《罪陨归途》 第章 引文 “有些罪恶法律永远审判不了,因为戴罪之人用罪恶救赎了一切。” —— 旅途 2006年秋初,这天的禾桥市风和日丽,旅氏董事长小儿子过六周岁生日,大办生日宴。这日的云南细雨连绵,一对年轻夫妻街头遇害,血染了古城的大理石板。绵雨飘扬,似在悼念。 这一日,云南境外的缅北大雨滂沱,一直下到了深夜。 …… 缅北某村寨。 夜雨伴着风凛冽透过破旧的木窗刮进屋内,昏黄的吊灯被风吹得摇曳,光线也跟着忽明忽暗。 桌子上一片狼藉,一个光头男人坐桌边嗑着瓜子,旁边还坐着一个瘦子和一个打扮艳丽的女人。 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是坐对面沙发上的年轻男人,以及如兔子般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 男人西装革履,银丝眼镜下生得一副极为斯文惊艳的好看面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气场干净强大的人会是中缅警方都在通缉的罪犯。 桌边,光头男人扔回瓜子,拍了拍手:“梵先生,看看货?”他冲角落里扬了扬下巴:“妮子,过来让老板瞧瞧。” 角落里,小女孩岿然不动,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着,竟是极浅的银灰色,仿若星河般美丽。 “叫你呢,过来!”瘦子瞪眼就上前拉女孩,不料小女孩挣扎中一口咬上了瘦子手臂。 “找死!”瘦子扬手欲打,却被光头叫住: “阿显!”光头瞪眼:“这么好的货打坏了你叫梵先生怎么卖?” 叫阿显的瘦子只得忍痛用力甩开了女孩。 小女孩踉跄着跌到了男人脚边。 梵星盏饶有兴致打量小孩,轻笑:“有点意思,混血?” “这小妮子父母今天刚死在大理,我手下办事时路过见她不错,就带回来了。” 阿显道:“听手下说,这丫头母亲应该是个混血,父亲是中国人。”他笑了:“梵先生,这混血货……” “按以往三倍价付给你们。”梵星盏去看脚边小女孩:“叫什么?” 女孩垂眸不语。 梵星盏目光扫过地上小小的一点湿痕,从容起身半蹲了下去,凑女孩耳边说了什么。 便见女孩抬了头,精致可爱的脸上泪痕未干,浅色的眼眸里湿气氤氲,透着迷茫懵懂和半信半疑。 “赵先生,货我先带走了,钱稍后打你卡上。”梵星盏拿过伞起身离开了。 赵晋三忙笑着应声:“没问题,合作愉快啊。” “合作愉快。” 后边,女孩自顾自爬了起来跟上去,快出门时忽而回头看了眼赵晋三,好看的眼中情绪不明。 梵星盏撑伞,一手抱起她不紧不慢走进雨中:“我叫梵星盏,小精灵,你叫什么?” 小女孩还是不说话,大眼睛看着他,倒真如精灵般充满了灵气。 “算了,随我姓吧。”梵星盏看着女孩异于常人的浅瞳,略微沉吟了片刻,道:“至于名字,就叫陨河。陨落的陨,星河的河。” 梵陨河终于有了反应,看向男人,声音脆稚:“你不是要卖我?” “卖了啊。”梵星盏一本正经回答她:“卖给了梵星盏。” 梵陨河看了他半响,忽然就笑了,可爱令人惊艳。她搂住男人脖子伏他肩上,做出小孩子惯有的依赖。 女孩在父母去世那一刻无助而慌张,连哭泣都忘了。 她还是不懂,但这一刻她知道,眼前的梵星盏能给她吃喝住的,是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了。 “精灵,多大了?” “五岁。” 梵星盏眸色微动,和他商量:“精灵,你想不想去孤儿院?” 女孩摇头,忽然搂他更紧了。 “你跟着我很危险,可能三餐都是问题。”梵星盏道。 梵陨河稚声道:“不怕。” 梵星盏轻叹:“那我们约法三章。” “好。” “一,不许学坏。该学的我会教你,不该会的认识就好。” 梵陨河小声应着,玩着他眼镜上垂下的细链。 “二,我的身份不许乱说,只有你知道。” “嗯。” “三,你不需要自卑。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你和你爸妈怎么相处就和我怎么相处。” 女孩抬头冲他开心笑了,伸出小拇指:“印章。”她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是软萌讨喜。 梵星盏也跟着笑了,腾不出手,只道:“你自己印一个?” 梵陨河看了看,小拇指勾住了他眼镜链,却看见男人脖子上戴的一对戒指吊坠,她好奇:“你结婚了吗梵星盏?” 梵星盏垂眸看了眼串起来一对银戒,道“没有。” 不远处,有人在雨中喊他:“梵大老板,能不能行了?看个货磨磨蹭蹭的!” 冷不丁的声音吓了梵陨河一跳,忙又搂住男人脖子埋了脸。 “呦?这次的货这么小呢?”与梵星盏相比,他少了几分稳重,,整个人裹在雨衣里,只露了口罩帽子下一双轻佻含笑的好看眼睛,夜色中像只狐狸。 梵星盏面不改色道:“这孩子我自己收了。” “哈?”对方一怔。 梵星盏淡淡看了他一眼:“听不懂?” “……行,我懂了,你就是告知我一声。”他凑上前,笑意轻佻却又让人感到亲近:“小丫头,叫什么啊?” “梵陨河。”女孩回头看他:“那你呢?” “我靠?混血?”男人讶然,很快反应过来,笑了:“你倒是不认生,我叫贺冕。丫头,这辈分可不能乱了,你叫他爸,就得叫我叔,懂?” 梵陨河看了他一瞬,傲气得可爱,慢吞吞道:“你做梦,我叫他梵星盏。” 话落,便听得梵星盏轻哂出声,似笑非笑看向贺冕。 “……”贺冕被气笑:“靠,梵星盏,你这是收养了个女版的自己吧?” 那个雨夜,小梵陨河有了人生中对坏人的第一印象。 不凶,很温柔,还会逗她玩儿。 …… 2010年开春,缅甸北部雨林。 “那边搜搜!” “这边没发现人,要不要通知老大?” “再找找!” 一群地方军说着晦涩难懂的克钦语四散开来。不远处草丛里,有个小小的身影钻了出来。 男孩莫约十岁左右,墨发乌眸,生得精致可爱,此时却满身狼狈。 他很郁闷,这会儿早在心里将他那不靠谱的妈骂了千万遍。本来因着暑假他和他妈来云南旅游的,结果他那老妈自己玩儿嗨了,他回头扫了眼路边摊的功夫他妈就丢了…… 然后他迷迷糊糊的就不知怎么被人绑来了缅甸,和六七个小孩在一处破旧的房子里待了几日,他终于忍不了了,随手顺了对方一张地图和风铃就跑路。 不料对方就为这么两个破玩意儿对他穷追不舍,已经追了一天一夜了。 男孩嫌弃拎着湿透的地图看了看,上面标着圈圈点点还有一串串的数字,也不知道干什么的。 正走神间,前方忽然响起一阵枪声,他惊了一跳,抬头却见远远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一身灰白色t恤和及膝短裤似乎是成人的,十分宽大套她身上。 男孩原地与对方遥遥相望,却见女孩冲他弯眼一笑,抬手向他招了招,而后转身就跑。 男孩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女孩似乎把他往枪响的地方带。男孩听着耳边愈来愈近的枪声,有些心悸,不觉停了脚步。 前方,女孩回头见他不走了,又折回走向男孩。 随着距离拉近,男孩惊讶地发现女孩的眼睛竟然是银灰色的,不太明显的混血长相清灵极了。 她冲他明媚一笑,眼里是星河啊:“前面有警察,应该是找你的。”女孩说着,继续往前走去。 男孩将信将疑,却还是跟上了。 走了一阵子见还不到,男孩忍不住了:“你不会骗我的吧?” “我想骗你的话,你肯定得死。”小小的女孩手里熟练转着把枪。 “……”男孩沉默了。 两人正说话,前方林间有人发现了他们: “找到了!和梵星盏家那丫头在一起!” “快叫老大!” 梵陨河见势不对,转身拉过男孩手就往东侧跑:“快跑!” “他们叭拉叭拉的说什么呢?” 女孩却问他:“你是不是拿了金克什么东西?不然就只是逃了一个货而已,他们不会追着你不放的。” “你说这个?”男孩举起地图和风铃。 女孩看去,浅眸一亮,刚欲说什么,前方有喊声打断了她,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旅途!” 两人看去,梵陨河立马松开他手,顺势去抢他手里地图:“地图给我!” 旅途一时没反应过来,于是…… 两人同时怔住,女孩看了眼旅途手里的半张地图,抬头看着走近的人,只得拿着另外半张图往林子深处跑去了。 旅途下意识想追上,脚下却一绊,跌倒在地。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他抬头。 少年蹲他跟前,好看的俊脸上却是嫌弃的不耐烦:“死笨的,中枪了?我看看。”他拉起男孩左看右看:“你……”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响起,少年拿出接通: “旅畔,弟弟找到了没?这都几天了?还有你素姨,她也没回来,是不是还在云南?你们找到她……你怎么不说话?旅畔?”另一头,父亲旅莫寒劈头就问。 旅畔:“……”他把枪往男孩身上一挂单手抱起就走:“你给我说话机会了?这犊子没事,素姨还在找,挂了。” “你们……嘟嘟嘟……” 旅畔毫不留情挂断,抬眸扫了眼不远处一片混乱的逮捕现场,扬声道:“周哥!我先走了啊,现场交给你了!”说罢,头也不回抱着旅途就走人。 身后是周正不满的抱怨:“嘿?小子溜号呢?信不信我上林局那儿举报你让你转不了正?” “随便!”旅畔毫不在乎挥了挥手。 而彼时的小旅途趴他哥肩头,看见树后忽地探出一个脑袋。 女孩银灰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盛满了碎金,正安静看着他。 小旅途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合地,冲他说了什么,而后又对他扬了扬手里半张地图。 旅途看了眼自己手里半张图,不明所以。 再抬头时刚好撞上女孩转身离开忽而回头再次看来的目光。 女孩眼里的旅途此时表情呆呆的,她忽然就被他那又傻又呆的样子逗笑了。 旅途在女孩干净清灵的笑容里呆得更厉害了。 “叮铃铃、铃铃……”一阵清脆缠绵的风铃声在风中散开。 …… 缅北罂寨。 最后一缕夕阳眼看着快收入地平线了,梵陨河这才刚从森林抄小路回到村寨里。 她迎着夕阳一蹦一跳往家走去,本就披散的头发因为热变得乱蓬蓬的,汗湿了额前碎发贴在白皙的小脸上。 梵陨河手里挥着片芭蕉叶往尽头吊脚楼走去,一级一级蹦上了台阶,推门而入:“贺叔我回来啦!” 布局清雅的客厅里却空无一人,女孩往厨房走去:“贺冕?”还是没人,梵陨河有些饿了,刚要翻找吃的,身后传来久违熟悉的男声,似带着不确定: “梵陨河?” 女孩回头看去,只见一身冲锋衣的梵星盏站门口,不戴眼镜的他看上去少了几分斯文,多了丝痞气。 “梵星盏!”梵陨河立马开心扑了上去。 “贺冕呢?”梵星盏低头看向女孩。几个月没见,梵陨河看起来长高了些,也瘦了。他伸手擦去女孩脸上一点泥渍:“你干什么去了?脏成这样。” 女孩仰头看着他,只黏人撒娇:“梵星盏我饿了。” 梵星盏抱起她转身走回客厅,一边拨通了贺冕电话:“贺冕?” 另一边声音一惯懒散,却不同往日多了几分未消的冷意:“阿盏啊,我刚准备打给你呢。今天下午条子找来了寨子西边林子里,好像是前几日金克手下抓了一小孩想赚点小费,结果那小孩他们逃走时歪打正着拿走了铜码复件。” “一个小孩?”梵星盏眸色微动。 “别急,小勒从条子手里逃出来了,他说那小孩没拿全,只拿走了一半,另一半在精灵那儿。她平时没少看你工作,大概认出来了。” 梵星盏看了眼怀里打哈欠的女孩,道:“知道了。铜码拓本还在云南?” “是,你现在在哪儿?精灵她……” “我回来了。”梵星盏听着另一边动静,问:“你在办手下?” 贺冕满不在乎:“之前金克送我的几个,不太听话,我教教,没事先挂了。” 挂了电话,梵星盏问昏昏欲睡的女孩:“精灵,地图呢?” “口袋里……”女孩哈欠连天,软糯糯嘟囔,埋头伏他肩上就睡。 梵星盏从她衣服里找出地图,半响似走了神。他若有所思看了眼熟睡的女孩,又拿起手机给宇勒发去语音:“宇勒,帮我在云南滨城找所学校,最好寄宿制的。另外,给精灵置办好衣物,越快越好。” 阳台外,有橘红色的夕阳穿过珠帘洒在竹地板上,静谧清幽。梵星盏抬眸看去,情绪不明。 他想,是不是该自私一回,带着无辜之人躲掉背负不了的罪债? 有腐败的罪恶之种在地狱深处悄然生根,破土而出。 第1章 禾桥七月:风起格桑路 七月初的禾桥市被太阳毒辣地照射着,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连鸟雀都在电线杆子上热得张着嘴。路边小贩没生意可做,困得在伞下打着盹儿。 而此时,世纪新区的旅家却热闹得紧,偌大的别墅内布置得仿若夜总会。 西装革履、礼裙摇曳间全是旅家一些亲戚以及旅董事长旅太太的一些朋友。 今天是旅家小少爷留学回国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十八岁生日。又撞上旅董事长大儿子留洋毕业回国为其接风洗尘的日子。 酒席还未开始,已到的客人们很是无聊,开始东扯西扯的: “听说这旅畔前些年不是去警察局当警察去了?怎的这会儿再见到却是留洋回来了?” “你不知道?那旅途前几年有一次被他妈带去云南旅游了,这旅太太也是年轻,竟然把儿子搞丢了。出了这档子事,那莫寒一生气,就干脆把两个儿子都送国外去了,让家里也清净清净。” “哎,这幸好丢的不是老大,旅畔毕竟不是何素亲生的,要是丢了不得和莫寒闹离……” “别瞎说,那会儿旅畔都十七八岁了,哪能丢?” “呸呸呸,瞧我这嘴……” …… 楼下一派祥和,楼上却早已经闹翻了天。 刚倒回时差的旅途被饿醒,寻思着找点东西吃,一开门却被不知道谁家的小孩险些撞到。 小孩笑嘻嘻道了声对不起又跑开了。 旅途睡眼惺忪看去,顿时清醒了大半:一走廊至少七八个或大或小的孩子似在玩儿什么游戏,隔壁健身房时不时传出女孩儿们欢快嬉闹的笑声,听得旅途头皮发麻…… 他强忍饥饿感,后退回房间里,刚将门摔一半,一只手忽地卡了进来。他面不改色抬了抬好看的凤眼,懒洋洋的:“谁啊?滚。” “起床气这么大呢?”青年神色轻佻,慵懒的样子与旅途如出一辙,只是眉眼间比少年多了几分凉薄感。 旅途盘腿坐回床上,看着他哥眉宇间透出的倦意,心里舒坦了:“你跟爸说了?” “哪能啊。”旅畔关上门,往沙发上一卧:“几个小姑娘在我房间玩电脑,来你这儿躲躲。” 旅途笑话他:“你打算一辈子不娶?这么恐女。”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天万花丛中过。”旅畔反讥:“那个丽娜呢?你十八岁生日她也能错过?” “回国前就分了。”旅途不以为意:“没事找事说我不够关心她,老子哪有那么多钱往她身上砸?” 旅畔刷着手机嘲笑他:“一身名牌的旅小少爷还缺钱?” “你二逼吧?”旅途瞥他眼假笑冷得很:“爸每个月打卡上的钱你花了多少,我才花了多少?前二十七天你花,后三天才剩点零头给我。七张卡你刷了六张,还有最后一张才是我一年的生活费。” 旅畔装聋了,直到他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周正:“喂,正哥。” “你小子可算回来了,快点的可就等你一个了。”周正声音带着喜悦。 旅畔不确定问:“等我?有好事给我撞上了?” “还记得你八年前交上来的那半张地图吗?就在昨晚,刑侦部有所破获,这不听说你回国了?就等你了快点的啊!”周正说着,不等旅畔回应什么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旅畔刚想着要怎么拒绝,紧接着便收到了周正发来的电子文件。他叹气,看向床上正专心打游戏的旅途: “弟弟啊。” 旅途冷不丁听了一身鸡皮疙瘩,“嘶”了声:“滚,别烦我。”他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 旅畔起身就走:“行吧。” “哎?”少年终于抬头瞥了他一眼:“真不和爸说一声?” 旅畔笑笑,不当回事:“今天这大好日子?算了吧,别毁了爸和你妈的兴致。”说着,出去带上了门。 旅途想了想,目光乱飘间瞥到了对面书架上的照片,他和旅畔的合照。那还是八年前旅畔刚把他从缅甸找回来,回去的路上他那不靠谱的妈觉得有必要记录一下这劫后余生的温馨一刻而拍的。 照片上的旅畔与如今的旅途长得神似,一身装备还抱着个熟睡的小旅途,毫不费力单手玩着手机,不远处是来接他们回去的直升机。 旅途目光又落回电脑上:“滚犊子,我可不帮你瞒着。” 话虽这么说,但关键时候他和旅畔永远一致对外,大概是早已刻在骨子里的默契了。 “二途啊,和你哥下来啦,宴会马上开始了……“” 房门被推开,正走神的旅途有被冒犯到,他漫不经心笑笑:“妈,你进来前就不能先敲个门吗?” 门口,女人身材纤瘦有形,仿若妙龄少女。衣着时尚,本就精致有韵的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既有大家闺秀的温婉气质,又不失为人妻母的婉约。 真的看不出来是一个快奔四十的女人了。 “噢不好意思,礼仪得有。”何素一本正经又退出去关了门,毫不含糊敲了一遍,声音柔韵好听:“儿子,妈妈可以进来了吗?” “……”旅途有些无语,已经不知道是谁在配合谁了:“请进。” 何素这才笑着重新推门进来:“看什么呢儿子?马上吃饭了,快点的啊。”说着,从手机水果盘里摘了颗提子送少年嘴边。 旅途张嘴吃了:“嗯,等我打完这局。” “那个……儿子。”何素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也跟着坐上床盘了腿:“听你哥说,你在美国没少谈女朋友呢?” 旅途一颗提子险些卡嗓子眼,他嚼了两下吞了,冷笑一声:“旅畔是吧?看我回头怎么掐死他。” “啧!干嘛呢干嘛呢?”何素不满:“妈就随便问问,你紧张啥?再说我和你爸也不反对你谈恋爱啊。”她道:“妈认识你爸的时候也才你这么大呢……” “是,十八结婚,十九有的我。”旅途都知道他妈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我就谈着玩儿的,早分了。” 何素忽然一脸严肃捧起她儿子的脸:“儿子,你今天就过十八了。” “干什么?又发哪门子病?”旅途被迫抬头。 何素很是认真:“十八岁之前谈着玩儿没事,人家只会以为这是小孩子不懂事。但过了十八就是成年人了,你得认真对待自己的感情问题,知道吗?” “哎妈哎……知道了知道了!”旅途忍无可忍拍开他妈的魔爪,敷衍应着。 何素一秒恢复正常,端着水果盘起身离开:“快点的啊,下去了,”她扫了眼电脑,有点嫌弃儿子的技术:“走中路抄了他再推塔,这么笨呢?” 旅途:“……”他王者的智商在他妈面前永远青铜一个。 …… 市公安局,刑侦部。 “旅畔!”刚进门,便见周正很是热情迎了上来,用力和青年拥抱了一下:“好小子,这里面成长了不少啊?当初实习那会儿还是张娃娃脸呢。” 旅畔笑笑“周哥,你老了啊,这白丝都冒出来了。” “臭小子,上来就打击我。”周正笑着和他进了会议室:“来,各位,介绍一下啊,这是旅畔,别看他年轻,老同事了啊!十八岁就干了咱这行,在国外转的正,这刚深造完就来回报祖国了啊。” 旅畔礼貌性笑笑,视线十分自然扫过在场几人。 这一熟练的动作被对面一位中年警察看在眼里,男人欣赏笑笑:“年轻人有干劲,这气场够足啊。” 周正忙介绍:“这位是冯广查教授,刑侦专家兼顾问。” 旅畔抬眸。正撞上中年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垂眸微点了下头。 “这是陈年,应该和你同岁。你俩以后可得互相帮衬着啊。”周正指向站一旁气质温淡略显懒散的青年道。 “你好啊兄弟,陈年,侦查员。”青年笑笑。 “旅畔,同行。”旅畔点头笑笑。 周正看向桌边专心在电脑上操作的短发女子:“小杨,有点礼貌。” 女子打着哈欠抬头看向旅畔:“杨一落,刑侦组组长。” “你好。”旅畔扬眉,他很少见到如此飒的女子。这杨一落刚刚一直低着头,他差点以为是位男同事。 “别介意,小杨就这性子。”周正笑笑。 “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冯广查冲周正点了下头。 旅畔凑周正耳边低语:“你电话里那语气,我以为是要请我吃饭呢。”他似笑非笑开玩笑。 “你小子,回头请。”周正干咳一声,用遥控激光笔打开了投屏:“这是八年前我们在缅甸一次儿童失踪案中意外发现的,这半张地形图显而易见,是属于缅甸的。图中有多处位置都做了数字标记。” “我们研究出许多结果,一开始以为是经纬坐标,为此还派出大量警力去缅甸勘察过,但一无所获。但是就在昨晚,小杨有了新的发现。”周正看向杨一落。 女子操控自己电脑,将界面投屏到大屏幕上,一张极为模糊的照片出现。 几人看不出什么所以然,陈年道:“这里拍到的是一个人?” “对,我经过高清技术处理后是这样的。”杨一落划到下一张:“这是当年失踪案中参与任务的警员随身记录仪抓拍到的,这个女孩你们当时没有一并带回来。”她看向周正。 经过高清技术处理过的照片上,一个约八九岁的女孩站在树旁。图片被放大,清晰可见女孩穿着灰色泛白的宽大t恤和过膝盖的白色短裤,明显都是成年人的衣服。 与她衣着格格不入的是那张仅是孩童却已经称得上惊艳的小脸。女孩肤色白皙,银灰色的浅眸异常美丽。 “她手里拿的是另外半张地图?”周正问。 杨一落道:“对,不过你的关注点错了。” “关注点……这女孩是……三代混血?不看眼睛很难看出来。”陈年道。 “眼神,她看向抓捕现场的眼神不对。”旅畔忽然开口。 杨一落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眼神。”她抬眸和旅畔视线一触即分:“你们往后看。” 屏幕上又出现九张现场照片,每一张都有女孩入镜。 杨一落道:“这是我从当时参与案件的所有警员执法记录仪里挑出来的,特的选的女孩看的角度。照片里是入镜的几个毒贩,你们注意这女孩看的是谁。” “这几个犯人的资料有吗?”旅畔问杨一落。 杨一落将手边一只文件递给他:“都在里面了。” 旅畔抬眸扫了眼屏幕,接过文件随意翻看着:“这个阿南就只判了五年?”他笑了:“这不就巧了。” “怎么说?”杨一落问他。 一直没说话的冯广查开口了,笑道:“之前还不信,觉得林司敬那老狐狸口中的天才大概也是毛头小子一个,只会嘴上功夫。旅畔,说说你的看法?” “你们很早之前就在查这伙人了吧,我只知道这个阿南的直系上司叫金克,靠贩毒白手起家。这些年在金三角一带的生意越做越大,连带着中国南边不少地下交易中他的都占一半。”旅畔道:“他的集团甚至在贩毒这一行有了名号,叫‘白狼’。” “这个阿南留下来当棋子却是不错,他是金克的人,顺藤摸瓜也有希望,不过现在价值更大。这个小姑娘看他的眼中有不舍和难过,倒是让人意外。” 除了冯广查,几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旅畔冲文件轻扬下巴:“资料显示这阿南没有吸毒史,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不贪钱财,生活检点。”他抬眸笑笑:“他和这女孩很亲,不过利用女孩去了解白狼比阿南要有用得多。” “你觉得利用阿南不妥?”冯广查饶有兴致看着他。 “可以试试,不过别抱太大希望,以免打草惊蛇。”旅畔笑意略显凉薄懒散,他抬眸:“毕竟一个从小跟着罪犯长大的孩子在某些方面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要比罪犯本人知道的更多。”他说着,一边转身离开。 冯广查在他走出会议室门之前开口:“缉毒侦查小组组长旅畔,请于明日上午八点准时带领你的四名组员前来报到。于当天下午出行任务。” 四名?旅畔头也不回离去:“知道了。” …… “来了!孙姨!赶紧的两桌都上菜了,可以上了!”何素下楼,来到一脸懒散倚扶手边的儿子身旁:“二途,你哥呢?他没在房间啊?” 旅途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真的假的?明明就搁床上睡觉啊?” 何素有被儿子没正形的样子气到,狠狠拍了他一下:“我不知道你俩兄弟呢?平时互看有多不顺眼,关键时候就有多团结。快点的打个电话叫你哥回来!”说着推了把儿子。 旅途懒散笑了,顺势一边上楼一边拨通了旅畔电话,另一边却迟迟无人接听。 天都快黑了,难不成不回来了?旅途点开微信给旅畔发了条短信,而后从二楼西侧楼梯下去了。 大厅里热闹非凡,没人发现今天这场晚宴的主角都离开了。 …… 八年没回来过,这会儿旅途走在禾桥街道上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傍晚的风夹杂着这季节的燥热远远拂来,偶有行人匆匆赶着下班回家。但这是座慢生活的城市,更多的是晚饭后出来散步的老人带着孩童。 格桑路是禾桥唯一一条休闲娱乐街,包括了街道尽头的格桑广场。 旅途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条老街区。他看着人来人往的一派市井气息,打开了手机相机,抬手就拍。不远处有说话声传来: “南叔,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大城市一点也不好玩儿。” “你这丫头,非闹着暑假要跟过来,这会儿来了才不到两天就想回去,折腾谁呢?” “我又没来过,还是云南好。我想那边的大森林和小吃了。” 旅途举着手机的手顿住,有些怔神看着屏幕里少女纤瘦出挑的侧影,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女孩一头狼尾鲻鱼头,英气又不失美丽,逆光的侧影镀了层金,似真似幻。令少女仿若误入人类闹市的精灵。 旅途下意识抓拍了下来。 “旅途?” 少年悠地回过神,手机里再次入镜的确是一张放大的男生清俊的脸。 他莫名其妙就应了:“啊。” “真的是你?!”男生意外笑了,有些惊喜。 旅途迟疑:“你是?” 男生急了:“什么话呢?微信上聊得火热,见面就不认人了?” 旅途干笑着敷衍,仍是没记起来。 “哎就你朋友圈最活跃的那个,小学二年级和你经常逃课!真不记得了?” 旅途不太确定:“……乔辞安?” “嘿,终于想起来了。走走走,这么多年没回来了,都陌生了吧?请你吃烧烤去!”少年一把揽过旅途就走。 旅途只得跟着离开,忽而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方才少女站的位置。 人群熙攘依旧,少女却不见了。 第2章 被追捕:意外沦为人质 小吃摊边,梵陨河抬头看向人群中走远的少年身影,若有所思。 方才她就发现那人在拍照了,少年微仰着头举着手机拍照片的样子认真而专注,看似漫不经心中又带了几分淡淡的温绻气质。 镜头忽地扫过她时吓得梵陨河忙转过头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少女思忖着,饶有兴致:“总感觉在哪儿见过他……”她浅眸微动,感到疑惑。 “买好了,走吧。”男人来到少女身边,他长相刚毅,带着几分凶相脸叫人看了总会感到害怕。尤其是此时只穿了件大背心,肌肉外露,左手手臂上还有纹身。 梵陨河回过神,接过男人买的半只西瓜,甜甜一笑:“还是阿南叔好,贺冕都不会给我买。” 阿南笑了,揉了揉少女短发:“走了,我还得办正事呢。”他刚从局子出来没两年,明显感到上面依旧不太信任自己。 不然也不会把这么一件远离云南的任务交给他去办。 “嗯,你快点,我还想回去呢。”少女抱着西瓜拿勺子挖着吃,不忘给阿南递了一口。 阿南吃下,失笑:“好,我很快。” …… 快到家的路上,旅畔接到何素电话,问旅途去哪儿了。 旅畔不明所以:“他不一直在家?” “宴会都开始了也没见你回来,我让二途给你打个电话。他倒好还把自己打丢了,到现在也没见着人,这都几点了。”另一边何素吐槽着自己这不着家的儿子。 旅畔道:“我去找人,您别急。”他挂了电话给旅途打过去,另一边却无人接听。 这季节七点多的天已经灰蒙蒙一片,旅畔莫名烦躁。今天刚回来,他只觉得时差还没倒完就被周正叫去报到、交接任务等一系列工作……他这会儿只想把旅途揪出来一顿吊打。 从国外一路惹事到回国,还能不能消停了? 又一通电话打进来,,他看都没看就接听,语气不太好:“你好哪位?” “旅畔?”另一边似是女声。 旅畔扬眉:“杨警官?” 杨一落声线清冷:“局里刚从格桑街抓回来五六个打架闹事的,有一个叫旅途,是你弟?” “……”旅畔一本正经:“不好意思稍等一下,我去查查是不是。” 杨一落:“……” 旅畔秒挂电话,转拨家里柳司机的电话。 “喂?是阿畔吧?”另一边男声温和。 旅畔道:“是我,柳叔,麻烦你去市局接一下小犊子,顺便和素姨说一声人已经找到了。”他转身来到路边准备拦车:“我还……” 抬眸正巧看见街对面一个少女和纹身男人拐进了巷子,旅畔眯眼,紧跟了过去:“我还有事,先挂了。” 他拿出通讯器戴上:“周哥,我是旅畔,任务有变,我看到目标嫌犯了。” 周正毕竟老警察了,反应迅速:“组员杨一落、陈年、林子诚、郑意柔,你的位置?” “世纪新区对面的老巷子南边巷口。”旅畔道。 周正讶然:“送上门的任务?等着。” 旅畔拐进了巷子,通讯线切换,先后传出几名组员的声音: “杨一落报到。” “林子诚在线。” “陈年。” “郑意柔待命。” 旅畔盯死了前方两个身影:“杨一落、陈年过来接应,林子诚、郑意柔待命。”四个人中她只和杨一落陈年打过照面,方便配合。 前面,梵陨河和阿南转眼拐进了巷子深处,少女侧头扫了眼,下意识摸向腰间,却被阿南阻止,她抬眸。 “引他进来。”阿南眼中闪过杀意,并不清楚对方什么来路。 梵陨河抬头看向巷子尽头隐约传来的嘈杂人声,问:“南叔,前面什么地方?” 阿南道:“我们刚去过的格桑街。” “那刚才不直接从那边抄近路?”梵陨河撇嘴:“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阿南看了眼巷道两边的平房,带着少女又继续往里拐:“前面有监控,只能绕路。” 身后传来脚步声,阿南停下,对少女低语:“前面左拐,从死胡同翻墙出去,今晚如果我还没回去你就离开禾桥连夜回去,千万别逗留。” 梵陨河看向他:“那你呢叔?” “叔逃得掉。”他推了把少女:“走。” 梵陨河回头看了眼后方逼近的男人,径直往前快步走去。 后面,旅畔站巷口抬了枪:“站住。” 少女身影微顿,下一秒跑了起来! 阿南侧了侧身挡住身后跑远的梵陨河,活动了两下脖子:“你是那一路的?” “抄你路的。”旅畔回答得一本正经,他用枪点了点阿南:“来吧,抱头蹲下。”他扬眉,勾了勾唇。 阿南眼中杀意更深了,面前笑笑:“别介啊兄弟?有事好商量嘛。” “呦?还是个修狗呢?”旅畔一手持枪一手接通了自己的组员:“格桑广场靠近巷北,截住一个浅色眼睛的小姑娘。” 阿南眯了眯眼,从腰间拔出匕首。 旅畔饶有兴致和他磨蹭:“有点本事啊?敢拿刀和我拼枪?”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 还没翻过墙,梵陨河光蹲上墙头看着这边广场上人来人往就头皮发麻。墙角下有人闲聊: “你学校找好了没?” “今天刚回来,而且我不太想念了。” “怎么说?” “跳级毕的业,分数还没出来。” “……牛逼,大学还在国外念?” “在云南。” “小时候的阴影成了梦想?” “滚吧。”旅途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搭膝间,静静看着它燃烧,忽然懒洋洋笑了:“我觉得那不算阴影。” 乔辞安笑他:“你拉倒吧,还惦记着人小妹子呢?不过我真挺好奇你口中的那个异瞳美女到底长什么样子。” 旅途抬眸瞥他,跟着笑了:“我也就说说,你不也信了这么多年?” “哎,我说你谈了这么多女友,有没有哪一个是想过以后的?”乔辞安继续八卦。 少年漫不经心道:“谈着玩儿的,能当真?” 墙头,梵陨河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小声轻呵了声:“人渣。” 旅途想到他妈的话:“不过……” 两人正聊着,便见远远走开两个气场不一般的男……一男一女。他眯眼,那个长得像男人的飒女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乔辞安看去:“冲着你来的?旁边那个美女好像是半小时前抓你进局子的警察。” 旅途扬眉,拍着衣服慢吞吞起身:“美女姐姐,我好像没犯事儿吧?” 墙头,梵陨河心下一惊,起身就走。 不远处,杨一落和陈年见她要逃,加快了速度。杨一落忙喊道:“拦住她!” “啊?”乔辞安一脸懵。 “墙头!”陈年接着道。 墙下,旅途抬头,正对上一双看下来的银灰色浅眸。瞬间,强烈的熟悉感带着一丝陌生的异样,复杂的感觉令少年大脑空白了一瞬。 梵陨河也是一怔,目不转睛看着少年定在了墙头。 不想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一旁乔辞安更震惊,有种正在拍偶像剧的怪异感:“我靠,兄弟……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吧……”这未免太巧了。 正踩墙头的梵陨河被乔辞安一句话叫回了神,忙起身就走,不料慌乱中一脚踩空。她反应惊人,在空中立马调整了落地姿势,下一秒腰间一紧,她一头撞进陌生且带着烟味的怀中。 旅途垂眸看着胸前这颗可爱得打紧的碎发脑袋,轻哂:“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却见梵陨河抬了头,弯眼冲他笑了,浅眸醉人的灵动:“不至于,配得上我的只能是溢萨。” 短短十三个字,傲然而张扬。 旅途未有反应,指尖的烟便被少女夹走了。 只见梵陨河将烟熟练叼上唇,转身自腰间拔了枪抵上少年俊朗清瘦的下巴,站旅途身上看向了对面立马顿住脚的杨一落和陈年。 “那个……妹子?”乔辞安见状不妙,想说些什么。 梵陨河叼着烟瞥了他一眼,笑意可人。天生的娃娃脸令她看起来自带无辜感,哪怕此时正叼着烟拿枪抵着旅途。 对面,陈年和杨一落不敢轻举妄动,杨一落试图劝她:“小妹妹,我们只是想找你了解一些事,别紧张好吗?” “可以啊,问吧。”梵陨河纤细好看的两指夹住烟,俏皮又熟练吐了烟圈。 旅途目光落在她夹住烟的手上,忽然想起当年初见时小女孩单手转枪的霸气动作。 仿佛一切看似违和的事情在这个女孩身上都能变得格外和谐。 乔辞安忙接话:“啊……你们要谈尽管谈呗。不过妹子,你别逮着我兄弟不放啊?对吧,有事好商量。” “谁要和你们好商量,我放了他,你看他们和不和我好商量啊?”梵陨河似笑非笑,浅眸轻佻看向对面。 杨一落背身后的手轻轻摩挲着后腰间的枪柄,习惯性去分析这个女孩的性格特征。 骄傲又轻佻,看似单纯,倒是个心慎敏睿的姑娘。 “你放了他,我们不过去行吗?”杨一落略一思索,决定以退为进。 陈年扫了眼周围因好奇而越聚越多的人群,对女子耳语:“这群看热闹不怕死的对她来说就是掩体,抓不住的。” 杨一落也看了眼,接通旅畔:“旅畔?收到请回答。” “来了。”另一边话音刚落,对面墙上就身手敏捷翻上来一个人,正是旅畔。 他抬手冲杨一落和陈年打了手势。 然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反应暴露了他,令原本毫不知情梵陨河立马反应过来。 少女转身来到少年身后,用枪逼着旅途和她一起往人群中退。她抬眸看向旅畔,勾唇一笑,无辜又俏皮。 人群自然分开,让出一条路。甚至有不怕死的大概以为在演戏,冲梵陨河吹了两声口哨。 墙头,旅畔看着少女带着旅途消失在人群中,跳下了墙头,问乔辞安:“没受伤吧?” 乔辞安摇头。 “这女孩不太好对付,小小年纪倒是一身本事。”陈年上前。 旅畔扫了眼渐渐散去的人群:“的确,不过阿南在我们手里,她要么回去找人来救,要么自投罗网,跑不了。” “他们组织大多活动在南边金三角一带,阿南能被他上级派来这边,可见他上级并不重视他。”杨一落看向旅畔,表示嫌弃:“倒是你,就不着急?” 旅畔抬头看着远远走来的柳叔,无所谓扬了扬眉,并不担心:“反正拐走了,说不准这小子还能反给人家小姑娘拐回来呢,看着吧。” 旅畔可太了解旅途那祸害小姑娘的本事了,在国外这么几年不知道给他带回了多少弟妹。 …… 夜色笼罩着这灯火霓裳的城市,看上去平添了几分温馨的人间烟火。 梵陨河对禾桥很陌生,但自小练出的极强方向感和记忆力让她有惊无险将旅途绑回了出租屋。 昏黄的灯光打在少年好看略显凉薄的脸上,旅途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不见半分慌乱。 他甚至有闲心去逗对面坐沙发上猛灌水的少女:“我说美女,当初见面还救我,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梵陨河抱着水壶喝得毫无形象,却莫名可爱。半响,她才放下水壶,起身凑上前,声音清稚:“地图在哪儿?” 旅途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轻笑了声:“美女出门都不带脑子的吗?” “你交给警察了。” “明知故问。”早过了变声期的旅途声线清磁好听,与少女尚且稚嫩的声音形成对比。 梵陨河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撇撇嘴,没说什么。 如此近的距离,旅途却没有半点不自然,他对暧昧似乎一无所知,又或者根本不避讳。他能清晰地看见梵陨河左眼眼尾处的泪痣,藏在碎发里,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张脸生得近乎完美,连痣都像是生在了理所应当的地方。 两人一仰一俯对视了足足半分钟,终于听得旅途半戏谑半无奈开口了:“美女,你这么看我我很不好意思啊?” 梵陨河回过神,她轻扬了下纤细的眉,站直了退来:“夸得再好听也没用,我叔回来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旅途见她头也不回往屋里走,道:“喂,好歹给我解开?我不跑就是了。” “你做梦。”梵陨河回头,冲他弯唇一笑:“我叫梵陨河,陨落的陨,银河的河。”说着,掀了门帘进里屋去了。 旅途扬眉,被反绑在椅背后的双手动了动,这种绑法他熟悉得很,毕竟他一般不闹事,要闹就往大了闹。 美国有宵禁,但旅途就总错过回去的时间,曾不止一两次被夜间巡逻的警察逮住,不过通常是手铐。有一次旅途被暴乱分子抓了,那群人捆绑他的手法倒是个梵陨河绑的大差不差。 被旅畔救回去后,旅途不知怎么的,有段时间一度热衷于捆绑游戏。最离谱的一次是他在学校宿舍睡前让室友给他绑起来,结果室友绑了两三道死结,旅途解了一夜,还被尿意折磨了一夜。 他抬眼扫了眼半天没动静的里屋,若有所思。 这回总不能出糗了,毕竟在美国也混成了根老油条。 …… 缅北,果敢。 “喂,阿盏,精灵不见了。我前天回罂寨,村里小孩说她和一个长相凶壮的纹身男走了,大概是阿南。”男人相貌清俊,同十几年前梵陨河初见时并没多大变化。藏蓝挑染的头发、一双轻佻好看的桃花眼令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不是别人,正是贺冕。 细看会发现梵陨河那轻佻懒傲的神态与贺冕很像。 另一边是梵星盏从容清冷的声音:“前天就走了,你现在才跟我说?” “金克和我们往来的白货出了点问题,这两天不小心忙忘了。”贺冕扬眉,似笑非笑:“倒是你,我这忙得焦头烂额,听你那边声儿这是又赌上了?” 梵星盏像是故意一般,另一边和别人还道了句“跟”,他转而又对贺冕道:“我这压着几千万呢,回聊。” “聊什么聊?梵星盏,你闺女丢了知不知道?” “这不有你?”梵星盏心定气闲道,随后挂了电话。 贺冕饶是脾气再好也有被梵星盏这不管不顾的态度给气笑了,他抬头看了眼东边方向:“行,梵星盏,你有种,给老子等着。” 贺冕是谁?道上人称贺狐狸,为人处世精明圆滑,态度有多散漫下手就有多狠辣。 梵星盏最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大事,把手头上一半的事都甩给了贺冕,手下都不够,还得贺冕亲自处理。忙得贺狐狸有阵子没好好休息了,连和手下逗趣的闲心都没了。 这对又懒又傲还喜欢清闲的贺冕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第3章 惹搭:一场交易 清晨的旅家被何素多少有些气到的质问声打破宁静。 “你……不是!你等会儿!让我捋捋,你的意思是二途先是在小吃街闹事被逮了,然后刚出来又被逃犯抓了去?你、你还把抓二途的那人同伙给带家里了?”何素看了眼一旁被铐住的阿南和旅畔确认着。 旅畔安抚她:“素姨您冷静点,这人能换回二途,而且让他暂时留在家里也是人公安局同意了的。” 何素看了看随他一起回来的杨一落和陈年,扶额摆了摆手:“行了,你让我缓缓,头疼。” 几人无言对视,杨一落道:“阿姨,您放心,我们也不走,亲自把人给您找回来。” 何素叹气:“你们尽快啊,不然我怕这小子能闹出人命来。” “……”杨一落一懵,合着安慰半天她不是担心儿子安危,反而怕自个儿子危害别人? 旅畔听笑了,没说什么。不愧是亲妈,哪怕再久不见也是最了解自己儿子的人。 “孙姨,先上楼吧,上次你教我织的那毛衣怎漏针了呢我还没搞明白……阿畔,你找着人告诉我一声就行啊。”何素说着,叫过孙姨就上了楼。 陈年和杨一落:“……” 旅畔见怪不怪,只道:“这人你俩先看着,我回局里开个会,周哥找我呢。”没走出两步想到什么:“对了,别跟我家里说漏了啊,要是问起来就说我找工作去了。” 陈年感叹:“这一家子演碟中谍呢?” 杨一落耸肩,转身押过阿南:“子诚和柔姐还过来吗?” “在路上了。” …… 阳光微微燥热,从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里洒进屋内,很快就把梵陨河热醒了。 少女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用胳膊挡着太阳睁了眼。半天才缓过劲来,睡眼惺忪爬下床进了卫生间。 客厅里,旅途醒了有好一会儿了,见里屋半天没动静,他直接自己解了绳子进去了。 卧室没人,倒是虚掩的卫生间里传出水声,应当是少女在洗漱。 倒是丝毫不顾忌他的存在。旅途扬眉,来到窗边“唰唰”两下拉开了窗帘,看向外面。 好家伙,这不就是他家对面巷子里的居民楼? 旅途推开窗户往外探身看去。这里是三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上面还有三层楼。他抬脚,刚撑手翻上窗台,便觉脖间一凉。旅途侧头看去,笑笑,调整了姿势坐在了窗台上:“早啊。” “既然你有本事,就帮我救回阿南叔,完事自然放了你。”梵陨河声音清扬,轻轻一笑。 台子不高,少女气息带着刚刷完牙的清新薄荷味萦绕在旅途鼻间。他笑了,坐那儿伸手勾住少女下巴:“我真想跑昨晚就跑了,没必要等到现在。” “那正好,就当还了我当年救你的人情吧。”梵陨河浅浅一笑,微微侧头避开了少年手指:“快去快回,我等你。”她悄然收了背在身后的枪,别回腰间。 不管旅途答不答应都得答应,梵陨河容不得他拒绝。 “你不去?一起呗,反正你也挺担心你叔。”旅途知道警方不会无缘无故抓人,当年在缅甸雨林时他不明白女孩为什么不跟警察走。如今算是弄明白了,她根本就是那边的人。 然梵陨河并不上当,她悠然笑道:“不了,我相信你可以的,惹搭。” “惹搭?”旅途扬眉:“我叫旅途。”他跃下窗台,瞬间比少女高了大半个头。 梵陨河笑意俏皮,忽然凑近旅途,认真打量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可是你长得好完美,旅途这个名字太普通了,不适合你。” 旅途懒得跟她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他绕过少女就走:“走了,有你叔消息立马通知你。” “电话。”梵陨河转身问他。 钟航随口报了串数字,头也不回离开:“记不记得随你。” 少女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这不过是他俩第二次见面,她却莫名从心底信任他……梵陨河回过神一脸嫌弃:“奇了怪了,可怕可怕……” …… 旅途从格桑街那边绕了一大圈,吃过早饭才不紧不慢回家,正巧撞上旅畔从市局回来,俩人几乎前后脚。到家已经十点多,让旅途有种把早饭吃成了中饭的感觉。 “旅途?”偌大的客厅里响起讶然的男声。 少年换着鞋看去,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他都不认识。 旅途差点以为自己进错家门了,他疑惑:“我们认识?你们又是谁?” “你好啊帅哥,我叫郑意柔,他是林子诚,你哥的朋友。”女子笑容亲和柔婉,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朋友?旅途心中略一思索,立马猜了个大差不差,他略显慵懒笑笑,径直上楼:“姐姐,说同事我会更信服一些。我没事,你们应该可以收工了。” 二人讶然对视,回头要说什么,看见他们组长正站二楼拐角处和少年撞上了。 旅途懒懒掀了眼皮看了眼西装革履的某人,故作歉然:“唉?不好意思啊没看到。好狗不挡道,麻烦让一让。” “怎么回来的?”旅畔倚楼梯扶手边居高临下问他。 旅途抬脚晃了晃,笑笑:“走回来的啊,这不显而易见?”痞痞欠欠的模样让人看了直想揍他。 旅畔夹着烟若有所思:“噢,这样啊。我是问,那姑娘放的你还是你逃回来的?” “那肯定我逃回来的啊。”他上前,嬉皮笑脸的:“怎样?我厉害吧?” “那你可真够厉害的。”旅畔皮笑肉不笑顺着他话道。 旅途跟看不出来似的,笑笑,径直上楼了。没走出几步,又忽而趴扶手边看向正下楼的旅畔:“对了哥,你昨晚为什么会从巷子里翻到格桑广场啊?” 死小子,好算计呐?他笑笑:“抓贼呢。” “那贼抓到了吗?”旅途又问。 旅畔心中微动,道:“抓着了,正打算拿他去换你呢,没想你自个儿回来了。” “噢,这样……”也就是说,人没送公安局,就在家里。旅途扫了眼二楼“口”字形回廊上众多房间,转身上去了。 “你们家里人都是这样说话的?阴阳怪气的。”林子诚表示不理解。 旅畔来到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电视:“这小子套我话呢,他可能……”旅畔顿了顿,道:“没事了,你俩先回局里吧,有事再联系。” 郑意柔道:“就一落陈年看着没问题?” “这我家呢,丢不了。” 林子诚点头:“行,我俩随叫随到。组长你可小心点,这阿南是个狠角儿。” 旅畔笑笑,摆了摆手。 楼上,何素见儿子这就回来了,松了口气。顺手戳了戳他脑门儿:“还知道回来呢?抓你的还是个姑娘,你可真不嫌丢人呐?”方才旅畔的话她听个清清楚楚。 “这不是逃出来了?人一姑娘还真能把我怎么着不成。”旅途躲开他妈的手,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往自己房间走去。 何素站走廊边俯身看向一楼:“阿畔,二途回来了,那罪犯是不是该叫人公安局带走了啊?搁家里太危险了。” “别急啊素姨,警察正在屋里质问那家伙呢,怕是打算在家里审问完了再押走。”旅畔回道。 “行吧,就是我这心里不太平静呢……大概我想多了。”何素疑惑摇头,端着水转身回房了。 旅途躲房间里听得好笑,不愧是他妈,换一般家庭主妇不得吵着叫着要把罪犯弄走。 不过留家里正合旅途的意。他扬眉,转身来到床边往床上一倒。 …… 深夜。 几局游戏打下来已经接近十二点了,旅途洗完澡端了只杯子出去。绕了大半个走廊走到对面,最后锁定了一间双人卧室。他凑近了细听里面动静。 这到底是在自家,旅途稍一推测就猜到了阿南被关在哪儿。家里似乎也只有这么一间双人的大卧室能在不尴尬的情况下睡下三人了。 旅途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瓶喷雾,衣袖宽松,他将喷雾藏手心拉了拉袖子遮住。刚要敲门,却感觉到什么,回头正对上倚楼口处的他哥那似笑非笑的眼睛。 “……”旅途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旅畔扬眉,起身走上前。 少年站门口不为所动,待旅畔走近才抬手拿出了喷雾,挑衅般扬眉笑笑,眼神表达得很明显:你敢过来我就敢喷。 旅畔在他一米开外处停住。 见得少年看着他笑着敲响了房门。 里面道了声“来了”,没一会便见杨一落缓缓拉开了条门缝,见道少年,想起白天旅畔才跟他们说旅途是自己回来的,不由多了几分警惕。她勉强笑笑:“小帅哥有事?” 旅途拿出喷雾:“我和我哥让我把这个给你们,安神的。” “安神?给罪犯用的?”杨一落接过去看了看,再一抬头眼前就没了人影。她拉开了门看去:“谁?” “怎么了?”陈年也从房间里探出头看去,一怔:“你俩……这是?” 杨一落也看懵了,旅途和旅畔忽然就打在了一起。 少年转身挣开旅畔压制他的手臂,却被对方借力使力又压制在栏杆上。少年蔫坏一笑,:“陈哥!我哥说那瓶香水是给你提神的!” 陈年好奇拿过杨一落手里的香水:“提神?” “别闻!”旅畔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陈年对着自己和杨一落就喷了两下,还疑惑:“这也没味儿啊?” “……靠,你是猪吗?”旅畔头疼,松开少年忙进屋。 窗户大开,纱帘在晚风中轻扬,手铐扔在了床上,阿南早没了影儿。 旅畔回头,只见陈年和杨一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他头更疼了,不知道旅途哪儿弄来的乙醚。 旅途见事成,转身就溜之大吉。下楼到一半想起手机还在房间,他又折回,出来时一个不注意撞上被动静吵醒的何素。 “哎呦,这大半夜的又作什么妖呢?罪犯跑了?”何素被撞得踉跄,一脸不耐看向儿子。 旅途扶住她,笑笑:“妈你怎么知道的,太神了。” “你怎么个……” “我出去住一晚先走了妈,你自己在家小心!”旅途看见对面旅畔从房间出来,转身就跑。 何素何其了解儿子,反应过来忙喊道:“不会是你放走的人吧?” “聪明!”少年头也不回应了声,下一秒一楼响起了关门声。 何素看见对面旅畔紧跟着下了楼,猜到什么,道:“阿畔,记得去找你爸!” 旅畔头也没回应了声:“知道!” 一路追出小区,远远就看见,少年坐上出租车扬长而去。幸好旅畔早猜到旅途会整这么一出,衣服没换通讯器也塞耳朵里,很方便就能联系杨一落他们: “郑意柔,林子诚,收到请回复。” 另一边不消片刻便响起女子时刻待命的声音:“收到,请指示。” “嫌犯逃了,我稍后会把我的定位发给你们,尽快跟上来。”旅畔边说边拿出了手机。 “是。” …… 另一边,旅途着急忙慌上了车才有机会喘口气:“去格桑广场。”他降下车窗往后方看去,刚巧看见旅畔的车径直往反方向驶去,应当是追阿南去了。 旅途下意识摸向空荡荡的脖子,回想着今天早上和梵陨河的对话,他竟然忽略了少女的小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让梵陨河把他戴的玉坠顺走了。 那玉坠虽然不值钱,却是别人送的,好歹也戴了这么多年。 思绪流转间,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旅途接听:“喂?” “我叔叔呢?”是梵陨河。 旅途扬眉:“刚放走,玉坠可以还我了吗?” 另一边声音中带了丝笑意:“才发现啊?不过这都什么年头了,你还信佛呢?惹搭。”少女思忖着:“白玉观音……你要不要试试信耶稣教?很灵的。” “我无神论者,什么也不信,还不还?”旅途跟她杠上了。 梵陨河似乎有些遗憾:“行吧,虽然我也不信宗教。”她道:“你先来我这儿吧,等我叔回来立马还你。” “你这么确定他会回去?”旅途问她。 少女想了想:“那不然等他回来我把东西给你寄过去?你不用过来了。” “不用,我现在过去。”另一边咯咯笑了,声音清朗:“惹搭,你好像犯法了噢?现在无家可归了吧?” “……”旅途假笑冷得很:“还不是拜你所赐。” “没关系,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这儿住几天,反正我们马上就走了。”梵陨河又建议。 旅途态度恶劣吐出俩字:“呵、呵。” “行,你现在就过来吧,拜拜。”梵陨河权当他同意了这个提议。 这个人情还得有点大了,搞不好还把自己还局子里。旅途心想,不过没事,他能放人,也能将功赎罪。 ……将近凌晨两点左右的月亮越发明亮,将狭窄的巷道照得亮堂堂的。 阿南好不容易才甩掉追踪他的旅畔等人,匆匆忙忙就回了出租屋。 “南叔,你没受伤吧?”见阿南回来,梵陨河忙上前。 阿南见到少女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他笑笑:“没事,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梵陨河抬手,一只白玉串着红绳挂在她纤细的指间:“我找了个家伙说好了救你出来,他好像还是那个警察的弟弟。” 阿南拿过玉坠,问少女:“这是那个小子的?” 梵陨河点头:“对啊,说好了等你回来就把这玉坠给他。这会儿应该快来了吧。” 闻言,阿南神色一动,又问:“他有没有和你说他叫什么?” “旅途。”少女疑惑:“怎么了?” 阿南看向梵陨河,忽然就笑了。 第4章 绑架:阿南的任务 旅莫寒是在会议结束时才从杨秘书那儿得知家里这两天发生的事,他没想到旅途从昨天回来到现在也才不过一天多的时间,就又惹事生非。昨晚闯完祸就跑了,到现在也没联系上。 不过儿子大了,他也只剩无奈头疼了。 “素素什么时候和你说的?”旅莫寒将文件夹递给杨秘书,松了松领结往办公室走去。 杨秘书恭敬跟在一侧:“早上太太打您电话一直打不通,就打我这儿来了。老板,要报警吗?” “警察怕是早就知道了。”旅莫寒语气淡淡,却全是纵容:“那小子在国外这些年上的公大,他不说,还真当我不知道了?” 杨秘书犹豫了一下,道:“您的意思是,旅总会去找小总?” “老二虽然调皮了点,多少还是有分寸的。老大做事稳重,应该没多大问题……”旅莫寒话音未落,抬头便见远远走来的旅?做事稳重?畔一身黑社会打扮,差点没认出来。 杨秘书一时没认出来那是刚回国的旅畔,他上前:“什么人?这儿可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旅畔将墨镜往下拉了拉,漫不经心笑笑:“杨秘书,好久不见啊?都这么多年了,还在给老头打工呢?” 听到“老头”二字,杨秘书立马反应过来,歉然笑了:“原来是旅总,失礼。”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去看旅莫寒,旋即反应过来心中失笑,他还真没见过这么帅的老头。 旅莫寒怎么说也是一名年少成名的成功人士,这些年名下公司都开到国外去了,且发展稳定。其实创业到了一定知名度并不需要本人操多少心,这也导致旅莫寒四十多岁的年纪和他那位三十多岁的娇夫人站在一起依旧郎才女貌,似乎从当年和夫人结婚后这么多年就没变过。 “杨秘书,你先忙去吧。”旅莫寒道。 杨秘书低了低头,随后冲旅畔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旅莫寒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一番大儿子,他平时住公司,一般一周才回去住那么两晚。昨天家宴他并未回去,这会儿等于是旅畔回国父子俩见的第一面。 没有拥抱、没有激动。旅莫寒本就是不苟言笑之人,很少表达情感。他很自然和儿子唠家常一般:“既然考了公职就好好干,找来公司是想当回旅总?” 旅畔并不惊讶父亲知道他考了公职的事,只笑笑:“没事儿还不能来找您了?”他想着措辞,道:“我这不刚回来,确实挺多事儿的。” 旅莫寒听明白了,似笑非笑,少了几分工作时的严肃。他边走边道:“你小时候最不会的就是麻烦人了,不像你弟弟,从小就黏人。” 旅畔记起什么,漫不经心笑笑:“说白了我就是不讨喜呗,不如二途跟您亲近。”他抬眸看着上楼的女员工,道:“爸,想跟您借几天您身边的文叔,另外再借几个保镖,最后练过的。” “董事长。” “董事长好。” “嗯。”旅莫寒应了声,转而对儿子道:“你的事我不多问,但你总得告诉我借人干什么。这些保镖都买了几千万的人身保险,出事了可不好解决。” 旅畔扬眉:“这年头保镖都藏龙卧虎呢?”他道:“我的事您既然都不过问了,这具体的就更不能告诉您了啊。” 旅莫寒瞥他:“大了我还管不了你了?” “不敢。”旅畔无奈笑笑:“我多大都任您打骂,但您至少理解理解我的工作隐私吧?” 旅莫寒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安保部门,找康弘文来信息部门外等着,再找……”他看向旅畔。 “八个够了。”旅畔道。 “再找十个有身手的一起过来。”旅莫寒对旅畔道:“康弘文最好带身边,护你周全。找到二途后十三个人必须一个不少全部带回来。” “您这是在我身上装了二十四小时监控?”真是什么也逃不过父亲的眼线,旅畔扬眉问道:“不过为什么是十三个?” “你和二途不算?”旅莫寒接过总管递过来的文件,转身进了信息部:“你就在这儿等着,康弘文马上带着人过来找你。” “……”旅畔可不能保证他找到旅畔后能立马回来,再说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得反抗一下:“爸,我工作需要,不可能及时……” “没得商量。”旅莫寒头也没回,淡声道。 “……”旅畔挠了挠鼻尖,自语:“行吧,那我只能先办完工作上的事再找那小子了。” 再知名的国际私企董事长,人前不近人情,人后不也还是在操着一个老父亲的心。旅畔叹气,背过身倚着墙等康弘文过来。 ……梵陨河怎么也想不到,阿南来禾桥的任务竟然就是抓走旅途这个阔少爷。 为了什么?勒索钱财?不至于啊,阿南不缺这点钱。少女坐副驾驶上,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后座昏迷的旅途。 “喂,雷子,人抓到了。你看要不要找几个弟兄来云南接一下人,我还有私事要处理,可能回不了缅甸。”阿南将手机接通车内蓝牙,外放声音。 另一边沉默片刻,问他:“你在哪儿?” “滨城。” 对面略显嘲讽笑了:“你的私事怕不是梵星盏养的那小童养媳吧?可别看上了啊?” “你放屁,雷老七,心思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阿南冷笑一声,道。 梵陨河挑眉,凑近了蓝牙设备就怼:“看上谁啊?你嘛?不好意思啊叔,我以后呢,想嫁个人,你不符合我要求啊?” 雷老七轻笑:“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难怪能讨梵星盏那孙子欢心。” “彼此,不如您的那些娈童讨得您欢心呢。”梵陨河声音甜而不腻,很是无辜。 另一边似被呛到,久久没说话。 倒是阿南无声笑得宠溺而纵容。 见另一边这就没了话,少女弯了弯唇,挂断了电话。 “你这嘴啊,十个相声都比不过。”阿南笑道。 梵陨河撇嘴:“谁让他那么狂。” 两人说着话,谁也没注意到后座的旅途悄然无声扭着脖子坐了起来。 他抬眸瞥了眼窗外,目光落在椅背的收纳袋里,那里露出了半截刀柄。 他抬头,和后视镜里少女浅眸无声对视上,他淡然一笑。猝不及防拔出了收纳袋里的刀! 梵陨河迅速解了安全带转身抓住旅途狠厉刺来的一刀,却还是被旅途顺势翻刃,架上了她脖子: “停车。”旅途开始讨价还价。 阿南看了眼两人,只道:“这是在高速上,停不了。” “那就到出口服务区,我下车,你自首。”旅途扬眉,心定气闲笑笑。 梵陨河垂眸,忽而抓住少年勒在她脖子上的手,起身翻进了后座,瞬间和少年在狭小的空间内打了起来! “我……!”旅途连脏话都来不及飙,忙制住少女索命缠来的手臂,翻身将她压倒在座位上。笑意轻佻透着一股凌厉:“这么喜欢投怀送抱?” 前方,阿南扫了眼后视镜里两人情形,忽然猛打方向盘,轿车在高速上瞬间如蛇般滑行。 后座旅途一个不稳抓着少女滚到了座椅下边,两人体位调转。梵陨河力气大得出奇,挣开旅途钳制她的手一把夺过刀,威胁:“安分待着,不然要了你的命。” 旅途挑衅笑笑:“你杀过很多人?”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将少女问得一怔,旅途立马抓住她走神的空档猛地坐起身带着少女翻出了车窗! 旅途时间把握得刚刚好,意识到两个小孩都跳了车时,前方还有不到五十米就要下高速了。阿南不能停,有交警远远在打停车手势了。 他口中骂了句什么,毫不犹豫猛踩油门一鼓作气冲了过去! 高速上车流挺多,旅途和梵陨河跳车后依旧纠缠在马路中央。翻滚几圈与车辆堪堪擦过,生死一线。 旅途找准机会将少女按死在地,起身就跑。 “喂!”梵陨河起身,抬手拨了拨因打斗而凌乱的短发,而后变戏法般掌心向下挂出了一枚白玉吊坠。 她笑容在阳光下张扬且充满了活力,仿佛无所畏惧。 旅途转身看去,舌尖顶了顶腮帮,只得往回走去:“还我。” “你拉我一把。”梵陨河却伸了手。 旅途握住,不太温柔拽起少女。 梵陨河冲他清扬笑了,从口袋里又掏出旅途手机,连同玉坠一并还给他:“嗯?”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旅途来不及相信,他怀疑看着梵陨河。 “愣着干嘛?不要啊?不要我可扔了?”少女笑意轻佻。 旅途这才接住,瞥她:“这么好心?”明明上一秒还和他打得不可开交。 “那是。”梵陨河傲然冲他扬了扬下巴:“走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吧。”刚走出几步,便见远远驶来一辆白色轿车。 旅途看去,只见有人迅速下车,举枪就对了过来! 晦气!梵陨河心中暗骂了声,转而毫不犹豫冲到高速护栏边动作利落翻了出去! 杨一落追到护栏边探身看去,一片陡坡几乎接近九十度延伸向下,哪里还见少女半点身影? “姐,你一来就拿枪,怕不是吓着她了。”旅途和女子一起往下看去,他悠哉开口。 杨一落没好气瞥他:“还不是因为你?本来想着用阿南钓出这女孩的,你倒好,上来就给人放走了。” “……”旅途一脸无辜:“我报个恩不行?” 杨一落没理他了,转身回到车上去。 只见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旅畔一张似刚睡醒的臭脸:“自己打车回去,钱转你手机里了。”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转账提示音:“支付宝到账,五十元。” “……”真大方,多一分都不行?旅途刚要吐槽,车便在他面前扬长而去:“……高速上能打车?” “当然不能。”少女竟然又翻了回来,稳稳落在他身旁。 旅途瞥她:“我以为你摔死了呢。” 梵陨河耸肩:“我没那么弱。” “你确定我们要一直待在高速上?”他看向远远走来的交警,问道。 梵陨河看去,冲交警弯眼一笑。她抬手勾住少年脖子,还不太满意皱了皱眉:“长这么高干什么……” 旅途被少女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搞得一愣一愣的。他扬眉:“你干什么?” “嘘,带你飞。”梵陨河伸了食指示意他噤声。 “什……卧槽!”旅途话没说完,便被少女勾着脖子缠住腰身带翻出了护栏! 不远处,两名交警大惊:“哎!那俩小孩!” “不要命了?” “通知指挥中心?” “你去通知,我打119来找人!” …… 禾桥。 “冕哥,你在哪儿呢?新闻看了没,事实跟踪,桥溪往返高速上有……” 贺冕打断对方:“小勒,你盏哥呢?” 宇勒一愣,反问:“你不知道呢哥?盏哥看上了雷老七拍卖到手的一块绿松石,这几天天天陪着雷老七混赌场呢。说是帮那孙子赚够了一个亿就能拿到绿松石。” 贺冕半信半疑:“梵星盏那家伙能为了块破玉这么低声下气?不像他作风吧?” “不知道,不过老大说,如果你要问起来,就说有货,你一定能明白。”宇勒道。 有货。不愧是他梵星盏,这都能找到。贺冕道:“好,知道了。” “哎哎哎?哥别挂!”宇勒这才想起正事:“那个……桥溪往返高速上,精灵……” 贺冕打断了他的话并进行了嘲笑:“就你这办事效率,等你消息精灵早被人拐走了。”他道:“我早知道了,你待着凉快去吧。” “……”宇勒毕恭毕敬应了声:“好嘞爷。” …… 高速护栏外的山体看似陡峭,其实有很多凹凸不平的大块岩石。旅途和梵陨河顺着岩石一路下到山脚下时却犯了难。 这片山看着不大,对两人来说却十分陌生。下去后两人一个要回缅甸,一个要回禾桥,本来应该就此分道扬镳了,哪料想二十分钟后俩人又在另一处相遇了。 “呦?好久不见啊?”旅途正研究着没信号的手机,抬头正好看见不远处盘膝坐树下的少女,似乎也在捣鼓手机。 “没信号,别折腾了。”旅途上前,好心提醒。 梵陨河应了声:“我知道啊,追剧呢,一起吗?前几天刚下载的。” “……”旅途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夸她处事不惊还是过于淡定。 一分钟后…… “我靠,新娘都跟别人跑了,这男的还有功夫和男二打架?追人去啊倒是?”旅途一边吃着梵陨河不知道从哪儿变来的饼干,一边和少女面对面坐树下吐槽剧情。 梵陨河瞥他,不太耐烦眯了眯眼:“你看个电视剧能不能别哔哔?” 旅途扬眉:“个人癖好,一起吐槽?很爽的。” “有病……” 两人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忽而听见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梵陨河和旅途抬头看去,少女忙收起手机起身:“完了,快走。” 旅途不明所以,刚起身就被少女扯着胳膊往前跑去。 他回头,眸色微动。 追来的人有点眼熟,哪里见过呢…… 第5章 任务交接:繁杂的交易 旅途被少女扯着往前跑去,一边回头打量后方为首的男子。他反手扯了扯少女:“哎?那人……” 脑海里瞬间闪过儿时某一幕场景,是当年从缅北地下室逃走时的事: 十岁的小旅途凭着一手捣乱的好本事捣鼓开了锁。刚出小屋子,便见昏暗的客厅里正争吵的两人,一个光头男和一个长相艳丽的女人。 与其说在争吵,倒不如说是那个光头单方面发火: “一块拓本而已?蓝姳,你要是想投奔梵星盏那孙子就直说!少在这里每天跟我逢场作戏!” 女子从沙发上不紧不慢起身上前,笑意清艳:“你以为我想?老娘跟了你这么多年,还真有些厌了。再说,那块拓本是我找到的,我想给谁关你屁事?”她凑近男人耳边,字句无情:“赵晋三,别以为你救了老娘老娘就得为你忠心赴死,熟轻熟重,我自有掂量。你的情,我早还了。” 赵晋三正对上女子冷艳清媚的眸子,冷笑:“好一个绝情女人,慢走,不送。” 蓝姳转身便走,没两步又想到什么,折回:“对了,还有两份,一份我藏地图夹层里了,另一份印在了前些日子从市面上淘来的白玉风铃里,自己找去吧。” …… 旅途回头看着远远追来的光头男,好似自语:“赵晋三……” 闻言,梵陨河有些诧异看了眼他:“你怎么认识他?” “当初在云南绑走我的是他身边一个叫阿显的手下。”旅途忽而问少女:“他们说的拓本是什么?” 梵陨河心中微惊,冷不丁一个转身带着他躲到了树后,一把将少年抵在树下,抬眸便威胁:“说,你还知道什么?” 旅途扬眉,抬手指了指身后:“快追上来了。” 梵陨河探身看去,无法,只得拔枪威胁:“别耍花招,走!”她一把扯住旅途逼他跑前面。 “你总是这么喜欢威胁别人的?”旅途问她。 梵陨河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有意见啊?” “还暴力。”旅途瞥了眼快镶进他肉里的指甲,少女手指纤细白皙。他忽然停下,借力搂住少女腰肢,摸出她腰间另一把手枪转身朝追来的一干人放枪:“我喜欢以暴制暴。” 少年顽劣勾唇,一枪打在赵晋三脚边,对方急忙停下了。 梵陨河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有些怔然出神,抬头看着旅途好看的侧脸,带着痞气的懒散笑意。 旅途垂眸和她对视上,松开手来:“既然是来接你的,再也不见,走了。” 直到少年走出好一段距离,梵陨河才冷不丁回神欲追:“等等!你还没说……旅途!” “有机会遇上再说吧!”少年头也不回抬手朝后面挥了挥。可惜梵陨河看不到他脸上此时的坏笑,要多欠揍有多欠揍。旅途吹了声口哨:“再也不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旅途看了眼,接听:“爸。” “二途,你没事了?” 旅途应了声:“没事,就是……嗯?有信号了?”他扫了眼手机。 “你现在在哪儿?你哥说在高速上找到你的?”旅莫寒又问。 旅途四下看了看:“我在高速下的……一片山里,走了快……喂?” 另一边声音却断断续续,旅途边走边举着手机找信号,没一会儿却是另一边自动挂断了电话。 他叹气,只得收了手机自个儿找路。 高速是回不去了,旅途凭借着自己所剩不多的方向感试着找禾桥的大致方位。 这倒是旅途回来后第一次感觉国内的自然风景是如此地亲近。 森林令他印象深刻。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在缅北雨林里,阳光下回头冲他笑的小女孩,披头散发的样子、灰色泛白的t裇宽宽大大穿在身上,却没有一丝落魄感。 她笑容明亮得一如她的名字,盛满了一整个银河璀璨的热情与灿烂。 走神间,再次响起的电话铃声唤回了他快飘远的魂。这信号时好时坏,简直就是玩儿他心态:“喂,哪位?” “……”另一边久久没回话。 就在旅途以为信号又断了时,另一边响起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清婉好听:“二途,明天我生日,你可以来吗?” 旅途握着手机忽然沉默,半晌才略显冷淡慵懒开口:“好啊。” 另一边女声多了几分开心和期待:“我好想你,二途,我们和好吧。” 旅途恨这不争气的手机该没信号的时候信号这么好,他将手机拿开了些,装作信号不好喊到:“哎?你说什么?” “我说……” “我这儿信号不太好,挂了啊。”旅途忙挂断了电话。 他四下看了看,就地坐下:“这通电话打得……”可真是时候。 旅途就地坐下,找了个不用联网的游戏,当即玩了起来。 旅途现在心情有些复杂。 他初中时懵懵懂懂,只因为曲栀箫说喜欢他,要和他在一起,他就答应了。后来渐渐长大,他却在答应了曲栀箫的情况下又在学校找了个美国本地的女孩。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恋爱到底是什么,原来不能同时兼顾两个女孩的喜欢。 曲栀箫也因此和他闹掰,要不是这通电话打过来,他俩已经冷战了五六年了。 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 而另一边,梵陨河刚被赵晋三逮着没走出几步,就撞上了来找她的贺冕。 “呦?这不冕哥吗?巧了啊?”赵晋三明知故问,拉过被绑的少女奸笑:“我这刚得一个上好货,不知道冕哥有没有兴趣啊?” 贺冕懒洋洋抱胸靠树,冲梵陨河扬了扬下巴:“多少钱?” “这个数。”赵晋三伸了一根手指。 贺冕扬眉:“一千万?” “一个亿。” 呵,开口就是找死的节奏。贺冕假意掏了掏口袋,悠哉掏了根烟点燃了。他笑笑:“啧,您看,这出门急,也没带多少钱,便宜点?” “你想怎么便宜?”赵晋三问他。 贺冕依旧只笑,悠哉上前:“免费送我吧。”说着,将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放到了赵晋三耳边。 另一边传出沉稳清冷的男声:“放人。” 赵晋三不可思议看向贺冕,话却是对着电话另一头说的:“是,这就放了。”他冲手下使眼色,当场放人。 贺冕笑意慵懒轻佻。 赵晋三用手指点了点贺冕,气笑了:“贺冕,你给老子等着。”说罢,带着手下离开了。 梵陨河活动了两下被绑疼的手腕,瞥了眼贺冕,转身就走。 “啧,叛逆。”贺冕伸手拎住了少女后领:“回来。” “哎你别拽我……”梵陨河一脸不满挣开他的手:“我要回去了。”眼神却躲闪。 贺冕一手夹着烟,一手兜了少女后脑和他对视,似笑非笑:“我走之前怎么说的?让你安分待寨子里哪儿也别去。你倒好,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人阿南走了?跟你说了多少次,阿南……” “是金克的人,我尽量少接触。”梵陨河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懒懒抢过话。她打开男人按她脑袋上的手:“他是金克的人没错,但不妨碍他陪我玩儿啊。你们呢?” “……” 少女嚣张一扬下巴:“你和梵星盏可做不到他那样天天陪我。” “天天陪?”贺冕四下一扫:“现在呢?他在哪儿?” “……”梵陨河浅眸眸光流转着,强说理:“我这不是被某只狗拖下车,和南叔走散了嘛!” 贺冕好笑,随手揉了把少女乌黑的短发:“行,你怎么说有理,走了。” 梵陨河抬头看着他走远,笑意顽皮,蹦跳着冲过去猛地扑上了男人的背:“贺叔!” 贺冕:“……”他被少女撞得微微前倾,而后稳稳背住了梵陨河慢悠悠走着。 “贺叔,你最近没什么事儿吧?”少女语气忽然亲昵讨好,甜糯糯的。 “想干嘛?又蔫着憋什么坏主意呢?”贺冕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没好事。 梵陨河笑吟吟的:“听说禾桥烟云湖这个季节有格桑花海,我想去看看嘛。” 就巧了。贺冕有意逗她:“你不是要回去?” 梵陨河立马不干了:“回去之前我想去烟云湖看看格桑嘛叔……” 贺冕脖子给她勒得生疼:“行行行,正好我去那边有点事办。热不热啊你?下来。” “不!不热!”得了同意,梵陨河立马更开心了,凑过去亲贺冕的脸:“爱你噢贺叔!” 贺冕笑她:“得了吧,平时一口一个贺冕地叫着,这会儿有求于我就叫叔了。有本事叫声爸来听听?” 梵陨河毫不犹豫笑嘻嘻开口:“爸爸!” “……”贺冕服气了:“你有本事。” 少女笑声清扬欢快。 一路背着梵陨河不知道抄了哪门子近路来到郊区山外的马路上,贺冕这才给梵星盏打通了电话,一边示意少女上车。 梵陨河上前刚一拉开车门,便见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如泥鳅般从车里溜了出来就跑。 少女吓了一跳:“喂?!” 贺冕挂了电话,看准了钻过来的小身影一把抓住,轻哂。他低头看着男孩小狼般奶凶的小表情:“这是给我关傻了?怎么还往我身上撞呢?” “贺冕,你又……”梵陨河迟疑看着小男孩,又看看贺冕。 贺冕止住了话头:“打住啊,我不逮这小崽子,你现在大概已经被赵晋三严刑逼供了。”他将小孩打晕了抱进车里,转而坐进了驾驶室:“边走边说。” 梵陨河坐进副驾驶,脑子一向灵光:“你刚刚给赵晋三听的那通电话是他上级?这小孩……他老板的儿子?!”她越猜越震惊,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是这狐狸干不出来的。 “嗯,赵晋三当年把你卖给梵星盏哪里会想到梵星盏是打算自个儿收养你?”贺冕道:“赵孙子有一批货出问题了,他要抓的是跟你一起的那小子,那小子当年从缅甸逃走时拿走了两份铜码。我们都在找,见到你和那小子在一起,他怕是以为我们已经先他一步找到了铜码,这才不放心连你一起抓的。” 梵陨河看向他,若有所思。 贺冕道:“你跟我回去,寨子里都是我们的人,也安全些。最近少闹腾了,我忙着呢,管不过来。” 梵陨河撇嘴,一身反骨。她偏头看着车窗外:“我不回,你能奈我何?” 贺冕失笑,对少女的叛逆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随你吧,别丢了命就成。”贺冕漫不经心笑笑。 梵陨河从车里翻出烟来,点上:“姐我可厉害了,才不会有事呢。” 贺冕从她嘴里夹走烟:“上次不是说戒了?” “之前靠吹埙克制来着,这次不是没带埙嘛。”她笑盈盈的:“就忍不住了啊。” 贺冕一手从车里利落找出一只鹅蛋大小的白玉色树脂埙递给少女:“你平均三天摔碎一只,这次找人定制了树脂埙,不容易碎。” 梵陨河不太满意,接过看了看:“可是树脂埙音色没有陶埙好啊,这吹出来也太难听了吧?” “埙这么冷门,谁听得出来?再说你埙曲九级的能力吹什么材质的不都一样?”贺冕不理解她的纠结。 少女嫌弃瞥他:“才不一样呢。陶埙调性比树脂埙要高,而且音域更宽……”话没说完,便见贺冕又拿出了一只黑陶埙。 梵陨河一喜,立马接过。 贺冕轻笑,无奈:“你这挑剔的性子怕是随了梵星盏,什么都喜欢追求完美。” “这叫讲究,你不懂。”梵陨河小心翻看着这块刻着许多星纹的黑陶埙:“玉养身,埙养心境。”说着,将埙递到唇边。 凄婉悠扬的曲调倾泄流转,似在从容委婉讲述着一段悲伤的故事。 听少女从小吹到大,无论贺冕还是梵星盏都耳濡目染了些许,贺冕当即听出这是《凤竹》。 他看了眼少女,轻轻摇头,似笑无奈。 他和梵星盏一直都知道,梵陨河这开朗跳脱的性子里隐藏了多少伤心低落的心事无人诉说。 她是个要强的性子,不愿意亲近任何人,也看不懂别人藏话语中的关心。 孤单久了,在那战乱险恶的缅北也会因为没有过多情感而强大独立起来。 他和梵星盏也就没管了,只会暗中保护着梵陨河。 …… 云南滨城。 这是一座慢生活的城市,许是多湖水的原因,虽然不比临海城市,但多数湖泊汇聚在此,久而久之也让这里多了几分海域风情。 老街的人们生活更为质朴惬意,随处可见古色古香的巷弄。青砖黛瓦,总在傍晚时分有茶的香醇从某个巷子深处老茶馆里飘溢而出,令人身心都不由放松了几分。 然总有几个外来的特例。 旅畔在这大热天却戴着帽子口罩行色匆匆出现在街头,行迹可疑。 至少在杨一落看来挺可疑的。她眼看着旅畔进了一家咖啡馆,忙扶了扶墨镜也跟了进去。丝毫没发现自己的打扮比旅畔还要可疑。 “什么消息?”旅畔落座在一个女子对面,直奔主题。 女子戴着顶黑色的渔夫帽,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还戴了墨镜,只露了尖瘦好看的下巴以及红唇。 她涂了寇丹的纤手将文件夹往旅畔面前推去:“那个人又出现了,这是他寄来的。” 旅畔拆开,里面厚厚一沓竟然全是卖身协议。他大致翻看了两下,几乎全是指纹画押,很明显是被迫签下的。 零散中有纸条掉落,他拿起,苍劲大气的字落入眼: 当心身边人。今年生意不好做,白狼无处觅食。 落款人是破晓。 破晓?旅畔问女子:“这个破晓几分可信?” “不可信。”女子道:“这个人着实阴险,摸不清到底帮哪一头。说白了就是墙头草,自取所需。我最初跟他搭上关系就达成了交易。他帮我们获取一些必要信息可以,但我也入股了他的公司。” “什么公司?” “我查过,正规的。”女子道:“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我一定入股,但能换来他的帮助就已经保了我们在这边的几分安全。” 旅畔扬眉:“他跟白狼有关系?” “没有,他不是白狼的人。虽然和那边有交易,但他还是有自己的底线。”女子道:“既不透露我们信息给对方,也不会透露对方信息给我们。” 旅畔看着纸条上的话,忽然问:“这个人你怎么认识的?” “我朋友介绍的,他人脉广。”女子想到什么,藏在帽子墨镜下的表情像是笑了:“对了,认识一下,你可以叫我‘星空’。”说着,伸出了手。 旅畔握上:“旅畔。” 星空道:“这个破晓消息一向准确,之前和我搭线的是周正,他都说这是个可以打交道的人。”她起身,末了提醒:“对了,你们任务或许有变,再见。” 旅畔目送女子走远,目光又落回文件上,若有所思:“破、晓?” 第6章 惊险逃亡:晚宴遇故人 午后的闷热持续了一会儿后,忽然毫无征兆下起了雨。毛毛细雨令山里瞬间凉快了许多,但旅途内心并没有凉快多少,甚至有些烦躁。 他又被赵晋三盯上了,梵陨河应该是逃了。这死光头大概没法交差,便来抓自己,但更大一部分原因许是和当年他误拿的那半份地图和风铃有关。 其实地图早交给警方了,不过当初地图被旅途弄湿开了胶,意外发现里面还有夹层。 夹层里面的东西他却没交出去,一开始是忘了,后来想起来旅途却懒得去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会儿想起来,赵晋三要的应该不是地图,而是地图夹层里的东西…… 在林子里绕了好一阵子才暂时甩开赵晋三一行人的追踪,旅途脱了力般靠树滑坐了下去。他回头瞥了眼,掏出手机,竟然有了信号。 还没来得及解锁便有电话打了进来,是旅畔。 “喂。”少年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随手拨了拨。 旅畔问他:“你在哪儿?没回去?” “回个毛啊,被那混血女坑了,在高速下的山里。”旅途跑了许久,这会儿有点困了,他打着哈欠道。 “位置发来。”旅畔道:“高速摄像拍到你俩了,这会儿110和119都进山了,那姑娘呢?” 旅途“呵”了声:“早跑了,剩我一个人被穷追不舍。” 另一边沉默一瞬,问:“什么人?” “就当年在缅甸……”话没说完,另一头却一阵沙沙声,旅途扫了眼,信号又断了。 思绪混乱间,后边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却是顿一下走一下。 被发现了。 旅途明白自己一时半会儿是走不掉了,他掏出之前从梵陨河那儿顺来的手枪,卸了弹夹一看,只剩三发了。 括机声混杂在淅沥雨声中格外清晰,赵晋三立马意识到对方有枪,当即打手势让所有人停下,打手势让他们从两边包抄。 旅途躲在并不怎么粗壮的树后,抬眸扫了眼四周视线可及范围内,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上。 旅途侧头看了眼后方,动作极为缓慢小心,却还是被发现。 “砰!” 他迅速躲闪,当即毫不犹豫起身直奔那棵歪脖子树! 赵晋三就在少年完全暴露这瞬间眼疾手快一通盲打,还不忘提醒手下:“抓活的!” 这不过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旅途却觉得仿佛跑了一个世纪之久。他连跑带翻滚,一路躲闪终于来到歪脖子树下。 他跃身蹬上树,在枪声中迅速调整姿势往枝干树叶后躲,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伤到了。 片刻,枪声停止,他在树上静默了许久,心中冷笑:这就没办法了?看老子三发子弹耍死你们。 旅途侧身卧倒在树干后,抬眸看了眼满是树叶的枝头,小心抬手去摘。 下方,赵晋三看不到旅途的小动作,见半天没动静,手下阿显忍不住了,蹭到赵晋三身边低语:“老大,那小子怎么半天没动静呢?” 赵晋三摇头,道:“你带两个人绕到树后看看。” “啊?我……”阿显明显犹豫了。 “快点的!”赵晋三压着声音一边说一边给了他一脚。 阿显只得悻悻招呼了两个兄弟小心翼翼上前。 这边局势一时僵持不下,气氛紧张,殊不知另一边五百米开外的一处斜坡上,有人拿着望远镜正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好家伙,这小子可以啊?”陈年举着望远镜着实大开眼界。 林子诚来到他旁边:“什么东西?” 陈年递过望远镜。 “……他这是……在给枪装消声器?”林子诚也讶然:“用树叶和衣服?谁教他的,还真有一定作用。” “没人教,他从小手欠。” 两人闻声回头,林子诚扬眉:“队长,动作挺快啊?” 旅畔亮了手机:“下午两点多了,要不是被杨一落挡住了我能飞过来你信吗?” 林子诚“……我信。” 旅畔来到正举枪等待射击的郑意柔身旁蹲下,拍了拍她肩:“柔姐,我来。” 郑意柔递过枪:“旅途在树上。” “嗯。”旅畔迅速进入状态调整目镜,将少年的动作观察得一清二楚。他轻哂:“鬼点子倒不少。” 目镜下移,大致一扫就看见视线范围内有七八个人将树包围住了。 “可以动手了。”林子诚说完这句话半晌没听到动静,他看去,却见旅畔趴伏在那儿端着狙击枪依旧不为所动。 几人都不明所以,陈年问:“旅畔,你干什么呢?” “嘘,杨一落过去了。我等她帮我排除盲区危险呢。”旅畔示意他们都安静。 陈年提醒他:“雨下大了。” 几人都才认识不久,也不了解彼此业务能力。都不知道这种恶劣的天气会对旅畔的射击造成多大影响。 对方离树很近,一旦子弹偏航就可能伤到树上的旅途。 气氛忽然紧张了起来。 而不远处,正悄声靠近的杨一落刚记下盲区,准备找好角度给坡上的旅畔打手势,便见不远处树下忽然就倒了两个人。 她一惊,四下一扫却并没发现有别人,等等,有一个人…… 杨一落抬头看去,树上,少年正单手握枪瞄准对方,枪口处竟然自制了一个消声器。 她再一看,旅途打的不正是旅畔的狙击盲点?正要通知坡上的男人,忽地又瞥见树下有人倒下。 “……”得,盲点没了,不存在任何威胁了。杨一落再次抬头,和树上少年目光撞个正着。 旅途冲他扬唇一笑,又痞又欠。 杨一落心中意外,她回了一笑,冲坡上打手势:危险解除。 坡上,几乎在女子打出手势同时,旅畔毫不犹豫扣下扳机打出了第一枪。 而后上膛、退壳、拉柄前推,紧跟着又是一枪。 两声枪响,应声倒了两人。 然后便见杨一落又打手势:撤退。 旅畔勾唇,收枪起身:“走。” 树上,旅途抬眸看着赵晋三带着仅剩的两名手下走远,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悠地就放松了下来。 然后便感觉到中枪的手臂传来的阵痛,他看了眼,已经鲜血淋漓。 “旅途!” 他看了眼树下叫他的女子,撑树翻了下去。 杨一落忙上前:“伤到胳膊了?还有没有别的伤?” “没了。”旅途解了枪口衣袖,随之掉落一地树叶,还有几根树枝。他穿上外套,主动交出手枪。 杨一落接过,不确定瞥了眼倒地的三人:“他们……” 少年散漫笑了:“姐,你得相信我的枪法,不会要了他们命的。但我哥打的那两个似乎伤得不轻。”他看向不远处倒地的两人,皆是以捂住腹部蜷缩的姿势晕了过去。 杨一落看向走来的旅畔,似是没料到那家伙有如此枪法。 …… 禾桥市公安局。 旅途在所里医务处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子弹并未留在体内。随后被带到询问室做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笔录,又进了休息处。 这一待又是一个小时。 不知道旅畔用了什么法子,总之旅途没有被二次审问。他放走阿南的事似乎也就这么算了…… 旅畔没说,他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去问,这两件事顿时都不了了之了。 回到家,何素女士和旅莫寒先生都不在。紧张了一天,这会儿俩兄弟瘫倒在沙发上谁也不想动。直到…… “八点了。”旅途头也不抬玩着手机道。 旅畔同款姿势打游戏:“嗯。” “你不饿?”旅途意有所指问他。 “你做个饭?”旅畔反将一军,并不上套。 旅途拒绝得理所当然:“你看我像是会做饭的人?” “那我也不会啊。”旅畔退出游戏给家里阿姨打去电话。 没一会儿,旅畔道:“孙姨说跟你妈请假了,家里有事。” 旅途道:“我问问。” 电话一接通,另一边就是何素女士一串炮语连珠:“喂?儿子,你没事儿吧?你爸一直打不通你电话,你哥也……” “打住。”旅途问她:“您现在在哪儿呢?” “今天你爸公司十周年庆典,这边参加酒席呢……哎你没事儿了就成,有人叫妈呢,挂了啊!”何素急匆匆道。 “我……”旅途都来不及开口说什么,另一边已经是忙音了。他无语住。 旅畔道:“点外卖吧。” “我等不到外卖了。”旅途滑下沙发盘膝坐在地毯上,不耐去翻着茶几下的抽屉。片刻后想锤人了:“靠,家里连个零食都没有?” 旅畔提议:“从小区对面巷子到小吃街去?最多十五分钟。” 两人对视,旅途一秒起身:“走了走了。” 刚出门,便被司机柳叔拦住:“阿畔,二途。” “柳叔?”旅畔疑惑:“您还不下班呢?” 柳叔笑笑:“公司庆典,老板让我来接你俩过去呢。赶紧换了衣服就走吧。” “公司庆典我们去有什么用?”旅畔话音未落就被旅畔撞了下肩。 旅途偏了偏头:“不愁吃喝。” “……”旅畔怀疑这小子饿傻了,从家到公司和到对面小吃街,比都不用比哪个近。 “我觉得小吃街那点儿吃的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旅途揉了揉鼻子,补充道。 旅畔:“……”纯纯是饿疯了。 …… 酒会就设在公司大楼地下一层的娱乐大厅,两人赶到时酒会已经进行了一小半。 悠扬轻松的音乐低缓舒沉萦绕在厅内,混交着人们觥筹交错的酒杯碰撞和窃窃私语声,显得融洽和谐。 旅途大概真的饿极了,一进门就直奔舞池旁的餐桌。倒是旅畔不慌不忙的,甚至接过了服务生递来的红酒: “谢谢。”旅畔大致一扫,竟然看到了不少熟悉面孔,七八年未见,倒是显得异常亲切了。 他目光落在不远处软榻上凑一块打牌的几人身上,端着酒走了过去。 这种酒会多少有些索然无味,塌上,戴着眼镜的青年颇为无聊交叠着长腿,红酒在手里晃啊晃的,也不喝。 “知意,抽一张牌?”一旁略显玩世不恭的另一个青年碰了碰他。 南知意笑笑,没理会。目光飘忽间落在了不远处走来的人身上。他打量一番,端着酒杯冲对方淡然一笑:“旅畔?” “呦?阿畔什么时候回国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聚聚。”夏晚皓放了牌,端了酒杯也跟着起身。 旅畔笑意懒散,酒杯碰撞间开口:“给你们一个意外惊喜。” 一旁塌上,白色晚礼服的女子真有被意外到,手里牌哗啦散落一地。她后知后觉跟着站起身,有些激动得不在状态了:“旅……畔?旅畔哥哥?你……” “几年不见,遥遥越来越好看了。”旅畔冲她举杯笑了,一饮而尽。 与其称明遥为女子,不如说她是个女孩。今年刚刚二十三的她生得一张精致可人的脸,过份显小了。给人一种永远十八的清涩感。 她悠地回过神,笑了:“阿畔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 “哎呀呀,这刚见着呢就腻歪了。遥遥啊,咱女孩能不能矜持点?”夏晚皓打趣她。 明遥闻言,不好意思别开了目光。 角落里一直玩儿手机的少女见到旅畔,眼前一亮,她忙起身,拨弄着微卷的长发,期待又忐忑提了拖地裙摆走上前,乖巧问好:“阿畔哥。” “这是?”旅畔一时没认出来。 少女笑容明媚:“阿畔哥,我是南知意的表妹,小时候和二途玩儿得最好的那个,比你们早两年从美国回来。” “栀箫啊?真没认出来。”旅畔笑笑,端着酒杯的手指了指斜后方:“二途在那边。” 曲栀箫看去,忙道谢:“谢谢阿畔哥。”她压制住心中喜悦激动的心情往不远处旅途方向走去了。 旅途不明白是他爸太抠还是请来的酒店人太抠,一顿晚饭都快被他一个人旋完一桌了,却觉得跟什么也没吃似的。 正暗自诽腹,耳边悠地响起他白天才在电话里听过的声音: “二途。” 旅途叉鱼的手微顿,他抬眸,果不其然,是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永远精致面容。 少女如儿时般这样叫着,笑意清甜动人。 …… 此时公司大楼外,贺冕带着梵陨河才赶到。两人却鬼鬼祟祟没走正门,而是径直绕到了侧门外。 “不是说把男孩送回去就去烟云湖?来这儿干嘛?”梵陨河不解问贺冕。 男人语气懒散:“我先把事儿办完再陪你去烟云湖,成吗?”他顺手摘了脸上墨镜给少女戴上,从空无一人的侧门进去了。 “这两栋楼不通的吧?”梵陨河扶着墨镜跟了进去。 “走通风管道?” “……你上天得了。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有监控。”少女提醒。 “我那位老朋友应该不会介意。”贺冕不在乎。 …… 饭桌上永远是谈话的好地方,旅途边吃边搭着曲栀箫的话,渐渐就聊了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 不知不觉,曲栀箫也跟着吃得不亦乐乎。 “嗯,你尝尝这玉米粥,挺不错的。”旅途将一旁的粥往少女那边推了推。 曲栀箫冲他笑了,接过碗:“我来点。”她想起什么,道:“对了二途,我明天生日宴办在烟云湖那边的家里了。到时候张爸妈会请很多人,肯定会有你们一家的。” 旅途莫名想避开这个话题,他含糊其辞:“到时候看看吧。” “我记得小时候一过生日你就会陪我出去疯玩一天,只要是我想玩儿的。”曲栀箫明显没理解他的意思,依旧道。 旅途心中轻叹,他略显漫不经心笑笑:“明天你想去哪儿我都陪。” 少女心中一喜,开心笑了:“二途真好,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我的对吧?” 闻言,少年心跳悠地漏了半拍,他干笑着糊弄,没回答。 越大懂得越多,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喜欢”二字的分量着实有点重,他可不敢轻易承认。 第7章 遇袭:父亲的隐瞒 一顿饭吃下来,旅途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曲栀箫中途遇上几个好姐妹便走开了,他更觉自在几分。 “对a。” “对二。” “不要。”旅畔看都没看牌局,目光一直落在门口进来的纤瘦出挑身影上。 夏晚皓顺着他目光看去:“你看什么呢?” 旅畔没理会,只看到进来的狼尾短发少女一身显眼的收腰白t恤和短裤,拽酷戴着副墨镜。人群中径直走向了不远处似走了神的旅途。 “怎么混进来一个无关的人?”南知意也注意到那女孩,奇怪道。 旅畔放了牌起身也跟着往少年那边走去,没走出几步,便见少女垂身侧的手自腰间虚晃一抹,手里就多了什么东西闪过白光。 他断然出声:“二途!” “嗯?”旅途侧头看去,刚见着不远处的旅畔,便瞥见一旁闪来的人影。他敏锐躲开,抬眸瞥去,目光落在对方手中,平添了几分戏笑:“我这是长得太好看也犯法了?美女还要拿手铐拷我。” 梵陨河看着他,浅银色的眸子在不笑的时候带着与生俱来的醉意朦胧感和轻佻懒散的妩媚,很是勾人。 旅途见她不语,继续调笑:“这是两次投怀送抱不成,想直接强要了我啊?” “你脑子是有什么毛病么?”梵陨河看了眼渐渐走近的旅畔,忽而冲少年勾唇一笑:“你说是就是吧。” 她迅速抬手甩出手铐就对毫无防备的旅途出手了! 旅途反手抓住手铐想抢过,不料少女借力来到他身前,清扬笑了,顺势将手中另一个拷环轻松甩上了少年手腕。 听得“咔哒”一声便拷住了。 肩上一紧,梵陨河回身横掌扫出。后方旅畔从容收回了试探的手,反被为动去抓她! 厅内众人目光顿时被这边三人混打吸引,惊慌低语中不知道谁叫了一声: “旅畔!” 这一声令旅畔手下顿了一顿,就在这不到分秒的空当里,他腕上一凉,瞬间也被铐住。 猛然回神,他反手抓向少女,却因和旅途拷在一起行动受阻不说,还扯得少年一个踉跄撞到他身上。 两人一起踉跄住了。 “我……”旅途应变倒是迅速,立马用还自由着的右手拉住梵陨河稳住了:“你什么意思?” 少女却冲他一笑:“得罪,你俩待着吧。”说着,挣开旅途的手转身便跑远。 贺冕没说他要干什么,只吩咐梵陨河想办法拖住旅途和旅畔一阵子。 “你……”旅途欲追,手腕却被扯得一紧,才想起来他和旅畔被绑在一起了。 他扯了下手铐:“走啊?!” “她就是拖住我们的。”旅畔反应过来,反扯着少年走向应急通道:“爸不见了,这边上去找他。” 两人匆忙离开,留下满堂惊恐未定的人群哗然。 “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老公,我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怪可怕的……” “哎?你们可看到旅董事长了?” “对啊,旅总呢。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走了,回家吧,刚刚那小姑娘什么来头啊……”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有人紧跟着旅家俩兄弟从应急通道离开了。 …… 地下娱乐厅所在的这栋楼顶层就是旅莫寒办公室,奈何旅途和旅畔刚回国,都没时间在公司混个脸熟,一路被拦。 旅畔和旅途一开始还解释一番,到后面因着担心旅莫寒安危干脆一路硬闯了。 “电梯哪边?”旅途问。 旅畔也只来过一次,而且这边上次也没来过……他左右一看干脆地选择一条道走到黑:“左边。” 然而…… 三分钟后,两人还在一楼。 “爬楼梯吧。”旅途放弃了。 旅畔也郁闷了,他掏出手机给旅莫寒拨出电话,一边头也不抬呛旅途:“四十五楼,要爬你爬。” 旅途扫了眼手铐,决定暂时闭嘴。目光飘移间,看到走廊尽头楼梯口处似乎有示意牌,他扯了扯和他哥绑一起的手铐。 旅畔顺着他目光看去,一边接通了电话:“喂,爸,您在办公室?”一边说着一边和旅途往那边走去。 另一边声音意外平淡:“嗯,怎么了?” “有人找您?”旅畔又问。 旅莫寒迟迟没了回应。 旅畔了然:“别挂电话,和我保持联系。”他刚要看示意图,却被早已看明白的旅途往一边扯去。 旅途无声对了口型:那边。 可怜旅家两位公子哥竟然在自家公司大楼迷了路,传出去简直就是笑话。 旅途甩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太敢想。 顶楼办公室气氛正紧,旅莫寒和贺冕一坐一站,两人之间横着一把枪,谁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诡异的寂静里只有贺冕敲击键盘和鼠标的声音,而旅莫寒坐椅子上从容不乱,淡定得像他才是那个拿枪威胁别人的人。 贺冕费了些时间才找到电脑里的私密文件,他拿出u盘开始拷贝。 “嘭!”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旅畔左手拔枪对准了贺冕。 后者却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慵懒开口:“都别冲动啊,我就拿个东西马上就走。” 旅途落后半步,抬眸瞥向贺冕,不动声色去摸他哥后腰上的刀。 旅畔腾不出手,他一扯手铐,看向少年。 “我挺准的。”旅途漫不经心笑笑,耳语。话音刚落便拔刀从后腰收回迅速扔了出去! 好巧不巧,电脑界面拷贝进度条刚刚满格。贺冕拔了u盘,后退避开飞来的刀,他对旅莫寒悠哉笑笑:“旅老板,可看好你两个儿子了。”说着,一边抬枪指着旅莫寒一边往椅子后退去。 下一瞬迅速敏捷转身退进了两排书架间的暗门里! 这退路着实令人没想到,旅畔指间转了半圈手枪而后收回,“啧”了声:“有点熟悉呢这人……” 办公室门外,走廊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旅途后退看去。正好看到梵陨河在走廊尽头停了下来,回头冲他扬唇一笑,而后跑开了。 旅途转身就追,却忘了和旅畔拷一起的手,扯得往后一个踉跄,撞上了他哥。 “你干什么呢?”旅畔扶住倒来的少年。 旅途扫了眼手铐,无语半晌,才回话:“不干嘛,想办法解开吧。” “二途。” “干什么?”反应过来是谁在叫他,旅途一秒转了音:“啊……啊?” 旅莫寒起身拿过外套,道:“你们去一楼等会儿,我去叫你妈妈过来,一起出去吃个饭。”方才宴会上太乱,他只远远看了小儿子几眼。 这会儿才发现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 “啊……好。”旅途干巴巴应着,七八年没见,一时竟叫不出一声“爸”来。 旅莫寒看了眼两人手上手铐,又道:“工具箱在茶几底下的抽屉里。”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书柜暗门帮我关一下。” 两人来到沙发边坐下,旅途疑惑:“爸为什么要在自己办公室装机关?还是暗道。” “谁知道。”旅畔心不在焉道。今天这件事情还真是让他两难,说不准会让他调查到自家老头儿头上。 …… 酒会就这般匆忙结束了,善后工作旅莫寒交给杨秘书了。一家人难得凑齐了,吃过饭何素提议去烟云湖订个酒店住几天。一来,明天是南鹤让外甥女的生日,请了他们一家参加生日宴;二来何素想着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去那边放松放松玩儿几天。 从禾桥到烟云湖景区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一家人出发时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 旅途昏昏欲睡间倒和旅莫寒又亲近起来了,这还归功于何素女士话多。 “儿子你可不知道你俩不在这些年,你爸可是一有时间就陪我出去旅游。不过别说,这烟云湖我还真没去过几次,上一回去还是在你哥八岁那年,我和你爸去度蜜月……” 旅途靠车边困得快飘魂了,懒洋洋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您快够了吧别炫耀了,也就爸能受得了你……”他扯过抱枕侧身继续睡:“当心我以后娶了媳妇儿也在你面前炫耀,别以为就你走运捡了个好丈夫……” 旅莫寒忽然开口,声音里似乎多了几分笑意:“你这话说的,我好像有多便宜。” “不是吗?妈天天搁那儿说你当年落魄得不得了时被她捡回去的。”旅途迷迷糊糊间脱口而出。 旅莫寒看了眼副驾驶上的妻子,莞尔:“还真是。” “看吧,妈怎么能骗你呢?”何素削好苹果往后递去:“来阿畔吃个苹果。” 旅畔接过苹果,目光一刻也没从电脑上移开。 何素见状,道:“阿畔你这可不行,这会儿刚毕业别太累了,找工作的事儿不急,先放松放松再说。你这学历可不怕找不到工作。” 旅畔笑笑,没说什么。 “对了,记得你小时候是不是有和你关系不错的女孩儿呢?问问她还单着没,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何素操心上瘾了。 旅畔:“……” “妈哎……”旅途真的服气了,他用枕头一把捂住了耳朵。 “哎?在呢儿子。”何素有求必应。 旅途不耐烦:“你看我哥像是想理你的样子?这么晚了歇会儿吧。” 何素很是诧异:“臭小子你还管起我来了?国外这几年待野了,你哥都管不住你了怕是……” “爸你管管!”旅途忍无可忍了。 何素有被气笑到:“旅莫寒你看看你儿子,出息了啊,管起他妈来了。吼我还吼你。” 旅莫寒无奈:“行了,你是该歇歇了,孩子困了,让他睡会儿。” “行吧,你们合起伙欺负我呢?”何素不忒了。 旅畔抬眸看了眼,笑了:“素姨,我跟您一伙儿的。” 何素一下子就被哄好了:“嗯,还是阿畔亲近我。” …… 从写字楼出来,贺冕又带着梵陨河去了家俱乐部。两人找了处角落坐下,梵陨河无聊,开始东扯西问: “贺冕,我去找旅家两兄弟时差点没搞定,但有人帮了我,你认识吗?” “谁啊,不认识。”贺冕十分敷衍低头看手机。 梵陨河撇嘴:“你就诓我吧,不认识他怎么知道我和你一起的。”她把玩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男人身上顺过来的u盘:“我去找你时还见到那人了,好像是为了确定你有没有把这玩意儿弄到手。” 贺冕抬眸,拿过u盘:“就你知道的多。” “你要把这东西交给谁啊?”少女笑嘻嘻问。 贺冕道:“没谁,待会儿人来了你记得回避一下。” 梵陨河一听,立马不干了:“还要我回避?我……” “来了,去邻桌。”他抬眸看去。 少女多有不忒,还是依言起身走开了。 目光四下漂移间瞥了眼坐贺冕对面的男人。 男人西装革履,大概和贺冕差不多大,不过贺冕太显年轻了反倒衬得男人有些老态。 梵陨河看了片刻,百无聊赖又移开目光了。 她有种错觉,总能在某些陌生男人身上看到父亲的影子。 哪怕她早已不记得父亲的样子,但感觉依旧在。 不曾消失。 …… 抵达烟云湖景区酒店时已经凌晨一点左右了,旅莫寒刚要下车便接到公司里的电话,得要他亲自去一趟。好在地点离这儿不远,最多半小时的车程。 何素拿过包,也有了倦意:“这么晚了,不能明天去?” “事情比较急。房间我路上订好了,还没付款,你记得付一下。”旅莫寒将身份证找出来给妻子。 “行,你路上注意安全。”何素抱了下丈夫,才注意到后座还睡着的儿子:“二途,到了,回房再睡。二途?” 旅莫寒放轻了声音:“算了,我带着,你和阿畔先上去。” 何素无法,点头,最后嘱咐:“开车慢点。” 旅莫寒看着妻子进了酒店,他下车示意不远处康弘文过来,转身坐到了后座。 康弘文像是已经等待了多时,他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分公司市场股价从今天中午开始大跌,那人不知道是得到了消息还是别的原因,联系到分公司要求转让股权,但他入股的钱已经赔成负数了。” “人都到齐了?” “只差您了。” “先去了再说。”旅莫寒看了眼身旁熟睡的儿子,一副快把自己揉进抱枕的睡姿。他道:“空调打高点,外套给我。” 康弘文将副驾驶上西装外套往后递去,他才从后视镜里注意到车上角落里还缩着个少年。 见老板动作认真将外套给少年盖上,康弘文了然笑了:“老板,是二途吧?怎么没下车呢?” “睡得熟,便由他去了。” 康弘文心道他这老板看着冷漠不近人情,到底也是位好父亲啊。 然这想法刚冒头便听到后面旅莫寒冷不丁开口: “小康,二途这次回来是多少岁生日来着?” “……”康弘文默默将“好父亲”这个词从他老板身上删除了,道:“第十八个生日了老板。”他还贴心补充:“那天是七月十五。” 旅莫寒默然片刻,又问:“阿畔今年多大了?” 康弘文真心佩服,道:“有二十六了吧?老板,有时间你还是歇歇,多陪陪家人吧。” 闻言,旅莫寒好似叹了口气:“这些家里的事你记得都比我清楚,倒是辛苦你这些年的帮衬了。” 康弘文笑笑:“老板跟我太客气了,我可没少听公司里那帮家伙的闲话,说你待我如亲兄弟般,不像雇佣关系。” “他们还说什么了?”旅莫寒似来了兴致,问道。 “还说……”康弘文心下微动,借话谈话:“还说你怎么就狠得下心把两个孩子送出国七八年不管不问。” 旅莫寒猜了个大概:“以为是当年二途出事了我闲太闹腾才送走的?” 康弘文马屁拍得及时:“老板不愧是老板,这都能猜到。” “另有原因。”旅莫寒闭了眼:“他们早打上了我家人的主意。素素还好,当时二途和阿畔太小了,没有自保能力,送出去不至于让我分心。” 康弘文了然,还是忍不住问:“您就不怕太太也……” “她不肯跟孩子一起离开。”旅莫寒轻声道:“她早知道我的决定有多冒险,不问,却也不阻止。就这么陪着我一起,二十多年了。” 康弘文心中唏嘘老板和太太感情简直不要太好。 “阿畔自小懂事,但我没想到他刚进公检机关就和铜码一事扯上了关系,只能一并送出去。”旅莫寒道。 如今两个孩子都大了,有了自保能力,旅莫寒便也很少去担心了。不过对于旅畔一回国就又重操旧业这事,他还是不太赞成的。 心中总隐隐不安,说不上来的心悸。 两人谈话间,并未注意到原本熟睡窝在一旁的少年悄然睁开了眼。 又是铜码,为什么爸也会知道铜码?他会认识赵晋三吗?今晚和梵陨河一起出现的那个人叫爸老板,明显是认识爸的……这一切又有什么联系?都是为了什么? 旅途重新闭了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心乱如麻。 爸妈是不是在做什么非法交易? 第8章 烟云湖:格桑花海 旅途不记得自己最后怎么睡着了,只是再醒来时他的睡姿从侧卧变成了躺。车内座椅全放平了,大概为了他睡得舒服。 身上还多了床被子,细一看还是酒店专用的白色绒被。 车窗有防晒膜,外面炎热的阳光丝毫透不进来。旅途爬起来,裹着被子去开车门,结果又一秒缩回了车里。 “靠……”少年刚睡醒的声音微哑,他惊讶于车内车外的温差。 简直一个冬天一个夏天,彻底给旅途热醒了。 他缓了片刻,再次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住,开门下车关门,转身就一溜小跑奔向酒店。 短短十几秒惊诧了酒店进进出出的住客: “我去!这人好牛逼,大热天裹成这样?” “他是得多冷啊?哈哈……” “吓死人,以为大白天遇上阿飘了……” “靠,狠人,这哥们儿能处!” “……” 旅某人充耳不闻,直奔前台,从被自己露出眼睛下巴嘴来:“旅莫寒哪个房间?” 前台小姐诧异了一下,有被少年这模样逗笑,忙去查:“请问您是旅先生什么人?” “他儿子。” “等等……旅先生订的是套间,2608和2610……” 不等前台小姐说完,旅途就甩了句谢谢匆匆跑向了电梯。 “……”前台小姐自言自语般:“没想到旅先生旅太太看起来挺严谨的人,还有这种类型的儿子呢,真可爱。” 而此时,旅?可爱?途刚到三楼,裹着被子一出电梯就和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猝不及防撞了个满怀。 还没等他骂出来,对方先开口了: “谁啊?大白天装鬼吓人呢?!脑子是有什么毛病么?” 这熟悉的骂人语气……旅途露出头来看去。 两边都沉默了一瞬,对方努力忍了忍,没太忍住:“咳嗯……咯咯咯咯……嗝!”梵陨河笑得被面包噎了一下:“嗝……略(旅)……旅途?你介(怎)么介(这)个鬼亚(样)子咯咯咯……嗝!” 少女好不容易才咽下满嘴面包,继续嘲笑他,一脸八卦凑近了:“裹着被子回来,昨晚偷情去啦?哈哈哈……”她笑声无情且欢快,蹦跳着进了电梯。 旅途:“……”他揉了揉睡得软趴趴的头发,吹了口气,裹着被子转身离开了。 来到2608门外一顿狂敲,开门的却不是旅畔,而是他爸。 “……”旅途顿住,半晌没动有种莫名的尴尬。 旅莫寒似是在工作,只着白衬衫,却戴了副眼镜,看上去多了几分清冷肃然的淡漠感。 旅莫寒很自然拿过儿子身上的被子,转身放到了沙发上:“饿了吧?进来洗漱洗漱,待会下去吃午饭。” “……午饭。”旅途睡得懵,下意识重复了他爸的话,打着哈欠进了屋。 何素敷着面膜从卧室出来,拉着儿子往洗手间推去:“是啊,都吃午饭了,你可真能睡的。洗手间那边,走反了。”她来到沙发上坐下,持续语音输入:“你这几年在国外到底学了个啥玩意儿?啊?光顾着睡觉修仙去了吧。昨晚到酒店你睡成一只冬眠的熊就算了,今早你爸回来想给你叫醒你死活不起,想给你背上来吧你又不配合。最后没办法只能抱了床被子让你和车睡去了,你说你一天到晚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你还能……” “行,我的错。妈,都是儿子的错行了吧。”少年声音懒洋洋从洗手间传来,打断了何素女士的喋喋不休。 何素斟酌了片刻:“你这话我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她瞥了眼一旁丈夫一眼,又一眼。最后干脆一骂骂一双:“就是你爸给你从小惯的,还都不着家。你们父子俩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莫名躺枪的旅莫寒:“……”他一边看电脑一边搂过妻子,抬眸轻笑。 何素看了眼卫生间正刷牙的旅途,欲挣开:“你少来啊?孩子还在呢!”她压着声音没好气道。 “我的错,少说两句?”旅莫寒镜片后的眸子里多了丝温绻柔和。 “怎么的?9我还不能教育儿子了?”何素捶了他一下:“放开!” 旅莫寒却又搂紧了几分,低头吻上了妻子发顶:“哪有你这么教育的?孩子该听烦了。”他轻哂:“这些年你强势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我不强势能跟你走到现在?行了行了,撒手。老夫老妻了都……”她拍开丈夫的手,照着镜子继续敷面膜:“二途!好了没啊。妈还得进去化妆呢!” 旅途抹着湿漉漉的脸刚好出来:“您去吧。” 何素女士哼着歌进去了。 来到沙发上刚坐下,旅途就忍不住去瞥他爸的电脑,但由于光线原因什么也看不清。 “开学该上大一了吧?”旅莫寒忽然开口。 旅途拿了个橘子:“嗯,还有一个多月。” 话题忽然打住,旅途心中吐槽何素女士的磨蹭。他掏出手机打起了游戏,不想没话找话,免得尴尬。 几近凝固的气氛中,冷不丁响起了敲门声。旅途打着游戏去开门,头也没抬一下:“找谁?” “呵,你还是一样……”对方似是瞥见屋里的旅莫寒,顿了顿,反夸道:“好、相、处啊?” 旅途终于抬头,眼前这张脸他怎么也忘不掉。 少年一身名牌,染了一头深棕发,样貌清俊帅气。精致的打扮和刚起床的旅途形成鲜明的对比。 少年言语挑衅般:“怎么?不认识我了?” 旅途盯着他待机半晌,目光又不紧不慢落回手机上:“陶宇扬呗,有事说事。” “呵。”少年点头,耐着性子道:“南家说,准备好了就直接过去,午饭他们安排了。”说着,转身便走。 旅途拿着手机倚门,叫住他:“陶宇扬。” 对方回头,懒懒瞥他。 “我好像没惹你吧?”旅途扬眉。 陶宇扬冷笑了声:“对,狗惹过。”说着,头也不回走了。 旅途若有所思:“这样啊?行吧,那狗也是傻了,才会狗咬狗。”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 没注意到走远的某人身影有那么一瞬晃了晃,不太稳。 …… 午后阳光燥热,洒在烟云湖蔚蓝的湖面上竟叫人刺得睁不开眼。 湖畔大片粉紫色的格桑花在阳光下开得热烈,清香浓郁。 梵陨河戴了顶浅蓝色的渔夫帽和墨镜,穿着宽大的藏蓝色防晒外套走在过腰的花田里,似在找什么。 半晌,她在靠近湖边一处深丛中坐了下来,抬头看着不远处平静的湖面,拿出埙来。 凄婉悠长的曲调在这午后的惬意中平添了几分伤感,有风拂来阵阵花海浪潮,扬起少女帽子下长长了些的短发。 如果有懂埙的人在这儿,会听出来少女吹的曲子是屈原的《山鬼》,一个凄美的爱而不得的故事。 少女修长白皙的手指掠过埙孔,藏在墨镜后的浅眸里有着淡淡的忧伤,带着只有在抚埙时才有的虔诚认真。 一曲终,忽地听见从身旁隔着花丛传来感慨:“现今可很少有人对这种乐器感兴趣的。” 梵陨河疑惑,侧身半躺了过去,拨开花丛。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大爷坐那儿顶着烈阳喝酒,手里竟还拿着平板电脑。 她奇怪:“大爷,这大热天的,您在这儿干嘛呢?” “大爷?”那人似乎对少女的称呼感到不解,反应过来什么,将帽沿压了压,轻笑了声:“我伤感伤感,小姑娘,你又是来这儿干什么的?” 梵陨河想了想:“我有伤心事,不行啊?” 大爷淡笑:“小姑娘心思倒挺重。”他道:“我有个老伙计几年前在这儿跳湖轻生了,今儿个他祭日,我来看看。” “噢,那还挺巧的。”梵陨河道:“我爸妈前几天祭日,他们生前就一直想来烟云湖看花海,但最后也没能实现愿望。”她有些失落垂眸。 大爷不解:“祭日都过了你才来?” “对嘛。”梵陨河道:“我不是本地的,就想着趁离开之前来替我爸妈看个湖、赏个花再走。” 大爷喝了口酒:“是个孝顺孩子,你一个人过来的?” 少女摇头:“和我叔。” 一老一少奇迹般聊到了一块,都没注意到后边远远站花田外的贺冕。 “喂,阿盏。” 另一边是梵星盏夹杂着噪音背景的清冷声音:“找到杭无绪了?” 贺冕看着花海里相谈甚欢的两人,轻哂:“本来还想着要带精灵玩儿两天再找那家伙,这丫头倒能干。” “他和精灵在一块儿?” 贺冕看着两个身影,温吞道:“这场面,和谐得诡异。”说话间,清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二途!这边这边!这里有格桑花,好大片!”曲栀箫兴奋拉着旅途直奔湖畔。 贺冕不动声色侧身让开半步,抬眼间正撞上少年看来的目光。 两人近在咫尺擦肩而过。 “二途,帮我在这里拍几张照吧?!”曲栀箫笑吟吟来到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旅途应了声好,刚接过她手机欲拍,却又忽地被少女一把抢过。他抬眸。 曲栀箫径直来到贺冕面前,礼貌笑道:“那个……这位哥哥,你能帮我们拍几张照吗?就几张。” 旅途懒懒回头看去。 “……贺冕再一次撞上了少年目光。有些无奈又好笑。他接过手机充旅途扬了扬下巴:“你,配合点。人小姑娘都说‘我们’了。” 旅途似是冷笑了声,他拉过曲栀箫退后几步,眼神道出了一切:你装,早晚我报警缉拿了你再处死,看你还怎么出来害人。 两人正暗暗僵持不下,不远处湖畔却传来悠扬空灵的曲子。 曲栀箫瞬间被吸引:“这是……” “埙。”旅途揽住她:“还拍不拍了?” “拍啊。”她看向贺冕:“这个距离可以吗?” 贺冕回以淡淡一笑,后退着找角度。 方才没注意到,此时站一块曲栀箫才发现少年僵硬得很,她侧头看去,问他:“你很紧张啊?” “没有。”旅途好看的薄唇微抿成线,直视前方。准确来说是直视贺冕。 说话间,听见贺冕说好了,然后递出手机。 曲栀箫接过,微笑明媚:“谢谢哥哥。” “他跟我爸差不多大。”旅途似笑非笑冲贺冕扬眉,又补充道:“也就长得太狐狸精,看着年轻。” 贺?狐狸精?冕:“……”这比喻听着莫名耳熟,之前似乎撞见过梵陨河背后偷偷这么骂他来着。 “我也觉着挺狐狸精的。”说曹操曹操到,梵陨河远远蹦跳着过来,有意无意经过旅途时用肩蹭了他一下。墨镜衬得她精致可爱,她弯唇:“哪儿都能见到你呢,中二帅哥?” “啧,你不说我都没注意。”旅途笑意轻佻凑近少女,对她耳语:“你不会跟踪暗恋我吧?” 梵陨河睨他,笑吟吟回怼:“梦该醒了,二途。”她学着曲栀箫怪腔怪调叫他。 旅途目光下移掠过少女手里的埙,懒散笑笑:“吹得不错。”说着,拉过曲栀箫离开了。 “脑子有毛病……”梵陨河小声嘀咕了句,转头却看见一个美貌不输贺冕的冷脸男子戴着方才那位大爷的鸭舌帽拎着平板走了过来。 对方冲梵陨河似是轻笑了下。 梵陨河有点懵,不可思议摇头:“我说他怎么大热天的不怕晒呢,原来还戴了仿真面具?” “丫头,观察能力有待提高。”冷脸帅哥冲贺冕伸出手:“好久不见,贺先生。” 贺冕伸手相握,懒散笑笑:“久违,杭医生。” 杭无绪似笑非笑的脸上带着一丝清傲,不似贺冕这般看上去就很好相处的样子:“事先说好,我只救人,不犯罪。” “自然不会让杭医生为难。”贺冕轻笑。 …… 曲栀箫的生日宴并没有大办,只请了些曲家和南家比较熟悉的亲戚朋友。 旅途愣是陪着曲栀箫在湖边暴晒了一下午,又是赏花又是拍照的。其实他耐心早就告罄了,七月份烟云湖的游客并不多。 傍晚时分忽然下起了雨。 这两年禾桥夏季气温似乎在逐年上升,但对于本地人来说并不算很热,雨前雨后温差也不小。 旅途和曲栀箫冒着雨沿公路往回走,少女要将防晒外套脱下和少年挡雨,却被旅途拒绝了。 “也才一公里不到的距离,你穿着吧。”旅途双手插兜落后她半步走着,懒洋洋道。 曲栀箫来到少年身旁,一脸狐疑打量他。 旅途回视,微微挑眉。 “二途,你……”少女犹豫着开口。 “嗯?”旅途静待下文。 曲栀箫忙随口搪塞,笑笑:“就是觉得你没有以前爱笑了。” 旅途轻哂:“没有吧,今儿可能被人针对了一把,有点不爽。” “谁啊?” “陶宇扬。”旅途满不在乎:“没事找事挑衅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聊。” 说到陶宇扬,两人之间气氛忽然微妙了起来。 半晌,听见曲栀箫轻轻笑了:“说起来,你俩结下梁子还是因为我呢。” 少年沉默走路,没说话。 曲栀箫观察着他。忽然拉他停下了。她抬头,认真而略显局促道:“二途,我们和好吧。” 该来的躲不掉。旅途笑意懒散:“本来就没吵架,和什么好呢?”许是生了双凤眼,少年笑起来时总显得轻佻温淡,带着丝凉薄感。 少女又凑近了些,直视旅途双眼:“二途,你一定要我挑明吗?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她道:“我们重新在一起吧,继续十五岁那年的喜欢。” 旅途看向不远处停下的轿车,微垂眸看着少女,略显戏谑轻哂,他俯身凑近了少女。 就在曲栀箫以为少年要对她做什么而闭上眼时,却听得对方玩笑般和她耳语:“该回去了,淋雨可不好受。” 旅途说完,转身走向不远处来接他们的轿车。 曲栀箫才发现有人来接他们,她心中不悦,却也只得跟上去:“二途,你还没回答呢?” “知道了。”旅途头也不回应了声。 少女跺了下脚:“你敷衍我!” 不远处旅途已经上车。 曲栀箫注意到驾驶座上的人是旅畔,想到方才两人间似有似无的亲昵动作大抵也被旅畔尽收眼底,她瞬间有种早恋被家长抓包的心虚和窘迫。 一路无话,车内安静得可怕。到南家时原本的小雨已经转为大雨,旅畔见门口堵满了轿车,只得将车停进了距离南家有一段路的地下停车场。 三个人两把伞,曲栀箫撑伞走进雨中,回头去叫少年:“二途……” “我和我哥一把伞。”旅途不动声色拒绝了少女。 只见曲栀箫看了眼旅畔,略显失望抿唇,没再说什么,转身匆匆走进了雨里。 旅畔撑伞带过少年,没走多远忽然哂笑出声。 “很好笑?”旅途一脸嫌弃瞥了眼旅畔,语调慵懒。 旅畔想了想,道:“我差点以为你又给我找了个弟妹呢。”他冲前面少女扬了扬下巴:“栀箫刚才看我那一眼就差没把‘你这个电灯泡’几个字写脸上了。” “你是电灯泡的话,我还是灯塔呢。”旅途懒得解释。 他妈说得没错,以前不懂事可以玩玩,如今成年了,得学着去了解感情,认真对待了。 对得起自己,也得对得起人家姑娘。 第9章 雨季到来:焦虑型抑郁症 不出旅途意外,曲栀箫整个晚宴都没再找他说过一句话。不过这样一来倒让他免去了面对少女时不必要的尴尬。 吃饱喝足,旅途就这么慵懒惬意坐角落里的椅子上打游戏。 冷不丁感觉被人揉了揉头,他抬头。 “哎呀!你是旅畔的弟弟吧?真可爱。”眼前是一个长相清丽颇有几分古韵感的年轻美女。性格似乎很大咧,上来就毫不客气揉了把少年的头发。 旅途:“……”他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瞥了眼女子,觉得眼前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女子却毫不在意,举止投足间都很开朗热情。她笑道:“我是你哥大学学姐,刚回国。”她兴致盎然道:“现在也是同事,我叫宁致,你是叫旅途吧?” 旅途没说话,专心低头打游戏,倒是不远处餐桌边正喝酒的旅畔看了过来:“宁姐,这犊子咬人,你可少逗。” 旅?犊子?途:“……” “没事儿!看着这么可爱哪里像是会咬人的样子啊。”宁致一摆手,不在意笑道。 旅途:“……” 宁致随手拖了把凳子往少年身旁一坐,笑了:“晚会挺无聊的吧?聊聊天。” “姐。”旅途冲她勾手示意凑近些。 “怎么了?”宁致凑过头。 旅途耳语:“见着桌子边喝酒的那狗没?” “哪个狗?”宁致顺他目光看去,忍不住笑出声:“你说你哥啊?他怎么就狗了?” 旅途懒散笑了,架起腿:“自己没本事,却请来你这么一位与这场晚宴毫不相干的客人,只能讨着尴尬,这还不狗?” 闻言,宁致明显一愣,听出少年话中话来。她有些意外笑了,又问:“可惜你哥没你这智商,来,还看出什么了?” “你还兼修心理学。”旅途又道。 这下宁致真的惊讶了:“你……”她不太喜欢问出“你怎么看出来的”这种话,因为向来都是她去深入了解别人内心,几乎除了同行没人能看出她身上隐藏的东西。 “你习惯从试探去了解别人,再决定要以哪种方式去攻破对方心里防线。所以你一上来就同我攀谈。”旅途目光落回手机上:“这算是家宴,你被我哥请过来却丝毫不见慌乱,你心理素质从根本上就与别人不在一个层次上了。” 宁致摇头轻笑,起身离开:“行,姐放弃了。”她走出两步又回头:“能告诉姐你是怎么了解到这一职业的吗?” 旅途淡然抬头:“我见过不少心理医生。” “你有……心理疾病?”宁致问他。 却见旅途懒散笑了,低头玩游戏不再说什么了。 宁致感慨。 …… “实在抱歉啊宁姐,连晚饭都没吃上还害你白跑一趟。”旅畔送宁致出了门,将伞和包递给她。 宁致不在意摆手:“嗐,多大点事儿。”她压低了声音:“不过你得快点了,上头现在催得紧,那半张设计图在你弟手里也容易给你家里人招麻烦。” “我尽快。”旅畔点头。 宁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没直接找他要,是怕他受刺激吧?方便跟我说说吗?” 旅畔笑笑:“其实这小子现在好多了,那一年刚到美国,因为言语不通在学校被同学欺负排挤过。从来没跟我说过,后来严重了,整日精神恍惚。我发现不对劲时已经迟了,接受治疗后到现在已经五六年没出过问题了。” “他有焦虑型抑郁症。”宁致了然。 旅畔点头:“刺激过度容易偏激,保不齐会干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他顿了顿,失笑:“忘了这茬,他之前接受治疗时就一直很排斥心理医生,能一眼看出你的职业倒也正常。” 宁致大致了解了:“急性焦虑挺严重的,他现在还在接受治疗?” 旅畔:“稳定后没再看过医生了。” 两人又攀谈片刻才告别。 回酒店的路上是何素女士开的车,因为这父子三人不但全喝了酒,还有一个没驾照的。 “今年禾桥怎么这么热呢,又下雨又起雾的……”何素努力看清雨雾中的夜路,一边想起什么:“哎,你们爷仨要吐说声儿啊,尤其是你。” 她瞥了眼坐一旁揉眉心的丈夫:“平时没见你喝酒,今儿算是给你找着机会了,狂喝。我还奇怪你平时应酬怎么醉的呢,原来当着我面还含蓄了啊?” “下次注意。”旅莫寒似笑。 何素音量顿时拔高:“你还有下次?我告诉你啊……” “没有,你别急。”旅莫寒无奈,搂了妻子的肩。 “哎?别动!”何素吓了一跳,忙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开车呢。” “怕什么,出事了我护着。”旅莫寒忽然轻哂。 何素瞥他:“够了啊你,孩子们还在呢。” “……”旅莫寒靠回椅子,语气带着醉酒的低磁:“多余。” 后座两位多余孩子一时无话反驳: 旅途:“……” 旅畔:“……” 何素女士无语了:“……” …… 七月末的缅北进去频繁的雨期,这样的天气里雨常常一下就是一天。 罂寨。 午后,梵陨河颇感无聊,她趴在二楼竹栏边扯着伸进檐下的榕树枝叶。 一树翠绿在雨中悉簌着,十分养眼。 楼下忽而传来贺冕的喊声:“精灵,下来!” “来啦!”梵陨河回头应了声,随手将沾湿了的手在衣服上一擦,踩着吱吱作响的竹梯下了楼:“干嘛啊……”她看见来人一怔,而后惊喜扑了过去:“啊———梵星盏!” 男人刚进门收伞,便被少女一个熊抱扑上身。 在外多日寒意料峭的梵星盏这会儿目光中才多了丝温度,他稳稳接住扑来的少女,似笑非笑:“这是又胖了多少?” “什么啊?”梵陨河一秒从他身上下来,转身就走:“我才不胖呢,贺冕天天下面,我都快吃吐了。” 贺冕头也不抬玩着电脑游戏:“这面他不香?再说我也只会下面吧。”他轻笑:“你什么都会,懒。我又只会下面,咱不吃面难不成喝西北风去?” “我就懒了,你怎么着吧。”少女一身反骨怼他,卧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贺冕懒洋洋应和:“是,我还真不能把你怎么着。”他问梵星盏:“事儿办完了?” 梵星盏倒了杯水坐上一旁单人沙发:“前几天就办好了,遇上你姐耽搁了几天。” “她人呢?”贺冕嘲笑般道:“这恋爱中的男女果然连智商都下降了,梵星盏,这铜码不比我姐重要?她恋爱脑你可别跟着傻……” “骂谁恋爱脑呢?”清傲的女声冷不丁从门口传来,女子戴着墨镜笑意温淡。 贺冕却隔着墨镜都能感受到他姐那要刀人的眼神。他“嘶”了声,默默抱着电脑起身:“那什么,我睡个回笼觉去,你们聊、你们聊……” 梵陨河卧那儿磕着瓜子咯咯直笑:“贺叔真怂。”她开心冲女子招手:“愿姨!快过来!” 贺愿笑意宠溺明艳,她摘了墨镜,拎过放行李箱上的纸袋子来到少女身边坐下,递了过去:“看看喜不喜欢。” 梵陨河打开,即兴奋又惊喜取出一只木盒,笑吟吟看向贺愿:“我好像猜到是什么了。”她打开木盒,再次激动:“海之韵的白玉陶埙!” “这可是品牌方定制的,上面还有你名字呢。”贺愿笑道。 梵陨河笑着扑进贺愿怀中,亲昵抱住她:“愿姨我爱死你了!” 梵星盏声音中似透了几分无奈:“贺冕前几天才给她买了两枚,她到时候还不是吹一个碎一个。” “怕什么,碎了再给精灵买。”贺愿笑着摸了摸少女的头:“女孩子咱就得宠着,对吧?” 梵陨河冲梵星盏做了个鬼脸:“就是!才不要你管!”她起身蹦跳着往楼上跑去:“我试试音色!” “把你贺叔叫下来。”梵星盏道。 “好。”少女应了声。 贺愿道:“加上你手中原有的两件和绿松石里的,还差多少?” 梵星盏吹开杯中茶叶:“旅家那小子手里两份,最后一点还没找到。” “旅莫寒手里那份呢?” “拿到了,我们保留原件,让贺冕交给对方一份复件。”梵星盏道。 贺冕端着咖啡慢悠悠晃下楼:“不过晚皓差点暴露。”他道:“精灵当时看见了,还问我来着。” 梵星盏若有所思:“他和……旅莫寒大儿子是不是认识?” “对,关系还不错。”贺冕道:“旅家那俩小子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听手下说上次赵晋三差点抓着他弟,他五百米开外开枪活捉了赵晋三两个手下,他弟还自救打倒了三个。” 贺愿微感诧异:.“这哪儿是不让人省心?这一家子都是狠人啊?” “你们找个时间和晚皓说声,为难的话尽量别参与了。”梵星盏看向两人:“真出了什么事,你们表姐那边我没法交代。” 这一点上姐弟俩倒是出奇一致,几乎同时开口: “不用。” “没事儿。”贺冕看了他姐一眼,道:“夏家以为他毕业后就无所事事,正打算过几年把公司交给那小子呢。这会儿闲得慌,之前找他他倒是来劲有事可做了,随他去,夏家反正不管。” 梵星盏想到什么:“精灵来我这儿第二年,你说夏家出了经理纠纷,把他带过来住了段时间。”他看向贺冕。 贺冕搅拌咖啡的手微顿,明白了他意思:“我回头通知下去,尽量看住精灵。” 梵陨河很可能还记得小时候和夏晚皓就见过了。 楼上,少女蹲竹栏后边若有所思:“夏家,晚皓……原来是他。”梵陨河了然笑了:“夏晚皓,是……贺冕和愿姨的……”她想了想,不太确定:“外甥?姐姐的孩子……对,是外甥。” 这不就好办了,梵陨河起身猫着腰穿过走廊回房去了。 楼下,贺愿问:“精灵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大概。”贺冕道:“去年吧,阿盏不在那段时间,这丫头总是有意无意向我打听关于铜码的事。” 梵星盏喝了口茶:“早知道这么巧,当初该把她送孤儿院的。” …… 在烟云湖待了足足有一个多星期,旅途一家回禾桥当天下起了小雨,到今天已经连着下了三天雨了。 旅小少爷已经在家里闲得快发霉了。 那天酒会上的事旅莫寒没报警,但旅畔已经在偷偷调查了。为此还让杨一落黑过他爸电脑,没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他不知道的是后面旅途也偷看过旅莫寒的电脑,一样一无所获。 总之父子三人各怀鬼胎,一家子跟甄嬛传似的。 深夜,睡了将近一天的旅途有些饿了,下楼到厨房找吃的,迷迷糊糊间揉着头发去冰箱里拿了瓶酸奶,却被人猝不及防从后面扼喉捂住嘴! 对方声音低沉:“铜码交出来。” 陌生的气息让旅途否定了是旅畔跟他开玩笑。 楼上,何素洗漱完正坐床上追剧,半晌,想起什么似的对身旁正处理工作的丈夫道:“对了老旅,昨天早上我经过书房时看见二途好像在看你电脑,你没设密码?” “没事,那台电脑不是办公用的。”旅莫寒道。 何素点头:“说起来你以前很少回来住,这段时间怎么天天往回跑呢?” “公司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我亲自处理。”旅莫寒道:“上次的事孙姨都跟我说了,你一个人在家倒是安全些,这老大回来了反倒危险。” 何素被他的话逗笑:“还说我教育方法不对,哪有你这么说自个儿子的?阿畔他……” “嘭!啷当……”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锅碗瓢盆落地声,还伴随着东西摔碎的声音。 “二途?阿畔?”何素放了电脑要下去:“大半夜的干什么呢?” 旅莫寒拉住她:“我去看看。” 厨房里,旅途将对方反压在地,刚要去扯对方脸上的口罩,便听身后响起他哥声音: “爸下来了。” 旅途分神的空当被那人推开迅速起身从窗户逃走。 “怎么回事?”旅莫寒看着厨房一地狼藉,以及一蹲一站的两人。 旅途抬头,笑得无辜极了:“爸,吵着您睡觉了?” “他饿了,摸黑进的厨房,我听声儿下来看看。”旅畔打着哈欠转身离开了。 旅莫寒径直来到窗边关了窗户,问儿子:“想吃什么?” 旅途咬着酸奶吸管一脸意外:“爸,你还会做饭呢?” “不然你以为你妈手笨是怎么来的?”旅莫寒似笑非笑。 “哦,我以为她天生的。”旅途道:“喝点粥吧。” 客厅楼梯口边,何素听着父子俩对话笑了,转身上楼。不忘问走她前面的旅畔:“阿畔饿不饿?让你爸多做点?” “不饿。”旅畔径直回房:“晚饭和同事在外面吃了。” 旅畔回房间,调出自家门口的监控,他看着夜色中被暂停的人影,虽然穿着宽大的雨衣,但旅畔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眼熟。 片刻,他截图给杨一落发过去:能不能还原一下这个人的身形特征。 另一边杨一落很快回复:能啊,你这是家里进贼了?【嘲笑\/狗头】 旅畔:……【滚\/gif】和铜码有关,直接找上门了。 杨一落:明天见面详说,你今儿没听到,林局那意思可能得请你弟过来一趟。 林司敬那老东西又憋着什么坏主意?旅畔关了电脑若有所思。 …… 清晨的禾桥在毛毛细雨中苏醒,睡梦中的旅途却是在他妈的叨叨声中醒来的。 “人警察都找上门了,楼下等着呢你快点的,别睡了。”何素隔着被子给儿子轻轻一脚:“起来了。” 旅途裹着被子翻身,下一秒却连人带被从床上摔了下来。他不耐烦:“我哥也算?” “不止你哥,快点的啊。”何素一边催着一边敷着面膜出去了。 旅途缓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瞬间坐起。一骨碌爬起来到书架前一阵翻找。 半晌才从底下抽屉里翻出只小纸盒,他打开,里面是一只圆形不足巴掌大的白玉扣,上面用红绳系了两只小巧的白玉风铃,风铃表面镂刻着繁杂的花纹。 盒子底下压着一张半透明的硫酸纸,似是张地图,上面线条同样繁杂,说不上来的诡异。 这便是铜码了,很明显只是丢失的一小部分。旅途若有所思,他拿出图纸揣身上,将风铃又放了回去。 回国后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因为他无意中拥有的这两样东西。 那晚父亲的话让旅途有种说不上来的危机感,似乎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需要父亲紧急处理。 他总觉得父亲这一去,很难再回来了。 第10章 滨城十月:大学 市公安局,审讯室。 旅途双手环胸架着二郎腿一脸淡然看着对面一身刚毅正气明显上了年纪的中年警察。 陈年和宁致闲来无事,站单反玻璃窗外看得很有兴致,哪怕什么也听不到。 后边杨一落拿着文件路过,见状也凑了过去:“你俩看什么呢?” “啧,陈年,我怎么觉着这一老一少搁那儿坐半天啥也没说呢?这林局也是,请人家过来难不成只是为了给这少年一个下马威?”宁致饶有兴致托着下巴:“但这旅小可爱也不像是能吃亏的主啊?” 杨一落也来了看热闹的心,一手搭上陈年的肩:“宁姐你这不费话,你就光看着旅畔那样子,他弟能好到哪儿去?” “这倒也是。”宁致赞同点头。 陈年一脸不解:“这林老头儿干嘛呢?光和旅途大眼瞪小眼了?我真怕他俩干起来。” 三人正说着,忽地从下边缝里挤进来一只脑袋,直接挡了三人视线。林子诚一脸八卦,脸都被玻璃挤变形了:“看什么呢?我看看。” 周正拿着笔录直接进了审讯室,还不忘瞥了眼挤窗边的几人,直摇头:“怕不是傻了,窗户这么大,非得挤一处。” 一语惊醒吃瓜人,四人相互对视,各自尴尬散开了。杨一落想到自己方才的二货行为,头皮发麻。她直摇头,拿着文件就走:“果然不能跟傻子待在一起,会傻。” 陈年咳嗽了声,转身若无其事离开:“这怕不是脑抽了。” “噫~~~”宁致只觉浑身一激灵,嫌弃看了眼林子诚,也走了。 林子诚左看看右看看,一脸懵:合着我才是最后的傻子?他疑惑挠了挠头,也走了。 审讯室里的周正将录音笔放一边,摊开了笔录本:“林局,可以开始了。” 旅途扬眉:“我好像没犯事儿吧?” “你不用怕,我们找你来就是想了解一桩八年前的旧案。”林司敬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当时是被人从云南拐卖到了缅甸?” 少年漫不经心挠了挠眉心:“嗯。” “能说一下具体情况吗?”林司敬道:“从你被拐到被救中间发生的一切。” 一旁,周正通过耳机听到了另一边的话,他凑过去对林司敬耳语:“林局,旅畔说他弟有精神病史,让你别刺激到了。” 林司敬顿了下,冲少年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旅途回以懒散一笑:“那一年我十岁……” 监控室里,旅畔听着少年冷静从容的“演讲”,了然这小子是打死了也不会吐半个有用的子儿了。他靠上椅子,长叹了口气,揉着眉心喃喃自语:“这反侦察……谁教他的……” “没人教的话,只能是天赋了。” 旅畔回头,只见冯广查动着轮椅来到他身旁。他淡然垂眸:“冯教授。” “你们俩兄弟倒是随了旅莫寒。”冯广查笑意温淡从容:“处变不惊,镇得住场子。” 旅畔笑笑,没说什么。 “有时间,去看看你妈妈吧。”冯广查忽然道。 闻言,旅畔心下微动,他目光落回电脑上,淡声道:“有时间的话,我还不如多了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这样挺好的。” 冯广查还要说什么,监控室的门却被人“嘭”地一声推开: “日他娘的……旅畔!你小子怎么回事?什么都教呢?!”林司敬怒气冲冲闯了进来。 旅畔一脸懵:“我教什么了?” “那小子反侦察快强过专业警察了,你敢说不是你教的?”林司敬气得牙痒痒:“算是给他玩儿明白了,什么问不出来不说,倒是反推处警方找他的目的了。你小子是不是欠的?!” “不是,我……”旅畔哭笑不得:“我教他什么了我?我还真是冤枉啊……” 林司敬上前扯他:“你你你起来!去问!你给我亲自审问!” 旅畔被拉得踉跄,他挣来林司敬的手理了理衣领,一脸嫌弃:“别拽!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一边抱怨一边走开了。 林司敬顺势在电脑前坐下,还没从气愤中缓过来:“这俩小子……一个怼得我没话说,一个天天气得我肝疼……” 冯广查笑了:“林局,刚刚旅畔自个儿都没搞明白呢,你就这么确定是他教的?” “你看他就装吧,自己一天天整那些花花肠子还带坏了小的……”林司敬没好气道。 冯广查心中失笑:天赋这东西,还真说不准啊。 审讯室。 “你怎么着他了?害我白挨顿骂。”旅畔来到少年对面坐下了。 旅途扬眉,一脸无辜:“我也没干什么啊。” “说说?” 旅途道:“他让我给他说小时候被拐的事,听完还不满意非要擅自篡改。那我能忍他改我人生?就顺他话反怼到他身上了呗。” 旅畔:“……那你怎么怼的?” “他说我说得不对,那时候我才那么点儿大怎么可能记得细节,我就说那你年纪大你就有理了?还不是倚老卖老……” “打住。”旅畔无语了,指了指头顶:“监控收声。” 旅途扬眉。 “得,聊聊?”旅畔问他:“东西在你那儿?”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旅途二十分钟前因怼林司敬被拷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他身子往扶手上一歪,懒散又乖张。 “问。”旅畔道。 “爸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这我还真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你非要问的话我也想知道。” “你犯没犯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爸大概犯罪了。” “你又知道了?” “那天车上听到的,所以你们打算调查爸?” “这不是我说了算,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你问了什么?” 旅畔:“……”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旅畔有被气笑了,他放了托着下巴的手靠上椅子:“所以这是聊不下去了对吗?” “差不多,你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了。”旅途笑笑,眼神干净无辜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要不是太了解这小子,旅畔差点就信了,他抬头瞥了眼监控,又看向少年:“二途,你别挑战我耐心。” 旅途笑笑:“哥,你也别挑战我神经。” “……”旅畔头一回被这小子怼得无话反驳,他起身绕到少年身旁,俯身凑到他耳边,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个神经病,疯子。”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钥匙给旅途打开了手铐。 “所以啊,你们定得了我罪但判不了我刑。”旅途笑得又欠又痞:“因为我是精神病患者。”说着,起身径直出了审讯室。 旅畔正语塞着,监控里冷不丁传出林司敬没好气的声音:“狗日的你给我滚回家去,什么时候找到铜码什么时候再来上班。抓捕任务先交给杨一落他们了!” “yes sir。”旅畔对着监控敬礼,轻飘飘应了声。 …… 因着再有几天就快开学了,回家路上旅途硬拉着旅畔去商场逛了许久,干净利落买了一堆有用的没用的。旅畔吐槽他:“比女人还能买。” 回到家时已经临近中午了,两人一进家门便见摆在玄关处的三四只行礼以及各种大包小包。 “哎,你俩回来得正好,帮个忙把弟弟妹妹的行礼搬上来。”二楼,何素站过道上冲两人道。 旅途抬头看去,只见走廊上又出来两人,男孩看起来还稚得很,女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少年没个正形居高临下看着两人,嬉皮笑脸的:“哥,好久不见啊?!” “……”旅途凑近旅畔耳边低语:“之前病重时就觉着他聒噪,现在更吵了……” 旅畔瞥他:“你当时不比他聒噪多了?别看你连话都说得磕巴,闹腾起来也是要人命。” 旅途:“……” “你俩嘀咕什么呢?对了二途,乐容弟弟的中学和你大学在一处。到时候开学让你哥在大学附近找个房子租住,你带着照顾一下弟弟。”何素问:“你学校在云南哪儿来着?” 旅途径直走另一边楼梯上楼,不理他妈。 旅畔道:“滨城。”他拖过行李:“哪个房间?” “书房旁边两间。”何素转头就训小的:“你亲表弟照顾一下能死啊?你这死孩子。” “能。”旅途懒懒回怼:“那您照顾一下能掉肉?他这么小还让他去外省上学,小姑脑子抽了?” 何素简直想一拖鞋飞过去:“怎么说话呢?你在美国那几年没少受你小姑一家照料吧?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小白眼狼……” “那您给我塞回去重生一遍?”旅途持续输出。 何素气笑了,她叫住路过身后的旅畔:“阿畔啊,回头给他卡全冻结了,每个月生活费一千。” “行。”旅畔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旅途无语了,看过去:“妈,您成心想饿死儿子?” “你答应照顾一个月一万。”何素和他谈条件。 旅途:“……行,成交。”他宁愿日子因傅乐容精彩一点,也绝对不想饿死自己。他想了想,加条件:“不过事先说好,这家伙要敢闹我,随我怎么处置。” “乐荣,表哥要是敢欺负你别怕他,报复回去。”何素牵着傅乐雪回房去了。 旅途:“……”不是亲妈绝对说不出这话来。 雨后的夜晚有风从窗外拂进房间,夹杂着泥土和青草好闻的潮湿气息。 杨一落给旅畔发来短信:昨天进你家的那贼身形身高都复原了,但因为只有背影,没法复原面部样貌,你将就看吧。 旅畔看着女子发来的照片,越发觉得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看了半晌,决定先放一边,他给杨一落发去消息:林老头有什么新任务? 杨一落讥讽他:你一个组长还来问我们?【嘲笑\/gif】 旅畔:你少来,明知故问。快说【冷笑】 另一边很快发来消息:如今你弟手里两份只能望眼欲穿了,他死活不肯交你也是知道的。另外根据星空不久前得到的消息,大概还有八份。最近我们的眼线在中缅边境处发现有白狼成员频繁活动,可能有了其余铜码的线索。 旅畔:破晓手里的能要过来吗? 杨一落:他说,时机未到,大业未成,到时自会给我们,让我们少耍花样。 旅畔若有所思:你们要找铜码? 杨一落:顺带的,能找则找。上级给我们的指示是先端了那个赵晋三的老巢,上次我们抓了他五个手下全招了。 在哪?旅畔问。 杨一落:缅北。不过听说林局给你停职了?【坏笑\/gif】 言外之意他无权参与这次行动。旅畔: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你那丑恶的嘴脸。停职快点阻止不了我兴趣的开发。【狗头\/狗头】 杨一落:【冷笑\/傲视】 旅畔扬眉,对着冰冷的屏幕气笑了:“什么态度。” …… 滨城。 十月初的滨城开始进入凉爽的季节了,大街小巷遍布着独属于这座城市这个季节才有的特色。 南华大学位于滨城市以南,属于边境大学。虽临近边陲,但这边治安良好,每到节假日大学两条街以外的地方处处是人声鼎沸的一派祥和景象。 夜市是这座城市几百年来的一大亮点,一直很受欢迎。 旅畔带着傅乐容表弟去旁边的实验中学报道去了。大学和中学开学时间不一样,旅途就挺佩服何素女士那时高时低的智商的,竟然硬将傅乐容留在家里拖到了十月才跟他一起过来报道。 旅途拖着行李箱随人流进了校门,刚好接到何素打来电话:“喂,妈。” “我这差点忘了,你军训期间不能住校外吧?”何素道:“你哥电话没打通,你记得和他说一声让他等到你军训结束再走,不然乐容一个人住太危险了。” 旅途有被他妈气笑:“您可真是一点时间都不给我留啊?这样,您多给我两万。” “干什么?” “我找个阿姨去照顾他。” 何素不同意:“那外边请的阿姨能放心吗?挂了啊。” 旅途:“……”他塞回手机去看面前校园路线指示牌,一边无语了句:“一天到晚智商堪忧,还净知道坑我。” “你还有被人坑的时候呢?”一旁冷不丁响起清朗的女声。 旅途往旁边看去,正对上一双好看的银灰色眸子,笑盈盈的。 他扬眉,有些意外:“你也是这儿的新生?” “怎么,不给啊?”梵陨河反问。 旅途笑了:“我就奇怪了,怎么哪儿都能遇着你。”他偏过身去在少女耳边轻哂:“怎么看都觉着你是故意的呢?” 梵陨河抬眸,笑意清扬,凑近了少年耳畔,使坏般忽然吹了口气,温吞道:“就算是吧。” 耳朵痒痒的,旅畔侧头刚欲开口,对上少女近在咫尺的眼睛才觉不对劲。 他们离得太近了,进到暧昧。 “怕了?”梵陨河笑意轻佻醉人的好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肩膀:“不行啊惹搭?”说着后退拉开了距离,看向指示牌。 旅途倒是真没想到也有被人反撩的一天,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回想着方才两人的动作,转而一手勾过了少女纤瘦的肩:“你谈过多少男朋友了啊?” “没谈过。”梵陨河认真看地图。 旅途有些意外,起了挑逗之心:“那你这么会撩人呢?海王似的。”说着,勾了勾少女略显尖瘦的下巴。 梵陨河也不躲,和他对视着,略显顽皮一笑:“缅北太无聊了,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旅途扬眉:“所以,你的乐子就是撩男人?” “我呸。”少女轻飘飘呸了声,拍开他手转身就走:“你但凡长得丑了点我理都不理。走了,新生报到在那边。” 旅途漫不经心拖着行李箱跟了过去,总结道:“所以……脸才是关键?” “还有身材。”梵陨河回头冲他弯眼一笑,逆着光清晨的光显得阳光又治愈人心。 看得旅途也不觉跟着笑开了:“外貌协会会长非你莫属了。” “过奖。” 去宿舍安置好行礼已经临近正午,旅途给旅畔打电话说自己不出去吃。刚准备去食堂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看着竟然有点眼熟:“喂?” “喂,是我,梵陨河。”另一边少女声音低低的,少见地带了丝求助的意味:“你能不能来一趟食堂,有事儿。” 旅途扬眉:“怎么,要请我吃饭?” 另一边迅速妥协:“只要你能过来,请你吃多少顿都成。” “行,这就来了。”不蹭白不蹭,旅途当即一口答应了。 食堂正是饭点,人来人往熙攘嘈杂间,大都是今天来报道的新生。少有大二大三的老生还会来食堂,就算是来,也是抱着目的来的。 比如想在大一学妹学弟中找个男女朋友。 梵陨河面前饭菜还热乎着,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抱胸一脸嫌弃和坐她对面的男生对峙不下。 更让梵陨河无语的是这男生她还认识,上初中时就一直缠着她的大两届的学长,叫孙思铭。 后来他转学少女便再也没见过了,哪知道这会儿还能在大学碰上。 男生长得倒是好看,就是怎么看怎么让梵陨河感到不舒服。 可能是梵陨河将对他的反感刻在了骨子里,她嘀咕:“身上那股子痞味儿怎么比旅狗还重……” “小北姐,怎么不吃呢?这顿饭我请你了。”孙思铭扯了扯t恤,换了坐姿,笑得痞气又玩味:“几年不见,咱北姐这脾气还跟着美貌一起长了不少啊?” 梵陨河抬眸,冲他干笑两声,继而又一脸嫌弃移开目光。 “梵陨河,记得我初中跟你说过的吧?”孙思铭起身来到少女身边,抬手拂过少女鬓角短发,笑意过于痞欠了:“我可太稀罕你了。” 少女不动声色别开了头,好似自语:“这头发该剪了,免得什么狗都能舔着。” 孙思铭不恼反笑了。 梵陨河忽而抬头。 无声对视中,气氛莫名紧张了起来。 第11章 父亲失踪:疑似走私犯罪 这边两人都不慌不忙的对视着,另一边孙思铭一帮兄弟却担心梵陨河下一秒就将他们孙哥的头扣盘子里了。 “哎?小学妹怎么说话呢?” “咱孙哥可是体育系学生会会长兼外联部部长,你可别不识好歹!” “孙哥,你……” “是孙哥还是孙子啊?”清磁略带玩味的声音带笑传来。 孙思铭直起身子抬眸,退开两步轻轻笑了:“我当是谁呢,毛头小子是新生?想上演英雄救美?” 旅途一手搭上少女的肩,另一手还夹着烟。他漫不经心笑笑,掀了掀眼皮看向他:“搞年级歧视呢?行啊,不服就打。” “孙哥,这小子不识好歹我帮你出个气!”一旁彩虹头男生说着就冲了过去。 孙思铭刚想说什么来着,便见到了意料之中的一幕。 只见旅途不慌不忙将烟递到了少女嘴边叼住,伸手端了桌子上餐盘,又准又狠扣上了男生的脸,给对方都扣退了好几步,人都懵了。 周围渐渐有人围观,谁也没想到会有大一新生在报到当天闹事打架。 少年搭梵陨河肩上的那只手自始至终都没移开半分,他捻了捻刚端了餐盘的手,沾了油,紧跟着将手插进了裤兜:“接着?这次我让让你们,不用手。” 梵陨河侧坐在椅子上勾唇笑了。交叠起白皙修长的腿,夹了嘴里的烟搭腿上,随着她说话吐出阵阵白雾:“狂野,我喜欢。” 两人一站一坐,光从气势上就压了孙思铭一干人。 不怒自威,笑脸相迎却令人望而生畏。 孙思铭叹气,扶了扶额,不忍直视彩虹头男生:“刚想提醒你来着,能让咱北姐欣赏的小子肯定是有点打架的底子在身上的。”他看向旅途:“小子,什么专业的?” 旅途笑了,不是一般地嚣张:“殡葬专业,专门送走你这种孙子的。” “你……!”刚被扣了一脸饭菜的男生开口欲骂。 旅途打断了:“趁着学校没发现赶紧滚,老子还不想开学第一天就太出名了。” 对面一个眼镜男怕了:“要不……孙哥,咱就先………” 孙思铭看着旅途懒洋洋笑了,像个变态吸血鬼:“有点意思,有机会认识认识。” …… 心满意足坑了梵陨河一顿午饭后,两人趁着下午空闲时间散着步熟悉学校。 “你这么骄纵强势,能让那什么铭压一头?不应该吧?”旅途随手捻了路边花树上一瓣花,问她。 梵陨河漫不经心的:“当然不会,所以你不是来了嘛。” 旅途笑了:“这么相信我呢?” “我只是相信是个人都会向食物低头的理论。”少女怼他。 旅途“啧”了声:“你怎么这么现实呢?”他搭上少女肩膀,想了想,道:“问个事儿。” 梵陨河看向他。 “铜码牵扯到哪些人你都知道吗?” 梵陨河反问他:“你先告诉我你当年都听到了什么?” 旅途四下一扫,拉住她:“换个地方说。” 校图书馆。 “照你这么说,铜码的确在你那儿了?”梵陨河问。 旅途点头。 少女想了想,道:“听你这么说,就算我说你爸和这事儿没关系你也不会信吧?毕竟你自己都听到他说了。”她四下看了看,声音又压了几分:“你是不是担心你爸,想查清铜码一事?” 这不废话。旅途扬眉,似笑非笑:“怎么个意思?” 梵陨河往前坐了坐,几乎快趴桌子上了:“这不巧了,我也在查当年关于铜码的案子,合作?” “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信?”旅途笑意略显戏谑。 梵陨河持续劝说:“你管我能不能信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听说过当年震惊世界的‘611’制毒案吗?正是你父亲口中的铜码引起的。而我在查的呢叫小丑案,这起案子的源头也是因为铜码引起的,咱俩查的其实是同一个。”她顿了顿,又问:“所以说,一起?” 旅途依旧但笑不语。 “再说了,我们查的是两起案子,不存在冲突的。咱俩合作,到时候你查清了你爸的冤情,我查清了我的,和和美美,多好!?”少女说到激动处,忘了这里是图书馆,一拍桌子。 声音顿时引起周遭不少目光纷纷看来,她僵持住,一手捂了脸别过头去。 “那你倒是说说你查的这个案子是为了什么?”旅途似笑非笑。 梵陨河不干了:“这我不能告诉你。” “你看,你都这么不信任我,让我怎么信你?”旅途漫不经心笑笑。 两人无声对视许久,梵陨河眯了眯眼,起身就走:“行吧,明天再说。” “明天军训。”旅途提醒。 少女回头冲他吟吟一笑:“南大男女混训的,你好好考虑清楚噢!” 旅途突然就觉得她这一笑不怀好意了。 …… 南华大学一条街开外就是傅乐容的文韶中学,此时早已开学一个月有余了。旅畔替傅乐容办好相关入学手续就回到了桥南巷11号出租屋家里。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旅畔是被杨一落电话吵醒的: “嗯……喂?” “旅畔。”另一边声音有些凝重道:“你爸失踪了。” 旅畔迷迷糊糊依旧困意上脑:“你胡什么言乱的哪门子语?我爸能失踪……”他打着哈欠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却忘了自己是在沙发上,猝不及防滚到了地毯上,这下彻底惊醒了。 他爬起来捡过手机后知后觉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杨一落重复:“我说,你爸失踪了。” 旅畔皱眉,不太相信:“什么玩意儿?时间?地点?具体原因查到没?” 杨一落道:“准确来说不算失踪,因为他在公司办公室留下了字条和一份董事长代理协议,代理人是你妈。” “我妈?”本来清醒了,旅畔瞬间感觉又迷糊了。简直离谱到家。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个妈,是你现在这个妈,就……”另一边,杨一落成功给自己也绕进去了:“我呸,是你的……” 旅畔努力清醒:“何素女士?” “对对对!” “那留的话呢?”旅畔揉了揉眉心,继续问。 杨一落道:“让我们震惊的就是你爸留的话,说是公司地下负三层的仓库里有货,我们去查看,你猜是什么?” 旅畔迟疑:“总不能是军火?” 杨一落做了深呼吸,开口:“是白货,足足十吨。” “……靠。”旅畔起身坐回沙发:“你是想告诉我,他涉嫌走私毒品?”焯,他问了什么废话。 “可事实是他确实有藏匿窝点,警方完全可以将他供出罪行后销声匿迹这一行为视为挑衅。”杨一落肃然道。 旅畔大脑空白了一瞬,直到另一边以为他挂了电话: “旅畔?” 他回过神:“我在。”冷静下来,问:“那……什么时候发现的?” 杨一落道:“上午十一点多,何素才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觉得不对劲,报了警。” “那我……” “林局让你这段时间别回来了。”女子打断他的话:“你也是警察,理解理解。” 旅畔道:“我知道,但我就想问一个问题。” “你问。” 旅畔斟酌一下,道:“万一我爸和‘611’案子有关系,我还能参与调查吗?” 杨一落默了一瞬:“目前涉嫌就已经禁止你参与了。旅畔,你在明知故问。”她叹气:“行,就当你不知道吧,肯定不能参与了。如果你爸有参与,你和他作为法律意义上的父子,而你又是警察,他的任何相关案件过程你都没法参与调查。” “……虽然我明知故问,但你其实没必要一遍又一遍提醒我。”旅畔有种力不从心的无奈感。 杨一落安慰的话到嘴边却成了提醒:“林局让你别犯傻,等我们查清自会通知你,见谅。”她顿了下:“如果你担心你爸的话,可以去旅途学校看看,我只能提醒你到这儿了。” 挂了电话,旅畔将手机往边上一扔,揪过抱枕垫背,若有所思。 …… 初秋的清晨阳光并不热烈,甚至让人感到舒适。穿着迷彩服的身影四散在校园各处。还未到集合时间,新生们都显得格外安逸悠闲。 十分突兀地,人群中扩散出通过喇叭扩大几倍的清脆女声: “同学们注意了,现在正路过的是大一新生旅途,今年十八,身高185目前单身。家境殷实,欢迎大家前来交友处对象……” 前边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的旅某人一个激灵瞬间就丢了魂,他回头,表情不知道在哪一刻就麻木了,很是无语。 只见梵陨河正悠哉悠哉跟他后面,一手拿着录好音的喇叭正循环播放着关于他的“征婚介绍”,另一手举着印有他照片的牌子,左下角还有二维码,竟然是他的微信。 旅途转身停了下来,拦住少女去路,皮笑肉不笑:“我说昨天某人怎么在离开时笑得跟狐狸似的,原来搁这儿等着呢?” 梵陨河冲他狡黠一笑,将喇叭声音调到最大,举高了绕开少年就跑远了:“美女们都来看一看啦!大一帅哥旅途在线相亲……”跑一半发现牌子没拿上,又折回拿起牌子继续跑。 路过旅途时冲他得逞一笑。 旅途:“……”待他反应过来见少女已经跑进了操场,大一新生集合的地方。旅途跟了过去,着实被气笑了:“靠,梵陨河你给我把牌子放下,随你怎么喊!” 但前面少女刚跑进操场就被一群女生拿着手机围住了,纷纷去扫牌子上的二维码。 没一会儿,旅途手机就轰炸起一连串好友请求…… “哥们儿,没人告诉你,女性生物是万万不能惹的吗?”一个面容清俊带着阳光开朗气质的少年很自来熟地搭上了旅途的肩。 旅途摇头,温吞道:“我没想到她愿意为我丢脸到这个程度。”他侧头打量男生一身迷彩:“大一?” “显而易见。”男生耸肩:“我叫夏文前,你呢?” 旅途盯死了人群中的少女:“旅途。” “你这名字挺有意思,干脆叫旅游得了。”夏文前被他名字逗乐了,开玩笑。 “我妈生我的时候还真打算取这个名字,差一点就上户口了。”旅途扬眉,道。 “后来为什么放弃了?”夏文前好奇。 旅途一本正经道:“因为我爸觉得不能让我长大了以为我妈爱旅游而不爱我。”他抬脚进了操场。 留下夏文前在那儿愣了好半天才理解这句冷笑话,他跟了进去:“你还挺幽默的,处兄弟?” “随便。” 最终为了息事宁人,旅途答应了梵陨河合作的无理要求。不过还是拜她所赐,让他在大一新生中小火了一把。去营地的路上不断有人插队到他周围,有女生要处对象的,也有男生来八卦的。 总之旅途这一路上耳根子就没清净过。 营地在滨城南边一处景区森林,九、十连在同一个地方军训。好死不死,旅途和梵陨河分到了一个连。 教官姓冯,二十多岁的样子,旅途第一眼就觉得他和旅畔很像。 不是样貌上的,而是同样干练刚毅的气质。 “森林以西是我们九连后面为期一个月的训练场所,以东是十连的,大家没事尽量别去,十连教官看起来可不好惹!”冯教官提醒。 下边有人回嘴:“看起来不好惹说不定是个软柿子呢!” “哈哈哈……”人群中顿时一片哄笑。 冯教官喝道:“行了,解散!扎营去,下午正式训练!” 旅途拎着背包找地儿扎营,便听到冯教官声音又响起:“四人一个营帐,自己分配好了!” “嘿!咱仨一起呗?”夏文前一把勾住旅途脖子,向他介绍身旁戴眼镜的男生:“这是姚译,刚认识的。” 旅途扬眉:“你好,旅途。” “你好。”姚译看起来是个比较文静稳重的男生,可并不内向:“我们有三个人,是不是还得拉一个?” “还有我还有我!”梵陨河冷不丁从后面猛地扑上一把勾了旅途脖子挤进三人中间,笑盈盈的:“正好四个,不缺啦!” 旅途瞥她:“你真不见外啊?” 少女瞥回去,不理。转而笑嘻嘻和夏文前及姚译道:“帅哥们好,我叫梵陨河。夏文前和姚译,我猜的没错吧?” “咦?你怎么知道的。”夏文前惊讶。 梵陨河扬了扬下巴:“刚刚偷看了冯教官手里的学生名单,有你俩啊。” “看一眼就能记住?这么厉害。”夏文前再次震惊了。 梵陨河只笑着,不应了。回头用胳膊肘碰了碰旅途,对他低语:“你哥是十连教官,不去问问?” “问什么?”旅途倒是奇怪旅畔是怎么混进来的。 梵陨河眯了眯眼,一脸“你想反悔”的表情质问他:“问你哥铜码的事儿啊?你忘了你早上才答应我合作的?” “不去,你怎么不自己问。”旅途懒得搭理她。 少女撇嘴,反手偷偷伸到他腰后狠狠拧了把:“快去,之前你哥在禾桥要逮我的事儿还没完呢,我怎么问?还想不想帮你爸撇清嫌疑了?”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夏文前好奇凑上去。 梵陨河一秒变脸,笑盈盈的:“没什么,他说丢了什么东西得去找找。”说着,推了把旅途,笑意单纯无辜:“去吧,我们去搭帐篷。” “……”旅途只得顺势往边上走开了。 十连那边,果然见旅畔一身迷彩制服,外套却不知所踪,只穿了件黑色t恤正架着二郎腿坐在大石头上低头看手机。 他面前,齐刷刷趴了一排正做俯卧撑。 “一看就是又憋了什么坏水。”旅途双手插兜倚着树,慵懒带了丝怪腔怪调的试探:“这不旅教官嘛,您老今儿出山,看来又没什么好事儿?”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遭十连学生听得一清二楚。一上午的功夫,他们已经吃够了这位旅教官的刁钻严苛,这会儿都挺好奇谁这么不怕死敢挑衅教官。 却见他们教官头也不抬给那个新生扔去了一瓶水。 旅途利落接住,灌了一大口。他不怀好意走上前:“又憋着什么阴谋呢旅教,说来听听?” “没大没小,要不要加入他们也来几百下俯卧撑?”旅畔抬头:“很爽的,试试。” 周围人一听表情更亮了,十连教官惩罚九连新生?瞬间都把“看热闹”三个字写脸上。 不料那位九连来的新生不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而更嚣张了: “不用了,我现在挺爽的。”旅途说着,上前往他哥腿上一坐,有意恶心旅畔:“哥,说说铜码的事儿呗?” 旅畔毫无感情推开他:“不知道,别问我。” “你知道,就问你。”旅途转身又凑他身旁坐下去继续腻歪:“说说?” 旅畔:“……” 不远处树下,三人站成一排,夏文前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他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是个会撒娇的人,而且听十连的说这个教官可严厉了,他怎么敢的?” 梵陨河没说话,表情淡淡。不笑的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清冷疏离。 姚译却淡定推了推眼镜:“都姓旅,这个旅教官是他哥吧。” “你怎么考来南华的?”梵陨河瞥了眼夏文前,一脸惋惜摇头:“没救了这脑子。” 第12章 军训遇意外:正式合作 旅畔自小就不如旅途讨得父亲欢心,他也不会。 四岁那年,旅畔父母离婚,隔年父亲就娶了何素。那时的旅畔已经开始懂事了,虽然何素性子较为强势,待他却很好。 旅畔一开始是将何素当成亲生母亲去亲近的,却同时也因为母亲夏尤儿而和父亲旅莫寒之间多少有些隔阂了。 真正让旅畔认识并了解到重组家庭的含义是在他八岁那年。 那一年旅途出生,旅莫寒事业上正盛,怕妻子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即便请了阿姨也还是把旅畔送到了爷爷奶奶家。 那年年仅八岁的旅畔隐隐约约就明白了什么:他是这个家多余的那一个。 为什么会这么想,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自从妈妈离开后,爸爸似乎就没那么在意自己了。 旅畔在乡下爷爷奶奶家待了三年,被迫成长,开始学着帮爷爷奶奶干农活。三年里,他成了一个可以吃得了任何苦的小大人。 回到父亲身边那一年他十一岁,又帮着何素照顾素未谋面的弟弟。 看似平淡温馨的日子里,曾经那个小小男孩却丢失了最宝贵的儿时快乐,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青年、男人……却在一点点远离父亲,直到如今的相敬如宾。 这样的家庭里,重组看似圆满中养出了两个极端的孩子:一个生得薄情沉稳中却藏着细腻,一个看似放荡不羁却内藏几分凉薄与恃宠骄纵。 实在是被少年磨得没办法,旅畔只得挑明:“你是来帮那个姑娘问的吧?”他抬头看向不远处。 正撞上梵陨河浅银色的平静眸子,旅畔微微一勾唇。 “关她什么事。”旅途顺着他目光看去,漫不经心道:“好歹你们要的铜码还在我手里,问问不行?” 旅畔冲还在做俯卧撑的几人抬了抬手:“起来吧,帮着搭帐篷去。”无关的人招呼走了,他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半躺在了石头上:“是不是那姑娘跟你说了什么?” “没。”旅途把玩着手里矿泉水:“你为什么抓着她不放?”他再次抬眸看去,发现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旅畔射了他一眼:“你什么狗样我还不知道?平时放开了手脚闯天闯地,地球都有本事搅乱了,一有大事倒是赖人得很。” 少年一口气扬起额前发丝:“我这叫能屈能伸。”他想了想:“不方便开口我就直接问了啊,爸是不是在犯罪?” 闻言,旅畔手一滑,手机从手里滑到了石面上,他起身搭上了少年的肩,叹气:“二途啊,现在病情挺稳定的吧?” 旅途瞥他,一秒听出他的内涵:“我看你像有病的样子。” “就问问。”旅畔起身就走:“别和那姑娘走太近,她后边站着一群罪犯呢。” 旅途跟了上去:“我又没……” “哔———”不料旅畔忽然吹哨:“集合!” “嘶……”旅途耳膜快被震破了,他掏了掏耳朵:“还没到时间你有没有听我说?” 旅畔没理,直到一个连的人站好队,他才道:“我不会让爸有事的,这事你别管。” “那你……”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旅畔打断他。 旅途舔了舔唇,不死不休:“那晚我在车上听到爸和文叔说,他是因为铜码的事才送我们出国的,如果爸没干什么,他为什么会怕牵连到……” 旅畔抬手绕过少年脖子一把捂了他嘴锁喉,和他耳语:“二途,爸失踪了,我现在很乱,你让我清净清净行吗?” 这着实出乎意料,旅途看向他,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旅畔捏着他后颈推了出去:“听话。”他扬声冲另一边九连方向喊:“冯教官,你们连的人管管!” 那边冯教官远远也吹了哨:“集合!” 旅途迟疑瞥了他哥一眼,又一眼,并未从旅畔脸上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转身懒洋洋离开,心中不免存了疑虑:爸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会失踪?哥在担心什么? …… 午后的森林里下起了毛毛细雨,有了些秋的凉意。原本在树下小憩的旅途只得钻回营帐。 夏文前和姚译不知道从哪儿搞了副牌,正斗地主。角落里还有一个男生正玩儿手机。旅途在门边坐下,打算找梵陨河再问问。 “旅途,一起打牌啊?”夏文前看向他。 “不了,你们玩儿。”旅途拿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给梵陨河的号码备注后发去消息:铜码到底是什么? 等了一会儿,另一边迟迟没回,旅途起身又出去了。 转了一圈没找到人,正打算等下午军训时见到了再问,路过十连营地时却见到少女正和旅畔站树下说着什么。 旅途看了会儿,双手插兜懒洋洋走了过去:“哥。” “你自己好好想想,对你只有好处没坏处。”见少年过来,旅畔终止了对话。 梵陨河略显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她耸肩:“不过我得回去找他们商量商量。” 旅畔轻笑,缓缓吐了烟圈:“我怀疑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听懂了。”少女上前一步,抬头直接同男人对视上:“但我不是罪人,也不属于你们一方,你们无权审判我什么。”她勾唇,步伐轻盈离开,路过旅途时冲他明媚一笑。 旅途见她离开,转身也欲走,却被他哥叫住: “你对她没意思?”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旅途表情微妙回头看着他哥,忽然玩味笑了:“我对你有意思,你信吗?”说着,吹着口哨往回走。 旅畔跟上,顺手摘了帽子扣旅途头上,搭着他肩:“信,怎么不信。”他持续试探:“那能跟哥说说,你对那天车上爸的话是怎么分析的吗?” 旅途瞥他:“你都不问我听到了什么?” “怎么个说法?”旅畔笑笑,并不在意:“我这不是信你吗,还用问?” 旅途想了想,道:“爸说到我当年被绑到缅甸的事,话里好像有很多顾虑。一种虽然危险却不得不做的语气,说到铜码,更像是……”他斟酌了一下,道:“视死如归。” 简直细思极恐。 旅畔若有所思。 “所以你跟我说爸失踪时,我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觉得他失踪有多出乎意料。”旅途道。 旅畔点头,忽然道:“二途,商量个事儿。” “嗯?” 旅畔斟酌了一下,道:“既然那两份铜码你不想交,就毁了吧。” 旅途扬眉:“怎么个意思?” “保命。”旅畔搭着他肩的手拍了拍他:“他们都知道铜码在你手上,你还明目张胆拿出来在他们面前晃,你说你是不是傻?生怕他们不害死你?” 旅姓少年叛逆得很:“他们有本事就害死我再说吧。” “啧,这么叛逆呢?”旅畔勾住他脖子的胳膊一个劲儿往下压。 不知道他怎么使的力,旅途只觉得自己脖子快断了。他能屈能伸立马妥协:“行行行我毁我毁……你松开松开……” 旅畔收了力,满意拍了拍他肩:“乖。” 旅途:“……”什么人?! …… 从南华毕业的都知道,这是一个喜欢特立独行的大学城。人家学校军训站军姿、踢正步、练射击、长跑……南华每年新生军训跟特种部队似的:格斗、散打、野外实战演练样样不落。 为期一星期的基础训练结束,后面便是为期三天的实战演练了。演练对象为九、十连,分红蓝两对对练,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学员按照要求佩戴红、蓝两色的队徽,上装有追踪器以确保学生安全。另外在此期间,学校还安排了一百多名大三学长作为志愿者在规定范围内负责新生的安全,一旦有危险便会提供必要帮助。 军训范围内每一千米处都有卫星通讯设备,可供志愿者随时汇报军训情况。此外驿站处还提供三餐,不过得用学分去买。 总营帐里,旅畔和冯教官正坐电脑前气定心闲磕着瓜子,一边观察追踪界面上学员的情况。 “旅教,这可坏了啊,我这连里有两个不走寻常路呢。”冯教官打趣:“这另一个我是不知道,反正有一个肯定是你家的。” 旅畔正对着电脑开小窗口打游戏,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家的?”他扫了眼定位界面,几百个红蓝交错移动的小点中,一眼就看到了最为突出的两个小红点:一个沿场地东部边缘往西走,一个沿场地西部边缘往东走。 跟有仇似的,最后还肯定得碰面。 他漫不经心磕着瓜子单手打游戏,笑笑:“这小子就没走过寻常路,另一个大概是你们连里一个姑娘。冯教官猜猜?” 冯教官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说那个长着一双银灰色眼睛的女孩?” 旅畔并不意外:“好眼力,冯教官干哪行的?” “维和部队的侦察兵种,你呢?” “家里反对我进部队,偷偷改了国籍在国外当过两年义务兵。”旅畔笑笑。 冯教官意外,没想到他为了当兵能这么拼:“那你现在……” “服完兵役又改回国籍了。”旅畔道。 冯教官:“……”就跟玩儿似的。他奇怪:“这么热爱怎么不继续往上考呢?” 旅畔笑笑:“主要是为了查清一桩二十年前的旧案,学点本事不至于太弱。等结束了确实还有进部队的打算。” 冯教官了然,不再多问,只宽慰:“会查清的。” 旅畔笑笑,没再说什么。 年少时的他虽轻狂冲动,但也能把握好分寸;他会一时冲动去决定做什么,过了劲头懂得适可而止;他会对某些人或事失去耐心,但总能很快平复情绪。 许是随了父亲多点,而今的旅畔大多时候心如止水。遇人遇事总能处变不惊,镇得住场子。 十八岁的他曾被周正评价过早担住了责任,太沉稳。 理智告诉他不该冲动,深谋远虑方能成大事。 …… 旅途拎着支军训专用的彩弹枪在林子里悠哉晃着,他胸前戴着的红色电子章上显示着他现在分数为四十八。军训规则是“杀死”一人得两分,而他从开始到现在甚至连枪都没用就已经“杀死”了二十四人。 旅途觉得索然无味,不明白这军训的意义在哪儿。 只因快到饭点了,旅途见有几个“敌军”正围一块儿商量午饭问题。他路过就好心提醒了句“阵亡可以免费去驿站吃饭,不用学分买”,一群没骨气的就主动将自己的徽章号传给了他,灭了灯。 后边又遇上好几个一样的,一路下来旅途轻轻松松就拿到了不少分数。 就离谱。 正午的太阳不算热烈,旅途径直走进了不远处的驿站棚里。饭菜都很便宜,他点了一桌子吃的,驿站里的学姐见他长得帅,还送了他一些额外的点心。 “哥们儿,好心提醒你一下,大学的毕业学分是从军训开始算的。”一个学长道:“南华里有些东西用钱是买不到的,只能用学分。你现在花得多,等以后毕业挣得就有多惨多累。” 旅途塞了口吃的,趁空问他:“那你们平时会用学分做交易吗?” 青年诧异这男生活跃的思维:“当然,甚至有打游戏赌上学分的,这些在南大都很常见。” “那就行。”旅途继续吃饭,一脸无所谓:“回头再赚回来不就得了。” 青年轻轻扬眉,这人把赚学分说得好像睡觉一样简单:“学弟,你知道赚这玩意儿有多难吗?南大每年都有几千人到了大四因为学分不够没能毕业。” 旅途笑笑,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痞气,眼神却干净无辜极了:“学长,光有脑子没心计,这南大怕就真成了有来无回的地方。” “这……”青年尬笑,总感觉这男生说的就是自己。他就此打住了:“也是,你这一上来就得了这么多学分,怕是目前两个连中最高分,我倒替你瞎担心上了。” 旅途笑意懒散。 “你先吃着,不够可以免费加。” “好。” 训练场地最东边。 “都挺饿的吧……别动。”少女姿态慵懒如猫儿般倚坐在高高的树干上,枪口斜指下方几个“敌人”:“谁跑我打谁,事先声明了啊,就你们那烂枪法可打不到我。自己交出学分,还是我下去抢?” 下边一个黄色卷发女生不服气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打不到?就没见过你这么自傲的。”她翻了个白眼:“有本事你别反击,在上面让我们一人打一枪!” 梵陨河扬唇,笑意明媚可人:“来吧。” “呵!这可是你说的。”旁边另一个女生举枪就瞄向上方,半晌才打了出去:“砰!” “啊!”黄色卷发女失声尖叫,因为她看见原本倚坐在树枝间的梵陨河突然翻身滚了下去! 就在几人以为梵陨河会掉下树时,少女抬手勾住树干,腰部发力又敏捷翻坐了回去,没事儿人似的。 那一枪打在了树干上,留下蓝色颜料。 一旁男生很是意外,更多震惊:“美女有两下子啊?练过?” 梵陨河一条长腿放下,悬在外边晃啊晃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语调慵懒间透着高不可攀的清傲,却并不惹人厌。 就想猫,高傲又撩人,讨喜而不自知。 …… 旅畔如今被林局下令暂时排除在调查“611”制毒案之外,上次杨一落说被抓的几个人招了赵晋三窝点。他估计杨一落他们端了赵晋三窝点就在这几天,得找个机会试探试探他们在缅北的消息。 野外实训的第一天,当晚十点多,原本亮堂堂的月亮隐入云端不见了踪迹。 阵阵称得上凛冽的山风吹了好半天,猝不及防下起了倾盆大雨。夜间温度瞬间就降到了深秋,而此时的新生们一个个还穿着初秋单薄的短袖衬衫。 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和降温将他们击得节节败退,哪里还管什么军训不军训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敌军友军全部匆匆结伴去找驿站躲雨。 这雨足足下了有一个钟头,营地那边才收到学校暂停军训的通知,务必保证学生安全。 彼时凌晨一点多,暴雨没有半点缓和减小的趋势,这边训练场地统共就两个教官,想要第一时间向几十处驿站确认四百多名学生的安全谈何容易? 慌乱中无人发现两条漏网之鱼早已经趁暴雨大风脱离了队伍。 旅途在黑夜中摸索着来到军训所设的网墙边,大网围设的墙外是真正没有边际的森林无人区,连接缅北土地。 强而凛冽的大风携着暴雨一刻也不停歇,大片树冠被吹斜,露出上方一片漆黑的夜空。 这片原始而古老的森林仿佛活了一般,如同巨兽在咆哮嘶吼着。 嘈杂的风雨声中,旅途耳边响起少女模糊不清的声音,似真似幻: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旅途回头,只见少女纤瘦的身躯包裹在宽大的雨衣里,被风吹得鼓起。 “落汤鸡,快穿上吧。”梵陨河扬手扔过去一套雨衣。 旅途扬眉:“早有准备啊?” 一切准备好,两人一前一后翻出了网墙。 梵陨河回头透过网格看见里面若隐若现的手电筒的光,她微微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天:“这样的天气在这边还真是少见,世界末日似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爸一定去了缅甸?”旅途忽而问少女。 梵陨河看不清他夜色中的脸,只到:“因为他也和铜码一事有关,其他的我不了解。我只知道这些年来,凡是和铜码扯上关系的人,不是在金三角地区乃至东南亚混得风声水起,就是悄无声息死在了缅北战区。”她顿了顿,道:“又或者是被溺死在萨尔温江,连尸骨都找不到。” 旅途问她:“你查铜码又是为了什么?” 少女浅色的眸子在夜色中却如深渊般深邃:“为了我自己。”她转身走向深不见光的林子深处,语调再次变得轻快略带懒散:“走吧,这一带我可熟悉了,从这片山脉过去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一周就能到我家。” “一周?我以为你会说只要三天呢。”旅途跟了上去。 梵陨河回头瞥他:“你飞呢?光这场大雨就能耽误我们一天多的行程,况且什么物资也没有,路上还得找吃的维持体力。” 夜色中少女回头这一眼虽然看不清面容,却莫名令旅途想起了十岁那年趴他哥肩头,看见阳光下的小女孩在林中忽而回头冲他灿然一笑的场景。 他顿了一下,问:“那年我被我哥带走,你临走时是不是和我说了什么话?” “什么?”雨声淅沥,梵陨河没听清楚,她看向少年,凑近了些问道。 旅途却道:“没事,我说你看天气预报了吗?这雨得下多久?” 梵陨河耸肩:“手机进水了,暂时用不了。” “噢,行吧。”旅途没再问什么。 两人摸着夜色消失在林子深处,网墙边,有披着雨披的身影出现在两人方才站过的地方,他按了按耳朵里的通讯器:“开始了。” 第13章 出境:调查铜码的下落 南华大学的军训从暂停变成了终止,大一新生回来当天,九连失踪两名学生的事情就在校园内传开了。 有人透露消息说失踪的两人中有一个男生是十连教官的弟弟,因此当天那位教官也跟着不见了。到后边越传越离谱,直接把人说死了。 而彼时校方为了压下谣言,一边支走学生会广播站大部分人力去组织救援队寻找失踪学生,一边暂停了校内一切课外实践活动,以免再有学生失踪。 这样一个高校最怕的无疑是不好的名声影响校园风气和对外招生。 这才刚开学,谁也没有想到南大这等高校会发生这种事,至少很少发生。因此当天这事儿就上了滨城新闻头条。 学校暂时没联系到失踪女生家人,也无法告知。但据校方反映,他们找到失踪男生的母亲时,男生的妈妈还在公司开会。 听说自己儿子失踪的消息,她平静得让人意外。 “我丈夫一周前有事离开,留下这偌大的公司无人管,我本来只是一个家庭主妇,但如今却不得不成为一个上班族。”女子一身职场打扮,面容清丽得根本不像是已经为人妻母了:“我小儿子的失踪和校方无关,很感谢学校出力找我儿子。目前已经报警,警方会处理,谢谢。” “可是何女士,失踪的人是您儿子,您就一点也不担心?”记者不依不饶。 何素只道:“人已经失踪了,我在这儿干着急也没用,不如冷静下来等警方消息。” “可是听说当天失踪的不止您儿子,还有……” “失踪的是我小儿子,我大儿子因为担心也找了出去,他没有失踪。”何素打断记者的话:“两个都是我孩子,不要乱传乱播以免造谣,谢谢。”说着,转身进了公司。 “可是何女士……” “何女士那您觉得丈夫前妻的孩子难道比您亲生儿子更……” “啪”地一声,电视被关了。明遥很不忒:“这帮记者的问题也太刁钻了?何阿姨那么好一个人被他们这么一问反倒像是很不堪了?” “遥遥,你要是担心旅畔就直说,不丢人。”南知意正磨着咖啡,眼镜后是似笑非笑的揶揄表情。 明遥俏脸一热,坐回了沙发上:“才没有,谁担心他了……” “听何阿姨那话,旅畔应该没事,并且一直和她有联系。”一旁单人沙发上卧着的男子头也不抬打着电脑游戏。 说是公子哥,挑染的彩色头发和两胳膊纹身看起来更像社会哥。 夏晚皓打开了电视,问男子:“康威,你和旅畔一起在国外待了这么些年,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现在在干什么?” 康威活动了两下大花臂:“他啊,多半是当警察去了。十八岁之前就听他说以后要考公职,十八岁之后却出了国,又说他爸把他送哪儿也阻止不了他想进公关的心。” 南知意端了咖啡过来,问:“因为他妈妈当年的事?” “毕竟人亲妈,他打死也不会信他妈能干那种事儿啊。”康威道:“记得刚在美国遇到他时,在一家夜店里。那家伙像是有心事,喝大了,不过没失态。很淡定说因为他妈妈的死,他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自诩正义却帮骗子圆了谎的人,最痛恨明明坏事干尽还拿着国家的钱去犯罪的人。” 夏晚皓没能理解:“话里有话?” “这就是他自己的事了,我们也不好多问。”南知意道:“最多在他有困难时尽力帮一把。” 明遥倚沙发旁,轻轻搅着咖啡,不知道在想什么。 …… 缅北森林,高地战区。 入秋的南部地区进入短暂的雨期,不远处的山坡上,丛林间不时传出几声枪响,混杂着雨打枝叶的声音,略显沉闷紧张。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鬼祟地出现在坡下,枪声就在耳边。 高个子问比他矮半个头的人:“上边哪两伙人在交战?” “地方武装和克钦军。”少女声音低低响起:“大概还有恐怖分子,远不止两拨人。” 旅途问:“我们被发现会怎么样?” “会……” 身后冷不丁传来低哑粗犷的声音。说着晦涩难懂的语言。 梵陨河顿住,缓缓看向少年,无声对了口型:你个乌鸦嘴。 旅途扬眉,转身打量来人一身武器装备,想了想,试着同他交流:“能说中文吗?” 少年语调带着惯有的懒散,微微上扬,对方以为他这是在挑衅,抬枪就对了过来。 好在梵陨河反应迅速,拉住少年,开口流利的克钦语:“我们是山下的村民,来采药草的,不知道这边在交战。”她将雨衣帽子往上拨了拨,冲他明媚一笑:“我们这就走。”说着,拉住旅途就欲走,却被叫住。 “等等。”大汉端着枪绕到少女身侧:“村民?那你穿的什么?”他用枪尖挑向少女宽大的衣领,露出里面迷彩服。 旅途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从这人动作大致猜到他这是把他和梵陨河当成了地方兵。 到底是他们这身迷彩服有些扎眼了。 梵陨河眸色微动,没躲开。任大汉拿枪挑拨完她衣服又去挑她下巴。 梵陨河浅银色的眸子眸光流转间视线微微上挑,眉眼间多了几分轻浮的笑意。 旅途刚意外就梵陨河这高傲张扬的性子竟然能容忍对方对她的挑逗轻薄,结果下一秒…… 只见少女带笑的眸子骤然凌厉,单手缴了对方抵住她脖子的枪,抬腿顶膝将大汉撞得踉跄后退,而后倒地。 旅途:“……”长得有多小白兔打起人来就有多狠。 梵陨河抬手拨了把散落额前的碎发,戴好帽子,拎着枪扔给旅途:“走了。”头也不回潇洒离开。 旅途看了眼倒地的大汉在雨中一脸懵逼:“虽然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但就凭你挑逗她的动作我看也是活该。” 留下听不懂中文的大汉更懵了:“……” “他把咱俩当成地方兵了?”旅途跟上少女,问。 梵陨河道:“我们得将身上迷彩服换下来,缅甸这些人可不懂什么军训,他们眼里但凡穿差不多绿的都是打仗的。” 旅途扬眉:“地方军都这么弱的?这边也没那么可怕吧。” “你才刚来。”少女神色古怪看了他一眼,似是不愿多说:“你以为我只是因为你爸和铜码有关才找你合作的?” 旅途哂笑,忽然自恋:“和我爸有什么关系,肯定是因为我又帅又聪明。” 梵陨河睨了他一眼,嫌弃的眼神:“因为你好骗。” “……”旅途有被气笑:“你一天不怼我不舒服?” 梵陨河头也不回扬手冲他竖了中指:“自行体会!” 有惊无险穿过了战区,日落时分旅途和梵陨河来到了罂村。 “精灵去哪儿玩了?也不带我们!”路上遇到两个同龄的少年和女孩热情打着招呼。 梵陨河笑盈盈的,许是因为回了家心情好,连蹦带跳地声音都是欢脱的:“去学校看了一下,一点儿也不好玩儿!”她转了个身倒退着走,对旅途介绍道:“苗伦和奈温,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旅途回头冲两人笑笑,目光掠过少年落在了这个叫苗伦的女孩身上。 女孩一口流利的中文,大概是有中国血统的。 两人跟了上来,不料少年开口也是中文:“你好,我叫奈温,她是苗伦。” 旅途扬眉:“中国人?” “半个中国人噢!”苗伦清秀的脸上笑容灿烂:“罂寨除了本土居民,大多数都是中国人呢。我妈妈就是中国远嫁过来的。” 奈温好奇问道:“你是精灵的同学?” “精灵?”旅途笑意玩味轻佻,看向了梵陨河。 梵陨河看不惯他这副欠揍模样,眯了眯眼:“你什么表情?我小名,有问题?” “我觉得你不该叫精灵。”少年戏谑开她玩笑:“叫麻雀还差不多,叽叽喳喳个没完。” 梵陨河冷笑两声,活动着手腕上前:“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少汪汪叫个不停。” 旅途挑衅痞笑,双手插兜绕开她跑远了。 “旅狗!”梵陨河追了上去。 两人冒着小雨打闹在乡间小路上,路边是成熟的稻子在初秋的微风中轻曳,迎接着雨水的洗礼。 多少年后,旅途恍然间在某个午夜梦回这一天,才后知后觉这般宁静美好的乡野美景不过是引诱他一步步踏入深渊的幻影,是来自地狱的虚假召唤。 ……… 果敢。 夜间的果敢在九点以后进入宵禁时间,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两边路灯独自亮着昏黄的光,略显寂寞。 旅畔拎了只袋子拐进眼前的别墅大院,晚风携带着毛毛细雨打湿了他大衣下摆。他听着后边巡逻队伍渐近的脚步声,压了压帽沿,然后敲门。 一个保姆打扮的中年妇女开门,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旅畔悠哉晃了进去。 沙发上坐着两男一女,其中一个正是赵晋三。他笑意悠闲,锃亮的光头在灯光下更像只电灯泡了: “旅大少爷这是当腻了警察,想来投奔我们?” 旅畔笑笑,将手里袋子往茶几上一扔,顺势坐了上去:“信不信随你们,反正我是提醒到位了,今晚警方必然会找来剿了这儿。”他看向赵晋三:“尤其是剿了你。” 一旁坐着杭无绪悠闲喝茶:“所以你是来找他的?” “他们这次围剿计划周密,想逃掉可不容易。”旅畔一腿架上茶几:“我可以帮你们只需要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 倚沙发边一直没说话的女子开口了:“你大老远从中国跑来这边,冒着犯罪的风险,只是为了换我们一个问题?” “对,就一个问题,一个二十年前被警方漏掉的问题。”旅畔道:“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和我做这个交易,不过以我对我那群同事的了解,没有十成九成的把握,他们绝对不会冒这个险。” 女子做了深蓝色美甲的食指一下下点着沙发靠背:“二十年前的事,你今年多大?” “你们没必要知道。”旅畔笑意悠闲:“这交易,做,或者不做?” 赵晋三一手撑着锃亮的光头,问女子:“蓝姳,现在几点了?” “九点三十一。”蓝姳道。 “你估计警察还有多久到?”他又问旅畔。 旅畔笑笑:“现在。” 话音刚落,屋外忽而响起铁门被踹开的哐啷声,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蓝姳反应及时,转换熟悉的克钦语吩咐一直站一旁的妇女:“快锁门!” 赵晋三悠地坐起,瞪着旅畔:“你炸我们?!” “没有。”旅畔淡然自若:“我父亲涉嫌走私,我现在的处境和你们一样危险。按理说我是不能参与办理相关案件,可现在却背着上级和你们做交易,罪加一等。” 三人互看了几眼,都感到意外。 旅畔起身抬腿一脚撑上茶几,拎过桌上袋子扔给赵晋三:“要么答应,我现在帮你们跑路。要么你们和我一起坐等警察破门而入,选一个吧。” 蓝姳看不懂眼前的年轻人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问题很简单,不会为难到你们。”旅畔悠闲得很,看向已经快坐不住的男人:“赵先生一定答得上来。” “砰!” 门外猝不及防开枪,子弹穿透了厚实的檀木门,正中候在门边的保姆。一枪穿喉,当场咽了气。 杭无绪不慌不忙起身,叹气:“本以为你俩邀我来吃饭叙旧的,现在倒好,成鸿门宴了。”他看向赵晋三:“赵三,走不走啊?不走我可走了?” 赵晋三恨恨看向旅畔,后者却从容冲他笑笑。他一咬牙:“走!” …… 罂寨。 “如果你爸爸真的参与了铜码的搜寻,那他现在一定就在缅北,不可能走远。”梵陨河在层层珠帘后一边换衣服一边扔出了一套冲锋衣:“你也换上。” 旅途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问:“怎么说?缅北还批发这玩意儿?” “我从禾桥回来后调查我养父的去向,听他手下说他最近几个月一直待在果敢市中心的赌场。花了大价钱从别人手上买回来一块绿松石,应该是铜码的一部分。”少女分析:“你爸肯定也在找。” 旅畔换好衣服照了下镜子出来,他打量着少女素雅清幽的卧室:“所以说,我是为了我爸,你是为了铜码?” 梵陨河声音从珠帘后传来:“对,各取所需。只是暂时的合作,等你找回你爸随时可以终止合作,我也绝对不烦你。” 旅途看着书架上照片,长相清灵的小女孩披散着头发站长椅上搂着男人脖子,眉眼间笑容灿然明媚,银灰色的眼里像是盛了一整个银河。 男子西装革履,银丝眼镜上有细小的链子垂下被女孩缠上手指。他交叠着双腿坐那儿,气质高蹈出尘,透着清冷淡薄。细节却是他一手扶了小女孩腰身,防止她摔下去。 “真看不出来你养父是干这些的。”旅途打量着书架上照片,却发现不同的照片里出现了好几个男人。 重要的是,他认出其中一个气质慵懒如狐狸般的男子,正是酒会那天潜进他爸办公室威胁他爸的人。 “到底哪个是你养父?”旅途又问。 梵陨河换好衣服掀帘出来:“戴眼镜的和长得像狐狸的那个。还有一个是他们助手,也是兄弟。”她递了把匕首给少年:“走吧。” 旅途将匕首别进腰间衣服下,跟了出去:“黑曜石现在在哪儿?” “果敢一个叫老查的人手里,之前的绿松石就是他帮忙找到的。这个人我养父十分信得过,长期合作。”梵陨河道:“得赶在他们之前拿到黑曜石,那个老查一直通过拍卖的方式将找到的铜码交给我养父,算是正当交易。” 旅途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如今却要一分钱也不带地去拍卖会场通过不正当的手段抢出黑曜石?” “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少女瞥了他一眼。 旅途沉默了一下:“尽快去抢吧。” 第14章 黑曜石:地下拍卖会场 旅途和梵陨河一路乘车辗转到果敢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宵禁时间根本打不到出租车。两人便乘了黑车一路坐到果敢郊区,借口下车方便一前一后跑路了。 总之硬是一分钱没花。 刚进城就遇上一队巡逻兵,两人慌乱间闯进了一旁大开的别墅院中,意外发现这里的不对劲。 从虚掩的大门进屋,梵陨河见怪不怪了:“这里看样子发生过打斗。”她看都没看径直跨过了门口的尸体。 旅途跟后边没注意,被绊得一个踉跄。回头一看,竟是一名妇女倒在了血泊中,他多少有被震惊到。 “被吓到了?”梵陨河似笑非笑打量了少年反应,蹲下身探向妇女颈动脉:“没气了,人都凉透了。” 旅途问:“巡逻兵路过就没发现?” “这会儿宵禁时间,发现了也只会先记着,等第二天五点过后再报告上面派人来处理。”梵陨河起身倚门边,点了支烟:“一般警察来了都是随便写个结果将尸体拖走。有家人的通知家人来认领,没有的拖郊区找个荒地烧了。” 旅途没想到这边可以战乱到惨无人道的程度,他拿过少女手中烟盒,也点上了一支:“政府不管?” “缅甸是多政府管辖,至今还因为土地分配问题斗得不可开交,能敷衍敷衍就不错了。”梵陨河纤细修长的两指夹着烟:“命案在这边见怪不怪,多到政府都懒得管,习惯就好。”她在烟雾中冲少年勾了勾唇。 旅途点头,问她:“刚刚来的路上路过郊区大片荒地,看见不少明火,都是尸体?” “是。”梵陨河轻轻垂眸:“这里的人已经习惯去无视荒地上大大小小的写着‘禁止乱焚烧尸’的广告牌,只要死人就在夜间拖去烧了。” 别墅很大,二楼某个房间里忽然传出模糊的说话声: “看下边尸体,他们是在我们刚追过来就走的,应该跑不远。” 另一个声音似是偏中性的女声:“但附近没有任何逃走的痕迹,我们做了这么万全的准备还是让人跑了。” “你是怀疑有人提前通知了赵晋三?” 女子声音清冷:“或许另一种更糟糕的可能。” “……我靠!原因出在内部?!” 楼下,梵陨河和旅途同事噤了声,旅途看向少女。 后者回他无声的口型!:办正事要紧,快走。 旅途叼着烟双手插兜径直往里走,打算找后门离开。然刚经过二楼走廊下方,头顶便响起了意外而疑惑的声音: “旅途?” 他抬头,叼着烟和二楼看下来的陈年目光撞个正着。 旅途扬唇笑得又痞又欠,回头给了梵陨河一个眼神。 下一秒两人拔腿就跑! 上方陈年转身就追:“一落!”他提醒了屋里几人。 这房子看着空荡,找起路来更空荡。旅途和梵陨河在七拐八拐的楼道里毫无头绪一通乱撞,打开后门时两人猝不及防被不知何时下起的暴雨糊了一脸,伴随着夜风凛冽如刀割。 梵陨河抢先冲了出去,将帽子一戴:“跟紧了!” 自是比不上从小在这边长大的少女,旅途这会儿也只能听她的了。 不料这后院有围栏,梵陨河来到铁门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愣是没想起来可以翻过去。 旅途回头看了眼追上来的陈年等人,看准了棵紧挨着围栏延伸向外的树,两下就蹬了上去。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紧跟着上了树。 就在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树干往外挪时,后方陈年在夜色中举起了枪:“停下!不然开枪了!” 旅途充耳不闻,跃了出去。 梵陨河回头冲他们盈盈一笑,跟着翻了出去。 陈年持枪隔着围栏瞄上了少女纤瘦的背,又下移瞄上了她小腿。刚要开枪,被横来的一只手按住。 “那女孩有用,别抓,当诱饵。”杨一落阻止了他。 陈年只好收枪目送两人跑远,道:“那小子怎么会在这儿?” “旅畔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杨一落道。 父亲涉嫌走私,弟弟又和在逃犯的女儿纠缠不清。 杨一落眸色微动,脑海里是那天初见旅畔时的场景。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点没变。 …… “我不需要洗清什么。”旅畔一边开车一边笑意平淡道:“我本来就身处泥泞中,不过比起你们没那么脏而已。” 赵晋三坐后边忽而就笑了:“不脏?哈哈哈……小伙子你可别逗了,再干净的人到泥地里滚一圈,怎么可能不脏?哈哈……” 旅畔笑笑,转移了话题:“按条件,我现在可以问我想知道的问题了吧?” “二十年前……咳,你问吧。”赵晋三摸了把光头,舒适卧进了座椅里。 “当年杀死那混血小姑娘父母的人是你雇的,他们二十年前是不是还受雇参与过那起‘611’制毒案?”旅畔问。 赵晋三扬眉:“小子打听挺仔细啊?这事儿虽然我没参与,但当年也是轰动了整个金三角一带的大案子。雇的那两个人中还真有一个参与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他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赵晋三笑了:“小子,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我可以和你口头签一份合作协议,直到明年十月份终止。在此期间你有任何麻烦都可以找我去解决,但仅限于帮你解决麻烦,不做事。”旅畔想也不想再次提出交易。 赵晋三笑呵呵的:“年轻人太冲动可不是件好事。”他道:“我还真不记得了,回头等我调查消息吧。” “成交。”旅畔不多说一句废话,干净利落。 目的算是达成了,接下来该去找找旅途那小犊子下落了。 …… “我们这是进了郊区?”旅途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山林高地,问少女。 梵陨河拂去脸上碎发塞进衣帽里:“那边有寺庙,供当地人参拜的。”她转身就走:“我们往东走能绕路进市区……” 话没说完,不远处山后冷不丁有蓝光划破夜空,梵陨河反应极快转过身去,不料一头撞进了身后少年怀中。 紧跟着传来一声闷雷,旅途低头见少女顺势抓紧了他衣服将头一埋,大有几分小鸟依人的娇俏感。 旅途怎么也想不到平时高傲得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梵陨河竟然会怕打雷,这可让他逮着机会嘲笑了:“呦?我没看错吧?这还是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梵大小姐吗?怎么怕打雷呢?” “滚,旅狗。”梵陨河声音闷闷的,抬头一脸郁闷睨他:“每次听你怼人都像脑子有毛病似的。”她转身就走。 旅途漫不经心笑笑,跟上:“你怎么知道的?我脑子还真有点毛病。” “你?就你这种阔少爷?”少女回头瞥他,不信:“可别逗了。” 旅途扬眉,轻哂带了点讽刺:“难道衣食无忧就得每天开开心心的?什么歪理。” 闻言,梵陨河疑惑回头,某个瞬间感觉少年身上一惯懒散痞痞的气质忽然就变了。 沉闷的、忧郁且略显病态,仿佛卸掉了伪装般。 但再一看,似乎一切如常。她停下了脚步看着他悠哉跟上来:“你……”梵陨河想了想,头一回有种安慰人的冲动。 就见旅某人一切如常散漫慵懒笑了:“不过多亏有了你的衬托,突然就宽慰了不少。” 梵陨河:“……”她皮笑肉不笑,凑近了少年:“行,旅狗,以后都别指望我心血来潮还能想着要不要说两句宽慰你的话。”说着,一甩宽大的雨衣衣袖,再一次头也不回离开了。 甩了旅途一脸水,他扬眉,似笑非笑跟了上去:“别生气啊?玩笑还不让开了?小心打雷……” 还是最后四个字最有威慑力,只见梵陨河又面无表情折回,一把扯住少年衣服拽着往前走。 旅途似笑非笑扫了眼少女紧紧拽着他的手,问:“哎?你怎么这么怕打雷?你这种恶劣的成长环境不应该吧?” “爸妈死的那一天我被拐来缅北,当晚我一个人被关在破屋子里,外面下着暴雨,刮着很大的风,还有雷。”少女抬眸看着眼前大雨:“比现在还恶劣的天气。” 旅途看了眼梵陨河,难得没嘴欠:“那你什么时候被你养父带走的?” “当晚。”梵陨河忽而扬唇笑了:“所以啊我有时候还是挺走运的,总在危险的时候遇上好运。”五岁那年她父母当街被害,但她没有无家可归,她遇到了梵星盏;七岁那年她又一次被拐,辛遇到了刚失去女儿的阿南不忍心伤她而得以逃过一劫。 梵陨河觉得自己似乎总是能绝处逢生,代价却是失去至亲。 “你呢?不缺家人不愁吃穿的为什么不开心?”梵陨河问他。 旅途道:“还记得当年你在森林里就我的事吧?” 他懒散笑笑:“回去后我就被我爸送美国去了,今年才回来。” “所以谈不上亲近了?” “谈不上。”旅途道:“我在那边因为语言不通,没待两年就查出精神问题了,医生给的结论是缺乏家人关爱。又遭受校园欺凌导致性格偏激,不可避免患上了焦虑型抑郁。” 梵陨河看向他,一时意外住。在她看来,这种家庭还不如她父母双亡来得自在。 “接受治疗大概一年左右,我哥还是不放心,带着我住到了小姑家。其实真说起来,我爸怎么样我没多大感触,我还有我妈,但我哥只剩我爸了。”旅途漫不经心地,像是在转述别人的经历。 “你们是同父异父啊。”梵陨河了然。 旅途“嗯”了声:“我小时候他脾气一直很臭,都不知道飘哪儿去了。我病情最严重那段时间,有一回自杀,他拎着凳子就砸了过来。就那么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我动手。之后我自闭了大半年没开口说过一个字,严重心理自闭。 “我哥还得上学,实在照顾不到我。我又排斥除他以外任何人的接近,中间他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电话想给我送回去。但他们和我哥说的永远就那么一句,:‘再待几年,弟弟还小,记得多照顾着点’。”旅途漫不经心笑笑:“笑死,他们根本不知道,因为这句话我哥直接停学了,一直等到我治好了自闭症,病情也没那么严重了他才继续上学。他念的公大,课业落太多的结果就是挂科,各种挂:散打课上退步成陪练的,格斗课上成了摔跤。好不容易赶上课业进度,却接到医生电话说我病又严重了,自杀差点没抢救过来。” 梵陨河看着他,眼眸中却多了几分不明的忧伤转瞬即逝。 “八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我要死不活,他只得兼顾着我还得上学。最糟糕的时候一边发着烧一边还得淋着雨去参加编制考试。”旅途笑笑,眼中却并无多少笑意:“你知道他为什么辛苦到这种地步也不放弃考上警察吗?” 梵陨河联想到什么,她摇头:“我还能猜想嘛。” “因为他妈妈是死在监狱的,他觉得这个案子警方调查得本身就有问题,他想亲自查。” “铜码?”梵陨河意外。 “是。”旅途想到什么,失笑:“我觉得他们父子早晚有一天得反目成仇。” 梵陨河却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她父母死的那一年铜码案才刚起,是当时震惊整个滨城市的“小丑案”,到现在也才十二年。但若说旅畔母亲的案子,得追溯到二十年前吧?又和铜码有关…… 梵陨河突然就不敢想下去了,二十年前因铜码而发生的案子就只有“611”制毒案了…… …… 拍卖会场位于果敢闹市一处大型地下室兼赌场,是私人经营的,是否合法就不得而知了。 凌晨时分的闹市依旧灯火通明,人群熙攘,有烧烤店里三五成群打牌的汉子、光着膀子蹲狭窄路边抽大烟看美女的,当然,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女人多少是不太入流的。更有摆地摊的小贩,卖内衣、卖玩物……但在这边卖的最好的大概就是槟榔了,平民、闹市区总能看到人走在路上嚼着槟榔,张嘴说话时偶能看到因长期嚼槟榔而变得更为猩红的舌头。 汗味、烟味夹杂着小吃食物的味道,以及各种说不出来的香臭味熏得旅途不太舒服皱了皱眉,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反观梵陨河,若无其事穿梭在人群里,一会儿看看这个地摊,一会儿又瞅瞅那边卖的小动物,蹦蹦跳跳的不亦乐乎。 雨小了,闹市街道阴暗狭窄,店面延伸向外的棚檐再这么一遮,基本上就淋不到雨了。但少女短发还是被打湿,几缕凌乱着刚刚触得到肩。 旅途跟了会儿就跟强迫症犯了似的,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手将她雨衣帽给她戴上。 梵陨河回头,眼中略显兴奋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浅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笑起来像某种软萌的宠物。 看得旅途莫名滞了半拍呼吸,他漫不经心道:“头发都湿了。” 少女笑盈盈地继续东张西望去了,并不回答。 两人一前一后悠闲逛着,并未注意到后面人群中悄然跟着他们的贺冕当即给另一边梵星盏发去消息了:“精灵和旅家那小子往拍卖会场去了你那边什么情况?” 梵星盏很快回复:“你在这边?没事的话把丫头看住了,宇勒刚跟我说雷老七正在来的路上,要拿大量货从老查手里换走黑曜石。这一份复制起来有些困难,我需要时间……” 语音在嘈杂声中中断了,贺冕若有所思:“这可有点困难。” 他可太清楚梵陨河这丫头的性子了,在不露面干预的情况下保不齐她为了抢走黑曜石能干出什么事情。 这丫头跟他们在这种恶劣环境中长大还没残了三观也是奇迹,不然依梵陨河性子,大概是遇事懒得动嘴就抄家伙干了。 地下拍卖会场很大,出人意料的是这里的人比闹市更多。地下一层是赌场二层才是拍卖会场。 这会儿距离拍卖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两人脱了雨衣去休息区顺了两副墨镜戴着混了进去。前台女接待在嘈杂中昏昏欲睡,并未发现。 “三层是工作人员休息区和放置拍卖品的地方,想混进去不容易。”墨镜衬得少女肤色更为白皙,精致的下半张脸十分小巧,下巴过于尖瘦了。 “断了他们的电?”旅途墨镜一戴又拽又傲,漫不经心叼着烟:“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梵陨河瞥了他一眼,扬唇:“想一块儿去了。” 莫约十分钟后,梵陨河和旅途在一层找到了总电闸。少女十分暴力徒手拆了电箱门,她打量里面五颜六色的线缆,回头问少年:“扯哪根?” 旅途吐了烟圈,夹着烟上前,抬手将烟头往里头一扔,再“嘭”地将电箱门一关:“走。” 梵陨河:“……”她跟了上去:“你从昨晚到现在抽了多少烟了?小心得癌。” “现在凌晨两点,按半小时一根来算……也才一包。”旅途侧头冲她笑笑,戴着墨镜更有那股子不羁痞味儿了:“再说,这玩意儿你带的不还挺多?” “你想得美!”梵陨河毫无威慑力凶他,一把捂住了自己口袋:“我自己还要抽呢!” 旅途扬眉,似笑非笑:“你一个姑娘家,抽烟有损形象吧?” “跟你毛关系没有。”少女扭头不理他了。 旅途笑笑,不再说什么。 第15章 筹码:人去楼空 旅途和梵陨河慢悠悠晃到地下一层坐等停电。 “问你个事儿。”梵陨河坐椅子上随手抓了把面前桌子上的瓜子磕了起来:“你哥的妈妈,在你哥多大时走的?” 旅途点了根烟:“我家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父母双亡,也见不得别人好过。”少女对答如流。 “……”无话可怼,旅途只得答道:“他六岁那年走的。” 梵陨河追问:“那你知道他妈妈叫什么吗?” 却见旅途倚着软榻瞌了眼:“涉及隐私问题,麻雀,你可以闭嘴了。” 梵陨河撇嘴,看向台上展示拍卖品的橱柜自语:“第一排观看还挺清楚的……”她又抬头看灯:“你那烟是不是灭了?怎么还不灭灯……” 话音刚落,大厅就猝不及防灭了灯,顿时一片漆黑。旅途耳边响起各种语言,偶有中文: “嘿!怎么停电了?好黑!” “出什么事了?老子还等着拍卖开始呢!” “不会有小偷混进来吧?” 旅途起身戴上墨镜:“走,去三层。” “一片漆黑你还戴墨镜,不得瞎?”梵陨河摘了墨镜嘲笑他。 “我掩耳盗铃。”旅途一本正经道。 梵陨河:“……太蠢了,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人。”她一脸悲愤摇头叹气。 旅途的执着在他下楼梯时差点一脚踩空时放弃了,挥手将墨镜扔掉时听见少女在后边无情的嘲笑: “让你装,翻车了吧?” 旅途冷笑:“死麻雀。” “旅狗!”梵陨河立马回怼。 两人一前一后刚下楼,却见身后高处响起手枪括机声,而后是冷漠稍显生涩的中文:“别动,转过身来。” 旅途和梵陨河一前一后站住,少女叫前边旅途:“喂,你有家伙嘛?” “你都没有还指望我有?”旅途没回头,懒散回道。 梵陨河低头,忽然在自己身上又掏又找的,没一会儿拿了什么东西回头就扔向了楼梯上方玄关处站着的人:“小心炸弹!” 黑暗中对方看不清少女扔来的什么东西,下意识躲闪开往二层以上退去。刚跨出两步,一抬头正撞上了居高临下看来的一双含笑眼眸。 对方手忙脚乱抬枪就指上去,一紧张连蹩脚的中文都吓忘了,开口就是克钦语:“什么人?!” “你是拍卖会场的警卫?”贺冕悠哉倚二层楼梯口处扶手边,他一边说着一边往下看去,早没了梵陨河和旅途的影子。 那人迟疑着不敢开枪:“关你什么事?让开!” 贺冕笑笑,下一秒举枪扣下了扳机。枪上装了消声器,并不用担心惊动这里的人。他慢悠悠下楼大致一扫,转身走向侧门。 “不许动。”一只手自后方拿刀架上了他脖子,声音中满是俏皮玩笑。 贺冕配合地张开了双臂,那只手又伸来去拿他手里的枪,贺冕反手拽住。他轻哂,逗小孩的语气:“哎?你可没说要缴枪啊。”他转身看着笑得调皮的梵陨河:“挺能躲啊?怎么知道是我?” 梵陨河扬眉:“你刚刚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了好吗?调调像懒狐狸。” 贺冕没看到旅途,心中失笑。面上不动声色问她:“就你一个人?来这儿干什么?” 梵陨河转身背着手蹦跳着要上楼:“我来……随便逛逛啊。” 贺冕想到楼梯口刚被他一枪崩了的人,手快揪住了少女后衣领:“这边,路都不认了?”说着,带梵陨河走向了应急通道。 梵陨河哪里不知道,她明知故问:“没错吧?我刚刚就是从那边下来的。” 贺冕却转移了话题:“不是开学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回来。”少女背着手一蹦一跳凑上去,笑嘻嘻的:“我想你们了,所以回来看看啊!” 贺冕抬手抵上她额头,阻止了少女猫儿般继续往他身上拱。他好笑,食指轻轻点了点梵陨河额头:“嬉皮笑脸的,准没好事。” 梵陨河笑盈盈四下看去,没说话。心中盘算着找个机会溜走,那狗又拽又狂,她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找黑曜石。 快走到二层时却听贺冕转身拐进了另一边过道:“我去趟洗手间,你在这儿等会。” “好……好的。”梵陨河心中汗颜,差点脱口而出“好机会”。 原地待了会儿,她扒着墙去瞅另一边走廊,空无一人。她小声自语了句“e on”,转身蹦跳着往回溜了,连带着一头短发都要起飞的感觉。 殊不知贺冕是故意放她走的,此时这懒狐狸早从走廊尽头径直上到二层了。 两人加起来八百多个心眼子。 …… 休息区不似外面大厅一般空荡,因为断电此时昏暗的过道里人挤人,行色匆忙,说着旅途听不懂的语言。 好在门牌上是中缅互译的文字,很快找到走廊尽头放置拍卖品的仓库。 问题也跟着来了,一扇门上有五把锁:锁链、指纹、人脸识别、密码以及刷卡。 “这小破地方也不穷啊?”旅途没在这边生活过,光通过其他方式了解,形成的刻板印象中的缅甸一直是个很穷的国家。 但他忘了这里并不是缅甸,而是缅北,被规划在了金三角地区内的缅北。 这会儿旅途忽然就想起了他那许久不联系的好友乔辞安,那家伙和他小学逃课时就经常撬锁回家拿钱混网吧。虽然事后免不了家里一顿毒打,但不影响他长期练就的专业开锁技能啊。 当即就给冤种兄弟打过去了电话:“喂,我旅途。” “好家伙,这么多天你终于有消息了,你知不知道你上新闻了?他们以为……”乔辞安滔滔不绝,很是激动。 旅途没功夫废话,直接打断:“现在知道了,帮我个忙。” 到底是多年的好兄弟,乔辞安一秒就位,直截了当:“说。” “现在有五把锁,我需要你告诉我怎么撬开那把最普通的锁,剩下的你得黑进一个网站,远程获取到里面存储的人脸信息和指纹信息。”他扫了眼门上的锁,又补充:“以及密码。” “……”乔辞安慢吞吞道:“别冲动,兄弟,虽然你很有本事,但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着来?你这ip显示还是缅甸,怎么着?抢劫银行还抢到外国去了?” 旅途扬眉,懒懒道:“你没震惊我表示很欣慰。”手机叮了声,他点开消息,是梵陨河发来的:拍卖还有两个小时开始,你混进休息区了? 旅途发了定位给她,一边对乔辞安道:“快点,我没多少时间了,还得找门卡去。” “行,现在有电脑吗?” “没。” “wifi网址呢?” “也没。” “手机总有网吧?” “没网。” “……”另一边迟迟没说话。 旅途问:“我现在找台电脑?” 乔辞安语气中都是对他的无语:“快点的。” 旅途戴上耳机,转身混进了人群,顺势推开了最近的一间休息室的门。 走了大运,里面有电脑还没人,他反锁门栓往电脑前一坐:“你说。” “靠?你飞呢?”乔辞安被他的速度震惊到:“你先下载一个黑客软件,别去应用商店去浏览器……” 另一边,两条走廊之隔的梵陨河却被熟人绊住了脚,与旅途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没想到旅途的哥哥也在这里,当即跟了过去。 梵陨河想问清一些或许只有旅畔才清楚的事情,但人流因断电变得拥挤,没跟多远,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没了旅畔影子。 她贴墙快速往前找去,不知道经过哪间门时房间就猝不及防打开了,梵陨河猛地跌了进去。 房门“嘭”地关上,少女翻身坐起,毫不意外对上了旅畔那双和旅途神似的眼睛。 他居高临下看着坐地上的少女:“旅途呢?” “你是来找他回去的?”梵陨河笑了,爬起身拨了把短发,语调顽皮得有些恶劣:“可是他现在不想回去呢,他只想和我待在一起。” “这里可不比中国。”旅畔举枪指向她:“最后说一遍,交出人来,我放你走。” 梵陨河依旧笑吟吟的,她凑上去,字句透着挑衅:“你敢开枪,我就能让他永远消失。”她转了个身和男人并排靠门上:“你不止在调查铜码相关的‘611’制毒案吧?你妈妈和这件案子有关,并且和铜码有很大关系。” 旅畔不知道梵陨河是怎么从旅途那儿得知的,但既然这女孩也在调查铜码的话……他侧头看向身旁少女:“你想知道什么?” 梵陨河浅眸染了一丝得逞的笑意,她掏出手机将旅途发给她的定位给旅畔看:“我想了解当年你妈妈在‘611’一案中的一切行为,当然就你调查到的。” 旅畔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定位发我,回头就把资料给你。” “可以,不过我和你一起去找他。”梵陨河扫他码,道:“我知道你把最后的筹码赌在了旅途身上,所以他暂时得和我一起调查。” 旅畔扬眉:“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从他哪儿套出关于我的事,但他嘴一向很有分寸,你应该问不出更多东西了。” 梵陨河抬头冲他勾唇:“至少我们都是在调查‘611’一案,就够了。” 正说着,整个地下会场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而后广播里便是中缅交替的说话声: “各部门休息!拍卖会场有身份不明之人闯入并打开了仓库!注意对进出工作人员进行人脸识别,注意警戒!如发现此人立即击毙!” 梵陨河想到什么,夺门就走:“糟了!我忘了告诉他仓库里有守卫二十四小时轮班看守!” …… 旅途以为自己是幸运的,没想到打开仓库门却是霉运的开始。这里面至少有超过十名受过特训的守卫兵,他刚进去就肩部中枪。 由于是存放拍卖品的仓库,这些卫兵不敢随意开枪,怕破坏拍卖品。旅途借货架来做掩体很快就找到了装有黑曜石的盒子。 但是近来容易出去难,旅途已经躲货架后和这帮拿家伙的僵持了有十多分钟。 对面的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吧啦了一阵子,大概是反应过来旅途听不懂,又换了略显生涩的中文喊话:“货架后面的,放下东西、主动,出来投、降,我们可做、宽大处理!” 旅途一边拿出黑曜石试图记住上面铜码一边回话:“中国人从来不投降,你妈讲抗日故事哄你睡觉时没告诉你?!” 对面卫兵怒了:“警告你,别!太猖狂!你!跑不掉的!” 这断句旅途也是服了,怎么日里日气的?他仔细观察黑曜石,快盯出洞来也没看出什么刻画的纹路。 大概用化学药剂隐去了,得让它产生反应显现才能看见。旅途思忖着。 “砰!” “砰砰!” 仓库外忽然响起枪声,旅途收了石头探头看去,只见到一只手从虚掩的金属门伸进来,连开三枪让对面三个守卫应声倒地了。 那只手隔这么远旅途都能看清它虎口上的疤痕,是旅途小时候旅畔对他动手时被他咬的。当时是伤到了筋脉的,所以后来痊愈也留下了不浅的疤。 余下几名守卫慌乱间朝门口一阵扫射,却一枪没中,反而又被旅畔击倒两个。最后几个退缩了,也学旅途找货架躲了起来。 见没人,旅途看准机会,倒地翻了两个跟头来到门边,麻溜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伤到没?” “拿到了?” 旅畔和梵陨河的声音同时响起,旅途却有些心不在焉,径直离开:“我刚刚进去前好像看见爸了……”要不是打开仓库门那一刻因看到父亲而失神,他也不会中枪。 梵陨河跟了上去:“黑曜石呢?拿到……” “给你。”少年看也不看一眼将盒子塞了过去。 旅畔上前拉住他:“我去找爸,你先走。” “我听到他和一个人聊到什么货物运输的注意事项,还提到了要带走我妈。”旅途不耐烦挣开他手,略显烦躁:“我现在不想管他死活,但他为什么要扯上我妈?我不理解他们明明是夫妻,怎么能……” 旅畔一把将他按在墙角,打断他的碎碎念:“二途,你先冷静,听我说……” “我刚刚在里面打电话了,一直没人接听……”旅途根本听不进去。 旅畔持续打断他:“别急,说清楚,你是打给爸了还是打给你妈?” “都没人接。”旅途看着他哥,眼神竟有瞬间的茫然。 其实旅途除了隐隐有些慌神,并没有太多其它感觉。长这么大陪他最多的一直是旅畔,母亲其次,而父亲在他印象中却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淡。小时候的旅途还会毫不畏惧索要父爱,如今再回想,似乎父亲永远在忙工作,对他的亲近都很敷衍。 聚少离多,感情总不比从前。 …… 奔波了一夜终于拿到铜码,从地下会场一出来就撞上了追踪过来的陈年等人。梵陨河匆忙离开了,走之前答应提取出黑曜石里的铜码会发给旅途,毕竟两人如今是合作关系。 雨一夜未停,黎明时分才渐小。清晨有雾灰蒙蒙地笼罩在郊区荒地上,那一堆堆燃烧成灰又被雨水淋湿冲刷的骨灰或许原本也有些幸福美满的生活,如今却在这异国的土地上无人问津。 旅途和旅畔在闹市巷道兜到天亮才甩掉陈年等人,最终在胡同里得以休息片刻。 旅途靠墙半坐半躺着瞌上了眼。 “喂,知意,帮个忙。”旅畔靠墙点了根烟,拨通了好友的电话。 另一边是南知意有些错愕的声音:“旅畔?你家出事了你知不知道?新闻差点给你家送上头条,说近日禾桥旅氏集团董事长一家四口连带着他们家寄住过去的侄子侄女全部失踪,疑似绑架。你们家现在人去楼空了已经。” “你是说,素姨也不见了?”旅畔原本抱有一丝怀疑的心情顿时沉了下去。 南知意默了一瞬:“前天人就不见了,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现在不方便回去,麻烦你找人去滨城确认一下傅乐容还在不在。”旅畔夹着烟弹了弹烟灰:“如果在立马送他出国,让他回美国找他父母去。” 南知意应了:“好,你一切小心。”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再好的朋友在某些事上还是不能越界的。 挂了电话,旅畔才感觉到这刚停了不到两小时又下起来的雨,他踢了踢少年曲起的腿:“走了。” 不见一丝反应。 旅畔看去,一边蹲下一边掐了烟,他伸手拍了拍少年脸颊:“二途?” 才见旅途要睡不睡眯了条眼缝瞥他:“干什么?”语气不耐微微皱眉。 旅畔迟疑探了探他额头,着实烫手。 他思索住了,这次来得匆忙,带的钱只能在这边华人区医院用,但华人区对他如今的处境来说肯定有风险。不去吧……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旅途,否认了后面的设想。 背上少年,旅畔叹气:“积了几辈子阴德这辈子有幸摊上你。” 第16章 奇怪的医生:过境 似真似幻间,旅途难受得厉害,梦到了刚去美国那年在火车上发生的事: 那一年冬天的美国异常冷,记不清这列火车是开往哪儿的了,旅途只深刻地记得那一夜漫长得让他绝望。在快到站时却又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安慰,如同雪中送炭。 那天的旅畔似乎有什么急事,以至于旅途来不及穿好保暖衣物,只匆匆套了件并不合身的羽绒服,赤着脚就被他哥催着出门了。 旅畔买的卧票,当时的他大概十八九岁,脾气依旧很臭,像是有心事般,旅畔在傍晚时分一上火车倒头就睡。留下瘦瘦小小的旅途裹着被子也依旧冻得要死,空调一点用也不管。 就这样裹着被子熬到深夜好不容易靠着墙快睡着了,旅途又被尿意憋清醒。 他艰难从上铺爬下去,落在他哥床边赤脚站了半天才开口:“哥哥?哥?”旅途见他哥没反应又伸手晃了晃:“哥哥,我想上厕所。” 旅畔不耐烦挥手,翻了个身:“死笨的,找工作人员带你去。” 小旅途只好趿上鞋子出去了,离开前还奶凶冲他哥做了个鬼脸。 上完厕所再爬上床的旅途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觉更冷了。 凌晨时分了吧,小旅途整个人都冻麻木了,终于在胡思乱想中看见对面上铺的大胡子男人醒了,对方坐起身开始玩手机,但没发现旅途的窘迫。 又过了很久,那大胡子大概要去厕所,下床时发现裹成粽子坐成木头的小家伙。他问旅途需不需要帮助,但自顾自说了半天愣是没得到回应。 旅途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努力思考着,用仅有三年级的英语词汇说了个“cold”。 那大胡子出去了,没一会儿回来时怀里揣了两只毛茸茸的暖水袋塞给了小旅途,还笑着对他比划着说了什么。 虽然旅途听不懂,但他被大胡子诙谐的动作表情给逗笑了。 那是旅途记忆中异常难熬的一晚,也是为数不多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温暖的一次。他至今还对那个大胡子印象深刻,哪怕早已经不记得他的样貌了。 后来很多个冬天旅途总能想起那列火车上一个大胡子笑意友善塞给他暖水袋的场景。对方的笑容太温暖,以至于模糊了旅途视线忘了对方长什么样子,更让他忘了其实包厢窗帘外透着窗户的是大雪纷飞的天气。 …… 迷迷糊糊间,旅途听到有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渐近渐清晰,再到真实。他勉强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又懒又哑透着不耐烦回了句:“干嘛,没死呢。” 少年裹雨衣里趴他哥背上,浑身酸软无力。 旅畔背着他不紧不慢往前晃着:“那就行,省得我还要考虑要不要给你买个棺材或者就地掩埋了。” “我要上好的檀木棺材。”旅途很是挑剔道。 旅畔听着好笑:“你就这点出息吧,生个小病就要死要活的。” “我要死要活反正没要你命。”旅途重新瞌上眼,逮话就怼。 旅畔笑骂:“小没良心,我说不过你行了吧?闭嘴,别睡着了。” “还不让病号睡觉了?”旅途厌怏怏又抬了眼皮。 “帮我注意点周围动静。”旅畔道:“前边再走一段路就进华人区了,我现在处境可有点尴尬。” “我自己能好,别去了。”旅途只觉说句话都得喘大气,索性闭嘴。 旅畔没再说什么,他都不忍心告诉这可怜孩子他本来就是要去那边调查些事的,带他看病只是顺便…… 之前杨一落提醒他南大有他要找的线索,还真叫他查到了。 南华大学这一届大三学生里面有一个叫孙思铭的,简历上写着父母双亡,跟着舅舅生活,有点意思的是他舅舅叫赵晋三。 旅畔深入调查得知这个孙思铭父母和梵陨河的父母死于同一天同一个地点,死亡时间也和那丫头父母死亡时间相近。 如果也是赵晋三当年雇人杀的,那可有意思了。 旅畔路上想了半天,还是将自己调查告诉了梵陨河,反正也是利人利已。 …… “没什么大事,普通发烧,好在肩膀上伤口没感染,开点消炎药。”诊所医生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头也不抬记录着:“小诊所床位不够,见谅。” 旅畔笑笑:“没事,不添麻烦了。”他接过药,扶着少年刚要离开,却被医生叫住: “这孩子伤口是子弹擦伤。”他看向旅畔:“你和这孩子什么关系?” 这是把他当人贩子了?旅畔扬眉:“这是我弟弟。” “这华人区虽然也不太平,但终究不是其他地方。我就接诊过不少被……绑架的人质因为伤情严重而不得不带来看病,毕竟人死了就没什么价值了。”男医生淡淡道:“习惯性一问,懂的都懂,小伙子。” 旅畔对视上这中年人的眼睛,定神看了会儿,笑意不达眼底:“不好意思,我刚来这边,也不太懂这边地方习惯什么的。没什么事的话,就打扰了。”说着转身就走。 医生微微眯了眯眼,忽然站起身来:“等一下。” “哥,我想喝水。”旅途反手抓住旅畔手臂,脚下假意绊了一下,弯腰蹭上他哥肩膀时雨衣帽子滑落,露出了脸来。 旅畔扶住:“行,正好把药吃了再走。” “叔叔,有水吗?”旅途看过去,笑意无辜单纯。 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医生目光从少年脸上掠过,又看了眼旅畔,转身倒水去了。 旅畔低头瞥了眼靠他身上的旅途,不动声色竖了大拇指。 旅途抬头笑笑,又懒洋洋垂了眸。方才这医生第二次叫住他哥时十分不对劲,旅途余光分明瞥见这医生站起来是要掏枪的姿势。 要不是及时让这医生看到了自己的脸确定了他俩真的是亲兄弟,他哥这会儿估计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没一会儿医生断了杯水回来,递给旅畔:“刚有个病人打完吊瓶了,你们今晚住这儿吧,不另收费,大家都是中国人。你们俩兄弟初来乍到也不熟悉这边。” 这医生态度比方才好了不是一点点。 旅畔笑笑:“那真是麻烦了。” 医生脸上有了些笑意:“不麻烦,人在外地,遇到老乡能帮就帮,应该的。” 病房不大,但采光很好,在这种小诊所还能有这种条件已经很难得了。旅途头昏脑胀的倒头就睡,他睡眠浅,还是因为在美国时病重导致的,但这一回许是生病,很快就沉沉睡去。 旅畔站窗户边,刚掏出烟想点来着,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杨一落打来的。 他想了想,将手机搁置到窗台上没接也没挂,半晌另一边挂断了。 “还真让你找着了。”窗外,一张含笑的俏脸忽然冒出。 旅畔扬眉,和少女隔窗相望:“本事不小啊?这小诊所的医生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你还能混人家后院来了。” 梵陨河趴窗台上,慵懒得像只大猫:“这家诊所的医生是退伍军人,年轻时参加过越南战争,后来回国又当了警察。”她左右看了看,凑近了点压低声音:“他定是看出你不一般了。唉,你微信上说的那孙思铭的事儿问他试试,他在这边行医,倒也有看不惯当地警察的时候,帮着破过好几起大案呢。” “你打住。”旅畔道:“你是要我跟他表明身份?这不等同于让我送死?我……” “谁在那儿?!”一声冷喝从窗外响起。 “我去!”梵陨河将窗户大开,抬腿就翻:“手机拿开,快让我进去……” 旅畔当真惊了,这姑娘妥妥照着男孩的方式养大的吧?他放少女进来,探身往外看了看,关上窗户。 敲门声恰时响起,旅畔淡然自若去开门。 中年医生冲他笑笑,往里扫了眼:“打扰,刚刚有没有人在病房窗户外找你?” “没有,怎么了?” 医生若无其事:“那没事了,最近这边不太平,我怕有不法分子来造乱。”说着,看了眼病床上少年:“你弟弟有情况记得随时找我,晚上可以找我妻子,她值夜班。” “好,多谢。”旅畔关上门,转身看向病床。 旅途旁边的被子被掀起,梵陨河坐起身长松了一口气:“天……差点过去了……”她看向身旁依旧熟睡的少年,俯身凑近了打量:“这都没醒呢?” 旅畔拉过椅子坐下了:“我在他喝的水里放了安眠药。”他转移了话题:“你之前说的什么意思?你认识那个孙思铭?” “认识啊。”梵陨河道:“我上初中时家就住他家隔壁,听说他父母都没了,跟舅舅生活,但我还真不知道他舅舅是赵晋三。” “那可能得麻烦你回一趟学校,想办法拿到他父母当年一案的相关资料,我去找赵晋三看看能不能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旅畔还是点了根烟。 梵陨河问:“现在?那他怎么办?”她看向旅途,疑惑打量:“他也太虚了吧?这点小病都能这样?” 旅畔:“他精神本来就有点问题,可不像你从小在这边恶劣的环境中长大。娇生惯养,能不弱?” “条件好又怎样?你们家里给过他关爱?”梵陨河下床:“我那天在格桑街见到他第一眼就发现他跟别人不太一样。” 旅畔扬眉:“怎么说?” “太冷了,冷到无情无义的感觉。”她拿过桌子上苹果就啃:“后来发现他的笑从来就没有哪一次是真心的,敷衍又冷淡,好像这世上已经没什么是他在乎的了。” 梵陨河依稀记得那年森林里小男孩临走时回头看她的眼神,那种懵懂的干净,以及那个年纪的活泼开朗气质大概再也不会在旅途身上看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近病态的抑郁开朗,像伪装的一般。可能并不是像,本来就是,举止投足间的洒脱和放荡不羁。 她当真是头一回见到真的有人能活得如此洒脱。再一看,原来是过于薄情了啊。 但至少还是自由的。 “你这个年纪,不应该吧。”旅畔看着她:“懂得还挺多。” 梵陨河耸肩:“不要小看我们好嘛,后来你会发现,人才都在我们这一代聚集。”她扬了扬下巴:“你打算把他扔这儿不管了?” 旅畔看了眼少年,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梵陨河觉得不妙。 …… 跟拐卖人口似的,梵陨河被旅畔忽悠上一辆货车时还蒙着,就见这人把还昏睡着的旅途裹着毯子往她怀里一扔:“这司机会送你们过境,剩下的路自己想办法去吧。” “自己……”梵陨河话没说完,就见他又一个背包砸了上来。 “吃喝都在里面了,够半个月的。”说完,将车厢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梵陨河:“……”自个儿亲弟都不管了?她低头看了眼怀中不省人事的旅途,大脑嗡嗡的。 本来要干什么来着?找到老查新发现的铜码……对!铜码!梵陨河手忙脚乱去翻包,顿时松了口气,旅畔竟然没拿走,还在。 她轻抚了抚木盒,却见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抓住了木盒,她看去。 “想独吞?”旅途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眼中并无睡意,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声音都显得无力的感觉。 梵陨河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她用力扯回木盒,不料这病号力气还不小,没成功。她刚想说什么,就见少年递过来一串小巧的白玉铃铛,叮铃清脆。 “心情不好啊?突然这么安静还真是让我不习惯。”旅途慵懒笑了,有些欠揍却虚弱,让人讨厌不起来。 梵陨河接过铃铛把玩着,漫不经心的:“没有啊,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旅途撑坐起,靠着车壁:“倾听者已就位,请说。” 梵陨河看着他,又被他的冷幽默逗笑:“你其实是个冷面瘫吧?”她打量着手里小巧精致的铃铛:“不喜欢笑呢就别强迫自己,不累嘛。” “习惯了。”旅途目光落在少女白皙修长的手上,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的手很适合弹钢琴。”他想到自己小时候挺喜欢玩儿乐器的,但没学成,那音乐老师说他五音不全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适合学音乐。 乐者,耐得住寂,守得住静也。他天生好动,管不住自己。 梵陨河张开五指打量:“贺狐狸也这么说过,可我只对埙感兴趣。”她抬头冲少年笑了:“你要听吗?” “可以点歌吗?”旅途得寸进尺道。 梵陨河拿出埙来:“说。” “江城子。”旅途道:“苏轼的。” “这首诗还有歌呢?你放个原唱我听听。”梵陨河道。 旅途点开手机歌单,将耳机递了过去。 少女兀自听了会儿还回耳机:“可以,歌名就叫江城子?还挺好听的。” “好像是,听我妈说过。”旅途一本正经:“小时候我妈就喜欢放这首歌哄我睡觉来着。” “哈哈哈……那你不哭得更厉害了?这歌这么伤感。”梵陨河笑他。 旅途无所谓:“她也是第一次当妈,这话还是她自己说的。有一年暑假我和我妈回乡下奶奶家,那边池塘多,她一个没看住我就掉进去了。事后把我捞上来一边哄我一边问心无愧。” 梵陨河垂眸,几分失落几分漫不经心:“我都忘了我妈妈长什么样子。”她依稀记得妈妈喜欢扎着马尾,很清爽年轻。再多就记不得了而爸爸似乎很少见到,他总是很忙。 大货车行驶在空旷荒凉的小路上,路两边是大片连绵起伏的山。阴雨连绵的日子终于放晴,午后阳光散落在路边草丛,叶影斑驳落在石碑上,堪堪将上面“中缅界碑”几个字遮去了一半。 悠长清扬的埙曲一路随风飘出很远,似在诉说着一个凄美的故事。懂埙的人才听得出这凄婉中却带着刻骨铭心、思情难追的苦。 那是吹埙人赋予的灵魂。 …… 果敢华人区,某别墅。 偌大的客厅里五人各干各的,在这午后短暂的小憩时间里显得悠闲。 “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上面震怒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听那意思是将旅畔的行为归结为涉嫌叛反了。”陈年靠沙发上一边玩手机一边道。 林子诚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好好的一个家半个月时间人去楼空了,父亲涉嫌走私,这谁受得了啊?但我觉得组长干不出叛反这事儿。” 郑意柔给几人端了咖啡:“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旅畔分的清黑白。” 某位宁姓介于女神和女汉子之间的搞笑女和别人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只见她盯着墙上油画一脸若有所思的疑惑,皱着眉:“嘶~《星空》的作者是谁来着?” 余下几人顿时沉默,听得二楼倚栏杆边的杨一落开口:“梵?高。” “对!就是他!”宁致大悟,回头见几人一脸无语,她干笑几声:“嗐~都换个角度想嘛,旅畔都二十五六的人了,心理就这么点承受能力?” 郑意柔问她:“小宁,你猜到什么了?” “旅畔是个沉稳且有分寸的人,但他疯起来极有可能连自己都不放过。比如这次,为了调查当年‘611’一案都不管他爸有没有参与了,甚至做到了让上级定他罪的地步。”宁致若有所思。 “可赵晋三逃走很大可能是他通知消息的。”林子诚道:“不过旅途会在这边又怎么解释?” 楼上,杨一落道:“旅畔妈妈的死和二十年前的‘611’制毒案有关,他当警察就是为了这个。至于旅途,何女士在他来缅甸的前一晚就失踪了,他可能听到了什么消息找过来的。” 宁致摇头:“这旅莫寒娶的女人怎么没一个好下场?失踪的失踪,死的死……”话没说完,就感受到几道不太友好的目光刀了过来。宁致适当住了口:“得不说了,我闭嘴行了吧。” 气氛安静片刻,宁致还是没忍住开口了:“我没分析完呢,我的猜想是,旅畔最开始是为了找在学校失踪的旅途才来的缅甸,但是中途突遇什么变故或者是本来就打算来这边办什么事情。”她打了个响指:“所以我们当下要紧的是找到旅途,他手里两份铜码足以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这边不比国内。” “他那边的确是个问题,得尽快找到人拿到铜码。”陈年赞同:“不然我总觉得旅家有绝后的危险。” 这话让宁致都无语了:“……” 第17章 误打误撞的相遇:被抓 运输车在过境后莫约开了有十来分钟后停下了,司机让两人下车:“我最多送你们到这儿了,还有货要拉呢。” 旅途问他:“那拐卖人口的给你多少钱了?” “那是你哥哥吧,我看你俩长得挺像。”司机叼着烟:“他给了五千,说只要把你们安全送过境就行,剩下的你们自己会想办法。” 梵陨河“哇噢”了一声,看向少年:“你哥还真是相信你,竟然会认为你能自己回去。” “我自己都不信。”旅途背上包转身就走。 两人目送运输车调头就走,扬了一路尘土飞扬。梵陨河与旅途大眼瞪小眼半晌,旅途就地坐了下去:“照你说的,我觉得那个孙思铭牵扯的应该不多,我们回去也没用。” 梵陨河道:“他本来就无关紧要,主要是他父母当年的死因,你哥怀疑也和‘611’制毒案有关。” “所以他干什么去了?找赵晋三?”旅途抬头问少女。 梵陨河耸肩:“你哥是这么说的。” “黑曜石呢?解出来了?”旅途问。 梵陨河拿出木盒打开,只见那块上好的宝石上竟然满是裂纹,她抽出压下面的纸展开:“你哥解出来了,这石头产生化学反应已经废了。”她将图纸和黑曜石一并递给旅途。 旅途瞥都没瞥石头一眼,看着图纸:“这些铜码都跟鬼画符似的,你知道它们拼凑完整后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梵陨河耸肩,笑意略显狡黠:“这可说不定噢,可能是藏宝图,也可能是上古宝贝,上亿财产?” 旅途心道你就装吧,他起身拍了拍灰,四下扫了眼:“所以……我们现在是回去呢,还是寻宝?” “你问我啊?”梵陨河刚准备笑他一个大男人这么没主见,一转头意外看见远处山林里慌慌张张跑来一人。她眯了眯眼,碰了下少年:“旅狗,你看那是不是有个人?” 旅途顺他目光看去,扬眉:“嚯,这是从哪儿逃难来的?” “怎么个意思?”少女问他。 旅途看了她一眼:“你近视?”他一边看着跑来的人一边描述给梵陨河:“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女孩,穿得不太整齐,赤着脚……” “噢噢,我看清了。”随着女孩跑近,梵陨河忽而开口。 旅途轻笑,嘲笑她:“你是怎么躲过ak长这么大的?” 梵陨河瞥他,怼回:“你眼睛好你怎么不去青藏高原当鹰?逞口舌快有意思……喂你干嘛?!” 旅途拉着她就走:“没看到这麻烦越来越近了?不想摊上就赶紧走。” 梵陨河回头看了眼依旧朝他们而来的女孩,看向旅途欲言又止。 说实话她也的确不是什么热心肠的好人,但这女孩慌张的神情一下子撞入她视线令梵陨河一时竟有所触动。 她能真切地感受到那女孩心中的无助与绝望。 “旅途……”梵陨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身后恰时响起女孩稚嫩,喊声: “哥哥……姐姐……救、救救我,拜托……” 旅途微垂眸脚步却更快了。 梵陨河回头,只见那女孩遥遥几步就快跟上来了,不远处却有人蓦地举枪对准了女孩。她瞳孔微缩,一把挣开少年的手转身冲向女孩一个侧扑将女孩带倒在地,话却是对着旅途说的: “旅途闪开!” 早在梵陨河挣开他手时就有所防备了,对方那一枪毫不意外落空了。不过他和梵陨河大概成了落网之鱼……旅途转身,漫不经心双手插兜看着围上来的一伙人,微抿成线的薄唇表示了他此刻内心复杂。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管梵陨河死活自己逃走。旅途看了眼一旁拉着女孩起身的梵陨河,心中有瞬间迷茫。 旅途不知道自己方才怎么就犹豫了没有离开。 …… 于是乎,刚从运输车上下来的旅途又和梵陨河上了另一辆运输车。唯一不同的是这辆车将他们从边境又往缅甸载去了。 旅途心中嘲笑他哥那五千块钱白花了。 两边是正襟危坐武装人员,三人被挤得只能坐车板地上。 梵陨河抬头扫了眼他们,凑少年耳边低语:“图纸和石头在包里?” “刚刚随手扔路边草丛里了。”旅途刚要质问少女有没有良心就连累他,奈何两人离得太近,他一侧头正对上梵陨河近在咫尺的银灰色浅眸,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鼻息了。 两人对视一瞬,旅途兀自笑了,又痞又欠,声线低磁:“再看下去我可就不客气了。” “滚吧。”梵陨河坐直了身子,移开了视线没再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隐约能听到人的说话声,大概在街上。 正思索间,梵陨河忽而又凑了过来:“你刚刚明明有时间,为什么不跑啊?”她抬头直视少年目光。 这个角度看去,少女自下而上看来的样子像一只讨好的大猫。旅途确定了这伙人听不懂中文,他皮笑肉不笑反问:“你觉得呢姑娘?” “噢~懂了。”梵陨河温吞道:“你担心我呢?”她笑意清浅,凑过来的样子莫名软萌,少了平日里的清傲张扬。 旅途难得没怼她,似笑非笑地没再说什么。 气氛持续沉默中,却见一直乖巧坐一旁的女孩埋了脸到膝间,轻声抽泣了起来。 梵陨河和旅途对视上,开他玩笑:“惹搭,展现你海王本领的时候到了。” 旅途扬眉,一手搭上膝盖,不为所动。 车子在一处大院内停下,三人被对方三四个拿枪抵着下了车,其余人则从院侧小路离开了。 副驾驶上下来一个头头模样的人说着旅途听不懂的克钦语,梵陨河却听着饶有兴致。 那人说:“将这三个带屋里,就说这两个大的今儿追小丫头时意外抓到的,问一下头儿是找下家还是卖内货。” “是。” 卖内货在人贩子口中是为“卖器官”的意思。梵陨河若有所思,看来这地方还关着不少小孩。 女孩蜷缩着脚趾头不敢动,直到被人拿枪推了下才战战兢兢往前走。她看着走前面淡然自若的漂亮姐姐,不理解为什么她一点儿也不害怕。 胡思乱想间,有衣服披上她肩膀,女孩回头,见比她高出很多的男生一改之前淡漠态度,冲她笑笑。 “你什么时候被抓这儿来的?”趁还没进屋,旅途抓紧时间了解这儿情况。 “好久了,大概有一两个月了。”女孩道。 旅途又问:“他们卖人还是卖器官的?” 女孩刚欲说什么,门在前面打开了。旅途只好作罢,他对女孩低语:“待会儿他们问什么你如实回答就行。我叫旅途,前面的假小子叫梵陨河,你叫什么?” “我叫叶萝,绿萝的萝。”女孩冲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心中忽然就没那么害怕了。 偌大的客厅里只见一个长相精瘦的男人正盘腿坐游戏机前打游戏,有手下恭敬候在一旁。 男人头也不回问:“人找回来了?” 手下回答:“带回来了,还多了两个。” “嗯?”男人闻言回头,见到梵陨河和旅途还怔了一下,扔了游戏机立马走上前:“乖乖,我的好叶萝,可以啊。啊?” 他围着旅途和梵陨河转了一圈,抬手在叶萝脸上掐了一把:“我以为你已经是最上好的货了,看来还没长开。今晚奖励你吃顿肉啊。” 叶萝冲他讨好笑笑:“谢谢冯叔。”她想到生病的同伴,略带歉意看了眼旅途和梵陨河。 “嗯,真乖,回去吧。”冯候完全忘了一个小时前还因为叶萝逃跑而发火说要将小丫头抓回来打断腿的话。 到底是拐卖了这么多年小孩,还是头一次见到皮相生得如此好看的孩子,让他一时兴奋过了头。 梵陨河暗自打量了一番这栋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房子,往旅途那边偏了偏头耳语:“为难这厮花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小孩儿才换来这么一处私人庄园。” 旅途轻轻挑眉,问她:“想好怎么跑了没?我可不想成为这儿的一部分。” 梵陨河道:“我想找找被拐来的小孩都关哪儿了。” “梵陨河你没完了?”旅途语气懒散漠然:“要找你找,老子这次可不奉陪了。” 少女抬眸就怼,一时忘了控制声音:“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薄情呢?活该父不疼母不爱的!我……” “哎哎哎?说什么呢?”冯候精瘦,嘴边一圈胡茬,笑起来像偷了鸡吃的黄鼠狼:“没有父母疼爱呢?没关系!有你们冯叔叔来疼!哈哈……这俩孩子挺有趣,不认生呢,挺好、挺好……” 旅途笑笑,和梵陨河的张扬任性比起来这一笑显得单纯又乖巧:“冯叔叔,我们和大人走散了,累了一路,有点饿……” “哎!可以可以,衷子!去吩咐厨房烧俩菜来。可不能给这么好的孩子饿坏了。”冯候忙对一旁眼镜男助理道。 梵陨河给了旅途一个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低语:“你脑子有毛病?不怕他们放毒?” “人贩子最看重的自然是身体和皮相了,如果是要器官,就更没毒害我们的可能了。”旅途漫不经心道:“吃饱好办事。” 梵陨河出乎意料看了他一眼,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你不是不奉陪嘛……” “还是陪吧,你这话可太伤人心了。父不疼母不爱,还薄情………挺会用词啊?”旅途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想到少年那种家庭情况,梵陨河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欠疚感。 …… “人没了?什么时候没的?”旅畔走街上四下一扫,将鸭舌帽又压低了点。 南知意道:“你是昨晚跟我说的,但我让人去了一趟滨城,乐容的班主任说他刚上了一个星期的学就被家里接走了。我查了一下,他父母都在美国工作,压根儿没让人接过。” “一个星期……刚好和二途从学校离开是同一天?”旅畔若有所思:“那小子班主任还怎么说?” 南知意道:“班主任说那天一早乐容就没去学校,打电话给他父母一直没人接。中午时一个自称乐容父亲的人打来电话说给儿子请假,老师看那电话号码确实是乐容父亲的,但ip地址却不是美国。” 旅畔此时思绪一片混乱,还剪不断。之前打旅途电话也没人接,现在这一家子让旅畔有种只剩他一个大活人的错觉。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旅畔想不明白究竟哪一步错了。他道:“行,我知道了,回说。” 南知意没多问,只道了句“一切小心”就挂了电话。他明白旅畔现在心情糟糕,多说无益,他会尽量在背后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 …… 吃饱喝足的旅途和梵陨河不出所料被那个叫衷子的眼镜男带到了后院一栋木楼里,四周种了零星的几颗杉树,令木楼平添了几分阴森感。 “上面有空房间,你们进去后自己找地方休息。”衷子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表情。 旅途笑意无辜:“好。” 衷子在两人进去后从外面关上门,听声音似是锁上了。 梵陨河略显怪气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呵呵。” 旅途掏了烟点上:“下车时他们说了什么?翻译一下。” 梵陨河:“这个冯候拐卖小孩,卖人的生意和卖器官都做,长得好的可能就卖给无法生育的夫妻了,不好的就卖器官。大概这么个意思。” 旅途觉得好笑,倚着一旁承重柱:“我俩这么大的就算长得好,他们还真放心把我们卖人?刚卖出去不就跑了。” “肯定的,所以……” “陨河姐姐,旅途哥哥!”女孩稚嫩的声音在二楼响起。 梵陨河看向叶萝:“所有人都在这儿了?” “对,你们快上来吧。”叶萝娇俏可爱的脸上带了丝兴奋,冲他们招手。 原以为衷子口中的“房间”真的只是普通的房间,上去后俩人才发觉高估了这些畜牲的良心。 一排房间个个看上去都布满了灰尘,只在地上铺了层发霉的被褥,窗户都是钉死的,令屋内阴暗潮湿,不见阳光。 叶萝带俩人进屋:“这里晚上冷,所以我们都挤一间房睡的,走廊尽头的厕所也是公用的。你们进去前记得敲门看看有没有人,不然会尴尬。” 梵陨河一眼看去屋内算是和叶萝一般大的孩子,看来她跟旅途的确是意外了:“多少人?” “一共十个,加上你们俩十二。”叶萝道。 梵陨河回头看向旅途,却见他目光径直越过他们看向了角落里地铺方向:“怎么了?” 旅途倚门边抖了抖烟灰,走上前。 叶萝解释:“他是我同学,发烧好几天了一直不退,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冯候奖励给她的肉或许能让病号好一点。 “你同学?”旅途目光一直放在地铺的男孩身上,随着走近心中猜测越发肯定。 “嗯,他叫……” “傅乐容。”旅途蹲下身翻过侧卧的男生:“傅乐容?” 却见男孩面色苍白,头发被冷汗浸湿,存有一丝意识回应:“嗯……” 梵陨河问:“烧多久了?” 叶萝道:“有两三天了,开始还只是咳嗽,后面发烧越来越严重,反反复复就是不好。” “这也太娇气了吧。”梵陨河好似自言自语,转身出去了。 旅途顺势坐下,一手夹着烟一手去扯傅乐容身上衣服:“他身上有没有伤?” “他……”叶萝看了眼同伴们,欲言又止。 旅途扫了眼他们,显然没一个愿意说的,他自己动手扒傅乐容衣服。 “肯定有伤。”梵陨河拿了药,不知道从哪儿端了水进来,放到地上和旅途一起帮着脱男生衣服,毫不见外:“一般人贩子抓到有不服管的,会在不伤到脸的情况下打到听话为止。” 旅途看向她。 少女蹲下来小小的一只,难得认真的样子不似平时那般大咧。她继续道:“不伤脸不伤内脏,因为他们一开始不确定是卖人还是卖内脏。会先养一阵子,在这种条件下还能不病不闹的孩子说明身体心理状态都良好,可以考虑卖人。但如果这孩子长得不怎么好看,也有健康的器官可以卖。” “这么了解?”旅途疑惑。 梵陨河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有幸没经历过,但见过不少,小时候跟着养父到处跑,比这更惨的多了去。”她拿着药酒:“扶起来,伤应该在背上,背上没有就在大腿上。” 旅途照做,屋内昏黄的灯光打在少女脸上,低头时短发从脖子间滑落,旅途看到她左眼眼尾处小小的泪痣。 听说左眼眼尾有泪痣的人命运坎坷,多灾多难。 第18章 地下室尘封的记忆:遗落的铜码 临近傍晚的天空阴沉沉的,似又要有下雨的趋势。木楼里看不到外面天气,只是屋角墙根更潮湿了,整栋楼到处散发着淡淡的霉味,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旅途叼着烟漫不经心沿墙用手敲敲打打,一边若有所思着什么。他从二楼一路敲到一楼,又敲上去,几乎将整栋楼看了个遍,然而并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 手机没电了,不然倒是可以定位一下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唯一有点奇怪的是他发现这楼里老鼠倒是挺多的,有大有小,还肥得很。 旅途猜测这儿有地下室,并且里面有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冰冷而残忍的真相。 “旅狗。”梵陨河从二楼走廊探出头来:“你弟醒了,不太聪明的样子。” 旅途:“……”这雀指望一个大病初愈的小孩能有多聪明?他上楼进了屋,只见傅乐容又懵又傻端着杯子坐那儿,他扬眉,似笑非笑扫了眼一群小孩:“围一圈,欢猴子呢。” “……”傅乐容盯着旅途怔滞了半晌,扔了水杯起身就扑,叫得凄惨又激动:“哥———亲哥你终于来了!” 旅途笑了下,下一刻侧身退开了。不过倒是大发慈悲没有伸出罪恶的一脚,而是在男生快冲出屋子时伸手拉了把。 这一举动多少是有点洁癖的,但到底是招架不住傅乐容的热情,他刚拉住还没来得及松手便被对方如愿以偿扑上身抱住了。 梵陨河“啧”了声,偏头问叶萝:“你看他俩是不是挺像的?” “啊?”叶萝没反应过来。 “可爱不太聪明的小奶狗和诡计多端的白眼儿狼狗。”梵陨河为自己的总结感到满意:“剧本儿都写不出我这么有才华的。” 叶萝:“……梵姐姐,旅途哥哥没你说的那么坏吧?” “他?不坏?”梵陨河皮笑肉不笑:“你忘了你之前向他求救他都不理你的?他这种人啊就该赶尽杀绝。” 傅乐容悲愤哭诉:“哥你是不知道,他们太不干人事儿了!不给我饭吃就算了还打我……” 却听旅途笑着看向叶萝:“行,回头帮你报仇。来,看看还记不记得你同学了。” “同学?谁啊?”傅乐容松开他顺着他目光看去,疑惑:“我刚转学呢哥,哪儿能这么快和同学混合脸熟啊。” 梵陨河毫不意外看了眼旅途,若有所思看向身旁叶萝。 “我……不是的,你们、你们听我说……”小姑娘忽然被拆穿谎言,顿时慌了。惊疑不定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语无伦次。 旅途吐了烟圈,走上前,语气平淡无绪:“你先前说你来这儿有一两个月了,但傅乐容转学也不过两周。按照这个时间线来看……唔,我挺好奇你俩怎么认识的?” “我……”叶萝悠地瞪大了眼睛想要说什么,却因为紧张和惶恐死死咬住了唇,说不出话来。 旅途弹了弹烟灰,显得无情又漫不经心:“另外,这房子里里外外都加固得很是严实牢固。反正我目前是没看出一处可以逃生的漏洞,你又是怎么逃出去的?” “叶萝是骗了你们!但她不这样你弟弟早就没了!”一个瘦小又脏兮兮的小男孩壮着胆子替叶萝辩解道。他太瘦小了,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实际上他已经十二了。 旅途笑笑:“这样啊,那我真心感谢。”他居高临下看着才到他胸口的小女孩:“不过就你可以为傅乐容求情这事儿来看,你没在这儿待个三五年我还真不信。” 叶萝头死死埋在胸口,不言语。 “虽然不知道那冯候做了什么让你跟了他这么久都动了逃跑的心思,你不说我不问,也懒得知道。但我们现在只想离开这儿,还请你带个路。”旅途又道。 不知道哪句话惹了小姑娘,只见叶萝骤然抬头用蓄满了泪的大眼睛又委屈又恨恨地盯着旅途看了一眼,一言不发推开他就跑。 梵陨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看了看一旁的男孩女孩们,又看向旅途。后者耸肩表示自己只是动了嘴,什么也没做。 一屋子人正蒙圈中,却听得一楼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旅途迅速反应转身就走:“门开了,走!” 不知道被关在这儿多久的几个孩子一拥而上跟了出去。 不用想都知道门是叶萝开的。 一行人匆忙下楼,旅途快到门口时却感到有阴风从屋子一侧的走廊里飘来,带着微不可闻的腐臭味,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那边尽头是厨房,他下午去看的时候明明还一切正常,难不成……旅途抬脚往走廊里走去。 “旅途!”梵陨河叫着少年,鼻间嗅到一股浓烈的腐肉臭味,令她作呕的熟悉。她愣了一下,也跟了过去:“不是吧,这么丧心病狂的嘛……” 一只脚都踏出门的傅乐容见他哥又折回,基于害怕和对他哥莫名的信任也毫不犹豫跟了上去:“哎哥!等等我啊!” …… 厨房里满是落灰的蛛网,窗户一样被钉死,阴暗潮湿,那股腐臭味更浓烈了。 “呕……这什么味儿啊?”傅乐容捂住口鼻,这气味让他窒息。 旅途两指轻掩在鼻下,道:“找找有没有什么密道,地下室可能在这儿。” “你找地下室干嘛?里面大概是被冯候害死的小孩尸体,这也太臭了。”许是跟着梵星盏多少见过些场面,这股恶臭味让她莫名有种变态的亲切感。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跟着他们东奔西走忙于逃命的日子,那时候梵陨河还小,梵星盏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有时自己带着她去办事,有时又让她跟着贺冕,又或者将她交给宇勒和一帮弟兄带着。 小小的梵陨河不懂,只觉得好玩儿。那时三餐不饱奔波忙碌的日子让她现今回想起来只剩淡淡的感伤和酸涩。 因为无论是梵星盏、贺冕或是宇勒以及那些弟兄们,在那样艰难危险的情况下总能让她吃饱喝足,不挨冻害怕。甚至贺冕和那些梵陨河叫不上名字的弟兄们时常会在忙里偷闲的时间里逗她、陪她玩…… “姐你是饿了么?为什么一直盯着锅发呆?”傅乐容捂着鼻子凑过去。 梵陨河回过神,转身找地下室入口去了:“这么臭,我可吃不下去。”话音刚落,脚下地板“咔”地一响。 少女下一秒原地没了影子。 “我靠!”傅乐容吓了一跳,忙上前打量方才翘起的地板:“姐?人呢?” 旅途回头,转身用脚挑开木质的地板,紧跟着跳了下去。 “不是!你们……又一声不吭走人?等等我啊倒是……”傅乐容下意识跟过去,却没来得及刹车……听得一声惨叫。 这下地方式一个比一个奇葩。 …… 旁晚时分,外面的天阴沉得可怕,凛冽的秋风伴随着毛毛细雨打在女孩苍白得如同毫无生气的傀儡般的脸上。 叶萝赤着脚走进屋子敞开的大门里,在身后将门反锁上,而后悄无声息上楼,每一级楼梯上都留下了带着泥水渍脚印。 这个点房子里只有冯候一个人,他在晚上一向不喜欢有手下在身边。 只因为夜晚对这个狠毒淫秽的男人来说是个春宵良辰时。 叶萝手里攥着被雨水打湿的匕首,窗外划过雷电的光反射出森冷的寒光。她愈走近房间耳边的娇吟声就愈发清晰,叶萝面无表情推开虚掩的房门,目光平静看着大床上交缠在一起的男女,垂眸淡淡扫了眼散落一地的衣物。 她抬脚踩了过去,一步一步走近。 …… “哗啦———”落地溅起不明液体,梵陨河僵了瞬间,俯身看去,竟是猩红发黑的血水,一股怪异的腐臭味。大概更多是从下水道排到这儿的地下水混杂着尸体腐烂后溶解合成的,气味直冲天灵盖。 她皱眉往前摸索了几步,听得后边响起一阵走水的哗啦声,梵陨河回头:“还真让你说对了,不过这个冯候建这处地下室应该不只是为了杀人这么简单。” 旅途四下环视:“他这种变态,怎么……” “啊啊啊啊……”上方传来傅乐容连续不断的惨叫。 旅途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落地的男生后退开了,他扬眉冷眼旁观着。 傅乐容被他扶了一把后依旧没站稳,毫不意外四肢着地扑向了臭水里,好在他反应及时,拼命仰头抿唇,这才没连脸也扑进去。 一时水花四溅,不远处梵陨河无情大笑着走远了。旅途嫌弃抹了把被溅到脏水的下巴,他有理由怀疑少女嘲笑的并不是傅乐容而是他。 “死笨的。”旅途毫不掩饰嫌弃扫了眼趴那儿的男生,踩着脏臭的湿鞋也走了。 傅乐容环顾四周,漆黑不见尽头:“……”第n次被抛弃,他依旧害怕扑腾着爬起来跟上他哥。 “怎么看着像是处地下停车场改造的……”梵陨河打量周围环境,渐渐适应黑暗她终于看出端倪。 旅途悠哉跟旁边,明显早看出来了:“是一处地下会场的停车库,前面是进会场的侧门。” 不出所料,门另一边空间很大,看里面并未完全改造的区域,大概是休息区。 梵陨河随手推开过道边的一扇门,里面景象让她一时滞住,哪怕见过些场面也还是让她对眼前的场景大为震惊。 旅途抬眸:“怎……”询问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勉强缓过神来,他不放过半点嘲讽少女的机会,吹了声口哨:“我还以为你没在怕的呢。” “……”梵陨河少见地没作声,略显怔然看着破旧且满是蛛网的床上那具与之格格不入的裸尸。 女子一丝不挂躺那儿,明显刚死没多久,在床边的地板上还有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已经辨别不出性别。 “哥?”后边傅乐容好奇凑了过来。 刚挤过来一个头便被旅途勾住脖子捂了眼往外带去:“没什么,走。” “……”傅乐容有种自己还是三岁小朋友的错觉:“怎么了到底?” 梵陨河伸手关门,眼神飘忽间扫到墙上挂的照片,又顿住。她下意识叫住少年:“二途。” “嗯?”旅途自觉应着,反应过来后倒是奇怪她为什么忽然改了对他“旅狗”的称呼转而叫他小名。 不过梵陨河显然没反应过来,她拉住少年指向墙上照片:“你看照片上那人是不是你哥?” 照片是一个男孩和女孩的合影,旅途震惊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毛骨悚然,他问梵陨河:“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人像我哥而不是像我?” “就感觉。”梵陨河走进房间,目光落在照片上那女孩身上:“这个……女孩长得还像长大几岁的叶萝。” 旅途将傅乐容关在门外,他看着这张无比怪异的照片,只觉大脑混乱一片。 两人无声和照片“深情”对视许久,梵陨河忽然一个大动作凑近少年面前。 猝不及防的旅途吓得心中一紧,以为撞鬼了,他没好气:“干什么?又发哪门子病?” “你和你哥是同父异母?”梵陨河问他。 旅途怎么不理解她的意思:“这个可能挺大,但还没查呢,先别急着下定论。” 梵陨河上前取下照片,简单两下拆开相框取出照片:“出去后问问你哥还有没有同父异母的兄弟,至于这个女生我们现在就能找叶萝问问。”她转身,脚下一个不注意绊上那具腐尸因溃烂而露出的小腿骨,当即往前跌去! 眼看着快撞上面前的人肉墙,她被迫闭上了眼睛防止撞瞎。 熟悉的烟草味令梵陨河感到亲切,忍不住多嗅了嗅,下一秒听见旅途轻哂出声:“笨手笨脚的倒不像你了。” “滚你……” “文明点。”旅途打断了她要脱口而出的脏话,扶了把后退开:“走了。” 门外短暂地响起傅乐容的声音:“我槽……唔?!”戛然而止,再无半点动静。 两人对视,旅途夺门而出,只见走廊尽头一晃而过的身影,立马追了上去。 “二途!”梵陨河跟上。 绕出狭小的过道,空旷荒废的大厅里旅途一眼认出扯着傅乐容就跑的背影:“孙思铭!” 前方那人停下了,回过身来,他帽沿压得很低,却不难看见他阴影下意味不明扯了扯嘴角,笑得诡异。 “孙思铭?”梵陨河意外。 “没办法,只能抓了他引出你们来。”对方抬了抬帽沿,还真是孙思铭。依旧调笑慵懒的声音此时听起来莫名多了几分阴沉冷漠的疏离,却又显得那般随和:“你,连人带上东西跟我走,可以考虑放了他。”他看了看手里傅乐容,对旅途道。 男生到底没经历过大事,快吓哭了:“哥!救命啊!” “什么东西,我没有。”旅途平淡笑笑。 孙思铭笑意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越发诡异恐怖:“别装傻,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说着,将刀狠狠压上了男生脖子,有血丝瞬间随着刀刃晕染开。 “噢———原来这照片背面是份儿铜码呢?”梵陨河打量着手里照片抖了抖:“二途,记下内容,记完我烧了。” 孙思铭眸色微动,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气的:“梵陨河,你就这么跟我不对付?” “行,记下了。”旅途懒懒扫了几眼,笑笑。 梵陨河“啪”地一声燃了打火机,凑近照片。 “可爱的女孩太疯了可不招人待见。”孙思铭冷笑出声,压傅乐容脖子上的刀刃一点点用力。 傅乐容疼得嚎起来:“嗷嗷嗷嗷———哥哥哥!哥啊啊啊———” 角落里,有人看着这惨不忍睹的混乱场面终于忍无可忍端了枪。 旅途刚要冲过去救人,却被梵陨河抬手拦住,他看去,后者冲他笑吟吟扬了扬下巴。 “砰!” “叮!” 枪声响起,旅途露出意外神色,孙思铭手里刀被一个暗枪打脱了手,而傅乐容早吓懵了。 “都傻了?你倒是过来啊?”梵陨河叫傅乐容。 男生却迟疑摸了摸自己脖子:“没事?我没死?” “你……”梵陨河无语,刚要说话却见黑暗中冲来一人影,她反应迅速也跟着冲了过去。 对方的脸藏在雨衣帽子下面,似乎还戴了口罩。但少女依旧从对方过于好看的眼睛很快判断出这是个女人。 那人抓住孙思铭后领将人拽走,就在另一手快抓到傅乐容时梵陨河骤然抬腿勾住了男生脖子,腾空侧翻将人甩向旅途方向! 雨衣女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但很快回过神,不再纠缠扯过孙思铭便走。 梵陨河抬眸,侧头冲黑暗中大厅一角弯眼一笑。 黑暗中听得男声幽幽开口,似是抱怨又似责备:“小鬼,悠着点,再有下次我可不帮着你收拾烂摊子。” “知道了,你跟我们多久了啊?”梵陨河问:“从罂村开始?” “再早些。”男声离远了:“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家里面还有点事我得回去处理。” 梵陨河漫不经心应着:“哦,这就走了?带上我呗?” 无人回应了。 旅途看着少女有些闷闷不乐走了过来,问她:“你养父的人?” “不是。”梵陨河不想多说什么,想到方才烧了一半的地图,她侧身从少年身前探身向他身后看去:“地图呢?” 旅途:“烧一半火灭了。我又点着把它烧完了。” 梵陨河目光落在他垂身侧夹着烟的手上,缓缓站直了身体再次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继续前倾。 两人一抬头一低头,近得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鼻息,却见少女只是抢走了他手里抽了一半的烟。 旅途:“……” 梵陨河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吸了一口,白雾随她说话一并吐了出来:“你还真是相信我啊?”她笑吟吟转身离开,路过傅乐容时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喂,他刚刚可没管你死活,小心着点,这家伙狗得很。”最后一句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还真当他聋了?旅途挑眉,不太计较看着少女蹦跳着离开的身影……还真像麻雀。他又看向傅乐容。 男生眼神无辜过了头,有些蠢……旅途上前一把钳制住他下巴抬起来左瞧瞧右看看,而后头也不回离开了:“破皮而已,死不了。” 傅乐容:“……”这俩人待一块儿对他来说才是真的狗,时刻都得提防着他俩随时玩心大发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成了他们的牺牲品。 傅小少爷欲哭无泪继续跟上:“等等啊哥……姐?” 第19章 挡枪:母亲的温柔 这处荒废的地下会场很大,旅途和梵陨河在里面绕了许久也没能找到另外的出口。让他们愈发震惊的是冯候的所作所为,简直连畜牲都比不上。 那厮将这儿改成了卖淫的窑子,两人一路看过来几乎每个房间都是尸体。哪怕时隔已久也依稀能从现场陈旧的痕迹里看到当时不堪又淫乱的场景。 全是旧年的风花雪月,没找到半点儿有用的线索。 哪怕旅途已经有意让傅乐容尽量避免看到里面场景,禁不住这倒霉孩子自己作死,他趁两人不注意钻进了隔壁一间屋,下一秒再次传出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边两人正研究目前为止发现的唯一一具四肢骨折的尸体,突如其来的惨叫让人差点以为什么玩意儿诈尸了。 旅途连动都懒得动一下,胳膊肘碰了碰少女:“你去看一下。” “用不着吧?”梵陨河蹲他身旁一样目不转睛打量尸体:“他大概没听你劝自己进屋了。” 旅途没再管另一边动静了,盯着尸体若有所思:“除了我们下来看到的第一间屋里那两具像是近期才死的,剩下这些大部分都是骷髅架,连臭味都淡了,少说也有十几年了。” “而且还是一夜屠杀式的死亡,奇怪的是全都死在了屋里,外面走廊上、大厅里没发现一具尸体。”梵陨河想了想,又补充:“不排除杀人后转移第一现场。” 旅途疑惑:“一夜被杀,总得有个原因吧?” 身后冷不丁响起和蔼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呵呵呵,躲这儿来了啊?想知道原因的话叔叔可以送你们下去问他们,啊?好孩子。” 两人对视,缓缓站起,迟迟没转身。 直到后面响起手枪拉栓声,旅途和梵陨河迅速各自转身向两边避开! “砰!砰!砰!”三枪落空。 冯候浑身是血,衣衫不整,黑暗中有些吓人的狼狈。他像是泄愤般只逮着少年一个劲儿地开枪:“小杂种,我倒是没注意你跟夏明随那小子长得有几分相似,不然也不能让那死丫头想到她姐发疯似的……” “砰砰砰………” 夏明随?照片上那个男生?另一个女孩是叶萝姐姐?旅途思绪流转间一时走了神,待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躲避! “砰!” 几乎是同时,旅途只闻一阵清香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袭来,随之便被少女扑倒在地。 脖侧一通,旅途侧头看去,忙拿开她胳膊,竟是少女手里的烟头烫到他了:“梵陨河?” 毫无回应,这麻雀难得安静却是在这种危急情况下。 余光瞥见冯候拿着枪一步步走来,旅途抱住梵陨河侧身迅速坐起:“等等!你好歹让我死个明白?” 冯候闻言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忽然狂笑起来。等笑够了,转而又是眼神凶狠盯着他:“小子,你说实话,你跟夏明随什么关系?” “夏明随……”旅途顿了顿,笑了下:“他就在你后面,你自己问他啊?” 精神本就处于高度紧张中的男人闻言惊恐转身,却是当头一凳子砸了过来! 傅乐容惊魂未定看着倒地痛苦捂脸的冯候,一脸惊愤看向旅途:“哥你害我!我头一次打人啊!” “让你练练胆子。”旅途一把抱起梵陨河起身就走:“外面有没有人?” 傅乐容跟上,回头看了眼踉跄着爬起来的冯候,声音都颤抖了:“有……有人,十十十十……十几个呢不过刚给我支走了,哥他他他他他!他……” 旅途放下少女迅速改抱为背,继而又一路狂奔:“干得漂亮,你再给他一凳子。” 男生一边跟紧旅途逃命一边慌张:“不不不……不行!他又又又追过来了哥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 “你闭嘴我就有办法。”旅途终于理解为什么当年旅畔会这么烦他了。 这特么设想谁带个累赘不会烦?!还没事给你找事儿! 旅途目光落在前面转角处的木柜上,他迅速跑过,对身后傅乐容甩话:“推倒!” “……”傅乐容停在木柜旁边比划了又比划,眼看冯候快追来,只得拼命去推比自己大许多的柜子,却无济于事。他急眼了,打开柜子抓起里面东西就砸向冯候:“你别过来!再再再往前我不客气了!” “小鬼,找死!”冯候捏了捏还在流鼻血的鼻子,碍于傅乐容不断砸来的骷髅停了步子。 对了,是骷髅。傅乐容慌乱间看清自己手里拿的什么玩意儿更慌了,吓得手一抖给扔了:“哎妈呀!” 手下人赶来:“老大你没事儿吧?” 冯候指向男生:“给我抓活的!我就不信那小子不回来!”他今天非得问清楚那小子和夏明随的关系不可。 …… 旅途一路摸黑找到出口回到地面时天色已晚,夜风拂面夹杂着小雨,潮湿的泥土味都是新鲜的,让在下面闻了许久的旅途顿感活了过来。 不巧的是一上来就撞上冯候的人了,木楼外有不少人把守。 他看向小树林另一侧的房子,迟疑了片刻,还是抱着少女来到树后先躲了起来。 那一子弹擦着梵陨河太阳穴过去的,导致她直接晕死过去。如果冯候那一枪再精准个哪怕半厘米…… 旅途懒得再往下想去,他只觉得意外,当时那一枪太险了,无论谁冲来命大死不了,运气再好也可能得在医院过完无知无觉的下半辈子。 他不知道梵陨河冲来时有没有后悔,反正他当时是很清楚自己逃无可逃了。 “咳咳咳……”迎面淋了雨的少女在他腿上有了动静,渐渐清醒,目光略显空滞看了旅途许久也没反应。 险些被爆头,不死也脑震荡了,旅途怀疑她是不是失忆了:“梵陨河?” 少女浅眸微动,又盯了他片刻眼神才渐渐恢复清明,很是平静应了声:“嗯。”梵陨河目光落在宽大的树冠上,缓了缓神从少年身上抻了个懒腰坐了起来:“我没事儿。” 旅途都没发觉自己松了口气,他起身:“你别乱跑,我下去找傅乐容。”刚起身便被少女拉住了手,他轻轻挑眉,低头看她。 本来想扯衣袖的,奈何头还晕乎乎的梵陨河没看清。她倒也大方自然,仰头看着他:“我和你一起。” 旅途要说什么,见梵陨河拍了拍衣服若无其事起来了: “你脑子里还存着我烧掉的、扔掉的铜码呢,你死了我找谁要去?”梵陨河笑吟吟凑上前微微抬头和他对视:“所以你得带上我。” 原来是因为铜码才为他挡枪的,旅途莫名起了挑逗之意,轻哂显得又痞又欠:“所以你是下去特意当我的防弹衣的?” “那你把你脑袋留下也行。”梵陨河竟然还一脸认真想了想。 旅途:“……”他一手掐了少女脖子将她推到树下,单手撑上树干微微俯身:“刚刚纯属意外,他那烂到家的枪法还不至于要了我脑袋。一定给你把脑袋带出来。” 梵陨河浅眸似笑非笑时带着天生上扬的轻佻懒散,她和他对视着,没说什么。 “等着。”旅途抬手擦了少女因子弹擦伤而渗了血的鬓角,转身又下去了。 梵陨河靠着树微微仰头眯了眯眼,良久甩了甩湿漉漉的短发,轻轻一哂,笑意懒散又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轻屑。 原来她这拙劣的骗技足以让所有人为她同情,有点意思。 地下室。 “啊!啊啊啊啊———”傅乐容一脸惊恐看着快怼上他鼻尖的肥硕老鼠,想逃却被几只粗壮的大手钳制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冯候拎着老鼠弯腰一脸和蔼问他:“小朋友,只要你告诉我那个坏小子和姓夏的什么关系,我立马放了你,好不好?” “啊———”傅小朋友惊恐闭了眼别过头语无伦次地:“我不认识什么姓夏的他也不是坏小子他是我哥啊啊啊———” 冯候一把掐住他下巴:“你说什么?他是你哥?那夏明随呢?也是你亲兄弟?” “我真不认识……唔唔唔……”傅乐容看着又送到嘴边的蜈蚣,瞬间闭嘴眼泪汪汪看着冯候。 男人一脸可怜的假象:“啧啧啧!吓着啦?”他不轻不重推了把一旁的手下:“干什么呢?吓着孩子了,拿开拿开!” 见蜈蚣被拿远,傅乐容这才敢喘口大气,他一脸愤恨瞪着男人,敢怒不敢言。 冯候刚要说话,听得身后门被一脚踹开,他回头,依旧笑呵呵的:“来了?坐吧坐吧……衷子,搬椅子!” “不用了。”旅途笑意懒散,拎着枪倚门边打了个哈欠:“放人。” 冯候有被他这十足的底气小小惊讶到:“孩子这么有把握呢?”他笑了:“我要是不放呢?” “一句话我懒得说第二遍。”旅途笑笑,抬枪指向了冯候。 瞬间一片拉栓声,六七支枪指向了少年。 “有种就开枪。”旅途提上悠哉上前:“我这底气还是您给的呢。”他凑近了男人放轻声音,似耳语:“不是想知道夏明随现在在哪儿?” 冯候冷笑:“那小子早被我挑断了筋断了腿扔荒郊去了,早死了。” “万一他还活着呢?”旅途故作神秘轻哂了声,手下却不动声色抬枪抵上了男人腰侧。 冯候不语了,只死死盯着他,仿佛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旅途微微一侧头看向其余人,扬了扬下巴:“松手,放人。” 衷子见老大被胁,果断一挥手:“放了他。” 旅途对傅乐容道:“大厅左侧上楼能出去,梵陨河在上面。” “哥,那你……” “人冯候请我坐下谈心呢,总不能拒绝了?”旅途笑意慵懒和冯候对视着,真诚得就像不谙世事的懂事孩子。 冯候分明从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眼中看到了毫无波澜的漠然。 就像终年不见天日的喜阴植物,带着一丝掩饰的抑郁嗜血感……冯候看得心中不禁一颤。 “那……行吧,哥你小心……”傅乐容看不清他哥黑暗中什么表情,忙先行离开了。 还没出走廊,身后便是枪声伴随着冯候的惨叫声,凄厉回荡在偌大的地下室角角落落。 傅乐容吓得一抖,慌忙踉跄着往前跑去,生怕再听到第二声似的。 一路着急忙慌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快到出口,还在楼梯上摔了一跤。刚一钻出地洞又和准备下来的梵陨河险些撞个魂飞魄散。 他那幼小的心灵啊,欲哭无泪啊…… “我……天!”少女吓了一跳,见男生出来,忙问:“你出来了,那狗呢?” 傅乐容死里逃生又三番两次受惊吓,魂还没稳定呢,又懵又愣:“…………啊?” “旅途啊,他人呢?”梵陨河蹲洞口边问他。 “他……下面……”傅乐容往下指了指,还没定神。 梵陨河有被他这呆愣反应气到,一把将男生揪上来:“你……上来上来!问你也白问。”她动作敏捷一跃而下。 黑暗中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她脚下不稳,楼梯上踉跄着就要滚下去却一头撞进带着烟草味和一丝血腥味的怀中,她欲退开,被对方一把揽肩抱住: “你投怀送抱前都不看清是谁的吗?”旅途语调慵懒开口,带着戏笑的意味。 梵陨河摇了摇头,眩晕感还在:“没……” “怎么了?”旅途看出不对劲,松手扶住她清瘦的肩。 少女抬眸,黑暗中眼神迷离,似醉,连带着声音都软了许多:“旅途,我头晕。” 旅途扬眉,对梵陨河这过于明显的软萌撒娇语气感到意外。他一手揽住少女将她提腰送了上去:“先出去。” 三人悄声躲进树林,旅途拉梵陨河坐到小路边长椅上,拨开她额前碎发检查了伤口,的确并无大碍,许是那一枪今梵陨河轻微脑震荡了。 两人一站一坐,梵陨河闭了眼扯着旅途又靠近了些,整个人小猫儿般靠了过去:“头晕,靠会儿。” 接连的撒娇倒是让向来轻佻的旅途罕见地有些无所适从了,他低头看向少女,欲言又止:“你……” “嗯……”梵陨河低低应着,似乎快睡着了。 一旁傅乐容表示没眼看,他咳嗽着别过头,却刚好看见不远处大别墅在小雨中火光冲天!他惊呆了:“哥……哥?要不……我们,要不要……” 梵陨河靠少年身上用力嗅了嗅,抓着头发勉强坐直了看去,眼神依旧迷茫:“着火了?” 旅途跟着看去,拉起她就走:“趁他们大概救火去了,走。” 傅乐容后知后觉跟上两人:“哎不是?哥……那个那个谁好像在房子里,我们要不要救一下?” “和我有关系?”旅途头也不回反问。 梵陨河昏昏欲睡之下扯了扯他衣袖,话中气音有些不足的虚弱:“那个女生……和夏什么来着,你救了顺便捞些有用的消息呗?” 旅途停下了,觉得有点道理,旋即想到什么问她:“你没问题?” “好得很。”梵陨河退开两步不再靠他身上,明明目光都有些涣散了。她迷迷糊糊瞥他:“快去,别磨叽。” 傅乐容很有眼力见上来扶住梵陨河,笑嘻嘻的:“哥你放心,嫂咳嗯姐就交给我照顾了!”差一点瓢了嘴,傅乐容心中汗颜。 旅途要笑不笑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往火光中走去了。 梵陨河昏昏欲睡之际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一眼瞥见少年后腰上别着的模糊黑色玩意儿。她垂眸轻轻一笑带过,心道果然得防着他,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俩就得干起来。 …… 大火中叶萝只觉得被滚滚浓烟呛得喘不过气,眼前白雾缭绕,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摸索着找楼梯下去。 浓烟中不知哪里窜来一只大狼狗,狂吠着跃起扑向女孩,连人带狗瞬间一起翻滚下楼梯! 就在叶萝一脸惊恐在狼狗的血盆大口中绝望闭上眼睛时,耳边一声枪响,再一睁眼便见这狗哀嚎着倒下了。 她捂着被抓伤的脖子坐起身,看到二楼一片火光中有人影走出,对方用一块湿布掩住口鼻,一手把玩着手枪悠哉走下楼。 从容得像是来参观而不是为了救人。 旅途一把拎起她站好,拿出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一瓶矿泉水拧开,而后并不温柔且毫无征兆地举上女孩头顶对着她兜头浇下。 冷得叶萝不禁打了个寒噤,瞬间清醒了许多。 旅途推了她一把:“出去。” 叶萝回头看了他一眼,率先走了出去,少年漫不经心跟后面。 两人刚走出五十来米,偌大的别墅就在两人身后“轰”地一声塌了。一朵蘑菇云直冲云霄,也不知道房子里什么东西爆炸了。 傅乐容扶着梵陨河也不知道来等了多久,见他哥和叶萝平安无事出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上就一沉: “我……哎哎?姐……姐你怎么了?别倒啊姐……姐……” 梵陨河头痛欲裂,她倒地上痛苦蜷缩成一团,耳边嗡嗡作响,隐约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不太真切: “梵陨河?梵陨河……” 那声音愈发模糊,忽而响起一声无比清晰的“阿桑”。 梵陨河视线一下子又变得清晰,她疑惑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小的双手,白白嫩嫩。抬头看见眼前站着一袭白裙的女子,她努力仰头,却怎么也看不清女子的脸。 就很奇怪,她却知道女子正对着她笑,气质温婉。 “妈妈?” 女子笑着牵起她的手:“阿桑,要去看一看爸爸吗?” 梵陨河迟疑点了点头:“好。” 女子牵她走过大片的格桑花田,最后来到一处坟冢前。梵陨河看着墓碑上空空如也,抬头问女子:“妈妈,爸爸死了吗?” 女子声音中带了伤感,却依旧温柔好听:“嗯,阿桑,有时间记得回家看看,爸爸妈妈留了东西给你。” “妈妈和我一起回去吧。”梵陨河问母亲。 女子笑了,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妈妈就不回去啦,阿桑长大了,早晚会离开我们。妈妈得去找爸爸,他更需要妈妈的陪伴。” 梵陨河看着坟冢在花海中静立,又问:“爸爸的墓碑上为什么没有名字?” “这个可不能有。”女子蹲在她面前,小小的梵陨河看不清面容却觉心安:“阿桑这么聪明自己会猜到的对不对?” 梵陨河抿唇不说话了,她伸手想抱母亲,却在一瞬间穿过了女子身体。 再一抬头,母亲不见了,坟冢也消失了,只剩长大的少女独自站在花海中迷茫:“妈妈!” 回应她的只有微风拂过朵朵格桑留下的一片簌簌低语。 是谁在轻声诉说着伤感的往事,在回想那多年不曾回过的家? 第20章 深入调查中:地形图 果敢。 “这是上次偷偷跟你们找来的姑娘吧?当时让你哥小心我也是以为你们不清楚这丫头的来历。”中年医生一边填病历一边道,态度比上次旅畔带旅途来时好多了。 旅途坐对面,想了想,试探道:“我只知道她养父是干……地下生意的,还有其他来历?” 中年医生笑笑,有些感慨:“在东南亚一带,但凡在道上混的谁不知道姓梵的都是不能惹的主?当年这丫头养父,就那个梵星盏做事绝到什么地步?这丫头打着他旗号在果敢各大娱乐场所任性上天,愣是没一个人敢教训,还低声下气去讨好一个孩子,生怕她不高兴了去梵星盏面前说什么。” 旅途轻轻一挑眉,朝病房那边看了眼:“有这么夸张?” “可不,还真不夸张。”医生笑了:“当年大多数人只知道他梵星盏,鲜少有人知道他还有个闺女,知道的也都是在这一带混得有头有脸的人物。” 旅途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医生想起什么,失笑摇了摇头:“大约几年前的事,这姑娘因为看不惯这一带有个叫片六儿的小混混天天在小吃街收保护费,有一回收到她头上去了。这事儿可没完,她当街打得人家带着一群小弟跪下叫她姐。” “……”仔细想想,确实是梵陨河能干出来的事儿,只是旅途还真没想到这麻雀这么能混。 医生道:“一个十几岁刚出头的姑娘就这么在道上多了个什么‘北姐’的名号,大概是缅北一姐的意思。” 旅途觉得这话题已经越聊越危险了,他打住话头笑笑:“挺厉害的。” 医生谈笑间目光落在病房门口,笑容里难得多了几分温和:“醒了?过来我看看。” 梵陨河头上缠了圈纱布,她睡眼惺忪走来:“老勤,你又翻我黑历史。” “敢做不敢当了?”老勤给她套上血压测试仪:“上次偷偷过来的是你吧?做贼似的。” 梵陨河趴桌子边瞌了眼,慵懒如猫,学着老勤的语气回怼:“上次赶我走的是你吧?喊山似的。” 旅途看着两人熟稔的样子,好奇:“你们认识?” “这妮子小时候打架可没少来我这儿蹭药。”老勤笑了。 少女嫌弃睨了他一眼:“您快别说了,老底儿都快被您掀出来了。”她坐了起来,揉揉鼻子。 老勤看了眼仪器,帮她摘下:“血压正常,有没有恶心想吐?” “没有,就是有点饿了。”梵陨河讨好笑笑。 老勤起身离开:“我让你婶婶做饭去,先在这里住下观察几天,有什么不舒服跟我说,知道没?” “好的,我要吃炒饭,老勤,爱你噢。”梵陨河声音糯糯撒娇道。 旅途看了眼少女,似笑非笑:“挺能屈能伸的啊?北姐。” “我宁愿你叫我麻雀。”梵陨河起身打着哈欠又回病房:“饭好了叫我,我再去眯会儿,头晕。” 旅途掏出烟来,准备去外面走廊上抽,听得叶萝声音怯怯在身后叫住了他:“旅途哥哥。” 旅途回头:“嗯?”他看了一秒,漫不经心笑笑点了烟:“不好意思啊,当时情况紧急,给你淋感冒了。”嘴上这么道歉,他心里却没有半分愧疚感。 叶萝忙摆手:“没有没有!”她笑得羞怯:“我……那个……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早就死在里面了。” 旅途不太走心应了声:“小事。”他走向门边:“外面说。” 叶萝跟了出去,看着少年蹲屋檐下台阶边,给人一种莫名而来的孤独感。 “认识夏明随吗?”旅途吐了烟圈,头也不回问身后女孩。 叶萝犹豫了一下,点头:“认识,他是我姐的男朋友,不过失踪好多年了。后来……” “后来你姐姐也死了。”旅途替她说完,笑意略显嘲讽:“这种环境中也能谈情说爱,你姐也是真的牛。” 叶萝抿唇不语了。 旅途抬头看了眼成串沿屋檐流下的雨水,就地坐下了:“昨晚的话我说得莽撞了,急着离开那儿才刺激你的,别往心里去。” “啊?”女孩有些懵神看着他劲瘦的背影,没太反应过来。 “我说的,虽然不知道那畜生对你做了什么的话。”旅途回头冲她笑笑:“放心,他以后也害不了你了。” 叶萝已久不在状态:“你……” “我把他废了。”少年忽而勾唇一笑,他弹了弹烟灰,某个瞬间像一个罪孽深重的变态:“他现在只能半人不妖地活着。算是给你道歉了,为我说过的话。” 叶萝到底经历过了,这么一听没由来地红了脸。她别过头去磕磕巴巴开口:“谢、谢谢……我、我……其实没有想过……” 旅途后头好笑看着她。 冷不防对视上,女孩瞬间捂脸转身就进了屋:“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了我!我会记得的!” 旅途笑着转过头不再理会,并未把女孩的道谢放在心上。方才不过是看在叶萝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忍不住想逗逗她而已。 叶萝没说,但旅途看她那样子就全都明白了。他不觉得女孩可悲,至少从女孩眼中他还能看到她对这些情情爱爱还是抱有美好的幻想的,这对她来说就够了,就怕她连幻想都不敢有。 缅甸这种地方,旅途就这么几天待下来,包括老勤在内的寥寥几人接触下来他感受到的也全是从一开始的冷漠慢慢转变。戒备似乎已经成为这里人们的生活常态,无一例外。 但许是他真的如少女说的那般,过于冷漠了。这般危险的环境里他竟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适和安心,好像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和生活模式。旅途不喜欢抱着期望的心里去看待问题,这样遇乱他才能泰然处之。但梵陨河和他不一样,,认识少女这么久,旅途发现她永远快乐在当下,哪怕有伤心也只是瞬间的事,一带而过是她的常态。 正思绪纷飞间,耳边悠然响起婉转空灵的埙曲,是他之前给少女听过的《江城子》。 旅途笑笑,回头见梵陨河倚门边,垂眸吹埙的样子认真而略带惆怅,不似平日大咧跳脱。 旅途听埙观雨,抽着烟,倒有几分身处江南古城的错觉。 一曲终,梵陨河来到他身边和他并肩坐下:“十年生死,这苏轼还挺深情的。” “不睡觉了?” 梵陨河夹过他手里抽了一半的烟吸了一口,倒不介意:“睡不着,想起你给我听的这首《江城子》了。”她问少年:“你说这苏轼既然这么爱他妻子,又为什么要纳妾呢?一生只守一人不好?” “古人大多是联姻,他也多半是日久深情。”旅途要笑不笑反驳她的话:“古人思想封建,娶妻是为家族事业,纳妾是为传宗接代。哪有什么一生守一人这么浪漫的说法?不过现代人过度解读罢了。” 梵陨河不赞同了,回怼:“你要不要这么直男?古人思想再封建也还是有自己的感情吧,如果都这么封建哪里来的社会进步,哪里还会有今天的我们?” “专情也不耽误他们照样三妻四妾,制度之下没一个能熬的。”旅途毫无同情心理陈述一个事实。 梵陨河:“……”她很是无语盯了少年一瞬,轻轻一扬眉:“那又怎么样,现在是法治社会。” 旅途瞥她,笑得无懈可击:“一样的道理,法制之下一夫一妻制也没几个能逃过离婚。” “……”少女点头,起身拍了拍衣服进屋:“毫无浪漫可言的机器人。” 屋里恰时传来温绵好听的女声:“开饭啦,都去后院吧。” 旅途进屋,看见一位中年妇女面带笑容围着围裙从病房出来,看见梵陨河很是温柔迎了上去:“小河来啦,好长时间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她有些心疼将少女从头到尾一番打量。 少女粘人贴上去抱住了妇女:“才没有呢,婶婶我想死你啦。”她想到什么,立马告状:“对了,我前天过来时老勤还赶我走呢!” 勤婶笑着抱住她,安抚:“好,婶婶回头一定说他,怎么能赶我们小河走呢?” “嗯嗯嗯!”梵陨河愤愤不平附和:“就是!小河这么爱你们,老勤太不应该了!” 勤婶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旅途,冲他笑笑:“你哥哥没来吧?那天你睡得熟,他像是有急事,半下午你刚退烧就带你走了,也没留着吃饭。” “他啊,没事,家里催他相亲呢。”旅途问心无愧黑他哥。 …… 而此时远在老挝某处化工厂里搬货的旅畔打了个喷嚏,他揉着鼻子四顾看去,若有所思。 赵晋三给他的资料虽然有限,但意外比他在公安局找到的要全得多。相关调查人里面有一个叫片六儿的人是当年小丑案的意外受害人的儿子。 当年梵陨河父母在大理古城枪杀,其中误伤的不止孙思铭父母,还有一个八岁的孩子,也就是片六儿。 旅畔查到这个片六儿在父母死后不久就被人送到孤儿院了,不到两个月又自己从孤儿院逃出去,这么些年也没个正事儿干,一直在果敢一带混。几年前似乎得罪什么人在那边混不下去了,跑来老挝这边混了段时间叫人打惨了,开始找零工打打,偶尔混混日子,倒还过得安逸。 打听到片六儿在这里,旅畔特地跑过来蹲点逮人,不过来了好几天一直没看到那小子人,听这儿的工人说他大概又出去混了。 旅畔就是不死心,一个案件不会有这么多巧合,全是误伤?受害人之间还相互认识。他查到这个片六儿和梵陨河认识,且父母双亡的孙思铭与梵陨河关系也不浅。几个无关紧要的受害人都和这件案子的主要受害人有关联,未免太巧合了。 小丑案和“611”案件的导火索都是铜码,旅畔决定先从时间较短的小丑案开始查起。 正走神,不远处有工友冲他招手:“诺文!六儿那小子回来了,刚回员工宿舍!” “好,知道了,多谢!”旅畔抬了抬手表示听到了。 …… 第一眼看到片六儿时旅畔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已经二十岁的小伙子了,他坐在不大的床铺一头,一边喝水一边慢慢啃着馒头。留寸头,整个人显得又黑又瘦,面色憔悴,似是严重的营养不良。 旅畔扬眉,从身上找出两块压缩饼干递过去。 片六儿怔了下,抬头冲他笑笑,接住:“第一次有人见面不是给我递烟,而是吃的。” “要来根吗?”旅畔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了,问。 片六儿:“不了,我在戒烟。”他再次看了眼旅畔:“你伪装成工人进来不会只是为了给我吃的吧。” 旅畔对他能一眼认出自己的伪装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他这次出来得急,没有很认真刻意打扮:“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气质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优越感。”片六儿几口塞掉馒头:“再怎么装扮,一个人天生的气质是改变不了的。哪怕能遮掩,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也能暴露。” 旅畔若有所思:他遭受过不少冷眼,对……生来富贵的人有种歧视感?他笑笑,问青年:“想过找份正经工作吗?” “东南亚这边,没权没钱的,有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片六儿不太走心笑笑:“可不敢奢望别的。”许是瘦得虚脱了,他的笑看上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但眼前这个青年莫名给旅畔一种真实随和的舒适感,和他印象中对混混的刻板定义不太一样。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一会儿该搬货去了。”片六儿并不想和旅畔绕弯子。 “方便问一下你父母离世的具体时间吗?”旅畔也不磨叽,直接了当问。 片六儿一点避讳的意思也没有:“1998年6月11号。这个你还真查不到,他二老的死牵扯到当年一起巨大的走私案,相关信息全被警方封存了。” 日期对上了!旅畔见有头绪,立马追问:“具体到当天发生了什么你了解吗?” 片六儿摇头:“我当时才不到一岁,什么也不记得。” 还欲追问,手机在衣服里震动起来,旅畔正要挂断,瞥见来电显示及时止住。他起身走向窗边:“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hi,this is peter.” 旅畔扬眉,似笑非笑:“说cinese,ok?” “ok。”旅途一秒切回:“手机死机好几天,一开机就看到你打来的十几个电话,怕你真给我准备了棺材,确认一下我还活着。” 旅畔看了眼ip地址,问他:“还没回去,干什么了?” 旅途另一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发生了点意外,暂时回不去。你呢?看你这来电显示还飞老挝去了?” “你眼花了,什么也没看到。”旅畔道:“没事我挂了,你自己小心。” “得嘞,你别挂了吧,弟弟我可没钱给您办葬礼。”旅途玩儿谐音梗:“我挂了。” 旅畔回到椅子上打算继续方才的话题,便听青年语气带着伤感和一丝羡慕问他:“有家人的感觉很好,对吧?” 旅畔微怔,没料到他会忽然这么问。顿了下,反问:“想离开这儿吗?” 片六儿摇头,嘲讽般笑笑:“我走不出这儿了,背负太多。” “你的心理年龄超出同龄人太多。”旅畔淡淡评价他,点了根烟:“不否认有家人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也正是因为家人的事才不得不调查一些事情,找到了你。” “打电话的是你什么人?” 旅畔吸了口烟:“我弟弟。” 片六儿点了点头,沉默一瞬,继续了方才的话题:“我后来调查过,当年……” …… 晚饭后几人一派餍足,昏黄的灯光下旅途四人围坐一桌打起了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傅乐容贴了一脸纸条,对着一手烂牌走神。 叶萝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只有梵陨河十分精神,头上缠着绷带也不影响她发挥玩心:“四个八!谁要?”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看向了坐对面的旅途。 旅某人头也不抬刷着手机,很是敷衍甩出俩字:“不要。” 少女再看看一言不发的另外两位,这么一对比,嗯……旅狗好歹还敷衍了她。 “麻雀。”旅途忽然叫她。 梵陨河:“……”她选择不理。 旅途想了想,纠正了称呼:“北姐。” “……”梵陨河投降了:“要么叫我大名,我宁愿你叫我麻雀,谢谢您嘞。” 旅途扬眉:“为什么?” “你比我还大一岁。”梵陨河随便搪塞了他:“叫我干嘛?” 旅途将手机放到她面前:“我把你之前烧掉的铜码画出来,有新发现。” 少女看着他这实力有限的画工,静止半晌抬头:“看不出来。” 旅途提醒:“你用手描一遍加粗的地方看看。” 梵陨河伸手照着图在桌子上画着:“画一遍?我还是……”她指尖猛地顿住,有些意外看向少年。 “嗯?”旅途漫不经心笑笑:“没骗你吧?” 梵陨河不太相信微微皱了皱眉,眼神和口型同时向他确认:怒江北部山脉地形图?野人山? 旅途笑了下,点点头。 傅乐容一旁看得一脸懵逼:“哥,你俩眉目传情呢?” “滚犊子。”旅途起身离开:“睡觉去了。” 梵陨河仍是不相信,忙跟了上去。不经意间语出惊人:“我和你一起!” 傅乐容和叶萝二脸震惊:什么?一起?!睡觉?! 梵陨河急着追问,没发觉有什么不妥。旅途步子有瞬间踉跄,很快稳住。他瞥了眼跟上来的少女,起了挑逗之心,搂过梵陨河肩膀:“想一起?可以,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觉得这是铜码的一部分吗?”梵陨河道:“还是说有可能是当年涉案人为了迷惑警方留下的错误线索?” 旅途想了想,道:“说不定是正确的呢?” 梵陨河思索住了,道:“你把图发给我,晚上睡不着我看看。”说着就要转身回房,却被旅狗反手楼住带进他屋。少女疑惑:“干什么?” 旅途戏笑:“不是说要和我一起睡?” “……”后知后觉的梵陨河反应过来,反肘就是毫不留情的袭击:“旅途!” 听屋里传出的声音某狗显然没被打到,声音悠哉带笑:“在呢在呢,北姐什么吩咐?” 少女声音愤愤:“你个流氓!死狗!” “过奖过奖。” “……” 第21章 开局枪战:争夺 果敢中心街区以北。 地下赌场。 贺冕在一楼转悠半天,觉得无趣,最后找到了二楼休息间里的梵星盏,这厮正坐角落里玩手机。 贺冕在他身旁坐下,玩笑的口吻:“哥们儿,找下梵星盏。” “你闲的?”梵星盏瞥了他一眼,问:“盘口那边怎么样?” “好着呢,兄弟们最近都闲得发慌,说无事可做了还不太习惯。”贺冕提醒他:“精灵这次出去疯可有段时间了,以往出去不到三天就回来了。该找回来了吧?学校通告电话一个不落全打我这儿来了说她再不去学校报到将面临勒令退学的处分。” 梵星盏问他:“她和旅家那小子在一起?” 贺冕阴阳他:“呦?现在开始担心了?早干嘛去了?”他道:“昨晚接到老勤电话,跟我说咱小北姐又重出江湖了。他只能留住一阵子,让我们赶紧过去逮人。” 梵星盏抬头看着门口走进来的人,话却是对着贺冕说的:“和旅家牵扯上关系不太好,是该管管了。” 贺冕顺着他目光看去,挑眉,更为慵懒靠近了沙发,架着腿:“呦?好久不见啊阿南。” “贺爷今儿得空来娱乐了?看来渡口问题不大啊。” “也就那样,死了十来个兄弟。哦对了,其中有几个是你们的人。”贺冕笑笑:“就当年你们老大送我的那几个弟兄,真对不住了。” 这家伙!阿南心下一惊,老大送过去那几个都是精于卧底反侦察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被这狐狸揪了出来。 是早就发现了?那也不应该忍了这么久啊,他是有什么计划?阿南心中惊疑不定,越发察觉了此人的恐怖之处。留给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梵星盏早年的狠辣绝决,倒是忽略了他身边这个总是慵懒含笑、显得随和近人的兄弟贺冕。 看似对任何事都不上心笑待一切人,真正狠起来怕也是个“恐怖分子”。 “那几个啊,没事!回头我跟上头说一声就是,他们的错,有危险竟然没能第一时间保护好贺爷,该死。”阿南笑笑,并未放在心上的样子。 贺冕笑而不语,心中早已了然一切。上一单过渡口的是赵晋三的货,却刚巧在经过他们管理的区域出了问题,明显是雷老七趁空作的乱,他不趁早解决了和赵晋三那头的交易早晚得开战。 不过倒是还留了两个让宇勒带在了身边,好去探探雷老七那边的动静。这一出计中计贺冕玩儿了十几年,可怜对方到现在还以为他们没发觉并且已经在将错就错地反计划了。 “手机。”梵星盏提醒正专心走神的贺冕。 贺冕瞥了眼不知道响了多久的电话,接听:“喂。” “喂,贺冕,你要找人沿着中心街以北找去,没能给你留住啊。这丫头,太闹腾了,昨晚和另一个小伙子吵了一晚上没停。挂了,赶紧找你闺女去吧,刚走没多久。”老勤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贺冕应道:“行,麻烦您了。” “嗐,小事。” …… “怎么回事?一落人呢?” “昨晚她说不舒服,我就陪她去了医院,取个药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回来看你们都睡了我也没好叫醒你们,自己先找了会儿。” 林子诚凑近了打量宁致:“你这是找了一会儿啊姐?这黑眼圈和熊猫有得一拼了。” 宁致赶苍蝇般不耐烦挥了挥手:“去去去!烦着呢,又少一个,现在怎么整?” \\\"你们说一落会不会找旅畔去了?”郑意柔猜测道。 陈年倚着沙发回过头:“姐你可别开玩笑了,除非一落有旅畔下落,否则缅甸这么大,她上哪儿找去?况且旅畔走时看一落的反应他显然没告诉任何人他去哪儿了。” “但你们没发现吗?”宁致道:“一落似乎很了解旅畔母亲的事,她在瞒着我们调查什么,很可能和旅畔母亲的死和当年那起走私案有关。” “所以,她可能真的去找组长了?并且有线索能确定组长的去向?”林子诚说出宁致得出的结论。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了主意。 …… “喂,你确定我们要这样徒步走去萨尔温江……那————边的大山脉?”梵陨河戴着帽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拖着长音问前面的旅途。 旅途头也不回道:“你拦一辆一分钱不要的车我看看?” “……”梵陨河干巴巴怼回:“我这不以为……你有钱嘛!” “没钱,要命一条,有本事你给我卖了?”旅途毫无感情道。 梵陨河眯了眯眼,狡黠笑了,背着手蹦跳着跟了上去。竟然真的算了起来:“我看看啊,一颗心脏七十五万、两颗腰子……一百六十五万,再来个肝脏的话……”她冷不丁一头撞上前面坚实的后背,梵陨河含笑抬眸。 旅途转身,皮笑肉不笑问她:“我还有十二对二十四根肋骨和一双眼角膜一个脑子,北姐要不要笑纳?” 梵陨河依旧笑盈盈的:“脑子就算了吧,你的应该不太值钱。”说着,一蹦一跳往前跑远了。 旅途:“ ……”他发现自己总能被少女出其不意的话气笑:“喂?还带人身攻击的?” “略略略!”少女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出了城区,俩人直奔幽深不见尽头的山林里,这边山地多坡地沟谷,树木高大而繁茂。深入其中仿佛进到了另一个世界,幽静中只听得各种鸟叫声空灵回荡,悠长悦耳。 景色很美,但这城郊温差差点让梵陨河崩溃:“天呐,这也太冷了……呼~”她一个劲儿往少年身后躲,试图汲取点温暖,却无济于事。明明才初秋,但少女对气温的感知好像天生就比别人要敏感,冷不丁有风吹来,她冷得声音都颤抖了:“呼~二途……你说我们……就靠着这么张大致的……鸟玩意儿看不出来的图,能……能找到地方嘛?” “应该吧。”旅途也感受到了丝丝凉意,但没少女那么敏感。 梵陨河又道:“可是我们带的食物只够一个星期的,万一超时了不得饿死在这大森林里?” 旅途专心找路:“能找到,找不到就返回。” “那……”梵陨河还要说什么,却被旅途忽而转身一把捂住嘴往一旁树后退去! “蹲下。” 梵陨河惊了一下,听到脚步声才反应过来遇上其他队伍了。凭借着她自小对声音的敏感,甚至听到了枪械的碰撞声和明显训练过的脚步声,杂乱却谨慎。 要遭,是地方武装! 少女心下一惊,却奇怪为什么在果敢郊区能遇上地方军,毕竟这些地方矛盾向来不惹华人区,也不敢轻易惹。 梵陨河拿开旅途快给她捂憋过去的爪子从树后探身看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又是熟悉的面孔,她若有所思:“雷老七?他来这儿干什么……” 除雷老七外,旁边人群中还有一男一女十分显眼,男的扎着小辫,穿得不伦不类,露了一只大花臂;女的一头脏辫扎成马尾,化着浓妆,俩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货。 旅途问她:“另外两个是谁?” “不认识。”梵陨河皱了皱眉:“不过那男的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正暗自商讨着,却见那伙人有探路的回来汇报情况:“老大,前面没路了,全是荆棘丛。” “给我搜,两个半大的小子能有多大能耐?必须拿到他们手里的地图!”雷老七转头对那一男一女说:“万策,南月,你们看看用电脑能不能检测到附近的生命体,找到了立马定位追踪。” “行。” “知道了。” 树后俩人听得一怔一滞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伙人是一路跟踪他们过来的。 “我靠。” “我去。” 旅途和梵陨河对视一眼,少女偏过头去:“你这反侦察意识不强啊?惹搭。” “你不也一样?” 俩人各自推卸责任,旅途起身找退路:“第一次荒野求生没经验,我们回城重来。” 梵陨河:“……”她表示无语却也只能选择同意这个办法:“打游戏?你还回城重来……走了走了,赶紧退。” 旅途环顾四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拦住少女:“等一下。” “嗯?”梵陨河抬头欲问,猝不及防正撞上不远处零星几棵树后的窥视感……有瞄点! “趴下!”梵陨河抬腿就是利落一脚扫向少年,后者倒也反应迅速,没让少女踢到便顺势卧倒了。 “砰砰砰!砰!” 四发子弹几乎同时扫来,梵陨河来不及收腿便卧倒,顺势一个利落的低空侧翻险之又险避开了子弹,紧随其后摔落式卧倒。她匍匐着退向后方树丛:“退回去,快!” 旅途有种在军训的错觉,他一边跟着后退一边问少女:“你怎么发现有瞄点的?” “小时候跟着我养父他们四处逃追杀报复,每晚都是听地方军交战的枪火声,所以特别……” “砰!” 又一枪打来,旅途埋头顺势按下了她脑袋。 半晌没动静,梵陨河抬头“呸”了声,吐了满嘴草叶味儿继续后退,不忘将话说完:“特别敏感。”她四下一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陡坡上:“上那个高地。” 旅途道:“前有追兵后有堵截的,怎么过去?” “说你脑子不好使你还不服。”梵陨河拍着衣服悠哉爬了起来:“让他们双方打起来不就行了……” 她笑意轻佻又不失俏皮冲对面不明来历的一伙人竖了个中指,很是嚣张。 旅途:“……”反应过来的他吓了一跳,翻身而起迅速将梵陨河扑倒。 “砰!” “砰砰砰!” “砰砰!” 不出所料,对方和雷老七一帮人打起来了。 少女以侧卧的姿势倒地,腰部被什么东西硌到,她不舒服翻身,刚好撞上近在咫尺的旅途低头看来,俩人都是一怔。 两人近到连彼此呼吸都清晰可闻,不同于前几次的撩拨玩闹。 半晌,梵陨河看着他忽地笑了,声音许是压得太低,带着一股软糯感:“惹搭,失态了噢。” 旅途这才回过神,他发现少女笑起来时有一对浅浅的酒窝,鬼使神差脱口而出:“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话音刚落,梵陨河来不及反应,有子弹乱飞而来,堪堪打在少年撑地的手边。梵陨河下意识一把揪住了他衣领想让他避开,不料用力过猛且这一拽显得猝不及防…… 旅途滑了手,整个人直接压上少女的身体,他一惊,及时仰头撑住了,却觉有湿润的鼻息喷在他咽喉处,痒痒的。 梵陨河下意识闭了闭眼,鼻间全是少年身上的烟草味夹杂着淡淡的薄荷味,让她没由来乱了心神。她侧头要避开,却瞥见少年脖子一侧小小的伤疤,怔了下,又一把勾住旅途抬起来的脖子:“等一下!” “我靠!”旅途被她搂得猝不及防,差点又再一次往她身上扑去。他咬牙切齿努力仰起头:“梵陨河你没完了?撒手!” 梵陨河却一心扒拉着看他脖子,像是要咬上去一般:“我想起来了!你这疤,我那天在地下室用烟头烫的吧?”她抬手看向自己右手食指上同样的疤痕:“我还奇怪我手上为什么会有被自己的烟烫出的疤呢,定是你那天被烫,趁我昏迷抓开我手时烫到的!” 旅途无语了,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功夫计较这个:“就算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好吧?松手。” “我不!你今天必须……”话没说完,便见一直仰着头的旅途冷不丁低头看来了,眸色略显深邃,带着位置上的压迫感令梵陨河瞬间处于弱势。 梵陨河能屈能伸,立马怂:“你……干嘛……” 旅途窝着火,被她这瞬间转变的态度气笑:“对,我趁你昏迷时报复你烫回去的,我故意的,可以放手了么?” “你……”梵陨河欲怼回,对视上他要笑不笑的眼神,直接拐了音:“这么帅,当然可以的啦。随你烫、随你烫,我放手……”她干笑着松开了旅途胳膊。 旅途却搂住她腰身翻身进了一旁草丛中。 “天……嘶……”梵陨河和少年调转体位时不小心一头撞上对方下巴,俩人都疼得不轻。 接二连三的挑逗过头和事故让旅途也坏了情绪,他语气很不好:“起来!” “……”梵陨河抬眼冷淡瞥了他一眼,带着不忒爬起来。刚站起身又被旅途一把扯住了,火气瞬间蹭蹭直窜的:“干什么?!你让我起来的啊?!” 旅途对她不适时宜的无理取闹也是忍无可忍,抬手一把推上这位北姐的脑袋:“我让你从我身上起来,谁让你站起来了?不要命了?” 梵陨河半蹲半跪着,脑瓜子嗡嗡的,她着实没想到旅途会上手凶她。就这么怔滞着看着他,半晌没反应。 “……”旅途被她这委屈与震惊并存的表情再一次气笑,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无力无奈感:“傻了?刚才不还挺狂的?” 梵陨河却透过他回想起了某个陌生的记忆:好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也曾对她做过这般动作,是宠溺的、纵容的。 可为什么她记忆中父亲几乎没多少时间陪在她和妈妈身边,更别说和她会有什么亲密的互动了。记忆出错了? 梵陨河回过神,已经被旅途牵着往高地走去,她下意识回握住少年温热的手。 旅途回头,见她心不在焉的,以为是自己刚才那一巴掌没轻没重的,惹她生气了:“喂?麻雀?” 无回应。 他叹气,停下步子转过身:“我刚刚……”话没说完便见少女一头撞进他怀中,抱住了他试图找到那段因他而起的模糊陌生记忆:“让我抱一会儿。” 旅途:“……”他头一回有些手足无措,半抬着的胳膊不知道往哪儿放:“那什么……刚刚是我不对,我不该……” 想不起来,算了。梵陨河松开他轻抬浅眸:“你刚刚说什么?” “……”合着这麻雀是走神了?旅途揉了揉鼻子,若无其事:“哦,没什么。” 梵陨河转身就走,疑惑嘀咕:“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道歉了……” 旅途:“……” 两人上到高地,旅途看着下方不远处赶来的又一伙人,似笑非笑:“你猜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知道地图在我们手里。” 梵陨河轻轻挑眉:“你弟和叶萝?不是将他们留在老勤那儿了?” “他们大概自己走了,晦气的是没走多元就碰上孙思铭那孙子了。”旅途一边说着一边下坡:“今天是走不成了,你先回去吧。” “二途。”梵陨河摸出身上刀递过去,带出了白玉风铃掉落。 “叮铃铃……” 旅途接过刀,扫了眼风铃,冲她慵懒笑笑:“你自己注意安全,走了。” 梵陨河捡起风铃随手晃了两下,清脆悦耳:“铃铃、叮铃铃……”她抬眸看向下方交火的几拨人,居高临下的浅色眼睛中神色渐渐清冷:“族中怎么样?” 少女身侧树后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他恭敬垂眸:“老易及时赶了回去,长辈们还好,只是几位小主年轻,难免心浮气躁……” “让他们吵。”梵陨河看着下方打得热闹,转身就走:“先前在冯侯的地下室里遇上老易救了我朋友一命,这才几天就已经赶回去了。这么急,怕不是那些个男女老少吵架了这么简单。” 男子跟后面将手里风衣给她披上:“您现在要回去?” “算了,暂时还不能。”梵陨河想到什么,问他:“阿木,老易有没有跟你说过我阿惹父早年的事情?” 阿木怔了下,摇头:“没有,少影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梵陨河没答,阿木犹豫着开口:“这时他们矛盾正激,您不回去试试……” “不用,我有办法。”少女勾唇一笑:“仗势欺人谁不会呢。” 阿木看了眼少女,心中轻叹。老易说过,少影娘各方面都很优秀,输就输在了不太纯正的血统上。 “梵陨河。”慵懒好听的声音略显低磁自后方响起,带了几分少有的严肃感。 是贺冕!梵陨河脚步骤然顿住,她冲一旁阿木使了个眼色。 阿木转身从另一边离开,却被贺冕叫住: “麻烦留步。”贺冕不紧不慢举枪指了过去,一边悠哉上前:“这位朋友想把我们家丫头带哪儿去啊?” 梵陨河闭了闭眼,没转身。印象中她从小到大这懒狐狸只叫过她两次全名,结果两次都被向来好脾气的贺冕骂惨了。 这次……难道是因为她在冯侯的庄园里对那些不要脸的畜生动了手?可梵陨河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不对,对方的所作所为实在过于禽兽了。 贺冕在她身后把玩着手枪,轻轻摇头:“平时任你玩闹,不过分出格的事情我们也没阻止过你,是不是让你得意忘形了?” “……”看来就是了,他查到什么了?自己暴露了什么?梵陨河不答,淡漠垂了眼眸。 周围是混乱的交火声,梵陨河耳边一时间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难得的,她很久没有这般紧张的感觉了。 死一般的沉默。 第22章 争吵:受伤逃亡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梵陨河听见贺冕在她耳边淡声开口了。 “两天前,你在果敢西街的一处私人庄园里重伤了十八人,其中七个重伤残疾,还有两个由于伤势过重,昨天死在了医院。” 听得到这个,梵陨河反而暗自松了口气。不过也不是什么好的开始,她仍是不语。 当时在等待旅途回地下室找傅乐容的空当里她在别墅周围转悠着,无意中目睹了一个女孩被六七个男人拖到木楼后的小木屋里。梵陨河当即跟了过去,透过门缝看到了不该看的:一群男的正玩儿着一个十几岁出头的女孩。 梵陨河当即就要踹门进去,却在一瞬间和那女孩目光撞上。女孩的眼睛中意外平静,没有惊恐也没有绝望,她只是温柔冲梵陨河轻轻一笑,摇头示意她不要过来。 梵陨河哪里听得进去,二次欲闯却再次被女孩示意住。 女孩如同受伤的羔羊被一群男人围住,身上白裙脏破不堪,她却笑得纯粹洁白,无声对梵陨河做了口型:记得用草遮住我,锁上门,谢谢你。 女孩在男人们一个个享受着她带来的欢愉时从身上摸出一瓶喷雾,大概是强硫酸。趁男人们伤了眼睛看不见的空当里又掏出匕首,将他们一个个杀死,最后喝下硫酸当场死亡。 梵陨河没有阻止,她不知道女孩被困在这里多少年了,身体上的创伤或许可以淡去,精神和心理却永远也无法摆脱笼罩她的阴影,死亡对她来说是另一种重生,是她的救赎。 梵陨河按照女孩说的安妥了她尸体,离开时撞见两个不知死活的手下要抓她,满心情绪无处释放,于是理所当然发泄到冯侯养的这群畜生身上去了。 “说话。”贺冕来到他身侧看着她,一贯慵懒的脸上此时看不出什么情绪。 梵陨河抬眸毫不畏惧对视上,似是还勾了勾唇:“死了啊,我还觉得便宜他们了呢。” “死的那两个是自己人,手里有这十几年来所有渡缅儿童被拐的名单。冯侯那里是他们最后一次任务,完成了就能回家和家里团聚了。” 梵陨河一怔。 贺冕微垂眸看着她:“残废的该死,也确实遂了你的愿,因为失去了利用价值冯侯怕放了他们会泄露出对他不利的线索,也在昨晚莫名死在了医院,死于刺杀。” 梵陨河看着他,没说话。 “遇到人渣你可以看不惯,可以教训,让对方付出一辈子代价还是让他永远记住这个教训你得想清楚。”贺冕少有的肃色:“万一毁了别人一辈子伤到的却也是你,恶人一步成佛只需要做一件好事,好人成魔也只需要一脚踩进沼泽不再上来。” “想多了。”梵陨河抬眸似笑和他对视着,温吞道:“我并不想做那个好人,遇到沼泽我会绕开,也不会提醒后面的人这里有危险,因为懒得去管别人的死活。” “梵陨河,你父母并不需要这样的你给他们一个死亡的交代,因为你就是那个死神。”贺冕凝视着她浅淡却思绪深不见底的眼睛。 闻言,少女一僵,随后垂眸似是刻意避开了他目光,转身就走。 “既然不在乎你又在躲避什么?” 梵陨河脚下顿住。 贺冕再次上前:“十几年了,你一直不肯信任我和梵星盏的原因是什么?还是你觉得我和梵星盏不会帮你查清……” “和这个没关系。”梵陨河看向他:“贺叔,从一开始梵星盏救了我,我就已做好了一切与我无关的准备,包括你们那不为人知的另一层身份。”她情绪不明看了男人一眼,离开了。 …… 车里放着低缓的音乐,贺冕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像是故意的一般,外放语音。 “全死了?”梵星盏声音清磁传出,似是沉默了片刻又轻哂:“是这孩子能干的出来的事,她人呢?” 贺冕:“一旁听着,现在只能重新查起了。” 梵星盏略一思索,也只能妥协:“重新让人查,看看能不能从牺牲的两位弟兄身边的人身上获取线索,也省事点。” “成,先这样,挂了。”贺冕挂了电话掉转车头往高速上驶去,戴上了墨镜,令人看不清神情。 梵陨河瞥了眼,抱着狗狗抱枕往椅背上卧了卧,舒适眯了眼。 下了高速,车子驶进市区,贺冕决定先去北街家中住下。 北街园区地下车库。 他看了眼睡着的少女,降下车窗将车熄了火,也没去叫醒她。贺冕点了支烟拨通了老勤电话:“老勤,我,贺冕。刚给你发的照片怎么说?” 老勤:“她头部的只是擦伤,但子弹威力太大,可能会有轻微脑震荡。你近几天注意观察丫头有没有频繁头晕、耳鸣或者视线模糊之类的现象。” 贺冕:“她这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老勤道 :“看个人体质,有这类患者到中年会得偏头痛和记忆力下降等症状。小丫头活蹦乱跳的,应该不至于。” “好,这几天我注意,打扰了。”贺冕轻叹,抬眸看着前方一片漆黑的隧道,忽然就想起来之前的事。 是09年吧?贺冕在老挝那边的渡口管理出了点问题,却正赶上那阵子内部大整顿,都很忙,梵陨河又生病了没人照顾。他只得带着孩子连夜赶路去老挝,一边联系上他二姐过来帮忙。 靠谱的是贺愿还敷着面膜就跟了过来,许久未见的姐弟俩在连夜奔波中第一次谈了心: “姐,我真干不下去了。”贺冕一边开车一边看了眼虚弱趴贺愿身上的小陨河,他向来随性,这次却莫名心烦意乱。许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又或者他的随性只是习惯的伪装。 贺愿一下下轻拍着女孩后背,一面按了按脸上面膜:“老三,当初你决定干这事时我和大哥可都劝过你,你不听。你当时怎么说来着?不后悔。现在想退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贺冕自嘲般笑了:“倒不是后悔走这条路,就是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 “比如?” 贺冕:“干这些事不能有同情心,那只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中。比如梵星盏那家伙连婚都没结过,为什么会想要收养这么个小崽子,到头来他俩手一甩,倒成了我的累赘。” “孩子吐了一夜吧。”贺愿低头看向小陨河,替她理了理头发:“你觉得麻烦,那你有没有想过,孩子也会觉得跟着你们很遭罪?她如果有成年人的思想又怎么愿意跟着你们四处奔走受苦。偏偏她还小,对孩子来说谁对他们好给他们生活他们就愿意跟谁,至少他们不会计较贫富。” 贺冕弹去烟灰,不语。 “你和星盏都是嘴上说着撑不下去,但为什么能坚持到现在?”贺愿一针见血:“因为肩上有负担,背后有累赘。” 这话很难听,却也很现实。 贺冕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赞同,是啊,他们的世界里哪里有什么撑不撑得下去,谁管你这些?人际关系都不是必要的,自己好自为之才是现实,偏的他们所要经历的远不止于此。 指间一阵烧灼的刺痛感,贺冕才回过神来将燃尽的烟掐了。转头见梵陨河还在睡,他伸手探了探少女额头,并未发烧,反倒是将少女弄醒了。 梵陨河睡眼惺忪看了眼男人,没说什么,抱着宠物抱枕下了车。 贺冕跟着下去了。 这边房子梵陨河小时候倒是常常来住,几年没来也依旧轻车熟路。她将贺冕抛在后方十几米远处,快到家时在门口撞上了意料之中的人,梵陨河没觉得惊讶,只觉晦气。 “咦?这不是梵陨河吗?今年第一次来这边吧。”女孩看起来也十七八岁的样子,却化着浓妆,一头粉色波浪卷十分显眼:“也不知道你那个破乡下有什么好的,竟然放着这边的大别墅不住。” 梵陨河却懒得理睬她,目光落在女孩身后的中年男人身上,她微微勾唇:“万叔叔好。”她轻轻垂眸,终于记起来为什么雷老七身边那个叫万策的看着眼熟了。他是眼前万泽元的儿子,万安可的哥哥。 梵陨河小时候和万策经常能在这边小区里碰着,双方都是见面就掐的主,谁也看不惯谁。 万泽元笑意近人祥和:“是陨河啊,好久不见,又漂亮了。” 一旁万安可听了这话却是轻屑翻了个白眼,对父亲这老套的谎言感到无趣。虽然她自小就嫉妒梵陨河的容貌,万安可不理解为什么梵陨河小时候打扮得像个假小子经常脏兮兮的都能让周围的男生全围着她转,而不是亮眼美丽的她——万安可。 万安可不知道自己的打扮在梵陨河眼里显得多廉价夸张。 万泽元笑呵呵的:“就你一个回来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参加老查的酒会?哦,就和你星盏爸爸关系挺要好的那个叔叔,叫老查。你小时候还跟你爸见过面的,那时候你……” 梵陨河刚想拒绝,听到他提老查却犹豫了。之前那些铜码全是这个老查以拍卖的方式卖给梵星盏的…… “陨河?陨河?想什么呢,要不要一起啊?”万泽元笑着叫她。 少女回过神:“啊,可以啊,我……” “不用了,说来你这阵子挺清闲的?你儿子可不怎么轻松。”贺冕从后面悠哉走了来一把提溜住梵陨河后衣领将人拽到自己身后半步,懒散冲万泽元笑笑。 万泽元跟着笑笑:“生意上也没什么大事需要我操心,你刚刚说小策,这小子是又作什么妖被你撞见了吧?” “倒不是。”贺冕略显漫不经心道:“今儿遇到他跟雷老七队伍进山了,万爷可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去啊?” 万泽元笑笑:“这小子的事情我也管不着了,哪里知道。”说罢,无奈般摆了摆手。 贺冕但笑,不语。 梵陨河看着这俩人各怀鬼胎的虚假,瞥了眼贺狐狸,心中不忒:你就装吧,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行,本来还想着陨河一个人跟我家可可一起去玩儿。那没什么事情我们先走了,可可。” 万安可一贯嘴甜讨人喜,她笑嘻嘻的:“贺叔叔再见。” “再见。”贺冕笑笑,哄小孩的语气。 眼看人走了,梵陨河不干了,她还想着找老查问清楚铜码的事儿呢:“哎……不是,我……” 贺冕一伸手,拦腰将要跑的少女单手拖进了院门里。“哐啷”一声锁了铁门,一路进了屋里才将人放下。 “你有毛病啊?!”憋了一路的少女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了男人,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不过着实没什么威慑力,像只牙还没长齐的奶猫:“贺冕你少管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主见!” 贺冕夹着烟单手插兜倚靠着门,直接挡住去路。他似笑非笑:“是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呢。反正我是没看到主见,只看着胡闹了,自己命不当回事就算了,还视他人性命如草芥。”他又问:“今天带你走的那男的谁啊?你还挺护着。” 一番话到这儿,梵陨河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她长这么大只见这懒狐狸对她发过两次火,并且这火势来得快去得也快。今天他这是吃火药了?气性这么大…… 梵陨河就这么怔神住了,回过神便见贺冕已经进了厨房: “歇会儿吧,待会儿吃午饭。”他叼着烟头也不回道。 梵陨河迟疑着想问什么,还是忍住了。她转身一边上楼一边拨通了宇勒的电话。 “喂?精灵吧,在学校有什么需要的吗?”宇勒很快接了电话。 梵陨河顿了下,敷衍着:“啊,没什么需要的,就是……刚刚给贺冕打了电话,他好像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啊?” “嗐,没多大事儿,他家里好像叫他回去应付个什么酒会,他不想回……” 梵陨河懵了一下,捂着电话进了二楼自己房间,还不忘回头看眼楼下:“什么?家、家里?他还有……”梵陨河以为贺冕像梵星盏一样孤身一人,毕竟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说过“回家”“家里”“家人”之类的话。 家人最多也就贺愿,以及梵陨河前段时间刚偷听到他还有个侄子。怎么听宇勒这话,贺冕父母都还健在?那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未回过家?闹矛盾了? “你这话可逗了啊,以为谁都跟盏哥一样呢,都一个人。”宇勒玩笑般的语气。 梵陨河背靠着房门,道:“那……他没事儿?你们……你们这身为好兄弟也就、也就不问问?” “他家事,我们怎么好过问?”宇勒道:“没其他事的话挂了啊,你在学校好好的,别惹事。” 少女若有所思:“家事……”他有家人不回家?他……梵陨河眸色微动,忽地就想起贺冕今天训她时的话:死的那两个是自己人,手里有这十几年来所有渡缅儿童被拐的名单。冯侯那里是他们最后一次任务,完成了就能回家和家里团聚了。 梵陨河越想越不对劲,梵星盏和贺冕为什么要花十几年时间去搜集这些和他们生意无关的线索?贺冕有家人,却不回家,十几年也未曾和他人提及过…… 正思索着,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梵陨河有些心不在焉接听:“喂。” “我,你这语气怎么听着这么丧呢。”旅途语调轻佻却略显急促:“帮个忙,去老勤诊所接一下傅乐容,把他送回滨城,谢了。” 梵陨河听这话怪怪的,像在交代遗言似的。她问:“你在哪儿?没回诊所找他?” “没有,挂了啊。”旅途有些匆忙道。 “二途?喂?”梵陨河听着另一边传出的忙音,感到不妙。她一边来到窗边一边给老勤打去电话,另一边却迟迟无人接听:“人呢……倒是接电话啊……” 半晌没打通,梵陨河等不及了,收了手机上前一把扯出床单,推开窗户利落绑上防盗窗,将锁轻松撬开,顺着床单滑了下去。 经过后院时少女却忽略了她挂腰间的风铃,随她跑起的步子清脆作响: “叮铃铃、铃铃、铃铃……” 一楼厨房,贺冕从窗户后看着梵陨河离开的身影,给宇勒发去了语音:“小勒,找人立马来北街小区外堵人,逮着精灵送回罂寨看好了。” 却殊不知,此时的宇勒正在某个小吃店里一面对着贺冕发出的语音,一面又看着几分钟前和梵陨河的通话记录,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自我怀疑中…… ………… 小诊所。 还好伤的是右肺叶,血是止住了,不过还是得去大医院看看,我这里条件简陋……”老勤一边填单子一边嘱咐。 旅途随口应着,似有些艰难起身往外走:“知道了,这女孩留下看会儿,回头有人过来接。麻烦您了。” “哎你……”老勤迟疑了一下,上前几步:“你也中弹了吧?我给你取了再走吧。” “不用了。”旅途低头看了眼自己腹部,松手一片腥红。他回头笑笑:“麻烦您一起出来关个门,谁找都别开,至少今晚先别接诊了。” 老勤转身拿了桌子上的药递给他:“麻醉和止痛的,里头有针头。”他意味不明轻叹:“我接诊的枪伤患者不在少数,像你一样,来得急去得也急,但他们好歹会惜一下命。孩子,听叔一句话,趁还没得罪到那个地步,回中国吧。” 旅途依旧只是笑:“谢谢您关心,我有自己的打算。”几天时间,好好的一个家只剩座空房了。他就是想知道父母到底干什么去了,他得挽回一些什么。 看着少年模糊在夜色中的身影,叶萝想追却又不得不忍住。她两只手绞在一起,垂了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勤再次叹气:“可惜了这孩子,这个年纪应该在学校才对。” 勤婶从后院走来,担心看了眼院门方向,也只剩摇头:“我锁门去。”院外一片漆黑,街道寂静,隐约能听到远处巡逻兵的脚步声。勤婶将大铁门刚掩上一半,便见从门缝里忽地钻进来一人,她吓了一跳:“谁?!” “婶婶,是我。” “小河?”勤婶讶然,来不及多问忙拉她进门:“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多危险。” 梵陨河来不及解释,只问:“婶婶,傅乐容在这儿?” “在呢,你那朋友说会有人来接,搞半天是你啊。”勤婶道。 梵陨河冲身后招手,道:“我让奈温苗伦来接他,婶婶我朋友呢?” “来迟了,刚走。”勤婶道:“还中枪了,也来不及治。” 梵陨河心中焦急,方才来的路上她还见到正四处找人的雷老七几人,旅途中枪了跑不远,一旦被追上人怎么样都难说,地形图更危险。她要不是被宇勒带人拖了半天,又回罂寨找了苗伦和奈温,也不至于和旅途错过。 苗伦拉了她手:“精灵,你先别急……” “苗苗,把傅乐容送医院去,谢谢啊。”梵陨河转身就走,不到一秒又转回问道:“婶婶,他往哪边去了?” 勤婶道:“刚看了个背影,西街方向。” 少女离开了。 …… 夜晚的街道着实危险,旅途几次差点被巡逻兵发现,最后忍着剧痛冲进了一处胡同里。 他倚墙角坐下,拿出老勤给的药放一边,先用打火机将刀消毒,拿出麻药时却难住了。他忘了问剂量,总不能全麻吧? 旅途只思索了一瞬,猜测着取了半针管的剂量,推去空气又减了些剂量,然后不假思索给自己注射了,静待药效上来。 旅途目光下移,看到夜色中来时走过的路上有血迹一直延伸至他脚边。 等不及了。旅途闭了闭眼,拿过刀找准了伤口中子弹的位置,狠狠剜了进去!剧痛令旅途大脑有那么瞬间停止了思考,黑暗中他脸色肉眼可见地又苍白了几分。有冷汗从他鬓角滑落:“操……这么疼……” “轰隆——轰……”天际忽而闪过一道光亮,随后传来几声闷雷。 这边天气太无常了,入秋还这般多雨。旅途闭了闭眼,再次狠狠一剜。 “叮……”血淋淋的子弹落在水泥地板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少年难忍剧痛,他手上微微颤抖着将外敷的止痛药和金疮药全撒在了伤口上,用绷带两下缠好,脱力般瘫软靠着墙喘着气。 夜空不断有闷雷响起,旅途胡思乱想着:这个点了,梵陨河该到老勤的诊所了吧?他倒是没想到会阴了天,那麻雀如果还在去的路上会不会害怕…… 回想着先前遇上雷雨天气少女那又怂又倔强往他身后躲的样子,旅途只觉莫名好笑。 “这边!老大,这边有血,往里去了!” “快追!” 旅途抬眸,抓了药和刀 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转身继续往里逃去。 里面是居民区,旅途有些头晕,身后凌乱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他呼吸渐渐沉重,大量出血导致他严重脱水,脸色苍白,嘴唇都干裂了。 后方有人影出现在岔路口,左顾右盼之下一眼看到了踉跄着跑远的少年:“老大!在这儿!” 旅途回头瞥了眼,一边走一边推倒了巷道边的垃圾桶、电动车、自行车等东西挡住身后的路。但到底一个瘦伤的跑不过一群四肢健全的,很快双方的距离便又缩短。 旅途在前边又一处岔路口停下,他转过身慵懒倚靠着墙看着他们,显得又痞又嚣张,甚至抬手冲对方勾了勾食指。 他呼吸略显急促,拿出了梵陨河之前给他的那柄白骨柄的匕首握紧。还挺顺手的,刚用它取了子弹,没想到这会儿又派上用场了。 “等等!”雷老七抬手停止前进,唤了万策:“小策,你身手好,过去看看。” 万策活动了两下双手,不屑轻笑:“看不起谁呢?我这身手连一个残废的还打不过?”说着,信步上前:“喂,小子,你受伤了,劝你少逞强,直接跟我们走得……” 话没说完,身后冷不丁响起枪声,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万策猝不及防后退半步:“卧槽?!” “砰!”又是朝天一枪,只见少女站众人后方利落卸了空弹夹,重装上膛,抬枪直指雷老七:“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呦?这不是咱北姐吗?”万策吊儿郎当笑了:“怎么,看上这小子了?” 梵陨河浅笑清灵,显得又柔又无辜。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原因,这般笑透着一股空灵诡异的阴柔感。 “比起他,我还觉得看上你了呢。”下一秒枪口却偏移利落打在了万策脚下: “砰!” “我操!操!”万策着实意外:“梵陨河你来真的?!”他虽然自小和少女不和,但向来不至于到了需要动枪的地步,这还是头一次。 第23章 赤足的精灵少女:重翻旧案 \\\"轰隆隆——”天际一遍遍响起闷雷声,伴随而来的还有闪电。 见得少女似有些害怕闭了闭眼,直到有冰冷的雨水落在脸上,梵陨河才睁眼。 双方僵持不下间,雨越下越大。旅途见一干人注意力全被对面梵陨河吸引过去,他不动声色往后退去,一直退到墙根处,一个转身进了另一条巷道里。 有人眼尖立马发现:“老大,人、人跑了!” 雷老七回头刚要追,脚边猝不及防落了发子弹,气得他破口大骂:“死妮子!老子不动你你别不识好歹!”他举枪怒指,却怔住。 “是嘛,可我偏要惹,你奈我何?”少女浑身湿淋淋的,夜色中浅浅笑着,说不上来的诡异美,看得众人一阵头皮发麻,银灰色的浅眸中笑不达眼底。 万策才注意到梵陨河赤着的脚,这么一看更不像人类了。他强忍住电视剧看多了的恐怖幻想,不觉咽了咽口水:“你……你,不是,梵陨河你别乱来啊?你那那……脚边……袋子里装的什么呢?” “你说这个啊。”梵陨河白皙小巧的赤足将脚边袋子往前踢了踢,悠悠笑着,漫不经心的:“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心情不太好,就买了个炸弹想把这街道炸了。” 话音刚落,雷老七一干人立马退散开了,他威胁:“警告你啊丫头,别乱来,不然回去我就找上梵星盏那孙子……逮你回去!” 梵陨河提起袋子径直朝他们走来,毫不畏惧。慵懒从容赤着脚走在雨中,仿佛午夜出来狩猎的猫咪:“那你找去吧,少挡我路。” 众人忙往不太宽敞的巷道两边退着,也不确定她手里提着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炸弹,毕竟这边乱得很,确实能买到。 但到底都是惜命的主,很快让梵陨河过去了。 拐进岔道里,只见少年懒洋洋倚着墙勉强站着,半玩笑半认真看着她,问:“真是炸弹啊?” “你还真信?”少女瞥他,将袋子递过去:“炸弹拿着,找个地避避雨。” …… 大雨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梵陨河扶着旅途找到处有屋檐的四合院大门下躲雨。 她毫不见外掀了少年衣服,有被他简单粗暴的包扎方式无语到,她抬头:“你是真不怕死啊?伤口血都没擦,迟早感染。”她低头从袋子里找出酒精和棉签:“纱布拆了。” 旅途照做,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同她开玩笑:“冒着被雷劈的危险找来的?怎么还摔了一跤呢?” “你少汪汪叫。”梵陨河看不太清楚,头也不抬道:“袋子里装有一种黄色的药,拿一下。” 旅途翻出来递给她:“什么药?” 少女拿了棉布倒上酒精给他擦拭伤口:“盘尼西林,将胶囊打开外敷效用更好。” 旅途注意到她裤子膝盖处有泥渍和破损,微微一扬眉:“真摔了?” “滚。”梵陨河擦净伤口又上药:“太丢人了,以前打架输了都没这么丢人过。” “真的很怕打雷?” 梵陨河默然片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这样的天气让她想起了那一年父母被害现场,她亲眼看着父母倒在她面前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梵陨河永远记得母亲在发现父亲中枪的第一时间不是去找父亲,而是一把抱起她用力往远处扔去,以及那一声凄婉的“阿桑快跑”。 小小的梵陨河狠狠摔了出去,满身狼狈在雨中懵懵懂懂爬了起来,看着倒在血染的雨水中的父母不知所措,最后也只知道蹲下身去捡脚边摔得粉碎的陶埙。 当晚她被人拐去了缅甸乡寨的破屋子里,屋外风雪交加,寒风凛冽灌进屋里。女孩又冷又怕,只想爸妈,只想回家。 那之后她遇上了改变她一生命运的人,女孩改名换姓有了新生活,却永远在下雨打雷的日子里思念父母,想着那个人去楼空种满格桑花的温馨小家。 旅途看着少女,大致猜到了点什么,却没多问。他在军训时调查过梵陨河身世,这么一对比旅途觉得自己至少是幸运的……正走神,一抬头瞥见少女忽然凑了过来拦腰抱住他,抱得旅途一个激灵。 听得梵陨河先开口澄清了:“少汪汪叫啊,缠个绷带而已。” 旅途扬眉:“这就好了?” “好啦。”梵陨河抬头颇为自豪:“也不看看我是谁。” 旅途轻笑了下,顺着她的话:“是,也不看看我们北姐多大能耐啊,文能包扎武能打架的,偶尔开个挂还能半夜出来扮鬼吓人。” “懒得和你计较,明明就是他们太胆小了。”梵陨河起身:“我们……”头部忽然一阵眩晕,她眼前黑了一阵子。 旅途抬头:“怎么了?” “没事。”梵陨河定了定神:“我们要不要去医院找一下傅乐容?我让苗伦和奈温留下了。” 旅途没事儿人似的站了起来:“那走呗。” 少女抬脚下台阶,却被叫住: “北姐,你鞋给雷劈没了?”少年语调慵懒,带着调侃的笑意。 梵陨河无法说出鞋跌坏了这种社死的解释,不忒凶他:“要你管!还有,别这么叫我,难听死了……” 少女叹气,低头看了眼自己湿漉漉的脚,确实难受。 旅途下了台阶站她身前:“上来,我背你。” “你……”梵陨河欲言又止往他腹部扫了眼,没动。 旅途回头冲她懒痞笑了:“趁我麻醉还没过,赶紧的。” “……”梵陨河歪了歪脑袋,扬眉。她还奇怪方才上药时这家伙怎么一声疼也没喊还能跟她正常聊天呢,原来提前打了麻醉。 “上不上啊?不上我可走……”话没说完,背上突如其来的压力给他扑得一个踉跄,差点跪倒。旅途笑了,自己都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少女幼稚到了:“梵陨河,你一天不整我心里难受是吧?” 梵陨河搂了他脖子,笑盈盈晃了晃小腿,有意恶心他:“是的呢,可难受了呢。” “……呵呵。”旅途无话可说,冷笑一声往雨里走去了。 许久,空无一人的角落里有说话声响起:”老易啊,你好歹跟着观察了这妮子这么些年,真打算将她也拉进这些是非中?我看她现在这样,挺好。” 略显低沉的男声响起:“其实我不管,她也迟早自己卷进去,这丫头虽然不是家族血统,但骨子里的倔强劲还真是随了她父亲。” “你觉得需要多久?”苍老一些的声音问。 男声淡淡道:“十年。”他顿了顿:“这丫头能力不能说强,但至少算得上氏族内部这么多年难得一遇的。” 便听那声音中染了丝笑意:“能让你吝啬评价一回,也是难得。” 男声依旧波澜不惊:“我期待着她强大起来的那一天。” …… 禾桥市公安局。 “周正!周正!怎么回事啊?”林司敬火急火燎一路杀到周正办公室,怒气冲天的:“这旅畔涉嫌叛逃我还能承受,上午陈年他们又联系这边说杨一落也不见了?!你这些手下一个个是要起飞还是怎么着?啊?!” 周正坐那儿头快给桌子钻出个洞了,他拿文件半挡着:“这几个小崽子……” “你嘀咕什么呢?问你呢!”林司敬一口浊气差点没上来,他在对面坐下,一时气噎。 周正赔笑:“林局,您老先冷静冷静,别气坏了身子可不好。”他想着措辞:“这个旅畔吧,好歹他刚来那会儿实习都是我带的,反正这孩子我是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叛逃,你们要定他个涉嫌叛逃罪……”他忽然顿住,他能怎么样?旅畔干不出这事儿他比谁都了解,他也只能尽力还旅畔一个清白了。 “那这小杨呢?她爸以前就是干这行的,更让人……”林司敬一样堵住,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不信又能怎样,他们这行讲究求一个证据,没有证据,再多了解也没用。 周正自然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也清楚原因,不过二人都没法主观猜测而已。他想了想,道:“小杨那边,陈年说她极有可能是追着旅畔去了,我们现在也不好断定什么,只能先查一查了。” 林司敬冷静下来:“怎么个意思?这俩人很熟悉?” 周正道:“当年的‘611’制毒案还记得吧。”他压了压声音:“二十多年前那起案子出事的不止旅畔的母亲,还有一落的父亲,您忘了?” 林司敬顿悟,半晌才摇头:“年纪大了到底是不中用了,小杨这孩子也是命苦。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茬。”他思索着:“所以旅畔这小子……是调查当年旧案去了?” 周正苦笑:“我认为是这样。二十年前的侦察技术什么的都不完善,那小子一直对当年死了上百人的‘611’制毒案就那么草草结案心怀芥蒂。最主要他妈妈就因为这个案子没的啊,如今因为他父亲重启旧案,您觉得他能放过好不容易到手的翻案机会?” “那还不是因为……”林司敬意识到自己激动了,忙压低声线:“还不是因为他妈妈参与了制毒!” “万一没有呢?”周正道:“我查了当年的办案资料,警方在这过程中并没有深入追究,当年的围剿计划甚至只是在内部线人的帮助下从外面攻破的,谁知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谁知道警方的线人有没有问题?” “周正!”林司敬忽然严肃阻止了他的话:“没有证据,这话以后不能乱说。” 怀疑自己人,是警察在办案过程中最忌讳遇到的问题。 周正却摇头,他懒得避讳什么了:“林局,您当年还是侦察部组员时也参与了这个案件的调查,放下大局,从私人角度出发,您觉得夏优儿真的会狠心抛下她刚满六岁的孩子去干那种有去无回的事情?”他道:“我当年调查过,夏优儿爱惨了旅莫寒,为了他甚至能不要命。爱屋及乌,她做不出伤害自己孩子的事。” “当年那……嘶——不对,合着你小子老早就在查这案子了?”林司敬抄了桌子上文件夹就砸他身上:“那旅畔失踪你是不是也早有了推测?不跟我说呢?啊?!” 周正接住文件,笑着安抚他:“我没有啊!您可少污蔑我,这不是他父亲前段时间也出了事儿,上面决定暂停了他职务我怕他承受不住才想着安慰安慰,哪知道他玩失踪了。”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所以你才想到了他母亲的案子。”林司敬没好气帮他说完了。 周正笑笑:“您老就是厉害,懂我。” 林司敬还是担心,道:“但这到底是公安明文法规定了,他父亲涉嫌参与当年的制毒案,他身为公职人员不能参与调查。这孩子……” “父母如果都是那种贪污枉法的人,教出来的孩子再好又能好到什么地步?”周正道:“这样,林局,您让他查,出了事我担着。” 林司敬看着他,犹豫了。 “他也不容易。”周正:“至少得有人支持他,他的坚持不一定是对的,但一样不是毫无意义的。” 林司敬问:“你早就知道他在查他母亲的案子了?” 周正点头。 “多早?” 周正同他对视一瞬,道:“八年前,他刚入职那会儿。” 确实很久了,当年的旅畔年轻气盛,刚入职很不服管。周正没少说他,还是在一次任务中,受害人的经历和旅畔母亲很像,周正察觉出不对,借机问出了少年人埋藏心底的事情。 也是那时,周正才发现这个张扬不羁到骨子里的少年其实是借着少年人的气性保护伪装自己,他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细腻。再到后来了解了他过去,周正也真正明白自己误会他了。后来细细想来,旅畔虽然挺混蛋,但至少没在他坚持的原则边缘徘徊,没做出过什么让他两难的事情。 少年虽轻狂,却是懂分寸的。 周正相信,旅畔只会越来越优秀。 …… 与此同时,老挝时间晚上十一点。 陪着片六儿查了几天他父母的旧案,旅畔还意外得知这小子认识和旅途混一起的那姑娘,也就是梵陨河。 “几年前在果敢被那姑娘揍过,一群大男人干不过一个小姑娘,说出来都丢人。”片六儿笑笑:“她可光荣了,为此多了个‘北姐’的称呼,不过不打不相识,相处了段时间发现她心地不坏,就是太敢了些。” 旅畔坐货箱上抽着烟,看着眼前平静的湄公河,又问:“六儿,如果一个人站在你的对立面,但目的一样,你会选择合作吗?” “看情况吧。”片六儿想了想:“利益使然,合作肯定是为了自己,关键时候还不是一个散。” 旅畔点头表示赞同,他似笑:“看来你没少吃过亏啊?” 片六儿笑了:“都是亲身经验。对了文哥,距这儿不远的一个镇上有我爸一个朋友请我去参加地下赌场开张宴会,你有没有兴趣。多认识几个人说不定对你查案子找人有帮助。” 旅畔挑眉:“违法勾当?”他略一思索,同意了:“也好,一起去呗。” “就现在?”片六儿道:“去早一点看看能不能捞着什么好处。” 旅畔跳下货箱:“走着,你带路,这边我可不熟。” …… 缅甸这会儿刚过十点,旅途和梵陨河冒雨赶到医院时,满大厅的医生病人一脸诧异看着浑身湿透的男孩背着女孩进来。这会儿早已经到了宵禁时间,众人不禁纷纷脑补出这俩孩子一定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他们不得已才冒着被枪杀的危险赶来医院避难的一万字剧情…… 旅途将少女放到休息区椅子上:“你打电话问问你朋友傅乐容在哪间病房。” “噢。”梵陨河拿出手机。湿漉漉的双脚悬空甩了甩水,她问:“要不要再挂个号?” 旅途靠着她面前的椅背,懒洋洋的:“不用了,我觉得你包扎得挺好。” 梵陨河拨通了电话,继续问他:“话说,你这一枪怎么挨的?” “当时雷老七那几拨人打得热闹,我围观了一会儿就打算走的,哪知道傅乐容和叶萝找过来了,着急忙慌喊他时被那个叫万策的发现了,上来就给我放暗枪。” “噢~那个花天鹅啊。”电话刚好接通,梵陨河问:“喂?苗苗,我们到了,哪间病房?” 另一边女孩声音里透着担忧:“五楼b区icu,精灵,小弟弟好像挺危险的。” “icu?!”少女声音一下子没控制住,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目光后忙收敛:“不是,有这么严重吗?伤的不是右肺叶?” 苗伦道:“医生说可能是路上耽误了,出血严重,不过这会儿人已经醒了,放心吧。” 挂了电话,梵陨河怔了一下,瞥向少年腹部,下一秒跳下椅子拉着他就往挂号窗口走去:“赶快检查一下你是不是也出血严重……” 旅途好笑,学着少女的语气道:“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我要有事现在还能站这儿跟你说话?” “那也不成,万一下一秒就挂了呢?” 俩人拉扯间有医生路过,停下来打量着少女:“梵星盏闺女?” “嗯?”梵陨河回头,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这是谁:“你谁啊?” 那人拉下口罩:“怎么,上次在烟云湖不挺自来熟的?” “你 ……”梵陨河想起来了:“是你啊帅大叔,叫……杭无绪!对吧?” 杭无绪似笑非笑:“我没那么老。” “切,你先给我取代号的。”梵陨河漫不经心的:“我也不叫梵星盏的闺女,我叫梵陨河。” 杭无绪倒是意外:“姓梵?梵星盏这是打算一辈子不娶?都有女儿了。” “他订婚了,和贺冕的姐姐。”梵陨河才想到正事,问他:“你是在这儿工作的对吧?治什么的?” 杭无绪:“各方面都涉及,你要看病?” “不是我,是他。”少女一拉旅途,不顾场合就掀了他上衣:“你看他这伤严不严重,要不要缝合?” 旅途:“……” 杭无绪合上手里文件夹:“处理不错,跟我过来。” “省了排队,走了。”梵陨河毫不客气扯着少年衣领跟了上去。 “哎哎哎……松手松手!像什么话……”旅途解救了自己脖子,正好瞥见少女赤足:“你要不要先去买双鞋?” “不急,又不在外面,淋不着。”少女无所谓道。 旅途悠哉问她:“这么担心我呢?” “你死了我找谁合作啊?”梵陨河理所当然道:“而且……” “什么?” 梵陨河回头,浅眸含笑明艳:“而且惹搭你这么帅,人家舍不得你死呢。” 旅途感觉有什么东西掉了一地,嗯……大概是梵陨河的油腻和他的鸡皮疙瘩。 经过一系列检查后确定了旅途并无大碍,因为梵陨河的处理得当,都免了二次包扎的必要。 俩人去icu看了傅乐容,男生还吊着一口气,见到旅途激动到哭,仿佛隔了三辈子没见,夸张得不行。因担心他过于激动导致伤口撕裂,旅途毫不意外被护士赶了出去。 看着四个人隔着玻璃和电话都能聊起来,旅途觉得自己多余了。正好烟瘾上来,离开了医院一边在医院周边逛着一边抽烟。 医院旁边就是小型的服装店,旅途叼着烟走了进去,收银员小姐正昏昏欲睡,见有客人强打起精神:“您好,随便看看吗?” 旅途问她:“有没有适合女生穿的运动鞋,大概……”他想了想,问:“身高一米六五左右,脚比较小,穿多大码的鞋?” 女店员笑了:“你可真宠女朋友,这么晚了又是陪住院又是买东西的。”这边只有医院附近可以活动,所以她立马猜到这少年从旁边医院过来的。 “不是。”旅途懒得解释,只道:“再买把伞,谢谢。” 女店员转身进去了,没一会儿出来时手里多了三只不同颜色的女版运动鞋:“一六五的身高,脚一般最小也只会小到三十四了,你看看哪种颜色的适合她吧。” 白色、粉色和紫色的,旅途目光一眼落到了那只紫色的鞋上,只直觉它更符合梵陨河气质。脑补了一下少女穿这双鞋的脚,觉得少了什么,又鬼使神差问了句:“有搭这双鞋的裙子吗?” 女店员笑了,再一次离开。 第24章 儿时玩伴重相识:被下药 清晨的果敢依旧下着毛毛雨,梵陨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病房的白色床上,她抓着头发坐起,睡意朦胧的:“以为自己一觉睡醒成了重伤呢……” 刚要掀被子下床,却看见枕头边的袋子,打开一看,竟是布料柔软的尼龙质地的蓝紫色秋季长袖及膝公主裙。还有一双运动鞋,同样是紫色的。梵陨河欣赏不来,但有点意外旅某人的审美,似乎……还不错? 从小到大她一直被梵星盏和贺冕当男孩子养,就连贺愿阿姨也知道她不喜欢女孩子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从未给她买过。但……原来被当小女生对待是这种感觉啊。 可能是她脑子抽了,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将这一套换上了。 梵陨河郁闷了,怀疑自我般进了卫生间,短短几分钟时间洗漱好,出房间看到旅途发来的消息,说傅乐容从icu转进了普通病房,后面发来了房间号。 梵陨河有些别扭穿着这一身找了过去,推门而入便是质问:“旅狗,你给我买的这什……”么玩意儿。话音未落,和房间里四双震惊而惊艳的目光对上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苗伦:“我的天,这么惊艳竟然穿了十几年的男装,还热衷于穿梵叔叔贺叔叔的旧衣服。精灵,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吗?” 梵陨河:“……啊?”她一脸疑惑,一时分不清苗伦是在夸奖她还是贬低她。她转身就要出去:“我换……” 仿佛知道她会说这句般,几人异口同声打断了梵陨河的话: “别。” “不用!” “非常棒!” 三声分别来自奈温、傅乐容和苗伦,最后旅途轻轻一挑眉,来了句总结:“赏心悦目。” 少女一身浅紫色及膝短裙,黑色冲锋衣套外面,小巧的脚穿上那双三十四码的紫色运动鞋显得可爱,双腿纤细笔直。梵陨河在几人面前转了一圈,一脸新鲜问旅途:“真的好看?” 到底是女孩子都在乎别人的看法。 旅途一脸真诚点头:“如果你再收一收你的日常嘴欠就更好了。” “你去死!”梵陨河一秒变脸。 旅途轻哂,没说什么。 少女回头往病床旁的桌子上瞥,除了水壶什么也没有。 “哎。”旅途忽然出声。 梵陨河抬眸:“嗯?”一个纸袋子飞了过来,她下意识接住,打开一看竟是酥油糍粑。她欣喜:“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就你这一身臭毛病,每天都在发作,谁看不出来?”旅途讽刺般冷笑了声。 意外的,梵陨河用不太友善的眼神凝视了旅某人片刻后,笑眼给得猝不及防:“还是你懂我,爱你噢二途!”说着,蹦跳着出去了。 旅途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奈温和傅乐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呕”了声,苗伦像看到了什么“秀恩爱”现场,表情微妙看得旅途心里发毛。 …… 老挝北部某镇,凌晨三点多。 略显昏暗的地下会场里人来人往,开张宴繁杂冗长,旅畔倚着一旁的长桌,喝着酒渐渐上头,竟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流氓”将他强行从似真似幻的走神中剥离,旅畔从桌子上拿了颗槟榔放嘴里嚼着醒神。他观察起了四周情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先生,尝尝槟榔酒吗?” 旅畔低头,只见一个穿着女郎服的小姑娘端了杯酒送他跟前,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甜美。 “谢谢。”旅畔将手里空酒杯放到她手里的托盘上,端起了那杯槟榔抿了口。 少女转身离开时冲侧门方向轻轻点了头。 门边,一名打扮美艳可人的女子接收到少女示意,红唇微扬,解了身上大衣,只着一身黑色紧身长裙踩着高跟鞋走上前去,身后保镖恭敬捡起地上大衣。 “帅哥,碰一个?”女子和旅畔并肩倚着桌子,侧头端着酒杯笑意明媚看向他。 旅畔有些头晕,许是醉了?但他不过喝了一点,旅畔没多想,举杯和女子相碰,笑意带醉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帅哥酒量不行啊,这是醉了么?”女子微微侧身靠了过去,一手攀上男人的肩,红唇轻启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我叫若兰,你呢?” “旅畔。”旅畔依旧神志模糊,他拨开了女子的手,扶额瞌了眼:“小姐,自重。” 若兰笑笑,举杯示意,随后一饮而尽。声音媚人:“喏,我也干了,你不亏。” 旅畔笑得放松,带着醉酒的舒适慵懒感。 若兰美眸中一闪而过的欣喜,她挽上男人胳膊,笑道:“先生你醉了,我送你回房吧。” 旅畔只觉浑身酸软,意识模糊地跟着就走了。 “这个笨蛋。”人群中有女声低低骂了一句,随后一个纤瘦的身影跟了上去。 大厅休息区,一名衣着暴露的女子扶着一个男人有些踉跄进了走廊深处的房间,很久没见女子出来。 若兰扶着旅畔来到床边,攀上男人脖子和他一并倒上了被褥中。她这才得空近距离打量眼前男人,这张脸看得她痴迷了,不禁抬手轻抚上:“太完美了,你不是这边人吧?反正我从小在这边长大,从没见过比你更完美的男人……” 女子纤纤玉手下滑到男人胸口,开始解他衣扣:“阿畔,你结婚了吗?” 一声“阿畔”瞬间唤回了旅畔一半的理智,他一把推开若兰,起身踉跄着就走。 若兰眸光流转间起身上前,从后面搂上了旅畔脖子,声音腻人:“别走嘛阿畔,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不说人家就当你默认了噢,人家看上你了呢。” “滚……”旅畔只觉浑身燥热,再一次推开 女子,转身却毫不意外又被对方扑入怀中抱住,旅畔低头刚好瞥见女子胸前一抹春色,他眸光深沉,俯身凑近女子耳边低语,嗓音暗哑:“你对我下药了?” 若兰听得心中轻颤,她抬头顺势吻了下男人侧脸,笑容越发魅惑勾人了:“怎的?你不也自愿喝了?”她又挨近了些,整个身子都贴上了旅畔身前。 旅畔闭了闭眼,热意让他燥痒难安,他忽然伸手一把搂住若兰腰肢,将她提起按到门边的墙上,哑语:“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自爱的女人。” “现在见到了也不迟。”若兰勾住他脖子欲吻。 旅畔垂眸,就在女子的唇快落上他的嘴时,旁边门被人一脚踹开!不待他反应,只听得身前女子惊呼一声,旋即被人一把拽了出去! “砰”地一声,门猛地关上,听声音还反锁了。 “旅畔!”女声带着愠怒以及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 男人被人死死按到墙角,一声闷哼,旅畔醉意朦胧辨认着,不太确定:“杨一落?” “呵。”女子冷笑:“还认得出我?” 旅畔强忍着难受问她:“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就被人睡了!”杨一落嫌弃而愤懑看着他:“旅畔,你一直坚持的事情忘了?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进的公安吗?想在这儿泡女人?” 旅畔本来就不太清醒,这回脑子直接拓机了,浑身的燥热又在折磨着他,简直受罪。他死死抓住女子肩膀:“你……你怎么知道我的……” “五岁那年,我在你家院子里和你因为一只小狗打了起来,那一年我们成了邻居;八岁那年,你陪我玩儿过家家,对着那只叫小小的狗发誓说长大后要娶我当老婆;十二岁那年,我父亲生前追捕了犯人刑满释放找来我家报复,那之后我妈带着我改了名字,搬了家。”杨一落回忆诉说着儿时的种种,渐渐湿了眼睛。 “杨一落……杨禾宁、杨禾宁……”旅畔记起了很久之前的女孩,那个在他儿时仿佛昙花一现的女孩。他不太清醒的眼睛凝视着女子,久久无话。半晌因着药效越发强劲而受不住,低头抵上了杨一落肩膀:“你是……禾禾?” 杨一落闭了闭眼,轻声应着:“是我,我回来了。” “当时我回国,去局里报到时你就认出我来了?”旅畔难受得厉害,闷声微喘息着又问她。 杨一落被他这质问般的语气气笑了:“笨蛋啊你?我当时在等你认出我啊。谁知道你……” “对不起……”旅畔低声道歉。 杨一落却摇头,抱住了他:“十八岁那年我偷偷跟着去美国看过你,不过被旅途发现了,我用块白玉搪塞他瞒了下来。” “那个小没良心的死犊子胳膊肘往外拐。”旅畔轻哂,埋她肩头的声音闷闷的:“敢去却不敢见我?” 杨一落:“我……” “禾禾,我好难受。”旅畔抱紧她,嗅着女子短发。 “忍着。”杨一落无情甩出俩字。 “忍不住。”男人眼眸带着深深的醉意却认真看着她:“我想……”话没说完,忽然搂住杨一落往床边推去。 杨一落意识到什么,忙挣扎:“不……啊!”随着一声惊呼,她被这暴露本性的畜生一把扑倒进被褥里。 “我想现在,娶你。”旅畔倏地笑了,嗓音低哑。他一手搂了女子腰身一手在女子身上游走着,呼吸愈发沉重。 “阿畔……”杨一落有些慌乱要推开他,却被捉住手:“你愿意吗?不愿意我立马松手。” 闻言,杨一落一怔,这话着实令她没想到。但她对这个男人骨子里的教养和绅士并不意外:“笨死了你。”她伸手捧住了旅畔的脸,轻声威胁:“再让其他女人碰你,我一枪结果了你。” 男人似是而非笑了声,不安分的手游走而上去解杨一落衣服:“遵命。” 屋外月色正浓,室内光线昏暗,浅白的窗户上映出一片昏黄中影影约约的一对暧昧人影。 一室旖旎。 …… 缅甸。 午后雨停,天气再度转晴,凉意却止不住袭来,天空澄净看不到一片云。医院门前的广场上来来往往不少医生带着病人出来散心的,有的还穿着短袖大背心。东南亚一带四季温和,即使冬天也没有很冷。 梵陨河坐喷泉旁的长椅上,穿着旅途送的一身蓝紫色长袖裙子,披了件冲锋外套依旧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正悠哉打着游戏,忽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吓她一跳,看也不看就挂了,嘟囔:“影响我打游……” 话没说完,紧接着又是方才的号码打了进来。梵陨河“啧”了声,接听:“喂您好,这边不想体验游戏,也不预定流量套餐,本人未成年更不需要买房……” “你好,是梵陨河同学吗?我是南华大学教导处负责人,我们发现你在军训时失踪,但于昨天你家里就打来电话说你平安,请立即返校上学。不然我们将对你进行违纪扣学分处分。”对面说完就挂了电话。 甚至没给梵陨河反应的机会。 她拿着黑了屏的手机忍住了想砸掉的冲动,很是不忒:“呵,老狐狸,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干的缺德事。”前阵子还找宇勒逮她回去,不是贺冕还能是谁? 梵陨河想到什么,不禁坐正了些,目光四下扫去,又往后方看去,确定没有盯梢的才稍稍放了心。她揣回手机起身往医院里走去,这一通电话倒是提醒她了,虽然查旧案很重要,但课业一样不能落下。 梵陨河得找旅途这个合伙人商量商量,或许得先放一放这边的事,回国上个学将课业补回来。 “精灵。”柔柔的女声叫住了少女。 “嗯?”梵陨河回头,是苗伦。她笑嘻嘻凑了上去,像只奶猫:“好苗苗,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啊?” 苗伦笑意恬淡:“知道你爱吃糍粑,我买了两份,够你吃的了。” “苗苗最好了!”梵陨河凑近了在苗伦脸上亲了口,捧了她略显苍白的脸不忒:“旅途那狗连自己弟弟都不管,害你累了这么多天,照顾我们都瘦了。这午饭不留他的份儿了!”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梵陨河拿过苗伦手里两份糍粑就往广场旁边的林子里跑去。 苗伦哭笑不得跟上去:“精灵!你别这样……我看你就是想吃了他的份儿吧?快回来,别闹了……” “就不!两份都是我的!” 苗伦叹气:“到底都是高材生,难怪跟旅途合不来还能聊到一起去。” …… 东南亚,某处渭水边的吊脚楼。 破旧敞亮的堂屋里,两人分坐桌子两端。 年过四十的男人笑得惬意又悠哉,左拥右抱着两名十几二十岁的面容姣好的姑娘,一边享受她们投喂的水果一边谈话:“这边可不缺美女,更不用担心金钱问题。旅老板生意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为什么不考虑考虑与我们合作呢?很划算,你只需要借我们几个贩卖运货的渠道,一切好商量。” 旅莫寒双手插兜,摩挲着冲锋衣口袋里的手枪,淡然笑笑:“金老板十几年前就该清楚我为人了,我旅莫寒正经生意是研发,地下生意一向只涉及,不做大。金老板有事直说,我爱人还在等着。” 金克笑了:“差点忘了,旅先生妻儿都有了。不过我的人刚打听到您两位爱子的消息,旅老板要不要关心一下?” 旅莫寒从容不乱,依旧淡淡一笑带过,置之不理。 金克却自顾自般继续道:“您的大子现在正在老挝,已经开始调查二十年前那桩旧案了;至于您的小儿子,到底还小,怕是受不住父母双双失踪生死不明的现实,找您的过程中受了点伤,现在还在缅甸一家医院里呢。”金克挡了怀中姑娘递嘴边的葡萄,笑道:“您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闻言,旅莫寒有所动容,抬眸。 见对方依旧不为所动,金克挥手让两个姑娘离开了:“金三角什么地方,旅老板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地下生意。您大儿子开局就玩儿这么猛的,保不准日后真让他查清了母亲的死因。你留在这边,家里的事我找人帮你打理。旅老板也不想日后自己两个孩子同自己的妻子吵作一锅粥吧?”他想了想,补充:“保不齐还会自相……” “不用了,我们谢谢金老板的好意。”屋外,何素牵着傅乐雪走了进来,语气不容拒绝。 金克一眼就惊艳了,眼前女子给他的第一印象有主见且强势,不似大多女子那般小家子气。 何素站到丈夫身边扶上他肩膀,安抚般。 旅莫寒侧头低语:“你怎么过来了,先回车上去。” “寒哥,我来。”何素拍了拍他肩。 金克笑了:“你们中国好像有个规矩,自古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无权管丈夫外事,旅夫人这样让旅老板面子往哪儿搁?” 何素莞尔一笑:“中国早就解除了封建制度,金老板是活回了远古时代?”她坐到了丈夫让出来的椅子上:“另外,现在的中国是男女平等的时代。我们家中也有个规矩,夫妻地位平等,不存在谁管谁这么一说。金条奉还,劳请金老板别乱了旅家做生意的原则。”说着,将金条拍桌子上甩了过去。 旅莫寒轻笑,一手搭椅背上,一副看戏的姿态。 “旅夫人,旅老板,你二位这个态度我想我们是谈不下去了。”金克语气冷了下去,淡淡道。 屋外杨秘书拎了一只箱子进来,里面装的自然也是黄金。他面无表情将箱子放到金克面前,转身出去时牵上傅乐雪带走了。 “还是金先生有自知之明。”何素笑了,起身:“这件事确实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旅夫人还真是让人心寒啊。”金克好以整暇叹了口气:“也真是放心两个孩子的安全啊,二位。” 何素脚步顿住。 金克笑呵呵起身晃悠到女子身边:“只要你们对我方开放两个以上运输口,你儿子大可放心,任他闹遍整个东南亚,我们担着。” 何素笑了,看向他:“我这两个儿子可不让人省心,我怕一个不小心……”她凑近,字句透着警告提醒的意味:“我怕一个看不住,就要了金老板的命。” 两人对视一瞬,金克笑着退开了,彬彬有礼微微弯腰:“慢走二位,不送。” 旅莫寒微微点头:“打扰。”说着,搂过妻子的肩离开了。 “大哥,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一旁手下恭敬问他。 金克看着渭水另一边的油棕林,笑着点了支烟:“你大哥我是这么轻言放弃的人?”他问:“查到那旅小公子手里有几份铜码了没?” 手下回答:“除去当年被他意外拿去的两份可能已经落到警方手里了,我们查到那小子手里目前有不久前从果敢拍卖会上偷走的一份。不过,他手里有当年被夫……被那个女人拼死带走的地形图。” 闻言,金克抖烟的手顿住,眸中多了几分复杂情绪,伤感与狠戾交织着,似还掺杂了些别的:“那小子在哪里找到的?” “据跟踪的兄弟说,是在一个做内货生意的贩子家中发现的。” 金克吐了烟圈,哑然失笑:“东决,你说她当年拼死也要把东西送出去,这一路上得遭了多少罪啊?” 东决欲言又止,毕竟是老大故去的亡妻,他着实不好评论,也不敢啊。 金克也不在意他回不回话,只沉默抽着烟。 就在东决准备离开时,听得老大又发话了:“吩咐下去,只要在这边遇上旅家那俩兄弟,能抓一个是一个,国内就算了。另外,姓梵的养的那丫头该留意了,有她在旅小公子身边,保不齐可能是姓梵的派去监视的。” “是。” 金克笑笑,眼底却透着狠戾,看得人心惊胆战。旅莫寒,怪就怪你当年入了这行,帮不帮可由不得你,在东南亚,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屈从。 金克叹了口气:”到底都是让女人误了一辈子,这一点上旅莫寒可比他好太多了。他恨恨抽了口烟:“我遇上的女人一无是处,只会做着女人最卑贱拿手的事情,他现在养的这婆娘倒是牙尖嘴利,让人赞叹。” 东决听着这话心中轻叹,在这边确实没几个女人有人权可言,大多卑微得如同见不得光的腐虫,到了年纪也逃不过被家里草草嫁人的命运。婚后生活大多只会更糟,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但老大过世的夫人却是例外,那女子一生要强,柔而不弱,终是带着被折磨得所剩无几的尊严和骨气逃回中国。即便如此,逃离了地狱,等待她的最终还是法律的制裁。 第25章 桥南巷十一号:生日小宴 十一月份的滨城气候依旧温如初秋,南大满校园的桂花树花开正旺,香气无处可遁,令人舒心醒神。 “旅途!晚上一起出去嗨啊?!有妹子!”夏文前远远叫着刚出实验楼的旅途。 旅某人在实验室泡了一下午,这会儿重见天日的感觉让他并不想再泡吧或者ktv了。他眼皮都不掀一下走远了:“不去。” “嘶——这人失踪小半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夏文前撞了撞身旁姚译,想到什么,一脸坏笑:“哎,你说他不会谈了女朋友吧?” 姚译转着魔方抽空看了眼走远的旅途,目光随后落在远远走向旅途的人身上,赞同他这话:“我看差不多。” “我靠?!那不是梵陨河吗?他俩有问题啊?”夏文前眯了眯眼,一脸猜测和怀疑的八卦目光。 不远处,梵陨河一身宽宽大大的米白色卫衣,下身只穿了条白色短裤,衬得她整个人娇娇小小的:“二途!今晚吃什么啊?”她蹦跳着冲来少年身边,哥俩好般一把勾住了旅途脖子,毫不见外。 旅途被迫微微弯了腰随她往前走着,也不恼,双手插兜懒洋洋掀了眼皮:“你没生活费?天天来我家蹭吃蹭喝,有时还蹭睡,可真不客气。” “别小气嘛。”少女笑盈盈的:“今晚我做饭给你吃啊!?” 闻言,旅途挑眉,同意了:“行啊。”上一次尝过梵陨河的手艺,着实让他惊艳了好久。他没想到梵陨河一个南方长大的孩子做起北方菜来也这么好吃。” 梵陨河得意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被我的厨艺震惊到?” “一般吧。”旅途似笑非笑,并不给她原地起飞的机会。 梵陨河一脸怀疑眯着眼打量他表情:“真的么?上次是谁啊把盘子舔的比狗盆还干净?旅小狗?” “上次啊……让我想想是哪次来着?哎不行不行,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不记得了。”旅途吊儿郎当装傻充楞到底。 梵陨河松开他顺势往他脑袋上推了把:“滚开吧你,我看你分明就是脑子有毛病。” “啧。”旅途反手推了回去:“你这口头禅真该改改了,女孩子文明点。” “要你管!”梵陨河捂着脑袋回头凶他:“别总摸我头,会变笨的。”她甩了甩头,短发长长了些,飞扬着落到肩上。 旅途笑她:“什么歪理? 就许你让我变笨,不许我把你变笨?” “当然 !”梵陨河理直气壮的,笑起来露出脸颊两边浅浅的酒窝,俏皮灵动。 旅途发现自己总能被她怼到无话可说,他懒懒笑着:“凭什么?” 梵陨河笑声清脆:“因为你没脑子根本用不着变笨!咯咯咯……”少女欢笑着跑远。 如果这里有第三个人的话,会发现旅途连背影都透着无语。 …… 两人一路打闹着回到了桥南巷十一号,傅乐容早已放学,正没个正形卧沙发上打游戏。见到梵陨河跟他哥一起回来了丝毫不意外,熟练打着招呼:“好久不见啊姐,今晚留宿吗?一起开黑啊。” “你闭嘴。”旅途阻止了傅乐容的邀请,他还记着前几次少女住这儿,结果和傅乐容赖沙发上打游戏凌晨,还开麦骂人,旅途躺二楼卧室听得清清楚楚…… 傅乐容一秒屈服于他哥刀过来的眼神下:“哦。” 偏的梵陨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好啊,今晚游戏全麦。”说着,头也不回拎着菜进了厨房。 留下哥俩遥遥对视,傅乐容见势不妙忙收了手机就往楼上窜去:“我错了,这就滚!” 旅途:“……”他瞥了眼厨房方向,坐进了沙发,安静瞌了眼。 距上次从缅甸回来有将近一个月了,旅途上次在医院给旅畔打了一通电话后就再也没能联系上他了,像是人间蒸发般。倒是他小姑中途打来了一次电话,让他别担心父母,先专心把书念完。旅途觉得不对劲,明明小姑的女儿傅乐雪也跟着他爸妈一起失踪了,但小姑甚至连提都没提过,就一点也不担心? 旅途再三追问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小姑却只是温声关心了他两句就挂了,甚至都没问她儿子傅乐容最近怎么样。 就这样一通折腾,最后什么消息也没得到,旅途识趣作罢。有香味从厨房飘溢出,拉回了旅途思绪。他来到厨房门口,傍晚有夕阳的余晖斜斜从窗外洒进来,少女站在其中忙碌着,阳光在她纤瘦的侧影上镀了层金,这一幕温馨而美好。 “看什么呆呢?菜好了,端出去吧。”梵陨河抽空瞥了他一眼,道。 旅途却回头冲楼上喊了一嗓子:“傅乐容!下来帮忙!” 三秒后响起“咚咚咚”的下楼声,伴随着积极的回应:“哎!来了!” 梵陨河:“……”她睨了旅途一眼,更嫌弃了:“给你懒得,动一下手会死啊?”这话说出口莫名熟悉的感觉,好像贺冕也总这样说她。 刚巧傅乐容冲了进来,旅途学以致用:“给你积极的,慢一点能死啊?” “哈?”傅乐容无辜躺枪,一脸懵。 梵陨河:“……”她彻底服气了。 …… 此时,出租巷对面胡同里正上演着一场单方面的暴力拉扯。 四个男人将两个女孩围堵在角落里威胁着什么事情,带头的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却一身不良社会青年的气息,还打了唇钉。他一把拉过其中那个打扮十分乖巧懂事的女生,指尖在她脖子上掠过,拍了拍女孩被吓得苍白的小脸,笑得很是流氓:“小姑娘,说好的我们卖你私货,你陪我们哥几个一星期啊?这才……第二天吧?怎么就想着要走人呢?” 女孩害怕极了,别过头去不敢看他声音颤抖带着软糯:“孟哥,我真的受不了了……多少钱我还你们行吗?” 孟怀带着逗弄般的恶趣味,笑意悠哉,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回头看像同伴:“哥儿几个,小妮子说要还我们钱,你们觉得呢?” “这可不行,要还就还原货。” “要是没钱拿你还我们也行啊,还有你旁边这位漂亮的姐妹,哈哈哈……” “哎!我看行!” “哈哈哈哈……” 女孩无助看向身后的朋友。 后边缩角落里的卷发女生虽然害怕,却看不下去自己好友被这般欺负。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下一秒冲上前用自己娇瘦的身体撞开了几个男人,拉住好友就往巷子外跑:“晓晓快走!” 季晓晓踉跄着跟着好友跑,仍是惊慌:“赵月,他们认识我家,我爸和我奶奶怎么办啊?”她边跑边回头,孟怀果然追了上来。 “你保护好你自己吧!”赵月拉着她过了马路跑进对面居民巷:“你是不是已经……给他了?” 季晓晓咬唇不语。 赵月没再追问,无语又无奈,却不好多说什么:“我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笨的?你也没跟我说过你爸还……还吸毒啊?你不报警就算了竟然帮着隐瞒、帮你爸买!你违法了你知不知道?” 两人躲进两排居民楼间的窄巷子里,季晓晓紧张抓住好友的手,恳求:“赵月,我求你别把这件事说出去,我……我……” “知道,你还想念书。”赵月没好气瞥她,却为难:“那你答应我,回去立马报警揭发了你爸,把你奶奶接到我们的出租屋里住,行吗?” 季晓晓犹豫了一下,随后疯狂点头:“好!好……我回去就报警……” 听着外面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两人心跳如鼓,连呼吸都轻了。却忽地听见外面响起清磁好听的女声,慵懒如猫:“吵死了,哥哥,你们在追小偷吗?” 季晓晓和赵月探头看去,季晓晓惊叹:“好漂亮的人,好有气质。” 赵月打量那女孩清澈无辜的银灰色眼睛,记起来什么:“上次在学校食堂看得到孙思铭为难的女孩好像就是她。”后边似乎还来了一个男生帮这女生。赵月看着女孩那不谙世事的好看笑容,脑海里却是那天女孩夹着烟傲然又张扬的模样,她竟然有瞬间的毛骨悚然。 孟怀几人一见到这少女几乎是下意识停了脚步,眼睛都亮了。后边一个小红毛凑孟怀耳边贱笑着:“老大,这丫头可太正点了,不比季晓晓好看多了?” “我去……”孟怀哪用得着他说,自顾自的眼睛都看直了。他调整了状态,上前几步,笑得像个和善的邻家大哥哥:“是啊,小妹妹,你家里有大人吗?” 梵陨河眼波流转着,一脸单纯摇头:“没有啊,怎么了哥哥?” 一听家里没人,孟怀更兴奋了,忙继续哄骗:“是这样小妹妹,刚刚我们看那小偷在这边翻了窗户,可能是进了你家里,方便我们进去找找吗?” “扒我家窗户?那可真恐怖呢。”梵陨河双手缩衣袖里捂了脸,又软萌又柔弱的样子:“那你们快进来看看吧,不然我晚上该睡不着了。” 几人霎时狂喜,争着进了屋。红毛路过时还揉了揉少女头发,不怀好意安慰着:“别怕啊小妹妹,哥哥们这就帮你找出坏人。” “嗯,谢谢哥哥。”梵陨河乖巧笑着道谢,看着几人在进屋后纷纷停下了,扬唇坏笑了下,也不急着关门。她看着几人止步不前,声音依旧软糯:“哥哥,你们进去啊?” 孟怀:不是没人?这两个吃饭的又是谁? 墙缝里,季晓晓忙拉着赵月出去:“她也太信任那几个混蛋了,赵月我们得阻止!” “晓晓……”赵月刚想说什么,下一秒却见屋里骤然“飞”出一人,重重砸在她们面前! 是那红毛。 两人震惊往屋里看去,眼前一幕怕是令她们终生难忘了: 只见梵陨河修长的腿上抬,利落撞上了被迫弯腰了孟怀下巴,有什么带着血瞬间从孟怀口中飞蹦而出。少女不给他喘气的机会,抬腿勾了他脖子倒挂上身,抱住对方腰身后翻落地,直接将人甩出了屋! 余下两个小弟一脸惊恐绕开少女连滚带爬出了屋子,架起被打的红毛和孟怀狼狈逃走了。 梵陨河瞥了眼落在门边带着血迹的牙,嫌弃嘀咕:“真影响食欲……”视线落在毫无影响大快朵颐的旅途和傅乐容身上,更没胃口了:“……” 傅乐容一边啃着鸡腿一边不忘捧场:“不愧是北姐,太厉害了。” “嗯,对。”旅某人更敷衍。 “……”梵陨河无语之际想到什么,回头冲屋外早已看呆的两个女生盈盈一笑:“姐姐,一起吃个饭再走吗?” 这声“姐姐”让季晓晓和赵月想到几分钟前她的那声“哥哥”,也是这般软糯无辜的表情。 然后那几个混蛋就被打飞了。 这么一细想,两个女生顿时沉默了:“……” 梵陨河心想她们大概是误会什么了:“……”她又一次无辜眨了眨眼。 …… “那两个也是南大的,看样子是家里出了事。”晚饭后送走季晓晓和赵月,梵陨河和旅途一边洗碗一边闲聊。 旅途懒洋洋的并不关心:“大概吧,但那几个混蛋也不像是要债的样子,像专挑美女下手的流氓。”他补充:“一见到你这种猫儿似的美女眼睛都直了。” “猫?”梵陨河睨了他一眼:“我怎么就猫了?” 旅途扬眉,客观评价:“能屈能伸,自己舒服时又懒又傲,惹毛了凶得要死,不是猫是什么?” “噢~难怪我总能跟你怼上。”少女若有所思道,明白了什么。 “嗯?”旅途懒洋洋抬眸,没能理解。 梵陨河笑得顽皮:“因为你是狗啊。”她将洗干净的碗筷放到柜子里。 “……”这梗算是被玩儿明白了,旅途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身离开:“是吗,那完了,你我迟早得败一个。” 少女蹦跳着跟了出去,笑盈盈撒了他一后颈的水:“是嘛,那肯定是我赢。” “啧!”少年被她扰得不耐烦,反手勾了梵陨河抬手揉乱她头发:“梵陨河你没完了?” “啊——旅狗放开!不许碰我头!”梵陨河挣扎他的禁锢,却无济于事。 旅途嘲笑她:“就这点能耐,今天打人时不挺有劲?还一脸乖巧让那红毛摸你脑袋。”他松开少女,径直上楼。 留下梵陨河一脸懵:“什么意思?”她眯了眯眼:“阴阳怪气的,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她蹬着木质的楼梯也上去了。 出租屋虽大,但一共就两间卧室,梵陨河每次过来就从二楼走廊尽头的杂物间爬梯子上小阁楼。 阁楼空间很小,房顶呈三角形,一个少年人进来都直不起腰。半圆形的窗户供采光,倒令这里没那么昏暗,旅途买了地铺床垫铺满了整个小阁楼,梵陨河倒地就能睡。 那家伙好像很懂女孩子,即便是她这种照着男孩养大的假小子。 梵陨河心想着,在入口处脱了鞋,往厚厚的地毯上猛地一扑,舒适滚了几圈,脚碰到什么,她仰起脸看去: “咦?”少女爬到高脚桌旁盘腿坐起,打量上面摆放的一盆花苗。 “这是一丛浅紫色的格桑,夜风从支撑起的木窗外袭来,梵陨河闻到阵阵花香,清新怡人。 昏黄的灯光下,梵陨河又瞥见角落里摆放的好几只颜色大小不一的猫布偶,毛绒绒的,表情搞怪,着实可爱。她爬过去抱起最大的一只猫偶,模仿着它搞怪的表情,忽地就笑了,她拍拍玩偶脑袋:“没想到旅途那家伙还挺佛系的。” 上次来这里明明还没有的。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梵陨河掏出瞟了眼,接听:“喂,老易。” “阿木跟你说了族里的事情?”另一边是老易一贯清冷慵懒的声音。 梵陨河抱着猫布偶晃了晃身体:“他没跟我细说,只说你处理了。” 老易:“嗯,稳住了,你过两年再回去吧,暂时用不着你。” “干嘛,嫌我是小孩子镇不住他们啊?”梵陨河撇嘴。 另一边哂笑了声,反问:“你不是吗?行了小鬼,先毕业再说吧,我还能替你几年。”老易冷不丁开口:“生日快乐,出来看看。” “嗯?”梵陨河都忘了今天她生日,闻言忙爬到窗边看了眼,巷道夜色中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她只好下去了。 路过二楼时扬声喊道:“二途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她走得匆忙,没发现厨房灯还亮着。 巷道漆黑,梵陨河多走了段路来到马路边,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有人静静等候着。梵陨河走近了才看清老易一张清冷带着异域深邃立体感的脸:“老易我想死你啦!”她几步蹦跳着上前一头扎进了男人怀中。 老易笑笑,方才的清冷荡然无存,将臂弯黑色大衣给她披上了:“生日礼物。” “什么嘛。”梵陨河穿上左看右看,嘟囔:“这礼物真够土的。” 老易替她整理好衣领:“实用就行,你还讲究起来了,从小到大也没见你多淑女。”他道:“十八周岁了,出门在外收一收小孩子心性。”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梵陨河不满应和着。 有短信发到老易手机上,他吩咐少女:“行了,回去早点睡吧。自己一个人一切小心。” 梵陨河看不到他手机内容,只好应了声:“噢,那我走啦?” “嗯。” 少女走出两步,忽然又折回抱住了男人,声音糯糯撒娇:“小叔,爱你噢。” 老易笑笑,摸了摸她头:“小叔也爱你,阿桑,记得你不是一个人,好好的。” “嗯。”梵陨河这回真的走了,还不忘回头冲他笑了下。 老易看着少女永远那么阳光的笑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忍,很快掩去。 …… 梵陨河慢悠悠晃回出租屋,手机一只在震动,她点开微信,是梵星盏、贺冕先后发来的红包,都是生日祝福。往下滑依旧有人发了红包,是白天就发了的,她没回。宇勒和他们那一帮兄弟,没一个不是看着梵陨河长大的。 “一个比一个实用。”梵陨河叹气:“也不打个电话,敷衍。”回到家,屋里一片漆黑,梵陨河伸手去摸灯:“睡这么早呢……” 话音未落,一眼便瞥见茶几上摆着的蛋糕,上面插着“18岁”的生日蜡烛,简单却温馨。 梵陨河微怔,走了过去:“二途?” “在这儿。”旅途端了糕点从厨房走来,漫不经心笑笑,眼中却透着难得的认真:“生日快乐,梵陨河。” “北姐,生日快乐啊!”傅乐容毛毛躁躁端了两盘点心冲出来就喊。 梵陨河刚刚流露出的一点煽情被这一嗓子毫无温柔可言的“生日快乐”吼了回去,她弯眼笑了,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这是查我老底顺便查到了我生日?还挺有仪式感的嘛。”她凑近蛋糕闭上眼,片刻将蜡烛吹灭,笑盈盈的:“开动啦开动啦!” “哎不是!北姐我们还没为你唱生日歌呢!”傅乐容急了,忙冲上前就要找打火机再给点上。 “行了行了,你别麻烦了,现在唱呗,我听着呢。” 傅乐容清了清嗓子:“好,那我开唱了啊姐。” 旅途放下点心默默退开了几步,挑眉:“梵陨河,这个生日你绝对难忘。” “啊?”不等少女斟酌他这话是不是字面意思,下一秒…… 屋外夜色正浓,屋内充斥着傅乐容要送走人般的魔性歌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咳……祝你生日快……乐~~~!”最后一句直接破音。 “我……呕!好难听!旅狗你不早说?” “我提醒了,你没听啊。” “哈?哎对了姐,尝尝我做的甜饼,可好吃了。” “这是咸饼,你别上当,我这才是甜的。” “……” 入夜的桥南巷安静幽谧,十一号屋里依旧灯光昏黄,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的交谈,令这灯光都又了温度,显得温馨。 许多年后,有人走在午夜的某条街巷,某个路灯下短暂停留,依稀会记得多年前那个初冬绵长的夜晚,那个有温度的出租屋。 第26章 中文系老翁:迟到 清晨的阳光柔和洒进屋内,照在阁楼窗边一丛开得正好的浅紫色格桑花上。 一楼,旅途倚楼梯扶手上一边刷手机一边催着二楼洗手间的少女:“梵陨河!好了没啊?早课是严老翁的,快迟到了!” 旅途和梵陨河是双修,好巧不巧,两人都报了中文系。除此以外,旅途兼修化学专业,梵陨河兼修心理学。 “什么?!那个催命的?那你等等我!要挨骂一起!”少女急匆匆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还伴了句小声的抱怨:“还以为我今早是心理系那边的早课呢,怎么又和这狗撞课了……” 旅途:“……”他抬头,淡定自若收了手机转身就出门:“乐容,走了。”骂他还要他陪骂,这麻雀多少有些得寸进尺了。 “啊?哎等等……”傅乐容抓过牛奶忙跟上,一边换鞋一边问:“哥,不等北姐啊?” 旅途瞥他:“她这么骂我,我能忍?”说着,头也不回出了门:“我又不是傻子,受了她的骂去学校还要陪骂。” “…… ”傅乐容略一想,觉得有道理:“是哦,北姐太过分了!” 旅途:“呵、呵。” 二楼卫生间,丝毫没发觉自己被抛弃了的梵陨河还在不慌不忙打量自己身上旅途送她的生日礼物——一件大红色尼龙质地的秋季裙子和一双红色限量版运动鞋。 “这旅狗是玩儿芭比娃娃长大的吗?怎么这么喜欢送这些死亡颜色的衣服鞋子?太可怕了……”梵陨河看着镜子里自己一身鲜艳打扮,突然想到昨晚老易送到黑色大衣。 她立马回到阁楼将大衣拿下来,一边下楼一边欲说什么,还没意识到人已经出门了,先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枚埙,还是树脂埙。 梵陨河顿了下,毫不在意又塞回口袋:“这个老易,定是怕我费埙才给我买树脂埙的,耐摔。”一楼除了桌子上早餐一个人也没有,她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好啊旅狗……”她一边换鞋一边给旅途发去语音:“旅狗你给我等着,敢抛弃你北姐,死定了!” 另一边立马回了条语音,听背景音大概都到学校门口了,语调慵懒带着挑衅:“等着呢,严老翁也等着呢。好自为之北姐。” …… 而此时的旅途并未到学校,在傅乐容的文韶中学门口被昨天刚被梵陨河暴揍一顿的几个混混拦住了,不过少了孟怀。 傅乐容凑到他哥身边,有些担心:“哥……” “进去,中午放学我来接你。”旅途给梵陨河发完语音揣回手机,漫不经心活动着手腕抬眸看去:“怎么着?昨天还没被打够?” 傅乐容犹豫着进了学校,心中思索着要不要给这几个倒霉蛋叫救护车。 红毛见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上来就挑衅,忙拉过身旁戴口罩的高瘦青年道:“宇哥,就是这小子和一个女的昨天打了您表弟!” “一个女的?那小子还有被女人打的一天?这脸面不丢大发了?”杜凌宇嗤笑,看向旅途:“小子,不想活了?敢打我弟。” “……”旅途记着自己昨天全程在埋头吃饭,做的最过分的事情怕就是在梵陨河打完人后敷衍着傅乐容的话变相地夸了这麻雀打得好了。 旅途抬眸欲说什么,却发现这个杜凌宇比自己高一点,他战略性后退半步拉开身高对比,笑得无辜:“你弟弟这帮兄弟怕不是记错了,我昨天全程在吃饭,怎么着我还能用意念打你弟?” 杜凌宇打量他:“是吗?那是谁打的?” 正说着,不远处就匆匆路过赶去上课的梵陨河,旅途轻笑着扬了扬下巴:“那个打的。” 几人回头。 “……”梵陨河正要找某只狗算账,转头就见那只狗和昨天她的行凶对象在一起,似乎狼狈为奸了。她瞥了眼红毛,下一秒转头就跑! 红毛几人见状立马追着少女跑远了,旅途正打算晃去学校,一抬头看见杜凌宇还在原地和他对峙着:“……” 杜凌宇倒是对他本人来了兴致,看了半晌忽然伸出手:“你好,认识一下,我叫杜凌宇。” 旅途确定这人不会和自己动手,才慢悠悠伸出手相握:“旅途。” 杜凌宇口罩下似是笑了声:“我还是头一回见出卖自己女朋友还问心无愧的。” 旅途扬眉,纠正他:“不是女朋友。” “朋友?” “也不是。” “那是什么?” “一只喜欢到处乱飞的麻雀。” 杜凌宇:“……” 当梵陨河一路狂奔到学校时,正得意这帮孙子进不来校门呢,一抬头就看见旅途远远和那个口罩男勾肩搭背走来了。 梵陨河:“……” “禾桥……原来你小子就是前些日子南大军训失踪的新生啊?”杜凌宇了然。又问:“不过你家在禾桥,怎么跑南方来上学了,一南一北,不累吗?” 旅途想了想,道:“家里原因吧。”他在美国待了这么些年,如今再回来和父母的关系大不如从前了,相处时多少避免不了尴尬。本来想着选个离家远一点的学校用不着和爸妈三天两头就要见面,哪知道父母却失踪了…… 他心下嘲讽般轻哂了声。 “这样啊,理解了。”到门口,杜凌宇忽然叫住他:“哎!小子,医药费记得转我啊?这事儿就算了。还有,管好你家麻雀,少乱飞。” 梵陨河看着那人走远,又看看旅途,觉得自己被卖了:“……” 旅途掏了掏耳朵,若无其事径直绕开少女进了校门。 “旅途你跟他说了什么?聊得挺欢?站住!” 旅某人走着走着就跑起来了,梵陨河立马追上。 …… 两人一前一后猫着腰从后门溜进阶梯教室时,外号“严老翁”的严教授刚点完名准备上课。一抬头正好瞥见从后门溜进来的俩个人,他似笑非笑又摊开了点名册:“刚刚说王念请假了?那后面的是旅途,也没来?” 梵陨河听了立马转身钻进桌子后,慢慢起身坐好,一边冲僵在过道上的少年得意一笑。 “旅途?”严教授又重复了一遍。 “嘶——”感受着上百双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旅途一点点直起身子,环视后懒洋洋笑了,看向讲台:“到。” 严教授过分年轻英俊的脸上依旧带着意味不明的淡笑:“旅途是吧?你失踪那一个月去哪儿我就不追究了,从今天开始,你在我的课上和夏文前坐第一排,正好有个伴,过来。”严顾说着,合上了点名册。 旅途:“……” 梵陨河刚好坐到了姚译身边,她见这厮头也不抬躲下边玩着魔方,顺过了他放桌子上的眼镜:“借一下。”她小声叫了旅途:“旅狗!拿着!” 姚译一脸淡然抬头:“那是平光的。” “没事,他装装样子。”少女冲他盈盈一笑。 旅途一脸疑惑接住眼镜,反应过来这雀是在调侃他活该:“……”他面无表情路过了梵陨河,还听到这厮念叨了句: “给了你眼镜等于给了你底气,加油!” 旅途:“……”真二逼。他抬眸正撞上前排一脸幸灾乐祸期待他过去的夏文前的眼神,更无语了:“……”这课不上也罢。 一早上没一件正常事,真踏码晦气。 旅途在夏文前旁边位置坐下,正对讲台上严顾严教授。 严顾问他:“你上课不带书?” 旅途一脸无辜抬头,笑得更无辜:“老师,我用脑子记。” “……”严顾似是头疼般捏了捏眉心,点头,开了麦:“好,同学们,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梵陨河坐中间靠后排的位置,摊开书,听到了后面两个女生的对话: “哎?旅途这个名字好耳熟,是不是军训第一天被人拿着喇叭介绍的那个?” “就是他,我当时还扫码加了微信呢,不过他第二天就把我删了。” “他本人比照片还帅,不知道会看上什么样的女生……” “反正我已经开始羡慕那个走运的女生了。” 梵陨河听得心中好笑,虽然她也觉得这张狗脸长得挺好看,但她并不认为以后被这货看上的女生是走运的。 那大概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才会遇上这么天大的倒霉货。 “叫你呢。”姚译碰了碰少女。 “啊?什么?”梵陨河下意识站了起来,一脸懵。 姚译小声提醒:“严老翁问你苏轼写这首诗时的心境,解析。”他胳膊肘将书本推到了梵陨河面前。 “梵陨河同学,请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严顾看着她。 少女拿起书,看着课本上的《江城子》,不假思索就开口:“古人的心思,我也不能过度解读吧?” 反将一军?不要命了?众人惊诧。 一片死寂,在场虽是新生,但也多多少少从老生口中了解过严顾这个人:教学有方、刚柔并济,最重要的是这年轻的老翁一直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还没人敢在他课上让他下不来台。得罪了这位,后面几年都得提心吊胆。因为如果遇上他心情不好,随时可以让得罪过他的学生在最后的毕业论文上举步维艰,毕不了业。妥妥的斯文败类,黑得很。 梵陨河不知者无罪,她怕是第一人。 却见讲台上那位“斯文败类”似笑非笑接下了话:“现在我就是接通古今的那扇门,已经为你敞开了,尽管解读。” 不愧是“老翁”,怼起人来不是一般的老练。梵陨河心中吐槽,嘴上不服:“我没资格解读,你不也一样没资格替古人同意我解读?一样的道理。”翻译过来:姐不会,不想解读。 “……”二百多号人的大教室没几个敢大喘气的。 严顾又一次捏了捏眉心,不语。老生眼中的他若是反复做这个动作多半是心情不好了。 十分的不好。 一片静默中,少女放桌子里的手机亮了屏。她抽出放课本间打开,看着旅途发来的大段解析,并不领情,反而又是张口就来:“个人认为,苏轼写这首悼念词时并不像他诗中说得那般难过。词中写道‘夜来幽梦忽还乡’,说明他的悲伤是一时的,是梦带来的短暂的情绪,梦醒了最多只剩感慨,又有多少伤心?感慨十年生死不过如此,再有情意的夫妻也逃不过阴阳两隔、天各一方。”她心中嘲笑旅途之前跟她说的解析到了课上不还是改得中规中矩,于是照搬旅途之前的话:“古人大多是联姻,苏轼对亡妻的情意许是日久生情,那也一样可以人去情终。古人娶妻是为家族事业,纳妾是为传宗接代。我想他写这首词时的心境只剩感慨,总结而言,十年生死,人去情终。” 语毕,满堂哗然。 姚译震惊了,小声提醒:“梵陨河,你的解读太犀利了,说你亵渎都不为过。” 讲台上,严顾却被少女一番说辞小小地惊艳到。他教了这么多学生,遇到过优秀的、努力的、刻板的,对书本知识的回答也无一不是教科书式的。严顾虽教书育人,却也并非古板守旧之人。 梵陨河这看似荒唐叛逆的答案却正中他下怀,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看着少女站那儿傲然又叛逆的样子,严顾却微微点头:“请坐。”众人心情却在这一堂课中跟着大起大落,就这么一会儿时间,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学生既得罪了严顾,又得到了严顾的首肯。 严顾是谁?南华本校保送加拿大的双学位硕士,南大建校以来最逆天的人才,首位年满二十就开始教书育人的年轻教授。 旅途在他眼皮子底下在手机百度上搜索着严顾的资料,目光瞬间被职业那一栏吸引:中国驻缅甸领事馆外交部负责人之一,兼南华大学中文系教授。 这般地位学历,不过三十却已经教书十年,着实不简单。旅途若无其事收了手机,被旁边夏文前撞了一下。 抬头正对上严顾镜片后平和又似严厉的眼神,似笑非笑。 旅途:“……”他漫不经心调整了坐姿,至少是尊重了教授。 “好,我们继续……”严教授头一回上课上得身心疲惫,面上依旧淡然。 …… 临近正午,旅途才迷迷糊糊从老外的课上醒来,一旁夏文前正和姚译讨论着什么,见他醒来,夏文前立马凑上前:“你可算醒了,中午去对面小吃街吗?我请客。” 旅途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行啊,我先去隔壁中学接一下我弟。那麻雀呢?” “哈?”夏文前没听明白:“哪儿有麻雀?” 旅途反应过来,改口:“梵陨河。” “她说她有事,先走了。”姚译收了魔方起身:“走吧,去小吃街正好路过文韶中学。” 三人一路边走边聊。全靠夏文前这个话痨调动气氛。不知不觉就晃到了中学门口,左等右等却不见傅乐容出来。 旅途先拨通了傅乐容电话,无人接听。他略一想,给早上才认识的杜凌宇打去电话,另一边很快接通: “喂?” 旅途上来就问:“我弟呢?” “嗯?”杜凌宇莫名其妙:“你弟怎么了?” 不是他带走的,旅途:“你问一下你那帮兄弟是不是他们……”话音未落,就看见傅乐容远远和一个女孩走来,旅途改口:“打扰,没事了。”女孩好像是叶萝,挺巧的。 “靠,旅途,你弟这么牛逼的?都谈女朋友了。”夏文前一脸震惊问道。 旅途甩了仨字转头就走:“不知道。” 夏文前:“……”这厮吃错药了?情绪阴晴不定的。 傅乐容根本用不着他哥介绍,很快就自来熟地和夏文前姚译聊到一块儿去了。 旅途一个人走前面。给梵陨河发去信息:私事? 另一边很快回复:这也要过问? 旅途扬眉:如果是关于铜码的事,按照合约你得跟我这个合作伙伴分享消息。 梵陨河:私事,苗苗有事找我,这几天中文系那边你帮我签个到。 旅途:没问题。你自己注意点,死了我找谁合作去? 梵陨河:……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火大\/gif】 旅途轻笑,自己都没发现方才突如其来的情绪一扫而空。 “旅途哥哥。”叶萝从后面追了上来,怯怯叫着他。 “嗯?有事?”旅途低头看向她。 叶萝从包里找出一只文件夹递过去:“这个是你们走后,我又回了趟冯侯被烧的私人庄园里,从他书房里找到的,可能对你有用。” 旅途摩挲着文件夹边缘被火熏黑的痕迹,打开大致扫了眼,五六张纸,却并没有他想看到的名字。 上面只有夏明随的个人信息以及一张体检报告,个人信息甚至连出生日期都不详。再后面洋洋洒洒全是一些任务完成进度,大概是冯侯利用他去拐卖儿童了。 最后一次完成任务是2011年六月,资料也到此为止。 资料只记载了夏明随在冯侯身边两年里的事,并无有用信息。旅途若有所思合上文件,刚好看见女孩认真而期待的眼神,他漫不经心笑笑:“谢谢啊我回去细看。” 叶萝笑得开心:“能帮到旅途哥哥就好。” 旅途看着刚到他胸口的女孩,随口问道:“你现在在这边上学?” “嗯,和乐容同班呢。”叶萝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笑意明媚可爱:“回来后我找到了当年不小心弄丢我和姐姐的老舅,现在他供我读书。这次我肯定不会再走丢了,以后高中也想在文韶中学念,大学就和旅途哥哥一样,考南华。” “挺好的。”旅途笑笑,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筋,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段对话,是在美国的时候了。 那时旅畔因为课业落太多,为了赶进度放学后还去拳击馆、格斗馆,导致他每次回去都是一身伤。那时的旅途已经不小了,十一二岁吧,但受病情影响智力有点跟不上,说话也磕磕巴巴的。 他对旅畔身上的伤既害怕又好奇,有一回终于忍不住问了他哥原因。 彼时还是少年的旅畔一边擦药一边看着乖巧蜷缩在楼梯口的小孩儿,难得听这小孩主动开口说话,有意逗他找乐子:“哥哥呢得罪了好多人,他们看哥哥不爽,就找哥哥打架了啊。” “那你不打。”小孩儿失语症刚有所好转,话还说不太流利。 旅畔笑了:“打了啊,打不过,二途觉得该怎么办呢?” 闻言,小男生走下楼梯来到他哥面前,一脸认真,说出了得病以来最完整的一句话:“那就,回禾桥,上学,永远不,离开,爸爸妈妈。” 当时的旅畔怎么回答的旅途记不太清了,他那时病得厉害,每天只想回禾桥,找父母,却从未和旅畔正面提过,那是唯一一次。想家想得厉害了,晚上睡不着,经常在凌晨几点跑去敲开他哥房门,旅畔每次都骂骂咧咧开门任他钻自己被窝。后来次数多了。旅畔干脆不关门,每到凌晨总能感觉到身旁动静,旅畔眼都不带睁一下熟练将被子往身旁一卷一裹,偶尔等到后半夜如果旅途还闹腾他就卷了毯子睡沙发去。 那时的旅途见不着父母,就只会死命赖着旅畔,生怕一觉醒来连他哥也不见了。后来长大了,智力渐渐跟上了同龄孩子的思想,再回国时却发现自己对父母刻意的关怀选择性地视而不见或者装傻。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自己在最单纯的年纪却没有父母的陪伴指引,又或者自己在异国他乡因为语言不通而被同学赌在厕所、犄角旮旯欺负时过于无助,事后也只会自己默默消化,没有父母在身边可以诉说大哭一场。 父母缺席了自己最单纯脆弱的年龄段,完美错过了自己的成长蜕变过程。 旅途看着叶萝满是向往憧憬的笑颜,心中嘲讽般失笑:对她来说,有依靠的生活总是充满希望的吧?被冯侯囚禁的那几年她又在想什么呢?她的单纯被迫收场,扭曲的成长及时得到医治,足够幸运了,怎么会没有憧憬呢? 这世上千千万万个家庭,总免不了几个落了单的依旧在沉沦挣扎,对他们来说家庭并不是避风的港湾,是儿时缺失的遗憾,名存实亡。 第27章 事态严重:军方的参与 缅甸,罂寨。 梵陨河赶到苗伦家时,苗伦正抱着她妈妈哭泣,母女俩都很伤心。 “苗苗,你电话里说的什么意思?梵星盏怎么可能抓你爸爸,无缘无故的。” 苗伦见到好友,忙上前一把拉住她,急切摇头,有些语无伦次:“不是的精灵,你听我说,我……我骗了你,我爸爸没有去中国打工……他是地方军,那天本来和另一支武装独立军在萨尔温江下游抢一处渡口……结果、结果……” 苗妈上来轻拥住泣不成声的女儿,接过话:“结果那处渡口是你爸爸管理所有的,你爸爸那些手下立马就跟这两支军队交了火,苗爸失踪了,到现在也不知道死活……” 梵陨河理了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混乱,却格外冷静问她们:“你们为什么觉得我能找回苗叔?” “精灵,我们母女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家里全靠苗苗她爸。但地方军到底是叛军,传出去对苗苗影响也不好,所以我才不让她说的。”苗妈担心握了少女的手,祈求:“孩子,算苗姨求你了,帮帮忙吧……找你爸问问?” 梵陨河看着眼前这个从中国远嫁过来的沧桑女人,依旧为难:“苗姨,不是我不帮,我……”她之前才因为找铜码的事坏了梵星盏和贺冕一桩蹲守了十几年的生意,这次如果为苗伦找她爸而又掺入他们的事情中,梵陨河不敢去想还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她如今只想完成学业,然后凭借着自己的本事不去牵扯任何人,去查清当年的案子。还父母一个真相。 “苗姨知道,这种事你肯定问不出口,那这样好不好,你去找你爸关人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你苗叔,就帮姨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行吗?姨求你了……”苗妈说着就要下跪。 梵陨河吓了一跳,忙扶住:“苗姨!您别这样,我真的不是不帮,他们……” “精灵,求你了救救我爸……”一旁,苗苗重重跪下了,整个人都伏了下去,额头抵着木地板:“求你……” 梵陨河看去,怔然半晌,轻轻抽出被握住的手,退开几步:“好,我知道了。”说着,轻轻一笑,转身离开了。 苗妈扶起女儿,安慰:“没事的,会没事的……” 苗伦抱着母亲却抽噎得更厉害了:“妈,我们……我们是不是……为难精灵了?” 她知道梵陨河一直执着于想查清父母的案子,还他们真相。很小的时候梵陨河就说过,他们以前觉得是玩笑,但过去这么多年了,她和奈温都没想到梵陨河竟然真的去查了。 那艳红的毒花带着满身的罪恶,在地狱阴暗的一角悄然抽出新芽。 …… 连着好几天被夏文前拖着逛遍了南大附近的各种娱乐场所,直到昨晚那厮喝大了又把姚译灌醉后,旅途说什么也不跟夏文前出去了。 “昨晚我光把你俩拖回宿舍就已经十一点多了,还得回家。合着这么些天是你出钱,我出力?不去了。”旅途坐操场边观众席上叼着烟,漫不经心看着操场上球赛赛,道。 夏文前直呼可惜:别啊哥们儿,这滨城好玩儿的地方还多着呢!你总不能大学三年连滨城有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都弄不清楚啊?哎我听说往东还有……” “你想多了。”旅途笑笑,打断他:“我最多大学两年,大一打好基础,然后直接跳级毕业。” 闻言,两人都诧异,姚译问他:“你知道南大毕业标准吗?哪怕各项活动都参加了,到了毕业学分不够也还是无法毕业。” “学分好像要到一万。”夏文前道。 旅途无所谓:“到时候不够直接买呗,反正我课业进度跟得上就成,学分不是问题。” “旅途,你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吗?这么着急毕业。”姚译问他。 旅途沉默吐了烟圈,半晌才应了声:“嗯,大事儿。”家里都没人了,能不急吗?他父母若只是出去了一辈子不回来他都没意见,偏偏旅途怕的就是他们正在干违法又违心的事。 他现在带着三份铜码一份地形图,走哪儿都觉得如芒刺背,像背负了一身的罪孽。这玩意儿害了多少人?旅途在这短短几个月里深有体会,他得找到根源。彻底毁了它。 “我去,旅途,上次咱俩是不是因为在严老翁课上打游戏被罚了一万字检讨?你写了没?”夏文前看着操场门口方向碰了下旅途。 旅途顺着他目光看去,叼了烟起身就往另一边走去。 “哎?你写了没啊?”夏文前慌了,跟上他。 旅途夹了烟:“上午才交。” “什么?!你交了你跑什么?不应该我跑吗?!”夏文前愤然:“梵陨河说得一点儿没错,旅途你是真的狗啊!” 旅途淡定自若:“除了前边六百字是检讨,后面九千四百多字全是凑字数。” 夏文前好奇:“所以你写的什么?” “我的化学实验课总结,直接从文件夹里复制粘贴到检讨里面的。”旅途问心无愧且大言不惭着。 夏文前:“……”他默默为兄弟竖起大拇指,真心佩服:“不愧是你。” 两人边跑路边闲扯,就听得后面一个温淡偏冷的声音叫住了他们:“旅途,夏文前。” “完了这是?”夏文前站住,没回头。 旅途虽狂妄,但还是懒散站住了,不慌不忙吐了俩字:“呵、呵。” 严顾道:“夏文前检讨今晚八点前发我邮箱,旅途,跟我出去一趟。” “凌迟处死?”夏文前对旅途低语,又补了句:“兄弟,一路走好。” “……”旅途懒得理这二货。 …… 车内循环着一首轻慢舒适的钢琴曲,旅途坐副驾驶上看着外面不时出现的青砖黛瓦,以及随处可见的古街小巷,耳边莫名就回想起梵陨河的埙曲版《江城子》。 倒是挺应此风景的。 “你都不问去哪儿就敢跟我走?”严顾忽然开口,依旧那般淡然悠哉。 旅途瞥了他一眼,笑得慵懒,却明白了一切:“你总不至于把我卖了吧,长官。” 闻言,严顾神色微动,话语中带了微妙的赞许:“你很聪明,旅途。但有时候,光动脑子可解决不了问题。” “看来铜码这玩意儿不能轻易接触啊。”旅途讽刺般笑笑:“怎么我最近身边的人都为这东西来的呢,你们是在我身边装了卫星监控?” 严顾镜片后眸色情绪不明,只道:“铜码一案远比你想象得要复杂得多,否则也不至于时隔二十多年又重启旧案。” “我现在只想完成学业。”旅途拿出手机翻看着。 严顾道:”比起学业,我想你更担心你父母的安危吧?”他推了推眼镜:“时间紧,我直接说了。前阵子禾桥市公安局俩名失踪的侦察警中有一名女警负伤从老挝一路逃回,带回了一段地下交易的视频,其中经证实,正有你父母旅莫寒和何素。 “那段视频中出现了大量有价值的目标线索,你父母交易对象正是警方通缉二十年的‘611’制毒案的主谋,叫金克,整个东南亚最大的毒枭之一。他的地下生意遍布东南亚以及中国南方一带,组织叫‘白狼’,其成员身上纹有黑白色狼头刺青。 “警方在那名女警带回这段视频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中国驻缅领事馆。中国驻边维和军联系禾桥警方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最终做出了重启旧案调查的决定。” 旅途心中有了大致猜测,自己上他车是有原因的。 严顾道:“‘旅市’是禾桥市商贸经济开发最大有限公司,旅莫寒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投资到了国外也有分公司。作为控股人却被查出贪污,涉及地下生意。往大了说对上市商品经济会有不小影响;往小了说。他旅莫寒的名声就此在商业界臭名昭着、一蹶不振,‘旅市’将面临破产危机。 “但这些还是次要的,警方担心的是他的地下生意也通过公司的市场销售渠道在国外做大了,尤其是东南亚一带。怕动摇各地市场经济发展,引起社会恐慌,现在无论是警方还是军方都不敢轻易彻查‘旅市’集团。还需要面见‘旅市’负责人兼控股人,也就是与你父亲旅莫寒当面详谈。但若警方或者军方任何一方代表去找,怕是只会引起战争。” 旅途听着他条理清晰的分析,明明句句含深意却都点到为止,旅途知道这是他们早已商讨过的决定了。他决定一傻到底:“东南亚一带常年战乱,尤以金三角地区最为严重,但那也不失为一个突破口吧?我爸妈既然生意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不在金三角还能在哪儿,警方联合军方从怒江缅北流经的渡口伏击,肯定能找到我父母。”他笑笑,继而补充:“麻烦到时候留他们一条命就成,毕竟你们抓回来了还得审问呢,对吧?” “旅途。”严顾见他不为所动,面色肃然几分。 少年懒洋洋应着:“长官还有什么疑问请讲,我可以试着根据我对我父母的了解帮您推测。” 严顾声音清冷:“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懂我意思。我们希望你能配合协助我们找到你父母,他们手上还控有国内大部分地区上市商品经济股份,对社会经济发展都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少年笑得无辜,开口却句句叛逆:“您也说了,我不过一个小孩儿,能干什么呢?改变社会经济面貌?不好意思,我一没势二没权,力不从心。” “你和你父母关系不如你哥好吧?”严顾问。 闻言,旅途看了他一眼,回头又看向了窗外。方才严顾说的似乎是禾桥市失踪的警察只回来了一个,还是个女的。 旅途只知道旅畔是其中一个,回来的却不是他,又会是谁?那个女警察又是怎么发现他父母的地下交易的?地下交易在老挝进行的,他哥现在又在哪儿? …… 禾桥市中心医院。 “人呢?”宁致有些滞然问一旁陈年。 “我怎么知道。”陈年掏了烟,后知后觉这儿是医院又塞了回去。 “今天不是你轮班守着的?”宁致不理解他为什么能一脸淡然说出这话:“一落没了,怎么跟林局交代?” 陈年摸摸鼻尖:“我这不是看她还睡着,没忍住烟瘾就下去抽了根烟,结果上来床位就空了。”他不确定问道:“不是被绑走的吧?” “没有,我刚查了医院监控,她自己走的。”宁致道。 俩人面面相觑许久,还是被一通电话打断了他们的“深情”对视。 宁致:“喂?子城……” “宁姐,你们先回来一趟,林局出事了。” 两人赶回局里时正好撞见林司敬在收拾东西,林子诚和郑意柔站一旁沉默着。 “什么叫被降职了?”陈年倚门口不太爽,看到不远处走来的周正。 周正旁边还跟着一位与林司敬年纪相仿的老者。 郑意柔道:“一落出事了,上面着重调查同样失踪的旅畔,查到……查到了林局头上,给他知情不报的处分。” “知情?知什么情?就因为旅畔他爸和‘611’案有关,旅畔要查而林局放任不管?”宁致被气笑了:“拜托,林局上哪儿管去?旅畔他人现在在哪儿都还不知道好吧?他……” 林子诚碰了碰她:“收一收,有人来了。” “你让我说完!”宁致不耐烦,她上前:“林局,您就这么走了我们怎么办?旅畔失踪,刚刚一落在医院也不见了。上级给你包庇、知情不报的处分这分明就是子虚乌有!您……” 林司敬拍了拍她肩,看向门口:“你们上级来了。”他冲门口点了点头:“李局,你好。” “你好,早就听说林局名声功绩了,今天可算是见这本人了啊。”对方笑笑。 林司敬道:“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你们新来的李筑局长,从沧市调来的,也是接管‘611’案的主办警官。相关卷宗我昨天就交接了,以后……” “那您呢?”陈年问:“您要被调去哪儿?” 林子诚也道:“林局,上面到底什么意思,就这么让您走人了?” 林司敬只笑笑,没再说什么,抱着纸箱离开了。 “林局,一落自己走了,刚调了医院监控。您不关心关心?”陈年看着慢慢走远的身影,这位年过半旬的局长也算是半个老人了。 却见那身影只是晃了晃,随即稳住,头也没回离开了。 陈年默然,看着林司敬走远的身影依旧挺直。 周正来到他身旁耳语:“刚刚林局路过我身旁偷偷嘱咐了句,林局让我们千万稳住,别内讧。” 陈年看向他周正表情平常得像在说今天加班一样,他略一思忖,多少有些心存疑虑:也包括旅畔在内吗? 周正意味深长拍了拍他肩膀,追着林司敬脚步出去了。 …… ‘611’制毒案有了突破性进展,当晚在滨城以南的映湖公园某个别墅里成立重案组。该案件由禾桥市公安局、中国驻边维和军方、中国驻缅领事馆三方人员联合展开调查,可见这一案的影响力和严重性。 偌大的映湖公园里里外外的警卫严防死守,里面一栋栋别墅也全部改造了,成为临时军事基地。 严顾来了后就被人匆匆叫走了,留下旅途无所事事在一楼转悠着,房子最高有三层,旅途注意到只有一二楼不时有穿着军装或者警服的人匆忙走过长廊,三楼却半天也看不到一两个人,走廊上灯却亮着。 “这哪儿来的孩子啊?”一名身穿深绿色军装外披军大衣的男子叫住了另一位路过的短发女军官,冲站在墙边一幅油画下的旅途扬了扬下巴:“小徐,那谁带来的?” 被称作小徐的女军官看向旅途:“刚刚严顾回来了,应该他带来的。”说着瞥了眼男子,没好气将手里文件往他身上拍去:“别整天顶着这么张祸害女人的脸无所事事。上级派你来不是让你摸鱼的。”说着,头也不回丢下文件上了二楼。 这位长着张祸害女人脸的男军官拿着文件哭笑不得:“这什么送哪儿去啊?” “昨夜缅北以东高地有中国私人武装和地方军交火了,那是侦察部连夜赶现场整理出来的战况资料以及部分人员名单,你送去后勤部。”女军官道。 留下他很是无语:“徐子白,你都上二楼了,就不能多爬一楼自己送去三楼后勤?” 徐子白趴二楼栏杆边一脸挑衅笑着回他:“我这不是看江长官太闲了,给您老找点儿事情做?不用客气去吧!” 江遣:“……” 旅途看着消失在二楼走廊的女子有种奇妙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着这女子怎么这么像梵陨河? 靠,自己没事为什么会想到那麻雀,疯了吧? “哎?那小孩儿?” 旅途抬眸。 “对,就是你。谁家的啊?”江遣问。 旅途想了想,选择诚实:“旅莫寒儿子,旅途。” “……”江遣半晌才反应过来:“靠,真有他严顾的,说找就找。” 楼上有人叫他:“江队!郑团长让你把那孩子带着来二楼会议室!” 江遣叹气,他怕不是专门来打杂的:“好!来了!” 旅途跟着这位江队来到二楼,发现这本来应该是间书房,却被改造满室都是各种精密仪器,整整两面墙的电子屏,长桌后方还有面投影屏。 江遣怕旅途紧张,回头打算安慰来着,却发现自己多虑了。 这少年打着哈欠四下打量,毫不拘谨,最后目光淡然而懒散落在一桌子的军警两方人员,和坐于首位上的那位中国驻边维和军二十一军军团长郑止峰对视上了。 这位年过四十的郑军长目光锐利中带着一丝柔和,饶有兴致打量着面前少年,笑了笑:“孩子,叫什么?” 旅途却置若罔闻,目光又落在了郑止峰斜后方的书架上。眸色微动,他看到了一本关于经济学的书,是他父亲旅莫寒写的。看样子军方已经关注他父亲有一段时间了,那书明显经历过不少搬迁最后出现在这里的。 江遣见他走神,顺手带过少年冲末位一抬下巴:“坐过去。” “旅途。”旅途卡机式慢半拍回答了郑止峰的话。 见少年有些心不在焉,郑止峰以为他紧张,依旧笑着道:“没事,你就坐那儿,别紧张,我们找你来就是想了解些事情。” 旅途眼神只飘忽了一瞬,又回到那懒散状态,他坐到末位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长腿在桌子下叉开,上身靠进了椅背。 当真是毫不见外。江遣绕到左侧第二个空位上坐下,悄声问身旁严顾:“你那儿找着的?” “我学生。”严顾道。 江遣扬眉,虽意外却没再多问。 郑止峰问旅途:“你父母的事情来的路上严代表都跟你说了吧?有什么想法吗?” 旅途扫了眼齐刷刷看来的众多目光,为难着要不要把在车上对严顾说的毫不客气的话原封不动再说一遍。他慎重再慎重,还是婉转了点:“自作孽不可活?” “……” 令人意外的回答,毕竟这孩子看着挺乖巧的。可能有孝顺,但不多。 郑止峰到底镇得住场子的人,处事老练,反应过来后爽朗一笑:“好小子,就欣赏你这样耿直的,大义灭亲啊?”他又问:“那你就不担心他们安全?” 旅途想了下,忽然就笑了。他本就生了一张干净阳光的好看俊脸,假笑起来时显得无辜单纯,以假乱真的本领着实强。 就在众人快生出“父母心”时,听得这少年开口就是与其外貌严重不符的中肯回答:“我担心他们是情分,认为他们自作孽是本分。是非我还是分得清的。”旅途这一笑真诚,不免暴露了狂妄不羁的本性:“你们无权要求我站在亲情中行所谓的正义之事,妄想道德绑架我也是不可能的。”他顿了顿,看向严顾,笑容再次虚假:“严教授应该比较了解我,我没有道德。” 好个狂妄自大的小子!他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众人来不及深究少年话中深意,旅途再次发话了: “严长官没有向我透露你们的计划, 他只是点到为止。”旅途笑笑:“不过我乐意装傻却不能真傻,对于你们的要求我想我有权先看完证据再做出选择吧?” 场面一度死寂,少年的处变不惊到令他们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这小子多半长了不止一根反骨。 第28章 不为人知的地下交易:谈判 良久,只见郑止峰看着旅途的眼神都变了,不再逗孩子般的谈笑。他点了点头,肃然:“好,旅途,既然你都猜到了,也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徐副指挥,放视频。” 徐子白端坐于电脑前点了两下,郑止峰身后的屏幕上出现了嘈杂昏暗的音频。 旅途抬眸。 视频里似在一处地下赌场,场面十分嘈杂,昏暗的光线中衣着得体的一对夫妻在长桌旁一站一坐,与周围衣衫破旧、蓬头垢面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他们对面则坐着一位有着异域混血长相的男子,手边一箱摊开的美金,他一样从头到脚无不体面。 双方正在交谈着什么,镜头拉得很远,被周围围观的人群挡去了大半。然后拍摄者似乎被谁撞了一下,镜头一歪,视频也随之结束。 短短二十八秒的视频,除了嘈杂混乱的场面哪里看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旅途却在混乱中一眼锁定了自己父母。 他微微垂眸,感到诧异,对自己毫无波动、冷漠的反应感到诧异。他以为自己在看到父母时会产生担心、想念之类的情绪。 可是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像是在看一场无聊的电影一般平静。 郑止峰再次开口了:“旅途,你自己决定,不愿意的话我立马让严代表送你回学校。” 少年半晌没反应,良久才在一片寂静中问:“你们计划中要多久解决我父母的事情?” 坐于左侧首位的严顾开口:“两三年之内,毕竟你父母只是‘611’案件中的一环。你们家的公司牵动着上市商品经济的发展,如果时间拖太久,我们只能采取强制逮捕了。” “他们如果拒不配合,最坏的下场也只能是死刑了吧?”旅途笑笑:“不算太坏,至少能保个全尸。” 郑止峰讶然于这孩子的冷漠和理智思维:“这只是在你父母不配合的情况下,当然如果他们能回头,我们也会尽量从轻处罚。” “五年。”旅途靠进椅子里,微抬下巴:“不管能不能劝回他们,给我五年时间,我必然能将这件事处理好。到时候你们判无期都行。” 众人面面相觑,对少年的狂妄之言感到意外。 郑止峰深深看了少年一瞬,点头:“可以,你放心,只要你需要随时可以找我们。” “好。”旅途懒洋洋表示了同意,随后想到什么,略一挑眉:“那如果我在这五年里干了坏事你们也会逮我?我的意思是计划需要。” “……”这小子频频金句,已经让郑止峰都有些应接不暇了。他来了兴致:“你打算怎么处理?你知道那边有多乱吗?只怕到时候你连逃命都来不及。” 旅途点头,一脸淡然:“所以我才问你如果我因为处理我爸妈的事情干了坏事算不算犯罪啊。” 众人:“……” 郑止峰噎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好!好小子!有前途!我答应你,如果到时候你出了什么意外随时找我,我保你。” 旅途满意了,点头:“您说话可得算数?不然我也不介意叛个反。” “那说好了啊,那这次去那边查探情况你带上江遣,就是这位。”郑止峰抬手直指严顾身旁的那位。 江遣抬眸,表情微妙看向郑止峰:梅开二度?让他打杂还不够? 然后就听得坐他另一边的那没心没肺的妻子笑出声来。 江遣瞥了眼徐子白,无奈就差写脸上了:“你够了啊?” “不够。”徐子白收了收笑端坐着,一本正经:“让你一天到晚闲得碍人眼。” 郑止峰起身:“行,和警方的同志们也商议过了,今天会议到此结束。江遣随时待命,记得带旅途去后边休息区安排他先住下。” 众人齐刷刷起身敬礼,目送着郑止峰离开,旋即纷纷收拾东西走人。 旅途倦意上来,懒洋洋打着哈欠一边打量着江遣。 这人也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给人一种懒散无所谓的态度气质,却是两星肩章,是……中将军衔?旅途暗自摇头,怕是比严顾还不好惹。这个郑止峰给了他好大的脸面,他不过一小孩儿,为什么? 忽然被人拍了下肩,旅途抬头,是那位短发英气好看的女军官。他目光下意识落在女子肩章上,眸色微动:上将?厉害了。 就听徐子白俯身对少年低语:“困了可以先去隔壁休息室睡会儿。”她抬头叫住丈夫:“遣哥。” 仿佛要说的话全都在这一声称呼里了,只见江遣懒洋洋解下军大衣看都不看一眼就扔了过去,拿着文件悠哉晃走了:“小子,记得洗干净还我。” “滚开,你当个人行吗?”徐子白嫌弃瞥了眼这人出门的背影,将大衣给旅途披上了,语气瞬间轻柔了不少:“空调房呆久了冷,你披着去眯会儿。”突如其来的关心令旅途有些不太适应,他下意识被徐子白带着就出去了。 “看你刚刚反应,从小不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吧?”徐子白温淡笑着:“第一眼就觉得你跟我儿子挺像的,我们刚把他从他外公那里接来时态度比你刚才还恶劣,管都管不住。” 旅途感到意外,她并不像是有孩子的人,甚至看起来都不像是结过婚的人。 徐子白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开玩笑般道:“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不像是有孩子的?” 旅途笑笑,略显尴尬:“是有点。” “我儿子今年都十四了,叫江浩徐,你去我那儿就能看到。”她忽然想起什么,略显怅惘道:“如果我女儿还在,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听起来像是不在了,旅途没有多嘴去问。他抬头欲问什么,却看到女子对他清浅笑着。这笑看得他恍惚,有那么一瞬以为眼前的是他母亲何素。 原来他对母亲已经陌生到这种地步了。 …… 旅途这一觉很浅,半睡半醒竟然眯到了傍晚。在和江遣打过招呼后他到下面公园里转悠着,后知后觉发现这整个公园应该都被军方征用了,偶尔看到几个便衣的听他们谈话也能知道是军人家属,并没有普通群众。 “映湖公园……映湖呢?”旅途有些疑惑,这里还挺大的,这么一会儿七拐八拐的竟然不知道逛到哪儿来了。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略显稚嫩:“你也找映湖呢?一起呗,我也是昨晚刚和我爸妈来这儿的,不太熟。” 旅途看去,只见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生,眉眼带着还没长开的清秀稚气。 见鬼,竟然看着和梵陨河有点像。……今天这是中邪了?怎么看谁都像那麻雀?旅途想起了徐子白的话,不确定:“江浩徐?” “哈?你认识我?”江浩徐有些意外,很是自来熟凑了过去和他并肩走着,还奇怪打量了一眼旅途身上披的军大衣,袖口有用圆珠笔画的小猪:“你认识我爸?这大衣……” “你爸的。”旅途肯定了他的猜测。 “你叫什么啊?” “旅途。”他心下思忖着,忽然问:“哎,你知道部队这回来了多少人吗?” “一个团吧?还是两个来着?”江浩徐道:“昨晚听我爸妈还谈到这事儿。” 一两个团……旅途心中衡量了一下,打着不为人知的算盘。 “那个谁?!江指挥的儿子!?”不远处有个女军官喊了声。 旅途和江浩徐同时看去。 对方又指了指,道:“对,就你。披大衣的,你爸妈找你回去呢!天都黑了!” 旅途:“……” 江浩徐:“……如果我没记错,她叫文昕,我妈最好的朋友。” 旅途一边脱大衣一边问:“那她连你都能认错?”说着将大衣往江浩徐身上一披一裹,叼着烟转身就走。 “哎?!走哪儿去啊?你这孩子净不学好呢?还抽烟……别以为手快换了衣服就不姓江啊!”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朝两人这边走来。 旅途:“……” 江姓的亲生孩子江浩徐:“……” 休息区七号院。 这名干练且眼神不太好使的女子直接将旅途和江浩徐一起逮了回来,坐沙发上一边毫不客气给自己倒茶一边抱怨:“我说你俩还是少一心扑工作上,多管管孩子吧。这孩子可比小白你说得还叛逆啊,几年不见长大了倒是长大了不少。关键我叫他他还不听!将大衣一脱就给这不知道谁家的孩子披上了……哦对!他还抽烟!这会儿手上拿着还不掐呢,你俩知道吗就……” 旅·叛逆孩子·途:“……” 叛逆孩子江浩徐本人:“……”他拿着他爸的大衣一时竟不知道该给旅途还是他爸。 “这就离谱了……”徐子白扶额,瞥了眼一旁对着电脑工作还不忘揶揄偷笑的丈夫就是一脚:“还笑?不是让你给旅途安排住处?要不是你不管事至于闹乌龙?” “咳嗯。”江遣克制了笑意,抬头:“我给忘了这事。”他伸手示意江浩徐把大衣给他:“文姐,这小的我家的,给你气得不轻着实不好意思。” 文昕:“……”她忽然就尬住了,许久才干笑着开口:“啊……这样啊,那……误会误会,没什么事我就先、先走了啊。你们早点休息、早点休息……”说着,捂着脸离开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也走了。”旅途叼着烟漫不经心笑笑,转身就走。 徐子白叫住:“旅途。”她起身:“这不走心的也没给你找住处,你走哪儿去?就在我家住下吧,带行李了吗?” 旅途摇头:“我不能先回校等你们确定时间?” 徐子白:“上面还在审查我们对你的协助破案申请,还没确定,你暂时不能离开我们视线,见谅。跟我上楼吧,先给你收拾出房间。” 旅途微微垂眸掩去眼底一丝微妙,跟了上去。 江遣抬眸间刚好瞥见少年微微颤抖的手,旋即见他将手插进了裤兜。 “我妈怎么个意思?”江浩徐往他爸身边一坐一歪:“他不是跟家里来的啊?那他怎么能进来?” 江遣看着电脑若有所思:“协助办案,听说过吧?” “协助?你们竟然找一个学生为你们劳动?”江浩徐越凑越近,一脸怀疑:“我怎么看他不太愿意的样子,你们强制他的吧?他……”话没说完就被他爸一抬手抵住了额头,瞬间闭嘴。 江遣好笑看向他:“你怎么这么能叭叭呢?有这功夫不如学习,作业写完了?” “……”如遭雷劈,江浩徐迅速起身逃离老父亲的夺命质询:“这就去。” 江遣目光重新落回电脑上,陷入思索。不知过了多久,徐子白从后面搂住了他脖子,拉回他思绪:“怎么了?神情凝重啊?”说着,绕到丈夫身边坐下。 江遣靠进沙发,懒懒搭上妻子肩膀:“这孩子有点东西在身上,在美国读完小学、初高中。曾因屡犯校纪、宵禁而被记入档案,就这样还能被南华大学录取,不太好管啊。”他微顿:“而且……” “什么?”徐子白看向电脑讶然:“这孩子还有精神病史?郑止峰这是看上了旅途这一点吧。” 江遣直接挑明:“杀人不犯法的好处?” “……”徐子白眼神不善瞥他:“你要是有精神病估计会大开杀戒。”她摇着头上楼了:“早点干完早点睡,我先睡觉了。” 二楼,原本要学习的江姓叛逆孩子到底是耐不住寂寞一头钻进了隔壁旅途房间,津津有味听着旅途夸大其词诉说着自己的“传奇”经历。俩人大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 “我去!这么牛逼的?那后来那几个混社会的还敢找你那位女性朋友吗?你们从缅甸回来那伙人没追过来?” 旅途笑意懒散,选择性回答:“找了啊,我指认的。顺带跟他们大哥交了个兄弟。” 江浩徐真心佩服:“不愧是你啊哥。你朋友脾气真好,竟然没打你。” 旅途扬眉,他抬眸扫了眼墙上时间,抬手示意江浩徐凑过来点:“我挺好奇你爸的,给我也说说呗?他一个将官不应该参与重要任务吗,为什么会来这边办这种小案子?” 江浩徐成功上套:“铜码案还小啊?哦,也叫‘611’制毒案,听我爸他们说,当年这个案子可死了不少人呢。不过当时似乎是警方和军方内部出了问题,枉死了不少人这才草草结案了。”他想了想:“不过这么多年了,我看想揪出内鬼难喽。听说昨晚缅甸那边有好几拨人就因为铜码又打了起来。” 旅途若有所思,想到白天徐子白让江遣送去后勤部的文件似乎说的就是昨晚缅甸那一战。 “对了,我还偷听到他们说什么还有一个十几岁的中国女孩是属于中国那支私人军队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冒死闯进了地方营地里被发现,到现在也没消息。但那女孩手里掌握了很重要的线索,关于铜码的,军方昨晚清扫战地时还见到她了……哎?哥你去哪儿啊?” 旅途头也不回离开:“突然丢了东西,出去找找!”他走得匆忙,没注意到站隔壁房间虚掩的门后的女子。 阿桑?是她吗? …… 屋外夜色正浓,月亮躲在云层后,窥不见一丝光亮。 旅途一边往白天去过的行政楼别墅方向走去一边拨打着梵陨河电话,挂了打、打了挂,就是无人接听。 快到别墅时终于打通,另一边声音似乎一如既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二途?” “梵陨河,你现在在哪儿?”旅途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毫无察觉的一丝紧张。 另一边少女开他玩笑:“怎么?这么久不见了想你北姐了?我现在……在家啊。”她语气一如既往地欢快。 旅途却听出了她话中气音很浓,中气不足,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他一边和少女闲扯一边给许久不联系的乔辞安发去信息:帮我定位一下这个号码的具体位置,精确到经纬度最好。 “你是失踪了么?这么久不来,我都找不到理由再帮你请假了。”旅途半开玩笑道。梵陨河正在和他通话,信号波动很明显,乔辞安很快就定位到发来了信息。 少女回怼:“我呸,你才失踪了呢,不聊了苗苗叫我呢。” 旅途敷衍:“嗯,行……你快点办完事回来啊。” 乔辞安:以国际经纬为标准,不用我提醒了吧。 旅途搜索世界地图按照坐标找到了梵陨河目前所在位置:“怒江北部山脉地形图?昨晚那一战这麻雀果然也在,被军方顶上了都不知道……”旅途却思索住了:这都一天一夜了,她为什么还留在战区不走? 抬头看了眼面前别墅,旅途转身离开。他决定去找铜码线索,先放弃在军方这儿找信息。这么想着,旅途将冲锋衣拉链拉到领口遮住了下巴,走远在夜色中。 不远处,江遣换了身便装,一身黑色大衣完美于黑暗融为一体。他一边跟上旅途一边给郑止峰发去信息:这小子突然离开,计划有变来不及等申请结果,回头处分我就好,先走了。 …… 缅甸北部高地。 夜间的林子里一片死寂,偶有鸟叫声传出,显得阴森恐怖。梵陨河按住依旧在流血的左肩踉跄着往林子深处跑去,后方是交错的手电筒光亮以及不时传来的几声枪响。 短短半个月。梵陨河几乎跑遍了梵星盏在缅甸做生意的所有渡口、基地以及货场,都没有关于苗伦父亲的消息。 但她重点可没放在寻找苗父身上,她重点查找铜码的线索。当晚她刚从这边的一处渡口休息处出来,就听得东部高地方向传来交火声,梵陨河在一片混乱中看到失踪已久的梵星盏,也意外找到了苗伦的父亲。 苗父所在的那支武装军是赵晋三雇佣的,梵陨河打听到赵光头那厮早就盯上了梵星盏在这边的渡口,却在行动时被宇勒带人夜巡发现了;另一支则是雷老七的雇佣军,是为刺杀梵星盏而来的;但这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目的,就是都是为了打探铜码下落来的。他们猜测梵星盏身上就带了好几份铜码,有‘白狼’的眼线查到梵星盏和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做交易。 于是三拨人在梵陨河暗地挑拨下就阴差阳错打到一起了。少女不仅挑拨,挑拨完还高调炫耀自己手里的地形图引战,任谁看了都直呼作死。 梵陨河的到来却是梵星盏意料之外的,所以少女被赵晋三一干人追逃到森林深处时梵星盏得到消息不放心,也跟了过来。 两拨人为了一个梵陨河已经僵持一天一夜了。 而梵陨河有些犹豫了,她在几方混战中得知梵星盏手里现在确有铜码以及具体线索。苗父她暂时顾不上了,但她要怎么和梵星盏开口问铜码的事? 她一直想要查清当年父母的案子,这么多年她不信梵星盏和贺冕一点也察觉不到她的小动作,不过懒得管她而已。因为她从前只是想想,执着着,并没有能力,如今却……梵陨河承认自己是个很容易干出格事的人,误杀梵星盏贺冕的人就是例子。 但她从来学不会克制,她也因此从来不会在别人身上做亏本买卖。利人利己可不是她梵陨河的风格,自私自利才是。 这次她又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必然又会乱了梵星盏的事。可是怎么办呢?覆水难收了。如今旧案重查,她若不赶在警方前结了案子,就算真正的凶手被抓捕归案,到时候若是判个十几二十年出来了一样还是害人不浅,她父母的死怎么算? 她要凶手陪葬。 梵陨河一路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伤口失血越来越严重,她脸色苍白着,一边回头看有没有人追上来一边往前跑着。冷不防的,有温暖的感觉伴随着一股清冷薄荷味袭来,令梵陨河熟悉极了。她固执地不肯抬眼去看,死命要挣扎开对方钳制住她的大手,气音虚弱:“放开……” “去哪儿?前面就是无人区了。”对方声音冷淡,却又好似带着哄劝的无奈。 梵陨河喘得厉害,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碎发。少女连拖带拽想逃走:“不知道,反正……不会跟你回去了……你……放开啊?不然……咬你……” 是梵星盏,他语气平淡得仿佛在和少女聊天般:“精灵,有些事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看到的或许只是表象呢?” “那你们呢?”梵陨河用力挣脱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你们也是表象?我真的看不懂了,你们好像一直都在干地下生意,可为什么我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你们在干涉一些和生意上又无关的事情?真的很奇怪。” “精灵。” “别叫我。”少女打断他,脸色惨白,似快撑到极限了:“我不想知道到你们是谁,也不觉得这会影响我什么,但我……”她走上前,脚下却绊了一下。 梵星盏欲扶,被少女躲开。 “我们最好互不干涉彼此的私事。”梵陨河凝视着男人:“我会感谢你们的。” 梵星盏目送少女踉跄着走远,不知联想到什么,平静的心绪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很久了,久到他记不清时间和具体的人了。 果真是像啊,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摸一样。 夜色中,走远的少女忽然回头看了梵星盏一眼,模糊着看不清她表情。 多年前同样有人在午夜这样看过他。 是泣啊,带着迫不得已的苦衷。往事太沉重,留她一人承受就好。那人曾这样说。 那么,此时的梵陨河又在想什么呢?也是同样的想法么? 第29章 战地寻踪:少女的下落 事实证明。旅途确实是有点子本事在身上的,他全程不拖泥带水完美避开了公园里里外外的所有岗哨。但百密一疏是难免的,旅途并没有想到公园门口两处房顶上会有狙击手。 要不是江遣跟后边及时组织了狙击手,旅途这会儿怕是早已命归西天了。但也因此让他发现了江遣的存在。 两人到底都是有密有疏,半斤八两。 随便找了处车站上了辆往南边出城的公交,就挺莫名其妙,明明这俩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对方。但这会儿熟络了点相看两厌的怼就没停过: “你们是生怕我死了拯救不了社会经济危机?一定要这样全程监视我?” “拯救社会就算了吧,没跟着我你刚出门就被狙击归西了,不领情呢?” “归西不着急,到了那边我i随时能拉着你归西。”旅途嗤笑一声,态度恶劣道。 江遣叹气,悠哉笑笑:“这文姐还真没说错,你比我儿子还叛逆。” “滚,少占我便宜。”旅途懒懒掀了眼皮瞥他,决定先行休战。他心下觉得自己真是怼梵陨河怼多了,出现应激反应,现在是见谁不爽就要怼两句。 旁边大妈怕是听空了耳,叫了江遣:“哎?你这么惯着他可不行。” “……嗯?”江遣莫名其妙。 大妈又道:“现在的小子啊实在是没教养,都是你们这些当爹的大老爷们儿平时没轻没重害的。我跟你说啊,这女孩儿宠一宠还行,儿子可不能宠着啊?” “……”江遣笑笑,决定沉默。 大妈继续支招:“他敢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听我说啊,他……” 江遣忍笑忍得辛苦。 他身旁坐窗边的旅途先忍不了了,起身:“换个位置。” 俩人换了位置,旅途隔着过道也不怕尴尬。戴了连衣帽当着大妈的面点了支烟叼嘴里,冲对方友好一笑:“他是我坐公交时掐上的,因为不小心和他撞了一肩膀就吵了起来。大妈,您说现在这些社会人怎么都这么没素质呢?我都道歉了。我感觉啊有些人就是闲的,不然怎么总随便找别人茬儿呢,您说是吧?” 闻言,一旁江遣笑意更甚了。 大妈有被这位小伙子“指桑骂槐”到,悻悻闭了嘴。 终于清静了。 …… 连续阴沉了多日的缅甸终于迎来清晨的第一缕暖阳,乡村的早晨空气中都夹带氤氲着泥土湿润的清新和青草的芳香。 “吱——”早起的老婆子赶着做早饭,天刚亮就开了门,拎着篮子跨出去没走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老婆子弯腰眯着眼去打量,好半晌才勉强看出躺地上的是个人来。她惊叫着回头去叫屋里老伴:“啊哟!老头子哎!你出来看看,这地上怎么躺了个女娃呢?!快过来!”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儿慢慢走了出来:“慌什么慌什么?你都嫁过来多少年了,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探探脖子看看还有没有气儿。” 老婆子反应过来,慢吞吞弯下身子摸向那女子脖子:“还有气儿呢,活的。” “赶紧抬进屋吧。”老头子上来帮忙,一边叹气:“这战乱的哟……害死了多少无辜老百姓啊……” …… “视频里的地方经过我们反复对比验证,在老挝北部一处边陲镇子上,去看看?”江遣一边问旅途一边四下打量着这他并不陌生的异国风景。 旅途应了声,脑子里却回想着昨晚那通电话,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想先去怒江北部高地看看。” “嗯?”江遣挑眉,意味不明的打趣:“合着前天晚上那一战中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姑娘是你小女友呢?” 旅途懒懒掀了眼皮。 江遣点头妥协:“行吧,先去那边看看。” 两人调转方向继续走着,江遣忽然挑明了话题:“年轻人别太单纯了,那姑娘能在战区来去自如,一看就是这边长大的。东南亚黄赌毒之类的骗局每年层出不穷,保不齐那姑娘是看上你眼角膜肝脏腰子心的。” “噢。”旅途忽然坏笑:“那也保不齐是我看上她身上某样东西呢?” 江遣笑了,并不意外,反而道:“你和那姑娘好比一盘棋,你是白子,她就是黑子;你要是黑子,她就是白子。我们则是执棋人,执不住她,就来执你。少年啊,你要是哪一天玩儿黑化,我们可能会输得很惨。” 旅途故作惊讶扬眉:“是吗?我这么重要呢?那我可得好好玩玩儿。” “别玩儿脱了。”江遣笑笑,觉得旅途并没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不过没关系,以后可以慢慢理解,希望那时这少年不会为自己如今的一时冲动决定后悔。 旅途懒洋洋的:“无所谓,我永远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做出什么连自己都意外的决定。” “理解,毕竟你是我们遇到过的那么多犯罪分子家属中,最大公无私的受害者了。”江遣笑笑。 受害者?旅途不置可否,可能在他们眼中自己的确是个被父母连累的受害者,但……旅途垂眸微抿唇,似笑非笑。谁知道呢,可能吧。 “糍粑喽,红枣糍粑、糖油糍粑……” 旅途闻声看去,顿了顿脚步。一边跟上江遣一边拿出手机给乔辞安发去消息:昨晚的号码,再帮我定位一次。 江遣见他走得慢,目光落在了糕点摊上就问:“买点?” 旅途收了手机跟上:“不用,走吧。” …… “走了?你就这么任她还带着伤就走了?”贺愿对梵星盏的决定感到不理解:“梵星盏,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她一个孩子能走哪儿去?万一……” “姐,如果你这么说就有意思了。”贺冕依旧懒散轻佻:“如果我们都当她是小孩儿,那她在我们这儿可以是一辈子小孩,她还能干什么?这辈子怕不是废喽,可怜啊……” 贺愿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两人,火气就怎么也降不下去。她看倚门边的宇勒:“小勒!你呢?什么态度?精灵也是你看……” “打不通,好像是精灵给我挂断了,应该没出什么事。”宇勒道。 贺愿忽然就笑了,气笑的。这三人反应大差不差,都冷漠。她起身:“行,梵星盏,你们三鼠蛇一窝没一个好货,老娘找到人立马带走,你们别再惺惺作态累着自己了。” 宇勒后知后觉叫她:“哎?姐你……” “别叫了,都走远了。”贺冕瞥了眼梵星盏:“这次可有得哄了啊兄弟?不过也好,实在不行分了吧,也没见过你哄人,我姐这样烈性子的你还真架不住。不过我真挺震惊啊,就这样的你还忍了十几年没分,也是够厉害的。” 梵星盏瞌了眼,不语。 一切正中他下怀。 …… 整整一天时间旅途和江遣都穿梭在中缅边陲怒江边缘地带的林子里,依旧找不到半点梵陨河的线索。 给江遣无语到不行,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急傻了还是怎么着?哪怕那姑娘断了腿,两天一夜的时间爬也该爬出这儿了。” “你既然负责我的联络工作,是不是也该承担一些关于我的相应需求?”旅途目光被不远处树下一滩血迹吸引,走了过去。 “比如?”江遣并没有这小子使唤他而生气,反而饶有兴致问道。 “比如你调点军力过来,搜山。”旅途蹲下去细细打量,伸手捻了捻草叶上的血迹,是干涸的。 江遣着实被他这一要求雷到,一时看不清少年脸上的认真是开玩笑还是正经的了:“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国家领导想调集军队都得和军政委什么的商量着来,我又有多大权力?” “好歹你也是一战区中将啊,和那些郑军长平级的存在吧。”旅途漫不经心道,心思却被草叶下一点晶亮再次吸引,他捡起,是一枚小小的水晶质透明花状耳钉。旅途看到梵陨河戴过。 江遣站一边低头看得敷衍:“那姑娘的?” “嗯,见她戴过。”旅途垂眸看了眼一地血迹,难以想象少女受伤到什么程度才能流出这么多血。 原来昨晚他给她打电话时,她竟是这般处境。 江遣往周围大致一扫,扬眉:“她是在这里遇到什么人了,这片都有血迹,跟花洒似的。” “看这血迹,她是走到这里又折回了?”旅途起身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那边还有寨子吗?” 江遣:“我想想啊,好像是有一个大的寨子,邻边还有一两个小寨子。” 旅途半信半疑看了他一眼:“驻边军还能跨境执行任务?” “中缅边境和北边、西边到底不同,这边战争比隔壁印度还多。我二十岁来这边,光大型战事就参与了将近二十起,跨境任务执行了大概……九起,直接占了一半。”江遣笑笑:“人间地狱在这边可不是说说这么简单。” 旅途想起先前和梵陨河第一次来这边时,他还吐槽这边地方军太弱了,当时少女就表情古怪看着他,一言难尽的样子,最后也只对他说了句“你才刚来”作罢了。 他禁不住去想梵陨河自小在这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旅途对这边一无所知,但似乎自从扯上铜码事件、‘611’案件,自己身边的人都和东南亚这些地方脱不开关系了。 旅途更不理解父母身处其中又是为了什么,他们家并不缺钱。 走神间只觉肩上传来一股大力,旅途抬眸正好看见不远处有瞄点。而他已经被江遣拽着躲到树后了。 旅途活动了两下被他抓得生疼的肩臂,跟着探头看去,突如其来的嘴欠:“江指挥,上啊?干了他.” “砰!”另一边好似听到般,冷不丁开枪。 两人立马缩回树后,江遣吹了声口哨,遗憾:“没家伙,不然给这片山头荡平了。” “那个郑军长只是派你来给我陪葬的?连把枪都不给?”旅途嘲笑他。 江遣扬眉,活动着脖子,将十指骨节捏的作响:“我看看对方有多少人,你注意瞄点。”说着,转身就冲了出去! “嚯?”旅途感叹了声江遣这逆天的身手,而后调整状态立马看向对面。一连串的枪声中,男人甚至没怎么跑,身手敏捷躲着子弹,最后一个低空侧翻躲到了树后,他抬眸看向不远处树后的旅途。 只见少年突然打手语:十一点钟,五个瞄点;十二点、一点、三点方向各两个瞄点。 江遣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旅途会懂军事作战手语,这倒令他放心了不少。他回复:有把握过来吗? 旅途扬眉,懒散笑了,下一瞬如鬼魅般冲得毫无预兆,速度极快。不似江遣那般从容轻松,却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多余动作。 江遣顺势拉起少年,多少有些惊讶到:“这是把在美国犯宵禁的本事都学到家了?” “废话,不然我早挂在异国他乡了。”旅途:“我们直接跑路?” 江遣笑笑:“从对面顺两把手枪再跑路。” “直接顺ak不更安全?” “你想在大街上成为焦点我也没意见。” 旅途:“……” 最终旅途还是放弃了ak,和江遣与对面地方军周旋了半天拿了两把手枪,事实证明缅甸的地方军到底不如掸联的正规军,拉得很,两下就被旅途和江遣给绕晕了。还不如他们两个外来的在当地混得如鱼得水。 傍晚时分旅途和江遣终于赶到了最近的村寨里,寨子很大,但因常年战乱原因寨子里的人家都闭门不出,导致偌大的村子像是荒废了一般,空荡荡的。 旅途却觉得奇怪,这个时间应该是饭点了可家家户户依旧死寂着,一路走来没见到哪户人家的烟囱在冒烟。他侧头刚要和江遣说话,余光瞥见路边一片殷红。 是一小片罂粟地,火红的罂粟花开得正旺盛,夕阳下犹如从地狱破土而出的死神在微笑着。 “这个寨子短时间内应该经历过地方军的扫荡,他们在找什么人。”江遣观察敏锐,道。 旅途走在小路上靠进房屋的一侧,他往里凑了凑试图通过窗户看清房子里面的场景,却什么也看不到。他问:“这边的地方割据一直这么乱?” “这里算好的,再靠进东南边一些地方有的村寨直接被扫荡成了荒寨,地方军连村名也不放过。”江遣正说着,戛然而止,听到前方拐角另一侧的小路上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他停了步子,抬手拦住旅途。 “怎么了?” “有军队过来了。” 旅途却没听到半点动静。 旅途想到了之前梵陨河的凭感觉找瞄点,倒是对江遣异于常人的听力没有感到太惊讶。他还是忍不住问:“干你们这行的是不是还能听到次声波、预算战场上敌军的瞄点?” 江遣扬眉:“懂得不少啊?跟你哥学的?” “他从不教我这些。”少年漫不经心摸摸鼻尖:“用他话说,万一他教了不该教的,我就该去尝试炸地球了。” 江遣点头表示赞同:“我看你长得就挺危险。” “呵。”旅途懒得回应,也不否认。他问:“咱俩确定还要站在这儿当活靶子,不找个地方躲躲?”这会儿脚步声逼近,旅途也听到了,声音愈发清晰。 江遣环顾四周,冲路边两座房子间的窄巷一扬下巴:“那边。” 巷缝很窄,两人得侧身才能先后挤进去,有种莫名的窒息感。刚进去,就看见外面有一群地方军走过,说的却是中国话: “老大,那丫头不会死了吧?都这么些天了。” “死了我们就更得找了,你没听赵晋三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丫头身上带着好几份铜码呢。” “我怎么听说她身上那串风铃本来还是赵晋三的呢?” “就是他的,当年蓝姐从老查的拍卖会上得到的,给赵晋三了。后来抓来了一个小孩儿逃走时顺走了风铃和一份地形图,好巧不巧,正好就是铜码拓本。现在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这丫头手上了。” 对话声渐渐远去,旅途回过神来从他们话中肯定了梵陨河一定就在这附近。他把江遣往外挤去:“走啊?出去了,人都走远了。” “没走远。”江遣道。 旅途急着找人,直接挨着他强行往外挤:“走了走了,怕什么……” “路是直的,出去就是送死。”江遣差点就强行“夸”旅途聪明了,生生咽了回去:“你一向这么喜欢送死的?” 旅途哪里听得进去,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对话还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一时急了眼,用肩猛地撞上了江遣,两人一起跌了出去。 前面已经走出一段路的军队和江遣都挺猝不及防的:“……” 江遣拉住少年要上前送死的动作,冲对方友好笑笑,一边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说什么来着?跟你小子待一起八百条命都不够我赔的……” 旅途甚至冲对面挥手打着招呼:“我这不是想试一下你耳朵是不是真的好使?现在……跑?” “废话,不跑等死?”江遣后退着。 语毕,俩人几位默契转身就跑,一个转角绕到了屋侧另一条小路上。这些被两人迷惑了半天的假地方军后知后觉追了上去。 只听得他们那位老大骂骂咧咧边追还不忘训手下:“干什么吃的?人就在眼前还能抓不到?!还有你!他给你打招呼你还回?!脑子坏了?”说着,一巴掌就削上那人脑袋。 “不是……老大,我们要抓的明明就是那丫头啊?这俩人跟我们有关系?” “宁可错抓也不放过,看这俩人就不是什么简单来路,笨!” 前边,江遣和旅途渐渐进了村子里面,周围全是高高矮矮的土屋或茅草屋,小路延伸在房屋与房屋之间,交错复杂,俩人连何时走散的都不知道。 旅途见那些伪军没追上来,当即沿着小路顺着往里走一边想办法找梵陨河,冷不丁就听到身后有虚弱的女声叫他: “旅途……” 第30章 带身逃亡:三支象牙骨哨 精神处于紧绷状态中的旅途突然听到这么一声,瞬间回头,话也跟着脱口而出:“梵陨河?” 来人扶着墙,一手扶腰,略显狼狈,却是杨一落。 少年感到诧异:“落姐?你不是被警方找回了?” “我跑出来了。”杨一落的短发不再利落,长长了许多,贴上脖子,微乱。她小心扶腰上了石阶来到少年面前。 旅途注意到她虽然虚弱,走路时却不自觉挺了肚子。他目光落在女子并不平坦的小腹上,一时忘了反应。 注意到少年目光,杨一落略显苦涩笑笑:“也难怪,都三个月了,肯定藏不住。” 旅途这会儿还真没办法将眼前女子和那年只身一人前往美国找旅畔的杨禾宁联系到一起,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一个人:“你……和我哥相认了?”除了旅畔,旅途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这么畜生敢对杨一落下手了。 “嗯,他那晚被人下药了,神志不清。”杨一落笑笑:“也不怪他,你哥急于查清他母亲死因,被人钻了空子。” 旅途依旧感到离谱荒谬,只得干笑两声来缓解尴尬。 杨一落一手轻抚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看向少年:“旅途,如果见到你哥记得帮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他,让他一定要平安。” “放心。”旅途答应了,目光再次落在女子腹部,淡淡笑笑还是没说出口。他一直觉得旅畔和杨一落不会有结果,那年杨一落只身一人去到美国最后也只是偷偷看了旅畔一眼。那时旅途不懂为什么他俩不光明正大地见面,后来旅途渐渐明白,是杨一落过于被动了。 其实旅畔和他是一类人,带着厌世的薄情。在美国那些年说不定旅畔早就忘了还有杨一落这么个人,或者说,杨禾宁。 “二途。”女子笑容有些虚弱:“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万一以后这个孩子出生,我却出了意外,你帮我把这孩子送到孤儿院吧。你哥有自己的事,不能让这孩子拖累了他。”她略显失落垂眸笑了:“当然,不出生更好,也免了遭罪。” 旅途看着女子走远的身影,向来不喜感怀的他此时都免不了替杨一落惋惜。初见这女子还是在美国,就撞见她偷偷来看过旅畔那么一次。后来回国的旅途因为打架闹事进了派出所,差点没认出来她就是杨禾宁。短发利落且身穿制服的杨一落英气逼人,不见从前温婉清韵。 这也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一桩旧案竟将女子折磨成这般,甚至为工作被迫献了身。 旅畔简直是畜生。旅途暗暗咂舌,旋即才反应过来:“啧!胡思乱想什么玩意儿?找麻雀去了……” ……另一边,刚反应过来旅途不见了的江遣正打算折回找人,转身却跟一女子遥遥对视住了。 如果旅途在,一眼就能认出这女子是当年他逃走时意外撞上跟赵晋三吵架的蓝姳。 这女子天生一张清媚勾人的艳相,好看的狐狸眼眼角微微上扬。她本是带着赵晋三手底下那群废物在这边搜找负伤藏进来的梵陨河,却刚得知消息,疑似旅家那个小公子也在这里,不可谓一箭双雕? 正要去找人,转角就遇见了江遣。蓝姳一眼看出这男人不一般,对方在看到她瞬间的警觉和戒备飞快隐藏。 江遣长相到身形、气质都近乎完美,清毅温和中透着一股慵懒,他将自己伪装地恰到好处。这样的人不应该生活在这样一个穷破的小村寨,他是外来者。 蓝姳冲他友好笑笑,语气甜腻无辜:“转悠了老半天,可算见着个大活人了,累坏了。”她上前装作很累的样子用手扇着风微微靠了过去:“先生,你也是来走亲戚的?那你认识路吗?带一下呗。” 江遣不动声色避开女子蹭来的肩,笑笑:“不好意思,我也在找路。” “噢……这样啊,既然咱俩都不认路,结个伴?”蓝姳浅笑媚人。 江遣笑笑,忽然伸手搂住女子纤细的腰身,嗓音慵懒低磁落在她耳边:“行啊,正好借一下你的枪。” 闻言,蓝姳心下一惊,这男人手快得她根本没法反应过来。抬头正对上男人指来的枪口,待缓过神来却只是轻轻一笑,万种风情:“先生可真是说笑了,这枪我方才来时在村口捡来的呢。” “哦……这样啊。”江遣笑意玩味:“不过我可没问你这把枪的来历。嗯?小姐?” 眼看藏不住,蓝姳一声轻笑,开口终于正常几分:“这位先生不简单啊?方便说一下来处?” “不方便。”江遣依旧笑意轻佻,面不改色扣下保险栓。 几乎同一时间,蓝姳抬腿从小腿一侧的皮靴里掏了枪拉栓就瞄,速度之快令江遣都有些始料未及,不曾想她还留了后手。 “遣哥!” “等一下叔叔……” 乱不单行,旅途的声音和另一个轻柔稚嫩的女声同时响起。处于紧张对峙中的江遣和蓝姳几乎同时下意识调转枪口指了过去! 好在江遣反应迅速并未开枪,蓝姳却枪口下移对着少年小腿扣动了板机: “砰!” 旅途侧身退开,顺手拉着身旁八九岁的小女孩躲到了身后土墙后:“遣哥!这女孩说金克前两天刚来过这里!” 闻言,江遣和蓝姳都是一怔,两人依旧僵持不下。 江遣略一思索,转动枪柄对外、枪口对准了自己,抬手笑笑:“先休战,一起分享个线索?” “呦呵?”蓝姳笑了,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你们辛苦得来的消息愿意和我共享?” 江遣仍是笑。这不过权益之计,他得确保自己安全身退,不然到时候他被这女子当作人质抓住,旅途一个孩子能干什么? 小女孩叫达玛,她似乎并不惧怕这两个成年人手里的枪,视若无睹般将他们带回自己家。 达玛父母见是外来者,还有枪,拉过女儿就要拒之门外。旅途手快抵住,笑得无辜:“大叔,阿姨,我们不是坏人,就是想向你们了解一些事情,问完就走。” 男人看着一脸不谙世事模样的少年,看向他身后江遣和蓝姳:“你俩又是什么人?” 旅途嘴比脑子快:“我父母。” 被迫成为夫妻的二位:“……” 妇女却不信:“你父母这么年轻?” “嗯……”蓝姳顺势挽上了江遣胳膊,暗中同他较上了劲,不让他挣开:“实不相瞒,我们两个吧,是瞒着家里的,我未婚先孕。”她笑容从风情万种瞬间就转变为温婉恬静,还真有几分为人妻母的感觉。 江遣:“……”真的看不出来,这女人不是一般的有潜力。 达玛忽然抬头推开她父母进屋:“哎呀,人家刚从城里过来的嘛,城里人肯定看起来年轻啦。而且我刚刚在村口就见到他们了,真的是一家人。” 达父达母半信半疑,只得听信了女儿童言无忌的说辞。 三人进屋,江遣注意力都在达玛身上,奇怪这孩子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对他们如此热情。一抬眸撞上一旁旅途懒散带笑的眼睛,他了然失笑。 鬼知道这叛逆少年给达玛扯了些什么花言巧语。 江遣想到之前在家中旅途忽悠江浩徐半天从江浩徐口中套出这边战事的消息,暗自觉得这少年真是不小的前途。 …… “长相有点中外混血的感觉,四十多岁……”达父回忆着扣了扣桌子:“那没错了,就是前两天来搜寨子的那帮人的头儿。”听着江遣的描述,他又肯定了几分,道。 旅途偏过头低语:“你见过金克?” “打过交道。”江遣道。 一旁,蓝姳直接从手机里翻出照片让他们指认:“这个人?” 达父达母一眼确定:“对对!就是他!搜我们寨子就算了,还打伤了好些村民。” 到底是达父心细些,问:“你们该不会是地方政府派来惩治这些恶人的吧?他们这种地方军倒也小有权势,可不好抓啊……”他直摇头,叹道。 蓝姳问:“那你们知道他们来这儿具体是干什么的吗?” “找人。”一直插不上话是达玛似乎有些着急,声音稚嫩开口抢话:“这个人在找一个怀里宝宝的大姐姐和一个有着银色眼睛的漂亮姐姐,我还听到他们说什么铜码……唔!” 女孩母亲生怕女儿说了不该说的招惹了麻烦,忙捂住达玛的嘴小声训斥:“你可别乱说,哪儿听来的……” “唔……”达玛挣开再次开口着急辩解:“那天在村口这两个姐姐还救了我呢!不然我就被搜村寨的那群坏蛋抓走了……” “见到了?”旅途诧异,忙追问:“那个银色眼睛的也在?” 达玛点头:“她们现在就在村子里,哥哥你们是来救她们的吗?” 梵陨河跟杨一落待在一处?方才杨一落为什么不告诉他……旅途又问:“她们在哪儿?” “在寨子西边一处荒废的柴房里。”达玛还要说什么,却见旅途已经起身走了。 江遣挑眉,问女子:“你的人刚刚往那边去了吧?” 蓝姳笑了:“嚯?看来这消息对你们来说还挺重要?我又捡了个大便宜。”她悠哉起身离开:“感谢分享,一会儿见。” 江遣看向一脸懵的达父达母,略显歉然笑笑,追了出去。 …… 杨一落拖着虚弱的身子回到柴房,匆忙拿了药来到更加虚弱的少女身旁:“怎么样,能走吗?赵晋三的人追来了,我们得离开。” 梵陨河靠着柴堆接过药粗暴为自己包扎着伤口,脸色苍白,嘴唇都干裂到流血:“可以。” “刚刚买药回来时遇到旅途了。”女子道。 梵陨河眸色微动,没说什么。 “你怎么这么肯定他一定会来找你?”杨一落问她。 梵陨河两下包扎好,忍着剧痛却笑出声来:“本来不确定,但那晚他给我打电话时我就确定了,其实他当时在追踪我的定位。” “你故意引他过来的?”女子忽然察觉到什么,又问。 梵陨河耸耸肩:“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帮我一起查线索。”她轻捏空了的药囊,若有所思。 杨一落探了探少女额头,依旧烧得厉害,刚准备说让她把退烧药吃了再走,却见梵陨河将衣服穿好扶着柴堆站了起来: “姐,你先走吧,我等等旅途。” 杨一落看着她,隐隐担忧:“陨河,我们先走,旅途他……” “姐,我自保还是没问题的。”梵陨河冲她一笑:“禾桥格桑广场那晚,谢谢你没抓我,你明明可以抓到我的。” 杨一落欲言又止。 “你第一次放走我,第二次阻止你同事,两次我都记下了。有机会还你这个人情,快走吧姐。”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子弹穿门而入,一枪打在两人脚边。 “敢惹你北姐,死定了。”少女话音未落,人已经夺门而去了。 “陨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天奔波导致,杨一落腹部忽然一阵剧烈疼痛。她看了眼门外打到门口的人,咬牙看了眼少女背影,转身从后门离开了。 梵陨河方才塞给她的东西被她不安攥在手里摩挲着,那是一只象牙骨哨。整个东南亚几乎没人不认识它,骨哨在谁手里谁就是道上说一不二的狠角儿,见着都得礼让三分。 当年赵晋三的神秘上级、金克以及梵星盏三人曾在金三角一带有过长达三年之久的合作,运货上千万吨。以表诚意,三人以三支象牙骨哨为信物定下规矩:合作有期,诚信无限。日后无论他们三方势力友好相处也好、决裂相斗也罢,以象牙骨哨为保命筹码,日后见到东西定留对方一命。 象牙骨哨在谁手里谁就是狠角儿这说法不过是针对那些道上混得开且狠辣的人,如果没本事,这玩意儿在谁手里谁就能在东南亚一带混得个平安,倒是个不错的平安符。 这是梵星盏那晚找梵陨河回去她不肯最后才给她的,只是梵星盏大概不会想到这妮子转头就送给了就过她两次的杨一落。 柴屋外生了几棵棕榈树,还有几堆柴草,梵陨河不顾自己死活般在树和柴草堆间来回躲避式射击着。直到弹夹空了,外面蓝姳带来的武装军也少了一大半。 少女喘息着靠坐在柴草堆后,腹部前几日在这边黑诊所粗略缝合的伤口不出意外裂开了,鲜血浸透了她雪白的衬衣。 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梵陨河扔了手枪,艰难蹲起身刚要冲出去拼命,却又听不远处对面传来近乎疯了般的射击声。 是机枪。梵陨河听了好一阵子终于没动静了,她小心探头看去,不见一个活口。果真狠,是这家伙的作风。 梵陨河松了口气,起身绕着柴草堆出去,结果一个转身就撞进了来人温热的怀中,她抬头,同对方平静对视着。 旅途看着少女难得狼狈的模样,银灰色的眼睛里却平静得让他以为狼狈的是自己而不是她。旅途慵懒笑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这麻雀还能迷路呢?我出来找找,顺便看个笑话。” 梵陨河低头,抿了抿干燥的唇,难得没有回怼。 旅途还要调笑,便见少女冷不丁一头扑进他怀中死死搂住了他腰身,埋着脸的声音闷闷的:“二途,我头晕,还饿。” 旅途要带她离开,无意中探到少女滚烫的额头,好似哂了声,不知是笑话还是叹气:“你发烧了,至于你饿了多久我还真不知道。” 少女想了想,认真道:“不久,也就两三天吧。” 旅途:“……”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江遣的声音:“旅途,闪开!” 旅途抬头,正看到前方屋角后的蓝姳举枪就开: “砰!” 他一把搂住少女腰身躲回柴草堆后,却感受到梵陨河挣扎,他松手看去,微微皱眉:“你……”满手猩红的鲜血让他后知后觉梵陨河受伤了,还伤得不轻。 “嗯?”少女忽而抬头冲他弯唇笑了,好似炫耀般:“北姐大难不死,厉害吧?” 旅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于是冷笑一声:“呵。” 梵陨河凑近了眯了眯眼,轻飘飘怼他:“你呵个鬼,看好了。” 不待旅途反应,只见梵陨河让他防不胜防忽然原地翻滚起身,抬脚踩着他肩膀就跃上了柴草堆! “我靠……梵陨河!”旅途起身顾不得其他,举枪探了出去为她掩护,直指蓝姳:“砰!” 女子反应再快也没法同时躲开,她躲过了旅途这一枪却没能躲过梵陨河的。少女从柴草堆上方高高一跃而下,侧翻同时在空中对着蓝姳连开两枪后落地。她远远冲女子轻扬下巴:“我的死活还轮不到你来决定。” 蓝姳一条胳膊连中两枪,冷冷看了眼梵陨河,转身从屋侧离开了。 旅途抬头和上方回头看来的梵陨河对视上,他笑笑,敷衍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北姐厉害,旅狗自愧不如。” 不远处江遣站在高处,若有所思看着这个有几分混血长相的少女,轻念着:“梵、陨、河?陨河……姓梵……”他轻笑:“这些年倒是为难那家伙了。” 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姓了?江遣犹记当年那一战惨烈,死伤无数,最后却听得那人叛反的消息。这二十多年那人又是怎么过来的?他当真活得安稳? 地狱深处腐朽在生长,是谁以罪恶在浇灌? 第31章 黑白棋局:各怀鬼胎的合作 入夜,偌大的寨子陷入更为阴森恐怖的死寂中,偶尔听见不远处林子深处传来一两声夜鸟鸣叫,空灵渲染着幽夜神秘的氛围。 “全身上下共有五处枪伤,多处刀伤,还高烧不退。”江遣倚门边垂眸掩去什么,轻哂:“你这小女友命还挺大。” 旅途坐门槛上朝屋里看了眼,缓缓吐了烟圈,淡声解释:“我们只是朋友。” “能让你耽误一天行程去找的朋友?”江遣轻哂:“别跟早恋被抓着似的啊?大学谈恋爱,合情又合法。” 旅途起身离开:“你不也说了,我跟她就好比一盘棋。”他懒洋洋的:“这盘棋就像一局定胜负的游戏,对立且周旋着。最后要么平局,要么一胜一负,但放在我和她身上,平局显然没可能。” 梵陨河说得没错,他就是薄情。凉薄的人看待大多数事物都索然无趣,甚至也可以包括生命。 凌晨时分,旅途在柴屋后的棕榈树上将就了一会儿,天明之际隐约听到后山鸟儿的早鸣声,他做了个梦,梦到了在美国时发生的事。那时的小男孩被病情耽误什么也不懂,有着酸涩又无奈的懵懂: 刚检查出他有自闭倾向那会儿,并不自知的小旅途正在强烈排斥上学、排斥姑姑姑父的亲近,甚至一开始连旅畔都不肯亲近半分。因病情而丧失语言功能的小旅途一开始十分不适应,时常因为表达不出自己的需求和想法而变得暴躁且无理取闹,脾气坏到不行,还动不动就摔东西。 是新年吧?梦中灯光五彩斑斓,映在客厅一角的圣诞树上煞是好看。小姑和姑父请了许多客人,一片嘈杂中旅途和当时刚上幼儿园的傅乐容坐在圣诞树下百无聊赖拆着礼盒。 许是傅乐容太闹腾了吧,又或是他自己忽然不爽,最后旅途脾气上来直接推翻了圣诞树,又面无表情地将礼物全踩烂了。还一点儿大的傅乐容被吓坏了,也吓得姑姑挺着大肚子上来就拉着自家儿子左看右看,确定没事才去试着哄小旅途: “旅途?你怎么了……过来,来姑妈这儿好吗?”姑妈挺着大肚子蹲不下去,只得艰难一手扶着肚子一手试着去牵男孩。 小旅途却警惕盯着她,意外没有立马跑开。 姑妈以为他病情有所好转认出她来了,有些欣喜笑了,走上前:“旅途,来姑妈这儿好吗?我们带弟弟去楼上玩儿……” 不料男生在姑妈刚拉住他时惊醒般猛地用力挣开了,并推开当时已经怀孕九个多月的女人头也不回跑上楼。 那晚到后面一片混乱,一群客人帮着姑父照看摔倒的姑妈,许久后听到楼下传来救护车声音,在之后偌大的房子便空无一人了。 深夜,一觉睡醒后的小旅途照常往他哥房间钻,却没人。他转身走过长廊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将沿着过道放在壁台上的花盆、灯什么的全部推下摔个粉碎。 客厅很快一片狼藉。 他又想回家了,想爸爸在工作之余任他闹腾,想妈妈一边嫌弃一边陪他玩儿…… 情绪低落的小旅途转身又要推倒一旁落地灯时,门口传来冷不丁一声,听得出来已经在极力克制火气了: “旅途!” 男生抬头看去,眼中依旧黯然无光,像个没有生气的破旧娃娃,精致却冰冷。旅途已经严重到不愿意开口说话,不愿意听懂他人言语中的一切了。 少年几步上前粗暴扯住什么也不懂的男孩想往沙发上摔,但手下不知为何骤然顿住。小旅途就这么面无表情仰头看着他哥静默许久,忽然就蹲在了他面前: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没有回应,也没有反应。 旅畔一再克制,抬眼再次对上男孩冰冷平静的乌黑眸子,终于克制不住那种又恨又无奈的火气了,抓住小旅途瘦到皮包骨的胳膊将人往沙发上重重一推,转身上楼了。 小男孩没有感知似的自己若无其事调整了坐姿在沙发上坐了莫约两个小时,最后耐不住困意倒沙发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听到大门开门声,好像还听到姑父轻叹了句: “这孩子……怎么睡这儿了,也不怕着凉。”姑父小心将小旅途抱起送上楼,刚好撞见旅畔下楼:“阿畔。” “姑妈没事了?”少年上来就关心昨夜摔倒的姑妈。 姑父笑笑:“没事,生了个妹妹,有时间去看看?” “嗯。” 两人的对话在当时的小旅途听来并不懂,他被吵醒,又闹了一夜,这会儿又困又冷,只下意识往姑父怀里钻。 姑父感受到动静,抱着孩子就要上去,被旅畔拦住接了过去:“我来。”少年看着男人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道:“对不住姑父,我回头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 “你又来了。”姑父摆了摆手,笑得无奈:“你们住这儿还热闹些,再说有旅途在乐容也多个玩伴,一大家子多热闹。阿畔,都是家里人,别总和我们这么客气,你自己算算从二途生病以来你动了多少次要搬家的念头?要不是你姑妈拦着,这会儿又带着旅途在哪个公园吃泡面呢。” 旅畔垂眸笑笑,没再说什么,抱着男孩转身上楼了:“您别介意,我在家和我爸相处也是这样,习惯了。” 睡得迷糊的小旅途只听懂了“家”和“爸爸”这两个词,下意识攥紧了旅畔衣袖,埋了埋脸无意识嘟囔出声,生病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回家……” 梦中的旅途隐约感觉到有温热落在他脸上,渐渐冰冷。 原来想家的不止小时候的他,还有少年时期的旅畔啊。旅途这么想着,渐渐从梦境中剥离,耳边响起清灵婉转的埙曲,由模糊到清晰。 熟悉的曲调将旅途彻底拉回现实,他睁开眼,,抬手挡住从枝叶间洒落到脸上的阳光,半响没动静。 树下,梵陨河一曲终,抬头看向树上少年:“你是看了一夜的门嘛小狗儿?” “何止看门啊,还得防止某只断了翅膀的麻雀一不小心就挂了。”旅途坐起身缓了会儿懒懒翻下树。 他还真没夸张,昨夜江遣深更半夜去买药,旅途就这么守着梵陨河到后半夜才等来江遣的药,听她咳嗽了一夜,还说胡话。 旅途倚树干上打量着少女,虽仍旧能看出疲惫病态,但整体状态还算不错:“不烧了?” “好多了。”梵陨河凑上前,问他:“你……不会在树上睡了一夜吧?” 他根本就是一夜没睡。旅途:“怎么?你这是良心发现了?” “不是啊,就问问。”仿佛方才语气中的那一丝愧疚是做戏般,少女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阿桑。”旅途忽然开口。 闻言,梵陨河身子明显一顿,她回头看向旅途,折回到少年面前:“拿来。” “阿桑啊。”旅途逗趣她:“你小名儿倒真不少。”他抬手将一块陶瓷碎片串起的吊坠挂指间还给她。 青白色的瓷片上用紫釉刻着的瘦金体“阿桑”依旧清晰,字迹带着凌厉的笔锋,令紫色的字体多了几分清冷高贵感。 “你这什么眼神?”旅途有被少女那嫌弃又质疑的小表情雷到:“昨晚给你包扎胳膊上的伤口时发现的,它自己断了。” 梵陨河弯唇冲他十分虚假一笑,再次头也不回离开。 旅途:“……”他觉得莫名好笑,悠哉跟了上去:“梵陨河,你怎么个意思?这表情怀疑谁呢?” “你啊。”少女声音清朗传来,带着十足的挑衅味儿。 旅途:“……”他决定放弃和这麻雀一般见识,挑了挑眉,笑笑。 后边,江遣拎着早餐若有所思的目光就这么落在了少女身上。片刻,他哑然失笑。 …… “一百缅币?明明上次我来才五十缅币。”梵陨河为难想了想,无辜眨巴着大眼睛,讨好笑笑:“老板,便宜点嘛。” 糕点摊老板笑呵呵的:“小姑娘,这最近地方军常常来搜查,乱得很,我们也是要过日子的啊,对吧?” “行吧行吧……就知道骗我钱。”梵陨河回头多少还带着怨气,扬了扬下巴:“那狗,还有他 的保镖,你俩要一份吗?” 旅途挑眉:“不需要。” 江遣“嘶”了声,陷入了自我怀疑,他偏头问少年:“我长得那么像保镖?” “你?”旅途瞥他:“保镖差了点儿,像是保姆。” 江遣:“……”他点头,脑海中有那画面了:“一个……穿着围裙拿ak的保姆?也不是不行。” 旅途和梵陨河同时嫌弃,难得一致了一回。 梵陨河咬了口糍粑,昨天发着烧没注意这人。这会儿她再看江遣,心中却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不知从何而来。 江遣注意到少女目光,伸手一捞搭上梵陨河的肩:“丫头,你养父是叫梵星盏?” 梵陨河带着几分警惕:“你认识?” 江遣但笑:“记得代我像你养父问个好。” “好啊。”梵陨河要笑不笑勾了勾唇,掩饰眼底的漠然:怎么会有熟悉感,错觉吧。 殊不知江遣和她所说的“认识”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层面上的意思。 …… 老挝东部,与越南交界的长山山脚下某个村寨。 “东哥,就这个,今天早上寨子里几个洗衣服的妇女在河边发现的,我找兄弟给抬回来了。”手下殷勤笑着:“和您给我们的照片上的那个旅家大公子长得一摸一样,肯定就是他。” 东决跟着进了屋,地上不省人事躺着个人,身上水迹未干,许是刚从河里捞上来没多久。 他上前蹲下身打量,拿出照片对比,点头:“就是他,旅畔。”东决头也不回道:“回头让森子给你涨工资,先下去吧。” “哎!好嘞,多谢哥。”手下喜笑颜开,忙退下去了。 东决捏住旅畔下巴,刚要再确认一遍,却见对方有了动静,下一瞬缓慢转醒,睁眼便是一片迷茫的神情。 “醒了?”东决松了手,笑笑:“第一次见面,介绍一下,我叫东决,金克的助理。金克这个名字你不陌生吧?毕竟你们都斗了这么些年了。” 旅畔坐起身,头疼似的揉了揉眉心:“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 东决:“不认识,但你总认识金克吧?” 旅畔依旧一脸茫然:“金克?不认识。这里是美国什么地方?” 闻言,东决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这里是老挝,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我叫诺文。”旅畔半信半疑:“怎么可能就到老挝了,明明今天上午我还在美国机场等飞机来着。” 东决应变速度极快,笑笑:“你失忆症又犯了,老先生让我去接你回来,没料你快到家时却晕倒了,一头栽门口的那条河里去了。” “我说呢,那你为什么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旅畔笑了,仍是不相信。 东决笑笑:”哦,这不是……你在美国待了有七八年了,我们这是你回来后第一次见面。”他起身:“我去给老先生打个电话报平安。” “嗯。”旅畔坐地上继续缓着思绪。 东决走到屋外,拨通了金克的电话:“喂,老大,抓到旅畔了,不过他好像是失忆了,还没确定。” 另一边沉默半晌,低低笑了:“去查清楚是最真的还是装的。失忆是好事啊,正好为我们所用。” “是,不过我对他的说辞是您的儿子,您别暴露了。” 金克声音似乎又愉悦了几分:“可以,东决,办的不错。白得一个儿子,旅莫寒这下不得气死。记得试探试探,别又是什么陷阱。” “是,一定办好。”东决应着。 …… 旅途三人一路向东,连走带乘坐交通工具地赶了三天的路,傍晚时分却在缅挝边境的长山山脉森林边缘遭到一伙儿来路不明的人追杀。三人往森林深处跑去,中途却和江遣走散。 这会儿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旅途和梵陨河走林子里什么也看不清,两人既没手机也没装备,在夜里赶路着实艰难。少女更是只能看清十米以内的模糊物体。 旅途无情嘲笑她:“头一次听说猫还有近视眼的。” 梵陨河睨他一眼:“我眼瞎,你脑子不好,咱俩彼此,谁也别说谁。” 旅途轻哂,没再说什么。 两人又摸索着往前走了一段路,梵陨河忽然停下:“好像又绕回来了,二途,你看看周围环境。” 少年四下一打量,道:“没绕回去。”他看了眼少女,忍不住问:“你近视多少度?” “不清楚。”梵陨河想了想,弯唇一笑:“但我打枪完全没问题啊,可准了。” “打住。”旅途似笑非笑:“收一收你那大白牙,大晚上的,怪吓人。” “……”梵陨河眯了眯眼,凑近看他:“你是在变相地骂我丑吗?”她想了想:“你以为你好看到哪里去啊?我……唔?!” 旅途一把捂住少女嘴带她躲到了树后:“嘘,有人。” 梵陨河安静下来,她仔细听了听:“两个人,可以解决。”说着就要出去,却被旅途拉住。 “追了我们一路,先试探一下对方什么来路。”旅途下一句喊得梵陨河猝不及防:“喂!敢问英雄出自哪门哪派?” 梵陨河手忙脚乱了一瞬,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嚣张就算了,智商也着实不高,像疯人院里跑出来的。” “是吗?”旅途轻轻一挑眉,笑得吊儿郎当。 好巧不巧,夜色中响起了更为白痴的回答:“哎!我们出自白狼集团,劝你们投降!” “……”梵陨河心道果然是双向奔赴的,她见这货笑得不行,没好气撞了他一下:“别笑了!对方金克的人,难怪没一个正常的,比你还白痴。” 旅途好不容易止了笑,并不意外:“金克?又是为了铜码来的?” “显而易见。”梵陨河耸肩,问道:“所以跑还是打?” 旅途抬眸看向少女身后,瞳孔骤然收缩,一把揽过少女只来得及和她互换位置。 “砰!”一枪惊起满林夜鸟。 “二途!”梵陨河一惊,忙抱住了往他身上倒的少年,瞥见夜色中近在咫尺的人影依旧端着枪。 她眸色微动,忽地抬腿勾住少年腰身,一手抱住身旁大树借力带旅途躲到了树后。刚扶住旅途抬头又看见不远处缓慢围上来的两个人影。 他们被包围了。 梵陨河欲有动作,被倒她身上的旅途搂腰转身抵上了树,她抬头。 “我光这么一扫至少有十七八人,打不过的。”旅途不慌不忙道。 梵陨河轻轻一笑:“那跟他们走?”她抬手摸上了少年肩背,轻捻着一手鲜血。方才旅途没能躲开,替她生生挨了一枪子儿。 旅途意味不明哂笑了下,看着少女黑暗中银灰色的眸子:“你说认真的?” “我们现在也逃不掉啊。”少女耸了耸肩。 黑夜中,有人终于开口了:“梵姑娘,劝服了没啊?我们还等着回去交差呢。” 旅途闻言,轻轻挑眉看着少女,略一偏头:“所以,江遣是你故意支走的?” 梵陨河看着他,淡然一笑:“二途,大家都是利人利己,别装了。” “也是,我觉得合作可以终止了。”旅途笑笑,又问:“好奇一下,我们调查的是同一件事吗?”他其实早发现了不对劲,他父母参与的案子中有夏优儿,是二十多年前的‘611’制毒案,可梵陨河父母却死于十多年前。 就算这两件案子有关联,梵陨河也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一边找他合作一边又利用他,直接挑明了说不更容易查? 梵陨河轻轻摇头:“我也才发现,铜码案串起来的是两件时隔八年的大案。这两起案子很可能是同一人所为,你手中现有的三份铜码既有原件也有拓本,但全混到了一起,我也分不清。” “我……”旅途想说什么,还是止住了话头,只笑笑,懒散悠哉:“好,知道了。”他本来想问“我还能相信你吗”的话,但转而又觉得讽刺,能不能信已经很显而易见了,他又不瞎。 梵陨河看着他,好看的眼底情绪不明。 少年转身欲走,想起什么,又转身一把兜住少女的头,低头凑她耳边轻语:“别忘了那串风铃,北姐。” 梵陨河侧头,抬眸看去,和旅途近在咫尺对视着。 “没算到吧?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旅途笑声轻轻的,透着低磁。 听在少女耳中却莫名讽刺。 “喂?你们确定不带她一起走?她手里不仅有铜码,可还有你们老大一直在找的野人山地形图。”旅途冷不丁喊话这些人。 众人一惊,着实没想到。 梵陨河抬眼一笑,没在怕的:“我可没受伤,跑得掉,你好自为之。”她后退着,四下一看,抬腿蹬上树,借力一个侧空翻翻出了逼近的包围圈之外! “砰砰砰砰……” 旅途在一片枪声中看去,早没了少女身影。 夜色一片死寂,鸟叫声都消弭不见了。 第32章 出人意料的身世:真凶现身 旅途被“白狼”绑架带走了,路上这伙人还蒙住了他眼睛,防止他记下路线。旅途看不见,只通过他们对话得知这伙人的头儿是一个叫森子的,另一个似乎是这个是森子的小跟班,叫王强。 虽然看不见,但并不影响旅途的听力和身体对周围环境的感触。这些人大多是只办事少说话的,旅途哪里受得住这又闷又严肃的氛围?手不能动眼不能看的,但丝毫不影响他长了张欠揍的嘴: “喂?我渴了。” 有人来给他喂水,却没搭话。 “人在吗?我饿了。” 有人上来给他喂吃的,还是沉默。 “哎?不是……说个话呗哥们儿?我快无聊死了啊?” 这回人都没过来。 旅途倚树下坐着,重重打了个哈欠,将解了绑的手背在身后又不动声色系了回去。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就算能跑他也跑不到哪儿去,连这里是哪儿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就这么睡着了,许是这几天被这帮人带着没日没夜地赶路太累了,他这次连梦都没做。 到底心大,被绑架也依旧睡得香,旅途一觉睡醒还在原地,还奇怪这伙人今天怎么这么懒,到现在还不赶路。 冷不丁就感觉到有人解开了他眼睛上的眼罩,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一时间没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旅途抬手挡了挡,半晌才渐渐适应。他眯眼四下一扫,着实意外:“嚯?全死了?” “跑了几个。”身旁居高临下传来慵懒的声音。 旅途抬头,只见江遣倚着用藏刀削着野果。旅途活动着手腕站起身:“你怎么就被梵陨河骗走了?” “那丫头和金克合作到一块儿去了,你不也知道了?”江遣将果子递给他:“应该就是她让几个‘白狼’的人堵住我,好给她争取时间引你入套。” 旅途扬眉:“几个人能把你一个战区将官给困住了?” “当然不能了。”江遣失笑:“那丫头把你交给他们后又亲自赶来拖延住我,否则我也不至于现在才找到你。” 旅途疑惑,他并不认为江遣制不住梵陨河这么个半大的姑娘。 看出少年疑惑,江遣拿着刀半蹲了下去,用刀尖挑出一片土,不紧不慢写下了自己名字:江遣。 是瘦金体,带有一丝凌厉洒脱的笔锋。 旅途联想到什么不可置信骤然抬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也跟着蹲了下去,反复确认,仍是不信。 江遣笑笑,紧跟着又写下了旅途前几天才看见过的字: 阿桑。 “你……”旅途思维已经混乱,他好不容易才问出一句完整的,觉得荒唐:“所以,你是梵陨河的亲生父亲?” 江遣就地坐下,脸上依旧挂着从容的笑:“那天在寨子里把你支走买药,就是为了确定这个。一个人的样貌可以 随着年龄改变,但血统特征却不会,她妈妈是中俄混血,但没有遗传混血样貌,这丫头出生就是浅色眼睛,这点可以确定。” “只凭这一点?”旅途仍是半信半疑。 “当然不能。”江遣笑笑:“我和她妈妈当年在这边出过一起跨国任务,她母亲是在任务中从废弃工厂二楼摔下来,提前生了她。我们没法带着她继续任务,就打碎了他母亲随身戴着的青瓷玉刻了字给她戴上。” “想着结束任务回来再找,又怕她被人抱走,方便日后找回来,还在她身上掐了印记。” “所以你和她相认了?”旅途勉强信了。 “没有,她现在情况有点复杂。”江遣:“我们怕认回来没法保她平安,她现在一心陷在她养父母的案子里,成天在犯罪边缘徘徊。我又隶属军方,现在相认就是在害她。” 旅途若有所思:“可她以为自己失去的是亲生父母,你们这样放任她查下去,就不怕哪一天覆水难收?” “她养父母的案子本来就蹊跷。”江遣忽然转移话题:“倒是你,就一点也不紧张你父母和金克来往?你能劝回最好,若劝不回来,他们很大可能得交由法院审判处理。涉及国内经济危机,更别说你们家在好几个国家都有分公司,这性质不一样。” 少年却好似漫不经心道:“真劝不回来我也没办法啊,他们自己的选择,我这当儿子的难不成还得是帮凶?只能尽可能挽回他们一点理智了。”旅途耸肩。 江遣不清楚他家庭情况,却对他的理智感到意外,笑了:“小子,毕业后为公安人员当社会线人吧,你挺有这方面天赋的。” 旅途扬眉:“我父母如果真坐实了犯罪,我能干这个?” 江遣慵懒笑笑:“当然,公安还是很大度的,不少线人都是有前科的,更何况你只是父母涉案,本人清清白白的。”他想起一些往事:“上一个像你这么理智的后来进了部队,还被送了个‘冷面战神’的称号。” 旅途问:“后来呢?他还在部队?” “后来……”江遣略显讽刺笑笑:“后来一次东南亚任务中,他被敌人策反了。都说他冷的不是那张脸,是心。” 闻言,旅途恍了神。想到自己对父母犯罪这件事的冷漠态度,自己冷的也是心吧? 江遣起身:“走了,追了这么些天,刚好跟着他们过了境,出了这片林子就是老挝了。” “这几天……”话没说完,便听不远处树上传来一阵簌簌声。 两人看见一双纤细白皙的长腿从枝叶间伸出,在空中晃呀晃着。有手拨开枝叶,露出少女无辜且天生带着傲气的笑脸,俏皮动人。 旅途和江遣:“……” 梵陨河斟酌着开口,古灵精怪的:“老爸?介意带上我嘛?”她仍是笑盈盈的,浅色的眸子却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思绪:“我承认我之前做得过分了点,但利人利己而已,挺正常的吧?”少女天生幼态脸,笑起来阳光而讨人喜。只是此时这般多少有点皮笑肉不笑的诡异。 好像她联合金克给旅途下套、欺骗江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合乎常理的利害关系。 梵陨河翻身下树,来到江遣面前站定,忽然有些疑惑歪头:“奇怪了……” “怎么?”江遣一时没做好与她相认的打算,这会儿同样有点怪异感,不太习惯这么大个姑娘的亲昵称呼。 梵陨河凑近了些,有些为难:“你看起来更像是我哥,别人问起来介绍老爸未免太贬低你了。” “……”江遣笑出声,这孩子的神经大概比他脖子还粗,自然的就像不是刚刚和他相认的一般。 梵陨河再次冲他弯眼一笑,转身就走。 正和一旁的旅途来了个四目相对,两人都还记着先前互相欺骗的事情,这会儿无言以对,都感受到了尴尬。 梵陨河傲娇一扭头,大步离开。 旅途掐了烟,若无其事跟了上去。 …… 缅北山地战区。 “盏哥,渡口失手了,不过他们应该是起了内讧……在江边打了起来。”宇勒提着狙击枪爬上高坡,微微喘着气:“本来……想一枪结果了他们那个领头的,刚找好瞄点位置……却见着……” “谁?你缓缓再说。”梵星盏一边换着弹夹一边瞥他一眼。 “见着我姐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也加入了对面的混战。小勒不好开枪。”贺冕跟后面上来:“对面不是内讧,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伙人盯上我们的渡口了。还干不干?或者看他们热闹。”他懒散点了支烟,笑问。 梵星盏起身:“干,夺回渡口,顺便在明晚之前抢了下游那处渡口。” “行。”贺冕略显玩味笑了:“那处渡口好像是雷老七管理的来着,看来这回免不了要撕破脸了。” 梵星盏看着远处被树梢挡去大半的江边一片混乱,道:“迟早的事。” …… 老挝北部边陲小镇。 “你确定我爸妈视频里交易的地方是这儿?”旅途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四下看着。 江遣反问:“怎么说?” “我当时注意到,视频里那个地下赌场后面的楼梯口处立了块翻译过来的中文字牌,上面原文的字体和这里看起来有点差异。”旅途看向街边小吃摊的招牌,上面是晦涩难懂的老挝字体,一旁还有翻译过来的中文“羊肉串”三个大字。 江遣却道:“保不齐那赌场的老板是个缅人或者泰国人呢,东南亚一带各民族各国人口都混在一起,杂得很,不排除这种可能。” 旅途点头:“直接去找这地方?” “先在这边待两天熟悉环境。”江遣后知后觉少了什么,回头一看,不见了梵陨河踪影。 旅途扬眉,懒懒从喉咙里含糊应了声:“嗯哼。”他道:“我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小旅馆去。” 十分钟后,江遣才在街角一处馄饨摊前找着梵陨河,但忽略了另一件事。 又找不着旅途了。 “……”江遣坐桌边看着少女吃得正欢,有些心累无奈笑笑:“你们俩要干什么之前能不能先统一一下?上街就跟兔子似的窜走了,逮都逮不住。” “偶跟噶狗巩一不了(我跟那狗统一不了)。”梵陨河腮帮子鼓得跟河豚似的,含糊道:“你去搞吧,偶在个里哪也不去(我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江遣:“……”扣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扫了眼,是徐子白的视频邀请,顿了下,还是接听:“喂,小白。” 另一边,徐子白似乎很急切:“遣哥,你说阿桑……”话说一半,蓦地看见了视频里正低头吃东西的少女,她看着,没由来红了眼眶。 冷不丁听到自己名字,梵陨河下意识抬头应着:“嗯?”目光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的江遣身上落在了视频里的女子身上。 视频里,女子一身军装,短发不到脖子,利落又飒爽的样子,看上去美丽又不失英气。 有那么瞬间,梵陨河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她后知后觉咽下满嘴食物,抬头看看江遣,又看看视频里的女子,依旧不在状态。 徐子白被女儿懵神又带了几分不知所措的样子逗笑,旋即又有些心酸,她试探着叫了一声:“阿桑?” “嗯……啊?”梵陨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应到一半拐了个音,难得软糯的感觉。 江遣笑出声来,拿过手机看着另一边没绷住的妻子:“这是激动得无话可说?怎么还红了眼呢?” 徐子白没好气:“你走开,手机给女儿。” 梵陨河仍是懵神状态,下意识接过手机。再次隔着视频和女子对视上,她很是别扭勾了勾嘴角,笑得勉强。 还是没开口说些什么。 徐子白:“阿桑……” 梵陨河却抬头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正好看到街对面快速消失在街角的旅途。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个人,似乎盯上了旅途。那人手里有白光一闪而过。 梵陨河这回可算反应过来了,一把扣了手机起身就走。 人流阻挡了少女视线,待梵陨河好不容易挤到两人方才消失的地方早没了人影。往前是看不到尽头的街道,人挤人;左边是马路,右边是狭窄的巷口。 梵陨河略微顿了一下,毫不犹豫进了巷子。 巷子里面的过道更为狭窄,且乱又脏,两边的屋子都显得破旧不堪,随地可见的垃圾,与外面如同两个世界。偶尔与这里的居民擦肩而过,梵陨河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怪异味道,似乎很多天没洗澡了。 少女快步往前走着,看到似乎有岔路,她跑了过去,刚拐进侧道,却听得身后传来少年冷静中带了丝慌乱的声音: “梵陨河,退回去!” 少女转身,直面撞上了不远处带着诡异的小丑面具的人拿着把镰刀朝她走来,梵陨河怔然半晌,垂身侧的手不觉紧握成拳。瞬间,眼前小丑永远在笑的面孔与她记忆中那个古城街道雨中远远冲她笑的小丑重叠,似乎是从身形到样貌,哪怕看不见他面具下的脸。 十三年了,凶手再次出现! 那人面具下发出怪异低哑的笑声,语调却缓慢玩味,像是在哄孩子般:“别转身,会开枪。”言外之意,梵陨河一旦逃跑他就会杀了她。 梵陨河没动,站在那里就这么看着对方走来,忽然弯眼笑了。皮笑肉不笑,令她精致带着混血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诡异,如同傀儡般。 对面旅途看着少女诡异的笑,轻轻“嘶”了声,瞬间觉得汗毛直立。说实话,梵陨河确实是美的,美到盯着这张脸只是假笑一下就能随时随地把人吓死的程度。 小丑在距离少女仅一米处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啧”了声,语气带着惊叹:“你不怕我?” 梵陨河依旧只是笑,她轻轻一歪头,主动走上前,毫无顾忌凑对方耳边轻声开口:“十三年了,还记得当年古城街道上被你杀死的那对夫妻么?”她侧头看向这张永远在笑的小丑脸:“凶手。” 小丑一言不发和她对峙,骤然抬手拿着镰刀狠狠冲少女天灵盖就砍! “叮!”不远处赶来的江遣一枪阻止。 几乎同时,不等小丑反应,梵陨河伸手按上了他肩膀,抬腿勾上对方腰身反手搂住他脖子就是一记背摔将对方狠狠砸在地上! 少女居高临下冲躺在地上的小丑毫无感情一笑,抬脚就踩。 小丑抬胳膊挡了一下,迅速翻身而起,迎面又是梵陨河横扫而来的凌厉一腿!他万万没想到这女孩是个狠戾果断的潜力股,狼狈地又用胳膊挡下了。 随之响起骨头错位的声音,小丑明显吃了一亏,连连后退。 眼看自己处于下风,而这少女大有几分要乘胜追击的架势,他毫不犹豫转身拐进了巷子深处。 梵陨河抬脚就追,被后面紧跟而来的江遣拦腰抱起转身挡住了小丑离开的方向。 少女少见地失了理智:“找到了……你让开……放开我!” “梵陨河!”江遣厉声盖过了她过于激动的叫喊。 梵陨河恍悟般冷静了下来,抬眸怔然看着父亲,半晌没反应。 不远处有动静,父女俩看去,才发现上一秒还悠哉的旅途不知道怎的就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第33章 赌场闹事:被占便宜的北姐 “快!这边!” “拉警戒线……” “另一条街上也有人受伤了!这对夫妻是不是还有个孩子?孩子呢?找去啊!” “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有人看见正蹲地上捡什么……” “会不会给凶手抱走了?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人,左手还拿着那种乡下农用的镰刀……” “不会,小赵第一个赶到现场,全程看着,唯独没顾得上孩子……” 细绵小雨中,小女孩躲在树后看着一群穿制服的人将爸爸妈妈围住。她茫然看着周围一片混乱,飘忽不定的目光蓦地瞥见对面大楼角落里一张微笑的小丑脸正看着她! 小丑凶手! 女孩下意识攥紧了小手,手心里陶埙碎片深深扎进肉里,有鲜血不断渗出,滴落,与绵绵细雨消融到一起。 她似感觉不到疼痛般,只面无表情盯着人群后方冲她微笑的小丑,冷漠而残忍的笑脸让她憎恶到骨子里,钻心的难受。 十几年来这张微笑着的小丑脸在梵陨河记忆深处就这么扎了仇恨的根,向着坟冢在生长。 …… 月色莹亮洒进小旅馆房间的地板上,梵陨河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她盯着天花板许久才缓过神来坐起身。 梵陨河看了眼窗外一轮圆月,掀了被子下床,赤脚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缓解了梦中的惊恐情绪,坐上窗台任晚风吹干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她点了支烟悠哉抽着,看着夜色中沉睡的小镇出神。 敲门声响起,梵陨河看去:“谁?” “还没睡?”江遣推门进来,只见梵陨河坐窗台上慵懒如猫,手里还夹着根烟。 少女目光再次落回窗外,看见不远处屋顶上有两只花猫一前一后快速窜了过去,很快消失不见:“刚醒,睡不着了。” “还有几个小时才天亮,再睡会儿?”江遣上前。 梵陨河回头看着父亲,似是怔了一下。记忆中自从养父母走后,似乎再也没人这般嘱咐过自己了。那些仿若上辈子的温暖一点点被贺冕和梵星盏带着她没日没夜的逃亡所替代,只剩尔虞我诈的互利。 走神间,江遣截走了她手里的烟按灭再窗沿上扔了出去:“抽烟不是好习惯,戒了吧。” 梵陨河看着他,这话有些熟悉,贺冕也说过差不多的。 江遣笑笑:“我上一次抽烟还是在中学的时候,后来给我爸发现了一顿痛训,那之后再也没抽过了。” “爷爷很凶?”梵陨河问。 “嗯,不过他在你弟弟出生那年走了。”江遣道。 少女越扯越偏,一扬眉,来了兴致:“我听说习惯也会遗传的,你小时候抽烟,我也抽,那我弟也会抽?” “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歪理?”江遣好笑:“他也得有这个胆子再说。” 闻言,梵陨河眯眼睨着他:“自己不能得偿所愿就扼杀孩子的行为属于危险人物。” 江遣发现这丫头聪明归聪明,歪理也一堆:“你那现任养父能受得了你?” “嗯哼。”梵陨河扬唇一笑:“您不能只通过我这三言两语就判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虽然我算是个失败的例子,但梵星盏和贺冕好歹挽救了一些。”她跳下窗台往床上一扑:“给我说困了,晚安。” “晚安。”江遣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梵陨河翻了个身仰面躺着,闭着眼舒适笑了,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不是一个人,父母找到了。她多一个完完整整的家,以及,骨肉相连的至亲。遗憾的却是养父母不在了,那个记忆中笑容温婉的母亲和爽朗大笑的父亲……不过快了,等她解决了这件尘封未解的案子,找出凶手让其偿还。 一切都有结束的那一天,结局即开始,消亡即重生。 ……清晨的阳光微凉,旅途迷迷糊糊被身上的伤疼醒,侧头便是少女撑着头打盹儿的模样。 初见少女时假小子似的狼尾短发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及肩膀了,令阳光下安静打盹儿的梵陨河平添了几分清婉可人。 忽地见梵陨河睫毛轻颤了两下,而后睁开了有些迷糊的浅眸。 旅途:“……” 梵陨河:“……” 四目相对,莫名而来的尴尬。梵陨河抬头一扫周围,故作淡定起身就走:“跑错地儿了……” 旅途忍着伤痛坐起身,叫住了她:“喂,麻雀。” 梵陨河回头看他,没说话。 “我渴了,有水吗?”旅途笑得无辜又懒散。 “旅狗。”少女不甘示弱怼回去。 冷战宣告结束。 旅途和梵陨河在旅馆对面找了家早点铺匆忙解决了早饭后按照江遣发来的地址找了过去。路上旅途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闲不住嘴欠:“嘶~~~,你说那小丑看上的是你,砍我干什么?还一连砍了三刀,我这条胳膊都快废了……” “要不要我再给你第四刀?反正也快废了,不如剁了来得轻松。”梵陨河笑盈盈怼回去。 旅途挑眉,笑了下:“麻烦你多不好啊,回头再让人小丑对你有了不好的印象就看不上你了。” “我还是剁了你舌头吧。”梵陨河一秒敛笑,面无表情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旅途:“……”他惋惜叹气:“好好的一女孩,长了张比我还欠的嘴……” 奈何少女耳尖听到了,她头也不回冲旅途竖了根中指。 旅途笑笑。 两人来到地下赌场时正巧赶上一出好戏,轻而易举就乘乱混了进去。偌大的厅内桌椅板凳四处乱飞,还时不时见到乱飞的人…… “赌场?打场?很好玩儿的样子哦……”梵陨河玩笑开到一半,一个十足的胖子被人一脚踹倒在她脚边。少女低头看去,笑盈盈蹲下身:“大叔,方便了解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胖男人:“……” 梵陨河想了想,又用缅甸语问了一遍。 “……”仍是不应。 就在梵陨河考虑要不要说泰语时,对方终于开口了:“姑娘,方便先扶我起来吗?” “咦?会说中文啊,可以可以,您先起来,起来说。”梵陨河干笑着忙去扶他。 胖男人扶着腰站起来,指了指一片混乱的现场:“这打了快有十多分钟了,不久前进来一伙儿人,叫嚷着要带走这赌场老板的女儿,叫什么……若兰!对,就叫若兰。”他道:“那妮儿啊,长得可水灵、忒好看了,他们老大像是看上了,求婚不成,这不!他们这个月已经来闹了五次了……哎走了走了,你们俩个小孩儿也赶紧离开吧,这儿危险着呢。” 话没说完,猝不及防飞来一只凳子腿,旅途手快接住。一旁胖男人吓得头也不回出去了,跑姿有些滑稽。 “阿桑,旅途!”江遣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两人四下找着,却不见人。 “抬头!” 二楼,只见男人正悠哉坐椅子上看向他们。 “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梵陨河一秒笑开了,蹦跳着跑进人群直奔二楼:“不过我喜欢!” 旅途:“……” 几分钟后,二楼走廊处有三人齐刷刷坐了一排观看一楼混战,就差再来盘瓜子嗑着了。受他们三人影响,周围很快也聚了不少人趴栏杆边,生生将这场闹剧看成了比赛。 旅途驾着二郎腿举着手机拍摄:“视频中的交易现场不在一楼,下到地下一层看看?” “再等等。”江遣笑意慵懒:“主角还没到呢。” “他们那个抢亲的老大?”梵陨河无聊打了个哈欠:“老爸,摊牌吧,你这次到底来干嘛的?” 江遣有意岔开话题:“是该摊牌了,我还是为了抓你来的。” 少女斜睨了他一眼:“鬼才信你。” “哎?你是这儿管事的吗?” 江遣肩膀被人拍了下,他抬头看向一旁围观的男人,漫不经心笑笑:“不是,我来看戏的。” 有女声在人群中扬声道:“下面好像出人命了,没人管吗?” “出人命不挺正常?”梵陨河笑意清扬:“又不是在中国,哪怕当场分尸也正常的。” 说话间,一楼大厅门口一阵骚动,一名身穿棕黄色大衣的年轻男人被手下簇拥着进来,他舒适伸了个懒腰。侧头对身旁手下说了什么,手下立马点头离开了。 “来了。”旅途放下了一直举着的手机。 一旁,梵陨河眸色微动,目光落在了从门口紧跟着走进来的一个穿工装、戴帽子的中年男人身上。 身形、身高……梵陨河拿出苗伦给她的照片,对比一看,旋即毫不犹豫起身来到栏杆边缘看了眼,忽然一抬腿翻了下去! “啊!”有胆小的女生惊叫出声,被梵陨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 旅途挑眉:“这麻雀又要干什么?” 一楼,梵陨河轻巧落地,回头见男人身影刚刚消失在楼梯口处,下到了地下一层。她转身欲跟上,却被一只好看的大手拦住,梵陨河轻抬浅眸。方才在楼上没看清,这会儿梵陨河才看到这个被前拥后簇的年轻男人样貌。男人其实并不年轻,少说也有三十了,五官略显深邃,似是混血。 这会儿挡住少女去路,笑容于得体中又透着几分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戾:“姑娘,打扰,你知道若兰小姐在哪儿吗?” 梵陨河不答,后退欲离开,却一头撞上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她轻轻皱眉,回头看向男人,眼神明显透了不善和嫌弃。 “我叫克里亚·瑟,姑娘,认识一下?”他笑着,目光游离在少女穿着短裤的大腿间,一路往上又移到了少女略显青涩的上身和腰间。过于赤裸的目光暴露了他难掩色心的本性。 梵陨河不为所动看着他,仍是不语。 克里亚·瑟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手下,有两人立马上前欲抓梵陨河。 梵陨河不动声色躲开,身后却忽地传来一阵推力,她猝不及防跌向了男人。克里亚·瑟笑意深处却是得逞的变态,让人恶心。 “砰!” 突如其来的一枪打在男人脚边,克里亚一惊,抬头看去。却见少女被不知从哪儿横插过来的毛小子一把揽了过去。他微微眯眼,听得一片混乱中头顶上方传来慵懒又熟悉的声音: “克里亚,好久不见。你倒是十年如一日混在女人堆里。”二楼,江遣悠哉倚栏杆边手枪在他手里灵活转着。江遣笑意轻佻到底,看着克里亚的眼神不似看活人。 “江遣?”克里亚转瞬即逝的惊讶过后是意味不明的笑:“过奖,我可不如江长官那样清白,一生只守着一个女人,还是个……”他话没说完,却瞥见迎面而来的攻击。 梵陨河挡开旅途抬手就是一记刀手扫了过去,浅色的眼中一片漠然,带了丝凌厉。 未触到男人致命的脖子,不料克里亚轻松得出人意料,一把擒住梵陨河扫来的手,顺势用力一扯,少女顷刻间被他带到身前。 变化太快,直到梵陨河感到腰间被一只陌生的手抚上,她才猛然回神,心中顿时涌上阵阵恶心毛悚。她慌了心神欲挣开。却反被对方搂更紧了。 旅途淡淡掀了眼皮,活动着手腕上前就是狠戾一拳! 克里亚猝不及防吃痛,捂着脸退开了。他身后手下要上前抓旅途,克里亚抬手拦住。他轻笑着手指关节屈起蹭了蹭下巴。 “死性不改,二十年前真该废了你。”江遣不紧不慢走楼梯下来,一边“咔哒”拉了手枪保险栓。 一个离他最近的手下迫于江遣的莫名恐怖的气场,立马冲上前攻击。反被江遣轻而易举单手拎住,扔小鸡仔似的惯摔在地!而又将人拎着跪起身,抬脚踩上了他肩,抬手搭腿间玩转着手枪。 “老大……救我……” 克里亚却微笑着对江遣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遣回以微笑,下一秒一枪打在了那人腿上! “啊————” 江遣松脚将人踹开,脏了手般甩了甩:“连手下都一身脂粉香,你这腐败得挺彻底。” 克里亚面上不动声色,目光游移在江遣和被他护住的梵陨河身上。这俩人眉宇间倒是七八分相似,不过少女银灰色的眼睛令她看起来产生的视觉上的偏差,又和江遣没那么像。 感受到视线,梵陨河抬眸看来,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 手下胆战心惊上前,颤颤巍巍问他:“老大……不、不找若兰小姐了……吗?” “找,改天找吧。”克里亚好脾气冲他笑笑,下一秒抬枪抵上了这没眼力见的手下额头: “砰!” 江遣看着大门方向若有所思,本来今天是打探消息顺便过来找克里亚做个交易,打听一个人消息。谁料这孙子上来就踩他雷区,只好就此作罢。 不过这偌大个东南亚,江遣还真想不出来有谁比克里亚消息更灵通了。 克里亚离开,梵陨河才想起事情,转身就走:“天……差点忘了。” “梵陨河。” “嗯?”少女回头。 迎面而来的是某只狗毫不留情扫来的手!梵陨河反应迅速挡下了,就在她还未完全反应时,冷不丁又被她爹从身后推了把,再次跌向旅途。 旅途反手扯住她从后面锁她喉,和方才克里亚的方式一摸一样。 梵陨河下意识反肘后击,却被旅途另一只手再次抓住反剪到了身后, 随即松开:“再换。” 这次梵陨河思索住了,回想起方才克里亚搂她的姿势,也不是这动作啊? “喂?傻了?”旅途调笑她。 梵陨河回过神,快速反应了一下,左手肘击右手上抬反勾住了旅途脖子,下一瞬不出意外又被旅途抓住反手剪到身后。 少女没停顿,顺势就着被制住的左手勾住旅途脖子侧身转挣脱开了他的锁喉。梵陨河转身间抬腿缠住了旅途脖子翻身到他身后伏身趴他背上反被为动锁死了少年脖子,却没使出最后一记空摔。 她凑旅途耳边顽皮吹了口气,得寸进尺:“叫北姐就饶了你。” 旅途挑眉:“你确定要用我教你的招数,对付我?” 梵陨河一掂量,选择放弃:“算了吧,等我琢磨透了再来找你过招。”说着从少年背上一跃而下。 “你力道够大,这样缠住对方后最后一招后仰空摔是关键,用死力锁喉带起对手利用惯性空摔不是问题。”江遣对梵陨河说完,看向旅途,似笑非笑:“军事上很常见的格斗招式,你哥教的?” “嗯,防身用。”旅途笑了下:“不过很显然,我用到了旁门左道上。” 梵陨河若有所思,甚至举一反三:“可那个吸血鬼会正面搂我腰啊?还一只爪子就……抓了我两只手?”她双手架一起举了举。 吸血鬼?这外号取得……旅途笑笑,上前一手抓了少女还举在一起的手,另一手搭上她腰:“这样?” 旅途忽地俯身凑近她耳畔,梵陨河不明所以,却难得任他动作。 “那吸血鬼下一步就是要强迫你了,像这样。”少年声音带着变声期的低哑落在她耳边:“正常情况下你可以膝盖撞他下体,但这个克里亚一看就是练家子,肯定会有防备。” 梵陨河认真发问:“所以呢?” 却见旅途看了眼江遣,见后者并没有什么表示,旅途松开了她:“来,你这么抓住我。” 少女依言搂了他腰,却怎么也做不到一只手抓住旅途两只手,固执了半天,听得少年轻笑一声:“算了,你抓一只吧,我将就着你。”旅途垂眸看着少女:“注意了。” “嗯?”梵陨河毫无防备,便见旅途被她抓在一起的手忽然交叉,反抓住了她,随后用力一扯,同时听得他又道:“制住我。” 少女被他拽的前扑,搭旅途腰上的手骤然抬肘收至身前抵住了他脖子,却见旅途一记高抬腿侧膝撞向了她肋骨!最后及时收住,只轻轻抵了上去。 “你是制住我的人。”旅途放下腿,推开了梵陨河抵住他脖子的胳膊,将她五指撑开:“真正遇上这种情况,你不会自卫,而是掐住我脖子,或者手里有刀。” 梵陨河顿悟,点头,有那么一瞬看旅途竟有种斯文败类的错觉。 他像是装的,永远那么从容轻佻,但真正认真起来又是另一种肃然的斯文的气质。 第34章 寒食节:北街别客巷 老挝东部,长山山脚下的渭水寨。 “文哥!这么早就回寨子啊?听说南边镇子上雷哥管辖的一处交易站点今天一大早被中国来的条子给端了!”有手下三三两两路过,冲坐河边抽烟的男人喊话道。 旅畔抬头看去,笑笑:“是吗?那你们雷哥知道了?” “不知道,这知道了还不得给他气出中风?” “哈哈哈……”几人哄笑成一片,肆无忌惮开着雷老七的玩笑。 “白狼”成员众多,随着不断的壮大也渐渐出现了内部拉帮结派、互相矛盾的现象。但他们上级仍是金克,必要时候的合作任务也会忠心不二去完成,只是私下关系实在算不上多好,少不了相互针对。 旅畔来这儿不过几天时间,就凭借着游刃有余的办事能力收获了不少信任,闲暇之余甚至还有寨子里的村民来找他解决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旅畔也乐得去帮,更是得到了村民们的热情款待。 然而总有人把这种情况视为负面影响。 寨子后面的私人庄园里,东决正向金克汇报着旅畔近期的行踪及所作所为。他深知金克为人,因此不掺杂半点虚假如实汇报,不敢添油加醋。 男人一手盘着核桃,若有所思端过茶抿了口:“到底是旅莫寒的儿子,行事作风倒是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但涉及人情方面就不够狠辣了。”他沉吟:“不能掉以轻心,那丫头把人带到哪儿了?” “刚过境。”东决道:“本来我们的人应该早接手了,但中途被一个军官破坏了计划,所以决定继续由那丫头盯着,反正迟早入套。” “他?”金克想了起来:“没记错的话,他和克里亚是老相识了吧?听说克里亚那家伙最近看上了那边赌场老板的女儿,那个将官若在的话,这会儿应该能碰上了。可惜,没能看个热闹。” 东决笑笑,适当地保持了沉默。 命运这个东西,还真是捉弄人…… …… 梵陨河最后还是将那个酷似苗伦父亲的人跟丢了,不过三人在地下二层找到了视频里的交易现场。 这是一间包厢,大概是整个赌场最高级的一间了,旁边是直通底下三层的一间客房。视频里楼梯口处的字牌已经不见了,也无从确定上面写的到底是不是老挝语。 旅途来到长桌旁,回忆着坐到了他父亲交易时坐的位置上,闭上眼。 如果他父亲真的在做地下买卖,那么他们交易谈及的内容必然离不开毒品……毒品?货物运输?买卖谈价?还是……人口?不,为人父母,父亲干不出来这种事。 毫无头绪思索半天,旅途睁开眼看到了坐对面的江遣,侧头又见站他身旁的梵陨河。 “我是金克,阿桑和你分别是你父母。”江遣十指交扣靠上椅子:“凭你对你父母的了解,场景重现,能猜测到什么?” 了解?场景重现……旅途恍神间对面坐的已然不再是江遣了。他侧头看了眼身旁的“妻子”: 如果我们是共犯,那么…… 对面,金克轻笑着开口:“旅先生是明白人,铜码在贵公子身上非但没有安全保障,反而会让贵公子成为众矢之的。这样,我们一局定胜负,你赢,此事我绝口不提;若我赢,还请旅太太劝其小公子将铜码交与我们,怎样?” 旅莫寒笑笑,不为所动。 一旁何素开口了:“金先生是个有胆识的人,一身谋略也让我们夫妻二人敬佩。不过这赌局……”她得体而从容表明了态度:“我旅家世代无人沾染赌博,平日闲暇之余小打小闹倒是常有。金先生有兴致的话我们不介意陪着尽尽兴。”言外之意不接受他的赌局建议。 金克沉默片刻,平静笑了:“行吧,二位谁先来?” “寒哥。”何素拍了拍丈夫的肩。 旅莫寒会意,起身让出了位置。何素坐下了,招呼一旁荷官:“开始。”她对丈夫道:“可以放外面的人进来观看牌局。” 这是留下证人,证明他们不是在进行赌局交易,只是单纯的尽兴…… 以上皆为旅途的设想,他仍是将父母往好处想,多少带了点私人感情。旅途回过神,摇头:“我只能大致猜测到他们的交易是围着铜码展开的。” 梵陨河问出了少年一直想问的问题:“铜码到底是什么?” 江遣只笑笑,交扣的十指摩挲着,开玩笑的口吻:“国家机密,无可奉告。”说着,站起身:“四处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拍几张照片就走吧。” “然后呢?接下来去哪儿?”梵陨河跟了上去,问道。 江遣道:“暂时不回去,在这边晃几天,正好我还有点事。” 旅途站起身,低头看了眼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若无其事插进口袋懒洋洋跟了出去。 三人一无所获,回旅馆的路上路途突发饿疾,梵陨河也想吃糍粑了,两人转头就从小巷溜进了来时的小吃街上。江遣闲来无事,晃悠着跟了过去。 “老板!再来两盘糖油糍粑!”少女招呼道。 旅途跟着补充:“三份涮羊肉!” 这已经是第三次加餐了,江遣都担心这俩傻崽子会不会撑死,刚要开口身后有人撞了上来。 “阿……巴……巴巴……”一个五六岁模样的瘦小男孩见江遣回头,立马笑着扑上去就抱,口齿不清胡言乱语着。 梵陨河闻言抬头瞥了眼,不干了:“别乱……嗝!别乱认亲……” 不料男孩有意跟她作对似的,依旧傻笑着:“认亲……嘿嘿,阿巴……巴……我的……” “……”少女看智障的眼神,心中暗自证实了这小孩儿确实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干脆埋头专心干饭,不跟傻子计较。 江遣刚和小孩儿混了个脸熟,店里老板娘就匆忙找过来了。看了眼几人,略显局促用中文道歉:“对不住啊先生,我这儿子先天智商发育不全,是个傻子……” 江遣笑笑:“没事,挺讨喜的。” “才怪……唔!”梵陨河吐槽的话没说完,就被旅途眼疾手快拿糕点堵住了嘴,她抬眸瞥他:“……” 旅途挑眉:“吃你的饭吧。” “略略略!”梵陨河咽了糕点冲少年挑衅般做鬼脸。 “……你几岁了?”旅途好笑看着她作妖。 “一岁。”梵陨河小傲娇道,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小表情。 旅途笑笑,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有瞬间的恍惚。似在他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不过那时的他几乎没有情绪,完全丧失语言能力。想来都荒唐,仅有的一次笑脸还是被旅畔骂笑的。 后来借用旅畔的话,就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是他病重玩儿刀的一次,半夜照常往旅畔房间钻,只是那一回钻空了,旅畔没在房间。他一个人在黑暗中怎么也睡不着,越发烦躁。 旅畔在隔壁书房赶功课,小旅途翻来覆去最后爬下床在不算大的屋里一通乱发脾气,又蹦又跳,不小心撞掉了桌子上一把美工刀。他在月色中捡起来打量半晌,冷不丁就对着自己身上扎。 刚洗漱完回房间的旅畔借着月光正好看见这么惊悚一幕,吓得眼皮子直抽,几步上前一把夺下了刀: “深更半夜的你又发什么疯?!”旅畔可以肯定自己长到这把年纪,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好脾气全在这崽子这儿耗完了:“你他妈的要找死别死在我面前行吗?厕所隔壁,去,进去死去!别来沾边……要不是你跟老子有点关系你以为老子愿意管你?早给你塞马桶冲走或者扔大街上被车碾成渣!你懂我意思吗?你就是个累赘、祸害!一天到晚就知道折磨老子……” 怎知被旅畔动作吓到后退跌坐在地的男生瞅着表情丰富的旅畔就笑了,嘿嘿的傻极了。 这还是小旅途患病以来第一次笑,看得旅畔微微一怔,旋即只觉对牛弹琴,跟着就气笑了:“靠,你……所以你听懂了没?” 男孩只笑了这么一会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人见人爱的正太式小面瘫,他一抬胳膊:“疼。” ……后来回想,那段时间似乎还是旅畔从状态到精力都最差的时候,他因为旅途的病无奈只能停课勉强自学,一边还得担心着次年的公职考试一边还得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旅途。 原来生活所迫,谁也不容易。 为了感谢江遣他们对自己儿子的包容,老板娘又免费送了他们三盘烤兔肉,结果…… “嗝!”梵陨河一手托腮眼神放空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打个嗝:“二途,我好撑。” “活该。”旅途说完,自己也打了个饱嗝,同样怔滞:“吃多了。”他瞥了眼一旁空了许久的位置问:“你爸呢?” 梵陨河:“说有事,先走了。”她慢悠悠站起身:“不行,太撑了,四处逛逛去。” 旅途跟着起身,想到什么:“早上过来时我看北边挺热闹,看看去?” “北边?我记得那边有一个树洞集市很有名,这一带仅有的少数民族大部分都住那条街上了。”梵陨河说着,忽然兴奋:“想起来了!十一月下旬这边的少数民族会集体举办一场寒食会,到晚上肯定很好玩儿!应该就在今天了,看看去……” 旅途有些诧异看着少女欢脱蹦跳的身影:谁刚刚撑到站不起来的? …… 北街有一条干涸了多年的水坝,土建的,多年前这边因地方战乱严重,导致不少中国过来的少数民族无处可躲,最后不知道谁找到了这条荒废已久的大坝,带头在干涸的大坝里建起了简陋的房子住下来。因着是土堆的,下雨天免不了塌陷的危险,他们便开始在七八米高的坝堤上种起了榕树,以防恶劣的天气。 时过境迁,堤坝上的榕树逐渐长大,很快巨大的树冠便遮住了坝沟,形成了一条长几百米的“树洞街”。当地人也不懂中国少数民族的文化特色,只见他们穿得花花绿绿,十分好看,趣称他们为“壁画里的人”。后来被这里人翻译成地方语,便取了谐音“汴客”,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街的特色逐渐因为丰富文化而被老挝地方接纳,成为了一方特色,也演化出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别客。 便是如今这条藏于大坝下榕树下的别客巷,渐渐发展成这边备受人喜爱的夜市。 巨大的树冠遮掩住了外面夜色,几百米长的街道上到处是身穿少数民族服饰的人们闲步谈笑。有小孩子提着迷你小花灯、举着风车嬉闹穿过人群欢笑着跑远。上方繁茂的枝叶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色花灯,一眼望不到尽头,将这夜间的树巷照得灯火通明,四处充斥着令人亲切的中国风,容易让人一时忘记正身处异国他乡。 “这边这边!二途快点……”梵陨河像极了不谙世事的精灵,欢脱蹦跳在人群里,仿若与这满街繁华喧闹的景象融为一体。 旅途悠哉双手插兜逛人群里看着街边各种小吃,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少女,又定住:曾一度以为这麻雀只知道利人利己,但相处久了才发现她竟是在这人心险恶的国度里难得没有长歪的人之一。 是这般难得的美好。 旅途正走神间,耳边忽地传来欢快带笑的声音: “新岁快乐!”少女眉眼间染着夜色灯火,带着暖意,她笑盈盈将一串糖葫芦递给他。 旅途轻轻挑眉:“新岁?” “对啊,十一月份的寒食节是这里人的新年。”少女咬下一颗山楂,道:“不过他们不叫新年,叫‘新岁’。”她说着,转身边吃边逛去了。 旅途拿着糖葫芦跟上:“这是哪一民族?” “多着呢,这条街上至少聚集了中国八九个民族,都是战乱时期躲过来的。当地人干脆就统称他们为‘汴客族’了。”梵陨河说着,眼尖看到什么似的惊喜跑过去:“杂碎汤!快来快来……咦?还有酿皮!” 少女活泼得像只跳脱的兔子,旅途叫都叫不住:“喂?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北姐?” “急什么?才刚开始呢!”梵陨河在摊边回头冲他笑着招手:“二途,这个好像是你们禾桥的干奶酪!快来看看!” 旅途叹了口气,这麻雀有些贪吃过了头:“禾桥一些特色就是少数民族带过来的,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梵陨河尝了块奶酪,笑盈盈的:“我好久没吃到过了。”她抬头看向少年时又瞥见街对面一家店,忙将要了一半的奶酪随手塞旅途嘴里就跑:“酥油饼!” 旅途:“……”尝着满嘴甜腻的奶香味,他含糊对摊主道:“来一袋,谢谢。” 摊主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她笑着给旅途盛了一袋子:“你女朋友可真活泼。” 又是类似的误会,旅途已经懒得解释了,只笑笑。 不过买个东西的功夫,转身就没了梵陨河人影,旅途扬眉,刚打算进店里找人,身侧冷不丁又凑上来一张戴了猫脸面具的脸: “二途!” 旅途:“……”他无话可说敲了敲少女脸上的面具,懒散笑了:“夜猫子,你是打算留在这儿过夜吗?” 梵陨河左右歪了两下头,猫耳朵上坠着的红穗子也跟着晃啊晃的:“嗯……也不是不可以啊……”她笑声透过面具格外好听:“刚刚有没有被吓到?你刚才的表情太好玩儿了……” 正说着,人群中好似有人故意推了少女一把,还道了句:“新岁快乐,二位可真般配!”女声清朗,带着善意的玩笑语气。 梵陨河被推得踉跄,一头扑进了少年怀中,听得旅途轻轻“嘶”了声。梵陨河抬头,脸上面具恰好掉落。 正撞上旅途扶着她低头看来,似笑的慵懒。 两人对视一瞬,听得少年轻哂一声,带着逗趣:“你这猫耳朵还挺有杀伤力的。” 梵陨河这才注意到他下巴上浅浅的红痕,许是方才她跌上前时面具耳朵划伤的。她细细打量片刻,退开两步转身就跑,笑声清朗:“关我什么事?笨狗!” “到底谁更狗些?”旅途发现这真是个奇女子,没理都能说出理来。 …… “这事耽搁不得,江遣,上面要求你立即执行命令。” 江遣站窗边听着电话另一头郑止峰的话,并未立马给出明确回应,只懒洋洋笑了:“老郑,现在军方内部矛盾你比我清楚,所以你才借出任务的幌子把我支开。但你看,现在他们已经通过你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好意心领了,但我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他们的决策你听听得了,不用告诉我,你明知道我有自己的计划。” “他们请来了夏端。”郑止峰:“我也不好过问,你高职低就这事儿部队里没几个知道,回去真打发不了还不敢撕破脸了?” 江遣叹气:“三言两语解释不清,这边有发现,或许能见到金克。” “什么意思?需要人手吗?”郑止峰有些意外,问他。 “不用,我现在有点难办,有事会联系你,挂了。” …… 午夜,玩儿到走不动路的梵陨河被旅途背着走出了别客巷,依旧意犹未尽。 她趴少年身上慵懒如猫:“二途,明年寒食节还来 别客巷吧?叫上夏文前姚译他们,我叫上苗苗和奈温。” “行啊。”旅途漫不经心笑了:“不过那俩货可能会担心被噶了腰子。” “咯咯咯……”梵陨河逗到了:“像是夏文前能干出来的事儿……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一勒少年脖子:“我还没尝过这边的米酒呢!?” 旅途被她勒得后仰,他嘲笑少女:“你算了吧,我看你现在就挺醉的。” “我还没喝呢,哪儿醉了……”梵陨河埋了脸在他后背上。 旅途忽然叫她:“梵陨河。” “嗯……?” “你可真重。” “滚吧,人家才九十斤,正朝一百努力,到时候压扁你。”梵陨河闷声闷气说着,打了个哈欠。 旅途扬唇笑了,少女确实没什么重量似的,很轻。她虽然也抽烟,但身上也没有特别重的烟草味,反而有种令人心安的清香,像花草的气息。 “二途……”少女迷迷糊糊叫他。 旅途应着:“嗯?” “总感觉你好久以前就这么背过我,在一个很长很长的柏油路上,旁边是湖……还有稻田。”梵陨河梦呓般喃声说着,想起了小时候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的她走在种满杉树的柏油马路上,四周静谧美丽,她走了好久好久,在前面看到一条热闹的街巷,人群中有个沉默安静的模糊人影给满头大汗的她递了瓶水,然后背着她走上了仿佛没有尽头的柏油路。 那人像极了旅途口中小时候自己的模样,有自闭的气质,沉默安静,不谙世事。 旅途笑了:“我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呢,原来早有预言了。” “才没有。”少女困顿嘟囔着:“遇上我,是你走了大运……” 旅途沉默半晌,忽然问她:“梵陨河,那你觉得走运吗?” 无人回应,旅途侧头看去,少女呼吸绵长,已经睡着了。 出巷子的路寂静幽长月光透过巨大的榕树从枝叶间斑驳洒在路上,柔和笼罩在两人身上。 愿这长夜永不孤单。 第35章 抵达渭水寨:一再反转 在这边待了几日,江遣在黑市上打听到金克交易后的去向,于是三人一路走走停停往东南方向去,终于在一个月后抵达老挝东部的边陲城市。 一路上没少遭受到来历不明的追杀,但似乎都是针对江遣下死手的,想抓的却是旅途。 昨晚终于尝到少女心心念念了一个多月的米酒,梵陨河直接宿醉还没醒,旅途和江遣先出去打探消息了。 “你确定他们给的消息准确?黑市上能有什么好鸟。”旅途双手插兜跟后边漫不经心问道。 江遣笑了:“你光问不给,他们能告诉你才怪。” “所以你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旅途凑了过去。 江遣有意卖关子:“想知道?” “嗯哼?”少年扬眉。 江遣抬手搭上他肩膀:“我跟他们说,我认识一个品相不错的姑娘,可以介绍给他,留了地址当晚去找我。” “然后我们当晚就走了。”旅途点头,了然嘲讽:“见过儿子坑爹的,你这爹坑女儿倒也挺顺溜。梵陨河知道得和你断绝关系。” 江遣还是笑笑,没说什么。 物尽其用。旅途冷不丁就想到了这个词,但江遣应该干不出来这事儿,只是装装样子。至于梵陨河……一言难尽,说不好了。 两人在外面逛了半天无果,倒是先把胃逛空了,于是旅途转头就找到了家外相还不错的饭馆,江遣悠哉跟了过去。 小饭馆不大,就一层楼,略显拥挤的厅里却摆了有七八张小桌子,整体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两人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刚坐下就听里面那桌的对话: “哎?听说金老大白捡了个儿子,还是那种有来头的。”一个脸上全是麻子的人对同伴道。 “是真的,我前儿个回渭水还见着了呢。怎么说……真不像是那个。”另一个道。 麻子脸摇头,讽刺笑了:“能像也不能给咱老大当儿子啊,他失忆了。” 同伴感叹:“这要是没失忆还了得?哎,你说万一他以后恢复记忆了,想到自己还认贼作父,什么感觉?哈哈哈……” 麻子脸也笑了:“会耻辱死吧。”他想到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万一他真想起来了,我们怕不是没一个是他对手。”他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那小子还会枪法中罕见的截弹呢。” “靠?是他啊?就……子弹截击?” “对,这么个枪法就连咱老大苦练了几十年也没能练成,那小子才多大?着实是有点本事在身上。” 截击?旅途和这麻子脸椅背靠着椅背,听得一清二楚。他若有所思,听这话,那人似乎还很年轻。那个?哪个?什么来头?旅途一边想着一边端起茶盏就喝。 江遣话都来不及说完:“哎,那是……” 入口满嘴冲鼻的酸味儿,旅途一呛,差点喷了,他皱眉放下茶盏:“好好的一盏子,他用来装醋?”他表示开了眼。 江遣笑话他:“就你这警惕性,面前放碗农药也能照喝不误。” “滚。”旅途跟他说正经的,低声问:“后面这两,口中的金老大是不是金克?” 江遣刚要说什么,不料后面那俩耳朵也尖的很,麻子脸立马就回过身子了:“呦?本地的?看来没少听说过我们老大的传奇故事啊?” 江遣笑笑,不语了。 “是啊,我们刚巧就是从外地要回渭水寨的。”旅途应变能力堪称专业,接过话就编。 同伴道:“是吗?听你这一嘴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长得也不像这边的人啊?” 嘶~~~旅途正想着怎么编下去,听得江遣及时救场了: “孩子他妈是这边人,我们在中国待了十几年,反倒是忘了这边话怎么说。”江遣懒懒笑道。 旅途:“……”这人是不是逮着机会就要占他便宜? 那两人对江遣身上平和温淡的气质感到莫名信任,也就消除了疑虑。麻子脸点头:“这样啊……也是,中国教育方式比这边好太多了,孩子学习挺好的吧?”他笑着随手往少年椅背上一搭。笑到深处却是几乎难以察觉的对旅途的打量,不怀好意的。 旅途侧头冲他一笑,显得尤其无辜干净。 一旁,麻子脸同伴却若有所思,目光中透出对旅途的疑惑,他总觉得这少年看着眼熟。 一顿饭下来旅途光顾着注意后边俩人了,压根儿没怎么吃。他看向江遣,却见对方回以似笑非笑一眼。 看来他俩意见终于统一了一回,都猜测金克很可能藏身于渭水寨。 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麻子脸叫来老板结账后离开。旅途和江遣对视,将钱留在桌子上起身跟了出去。 麻子脸和同伴一路乘车出了闹市,在距离渭水寨外一公里处的乡道上下了车开始步行。 同伴这才和麻子脸正常说话:“哎?刚刚那对父子是不是有问题?你看着那孩子有没有眼熟……” “嘘!”麻子脸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东张西望好半天才道:“早看出来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笨?回去再说,那俩跟着呢。” 同伴闭嘴了,俩人走远。 后面,旅途和江遣不远不近跟着,旅途看那俩忽然就加快了脚步,一挑眉:“要不要绑了他们带路,反正被发现了。” 江遣却笑了:“陪他们玩玩呗,反正进了寨子也逃不了。抓他们没用处,又不能靠着绑架他们脱身。” “你什么打算?”旅途问他。 江遣:“我进去后得先熟悉一下周围,把定位发给上级,你呢?” “找个人。”旅途有感觉,方才在饭馆那麻子脸和同伴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狐疑的打量,反复确认什么似的。 他们还提到了截击,是透过他在看谁?他们口中失忆的人又是谁?旅途有猜想,但不敢轻易断定。 …… 旅途和江遣在村口岔道上分开了,刚往前没走几步,便见到河边有几个村妇打扮的人在洗衣服。旅途上前:“几位大姨,我想打听个人。” 几个妇女回头,其中一个年长一点儿的见着这少年瞬间惊叫出声,大概是属于那种咋咋呼呼的性子:“啊哟!我滴个娘嘞?!” 给旅途叫得一懵,他下意识后仰了仰,生怕这大娘下一秒就扑上来。 旁边一个妇女也跟着小小惊讶了一下:“天哪,哪里来个娃儿和诺文那大娃咋这像呢……” 诺文!旅途心中惊讶,那是旅畔的英文名,看来失忆的人就是他亲哥无疑了。旅途坚持着已经快假笑出面具的脸来,决定套关系:“大姨,我叫戈尔,是过来找人的,听你们刚才说,是见过我哥哥?” “哎?真看不出来啊,那个庄院里的大老爷也从没说过他结婚了啊,一下子就……就忽然找来了俩个这么大的儿子?长得还挺俊。”年轻的女人对其他俩姐妹笑道。 年长的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少说闲话,而后上前忙拉了少年温言笑语:“你哥哥诺文呐,可热心了,平日里我们有些小事他都不厌其烦上门来帮忙。”中年妇女指着寨子里树林后隐隐约约的大片房子:“你顺着这回村的路一直往里走,那树林后面还有大片巴蕉林,林子里有小道,你顺着小道直走,那里有个吊脚楼就是你哥住的地方了。” “好,谢谢大姨。”旅途笑着道谢。 大姨看得心生欢喜,对这少年喜欢得不行,忙应着:“哎,好,不谢啊,去吧。” 旅途成功用精湛的演技获取了“村主任”的信任,转身瞬间敛了笑意,收放自如。 这边就林子后面那片屋子建得与当地环境格格不入,过于奢华的感觉。旅途无意间抬眸就瞥见了好几处隐藏在暗中的瞄点,说实话一点儿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现在无异于羊入虎穴。 但他必须去……因为什么?因为……旅途双手插兜往前走着,面上依旧轻松大脑却有些混乱:对了,因为他得找到父母劝降和军方面谈 。他和军方算是互助互利,不能言而无信。 旅途心中胡乱想着,很快就来到芭蕉林里,他抬头见走廊上有人正趴栏杆边抽烟,熟悉到了厌恶的程度了——是旅畔。 旅畔闻着声音漫不经心看来,居高临下打量着少年。 旅途看着旅畔眼底漠然的轻佻笑意,半晌没说话。 “怎么着?还是个哑巴?”旅畔扬眉,翻下走廊朝旅途走来。 这话令旅途熟悉到了骨子里,那时病重的他极少说话,旅畔没事就爱逗他两句“又哑巴了”“哑巴变个结巴试试”之类的话。 旅途见他失忆了依旧让人讨厌的样子,到底是没能叫出一声哥,他懒洋洋掀了眼皮,转身就走:“你才哑巴。” 不料脖子一凉,旅畔从少年身后拿刀抵住了他脖子:“小子,不是当地人吧?普通话挺纯正啊?” 旅途毫不顾忌转身,冲他一笑:“我还会禾桥话,你要不要听听?” “没兴趣。”旅畔收刀松开他转身回屋:“老子今天心情不错,不想杀人,赶紧滚。” 旅途似笑非笑抬了抬好看的风眼,轻佻般看了他一眼,转身慢悠悠离开。 芭蕉树后有人悄然收枪退去了。 不是错觉,这个季节国内已经过立冬了吧?旅畔起身看向少年离开的方向,径直跟了过去。 …… 花了一上午时间将偌大个寨子粗略熟悉了一遍,终于在一堆瞄点的压迫中找到了寨子北边紧挨着山脚下的一处豪华庄园。旅途四下看过来,发现这里没有一个人防守,却并不让他意外。他心中默默倒数了三个数:三……二…… 还没到一,便听得身后林子里一阵枪械声伴随着脚步声围了上来,围墙两侧也紧跟着围上来一群人。 眼前的人自动开出一条道,一位有着东南亚传统长相的男子盘着核桃甚是悠闲走了过来,笑意出乎意料地温和:“早就……听你父母提起过你们俩兄弟,不过一直没机会见到小少爷,今儿一见,果然出众优秀。” 旅途就这么看着他装好人,懒洋洋倚着墙:“您继续。” 这话在金克听来可不像是个孩子能说出来的沉稳,他讶然了一下:“你这是……”他笑了,好似无奈摇了摇头:“梵丫头?这人你也帮我骗来了,不顺便帮我套个近乎?” 闻言,旅途心下一怔,转瞬又觉得倒也合理。她梵陨河是谁?什么害人利己、弃人不顾在她身上发生真的一点也不奇怪。 旅途淡定掀了眼皮。 只见少女换了身蓝紫色大衣头戴着顶黑色渔夫帽,双手插兜远远就走来了,长发披肩,倒是和旅途当初在禾桥那匆匆一眼的欢脱印象判若两人。 梵陨河与旅途对视上,转而就侧头看向了一旁手里牵着两条阿拉斯加狼犬的人,浅浅一笑,语气淡漠得好像旅途是陌生人:“你们这是套近乎还是套羊羔呢?进去说吧。”她转身同时冲旅途轻扬了扬下巴。 旅途回想着少女昨夜还在小酒店和自己醉酒谈笑的样子,轻笑出声,抬脚跟了上去。 为了方便进行所谓的套近乎,金克将俩人特意请进了别墅三楼,他改造的一间禁闭室。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三把椅子,窗户全用铁皮封死了,透不进一丝光亮,阴暗的房间里只亮着盏暗黄色的吊灯。 旅途看了眼墙角的几处针孔摄像头,靠椅子上和梵陨河僵持着,并不打算先开口的样子。 梵陨河坐他对面,单手撑着脑袋,慵懒得如同一只正与老鼠周旋的猫咪。她一脸认真开口了:“二途,给个面子呗?” “嗯~哼?北姐,你还有面子呢?”旅途漫不经心笑笑,他抬眼和少女对视上:“你爸打探消息的那些人全给你买通了吧?我差点忘了,对付你这种人用感情可没用,得有等价的利益作为交换,对吧?” 梵陨河慢悠悠点了根烟,笑意依旧清扬:“差不多吧,二途,今天把话说开了吧。” “可以。”少年依旧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那你是……”他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什么时候和金克联系上的?” 梵陨河道:“我在缅北渡口东部战区那晚,你给我打电话时。”她浅浅笑着,烟雾随着说话吐了出来:“那晚本来是金克有意派雷老七找我谈合作,但雷老七和我养父有私人恩怨,见着梵星盏就打得不可开交。我后来受伤不肯跟我养父走,也是因为雷老七找我谈了合作的事。” 旅途了然笑了下:“我那一通电话才让你真正决定和这牲口合作的?” “是。”梵陨河看着他:“二途,交出铜码吧,你留着也没用。” 旅途挑眉:“那你怎么不把当初我俩一起找到的那两份给他呢?” 梵陨河突然就笑了,起身绕过桌子来到少年身后,从后面俯身看来,凑他耳边低语:“我交了啊,并且告诉他,另外两份铜码不止你知道,你哥也知道呢。” 话音刚落,旅途就一把扯住少女衣领拽住,梵陨河猝不及防仰面就倒。旅途起身抬腿,少女脑袋枕上来,他垂眸看着她,眸色恢复正常,淡漠又疏离:“梵陨河,你真的让人恶心。” 梵陨河勾唇,放松地任他膝盖抵上自己腰背:“还是一样的话我不介意再说一遍,二途,我只是利人利己,必要时候也会害人利己。” 少女何其骄傲?当初被金克的人围堵时旅途怎么威胁的她,她这会儿就怎么还回来。 旅途失笑,一手扼住她脖子,不知道从哪儿掏出匕首抵上去了。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房间门被人推开,四五个人上来制住了旅途粗暴带出去。金克在门口可惜摇了摇头:“好好谈不配合,非得让我用这么粗鲁的方法,带地下室去。” “是。” 梵陨河整理着衣服抬眸看去,正撞上金克看来的目光。她敛了敛心神,淡然笑笑。 “你啊,真是越来越像梵星盏了,不过这小性子倒是惹人疼。”金克笑着上前抬手就抚向少女白皙纤细的后劲,语气介于慈爱和一种变态的珍惜之间, 梵陨河只觉后劲处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恶心,她侧身避开了,抬眸淡笑着瞥了眼男人,径直离开。 金克手还悬在半空中,他轻捻了指尖,温热似乎还存留着。 这边梵陨河刚下到二楼,便冷不丁被一只手捂住嘴拖进了阴影中,一路将她拽进书房对方才松手。梵陨河转身看去,略一偏头笑了:“我说你怎么会突然失忆呢,装的啊?” 旅畔举枪抵上她额头:“立马给我去地下室,把人带回来。” 梵陨河却后退着靠上了书桌一角,双手插兜悠哉悠哉的:“你有这功夫威胁我,怎么不自己去?” “你去不去?”旅畔重复着,拉下保险栓。 “不去。”梵陨河敛了笑,淡然回答。 旅畔笑笑,下一秒毫无预兆将枪口对准了自己,抵上胸膛左下方偏肺叶方向开枪了: “砰!” 梵陨河一惊,起身欲走却被对方一把拉住将不知何时沾满血的枪塞进手里,她与旅畔挣扎拉扯中让枪走了火。 “砰!” 又一枪打在男人手臂上,梵陨河瞳孔骤然收缩一瞬,用力推开旅畔,不可置信摇了摇头:“你和旅途都是疯子。” 门外走廊上很快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梵陨河退无可退,转身推开窗户抬腿就翻身跳了出去! “什么人!?”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手下森子慌忙进来。见旅畔受伤立马上前扶住:“文哥,这是怎么回事啊?刚刚这边……” 旅畔摇头:“不知道,找老爷子合作的那姑娘刚才在这里面不知道翻找什么东西,我推门进来就被她打了两枪。 “快点的啊?!愣着当桩呢?快带文哥去镇上医院看看!”森子立马冲手下发火道。 “是!快快快……” 旅畔按住胸口的伤被人手忙脚乱扶了出去,心中略显焦急却也一时无能为力。他不知道梵陨河为了报仇还能疯到什么程度,但至少暂时阻止了她找上金克这么大个靠山。旅畔当下只能先离开,终止潜伏提前回去。早点报告上级早点捣毁了这处窝点,旅途……至于旅途抗一阵子应该是没太大问题,毕竟旅途手里还有他们想要的铜码。 金克一直在试探他,留下来的话说不定金克会让他对旅途进行审问,到时候不仅他会露出马脚,旅途也一样得玩完儿。 第36章 囚禁:噩梦的开始 地下室超出别墅面积很多,这里以前是一处地下疗养院,后来被金克在这上面建了私人庄园,并改造了这处荒废已久的地下疗养院。 一路走过来不时听到回廊两侧房间里传出的凄厉惨叫嘶吼,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旅途闭了闭眼,对金克的调笑保持沉默。他能清晰地感觉自己心跳乱了节奏。 “听听,多美妙的声音,可惜他们却连明天在哪儿都不知道。”金克走在前面,忽然转过来一把捏住了少年下巴,啧啧赞叹着:“说真的孩子,你这么细皮嫩肉的,我是真的不忍心啊。” 旅途被迫抬头和他对视,笑笑:“自己什么畜生变的心里没点数?少在这儿披着人皮当四不像。” “说的不错。”金克竟然好脾气笑着点了点头,手上的粗暴狠戾却表达了他此时的情绪。他一手掐住少年脖子死死按在了面前的铁门上,示意手下来开门。 旅途清楚地看见门里的景象:里面是一个空间极大的地牢,一片昏黄的灯光下照映着满是生化水的池子,有的水面上还浮着森白的人骨,蛇正缠绕上面睡觉。岸上七八个人衣衫褴褛,说是人,倒不如说还算能看出来是个人。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水牢! 旅途目光落在一个男人的小腿上,那人膝盖以下皮肤早已溃烂发黑,十分干瘪,有的地方甚至能隐约看见里面森森白骨,脚趾头也没了…… 铁门“吱”地一声打开了,旅途还处于错愕惊滞的状态,被金克重重推了进去。 “哥儿几个无聊了吧?我找了个鲜活的陪你们玩玩,不客气啊?哈哈……”金克站铁门后面看着终于不太淡定的少年,笑容越发真心了:“旅途,什么时候想通了可以通过监控告诉我,拜拜!”他愉快挥了挥手,盘着核桃转身离开。 旅途回头看去,鼻间充斥着腐臭和血腥味,还有各种叫不上来的化学药品混合气味,应该不至于窒息。他站起身,便听得那烂了腿脚的男人急声阻止: “别站起来!” 来不及了,少年抬头便见迎面扑来一只巨型阿拉斯加犬! “噗通——”旅途一个猝不及防一头栽进一旁不明成分的生化池里,刚呛了两口水,便觉一阵头晕无力,他渐渐下沉,水中划拉了两下便彻底没了意识。 “噗通!”紧跟着跳下了一个女子很快追上了下沉的少年,带上岸去。 三两个人踉跄不稳着走上前帮助这女子将人拖上岸,唯一一个身体看似完好的男人在两三米外坐下了,对着下水的女子叹气:“朵儿啊,别费力了,外面头一次进来的大多没几个能活下去的,何况这么个孩子,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活不了几天。” 云朵看了他一眼替昏迷的旅途擦去脸上水渍,问道:“多少天了?” 男人不答,云朵身旁看起来刚二十出头的女孩面色憔悴道:“两百六十三天。” “都是人,我们能活下来,他也能。”云朵淡淡道。 “咳咳……”几人说话间,少年呛醒。 两女子一喜,云朵问女孩:“雨儿,陈晖呢?” “这儿。”后面,男子按着腰慢慢走上前,蹲旅途身旁看了看他嘴唇,又翻了翻少年眼皮。 旅途这才完全清醒,他眼神略显空滞看着面前三张面孔,半晌没反应。 “怎么样?”云朵问。 陈晖撑着腿又起身离开:“没事,算这小子命大,这一池估计全是安眠药。” 旅途坐起身,恢复清明的凤眼淡淡朝蹲坐在不远处的阿拉斯加瞥去。 云朵解释:“那条阿拉斯加金克训过,很顽劣,专挑刚进来的人质针对玩弄。我们几个在这里待很久了,它倒是没兴趣,你刚来,尽量……哎?你别去啊……” 阴暗的过道里看守们昏昏欲睡,被突如其来的凄厉嚎叫吓得浑身一激灵,直觉毛骨悚然: “嗷呜~~~嗷!嗷……” “汪!嗷唔~~~” 一声弱过一声,随着少年一刀重过一刀的猩红动作渐渐没了声,直到阿拉斯加瞪着那酷似狼眼的双眸断了气。 旅途漫不经心扔了刀,起身走到门边点了根烟,头也不回将剩下的烟连带着打火机反手往后扔去,含糊又散漫道了声谢。 陈晖抬手接住,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天头一回如此清醒,他笑笑:“谢了啊。” “不客气。”旅途倚门边夹了烟,冲他们笑笑:“方便认识一下吗?可能我几个小时后还得回这儿,万一没命了麻烦你们处理一下我的尸体。” 几人都讶然,先前评价旅途“娇生惯养”的男子失了神采的眼中仿佛多了几分玩味,他开口:“我叫沈熠华,捞你上来的那个叫云朵,旁边是雨儿。那个会看病的叫陈晖。”他抬手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瘸了腿的中年男人:“他姓庄,我们都叫他老庄。” 旅途回头看了眼外面匆匆朝这边走来的几人,将烟掐了,一脸血迹冲几人却笑得无辜:“我叫旅途。” 话说完,身后铁门被打开,旅途被带着离开了。 几人尚未从方才的血腥中回过神,只听得后面老庄独自坐角落里叹气:“造孽啊……毁了个半大孩子的前途……” 几人对视,各自走开了。云朵来到沈熠华身旁坐下,将头靠了过去:“熠华,我们再试一次吧?” 沈熠华没什么情绪笑笑:“试的还少吗?”他摇头:“那个畜生就是在玩儿我们,哪一次不是让我们逃到村口又追了上来?给我们希望,又折磨让我们一次次失望。” 雨儿坐生化池边蜷缩成团将自己紧紧抱住:“八个月了,我们先后逃了有六次,想来每次都这样,他以折磨我们为乐趣。”她盯着池子中央静静浮在水面上的白骨蓄了泪:“子玉,我想你了。”她精神已经麻木,看着池子里早早离开的丈夫,心中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几人闻声看去,陈晖会意,上前连拖带抱将雨儿拉离了池子边,安慰:“试最后一次吧,金克本意就是要将我们活活折磨死在这儿,反正也不差这么几天早晚了。” 几人对视,老庄点了点头:“我这把老骨头了,无所谓,拼了。” …… 审讯室里,旅途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多少次被催眠再用水泼醒了,又一次醒来,他隐约听到两人对话声渐行渐远: “真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是个硬骨头,催眠针都不起作用。,什么也问不出来……” “难怪老大只待了半小时就走了,怕是早知道这小子不好对付,问不出什么。” “没事,明天让他清醒着受审,老大不说了,别弄死就成。” 正迷糊着,旅途神志不清间看到门外进来两人给他松了绑,随之架着他拖走。 走到一半这两人忽然隔着旅途一左一右聊了起来,左边的道:“哎?听说文哥中枪了,怎么回事?” 右边的道:“你不知道呢?和金老大合作的那丫头出尔反尔,去书房搜文件时被文哥发现,就开枪了,文哥没防备中了两枪。” 左边的:“咱道上哪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合作,就连当年咱老大和另两位的那次骨哨合作不也翻了?不过最后有关那次象牙骨哨的合作规矩还作数罢了……” 右边的赞同:“是这么个理,不过这丫头胆子不小,小小年纪还能在道上混得如鱼得水,这长大了还得了?” “二位……”旅途终于忍无可忍开口了,他虚弱笑笑:“能歇会儿吗?我耳膜吵得慌……” 右边的没好气呵斥他:“让你说话了?金老大留你条命还得瑟上了?安分点!” 旅途:“……” 三楼客厅里,金克正慢条斯理吃着你牛排,一边问站身旁的东决:“那个军官找到了没?” 东决垂着头恭敬回答:“还在搜找,我们推测他应该是出了寨子。” “旅……”金克顿了顿,笑笑:“我的好大儿伤得不重吧?梵陨河那丫头也顺带找找,胆子太大,得给她上上课。” 东决应着:“正在找。旅……大公子只是手臂和肺叶下方中枪,并无生命危险,目前在医院住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没事,不着急。”金克:“本来想着等他回来我这个当爹的得准备份大礼亲自慰问,现在看来很可能用不着了。” 东决垂眸不语,他知道金克的大礼指的是什么,但对老大来说这般手段用多了,他似乎早就不知道什么叫怜悯和同情。 能落在老大手里的无非两种人:一种天生煞命,禁得住他折磨的能活久一点;一种纯粹自找死路,为了所谓的正义或真相不惜将命搭进来,到头来也不过一场空。 这些年来日复一日的对峙,折磨游戏,或许老大早已厌烦了。东决看了眼笑意淡然的金克,默然想着。 毕竟连他看得都厌烦了。 …… 另一边,刚逃出寨子的梵陨河猝不及防跟她亲爱的亲爹撞了个正着,一时间双方都反应不及,对峙不下,眼看天色渐晚。 梵陨河坐树下打着盹儿,半天才睡意朦胧抬头看了眼站对面树下瞌眼的江遣,她伸了个懒腰,起身活动了下四肢刚要悄溜走,却被叫住: “阿桑。” “……”梵陨河站住,她回头冲江遣笑笑,单纯无辜的样子足以令人错乱信任:“,如果我说,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旅途在哪儿,您信吗?” 江遣就这么看着她,态度说明了一切。他点头:“行,先不聊旅途到底去哪儿了,我现在挺好奇你是怎么跟金克合作到一起的?” 梵陨河无辜耸肩:“他先找的我啊,而且他那儿本来就有我需要的信息为什么不能合作?” 江遣看着她明明心知肚明却装傻的理所当然,换位替受害者设想一下,梵陨河很可恨……他问:“你这样做,想好以后怎么跟旅途解释了吗?” “他能逃出来再说呗……”梵陨河话音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下意识警惕后退两步,依旧只是一笑带过。 江遣好似轻叹了声:“阿桑,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梵陨河:“你要说让我善良我做不到,但害人利己我一向最擅长。老爸,这边不比国内,你出过这么多起跨境任务,应该清楚。”她看着父亲,有那么一瞬觉得他和贺冕很像:“正义善良是留给相信它的人,我见多了大多数人打着它的幌子寻求包庇。我不在乎,因为该来的报应总会发生在有罪的人身上,包庇不了,我接受。” 江遣:“阿桑,不要偷换概念。” “我没有。”梵陨河:“旅途无辜,被我欺骗的每一个人都无辜。为什么?因为我是罪恶本身,无辜的人在罪恶面前就是葬品。” 江遣仿佛意识到她下一句要说什么,试图阻止:“阿桑……” “而旅途,就是我的葬品。”梵陨河笑意清扬傲然,仿佛没有谁在她眼里是无辜的:“你们拉他入局一样在利用他,就没资格指责我欺骗他。每一个伤害过他的人都会潜意识里推脱自己的罪行,因为自诩正义善良。” 江遣手上有所动作,却被少女早有预料般躲开了。 梵陨河笑意中带着惋惜,又像是讽刺:“旅途不傻,当心任你们利用的棋子哪天就成了幕后主谋,那时候我和他将是最契合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你们。”说着,头也不回离开了。 江遣怎么会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旅途过早表现出超越常人的活跃逆向思维,以至于被金克他们都重视起来。 所以收拢旅途怕是他们目前为止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了,但他和梵陨河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不知道哪一天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脱离了既定轨道。 …… 不出金克所料,旅畔最终也没给金克“慰问”他的机会,当晚在医院处理好伤后就避开守夜的连夜跑了。 这边遍布金克的眼线,当夜金克就得知了这一消息,倒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火气,但对旅途的逼问更变态了。 这是被囚禁的第二天,催眠无果之下金克反其道而行,给少年注射了一定剂量的安非他命。若旅畔没逃尽金克其实对能否从旅途这里问出铜码线索不在乎。即使旅途不说,他还有个“好儿子”可以问,怎知他猜到了旅畔可能装失忆,却没想到这人在暴露的情况下真能对自己亲兄弟不管不顾转身自己逃命去了。 药效作用使旅途渐渐感到不适,金克在安非他命原本的作用上又加入了其他药剂,几种药效叠加令少年浑身如万蚁啃食般难受。 他被反绑在生化池旁的承重柱上,因药效而亢奋的精神迫使他在极端的意识中神经兴奋,一下下用后脑撞击着柱身,满头虚汗,眼皮沉重到抬不起来。 柱子上有鲜红的血迹顺流而下,金克上前一把兜住了旅途后脑阻止了他的自残行为。一脸精心伪装过的怜悯心疼:“可难受了吧?我也是没办法啊,要不你松松口,也免了受这些折磨,啊?” 旅途笑了,满嘴腥甜润湿了他干裂的唇:“可……可以啊,你要不要……凑过来听、听我说……然后就是电视剧里……烂大街的桥段,我会……咬下你耳朵……” 金克也笑了:“噢,真的吗?谢谢你提醒,我从来不看电视剧,不知道电视剧原来这么危险。”他语气温和带笑,手上却出气般一把将少年脑袋狠狠惯摔到柱身上。 一旁云朵终于看不下去了,想冲上去却被几个手下拦住。 沈熠华慢慢从地上站起,上前将她兜头按死在怀中,低语:“别看了,去老庄那边待着,走。”他带着云朵往另一边走去,老庄正坐在角落里沉默抽着烟。 雨儿别过头,坐地上抱紧了自己;陈晖背对着这边出神,对这边动静充耳不闻。 “看看,我的好孩子。”金克再次薅住少年头发逼他同自己对视:“看他们冷漠的态度,他们早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所以理解不了你的痛。何必呢?嗯?” 旅途眼神已经迷离,却依旧可见他眼中的轻屑嘲讽,表达着无声的抗拒。 金克笑着点了点头,再次重重推开少年脑袋。看了眼时间,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五点多了。整整一夜,这小子除了沉默就是跟他东扯西扯,拒不吐一个有用的子儿。 他捏了捏眉心,转身穿上东决递来的外衣径直离开了:“通知下去,立马收拾好重要文件物资,两个小时后离开这儿,旅畔很可能已经把这儿的定位发给警方了。” “是。” “除了这六个带走,剩下的全解决了。” “是。” 见金克终于走了,云朵立马挣开沈熠华的禁锢上前,踉跄着来到少年身旁为他解绑:“旅途?怎么样了?你……” 刚松绑,便见少年无骨般脱力往前倒去,云朵又瘦又虚弱,根本扶不住。眼看两人快倒一块儿,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扶住。云朵回头,是一开始就对旅途的到来保持漠视态度的沈熠华,她的丈夫。 云朵回过神,忙在丈夫的帮助下放倒少年轻轻抱入怀中,她小心试探了一下体温,很烫。 “两个小时后金克就要动身离开,现在是我们最好的逃跑时机。”沈熠华一把抄起少年抱起:“先别管他,交给老庄照顾,我们抓紧时间计划路线。” 旅途听着几人声音渐远,努力睁开模糊的眼睛,看到老庄那依旧平静没什么情绪的面孔。他动了动干裂的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老庄仿佛明白他意思,凑近了耳朵,听到少年声音低弱微不可闻: “我知道逃离路线……但……你们不能带我走。”少年勉强笑了下:“顺便……答应我一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庄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得逞的讽刺,以及不该出现在这个少年人眼中的疯戾。 老庄稍稍一怔,选择信任这个少年,他轻轻点了下头。 “谢……”旅途脱力松了手,满身狼狈依旧慵懒瞌上了眼,仿佛永远这般处变不惊。 只有旅途自己清楚自己心理此刻翻江倒海的情绪。 他有个大胆的计中计,但照金克这般非人折磨,旅途怕自己活不到最后。他摸不清自己对金克是否重要,也就同样摸不清这畜生对他的死活是否在意。 毕竟那被销毁的两份铜码不只有他知道,旅畔也知道,他死了金克大可以再去和旅畔周旋…… 但凡事总要试一试。 第37章 按兵不动:陷入僵局的调查 短短两个小时,人质从最开始的六个人到 金克带手下离开时却只剩下旅途和老庄了,还有四个全跑了。 金克这下再也淡定不了,出发前又毫无人性就这一问题给旅途再次注射了一针安非他命及大量混合物。他并不认为被关了这么久的畜生能在他一次次洗脑下成功逃走,还是由老庄这么个废了腿的打掩护。 但金克唯独没想到这一切是旅途计划的,只是怀疑旅途也参与了。在对外的敏感度上旅途可能不如梵陨河,但他的观察力及反侦察能力一向出色,林司敬当初哪怕被旅途气个半死对少年这一点也很是赞赏。 渭水寨的“白狼”窝点随着旅畔的逃出而暴露,金克解决了地下室里除逃走的四个以及带走的两个以外的人质一共一百四十六人,尸横遍地来不及埋了,走之前全丢进生化池里或被硫酸腐蚀或被药液渐渐溶解…… 人去楼空,阴暗的地下室里只剩消散不去的怨魂徘徊在此,依旧永不见天日。 旅途被囚禁的第十天,随着金克不知所踪。旅畔回局彻底洗脱嫌疑后带足了警力联合军方找回渭水寨,却只搜到地下室满室一片腥红腐臭的池水及尸骨共一百四十六具。 询问村民,竟是对此一无所知。 傍晚时分的天阴沉沉的,没一会儿就下起了毛毛细雨。旅畔坐河边的横木上抽着烟走神,一顶伞挡在了头顶,他抬头看了眼,依旧沉默着没说什么。 “确认过了,一百四十六具尸体中没有旅途,也没有一落。”周正看着他,本来到嘴边的训斥在看到旅畔一副胡子拉碴的颓废样时噎住了,只剩轻叹:“旅畔,你当警察的时间也不短了,算的上老手,怎么做事还不如刚入职那会儿有分寸?急于求成,擅自行动,你把自己组员当什么了?还有一落的事,你怎么就……” “周哥,我说我和禾禾就那晚见了一面,你信吗?”旅畔一手疲惫揉着眉心,闭了闭眼:“你们不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也没主动联系过我。” 周正问他:“如果一落告诉你了,你能放弃擅自行动,为了她和孩子回局里归队?” 旅畔又沉默住了,吐着烟圈。“那天她从医院逃走,我们也才从医生口中得知她怀了身子。当时陈年他们几个激动得我和林局都拉不住,都差点以为一落被侵犯了。”周正看了他一眼,好似无奈:“现在看来,她是自愿的。” 旅畔看着河面,半晌才开口:“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我现在就只担心那犊子能不能撑到我救他出来。”他后悔当时旅途找来时他没亲手将人打晕了送出去。 “旅途是个聪明孩子,从之前的事就能看出来,他遇事不至于轻易就乱了心思,能随机应变。”周正道:“绝处逢生对他来说不是没可能,不过过程太痛苦。” 旅畔撇开心里乱七八糟的杂念,努力理清思绪:“这几天差点忙忘了,林局降职是因为我擅自行动?” “现在想起来问了?”周正叹气:“你也别急着揽责任,真要说起来处罚原因,不只有你,还有一落。她在你之后也独自行动了,那段时间刚好遇到上级下到省内各个市局调查,自然免不了迟早查到林局头上。他当天就被下调到了沧州市北岭县任职监狱长去了。” 旅畔想了想,问他:“现在这个李筑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怎么看我一脸不爽的样子?” “你擅离职守,独自行动,还计划潜伏,不听劝被上面定过罪。虽然后来撤了,但也算‘前科累累’的人了,看你能爽才怪。”周正道。 “呵。”旅畔扬眉:“要不是放不下‘611’案,我才懒得跟他干呢,早陪林老头下县当个小狱警去了,天天看那个姓李的跟我甩脸子我就好受了?找罪受……”他抽了口烟,越说越不爽。 周正看得出来他这心情确实糟糕,除了当年旅畔入职实习那会儿脾气有点年轻气燥,大了点。自他这次从国外回来后周正明显感受到了旅畔的沉稳老练的处事待人态度,很少会像现在这样说着说着还把自己脾气说上来了…… 周正总觉得旅畔迟早得跟李筑因种种原因干起来……他汗颜,没敢再想下去。 “我觉得我总有一天得跟他干起来。”旅畔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像是知道周正心里话似的。 周正:“……”他没好气抬手兜了旅畔后脑勺一巴掌:“你给我打住,这个李局长年轻时可不简单,缉毒一线升职上来的,放现在给他气急了没准真能把你调去当个小狱警,你母亲案子还查不查了?” 旅畔笑着,抬头看周正时却是满眼怎么也藏不住的疲惫无奈:“周哥,你问问林老头那儿还缺人吗?我真的累了。” “就贫吧你。”周正朝他伸手。 旅畔看了一瞬,抬手借力站了起来。听见周正老大哥似的还在他耳边唠叨: “别想太多,大家都在,我们一起想办法……” 旅畔却走了神,或许他第一步就走错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挽回,但总不能抱着一丝侥幸的态度去消极对待,且行当下吧。 …… 国内,云南滨城。 旅途被囚禁的第十六天,梵陨河出现在桥南巷11号出租屋外,她站了许久,直到清晨的水汽打湿了她发梢。 少女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刚欲转身离开,门被着急忙慌从里面打开了, 她回头。 “唔?”傅乐容拿下嘴里叼着的面包,有些意外:“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敲门呢……”他往少女后方看去:“我哥呢?” 梵陨河垂眸轻轻掩去一闪而过的心虚,笑笑:“ 他化学系里马上就要考试了,这段时间都住学校,让我过来陪你呢。” “噢,这样啊……妈嘞我快迟到了!”傅乐容慌忙把钥匙塞她手里头也不回狂奔:“姐你随意!我上学去了!” 梵陨河看着傅乐容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她开门进屋。里面基本没什么变化,梵陨河上到二楼,经过少年房间时稍微停顿了下,都打算路过了,她又折回轻轻推门进去了。 男生房间出奇干净,都没多少物品。梵陨河目光落在床头柜子上摆着的几只大小不一的小狗玩偶上,想起阁楼上他送自己的几只猫偶。梵陨河心中没由来小小悸动了一下。 她推来窗户,坐上窗台,侧身看着外面一片寂静的清晨巷道,她想了想掏出白玉陶埙来,指腹摩了摩埙孔,而后递到唇边。 橘红色的晨阳渐渐升起,清晨的桥南巷居民们在一曲清幽婉转的埙曲中醒来,有惊叹沉迷其中的,有好奇循声找着吹曲人的。带着孙女匆匆出门买菜送上幼儿园的老太太都不禁放慢了步子去细听,小女孩又惊奇又开心,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屋瓦之上的阁楼里有乌发披肩的漂亮姐姐倚坐在窗台上吹着埙。 小女孩兴奋指去:“奶奶快看!” 橘阳在少女身上镀了层柔和的金色光边,朦胧而脱俗。一曲《江城子》令这清晨的南方老街多了几分古色古香的韵味,仿佛有历史的遗迹在某一时刻悄然从梦中苏醒。吹埙的少女便似那历史的寻迹人,唤醒了人们记忆深处的古老回忆。 梵陨河边吹边看着不远处房顶上依偎在一起的两只橘猫 ,迎着太阳的绒黄色身体仿若与之融为一色,这一幕显得和谐静谧。 少女浅眸微垂着,想起了那个傍晚的对话: “猫?我怎么就猫了?” “能屈能伸,自己舒适时又懒又傲惹毛了凶得要死,不是猫是什么?” “噢~~~难怪我总能跟你怼上。” “嗯?” “因为你是狗啊。” “那完了,你我迟早得败一个。” “是嘛,那肯定是我赢。” 一曲终,梵陨河趴窗台上懒洋洋的,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却只剩下满眼怅惘:她赢了吗?为什么她并没有那么开心?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用少年换到了一些重要线索,她迟早要让那些凶手付出代价。 梵陨河起身来到床边坐下,拿过一只小狗玩偶看着,缓缓倒进了被褥中,鼻间充斥着这陌生又熟悉的薄荷气息,带着丝丝好闻的烟草味。好闻?大概是她也抽烟的缘故吧。梵陨河翻了个身,闭了眼。 果然,臭味相投的人总能在某些习惯上达成一致。 少女半睡半醒间纤眉微皱着,似是做了不好的噩梦。 窗外阳光渐暖,灿然照进室内,洒在少女身上。睡梦中梵陨河蜷缩成小小一团,梦是晦涩的吧,冻得她刺骨寒冷。 …… 第三十九天。 旅途从痛苦中醒来,意识依旧模糊不清,看到的周围的事物都重影。 胳膊上一阵刺痛少年艰难抬头,两个人给他注射完药物后起身离开,毫无情绪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这里是金老板的私人狩猎场,除了兔子野鸡之类的,还有蛇、白蚁、蝾螈一些没多大毒性的野物。金老板让你好自为之,想清楚了可以通过你衣服上的通讯器和他对话。” 旅途闭了闭眼,艰难翻过身迎面享受着这还算有点温度的阳光,久不见天日的不适感令他感到头晕。 静静躺了一会儿,旅途发现随着太阳的照射他身上开始瘙痒难耐,难受过蚂蚁啃噬。他呼吸渐渐粗重,许久,忽地从嗓子里轻嗤出声,胸口随着他笑意微微起伏着。 这又是什么新型药剂?旅途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颤抖着手慢慢摸到胸前的通讯器,按下开关:“老畜牲……” 另一边响起金克似正在品茶的声音:“哟?这么多天了,终于肯说话了?” 少年声音嘶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行啊,再……不说话就……丧失语言功能了……”他一边感受着药效带来的痛苦一边笑了下:“聊会儿……天吧,你天天守着我不也……挺无聊的?” 另一边沉默片刻,终于带着无奈开口:“旅途啊旅途,我真不知道是该夸你能忍还是找死了,难受吗?” “难受啊。”旅途笑着,语气虚弱却透着慵懒的恶劣:“老畜牲……你可以……等等……等我出去……第一个废了你……” 金克愉快笑了:“哈哈哈……好啊,等着呢,看我俩谁先熬得过谁!哈哈……” 这笑声再 在旅途听来刺耳无比,他关掉通讯器,颤抖着手重重扯下远远仍开,而后翻身一点点挪动身子。 他双脚脚腕上血管筋脉被挑破,膝盖以下被注入大量麻醉剂 ,这会儿已经感受不到筋脉挑开血管破裂的疼痛了。 金克为了让他苟延残喘活下来还真是煞费苦心。旅途感到讽刺,他爬着喘着,难受到每一下都颤抖着双手深深抓进了潮湿的泥土中,冰冷入骨。 太阳是带着温度的,少年却觉得它在这一刻将这里的罪恶照映得一清二楚:什么自私自利,刻薄无情;什么趋炎附势,人性险恶;又或者贪图名利、求财害命……到底哪一件他沾了边,旅途已经记不清了。 所有一切这一刻尽数成了未知。 …… “又跑了?这小子是要造反吗?”周正立马放了手头工作随宁致出去了。 宁致也很震惊,都觉得离谱:“我觉着旅畔这不是要造反,他多半是想升天了。”她道:“我们几个约出去吃了个饭顺带谈论案子进展,他全程一言不发就算了,吃到一半突然起身就走,非说看到一落在街上了。完我们找了一圈儿没找着人还让他溜了……不是周哥,我们是不是该带他去医院看看脑子?他怕不是在金克那儿待了一段时间把脑子干坏了……” 周正觉得头大,他一边下楼一边问:“陈年他们找人去了?”话音未落便见旅畔正坐一楼大厅休息区若有所思抽着烟:“……” 宁致:“……”她飞快上前凑上前一再确认:“你……你?”她重重一拳砸到旅畔肩上:“去哪儿了你?三番两次让我们跟着你来回折腾有意思?你他……” 不等宁致骂完,旅畔起身将手里东西递给过来的周正:“周哥,已经申请过了,你帮我签个字交给李筑就行,谢谢。”说着,转身欲走。 宁致一把拦住:“你等等!?”她拿过纸展开:“辞职申请?你什么时候……” “宁姐。”旅畔笑笑:“与其在这里处处受限制,不如辞了这个身份也更自由方便些。” 宁致不理解:“你什么意思?打算一个人去查?旅畔,咱先冷静一下好吗?案子的事情先放一边,我们觉得你现在……” “不用了,这件事我想了挺久,现在很清醒。”旅途:“感谢局里对我的包容,也辛苦你们最近跟我折腾了。我不会是一个人。” 宁致看着他走远一脸疑惑:“他怎么个意思?这是要出家当和尚去?” 周正看着手里旅畔的辞职信,隐隐有种不安感。 “我怎么看他还挺开心的样子呢?”宁致深深不解。 半晌,周正轻声重复着方才旅畔的话:“我不会是一个人……他不是一个人……”他反应过来:“不好!他找到一落了!这辞职信辞的是他们两个人的……” 宁致忙接住周正塞她手里的纸,慌乱中仔细再一看,旅畔后面还跟了个名字:杨一落! 两人一路狂奔出大门,哪里还看得见旅畔人影? 这会儿的旅畔已经开车载着杨一落驶出了市局几百米开外,女子坐后面托着半大隆起的肚子往车窗外看去:“周哥他们没跟上来。” 旅畔道:“这会儿应该还在调监控,够我们出市的了。”他问:“你确定在泰国湾附近见到过我爸和素姨?” “背影很像。而且……”她翻出手机里的照片递过去:“跟他们身旁的这个女孩刚好回头给我拍下来了,你看看认不认识。” 旅畔接过去放大照片:“傅乐雪?那就是了,她是我姑妈的女儿。”说着递回手机。 杨一落伸手去接,却被对方握住手,她抬眸。 旅畔忽然开口:“辛苦了,禾禾。” 女子怔了下,而后笑了:“快撞车了旅先生。” 旅畔这才松手专心开车。 他俩都不是会抒情的人,甜言蜜语的表达更是不可能,但这话从旅畔口中说出来杨一落多少还是有几分惊讶的。 “阿畔。” “嗯?”旅畔应着,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杨一落笑笑:“给孩子一个名分吧,他不应该是私生子。” 闻言旅畔顿了下,问:“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 旅畔在前面路口又掉头往市里开去:“去民政局。” 杨一落失笑,应了声:“好。”她想了想,又问:“所以今天之后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旅畔面不改色,只两个字却涵盖了所有感情:“夫妻。” …… 滨城市城南映湖公园,临时军事基地。 “咚咚、咚……”沉闷的敲门声在雨夜里响起,徐子白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浩浩!开门!” “唔……嗯!”江浩徐咽了嘴里零食忙从沙发上滑下来去开门:“来了!”他刚开门,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直接倒了过来,吓了江浩徐一跳,看清后手忙脚乱去努力扶住:“我天爸?爸你怎么了……妈——出人命了——”他冲楼上嚎了一嗓子。 徐子白慌忙下楼,见丈夫半死不活压在儿子身上,上前扶住:“遣哥……你怎……” “嘘。”江遣架江浩徐身上的手顺势捂住了少年眼睛,另一手从腹部移开,以徐子白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将还插在腹部的匕首一把拔了,干净利落。 “你……”徐子白看了眼被蒙住眼睛的儿子,低声急道:“快去找童晓。” 江遣收起满是血的匕首,将儿子一推转身在徐子白的搀扶下往外走。 第38章 因果有迹可循:雨夜迷途 军区诊所。 “行了,等休息会儿小白你记得带你家遣哥去市医院看看啊?都多久没做体检了。”女医生头也不回出去了。 “好,麻烦你了这么晚还打扰你休息。”徐子白歉然笑笑。 女子头也不回摆摆手:“待会儿离开记得帮我带上门。” 徐子白这才得空问丈夫:“怎么弄的?门口卫兵也不至于不认识你啊?” 江遣笑笑:“要是卫兵干的你现在可能见到的就是我尸骨了。” 徐子白瞪了他一眼:“给我闭嘴吧,没一句好话。” “小白,你还记得万家吗?”江遣忽然问她。 徐子白微怔:“万家?你说的是元安安……滨城本地的那个万家?他们家世代从商,大概可以追溯到四五代人。”徐子白联想到什么,诧异:“你别告诉我这是万择元的人干的?他们家虽然主要生意在东南亚那边,但都是正经……” 江遣轻笑了下:“小白,这些我从来都不信。谁会在国内市场有足够发展空间的情况下却选择将主公司开在国外?还是盛行毒品交易的东南亚。” 徐子白看着他:“所以你在介入‘611’案件时就开始调查万家了?” 江遣不置可否:“这个万择元的大儿子在缅北一带不仅暗中集结私人武装,还同时在地下交易市场和那些各个诈骗拐卖团伙的人都有勾结,他闹这么大动静万择元怎么可能不知道?没出面管他儿子就是默许了,很危险。”他道:“这个人去年年底被通缉的,昨晚出现在滨城南边的闹市区,当晚十一点多附近的巷子里有三个居民被害,其中两人内脏掏空,一名十岁女童眼睛被挖。” 徐子白忽然敏感:“所以你昨晚就回来了?一直在追查他到负伤不得已才回来?你这伤……” “小白,冷静点。”江遣笑笑:“上面和警方下发通知是活捉了这个万家小子的话当场枪毙,我当时……” 徐子白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立马打断了他:“别说出来,我懂了。”虽说上级命令不可违背,更不可带着感情去执行,但她明白丈夫,唯独在这道坎儿上总是过不去。 江遣笑笑,没再说下去。只道:“你找个时间试探一下浩浩,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万策的人。” 徐子白点头:“好。” 江遣:“那小子声称不仅认识阿桑,还认识江浩徐,关系还都挺好。阿桑这些年待在那边认识的人也杂,可能真和他熟识,但浩浩前几年跟着你爸妈住在北区老街,我们不在他身边,还真说不准。” 徐子白微微皱眉:“万择元默许的?为什么?报复……他把那些事都……” “不一定,但还真说得过去。”江遣:“当年那次任务,你还记得具体情况吗?” “当时……我从二楼摔下来……” 十几年前那次跨境行动中,中国军方配合武警在缅北怒江下游一处废弃工厂与毒贩交火了。 当时怀了身子的徐子白离预产期还有一周,彼时却还没来得及向上级申请假期就接到紧急任务,临时就上阵了。彼时穿着防弹衣挺着大肚子的她正追着几个毒贩上到二楼拐角处,刚举枪不知何处一发子弹猝不及防打在了她肩上。 徐子白中弹,身后便是楼梯,她踉跄着就一脚踩空滚了下去,好在因担心她安全,江遣就在附近,及时赶了过来。 当晚他便在一个女同事的帮助下将徐子白带到了隐秘处,拖延了一个小时左右,徐子白早产出了一名女婴,也就是后来被收养了两次的梵陨河。 …… “朝我开枪的人……”徐子白找到关键。问:“你是说,当时那一战万择元也有参与?为什么?因为你报告上级元安安和他……” “我其实不算是‘611’案盯上万择元的,早在当年元安安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怀疑元安安是被他利用了。”江遣道:“你当时站的位置以及伤口角度,对方是在三楼朝你开的枪。我赶到时对方正好下到二楼确认你是否中弹,那人戴了帽子口罩,我和他对视过。” “昨晚那孩子和我对视一眼,就那回头一眼,我不知道怎么就联想到了当年那人,太像了。”江遣道:“我回来时在门口值班室画出万策让他们帮我查了一下,查到父亲这一栏却是万择元。这些如果还是巧合就说不过去了,小白,我们……” “你回来了不先处理伤口却带着身上一把刀跑去值班室调查档案?不要命了?你……” “打住。”江遣抓住她要招呼上来的手:“秋后算账成吗?我的重点是,万策父亲万择元就是当年朝你开枪的人,这个万择元可以找时间向上级申请调查了,还有元安安。” 徐子白顿住,道:“万择元连这些都告诉了儿子,肯定早重点调查过你,所以万策认识阿桑不是巧合,万择元甚至辗转查到了阿桑就是我们亲生女儿这一步……” 江遣道:“万择元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监视我,所以在老挝我和阿桑相认时紧跟着就接到的郑止峰的电话不时偶然。” 徐子白震惊了,连声音都不觉放低了几分:“你怀疑郑军长……” 江遣:“不排除可能,但当时郑止峰也提到了夏端。”他苦笑了下:“小白,你真是我的祸水。” 徐子白没好气锤了他一下:“正经的!” 险些扯到刚包扎好的伤口,江遣“嘶”了声:“夏端因为有你这层联系,和万择元通信的可能性更大。比起郑止峰,我更有理由怀疑夏端。” 徐子白看着他思索住了。 …… 因着担心江遣身体会因为伤而留下后遗症,徐子白将车从基地开到市医院仅用了不到十分钟。两人从大门左侧进去,却没注意到从右边出来的清瘦身影。 此时梵陨河走到台阶边后知后觉停住了,她回头透过玻璃门看到医院大厅里的江遣被一个陌生女子扶着走到了休息区,随后见那女子去排队挂号了。 少女目光一刻也没从女子身上离开过,只是先前视频电话里匆匆一面,梵陨河此时依旧能一眼认出她来。 是妈妈!梵陨河下意识转身就要进去,后方却冷不丁冲上来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往医院里奔去,将梵陨河撞得一个踉跄。 跟后面的女人忙扶了她一把匆忙道了句对不起就跟进去了。 “没……”少女有些失神,再往大厅看去却找不见妈妈和老爸了。她持续怔然片刻才回过神,忙推门跑了进去,刚好见到父亲在母亲的搀扶下进了右侧电梯,她转身毫不犹豫走紧急通道楼梯往上狂奔。 每一层都停下看了一遍,最后撞见两人身影再次出现时在五楼走廊。梵陨河躲墙后面平复了两下呼吸,转而就远远跟了上去。 一系列体检过后,医生为江遣填着体检报告,徐子白站一旁扶着丈夫肩膀。 梵陨河悄声来到门外,透过门上窗户看着里面年轻干练的女子,再度怔然。 印象中五岁之前的母亲是养母,梵陨河只记得一个温婉模糊的影子了,什么也不记得,与如今看到的徐子白形象倒是大有出入。不过哪怕她从未见过亲生母亲,此时远远一眼依旧令她感到亲切,源于血脉中与生俱来的联系是割舍不断的。 正走神,隔着门的徐子白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般,忽然抬头看了过来。 霎时间,四目相对,双方都是一怔。直到梵陨河看到女子似是唤她“阿桑”的口型才猛然回神,见女子要出来,梵陨河下意识转身就走。 不能相认,养父母冤魂还徘徊在古城老街上,草覆坟冢三寸深!她有什么资格抛弃他们同生父生母相聚? 梵陨河一边跑着跑着又走了神,待反应过来自己正站电梯里按下了关门键,就这么看着徐子白冲她跑来,电梯门容她看了母亲再一眼后缓缓闭合。 徐子白刚巧停在电梯门口,她深深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 “小白。” 徐子白看去:“遣哥,她是阿桑?她是不是偷偷回来的?” 江遣手里还拿着体检报告,不紧不慢上前:“是,但你现在强留也没用,她的心不在这儿,留不住。” “阿桑她……”徐子白一时不知道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未从方才和女儿遥遥相望中回过神来。 江遣笑笑,伸出手:“走了?”他道:“她现在一心只想查清养父母的案子,你越是留她越是不从,没用的。” “阿桑一个人怎么查?况且现在军方介入……”徐子白想到什么,忽然敏感抬头望向丈夫:“遣哥,夏端会不会盯上阿桑?要不你……” “目前还不至于。”江遣牵过她手离开,一边打趣:“我说,你能不能先关心一下你遣哥?” 徐子白定了定神,瞥他:“体检正常我还需要关心什么?” 江遣挑眉:“你怎么就知道我体检正常了?” “我还不了解你?”徐子白不太在意:“年轻时出任务被打个血窟窿没事人似的等任务结束再自己去找医生的事儿你干太多了……” 江遣:“……” …… 第四十二天。 在林子里半死不活熬到第三天,旅途已经不知道白天和夜晚哪一个更残酷了。偏的金克就是一个老练的猎手,每当旅途感到意识模糊了那老畜牲就派人过来给他注射那不太纯正加了东西的安非他命,令他精神亢奋之余,意识又不太清楚,感官的痛苦无限放大;如果他舒服了一样糟,肉体上的折磨同样不好受。 傍晚时分的林子里蚊虫渐多,最后一缕阳光完全隐入山林后时,微微清凉的阵风吹得旅途清醒了些,药效的作用似在减弱。 他蹭到一旁树下勉强能坐稳,却也挣扎了半晌。旅途浑身无力,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探向了昏沉的暮色中,竟真叫他抓住了什么,旅途掀了沉重的眼皮看去。 背着光的人影清瘦俯身蹲在他面前,伸手与他十指交扣住了,指尖微凉。 少女乌发披肩,清灵精致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如傀儡般美丽,弯长的睫毛轻颤着垂眸,并未看他。 “梵……梵陨河?”旅途与她交扣的手紧了紧,似是在确定这是不是真的。 半晌才见少女轻佻抬眸,冲他清婉笑了:“二途,我得替爸爸妈妈报仇,你能把你知道的两份铜码告诉我吗?” 旅途讽刺笑了,虚弱闭眼抽回了手:“我说呢,出现幻觉了啊。”那麻雀什么时候这般温柔过?他再次睁开眼,面前蹲着的却是一个面容俊毅的青年。 是在冯侯地下室旧照片上看到过的那个少年,那个和旅畔神似的人。旅途慢慢开口:“夏明随?” “认识我?”青年笑笑:“那我就不兜圈子了”他和旅途并肩坐下:“我是你哥同母异父的兄弟。” 旅途一副虚脱惬意的样子。靠着树眯了眯眼,傍晚的风正好,吹走了些许燥热:“反正跟我没关系。” “你就不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夏明随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五官和金克神似,不过夏明随长相偏阴柔些,不似金克那般一眼就能看出来混血。 夏明随垂眸笑了:“有这么像?” “他在你十几岁就把你扔了,为什么还回来认他?”旅途好似随口问的。 夏明随却满不在乎笑笑:“扔了又怎么样?只要我能力够强,何尝不能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回来和他平起平坐?” “所以你现在是利用我手里仅有的铜码和他做了什么交易?能让你放下仇恨以合作人的身份找到他。”旅途低头看着脚边一只蚂蚁正迷路,漫不经心又好似一针见血补了句:“可能还同时战胜了心中的恐惧。” 果然见青年神色微僵,很快又恢复,云淡风轻笑了:“这就涉及我的私事了,如果你能告诉我观关于铜码的事,我会考虑告诉你。” 旅途轻笑不语。 夏明随:“当然,听金克说你是个硬骨头,他正在考虑要不要以游戏的方式让你开口。”他放轻了声音 :“催情剂听说过吧?有些养殖场为了将家禽更多更好地卖出去,会用在它们身上,放在饲料里,吃了后会交娘生下幼崽。” 旅途垂眸,逗弄蚂蚁的手指微顿。 “游戏嘛,不用当真。”夏明随起身,居高临下注视着少年:“人兽交娘不是没有成功的案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个实验金克以前还真做过。这里有一头母狼叫玛尤,几年前得了不孕不育,一直怀不上小狼崽。金克那个老变态又喜欢豢养这种臭烘烘且血统纯正的狼种,眼看他心爱的宠物快绝后了他很是着急啊。” “噢,是吗?”旅途淡淡掀了眼皮,抬头和他对视,甚至带了几分小悠闲:“这么变态的心理,是遗传了你那畜生老爹吧?我大概猜到夏姨是怎么死的了,真是可怜又可悲啊……” 不待少年话音落下,夏明随忽地就俯身揪住他衣领将人拎了起来:“谁允许你……”他颇有几分咬牙切齿止住话头,点头:“可以,旅途,骨头够硬,我看你还能硬气到什么时候。”他重重松手一推,转身离开。 “咳咳……”旅途倒地一时起不来,看着树冠之外不知何时降临的夜空忽然笑出声,笑到停不下来。 好半晌才渐渐平息敛了笑意,他目光空滞盯着也夜空出神。 …… 国内此时刚过晚上八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雨越下越大,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梵陨河从医院匆忙跑出来,只身一人漫无目的走在市中心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雨水很快湿透全身,她只觉得冷,意外平静抬头四下看了看,似乎在找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少女走着走着,心头没由来涌上一阵酸楚委屈,她冷到颤抖着蹲了下去,这瞬间太多杂乱回忆:那年古城雨街中倒在血泊中的父母、雨夜里遇上给她归处的梵星盏、儿时雨林中和旅途的相遇、军训那个雨夜与少年的正式合作…… 为什么她的回忆里大多数时间都有雨?为什么她会以这样对立的方式和旅途相识相熟?为什么……梵陨河蹲那儿死死抱住自己,大雨如注,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心里埋怨雨水抢走了她的泪水。 似乎走到哪里都有他的亲人,似乎走到哪里都有家,可又似乎只有她无人相聚没有长久的感情,不知道该去哪儿。 体温混着雨水的冰冷让她麻木,她好想抱抱五岁的自己,笑着安慰惶恐无措的那个小女孩……她还想抱抱那初次谋面的妈妈,回到罂寨家中吃一碗贺冕下的面,粘着贺愿要礼物,看梵星盏坐书房灯下工作到深夜…… 胡思乱想间抬头,梵陨河才后知后觉雨水打在身上的触感消失了,她模糊着眼睛静静移了移目光,看到停在面前一双黑色帆布鞋。 有人撑伞在少女面前蹲下,嗓音温朗干净,一如既往:“精灵,没事了,我在呢。” 我在呢,而不是我来了。一句象征着永远陪伴的话语瞬间令梵陨河瓦解了所有,她一把搂住对方脖子,闷着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想回家了……可我不知道回哪里……” 任少女抱着崩溃,对方自始至终没有停住一下下安慰拍在少女背上的手。 这雨夜太冷,一盏昏黄的路灯朦胧送了丝温暖。一人撑一伞,便成了此时梵陨河死命依靠的全部。 黑暗中腐朽依旧在生长,却似到了旱期,饥渴难耐。它需要的是堕落腐臭的养料,见不得光、受不得温暖啊。 第39章 命悬生死:梦中引路人 深夜,桥南巷11号。 雨珠淅沥打在窗台上,令玻璃都蒙了层水汽,室内灯光暖黄,给人莫名心安的温馨。 “你在这里住?” 梵陨河缩沙发上裹了毯子,轻轻“嗯”了声:“和同学合租的,她抬头看向少年站橱柜前忙活的身影:“奈温,你怎么过来了?” “我爸妈离婚了,我选择跟我妈回中国,以后都在这边住下了。”奈温端了杯热姜茶过来,开她玩笑:“而且我再不过来,你不得被雨水淹死?” 少女满不在乎撇嘴:“哪有那么夸张……”她接过杯子暖手:“那你以后都不回罂寨吗?你走了,我也不在,留苗苗一个人多孤单。” 奈温在茶几前半坐半倚着,笑了:“放心,我放假还是会回去看看我爸的,顺便陪苗苗。而且如果苗苗愿意的话,放假还可以接来这边玩儿。” 梵陨河点头,有些怅然垂眸:“答应过要帮她找得到她爸爸的,到现在也没个头绪。” 奈温起身去拿毛巾帮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好笑:“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小祖宗,才几个月不见,,把自己整成这鬼样子。” 梵陨河仰头看着奈温动作轻柔给她擦头发,垂眸好似轻笑:“奈温,我宁愿你跟以前一样一生气就拿ak指我。” “你有毒吧?”奈温:“那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我什么时候拿枪口对着你了?哪一次不是帮你教训黑市上那些挑衅你的混混。” 少女睨了他一眼:“嗯哼……我这么厉害,需要你帮忙?” “行,你最厉害了。”奈温顺着她话道。想到什么,问:“旅途呢?住学校了?” 梵陨河刚欲喝水的手顿住,她垂眸懒懒笑着:“我用他和金克做了一笔交易。” “什么?”奈温多少有些意外,却没有多少震惊。他看着她:“你和金克……在合作?还把旅途交给他了?” 少女修长的食指一下下敲着杯壁:“嗯……算是,但被一个人搅黄了原本的计划,和金克翻脸了。” 奈温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梵陨河叹气:“虽然我害他在先,但半斤八两,换做是他又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 说话间,门口传来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梵陨河看去:“应该是傅乐容回来了。” “旅途的事儿你没和他说?”梵陨河耸肩:“说了他能放我进来?” “咦?温哥也在?”傅乐容推门就见着站沙发旁的奈温。 奈温笑笑:“我外婆家在这边,你伤怎么样了?” 傅乐容摆了摆手,将书包往沙发上一扔,人也跟着卧倒进去:“嗐。早好了,疤都不剩。”他注意到梵陨河脸色有些苍白的病态,斜了斜身子凑过去打量:“北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哭了?” “你才哭了。”梵陨河瞥他:“离我远一点,一身雨水。” 傅乐容:“……”他只好起身上楼:“行吧行吧,这就洗澡去了。跟我哥在一块儿时也没见你有洁癖啊。” 闻言,梵陨河忽然敏感,抬头:“有吗?” “有啊。”傅乐容趴楼梯扶手上冲她扮了个猫咪撒娇的样子:“可腻歪了,哈哈哈……”说着生怕梵陨河冲上来揍他般笑嘻嘻飞快上去了。 奈温被逗笑,低头却见少女思索住了,他放下毛巾坐到沙发扶手上:“真担心就去找回来吧,我陪你。” “没有。”梵陨河轻轻挑眉,起身披着毯子就上楼:“他选择掺和的,我只是利用他完成我自己的事情,合情合理。” 奈温:“精灵,你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对身边人下手的习惯吧?” 少女顿在楼梯口处,回头看了他一眼,径直上楼:“有啊,你记错了。” 奈温若有所思。 …… 被注入大量的安非他命以及少量麻醉后的旅途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他被夏明随拖进一间封闭的房间里,除了他,还有狼。刚倚上门瘫软下去便觉得一阵难受,绝望感扑面而来。令旅途对身上的药效都能视而不见看,不是精神和肉体上折磨的绝望,旅途只觉得心悸得厉害,呼吸都变得粗重。 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死寂的舒适感了,让旅途久违又难受的同时却也在享受着。 他原本该是什么状态来着?对了,他应该浑身酸软无力,可为什么他现在暴躁得想抓狂……旅途缓缓抬眼。 如夏明随所说,这是一头母狼。它此时正吐着哈喇子直流的舌头十分悠哉盯着旅途,肚子很瘪,应当是饿了很久。 房间内置摄像里传出金克好似带笑的温和声音:“这头狼饿了很久,哦对了,它是一头母狼,刚刚呢我们给它注射了一点点可供你玩乐的药剂,尽兴啊宝贝儿?” 旅途浑身是暴躁的狂劲,哪怕他现在并不想动。他紧抿着唇压抑着心悸和狂躁的情绪,手上指甲已经攥出血来。 “啧啧啧,你说它是会先忍不住饥饿吃了你,还是耐不住药效先……啊对了,它叫玛尤,你们先认识一下,不打扰了。”金克甚至语气愉快和他道别。 角落里母狼玛尤忽然像是感受到面前这个人类的情绪般躁动着低吼了声站起来,狼眼中闪烁着凶戾和狂躁。 第四十九天……旅途心中躁动难安想着,他有种想杀了这头狼的冲动,然后分尸,榨干它的血喂给金克喝……他胡思乱想着,冷不丁站起身来就这么盯着它,像看着一堆腐臭发烂的肉。 母狼玛尤见他有动作十分警惕压低着狼头,原地用前爪抓着地面,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听得旅途更心烦了。 他忽地就笑了,抬手冲眼前的狼勾了勾手指。笑意嗜血得仿佛 已经失去理智,不似人类。 监控室里,夏明随终于看出来不对劲,问:“送进去前不是给他打了麻醉?怎么看起来一点药效也没有的样子?” “是吗?可能心中想活下去的信念战胜了药效吧。”金克没看他,却是云淡风轻笑了:“这就心软了?明随啊,想要成大事,首先就得把这些碍眼的感情扔了,越远越好。” 夏明随冷笑一声:“你没资格对我说教,金先生,有点分寸。” “金克摊了摊手:”好,说正事,你呢只是先试试从旅途这儿下手,现在看样子他是没什么价值了。我会找时间解决了他,还得麻烦你去找旅畔,你那位……同母异父的哥哥。”金克侧头冲他笑了下。 闻言,夏明随神色明显一紧,他回过身看着自己这位心狠手辣的父亲,瞬间被气笑:“你玩儿我?” 男人祥和笑笑:“瞧瞧你这傻小子说的什么话?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旅畔现在就在泰国湾附近,离这儿近得很。你带上东决吧。” “不需要,监视我呢?”夏明随挑眉:“你最好说到做到,事后如果试毒成了,还麻烦金先生再借我几个你养的走狗。” 金克点头:“没问题。” 就在两人说话间,透过监控看到房间里的一人一狼的局面似乎变得不可控起来。金克终于慌了,噌地一下站起身:“快阻止他!死东西疯了?” …… 禁闭室里,母狼玛尤嚎叫着被旅途按在地上,少年的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刺进了它脖子,鲜血贱了他一身浑然不觉似的,持续着一下下刺进母狼渐渐瘫软的身体。 直至母狼瞪着眼睛再没了气息,旅途停手,松开了不知道从哪里藏在身上的玻璃碎片。他似笑着,又去拔死狼身上厚重的毛,手上青筋暴起。很快乱飞的狼毛沾了他一身,旅途才回魂似的停手,瞥见被自己仍开的玻璃碎片,又爬上前抓起,疯笑着对准自己胸膛刺去! “嘭!”坚实的铁制实心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对方上前夺下少年手里利器,阻止了他发疯的行为。 是夏明随,他蹲下身死死抓住旅途肩膀,目光滞了一瞬后缓缓下移。 少年颈侧有两道深可见骨的的抓伤,延至锁骨,还有血液不断顺着他早已满是血痕的胸膛流下,流进破烂不堪的衣服里。 夏明随愣了片刻,才恍然回神一把抄起少年抱起就往外快步走去。迎面撞上跟来的东决要去查看母狼,被他叫住:“去医院,你跟上来。” 东决开口:“老板说过……” “你问你们狗屁的老板还想不想要铜码了?!想要他就不能死!”夏明随忽然拦住他去路吼道。 东决一怔。 夏明随继续吼他:“死了?!还不去备车!” …… 曼谷市某私立医院。 “心脏。” “25\/30。” “血压。” “190\/40。” “准备麻醉,清洗伤口进行缝合。” “准备完毕,插管准备。” “准备完毕,氧气罩准备。” “准备完毕,一切准备就绪。” “开始。” 男医生任在护士的帮助下穿戴好防护服,接过一旁递来的手术刀。 旅途躺在那儿,本就沉重的眼皮在强烈的灯光下更加难以看清,他只觉得这个主治医生的眼睛有些熟悉,在什么地方见过……隐约间耳边响起婉转空灵的曲调,他第一次听梵陨河吹埙在什么地方来着?有花、有湖…… 曲声渐远,直到少年耳边一片死寂。他眼前晃过白光,下一瞬便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黑暗中。 是夜,漆黑一片,有白雾笼罩在荒原之上,大片大片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沼泽与杂草丛生。夜空无月,空洞得令人心悸。 旅途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青白色的皮肤之下是点点黑斑,就像……人死之后的尸斑。 他茫然往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前边白雾中有小小的影子站在沼泽中看着他。旅途又进了两步,才看清那是一只小白狗。 往事瞬间涌上脑海,旅途想起五岁那年冬天,爸妈照常不在家,他哥上学还没回来。一觉睡醒的小旅途鞋也不穿就自己开门出去了,阿姨今天没来做晚饭,他好饿,想自己穿过巷子去小吃街买串串吃。 不料刚开门迎面一阵狂劲的风夹带着纷飞的大雪直接给他吹傻了,他被吹得踉跄一跟头栽进门外三尺深的雪地里,冻得直哆嗦,慌乱爬起来,回屋够了件衣架上不知道谁的大衣裹上就出去。 那时从家穿过巷子去另一边的小吃街上对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来说太遥远,更何况还下着雪,踩着三尺深雪。小旅途从傍晚走到天黑,十五分钟的路程走出了十五年的感觉。好不容易赶到巷口第一个路灯下,他走不动了。 没穿鞋的双脚冻到失去知觉走不了路,只能在路灯下无助坐着,也不知道会等来谁。 雪渐渐停了,小旅途越坐越冷,哆哆嗦嗦站起身刚要转身回家,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毫不意外又一头栽进雪地里。 他嘟囔着爬起来,摸到脚边有极其微弱的温热,他立马如碳中找水般顺着摸去,才发现是一只小白狗。于是一人一狗默契地达成了某种协议般抱团取暖,直到旅畔沿路找来。 “饿了?饿了你不会翻零食垫肚子?非得往小吃街跑?怎么没给你冻死?你要是冻死还能让人省点心……”彼时旅畔十三四岁的年纪,一点就炸的脾气。他骂骂咧咧拖着小旅途往家走,中途让他把狗丢了旅途却沉默着抱得更紧了。 最后撒手任小男孩踉踉跄跄跟了几步,又任命折回抱起人来继续走:“我到底欠你什么了你要一天到晚给我找事做?放学想打个篮球的机会都不给我……” 一路被旅畔唠叨着带回家,那晚之后的事情旅途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生病了,也是他哥在照顾。 旅途给这只小狗取名叫灯灯,但灯灯似乎得了很严重的病那个冬天就死在了家里二楼阳光最充足的阳台上。 那天午后阳光很暖,灯灯却无比安静躺在花开正艳的蝴蝶兰盆栽下,安详离开了。毛绒绒的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安静得就像在呼吸。 他喜欢狗,旅畔也一样。可自从灯灯后,俩人谁也没提过狗了。 那是旅途第一次直面死亡,一只狗的离世。 旅途看着白雾中安静又认真看着他的小奶狗,半晌才试探着出声轻唤:“灯灯?” “汪!”小狗热情回应着他,用力摇着尾巴转身就跑,不忘回头示意他跟上。 旅途不自觉跟了上去,即将一脚踏入沼泽中时,身后再一次响起那空灵婉转的埙曲,似还伴随着女声轻轻伴唱: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二途……” “二途!” “旅途。” “旅狗!”女声清脆带着俏皮:“醒醒,别睡啦!” 少年猛然回过身,身后一片晴朗阳光普照,大片明艳的浅紫色格桑花在烟云湖畔随风轻曳着。 空旷中再次响起埙曲,这次不再凄婉,带着独特的江南曲韵,明朗轻快。 “过来,来湖边……回来的路在这儿……” “叮铃铃、铃铃……叮铃铃……”风起风又止,前面是谁在引路? 第40章 六十七个日夜:心理疾病复发 “病人现在的情况十分危险,能不能挺过去全看他自己了该做的我们都做了。”男医生摘了口罩,竟是杭无绪。他似轻笑了声:“你们胆子不小啊?把人质虐待成这样还敢送来医院,还是中国人私办的。不怕医院上面细查这孩子身份?” 夏明随倚门边很是悠闲笑了:“查了你们也留不住他,除非金克主动放人,否则他就是死了,尸体也归我们。” “行,那就祝你们尽快得到一具完整的尸体。”杭无绪离开,,经过他身边时又想起什么,扶上了青年肩膀:“对了,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要不要听?” 夏明随看向他。 杭无绪凑近耳语:“无论经历什么,这人心千万不能坏了、烂透了啊。”他勾唇,径直出去了。 “……”半晌无言,夏明随轻嗤一声。 …… 旅途被抓走的第六十七天,国内阳历一月二十一,农历十二月三十,正值除夕夜。 深夜的滨城市万家灯火通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美中不足的是这边没有下雪,但似乎并不影响浓重的年味儿。 这般日子里,平日看起来温馨的桥南巷11号却透着诡异的冷清。 奈温看了眼沙发上安静垂眸玩儿手机的少女,又看看一旁单人沙发上归然不动盯着梵陨河玩儿手机的傅乐容,觉得头大,端起桌子上饵块又送回厨房去了。 僵持了一会儿,见梵陨河收起手机就走,傅乐容立马跟着站起身:“你干什么去?” 梵陨河看了他一眼,耸肩:“我困了,要睡觉。” “你先把我哥找回来。”傅乐容坚决不让她走。 少女想了想:“可是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上哪儿找去?” 傅乐容急眼了:“是你骗他过去的,现在把我哥卖了你跟我说不知道卖哪儿去了?他死活都还不知道,你要睡觉?” “乐容。”奈温从厨房出来,忙上前拉住了快怼到少女脸上的男生:“你先冷静点,不是我们不找,我们现在真不知道旅途在哪儿……” “那你们为什么要合起伙来陷害我哥?!”傅乐容急了,一把推开奈温冲着梵陨河就吼叫道。 少女抬眸,忽然笑了,带着与生俱来的轻佻轻傲:“可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他选择相信我。”她毫无愧疚感耸肩:“害人利己,小弟弟,你早该看清我为人了。” 傅乐容不可置信:“你竟然还当成骄傲的资本?你……”他快气死了:“你早晚遭报应!” “知道啊,所以我毫无顾忌。”梵陨河扬唇笑了下:“合情合理,更合乎我的作风。” 梵陨河离开,奈温追了出去,留下傅乐容怔然许久才想起来找人,拿着手机却不知道找谁,最后下意识拨通了旅途亲哥旅畔的电话:“喂?” “乐乐?怎么了,学校有事?”旅畔 声音略显疲惫从另一头传来。 傅乐容却没听出来,他想哭:“旅畔哥,二哥被抓走了……” 旅畔另一边似乎和身旁的人说了什么,才对他道:“没事儿啊乐乐,我都知道了,正在找你二哥呢。不会有事,你早点睡……” “不是不是!”傅乐容急着解释什么:“你们找的话得找到什么时候?我只知道二哥被他同学骗去了缅甸,然后、然后我问北姐……他那个同学他同学却不肯说,是不是能报警啊?” 另一边沉默一瞬,旅畔问:“他同学?你认识梵陨河?” “她和二哥合租呢,我也不知道会是她……” “你注意安全,别信她的话,正常上学,知道吗?” 傅乐容满脑子都是旅途被抓:“那,二哥……” 旅畔:“你二哥我会找到的,不用你多管,千万保护好自己,不然我没法跟你爸妈交代。” 傅乐容重重点头,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好,我知道了。”他吸了吸鼻子:“新年快乐,哥。” “新年快乐。” …… 一月份的滨城夜间带着寒意,梵陨河刚出巷子,巷口的寒风吹得她头一阵眩晕。 少女踉跄了两步,被后面跟上来的奈温扶住:“怎么了?不舒服?” 梵陨河稳了稳心神,好似喃声自语:“报应吧,我过分了,对吧?” “精灵,你……”奈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但这事的确是梵陨河不对,她利用旅途达到了自己目的,但旅途情况现在估计不容乐观。 梵陨河笑了声,又恢复那般没心没肺的样子:“我现在需要一个证实,金克给的线索不一定是真的。我想了想,还是顺带调查一下金克比较靠谱,奈温,陪我一起吧?” 奈温一怔:“你是说……” “盗取军事机密。”少女冲他压了压声音神秘一笑:“保密,只有你我知道。” …… “没了?怎么就没了呢?”金克站台球桌边专心擦杆粉,往门外瞥了眼:“明随呢?” 东决看了老板一眼,欲言又止。 “说。”金克俯身,撑杆打球。 东决道::“老板您就没奇怪过,当年少总明明被冯侯断了手脚扔荒山野岭去了,那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金克打出漂亮的扎杆球:“这个我早查过了,他当年被……中国驻缅领事馆的人给救了,好像是叫……严顾。”他笑笑:“不过这又能影响什么呢?这小子随我,心理够变态,就是还不够狠。” 东决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今天上午有兄弟在医院听到少总接了个电话,称呼对方为老严,然后……” “然后下午还在昏迷中的旅途就和夏明随一起不见了,是吧?”金克依旧不紧不慢打着台球:“那不就对了,就是这小子把人带走了,你说你们一天到晚还能办好什么事?两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东决低了低头:“对不起,老板,是我办事不力。” 男人语气平平,似乎并没有生气:“算了,也没说怪你,那个旅途年纪小小,倒是个有骨气的主,随了他父亲啊。”他道:“本来也问不出什么,放就放了吧。” “老板。”东决还要说什么。 “却见金克并不想听似的打断:“这小子能从我这儿逃走,迟早栽在梵陨河那丫头手里。”他笑呵呵的:“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也不知道像谁。” …… 曼谷码头,货轮上。 “这是被销毁的两份铜码?”夏明随驾着腿毫不客气靠椅子上,拿起对方递来的图纸看着,没一会儿又放下,笑了:“大哥,好算计,你早料定了这小子会把自己作到金克手里边了?” 旅畔漫不经心笑笑:“怎么说?” 夏明随:“你料定了金克会很在意铜码,所以抓了旅途会花费一番心思和他周旋,这旅途呢又是个硬骨头,时间拖得差不多了,耐心耗尽,自然就会放松了对旅途的看管,即便我今天不把人送来,你也能趁机救出人来,对吧?” “你说是就是吧。”旅畔双腿高高架上桌子懒散笑笑。 夏明随冲外面勾了勾手,有人架着满身血迹的少年拖了进来。 旅畔瞥见角落里杨一落就要冲出来,他眼神阻止了。 “那就这样,人也交给你了,图纸我拿走了,合作愉快。”夏明随起身就走。 “你不觉得我给你的铜码是假的?”旅畔问。 夏明随停住了,回头笑笑:“知道,不过反正是用来糊弄金克那老畜生的,真假不在我的操心范围内。”他和旅畔一样希望能查清母亲夏优儿的死因,应当也不算对立的吧。 夏明随的手下将人往地上一扔,也离开了。 “旅途!”见该走的人都走了,杨一落立马扶着肚子快步上前。 “你别动。”旅畔起身上前:“你弯得下腰再说吧。”他拍了拍少年脸颊:“二途?” 杨一落:“夏明随不是说将旅途送医院住了半个多月,怎么身上的伤半点也没处理?” 旅畔扶起少年:“能让这小子活下来我已经该感谢他了。”他一把抱起少年就走:“回房间说。” “这是什么?”杨一落叫住他,上前从旅途攥紧的手心好不容易拿出一只类似u盘的东西。 回到屋里,两人暂时遗忘了旅途,坐电脑前对着那小物件研究半天也没看出该怎么用。杨一落不确定道:“芯片?” 旅畔反应过来,从抽屉里翻出工具关了电脑就开拆:“试试,反正不是我的电脑。” “……”杨一落评价他:“你真不是什么好人,这电脑里万一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给你拆坏了 怎么办?” 旅畔笑出声来:“得了吧,我还真想不出来康威那货除了存美女视频照片还能用电脑来干什么。” “康威的啊?”杨一落起了八卦心:“他小时候好像就比咱几个早熟。哎,他现在有女朋友没?” 旅畔着实被这问题逗笑:“就他那成天不干正经事倒是一本正经败家的德行还能有女朋友?没被女人打死就不错了。”他拆开笔记本底座取出芯片,拿着旅途带回来的那块对比了半天,试探着放进了凹槽里。 原封动将电脑重新装好,刚一打开便见屏幕上赫然看见半张血腥恐怖的男子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我的天。”杨一落吓了一跳,孕期的她特别容易受惊吓,半天才缓过来。 旅畔怕她后仰过去,抬手揽了把又松开,他随手在触控板上滑了滑:“电脑病毒了?” “随便点开一个看看?”杨一落道。 旅畔点了点,连鼠标都找不到,随后屏幕黑了,一连串的红色代码占据了屏幕。 “咳咳……”后面躺床上的旅途醒来。杨一落闻声忙上前:“旅途?” 却见少年目光空滞盯着天花板,没反应。 旅畔过来:“二途?” 杨一落担忧看向旅畔,旅畔道:“你先回房间,今晚就不陪你了,自己小心。” “好,有情况可以打电话问医生,我一会儿把号码发你手机上。” “嗯。” 待杨一落离开,旅畔立马上前一把扯开旅途上衣衣襟,方才抱旅途时他就看到了。旅畔看了眼这满身狰狞的伤,扶起少年又去看他后颈,眸色一滞。 密密麻麻全是针孔,淤血在大片针孔处消散不去,看得出来被注射时旅途一开始的激烈反抗。 旅畔扶住少年肩膀,盯着他空滞毫无反应的眼神,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二途?说句话?” 没反应,只是静静看着看着旅畔。 旅畔想了想,决定先取旅途血液带回去血检体内毒品含量,如果剂量依旧过多的话可能得进行强行戒断。 他找出医药箱,在拿出针管时旅途终于有了反应,他一把推开旅畔就往角落里缩,身体开始颤抖。 旅畔试图劝他:“二途,过来点好吗?就抽个血,不干别的。” 少年躲床角不为所动。 旅畔知道他应激了,这会儿怕是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双方对峙许久,见少年依旧紧绷着身体不肯放松,旅畔先行动手了。他上前一把拉出旅途,少年死命挣扎着,忽然不知道从哪儿摸出碎玻璃就朝旅畔咽喉扎来! 旅畔一惊,却也早预料到旅途的激烈反抗,快速侧头避开了,他一抬胳膊夹住少年双手,一针刺进了惨不忍睹的后颈。 再没了动静,旅途似乎晕了过去。 旅畔将他放平,然后收到了杨一落发来的电话号码。他想了下,却是直接打给了明遥:“喂,遥遥,是我。” 另一边是明遥又惊又喜的声音:“阿畔哥哥?你失联这么久,我们……” “我没事了,遥遥,问你个事。”旅畔想了想,道:“心理学上来说,如果一个人在儿时患有自闭症治好了,成年后受了强烈刺激会不会复发?” 涉及明遥的学术范畴,她很快进入正题:“阿畔哥哥,自闭症不在心理学研究范畴内,但是它又属于神经科和心理科双重疾病。”她顿了顿:“这种疾病如果治疗不彻底的话,成年后受了太大刺激会有可能再次发作的……是旅途吗?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他治好自闭情况后又被确诊为焦虑性抑郁。和自闭症大差不差,后期因为某件事受了刺激会进一步加重病情,即使好了也有复发的可能,临床医学上称这种间歇性疾病为创伤后应激障碍症,也就是俗称的ptsd。” 旅畔默然片刻,觉得自己需要缓缓这突如其来的恶性情况。 明遥犹豫着问了句:“所以……旅途现在是哪种情况?” “他……好像是自闭了。问什么都没反应,就是遇到一些东西会本能害怕。”旅畔揉了揉眉心:“你现在在禾桥?” “在啊,你什么时候将旅途带回来我给他看看。” “好,麻烦了遥遥。” “对了,你平时有没有注意他会不会手抖?”明遥又问。 旅畔心想回国后自己就没怎么待在家里,这小子也成天混在外面连学校都不去了,哪可能注意?他道:“还真没有,电话一两句也说不清楚,等会去吧。” “行,你们早点回来,旅途现在这种情况拖不得。” 挂了电话,旅畔看着昏睡的少年恍惚了片刻,他下意识去探他体温,一切正常。 旅畔捏着眉心骨闭了闭眼,觉得在美国那段难熬的日子可能又要回来了。 第41章 军方内部的矛盾:雪夜刺杀 滨城市映湖公园,临时军事基地。 “继上次档案室被窃,这些天后勤处送来的资料频频出错,导致我们侦察部工作进展受到严重影响。我建议派人重新整理档案室所有资料,当然,查出那个贼更重要。那窃贼绝对是有意拖延我们时间的,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侦察部尤部长对面的文昕向来直爽,她可不给面子:“尤部长,你说得轻松,一间档案室的资料就多达五六万件,这还只是临时基地,要是放在总部,我们后勤的非得因为你这话和你们侦察部的干起来不可。你们有这功夫给我们任务,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提高侦察组的侦察效率吧。” “你不也是说得轻松?没具体资料我们拿什么侦察?连个大致方向都没有,文部长,别以为我们跟你们一样只需要坐在那里一天就能完成工作这么简单。”尤部长冷笑一声,觉得这女子的话未免太可笑。 文昕反讽:“是吗?那侦察组的能力有待提高啊?” “你……”尤部长被怼的没话说,他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郑止峰若有所思:“行了,你俩都少说两句。”他看向左侧首位的0男人,在场唯一的上将军衔:“夏指挥,你怎么看?丢失资料这一突发情况确实影响了我们调查进度。” 男人虽为上将,但给人十分温和近人的气质,甚至坐那儿都不算显眼的感觉,可又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存在。此人正是夏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圆滑世故的“笑面虎”,温淡近人只是表象。 夏端沉吟片刻,问:“你们之前的……追查计划中断了?” “一开始是让江指挥去执行的,但中途计划中的那个孩子出了点意外,只能中止。”郑止峰道。 “噢……江指挥的职责所在啊?”夏端笑笑,看向坐对面的江遣:“那有些问题得和江指挥详谈了,请问一下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呢?” 江遣抽空将目光从电脑上移开扫了眼夏端,又再次落回电脑上,懒散笑笑:“失踪了,现在还没收到任何消息。” “这样的话,敢问那个孩子什么身份呢?擅自任用无关人员,怕是有些不妥吧?”夏端思索道。 闻言,坐丈夫身边的徐子白正整理资料的手微顿,她盯着文件心中轻笑了下,并不意外:这是又开始找事情了? 江遣抬眸:这就开始了?他直接半合上电脑,笑了下:“夏指挥,这个计划中的孩子呢,叫旅途。他父亲是禾桥上市集团‘旅市’的创始人旅莫寒,不过涉嫌地下交易,如今被列为在逃犯罪人员。出于案件考虑,旅途不算无关人员,而且任用他也是提前向上级申请同意了,请问您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在场众人汗颜,内心无一不os:好家伙,就这么猝不及防又干上了?就开始了? 夏端倒是也不藏着掖着,依旧淡然笑笑:“那孩子……旅途?如今在江指挥这里出了事,上级知道吗?非军方人员却在军方这边失踪了,怎么和孩子家属交代?传出去老百姓又该怎么看待我们这些人民子弟兵?” “不劳夏指挥操心,上级已经知道了。事出在我,现下正在搜找这个孩子,请放心,江某会找到人。”江遣回以好脾气一笑:“另外,江某早已经不是指挥官了,夏指挥可不要高抬了我。” “哪里的话,江指挥官职摆着儿呢。”夏端笑笑:“这次案件严重,上面特地派我来协助,如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还请郑军长和江指挥多多包涵才是。尤其是江指挥,你也是在军政厅待过的人,若夏某有难处想必你也会理解的。” “可不敢这么说,该是夏指挥多指点江某才是。”江遣笑得懒散,不太上心的样子。 军方这边内部了解还好,警方那边则正处于蒙圈中,有被这两位笑里藏刀的对话和暗流涌动的低气压紧张到。 夏端笑笑,江遣亦笑。 …… 一月底的禾桥市已经连续下了一周的大雪,气温直线下降至零下三十多度,是禾桥十几年来难能一遇的严冬。 城北新区。 “这边的新区还没开发,前几年被我爸低价买了下来,说是风水不太好,开发商放弃了这块地皮。除了我住的那套疯子,整个小区没有第二个业主了。,你带着旅途暂时住下来吧,很安全,平时除了我都没人过来。”明遥将车停好,跟上旅畔。 旅畔点头:“麻烦了遥遥,可能还得多带一个人住过来。” “可以啊,我这儿很大的,我不怎么住,就是定期自己过来打扫一下。你们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就好,我给你们送过来。”明遥笑容清甜脱俗:“你那位朋友过来了吗?” 旅畔笑笑:“来了,是禾禾。杨禾宁,还记得吗?” 闻言,明遥撑着伞在大雪中猛地顿珠,一时失态。 “遥遥?”见女子没跟上来,旅畔疑惑回头。 明遥忙回过神,笑着重新跟上:“原来是禾禾姐啊,说起来好多年没见过她了,还好吗?” “挺好的,当年她家里出了点事,她母亲带着她改了名字又搬了家,我也是去年七月回来才遇上的。”旅畔想了想:“遥遥,能麻烦你也暂时在这边住下来吗?禾禾怀孕了,旅途又这样了,我可经经常不在,不太放心。” 明遥撑伞跟他身旁,眸色再次一滞,她握着伞的指尖微微泛白,旋即又松了松,明遥笑意清浅:“阿畔哥哥,你总是跟我这么客气。不过……”她顿了顿,笑问:“你什么时候跟禾禾姐结的婚啊?这么大事儿也不告诉我们,还当不当我们是朋友了?”她佯装不高兴道:“我都没吃上你俩的喜酒呢,康威知道了也肯定得闹。” “之前工作忙,就只领了证。”旅畔开她玩笑:“我们遥遥真想吃喜酒的话,可得自个儿争取了。” 明遥笑了:“怎么说?” “争取尽快把自己嫁了,什么酒吃不到?”旅畔道。 明遥恍惚了一下,失笑:“阿畔哥哥,你正经点好吗?”她掩饰眼底的异样情绪:“我的标准可高了,嫁不到自己喜欢的……就一辈子单着,反正不委屈自己。” “那肯定的。咱明大小姐多优秀一人啊。就算不嫁了,也是千万不能委曲求全。”旅畔笑道。 两人有说有笑往小区里走去,经过小广场时看到杨一落撑伞和旅途正等在喷泉旁。 “禾禾姐!”明遥笑着冲杨一落招手,撑伞和旅畔走了过去。 杨一落扶着肚子走来,笑笑:“是遥遥吧,这么久没见,还真认不出来了。” “那我可认出来了啊,姐你还是这么漂亮。”明遥俏皮道。看到一旁旅途才想起来:“快去我家吧,外面风大。阿畔哥哥,可得保护好你媳妇儿噢,禾禾姐现在是一点也冻不得摔不得。”说着,带过少年就走:“阿畔哥哥你和禾禾姐一把伞,走了。” 少年眼神空洞,暂时连人都认不全,只会跟着走。 明遥打量旅途这般模样,试探着问:“旅途,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旅途没什么表情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 轻微自闭,不算严重。他能听得懂我说话。明遥心中思忖着,又问:“旅途,其实你都知道,只是不想说话对不对?” 少年这次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仍是不语。 抵达明遥的别墅时,女子打算带少年到房间里单独谈心,不料刚上到二楼,旅途忽然开始激烈反抗,一把推开明遥就后退,结果一脚踩空楼梯后仰摔去! “啊!”明遥惊叫,想拉住却已经来不及。 得亏旅畔早猜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一直跟后面,少年安然无恙撞他身上。但旅途仿佛缺失了感情,跌下时面无表情,能让他害怕的似乎只有眼前的房间和针管。 旅畔扶住他肩,看向明遥:“就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谁也不理,像是连人都认不得了。” “轻微自闭,但焦虑导致的应激似乎很严重。”明遥想了想,道:“阿畔哥哥,你跟我进来做个简单的测试。” 两人连哄带拖好半天才将少年带进房间,关上门后旅途仍是想逃离,一直后退着,却被两人拦住。耗了许久,大概是发现这两人对自己没有恶意,少年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看着坐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旅途,两人对视。明遥伸手欲碰他,少年这才有了点反应,抬眼看她。 “旅途,还认识我吗?”明遥放轻了声音低低问他。 没反应,安静得如同没有生气的傀儡。 明遥伸出的手继续往前,就在快要触到少年脸颊时见对方微不可察偏了偏头,避开了,并且再次看了眼女子。 这一眼带了情绪,着实吓到明遥了,眼神像是 嗜血的兽类,反而不像人类。 “他……”明遥问旅畔:“他之前也不让你碰吗?” 旅畔还真忽略了这点:“没有,还真不排斥我。”他说着,站少年身边毫无顾忌伸手揉按上了旅途的头发,果然不见少年反抗。 “旅途现在的心理年龄大约在两至三岁左右,依赖性极强。越是这样越难恢复。因为他可能能听懂你一些话,但不是全部都懂,可能会有逆反心理。” 旅畔若有所思顺手抓了抓少年头发:“你的意思是,得从头教他?像是教三岁小孩那样?” 明遥刚要说话,见旅途忽然起身再次冲向了门边! 旅畔看着少年闹腾,没有再次抓住,只是又问:“遥遥,你能给我个具体的时间吗?他是一辈子就这样了,还是有机会恢复?” “有机会恢复,但概率很小,需要再次受到类似的刺激,刺激不够不行。但不建议这么做,会对他心理有很大伤害,阿畔哥哥,方便问一下,你为什么不带他去医院吗?”明遥看着他。 旅畔稍顿了下,道:“我和禾禾现在可以说是被警方盯上了,不方便去一些公共场合……遥遥,还是得拜托你,尽力就行,真要治不好我也认了。” 明遥叹气:“我这里也没有专业的康复设备,都在我的私人诊所那边。”她看着男人,目光在某个瞬间仿佛能窥视般,忽然问:“阿畔哥哥,你是在查夏阿姨的案子吗?” 闻言,旅畔眸色微动,而后似满不在乎笑了:“不愧是心理医生,什么也瞒不过你。”他点头:“我刚辞职。” 哪怕猜到了,听旅畔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惊讶:“你……真的是警察?” 旅畔笑笑:“以前,现在不是了。”他道:“又是康威吧?那家伙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干光顾着打听别人八卦了。” “既然要查为什么辞了,警察不是更方便些?”明遥不解。 旅畔摇头:“不方便,公关限制太多,还动不动就会违纪。” “那禾禾姐……” 旅畔:“跟我一起辞了。”他 道:“和我目的差不多,她是为了她父亲当年的死。” 又聊了几句,明遥道:“那我先去做饭,你看看能不能让旅途开口,这事儿急不得,得慢慢来。” …… 偌大的厨房里,杨一落挺着个大肚子忙活着,明遥吓了一跳,急忙上前阻止:“天呐禾禾姐!”她小心拿过女人手里菜刀,搀扶着她送到厨房门口,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姐你可千万别忙活,这要是磕着碰着阿畔哥哥不得掐死我。” 杨一落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夸张,你会下厨吗?” “我怎么不会了?这就给你露一手!”明遥冲她吐了吐舌头,去关厨房门:“你快歇着去吧,马上就好。” 女子在关上门的瞬间崩溃了防线,明明在笑,眼里却有温热滚烫的泪顺着她脸颊滑落。 明遥笑着擦了泪,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难过,现在也懒得去想了。她若无其事来到水池前拿过菜开始清理,依旧有泪没忍住滴进菜篮里。 厨房外,杨一落站了片刻,无声叹息着扶着肚子去了客厅。方才有那么一瞬,她差点就没忍住对明遥说:去吧,去表白,别留遗憾。 屋外漫天纷飞的大雪,这个严冬寒冷了谁,又温暖了谁? …… 深夜,屋外突然下起了冰雹,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房间里开着空调,少年早已入睡。旅畔坐电脑前研究着芯片带来的电脑病毒。 转眼两个小时,旅畔终于疲惫了,他取出芯片放一边,揉着眉心后仰躺在椅子上若有所思:“二途看到了芯片内容?没看到?这个芯片是从金克的电脑里窃取出来的?他伤成这样……还有能力接近金克电脑吗……”电脑病毒得是芯片问题,两种原因:要么这个芯片离开原装电脑就用不了了,要么芯片里的数据太庞大,导致的电脑病毒…… “咚、咚、咚……” “谁?”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低沉缓慢,在这深夜显得诡异,明遥带着杨一落早早就睡了,应当不是她们。 外面无人回应,敲门声依旧在响:“咚、咚、咚……” 旅畔起身,正要去开门,却见床上原本熟睡的旅途诈尸般猛地坐起,直愣愣看着门口方向,也不说话。 第三次敲门声响起,少年冷不丁下床就跑。旅畔连忙上前阻止,一把拦腰抱住拖床后面蹲下了:“嘘,乖一点,别出声,哥去看看。”他慢慢松开少年,确定旅途不会跑后起身走向门边。 “嘭!” “砰!” 踹门声几乎与枪声同时响起,旅畔反应迅速侧身避开,翻身从床上滚了过去,落在旅途身边。 两人躲床后,旅畔屏住呼吸听着动静:脚步声?步伐沉稳从容,为男性……是谁?目标是他还是旅途? 思索着走神间,旅畔一个不注意,被他按在怀中的少年骤然挣开他禁锢,起身冲向门口! “二途!”旅畔起身飞刀向对面男子。 对方口罩下似是笑了声,偏头轻松躲开,同时一把抓住了差点与他擦肩而过的旅途。 旅畔神色微动,刚要拖延时间,看见门外几乎猝不及防闪现的少女接住了旅畔扔出的刀。只见少女默然抬眸看着门口男子,从容将刀在指间转了两圈后凌厉掷出! 男子闷哼一声,晕死过去。 旅途没了禁锢就继续不要命往外跑,被少女一把抱住,搂了脖子:“二途……是我,梵陨河!” 少年依旧在挣扎,梵陨河转而用力捧住了他脸:“害你在金克那儿受尽折磨的梵陨河,你应该恨死我才对!”她一句话将少年喊得震慑住,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梵陨河静静同他空洞的双眼对视片刻,轻声开口:“而不是想要逃走。你是旅途,是狂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旅途,不是懦夫。” 旅途沉默着任她再次抱住,依旧懵懂迷茫。 梵陨河长这么大不知道什么叫难过伤心,有不开心的事儿她经常过会儿就忘了。这会儿心底却没由来涌上一股酸涩悸动。她勾唇,却不太笑得出来。 原来没心没肺的梵陨河也会难过呢。 第42章 立场不明的少女:接受医治 “陨河?真的是你?”女声带着微微的讶然在楼梯口处响起。 梵陨河闻声松开少年看去,友好勾了勾唇:“落姐。” 杨一落不太相信走上前:“你刚刚说,旅途……是你……”她先前听旅畔和他那个表弟打电话说出是梵陨河还不相信,现在却又听得梵陨河自己承认了。她回神看着少女身后一惊:“阿畔别!” “咔哒。”旅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少女身后,他举枪抵上梵陨河后脑:“跟我去自首。” 梵陨河却不慌不忙笑了,问他:“你敢吗?”她侧头:“落姐在那边与你们失联期间可是跟我干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儿。不想你们孩子以后受影响被看不起的话,就耐心听我说。” “阿畔,别……”杨一落扶着肚子忙上前按住他举着的手枪,道:“当时为了追查金克我差点没命,是陨河救了我。那段时间你父母与金克交易的现场视频也是她帮我拍下的,后来……” “姐。”梵陨河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转身看向旅畔:“你杀了我我都认,但我不会自首,没理由自首。” 杨一落还在劝:“旅途现在没事了,阿畔……” “和个人无关。”旅畔看着梵陨河:“警方查到你本身就掌握了不少信息,又涉嫌和在逃犯关系密切。已经对警方构成了威胁,先前缅北高地那一战那晚你就不该出现。” 梵陨河笑笑:“他们看重的无非是我这个‘梵星盏女儿’的身份。梵星盏是谁?整个东南亚大半个地下经济命脉和交易往来所有权限都被他掌控着,但你们高看他为人了。”她又凑近了几分,冲男子盈盈一笑:“他才不会因为我这个养女向任何人妥协。”说着,歪了身子从他身旁离开。 没走出几步,少女冷不丁被人从身旁横过来挡住去路,她有些意外看去。 旅畔和杨一落对视,都有些意外。 “旅狗,你什么意思?”梵陨河勾唇笑了,懒傲散漫:“我差点害死你。” 旅畔只看着她,没说话,呆滞的眼中毫无波澜。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直到房间里传来明遥的叫声:“啊!” 几人回头,发现被梵陨河打晕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持刀挟持住了明遥。他仅露出的一双显得阴沉的眼睛森冷扫过几人,最后冲一脸茫然无神的旅途抬了抬下巴:“滚过来,就你。” 少年面无表情看着他,不为所动。 对方目光又落到旅途身旁的少女身上,意思很明显了。 梵陨河看了眼少年,她笑了下,耸肩。表示自己还不至于损到短短一段时间内出卖旅途两次。 “谁让你来的?这个孩子现在对你们已经没有价值了,你们抓了也没用。”杨一落道。 不料口罩男似笑了声,并不答,反而是又看向了少女:“小北姐,也顺便请你跟我走一趟,我们老大有事找你。” “找我早说嘛。”梵陨河一扬下巴:“你先放了那位漂亮的美女姐姐。” 口罩男竟然点头,妥协放下了刀。 明遥怔了下,随后往对面走去。 旅畔却是再一次举枪指向了少女:“你到底想干什么?” 梵陨河慢悠悠叹了口气:“我不认识这人,是我干的我承认,不是我干的吧,你们又要强加罪名给我。想当一个好人也挺难的。” 旁边,旅途就这么毫无意识,目光不知道 什么时候就从对面蒙面男子身上移到了少女身上。 梵陨河抬头对视上,冲他一笑:“我好看吗?”她一秒敛了笑,将少年一把推向了旅畔那边:“看好你们家傻子了。” 旅畔拉过少年,放了枪:“再信你一次,赶紧滚。” “谁要你们信任。”梵陨河勾唇一笑,转身跟着蒙面男子离开了:“走吧。” “不对劲吧?”杨一落觉得奇怪:“这人方才一进来就对你和旅途下手,但陨河一出面他态度立马就软了下去,到底想干什么?” 旅畔带着旅途进了房间:“他们自导自演的,那丫头一开口他能不听?” 杨一落无奈:“阿畔……” “行,我不贬低你救命恩人。”旅畔一秒妥协。 杨一落也着实不好评价,毕竟旅途变成这样确实跟梵陨河有关系:“阿畔,我们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你别总阴阳人……” 却见旅畔转身就要关上房门,他笑笑,态度却冷淡了不少:“杨禾宁,你知道你放走的是谁吗?那丫头父母死于十三年前的小丑案,那起案子又和二十年前的‘611’制毒案脱不开关系,她说不定就知道什么内情。” 女子微怔:“这个陨河还真……” “她不可能告诉你,毕竟你当时的身份是警察。”旅畔:“这丫头聪明得很,她在以另一种方式间接报复凶手,代价却是旅途。旅途在查二十多年前我妈的死因,这个丫头在通过某一种方式试图将两起相隔八年的案子串到一起,有联系但不大,就像将手机电板强行装进电脑里,太勉强。旅途就是她当作其中连接的转接口,那姑娘简直就没把旅途当人看。” “……旅畔,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杨一落反应过来,旅畔却已经关上门。 明遥上前扶住女子,轻声相劝:“禾禾姐,我们先回房间吧,你现在有了身子,不能太难过,会对胎儿有影响。阿畔哥哥只是在气头上,你们俩都先冷静冷静。” “没事遥遥,走吧。”杨一落对她笑笑,扶着肚子在明遥的搀扶下离开。 房间里,旅畔心累般躺上椅子点了支烟,一边转动着椅子看着天花板出神。回过神却见少年就站那儿直勾勾看着他,大半夜怪瘆人。他轻嗤出声,不知怎的就笑了:“小没良心的,你这什么眼神?” 旅途又面无表情吹了眸,他转身爬上床翻身就睡。 旅畔:“……” …… 难得不奔波的日子里,转眼到了二月初,天气却没有一丝回温的迹象,雪依旧下下停停,冷得让人只想终日在家躺平摆烂。 旅畔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杨一落一天下来基本都找不到他人,连个人依旧处于若即若离的冷战状态。倒是半自闭状态的旅途过了要死不活的戒断期,现在安于现状。不过这几天也不知怎的,脾气越来越臭,似乎很是烦躁不安。 “我的……天啊?旅途!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明遥不可置信看着少年将阳台盆栽弄得一地狼藉,直到少年背对着她“啪嗒”一声就撬开了防盗窗,吓得她上前死命拽住:“别!你要干什么?好好说旅途……咱们下来好好说成吗……” 少年却蹲窗台上一脸冷漠回头看了她一眼,抓着窗户边缘依旧一副要跳的架势。 “别……谁来救救我……”明遥快崩溃了,旅途一个已经成年的半大小伙子比她一个成年女性的力气要大得多。只要少年现在稍微挣扎一下,她和旅途都得玩完儿。 两人正僵持不下间,自女子上方伸来一双手将少年拽了下来。明遥回头,长呼一口气退开了:“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一路跟着,还不知道你在这边藏了人呢。”康威开她玩笑,疑惑看着被他抓住不断挣扎的旅途:“这是怎么了?感情受挫呢?旅途?小旅途?” 明遥忙去锁窗户,这才拉过少年:“你别吓着他……现在就……受了刺激精神不太正常心理也不太清醒……” “他病不是早就好了?”康威意外。 明遥摇头,没办法从头解释,她推着男人就下楼:“哎呀你别多问了,快走吧,不然阿畔哥哥回来了我没法……” “遥遥。” 气氛沉寂一瞬,康威一脸震惊看着楼下楼梯口处挺着大肚子的女子:“靠?怎么个情况?遥遥,你刚说谁回来,旅畔……那这这这女人又是谁?” 明遥头疼,她捂脸:“天啊……姐,你怎么出来了?” “啊!我明白了,遥遥,你竟然帮着旅畔那畜生养了个小情人……这女人还怀了……” 明遥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啊?这是禾禾姐!前不久就和阿畔哥结婚了,人家合法夫妻!” “……”康威连受了好几重消息重击,一时惊呆在原地。 三人正相互混乱着,没人注意到少年面无表情路过三人径直出了大门。 杨一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少年离开,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遥遥,旅途出去了!” “天……康威你怎么不关门啊?完了完了……”明遥忙追了出去。 康威接连看了杨一落好几眼都没动,一脸懵逼。 杨一落无语回看,歪了头:“你倒是帮着追回来啊?旅途丢了旅畔第一个掐死你信不信?” “哎哟我去!” 康威手忙脚乱经过她就追了出去还不忘来句问候:“嫂子误会哈!别找我畔哥告状拜托了!” 杨一落:“……”这人这么多年还是冒冒失失的,一点儿没变,她失笑。 门外早没了女子和少年的身影,倒是康威刚出院门就和回来的旅畔撞个正着。他僵住,干笑两声缓解尴尬:“那个啥,我不是故意的哈,在外面碰着遥遥一个人逛街,就想逗她来着。没想到她来了这边,还有人躲她家……” 旅畔:“……” 康威继续解释:“那旅途……小途途就就就……跑了……”他指了指旅畔回来的方向。 旅畔抬手指了指他,转身追去了。 ”我这……哎旅畔你等等我!“康威心虚之下只想一巴掌扇死自己,忙跟了上去。 家中,杨一落已经穿戴好一切准备出门,她看了眼手机里的定位追踪界面,披上大衣就走。 旅途这段时间情绪反常,她担心少年趁他们不注意自己就走了,在旅途常穿的衣服里放了追踪器,不料这会儿真就派上用场了。 杨一落从后院的门离开,她想了想拨出一通电话:“喂?杭医生,是我,杨一落,上次在缅甸我受伤,陨河还找你救了我的那个。刚刚问了陨河,您现在在禾桥,能不能帮我救治一名自闭的精神病患者?” 杨一落听梵陨河说这个杭无绪性格古怪得很,几乎不应承他人的请求。不料对面这会儿竟是一口答应了:“可以。” 杨一落感激:“麻烦您了。” …… 禾桥市中心医院。 “下午那场手术帮我推了,另外,有任何人找我就说我辞职了。”杭无绪一边前台嘱咐一边将大褂脱了眼镜也摘了递给前台护士:“帮我送回办公室,谢谢。”说着,转身就走。 一旁凑过来名小护士问年长的护士:“姐,听说这位杭无绪还是院长亲自请过来的?很厉害的样子。” “据说还是留学硕士毕业,学历很高。”年长的护士笑笑:“行了,快工作吧,谁都没你八卦。” 小护士撇撇嘴不情愿应了声:“噢。”她一边小声嘟囔:“这也太帅了吧,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杭无绪从车库把车刚开出来,就连接蓝牙拨出了电话:“喂。” “嗯,人找到了?”另一边背景音很嘈杂,与少女略显清冷的声音形成对比。 杭无绪:“刚出发,放心,一定把人完好无损给你送去。” “他现在可傻得厉害,你真有把握?”梵陨河不太相信问他。 杭无绪似是短促笑了声,他看着手机定位上的变化:“只要他没成植物人,时间不是问题。” “他身上有定位追踪,你找着人记得摘了啊,别让落姐他们找到。我这边还有事,挂了。”梵陨河话音未落,电话已经挂断。 杭无绪扫了眼手机,发现定位上旅途的速度忽然变快,似是朝着高速方向去了。他抬眸,一脚油门踩到底,无视了前方的红灯。 …… “老大,上头这回怎么回事?听起来很急的样子?那人不是一直避免和金克正面杠上?”阿显看了眼车后座昏迷的少年,问赵晋三。 赵晋三摇头:“管他什么原因,不过我们在他们家房子外转悠了半天,没想到这小子自己就出来了。” 两人正聊着,阿显不经意间抬头,刚好瞥见后视镜里一双冷淡看得人浑身不舒服的眼睛,他骤然回头,却被对方猛地扑上身:“老大!” 旅途疯了般从后座泥鳅似的钻过来,死死缠住了阿显,在他身上又抓又找了半天,转头看向了是不是关注这边动静的赵晋三。 “……”赵晋三被看得莫名起了一身汗毛,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慌乱去翻找车里的麻醉剂:“他娘的真他妈晦气……” 但少年并未给他制服自己的机会,又灵活压着阿显抓向了找东西的赵晋三!死死搂住了对方脖子。 车子立马不稳,一个急拐直直撞上了高速护栏,直接冲翻了出去,坠下山崖! …… 傍晚时分,夕阳隐入云层后,暮色渐沉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桥溪往返的高速山脚下,一辆扭曲到变形的轿车正侧翻在乱石边,过了许久,忽然有一只血淋淋的手艰难推开车门,紧接着爬出来浑身狼狈血迹的旅途。 他趴车身外喘得厉害,手里还死死攥着掉下来之前从赵晋三身上搜过来的芯片。忽地一阵寒风伴随着雨夹雪佛面而来,令头晕目眩的旅途打了个寒噤。 他爬下车子,茫然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寒风吹得他控制不住颤抖着。旅途身上还穿着从明遥家出时的那件白色毛衣,很是单薄。 远远看见小雨夹杂着漫天纷飞的大雪中走来一个身穿灰色大衣的男子,少年懵懂无措着,面无表情站那儿看着。 杭无绪来到他面前,大致扫了眼少年身上上上下下,暴露在外的全是擦伤,还能站着,应该是没大碍。他偏头扫了眼车里两人,还能看到其中一个光头的身体微微起伏着。另一个大概是没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杭无绪掏出手机给一个未备注的号码发去短信,随后拉过少年离开:“走。” 少年许是因为冷,难得没反抗。 回到车上,杭无绪给旅途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等来了坐出租赶来的同伙,竟是蓝姳。 女子坐进驾驶室发动车子,戴上了墨镜:“合着你叫来老娘是给你当司机的?” “反正你现在跟赵晋三闹掰,也无事可做,就顺带还了我这个人情吧。”面包车后座被杭无绪改造成了小小的休息间,他坐桌边一边给旅途伤口消毒一边道。 闻言,蓝姳笑了,没说什么。 一个多月前,赵晋三得到上面消息要去泰国找金克正面抢出旅途,蓝姳觉得冒险不同意,结果那孙子直接让她滚。气急之下的蓝姳终于对他的不识好歹忍无可忍,纠缠了这么些年的两人也终于彻底分了。 可赵晋三竟然担心她带着有用的线索投靠别人,中途又派来人追杀她,重伤之下的蓝姳被路过的杭无绪救了,恢复后就在杭无绪禾桥的家中住了许久,也缓了许久。 毕竟这么多年生死相伴,她没想到赵晋三这孙子真能不顾情分对她下死手。 “你在山崖下找着这小子的?”蓝姳问。 杭无绪看透一切:“放心,赵晋三还活着,我叫人了,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至于他那个小跟班,似乎是凉了。” 蓝姳冷笑一声:“命还挺大。”她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傀儡般的少年:“怎么着?杭医生向来冷面冷心,也会答应别人的请求?” “不会,但我除了是名医生,还是个生意人。”杭无绪:“梵星盏和我签下过长达十年的合作合同,帮助治好旅途算是合作中的……间接合作。” 蓝姳点头:“杭医生可真不会是个吃亏的主。”她开了导航:“从滨城过去?” “走善溪,近一点。”杭无绪说着,拿出药剂准备给旅途打一针破伤风防止伤口感染。 少年像是应激又发作,只见杭无绪刚拿出针管,原本安静坐那儿的旅途发疯般起身就往后备箱钻,头撞在车顶上都浑然不觉疼。杭无绪一眼察觉出问题所在,他扯住想要逃的少年从后面锁喉,当着少年的面将药剂吸取到针管里。 蓝姳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挣扎得厉害的少年,奇怪:“他这是怎么了?” “本身就有精神类疾病,受刺激现在心理自闭了。”杭无绪试图安抚他情绪:“旅途。” 回应他的是不断的挣扎。 得亏杭无绪力气够大,这要换个人来还不一定能制住他。 杭无绪见他油盐不进便也不废话了,推掉针管内空气和多余的剂量,一针扎进了少年颈侧。 感受到一阵刺痛后的旅途却莫名安静了下来,像是被吓得怔滞住,一时忘了回神。 杭无绪垂眸间瞥见少年后脑头发下似乎有问题,他拨开发丝,看清了旅途发旋偏下方隐藏在头发里的伤疤,已经结了痂。 “这金克还真是不干人事。”杭无绪又去扯少年后衣领,不出意外是密密麻麻看的人密集恐惧都要犯的针孔。 两个多月,没人知道这个少年到底遭受了怎样的非人折磨。 第43章 白狼集团:会合 缅北,果敢某地下都市。 灯红酒绿的舞厅里放着劲爆的音乐,男男女女一起混在舞池中露胳膊露大腿挨着跳舞。 “北姐!一起嗨啊?”有人在舞池中喊话角落里坐着的梵陨河。 少女穿了身黑色紧身皮衣短裤,外披蓝紫色大衣,正交叠着双腿懒洋洋半躺在软榻上。她闻声举了举手里酒杯,嘴角噙着醉人的浅笑。 梵陨河有些醉了,她笑盈盈看着喊话的人走来,冲她绅士伸出了手,想也不想抬手就握。刚伸出一半就被横截而来的手 握住,稍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带了过去。 “怎么喝这么多?”是奈温,他并不友善目送着男人醉笑着离开,无奈低头看着少女软倒在他身上。 少女笑意醉人,一双银灰色的眼睛更衬景了:“没、没喝多……咯咯咯……奈温,这嗝……这个米酒很好喝,你尝尝……”说着就将手里酒杯往奈温嘴边送。 “嗯,行了行了,很好喝,我喝了,喝了。”少年敷衍着扶住梵陨河接过酒杯放下,架着人就走:“别玩儿了,该回去了啊。” “嗯哼……喝!继续……喝……”梵陨河傻笑着,忽然脱口而出:“我还没尝过这边的米酒呢,二途,再来一杯……” 闻言,奈温手上顿了顿,将她扶紧了往上托了托发:“好,有时间就去喝。” “咯咯……旅狗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少女笑着顺着少年架着她的姿势转身抱住了奈温:“困了,睡会儿再叫我……” “……”奈温抄膝将她抱起继续往外走:“好。” …… 善溪市。 旅途三人抵达时刚过晚上八点,街上已经到处灯火通明。这边气温不似禾桥那般冷,夜间也只是稍有寒意,却也刚刚好。 如果旅途这会儿有自主意识依他的性子得吐槽死,善溪属南北方过渡的一个城市,刚好在交界线上,一年四季温度起伏不定、乱了季的气温时常出现。旅途身上的毛衣过于单薄,于是蓝姳出于好心在这边给他买了件可外穿的深蓝色睡袍,还是蓝精灵款式的。 给向来正经得不行的杭无绪都笑得不行,整得旅途又躲回了试衣间,怎么喊都不出来了。 “出来啊?这样多可爱。”蓝姳抱胸倚门边用脚打开了条门缝,调侃道。 旅·可爱·途面无表情看着她,还戴着那象征蓝精灵的白色毛绒帽子。他双手插兜,一左一右的两只口袋上是蓝精灵生气和傲娇的表情包,直接反衬出了少年此时的内心。 服装店的促销员大概猜出来这个少年有点心理认知障碍,她友好笑笑:“小弟弟真可爱,二位确定这件了吗?” “确定,就它了。”蓝姳也不问旅途喜不喜欢,不过看这表情很明显了。 “……”少年此时的面无表情好似涵盖了不少话。 蓝姳接收到,笑出声来:“别这么看着姐,你要是没傻,咱俩估计高低得打一架。你之前掩护那丫头打我的那两枪姐可记着了啊。”她笑着拿着从衣服上拆下的商标牌子划拉了一下少年,身出去了。 三人离开商场并未在街上做过多逗留,又驾车行驶了莫约半个小时,最终在城南靠进荒野的地方找了家民宿住下了。 民宿很是简陋,许是这边靠进南方的原因,连个暖气都没有,床板还硬得要死。 “这可太憋屈了,你和那姓梵的到底有什么交易?不惜挨饿受冻也要跑老远把这累赘送过去,还得治病。”夜间太冷,睡不着的蓝姳正好撞上走廊栏杆边的杭无绪,两人闲扯了起来。 杭无绪道:“具体说是在和两个姓梵的交易。”他转身背对着外面倚上栏杆:“梵星盏一个,梵陨河一个。” “嗯?”女子有被这话逗笑:“那么个小丫头,拿什么跟你合作?” 杭无绪:“年纪虽小,她那北姐的称号还真不是白叫的。”他似笑:“那梵星盏对她从小放养,小丫头什么人没见过,十一二岁就在这一带自生自灭了。” 蓝姳看向他:“你和梵星盏认识很久了?你这么了解他。” “十多年。”杭无绪道:“他很清醒,也很变态。上道不过一两个月,就搅得东南亚一带不得安宁,大多数短时间内基本没有没听说过他梵星盏大名的。” 女子点了根烟:“听说过,说道上有个斯文老大,名声有多败,人就有多狠。” …… 缅北某高级地下娱乐场所。 “傻了?你是说旅莫寒那个小儿子?”阁楼里,隔间的白帘后有男声温和传出,询问着。 助理是一名女性,一身黑色打扮,唯有高高束起的马尾染成了紫色。她恭敬垂首:“是他,我们的人刚追查到他被人带走,现在似乎在善溪市。” 男声依旧温淡不惊:“可查清了带走旅小公子的是什么人?” “只查到其中一名女子,叫蓝姳,是赵晋三的情人,不过这两人好像闹掰了。至于另一个男的只查到是名医生,其他的一概不知。” 男声沉默片刻,白帘后的人似乎从椅子上转了过来,道:“二十年了,是时候了结了。两份……铜码只有旅小公子看过?” 紫发女子回答:“还有旅莫寒的大儿子。” 男人点头,没太意外,叹气:“只是这事情开始容易,结束怕是还得花上个十几年。” “那位小公子请过来吧,尽量别伤了。” “是。” …… 旅途三人在这处偏僻的小旅馆里待了几日,杭无绪告诉想动身的蓝姳这里的环境更贴近自然,有利于旅途病情恢复。 旅馆后不远处有一条河,晚饭过后三人披着晚霞沿河岸晃悠着。少年依旧懵懂和三岁小孩儿一般,他牵着杭无绪出门前塞他手里的牵引绳不带一丝感情牵着旅馆老板娘养的大黄狗往前机械走着,大黄狗摇着尾巴偶尔回头看旅途,似是在求摸摸,后者始终不为所动。 杭无绪和蓝姳远远跟后面,女子看着前面逆着光岁月静好的一人一狗,似乎走神了。 杭无绪确定自己有那么一瞬从这个强势的女子眼中看到了向往和惆怅的情绪,他开口:“你也想过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吧?” 蓝姳笑了声:“现实不能如愿有什么用呢?”她目光始终落在前方是少年身上:“当年和赵晋三在一起时,我们也幻想过金盆洗手安居乡野,好好过日子。甚至想过要一个孩子……大概这辈子也没这可能了。” “只要肯,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杭无绪:“你没想过劝他回头?” 女子不知笑出口的是嘲讽还是无奈:“他有野心,很重,唯利是图。后来我们谁也没提过这事儿了,反倒是我最后跟他干那些事陷进去了,一起堕落了。” “比起情人,还不如说他是借着情人的幌子利用你,而你也心甘情愿被他利用。”杭无绪一阵见血。 蓝姳笑笑。没否认也没承认。 “你就没想过离开他?”杭无绪看向女子。 蓝姳扬眉,反问:“现在不算离开?” “人离开了有什么用。”杭无绪似笑非笑,没再多问。他叫住前面少年:“旅途,该回去了。” 少年置若罔闻般只顾跟着大黄狗往前走。 杭无绪跟上前,刚要伸手拉回旅途,却见少年脚边的大黄狗忽然抬头机警看着不远处的山林狂吠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 给旅途吓得冷不丁后退着,杭无绪扶住他顺着狗叫的方向看去。 “看来又要热闹了啊?”蓝姳看着林子里远远走来的一群身穿黑色制服的人,像是训练有素的特工:“是金克的人,隶属白狼分公司成员。走前面那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叫南月,从小就被培养成了一名专业打手,身手可了不得,还是个黑客。” 杭无绪听出问题:“白狼集团不是金克的私人财产?” “你不知道?”蓝姳:“金克拥有的不过是分公司部分成员,白狼的创始人当年和金克父亲做了笔大交易,这才将分公司给到了金克父亲名下。后来为了区分,金克拥有的分公司成员身上是黑白色狼头刺青,隶属‘白狼’集团的人身上纹的都是纯白色狼头刺青。” “那你呢?”杭无绪忽然问。 蓝姳笑了:“我哪边都不是。” 小旅馆不大的房间里硬生生挤下了二十多人,或站或坐。三人一脸淡然被困坐在沙发上,都不带慌。 “我说前师姐,离开了那姓赵的你现在还干起了行善积德的事情了?不如把人让给我们也是一种善良了。”南月一脸漫不经心嚼着口香糖,道。 蓝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怎么着,那畜生想新仇旧帐一起算?南月啊,老娘和赵晋三在一起的时间快赶上你来到这世上的时间了,这些流言蜚语你又是听哪个喜欢嚼舌根子的老师兄说得?”她笑着打量自己涂了莱茵蓝的指甲,不紧不慢道:“姐姐奉劝你一句:小妹妹,姐姐呢,奉劝你一句:多吃青菜身体好,少管闲事威信高。” 南月冷笑了声,吹了个泡泡继续嚼:“姐,你好歹和我们一个地方出来的,虽然我不清楚你和老大之间有什么嫌隙,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赵晋三对你早没那意思了,不然能这么狠心?” 蓝姳懒得废话:“小丫头片子,老娘谈恋爱时你还没出生呢。怎么着今天来不会只是跟我讨论这个吧?” 南月看了眼少年:“这小子从我们老板那儿逃走的,现在我们得带走。” “傻成这样了,你们带走有什么用?” “森子。”南月瞥了眼一旁的男人。 杭无绪抬眸,也不阻止。 “走着吧?小少爷?”森子伸手就拉旅途胳膊,冷不丁被挣开,森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少年抬眸瞥他一眼,起身就跑! 那一眼好似淬了冰,森子久久缓冲着,心里被看得起白毛,直到南月一嗓子给他喊回了神: “废物!还不快追!拦住他!” 守门边的两人伸手去拦,徒劳无功被少年推开夺门而去。 没两分钟,不大的旅馆瞬间从二楼乱到一楼,闹得旅馆老板小两口瑟缩在柜台后一脸惊恐又心疼。 “啊哟……我的店啊……赔钱哦这得亏成什么样哟~~~” 一干人进来后就将门反锁了,旅途出不去,转身跑进了侧门。森子立马带人追了过去,狭窄昏暗的过道里少年一路乱撞着,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追他。 他迷茫中闯进了过道尽头的厨房,见没有路刚要转身退出去,却冷不丁看见有两个人影跟了进来一把将门反锁住。 是傅乐容和叶萝。男生一脸着急又激动凑上来抓住他哥胳膊:“哥我可算找着你了!我们找去缅甸问了老勤,结果他说你一个多月前就被阿畔表格接走了,但回去路上碰着害你的那个恶毒女人,她说你被人带走了……然后就在这儿找着你了,哥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旅途不为所动,只面无表情看着傅乐容。 叶萝来到灶台边打开窗户:“我们快走!” “咚咚咚……” “门锁了!” “撞开!” 傅乐容忙拉着旅途来到灶台边:“追来了追来了……哥你先!” “嘭!”门被外力暴力撞开,森子扒拉开手下悠哉晃了进来,笑得奸猾又得逞:“跑啊?我当谁来救你了呢,合着两个毛都还没长齐的……” 这货话音未落,忽地被自身后缠上的一双腿勾上腰身拖了出去! 门口在一阵混乱中应声倒了一干人,便见昏暗中穿着黑色短裤外披冲锋外套的少女长腿修长迈过倒地的森子进来了。加厚的黑色皮靴鞋跟随着走路“哒哒”地敲在木制的地板上。 “长没长毛关你什么事儿?聒噪。”梵陨河浅眸轻抬看了眼三人。落在懵懂无知的少年身上,她走过去。 傅乐容立马警惕挡在他哥前面,盯着少女:“你怎么跟来了?” “我不来难不成看着你们跟着旅途一起被抓?”梵陨河冲窗外轻抬下巴:“你出去,外面扶着他。” 傅乐容不情不愿看了她一眼,还是依言翻了出去。叶萝跟后面出去,两人帮着旅途出去。梵陨河转身看着门口一群废物爬起来,笑意醉人又格外单纯:“各位叔叔,你们还真是不要脸啊?欺负我们几个小孩子?” 她回头看旅途出去的空当却见叶萝紧张指着屋里:“陨河姐姐小心!” 梵陨河看去,扬唇一笑,紧跟着翻上了灶台,却不急着离开。 森子冲到一半看着少女这清灵而诡异的笑不觉生生停了下来,不清楚少女想干什么。 梵陨河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们,语气傲然:“回去告诉金克,旅途脑子里的铜码先到先得,让他靠后等着,等我查清了当年的小丑案自会交人。” “呵……你、你个毛丫头口气倒不小!哪天给金老大逮着你就完了!” “噢。”少女满不在乎应着,笑盈盈蹲了下去,依旧处于高处:“我等着呢,你光会汪汪叫可没用,咬到我才算本事。略!”说着,冲男人做了个鬼脸,转身跳出了窗外,还顺手将木窗“嘭”地一声关上了。 森子:“……”搁这儿侮辱谁呢? 四人一路狂奔出这处偏僻旅馆,马路边杭无绪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辆轿车等候着。几人在车边不清楚谁拉扯了谁、又拦了谁,最后全部挤进了并不宽敞的车。 奈何梵陨河与傅乐容的斗嘴从上车开始就没停过。 男生很是不忒,坐副驾驶上也不妨碍他头也不回骂人:“你上辈子鳄鱼吧?什么叫回头再把我哥交给那些畜生?” “过奖,鳄鱼还会落下虚假的眼泪呢,我可不会。而且你懂什么叫缓兵之计嘛文盲。”梵陨河替旅途系上安全带,头也不抬道。 “恶心!你他妈不是人!” “我好像也没承认过我是人吧?” “你放我们下去!” “你俩下去可以,旅途留下。” “凭什么?我告你非法囚禁!” “他病了,需要治疗。” “呵呵,虚情假意,狼心狗肺,枉为人类!” “先前是我不对,我道歉。” “少装!” “我能屈能伸,大度,不跟你计较。” “滚吧,你害人还有理了。” “二位。”座椅后备箱里,蓝姳有被两人有来有往的互怼逗笑到,她一手一个搭上两人肩膀:“你俩这口才,不去辩论会可惜了。” 傅乐容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子决定休战。 “过奖。”梵陨河不论好坏先将评价一律按好话处理收下,她降下车窗透气。深深觉得还是跟旅途斗嘴爽些,莫名其妙。 前面,一边开车一边沉默听完全程的杭无绪终于开口:“吵完了说正事。”他道:“旅途现在的情况不算太坏,但是得靠药物治疗也只能勉强稳定情绪,除非给他逼急了,不然很难让他开口。” “外物刺激呢?比如他所恐惧的东西。”梵陨河问。 杭无绪:“不建议,这种治疗过于偏激,后期恢复也不是很好,对身体和神经都有一定伤害。” 梵陨河沉默了,低头打开手机备忘录,看着上面红色打出来的名字,直接了当:“去云南滨城北街区。”暂时不管旅途什么时候能恢复,杭无绪在应当是没多大问题,她现在得证实金克那老畜牲给的消息靠不靠谱。 之前旅畔对自己下狠手让她和金克闹掰了,手里这份线索怕是金克早有准备的假消息。 第44章 仇人:意料之外 “旅畔呢?听康威说他都在你这儿住了好些天了?”夏晚皓进门就四下看去:“阿畔?旅畔!” 明遥坐茶几前给几人倒水:“别找啦,禾禾姐找旅途不见了,阿畔哥哥哪里还坐得住啊?早走了。” 夏晚皓忽地反应过来,满心八卦往明遥身旁挤去:“哎对了,说到禾禾,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还和阿畔结婚了?结婚就算了,听康威说还怀……” “说来话长,他俩瞒了所有人就这么领了证,现在禾禾姐失踪,旅途也丢了,他肯定急死了。”明遥轻叹。 康威附和:“呐!我说什么来着?一个两个还都不信我……” “康威哥哥你还是闭嘴吧。”明遥闷闷不乐:“我怎么看你有点幸灾乐祸呢,他们失踪了你很开心?” 康威吓得忙摆手:“遥遥你可别冤枉我啊?我这不是也跟着担心,晚皓昨晚和知意非说我胡说八道!”他立马澄清道。 明遥将茶往前推了推:“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现在是阿畔哥哥一个人去找两个出门不便的。一个心智不全,一个还是孕妇。”她看向几人:“他们电话我这几天几乎天天打,一个也没打通过。” 南知意倚沙发边若有所思扶了扶眼镜:“这是挺让人担心的,不过……”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略显沉重的气氛,南知意看着来电显示有些意外:“是旅畔。” 几人精神一振。 南知意开通了免提:“喂,阿畔。” “知意,哥几个帮我个忙。” 南知意一口答应:“你说。” “来滨城,堵人。”旅畔简单明了。 南知意问:“旅途还是禾禾?” 旅畔:“旅途,禾禾暂时没找到。” “好,你别急,我们这就去。”南知意安慰道。 另一边匆匆挂断了电话,几人面面相觑。夏晚皓率先会意,起身就走:“我去准备准备。” 南知意后知后觉跟着离开:“我买机票去。” 康威也急急忙忙反应:“那我……我也去!”他转身看向身旁也要跟着忙活的明遥,手快按住了:“遥遥你家里等消息吧,啊?” 明遥看着几人匆忙离开,心中焦急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 滨城市,桥南巷11号。 连续几天的大风天气,几人在傍晚时分抵达出租屋,屋子里的暖意令几人缓过神来,紧随而来的便是连日奔波带来的疲惫倦意。 旅途如今神志不清,傅乐容只得代他招待几人。;六个人偏的他只沏了五杯茶,气氛一时尬住。 叶萝握着杯子,看着两手空空的梵陨河,为了缓解尴尬将手里茶水递了过去,巧笑暖人:“陨河姐姐,你喝吧,我不太喜欢喝茶,想去倒水。” 梵陨河微怔,她反应过来笑了下:“不用,主人家不太欢迎我。” 叶萝也反应过来,她看向傅乐容。 男生并不打算缓解一下,哼了声:“爱喝不喝,叶萝,我给你倒水去吧。”说着不由分说拿过女孩手里茶水就走,像是故意般,经过梵陨河时手上杯子倾斜了下,洒上少女衣服。 梵陨河垂眸似笑了下,起身就走:“我睡觉去了。” 蓝姳和杭无绪看好戏般排排坐在沙发上悠哉品茶: “这小子还会沏茶?真看不出来,杭医生,尝尝。”女子有些讶然道。 杭无绪吹去上面浮沫,喝了口:“确实不错,普洱茶饼?” “哟,杭医生还懂茶呢?” 叶萝:“……” 两人说话间梵陨河已经上楼,注意到旅途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跟了上去。蓝姳这会儿八卦心上来:“这俩有戏啊?” 杭无绪看去:“指不定有利于旅途病情恢复。” 蓝姳挑眉:“和这小丫头待一起?” “差不多。” …… 入夜,少年房间。 旅途在梵陨河一首接着一首的埙曲中入睡,梦里大概是不好回忆,少年微微皱着眉。 梵陨河坐窗台上,最后吹了首《江城子》,她侧头看着熟睡的少年,环臂抱膝,伸出一只手隔空描绘起了旅途眉眼。 其实一直这样也挺好,嗯……有点小可爱,比原来只会嘴欠的旅途好太多。梵陨河悬空的一条腿晃啊晃着,她有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逗笑到,眉眼浅浅弯了。 正自娱自乐着,衣服里手机振动起来,梵陨河看都不看就接听,语气中还带着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笑意:“喂,哪位?” “这么高兴?找着你家旅狗乐疯了这是?”另一边奈温有些无奈的语气,提醒她:“快十二点了,还来不来?” 闻言,上一秒自娱自乐的少女立马回了魂儿:“我去?来了来了……”她挂断电话忙跳下窗台,原地懵了好久才找回思绪。梵陨河手忙脚乱关了窗户又推开,最后从窗户翻了出去。 月色明朗,夜风静祥轻轻拂动着白色纱帘,是梦精灵又溜进了谁的梦乡? …… “文应光,当年小丑案涉案人员之一。你父母遇害前近一个月的行踪他都清楚,不过这个金克是怎么查到的?还是说……” “出现了。”梵陨河目光一直落在街对面一家叫“夜吧”的酒吧门口,直到看到一个与照片上长相极为相似的身影,她扔下烤串就跟上。 奈温只得叫来老板付了钱也跟上去。 酒吧里这个点男男女女玩儿得正嗨,随着劲爆的音乐,他们露胳膊露大腿,宛如群魔乱舞。 梵陨河目光追随着这个男人,跟紧脚步上了二楼。。走廊灯光昏暗,偶有三两个年轻人跌跌撞撞路过,满身酒气。 这家酒吧的隔音效果似乎不是很好,不时能听到有包厢传出噪杂的音乐声、斗牌声以及某些不可言喻的声音。 梵陨河却习以为常,一心只盯着目标人物。毕竟这些和缅北比起来连乱象都算不上。 前面文应光像是察觉到一般,在走廊拐角处停顿了片刻,警惕回头看去。 梵陨河很自然转身面对着眼前一间包厢门,假装找房卡。再一抬头见文应光消失在了走廊尽头拐角,她忙跟上。 男人几乎快把整个二楼逛了一遍,最后才来到尽头的包厢门外。他先是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快速刷卡进去了。 文应光松了口气,看向沙发上女子,带着怒气开口:“你疯了?这可是在国内!” 女子悠闲坐沙发上品尝着一杯红酒,闻言红唇微勾,浅笑媚人又带着说不上来的霸气:“怕什么?没出息啊?” 文应光冷笑一声:“真不知道被警察查到是我问题更严重还是贺小姐更严重。” “嗨,不就是死刑吗,谁还没听说过了。”贺愿不太在意,正色几分:“怎么样?查到什么了?” 文应光坐下先喝了大半瓶啤酒,他靠进沙发,整以暇寐伸出手,捻了捻手指,却不是要钱的意思。 贺愿笑了声:“出息吧。”她从包里拿出一沓小纸包仍茶几上:“绝对够纯。” 文应光迫不及待拿起一包,先是轻捻了捻里面洁白的粉,而后放到鼻间陶醉吸了一大口。他发出满足的叹息,伸手还要拿,却被伸来的一只穿着黑色高跟鞋的纤足拦住了。 “还没跟我说你事情办得怎么样呢?”贺愿含笑抬眸看着他。 可惜这个男人只对毒品感兴趣,面对贺愿这般女子有点眼瞎。他对女子的妩媚目光不为所动,只道:“我打着阿南的名义在梵星盏的渡口附近让人抢了雷老七的货,不出意外的话这三拨人现在应该闹得不可开交。”他道:“另外,今天早上得到消息,雷老七在老挝那边让人下了毒,差点没抢救过来。” 贺愿点头:“还有呢?” 门外,梵陨河听到‘梵星盏’三个字便再也没听清后面的话了,她悄然走了神:什么意思?愿姨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想借南叔的手杀谁?梵星盏还是雷老七? 梵陨河出了神,丝毫没察觉贺愿正离开。她抬眸和打开门的女子目光撞个正着:“……” “精灵?”贺愿讶然:“你……” 梵陨河转身就跑。她慌乱中给奈温发了消息后从通风管道出了酒吧,确定贺愿没追上来这才绕路回到了桥南巷11号。 凌晨时分,杭无绪他们早已熟睡,梵陨河在门口就脱了鞋子,她赤脚拎着鞋回到阁楼,软倒在又厚又暖的毯子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今晚的刺杀出乎意料,梵陨河没想到贺愿会和文应光搭上交易线。看来这个文应光暂时不能动……她看着手机备忘录里文应光下面一个红色名字,就巧了,这个人目前也在滨城市内。 梵陨河将手机远远一扔,在地毯上翻滚几圈来到角落里一堆猫偶中抱过一只最大的,翻身用脚勾住被子闷头一盖,翻身睡觉去了。 二楼旅途的卧室里,有夜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纱窗飘拂间床上早已空无一人。 …… 而此时的桥南巷外有人正趁着夜色展开了一场无声追逐战。 “康威,你还在东边巷口?”南知意一边拨通了电话一面四下寻找着被人带走一头扎进人群不见踪影的旅途。 另一边康威声音悠哉:“等着呐,旅途带过来了?” “晚一步,对方不知道什么来历。”南知意站在人群中找不到头绪:“一男一女,带着旅途进了夜市小吃街。你出巷子左拐过来看能不能堵到人。旅途穿着蓝色睡袍,带走他的女人一头紫色头发,很显眼。” “行,这就来了。” 人群中,紫发女子断后,前面男人带着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的旅途拐进了街角胡同里。 紫发女子紧随其后跟上,她匆忙中拿出手机扫了眼,叫住前面男人:“老板叫你回去,有急事。” “那你带着这小子后面跟来?”男人道。 紫发女子拉住旅途:“行,你先走,一切小心。” 男子不多废话,转身匆匆离开。 紫发女子拉着旅途拐进另一条巷道,这是出夜市的路。巷子漆黑,没有路灯,少年的挣扎越发激烈。 紫发女子见竟然有些拉不动,她反手将少年一把按墙上,压着声音威胁:“安静点,不然杀了你!”女子戴着口罩,看不到表情,但这语气着实很不耐烦。 旅途在她的威胁下反而渐渐平静,又恢复那般毫无波澜的样子。 “走!”紫发女子抓着他往前推了把,忽地闷哼一声,下一瞬倒地不省人事。 旅途看着倒地的女子,又看看面前的人,依旧不为所动。 “你是旅途吧?”贺愿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问他:“梵陨河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她人呢?” 少年看着她半晌,转身就走。 贺愿欲言又止,看他这反应是没见过梵陨河了?她叹气,回头看了眼倒地的女子,只得离开:“这丫头……到底去哪儿了……” 凌晨三四点的街头除了夜市空无一人,雾气正浓,透着些许诡异瘆人。旅途出了巷子漫无目的沿着有路灯的地方走着,他觉得冷,想回去,但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记得睡觉前有婉转的曲子,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旅途停在了路边护栏旁,他一脸茫然看着护栏外深不见底的山崖被雾气缭绕着。 他并不知道自己来到了高速上。 路途在护栏边站了许久,忽地回过魂般抬头环顾四周,继续往前走。 远远有车打着刺眼的灯光驶来,令少年不适抬手挡了挡眼睛,不太舒服皱眉。 如果旅途此时有自主意识,会发现这是一辆车牌号为“v”字开头的车,一辆逆向行驶的……军用车。 并且开得飞快。 对方“嗖”地一声就从少年身边驶了出去,只留一车尾气令少年不适,再次微不可察皱了皱眉。 不到两分钟,那辆逆向行驶的军用车又以龟速缓慢退了回来,在旅途身旁停住,降了车窗。 对方难掩语气中的意外:“旅途?你怎么在这儿?”正是江遣。 少年充耳不闻,径直从车旁经过了。 江遣下车跟上:“旅途!”他拉住少年:“怎么回事儿啊?失踪这么多天金克……”他正对上少年夜色中空滞无神的目光,顿住了。 江遣盯着他看了片刻,旅途同样回以面无表情的对视。 “你……”江遣欲言又止,突然想起在查旅途具体资料时查到他在医院的精神病例。他试探问道:“旅途,还记得我是谁吗?” 旅途茫然,只是看着他。 江遣看了眼时间,拿出手机给徐子白发去语音:“小白,我刚从战区回来,从爸妈那儿接上浩浩了,现在准备去医院,小孩发烧了。晚点回去,帮我和军长报告一声。” 要不是走一半忘了掉头,江遣怎么会开着部队的车在高速上光明正大地逆向行驶?回头可能还逃不掉被抄告制度。 暮色浓重,少年如同没有灵魂的傀儡。 第45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来者不善 “小的没多大问题,普通发烧,已经退了点。”医生顿了下,问面前还穿着军装的年轻男子:“至于你家这大的……他是不是有精神类疾病?他现在的状态明显属于创伤后应激导致的轻微自闭。” 江遣眸色微动:“说实话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医生,就直说您的诊断结果吧。” 这位上了年纪的男医生明显见多识广,他迟疑了下,转身进了办公室:“进来谈吧。” 江遣反手在身后关上门,问:“他的情况很严重?” 医生道:“治疗起来还是挺麻烦的,看你是军队的?能问一下这孩子和你什么关系吗?” 江遣迟疑了下:“我和他父母算是朋友,他父母失踪了,这孩子也跟着失踪了几个月,刚在高速上找到的。” “我们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在检查时发现这孩子后颈全是针孔,皮肤发青,明显被人注射了违法药剂,而且手法生疏,药量很大。他皮肤出现了过敏反应,还好没溃烂,应该是先前就及时治疗过了。”医生顿了顿,道:“我们这儿与缅北接壤,每年医院也收治过不少从那边解救回来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更多的还是警局定期送过来体检的戒毒人员。这孩子身上除了针孔,我们还在他背后、胸前以及腿和胳膊上发现不同程度的伤疤,鞭伤、烫伤、疑似硫酸腐蚀的溃烂性伤口,每一处都证实着他遭受的非人虐待啊。”医生更诧异的是这少年竟然还能从那边逃出来,当真是命大了。 闻言,江遣了然:“那他现在精神状态怎么样?” 医生:“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有可能是童年本身就有过自闭症等类似心理疾病,后期受了过大的刺激导致的。具体药物治疗不见得有效,最好让家里多抽些时间陪陪孩子。”他道:“或者让他受到二次刺激,风险很大,不建议尝试。” 江遣想到第一次见到旅途时他总爱将手插在兜里,问:“他有时候会手抖是怎么回事?” “焦虑性抑郁?”医生不了解这个少年具体的成长环境,道:“主要父母还是有很大责任。” 两人说话间,江浩徐有些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人吗?我哥情绪不太稳定好像,护士姐姐让我过来找医生。” 江遣转身开门:“旅途人呢?” “爸。”江浩徐道:“旅途哥被三四个护士按着呢,他到底……咳咳……我去等等我啊倒是。”见医生和老爸忙出去了,江浩徐踩棉花似的也跟了出去。 病房里,少年发了疯般挣扎着,十分狂躁难安,几个护士医生合力才将他拖回病床上,试图安抚他情绪。 一个护士道:“实在不行打一针镇定剂吧。” “等林医生过来再说,那个孩子刚刚叫去了。” 正手足无措之际,林医生跟着江遣和江浩徐先后进来了: “来我看看。”林医生上前一番查看,试探性问道:“孩子,你是不想待在这里吗?” 旅途依旧挣扎,置若罔闻。 “那你是……想要什么?”林医生又问。 话音刚落,就见少年像是听懂了般,他定定看着林医生,嘴唇翕动,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林医生忙示意江遣上前,低语:“试着让他信任你。” “旅途?”江遣问他:“你需要什么跟我说?” 少年目光缓缓从医生身上落到江遣身上,仍是不语。 江遣想了想:“还是说,你在找什么东西?” 闻言,就看见少年沉寂了许久的眸子里像是有什么情绪要表达出来,但还是只会静静看着江遣。 林医生观察细致,示意几名医生护士放开他。 于是乎,医院里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个穿着蓝精灵睡衣的少年傀儡般走在长廊上,身后跟了一群医生护士聚精会神盯死了他,生怕一个不注意人就跑了似的。 江浩徐烧好了一点,抬头看见前面一间房的门牌,忽地想起来了什么,一个激动脚下踩棉花似的重心不稳撞上了他爹。 江遣看了眼,随后便见这小子二哈似的凑上来了:“爸爸爸……旅途哥刚刚去做了体检,我跟上看了会儿,临走时就看到他好像在找什么似的不停看地上。” 江遣瞥他:“观察挺细致啊?” 江浩徐闻言只顾傻笑。 如江浩徐所说,这位自闭少年目标明确在体检室里找到了丢失的东西——一块芯片。 只见旅途宝贝似的将那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小心揣进毛绒口袋里,而后警惕看了眼他们,转身又径直出去,直接无视众人。 林医生有了发现:“江先生,他可能接受过治疗了,或者说正在接受治疗,对方可能一时没看住让他跑了出来。”他看着少年原路返回:“一个严重精神疾病的人受刺激后得了创伤应激障碍,基本的反应能力已经丧失得差不多了。可就这么一会儿时间,我从这孩子脸上却看到了着急、警惕和放松的状态,虽然前后逻辑混乱,但没接受过正规治疗不可能有这么多反应。” 江遣若有所思,他不知道旅途失踪这么久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对方既然有本事将旅途救出来并对他进行治疗……应当多多少少和金克有些过节,且……关系不一般?金克这个人他太了解了,以那老狐狸的防备心,怎么可能会让人质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真有也就一种情况:金克有计划,故意放出旅途的。 …… 江遣带着旅途一起回了基地,徐子白没在家,应该还在加班加点工作着。继上次档案室被盗,后勤部工作似乎又添了不少麻烦。对方很聪明,不仅盗走了自己所需的,偷走了不少陈年旧案,让他们摸不清楚这窃贼的具体目的。 江遣在部队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上能悄无声息潜进军方内部窃走军事机密的贼,关键还避开了所有监控和执勤人员。 这年头,没点本事连小偷这一行都难混。 江遣倚沙发上看着电脑不知不觉就走了神,直到楼上传来诡异般的“咚咚咚”声,时不时还夹带着几声清脆的“叮叮当当”。 江遣被扰得心烦意乱,扬声喊了一嗓子:“江浩徐!病刚好又开始作什么妖?” 装修声戛然而止,没一会儿男生从栏杆处探出脑袋心虚笑笑:“吵着您工作了啊爸?” “废话。”江遣抬头看去:“你少捣蛋啊,你旅途哥情绪不太稳定,顺带看着点。” 江浩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上栏杆:“我正好奇这事儿呢,爸,你说旅途哥是不是有对方什么把柄啊,给他折磨成这样……哎?会不会和你们正在调查的那什么‘611’案子有关?”他开始脑部了:“然后旅途哥不拍危险打入了敌人内部,不料……” “再多嘴一句试试?”江遣再次抬头,似玩笑似认真打断了男生无休止的叨叨。 男生讪笑着缩回脑袋:“啊哈哈哈……不多嘴了、不多嘴……” “动静小点。” “得令!” 工作到深夜,江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直到身旁有动静吵醒了他。 徐子白不知道射门时候回来的,一脸倦意闭着眼将头靠到了他肩上正睡着。大概觉得冷,她双手抱胸往江遣那边挤了又挤。 “小白?”江遣抬手搂住人,低头吻了吻女子发顶,语气慵懒带着刚睡醒的倦意:“回房睡去。” “嗯……”徐子白含糊应了声,不为所动。 江遣放下电脑,欲起身:“吃过没?我去热个粥……” “不用。”徐子白拦腰抱住他,闭着眼继续眯觉:“儿子退烧了?” 江遣揉着眉心试图清醒:“活蹦乱跳的,早退烧了。”他想起什么:“对了,找着旅途了,可能得在家里住一阵子。” 徐子白“嗯”了声,也不知道听没听。 江遣又叫了他一声:“小白?” “嗯,听着呢。”徐子白道:“住着呗,他现在也没地儿去。” 江遣:“夏端还没走?” 徐子白不满轻哼了声:“没呢,一个上将说什么受上级指示要留下来协助我们调查案子。你在这一案中执外勤,难得有机会表功,我看他就是故意针对你。” 江遣轻哂,不太在意:“随便针对,好歹我和他共事过几年,还算了解他。夏端这个人懂得适可而止,回头见我这儿实在找不到什么纰漏自然就走了。” “说实话,你高职低就这事儿我都替你憋屈,那夏端还一口一个‘江指挥’挂在嘴边,是成心给你找不痛快,你怎么这么能忍呢?”她上手戳了戳丈夫胸膛,懒散问道。 “成大事者,能屈能伸。”江遣忽然故作深沉道。 徐子白笑了,不轻不重锤了他一下:“你就嘴硬吧。”她联想到什么,道:“其实阿桑查她养父母的案子也不是坏事,说不定还能顺带查清楚你当年那件事情。” 江遣忽然沉默住了。 徐子白没得到回应抬头看去:“想什么呢?” “没。”江遣其实并不认为军方内部那个‘鬼’会是夏端,这人虽然有时候做事挺可恨,但至少件件都做到了公正无私,针对他大概也只是因为徐子白…… …… 清晨时分,天刚蒙蒙亮,休息区7号院被一声惊叫打破了宁静,给今天凌晨才睡的江遣夫妻俩折腾得够呛。 江遣顶着一头乱遭天的头发就这么倚门边任江浩徐又惊又叫往他身上扑,他有些无奈对屋里一脸淡然拎着只肥硕老鼠的旅途好言相劝:“孩子啊,这老鼠一没招你二没惹你,听话,现在开窗把它扔了行吗?” 旅姓孩子岿然不动,他看着手里老鼠,又看向江姓俩父子,可能正在考虑要不要送过去。这俩见着老鼠的反应似乎很激动,旅途不会理解,只当他们喜欢这玩意儿。 江浩徐冷不丁回头同正在认真思考的旅途“深情”对视上了,吓得他一秒收了四肢挂上他爹脖子:“我的天呐你你你你你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江遣头疼,久久没动,因为他也挺害怕这玩意儿。 后面,徐子白端着杯子一脸镇定路过父子俩径直进屋:“不愧父子,出息吧连个老鼠都怕。” 亲父子俩:“……” “旅途,这老鼠咱不要好吧?它一点也不好吃,来,给徐姨。”徐子白上前毫不在意将老鼠拎了过去。 旅途看着徐子白,仿佛愣住了般。他潜意识里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熟悉,大概是徐子白那和何素干练强势的性子很相似,他不懂,但下意识就松了手。 徐子白转头将老鼠扔出窗外,揽过少年就走:“来,咱刷牙洗脸去,然后吃早饭了。” 直到两人走到卫生间门口,江浩徐才喘出憋着许久的一口气:“我去……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转头正对上他爹头疼且难得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表情,江浩徐心道要完,当即转身就溜之大吉:“妈——我饿了什么时候吃早饭啊?!” 江遣:“……”他叹气,活动着胳膊不紧不慢下了楼,看见徐子白刚好进厨房,他自然而然跟了进去:“小白,今天双休吧?” 徐子白开始忙活早饭:“嗯,后勤部因为丢文件的事这段时间忙得要死,可不得歇两天。” 江遣从后面懒洋洋抱住妻子,商量的语气:“可能麻烦你再累一会儿了。” “知道,吃过早饭我就带旅途去找童晓看看。”徐子白道:“他现在这样子让夏端钻了空子就不好了。” 江遣轻哂出声:“你怎么对夏端意见这么大呢?余情未了?” 闻言,徐子白几乎是没有一秒犹豫反肘撞上了他腹部:“江遣!” 男人见势不妙立马收敛:“开玩笑,辛苦了徐女士。你也记得检查一下自己身体,最近加班太累了点。” “……”徐子白反手推他却摸到对方还穿着睡衣,催促:“行了行了,大早上的你不冷?去去去……上去把衣服换了。” 江遣笑着吻上她发顶:“更年期?这么急躁。” “滚出去。”徐子白哭笑不得,没好气骂了句。 江遣不紧不慢还没路过客厅,敲门声就响了。 江浩徐抱着大包薯片去开门:“你好……咦?你找谁?” 江遣顺势坐到了沙发上,架着腿懒洋洋晃悠着:“江浩徐,礼貌让狗吃了?” “你……您请进!”男生立马改口纠正。 “江、浩、徐?好名字。” 闻声,江遣似笑看去,并不打算站起来礼貌一下:“夏指挥好久不见啊?天还没亮就视察工作来了?” “言重。”夏端笑笑:“这不好久没见,来找我们江指挥叙叙旧。”他倒也不客气,直接在一旁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江遣漫不经心把玩着刚准备剥的橘子,笑了下:“夏指挥没必要这么挖苦江某人,我现在就是个小小的队长。” 夏端目光落在自觉窝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打着游戏的江浩徐身上,停顿片刻又移向江遣身旁玩着ipad的少年身上,笑着看向江遣:“昨晚听巡逻卫兵说,江队找着了在逃嫌犯旅某夫妻的小儿子旅途?” 果不其然,在这儿等着呢。江遣:“这孩子受了点刺激,神志不清,暂时怕是不能配合夏指挥的工作了。” “这样啊……”夏端点了点头,若无其事扯开了话题:“小白还好?当年那次任务之后听说她就被调任到了后勤,身子也落下一些病根?” 一旁江浩徐却听得胆战心惊他听他妈说过这位夏军官,似乎和他亲爱的母亲大人热恋过,差点就没有他了:这人怎么光找他爸雷区踩着不放?老情敌了啊…… “我帮她申请调去的。”江遣:“她太拼命了,身体也受不住。” 夏端想起些事情,没完没了:“那次之后,听下面弟兄说孩子当场就没了,那孩子若还在,你俩现在也差不多到了可以退役享清福的时候了吧?” 闻言,江遣心下微动,刚要开口,一旁他那坑爹的儿子就开口了: “我姐在不在管你什么事儿?你这人……” “差不多了。”江遣一把将手里橘子扔过去,阻止了江浩徐的话,刀过去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敛了敛笑意:“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带着你旅途哥上楼去。” 猛地意识到说漏了嘴的江浩徐内心顿时慌的一批,表面却故作镇定笑得灿烂如阳:“好的爸爸。” “哦?姐?”夏端来了兴致,问:“生了?” “死胎。”江遣从容应对:“是个女孩,小白当时在任务中,时间紧急,难产。那孩子出生就没了呼吸。” 夏端点头,略显歉然道:“抱歉,提起你们伤心事了。” …… “他怀疑了?”早饭后,徐子白和江遣来到厨房进行了“密谈”。 江遣将刷干净的碗放进橱柜:“圆过去了,不过怀疑肯定免不了。” 徐子白沉默片刻,轻叹出声。 “阿桑真要有什么麻烦,这败家玩意儿不要也罢。”江遣开了句玩笑。 徐子白撞了他一下,逗笑了:“行了吧你,少说两句。昨晚浩浩还问我他是不是我们亲生的呢,吃上旅途的醋了。” “嗯?” “说你对个外人都比对他上心。”徐子白笑道。 江遣挑眉:“他那闹腾劲,我还真想旅途是我亲生的。暑假吵着要去外公外婆家的是他,生病了闹着要回来的也是他,昨晚高速逆行的事还没过去,我还得找个时间去人家交警大队领处分去。” 徐子白刚要为儿子开脱罪行,就听到楼上传来江姓孩子欠揍的吵闹声: “哎妈嘞!哥哥哥!那个不能动……” “不是不是不是!你你你你轻点放……啊啊啊啊啊——” “我靠!完了完了……” 徐子白和丈夫对视上:“……”她再次叹气,真的累了,转身就走:“算了吧,我也觉得旅途这孩子不是一般的好。”她冲楼上喊:“江浩徐!你再闹一个试试?” “哎妈不是我……” “我叫你爸过去了啊?” “……”楼上瞬间没了声儿。 徐子白又叫旅途:“旅途?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家里太闷了。” 第46章 出乎意料的线索:康复中 军区诊所。 女子一身清爽的军长外套白大褂,她同一无所知的少年面对面进行了一个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心理治疗。末了给旅途倒了杯水,出去找等候在外的徐子白。 门外,徐子白见她出来忙询问情况:“怎么样了?” “病情还算稳定,他之前应该接受过心理治疗。不建议吃药,你隔一段时间发现他情绪不对记得带他来我这一趟就行。”女子注意到好友今天没穿军装,笑问:“忙活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休息日了?” 徐子白叹气:“可不是,别提了,最近挺烦。” “烦什么?夏端?”女子打趣她:“你怕什么,你跟你们家江遣连孩子都这么大了,他还能继续缠着你不放?” “童晓!”徐子白没好气:“你再说我生气了啊?” 童晓忍笑安慰,挽上了徐子白胳膊:“你啊就是工作太累了,容易焦虑。工作累了呢就歇歇,咖啡喝多了对身体也不好。”徐子白心不在焉应了声,转移话题:“旅途这病光靠心理疏导能有用?我看他连话都不说了,是不是挺严重的?” “总比药物治疗好,而且我刚刚在对他进行疏导时发现他对药物有很强烈的排斥反应。”童晓想了想:“让他多和浩浩相处相处,对他恢复也有一定的帮助。” 徐子白点头,旋即又觉得不靠谱:“我不是不信你啊晓晓,我觉得旅途和浩浩待久了得加重病情。” 童晓笑了:“小孩子嘛,调皮点也正常,长大就好了。走吧,给你检查检查身体,看看最近工作任务加重有没有影响你身体落下的病根……” …… 另一边,周围浓重的消毒水味令旅途感到不安,半天没等到人过来,他自己摸索着出了诊所。 但他不认路,茫然看了一瞬后径直沿小路走了。前面就是小片杉树林,夏端正和侦察部尤部长边走边聊,两人说到兴处,夏端笑着抬头间正看到不远处走来的少年。 ……在家耗了半天的江遣直到上午十点多才不紧不慢晃到办公楼,他左右看看,正悠闲着无事可干,结果徐子白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遣哥,旅途跑你那儿去了?” 江遣疑惑了一瞬,了然:“你别急,他自己跑了?” “我做了个体检的功夫人就没了,诊所附近也没找到。”徐子白有些担忧,还不算着急。 毕竟这是在军区,旅途跑不出去。 “反正这边不忙,我去找人。”江遣挂断电话,刚走出没两步想起早上夏端的到访,果断给人打过去电话。响了许久,另一边却挂断了。 江遣扬眉,出了办公楼往隔壁行政楼去了。 …… 夏端半靠半坐在办公桌边,就这么看着手机响了许久,而后不慌不忙挂断了。 他转身,好似无奈轻叹了声:“旅途?” 少年坐办公桌后面,不见半点反应。 “你听得懂,别装了。”夏端慢悠悠绕过桌子,伸手将毫无防备的旅途连人带椅拽到了跟前。他一手抓着椅背一手撑桌,语气认真又好似带了几分玩味:“什么样的人能给你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虽然那边变态不少,但我认识且和你父母有牵扯的人似乎就一个金克。” 旅途忽而平静抬眸,瞥了他一眼又安静垂眸。 “你心智有在恢复,忘了的是记忆。”夏端一眼看透似的,他要笑不笑,有些遗憾道:“怎么办呢?我刚有了点你父母的下落,要不然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来帮你分析分析?” 少年真的听懂了般抬头盯着他,嘴唇翕动,还是没能开口。 “你想说什么?”夏端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反应。 气氛正僵持着,听见门外响起一人慵懒轻佻的声音:“夏指挥,方便吗?”是江遣。 夏端一动未动盯着少年,话却是对着门外江遣说的:“不方便。”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江遣直接推门进来了,语调慵懒,很是厚颜无耻道:“不好意思没听清,夏指挥刚刚说什么?” “……”夏端心下笑叹,他松开了对旅途是圈禁,站直了身子从容不乱对江遣笑道:“我方才说‘可以’。江队怎么找过来了?刚要把这位迷路的小朋友给你送过去呢。” 江遣笑笑:“不敢麻烦。”他看向少年:“旅途,过来。” 少年目前的状态确实比之前好太多,至少能认一些人了。旅途起身就走,夏端忽然抬手拦住了。 他的情绪管理与江遣不相上下,语气温淡道:“江队不妨让这个孩子留我这儿几天,他刚……似乎有话要说。”“我没意见,夏指挥问问旅途?”江遣似笑非笑倚门边看着他。 夏端看向少年:“旅途?” 少年回以对视,无声抵抗着一点点挣开了夏端抓着他的手,头也不回离开。 江遣抬手搭上旅途肩膀:“夏指挥,打扰。” 回去路上,少年仍旧沉默如常,江遣却感觉到了旅途不一样的状态。少年较昨日而言,现下正处于一种很放松的状态。 他思忖着,自己与那旅莫寒应当一般年纪……:“旅途?” 少年看向他。 本来以为在夏端那儿只是巧合,没指望旅途有回应,这会儿少年竟然真听懂了:“听得懂我i说话?” “……”旅途只是沉默看着他。 江遣进一步确认:“认识旅莫寒吗?” 少年眼中似有迷茫,又不作反应了。 江遣了然,恢复了一点认知,但认知有限。他道:“行,我大概了解了。”他冲前面7号院大门扬了扬下巴:“以后再迷路,就找像这样标着门牌号的房子,你住7号院,知道吗?” 旅途不答,平静专心走着路。 江遣想到旅途第一次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狂妄轻浮,谁也不畏惧,光是站在那儿仿佛就给人一种后生可畏的赞许感。 回到家,只见徐子白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剥桔子一边出神很,看到少年回来,她松了口气,欲问什么,下一秒就听到了如她猜想的话: “夏端那里找回来的。”江遣跟后面解下了披旅途身上的军大衣扔沙发上往女子旁边大咧一坐,抬手环上了她肩膀:“看得出来夏端是打算正式接手这起案子了。” 徐子白抬头看着上楼的少年:“夏端这个人办起事来不讲半分情面,这次案子又涉及旅莫寒夫妇,旅途如今这状态怎么应付得了。” “他身边离不开人,不过刚从夏端那儿把他找回来时,看他状态比昨天好了不少。”江遣懒洋洋的:“我先看着吧,现在我怕是整个基地里最闲的了,无事可做。” 徐子白问他:“境外的事情处理好了?” 江遣:“放心,一切正常,那些人稳定发疯中。” 说话间,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一上午的江浩徐做贼似的溜了回来,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又是帽子又是口罩。像是没看到沙发上坐着的爹娘,他目不斜视往楼上走。 就在一只脚踩上楼梯时,冷不防被叫住了: “等等。” 江浩徐僵了一瞬,不情不愿缩回脚站好,衣帽下的表情可谓相当精彩,他心中直呼完蛋。 江遣心定气闲看着手机,头也不抬道:“过来。” “嘶……”江浩徐小声抽了口凉气,赴死般转身来到茶几旁规矩站好。 “口罩,帽子。”江遣放了手机,看向他。 徐子白也看出来不对劲:“浩浩,你是不是又跟人家干架了?” 江浩徐表情心虚藏在口罩帽子下,干笑两声:“那什么,亲爱的二老,我……” “别磨蹭,快点的。”江遣再次开口。 江浩徐莫名有些畏惧面无表情状态下的江遣,他哼哼两声,不情不愿摘了口罩和帽子,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似乎再严重一点就肿成猪头了。 徐子白有点诧异,江浩徐不是头一回打架了,但以往也没有这么明显,她和江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这似乎还不算完,她又听到丈夫开口: “衣服。” 江浩徐僵住一瞬,继续嬉皮笑脸的:“爸,这就……” 江遣轻轻挑眉。 江浩徐看了眼他妈,并不打算管的样子,认命叹气,一件一件脱下了,直到上身只剩一件白衬衫时停住了。 徐子白震惊看着儿子那一身血迹斑斑全是破洞的衬衣,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江遣像是早有预料般,并没有震惊,平静从容得这个儿子像是捡来的。他上前一把扯住男生衣领,有大动作。 江浩徐惊呆了:这是要一拳揍上来?他下意识闭了眼。下一秒…… “刺啦!”江遣简单粗暴一把扯碎了江浩徐身上本身就惨不忍睹的衬衣,衣扣崩了一地。 气氛死一般寂静,徐子白看着儿子身上没了衣服遮挡的伤疤。狰狞交错,她真怀疑这傻小子是不是被谁拖到小巷子里虐待了一番逃出来的。 “里面衣服破成这样,外衣一点没事?”江遣又道:“我记得你早上出门时穿的不是这身吧?”他语气平淡,甚至可以用平和来形容了。 “这身……回来路上顺的……”江浩徐觉得不对,又改口:“不是……我给钱了,放人家晒着的衣服兜里了。” 徐子白问:“你跟别人动刀了?” 答案不言而喻。 江浩徐哼哼着,没开口。他抬头便见他爹竟然在打量他身上的伤:“……爸?” “一看就是上次那小子干的,这力度,没少干掏人内脏挖人心肺的事。”江遣好似自语。 江浩徐:“……” 徐子白:“……江遣。” 江遣笑了下:“没事儿,又没下死手。”说着,搭上江浩徐的肩:“走着,上楼。” 回到房间,江遣也不急着问原因,只道:“洗澡去,等会儿给你上药。”他来到走廊上敲了敲栏杆。 一楼,徐子白抬头看来,问:“那个叫万策的孩子干的?” 江遣笑了下:“这已经残忍到不能称之为孩子了吧,先别说,我看看能不能让这傻小子再把人引出来。” …… 洗个澡给江浩徐疼得全程龇牙咧嘴,洗得那叫一个痛苦。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遇热水就火辣辣的疼。 他却奇怪爸妈今天的态度,竟然没骂他……:“太反常了。”江浩徐一边吹头发一边借着声音的遮掩嘀咕。 “奇怪什么?”江遣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拿过他手里吹风机帮他吹着。 江浩徐打算遮掩过去今天的事儿:“没什么……” “你那个朋友叫万策?”江遣忽然问。 眼看躲不过去,江浩徐也不打算瞒着了:“我就是遇到了小学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然后他好像是惹着什么人了要我帮他打掩护逃走,结果……结果就找上门了还是他仇家,一群混社会的。” 江遣不知道被他哪句话逗笑了:“这年头还有混社会的?没点本事可不好混,也就骗骗你了。” 江浩徐要说什么,还是犹豫了没说出来。 沉默间只剩吹风机呼呼作响声,兜头的热风还给江浩徐吹来了困意。兜头却被他爹拍了拍:“坐下,快赶上我的身高还让我伺候你我不累?” “……哦。”江浩徐后知后觉坐下了。 江遣还是没让他侥幸逃过哪怕一次:“你那个朋友怎么认识的?” 江浩徐眨巴了两下眼睛,带着心虚的笑:“就……小学认识的啊。” “问你怎么认识的,不是问你时间。”江遣道。 江浩徐:“小学有一次逃课去网吧打游戏认识的……嘶……” “你还逃课?还去网吧?”江遣不知是不是气笑的,抬手就往他脑袋上招呼。 江浩徐缩了缩脖子:“……” 江遣问:“然后呢?” “然后我俩打双排,一直到凌晨他说他困了,主动认输。结束时他给我递烟,说想认识我,觉得我玩游戏挺厉害……” 这么一听,似乎是这个万策主动接近浩浩,但也不排除只是偶然。主动在先还是因为江遣之前看档案,对万策未成年就杀人的印象太深刻了……他注意力却悄然转移了:“所以那根烟你收了?” 江浩徐:“……” “后来也抽了?” 继续沉默:“……” “那现在怎么不见你抽?” 焯!致命三连问! 江浩徐干笑着糊弄过去:“嗯……啊!对!就后来……嗯,就那样。” “实在不行你换对父母吧。”江遣轻叹:“我们管这么宽是不是有点太为难你了。” 江浩徐不明所以:“?” “或者……” “爸我错了。”江浩徐积极认错,忙着转移话题:“爸,我姐真的还活着?” 江遣笑笑:“这个等旅途好了,你可以问问他。” 江浩徐一激动回头扯得伤口一疼,他抽了口凉气:“旅途哥认识我姐?” 江遣:“何止认识,俩人一天不怼都不舒服。”他默了下,想到旅途如今这样和阿桑脱不了干系。 许是那边生存法则太残忍,才造就了丫头那般果断绝情的性情。 梵陨河当真是可以做到断了一切牵挂只为自己而活,她清楚地明白,有的时候只有自私自利才是最好的自保方式。 少女在那边,连活着都是一种挑战。 第47章 僵持的局势:再相逢 果敢。偌大的舞厅内人声嘈杂,个个扎堆乱舞,随着音乐声狂嗨。 角落里,少女一身格格不入的黑色冲锋衣半倚在软榻上,一手撑头闭着眼。 梵陨河最近几次头晕得有些频繁,连带着心情都没那么好了。而且每次头晕都令她有种记忆错乱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忘了些什么。再有就是前阵子旅途走丢,她有些懊悔,那晚出去前就该让奈温留屋里看着点人的。梵陨河不确定劫走旅途的是哪边的人,但无非也就两种情况:军方,和这边的各位“无良商家”们。 如果是这边的人,又分很多种可能了:金克、赵晋三、阿南、雷老七等等,他们本来就各自为营有分歧,背后谁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总之如今到手的筹码没了,关于当年小丑案的交易线索又断了。 梵陨河慵懒打着哈欠,睁开了眼:既然人留不住,她得想办法得到旅途掌握的两份铜码,这样一来还怕没人找她合作? 眼前又是一阵眩晕,她微微皱眉揉着太阳穴,抬眸看到远远走来的人,勾了勾唇慵懒如猫:“怎的?学校混不下去了,来这边找找乐子?” “来找美人儿的,不介意吧?”孙思铭往少女邻座的榻上舒适一卧,吊儿郎当笑问。 梵陨河看着舞池里宛如群魔的男男女女,轻笑了声:“我介意什么?你就算在这边三妻四妾生好几个足球队也跟我没关系。” 孙思铭笑了:“跟你打听个人。” “你是替你那死鬼舅舅来找所谓的舅妈吧?”梵陨河一眼看穿,她掏了掏耳朵,懒洋洋的:“虽然我挺看不惯那个蓝姳,但赵晋三这过河拆桥的本事也让人佩服。人好歹死心塌地跟了他这么多年,现在就因为分了,他就要杀人灭口?” 孙思铭无辜耸肩:“这就不在我该管的范围内了。”他道:“所以你见过我舅妈了?” “在滨城,我走之前是和杭无绪待一块儿的,现在就不知道了。”梵陨河想到什么,问:“上次在冯侯的地下室里,带走你的就是蓝姳吧?我甚至觉着她比赵晋三对你都好。” 孙思铭扬眉:“原来不止我一个这么认为。” 这话令梵陨河多少有些意外,她问:“所以你不是替你舅来找她的?” “当然不是。”孙思铭懒散笑笑:“我就是单纯想确认一下她是不是还活着。” 想不到这厮还是有点人情味的。梵陨河起身离开:“我离开当天她就和杭无绪买了去往泰国的机票,有那医生在,她好着呢。” 闻言,孙思铭微愕,旋即笑了又一次刷新了对梵陨河的认识。 看来想从她口中听到一句真话,首先得交付了自己的真诚。毫无感情可言,全是交易。 …… “浩浩,和旅途哥下来吃早饭了!”徐子白将凉菜和粥端上桌,冲楼上喊了声。 没一会儿,只一个旅途一言不发下来了。徐子白刚要问,就见旅途回头指了下楼上,然后自顾自坐到了餐桌旁。 “我去看看。”江遣从沙发起来,伸着懒腰上楼:“好大儿?还有呼吸没?” “……”徐子白懒得说他什么,给旅途盛粥:“来,我们吃早饭。” 楼上卧室,江遣站床边研究着骇人的温度计,差点以为这玩意儿出了问题,反应过来才发现是华氏度。 上手试了试江浩徐体温,确定了出问题的是这傻儿子:“我看看身上伤口。” 江浩徐烧到眼冒金星,他闭着眼去解衣扣,好半天才脱了下来。 伤口似乎有复发的迹象。 江遣问:“你这几天吃消炎药没?” 江浩徐点头:“伤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啊,我晚上还做梦呢,梦到有好多虫子咬我身体……” “……”这是睡着了伤口愈合时瘙痒,抓的。江遣连拖带抱将人往外拖了点,踢过拖鞋:“下去吃点,然后去诊所看看。” 没了力气闹腾,江浩徐开始花式耍赖了,他站起身就往他爹身上倒去:“哎哟不行不行……头疼……” 江遣一点也不惯着,直接松手退开了。 “我……妈耶~~~”江浩徐一个踉跄差点摔出去,他一脸幽怨睨了眼他爹。 江遣笑出声来,冲门外扬了扬下巴。 “行嘛行嘛……我这爹不疼妈不爱的……”江浩徐嘀咕着浑身无力往外飘去。 …… 滨城开春的阳光已经有了一丝微微的燥热,病情有所好转的旅途情绪也跟着稳定了不少,甚至能认识一点路了。他自个儿出了门,走着走着就到了诊所外,这会儿站外面看了许久,还是进去了。 这几天江遣似乎很闲,直接连办公楼都不去了,这会儿正坐诊所走廊长椅上翘着二郎腿打游戏。见少年过来,他有些意外:“不舒服?” 旅途不答,看了眼开着的病房门里正打吊瓶的江浩徐,转身又要走。 “旅途。”江遣叫住他,漫不经心笑笑:“一个人多无聊,聊会儿天?” 少年似是听懂了般,又折回一言不发来到江遣身旁坐下。 江遣试着与他交流:“那天夏端找你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少年只是沉默看向他。 江遣询问的目光下,旅途不太舒服皱了皱眉,又将脸别了过去。 江遣失笑,继续打游戏了。 又过了许久,有声音冷不丁在江遣耳边响起: “父母。” “嗯?”江遣以为自己幻听了:“旅途,你说话了?” 少年看着他,继续重复:“父母。” 江遣了然,夏端问了他关于旅莫寒夫妇的事情。但很明显旅途什么也不知道。就连他都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听见旅途开口说话。 远远走来童晓径直经过他俩进了病房,然后便传来她有些崩溃的声音:“江遣!浩浩这血都回了半管子了,你这当爹的怎么也不看着点?!” 走廊上,江遣回问:“人没事?” “差一点!” 江遣自动归结为还活得好好的,他悠哉架起了二郎腿:“好的。” 童晓:“……”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安慰被吵醒的江浩徐:“你爸和旅途哥说话呢,大概没注意,没事儿啊。” 江浩徐哑着嗓子道:“童姨,要不你还是打个电话叫我妈过来吧。” 童晓笑了,拉过椅子放床边:“我让你爸进来坐着,等等啊。” 江浩徐幽幽叹气:“他睁眼瞎,坐这儿也看不见。”他一叹再叹:“哪天嗝屁了绝对他爹害的。” 他能活到这么大已经是奇迹了。 …… 老挝北部某私人庄园。 低调奢华的偌大会议厅内,阿南一脸懒散没正形坐在长桌边,双腿架椅子上,他面无表情时身上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凶狠气息更明显了。 对面坐着贺冕百无聊赖一手撑头一手转着匕首。 半晌,楼上终于有了动静,见得雷老七在属下的搀扶下慢慢下来了,他悠闲笑着:“不好意思,二位久等了。” “七爷身体恢复得可还好?”贺冕懒懒笑问。 雷老七笑叹着在桌子边坐下了:“命大,死不了。倒是你跟梵星盏,三角渡口的事处理完了?” “他还在善后,这不顾及你那十吨货是在我们地盘上被截住的,怎么着也得来慰问慰问受害者?”贺冕笑着收了刀,指尖夹了张发票递过去。 六雷老七毫不客气接过,看着。 “凭着这张发票回头可以去任意一个渡口边截取我们的货,要多少有多少。作为赔偿,我们还会尽快帮七爷查清楚给你下毒的到底是哪边人。”贺冕起身:“应当不是阿南兄弟那边的人,虽然那人的确出自阿南兄弟手下。” 阿南抬眼,不明白这狐狸怎么突然帮着自己说话。 “哈哈,那自然得相信南兄弟。”雷老七笑得很假:“先前我手下不小心伤了南兄弟,,还请见谅啊?” 神特么不小心!阿南面上依旧笑笑,看了眼贺冕。扔下张卡起身就走。 离开雷老七那儿,贺冕拨通了宇勒电话。 “哎?哥我正打算找你呢,找着人了。” 贺冕拦了辆出租车,问他:“能带出来吗?” 宇勒十分肯定道:“不能。” “嗯?”贺冕表示疑问。 宇勒道:“人被军方保护起来了,下边两个兄弟丢了大半条命才从军方基地逃出来,现在还搁医院躺着呢。” “军方?”贺冕思忖着什么。 宇勒半晌没听见他再问什么,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哥?你……哥?” “嗯?”贺冕回过神,一本正经发问:“小勒,你说我能……” “不能!”宇勒哪里不了解自家主子那点心思,疯批得很:“哥你要是死了我敢保证盏哥不会记得给我发工资的,所以……” 贺冕不耐烦打断了:“行了行了,我也就想想,罗里吧嗦的,挂了。” 宇勒:“……”自家这位爷的疯批性子依旧稳定发挥着,可怜了他整天提心吊胆。 …… 三月份的滨城午后燥热起来,旅途站映湖边看着偌大的训练场忙着训练的军人们,似是十分感兴趣。 他已经看了一个钟头了。 少年病情较一个多月前稳定了许多,也渐渐能说一些简单的词语来表达情绪,只是行动反应能力依旧迟缓,经常在一个地方一走神就是好几个小时。 江浩徐上学去了,白天没了人在旅途耳边聒噪,偶尔过来给他进行心理疏导的童晓都担忧这孩子会不会年纪轻轻就痴呆了。 午后的时光静谧祥和,忽而响起婉转轻快的埙曲打破了这份沉寂许久的静谧。旅途循声看去。 平静的映湖湖边,少女一身浅紫色色及膝短裙,外套宽松的黑色冲锋外套,披肩长发在风中轻扬,金色的光粒子在上面跳跃着。 她微微低着头,专注于唇边的埙,乌发随风半遮面。清灵脱俗,有种毫不掩饰的张扬霸气美。 旅途就这么静静盯着她看了许久,脑海里一闪而过某个零碎的画面,似乎同样在某个充满阳光的日子里,同样的浅紫色身影,在他面前转着圈儿问他好不好看。 错时空的光年碰撞让他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展露犄角,心底的空落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极限。旅途难受皱眉,烦躁感久违又陌生。再抬眸,却见那女孩正朝着他走来,脚步带着欢快的跳脱。 “喂?看什么呆呢?”梵陨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少年回过神来,她弯眼一笑:“还记得我吗?我是梵陨河!” 旅途看着她乌黑的眼睛却又陷入了纠结:“不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回答,但似乎他认识这个人,又有些不一样。 闻言,少女有些震惊他竟然能与人交流了,忙问:“哎哎哎……别走别走!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旅途茫然看了她一眼,依旧转身就走。 “不是……”梵陨河再次追上去,拉住他,才想起来什么。她低头抬手从眼睛里取出黑色美瞳扔了,随后猝不及防双手捧住了少年的脸和他认真对视:“你再看看,现在熟悉了没?” 少年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 梵陨河立马一歪脑袋凑了过去:“你说!我听着呢?” 长发轻轻拂过旅途脸颊,带着淡淡的馨香,他怔然,到嘴边的词改口而出:“香味,喜欢。” 轮到梵陨河一怔,下意识看向少年,转头间两人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了。旅途眼中一闪而过的瞬间震惊被梵陨河看得清清楚楚,她浅眸微动,又一次捧住少年的脸:“二途?你记起来了?” 旅途大梦初醒般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梵陨河笑出声来:“二途,要不你这病还是别好了吧?”这样子是真的可爱。她戳了戳少年脸颊,然后戳住他嘴角往上拉提:“对嘛,就是要这样,笑才好看。”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浩浩回来啦,刚刚有你同学来找你呢。” “找我?在哪儿?” “往大校场去了,应该和你旅途哥遇到了,今天放学这么早呢?” “下午学校有事,停课三天呢。陈姨那我先过去了!” “去吧。” 梵陨河心下微惊:要遭!她一把拉住少年手腕就走:“快走。” 两人刚来到路边,转身冷不丁听到后面男生疑惑的声音:“同学你谁啊?” 梵陨河闻声回头看了眼,拉着旅途就跑! 江浩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哎你放开我哥……” 方才这美女回头一眼令江浩徐莫名觉得熟悉,可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 还没人注意到,一场混乱就此拉开序幕。 第48章 军区劫人:久违的他回来了 三人很快将大半个公园都跑了过来,江浩徐边跑边喊,很快引来了大半个军营的人。 慌乱之下梵陨河拉着旅途来到围墙下,身后便是高压电网,退无可退。唯一的出路便是一旁延伸向外的大树,但她却无法带走这般状态下的旅途。 进退两难之下,真枪实弹的军人很快围成圈将三人包围住,有人叫江浩徐退出来,但男生不为所动盯死了梵陨河。梵陨河又顾及旅途迟迟没动手。 正僵持不下间,少女后知后觉不见了江浩徐踪影,她四下看去,就见一旁树后江浩徐冷不丁窜出来持刀就刺向她! 梵陨河一把推开旅途迅速拔刀挡住,抬眸正对上男生看来的目光,她怔然一瞬。 一时间双方都怔住,心中皆涌起一丝异样的熟悉感。 江浩徐率先回过神来,抬膝撞向少女腰侧。别看他平日里毛毛躁躁不着调,真打起架来也是毫不含糊。 梵陨河抬眸,转身避开绕到男生身侧抬到就架上他脖子。江浩徐顺势反肘击出。 围守的军人们正不知所措之际,耳边忽地传来沉声命令:“退开。” 只见赶来的夏端一把夺过身旁士兵手里的狙击枪端起就瞄,然而瞄准镜里面梵陨河与江浩徐打在一处,根本无法瞄准。 夏端微微眯眼,耐着性子等待。 半晌,两人人体明显有所下降,就在那瞬间的停顿里,夏端正瞄上了少女! 忽地伸来一只手按住了他枪身,夏端看去,与对方对视上,他笑了:“江队就这么不信任夏某?我还是有把握在不伤害你家小可爱的情况下擒住那丫头的。” “夏指挥是打算生擒还是一枪毙命啊?”江遣笑笑,看向不远处依旧有进有退打在一处的两个孩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他而言,两边是一边也伤不得。 局势僵持不下,渐渐地,梵陨河跟江浩徐打着打着就变成了拖住彼此去抢一个旅途。少女得空一把拉过旅途,刚要推开,不料迎面就是江浩徐狠狠扫来的一腿!她侧身避开,来不及拉旅途:“二途!” 少年闷哼,狠狠撞上了身后杉树,后脑一疼。而后便是撕裂般的痛楚传遍了整个大脑,好像要爆了他头。 旅途皱眉,身体靠着树缓缓滑落坐在地,他闭了闭眼,头痛之下所有记忆瞬间纷涌而至。 “哥……”江浩徐自己都懵了,他要上前却被梵陨河抬刀逼退。 少女来到树下去扶:“二途你怎么样?你……”话未说完,不料对方猛地反手抓住了她!梵陨河猝不及防,震惊看去:“二途?” 对方借力拉着少女手站了起来,忽而转身和梵陨河调转体位将少女压在树下。听得他垂眸轻笑了声,天生凉薄的睡凤眼中不再懵懂迷茫,他玩味般一点点凑了过去。 梵陨河震惊过后终于反应过来,她就这么看着旅途凑近也不躲,勾唇清扬一笑:“好久不见,旅狗。” “好久不见。”旅途微微偏头,在她耳边轻哂了句:“听说你希望我这病永远不好?” 梵陨河懒洋洋任他压住自己双手,轻笑了声:“你病着可比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 “是吗,回头找你好好聊一聊这个严肃的话题。”旅途说着,一手不动声色往少女腿下伸去,笑意懒痞。 梵陨河冲他一笑,语调轻快尾音上扬:“好啊,等着你!”她抬脚踩上少年伸她腿边的手翻身上树,只来得及匆匆回头一眼,而后踩着树干翻出了围墙。 迟迟赶来的徐子白只来得及瞥见女儿离去的身影,她下意识要喊,却被丈夫早有预料般捂住了嘴:“阿……” “迟早会见面的。”江遣附在她耳边安慰般低语。 徐子白闭了闭眼,后仰着轻轻靠近了丈夫怀中:“嗯。” “江队,你似乎得挨批了。”夏端看着从树上逃出去的少女,回头视线从女子身上滑过,看江遣。 江遣不太在意笑笑:“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扬声喊了声:“旅途!” 不远处,少年闻声看来,冲几人散漫一笑\/他经过江浩徐身边凉飕飕来了句:“虽然我挺感激你这一脚踹醒了我,但不能白挨了啊,回头咱俩比比。” 江浩徐看着旅途离开,害怕得很,忙跟上:“别啊哥,我真不是故意的……亲哥?哥啊……” 旅途路过夏端时顿住,他掀了眼皮看去,假笑却是无辜:“我找他们不是因为他们是我父母。”他头也不回走远:“只是因为他们目前是在逃罪犯。” 夏端看着少年走远,心中微动。先前并未见过旅途正常状态下的样子,如今看来,怕是很难从这少年人身上下手了。 …… “旅途,今晚跟我去一趟诊所再来一次心理治疗?”徐子白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随手将一杯水放到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半天没得到回应,差点以为这位少爷又傻了,徐子白和江遣同时看去。 只见旅途懒懒躺在单人沙发上,两眼放空盯着天花板上巨大的吊灯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旅途?”徐子白又叫了声。 “……嗯。”旅途后知后觉回过神,坐起身来又一靠,有些迷茫的语气:“我失忆前本来要干什么来着?不应该啊……怎么就忘了呢?” “……”两人无言以对。 江遣笑出声来,哪里还有先前对待病着的旅途的半点耐心:“得个病把自己干痴呆了?” “你才痴呆。”旅途起身,伸着懒腰上楼了:“本人开机中,请勿打扰。” 徐子白听得好笑:“你去不去诊所了?” “不用,且活着呢。”旅途抬头,只见江浩徐跟脚底抹油似的远远从二楼走廊尽头冲来。 一个拐弯冷不丁撞见正上来的旅途,来不及刹车:“让让让让让开啊啊啊啊!” 旅途不紧不慢看着他就这么撞来,并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焯!”江浩徐任命般死死闭上眼,下一秒只觉得腰上一紧,双脚蓦地腾空,紧跟着又落地。他小心翼翼睁开眼,自己半点事儿没有站在楼梯上,处于旅途下方。 旅途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看着他,轻轻一挑眉:“怎么?这就迫不及待要和我打一架了?” 江浩徐余光往身后瞥去,却怎么也看不到他爸妈,只得凑近了旅途做贼般低声道:“我那个朋友找我呢,说是逮着上次伤我的那几个人了,要任我处置。”说着,转身就走。 旅途先前应激障碍没记忆的状态下倒也听得一清二楚:朋友?万策?他跟着下楼:“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啊?哥你……”江浩徐一怔。 旅途径直下楼,理所当然道:“看个热闹。”万策不可能这么好心,利用了江浩徐还帮他报仇,虽然和他和那个万策也就一刀之缘——先前在缅北那孙子捅了他一刀。很显然,要约江浩徐出去的不会是万策本人…… “不是哥……你去看……我……”江浩徐生怕他在自己爹妈面前说漏了嘴,忙跟上。 徐子白在后面问:“你俩干什么去啊?” “看热闹……不是!旅途哥想出去逛逛我陪他!”江浩徐头也不回跟着旅途就出去。 “你别又打架啊?旅途你帮我看着他点。”徐子白道。 旅途头也没回:“没问题。” 两人出了门,江遣想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起来似的笑出声:“我怎么觉着他俩谁也看不住谁呢?指不定还得闹出人命。” 闻言,徐子白反应过来:“你说他俩要去找……” “要是浩浩自己可能还真没这个胆子,但今天阿桑刚来过,虽说是来找旅途的,但她和万策认识,万策最近又频繁在滨城这一带活动,肯定免不了要见面。”江遣顿了顿:“如果我们猜得没错,万择元真是为了当年的事找我,万策受他老爹暗示,肯定会主动说出来这事,拿浩浩威胁她。但……” 徐子白见他话说到一半,问:“但是什么?” 但阿桑未必会被威胁住,她跟他们本就没什么感情,更别说还是在缅北的混乱中摸爬滚打长到这么大的。江遣笑笑:“没什么,就是担心阿桑会被那个万策误导和我们翻脸。” 徐子白知道丈夫隐瞒了什么,她眸色微动,没说什么。 …… 江浩徐所在的中学距离映湖军区不过两条街远,因为军基地位置偏僻,中学附近也本来就没什么店面娱乐场所,对于一个杀人犯来说倒是不错的场地。学校后的巷子阴森森的,平时也没什么人走,这一带常有校内校外的混混在此约架抽烟。 旅途和江浩徐步行过来时天已经黑了,两人远远便听到巷子里传来说话声,似在争吵。 “哎不是不是……”江浩徐拦住想要跟他一起进去的旅途,建议:“旅途哥,要不你还是别进去了?他找我的,我怕他见着我带人会不高兴……” 旅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搭上他肩膀朝里面扬了扬下巴:“仔细听。” “啊?”江浩徐不明所以。 像是为了附和旅途的话,里面适时传出少女清扬傲然的声音:“对不起有用?遭了应有的报应才算是道歉。你,衣服脱了!” 江浩徐听声音莫名耳熟:“哥?这人……” “嘘。”旅途笑了,示意他继续听着。 江浩徐很意外:这是白天跟他打架的那个女孩?旅途哥认识? “姐……我真的错了,我们不该欺负你弟的,我们……啊!” 女声傲然且蛮不讲理:“行了行了,你北姐懒得听废话,快点的,衣服脱了,互相在背上刻字。我想想该刻什么好啊……” 江浩徐听着一脸懵:“什么情况?”不是万策找他过来的? “北姐霸气,既然人家都认错了……” 梵陨河回头正好看见两人站巷口,旅途双手插兜不紧不慢走来的样子很久违。 听到旅途这话,几个混混以为旅途是来帮他们的,也是这条街混的。忙跟着附和: “对对对……姐这位哥都这么说了,您看……” “是啊,真的我们都很懊悔啊当时怎么就能伤害了您弟弟……” “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旅途若有所思点头,很是赞同:“北姐,既然人家都向你认错了,你让他们互相刻字显得你很不讲道理,太残忍了。” “嗯嗯嗯!姐饶命啊……” “不如让你弟弟刻吧?他们还没向你弟弟道歉。” “对对……啊?!” “别别别啊哥?!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旅途打了个哈欠,朝巷口道:“浩徐,过来吧。” 江浩徐看着这一幕,还处于震惊中没反应过来:刚刚这几个说什么?你弟弟?谁弟弟?他是谁弟弟?对着这看起来很霸气的女孩说的?他上前怔然看着少女。 “上次哪个划伤你的?”梵陨河问他。 江浩徐直愣愣看着她:“都、都有……”做梦般,这是他姐? 梵陨河反手递出刀:“今天看你跟我打得挺溜,这几个你随便玩玩儿,别弄死了就成。” “……”男生木讷住了,犹豫着接住刀。 “我们在巷口等你。”梵陨河转身就走。 “玩得愉快。”旅途跟着悠哉晃悠出去了。 这俩人魔鬼吧……江浩徐目瞪口呆,想起他爹的话:这俩人见面就怼……可能因为同为变态遇到对手了。 但江浩徐有这送上门的报复机会,自然不会害羞。于是…… “啊啊啊啊啊———别别别!啊啊啊……别……” “不是!不不不……哥大哥!” “哥……爹!爹爹爹亲爹……您您您……啊!” 巷口,俩位变态嫌吵走远了些。梵陨河漫不经心掏了掏耳朵:“唉……这一天天的,心累。” “你见过万策了?”旅途看着少女恢复浅色的眸子,问她。 梵陨河“嗯”了声:“那花天鹅好像受伤了,被我遇到救了一命,他跟我说的这事儿,我查了下确实真的,就用他手机约了江浩徐出来。早知道这姓万的玩意儿找个纯情小男生替他受罪我应该再补一刀的……” “离他远点。”旅途忽然道:“不怀好意。” 梵陨河愣了一下,笑出声来:“你……” “嗯?”旅途瞥她。 “我这种人你觉得我会在乎谁,又会信任谁?”梵陨河耸肩:“救了那花天鹅只是因为我那天心情好。” 旅途想到她对自己干的缺德事,确实不会委屈了自己,甚至还有害别人的爱好……他点头,转移了话题:“你这么肯定我会跟着出来?” “当然。”梵陨河夹着烟凑近他,弯眼轻佻笑了:“因为你是旅途。” 两人挨得极近,旅途闻到少女身上的清香,掩去了大半烟草味儿。他垂眸轻笑:“我能理解为你这是在夸我?” 梵陨河勾唇不语了,转头看着江浩徐从巷子里出来。 “太爽了……走了走了!”江浩徐心情大好来到俩人面前。 梵陨河和少年拉开距离问江浩徐:“人还活着?” “嗐!我就割了他们衣服就要死要活的。”江浩徐道:“不过有两个乱动的还是被划伤了。” 梵陨河有些遗憾叹气:“便宜他们了。”说着转身就走:“走吧,送你回去。” 月色正浓,三人不紧不慢走在空无一人的梧桐道上,一时无话。 后面,江浩徐盯着少女身影看了一路,终于犹豫着开口了:“……姐?” 寂静中梵陨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叫她的,她回头:“嗯?” “你是我亲姐吧?当年我妈在任务中生下你的?”江浩徐试探着问。 少女心情不错勾了勾唇,转身双手背后倒着走:“是我。老爸都跟你说了?” “没,我大概猜到了。”江浩徐耸肩:“外婆是混血,眼睛也是银色的。不过妈妈没遗传到,可能外公是中国人的原因。” “梵陨河若有所思点头:“所以我还是隔代遗传的?” “好像是这样……”江浩徐远远看到他爹正倚靠在树下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往这边走来。 “哎,你打架靠的是蛮力?今天……”正说着,身后冷不丁似是撞上了人,梵陨河不耐烦:“旅狗你能不能……” 一旁旅途好笑扬眉,和后边江浩徐径直从俩人身旁路过往前走去。 “聊得愉快。”旅途欠揍补充了句。 梵陨河叹了口气,转身和江遣对视上,勾唇:“好久不见,您好吗?” 江遣依旧和颜悦色的,问她:“不回去看看?” “不回。”梵陨河态度淡然,笑了下:“而且军区确定能容得下我这个……”她顿了顿,刻意加重语气强调了后半句:“毒贩的养女?” 没肯定也没否认,江遣很看得开般点了点头:“什么时候玩累了就回来吧,即便容不下你也有我和你妈护着呢。” 就好像在嘱咐一个一时调皮不愿意回家的孩子,但江遣清楚,梵陨河与同龄的孩子不同,她背负了太多。 梵陨河勾唇,依旧露出那般逢场作戏似的笑容,径直离开了。 前面,旅途和江遣并肩蹲在路边,见少女过来他起身:“聊妥了,回去?” “不回。”梵陨河凑少年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一脸认真抬头:“一起?” 旅途吐了眼圈:“废话,不然我没事深更半夜出来找你,闲的?” “你不闲吗?”梵陨河弯腰叼走了少年指间夹着的烟,挑衅般冲他勾唇一笑,转身就走。 长发拂过少年脸颊,阵阵清香。 旅途后仰了下,跟上去抬手搭上少女肩膀,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你长高了?” “嗯哼。”少女轻哼中带着丝丝得意,还故意踮了踮脚。 旅途顺势给她按下去:“给点阳光就灿烂?” 梵陨河夹着烟吞云吐雾:“你再给多一点我可以给你火化了。” 旅途笑笑,没说什么。 熟悉的相处模式又回来了。 学区房街道两边空荡荡的,只有两排挺拔的梧桐树在夜风中轻声簌语,月色柔和洒下一地树影斑驳,延伸至笔直的街道尽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打闹着走远,脚下瘦长的影子在身后时隐时现,像是彼此永远无法坦诚的心。 第49章 再踏缅北:意料之外的线索 禾桥市中心区某私人会所。 “南少,那边有人找。”端着托盘的服务员来到南知意身边轻声提醒。 南知意点头,径直往舞池对面走去。 角落里,男人又是墨镜又是帽子,将脸挡的严严实实。他漫不经心靠在软榻上,冲南知意举了举手里酒杯。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禾禾呢?”南知意坐他邻边的榻上,看着周围。 旅畔:“找了个酒店安顿好了才来找你的。先前的事情抱歉,你们没受伤吧?” “他最后的定位显示在滨城,我查了下,那附近好像有处军基地,旅途应该是被军方的人救了。”南知意道:“但昨晚定位显示他往边境方向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国了。”南知意递出平板:“你自己看看吧。” 旅畔接过平板放大界面,若有所思:“怎么一直没动?他发现了追踪器?这小子……难不成病好了?”思索间手机震动起来,他接听:“喂?” “当年那起制毒案的旧址找到了,要不要一起查?” 旅畔看了眼来电备注,有些意外,是夏明随。他轻轻挑眉:“这么好心?当年的案子你父亲金克也参与了,不怕他找你麻烦?” “他无权管我的事。”夏明随笑了声:“就允许你想还妈一个清白,不允许我去查?” 旅畔点头:“行,正好我过去逮人,定个时间?” “随你,等你过来就走。”夏明随道。 挂了电话,旅畔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拿了平板起身就走:“回头还你。” 南知意:“注意安全。” 旅畔头也不回摆了摆手:“会的。” …… 缅北。 “第一次来这边时也不知道怎么就脑抽了,竟然以为这边还挺好混的。”旅途叼着烟看着少女买路边摊烧烤,漫不经心道。 “老板,这个加辣酱。”梵陨河瞥了他一眼,无情嘲笑:“听说头一次来这边的都不信邪,非得吃了亏、噶了腰子才有你现在的觉悟。” “我腰子还在。”旅途扬眉:“这么说我觉悟算好的了?” “你不也吃了亏才明白?”梵陨河付了钱,转身就边吃边走。 旅途双手插兜懒散跟上闻言轻嗤了声:“我这拜谁所赐啊?” 少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气氛忽然沉默住,两人不约而同都没有去提先前的不愉快。良久,才听旅途问:“先前杭无绪给我治疗过一段时间,是你找的他?” “他的能力是许多上了年纪的老医师都比不上的,临床经验丰富。”梵陨河一口撸干净一整串,又拿出一串:“你这病还真不是浩浩那一脚踹的,他不过起了辅助作用。关键还是杭无绪对你的心理治疗。” 旅途伸手过去拿了一签子肉串:“这个杭无绪到底什么来头,职业是医生怎么还能差到跟你们一起混社会的地步?” 梵陨河不悦眯眼,斜了他一眼:“我还看你像混社会的呢。”她道:“杭无绪是正儿八经的医生,兼职是生意人,他跟我养父……也就是梵星盏已经合作很多年了,不是地下生意,正儿八经的生意,市面上的。” “你养父还挺牛的。合着黑白两道的生意全都做?”旅途真心佩服。 少女却见怪不怪,模棱两可回答:“或许吧,我总觉得他不坏,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沿着街边慢慢逛着,前方人群被冷不丁的两声响彻天际的枪声轰散\/旅途抬了抬眼皮,刚握住梵陨河手腕打算溜之大吉,却蓦地看清了那些地方武装追杀的人。 竟是随着他爸妈旅莫寒和何素一起失踪的傅乐雪! 小女孩到底跑不过几人成年人,她浑身脏兮兮,在人群中瘦小本就很难发现,奈何一身血迹过于惹眼。 梵陨河刚要说什么,却见少年松开她逆着人流冲了过去。 “砰!” “砰砰!” 随着枪声不断响起,女孩周围人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傅乐雪慌里慌张往这边跑,眼中惊恐掩饰不住。 忽然向她冲来的身影令傅乐雪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停下,满脸怔愣看着熟悉的面孔,这一刻看见亲人的委屈占据了恐惧,她脚下再挪动不了半分。 “乐雪躲开!”旅途抬眸看见女孩后方几米处的武装军人抬枪,心道要遭。 傅乐雪像是被旅途这一嗓子吼醒了,她迷茫转身看去,刚好退开半步避开了子弹。 “砰!”对方烂如泥的一枪落空。 女孩吓得一抖,再次呆住。好在只是站在那里不哭不闹,旅途冲过去一把抱住人躲到了一旁电话亭后,余光瞥见梵陨河拐进了巷子里。他心中轻哂:这姑娘倒是惜命。 一阵乱枪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旅途捂住傅乐雪的嘴,小心探头去注意外面动静。半晌仍是毫无动静,他心中冷笑了声:玩儿守株待兔?旅途打开电话亭的门将女孩放了进去又关上:“待着别出来。” 说着,转身一击扫腿踢了出去,有人闷哼倒地。旅途又迅速缩回电话亭后。 外面,武装军忽然说话了,交流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旅狗!”梵陨河压着声音叫他。 旅途循声下意识抬头,就见少女正半蹲在他眼前的饭店屋顶上的招牌后,冲他勾唇笑了,嚣张得不行。 旅途同她对视片刻,默默竖了大拇指,打手语:有多少孙子等着逮我? 梵陨河回他:放心,交给我。 见少女胸有成竹,旅途也不客气了,转身近电话亭找傅乐雪去了。 “……”梵陨河看着电话亭的门关得毫不犹豫,无语了一瞬,旋即举枪瞄准了下方自以为自己很从聪明的一干武装军:“还真是毫不客气,旅小狗。” 一阵更为利落的枪声过后,梵陨河跳下屋顶,毫不吝啬夸奖自己:“不浪费一颗子弹,漂亮。” 旅途带着傅乐雪出来:“先离开这儿。” 经过这么一闹,街道上冷冷清清的空无一人。旅途扫了眼地上早已经凉透的尸体,上前搜了搜,其间傅乐雪一言不发死死拽着他衣角,旅途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有什么发现?”梵陨河拎着枪站一旁袖手旁观。 旅途搜了半天哪怕半张纸也没搜到,他起身:“没……”转身没注意到身后拽着他衣服的女孩,踉跄着险些绊倒。 傅乐雪抬头就看见旅途似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忙松手乖乖站到了一旁。 “你不会经常欺负她吧?这么怕你。”梵陨河将傅乐雪的反应尽收眼底,瞬间有些看不起旅途了。 旅途抬眼瞥她:“我闲的?” 少女笑意轻佻,从冲锋衣帽子里拿出没吃完的半纸袋烤串递给傅乐雪,转身就走:“我看你也不忙啊。” 旅途轻“呵”了声:“说得好像你很忙似的,其实也就整天满世界跑,闲的。” 三人出了这条街,面前又是一番人来人往的景象,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梵陨河轻车熟路带着两人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店面,老板是一对中国夫妻,笑脸相迎,叫人在这异国他乡看着亲切。 等菜间隙,两人从傅乐雪口中得知了些零零碎碎的线索,听描述,旅莫寒和何素应当是从泰国回来后刚来这边就和什么人做了交易,可能目标就是这个交易。但是中途被第三方破坏,傅乐雪和他们走散了。 “这么说,你们是前几天刚来这边的?”旅途只抓重点。 傅乐雪摇头,小脸在饭店借着后厨洗干净了,白净又无辜:“我不记得了,刚来这里第二天我就和舅舅舅妈走散了。”她问旅途:“二途表哥,你也走丢了吗?” “我被人拐卖过来的。”旅途有意逗他,玩味笑道。 梵陨河附和:“对,你这傻表哥被我拐过来的。” 旅途挑眉,身后到少女脑后,不轻不重推了一把。 “事实好吗?”梵陨河不耐烦睨了他一眼,继续忽悠小孩:“乐雪,你表哥在这边可想爸妈了,他还天天被人欺负,吃不好睡不好。” 小孩子关注点都在“爸爸妈妈”身上,她一听,难住了:“可是我之前听到舅舅舅妈说他们接了一单很大的生意,听意思是绝对不能让二途表哥和阿畔表哥发现的,不然你们会有危险。” 心理诱导?旅途看了眼少女,没想到这麻雀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思索间梵陨河忽然撞上他看来的目光,他轻轻一挑眉,示意继续。 不料这位梵姓祖宗天生反骨,旅途这么一说她反而不问了,若无其事抓了吧瓜子就嗑起来。 旅途:“……” 一顿饭吃下来,无论旅途和梵陨河再怎么问,傅乐雪也说不出来更多的了。旅途直觉父母目前就在这边,他问梵陨河有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少女表示没有,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就暂时逗留在了这边。 …… 缅北克钦,葡萄县。 “二十多年前的‘611’制毒案自那之后就被列入了国际缉毒重案之一,甚至还录入了许多内地公大教材里。”夏明随道:“当年因为这起案子,中缅双方差点产生误会,哪怕过了这么久,当地人也仍然很忌讳有外来的打听这起案子的旧址,觉得不吉利。” 旅畔扬眉,看向了前座司机:“所以这位大哥怎么不忌讳?” 司机呵呵一笑,一张明显是当地人的东南亚面孔略显黝黑,很是和善近人:“我虽然是葡萄县的,但从小跟着父母在中国南方生活,‘611’案件发生时我还在中国开出租呢,可没有当地人这么讲究,还忌讳什么。” 旅畔来了兴致:“在中国打工不挺安慰,怎么还回来了?” “没办法,我娘她老人家非要落叶归根,去世后我就将她骨灰带回这边葬了。来回折腾挺麻烦,就干脆留在家乡不走了。” 本来只有旅途和夏明随的话,这趟肯定不会轻松,但好在有这位健谈的司机陪着,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过去了。 司机告诉俩人,当年‘611’案子因为是军方联合警方查办的,郊区的案件现场可能遗留了不少地雷,千万得小心,毛躁不得。 俩人道谢,进了郊区走在树木参天的密林里,若不是知道这里是当年的案件旧址,怕是得怀疑自己进到了原始森林。 山林里很难透进多少光线,两人试探在过腰深的阔叶林植被中,时不时还能发现隐藏在树木植被间的断垣残壁。可想而知当时这个基地有多大。 “沿着这些残留的建筑,看看能不能找到基地核心。”旅畔道。 夏明随跟后面一米远处:“这里经过炮火枪战,又过了这么多年,总部怕是炸得差不多了。” “这么大个基地,总部那么轻易就毁了?”旅畔轻笑,想到细处:“看看总部附近有没有地下室。” 夏明随挑眉,想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他道:“恐怕还真有,听金克那老东西提起过,说我是在地下室里出生的。” 闻言,旅畔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是‘611’案那一年出生的?” “前一年。”夏明随:“这么说我记起来了,妈在我出生前一直被金克囚禁在基地里研究制毒,既然我是出生在地下室的,也就……” “只能是在这儿了。”旅畔接过话,停了脚步。 夏明随跟着停下,以为这位警察同志有什么主意了:“怎么?” “但我们的到来也说明了另一样东西的存在。”旅畔回头瞥他:“踩着雷了。” 夏明随:“……”他简直被这位“天赋异禀”的警察同志气笑了,拔刀上前:“就你怎么考上公大的?我看看……” “你……”旅畔刚想提醒他最好注意点,便见这厮也顿住了。 两人对视上,素未谋面的异父兄弟这一刻默契得像是在一起长大的。 旅畔勉强转过身,舌头顶了顶腮帮,忽然笑出声来,学着方才夏明随的语气:“就你怎么就是金克的儿子?愧对身份啊。” “……”夏明随懒得反驳,他移开了目光:“我一路跟你后面,谁知道你还能漏踩了一颗雷留给我?” 旅畔挑眉,心情莫名好了些:“不客气,不踩浪费了。” “……”两人同时被无语住,夏明随叹气,抬头望天:“所以现在怎么办?” 旅畔低头看见草叶间的蚂蚁:“不知道,松脚就成烤肉了,还是野生肉。” “呵,等死?” “我觉得还行。”旅畔表示心态良好。 “就是不知道先饿死还是先炸死。”夏明随道。 …… 午后的街头下起了小雨,旅途和梵陨河并排坐在小旅馆门外的走廊边,屋檐外时不时有雨丝拂上脸颊,带着舒爽的凉意。 少女盯着手机里的账户余额怅然,她点开又退出,再点开、再退出……好像这样钱就能多一点,半晌她叹气,往旁边瞥了眼:“你还有多少钱?” 旅途揣回手机掏出烟来:“十二块六毛一分。” “……”梵陨河再次叹气,看着小雨润街,用肩膀碰了他一下:“给我一根。” 旅途夹了两根烟,自己叼了根再给少女一根。刚自顾自点着自己嘴边的烟就被梵陨河伸手夹走了,她将自己手里的烟塞他嘴里。 旅途叼着烟含糊道:“你还真是不嫌弃。” 梵陨河:“你还真是不守烟德。”两个人点烟一般先点对方的,这是基本礼仪,很显然这狗不讲礼。 “……”旅途扫了眼吞云吐雾的少女,没说什么,点着了烟。 梵陨河纤细的二指夹了烟,问:“马上流落街头了怎么办?” “呵。”旅途似笑非笑瞥她,带了几分嫌弃:“还不是你不见外,花完自己的钱又来造我的。” 梵陨河不乐意听了:“什么叫我不见外?我这不是见你钱太多怕你花着累?”她叼着烟含糊不清且理直气壮:“你别抠搜好吗?你妹置办些像样的衣服应该的吧?然后我们住旅馆得花钱、出入各种娱乐场合打听你爸妈要用钱。” 旅途挑眉,不置可否。 “然后我们在这边住了五六天,三餐、住宿每天重复,还有沿街打听线索、置办防身装备……这些你关心过?还不是我在操心……” “你打住。”见这麻雀有要起飞的架势,旅途一秒妥协:“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都是我的不对好吗?消消气,咱北姐人美心善,多大方。” 梵陨河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旅途觉得自己跟这麻雀待久了人都幼稚了不少。 俩人沉抽着烟,刚打算再来第二根,面前落下了一片阴影,两人抬头。 “两位小朋友是没地方可去了吗?”男人面相近人,吉叫人容易不自觉放下戒心。 旅途和梵陨河默契对视,两人加起来至少八百个心眼子: “对啊叔叔,我和哥哥找不到爸爸妈妈了,饿了一天,您能借我们点钱吗?我们可以跟您打工还你的。”梵陨河仰着小脸,水灵灵的眼中委屈惹人怜。 男人心道遇着上好的货色了,他抑制住满心欢喜:“饿一天了啊?那赶紧的,叔叔带你们吃饭去,别蹲这儿了……” 两位小朋友欢欢喜喜跟着男子离开,台阶边还有两根被雨水打湿的烟头。 第50章 案件旧址:久别重逢的父子 雨越下越大,好在林子里枝繁叶茂,替两人挡去了不少雨水。 夏明随抬头看着枝叶外渐渐暗沉的天色,看向前方一米处正双手环胸懒洋洋打着哈欠的人:“喂?再不想办法天就黑了。” “黑着呗,正好睡一觉。”旅畔眼皮都不抬一下道。 夏明随扬眉,拨弄着被雨打湿的头发,漫不经心看向四周:“这场雨过后就正式进入热季了,林子里那些毒虫、毒蛇什么的害虫都会出来。雨林嘛,虽然没什么大型猛兽,但也不缺水蛭、蜱虫这些小玩意吸你血了……” “想想办法,别光踩着雷等死。”旅畔态度立马转变。笑话!堂堂八尺男儿怎么能死于蛇虫之手?传出去不笑话! 夏明随目的达到,看向旅畔:“你专业的,看看这什么雷。” “行,看不到自己的,你挖一下你脚下的那只我看看。”旅畔冲他扬了扬下巴。 踩了有两个钟头的雷,两人终于达成一致结束摆烂。夏明随没法看到脚下的情况,全靠旅畔提醒。 这个时候,他们只能选择无条件相信对方。 “右边一点,往深了扒……不是,你将土往外扒啊?扒远点……”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的,旅畔开启了无限流话痨模式。 夏明随也好不到哪儿去,觉得烦:“你闭嘴,用不着你教。” “什么玩意儿……左边土又多了,扒开。” “你能不能闭嘴?” “你看得到?我再闭嘴就一起等死吧。” “那还不如等死,省的听你逼逼……”夏明随被他念得心烦意乱。 旅畔有被气笑,上一个能给他气成这样的还是旅途那崽子。和这蠢货待一块儿相当于和儿时的旅途待一起。 要不是俩人这会儿各自踩着雷怕是早干一起了。 正吵着,旅畔忽然就先停嘴歇战了:“打住,看到了。” 夏明随停了动作,抬眸看向他。 “手拿开。”旅畔微微倾斜了身子,细看。气氛忽然沉默,周遭只听得到雨水打在林间枝叶上的簌簌声响。 旅畔眼神放空了一瞬,终于在脑海里搜索出了这种地雷的基本解说:“美国制的m2a4反步兵松发式地雷,有效直径在十米以内。破片杀伤,金属引信室,全重2.948km。” 夏明随有瞬间的茫然:“这种地雷不是已经退役很多年了?” “二十年前的缅北。”旅畔笑了下:“说不定并非军方投放在这里的呢。” 夏明随了然:“当年的毒贩?” 旅畔点头:“极有可能。”他四下看去,地面被层层植被覆盖,根本看不清脚下周围情况:“我们怕是进到了基地当年用于防守的雷区。” “自认倒霉。”夏明随轻叹:“开始吧。” 旅畔向他确认:“你有把握拆?” “小时候那老东西就没把我当过人。”夏明随笑笑:“我被冯侯带走之前,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折磨我。” 旅畔神色动容。 “雷区、散养狼群的私人园林,哪儿危险把我往哪儿塞。可不是为了锻炼我,纯属乐趣。”夏明随讽笑了声:“然后在我快死的时候拿药叼住我的命,以供他心情不好时拿我发泄。” 夏明随永远忘不了那一年只有五岁的自己在林子里被狼群围攻时的绝望惊恐,而他生物上的父亲却在电网外一脸悠闲坐椅子上喝茶的场景。 夏明随从未感受过父母的爱,直到十二岁那年在冯侯身边遇到了给冯侯赚钱的叶子。 女孩和他一般大,每天经受着非人的折磨,时常一天得接七八单客人。可即使这样,叶子依旧乐观,夏明随初来乍到,她就耐心又温柔给他讲这里的规矩,教他自保。夏明随从叶子这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以及情窦初开的懵懂好感。 可后来,叶子被冯侯奸杀,他也只剩无奈逃亡。夏明随总认为自己的出生注定了他艰难的一生,但大多数时候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幸运的。 离开父亲金克的魔爪后,他在冯侯哪里遇上叶子,苟且偷生的勾当却能保住命;后来被冯侯挑断手脚筋抛弃在荒野,又有幸遇上了彼时刚毕业回国的严顾救了他。 相比于叶子,彼时不过十四的夏明随从年长他九岁的严顾那里体会到的类似亲情更加真切。 严顾这个人虽然不苟言笑,为人甚至严肃得有些刻板,但却是个心细的人,他对夏明随无微不至的照顾关心全隐藏在了细节里。夏明随在严顾家住了三年多,和严顾说过的话怕是能数的过来。严顾忙于工作,两人一个下班回来就待书房,一个放学回来就回房间写作业……对了,严顾还贴心给他办理了上学。几乎一天下来两人只有饭点才见得上一面,有时严顾还不回来吃饭。 严顾一直照顾他到十八岁成年,甚至告诉他无处可去的话可以一直住在这儿。 夏明随谢拒了,他心知自己再待下去迟早会给严顾带来麻烦,这种安稳的生活并不属于他。 他总是在求同存异,如此长大,如此成熟,成为了如今这般随波逐流的薄情姿态。 但夏明随自己清楚,他是有罪的,生来便是错。 …… 傍晚时分,一蓝一紫两道身影出现在寥寥无几的街道上,正是被“拐卖”的旅途和梵陨河穿着雨衣回来了。 “没想到那个人贩大叔还挺值钱,早知道不把他卖窑子里了,应该直接往黑市上卖。”梵陨河有些可惜道。 “到底是我肤浅了。”旅途挑眉:“没想到这边不仅盛行黄赌毒,还盛行男风。” 梵陨河见怪不怪:“gay嘛,泰国那边都能合法领证了。” 赚了不小一笔的两人回到旅馆,少女心情愉悦上楼前还不忘跟前台服务打招呼。被旅途直感丢人揪着上楼了。 早在房间窗户边就看到两人回来的傅乐雪蹦蹦跳跳出了房间,刚还看到梵陨河旅途一前一后上来,她开心扑了过去:“陨河姐姐!” 几天下来,梵陨河跟傅乐雪亲得跟亲姐妹似的,旅途直接沦为外人。他扬眉,看着两个女孩抱在一处,自己回了房间。 这边旅途和梵陨河前脚刚回旅馆,后脚就跟进来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正是当初在滨城差点绑走旅途的紫发女子。 “你好,查两个房客。”女子持枪的手搭上了前台,道。 前台小姐看了眼几人这架势脸上依旧挂着职业性微笑:“不好意思女士,我们旅馆有规定,不能透露客人隐私的。”她在这边工作有五六年了,早见惯了这类明目张胆的街头行凶、私闯住处、店铺等地方进行故意破坏的。 没点胆量谁敢来这边工作?挣的每一分钱都冒着随时毙命的危险。 一旁男子立马上前举枪:“你怕不是想死?” 前台小姐依旧微笑着拒绝他的问话:“不好意思先生,我不想死。” 强大的职业心理素质让男子都语塞了:“……” 紫发女子拦住他:“阿折。” 男子轻哼,转身就要自己上楼找人,冷不丁就听见楼上怪腔怪调的声音,带着天生的稚音:“噢~阿折……好久不见啦?”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一长相惊艳灵动的少女十分大胆坐在楼梯口处的扶手上,小腿一前一后晃荡着,很是悠哉学着紫发女子说话。 叫阿折的男子看见少女瞬间有被震惊到,他叫了身旁紫发女子:“阿眠,你看这丫头是不是……” “我不瞎。”阿眠盯死了少女,喃声自语:“天……真的还活着?这分明就是等比例放大的吧……” 阿折迟疑问上方梵陨河:“我们见过?” “没啊。”梵陨河戴了美瞳的眼睛异常乌黑明亮,她笑盈盈的:“就是看你眼熟。” 阿折一怔,笑笑:“是吗,这么有缘。” 下一秒就见梵陨河双腿也架上楼梯扶手,坐上去稳稳滑了下来,落在两人面前:“姐姐,你们是当地人嘛?”她凑近了打量紫发女子,轻轻歪头的小动作显得古灵精怪。 阿眠被少女满脸无辜清纯的笑意热情到,一时没反应过来:“啊?算、算是吧……” “那太好了姐姐,你能陪我在当地玩玩儿嘛,我可以付钱的!”梵陨河上前亲昵挽住了女子胳膊就要出去。 阿眠回头和阿折对视,她反手拉住少女,笑笑:“小妹妹,你是外地来的?” “对啊,怎么了?”梵陨河脸不红心不跳睁眼说瞎话。 阿折又问:“那你在这儿住了多久了?有没有见到一个和你差不多大年纪的男生?长得很好看。” “嗯……”梵陨河认真想了想,反问:“噢~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的像个傻子那个?”哪怕是演戏,她也要贬低一番旅途。 两人一看有戏,阿折忙追问:“你见过?” 少女立马气愤道:“何止见过!前天他还在走廊上打翻了我一杯豆浆呢……” “在哪儿?”阿眠不等她说完,立马问。见少女疑惑,她又补充:“他叫旅途,是我们老板的儿子,不久前和他爸吵架离家出走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得带他回去。这样小妹妹,你带我们找到人,我们可以免费陪你在这边玩儿两天,怎么样?” 梵陨河闻言开心挽住女子的手:“好啊,姐姐真好,我这就带你们去找人,跟我来吧。”她转身上楼瞬间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狡黠,无人看见。 殊不知此时的旅途早已经带着傅乐雪抄近道从巷口旅馆侧门离开了。 “二途哥哥,我们现在去哪儿啊?”傅乐雪跟少年时身旁一蹦一跳的,状态比前几天好了不是一点点。 旅途慢悠悠晃着,也不知道梵陨河什么时候能解决了那帮人,反问:“你现在想去哪儿?” “我想去小吃街逛!”小孩子的快乐永远这么简单。 旅途笑了,联想到这几天梵陨河天天带着她去小吃街:“提醒你啊,少跟那个梵陨河走得太近,别到时候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傅乐雪不开心冲他撞了下:“才不会!你不要说陨河姐姐坏话!” 旅途顺势往边上靠去:“行行行,不说……怎么开始跟那麻雀一个德行了蛮不讲理……” 两人一路晃悠着到了小吃街,雨后的街巷间弥漫着淡淡的泥土味和青草的芳香,很是好闻。旅途开始理解为什么前两次梵陨河带傅乐容出来逛街回来都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了。这妮子…… “哇!二途哥哥这边有小乌龟哎!我要买!”女孩蹦跳着蹲了过去。 “乐雪,我们……” “还有这个!这个麦芽糖陨河姐姐也给我买过,好甜的!” “……” “咦?这儿什么时候有卖兔子的了,叔叔这只多少钱啊?” “哈哈不贵,也才一百缅币,给人民币也行。” “啊?人民币一百?这么贵的嘛……” “没有没有,换成人民币也才十三四块那样子。” 旅途:“……”闹市区人挤人,他生怕一个不注意这小丫头就没了影子。刚跟着傅乐雪来到小贩摊前,结果这小鬼脚底抹油似的又溜了出去: “我要吃糖葫芦!” “旅途看了眼自己伸出去却抓空的手,无语抬眼看去,刚要叫住人,却蓦地瞥见对面摊前熟悉得旅途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的身影。 竟然是他父亲旅莫寒! 旅途怔然片刻,反应过来抬脚就追,奈何人太多,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无比。好不容易来到方才的摊位前,哪里还见他爸的影子? 旅途茫然抬头四下找着,终于看见那身影拐进了前面的巷子里。他再次挤了过去。巷道笔直延伸向前,破旧不堪得让旅途以为自己穿越了。入口处要多脏有多脏,旅途强忍着腐臭味进去了,脚下避开各种垃圾。越往里面反而越干净,旅途扬眉,站住了。 两排整整齐齐的木门全部紧闭着,这要怎么找?挨家挨户问?然后说你好有没有见过我爸? 有病吧。 正犯难之际,耳边清晰响起了括机声,准确来说是手枪拉保险栓的声音。 旅途挑眉,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不回头。 就这么僵持了半晌,忽然感觉那人从身后俯身凑近他,熟悉而久违的气息极淡,却令旅途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 “爸,您要谋杀儿子吗?”旅途说着,一边懒洋洋转身,他抬眸:“……哥们儿?” 眼前这位比他高了小半个头的哥们儿摘了帽子反手往他头上一扣,语调冷静开着玩笑:“哥们儿我是你老子。” 看见对方又摘了口罩,旅途这才确定了这是他老子,到嘴边的脏话生生咽了回去。 不过此时的旅莫寒与旅途印象中西装革履的父亲形象大相庭径:一身黑色冲锋衣连带着将他年龄都降了不少,墨镜再一戴当真看不出来他像是能生出旅途这么大个儿子的人。 旅莫寒冲前面扬了扬下巴:“直走。” “……”旅途瞥了眼他爹,目光却落在巷口墙后面的墙后面的枪口上,他迟迟没动。 旅莫寒却又摘了墨镜戴他脸上,抬手揽住旅途肩膀径直走去:“别回头,他不敢开枪。” “什么人?”旅途抬手压了压帽檐,双手插兜。父亲胸膛带来的坚实感令他莫名心安。 旅莫寒没回答,而是掏出手机发语音:“开门。” 父子俩在巷子里拐了许久,眼前巷道不知不觉中就宽阔了许多,尽头有木门刚被人打开,旅莫寒带着旅途径直走了进去。 “关门。”旅莫寒又道。 旅途反手在身后关上门,抬眼看去,稍微顿了顿,有些没弄清楚情况。 门外看着这房子也不大,里面却是四合院,院子一侧的亭子里或站或坐了七八个人。旅途光这么大致一扫,都不是什么好鸟的感觉。 他懒懒散散跟上他爹往亭子里走去,凑过去耳语:“爸,你怎么就和这帮家伙同流合污了?” 话音刚落,就被旅莫寒拎住后领拽到身前。 亭子里,一个长相凶悍硬朗的男人光着膀子躺椅子上晃悠着,满身壮实肌肉,一条青龙纹身从他身前延伸到身后。他笑问:“老旅这是从大街上拐来的?卖相可不错。” 众人打量着眼前少年,帽子和墨镜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了清朗俊毅的下巴,肤色比一般男生要白许多。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显得他身形略显清瘦,却并不弱……也不知道这男人怎么看出来卖相不错的。 总体给人一种罕见的惊艳感。 一旁站着男子一副吊儿郎当相,下巴处有一条不太明显的伤疤,应当是刀伤。他饶有兴致一番打量,嬉皮笑脸的:“不错不错,光看这身形就难得一见的出色。” 却听得旅莫寒淡声解释:“我儿子。旅途。” 话出口,旅途便察觉气氛诡异安静了。 几人面面相觑,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意外。 躺椅上,纹身男闻言,眯了眯眼:“老旅,你可别是想独吞了这么一个上好的货色故意这么说的?” 旅途感受到开始紧张的气氛,叹气,懒洋洋摘了墨镜和帽子,语调更为懒散:“爸,我饿了。” 第51章 证据:何为犯罪 气氛沉默着,七八个大男人就这么看着少年坐桌边不紧不慢吃着东西,也不觉得尴尬。 半晌,坐少年对面摆弄棋盘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感叹:“老旅,没想到你看着年轻,儿子都这么大了?简直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闻言,旅途抬头瞥了他一眼,突然就有些好奇这群人看到旅畔是什么反应了。 这个刀疤脸似乎过分聒噪了,还在问:“哎?小朋友,多大了?有十八了吧?” “十九。”旅途并不打算和这群人熟络。 “噢……十九了啊。”刀疤脸将一盘糍粑糕往前推去:“来,尝尝这个,还不错。” 旅途抬眼,筷子刚伸到一半忽然拍上桌子,起身端了糕点反手就往身后扣去!却被一只纤细有力的手抓住手腕。 他反应是极快的,立马借力使力,另一只手顺势拽住了对方胳膊,转身就是一记背摔。鼻息间闻到的清香让他微怔,手上不自觉就松了力。但对方丝毫不领情,抓住机会抬手勾上了少年脖子抬膝就撞向他小腹! 两人同时在桌子边僵持住,一旁刀疤脸吹了声口哨:“啧,老旅,你这儿子了不得啊?” 众人都是看入了神,他们七八个人竟然没一个注意到这少女什么时候进来的! 旅途和蹲上桌子的梵陨河对视,他吹起眉眼间头发,挑眉:“有意思?”垂身侧的手上默默收了匕首。 “挺有意思的,你刚刚像只犯了癫痫的狗。”梵陨河扬唇笑着,跳下桌子从一旁刀疤脸在他们打斗时重新端起来的盘子里拿了块糍粑糕:“你妹不要了?给她扔街上差点被人拐了。” 旅莫寒神色微动,问:“二途,你遇到乐雪了?” 旅途刚要开口,便见少女抢话:“她很安全,我找人送回禾桥了。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先担心一下你儿子,叔叔。” 旅莫寒打量眼前女孩,有些莫名的眼熟。 梵陨河笑吟吟看向刀疤脸:“曲叔,没猜错的话,贺冕是让你直接抓人吧?”她摘了美瞳,露出浅色醉人的眸子,含笑,轻佻勾人,和贺冕神似:“不过这算盘打得挺好,可能我太久没回去,你们是不是忽略我了?” 林曲看了眼旅莫寒,笑着放下了手里点心:“抓什么人呢,你这丫头可别胡说啊。” “和人家老子做生意,却算计着要抓他儿子。我说错了吗?”梵陨河嫌弃似的摇了摇头:“曲叔,你还是少跟贺冕称兄道弟吧,跟他待久了人都变缺心眼儿了……” 林曲笑了,架着的腿抬起欲踢她,却也只是吓唬:“贺冕和梵星盏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小白眼狼?”他扬了扬下巴:“这小子手里有小丑案视频资料。” 闻言,梵陨河看向旅途,有些意外。 别说梵陨河了,旅途自己都懵住,他和少女对视上,耸肩表示自己也是刚知道。 梵陨河再次看向林曲,后者继续添柴点火:“你那两位浪子老爹查到,这小子被金克抓住玩儿了几个月,最后连金克儿子都看不下去偷偷将他带了出来。结果前脚这小子被救走,后脚金克电脑里的秘密文档就不见了……虽然我不清楚这位旅小公子怎么在丧失反坑能力的情况下还能顺走了那老畜牲的东西的,但确有其事。具体的你自己问他吧。” 旅莫寒看向儿子。 “呵。”经林曲这么一说,旅途终于想起来被他遗忘在身上的芯片了,他打量着手里的芯片:“噢~原来那老畜牲还有这么重要的秘密呢?” 梵陨河眸色微动,抬腿从桌子上翻过去就抢:“拿来!” 旅途侧身避开,随少女紧逼步步后退,翻出了亭子。他唇边挂着轻佻的笑意:“事不过三,前几次还暗地里和我算计,这次直接连演都懒得演了?北姐,演技齁不住了啊?” “怎么?畜生终于开窍了,不轻易相信别人了?”梵陨河翻身站在了高高的栏杆上,居高临下看着少年,似乎被气笑的:“旅狗,北姐记住你了,给姐等着。” 旅途挑眉,看着少女利落翻出亭子就往门外走,他心情大好,吹了声口哨:“行啊,等着你,这辈子非你不娶了。” “死变态!”随着大门“哐啷”一声关上,少女声音模糊在外面。 旅途耸肩,抬头正对上他爸询问的目光,他吊儿郎当一笑,表示自己很无辜。心下却在盘算着什么,旅途若有所思垂眸看着手里芯片。 他和梵陨河真是随时随地说翻脸就能翻脸啊。 …… 深夜,月光透进破旧的窗户,洒在旅途安睡的脸上。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有人静默无声走了进来,在窗边坐下。对方伸出的手刚碰到少年衣领,就蓦地被抓住了,旋即有冰凉的刀刃抵上他脖子。 旅途拉开了床头灯,略显惺忪的睡眼抬了抬,他松手收了刀:“爸,你大晚上的干什么呢?” 旅莫寒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对方才儿子的警觉态度感到意外和无奈。看得出来旅途这么久一只没能睡个好觉,哪怕睡得再沉在遇到外界影响时身体做出的反应也是本能的。 “爸?”旅途不解。 旅莫寒问:“他们对你用药了?” “放心,没上瘾。”旅途兜头又躺下了:“两个月而已,他们给我注射时我身体会本能抗拒,连戒了都不需要,根本没成瘾。” “都有什么药?”旅莫寒又问。 旅途瞌着眼,悠哉游哉的:“都有,零零散散的,他们还能怎么样?也就这么几个手段了。” 旅莫寒好似一眼看穿他目的:“二途,这辈子别和公关沾边,尤其是警察。” 旅途掀了眼皮看向父亲:“爸,你心虚了?” 旅莫寒替他盖上被子,起身:“早点睡。” “您一定要连带着我妈一起?”旅途在他出门前出生:“不是死刑也至少是无期,我妈跟你这么多年不就是图个安稳?” 旅莫寒声音平淡,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二途,以后会告诉你的,这些现在不是你该操心的,回去吧。”说着,话音随关门声一起消散。 黑暗中旅途躺了许久,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习惯让他将在外面受到的委屈和狂傲一起发泄, 他什么也没告诉父亲,也下意识自己憋住了。他知道父母一直以来都是关心自己的……也并没有觉得自己累赘,如果真是这样,那旅畔又算什么呢?他们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但偏偏他和旅畔每一步都不按父亲意愿来,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查清楚真相。 他们想安稳,却也在为了安稳不断奔波。 但旅途清楚自己想要的并不是所谓亲情,他只是在勉强维持着一个态度,仿佛他很在乎这个家的态度。还是因为旅畔,他觉得自己至少对得起旅畔这么多年对自己的 照顾。 仅此而已,他没有很敏感的共情性,待人处事过于冷漠了———也许和他小时候的自闭有关。 旅途心烦意乱想了一大堆,他不记得自己最后怎么睡着的了,只是脑子里还回荡着父亲的话:二途,这辈子别和公关沾边…… 梦中有雨不停下,似是酸涩的,湿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 凌晨时分的酒吧依旧在狂欢,宛如来自地狱的群魔乱舞。 不断有人邀请坐在角落里买醉的少女一起狂嗨,以至于到后面她刚坐下就被人拉进了舞池里。 梵陨河醉得厉害,不知道抱着谁久傻笑,直到有冷风迎面而来,冻得她一个激灵,勉强清醒了几分。迷迷糊糊的才发现自己被人从酒吧带出来了,宵禁时间还没过,街上空无一人。 梵陨河努力眯眼打量眼前看起来长得有几分姿色的男性,伸手就要挑逗,醉意朦胧笑着:“帅哥约我出来可是另外的价钱噢……” “梵陨河。”对方叫着她似笑的语气:“你再看看我是谁?”他抬手掐住少女略显尖瘦的下巴:“要不是遇上林曲我看你能自己走进警局了。” 少女被掐疼了,下意识挣开:“什么……”还不等她醉成浆糊的大脑去细想这句话的意思,对方一把抱住他就走。 果敢北街,住处。 一觉睡到晌午,梵陨河头痛欲裂,也记不清昨晚喝多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似乎……被人带走了? 她后之后觉抬头看向四周,这房间有点眼熟,这是贺冕在东城北街的住处?她翻下床,心烦意乱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怎么就跟贺狐狸回来了……”她拎着鞋轻手轻脚去开门,刚好和要进来的贺冕来了个四目相对。 大概酒精未醒,她有那么一瞬间将这张脸看成自己亲爹江遣。 贺冕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最后落在她拎着的鞋上,一手端着水懒洋洋靠上了门:“怎么?准备跑路啊?带我一个?如果我没记错,你上次也是这么一声不吭就跑了。” “……”晦气!梵陨河一把摔上门。 贺冕扬眉:“那这醒酒……” 话没说完,少女再次面无表情打开门,伸手拿了男人手里是水,再次重重关上门。 听声儿还反锁了。 贺冕笑笑,转身吹着口哨离开了,心情还不错。 梵陨河盘腿坐沙发上,出神喝着甜腻的蜂蜜水,若有所思。不消片刻一杯水就见了底,她毫无察觉改喝为啃,牙齿磕在杯壁上发出碰撞声。冷不丁回过神,她喃声自语:“这死狗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瞒着我?小丑案和他爸妈又没关系,还是说他查到了什么……” …… 有用没用旅途不知道,但多留些证据在身上总是好的。他把玩着用细绳穿起来的芯片,心里盘算着找个时间看看这里面到底什么内容。 “哎?那小子!老旅儿子,对就你!” 旅途抬眼看去,是昨天的纹身男,他来到少年面前:“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啊?出事了有你爸兜着。” “去哪儿?”旅途问。 男人道:“野人山,可好玩儿了,去逛逛?” 呵,真当他三岁小孩儿?旅途看了眼不远处亭子里正收拾东西的老爹,他凑近了低声八卦:“哎,你们到底去干什么啊?”野人山,可不正是先前他和梵陨河得到的地形图指示的地方?这不一定是巧合。 男人笑了:“说了你一小孩儿也不懂……这么说吧,二十年前呢,这边有过一个十分厉害、无恶不作的……” “‘611’制毒案,当年参与其中的犯罪团伙有一个共同组织,是‘白狼’吧?”他懒得听废话,直接挑明了。 男人没想到旅途会知道这些,笑了:“那你知道你爸是干什么的吗?” “华子!”亭子里,有人打断了两人对话:“走了!” “来了。”华子拍了拍少年肩膀:“具体的你回头可以问问你爸。” 旅途跟着一行人出了巷子,他看着几人走远,还要继续跟,就见他爸堵在了巷口:“你……” “我也要去。”旅途打断他,笃定了能跟上一般:“你要是不带我一起,我回去就把你们的行踪暴露给警方,到时候儿子可就真不敢保证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了。反正我是大公无私了。” “……”旅莫寒情绪不明,一时间无话可说。 “哈哈哈,老旅,你这儿子 还真是孝顺啊?”华子在前面调侃。 几人都听见了,一阵哄笑,却无人将少年这轻佻且没有多少信服力的话放在心上。 旅莫寒看了眼笑着走远的几人,放低了声音:“二途,你先……” “什么事情?当年的‘611’案被警方翻案重查了,你一个参与过其中的嫌疑人慌了?”旅途声音平淡却言辞犀利:“还是说十多年前的小丑案你也有参与,两起案子有关联。”少年没有疑问,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旅莫寒看着他叛逆又好似带着一身正骨的架势,忽然问:“那你觉得什么是犯罪?” 旅畔闲散懒漫:“我看得到的犯罪。” 旅莫寒:“犯罪仅仅只是一个代名词,并不能真正评判定义一个人的好坏。” 旅途突然咄咄逼人:“那你呢?是好是坏?” “既然好坏都是表象,还有几个人在乎呢?他们看的是犯罪事实,而这,你至少目前没看到,不是吗?”旅莫寒又道。 旅途头一次被怼的无话可说,果断转移了话题:“行啊,那既然您并不在乎,想必也是亲眼见过了那些恶人行善、好人入道,不如让我也见识见识?” 父子俩无声对视半晌,见旅莫寒转身离开:“记住你今天的话,如果你只是作为一名代表,替别人来劝我和你妈妈的。” 旅途不明就里,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但现下听这话父亲同意自己跟着了。他懒得追究父亲话中具体的意思,漫不经心跟上了。 …… 角落里,突如其来的大雨滋养了干旱许久的腐朽。犄角旮深巷万恶之源在分泌剧毒,它殷紫色的花蕊间是丑陋扭曲且令人作呕的温柔笑脸。 第52章 野人山:又一次同行 “叮铃……叮铃叮铃……铃铃……”少女百无聊赖趴窗边书桌前,一下下拨弄着被她挂窗边的白玉风铃,清脆悠扬的声音传出很远。 傍晚的橘光柔和洒下一室余晖,少女浅银色的眸中倒映着细小的碎金,夕阳中显得几分似幻朦胧,似醉。 半晌,梵陨河伸着懒腰坐起身,往窗外后院中看去,她有些郁闷单手托腮。 贺冕搬了把椅子,已经在后院树下坐了快一下午了。 “死狐狸,老狐狸,缺德……”梵陨河不理解:“这人怎么这么闲?都没自己的事儿要做?”她起身翻上书桌,直接从大开的窗户翻了出去,抱着排水管利索滑下。梵陨河试图无视树下的老缺德,然而…… “你现在去了也没用,人早走了。”贺冕懒洋洋开口。 梵陨河回头瞥他,仇人似的盯了好半天,又听他说: “过来晒会儿太阳?” 梵陨河原地杵了会儿,还是要走:“我出去理发。” “我给你剪。”贺冕放了茶盏。打着哈欠:“头发长长了就急,你小时候哪次不是我给你剪的?拿剪刀去。” “……”梵陨河无语,她看着男人:“贺冕,我告你非法囚禁。” “这儿是缅北。”贺冕总结精辟。 梵陨河:“……” 几分钟后。 “啧,太久没剪,生疏了……你要多短的?”贺冕拿着剪刀往少女脑袋上比划着,无从下手。 梵陨河回头睨了他一眼:“和你一样。” “你认真的?”贺冕顺了顺少女披肩的头发:“要不剪个齐肩的?” 梵陨河一身反骨:“就要你这样的。” 贺冕拗不过,妥协:“行,剪完别后悔就行。” “贺冕。” “嗯?” “你是不是专业学过理发?” “没有,给你剪出来的经验。” “……” …… “别没有啊爸,我都看着了,给我一把。”旅途嬉皮笑脸凑上去蹭着他亲爱的老父亲,放低了声音:“保证不惹是生非。” 旅莫寒看着自己一米八大的儿子跟只猫似的罕见冲他撒娇,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这里是雨林,没有猛兽,你要枪干什么?” “我防人。”少年一本正经道。 闻言,旅莫寒神色微动,抬眸看了眼前面几人,问他:“你看出来什么了?” 旅途不跟他好好说,蹭着老爹走:“爸……” “别闹。”旅莫寒抬手拎住他后颈衣领让人站直了好好走路:“你看出……”话没说完,少年没骨头似的跟个人形挂件又蹭了过来:“……” 旅途耍无赖眯着眼:“我保证不惹事生非,不然不得好死……” 旅莫寒往他头上不轻不重扇了一巴掌:“闭嘴。”然后就注意到旅途伸手摸到他腰上摸走了手枪:“好嘞。” 旅莫寒有些头疼。 临近傍晚,一行人在林子里找了处较为空旷的地儿安营扎寨。 晚饭后,旅途独自来到营帐外不远处树下,慢悠悠点了烟抽着。 浓重的烟味令他心安,烦躁的情绪也得到缓解。 “小伙儿了不得啊?小小年纪不不学好呢?”华子走了过来,依旧随和笑着,与他壮硕的身材看起来有点奇异的违和感。 旅途抬眸:“抽烟就是不学好?那你们今天违法乱纪明天杀人岂不是要组成恶人团伙了?”他毫不留情揭露这群人的身份,淡淡道。 “哈哈,性格直爽,这点怕不是随了你妈。”华子不恼反笑。 闻言,少年指尖微顿,他看向男人:“你认识我妈?” 华子看着远远走来的旅莫寒,只是意有所指拍了拍旅途的肩膀:“有些事从我这个外人口中说出来不太合适,你真想知道可以找时间问问你爸。”说着,离开了,并不太想和旅莫寒正面接触的样子。 旅途无所谓轻轻挑眉,夹住了烟,刚上嘴就被伸来的一只手夹走。他懒洋洋掀了眼皮。 “跟你哥学的?”旅莫寒将烟在树干上按灭,又伸手。 “……”旅途只得作罢,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整盒烟交出:“不是。”真要说起来怕是荒诞到没人信他到底是怎么染上烟瘾的。他转移了话题:“我妈呢?” 旅莫寒没有正面回答:“她很好。” 父子俩就这么并肩而立,少年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忍不住似的伸过手去:“不行……爸你让我抽最后一根……我嘴里空落落的。” 旅莫寒拍开他爪子,转身就走。 “爸?”旅途无奈。 他爹无情抛出俩字:“戒了。” “……”这是说戒就能戒得掉的?旅途叹气,懒懒双手插兜倚着树:“说得好听,就跟你也能戒得掉何素女士一样。” 一行人接连赶了两天的路,一路往东。森林里没有信号,打不了游戏,给某位少爷无聊到利用休息时间去到处逮虫子串成串玩儿过家家烧烤。 完事也不自己吃,拿着到处祸害别人。 这天直到天黑才扎营生火,一天下来几人都严重脱水,围坐在篝火旁一边等晚饭一边闲聊。 不远处,大龄儿童旅少爷背对着他们另生了一个小火堆,专心烤虫,屡试不爽。光一个背影都能看出来少年一天下来依旧精力满满,林曲感慨:“老旅,你这儿子可有点危险,今儿上午烤了串有毒的蜱虫给钱元吃,结果害他闹了一路肚子。” 几人都乐了,华子拨弄着树枝看向瘦子:“元儿,怎么样了?滋味不错?” “滚开。”钱元叹气:“早排泄了,这小子憋了一肚子坏水,看着倒是老实安分还无辜,那个闹腾劲儿……” 说话间,便见旅途又拿了两根树枝走来挨着他爸坐下,这回竟是烤了两串蛇。他笑起来时弯长的睫毛都跟着轻轻颤动起来,无辜极了:“这次不是虫,肉多,你们谁吃?” 几个大男人不约而同看着他手里小蛇尖尖的蛇头,陷入了集体沉默。旅莫寒瞥了眼就知道这小子果然不怀好意,他抬手。 旅途一眼看出他爹想训斥又忍住的表情,但这位“老先生”忍住了嘴却没忍住动手。旅途挑眉,一歪身子躲开了。 “你拿着毒蛇是想毒死谁?”旅莫寒还是一环胳膊捏住了少年脸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一点奶味儿让旅莫寒想到了这小子小时候总爱找他闹腾的模样。 旅途懒洋洋的顺势靠他爸身上,拿着蛇冲几人晃了晃:“真不吃?” 几个大男人下意识咽了咽唾沫星子,华子似笑:“小子,你以后要是混上道了记得通知我们一声,我们连夜收拾东西归隐山林。” 旅途慵懒打了个哈欠,笑意带着困顿:“好啊,等我去整治完琉球给你们腾出地儿来隐居。” 旅莫寒垂眸,手上扒拉着少年软趴趴的头发,忽地顿住,看到少年后脑勺藏在浓密头发下的伤疤。 “嫂子还好?”华子突然问旅莫寒。 旅莫寒抬眼看了眼,淡声应着:“挺好,你现在……” “别介意,我就问问。”他看着这个冷情冷性的男子举止间对儿子流露出的细微关爱,笑了下:“我好像能理解当年她为什么宁愿放弃一切也要死心塌地跟着你了。” 旅莫寒手指梳顺少年头发,清冷的眉眼间不经意透出一点柔和的光来,似笑:“当时我也有不理解的地方,但这么多年她全用行动告诉我了。” 旅途抬眸看去,带着八卦的语气:“你还爱慕过我妈呢叔?” 华子笑了:“小崽,当年我要是狠一点,可能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噢,是吗。”旅途在他爸身上舒适伸了伸懒腰:“我妈就挺狠的,你再狠一点还能活着?多少得死一方吧。” 华子饶有兴致:“你从小被送到国外,还能这么了解你妈?” 旅途笑笑,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脑子:“这叫母胎记忆。” 华子哈哈大笑。 …… 深夜,旅途被尿意憋醒,他摸索到手机打开灯光看了眼一旁熟睡的父亲,起身轻手轻脚出去了。 这会儿月色正浓,似乎不需要照明,旅途揣回手机,找了棵树解决了。刚要回去,余光瞥见有人影鬼鬼祟祟钻进了华子等人的帐篷,他立马跟上。 外面听了会儿,不见半点动静,旅途正思考着要不要闯进帐篷给那人一个下马威,便被帐篷里冷不丁伸出来的一只手拖了进去! 旅途瞬间反应,挣脱开半蹲在帐篷一角……里面孔空间太小,他站起来就得勾着脖子。 对方身高却刚刚好能站着,那人打开手电筒,刺眼的灯光照得旅途别过头去闭了闭眼。他适应片刻抬眸直视看去,双方都是一怔。 “呵。”旅途散漫笑了声:“哪里来的假小子啊?半夜跑这深山老林里行凶来了?” 少女又剪回了当初在禾桥和旅途擦肩而过的短发造型,可能更短一些,有些雌雄莫辨的中性俊美,甚至挑染了几缕藏蓝,妥妥的叛逆假小子。 梵陨河攥紧了手里匕首,发顶刚好碰到帐篷顶:“你们都要抄我老家了,还不允许我行个凶?” 闻言,旅途眸色微动:“什么意思?你老家在深山老林里?” “之前藏铜码里的,萨尔温江北部山脉地形图。”少女笑意轻佻:“就在这片山中,敢不敢跟我一起去看看?” 旅途挑眉,果然,他们这次进山和当年的‘611’制毒案有关,可是父亲为什么也会参与其中?他当真参与了制毒案?他来之前就开启了无线卫星定位发给了军方的人———江遣。这次来他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一时间,少年思绪紊乱,看着梵陨河竟然出神了。 便见梵陨河玩转着刀,转身出了帐篷:“行吧,我自己去。” 旅途回过神,上前探了探几人鼻息,只是晕了。他追了出去:“等等。” 梵陨河回头,似笑非笑。 “我去,不过先约法三章。”旅途提出条件。 梵陨河勾唇,一脸玩味的表情,她傲然轻抬了抬下巴:“说。” “这次一起,别再有什么小动作,彼此都多点信任。”旅途道。 梵陨河一点头:“可以。” “其次,仅限于同行,中途各自的私事互不干涉。” “继续。” “最后,”旅途笑中带了丝顽劣戏虐:“谁遵循了前两条谁是狗。” 梵陨河:“……” 旅途笑得放肆,转身就走。 梵陨河头一回被以这种弱智的方式耍,她眼神不友善眯了眯:“谁不遵循前两条谁也是狗。” 旅狗张口就来:“汪汪。” 梵陨河心中盘算好了一万种弄死这狗的方式。 …… 午后的果敢街下起了毛毛细雨,贺冕出了小区懒洋洋往中心区赌场方向晃悠去。 “喂,姐,有什么事吗?” 另一边,贺愿张口就问:“老三,精灵的事……” “我也是刚知道。”贺冕四下扫了眼:“他俩都支持这丫头的任何行为,我也不好多阻拦,昨天晚上就放她走了。” 贺愿还是担心:“让精灵卷进这些事中真的没问题吗?” “她养父母那边有人,这些年我和阿盏早有察觉,应该没多大问题。”贺冕无所谓:“到时候再说吧,人亲生的都没说什么。” “挂了。”贺冕转身拐进巷子,刚巧里面有人出来,双方都撞得猝不及防。 贺冕眼疾手快扶住:“不好意思你……”他抬眼,发现眼前竟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披头散发遮了大半面容。 “没事。”女子忙挣开他手略微低着头一手扶着肚子匆匆离开,从头到尾没看贺冕一眼。 对方太过诡异,贺冕回头多看了眼。 女子虽为孕妇,却不难看出来她干练沉稳的气质。中心区这边乱得很,各种黄赌毒层出不穷。看她这样子却像是逛街似的刚出赌场出来,还怀有身孕…… 贺冕思索着,一边晃悠进了巷子。 而这位干练的孕妇匆匆在前面街角处拐进了一个电话亭后面,还有些惊魂未定。她在赌场里见到了过来查案的陈年几人,险些被对方发现认出。 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她按照旅畔的指示找到了那个克里亚·瑟。用十吨白货从对方手里换来了金克、赵晋三等各方势力目前的详细动向。 旅畔这人饶是杨一落认识这么多年也没看明白他的手段,前脚从赵晋三手里套来了线索就果断与那光头违约转而找上了克里亚·瑟———据说是整个东南亚眼线消息掌握最多的黑市情报员,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杂货铺,没人直到他到底多大势力。 旅畔按月给克里亚·瑟酬金,重要的消息也将会按主次轻重传给他们。合作没有固定期限,酬金中断则合作中断。 杨一落不知道旅畔在建立关系上下了多大功夫,但也明白这其中隐患———时间久了他们不免会落下把柄在那个克里亚手上。 但他们顾全不了大局,不过是想给逝去的亲人一个交代、清白。 谁也没想到,光是第一步就已经这么艰难了。 …… “旅狗———我饿了……”森林外围林木稀疏,梵陨河感觉自己快被晒成肉干了,她想了想,又补充:“还渴。” 前面老远,旅途回头瞥她,简直无语。他毫无身为男性该有的体贴和怜香惜玉———姓梵的麻雀顶多算是块毫无价值的石头。他头也不回继续赶路:“你是饭桶还是水桶?才一天时间你就吃喝完了两天的食物,照这么下去咱俩迟早得死在这儿。” “就是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梵陨河拖着沉重的身子勉强加快了步子赶上少年,人型挂件似的拽住他背包不肯松手:“你……” “梵陨河你没完了?”旅途干着嗓子拎住她胳膊拖到自己身前:“走。” 少女回头,还不死心:“我饿……” 两人对视住了,梵陨河越凑越近,大有几分要亲上旅途的意味。 旅途垂眸和她对视片刻,抬手抵住了少女额头,退开。脑子缺氧般想起了前几天自己刚学的烤串技能,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笑意掩去眼底顽劣:“想不想开荤?” 一听有肉吃,梵陨河眸子都亮了:“你认真的?” 十几分钟后。 梵陨河坐火堆旁,拿着旅途递来的长串又肥又大的树脂虫,一脸死气沉沉。 旁边,旅途还在烤,不忘提醒少女:“吃啊?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梵陨河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吃下去自己得凉。她睨了眼沉迷于烧烤无法自拔的少年:“这叫开荤?” “啊。”旅途用手里烤蛇指了指她手里的虫子,一本正经:“这可是一道可遇难求的高蛋白美食,荤菜,吃了管饱。” 梵陨河无语至极:“……看你烤得挺熟练,没少吃呢?” 旅途打哈哈:“没有,前两天跟着我爸他们无聊,烤来作弄他们的。” 梵陨河叹气,已经不想问什么了,怕问出更多“惊喜”。 气氛诡异沉默间,旅途叫她:“梵陨河。” “嗯……”梵陨河拖着长调,百无聊赖坐那儿打量着手里烤虫子。 “没有啤酒配烧烤,你吹个埙助助兴?”旅途一脸真诚恶心她。 “……旅途,你真的能凭一己之力创死一个连的本事。”梵陨河不情不愿掏出埙来,懒洋洋问:“想听什么?” “就《江城子》吧。”旅途目光落在少女手里的陶埙上,下一秒却聚焦在了她白皙好看的手上。 埙都递到嘴边了,梵陨河嘴角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下一瞬凄婉哀伤的曲子从她唇间溢出,空灵悠长,却不是旅途熟悉的《江城子》。 明明很凄婉的调子,却被梵陨河吹出了岁月静好的闲适自得感。 旅途眸色微动,似是溢出一抹笑意。 短发似乎更附和梵陨河张扬傲然的性格,欢脱得就像林间精灵,不若长发时的无名清冷疏离。 “喂?人傻了?” 旅途找回思绪,才发现一曲已经结束,他随口问道:“这是什么曲子?还挺好听的。” 梵陨河眼中倒映着阳光的剪影,笑盈盈的:“《山鬼》,传说讲的一对深居山中,正处于热恋期的人鬼情侣的故事。” 旅途刚要说话,就听有人声传来: “阿姐!曲子就是从这边传来的……” 旅途和梵陨河回头,两人旋即对视,旅途看到了少女眼中的震惊和意外:准不是什么好事,可能还是梵陨河招来的。 “要遭,快走。”梵陨河起身去拉旅途,头却一阵撕裂疼痛。 旅途起身扶住,顺势带过少女拿了包就走。 第53章 苏都一族:地下室迷影 “人呢?篝火还在这儿。” “走了?不至于啊,从听到埙声到我们赶过来才多久……不骗你尼莫1,我刚远远就看到了两小子坐这儿呢……” “附近找找。” 旅途拉着梵陨河蹲在树后面的草丛里打量着这行人:“尼莫什么称呼?这个叫尼莫的男的女的?看不出来呢?哪个民族的服饰?”他回头:“哎找你的……梵陨河?” 少女背对着他面对着树站着,一下一下用额头不轻不重撞着树。 场面过于诡异,旅途有些诧异。他扫了眼正搜寻他们的人,猫着腰过去拉住少女:“着魔了你?干什么呢?” “二途,我头晕。”梵陨河微微皱眉,将额头抵上了他肩膀:“cpu快支撑不住了,突突跳着呢……” 旅途看着她,在她身后抬起的手迟疑了会儿还是放下了:“怎么回事?” 少女难受,有气无力应着:“不知道,似乎遇到你之后就没什么好事。” “滚,我还觉得遇到你挺晦气呢。”旅途问她:“能走吗?” 梵陨河摇头,抬了下巴搁他肩上看向不远处的人,皱着眉好似自言自语:“寨子出事了?他们在找我还是老易……” “你家人?”旅途扬眉:“还是少数民族的?” 梵陨河盯着站篝火旁旅途口中不男不女的人,眼神放空:“不算家人,五岁之后再也没回去过了。这个男人婆是我阿博2,就是你们汉族口中的姑妈。” 话音刚落,篝火旁的寸头女子就好似听到了般忽然转过头来看到了梵陨河。 四目相对,梵陨河心下一惊,下意识抬手抱住了少年腰身,一手狠狠掐上他腰间软肉:“完了……” 旅途面对着她看不到后面情况,他吃痛:“靠,梵陨河!”他眉梢突突直跳:“完了你掐我干什么?松手……” 少女怔然盯死了寸头女子,问:“二途,如果现在有一个枪法堪比专业狙击手的人就站不远处,目标是你,随时……啊!” 她话未说完,旅途便了然身后那股凉飕飕的感觉从何而来。他就着梵陨河抱他的姿势将少女单手拦腰抱起,一边往树后躲着。 “砰砰砰!” 开局三枪枪枪擦着旅途脑袋过去,旅途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雨林多植被,那女子再一抬头已然找不到两人影子。 树后,旅途抱住梵陨河被脚下植被绊倒,两人没稳住双双倒地上。梵陨河和被压在她身下的旅途对视上,片刻,她一手撑地要起来,却被旅途扯住,她看去。 少年笑得顽劣,偏了偏头示意她细听。 那寸头女子正在靠近。梵陨河只得耐住性子保持这个要起不起的姿势,一手撑地一手虚虚搭在旅途胸膛。 又僵持了会儿,那悉簌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梵陨河微微皱眉,她头又开始晕了,这会儿胳膊也酸了。 她有些撑不住,另一只手开始有小动作,勾了勾指拨弄着旅途衣领,露出少年略显单薄却坚实的胸膛小片肌肤。 梵陨河浅眸微动。 少年脖侧除了被她先前不小心烟头烫伤留下的小小印记,竟然又多了两天狰狞的伤痕从脖侧一直延伸至胸前衣领之下。 梵陨河手上隔空描着伤疤,一路向下就要触碰到衣领时被旅途一把抓住,她轻轻抬眸。 旅途笑意懒散,对口型:看上我了? 梵陨河眯了眯眼,回他:滚。 他轻哂,注意到少女挑染的一缕蓝发上落了草叶,抬手刚要帮她摘掉,却瞥见树侧伸了只脚。 当即赶在女子绕到树后发现他俩之前一把搂住少女迅速往旁边侧翻出去! “砰!” “砰砰!” 女子连开三枪,梵陨河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夹杂着烟草味,忽地就带了阵阵血腥味萦绕上鼻间。 梵陨河被他压在身下,在看到女人再次抬枪指来时终于出声:“阿博!” 寸头女子顿住,她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这个短发小子,才发现她长相过于清秀,似是女孩。她缓缓放了枪:“你叫我什么?” 梵陨河心中一动,轻捻了捻手指,她推开身上昏迷过去的旅途,慢慢站起身,在女子一脸戒备中漫不经心拨了拨短发:“阿博还真是忘性大,要是俄尼3在能一眼认出我来。” 闻言,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你是阿桑?可有证据?” 梵陨河勾了勾唇:“你是我阿博苏都秋韵,我俄尼叫苏都辽。”她上前:“我阿达4苏都则,我阿莫5江格桑。”她又往女子身旁凑了凑,笑容清扬可人。 苏都秋云震惊大于戒备,仍是不大相信:“你有物件没?” 梵陨河抬手在自己领口处用食指轻轻一勾,勾出一枚吊坠,她解下递过去:“你看,这还刻着我小名呢,阿桑。” 女子没有犹豫,伸手就接,抬眼却发现少女忽然抢她狙击枪! 她一惊,想抽回却已经来不及,梵陨河一个刀手扫了上来。她看着瞬间倒地的女子,拿回了吊坠戴回:“也就这点防备心嘛。”梵陨河转身来到少年身边就要拖起他,却见旅途下一秒睁开了眼。给她吓了一跳:“我去!旅狗你诈死呢?!” “嘶~~~”旅途一手按住小腹艰难爬起:“不炸死早被一枪崩了,你还能认亲?” “你拿我挡枪?”梵陨河不可思议,发现这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旅狗你要点脸。” 旅途疼的不行,忙附和:“行行行我要脸我要脸,快……扶我一下,有点脱力了……” 梵陨河有些嫌弃上前架起他:“就肚子中枪了?” “还有胳膊,她还真是一发子弹都不肯浪费的。”旅途疼劲儿上来,直抽凉气。 梵陨河建议:“要不我们原路返回?” “至少得三四天。”旅途很现实。 梵陨河瞥他,有些为难住了:“那怎么办,我家离这儿也得一周左右,你别路上流血不止嘎了啊?” “……”旅途心累叹气,这姑娘是真的没有一点责任心。他缓解着疼痛:“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的?” “不能。”少女无比真诚冲他笑了:“我见不得别人过得比我好。” 旅途选择闭嘴,不然很有可能没有被枪打死先死在这麻雀的毒舌下。 …… 葡萄县,‘611’案件旧址。 “轰!” “轰轰!” “轰……” 林子深处有大片建筑被毁后留下的残垣断壁暴露在此,这几日连续的大雨将附在上面的藤曼冲刷一新,让这些废墟看起来更为古老神秘了。 接连的爆炸令周围树木都为之震颤,却并没有什么实际伤害。 声音沉闷,似是从地下室传来。 然而地下室两位当事人依旧处于蒙蔽状态中。 爆炸并不是旅畔或者夏明随所为,两人一致怀疑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但被困地下室三天,一直找不到人,每次放松一点戒备就只能恰好看到可疑的人影一晃而过,像是鬼魅。 着实让人细思极恐。 灰头土脸的旅畔和夏明随第n次在路口分开而后又在另一处毫不意外相逢了,两人终于选择双双摆烂。 “老子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最后竟然要和你死在一处……唉……” “特么谁想跟你死一起,反正我得出去。” 旅畔和夏明随在隧道里面对面靠着潮湿的墙坐下了,包里到今天为止刚好空空如也,最后一点水都没了。 旅畔甩了甩满是尘土的头发:“这第几天了,我怎么越看那人影越不像人呢?飘东飘西的。” “总不能是二十年前的幸存者?”夏明随随口道。 闻言,旅畔忽然打了个响指,刚要说什么,伴随着他响指而来的却又是一声爆炸: “轰!” “跟上。”冷不丁有人在轰炸的余声中这样道。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隧道尽头漆黑中,又是那一闪而过的人影。 过了半晌,夏明随忽然开口:“跟去看看?” 旅畔扬眉:“相信一只鬼?” “指不定是人呢。”夏明随耸肩,站起身:“走吧,至少有个指路的。” 旅畔懒洋洋的:“万一那玩意把我俩往坑中带,分分钟玩完儿。” “总比乱撞等死好。” 旅畔:“……”好像也是。 没有手电筒,两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这么几天下来也早适应了地下黑暗的光线。 “这边。”那声音不太真切在前面响起,空灵的诡异。 “啧,小老弟,看过昆池岩没?”旅畔忽然出声,试图缓解氛围。 “精神病闹鬼?跟咱俩现在的处境挺像的。”夏明随成功让氛围更加凝重了。 旅畔:“……我是无神论者,自然不相信。” “废话,谁不是。”夏明随把玩着匕首,明显也是为自己壮胆:“老子以前快死的时候都没这么慌过。” 旅畔学他口吻:“废话,谁不是。” 两个大男人,死都没退缩过,却怕一个连面都见不着的人。 可能是鬼。 …… 傍晚,林子里毫无征兆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梵陨河架着旅途实在体力有限,加之她自己还头晕眼花的,两人在天黑前找了处枝叶繁茂的树丛下躲雨。 梵陨河给旅途找来药草简单处理了一下他伤口,而后戴上帽子坐少年身旁独自清高去了。 两人无言许久,旅途忽然感觉肩上一沉,他看去,梵陨河将头枕了过来。 少女瞌着眼,头晕得厉害。 虽有树挡了点雨,但随着天色渐沉,梵陨河还是感受到了寒意,她迷迷糊糊间不断往旅途身上蹭着,寻找热源。而后便觉得有一只手将她搂抱住了,梵陨河无法思考,只觉得那只手真的很烦,没一会儿又探上了她额头。她嘟囔着拍开,无意识又往那边靠了靠。 旅途听着她满嘴胡话从“我想回家”变成了“二途,我头晕”,他瞥了眼,没搭理——他又不能替她分担。 到后半夜雨渐渐小了,梵陨河却开始不安分,皱着眉翻来覆去枕他腿上怎么也睡不安稳。 旅途再次确认探向她体温,靠树闭着眼懒得睁:“没发烧。” “就是晕,不是发烧的那种晕。”梵陨河睡不着,爬起身靠他肩上:“有时候还伴随着阵阵耳鸣……”那异样的记忆缺失感才是最强烈的,梵陨河脑海里不断闪过混乱的记忆碎片,她不确定这些记忆是不是属于她。 闻言,旅途搂住她的手一紧,想起来之前她替他挡了关乎生死的一枪。当时那一枪擦着梵陨河太阳穴过去的,更巧合的是那一天也下了雨…… “梵陨河。” “嗯……” 旅途想了想,问她:“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什么时候最严重?” “嗯……”梵陨河紧紧皱着眉:“去年……九、十月份吧,最严重……就这种天气,又疼又晕,简直不想活……” 对上了。 气氛陷入单方面死寂和尴尬,又过了许久,听得旅途难得认真开口了:“梵陨河,有机会发话,我会负责的。” 却听得少女缩他怀中闭着眼笑出声来:“咯咯……你有病吧突然煽情……” 夜色浓重,雨后的林子里不时钻进阵风,潮湿的泥土和草木味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 滨城,映湖军基地。 清晨的映湖在柔和的橘阳下如梦似幻,给人朦胧的虚幻无感。 江遣披了军大衣晃悠到湖边长椅旁:“老郑。” 郑止峰拍了拍身旁:“坐。” 江遣在他身旁坐下,架起腿。 “听夏端说,你当年……” “审批下来了吗?”江遣打断他:“去晚了旅途可能有危险。”他清楚郑止峰想说的是什么,夏端上次成功从他那傻儿子口中套出话来,现在内部对立的大致都在谈论,要么等着看他怎么处理这件事,要么趁机想打压他。 都是各怀鬼胎,没几个真情实意。 郑止峰从身上掏出审批单子递给他:“就是那天闯基地来带走旅途的丫头?” “嗯。” 郑止峰点头,叹气:“我知道你这当父亲的心,无非想子女平平安安的不受什么牵连。那晚地方军与几批私人武装交战中出现的混血女孩,与那天闯进来的丫头从面貌特征到身形都高度匹配,除了眼睛可能伪装过。”他看向江遣:“你早就找回来了为什么不向上级汇报?” 江遣慵懒笑了下:“老郑,你也是当父亲的,咱俩之间没必要明知故问吧?” 郑止峰比他大了一轮,他略显深沉的眼睛看着这个从进部队开始就一身痞气的男人:“江遣,希望你该动手时不要心软。” 江遣起身离开,但笑不语。 第54章 追逐战:尔虞我诈的试探 晨露打湿了少女弯长的睫毛和短发发尾,梵陨河睡眼惺忪醒来,舒适伸了个懒腰。 她看向仍然在睡的旅途:“旅狗,起来了。” 没动静。 梵陨河凑近了去试探他体温,旋即摇了摇:“二途?醒醒……”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你发烧了。” “别动。”旅途皱眉,懒懒掀了眼皮:“你好了?” 梵陨河微微一怔,点头。 旅途轻笑了声,闭上眼继续睡去了。这麻雀倒是好得快,倒霉的不还是他? 几分钟后,梵陨河任命架起旅途一边赶路一边抱怨:“看着一副瘦不拉几的病态样儿,忒重。” 旅途烧到路都走不稳,他无力回怼,默默听着,嘴角似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他又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他病情应该是有所好转了,有天夜里发烧还知道自己起来倒水喝,经过书房时看见旅畔还在为赶上学校课程而复习。旅途悄悄摸摸的头一次没有去闹他,自己下楼喝了水回屋睡觉了。 因为发烧缘故那一次他异常安分,大概他的安静看在旅畔眼里就是异常。天亮之际旅畔忽然想起他来,冲回自己房间没找着平安半夜钻他被窝的旅畔。转了一圈最后竟然在这小子自己房间找到高烧不退的他,旅畔带他去医院时医生说再晚送一会儿人就没了,严重脱水。 旅途从小到大都是个欠揍的主,只有在生病时才能难得安分一会儿。这点在别人家看来是个乖孩子,但在旅畔看来就要要噶命的前兆,所以旅畔对于旅途小时候动不动就发烧这事儿一直有阴影。 大概源于旅途四岁那年一个人发烧差点没等到旅畔放学回家有关系。 旅途就这么被梵陨河连架带拖踉踉跄跄走了许久,直到上一秒还晴空万里的天开始落雨点。体力不支的梵陨河架着旅途旅途找到树下避雨,两人靠坐在一处,久久无言。 周遭雨打树叶淅沥声不断,忽然混进了一阵奇怪的咕咕声。梵陨河拖着长调懒懒开口:“唉……人要饿没了。” “包都丢了,哪里还有食物。”旅途靠着树,半死不活瞌着眼。 梵陨河抱膝坐那儿,生无可恋用树枝划着地上的草叶:“你烤虫给我吃吧二途。” “嗤。”旅途哂笑:“是谁昨天还死活不肯吃这玩意儿来着?” 梵陨河闷闷不乐,已经饿到没力气怼回去了。 最终旅途还是顶着高烧的难受在附近草丛中扒拉出一堆藏在枯枝烂叶下的树脂虫,还有几条蚯蚓。 但问题是,他们没火。 两人对坐着,对着一堆蠕动的虫子怔然,早已麻木。 许久,旅途开口:“要不然……” “打死我也不吃生的活的。”梵陨河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戳啊戳的,立马预判到这狗想说什么,毅然决然打断了他的话。 旅途掀了眼皮,扔开树枝:“爱吃不吃,随你。”他拎起一条白胖的树脂虫,在梵陨河震惊他有所动作的目光下一口吞了。 “……”梵陨河当时刚认识他时就觉得这是个娇生惯养的阔少爷,和她根本不是一类人,这会儿见到旅途吃虫就好像看到了东北霸总吃折耳根——离大谱了。 很快,眼前一堆活乱蠕动的虫子就被旅霸总一条不剩全吃了。 梵陨河目瞪口呆看着他离开:“疯了疯了……高烧把脑子烧坏了。”雨天的森林无人区光线昏暗,少女归然不动目送少年走远,最后消失在林木深处。 她又开始头晕了。 梵陨河撑着头盘膝而坐,左右晃着身子试图缓解。一会儿又拿着树枝拨开地上厚厚的枯叶层开始挖土,就这样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乐此不疲,又开始在自己挖的坑里铺上树叶…… 忽地从上方掉下来一只野果,精准落在了她挖的坑里。 梵陨河抬头看着头顶的大树奇怪:“这也不是果树啊……” 话音刚落,又凭空掉下来一堆野果,她一怔,反应过来回头看去。 旅途站她身后,手上还用树叶兜住了什么。 梵陨河拿起野果就啃,也不管有毒没毒。她看着少年做她对面,含糊不清问:“你噶儿搞来介系够资的?(你哪儿找来这些果子的)” “你只管吃。”旅途将装着水的树叶递给她:“拿着。” 梵陨河瞥去,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果子凑过身去就着他伸来的手就喝。 “……”旅途发现这人不要脸的程度和他有得一比。两人一通咔咔啃完果子,继续赶路。 吃饱喝足,梵陨河那不容忽视的头晕又来了,她半死不活挂少年身旁压着他走:“二途,我头晕。” “……”他这柔弱不能自理的同伴,打起架来可是一等一的狠。 “旅狗。”见少年没回应,某只麻雀从梵陨河体内蹦出来了,开启话痨模式。 旅途叹气:“干什么?”跟这麻雀说话没点耐心还真不行,换个人来都得生出想掐死这麻雀的冲动,也就他大度还包容。 梵麻雀持续叽叽喳喳:“为什么你体力永远那么好啊?你不会累的吗?那你如果……” “打住。”旅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开启了一项新技能,感觉这姓梵的现在只要说出上一句他立马能预判到下一句。当即毫不犹豫拒绝了:“你有手有脚的,我可背不动你这么个千斤顶。” 梵陨河:“……”她舔了舔唇,抱紧了少年胳膊持续不要脸:“二途最好了,你就背我一次,我以后都任你使唤好不好?保证!”她伸出三根手指发誓:“如果我不兑现承诺就不得好死!还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得了得了,你以为你还能进无间地狱1呢?”他任命:“背你背你,行了吧。” 梵陨河喜笑颜开,利落跳上他背,哪里像走不动的样子。就是主打一个幸福自己祸害别人。 于是乎,旅途被迫背着这人走了一上午,彼此拖累走走停停,一个头晕一个发烧,好不凄惨。 正午时分雨停了,有阳光从云层后穿透照射出,划破天际。两人简单吃了点野果休息下了。梵陨河却对着一棵野生的香蕉树研究起来了:“二途,你说这野外的香蕉树在这深山老林里透不进来阳光能结果吗?” 旅途高烧不退,嗓子开始嘶哑了。他厌怏怏靠坐一边树下,瞌着眼:“可能吧,不知道。” “噢……”梵陨河若有所思,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嗯?我头不晕了?” 旅途:“……”被他背了一上午,等同于休息了一上午,还不好就该有问题了。 “二途二途!我好了……”她开心转身,却见少年状态似乎比早上更差了。梵陨河蹲他面前:“二途?” “嗯。”旅途懒得搭理。 梵陨河为难住了:“你这样子还能正常走吗?” “梵陨河。” “啊?”少女忙应。 旅途闭着眼,轻哂,无奈又好气:“你还真是将缅北一姐的身份表现得恰到好处。” 自私自利,丝毫不顾及他人死活,这种品质值得所有人在陷入危险时学习。 梵陨河永远那么欢脱清傲,张扬得似乎全世界都在她掌控中。不熟悉的人第一眼绝对是:哇,这小妹妹好可爱。 又有几个人了解她骨子里的凉薄绝决?旅途庆幸自己和她性格还挺像。 梵陨河反应过来,轻轻挑眉,她勾唇浅笑,无辜又单纯凑近少年耳边:“你将你知道的铜码告诉我,我就算是死也会在死之前把你带出这片林子,怎么样?” “不怎样。”旅途掀了眼皮瞥她,语调慵懒挑衅:“我不说,你也得先带我出去,因为这份铜码就只有我和我哥知道,我死了你也别想从我哥那儿知道。” 两人正对峙不下间,听到有说话声隐隐约约传来: “尼莫,你能确定老易将温柔散配方交给阿桑了?可别闹了误会,到时候……” “我一直让阿木跟在苏都易身边,不可能有误。” “这都两天了,那俩小鬼怕不是早出了这片林子,听阿木说,阿桑自小在这边长大,那个姓梵的几乎不管,这丫头肯定对这一带特别熟悉……” “跟她一起的小子中了我几枪,跑不远。” 声音由远及近,旅途看着梵陨河,却见对方怔然出神,一动不动。 梵陨河此时大脑一片混乱:温柔散是什么?老易什么时候交给她了?阿木竟然是俄尼的人?那老易现在…… “喂,来了,快走。”旅途起身去拉少女,却发现她身体有些僵硬:“你……” “不行,得赶快找到老易。”梵陨河蹭地起身,反手一拉旅途就跑:“先走再说。” “尼莫!人在那儿!” “追。抓活的!” 旅途和梵陨河没命似的狂奔,总感觉下一秒一个不注意就会撞树上。旅途意识到什么:“我们现在不能去你老家吧?” 梵陨河越是危险时候越冷静:“不回,回滨城打听老易下落。” 旅途刚想着她是不是担心那个老易有危险他得安慰几句,就听少女又道: “老易一直都知道当年小丑案的内情,‘611’案他也在查,这说明他也认为小丑案和‘611’有联系,我得找他问清楚!” 旅途再一次刷新了对梵陨河的冷漠认知:这人眼中是不是只有父母死因?活人不比死人重要?也是,活人中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怕就是她自己了。 “合着搞半天你不是担心那个老易的安危?”旅途心中的诧异跟着脱口而出。 梵陨河沉默住了,没回应。 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为什么可以毫无敬畏生命的去对生死一视同仁,大概是在那年街头目睹养父母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扼杀了她刚刚有点意识的善良。她这么多年在尔虞我诈的混战中长大,梵星盏他们只负责保全了她性命,并没有教她重新拾起那一点温暖。什么以牙还牙、亦或是自私自利,全是梵陨河在一次次教训中自己总觉出来的生存法则。 但凡心软了半分,她都活不到今天。 “砰!” 后方冷不丁放枪,拉回了少女纷乱的思绪。她抬眸扫了眼眼前杂草丛生,立马看出了这一片的地形:“右前方两百米处有陡坡,跳下去!” 旅途惊讶于她的观察力,当下别无选择,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就是眼前这陡坡过于陡了,下方植被丛生,也不知道有没有隐藏的岩石、毒物之类的危险。 后面苏都秋韵带人眼看快逼近,落后旅途半步的梵陨河根本没给旅途反应的机会,一把将少年退推了下去。 旅途连骂都来不及。 梵陨河回头冲追来的苏都秋韵勾唇一笑,转而也毫不犹豫跟着跳了下去。 众人追来斜坡边往下看,男子惊了:“这么险,她怎么敢的?” 苏都秋韵看了片刻,道:“尔内,你绕路下去搜人,我在回家和出林子的路上分别派人堵着,记得留他们一命。” 男人应了声:“好。” “明天天黑之前还没找到人的话就来找我会合。”苏都秋韵拎着枪带了一部分人离开。 苏都内尔目送阿姐走远,并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阿达和阿普2都说过,若他尼莫是个男子,必然是能成为塔宗3的存在。 可偏的族中当年的成年仪会上是他大哥苏都则赢到了最后。几十年后的下一代族主预选测试中,脱颖而出的竟然是大哥这个养女——苏都格桑。 要知道当年的梵陨河只有四岁。 影娘4虽不比塔宗,但若是这个影娘足够强大,是能带领那一氏族5女性地位崛起的存在。 女性地位在千百年来的暮落族中一直很低,当牛做马时常态,一些壮大的氏族里女性可能有点地位,但终归比不上男性。而这梵陨河是他们苏都氏族有史以来唯一一个预选影娘,没有之一。 苏都内尔其实多有意见,这个苏都格桑不过一个养女,和他们苏都氏族甚至整个暮落族都没有血统关系。 要是未来真被一个外人统领,他们苏都一族散了也罢。 …… “大哥?这么多年了怎么想起来找我?不怕暴露?” “旅途出事了,得需要你跟我一起去找,这边地方武装太多,我赶时间。” “行,我好像记着他应该和精灵在一起。” “你现在能走?” “能啊。时间多着呢,走吧。” 第55章 被困雨林:不可思议的发现 果敢某饭店。 “没记错的话,杨小姐是警察吧?”杭无绪将杯盏倒扣在桌子上:“你这不怕死的职业精神一般人还真没命学。” 杨一落纠正他:“曾经是。” 杭无绪点头,看了眼女子隆起的腹部:“正常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医院待产了,你乱跑就算了,还跑来缅甸?” “这就不劳杭医生操心了,你我目前的交谈仅限于一桩交易。”杨一落笑笑,有一说一。 见她坚持,杭无绪也没必要多劝,进入正题:“你们查到的十几年前葡萄县废弃工厂那一次军方联合警方的缉毒行动地址距离‘611’案件旧址很近,但那次案件金克并没有参与,甚至可以说和他毫无关系。” “‘611’案件是1998年的,那次废弃工厂缉毒案却是01年。”杨一落道:“我父亲是‘611’案件中被毒贩抓走的,三年后才传出他牺牲的消息。” 而‘611’案和工厂缉毒任务时隔刚好三年,两件案子案发地址又如此接近。 默然片刻,杭无绪问她:“你是怀疑你父亲不是死于‘611’案?但‘611’案发生在工厂缉毒案之前,凶手没法嫁祸给金克。” 女子摇头,跟他杠上了:“但我爸是‘611’案的参与人,与金克不可避免有过接触,可能并非金克害死的,但金克在工厂案之前肯定参与过。” “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主谋?这么多年了,那些不法分子早就被打击得差不多,只要你汇报上级相关线索将他们连窝端了不就报了仇?” 杨一落笑笑:“我父亲卧底五年收集所有有关‘白狼’组织的消息,全在那个凶手手里,而我敢肯定,凶手不是‘白狼’的一员。” 杭无绪并没有太惊讶,而是似笑非笑问她:“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透露给别人?” “你是生意人。”杨一落笑笑:“陨河说,损人利己的事情杭医生向来不做,你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杭无绪似笑,终止了这个话题:“所以杨女士接下来是要去哪儿?” 杨一落看着他:“从废弃工厂缉毒案重新查起,找到凶手拿回情报。” …… 四周一片寂静,眼前完全窥不见半点星光。 不知道是午夜几时几分,林子里大雨倾盆。旅途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满嘴泥味。他试着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四肢和僵硬的身体,腹部和肩上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借着雨水抹了把脸,旅途艰难翻身从灌木丛中爬起,摸黑刚走出没几步又被什么东西绊倒: “我……靠……”疼得他又是一抽,翻身仰面躺倒了,手上却碰到温热。 旅途怔了下,手里继续往旁边探去。 周遭寂静得只听得见雨打树叶声,他蓦地一下反应过来,翻身爬起来去拖旁边的可呼吸物体:“靠?梵陨河……梵陨河?” 渐渐适应了黑暗,旅途勉强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他将少女扶起靠自己身上:“梵陨河?” 叫了半晌,少女终于有了动静,她迷迷糊糊应了声,紧接着又往少年怀中下意识缩了缩:“冷……” “还没断气呢?”旅途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瞬间松了口气,他扯开自己外套将梵陨河裹住。 梵陨河皱眉将脸埋他身上汲取温度,气势不减半分:“滚,你才断了气。” 旅途轻哂,屈膝坐着,让她背有了支撑点:“麻雀,我们现在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嗯……”梵陨河努力让自己清醒:“要么原地等死要么被我阿博他们找到逼问那什么温柔散的下落。” 旅途打了个哈欠,和当下环境格格不入:“聪明。” 梵陨河一口否决了:“不行……被抓回去我们绝对没有逃走的可能。” 旅途莫名觉得可悲又可笑:“梵陨河,你到底在执着个什么劲儿?要命还是要真相?” “真相。”梵陨河瞌了眼:“虽然真相只是一句话或者几张字据,但大多数人拼死拼活图的也就剩这么个安慰了。如果连这点支撑都没了,还能看到什么希望呢?” “……” 半晌无言,听得旅途开口:“真相重要吗?”他已经不知道是在问梵陨河还是自己了。 “重不重要取决于你对那个人有多看重。”少女笑声低低,闷在旅途怀中:“旅狗,你敢说你走这一遭不是为了真相?” 旅途不应了,他垂眸,黑暗中眼底情绪隐晦不明:对啊,他自己不也是为了一个真相?可是真相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有军方的承诺,哪怕他爸妈真的罪行确凿,也可能被他挽回一点,哪怕一点都是好的。旅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竭力维持这个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少感情的家,但他心里总是会下意识想着:再好一点点就行了,就一点点。 见少年半晌不应,梵陨河又道:“不过你求一个交代,我求一个逝者安息。” 旅途仍是沉默。 他突然就莫名有点共情梵陨河了,好像哪里都很相似,又好像他们是两个世界的。梵陨河这十几年一波三折的经历怕是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刚出生就被亲生父母因为任务而丢弃,遇到了疼爱她的养父母,却又因养父母遇害再次成了孤儿,辗转到人贩子手里,却身负养父母被害之仇不敢和找回来的亲生父母相认……短短十八年被抛弃两次,做了三回孤儿。 旅途庆幸自己只是疏离亲情,而非丢失亲情。 “第一眼就觉得你和我是同类,虽然遭遇有出入。”梵陨河声音中多了丝笑意,肆意妄为的:“因为你跟我一样自私。” 旅途笑了,一半承诺一半否决:“但我也仅限于此。做不到你那样真的得了利益还落井下石。” “我只是为了自保,仅此而已。”梵陨河一样不承认评价。 少年轻哂,有气无力的慵懒语调:“那我可以说现在杀了你也是为了自保吗?你太危险了。” 梵陨河话语中带了丝挑和满不在乎:“那你杀吧,反正我现在死在这儿,你也出不去。” “梵陨河,你真不是个人。” “比起相安无事,我更喜欢风水轮流转。”少女咯咯直笑,挑衅而张扬。 旅途简直想当场将这麻雀闷死,他冷嘲热讽:“咱俩彼此彼此,谁也没资格指责谁。” “有道理,那晚安吧。” “晚安。” …… ‘611’案件旧址。 “砰!” 雨林后的林子里枪声惊起一丛鸟雀,发出簌簌的声响。 旅畔和夏明随一路跟着那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声音好不容易出了地下室重见天日,都没来得及喘口气儿,便又遇上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波地方军。 俩人有惊无险凭着来时的记忆出了林子,进到了山下一处寨子里,以为暂时安全了,哪料是又进了狼窝。 寨子里正在开战。 “靠他大爷的,倒了几辈子霉?”旅畔难得被逼出脏话来。 夏明随情绪相比而言就稳定得多了:“你怕不是个招霉体质,先躲了再说!” 村寨地势复杂,旅畔和夏明随两下甩开了后边不知道哪边对哪边的几波军队,匆忙间进了户人家,没来得及反应就又是更大的惊吓: “靠?” “卧槽?” 两人在门口踉跄成一团,开门便见两只血淋淋的人头骷髅轱辘着滚到脚边。 彼此都吓得不轻,缓过神来的两人一对视,才发觉他们多年未见的好兄弟似的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瞬间闪电般松开,旅畔一边拍了拍手一边往屋里走去:“自小在这边长大的还这么胆小,没出息……” “呵,公大毕业的也就这胆量。”夏明随回怼。 饿了一天的两人不约而同进了厨房,竟然还真意外发现了几块烙饼,当即连毒也不试就是一通狼吞虎咽。 吃饱喝足的两人打算离开之际却听到一旁米缸里似乎有声音,传来沉闷的“咚”的一声。 旅畔和夏明随对视,两人一个掏枪一个准备掀盖。夏明随对了个一二三的口型,猛地掀开了缸盖。 旅畔抬枪,里面的人却被这大动作吓了一跳。 米缸里躲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一男一女,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小脸脏兮兮的。 旅畔收枪,瞥向夏明随:“方言走一波?” 夏明随随口用克钦语问了什么,不料其中一个开口却是流利的中文:“大哥哥你们能带我们回中国吗?”大一点的女孩眨巴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格外清澈。 旅畔了然,将枪递给夏明随把两个孩子抱了出来,他蹲下身:“被卖到这边多久了?” “不记得了。”女孩摇摇头。 夏明随站一旁问:“你俩是姐弟?” 女孩点点头:“我叫佐芷,弟弟叫佐洛。” “这个寨子里……” “旅畔。”夏明随打断他,轻轻摇头:“带上他俩逃得了,你救不过来的。” 旅畔抬头和他对视上,顿了顿,又问:“这个寨子具体地址?” 夏明随道:“葡萄县措克镇北郊果寨。” “行。”旅畔当即抱起女孩就走:“走了。” 夏明随抱上男孩跟了出去。 这里战乱比其他地区要严重,两人都心知肚明,等旅畔回去再联系人过来一趟时,这个寨子余下的孩子可能早已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了。 这边罪恶太多,根本不可能一桩桩一件件都救赎过来。 但至少将他们的灵魂力所能及带回去留给他们的家人。 …… 整整两天一夜,重伤的旅畔拖着个同样虚弱到极致的梵陨河已经将近四十八小时没停下歇息了。 只因他们在坡下撞上了苏都内尔。 连日的阴雨天气更拖累了两人,旅途和梵陨河谁也没有提出一声休息,好似在暗暗较劲似的。两人吊着一口气和苏都内尔周旋在偌大的林子里,跟玩儿似的。 男人着实惊讶于这两个孩子的魄力和宁死不屈的性子,要不是想到他姐离开前说的留着这俩小鬼一命,苏都内尔早没了耐心。 别到时候人没抓着回去还挨一顿数落。 “哥,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没事,反正也跑不远,这一带延伸到中国南方到处都有我们的族人,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那尼莫那边……” “尼莫那边我会解释,走!” “……” 又一个暮色将至,旅途和梵陨河相互拖累着谁也不让谁赶路,其实两人都不知道方向对不对,全凭一点点意识往前走着。 “天黑了,歇会儿……”梵陨河受不了了,率先结束了这场谁也没有承认的较劲,挣开了对方扶着自己的手,喘着气倒地上:“不行了……” 旅途仅有的意识走出了一段路才后知后觉少女不见了,他拖着身体回头看去,折回。停在少女身旁时看她全是模糊的重影。不等他开口,躺地上的梵陨河率先抬手指他:“二途……我好像……得了白内障……咋看你重影呢……” 旅途:“……”他忽地倒下,在梵陨河身边半死不活翻了个身躺着:“我也……这应该是脱水导致的,神特么白内障……” “不行了不行了……”梵陨河摇头,瞌了眼:“你不是说……联系我爸了?怎么……还没来……我怕是等不了了,先睡了……” 旅途眼前发黑,也闭上了眼睛,这会儿两人无暇去管周围有没有什么什么危险毒虫之类的,什么都没有痛快睡一觉重要。 旅途最后的意识听见有说话声传来,心里疲倦极了:追来了?这群孙子没完了…… …… 果敢北街居民园区。 “军方内部的事情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你们那个内鬼的每一次动作可都牵扯着这边或大或小的地方战争。”贺冕将茶放到茶几上,在另一边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墙边,男人正打量着一幅油画,闻言转身走过来,手里把玩着的风铃叮铃作响……这还是从梵陨河身上发现的,他笑笑:“还没确定是谁,拖个几年还是有挽回的余地的。你和老二能应付就先应付着,幸苦。” 贺冕点头,忽然想到这事儿:“就离谱了,以为是替梵星盏那家伙养了这么多年的丫头,到头来却养了个自家丫头。” “是这丫头走了大运。” 二楼,刚醒来的旅途有些口渴,正拿着杯子准备下楼倒水呢,就听到这炸裂的对话:老二?自家丫头?兄弟? 他打量着楼下这八竿子也不可能打到一起的人此刻却聊到了一起,饶有兴致挑眉。身后突然拍上他肩膀的手给看热闹的旅途吓得一个激灵,手里杯子滑落掉了下去:“哎……” 落到一楼“哐啷”一声巨响,竟然还没碎。 旅途回头正好看到梵陨河游魂似的站他身旁看着楼下的贺冕和江遣,他兴致更大了。 梵陨河来到栏杆边,目光在两个神似的男人之间游移不定:“……你们……” “嗯?”贺冕也不隐瞒,慵懒笑了:“下来说?” 梵陨河岿然不动,一脸疑惑戒备:“哪里来到妖怪?假扮我老爹和贺狐狸?” 江遣和贺冕:“……” 梵陨河趿着拖鞋慢悠悠下楼。 旅途看戏倚栏杆边,感叹:“啧,拍出了伦理大片的感觉。” 他觉得梵陨河可以收拾收出道了,那些看似离谱只有电视剧里才可能出现的事情全部眷顾了这麻雀……今年电视剧绝对都是烂片,戏都给梵陨河抢了。 第56章 温柔散:生死试探人性 偌大的房子里忽然寂静,梵陨河站在两人之间左看看右看看,开口:“江冕。” “嗯?”贺冕下意识应了声,随后笑出声来:“终于理清楚了?那就一起适应适应吧,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你是我老江家的闺女。” 少女消化这这件事带来的一点冲击力,再次发问:“你是军方的?” “是。”贺冕扬眉。 江遣笑了声,悠哉坐上沙发。 梵陨河上前:“你姓江,江遣的弟弟,我亲叔叔?” 贺冕懒散笑笑:“这么严肃干什么?不希望我是你亲叔?” 梵陨河眯了眯眼,这么一细看,还真是从贺冕脸上看到了与自己相像的地方。小时候那些手下也喜欢逗她说她怕不是贺冕亲生的。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难怪明明是梵星盏救的我,我却偏偏喜欢和你亲近。”梵陨河看着他。 见少女有些纠结,江遣笑笑:“你姓梵,这是事实。” 闻言,梵陨河眸色微动,看向父亲。 “或者说,你想姓什么是你的自由。”江遣交叠了腿,悠闲端起茶喝着:“江、梵、还是苏都。” 说到最后一个,少女忽地想起了要事:“对了,苏都氏族……” “刚知道。去找你俩时和他们撞上了。”江遣放下茶杯,语气依旧温淡:“阿桑,你再想想,那个苏都易最近有没有联系过你,或者私下交给你们什么东西?” 梵陨河有些纳闷:“之前苏都那些人说时我就奇怪,老易什么时候给我那什么温柔散了我都不记得……我和老易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我十八……”她蓦地顿住,想起来了:“不对,树脂埙,老易送我的生日礼物里有树脂埙!” 那件大衣口袋里的树脂埙还是梵陨河在穿衣服时发现的,后来就被她随手搁置在了阁楼窗边的高脚桌的盆栽里。 她一把抓住贺冕胳膊:“回滨城,送我回滨城。” 楼上,全程置身事外的旅途挑眉,吹了声口哨:“漂亮。”他道:“麻雀,照这么说,查到你身上的可不止你那个小姑。” 梵陨河抬头看向他,眼神说明了她此时比谁都清楚。 旅途看热闹不嫌事大,笑了:“我爸他们一队人进山也是为了那什么温柔散?他们那一队可都不简单,指不定混进了金克的人。” 就比如其中有个叫华子的,旅途无意中发现他那一身盘龙纹身上还叠加了一只黑白狼头刺青,是金克名下的白狼公司标志。 而旅莫寒这队人和苏都秋韵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线,都是去村寨的,不可避免得遇上。双方相遇,温柔散在梵陨河手里的消息便会闹得人尽皆知。 势必会让梵陨河成为众矢之的。 …… 温柔散到底是什么?回去的路上,江遣和贺冕也给出了解释。 旅途怎么也想不到到,这东西和自己父亲旅莫寒有着莫大的关联。 当年的旅莫寒还在读大学,一次系里的实验让 他结识了何素,两人皆是医药学系的新生。 许是同样热衷于这一专业,旅莫寒和何素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久而久之就互生情愫,最后像大多数偶像剧里演的那样,成了情侣。两人感情一直稳定到了大学毕业正式工作,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一次户外考察,何素误中了一种不明药草的毒。那种药草根茎可入药,叶子却有剧毒。当时一边忙着和旅莫寒腻歪一边忙于实验报告的何素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便也没放在心上,也没跟任何人说。然回到禾桥不过半个月就有了相应症状。何素时常感到浑身无力、嗜睡、还伴有阵阵咳嗽。 在旅莫寒追问之下何素才道出了中毒一事,旅莫寒当即带她去医院,让两人意外的是,体检报告一切正常,什么也没检查出来。 随后又换了多家医院,甚至去了国外,检查都是一样的一切正常。如此反复,旅莫寒带着何素奔走了两年多,何素精神状况却越来越差。在双方都精疲力尽之下,何素提出了分手,理由是她想将最后一段时间留给自己,她想过回正常人的生活。 何素放弃了治疗。 可何素终归低估了旅莫寒的耐性和对她的感情,分手后的旅莫寒辞了工作,在大学导师的帮助下租下了一处实验室专心研究与试验。他根据之前何素指认的药草和发病时的症状不断进行药物配制与试验。在几位好友兼大学同学的帮助下,试验顺利展开。 一次次失败中,这个当时不过二十出头的男人花了整整五年时间终于自制出了解药,他当即一刻也不敢耽误拿着解药去找何素。却不成想,满实验室的失败配剂被有心之人盯上了。 他的几位好友中有涉毒人员,趁着旅莫寒不在的那段时间将失败的药剂配方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了二次调试,竟制成了新型毒品…… 车内一阵寂静,贺冕接过江遣的话:“你父亲给解药命名为‘温柔散’,但后来新型毒品首批生产,被你父亲那位朋友盗用了这个名字,新型毒品同样命名为‘温柔散’。” 旅途默然不语。如果是这样,父母并没有涉毒?可是公司的事又怎么解释?有人故意陷害他? “那段时间国内正进行全国整治,严打黄赌毒。查出有新型毒品问世可还了得?当即联合了军方仅用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将首批温柔散查办销毁,但制毒者,也就是你父亲那位朋友却没能落网。”贺冕道:“这人逃到了缅甸,带着温柔散很快在东南亚一带拉拢到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也结识了金克等人。” 旅途终于开口:“这之后就是当年轰动一时的‘611’制毒案了。”没有疑问,他已经猜出来了。 “是。”江遣道:“阿桑一直在查的小丑案涉及的铜码就有十份,拼凑到一起就是经过加密处理的温柔散配方。当年那个逃走的嫌犯为了掩护自己能成功逃走故意放出的消息,试图引起当时国内整治期间动荡的黑色交易市场混乱,好给警方制造整治难度。而苏都易交给阿桑的东西就是温柔散样本,哪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这种新型毒品依旧这么多瘾君子惦记着。” 梵陨河仍是不解:“那我养父母和‘611’制毒案又有什么关系?当年的小丑案起因是铜码没错,但据我所知当时凶手并没有找到相关线索如果真和我养父母有关不应该再观察一段时间?不至于当街……” “合着弄半天,当初潜进映湖军基地的那个毛贼是你呢?”江遣顿悟,打断了少女的话。 旅途挑眉:“好胆量。” 梵陨河:“……”她漫不经心倚车窗边拨弄着短发看向车窗外:“我没有。” 江遣:“你没有?我想想啊。”他似笑非笑的语气:“当年古城当街发生的小丑案属于恶性故意杀人案,当时涉及的无辜人员本就不少,又和铜码扯上关系,早被封存档案了,如今根本无从查起,你是怎么知道当年的凶手没找到相关线索的?” “……”梵陨河被撞破这个大胆的秘密,也不装了,她弯眼笑了,带着轻佻不知轻重的玩味:“是我吧,但是既然被封存……老爹你怎么知道的?你当年似乎并没有参加这起案子吧?难不成你偷看过卷宗,又或者你是参与者……”少女一个不小心就露出了满身棘刺,下意识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释放敌意。 最后三个字着实胆大包天,简直就是质疑总统选择权的叛反挑衅。贺冕打断:“精灵,怎么跟你爸说话的?” 梵陨河满不在乎瞥了眼贺冕。 车内陷入诡异的沉默,旅途感到了呼吸不畅。他不自在摸了摸鼻子,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氛围。 “对不住,阿桑。”听得江遣难得认真开口。 这话反倒给梵陨河整不会了,她怔了一下,旋即看向窗外,语气又恢复那般懒散语调:“嗐,仍我的时候我不才刚出生?什么也不知道,可能眼都没睁呢,哪里会记仇?不至于不至于……” 殊不知这句话令气氛更深一步走向了沉重,在另外三人听来太心酸了。 当事人却丝毫没察觉,还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的果敢中心街区遗憾嘀咕:“要不是急着回去,这会儿大概已经在酒吧醉着了……” 走神间,梵陨河看到前方路口处人群熙攘,似是堵住了。还没来得及问,就见人群里有一追一逃的两人冲了出来,直奔他们这边而来! 江遣猛踩刹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少女便自窗户迅速钻了出去! “靠?姑奶奶你又要干什么?”旅途探出头。 梵陨河头也不回:“是苗苗爸爸!” 江遣解锁车门,问道:“那是谁?” “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一个姑娘。”贺冕下车:“二姐怎么会跟他杠上?”前面一追一跑的不正是苗父和贺愿? 梵陨河与苗父擦肩而过,她低语:“回罂寨,苗苗担心你。” 男人没有停下,直直往前冲去。 便见少女侧身挡住了紧追而来的贺愿:“小姑!” 女子诧异,抬头却看见少女后方的江遣,她了然。贺愿来不及解释什么,一把挡开了梵陨河追了出去:“大哥!老三挡住他!温柔散在他手上!” 闻言,车内的旅途和站在原地的梵陨河都是惊诧,什么时候的事?苗父怎么发现的? 忽地有风吹乱少女短发糊了一脸,她抬眸。迷乱的视线里看见前方站马路对面的奈温。 四目相对,梵陨河只觉脑子“嗡”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断了。她想起去年除夕那个雨夜,奈温冒雨找到了街头崩溃哭泣的她,并送她回到了桥南巷11号。 梵陨河看着眼前变得陌生的发小,嘲讽般勾了勾唇。她以为他是她绝望中的一点救赎,没想到却是为了拉她入更深的局。 “砰!” 一枪惊散群众,奈温一改往日温和,略显淡漠拎着枪朝少女一步步走来:“对不起,精灵。” 梵陨河笑意慵懒,不达眼底:“那晚送我回桥南巷,其实是为了确定温柔散到底在不在我手上?” “对不起精灵,苗叔被威胁了,对方要求他必须拿到东西才能放他回去见苗苗。”奈温来到她面前,手里枪抵上了毫无防备的梵陨河脖子:“另外,对方还查到,小丑案芯片资料在你这儿。” 梵陨河抬眸回视:“‘对方’是谁?” 奈温轻轻摇头,表示无可奉告。 两人无声对峙,僵持不下间奈温骤然抬手欲拉少女。梵陨河看着他,岿然不动。却被一只胳膊从身后拦腰揽住带着退开了。 梵陨河回头,和少年好看的睡凤眼对视上。旅途冲她轻哂:“关系再好有什么用?不一样还是动不动就拿ak指着你?关键时候还得是我这个外人来。”他抬眸看向奈温:“你,良心让狗吃了?这么恶心它竟然也吃,还真是不挑。” 奈温看着他:“旅途,有些事你最好别掺和。” “不巧了,我这个人就爱瞎掺和。”他抬手掌心向下挂出一枚吊坠:“小丑案资料在这儿,你可以拿命换。” 梵陨河抬眸,下一秒一把抢过旅途手里的芯片转身就往附近的赌场跑!正巧看见贺愿追着苗父也进了赌场,她紧紧跟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旅途和奈温暂时达成一致,加上江遣和贺冕。四人追进赌场时只听见人声嘈杂,哪里还有那三人的影子? “砰砰!” “砰!砰!” 四声枪响从地下二层传来,四人当即顺着楼梯找下去,正撞上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只见梵陨河堵在了苗父前面,下一瞬迎上了男人举起的枪口,一枪偏中梵陨河左肩!而贺愿在苗父身后连开两枪后抬头,正好看见对面二楼走廊上有狙击手!枪响四声,霎时间倒了三人。 苗父当场断了气,梵陨河踉跄几步跌倒,她怔然看着女子胸口中枪,半晌才回神。 梵陨河踉踉跄跄连拖带爬上前,想将人扶起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手上脱了力般。她慌神伸手去堵贺愿不断冒血的胸口:“愿姨……愿姨你起来……小姑、小姑你……” “精灵……”贺愿轻轻笑着,她摘下手上戒指,握住少女满是鲜血颤抖着的手,缓缓给她戴上:“小姑这枚戒指……保管……还有梵、梵……” 话未说完,人先断了气。 梵陨河怔愣看着女子犹带微笑的安详面容,眼前晃过当年古城街头的那一幕。养母江格桑中枪前拼尽全力抱起她,浅笑苦涩将小小的她用力扔了出去,以及那一声涵盖太多不舍的“阿桑快跑”。 那浅笑瞬间与眼前的贺愿面容重叠,皆是苦涩不舍的,多想再看看自己在乎的人。 “姐!” “老二!” 贺冕和江遣同时开口,震惊且悲悸。两人下意识绕上二楼追狙击手去了,余下旅途同奈温对视,瞬间警觉,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而后两个少年抢着冲下楼,旅途急忙叫少女:“梵陨河!拿温柔散!” 少女泪眼朦胧,回头看向倒地的苗父。她不记得自己怎么过去的,混乱中摸到男人身上的树脂埙,塞进口袋。而后看向生生停步在她一米开外的奈温,浅色的眸子此刻却深沉,多了一丝凌厉。她抓起苗父手边的枪爬起身,猛然指向了奈温! 旅途在后方停住,决定静观其变。 “精灵。”奈温唤她。 是错觉吧?梵陨河看到奈温神色依旧那般温和,像个邻家大哥哥带着宠溺纵容的无奈。 狗屁!梵陨河浅眸微动,骤然回过神。她抬手屈指擦去下巴上欲坠不坠的泪珠,声音飘渺却好似淬了冰:“我阻止了亲人,放走了仇人,背叛的是死不瞑目的亲人。奈温,这边没有人情,全是人性,谢谢你啊。”谢谢你用行动磨灭了我最后的一丝期盼,对情感的期盼。 “砰!” “砰!” 两声枪响重叠,奈温看着自己腹部鲜血汩汩,似是没料到梵陨河真的会对自己开枪。 而对面,梵陨河太阳穴被子弹擦伤,她怔然抬头看向楼梯口处的蒙面狙击手,垂眸笑了声。 倒下时,意识模糊之际看到的是向她跑来的旅途。 少年嘴唇翕动,说了什么,梵陨河听不清,耳边只剩嗡鸣。 狙击手?是谁?梵陨河最后的意识冒出这么个疑问,莫名觉得熟悉。 第57章 孩子:猝不及防的变故 果敢北街居民园区。 梵陨河头部二次受伤,足足昏迷了两天才醒来。 傍晚时分的橘阳洒在身上微微燥热,梵陨河从醒来到现在已经在阳台上坐了一下午了。头上还缠着圈儿绷带,尽显可怜。 后院树下,贺冕躺在椅子里正眼神放空盯着巨大的树冠,半晌抽空看了眼二楼阳台的人,问一旁同样坐那儿放空的江遣:“丫头的伤两天没换药了,你不去看看?” “……”江遣后知后觉回过神,起身离开。 贺冕抛去满脑子杂念悲伤,坐起身叹气:“这个节骨眼上,旅途那小子又去哪儿了……”他撑膝揉了揉太阳穴,瞌了眼:“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屋内,梵陨河对江遣的敲门声置若罔闻,一动不动盯着窗外出神。 “我进来了?”江遣端着药进来:“换个药,过来。” 梵陨河这才有了点动静,她沉默着爬下阳台进屋,不声不响坐到沙发上。 江遣伸手到少女脑后去解绷带一边问:“听你小叔说,之前头部就受过伤?” “……嗯。”梵陨河慢半拍应了声。 江遣:“有后遗症吗?” 少女眸色微动,轻轻摇头。 许久无言,江遣给她换了药再缠上,刚欲开口,便听梵陨河抢了话: “肩上的我自己可以。”梵陨河接过药,垂眸顿了下,还是问:“爸,小姑是军方的,那……” 江遣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我调查过梵星盏这个人,他自从当年和金克以及另外一个不知姓名的人合作之后……”他抬眼对上少女依旧带着一丝期盼的浅眸,到嘴边的“越发丧心病狂”改了口:“那之后做事越来越狠,多少开始符合他黑色地界上盏爷的身份了。” 梵陨河眸光微黯,她点头:“知道了。”是啊,当年遇到梵星盏时他就是一个斯文败类的在逃犯形象,如果真是卧底……是她想多了。 江遣打量着她神色,意味不明道:“阿桑,你最好别有什么想法,虽然梵星盏对你不错,但他触及的是法律。” “你不用警告我。”梵陨河笑了下,本来就苍白的脸看起来更古怪了:“法律是法律,限制的从来都是遵纪守法的人,对于某些被罪恶支配的人来说,法律不过几张纸……虽然这听起来很侵犯,但‘法律’从来都不是能逼我的存在。” 江遣点头:“真有那么一天呢?” 梵陨河挑眉,眼尾笑意轻佻:“那老爸你现在就能把我抓起来了,真到了那一天你们不一定能抓到我。” 江遣懒洋洋一笑,起身:“知道你有分寸,我和你妈都相信你。” 随着关门声落下,房间里再度恢复寂静。梵陨河垂眸轻叹,缓缓扯下肩头衣服,露出有点感染迹象的伤口。她拧开酒精瓶子,直接整个倒上伤口,辛辣的刺痛顿时扑面而来,梵陨河轻轻抽了口凉气,靠着沙发闭上了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有点依赖上这种疼痛感了。大概那时小小的她毫无能力只能在缅北闹市区挨揍,又或者自己流着泪给自己上药成为见怪不怪的事情时。 近乎变态的依赖。 梵陨河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她瞌着眼 喃声自语:“任何人,别想控制我。” 身边的人似乎都在她的视线里隐晦不明了,她看不透他们。所以任何一个人都有嫌疑,他们可以害她、杀死她,但就是不能控制她。 “梵陨河!” 楼下,贺冕忽然叫她。 梵陨河穿好衣服,从二楼走廊看到一楼贺冕抱着一团毯子进来了:“什么?” 贺冕笑笑:“下来看看?” 梵陨河看见江遣掀了毯子一角,正好从她这个角度将一张略显皱巴的婴儿脸尽收眼底。她停住,诧异:“哪儿来的小孩?” 婴儿肉乎乎的脸上还沾着口水,睡得正香。梵陨河听见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旅途开口了: “江哥,帮忙带几天。” 江遣问他:“这孩子?” “我哥我嫂子的。”旅途:“他们遇上了点麻烦,我可能得离开几天,孩子得拜托你们了。” 江遣点头,也不多问:“男孩女孩?” 旅途双手插兜倚着楼梯扶手笑笑:“男孩。” …… 旅途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星期。 事实证明当过爹的就是不一样,贺冕难以想象要是没有江遣,他和梵陨河能几天把这么个小团子造断了气。 梵陨河也因为这么个新奇的“小东西”暂时从贺愿离开的悲伤中缓过来,她闲着无聊就爱逗小孩玩:“天这么热你不闷吗?”梵陨河坐在摇床边小凳子上托着下巴打量这个小孩。 不料小团子睁着圆溜溜乌黑多大大眼睛看着她奶糯糯“哦”了声,而后咯咯笑了。 少女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觉得热对吧?”她伸手去扯被子:“我帮你散个热啊……” 刚巧江遣拿着冲好的奶进屋,看到少女动作,上前不轻不重往她后脑勺兜了一巴掌:“干什么呢?吐奶了你收拾啊?” “什么嘛……”梵陨河睨他:“他热,他自己说的。” 江遣道:“空调房还能热?婴儿捂一点没事,着凉就麻烦了。”说着,递过奶瓶:“喂他喝了。” “哦。”梵陨河不情不愿接过:“你自己不喂……”叫她逗小孩可以,照顾可就不太行了。 “他没名字吗?”梵陨河想到这个奶呼呼的小家伙好像还没名字。 江遣低头看手机:“不知道,你回头问问旅途去。” 提到旅途,梵陨河更加疑惑了:“那狗都出去这么多天了也没个消息,不会在哪儿嘎了吧?” 闻言,江遣轻哂:“我说你俩就不能稍微包容一下彼此?都见不着面了还能呛到。” “不能。”梵陨河趴在摇床边看着小团子,心情愉悦:“知道那狗不好过我就开心了。” 担心就担心,非得拐着弯嘴欠。江遣扬眉,揉了把少女短发,转身离开了:“最近听说中心区那家赌场出了个年纪轻轻的赌王,我还挺有兴趣的,去看看。” 梵陨河眸色微动,老爹这话明显是在暗示她。 …… 果敢市中心,赌场。 “单进双出!” “压大!压大压大!” “荷官!他出老千!” “这边这边,这个人赢三局了……” “不行!这把必须大!开啊……” 旅途将赌场的喧闹声抛诸耳后,离开赌场只觉得空气都新鲜了不少。他抬头扫了眼漆黑一片的夜色中寥寥无几的行人,转身往广场一侧走去。 进了狭窄死寂的巷子,身后那股被跟踪的感觉越发清晰强烈了。 前方拐角处,旅途双手插兜若无其事拐进了墙后,他转身冷不丁朝着夜色中抓去! 黑暗中对方毫无反抗防备之心,一头撞进了他怀中。熟悉的清香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旅途垂眸轻哂,声音略显低哑:“跟踪很好玩儿?” “你扔下小孩儿就失踪很好玩儿?那是你侄子又不是我爸的。”少女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扬傲然,好似前阵子的伤心狼狈都是假象。 旅途退开几步,转身就走:“那跟上吧。” 梵陨河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在狭小的巷子里保持着前后一米左右的距离一路无话,直到来到一处木门前,旅途敲门。 梵陨河听出规律:三长三短,一切平安。 等了一会儿木门从里面打开,探身竟是脸色异常苍白疲惫的杨一落。她看到梵陨河有些意外,没说什么,让开了身子:“都进来吧。” 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吊灯,里屋门开着,也是一样。梵陨河想问些什么,目光却无意中和旅途撞上,到嘴边的话忍住了。 她偏了偏头,看见里屋床上昏睡的男人,有些诧异和少年对视上了。 杨一落端着一盆热水进去了,旅途跟上:“姐,我来吧。” “我i出去买点吃的。”女子起身。 旅途掏出一沓红票:“注意安全嫂子。” “嗯。”杨一落来到不大的堂屋冲梵陨河笑笑:“桌子上有水,茶叶在一旁柜子底下,还是房东留下的,别嫌弃。”梵陨河什么也问不出来,勉强配合着扯出一个笑。 杨一落离开,屋子里只剩两个清醒着的一个昏迷的。 半晌,梵陨河还是忍不住开口:“二途,你哥……” “被夏明随那孙子算计,差点丢了命。”旅途给旅畔擦完脸又沾湿毛巾给他擦胳膊:“他们从葡萄县那边逃过来的,路上救了两个小孩。结果刚进果敢就正面撞上了白狼的人,夏明随为了自保拿我哥和那两个小孩挡枪跑了。” 梵陨河看着昏暗中少年清瘦略显颓态的侧脸:“这些天你就为了来这边照顾你哥和落……你嫂子才进赌场的?” 旅途笑了下,像是嘲讽,但梵陨河看不清。听得他道:“别当真啊,我讨厌赌博。”他顿了顿:“两个小孩当场死亡,我哥身中两枪,都贯穿在肺叶,还好遇上了同样刚从葡萄县回来的嫂子和杭无绪。杭无绪单独给我哥手术了一天一夜,才勉强捡回了他一条命。” 梵陨河问:“杭无绪人呢?” “临时有事离开了。”旅途转头看向她:“对了,那些人身上的狼头刺青,是纯白色的。” 梵陨河眸色微动:“不是金克的人。”是金克那个神秘的合作伙伴。 他们为什么要杀杨一落和旅畔? 气氛再一次陷入安静,听旅途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明显沙哑:“芯片里的内容看了?” “没。打不开。”梵陨河摇头,照她性子应该是打不开誓不罢休的,但最近发生的事情杂乱又沉重,让她无心专注一件事情。 旅途放下毛巾,坐那儿就这么和她对视着,一时间两人好像都没了可以聊起来的话题。他想了想,开口:“温柔散和……” “温柔散样品交给我爸和小叔了,你侄子好得很。我爸到底是当爹的,有经验照顾。”梵陨河知道他想问什么,接过话。 旅途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半晌,梵陨河再次开口:“如果你每天混赌场就是为了维持这东躲西藏的日子,还不如跟我回贺……回我小叔那儿。” “你小叔那儿并不安全。”旅途看着她,似笑非笑。 少年话音刚落,梵陨河手机就响了:“喂?” 另一边是江遣难得严肃冷静的声音:“阿桑,赶紧和旅途过来把孩子带走,出事了。” 梵陨河浅眸微动,看向旅途。 虽然听不到,但旅途大概猜到了,他懒散一笑:“可不是我干的啊,现在我身无分文,没这个能力。”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遇上拎着晚饭回来的杨一落,女子叫住两人:“二途?陨河?” 旅途回头,笑笑:“嫂子,带着我哥,躲得越远越好。” 杨一落一怔:“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旅途和梵陨河对视,他摇头,故作漫不经心道:“落姐,这次我们都各自躲远点,木木我会照顾好,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会有事,你放心。” 杨一落摇头:“我没有说这个,你是不是……” “没有。”旅途笑了,带着圆滑世故的狡黠撩拨:“您看我每天流里流气出口就欠的样子,像是有胆子犯罪的吗?” 杨一落犹豫,最后也只是道:“二途,你爸妈失踪,你哥醒来要是再看不到你……” 旅途点头:“我会小心。” 杨一落看着两人离开,轻轻叹气:“多好的年纪,偏偏就是你俩牵扯进来了呢……” 一夜变故、父母失踪、兄长出事;又或者双亲蒙冤、成为养女、没有固定的家庭。他们也不是很惨,简单几个词就能概括艰难经历的年少和儿时;他们却很可悲,可悲到连故事都没有,三两个词语就概括了。 …… 旅途和梵陨河赶到北街园区时,远远就见偌大的院子里里外外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地方军。两人绕到后院篱墙下,透过墙缝看见一个头头打扮的人和手下正说着什么,旁边站哨的手里抱着的赫然是旅途的侄子木木。 “我爸和小叔呢?为什么丢下小孩自己跑了?不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啊……”梵陨河思索着。 旅途提醒:“你听听他们说的什么东西?” 少女凝神去听,从晦涩难懂的克钦语中勉强听清了零星的语句: “人跑了……上面说……可能被两个中国人带走……白狼那边……还有小孩不在……” 梵陨河简单明了:“他们应该受雇于白狼集团,在找温柔散。” 旅途抬头看了眼墙头从院子里伸出来的树枝枝干:“你带枪了吗?” 梵陨河反问:“你有把握吗?” 旅途摇头,问心无愧“没有。” 梵陨河语塞片刻,继续往里看着:“要是在郊区还能和他们耍耍,城市里不太实际。”她道:“这边常年战乱,这些地方军的战斗经验比你想象得要丰富得多。” 旅途挑眉:“所以?” 梵陨河瞥他:“况且我们两手空空,拿什么跟他们斗?” “……”旅途点头表示赞同。 梵陨河来到他跟前,忽然扬唇笑了:“一命换一命吧。”说罢,不等旅途反应,她勾住对方脖子,抬腿侧翻踩着少年肩膀跳上了墙头! “梵陨河!”旅途压着声音叫她:“你又要干什么?没完了?”他看见少女冲墙那头的人喊了句什么,克钦语,他也听不懂。 院里传来一阵机枪括机声,随后梵陨河又说了几句,对方迟迟没开枪。她转头看向下方旅途:“解决。旅狗,记得去城西郊区,我让他们把小孩送那边去。” “什么条件?”旅途问她。 梵陨河扬唇,笑意明朗:“你 北姐我去交换,咱俩扯平了。”说着,头也不回跳进院墙里面了。 旅途挑眉,心道这麻雀还是有点残留的良心和善意的。这么一想,旅途头也不回离开了。 他们明明可以互助合作的,奈何都是从小受环境影响不愿意相信任何人,满心理智只为保全自己。 …… ——“我侍奉神,但我不信奉他。”1 神圣的教堂啊,血染的鲜红在阴影里肆意绽放,佛僧却念着满口“无量功德”,大悲亦大灾。 第58章 五年:似是而非的年少过往 旅途在包裹着孩子的毯子里发现了梵陨河留下的温柔散和芯片,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梵陨河明明说温柔散交给他爸和小叔了,却出现在孩子毯子里。两种可能:江遣和贺冕放的,意为交给梵陨河或者他,他们有更急的事;梵陨河放的,她可能根本就没交给江、贺两人。 旅途更偏向后者,少女这般高傲,既然已经决定拿自己换回木木,就不可能给对方审问出线索的机会,她做好了就算是死也绝不透露半点对她调查小丑案不利的线索。 可是她为什么愿意拿自己作交换?为了陷害他的那六十八天忏悔和道歉吗? 旅途觉得不太可能,却也懒得追究了。他自然不会选择冒险去救梵陨河,他得替哥和嫂子照顾木木。 而且梵陨河可能会对他的解救感到不屑一顾呢。 …… 果敢市中心当夜失火。 火灾源头来自赌场附近的一处老旧巷子里,据说那晚深夜有地方军毫无征兆来到市区到处进行搜查夜巡,最后在深巷里出了事。 莫约十来分钟,一片漆黑的小巷子里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周遭火光冲天,足足持续了十几秒。 后来两年间,有个当地人在深夜冒着宵禁被抓的危险路过那处发生过爆炸的巷口,隐隐约约似听到里面传出女人凄婉的低泣声,以及男人低沉、疯魔了般的低哑笑声。那人顶着被抓的危险被吓得大叫着落荒而逃。 谣言传开,人们无一不纷纷猜测当年地方军是不是抓错了人,有人被冤枉了。但转而一想,地方军还真没这么善良,抓错了就错了,他们向来霸道横行,要不是为了装装样子白天杀人都有可能。 到第三个年头,这处巷口忽然频发命案,总有夜巡的士兵在第二天死状惊恐惨烈被人发现。当地警局也实在是闲的没事干,竟然连续几个月派人蹲守在此处。然凶手没找到,倒是逮着了不少宵禁时间里才迟迟从赌场出来仍不归家的赌徒。 而后将近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市中心这一块的治安都空前的好,少了许多当街闹事、斗殴的,也导致那段时间这附近是赌场、包括各类娱乐场所总在夜间格外冷清惨淡,看不到几个过了宵禁还不回家的人。 好景不长,等到了第四年,当地政府斥巨资下令整改了市中心区那条发生过命案的老巷。原本狭窄阴暗的巷子一年多时间里被建成了一处居民区,再没了命案和总在午夜莫名出现的哭泣和笑声。短短几个月,市中心区平静了几年的高强度治安又重回往日斗殴闹事、夜不归宿的杂乱无章。 治安乱如往日,地方政府依旧视而不见,居民愁坏了,聚在此处的“黄赌毒”又舒服了。 …… 果敢市中心区以北,私人会所地下二层。 “怎么样?”许久不见的宁致一身中性打扮,戴了副墨镜,来到舞池边坐下。 一旁是似来了许久的陈年,他看着手里杂志,没抬头:“情况不容乐观,半个月前,温柔散配方在较前几年又有了改动。现在这边地下黑市上到处都有卖这种劣质温柔散。”说着,他拿出一只小纸包递过去:“别闻,看看。” 宁致打开,透明水晶质的粉末在奢华的灯光下呈现出淡淡的水银色。她指尖轻捻,触感细腻冰凉:“怎么判断它成品劣质还是上等的?” “灯光下折射呈水银色是劣质的,没有颜色依旧干净则是上等的。”陈年道。 宁致问他:“有什么症状?” “长期吸食容易导致人精神涣散,舒适到无欲无求,每天就只想着不停吸食。和大多数毒品差不多的症状,只是这一种给人感觉更强烈。”陈年道:“我了解到,不少瘾君子喜欢用它泡茶喝,比直接吸食更能让他们放松,着魔一样。” 宁致轻叹,放下温柔散倚进沙发:“当年不是说温柔散唯一的样品已经被军方截获销毁了?难不成是军方内部……” “宁姐,这可不兴随意点评。”陈年打断她的话,笑笑:“听说当年军方高层两位将官在果敢北街……也就是这附近被地方军围剿,逃出包围时两人都身负重伤,温柔散样品那时候丢失了也说不定。” 不过军方为了稳定军心,只宣称毒品样本已经被截获。似乎军方高层允许的,如果真的出了内鬼…… …… 泰国,曼谷。 浅海湾附近的一处游轮上,乘客们正享受着悠哉惬意的午后小憩时光。 远远从船舱里跑出来一个长相无辜又可爱的小男孩,穿着浅绿色的防晒外套,步伐欢脱蹦跳着在露天的餐桌群里找着什么人。 几乎把甲板跑了个遍,最后他才锁定了角落里躺遮阳伞下穿着白色防晒外套戴着墨镜惬意打盹儿的男人。小正太跑上前往对方身上一扑,不肯起来了:“老叔!我想去室内游泳馆游泳,你一起嘛……” “自己去,给你钱自己买泳衣?”青年语调慵懒道。 小孩不干了,起身扯住他衣服往后拉,却拉不动半分:“不要,你陪我一起嘛……” 一旁有服务生端来了饮料:“旅先生,您的果汁。” “谢谢。”旅途端过,递给小孩:“尝尝?” 小男孩鼓着嘴,伸爪子就要挥开。 旅途早有预料般及时拿开了搁置到桌子上,他轻轻拎起小孩后衣领将人扯到自己面前:“旅泽栖,今天警告第二次了。” 小孩却似乎习惯了他毫无威慑力的警告,置若罔闻反拉着旅途大手就走:“游泳游泳!” 旅途轻哂了声,任他拉着走:“怎么不找你乔叔?他终于受不了你了?” 旅泽栖撇撇嘴:“才没有,乔叔天天对着电脑工作,根本懒得搭理我。” “还不是嫌你烦。”旅途挑眉。 旅泽栖回头瞪他:“我还看你烦呢。” “烦着吧。”旅途毫不在意。 叔侄俩换了泳衣,来到游泳馆。其实就是光着膀子只穿件大裤衩,倒是方便。就是旅途身上各种伤疤过于狰狞,吸引了不少目光。 旅泽栖早早学会了游泳,五岁的他不仅会的东西多,掌握的知识也比同龄孩子要多得多。他像条撒了欢的鱼在偌大的泳池里钻来钻去,玩儿得不亦乐乎。 旅途不习惯这种公用的泳池,他光着膀子坐在扶梯旁,一半身子泡水里一半在岸上,他百无聊赖刷着手机。 如此过了许久,耳边冷不丁传来小孩奶糯却很有气势的一句骂语: “我看你还像狗娘养的呢,满嘴狗语没一句人话!” 旅途抬眸,便见旅泽栖一秒就跟人家小孩打到了一起,顿时水花四溅。本来他还想着小孩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去,谁料突然就插进去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应当是对方小孩家长。那人抓起旅泽栖胳膊很是粗暴将人往一边拖甩去: “谁家小孩儿啊也不管管?什么东西……” 旅泽栖沉水片刻,自己划拉浮出水面,“噗”地吐了水,奶凶得很:“我呸!你又算什么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 “嘿?死小子……”男人听得顿时怒火攻心,上前还要拉扯小孩,便听见岸边响起语调慵懒微扬的声音,似笑。声音不大,足以让附近人都听到: “都骂你上梁不正下梁歪了,先生还真要歪一个给孩子看看吗?您就是这么言传身教的?”旅途整以暇寐抬起胳膊倚上了身旁扶手,懒洋洋撑着头:“你不如问问你儿子说了什么?我们家孩子轻易不骂人。” 男人看向他,不悦眯眼:“你家小孩先动的手,反倒是怪上我儿子了?” 周遭顿时围上来不少人,有一个小姑娘忽然大着胆子开口:“我听到了,刚刚是你儿子游泳撞上了小弟弟的,不道歉就算了,还骂人!” 旅途轻轻挑眉看着男子,似乎在等一句解释。 “……”男人四下看去,到底受不住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毫无诚意甩了句“对不起”拉着儿子就要走。 “等等。”旅途叫住这对父子,笑意慵懒,指了指旅泽栖:“跟他道歉,不是跟我。” “你别蹬鼻子上脸!”男子气笑了:“大家都是出来玩的,没必要吧?” 旅途抬起一条腿架上岸:“如果道歉有用我也不至于斤斤计较——那这样,你刚刚对我家小孩施暴了,不如让我们还回来?”他敛了敛笑意,眸色清冷掀了眼皮,目光从男子身上游移到小孩身上。 男子一怔,目光落到这人满身狰狞的伤疤上,。他儿子被旅途方才那一眼吓得不轻,转头就往他爹怀中扑:“爸爸……” 男子一时哑然,关键围观的人都觉得旅途说得有道理。 旅途轻嗤:“您的教育方式未免太失败了,不问清楚谁对谁错先护着自家的,让他以为自己没理也是对的,万一以后遇上比他还狠的孩子被霸凌了呢?永远在你不分对错的庇护下孩子怎么能健康长大。”他轻抬下巴:“小子,道歉。你爸不懂这个道理我不介意替他教你。” 男子被旅途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低头瞥向自家过于懦弱的儿子,没由来就上火:“道歉。” 儿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爸爸……” “道歉!”男子一巴掌重重拍上他背脊。 旅途“嘶”了声:“别暴力啊,好好说。” 男子:“……” 最后那男孩不情不愿朝旅泽栖含糊了一声“对不起”就被男子带走了。男人走之前还深深看了眼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结过婚有孩子的人。 旅途回以圆滑假笑。 旅泽栖小朋友气鼓鼓路过旅途上岸了,头都不带回一下。 旅途起身跟上:“不游了?” 旅泽栖小朋友走路带风:“没心情了。” 旅途点头:“那找你乔叔去吧。” 两人回房间换了衣服,将偌大的游轮上三层下三层几乎转了个遍,最后才在负一层的餐厅里找到了乔辞安。 他正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周遭人来人往的嘈杂丝毫影响不到他。 “怎么样?”旅途在他对面坐下,悠哉又优雅交叠起双腿靠上椅子。 乔辞安没抬头:“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热衷于从黑市上淘回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研究了一上午,这u盘死活没反应。” 旅途点了支烟:“这个还真不是淘回来的,我让克里亚·瑟花了一番功夫才帮我收集来的资料。不过前几天在老挝那边被一伙来历不明的盯上,不小心将这玩意掉水里了。” “金克的人?”乔辞安问。 旅途摇头,无所谓一摊手:“每天想杀我的遍布整个东南亚,我也不知道到底都有哪些。” 乔辞安瞥他,靠上椅子抻了个懒腰,合上了电脑:“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木木是让我带回去还是你继续带着?”他看了眼一旁捏着鼻子躲旅途烟味的小孩。 旅途还没说什么,旅泽栖小朋友先开口了:“我才不回禾桥呢。”他有理有据:“我水土不服。” 乔辞安:“……”他想到上次将这小孩带回禾桥当晚就高烧不退,上吐下泻还昏迷……他问小孩:“跟你叔三天两头躲枪子儿不害怕?” “我拿ak秒了他们。”旅泽栖人小气势大。 乔辞安摇头,见怪不怪了,但还是感慨:“旅途,你到底教了他多少东西?十句话有九句语出惊人。” 旅途漫不经心笑了下:“半教半悟吧,有些东西见多了自然就懂了其中的原理。你在这边待上个十天半个月也能不学自会。” “我说你怎么一直没考虑他上学的事儿?”乔辞安问。 旅途垂眸:“我又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待,他能在哪儿上学?”他起身夹着烟抽了口:“先回房了,等这东西弄好了叫我。” …… 连日的奔波一直精神紧绷着,这会儿难得有两天放松时间,旅途感觉自己跟醉了似的,怎么也睡不够。 于是在房间一睡又是一下午,醒来时舷窗外夜色正浓,再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旅泽栖没在房间,大概又玩儿嗨了,反正在船上倒也丢不掉。 旅途去对门叫了乔辞安一起下去吃饭。 这个点正赶上玩儿了一天的游客们歇息时间,餐厅里人来人往,喧闹得很。 两人等菜期间,乔辞安看着来回忙碌的服务员小姐姐感叹:“这泰国美女个个貌美大长腿,啧……就是没那么白……” “你拐一个当老婆?”旅途头也不抬刷着手机调侃他。 乔辞安遗憾摇头:“算了吧,我怕被噶腰子,听说现在泰国诈骗也不得了了。” 旅途看着旅泽栖给他发来的信息,忽然问:“乔辞安,负二层是娱乐会厅?” “嗯?”乔辞安道:“算是吧,类似于夜总会的地方。”他收回目光,和旅途对视上:“怎么?” 旅途起身就走:“先离开一下。”果然不能对这小崽子太放纵。 …… 缅北。 酒吧里嘈杂的音乐声开到最大,伴随着群魔乱舞般的尖叫欢笑。露胳膊露大腿的男男女女挤在舞池里疯魔着,似早已丧失理智。 孙思铭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从前台端了杯红酒进来,一眼便看到角落里窝在沙发里的女子。 虽说是女子,面容依旧宛如少女般精致灵动……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风衣,长发及腰披散着,乌黑中挑染了几缕藏蓝和深紫,更衬她乖张清傲的气质。 女子一手撑头正懒洋洋打盹儿,另一手还捏着空了的酒杯。 这个月已经记不清第几次在这儿见到她了。孙思铭玩味笑了,扬声喊着:“梵陨河!” 软榻上,女子轻睁眼眸,银灰色的浅眸眸光流转间浮现几分轻薄慵懒的笑意。 梵陨河起身,踩着银锡色的高跟鞋走来,纤细的长腿在白色的短裤下白皙得惹眼。 “原来孙少真的有在努力工作呢?”梵陨河浅笑醉人,抬手勾上了男人脖子,近得孙思铭都能闻到她身上用香水刻意遮住的烟草味,极淡。 孙思铭笑笑,一手流氓似的揽上女子后腰:“做生意哪有陪我们北姐有趣?今儿有兴致搭理我了?” “今儿没其他人。”梵陨河轻笑,也没躲开他手,反而又凑近了些,声音于低磁中带着几分醉酒后的矛盾软糯:“好久没见血了呢,孙少爷有什么单子介绍吗?” 这女子惯会伪装,装得多甜多无辜下手就有多狠。孙思铭心中轻笑,他道:“泰国湾,海利大酒店的董事长黄海利几乎买断了金三角一带所有进出口交易路线。北姐如果有兴趣可以帮我们除了这个人。” “合作愉快。”梵陨河一口答应了,松开他径直离开。 孙思铭扬眉:“一单一个人情,我们欠你的人情有时限吗?”他回头问女子。 “没有。”梵陨河回头冲他扬唇一笑:“等我需要你们就算是赔上命也得还我。” 孙思铭看着她张扬傲然的身影,笑了下,不知作何情绪。 五年时间,她被白狼当成畜生般折磨了整整两年,逃出生天又落魄不知去处流浪了两年。最后花了一年时间重拾她的高傲乖张,披着强大的皮囊依旧自由行走在这充斥欺骗与战争的人间地狱。 孙思铭挺佩服她的,哪怕换做是个男人,这般屈辱过后也会萎靡不振,很难一如从前。至少一个正常人很难做到若无其事捡起被践踏得稀碎的尊严继续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当然,他不清楚梵陨河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卸下防备无助哭泣,至少人前她依旧风光无人能敌。 这女子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吧? 孙思铭失笑,转身离开。 第59章 刺杀计划:与年少轻狂擦肩而过 “修复好了,这个u盘里是一个叫黄海利的个人资料,你爸妈和他有关系?” 旅途:“那就对了,这个黄海利当年参与过我爸的温柔散研发试验,但只是阶段性的,不过多多少少会有所了解。” 两天的游轮之旅结束,三人下船后在泰国湾附近的街头找了家小吃店稍作休息。 等菜的间隙乔辞安打开了电脑让旅途自己看:“这个黄海利于2000年和几个朋友在泰国开始创业,也就是‘611’案发两年后。04年建立了属于他自己的产业——海利大酒店,就在这边。”乔辞安道:“你这次来这边就是为了他?” “嗯。‘611’制毒案正是为了研发温柔散,他既然参与过我爸的试验,一定知道当年将药品改成毒品的是谁。”旅途不知道父母如今在哪儿,但军方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得尽快给军方一个交代,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安慰。 旅途虽然和父母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他直觉父母不是贪污枉法的人。大哥也旅畔失踪,如今事情全落在了他肩上。 乔辞安看着好友这几年翻天覆地的变化,都为他感到心累:“旅途,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决定,况且为人父母,他们也不希望你涉险。” “我只是不想变成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旅途笑笑:“他们出事了,公司就完了,那我没了经济基础很难自己发展起来。毕竟我就是个吃父母血汗钱还一无是处的富二代。” 当初严顾说什么‘旅市’倒闭将动摇各地上市公司经济发展从而引发经济危机和社会恐慌,旅途才懒得管别人怎么样,他不过自己阔少爷做久了,接受不了破产而已。 乔辞安有些感慨:“要是你家里一切安好,我想象不出来你现在会是什么一副破德行。”毕竟这人能在一堆事情缠身时还有时间游手好闲,也是着实不简单了。 旅途轻笑了下:“那我大概还是个败家的少爷,没来过东南亚,不知道这边的险恶,更不会学到什么经济危机打理公司之类的。” 乔辞安点头:“确实是你的作风。” 旅途垂眸淡淡笑着,他自在惯了,追求的不多,也就花不完的金钱和奢华糜烂的生活。 他厌倦这边的打打杀杀和尔虞我诈,没完没了的贪欲人心险恶让他恶心。 恶心至极。 …… “温柔散正式投入黑色交易市场了?”男人声音不愠不躁从门帘后面传出。 女子一头紫发冷艳英气,正是阿眠,她温恭垂头:“是,他们刚出第一批,不过成品很劣质。” 男声听不出来太多情绪:“想办法把改善的配方传出去。”他顿了顿,似带着笑意:“这个旅小公子还真是聪明,不过聪明有时候反被误。” 阿眠:“我们了解到他半个月前在果敢黑市上用差不多的样品换了十吨吗啡,大概和克里亚·瑟做交易的货不够,或者资金紧张才卖的。但后者可能不大。” “他倒是舍得,不过这下温柔散的交易会扩大,渐渐不是警方能打击得完了。他倒是变相地帮了我们一把。” 阿眠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 其实她和那家伙这几年多多少少明里暗里打过交道,这个叫旅途的年轻人城府不是一般的深,他似乎总是能预料到还没发生的事情。或者说,大多数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旅小少爷看起来可没有一点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少爷模样,他就像个圆滑世故多年的职场老人,把控大局的一把手,没点势力还真对付不了他。 他是懂适可而止和权衡利弊的。 …… 泰国,曼谷。 城市以西这条街是老街区,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依旧干净整洁。街道两旁除了种满的橡胶树再无其他东西,偶有行人沿这条老街往市区走。 女子依旧一身白色西式风衣,一头长发挑染如瀑柔顺,撞色看起来却叛逆得很。踩了双银灰色恨天高,衬得她身材比例越发出挑修长了。 有耳机线从她鬓边长发里拖延至风衣口袋,似乎正在听歌,让她对身后跟踪了半天的男子毫无察觉。 “蓝紫色挑染、长发,身高目测一米七以上。步伐自信,看得出来为人高傲强势。”男子道:“看不到正脸,无法通过眼睛判断是不是本人,但身形条件都符合。” 耳机里,声音低磁听不出男女:“进市区看看,如果是马上上前对接任务。” 男子应声:“是。” 前方,“看不出男女”的梵陨河若有所思打量着手机里孙思铭发来的照片,直叹可惜:“这黄海利看起来还挺年轻的,怎么着也称得上是个帅哥?可惜了……偏要涉及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 不知不觉间就穿过了老街区,梵陨河在路口等红绿灯时被一个中国小姑娘拦住了,她只得摘了耳机去听对方的话: “姐姐,你知道海利酒店怎么走吗?”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清秀可爱,看起来很是乖巧。 梵陨河微微皱眉,简直不要太巧。她当即塞了几张泰铢给她:“这边出租车挺多,你打车去吧。” 小姑娘迟疑了下,还是接住:“谢谢姐姐。” 梵陨河勾唇,露出标准的男女都撩的微笑。刚好绿灯,她甩着耳机径直过马路。 女孩看着这个大姐姐的身影,只觉好帅。 这会儿能听到周遭声音,她立马察觉到有人跟踪。梵陨河在前面又一个路口处忽然转身,和后方男子来了个四目相对,连假装系鞋带的动作都没有。 对方猝不及防,一时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停也不是,没想到这女子这么直接。 梵陨河轻笑,走上前:“这孙思铭还真是不当人,一面将单子大方交给我,一面又不放心还派人跟踪我。” 男子看着她浅银色的眼眸含笑,却莫名看得他背脊一凉。关键他几乎是与这女子平视的,这压迫感就更强烈了,他强装镇定问:“你就是孙思铭口中的北姐?” “嗯哼。”梵陨河勾唇。 “你叫我宽子就行。”宽子道:“上面说这一次任务很重要,你得随我们一起配合着行动。” 梵陨河越发好奇孙思铭的上司到底是谁了,她无所谓轻轻一耸肩:“那走呗,你带路。” 宽子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暗自松了口气,他抬了抬下巴:“就在前面,过去吧。” 梵陨河看着这人对自己一脸警惕的紧绷状态,玩味一笑,转身率先走在了前面。 宽子跟后面,目光不自觉落在女子的脚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女子的名声就在东南亚一带传开了。道上甚至流传出一句话:算人利己有盏爷,收利见血还得看那双恨天高。 指的正是这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北姐,喜好用自己脚上穿的高跟鞋当武器,谁要是招惹她了,那下场绝对一等一的惨。 但宽子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形象冷酷霸气的北姐,模样一点也不御姐,甚至依旧是少女般的清纯无害。 他汗颜,果然看人不能光看外表。 …… “您好,海利大酒店很高兴为您服务。”前台小姐针对房客的不同国际自由切换语言。 旅途递出卡:“两间套间。” “好的,先生请稍等。” 乔辞安讶然:“你在这边也有存款?” 旅途懒洋洋勾了唇,看了他一眼:“逃命需要。” 安置好一切,旅途出去逛了一圈,回酒店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他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若有所思看着对面的“海利集团有限公司”。 他侧身倚着玻璃,一边观察对面一边不紧不慢点了烟。 “这个黄海利……白手起家?”他轻哂:“家业挺大,可惜了钱来得不干净。” 沙发上,旅泽栖抱着平板正玩儿游戏,闻言头也不抬问他叔:“是靠贩毒发家致富的吗??” “嗯。”旅途淡声道:“你以后可别沾这玩意啊。”他夹了烟,烟圈儿随着他说话糊了脸:“脏。” 旅泽栖专心打游戏,小短腿一晃一晃的:“老叔你还是多操心爷爷奶奶的事情吧,我以后可是要当律师的,毒品沾不着我。” 旅途笑了下,看向对面公司楼,旋即敛了敛笑意,思忖着什么。 敲门声响起,旅途转身去开。 门外,乔辞安手里拿着平板还亮着屏,他递过去:“看看。” 旅途接过:“你黑进人家酒店监控有什么用……”话音戛然而止,界面上是酒店后门监控,能拍到街对面的巷口。 而他接过平板时,街对面一辆房车上正下来一名身穿风衣短裤的女子。不太清晰的画质也不妨碍旅途一眼认出那女子。 时隔五年,除了身高越发高挑,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走路自带的气场永远高傲而张扬。 “本来是想着试试黑进对面的海利公司内部监控的,不小心输错了代码,然后就看到了这个。”乔辞安扬了扬下巴。 旅途倚着门,笑意慵懒放大了屏幕上的女子,开口不知作何情绪:“终于回来了。” 乔辞安莫名听得背后一凉,这语气就好像在说“终于又有的玩儿了”一样。 或者换一种说法,他终于不至于太无聊了。 …… 旅途和乔辞安利用黑客技术整整一夜未睡,根据海利公司内部监控还原了公司大楼平面结构图,成功找到黄海利办公室。 于是,两人理所应当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两点多。可怜小小年纪被迫学会独立的旅泽栖小朋友自己打理好自己的一上午,还得在他亲叔和乔叔醒来之前下楼去对面给两人取迟来的午饭。 旅途对旅泽栖的超前教育不仅让他小小年纪就拥有超乎同龄人的知识储备,实践能力也是尤其强。 旅途和乔辞安早早摸清了黄海利今天一上午的大致工作——其实位高者到这个份儿上基本只需要每天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剩下的有下面人打理,黄海利基本是坐办公室的。 两人乔装一番后成功混进了海利公司大楼。 奈何刚进门就有秘书上来为两人带路,旅途和乔辞安眼神交流,后者一秒会意。 “哎呦,突然想方便一下,这你看……”乔辞安冲女秘书歉然笑笑。 三人停下,女秘书犹豫着看向旅途:“那……陈总?” 旅途笑笑:“我在这儿等着。” “实在抱歉。”女秘书欠身,转而对乔辞安做了个“请”的手势:“徐总您这边请。” 乔辞安跟着女秘书往反方向离开,旅途掏出手机点开昨晚通宵赶出来的大楼平面图,自己找档案室去了。 找黄海利问清楚当年的事情之前,他得先了解黄海利这些年做地下交易的往来记录。 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 与此同时,一楼大厅侧门混进来一个打扮乖张又张扬的女子,凭借一张过于惊艳的幼态脸成功获得了保安的“慈父”心,以“黄海利女儿”的身份混了进来。 正是梵陨河。 她一边进门一边戴上了墨镜,更好衬托了张扬高傲的“董事长千金”性格。 梵陨河来到前台问女助理:“爸爸还在工作?” 女助理一怔,茫然之下和门口保安对视上,她立马肯定了猜想,笑意热情:“是小姐吧?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们一声,我们好派人去接您啊……”说着,忙绕出前台领着人走向电梯。 “不用,想给爸爸一个惊喜。”梵陨河笑意清扬,隔着墨镜都难掩她的几分乖张任性。 这方面还真不是她装的,自小的散养成就了她的任性。 梵陨河查过资料,黄海利的女儿黄晚晚今年刚满二十,也就比她小了三岁,为了更显年轻,梵陨河还特意剪了碎发刘海,却忘了她本就长得显小。 女助理笑了,心道在国外这些年倒是将小姐那一身坏脾气磨去了不少,话语中都带着对董事长的关心了呢。女助理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姐,这边……” 梵陨河笑笑,打断她:“不用,爸爸的公司我一直很熟,安姐我先上去了。”说着,转身走向电梯。 安姐笑了下,有些感慨小姐如今的变化。 这个黄海利不愧涉及地下交易多年,为人小心谨慎,他一个董事长竟然将办公室设在了五十楼,而公司一共七十层。 大概为了方便随时跑路的,毕竟亏心事干多了习惯留后路。 这边梵陨河为了能随即应变,坐电梯到了四十八层,后两层她决定走楼梯。 “叮——”旅途理了理西装领带,出了电梯。这一身行头让他膈应着难受,到底自在惯了。 一边想着一边出了电梯右拐。 他身影刚消失在走廊尽头转角处,对面电梯便“叮”地一声开了,梵陨河踩着高跟鞋也走向同一方向。 …… 此时大楼后门外,房车前宽子等了许久,才见不远处不紧不慢走来的男子。 熟悉的藏蓝挑染,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以及略带慵懒挑逗的笑意,完美隐藏住了他的真实性格。 宽子觉得这个叫贺冕的有那么一瞬间和梵陨河长得极像。 宽子上前,微微点头示好。开口便直入主题:“贺爷,刺杀行动已经开始,需要您去对面酒店做好准备。”说着,将手里的大提琴盒递给他。 里面装的什么不言而喻。 贺冕接过,也不多说什么,笑了笑,转身离开。 一旁手下凑上来和宽子低语:“宽哥,咱手底下也有不少好的狙击手,为什么偏偏要请这么尊大佛来啊?” “孙爷吩咐的,我也不清楚。”宽子道:“哎,我觉得这两人长得挺像,不会有什么血缘关系吧?” 手下懵逼:“啊?” 宽子嫌弃瞥了他一眼:“啧,没问你。” 其实请来贺冕是孙思铭临时起意的私心,对梵陨河的私心。 第60章 归来重逢:不见天日的七百三十九天 顶楼的风携着海浪的咸湿远远扑面而来,令这个季节午后的燥热缓解了许多。 贺冕在酒店顶楼端着狙击枪已经快半个钟头了一直关注着对面公司楼办公室里黄海利的动作。 他一腿架上平台栏杆,以手肘为支架,如此归然不动,仿佛屏蔽了外界声音。 …… 公司楼内,梵陨河并不至于从四十八层爬到五十层要半小时。她只是在经过四十九层时发现一间杂物间,而后便发现了被一堆东西压在下面的一箱军火——整整一箱子的定时炸弹和枪支弹药。 于是梵陨河又折回,在四十五至五十层每一层都安装了至少两至五枚炸弹。 求的就是一个刺激。 她定了十五分钟,十五分钟里必须成功刺杀黄海利离开公司。 但凡事多少避免不了有个意外啥的…… 梵陨河踩着高跟鞋飞快从杂物间跑出,销毁掉剩下的炸弹后立马冲向五十楼。刚跑到四十八层应急通道尽头,便见有门被打开,有男子整以暇寐走了出来,还不紧不慢带上了门理了理衣服。 果然小看了这老奸巨猾的,温柔散这么重要的东西,对于一个能将办公室设在中间楼层的董事长来说,更不可能将温柔散存放在公司了。 旅途一边想着一边懒洋洋抬眸,猝不及防就对上了眼前女子浅色的眼睛。 双方都怔在原地,旅途稍感意外轻轻扬眉,看着半晌没回过神来的梵陨河,笑意轻佻:“好久不见,北姐。” 梵陨河看着他,眉眼间依旧是她熟悉的少年模样……这狗就算是化成灰她也必须认得出来。当年初涉缅北的少年被她耍得团团转,人性的背叛、精神摧残,又或是众叛亲离,一桩桩一件件如此反复……到今天梵陨河才发现旅途竟然是和自己最像的,一样不肯为谁所臣服。 双方正僵持不下间,听得不远处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几乎同时,梵陨河扔了手里墨镜揉乱自己头发,而后扑上前一把揪住青年衣服和他调转体位。一切来得旅途猝不及防,梵陨河动作一气呵成,眼下在旁人看来就是他将梵陨河压在角落里想要强要了她一般。 旅途:“……” 梵陨河抬眼冲他一笑。 旅途感觉毛骨悚然,果不其然…… “啊!不要……”梵陨河重重拽了他一把,而后双手抱胸前顺着墙壁滑坐下去,颤抖着身体,看起来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美人儿。 旅途被她拽得一个踉跄,一手撑住墙壁才稳住。 于是,匆匆从电梯里出来的安姐看到的正是旅途圈住自家小姐想要强吻她,而小姐慌乱之下跌倒的一幕。安姐整个人僵住半晌,才猛地冲过去:“小姐!” 旅途忙退开摊开双手:“‘你家小姐’绝对污蔑我啊,我没有做什么。”他意有所指加重了‘你家小姐’四个字。 安姐抬头瞪他一眼,随后忙问梵陨河:“小姐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安姐……”梵陨河带着哭腔抱住了她,却轻轻抬眸看了旅途一眼。 旅途觉得不妙:“别……” 话没说完,就见这女子利落手起又落,将安姐打晕了。 旅途莫名松了口气,至少没杀人灭口。但是从方才的楚楚可怜到现下一脸淡然起身整理衣服头发还是给旅途看呆了,梵陨河这一连串演技熟练得他差点信了自己“莫须有”的罪名。他挑眉:“北姐,你演技一如既往地让旅某人感到佩服。” “过奖。”梵陨河看着他:“你也是来杀黄海利的?” 旅途扬眉:“杀?”他心闲气定笑了:“他不能死,我还有事找他问清楚。” “我还以为许久不见,我们旅二少爷变了心性,不像从前那样蠢了呢。”梵陨河冲他扬唇一笑,后退两步,转身跑上楼去! 旅途挑眉,当即追了过去。 一前一后从四十八楼狂奔至五十楼,轻车熟路来到董事长办公室外,隔着玻璃门梵陨河不带一丝犹豫的,抬脚就是一记侧踢,尖细的鞋跟将这不知道哪国生产的玻璃瞬间踢得稀碎。 办公桌后,坐着依旧英俊精神的中年男子,他一脸错愕,不明所以大喊:“什么人敢……” “砰!”自旅途和梵陨河后面打来一枪正中黄海利左臂。 “啊——” 梵陨河回头想看清是谁开的枪,却看见旅途就要抓住她,当即抬脚跨进办公室举枪对准了黄海利。 旅途瞳孔骤缩,抬脚借力蹬上已经破碎的门侧翻过来一把夺了女子手里的枪! 他转身往办公室里退着,一边将枪口对准了梵陨河:“你要杀他我不拦着,至少先等我问完。” “来不及了。”梵陨河无视他手里的枪,走上前直视着青年的眼睛:“我在大楼里安装了定时炸弹,只有十五分钟。”她看了眼腕表:“现在还有五分钟。” 气氛凝固住,半晌听得旅途轻哂出声:“梵陨河,你这个疯子,精神病院的大门怎么还没对你敞开呢。” “彼此,你认为你能好到哪儿去?”女子笑意清扬,是旅途熟悉的气人神色。 旅途看着她,转而翻过办公桌,带着黄海利往落地窗边退去。 “没用的二途,横竖,他今天都得死。”梵陨河忽而自腰间又掏出一把枪,直指黄海利! 旅途一把勾住男人脖子卧倒。 “砰!”一枪落空,碎了一整面落地窗。 旅途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靠!这哪个鸟国造的玻璃,太劣质了吧?” 还剩三分钟。 而此时,对面酒店楼顶上,贺冕早已惊讶到忘了开枪——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所谓的刺杀计划的执行者会是梵陨河! 这让他怎么放过黄海利?万一梵陨河真杀了人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另外一个似乎是旅途,好小子这么久了倒是混出头来了。贺冕强行收敛思绪,继续透过目镜静观其变:“梵陨河啊梵陨河,放着你好好的北姐不过得舒坦些,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两年的折磨也没能让你长记性。” 北姐不过一个强势的头衔,贺冕自从三年前发现梵陨河踪迹就一直关注着她,好在她并没有干什么违法的勾当,那些人以讹传讹,倒是越传越夸张了。只是天天在法律边缘徘徊也让贺冕替她捏了把汗,这会儿遇上旅途情绪有所波动,说不准就真害了人。 连水牢都熬过来了,可不能栽在法律上。 五年前,他和江遣遭到地方军追捕,同时查到白狼的关键线索,两人冒死决定查到底,却吃了大亏,他和江遣走散,最后还是梵星盏及时找来捡回他一条命。 休整一段时间后,再回北街,却得知了不少消息:他和江遣逃走当天中心市区赌场附近的老巷子无故遭轰炸失火,梵陨河和旅途带着尚在襁褓里的孩子也失踪。 贺冕和梵星盏想尽办法也没能打听到关于梵陨河的半点消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找到第二年年底,果敢市中心一处酒吧里突发一起“高跟鞋索命”杀人事件,凶手外貌特征到性格,无一不告诉他们,梵陨河回来了。 且带着少年时期的她不曾有的强势狠戾,高调地宣布了她北姐的身份回来了。 他和梵星盏带着担忧又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梵陨河并非真的杀了人,对方醉了酒,调戏同样醉了酒的梵陨河。梵陨河纯属正当防卫,且失手杀的还是个毒贩瘾君子,这丫头被带去警局走了一遭,没事儿人似的又被放出来了。 人是没事了,他和梵星盏还是不放心,又辗转之下得知了梵陨河失踪这两年的经历:她被‘那伙人’抓走了——至于那伙人,似乎存在了很久,贺冕和梵星盏也一直在查。对方因为一个温柔散,对当时的少女进行了非人的整整两年折磨。 期间,梵陨河宁死不屈,一开始他们还只是严刑逼供,后来发现没用,愈发丧心病狂了。 他们喂给少女的一日三餐里掺和着蚯蚓、蜈蚣之类的虫,没有一天是重样的,甚至连他们进行毒品研究用的老鼠都用上了。 在充斥着毒品和肮脏的基地里,‘那伙人’难免会无聊,于是折磨人质成了他们最大的乐趣。也是那个时候,梵陨河恍然间意识到,原来在恶人的世界里,没有人与人的区分,男性可以是畜生、玩具,女性也可以是畜生、玩物和性奴。 他们将她带到驯兽场,让早已被折磨虚弱到极致的她与狼、豺、豹、与虎相争相斗。人与兽,只能活一方。但梵陨河是较为重要的人质,真将她玩儿死了他们没法交代,于是估摸着,每每在少女只剩一口气时将人拖走。 彼时的她毫无反抗之力,每天想着的是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鬼地方。她精神无时无刻不在饱受折磨,几近麻木。 同一种表演他们乐此不疲看了几个月也会失去兴趣,恶人或许不会一成不变地坏,但在这人间地狱罪恶却可以是他们的职业。他们看着梵陨河脏乱狼狈却依旧难掩惊艳的面容,淫秽不堪的内心罪恶喷涌而出。 他们将她剥得只剩残破的内衣,赤裸着身体逼她给他们跳舞,她不从,他们就开始变本加厉花样式折磨她。她被关进巨大的笼子里,通上电点击她,直到她晕过去,他们又将笼子吊到生化池上方,浸入不知道有着什么成分的池水中。 浸入、拉出、再浸入、再拉出……如此反复,到后面梵陨河已经神志不清,耳边只剩他们模糊的污秽调小和肆意大笑。她没有反应,他们又失了兴致。 庆幸的是,他们在这充斥着“黄赌毒”的地狱早已见惯了各种恶心淫秽的场面,也尝试够了,他们并不觉得能从梵陨河这么个毛丫头身上得到身心愉悦的满足。 但他们可以以更残忍的方式践踏着她身为女性的尊严——逼她与兽交娘。 这一次,她以死反抗,将这群畜生吓到了,梵陨河也因此逃过了一劫。他们差点因为玩乐弄死这么个重要的人质,上面严重警告了他们,心中不爽的同时变本加厉了对她的折磨。 他们将梵陨河与一群男性人质一同推进了驯兽场,放出饿了三天的狼群让他们与狼肉搏保命。她被撕扯得满身狰狞伤口,最终在无数双或震惊或求生欲强烈的目光中和冷血的兽眼对视上,受得几乎只剩骨架的她却生生咬死了一头狼。 在人兽双方惊愕的目光里,她抱着死狼狼吞虎咽撕咬着吃着…… 两年,整整七百三十九天,她时而怯懦弱小、时而坚忍凶狠、时而又麻木呆讷、时而傲气凌人……这般似永无天日的阴暗腐败惨无人道的折磨中,梵陨河精神几度崩溃,几乎丧失语言。却依旧固执地守着自己宁死不屈的原则,他们没能从她口中得到一星半点有用的线索。 后来梵陨河怎么逃出生天的,贺冕多方打听也没能得知,梵陨河这两年的遭遇还是贺冕花了不少功夫找克里亚·瑟托人查的。 梵陨河两年的悲痛,贺冕却只花了二十分钟从克里亚·瑟口中听故事一样听完。这会儿回想,只用了不过短短十几秒。 他迅速调整角度,通过目镜瞄准了对面办公室里女子手中的枪,果断扣下扳机: “砰!” 对面楼中,正僵持不下的两人皆惊,同时看去。 梵陨河眼睛动过手术,如今丝毫不近视的她能清楚看到对面楼顶贺冕的面容。 她微垂眼眸看着自己渗血的掌心,笑了下,抬眸冲贺冕远远一歪头,眼中却是机械的冰冷质问。 顶楼之上,贺冕通过目镜看清了梵陨河的口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贺冕手下一紧,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就看到了更为震惊的一幕: “轰!” “轰轰!” “轰轰轰轰……” 几百米高的写字楼中间楼层在巨大的爆炸冲击中冒着滚滚浓烟,不断有废墟炸出楼砸下去。霎时间火光冲天,依稀可辨下方一片惊叫声。 贺冕收枪转身离开,总不能以这种方式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丫头就又要告别…… ……傍晚时分,烈阳隐入云层后,不消片刻,曼谷街头毫无征兆下起了雨,海的咸湿气息裹挟着晚风更浓重了。 偌大的写字楼附近拉满了警戒线,现场一片混乱,119和110正忙着对被埋人员进行搜寻施救。因为大楼随时有二次坍塌的危险,且经历几个小时的生命探测并未发现还有被困人员,现场暂时没什么人了,忙乱的都在消防车和救护车附近。 没人注意到一个矮小的身影迅速从警戒线下钻了过去,直奔摇摇欲倒的写字楼。 是旅泽栖正拿着平板定位他老叔的手机,他左耳塞着蓝牙耳机,右耳去听周围动静,小脸严肃观察着周围动静。 他试探着慢慢往前走去,耳机里始终一片寂静,检测不到他叔半点消息。 “咔哒!”一旁巨大的水泥板下有一双纤细好看的手冷不丁伸了出来,拨开了乱石。 旅泽栖吓了一跳,抱着平板警惕退开。他好奇打量着水泥板下爬出来的人从容站起身来:眼前的大姐姐一头长发挑染,穿着黑色风衣,短裤下的腿修长白皙,不过有伤痕血红还蹭满了灰土。 旅泽栖觉得眼前这个大姐姐好帅气,还有点眼熟。 梵陨河拨开挡住眼睛的凌乱长发,看清了眼前这个还不到她大腿根的小团子,微微一怔。 这小孩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旅途。 心下有了猜测,她试探着开口:“木木?” 旅泽栖心中奇怪这个帅姐姐怎么知道自己小名的,刚要问,脑海中就想起了他在老叔手机里翻到过的照片,脱口而出:“你是我老叔手机相册里的那个短头发的帅姐姐,对吗?” “你……”梵陨河不太确定:“你老叔?” 旅泽栖:“他叫旅途,我叫旅泽栖,泽水而栖的泽栖。”他上前:“帅姐姐,你能帮我找我老叔吗?大楼塌了,他可能被埋在下面了。” 梵陨河并不想帮忙,但她没法告诉这个小孩是她故意害的他老叔:“你老叔……” “哎!那边还有活的!” “姑娘!你没事儿吧?” 不远处有围观的中国人发现了他俩,梵陨河当即一刻不带犹豫拉着旅泽栖就进了斜斜欲坍塌的大楼里去:“先躲了再说。” 第61章 神秘狙击手:达成一致 天色渐黑,爆炸后的写字楼里断了电,一片漆黑。借着旅泽栖平板的灯光功能,两人这才不至于在里面摸瞎。 “帅姐姐,你为什么要干坏事啊?”旅泽栖跟梵陨河踩着不太平稳的楼梯上楼。 梵陨河低头瞥他,饶有兴致:“谁告诉你我干坏事了?” 旅泽栖道:“老叔说你是个唯利是图害人利己的人,坏事做尽。” “呵。”梵陨河轻笑略显不屑,她开始给小孩洗脑:“木木,你老叔大概没告诉你,他当年可绝情了,差点联合军方把你爷爷奶奶送进了监狱。” 旅泽栖小朋友一脸淡定:“老叔这次来泰国就是为了查爷爷奶奶的事情,他不相信他们会干违法的事。” “……”梵陨河不死心:“那你知道你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爸爸妈妈吗?是因为你当年一出生呢,你老叔就把你从你爸妈手里抢走了,他想用你去威胁他爸妈……” 旅泽栖打断了她的胡扯:“帅姐姐你胡扯也别太离谱了,老叔说了,是因为当年我爸爸重伤昏迷,妈妈要照顾他忙不过来才将我留给老叔照顾的。” “……”这旅狗,什么都不和小孩儿隐瞒的?!梵陨河将碎发从眼睛上吹开,放弃了:“行吧,现在的小孩果然不好骗,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你老叔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个我知道。”旅泽栖小朋友总是语出惊人:“我老叔什么都敢干,ak玩得溜得很,见着别人惨了他可开心了,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梵陨河:“……”原来这小孩儿是懂一视同仁的。她又问:“你老叔教过你很多东西?” 旅泽栖点点头,小小自豪了一下:“那当然,我老叔知无不言的,该学的书本知识和好多实践全交给我了。” “看不出来,这狗还挺会带孩子的……”梵陨河多多少少 有些意外。 一大一小也不知道爬了多少楼,越往上楼越倾斜,愈发让人有种强烈不安的危机感。 大概十几层往上,正当梵陨河打算继续往上走时,却见拐角深处有亮光一闪而过。人不应该都出来了?梵陨河停在楼梯口,前方幽暗深不见尽头。她思索了片刻,拿过小孩手里平板照明往走廊另一头走去:“我去看看,你待在这儿别乱跑。” “……”旅泽栖看着她走远,老气横秋叹了口气,双手抱胸倚着比他个儿还高的楼梯扶手:“这女人,能不能靠谱点儿?平板给你了我还怎么跟外面联系?”语气虽然奶却成熟,哪像个五岁的小孩子? 独留旅泽栖小朋友在这里伤春感秋。 …… 大楼内幽黑寂静,只听得女子鞋跟扣在地上的每一步脆响,听着莫名瘆人。 半天也没找到方才的光亮来源,梵陨河停住脚步,想了想,将高跟鞋脱了扔一旁,赤脚继续行走在黑暗中。 这下周遭彻底死寂。 楼内结构呈“口”字型,且东西两侧对立的走廊是两边架空的,能看到楼下的情况,而南北两侧则是封闭的楼道结构,两边是数不尽的房间。 梵陨河悄无声息在封闭的楼道内不徐不急走着,快拐入架空的走廊上时,听到另一边传来微弱的说话声。不细听根本听不清,梵陨河当即扶上墙躲后面偷听: “不确定,我们的人只看到他在发生爆炸时还在当场,结束后就找不到人了,连尸体也没有。警方和消防的白天已经来楼内搜寻过三四遍了,也不见抬出这小子。” “黄海利死了?” “死了,现场发现尸体,警方正在联系他家属。”那人顿了顿,又道:“不过手底下人说并不是那位北姐亲手解决的,爆炸发生时有人看见办公室外面有人躲暗处开枪,将黄海利当场爆头。” “管他的,死了就行。当下最重要的是怎么从这么大个公司里找到黄海利控制出入境交易路线图和相关人员名单,老板还等着要呢。” 梵陨河打量不远处的一男一女,细细一回想,似是几年前在北街旅馆里还和他们打过交道。那个紫发女子……阿眠,对了,她记起来了,另一个男的叫阿折。 他俩是搭档。 想要偷渡货物的运输路线?交给贺冕和梵星盏不比你们靠谱多了?梵陨河心下轻屑了声,转身就走。 正好挺闲,就陪他们玩玩。 然而狗血和无语往往就在这个时候发生,刚走出没两步,梵陨河手里拿着的平板就响了起来: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该死,还是圣诞之歌。 来电显示老叔,梵陨河回头瞥了眼追来的两人,一边跑一边嘀咕:“活见鬼,这狗爆炸时根本来不及躲,怎么还没死……”她慌乱中想挂断,却点了接听:“……” “喂?木木,在哪儿?” 梵陨河强装镇定:“是我,梵陨河。” 另一边,旅途声音微哑却难掩意外:“梵陨河?木木呢?” “……”她心中斟酌了一下,开口即瞎扯:“爆炸后我从废墟里爬出来遇上了木木想要找老叔,我就好人做到底决定帮他了。接过进来后太黑走散了,他平板在我这儿。” 旅途沉默住了,并不相信她的胡扯。 就在梵陨河以为他挂了电话时,对面开口了: “你在多少层?” 梵陨河瞎掰扯:“十一、二三四五层吧,没数。” “……”旅途无语间终于听出她气息不稳,问:“你被人追杀了?” 梵陨河冷笑:“呵,等我找回鞋……反杀了他们!”说着,挂断了电话。 借着微弱的一点光看到了前方走廊角落里被她丢弃的银色高跟鞋,梵陨河当即加快了速度冲过去,转身扶墙快速穿上,而后骤然抬眸。 黑暗中女子手里平板的光打在她笑得诡异空灵的脸上,梵陨河悠哉交叠着双腿,右脚在左脚鞋跟处敲了敲,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黑暗长廊里。 刚追过来的阿折意识到什么,一把挡住了想要冲过去的阿眠:“小心,她就是底下人说的北姐,用高跟鞋杀人。” “那又怎样,她还不是……”阿眠欲上前,却被拦住。 阿折拉住她:“你不要命了?你知道她可不知道!” 两人就此停住,无声僵持着。 对面,梵陨河看了会儿热闹,愣是没听懂什么意思,当即拨了拨微乱的长发,缓缓抬手,冲二人勾了勾手指:“喂!”她笑得挑衅而嚣张,嘴角噙着醉人的微笑。 如此僵持不下,直到梵陨河身后响起冷静稚嫩的童声: “我说帅姐姐,你好了没啊?杀个人磨磨唧唧的。” 是旅泽栖。 “……”气氛一时尬住,阿眠甚至做好了梵陨河一回头她就攻击的准备,一个不稳往前踉跄了一下。 不料梵陨河岿然不动,仿佛身后的小孩是空气。她轻轻笑了下:“等着呢,不上?那我可走咯?”她说着,后退半步,而后直接转身走人。 阿眠还要追,却又一次被阿折拦住。她刚要发火,阿折却先扬声叫住了走远的女子:“梵陨河!如果你还在调查你养父母的案子,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梵陨河带着旅泽栖头也没回扬声拒绝:“你想多了,我早放弃了!”她摆了摆手:“再见,我找图纸去了!” 留下阿折和阿眠诧异对视。 她竟然就这么放弃了她养父母的冤案? …… 另一边,旅途从爆炸发生后就一直在楼内躲避着119和110的搜查,手机摔坏了,他只得摸黑在楼道里瞎摸索着。本来都没打算躲开爆炸了,想着不如痛快一回,什么也不管。 可爆炸发生瞬间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狙击手,五年前暗杀贺愿,梵陨河小姑的狙击手。 如果说梵陨河的目的是刺杀黄海利,那么这个狙击手的目标便是他。旅途神色微动,双手插兜慢悠悠晃上楼,脑海里是当时贺愿被杀的场景。 当时的站位很巧合,梵陨河挡在苗父面前,贺愿在苗父身后。苗父开的第一枪,对着梵陨河。而后是贺愿对着苗父连开两枪,之后的第四枪是狙击手开的,让贺愿当场毙命。 首先排除了狙击手的目标是梵陨河,因为梵陨河在最前面,完完全全暴露在狙击手视线里,苗父有点可能,唯一的可能是苗父和狙击手一伙儿的,事后狙击手想灭口。但如果贺愿是意外闯入……那么苗父当时的价值便是引梵陨河之后的人:同伙奈温得灭口?还是他?奈温不计入其中的话,当时他、贺冕、江遣站的位置在狙击手对面的二楼,和狙击手平视。 狙击手想杀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是轻而易举的,可贺冕江遣事后追了过去,并没有对他俩开枪,说明目标并不是他俩。相反,如果当时狙击手没有杀贺愿而暴露自己,贺冕和江遣同样不会轻易发现狙击手,狙击手就可以轻而易举杀了他…… 旅途在楼梯口站住,他回头,黑暗中眼前的大厅在他视线里幻化成了当年贺愿被杀现场。抬头看向架空的二楼走廊,视线里幻想出当年躲在暗处的狙击手。 某个瞬间,那狙击手帽子口罩间的眼睛与今天爆炸时开枪杀死黄海利的那个狙击手眼睛重合。 眼前虚幻褪去,旅途淡然垂眸,转身继续上楼。他基本可以肯定,今天见到的狙击手和当年杀害贺愿的是同一个人。 可是今天对方杀死黄海利时,好像并没有立马趁乱将枪口对准他,反而退走了。为什么?因为觉得他在爆炸中必死无疑?可是补一枪不是更保险些? 旅途若有所思:“和……苗父是一伙的?”他失笑。看来得找时间去看看梵陨河那个发小苗伦了。 也不知道爬了多少楼,旅途隐隐感到了热意,他脱去严肃的西装外套,里面是单薄的白衬衫。黑暗中这身正装打扮略显诡异恐怖,唯一与这场景融合的大概只有他白衬衫上的斑斑血迹了。 片刻,旅途停在了某一层的楼梯口处,抬眸看向了尽头隐藏在黑暗中的房间,认出了这是他找到档案室的第四十八楼。 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就在旅途决定再进档案室看看时,尽头便有亮光照来,有人从档案室出来了。 “逃了这么多税也没被发现,这黄海利不愧是混地下生意的。”女声清扬传来。 旅途挑眉,这一慕有点熟悉,不过这次从门里出来的不是他,换成了梵陨河。 借着灯光看清了女子身边的矮小身影,旅途淡然开口唤着:“木木,过来。” “咦?老叔!”对面,旅泽栖听出他老叔声音,立马拿回梵陨河手里平板朝着旅途跑来。 梵陨河站原地,似笑非笑倚着墙面:“被炸弹炸这层来了啊?” “一般人做不到。”旅途一本正经接住了她的玩笑,蹲身对着旅泽栖一番查看。 旅泽栖开口:“老叔我没事。” 旅途问他:“你乔叔见着没?” “没看见。”小孩摇头。 旅途起身,揉着小孩的头看向黑暗中女子模糊的身影:“你的目标是刺杀黄海利,却进了档案室……”他从身上拿出几张纸展开:“是在找这些吧?偷渡线路图和相关人员名单。” 梵陨河看去,眸色微动:“你在爆炸之前就找到了?” “本来想着问问黄海利还有没有温柔散线索的。”旅途轻轻笑了下,耸肩:“可惜北姐并不给我这个机会。”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空对话,梵陨河想到前不久流入地下交易市场的首批温柔散:“温柔散样品也是你卖到下面的?” 旅途轻哂出声,笑声短促回响在黑暗中,他双手插兜懒洋洋走上前,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肩上。 有那么一瞬,梵陨河眼中的旅途看起来像极了一个病娇变态。她晃神间男人已经来到她面前。 旅途微微俯身,声音低缓在她耳边响起:“怎么,耽误扩大你北姐的势力了?” 梵陨河侧头,淡然抬眸对视上男人好看的睡凤眼,微微勾唇,下一瞬抬手勾上了旅途脖子,声线魅惑醉人,气息喷在旅途耳边:“等北姐暴富了,养你啊?” 未等旅途开口,便见女子一手迅速抓向了他手里图纸! 旅途侧身避开,反抓住了梵陨河手腕,将人一把拉入怀,在她耳边继续低语:“帮我个忙,事后会将图纸交给你。” “说。”梵陨河推开他拉开距离,若无其事抬眸看着对方。 旅途道:“带我去找苗伦,我要了解一些关于她父亲的事。” 梵陨河浅眸微动:“我很久没回去了,不确定她是不是还住在罂寨。” “当年害死你小姑的狙击手和苗父很可能是一伙儿的,我i现在只差证实了。”旅途抛出诱惑。 不料梵陨河勾唇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无所谓:“你这是想替我查清当年的事情?”她凑近青年耳畔,轻声细语:“旅二少爷,你这撩妹方式可真够生硬的。” 旅途置之不理,反倒是又问:“那你养父母的事情呢?” 梵陨河但笑慵懒且无情的语气:“人都没了,还是让他们好好安息吧,别打扰了。”说着,绕过他就走。 旅途反手拉住:“那个狙击手目标是我,两次都是。” “嗯?”梵陨河回头,来了兴致:“五年前,还有哪一次?” “刚才。”旅途转身面对她:“爆炸发生时他一枪打死了黄海利,明明有时间给我一枪,但他没有,可能是觉得爆炸能炸死我,也可能有别的想法暂时留着我。” “你怎么能肯定他目标一定是你?”梵陨河看着他。 旅途简单将方才自己的分析说给她听,梵陨河轻声笑了出来。 女子抬手戳了戳他肩膀:“说你怕死吧,你连爆炸都不放在眼里,说你不在乎吧,你又执着于被害妄想症分析。”梵陨河浅笑带了点轻薄玩味。 旅途挑眉,似笑非笑和她对视上了。 双方眼神对峙了片刻,梵陨河一伸手顺走了他口袋里的烟,头也不回离开:“谢了,北姐就勉为其难帮你这个忙。” 旅客笑笑,跟了上去。 第62章 生病:正合心意 离开公司楼时已经是深夜,小雨下着下着就成了大雨外面除了拉起的警戒线空无一人。 旅途用西装外套将旅泽栖兜头包裹住,抱着同梵陨河往酒店方向走去。 黄海利不过白天刚遇害,这会儿酒店除了有些害怕的客人退房外,暂时不影响酒店的正常经营。据说他还有个女儿,闹这么一出他女儿指定得回来处理。 乔辞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酒店,他见着旅途带梵陨河回来时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许是早通过监控看到了。 在隔壁给梵陨河开了间房,旅途带着旅泽栖一起洗了澡,换回自己衣服后旅途连带着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恰好点的夜宵到了,他下去拿,路过大厅时看见乔辞安正合梵陨河坐在休息区聊着什么。 “他俩什么时候混熟的?”旅途拎着宵夜在电梯门口站住了。 休息区两人似感受到目光,同时看了过来。 “……”旅途扬眉,冲两人笑了下,刚好电梯门打开,他径直进去了。 回到房间发现旅泽栖抱着还在放视频的ipad倒沙发上睡着了,旅途将人抱到床上睡,却发现旅泽栖小脸爬上两抹诡异的酡红。 一探,果然发烧了。 旅途叹气,认命揣了手机出门买药。 门外,乔辞安刚好上楼和梵陨河各自回了房。旅途回头瞥见女子转身开门,却因为门未完全打开差一点撞门上。 “嗤。”旅途笑出声来,立马得了个刀眼。 梵陨河就跟醉了似的,微微眯眼睨向旅途,语气不善,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软糯:“笑你大爷啊?”说着一头钻进房间,“嘭”地一声摔上了门。 旅途摸了摸鼻尖,转身离开:“我好像没有大爷。” 回了房的梵陨河烦躁得很,头又晕又疼,她一头扎进被褥里,莫名想锤人:“啊……要死啊!” 她的头痛症已经两个多月没发作了,差点忘了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都怪旅途!遇上他就没什么好事!不过这次似乎不太一样,梵陨河还觉得热,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难受加重。 那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记忆缺失感再次涌入脑海,带着入侵的异样。 浑浑噩噩间,她半睡半醒着做了许多杂乱无章的梦,似真似幻:梦见十七岁那年和少年旅途在格桑街道人海中匆匆一眼的对视,梦见烟云湖畔花海中又一次不悦的重逢,以及野人山时没完没了的相互试探,又或是屡试不爽的彼此戏弄…… 直到后面脱离实际,她梦到自己在格桑盛开的烟云湖畔花海中,举枪将一个模糊且酷似旅途的人一枪毙命…… 梵陨河一身冷汗惊醒间,发现自己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一旁沙发上,男人正半躺半倚着撑头眯觉。 旅途换回了自己一贯的穿衣风格,又痞又薄情的温淡感,带着梵陨河不曾见过的成熟稳重。 她撑坐起,看了眼放床头柜上的感冒药和退烧药,后知后觉抬手探了探自己额头。她还奇怪今天这头痛症怎么来得剧烈又突然呢,原来是发烧了。 “醒了。”沙发上,旅途醒的及时,他抻了抻懒腰来到床边,探了探女子额温:“退烧了,要不要喝点水?” 梵陨河坐起身,又瞥了眼柜子上的药,一脸怀疑看向旅途。 “真不记得了?”旅途坐床边,笑意带了玩味:“烧到三十九,我喂什么吃什么,嘴里还一直骂人,听得我差点就把老鼠药喂你吃了。” 梵陨河:“……”她眼神警惕继续盯着这狗男人看了许久,终于开口:“所以你都喂我吃什么了?” “感冒药和退烧药。”旅途起身离开:“外加小半碗粥。” “等等。”梵陨河叫住他:“你怎么进来的?” 旅途开了门,回头瞥她:“问前台要了房卡。”他轻哂:“我要不是出门给木木买药刚好发现你跟醉了一样撞回房,你得烧死在这儿,到时候指不定还讹上人酒店。” 随着关门声落下,房间恢复寂静。 独留梵陨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发烧时自己都说了些什么鬼话让旅途想要毒死自己。 …… 旅泽栖直到后半夜才退烧,给旅途好一通折腾。好不容易能睡觉了,旅泽栖小朋友却大病初愈精力充沛,开始闹腾他叔了: “老叔,这个帅姐姐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吗?” “是。” “那她叫什么啊?” “梵陨河。” “老叔你很困吗?” “嗯。” “可是我不困,我好无聊啊。” “……” “老叔?” “信不信我揍你?” “不信。” “……睡觉。” “不困。” “……” “咚咚咚……”敲门声很不适时宜响起,三更半夜怪瘆人的。 这个点了,能是谁?旅途起身来到门边:“谁?” “我,梵陨河。”女子隔着门的声音有些闷,听不真切。 旅途开门,就见女子穿着白衬衣和黑色短裤披着浴袍就出来了,她浅眸睡眼惺忪带着朦胧感。 梵陨河纤眉微皱着:“二途,我头晕。” 旅途探了探她额温,微微扬眉。漂亮,又烧起来了。他瞥见女子赤着脚,微微一弯腰将人抄膝抱了起来:“不知道穿鞋?梵陨河,你赖上我了是吧?” 女子环住他脖子,故意软声细语的,气息喷在他耳边:“是的呢,二途,你真好。” “……”旅途回头冲里面道:“木木,别出房间,睡不着自己玩会儿。” 旅泽栖看不清,只应了声:“好。” 门关上,旅途将梵陨河送回房间,随意将人扔沙发上。灯都没开就开始了让他疲惫的忙碌,好在以防万一买了姜茶包,开水冲了就能喝。 “二途。” “嗯。” 梵陨河却不说话了,就这么抱膝坐沙发上看着他忙活。直到旅途端了泡好的姜茶递给她,大概是迷糊了,梵陨河抬头看着他只觉得又慵懒又居家:“二途,你照顾起人来好像也没那么狗了。” “……”旅途在她身旁坐下,似笑非笑挑眉:“是吗?我在北姐这里还能获得这么高的评价,着实不容易啊。” 梵陨河抱着姜茶取暖,懒洋洋卧进了沙发:“不客气,你应得的荣誉。” 旅途不再看她,整以暇寐瞌了眼:“梵陨河,你真的阴魂不散。” “你不也一样,竟然还活着。”梵陨河咕了口姜茶,被辣得吐了吐舌头:“我以为你长记性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样蠢得令人发指。” 旅途笑了声,靠了过去,直视女子浅色的眼睛:“你就是喜欢拿着别人的那一点点心意疯狂踩踏贬低,或者说这是你的乐趣,你习惯了上位者的姿态去命令别人,是冷漠的。所以你觉得除了你自己以外任何人的善意都是愚蠢的。” 梵陨河毫不回避和他对视,弯眼笑着,眼中是一贯的玩味轻浮:“不是吗?虽然我觉得这种随意释放善意的人很蠢,但至少我没有蔑视他们的生命,因为活着,就是生命的意义。” “你说得很对,所以……”旅途凑近了些,耳语:“该休息了,北姐。”说着,不给梵陨河反应的机会,将她手里空了的杯子放下,再次抱起人送床上去了:“晚安。”他转身就走,却被人从身后抓住了衣服用力一扯。 梵陨河坐起身压上他身,凑得极近:“二途,你这种行为真的很蠢。不过一想到是对我,就挺可爱。”她浅笑因为发烧带着醉感的朦胧。 旅途推开她起身:“你发烧了,神志不清。” “我很清醒。”梵陨河又从后面搂住他脖子:“旅途,我们在一起吧。你可以为我所利用,我也可以给你提供帮助,当然,仅限于损人利己这方面。” 旅途侧头,脸颊感受到了女子不正常的体温,他哂笑:“挺现实的,可以考虑。” “不用考虑,多公平的交易,犹豫什么?”梵陨河轻声细语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和烟草味喷在他耳畔:“嗯哼?” 旅途抬手按住了她后脑,和她对视上了,黑暗中看见梵陨河眼中好像真的有银河:“好。” “所以我们现在算什么?”梵陨河又问。 旅途感受到她抵在自己肩上的下巴传来说话的细微震动:“算情侣。” “哪种?” “正合心意的那种。” 梵陨河却轻轻笑了:“二途,我脏了,早就不是合你心意的那个梵陨河了。” 旅途侧头,下巴抵着她额头:“我不嫌弃,挺好的交易,来之不易。” “有道理。”梵陨河咯咯直笑。 两人相拥入眠,一夜无话。 …… 清晨,旅途和梵陨河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旅途倚坐在床头醒来,入眼便是三脸震惊。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有礼貌没有?侵犯别人隐私。” 侵犯者正是乔辞安、旅泽栖以及酒店的工作人员小姐姐。 “……”乔辞安一把捂住旅泽栖眼睛将人拉到自己身后,不可思议:“靠,旅途,木木跟我说你昨晚进了这位女士房间到现在也没出来,我以为你遇害了?你特么给老子在这儿……” “看清楚。”旅途摊开双手:“衣服还是昨晚的,干净整洁,我俩什么也没干,只是睡了一觉。” 闻言,旅泽栖小朋友立马拿开乔辞安的手,从背包里拿出ipad点开了某个软件,上前凑近两人,过了会儿拿回来看着冷静分析:“心跳正常,血压正常,体温正常,呼吸平稳。”旅泽栖煞有介事回头,一本正经:“我老叔是清白的,乔叔,漂亮姐姐,不需要报警了。” “……”乔辞安一脸复杂看着兄弟。 旅途扬眉,叫醒了还在睡的梵陨河:“梵陨河,再不起来人家就该告我俩黄色罪行了。” “嗯……”梵陨河抻着懒腰从他怀中坐起身:“小情侣一起睡个觉也犯法?”她睡眼惺忪瞥了眼几人。 乔辞安的心情宛如坐过山车,一波三折:“……”情侣?一觉睡醒就成一对儿了?!什么道理? 酒店小姐姐:“……”她带着职业性微笑微微欠身:“不好意思二位,你们朋友,这位乔先生怕二位出事才强烈要求我们打开门的,既然是误会,祝二位度假愉快,打扰了。”说着,退出去了。 “老叔打扰,是乔叔说你会被帅姐姐陷害的!”旅泽栖小朋友立马九十度鞠躬,而后抱着平板开溜。 乔辞安:“……”好几口大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明明都有责任。他点头,默默转身:“我的错,打扰二位雅兴了。” “等等。”梵陨河叫住他:“你昨天和我说了那么 多,无非是希望我别接近旅途。” 乔辞安轻轻挑眉,打量了两人一眼,耸肩:“很明显现在不可能了。” 梵陨河:“我挺好奇,你为什么肯定我一定会和旅途纠缠不休?” 乔辞安看了眼旅途:“因为这个蠢货表现得太显眼了。而你又很清醒,明显是在利用,他,心甘情愿。” 梵陨河有些意外扬唇:“原来你也觉得他蠢啊,同道中人。” 蠢货本货:“……”他温吞出声:“乔辞安,你可以滚了。” “好的。”乔辞安微笑服务,丫鬟似的欠了欠身子,退了出去。到门边还不忘气势汹汹来了句:“两个疯子!变态!” 旅途挑眉,笑意玩味。 梵陨河不理解:“这很疯狂?” 旅途:“疯狂的基础不只是你,还有我吧。” “噢,懂了,born as a person,never stop being crazy.(生而为人,不疯不休)。”梵陨河煞有介事道。 旅途表示赞同:“有道理。” 回到房间的乔辞安摔上门,和旅泽栖大眼瞪小眼片刻,气笑了:“木木,你老叔什么也不是,蠢蛋一个。” 旅泽栖不同意了,坚决维护老叔智商:“乔叔,你可以诋毁他情商,但真的不能诋毁他智商。” “为什么?” 旅泽栖:“因为老叔的情商和智商同时出现的话,必有一负,而他智商就没跌过一百五十以下。” 乔辞安疑惑:“你这么肯定?” “因为我之前趁他睡着的时候,拿平板给他测试过。”旅泽栖继续道:“但是当时老叔的情商显示不在检测区域内,跌出了这个app研发以来的历史最低分。” 乔辞安忍了忍,没太忍住。 旅·高智商·途自己都不知道的黑历史就这么毫无保留被他亲侄子给抖了个干净。 第63章 搁浅的记忆深处:回家 傍晚时分,整顿好一切的旅途将小孩留给乔辞安照顾就先和梵陨河出发前往缅甸了。出发前旅途还奇怪这货怎么见着自己就笑呢,明明早上摔门而去还骂他是疯子来着。 去机场的路上两人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心照不宣的也没有声张。一路无话,到了机场,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却更强烈了。 梵陨河戴了顶鸭舌帽,脸上墨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旅途脸上。她嘴里叼着没点燃的烟过嘴瘾——机场不允许抽烟。她若无其事刷视频,悠哉坐休息区椅子上,自始至终没和旅途有交流。 旅途站她对面,靠着椅背也叼了支烟。 不远处有保安正准备过来的,发现两人没点烟只是叼着便也没动作了。 两人凑一块儿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好人,惹得周遭不少人目光时不时就落在他们身上,生怕下一秒这两位就要对他们动刀子似的。 有几名乘客甚至挪远了些。 半晌,旅途抬手搭上身后椅背,,一手拿着手机冲梵陨河轻轻一扬下巴,含糊道:“来了。” 梵陨河将烟别到耳后,没抬头:“还有多久登机?” “半个小时左右。”旅途扶了扶墨镜:“这飞机怕是坐着也危险。” 梵陨河忽然起身,将手机塞给旅途转身就走:“那就解决危险。” 旅途笑意玩味:“你确定光天化日之下要见血?” “不见血,我让他们见太奶奶。”女子声音清扬且霸气,带着慵懒轻佻的笑意。 人群中,有人暗自掏了匕首,目光随着周围一干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一同看向走来的女子,眼中藏着凶光。 梵陨河目光和他对视上:“帅哥,约吗?” 下一瞬,人来人往中冷不丁冲出来四五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手握匕首就冲向梵陨河! “今天心情不错,饶你们不死。”梵陨河一边走一边脱了衣服,纤瘦完美的身材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气中。 女子风衣下只穿了件黑色紧身收腰背心,下身黑色短裤。这一身过于露骨性感,让周遭行人看直了眼,忘了近在眼前的危险。 两把匕首同时刺来,梵陨河甩着风衣干净利落将两人送来的手缠在一起,而后一记抬腿顶膝撞开。迎面又是横扫来的一刀,她下蹲避开顺势扫腿再次撂倒两人。 短短十几秒内放倒四人,余下那一人动作开始犹疑不定,后退着。 梵陨河步步紧逼,笑意张扬而灿烂:“帅哥,真不约吗?人家单身呢。” 男子一边接通耳机一边转身就跑:“不行啊大哥!这女的……她她她还是个练家子,不要命的那种……” “出息。”梵陨河转身拿回风衣,起身正对上旅途微微俯身看来的目光,她笑意轻佻,抬手欲勾对方下巴,却被反手抓住。 旅途似笑非笑:“你单身?” “嗯哼。”梵陨河浅笑略显狡黠,她凑近了几分,几乎快吻上青年下巴:“下次单身提前知会我男友一声?” 旅途垂眸,微凉的唇触上女子鼻尖,他偏了偏头,低笑了声:“可以。”说着,拿过她手里风衣替她披上:“比起衣服,下次还是用鞋打架的好。” 梵陨河同他四目相对,双方不约而同笑了。 “保安!让一让让一让!” 旅途和梵陨河对视,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被一众乘客围住了: “天呐,这两人是情侣吗?好帅!” “一开始坐他俩旁边我以为不是什么好人呢……” “我靠男的好欲女的好帅。我好爱!” “你看看人家,你怎么就这么废呢……” 旅途抬眸看了眼逼近的保安,戴上墨镜顺手揽过梵陨河肩膀:“走。” 两人趁乱退出了人群,直奔安检口。因着没带任何行李,在保安发现他俩之前刚好顺利登机了。 时间把握得刚刚好。 …… 禾桥市。 “呼~凉快了凉快了,外边天儿能给人热化了……”许久未见的康威又染了一头粉蓝色头发,两条大花臂依旧在。 明遥差点没认出来,她指着这位社会哥半晌找不到词儿来形容:“你这头发……你……” 南知意跟着进门,道:“别理他,这家伙最近不太安分。” “嗐!咱威哥也就网恋奔现结果翻车那点儿事了,跟谁不知道似的!”夏晚皓十分大咧搭上了明遥的肩,笑得不怀好意:“结果你猜怎么着?” 明遥配合了句:“对方是个大妈?” 夏晚皓笑得没心没肺:“对方是个男的,哈哈哈……这哥们儿性取向比直男还直男,当然受不了了。” “夏晚皓你闭嘴吧!”康威郁闷得要死,伸手推了兄弟一把。 几人一番玩笑后才渐渐进入正题。 南知意轻车熟路去准备茶水:“你家有茶叶没?天太热,降降火。” “有,在咖啡机旁边的柜子里。”明遥道。 康威拿起茶几上苹果就啃:“遥遥,你电话里说的什么意思?你被人连续跟踪了一个多月?” “不确定,就感觉。”明遥提到这事儿就有些担忧:“最近心理诊所就没接待过几个客人,跟踪我的似乎还不是同一个人。” 夏晚皓好奇:“怎么说?” 明遥斟酌了一下:“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帮过我,那晚我发现被变态跟踪,那人出手救了我,之后一段时间总能看到他,不远不近跟我后面上下班,也不上来主动找我。” 半个月前,明遥接待了一位患有严重心理焦虑的女患者,那天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她刚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就看见诊所外面那个帮助过她的男子来了,这次直接进来找她了,不过依旧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上前询问吗,对方刚要开口,却又莫名其妙顿住了,随后匆匆忙忙跟她说了声“抱歉”就离开了。 明遥奇怪,却也没多想,诊所距离她家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上下班都是步行。那晚她下班晚了,天色黑沉还有要下雨的趋势,路过老巷口时发现自己又被那个变态跟踪了。 中途明遥因为害怕一直没敢回头看,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经过一家咖啡店时,她透过窗户的反光玻璃终于看到了身后跟踪自己的人,那个变态后面跟着傍晚找过她的那个奇怪的男人。 明遥直觉会打起来,忽然就跑了起来。却听得后面传来闷哼,一边跑着一边回头,就看见男人将那个变态打晕了正往反方向拖去。对方回头看时正好和她目光撞上,明遥心中一惊,觉得那眼神熟悉极了。 后面几天再也没见到过了…… “等等等等,你这故事走向不太对啊?你是说你看那个人眼睛像是旅畔?遥遥,你是不是太想念人家了……”夏晚皓打断她的话。 “你别乱说,人家阿畔哥哥都结婚几年了?”明遥有些气急:“就是因为失踪太久,这么乍一看真的很想是他回来了,还似乎有事找我,我就一直放心不下啊。” “你是说,他是前几天才消失不见的?”南知意将沏好的茶放到几人面前,问。 明遥点头。 康威一拍手:“我知道了!旅畔这要躲不躲的情况多半是被追杀了,我们得帮他啊……” “你最近不恋爱了,悬疑片看多了?”夏晚皓瞥他。 “遥遥,你在想什么?”南知意看着女子沉思的样子,忽然问。 明遥垂眸,思虑半晌才道:“阿畔哥哥先前一声不吭从市局辞职了,之后就一直没消息。我了解过,警方也在找他,正常人辞职就辞职了,为什么他都辞职了警方还抓着他不放?” 几人面面相觑,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南知意:“你是怀疑旅畔涉嫌……” “我这几天是去市局接受调查了。”猝不及防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几人皆惊,看清来人后纷纷起身感到不可思议。 二楼楼梯口处,不知道来了多久的男子略显懒散坐扶手上,他摘了帽子口罩,冲下方几人笑了笑:“久违,我还活着。” 死寂了足足半分钟左右,才听康威飘渺着声音用自己都怀疑的语气问了出来:“老他妈见鬼了……他是旅畔?” 夏晚皓机械点了点头:“我看着也挺像。遥遥……” 一旁,明遥和旅畔对视上,一胳膊肘反击了夏晚皓没完没了的触碰:“走开,我不瞎,看见了……” 旅畔笑意懒散却带着不曾有过的轻松:“以后一起创业吧,各位。”他现在一身清白,什么案子、凶手、线索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不想去管了,他累了,该放下了,该回家了。 …… 罂寨。 “当时追到地下负二层时,我们就能明显感觉出你当时已经不在状态栏。也导致了你后面朝奈温开的那一枪没有太准,不足以致命。让我奇怪的却是狙击手的反应,他当时应该是出于什么原因想将你灭口,却在开枪时犹豫了。” 梵陨河道:“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当时那人只露了眼睛,我觉得很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跟喝断片了一样。” 前面旅途忽然停下,梵陨河一个不注意撞他背后。她上前:“怎么不走了?” 旅途做了个请的手势。 梵陨河看着前面出现的岔路口短暂沉默了一下:“回罂寨的路什么时候有两条了?” “你问我?”旅途挑眉,感到好笑:“这不应该问你自己吗?要不石头剪刀布,我赢了走右边,你赢了走左边。” 梵陨河瞥他,关爱弱智的眼神:“幼稚。”说着,转身走向了右边那条。 旅途笑着跟上去。 阴差阳错地竟然还走对了,除了村口的路,寨子里的变化倒不是很大,多了不少树木,两边的稻田不再空旷,周围景色似乎有些拥挤了。 旅途就来过一次,记得都比梵陨河一个在这里长大的人清楚。这麻雀就跟醉了似的,耐着性子陪她在寨子里兜兜转转了许久,旅途终于耐心告罄。 “其他地方我都没去过,你家我倒是认识,回去看看?”旅途一把搂住她肩箍进怀中,打断了她施法似的瞎转悠。 梵陨河抬头瞥他一眼:“不回。” “那你记得苗伦家?”旅途问她。 “不记得啊。”说来也怪,为什么她一个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的人却不记得自己最好朋友的家?梵陨河压下满脑纷飞的思绪,转身就走。 旅途一把捞回她带着就往里走去:“那不回去站这里喝西北风? ” 梵陨河挣扎:“那也不回!你松开我!” “我饿了,去你家蹭饭。”旅途单手将人拦腰抱着连拖带拽的。梵陨河本身就一米七多的个儿,再穿上恨天高,旅途还真很难将她悬空这么个姿势抱起。 也亏他身高不让人失望。 “我靠!不行不行!旅狗你放手……要去你自己去!我……” “五年了。”旅途忽然出声。 梵陨河一怔。 旅途淡声道:“梵陨河,该回家看看了。”说着,将人放下:“回不回你自己决定,我可以自己去问关于苗伦家里的事。” 梵陨河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原地默然许久,还是跟上了。 五年了啊,也就转瞬间的事。 两人穿过几乎没变化的茂密芭蕉和棕榈林,入眼依旧是那颗巨大的榕树笼罩竹楼的篱院景色。 旅途四下打量着:“你家院子里倒是种了不少药草,之前来得匆忙,还真没注意……” 梵陨河置若罔闻,她跟着人后面走上竹青灰色的台阶,站门口迟迟没能挪动步子。 大门依旧敞开着,想小时候那般,不管她玩儿多久回来都可以毫无阻碍回来。有那么几年安稳日子,每每回去都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七月的天气闷热干燥,有凉爽的穿堂风拂来,莫名就安抚了梵陨河这几年习惯性的紧张情绪。本以为入眼会是满屋萧索破败的景象,毕竟这些年无论是梵星盏还是贺冕都很少有着家的时候。 屋内依旧是熟悉的陈设,阳台门开着,珠帘随风轻曳,珠串碰撞间发出悦耳的声响。 这季节的阳光耀眼而热烈,透过珠帘洒进室内早已褪了色的地板上。不知何处飘来几瓣火红的罂粟,镀着午后的金黄飘转落地。 满竹楼的回忆不曾改变。 “嚯,你家一点儿没变呢?”旅途探身看了眼厨房,还烧着水。 梵陨河站门口,久未回神。 直到楼上走廊传来慵懒带笑的男声:“几年不见,这还带着男朋友一起回来了?” 两人看去,旅途看了眼依旧不在状态的梵陨河,自顾自晃到客厅,冲着二楼方向微微欠身:“旅途见过老丈人。” 贺冕扬眉,很是受用。索性也不纠正这快乱到太平洋的辈分,他端着一整套茶具悠哉下楼:“小子倒是嘴甜,随意。” “好的。”旅途当真是不客气,往沙发上一坐,优雅交叠起双腿。 贺冕看了眼还杵着的女子,轻轻一笑:“不好意思,不缺门神,有精灵镇宅了。” …… 临时凑了桌下午茶,屋内气氛有些古怪,一时只听得头顶风扇转悠和屋外不绝于耳的蝉鸣。 午后时光过于惬意,旅途瞌了眼眯觉,整个人躺进半圆的竹椅里。独留叔侄俩相对无言。 梵陨河坐茶几边的矮脚凳上头也不抬专心扣着茶几上的贴纸,是她小时候贴的了。 贺冕慢条斯理沏茶,好似随口一问:“这次回来是有要紧事?” “……”梵陨河抬头,目光却定在了男人轻轻笑着的脸上。她忽然发现贺冕笑起来时眼尾有了细微的皱纹,不明显,但就这么瞬间让梵陨河意识到一件事:自己长大了,他们都老了。 “嗯?我脸上有花?”贺冕笑意更浓几分了。 梵陨河垂下眸子,若无其事道:“挺要紧的,得找苗苗。” 贺冕指尖微顿:“那对母女前几年就搬走了。” 旅途睁眼,和女子一同看去。 “搬走了?”旅途问:“去哪儿了?” “回国了,云南滨城。”贺冕道:“小姑娘母亲老家是滨城的,她男人死后,在这边的公婆也在第二年开春先后离世了,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这边也没了牵挂,自然是要回去的。” 梵陨河意外:“苗姨年轻时候不是被拐来的?她怎么回去?” “托我找人办了护照。”贺冕笑笑:“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 梵陨河点头,没再说什么,又低下头去扣贴纸了。 “来都来了,住几天再走?”贺冕问两人。 旅途伸手去端茶:“我没问题,麻雀吱一声?” “旅狗。”梵陨河起身上楼去了。心中有些小酸楚,旅途知道她对这里的留恋。 或者说,因为还有重要的人在这边,所以她才想多停留一会儿。梵陨河没法一辈子待在这片小地方,总得离开。 她从未发现旅途的心思还能这般细腻。 …… 腐臭味,到处都是无处遁逃的腐臭味。 少女满身伤痕被人从驯兽场架下来拖回地牢,随便丢进了一间牢房。她半昏半醒之余蜷缩在地上,模模糊糊入眼的全是光着膀子的男人。 他们目光冷淡落在狼狈不堪的少女身上,没有一丝情绪。在这里的日子对他们来说早已经麻木,不管他们一开始各自带着怎样的目的来的这边,现下能活着都已经是万幸了。 梵陨河满身血痕如火灼烧般疼着,牵动着动脉和血管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然后血脉喷张……她闭了闭眼,却低泣般笑出声来。 日落余晖透过高高的牢房窗棂洒到她身上,梵陨河笑自己又熬过了一天。 “小妮啊,头一遭吧?”男人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地牢里。 明明并不空荡,都是囚徒,却死一般寂静。 梵陨河笑着,声音哑然:“大叔,你难熬吗?” 说话的是一个长相壮实的男人……真奇怪,这里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看着地上的少女,手动卷了根烟,又从草埔里找出火柴:“难熬也得熬,都想活着。” “活着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你能逃出去,就得拿ak,非法交易,反正回不去了。”梵陨河声音嘶哑着,语调却冷淡得诡异。她浅笑着,眼神空滞就像是一具空壳。 男人吸了口烟,轻笑:“小妮缅北长大的?” “大叔好眼力。”少女依旧虚无笑着。 男人又问:“怎么进来的?” “害人利己,赎罪来的。” “小小年纪,倒是个心狠手辣的主。”男人感慨了句。 梵陨河:“这边的生存法则允许的。”她努力抬眸看着窗外夕阳暖暖,却浑身刺骨寒冷。 男人笑声多了几分调侃意味:“你活得很清醒。妮子,有一天能活着出去了,有势力了,别忘了继续保持这份清醒。” 梵陨河哑声笑着:“有人本来无罪,只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继而隐瞒,便有了罪。”她问:“大叔,你相信有这倒霉人吗?” 男人了然:“你看到的是罪恶本身。” 梵陨河笑着,有莹光从眼角闪落,划过脸颊:“我只是觉得讽刺。” 她看到了什么呢?养父母死在自己面前?儿时路过的无数个凶案现场?亦或是这炼狱般的人性? 都不是的,大叔说得没错,她看到的是万恶之源,是罪恶本身。 如果眼睛也有罪,回以就该用一生去救赎。当某天看到泥泞的沼泽地里生长出那血染的罂粟花,难道就理所当然了? 阴晦之地没有纯洁无染的花朵,那里一草一木都携带剧毒,罪恶无处逃遁,孕育出满荒原的血艳花海。 似真似幻间,梵陨河听到有声音由远及近唤她: “精灵?精灵。” 她皱了皱眉,终于清醒,入眼便是旅途冲药的侧脸以及贺冕略显担忧的注视。 少了平日里的轻佻慵懒,梵陨河这般看着贺冕身上那种沧桑感更明显了。 “行,你照顾着,我先出去。”贺冕起身,扶了下旅途肩膀后离开。 梵陨河坐起身,看着旅途,到嘴边的话又止住。 旅途在椅子上坐下,将药递给她。 “我刚刚……”她顿了下,问:“有没有说梦话?” 旅途挑眉。似笑非笑:“你猜?” “旅狗,你说不说?”梵陨河睨着他,眼神不善。 旅途妥协笑笑:“没有,就一直皱着眉,睡不安稳。”他起身:“药喝了洗漱洗漱睡吧。我回房了。” 她这才注意到窗外早已夜色沉沉,见旅途也走了,转而将药搁置在一旁:“我才没那么弱。” 第64章 雨季到来:找上门的麻烦 这季节的夜间飘着斑斑点点的莹光,不远处的水坑草丛中传来不绝于耳的蛙叫声。 旅途倚二楼竹栏边沉默抽着烟,耳边犹是女子昏睡时梦中的微弱呢喃。 她一直在重复着一个地方:墨村。 墨村?旅途若有所思,手背上忽地一痒,垂眸见一只萤火虫落在他手背上,正往他夹着烟的指尖爬去。 他将烟换了手,抬手细细观察这萤火虫片刻,一口气将它吹走了。一只银戒在夜色中闪着微弱的光落在他眼前,旅途伸手接住,侧头看向来到身旁的贺冕:“这是?” “另一只在精灵手上戴着,她小姑给她的。”贺冕倚着竹栏:“这枚戒指是梵星盏让我给你的,和精灵手上的是一对。” 二人视线撞上,旅途笑笑:“好的。”他怎么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都到这份儿上了,不答应也不合适。 贺冕:“这丫头自小野惯了,有时候确实过分。”他顿了顿:“但你得清楚,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回应关心她的人,需要一点耐心。” “我知道。”旅途慵懒笑笑:“就是回应的方式过于粗暴了。”他垂眸将燃烧得差不多的烟蒂按了按,放进口袋:“如果有可能,我会考虑以后。” 他和梵陨河都自在惯了,什么情情爱爱倒是能张口就来,都觉得对方才是那个玩弄感情的渣渣。却是忘了,两人半斤对八两,感情白痴。所以才能没心没肺互相戏弄吧,反正也不需要负责。说难听的,就是玩腻了就甩,不需要理由。 但总不能活在没心没肺的少年时代,成年人的世界大多已经忙碌到无需讲究了,当然少数有仪式感的人除外。说出口的话就是铁打的誓言,但凡郑重其事了一点都含糊不得,所以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了。 旅途觉得自己和梵陨河可能就是纯粹的失散多年的病友,他俩在一起做事永远不计后果,永远走一步看一步。 但他现在答应了贺冕,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旅途开始后悔,借着梵陨河脱口而出的利益交换顺便违背了自己的感情。他心中轻笑,算了,挺好,指不定自己往后就交代在这麻雀身上了。 贺冕看着青年,依稀从他成熟俊毅的脸上看到了些许少年时期的影子。那时烟云湖初见,少年旅途带着满身狂傲不羁,叛逆且洒脱。 他轻叹,终是什么也没说拍了拍他肩膀,转身离开了。 屋内,梵陨河站在白纱窗帘后目送着贺冕离开了书房,浅眸微动。她闭了闭眼,放下窗帘将自己彻底笼罩其中,轻轻将头抵上了透明的玻璃窗上。 阳台上,旅途回头,他掐了烟转身来到窗户前,抬手隔着玻璃摸上女子的头。 像是有感应一般,梵陨河忽然抬头和他对视上,她勾了勾唇,对口型:进来。 旅途进屋,和梵陨河一起躲到窗帘下。女子背对着他,额头抵玻璃上靠着一动不动。半晌,轻轻出声:“二途,我能感受到你当年被囚禁的感受了。” 旅途笑出声,倚着玻璃窗:“具体一点的贺叔都告诉我了,梵陨河,后悔吗?” 女子转身和他面对面,轻轻一挑眉,笑意却略显勉强:“后悔没劝你跟我一起进去感受感受。” “那是挺遗憾的。”旅途笑笑,他凑近了些,收敛了挑逗意味:“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大概说什么对你来说都是没用的。所以……”他伸手揽她入怀:“往后走一步忘一步吧,记得向前看。” 梵陨河埋脸在他胸膛,纤瘦的肩微不可察耸动了一下。 十七八岁的少女吹着最哀伤的埙曲,做着最张扬洒脱的事情,叫着旅途“旅狗”;二十三岁的梵陨河抱着旅途泣不成声,连假装微笑都做不到。 …… 七八月份属于东南亚的雨季,本来说好了只待几天,结果旅途和梵陨河从七月中旬一直待到了八月初。 刚放晴了半日,第二天清晨未见日出又落小雨,缓解了这季节的闷热,微风裹挟着温润潮湿的泥土气息和远方田野间的稻香味。 贺冕这段日子里似乎很悠闲,倒是旅途这几日天天往不远处的镇上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剩下梵陨河倒是和贺冕略显尴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早饭后梵陨河无所事事,搬了把椅子回到二楼阳台,悠哉躺上面吹着埙曲。巨大的榕树在微风中迎接着雨水的洗礼,有枝叶伸进阳台屋檐下,落在女子上方洒下一片阴凉。 也不知道这般躺着吹了多久的小曲,梵陨河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许是这些天的安定,她这几年来头一次睡得安稳无梦。 但她睡眠依旧浅。感觉到悉簌的动静醒来,贺冕正给自己拿了毯子盖上。 见她醒来,贺冕将埙还给她:“进屋睡会儿?” 梵陨河坐起身,手肘撑膝扶额:“不困了。” 贺冕来到她面前蹲下,少见的肃然认真:“精灵,你实话告诉小叔,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 ”梵陨河抬眸,与他无声对视着,,没任何表示。又过了许久,才缓声开口:“小叔,你调查我。” 贺冕抬手将她遮了半边脸的长发拂开,又问:“他们对你进行了毒剂试验和药物治疗,尝试进行精神控制你,是吗?” 梵陨河看着他,仍是不语,神色却渐渐警惕。 见到她如受惊的猫儿般,贺冕看得心疼,面上继续逼问:“安非他命大概只是最基本的逼供方式,他们强行给你吃一些精神类药物,先对你精神上进行摧残,比如文拉法辛、杜洛西汀安非他酮……” “没有。”梵陨河漠然打断他,起身回屋。 贺冕轻叹,进了跟去:“长期精神摧残和肉体折磨,你被迫染上了药瘾,逃出来后狠下心来逼自己戒掉,早已虚弱不堪,更别提当年两枪挨着你太阳穴擦过,导致落下后遗症,这种阴雨天气里你容易嗜睡,因为伤到了肝脏 ……” “我说没有!”向来乐观面对不开心爱打马虎眼的女子忽然暴躁,抄起房间茶几上的杯子就砸向贺冕。 贺冕手快接住,又见女子砸了抱枕过来。他避开放下杯子去拉人:“精灵!” “出去!走啊!”梵陨河失控冲他吼着:“出去!” 房间门被粗暴打开,旅途冲进来一把从后面抱住她,禁锢住:“梵陨河,冷静!” 贺冕默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咳咳……”梵陨河勉强找回理智,她闭了闭眼,虚脱着往后靠进青年胸膛:“二途,我不想这样了,真的不想……”她忽然哽咽。 旅途扳过她身体抱住,一下下顺着她因激烈挣扎而凌乱的长发,安慰:“阿桑,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说出来,我会听,不要瞒着我。闷心里太难受,我最懂这种心情了,很糟很糟对吧……” 梵陨河埋着脸,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般抽泣起来:“二、二途……如果能、能回、回到我五岁那年我……我不再、不要一个人活着,我、我想和……我养父母一、一起……离开……” 旅途抱紧了她,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你如果真在那一年离开了,我十岁那年也会被人追杀死在雨林里。”他轻哂:“阿桑你看,旅狗和麻雀的命早早就绑在了一起,我们少了一方都不行。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一样不能没有我。” “……”梵陨河抓死了他衣服,声音闷在他衣服里:“我太偏激,你又和我一样强势,我们只会……相互伤害,不存在命运相连。” 旅途笑笑:“互相伤害就互相伤害吧,至少没打破这种平衡你我都活得好好的。” …… “我问过老勤了,他说这种因枪伤留下后遗症的人在这边多得是,倒也见怪不怪。还说你们经历过的应该都清楚阿桑这种头痛症状目前还没有具体的药物治疗,只能通过一些心理治疗来缓解。”旅途:“另外,她精神状态这段时间闲下来就明显很差了,老勤说见不到本人他没法判断病因,我去市中心问过,都是大差不差的回答。” 贺冕沏了茶推过去:“你什么时候发现她不对劲的?” “在泰国,那场爆炸对她冲击似乎有点大,当晚淋了雨回酒店就反复高烧不退,还伴有头痛。”旅途:“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普通生病,但来这儿后没了危机感,这种病态症状却越来越严重。嗜睡严重,这点您也看得到。” 贺冕点头:“前天下午我还见她吹埙,结果也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反差太明显。” 两人又聊了片刻,旅途想到什么,掏出几张纸递过去:“对了,这个是黄海利这些年控制黑色地带交易往来的渡口路线和人员名单,之前她找我要我没给,不清楚她想干什么。” 贺冕接过简单看了看:“不能给,她现在这状态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过分的事。” “那些有的没的杂事我想先放一边,带她回去放松放松,看看能不能劝她接受治疗。”旅途道。 贺冕无奈笑笑:“要她配合怕是有点难,不过也只能试试了。” 楼上,梵陨河声音冷不丁响起:“小叔!二途!” 两人看去,贺冕扬声问:“怎么了?” “上来一下!” 二楼书房露台上,女子正坐阳台外的竹栏杆上,举动着实危险。 “看什么?”旅途上前顺势揽住她腰身往外看去。 梵陨河朝外面扬了扬下巴:“好像是朝我们来的。” 远远就见村口有莫约一支车队的人往这边走着。 贺冕眯了眯眼:“这梵星盏,又搞什么鬼?” “嗯?”梵陨河再一看,也注意到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人,那张脸可不正是梵星盏:“他带回来的都是什么人,看着也不像赵晋三的啊。” 旅途却难掩意外:“南家人。”他一眼认出人群中有些眼熟的一名女性,随着队伍走近终于看清楚了些:“那个女的是南鹤让身边一直跟着的助理陈忆。” “南家?哪个南家?”贺冕问。 “禾桥那个,我发小曲栀箫,你们应该都有点印象,几年前烟云湖打过照面。”旅途道:“曲栀箫是南家外甥女,但从小和南家关系比本家要好。南氏集团掌权人就是南鹤让。” “他啊,我说怎么什么人都能跟梵星盏打上交道。”贺冕不觉得奇怪了。 旅途:“您认识?” 贺冕轻哂:“这个你怕是还不清楚,南鹤让很早以前就涉足东南亚一带的交易了,你以为他那么大个家业没了他父亲南铭正到了他手里能好到哪儿去?全靠这边的地下交易往来做基本资金支撑着呢。” 信息量过大,旅途一时没反应过来:“……涉足地下交易?” “对,这个南鹤让第一次接触这边交易好像是在‘611’案发生的前两年,你回头可以查查。”贺冕同他对视上,笑笑:“南家又和你们旅家因生意往来也交往密切,你父母的事说不定就和南家脱不开关系。” 旅途心中思索住,仔细想想自己这么几年还真是白累了,怎么就没想到身边的人……简直蠢得离谱。他问:“您还知道多少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贺冕笑了下:“任务所迫,我只能跟你说这么点了,剩下的想知道自己去查吧。” 楼下,梵星盏推门而入,后面一干人紧随其后,有人意味不明讽刺:“我说二位爷这些年不慌不忙地,怎么就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好呢。盏哥,你在这穷乡僻壤还有窝点呢?” “说笑了这位老板。”贺冕悠哉晃下楼,他懒散笑笑:“这穹形僻壤是我们的住所,毕竟干咱这行的,没两处藏身地儿可危险。” 说话的是个麻子脸男人。 梵星盏向贺冕介绍这个麻子脸:“赵晋三那边的,王示。” “嗯?”贺冕想到什么,笑了:“王先生,听说你们家赵爷前段时间被手下刺杀?他人还好吧?” 王示冷哼:“什么手下?分明是有人看上我们三爷的货占了好几条运输线,心生不满派人混进来害他。” “这样啊,抱歉我也是前不久听说的。”贺冕话题一转:“那各位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呢?让我们盏哥拱手送出几处渡口?” 几人对视,其中一名女子开口,正是南家陈忆:“贺先生误会,我们今天来,是找人的。” “找人?”贺冕挑眉,指了指梵星盏,又指自己:“我俩,找谁?” 陈忆笑了:“听说半个多月前,二位爷的闺女带回来一个年轻人?” “没有。”贺冕大言不惭,神色坦荡且轻佻含笑。 两人对视半晌,贺冕忽而抬眸看向梵星盏,微眯眼:不对劲,梵星盏今天这么沉默寡言?他的主导力呢?眼前这人神色游离,几乎没有气场,有的是一股子待令的干劲儿,明显不在状态…… 他冲陈忆笑笑:“不好意思,我先和我家阿盏聊几句。”贺冕径直来到梵星盏面前搭上他略显僵直的脖子往一边走去:“阿盏啊,今儿精灵背地里还问我你生日哪天来着,她忘了我也忘了,问问你本人?” “你……问这个干什么?”梵星盏反问。 贺冕笑笑,搭他肩上的手若有所指往上抬了抬:“这不是……咦?阿盏啊,你太紧张了,容易暴露。” 对方一惊,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被贺冕一手抓向脸颊,冷不丁撕下来一张硅胶仿真面具! 贺冕利索将人一个刀手打晕,转身抬脚勾过来竹椅坐了上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甚至极为大佬架上了二郎腿,气场霎时全开: “南先生这招可有点掉价了,随便一个小啰喽也能把贺某给糊弄了?” 见事情败露,陈忆也懒得演了,她笑笑:“贺先生,我们这次前来确实只是为了找人,您到也不必发这么大的火。” 多多少少对贺冕有过了解的都知道,这家伙轻易不动手,能让贺狐狸动手的一般就是动真格了,危险得很,和梵星盏不相上下。不过有个梵星盏常年在道上压着,贺冕只管吃喝玩乐加摸鱼,倒是淡化出他们的印象了。 陈忆见势不对开始打圆场。 楼上忽然传来口哨声,带着轻松欢快的调戏,几人纷纷看去。 一名少女……应当是名女子,只是长得过于显小罢了,清灵惊艳精致的面容容易让人看不出来年龄。 梵陨河笑意清扬坐楼梯扶手上:“能惹贺狐狸动真格的,姐姐怕不是目前为止第二个人。有点实力噢。” “是吗?还有第一个?”陈忆顺着话接下,笑问。 梵陨河顺着扶手滑下来,心道第一当然非她莫属了。她依旧笑盈盈的:“不知道姐姐找我男朋友有什么要紧事?”她浅眸含笑,看起来无辜单纯。 “自然是要紧事。”陈忆道。 梵陨河脚下尖细的鞋跟相互磕了磕,她漫不经心道:“这事儿到底是个什么事姐姐总得说清楚吧?”她抬眸,笑意轻佻。 仅仅一个眼神气场瞬间就强大起来了。 论演戏,果然没人能比得过这缅北一姐。二楼,旅途站墙角将一楼场景尽收眼底,他心下轻哂。 第65章 狂戾的江浩徐:酒吧闹事 僵持不下间,陈忆轻叹,只得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音频: “嫂嫂,你家寒哥与我交好多年,无话不谈,你又何必在这儿为难我呢?”男声轻叹,停顿了片刻,又道:“要不这样,我帮你调查寒哥的去向,你将温柔散提纯检测报告给我,公平交易?” 紧接着传来略显强势的女声,是何素:“南鹤让,南家明面儿上的正经生意不做得挺好?我就搞不懂了你们怎么就非得跟我们一样涉及这见不得光的地下市场?” 男声不知道就被她那一句话逗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开口像个病态十足的病娇:“你不懂啊,我的嫂嫂呐……”他道:“我知道,你跟寒哥这些年想尽办法保住温柔散阻止它流散出去,但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才才香嘛。你们阻止不了市场经济正常发展,无论是地下的还是市面上的,这是个科技进步的时代……” “呸!寒哥也是你你能叫的?知道为什么那你们研制出来的温柔散总是那么劣质吗?呵,告诉你们也没用,你们还是一样蠢,不会制作成功。”何素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男声忽而失控般:“你!” 音频戛然而止,陈忆收起手机,看向梵陨河:“你该猜到了,音频中的这女人正是旅途的母亲,何素。目前黑色地带的市场交易温柔散已经高达上千吨,但全部为劣质产品。前些日子我们的人买回来的货中意外混进了一些纯度极高的温柔散,辗转打听到那些上等好货是一位姓旅的先生在交易时顺便放进去的。 “据黑市老板交代,这批上等纯品极有可能是这位旅先生自己制出来的,因为旅先生长期和那家店做交易。”陈忆笑笑:“我们老板想用这位旅先生的母亲下落换他与我们合作。” 贺冕眸色微动,手指一下下点在扶手上,若有所思着什么。 梵陨河轻轻勾唇,态度恶劣,与先前那清纯模样判若两人:“凭什么跟你们合作?我们自己有手有脚的,一样能找到人。” 陈忆摇头,似无奈,她没想到旅途这般能沉得住气性,当即扬声道:“旅途!你出来,我们当面好好谈谈,我想你一定很担心你父母吧?” “担不担心关你……”梵陨河还要怼,被无声下楼的旅途揉了下头发打断了: “是挺担心的,不如我们回禾桥谈谈?”旅途来到梵陨河身旁,懒洋洋搭上她肩膀冲陈忆笑笑。 这女人大概跟踪他俩有一段时间了,泰国机场那次可能是想强行“请”他和梵陨河回去。 当真是好大的变化。陈忆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旅莫寒。 …… 滨城,映湖公园基地。 午后阳光热烈,仿佛要将人融化掉。映湖旁边的杉树林里此时正上演一场单方面的肉搏。 几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打在一处,不过明显可以看得出来其中一个处于上风,完虐对方四五人。 少年动作狠戾无情,一看就是练过的。看似招招致命却没在对方身上留下半点儿伤痕,根本没往脸上招呼。 “我艹你妈……”对方被打到衣下伤处,终于忍不住骂出声。 却见少年一记顶膝拎起对方压在树下,抬拳就往他腹部击去:“你再给老子操一个试试?” “你还艹你……” 少年一记勾拳就往他脖子上招呼,看起来已经理智到极限了。 对方下意识闭上眼,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他慢慢睁开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军绿色t恤的人截住了那一拳。他却更慌了,这里是军基地,这人这身行头脚趾头都看得出来是干嘛的。他一把推开少年和几个哥们儿落荒而逃。 江遣刚从训练场上下来,满身汗透了,这会儿浑身热气见着自家儿子这样子更热了。有被气笑:“之前你妈说的我还不信,怎么着?这是叛逆期到了?”说着,手上狠狠掐上少年的脸。 “嘶……”江浩徐吃痛,上一秒还满身狠戾的气场顿时一散而去。他求饶:“错了错了错了……捏毁容了你得出钱给我整的啊……” “我给你整骨折。”江遣拎住人后衣领就走:“你妈刚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找你,回去了。” 闻言,江浩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慌忙挣扎:“啊……不是不是,我那什么我同学找我出去吃饭呢……晚点回去,你帮我跟妈说一声呗?” 江遣刚要开口,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他接通:“小白。” 另一边,徐子白声音冷静得诡异:“江遣,必须把江浩徐带回来,不管他什么理由开脱。”话音跟着就挂断了。 江遣:“……”他思忖着这位女军官上一次这么平静是哪一年来着……江遣看向儿子:“你干什么了?” 江浩徐认命,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爸,你就不好奇我上午还高高兴兴带这几个哥们儿来,怎么下午就打起来了吗?” 江遣扬眉:“吵架了?不过我看你带来的这几个还真不像什么好少年,但你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我看你刚刚那力道没骨折也悬了。” 江浩徐冷笑一声:“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想象了一下他妈待会儿的反应,冷不丁打了个寒噤:要完…… 七号院。 父子俩刚进家门,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气,像是倒退回了寒武纪…… “江浩徐!”充斥着怒气的女声突兀在二楼响起。 江浩徐下意识立正站好了,暗自叹气:“到!” 江遣看看楼上妻子,又看看身旁儿子,觉得可能有大事不妙。他径直上楼:“怎么了这么大火气?屋顶都能给你一嗓子掀了……” “我还想掀你儿子的天灵盖呢!”徐子白大有几分当年出任务时面对恐怖分子的肃杀气势,她冷声问:“江浩徐你说实话,今天你带回来的那几个小子都在家里干了什么?为什么还有女生?这个女生怎么进来的?我怎么没看到过?凭空变出来的?!” 江浩徐闭了闭眼,回话:“报告!我要是说我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带进来的你信吗?!” 徐子白多少年没这么气过了:“你不知道?你放……” “冷静!”江遣及时捂住她嘴,凑近了些:“先跟我说明情况?” 徐子白平复了两下呼吸,点头。 江遣这才松手。 “浩浩带回来的几个小男生,在我们家里将一个女孩给……恐怖的是基地到处是监控,就算是翻墙进来我也没查到这女孩从哪儿来的,她才十四,还没成年啊。你说……” 江遣看了眼楼下江浩徐,问妻子:“那女孩呢?” 徐子白:“书房。” 江遣走到书房门口,眼神询问妻子。 徐子白点了点头。 江遣一点点打开了书房门,入眼是裹着毯子坐沙发上的少女。见门口有动静她一脸惊恐尖叫:“出去!啊——” 江遣转身关上门。 里面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去。 江遣却觉得奇怪,带同学来家里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一群男生凭空变出一个女孩子?他还真不是徇私,关键自家这傻儿子就这少根筋的尿性,绝对不可能是同伙…… “嘭!”重重的关门声拉回了江遣思绪,他看去。得,老婆给儿子骂走了。 徐子白头疼扶了扶额:“别回来了,这事儿……” 江遣扶了扶她肩:“你再安抚安抚那孩子,我去看看。” …… 深夜的气温有所下降,燥热褪去的晚风带着丝丝凉爽从湖面吹来,令人感到舒心。 坐了几个小时的江浩徐却并没有缓解心中的烦躁,他起身匆匆走在湖边,往不远处的杉树林走去。那边电网有破损,就前几天的事,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维修,只装了监控。 江浩徐利索从破损的电网下钻了出去,也不怕触碰到高压电。 给后方远远跟着的江遣看得眼角一抽,他停脚,转身在湖边长椅上坐下了,拨通江浩徐电话,另一边却立马挂断。 “死小子,越来越出息。”江遣想了想,转而拨通了行动处谭处长谭置的电话:“喂,老谭。” “江遣?这么晚了出什么事儿了?”另一边背景音嘈杂,似乎在聚会。 江遣问:“听说你们部门今儿聚餐呢?在哪儿啊?” 谭置道:“就基地东边的一家饭店,怎么了?” “正好,就那家饭店街对面的酒吧今晚可能有不小动静,有几个孩子寻衅滋事,你们顺带帮我管一下,幸苦。”江遣道。 谭置这么一听就知道人家崽子又要闹事,他也不好多问,爽快答应了:“行,那万一得进局子我可没法捞人啊?” 江遣笑骂:“滚蛋,你就阻止一下寻衅滋事的就行,警察要抓谁不在你管辖范围内。” “成。” …… 午夜的酒吧疯魔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闹市,江浩徐进门直接挤过人群来到前台。 前台小哥在这嘈杂的环境里依旧昏昏欲睡,他托着下巴笑意慵懒问:“hello,帅哥,喝点什么?” “找人。”江浩徐笑笑:“哥,户一林和艾问是你们这儿的常客了吧?我是他们同学,今晚我们在这儿定了包间。” “噢,那俩小子啊。”小哥指了指楼上:“二楼右拐第四个包间,别走错了啊。” “谢谢哥。”江浩徐笑笑,转身那一瞬间的变脸冷得能冻死人。 小哥刚好眼尖捕捉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包间里,下午才被江浩徐揍过的几个人果然都在,倒是省了他一家酒吧一家网吧的找:“哥儿几个都在呢?挺巧啊?”江浩徐笑笑,径直走了进去。 几人纷纷停了手里动作,看着这人满身透着肃杀就进来了。下午被逮着揍的户一林这会儿见到江浩徐就火大,他上前:“江浩徐?你他妈还敢找过来?信不信……” 江浩徐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勾唇笑着,顺起桌子上一只空了的酒瓶子对着户一林脑袋当头就砸! “哗啦——”顿时一地碎渣,包间里几人都是一怔,反应过来的艾问上去就是一拳: “操!找死!”艾问明显忘了白天才见识并体验过这人都武力值,一拳还没打出手就被江浩徐抓住他肩反手折住了胳膊。 剩下几人见状纷纷抄东西就干,却见少年看着他们,双手撑住桌子冲他们抬眸微微一笑。 下一秒猛地将玻璃材质的桌子掀翻了出去!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包间大门开着,很快引来不少人围观,有喝大了的甚至欢呼叫好。 此时外面谭置几人刚出饭店,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问谭置:“你确定老江没猜错他儿子的闹事地方?咱几个穿着军装就去酒吧可有风险啊。” “警告或者记过了找江遣报复回去呗。”另一个无所谓道:“都是过命的兄弟,不怕闹不愉快,打一架的事。” 谭置笑笑:“打架不也得记过?韩析,柳副处,待会儿万一酒吧报警了你们先和同事们走,我可能还得陪着那小子去一趟警局。”说着将车钥匙递了过去。 韩析扶了扶眼镜:“行,你别想着捞人啊,违纪。” “你和江遣成心找我乐子?话都一样。”谭置无奈。 几人径直进了酒吧,柳怀景笑了:“老江还真是大公无私……”话音未落就看见二楼走廊上围满了人,下一秒人群惊叫着往两边退开,便看到江浩徐一手拖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来到栏杆边,一把抓起其中一个就要扔下楼! 三人皆惊,谭置忽地一声厉喝:“江浩徐!住手!” 二楼,少年停了手上动作,循声看过去。可能当兵的声音中气足尤其大喝起来的声音几乎差不多,江浩徐将谭置这一声听成了他老爹。 打红了眼,一时还没来得及收敛满眼戾气狂野。少年过于阴狠的眼神看得谭置几人心下微惊。 见人暂时冷静,几人飞快赶上楼。 “怎么回事?你这是打架还是要杀人呢?”谭置在看清那两个少年身上的红色只是红酒时松了口气,当即斥责。 这会儿江浩徐已经冷静了不少,他淡然垂眸:“谭叔叔。” 谭置:“你刚才要是真把这小子从这里扔下去你这辈子就毁了你知不知道?还可能连累你爸妈!” “……”江浩徐站直了些倒是认错快:“对不起。” “来来来让一让!警察警察!” 谭置看去,叹气:“待会儿配合点,我陪你。” 江浩徐乖乖点头。 一边的户一林和艾问却有些惊恐对视上了。 第66章 回家:久别重逢的亲情 将酒吧一切善后工作沟通处理好后,谭置陪着江浩徐从警局出来又去了趟医院,回来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送少年回家的路上,路过映湖公园时远远便看见江遣架着腿一动不动靠湖边长椅上,路灯昏黄打在他身上,有飞虫围绕其中。 谭置轻揉了把少年头发:“去吧,让你爸等到现在。” “麻烦谭叔叔了。”江浩徐回头冲谭置勉强扯了扯笑。 谭置笑笑,目送少年走向江遣,他转身离开:“这乖起来不也挺好相处?非得学着叛逆呢……”他不理解摇了摇头,手机响了声,是江遣发来的:今晚麻烦了。 江浩徐来到长椅边见到老爹瞌着眼,像是睡着了,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这儿晚上蚊虫太多了。 “解气了没?”却见江遣忽然出声,眼底毫无睡意,抬眸似笑非笑看着他:“下次打人呢别这么张扬,非得在酒吧?你不能把人引到小巷子里揍一顿然后当作没事人似的拍屁股走人?这么笨呢……” 江遣一副温淡平和的样子,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倒是给江浩徐干愧疚了。他鼻子一酸:“爸……” “别,留着回家找你妈哭去,我最不会安慰人了。”江遣抻了抻懒腰,抬手搭上椅背:“坐下聊会儿?” 江浩徐在他身旁坐下,垂眸不语。 江遣搭上他肩,打量了一番,忽然伸手使坏戳了戳他还贴着创可贴的脸颊。 “……”江浩徐疼得龇牙咧嘴。 江遣轻哂了声:“你这架打得不行啊?你老爸以前打架可不会挂彩。” 江浩徐看向他,目光又落回平静的湖面,没吭声。 “你妈今天……江遣想了想,一本正经点评:“今天你妈的状态是最接近雌性大型猫科动物的一次,说实话我也是头一次见。” 雌性大型猫科动物,简称母老虎。 江浩徐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他低头摩挲着贴了药贴的掌心:“真的假的,我不信她就从来没对你发过火。” ”至少今天这种状态我是没见过。“江遣好似心虚回头看了眼漆黑的夜色,笑笑:“太恐怖了,我都被吓着了。” 江浩徐觉着自己老爹更多时候不像是一个父亲,和他相处时更像是兄弟般。他莫名委屈,撇嘴:“爸,我真的很差劲?” “怎么会。”江遣懒散笑了下:“差不差劲不需要别人点评,自己心知肚明就好,况且在我和你妈眼里你已经很好了,不需要改变什么。今天的事只是你犯下的一个错,万一那几个孩子在咱家,在军基地干出了更严重的事呢?到时候我和你妈有嘴都说不清,浩浩,你得学会看人,看这个人值不值得你付诸信任。” 江浩徐垂眸:“所以我算是间接导致苏可可成为受害人的罪魁祸首了?”就像他爸说的,他似乎总是看错人,几年前万策那次,还有这次的事。 “如果说今天即便你没带他们回来,苏可可也注定会在别的地方发生这种事呢?”江遣淡然道:“事情大小取决于每个人看待问题角度的不同,对于你来说可能只是一句抱歉的事,对于那姑娘来说却是一辈子的阴影。但你不可否认的是,这件事给了你一个教训,你抱歉还是对不起甚至冷眼旁观都不影响你正常生活。简单来说发生这事儿,就是你眼瞎。” 江浩徐:“……” “随随便便就对别人交了心,让他们知道你有军方的间接庇佑。他们就和你打好关系,借着你家里的硬关系行凶。为什么?因为他们肯定了这是发生在你家对你爸妈工作肯定有影响,你不敢说……所以今天他们怎么把这姑娘带进来的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没阻止?” 江浩徐:“他们……的时候我上厕所去了,等回来就这样了。” “这姑娘他们走时没带走?”江遣似是刻意问他。 江浩徐有些震惊看向他:“爸,这 肯定不能让他们带走啊?万一他们带出去了对苏可可进行二次伤害怎么办?我得阻止的……” “还不算太傻。”江遣似笑非笑。他目光若有所思落到湖面上:“以后不管什么事都别找那几个孩子了,这事儿……”江遣总觉得这事发生得古怪,他让监控室将所有监控查遍了也没找到这姑娘怎么进来的。 不远处有女声清扬突兀响起在夜色中:“我靠……差点被电死,早知道不让旅途自个儿先走了,也好拉个垫背的……”自言自语的声音带着点小抱怨,夜色中格外清晰。 江遣闻声看去,略显一怔。 “她翻进来的?看着好眼熟……”江浩徐打量着沿路拎着高跟鞋赤脚走来的女子。半晌冷不丁记起来,激动站起身喊了出来:“姐!” “嗯?”梵陨河抬头看来。 月色与路灯灯光交融下,女子银灰色的眼中带着被发现的懵懂,拎着鞋站住的模样像极了贪玩来到人间被抓包的精灵。 江遣叹气:“你也是命大,公园里到处是狙击手,没被发现?” 梵陨河回过神,勾了勾唇:“没有。老爸,刚回来就打算说教我么?” 江遣懒散笑笑:“这是终于知道累了,终于知道回家了?” 梵陨河看着几乎没什么变化的父亲和已经长成青少年的弟弟,勾唇笑着:“是啊,外面一点也不好玩儿。” 玩儿的全是人心险恶,她渐渐玩不起,带着满身心的伤狼狈逃回。 …… 禾桥。 下了飞机,旅途甚至还没走出机场就接到了乔辞安炸来的电话: “这就回来了?哎那小崽子我给你送过去还是你过来接?”乔辞安声音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他这段时间被旅泽栖小朋友给闹惨了。 旅途却并不给他开心的机会:“你再帮忙照顾一段时间吧,我这次回来有事,可能顾不上小孩。” 乔辞安:“……” 见另一边迟迟没回话,旅途刚要说两句客套话稳一稳便听电话里传来了忙音。 出了机场旅途直接打车回家,那个他五年不曾踏足的家。 世纪新区。 长期无人居住导致院子里杂草丛生,有野蔷薇攀过红砖院墙,迎着清晨的阳光在风中轻曳。 旅途在檀木门前站了许久,刚要思索大门钥匙放哪儿了,抬眸却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着的。这会儿天色刚蒙蒙亮,屋内依旧昏暗。 他感觉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推门而入是久违的熟悉,迎面便是好闻的檀木香夹带着丝丝灰尘扑鼻而来。 室内窗门紧闭,只有东侧厨房门外一扇穹顶通风窗露了点儿缝隙,一缕光流泻进来,轻柔洒在沙发上,将上面静静坐着的人笼罩住。 旅途眸色凝滞住,昏暗空荡荡的房子里因这缕阳光而有了一丝生机。浮舞的灰尘在空气中无处遁藏,旅途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看到旅畔静卧于沙发上,瞌着眼岿然不动,像是被时间从尘封中解禁的唯一希望和光亮。 旅途站在门口怔神,他慢慢走上前,绕过满是灰尘的茶几,在旅畔面前缓缓蹲了下去:“哥。” 闻声,旅畔置于膝上的手指微动,他睁开眼低头看去。 二人无言对视许久,才见旅畔笑了笑。他坐起身,伸手摸上青年的头,似是在确定这不是幻影。 霎时间,真实落在头顶的温热让旅途有种恍如隔世的失重感。他抬头,发现旅畔这般看来的神情竟沧桑得如同老人。 明明才五年未见。 “长大了,也沉稳了。”旅畔笑笑,手指掠过青年脸颊落在他下骸骨处,轻蹭了蹭:“子弹擦伤?” “至少我还活着。”这在寻常人家看来不吉利的话语在他们这里却是难得的令人心安。旅途垂眸,感受着他哥掌心传来的温热。 五年了,他从未有过如此真切、清晰的温暖。 “对不住,是我当时没能看好你,让你丢了这么多年。”旅畔打量青年一番,还是忽略不掉他下骸骨处足足一寸长的伤疤:“谁干的?” 旅途垂眸轻轻笑了:“不重要了,哥,公司那边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人代理着,回头让那边整理整理你接手过来吧。” “……好。”旅畔应着,再次瞌了眼。以前的旅途何其猖狂纨绔,常常因为一点小事能和他掰扯一天,眼前这个青年却冷静得让他不敢相认。 原来他们都一样,年少时没能将温情盛满安稳的生活,所以长大漂泊在外久了,回家看到家人藏不住委屈。 旅途笑着,心底淡然一片寂静。 他的儿时死一般沉寂,他的年少沉沦在泯灭的人性里,生怕一个崩溃余生也走不出泥潭,怎敢落泪暴露脆弱? …… 昨晚回来倒头就睡,梵陨河这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多,一边洗漱一边不紧不慢和旅途包了个电话粥。随后不紧不慢晃悠着,熟悉着这个她从未来过的家。 从主卧出来,她趴栏杆边单手托腮安静看着坐一楼沙发上对着电脑工作的徐子白。 感受到目光,徐子白抬头看来,笑了。 梵陨河跟着笑盈盈的,开口略显俏皮:“妈妈,你敲键盘的指法错了。” “嗯?”徐子白不明所以。 梵陨河冲她又是一笑:“应该现敲开我的心门。” 徐子白反应过来,哭笑不得。 母女俩正温情着,女声忽然柔柔弱弱插进话来:“江阿姨。” 梵陨河回头,只见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少女,宛如兔子般惹人怜,站那儿就是活脱脱的壁画走了出来。梵陨河咂舌,让她这个比男人还汉子的自愧不如 “嗯?可可,是饿了吗?”徐子白忙问。 苏可可握着手机,犹豫着开口:“不是,我刚刚……接到我外婆电话,说是陪我外公去外地看医生了,我……” 徐子白了然,温淡笑了:“那就先在阿姨家住下吧,回头带你去买几件衣服。” “谢谢阿姨。”苏可可弯眼笑了,看起来明媚乖巧。 徐子白迟疑着开口:“可可,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苏可可怔愣一下,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很是不好意思:“没有。”她顿了顿,道:“江阿姨,我想出去走走。” “去吧,别走太远。” “嗯。” 梵陨河目送少女出了门,她一边下楼一边思忖着嘀咕:“好家伙,演技比我还好,她什么目的呢?” 听爸妈昨晚说的,虽然离谱,但被强行破了身子的样子以及她昨晚偷偷观察到的反应确实不像装的。只能说是这个女孩计划之外的事故,她为了什么事情只能妥协。 梵陨河勾唇轻笑,不出意料的话,欺负了这女孩的人应该没几天可活了。至于这位小兔子混进军基地什么目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情节严重的得判刑,她倒是乐得看热闹。 有点意思。 梵陨河转身下楼:“妈妈,我也出去晃晃。” “注意点。” “知道。” 徐子白盯着电脑走了神,其实认回女儿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她现在担心的就是夏端的无辜针对和调查。只要夏端不从中作梗,阿桑在基地就是安全的。 …… 旅途请了家政公司将家里上上下下打扫干净,买个菜的功夫回来就撞见乔辞安从他家出来了。旅途推门毫不意外看见了旅畔坐沙发上饶有兴致逗孩子,像是看见了某个外来的有趣物种……他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团子是他自己的儿子。 而旅泽栖坐茶几上,小短腿晃啊晃的,一脸问号看着旅畔。 素未谋面的亲父子,相认场面……嗯,有一种诡异的和谐,说不上来哪里古怪。 “……”旅途拎着菜径直进了厨房,头也不回道:“木木,这是你亲爹,别冷漠。” 闻言,旅泽栖终于打破了“不跟陌生人友好”的原则,好奇开口:“你就是我爸旅畔?” 旅畔扬眉,俯身与小孩保持平视:“你叔什么都告诉你了?” “老叔说骗我没意思,省得我长大后发现什么惊天的秘密怪罪他。”旅泽栖伸出小爪子,煞有介事自我介绍:“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旅泽栖,小名木木,今年五岁了,是你儿子。” 旅畔被他这副小大人模样逗笑,配合着伸手与他相握:“你好,我叫旅畔,你的父亲。” 旅泽栖笑开了颜,露出一只可爱的小虎牙,他晃荡着小短腿:“老叔还是骗了我。” “怎么说?”旅畔疑惑。 旅泽栖开始抖他叔的坏风评:“老叔说你可不好相处了,脾气很不好,还家暴,每次都单方面欺负他。” 旅畔:“……” 拎着鱼出来的旅途听个正着:“……”他摸了摸鼻尖,干笑一声:“那什么,上午才交了水电费还是没水,哥你去杂物间看看水箱阀门呗?” “我说我这么多年在你这儿就没个好评?”旅畔失笑。 旅途圆滑而狡黠笑笑:“小孩子说话不作数,哥,你最好了。” 旅泽栖主打一个不让他叔好过,无情插话:“爸爸,老叔找你找急眼儿了才这么说的,还说过你再躲着不知死活他就要把我卖了。” 旅途心累了,他拎着鱼穿着围裙更加毫无威信感开口:“旅泽栖,你可以闭嘴。” 旅畔径直走向杂物间去,摇头笑笑:“时间,饶过谁呐……”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小子还会做饭,旅畔记忆里还是那个只会伸手要钱的阔少爷旅途;遇上大事儿永远找他收尾的小子;没事儿就找他个犯贱的顽劣少年…… …… 在家里待了几天,旅途收到南家那边催他面谈的消息,以及南家为曲栀箫举办的生日宴。 地点还是烟云湖那边的南家,午餐聚会就设在南家家中,旅畔和旅途上午就得过去。 一路上旅泽栖都很好奇,旅途开车,这位小朋友就拉着他爹坐后面东扯西扯的。高智商让毕业多年的旅畔都自愧不如了,十句话有九句能震惊到他。说到烟云湖,旅泽栖会好奇问是不是哪一年什么时候形成的那个中国内陆最大咸水湖…… 好不容易的消停开始于小朋友把自己说困了,开始安静玩儿他的ipad。 旅途手机收到梵陨河拍给他的一张模糊图片,点开是一个女孩的侧影。他挑眉,回复:怎么?想让我三妻四妾的话这个是不是太小了点儿? 梵陨河:滚,让你找你那个朋友查一下这个小姑娘的身份,她挺不简单的,能毫无痕迹凭空出现在军事重地。 旅途:ok。回复完北姐,旅途从后视镜看了眼他哥,开口:“哥,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嗯?” 旅途笑了下,又想起来,换了种方式告诉了他哥:“对了,这次宴会可不能少了咱家北姐。”他说着,又伸手去拿刚扔副驾驶上的手机。 旅畔抬眸,目光落在他手指间的戒指上,了然。他没头没尾说了句:“知道了,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长兄如父嘛,谁让爸抛弃了我们。”旅途懒洋洋道。 第67章 交易:归来故人宴 “宴会上谈?他们家人玩儿挺刺激啊?”梵陨河看见不远处和陌生女子说话的江遣,忽然坏笑,心思飞走了:“行,那我下午动身,先挂了。” 不远处,江遣正和偶然遇上的文昕谈着工作上的事,冷不丁就听见清磁俏皮的女声插话进来: “哦~莫?哈喽呀遣哥,约吗?”梵陨河走着走着就踩着高跟鞋学起了模特步,她径直来到江遣身边亲昵挽上了他胳膊。 江遣:“……” 文昕从懵逼到一脸震惊,她打量着这突然冒出来的绝色美人儿,看看江遣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梵陨河。三观尽碎,颠覆了她对江遣的认知:“江遣!你竟然背着小白光明正大将小三带进了基地?!信不信我上报郑军长让你自此革除军籍?!” “我背着……”江遣就知道是这么个误会法,他好笑瞥了眼还挽着他胳膊的梵陨河:“很好玩儿?” 梵陨河笑吟吟的,立马松手:“呀!普通同事啊?我还以为你背着妈妈有了别的女人呢,不好意思啊这位姐姐。” 江遣戳了戳她脑袋,被梵陨河逗笑出声来:“辈分乱哪儿去了?文昕阿姨。” “噢噢噢!不好意思姐姐……啊不,阿姨?不过叫阿姨是不是太不礼貌啊?”梵陨河眨巴着眼睛看着文昕。 文昕:“……”上一次这么尴尬似乎还是将旅途认成了江遣儿子,这回更离谱了。她干笑着,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没……事儿,阿姨眼瞎了,应该是阿姨对你不礼貌了。” 梵陨河笑了下,方才正经起来:“文昕阿姨好,我叫梵陨河,或者你可以叫我阿桑,这是当年我爸妈临时给我取的小名儿,今年二十三了。” 文昕应了声好,又反应了许久才发觉不对劲:“不、不是?你……浩浩姐姐?”她看向江遣:“小白当年……” 江遣笑笑:“回头你可以问小白,文姐,阿桑回来的事能低调就低调。” 文昕努力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好,我知道,你放心我虽然神经大条了点还是管的住嘴的。” 江遣刚欲说什么,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旁边走了走,接听。 “江遣,立马动身带一队人去禾桥,有人匿名举报今晚会有不法分子在禾桥烟云湖进行一场关乎跨境的巨大交易,刚刚我们派去的人已经得到证实。一但交易成了,边境一带的毒瘤活动将变得不可控。” 江遣没问什么,正经起来:“是。” 另一边郑止峰又道:“你到那边之后会有我们的线人立马和你进行任务对接。任务紧急,即刻动身!”说罢,匆匆挂断了电话。 江遣轻叹,看一眼很快说到一起的两人,转身就走。 “爸。”梵陨河跟上:“带上我呗?我顺便去禾桥找旅途。” 江遣瞥了她一眼,笑笑:“订婚戒都戴上了,该收心了。” 梵陨河笑笑,凑近了低语:“爸,你是不是看到过另一只?曾经在梵星盏手上。” 江遣挑眉:“是,但你也看到了你小姑最后是个什么下场。阿桑,你和旅途可别犯傻。” “不会的。”梵陨河勾唇,笑得毫无负罪感。 江遣思绪却飘远了。若贺愿还在,今年是她和梵星盏的第十五个年头了吧?可惜贺愿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到底什么身份。 这一事业太过艰苦,他们老江家这一生都在拿命探未来的路。 …… 冗长繁杂的午宴比晚宴更让人感到兴致索然,旅途倚靠在角落里的沙发上,手里轻轻晃着杯红酒,他却有些困顿了。 “老叔,爸爸叫你过去。”旅泽栖远远抱着ipad走来,往他叔身旁一坐,开始头也不抬玩儿游戏。 “嗯。”旅途懒洋洋掀了眼皮,看去。 旅畔站人群中冲他隔空举了举杯子。 旅途慵懒笑笑,摇头,表示并不想过去。 就在旅畔放弃叫他时,一旁的康威注意到了两人的互动,立马烦人精上线:“那是旅途?卧着干嘛,过来一起喝点儿啊?!” 旅泽栖看了眼他叔:“笑面相迎利益使然,或许能得到更多意想不到的好处。老叔这还是你教我的,快去吧。” “……”旅途轻哂,起身时顺手揉了把他脑袋:“你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学以致用。” 旅小天才看了眼他叔走远的身影,嘀咕:“我这叫教学相长。” 是要造反的节奏。 “旅途这几年成熟了不少啊,今年?” 旅途笑笑:“二十四了。” 众人碰杯后落座,康威打趣:“这么大个帅小伙儿,该考虑婚配的事儿了吧?你威哥这边认识好多美女,给你介绍几个?” 旅途懒懒靠着椅子,身子往他哥那边斜了斜:“我还是陪我哥孤独终老吧。” 众人哄笑,旅畔笑笑,顺带给他满上酒:“康威,不是我说你啊,有这个功夫还是先管管自己终生大事吧,三十好几的人了,该收收心了。” 康威叹气:“我倒是想啊,前科太多,没姑娘愿意相信我。话说你……” “别拉我,我孩子都五岁了。”旅畔一眼看穿这货什么心思。 明遥声音轻柔,问旅途:“二途,现在谈了没啊?” 旅途垂眸笑着敬他哥一杯,点了点头:“刚谈。”他端着酒杯的手指修长好看,一点反光在左手中指指间格外显眼。 “你是……二途?”女声柔婉带着惊喜和意外。 旅途回头,看见一身白色长裙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当即端了酒杯起身,笑意温淡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好久不见,曲大美女生日快乐。” “谢谢。”曲栀箫略显羞郝垂眸浅笑:“好几年不见,一会儿一起去烟云湖边逛逛?” 旅途笑了下:“今天你生日,听你安排。” 曲栀箫抬头望着他,笑意明媚:“二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细心。” “是么。”他抿了口酒,嘴角噙着慵懒带醉的笑意看着满厅的人。可惜了,他的烦恼就在于过于细腻的心思,总能察觉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坏事。 …… 傍晚的风夹带着夏末的丝丝燥热轻拂来。旅途走花田间不紧不慢往前边湖畔晃去,后面跟着曲栀箫始终笑意不减,宛如清水芙蓉般动人。 “二途。”曲栀箫轻声叫他。 旅途在前面回头:“嗯?” 曲栀箫一步一个脚印踩在他走过的地方。抿唇笑着凑近。她忽而垂头,长发滑落身前遮了脸,轻掩着她不经意间流露的小心思:“嗯……就是想问你……现在……” “老叔!”后边,旅泽栖远远追了上来,边跑边喊:“小婶来啦!不过南家似乎不让她进去……” 旅途看去,目光旋即落在曲栀箫身上,礼貌一笑:“栀箫,麻烦通知一声?” 曲栀箫面色不改低头给她家管家发去消息,只是打字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刚刚听到了什么?小婶?是在叫旅途的女朋友吗?旅途……曲栀箫发完消息,若无其事抬头冲他笑笑,柔声轻问:“那是谁啊,二途?” 旅途将手里随手摘的一束薰衣草递给她,笑笑:“梵陨河,你们以前见过的,也是在这儿。” 曲栀箫轻柔笑着接过花,目光却掠过男人指间银戒,握着花的手一紧。 不远处,旅泽栖还没走,问他叔:“老叔,小婶问你有没有烟。” 闻言,旅途眸色微动,从身上摸出一盒递过去:“她还要什么?” 旅泽栖上前接住,道:“她说抽不惯中华,问你有没有时间回市里买一包红塔山。” “好。”旅途了然,梵陨河这是已经出发独自去市里找南鹤让了。 曲栀箫手机响了两声,她接听: “小姐,人刚进去又走了,她让我转告你,说生日礼物送到禾桥家中了,礼物有点大,不方便带过来。” 曲栀箫抬头和旅途对视上,她笑笑:“二途,你朋友真热情。” “过分热情了。”旅途提议:“我陪你去禾桥家中看一眼?” 曲栀箫收起手机,浅笑怡人:“好啊。” …… 禾桥,南家。 宴席将本该出现在这边的南家宾客全部转去了烟云湖,偌大的南家此时只剩南鹤让和他刻意留下来的一些手下。 男人年过四十快奔五十的年纪,脸上却不见多少岁月留下的痕迹,有着中年男人特有的成熟魅力。眉宇间和南知意神似……理所当然,他们是父子。 “不是说在烟云湖?”南鹤让在长桌首位正襟危坐,看着末位的女子。 梵陨河悠哉靠椅子上,指间流利转着一把细长的匕首。浅眸含笑:“今晚烟云湖可能会闹出点动静,军方来了。不过没关系,南先生,市中心暂时是安全的。” “所以你这是……代表旅途来的?”南鹤让笑问。 梵陨河答非所问:“旅畔还活着,这应该在你意料之外。今晚临时改变交易地点也并不是帮你或是我们单纯想逃避军方和警方的追捕,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是今天下午才从滨城军基地动身赶过来的。而旅途和军方同样交往密切,我们并不像把事情闹大——先说好,今天的交易只涉及货物,没有金钱。” 这着实出乎南鹤让意料:“没有金钱,那么请问二位是想拿温柔散换我们什么呢?陈忆答应的似乎不止是旅氏夫妻二人的下落。” “错了,是‘你们’拿东西换‘我们’手里的东西。”梵陨河微笑:“凡是都有一个试用期,我们只能说谨慎一点先给你们一份样品。不用急着告诉我们旅氏夫妻的下落,换个问题,事后十吨货连同配方一起交到您手上。” “什么问题?”南鹤让有些怀疑,这到底是这丫头一个人的决定,还是她和旅途商量过后的什么计划? 刚想到这儿,大门在眼前被人推开,竟是旅途双手插兜不紧不慢走了进来,他开口:“我们想知道,您具体是哪一年涉足东南亚一带的黑色市场?” 南鹤让抬眸看着走来的年轻人,差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旅莫寒。他对旅途并不了解,两人毕竟也没怎么接触过。眼前这青年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明明看上去是和风细雨的温淡气质,却一举一动都透着漫不经心的凉薄冷漠。 绅士得像个病娇。 怔然间,这位绅士已经来到他身旁,将一袋透明粉末放到南鹤让面前:“上好的温柔散,不信可以让你手下验货。” 回过神来,南鹤让找回自己一惯的淡然强大气场,他抬眸似笑:“如果我让你亲自验货呢?” “嗯?”旅途轻轻扬眉,一手撑上他椅背,微微俯身,直视南鹤让眼睛,勾唇笑了:“南叔叔,您确定要我亲自验?忘了告诉您,我幻觉中的世界可全是杀戮,我怕我试过后出现幻觉,一个不小心就将您和您忠诚的下属们……”他哂笑,压着声音:“全杀了。” 两人无声对视许久,南鹤让平淡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当年你刚回国,你父亲给你办的生日宴上远远见过你一眼。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就废了,纨绔轻浮,哪里像是有他父母半点作为的样子。” 旅途勾唇不语,慢慢站直了身体。 “是我目光短浅了,旅途,你让我欣赏。你比你父亲更有作为。” “谢谢南叔叔夸奖。”旅途转身走向梵陨河,语气依旧平缓从容:“他老人家这辈子活得太规矩了,我可做不到。” 梵陨河抬头和身旁的旅途对视,她适时开口:“南先生,您还没回答我们的问题呢?” 南鹤让正色几分,略一思索:“没记错的话,是96年。”他看着两人:“说来你们可能不信,当年你父亲治好你母亲的病后,与我一同结伴去了东南亚一带,旅莫寒和我同一时间上的道。”他看向青年。 时间和贺冕说的对上了,旅途微微点头:“合作愉快,南叔叔,门外还有惊喜等着您呢。” 旅途和梵陨河出门,看到了门外早已听怔了神的曲栀箫。她抬头同二人对视,目光最终定在了旅途身上。 这一瞬间觉得眼前从容绅士的男人是如此陌生,与五年前的纨绔子弟形象旅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绅士却可恶至极。重逢的美好幻想破碎成影。 梵陨河将手里纸袋子递给旅途,先行离开了。 “栀箫。”旅途将梵陨河给他的纸袋塞到曲栀箫手里,微微俯身注视着她震惊而怔然的美眸:“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不置可否的是你舅舅很爱你,但他也很危险。” 他声线低缓清磁,却字句透着冷淡无情。待曲栀箫回过神人早已经走远,她视线有些模糊打开了手里纸袋,掏出盒子。 阳光下颇有分量的木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把匕首。 第68章 调查南氏:显山露角的真相 车内循环播放着一首纯音乐,梵陨河才发现旅途将旅畔父子也带上了。 她微微勾唇,冲旅畔点头,转而坐进了副驾驶。 “你给他的是上等的?”梵陨河问紧跟着上车的旅途。 旅途调转车头,笑了下:“并不是,但比现下流进市场的要明显好一点。咱都答应人家了,毕竟不能太缺德。” 梵陨河看了他一眼:“我发现个挺严重的问题。” “嗯?” “你脾气比以前好了,心理也比以前变态了。”梵陨河目视前方,煞有介事评价他。 旅途轻哂:“这是个问题。”他转移了话题:“南鹤让证实了他确实是96年去的东南亚一带,他没必要说谎,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明面上威胁我们,说明他是有把握在遇到危险时全身而退……哥,你怎么看?” 旅畔:“烟云湖周边一个小时前已经被军方全面包围搜查了,你们却在十几公里外的市中心进行明目张胆的交易。你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南鹤让明显有恃无恐,比你们更有把握。禾桥他本来就比你俩熟悉,很可能在禾桥还有藏货的窝点。” “想一块儿去了。”旅途问:“你们觉得会在哪儿?” 旅畔看向后视镜青年的眼睛:“二途,你确定有把握计划这一切?” “我有预感,爸妈目前就在禾桥。”旅途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至少有一个在。” 梵陨河浅笑勾唇:“敢不敢玩儿把大的?将军方引进市中心,南鹤让逼急了指定得暴露窝点。” “是个办法,不过太冒险了,我们是借交易诈他反应,别到时候适得其反了。目前没有任何南鹤让的把柄,万一反被人家摆了一道就不好。”旅途道。 梵陨河翻出车内垃圾袋弹了弹烟灰:“那怎么办,你爸妈不找了?” “有时间,但不是现在,先回家再说。”旅途问:“哥,你现在和夏明随还有联系吗?” 旅畔:“早断了,怎么?” “当年小丑案的芯片是我被抓那段时间托夏明随从金克电脑里拆出来的,但一直打不开。我现在需要一个南鹤让参与过‘611’制毒案或者小丑案的有力证据,证明他是嫌疑人之一。先稳住警方和军方。” 闻言,旅畔和梵陨河皆感意外。梵陨河看向他:“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回禾桥的路上我让克里亚·瑟帮我查了南鹤让在06年的行踪,也就是小丑案,你养父母遇害的那一年。”旅途:“我发现他在五、六、七、八这四个月几乎没有行程。连续在公司里待了四个多月,期间仅离开过一次,就是我那一年举办生日宴。而这期间你爸妈在古城街头遇害,看起来与南鹤让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但巧就巧在,小丑案当天,南鹤让父亲南铭正在云南古城出车祸,经抢救无效离世。一个月后南鹤让从南氏集团总经理上位董事兼总监,正式接手南氏集团内外事务。” 车内安静片刻,听得旅途又道:“他继任会典当天,惊动了不少经济公司老总以及南氏原有的合作股东前往祝福。但细查发现,当时市局也派代表去了,据我所知,市局工作的各位高层并没有和南氏熟识的人,那么,市局为什么会参加呢?还是说南氏邀请的,又有什么目的?” 公关部门?旅畔有不好的预感:“谁?” “冯广查。”旅途道:“哥,你觉得这是巧合吗?这个冯广查当年是在卧底期间和你母亲夏优儿认识并对你母亲产生了感情,一直和咱爸不对付。而且我查到当时南铭正的车祸出得离奇,惊动了禾桥市局联合滨城市局那边甚至成立了专案组,后来警方确实查出肇事车辆和南老爷子存在经济纠纷,但警方却并未深入调查,只判了肇事车主三年牢狱之刑就草草结案了。而这起案件的主办警官,正是冯广查。” 旅畔问:“有没有更可靠一点的证据?” “有,出车祸的街道就在小丑案一公里处,两起案子发生前后只间隔了几个小时,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发生的。”旅途道。 梵陨河忽然开口:“后面呢?” 旅途:“只能查到这儿了,后面就连克里亚也没能查到。” 梵陨河抬眸从后视镜里和旅途匆匆对视上,换做他人可能只觉得毛骨悚然。但梵陨河却觉再正常不过,层层关系雇佣,只是为了财产或贪欲,这在国内已经很含蓄了:“南鹤让只是为了家产?那冯广查呢?他又图什么?” “我猜测南鹤让不止是为了家产,他还急需一个掩护做幌子,好支持他将自己在东南亚一带的黑色营生做大做强。而自家公司就是他最好的保护伞,他必须继任董事和总监彻底掌控南氏的经济,以维持自己在东南亚的生意能正常经营。”旅途顿了顿:“哥,这个冯广查卧底多年,很可能已经不干净了,如果你去查禾桥市近些年的案子,会发现结案率都提高了不少,为什么?很大可能就是市局有内鬼,有高层人员控制着犯罪率。” 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令梵陨河和旅畔同时沉默住了,旅途依旧冷静理智:“小丑案和‘611’制毒案的衔接点就在这里,冯广查比谁都清楚,甚至可能参与过当年金克和‘那伙人’一手操办起来的制毒试验研究。他和南鹤让不一定是两起案子的主谋,但一定可以是策划人。” 气氛一再沉默,旅畔忽然开口:“二途,你从克里亚·瑟那里获取到这些线索,拿什么交易的?” 闻言,旅途眸色微动,而后很是漫不经心笑了下:“放心,我有分寸。” …… 经过这段小插曲,他们不可避免错过了曲栀箫的生日晚宴。 是夜。 旅途冷汗淋漓从噩梦中惊醒,一看时间,才凌晨一点多。 他拨了把汗湿的头发,端了杯子出去倒水,路过走廊时看见黑暗中坐一楼沙发上的梵陨河。 “美女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冥想?”旅途端着杯子来到她身旁坐下。 女子垂着头,长发将脸遮住,看不清神色。 旅途凑近了些,抬手将她长发拨到耳后:“半夜的,怪吓人。”拂过她脸上发丝时却触碰到冰冷的温润,旅途手上动作微顿,转而轻轻抬起了女子下巴:“阿桑?” “没事,大晚上的容易郁闷。”梵陨河微微勾唇,起身就要走,却在下一秒被青年拉住手腕用力一扯,猝不及防跌进旅途怀中。 旅途低头打量,放轻了声音问她:“不舒服?” 梵陨河抬头,黑暗中浅眸有些朦胧的无辜感,弯长的睫毛还湿漉着,同旅途对视上,而后将脸埋进了对方胸前,摇头。 “头晕,或者心里烦躁、难受。只有自己的世界才会独自承受,梵陨河,你还有我。”旅途抱着她靠进沙发:“木木跟我说,如果一个人还有可以联系的人,那真的很庆幸。因为她不是被世界抛弃了,只是自己不愿去联系这个世界,还有得救。梵陨河,你连木木都不如。” 梵陨河靠他怀中,闭了眼:“旅途。” “嗯?” “我还是喜欢以前和我相看两厌的旅狗。”梵陨河伸手勾住他脖子,仰头吻上了男人下巴:“现在的你像个斯文败类,让我害怕。” 旅途哂笑:“不用害怕,我永远不会害你。” 旅途低头与她额头相抵,语调轻缓带着侵略性的安抚:“永远只有你甩我的份儿,那我会自认倒霉。梵陨河,拿出你十足的骄傲,别向任何人低头。” 听得女子低低笑出声来,又恢复那般清扬傲然的语调:“北姐困了,要睡觉。” “好。”旅途将人抄膝抱起送回房间。 直到守着梵陨河入睡,旅途依旧毫无困意,他从房间出来想去书房阳台上抽根烟,二次被黑暗中的人影无语到了——旅畔正坐书桌前沉默抽着烟。 今晚都怎么了? 旅途哑然失笑,也不开灯,径直来到他哥对面坐下了:“哥,有心事?” “可能年纪大了。”旅畔笑笑:“容易感怀过去。” 旅途双腿交叠以一种极为舒适的优雅坐姿靠进沙发,右手食指一下下点着扶手:“哥,你总是一个人承担起所有。记得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行动能力越强,心理所承受的负荷也就越大。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自身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前提下,一但信念动摇,随时可能崩溃防线,那时,只会满盘皆输。” 青年神情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偏向阴柔的淡然温和,却并不会给人不舒适的感觉。 旅畔弹了弹烟灰,看着眼前谈笑从容的青年,怎么也无法将当初纨绔狂妄的少年和眼前成熟稳重的年轻人联系到一起。 这淡然从容到极致的强大气场,理智冷静几乎变态。 旅畔身体微微前倾,一手搭上桌子:“二途,哥想知道你这几年怎么过来的。” 黑暗中旅途沉默片刻,而后笑了下:“其实适应了这种节奏也还行,前两年一直在逃亡,中间花了一年时间躲起来调整心态,之后无非是……”他顿了下,抬眸似笑,看得人莫名脊背一凉:“周旋和虐杀。” 最后五个字信息量太大,旅畔敏感和旅途对视上,许久无言。 看出来旅畔心中所顾忌的,旅途笑了,语调微扬,带着宽慰和轻松:“别担心,哥,我对知法犯法不感兴趣,毕竟该死的活不久,我只是提前换种方式帮他们解脱了;该交公的暂且留他们一命,照样免不了报应。” 旅畔看着他:“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心里有数就行。” “知道。”旅途转移了这略显沉重的话题:“这几日军方应当不会离开,南鹤让那边麻烦哥你多注意点动静了,太久没回来,我带北姐放松几天。”说着起身离开:“早点睡吧,哥。” …… 车内开了空调,待了许久有些冷,梵陨河降下车窗,一手夹了烟搭窗边一手扶着方向盘。 又等了会儿,才见旅途拎了几包东西从超市出来,他坐进副驾驶:“南鹤让除了南知意这么个儿子,还有个十三岁的女儿,叫南楚婷,现在就读于市北区的一所私立中学,孩子参加了学校开设的暑期兴趣班,趁着暑假正在学舞蹈。” 梵陨河点开车载地图开始导航:“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知道些什么?” “知不知道另说,但听说小丫头和她父亲关系并不好。父母离异,她自小随妈妈长大,前两年她妈妈被查出来白血病,南鹤让这才将女儿接回身边。”旅途点了烟:“说是接回身边,其实平时都是保姆在照顾。” 北街私立中学开设的暑期兴趣班很受欢迎,除了本校的学生放假会报名学习,也有不少外校的。 临近正午,结束了一上午舞蹈课的小姑娘心情愉悦,拎了手提包哼着歌沿街道往前方路口走去,燥热的风将她粉白色的长裙裙摆不时掀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充满了她这个年纪的清春灵动。 南楚婷刚想在路边打车去市中心,她约了好朋友一起吃饭逛街的,因此通知了家里司机晚上再去市中心接她。 她看着面前驶来的出租车,刚招手,却见这出租车径直从她面前驶过了。南楚婷疑惑,就看到身后方出租车离开的方向驶来了一辆黑色轿车,她有些无语。 虽然她不太懂车,但这些名车天天听班上男同学挂嘴边,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两个。眼前这辆车竟然是布加迪,她终于明白刚刚的出租车为什么不停车了。这要是剐蹭了人家的宝马,维修费怕是比直接买一辆布加迪还贵。 南楚婷给看见驾驶座上漂亮姐姐侧头冲她笑了,眼睛竟然是漂亮的浅灰色。 “小美女是叫南楚婷?” 小姑娘警惕后退半步,声音轻柔带着稚气:“我好像不认识你。” 梵陨河轻轻一挑眉,往椅背上靠去,露出副驾驶上的旅途:“那你认识他吗?” 好眼熟的人。南楚婷有些疑惑看着这青年男子,却见对方冲她友好笑笑。旅途天生慵懒轻佻的睡凤眼中带着和风细雨的温淡,笑起来时令人感到亲近。 车子驶入市中心广场的地下停车场,三人出了车库准备找个地方吃饭。 小姑娘看上了广场边的烧烤,梵陨河去买,旅途就带着南楚婷在原地等着。 “哥哥,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啊?”南楚婷抬头看他。 旅途似笑非笑,微微俯身同女孩平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和我走,不怕我给你卖了?” 南楚婷摇头:“我见过你,你是我姐姐的好朋友,前几年我姐姐在烟云湖的生日会上我还见过你呢,你俩很熟悉的样子。” 小姑娘防备心太弱了,旅途笑笑,没说什么。不过这又怎么样呢?像南楚婷这种富二代小姐最多是被一些惯犯看中找她家里勒索钱财,如果南鹤让还有点当父亲的意识和自觉,就不会让南楚婷陷入危险中。 “没买太多,待会儿还得吃饭。”梵陨河将装着烤串的纸袋递给南楚婷。 “谢谢姐姐。”小姑娘笑盈盈道谢。 梵陨河笑笑,转而问旅途:“哪里有好一点的饭馆,带我尝尝你们禾桥的特色?” 旅途笑了下:“当然,不过这边我不太熟,问问婷婷?” 两人挨得极近,梵陨河不经意就起了挑逗心思。她抬手轻轻勾住青年下巴:”惹搭,功课没做好啊?带女朋友来老家竟然没有一点游玩规划?” 旅途垂眸,抓住她不断小动作的手:“那你想怎么办?” 南楚婷听不到两人的咬耳朵,只瞥了眼就匆匆别开头,小脸尴尬提议:“我知道这边有一家饭馆的菜特别好吃,我们要不要先过去?” “别闹,有小孩儿在呢。”旅途和梵陨河拉开距离,笑笑:“好啊,婷婷带路吧?” 饭馆坐落在中心街的一条小吃巷里,开店的是一对夫妻,店虽小,里面布置却温馨干净。 做的都是些家常菜,梵陨河食欲大振,吃得津津有味。她问还在吃烤串的小姑娘:“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吃饭吗?” “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南楚婷想了想:“我爸爸基本上没什么事情不会回家,我哥哥工作忙,平时也不会回来。家里就一个阿姨每天做好饭菜等我放学回家,有时候钟点工也会留下陪我一起吃饭。” 梵陨河下意识看了眼旅途,好奇他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人待家里。 旅途没注意到她目光,接过话问:“你放假也会住在这边?” “这个……看情况吧,放假的话我有时候会去烟云湖和表姐待几天,但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这边,我经常去城北家里找我妈妈。”小姑娘忽然失落:“不过妈妈生病住院后,城北家里就空了,我就再也没回去过了,都是直接去医院。” 梵陨河立马抓住重点:“城北家里空了?你妈妈不会找人打扫房子吗?” 南楚婷摇头:“妈妈将保姆和钟点工都打发了。” 旅途和梵陨河对视,眼神交汇,瞬间彼此会意。 第69章 彼此心知肚明:侧面警告 午饭后,梵陨河和旅途本来想将南楚婷送回家,但小姑娘似乎并不太想回去,只和两人说约了同学,将她放在学校旁边的小吃街口就好。 小丫头明显不会撒谎,目光飘忽间落在自己手里拿着的手提包上死死攥着。要约了也肯定是午饭前约着一起吃饭的,但现在看来他俩截胡了南楚婷的约定。 二人对视,梵陨河看了眼前面巷口,径直开过去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南街公园逛逛?” 南楚婷一半期待一半胆怯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们也刚回禾桥,正想放松放松呢。”梵陨河话音刚落,兜里手机就响了,她瞥了眼,接听:“喂?” “姐,是我。”江浩徐声音罕见地没了平时的嬉闹:“禾桥这边我不太熟,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梵陨河有些意外:“你来禾桥干什么?位置发我。”挂了电话,她看向旅途:“我弟过来了,我先去找他。”说着将车停在路边,旋即下车:“我打车,先走了。” “注意安全。”旅途也不多问。 梵陨河本来都要径直离开的节奏,闻言又回过身,正好看到旅途坐驾驶上。她勾唇,上前俯身一把勾住青年脖子,也不顾还有未成年坐后面,直接凑上去在对方脸上轻轻一吻。 旅途反客为主,一把拉住欲起身的女子,二人再次凑到一处,鼻尖几乎相贴,他声音极低只有彼此才能听到:“北姐,你这一身格斗冠军的身手我是不担心你人身安全的,但你好歹给那些畜生留条活路?” 梵陨河清扬一笑,抬手勾了勾他下巴:“放心,天天在法律线上跳大神,我比谁都懂。倒是你,可别趁北姐不在欺骗其他女孩子感情。” 旅途一直看着梵陨河在街对面打了车离开才发动汽车,一脚油门驶了出去。 南街公园有个不比市中心小的广场,这边晚上总比白天热闹,不少附近的居民选择在晚饭后来这边散步。这会儿刚下午两点,天气闷热,公园里几乎没什么人。 旅途陪着南楚婷在树下长椅上生根发芽了将近一个小时,耐心和南楚婷东扯西扯,终于在小姑娘吃到第三个冰激凌时发话了:“冰激凌吃多了对女孩子不好,这个吃完就逛逛去吧。然后送你回家。” 南楚婷转移话题,明显听不进去:“哥哥,你脾气真好。” 旅途看向她,笑笑:“是吗?” “嗯。”小姑娘点头:“我妈妈总是动不动就发火,对保姆、对司机、对哥哥还有我。” 旅途想了想,问:“你和你哥哥是一母同胞?” 南楚婷疑惑:“对啊,怎么了?” 旅途笑笑,没说什么。南楚婷和南知意长得并不是很像,他看到过这么一句话,说孩子父母在很恩爱的时侯生的孩子和感情冷淡期生的孩子长相上有一定的差异……但即便如此,南楚婷像父亲的基因也还是很强大优秀的。 南楚婷仿佛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毫不在乎道:“好多人都说我和哥哥长得不像,开玩笑说是因为生我的时候爸爸妈妈没那么恩爱了。” 旅途微怔,刚要说两句安慰她,就听小姑娘又开口了: “不过他们恩不恩爱不影响我正常生活,反正有大事爸爸妈妈来不了还有哥哥。”小姑娘笑意明媚。 旅途心下轻叹:果然没被家庭环境影响过的孩子心理健康。那位前南太太这婚离得太及时了。 南楚婷起身拿包,眼睛却是盯着不远处她已经去了三次的冷饮摊。 旅途拿过她包起身离开:“走吧,逛会儿送你回家了。”南楚婷某些方面的耍赖小动作和某北姐还真挺像,女孩子都这样?他有些不太理解。 “好吧……”南楚婷恋恋不舍看着冷饮摊,不情不愿跟上了。 …… 与此同时,刚到租到私家车接上江浩徐的某北姐莫名奇妙打了个喷嚏。 梵陨河揉了揉鼻子:“谁骂我……但是你说军方这次派来打击贩毒交易的人是咱爸,打击对象还明确了头儿就是我和二途?这针对是不是太明显了点儿?” “所以爸让我……咳不是,我来通知你来着。”江浩徐道。 梵陨河轻哂了声:“浩浩,你别开玩笑,徇私枉法是大忌,你确定爸……” “不是!”江浩徐义正言辞道:“是我偷听到的。” 梵陨河似笑非笑:“行,为了不辜负你对我的信任冒着危险来给我通风报信,我先表明态度,你大气又温柔的亲姐,我,梵陨河,这辈子不可能干违反法律的事儿,绝对不让你们难做。” 江浩徐点头:“知道了。”他说漏了嘴,他姐这番话他俩都门儿清,不是光说给他听的。 梵陨河道:“我先送你去机场,这边不安全,你回去和妈妈待在一起。对了注意防备那个叫苏可可的。”到底是谁一直在暗中将她和旅途的行踪透露给军方的?自己人?还是“那些人”,但如果自己和旅途对他们还有价值,没必要这么做吧? 是时候清理清理内部人员了。 …… 城南某新区,南知意住处。 “来来来……敬咱畔哥一杯,平安归来。”康威带头举杯活跃氛围。 南知意:“人没事就好。” “来啦,木木,我们一起敬爸爸一杯好不好?”明遥给旅泽栖倒了杯饮料。 旅泽栖人小鬼大,也跟着举杯,奶乎又认真的语气:“爸爸,一家团团圆圆最重要,虽然今天老叔没能到场,但这杯我代表他,也代表我自己,儿子敬你。” 几人哄笑间,敲门声响起,明遥去开门,有些意外笑了:“说曹操曹操到呢,来……”她注意到旅途怀中的小女孩不觉放轻了声音:“婷婷怎么……” “瑶姐。”旅途抱着熟睡的小姑娘进了屋,冲一桌人笑笑,径直上了楼:“婷婷平时来知意哥这儿住哪间房?” “上楼左手第三间。”南知意道。 旅途将小姑娘送回房,毫不见外自己找位置坐下了:“通过婷婷了解了一些南家的私事,顺便带她玩了一下午,知意哥不介意吧?” 南知意扶了扶眼镜,笑意温儒:“怎么会,下次想了解什么可以直接找我,这丫头自小惯出了一身坏毛病,花费了你不少吧?” “这倒没有。”旅途想到自己待会儿还得开车,自顾自起身去倒了杯水:“小姑娘挺可爱懂事的,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叛逆了。” 旅途有心活跃氛围,南知意却得出旅途这次了解到的事情肯定不简单:“旅途,你今天找上婷婷而不是直接找我,是不是怕不方便问关于……” “知意哥。”旅途拨了虾放到旅泽栖碗里,抽过纸巾慢条斯理擦着手:“我没有明面上说开这件事,是看在你和我哥关系的份儿上。虽然这么说有点没心没肺了,但……” “二途。”旅畔开口。 旅途笑了下,并没有就此打住,他靠上椅背:“叔叔这件事做得确实过分,犯罪嘛,不怕知情不报,反正警方迟早会查到。就怕时隔多年无心悔过,还一犯再犯。这事我从得知消息到现在一忍再忍,哪怕我手上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只要我想——” “二途,这件事……” “哥。”旅途看向他,语气不算逼人:“你过于感情用事了,有时候反而误伤了别人,内耗自己。这才几年,你给我的感觉像是提前进入了更年期。”他眸色微垂看着桌上饭菜:“我不喜欢表面的虚与委蛇,背后相互伤害的友谊。掺杂着利害,并不纯粹。” 在坐的都沉默住了,良久,旅途手机忽然响了。他接听片刻,温淡对另一边道:“慌什么,随他疯,真看不住吊住条命就行了。” “另外,老大,梵姑娘那边……” 几人听不到电话另一头说了什么,只看到旅途表情渐渐从漫不经心到冷淡,旋即又恢复漫不经心的姿态,笑笑:“好,知道了。”旅途一边起身一边放下了挽起的衣袖,冲几人笑笑:“不好意思扰了各位兴致,这就走了。” “不吃点东西?”南知意问。 “不了。”旅途绕到他哥身旁,将什么东西交给了他哥,旋即俯身在他哥耳边低语。 旅畔抬眸,明显神色微变:“你……” “嘘。”旅途伸了根手指抵唇边,笑笑:“等您老事后想怎么教训我都成,哥,现在你得听我的了。” …… 城北。 “确定是这儿?”梵陨河看着眼前“北庭苑”字样的小区大门,问电话另一边。 “确定。”另一边顿了下,犹豫着开口:“北姐,这么大的事儿,你确定不通知一下旅先生?” 梵陨河拿出几分钟前在小区附近住户身上搜来的门卡刷卡进了小区,略显无所谓道:“他知道,大概会在今晚赶过来。” “啊?” “他的人一直暗中盯着我呢,就跟我也派你们盯着他那样。”梵陨河微微勾唇。 “……”云幸莫名听得背后一凉:“你这……”他还真没听过哪对小小情侣每天八百个心眼子暗暗针对的。 梵陨河笑了下,挂断电话打量着夜色中的小区。不得不说南鹤让这人虽然混账了点,但在某些方面还是很负责的……虽然可能只是不想公司有人背后嚼舌根。南鹤让和前妻莫岚岚离婚十几年,许是想到了莫岚岚当初不顾娘家人反对也要和他在一起这点,哪怕最后和离也依旧会照顾莫岚岚的经济开销。莫岚岚在这边住的房子都是南鹤让名下的。 梵陨河还查到自从两年前莫岚岚查出白血病,南鹤让就自行承担了莫岚岚后半辈子在医疗方面的一切花销,北庭苑这边也有找人打理。 话虽这么说,也不过是南鹤让有钱,无所谓。若他是个穷光蛋,离婚后还会管前妻的死活?想想都不太可能。 梵陨河本想翻墙进去莫岚岚家,不料却看到别墅还亮着灯。她只好规规矩矩敲门。有妇女出来,隔着铁门并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很警惕问:“你找哪位?” “您是……” 妇女:“噢,我是南先生公司的保洁,他让我定期过来太……莫女士这儿打扫一下卫生。” 了解到这人身份,梵陨河开启了放心大胆的胡扯模式:“我是莫岚岚的外甥女,她托我回来拿点东西。没什么事的话就辛苦您了,麻烦回去转告南鹤让,这婚都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别做这些毫无意义且虚与委蛇的事情好。” 本来还对梵陨河身份心存质疑的女保洁在听到最后一句时果断打消了猜忌。 打发走妇女,梵陨河进屋将门在身后关上,打量起这奢华的室内装潢:房子大概采用了欧洲中世纪复古风,到处充斥着异国气息的布置。穹顶是三角式的,客厅两侧共六扇半圆形彩色天窗,这样的夜晚能清楚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屋外夜空点点繁星。 她眸色微动,就这么抬头看着窗户许久,仿佛真的能透过彩色的窗户玻璃看到外面的星空。许久才如大梦初醒半回过神,梵陨河垂眸敛了敛心神,径直上楼。 …… 小区大门外有男子在焦急等着什么人,他面容俊毅不笑的时候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就在他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时,远远开来一辆招摇的法拉利,随后车上下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刚睡醒模样的旅途。交警看了都怀疑他疲劳驾驶的表情。 “她到多久了?”旅途问。 “刚进去十来分钟。旅哥,你确定要跟梵姑娘正面……” 旅途一边示意他刷卡进门一边戴上了腕表,笑笑:“倒也没这么夸张,我和她都心知肚明,只要……”只要没彼此越界,一切好说。 “只要什么?” “没什么,抓紧。”旅途想到什么,问:“思友,刚刚‘旅市’分公司那边打来电话,后面情况跟你汇报了没?” 夏思友道:“说了,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也不知道是装疯卖傻还是真傻……”他问:“哥,咱要不……” “我可没有那方面的嗜好,况且他怎么着也算……”旅途顿住,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回头把公司这几年大小事务各类开销以及手头现有的股份整理一下交到总部,正好这几天在禾桥,顺便将公司交给我哥。” 夏思友没反应过来怀疑他家这位混天混地的小旅总疯了:“交、交什么?交给您哥?旅哥,你在东南亚那边的买卖可……” “嘘——”旅途笑了下,放低了语气:“我在那边开设分公司的事情肯定不能让我哥他老人家知道,今晚试探了下,要是让他知道了多多少少得将我抽筋扒皮不可。” 想到旅途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夏思友沉默住了。夜晚的风清凉,吹走了一天的燥热,却也吹得他莫名背脊一凉。夏思友不过跟了旅途三年,没见识到这位爷的手段之前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位气性温和平日花了点的公子哥。后来从公司的老员工口中才得知旅途当年年纪轻轻就联合军方差点将自己亲爹妈送进监狱。 当真是狠起来自己都坑、不顾他人死活的旅家二少爷。 莫岚岚家的灯一路从一楼亮到了三楼,空无一人。寂静中夏思友不觉放轻了声音:“旅哥,梵姑娘应该在楼上……”他话音刚落,屋子某个角落里忽然响起手枪拉栓声。 夏思友神情一凝,反应极快要从腰间掏枪,却被旅途手快按住。 “思友,你先出去。”旅途安慰般拍了拍他紧绷的小臂:“去车上等我,注意安全。” 夏思友看向他,欲言又止。 旅途笑笑,目送他走远这才开口:“从和南鹤让交易到现在都没人调查跟踪我,未免太顺利了……你的人除外。” “所以你早猜到你妈妈没在这儿?”梵陨河从楼梯口阴暗处走来,垂身侧的右手还握着枪。 旅途在沙发上坐下:“南鹤让这人狡黠得很,早年独自创业在海外自己又设了好几个分公司,当时不少业内人士都点评这人比南氏老总还有作为。南鹤让毕业后没花南家一分钱,因为被父亲否定了自己能力,他决定自己闯出一番事业来,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涉及到了黑色交易。” 梵陨河挑眉。 “南鹤让用着挣来的不太干净的钱真的成功了,南铭正依旧不肯接纳他。直到他哥因病去世,南老爷子宁愿让自己女儿暂代他哥的位置,也还是不肯让他踏进公司半步。十八年前大概是南鹤让进南氏集团的第二年,他父亲意外车祸离世。” 梵陨河靠着茶几于他面对面:“不是说南铭正不让他进公司?” 旅途摇摇头:“不清楚,那时候南鹤让年轻气盛,有传闻说他哥南鹤像的离世对他打击太大,同时南铭正对长子又抱有期望和偏爱,父子俩因为一个南鹤像才勉强缓和了有些僵硬的父子关系。” 说话间,楼上冗地传来杯子破碎的声音,旋即是有些慌乱的脚步声。 旅途和梵陨河对视。 第70章 放长线钓大鱼:渗透控制 两人循声上到二楼,屋内所有灯光又忽地全部灭了,登时陷入一片漆黑。 梵陨河放轻了声音问他:“这里关的另有其人?” “不一定。”旅途一边走一边摸黑煞有介事打量着这有些恐怖氛围的过道:“北姐,准备好了没?” “准备什么?”梵陨河瞥他。 黑暗中男人却停了脚步,意味不明笑了下,不甚阴森。 梵陨河微微蹙眉,她莫名反感这般亦正亦邪的旅途:“你……” 旅途将追踪器仍开,掏出手机翻看着,漫不经心道:“南楚婷被她父亲拿她妈妈威胁,今天下午我带着小姑娘在公园玩时被她偷偷往身上放了追踪器。我让人查了下,莫岚岚所在的医院被南鹤让的人盯住了。” 他话音刚落,黑暗中就有人象征性鼓了鼓掌,女声清冷似笑:“旅二少爷不愧是后起之秀,若二位一开始就乖乖跟我们合作,也不至于让我们的关系走到互相试探这一步。” 只听得“啪嗒”一声,屋内再次亮起了灯,陈忆带人从尽头拐角处走了出来。 “让旅某再猜猜贵集团为什么这么急着与旅某交易,连威逼利诱恐吓全都用上了。”旅途:“你们在东南亚那边与各位合作方的进出口货物是按季度拟定了一份股份协议的,按季度分红。本来诸合作公司的地下市场运转一切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多月前市面上忽然出现小批优质温柔散,让那些常年腐败在地下的瘾君子们尝到了甜头,区分出了你们这一巨大交易链卖了将近五年的劣质品和优质品的区别。他们开始抵制劣质产品,追求更高质量更完美的‘正品’,导致几位目前的合作产业链濒临崩溃,我猜得对吧?” 陈忆想到什么,脸色微变:“你早就……” “下去说吧,站着挺累的。”旅途给另一边发去消息,收起手机转身下楼。 沙发很软,旅途放松身心让自己整个人陷进去,他懒散搭着双手,交叠起双腿磕了眼:“其实我当初并不确定你们会不会顺着我的计划将东南亚一带的黑色产业链做大做强。不过如今看来,正合我意。” 陈忆看着他,某个瞬间觉得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比她想得要可怕得多。 梵陨河倚靠在一旁楼梯扶手边,磕了磕鞋跟,抬眸看向旅途。 “我甚至不清楚你们背后最大的主谋是谁,但当年在果敢北街园区雇佣地方军逮我和北姐的人绝对是你们。”旅途勾唇:“当年你们雇佣的几个人在暴露后全部留下了痕迹,一个苗姓男人、一个叫奈温的少年,以及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狙击手。你们忌惮的无非是我们手里的小丑案证据,还有就是你们和某一方势力闹掰了,急需我手里的温柔散样品制出更多的温柔散投入地下市场好将那一方势力暂时压制住。你们之间本就有雇佣关系和内部矛盾,对方在东南亚一带的威望势力大过你们,你们惹到他们了,只能冒着风险想尽办法控制住属于你们的那一部分产业链。而我当年故意泄露出去的温柔散配方无疑是你们当时唯一的救命稻草。” 陈忆看着他,仍是不语,只暗自讶然。 旅途兀自一笑,他放下腿,手肘撑膝身体微微前倾:“‘你们’具体是哪些人,我不感兴趣。但你们现在得清楚的是,由于这五年来积攒在东南亚地下市场的足足上亿吨劣质温柔散,现在只需要我动个嘴让旅氏在那边的分公司从中作梗卖出温柔散的正确配方,你们能拿我怎么样?”他笑了下:“你们五年的努力,二十多年的地下产业链将陷入停滞期。” 梵陨河微微挑眉,同样感受到了旅途带来的强大气场。 “或许你们早猜到了我是早有准备,也知道劣质品是我从中作了手脚。但谁能想到我顺着这条产业链早渗透到你们内部,早到……我对你们来说还是个无权无势的孩子的时候。”后半句语调轻扬,他重新靠进沙发。 这局势转变得猝不及防,梵陨河都差点没反应过来。也就是说,现在大半个东南亚的地下贸易运输线、市场产业链,甚至包括南氏与其合作的各家股份,都已经在旅氏的掌控之中了。 因为这些年贩售到各地的劣质温柔散太多,而那些地下市场拿到的配方都是假的,因此无可厚非。他们都只是高仿交易货品,真正的温柔散还在旅氏手里,只要旅途一声令下,能拉拢多少买家先不论,这此前整个东南亚地下市场必然是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的。 暗流涌动之下必然会暴露他们行踪,届时军方和警方再一掺和,事情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当年不过十八九岁的旅途无权无势,谁能想到一个孩子敢冒这么大的险呢?毕竟一个不小心,旅途赔进去的就是整个‘旅市’和自己全家的性命。 如今看来,这个年轻人不仅成功暗中牵制住了“三不管地带”的大半个东南亚,还计划好了退路。 饶是当年的梵星盏再狠,也做不到这个地步。至少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足够长的时间和精力,漫长艰难。 陈忆思绪流转间,手机响了起来,她接听:“老板。” 另一边南鹤让却直接道:“把电话给旅途。” 旅途接过,略带戏谑的口吻:“南叔叔,怎么样?收到惊喜了没?”他先前的消息正是发给分公司那边的,现场将一吨的优质温柔散投入南氏所控股的两处地下市场,短短两个小时内被一抢而空,却不给续货,导致那两处供货口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南氏及其他几家控股公司从市面到地下都受到影响。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南鹤让想宰了他的恨意,对方强行冷静,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南叔叔,合作愉快,只要你告诉我我妈的下落,现场就通知旅氏再给你上百度吨温柔散。”旅途声音透着从容,甚至带了点戏耍的愉悦,听起来极为欠揍。 对面沉默一瞬,冷声道:“明早八点,烟云湖南家见。” “成交。”旅途贴心道:“我先派人过去帮你稳住南氏那两处供货口,不谢。”挂了电话,将手机搁置在茶几上,他起身就走。 陈忆在后边问:“你这五年里有无数次机会抢到大半个东南亚的黑色产业链,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旅途停住,回头似笑:“不稳定,谁知道当年有多少势力安插了人在‘旅市’,我花了将近三年才揪出集团里里外外大部分势力。一边加强内部安全系统一边时刻关注东南亚地下市场的暗藏问题。”他抬脚头也不回离开:“直到你们彻底相信我当年流露出的的确是温柔散的正确配方,直到你们彻底松懈,我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 烟云湖一趟让旅途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除了从南鹤让口中得知他家那位多才多智的母亲大人前两天就逃出了禾桥市外,还意外得知军方在头一天就撤退了。 旅途回到家发现早上还卧床不起说头疼的梵陨河不见了,他一调家门口监控,发现当晚梵陨河同他从莫岚岚家回来后不久,大概十一点多就独自离开了。 至于去哪儿、去干什么,这位大小姐一概没告诉他,电话也一直显示是关机状态。 至此,算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暂时让那群暗中蠢蠢欲动的势力按捺住了臭爪子,忧的是他不清楚这位离家出走且情绪不是很稳定的北姐要干什么。 毕竟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军方在禾桥的所有势力。 连续几日旅途都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没怎么睡,花了两天时间找人确定了何素女士确实没有危险后,他这一觉从头天下午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中间让旅畔一度怀疑他睡嘎了,前前后后进到他房间确认了三次这位作息紊乱的年轻人还有呼吸才放下心来。 直到傍晚旅途才从“昏迷”状态中醒来,他了眼手机,上面只收到失踪超过四十八小时的梵大小姐发来的两字消息:有事。 行吧,至少人没事。旅途抓着再也无法保持风度的鸡窝大油头钻进了浴室,半小时后一身清爽换了身夏季睡衣下楼,心情愉悦吹着口哨。 那天晚上在南知意那儿旅途头也不回让储存在u盘里的“旅市”除东南亚以外所有分公司、开发区、股票市场大大小小所有事务全扔给旅畔了,这会儿他哥仍在抱着电脑查看公司具体事务。 旅泽栖估计在自己房间,客厅电视还放着动画片,只有旅畔坐茶几前的地毯上看着电脑。甚是悠闲的感觉——旅途经手认真整理过的,旅畔接手也不至于太累。 旅途径直去了厨房拿了瓶奶出来,往一旁单人沙发上舒适一卧,架起了腿。 “睡了将近一天半,差点以为你没气了。木木还问我好几次要不要给老叔准备棺材呢。”旅畔头也不回开他玩笑。 旅途挑眉,喝了口奶:“好孝顺,哥你得小心着点你这儿子。”他道:“没办法,梦里都在想着怎么将那帮孙子打压下去,着实碍眼。” “我看着公司你不打理得挺好?转头就扔给我,想干什么去?”旅畔揉着眉心侧坐着抬头瞥他。 旅途笑笑:“爸年纪大了,总这么奔波在外也不是个事儿,当年的事情总该有个了结了。” “至少人没什么事。”旅畔:“要还搁当年他们刚失踪那会儿,我俩现在不可能坐得住。” 旅途垂眸似笑:“老头子比我们想象得要强多了,不然那时候早给我送监狱去了,哪里会到现在还独善其身。” “对了,你警告完南鹤让后,他当天就清理了在禾桥南氏总部对外的一切事务,收回了市面上投入股份,关门溜之大吉了。”旅畔微顿:“出了这档子事,南知意也没能坐住,打算连夜买机票赶美国,试着能不能通过南氏在欧美的地位阻断他爸调用公司存款继续犯罪。” 旅途轻哂,摇了摇头:“谤上这么个老爹,真实为难知意哥了。”说着,放下牛奶起身离开:“哥,我出去一趟,晚上不用给我留门了。” …… 市北区某私立医院。 “您好先生,请问看病还是探望家属?” “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一位叫……莫岚岚的女士?” “不好意思,我院不方便透露患者隐私,请您出示个人证件证明您有权探望病人。” 旅途抱了束花,一手从口袋里摸出张名片:“南氏集团南总让我代他过来看望一下病人。我姓旅,足以证明了么?” 旅氏和南氏对外的关系还保持在当年,上一辈的情分,却鲜少有人知道如今两大家族的关系早已变质。 这家私立医院有南氏投资的百分之七十股份,见眼前这位年轻帅哥来自旅氏,当即就同意了。护士微微红着脸道了声抱歉,放行了。 旅途根据小护士提供的病房号,很快就找到了莫岚岚所在的病房,远远却看见一小姑娘独自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给什么人打着电话。 是南楚婷。 “婷婷。” 小姑娘抬头看来,有些意外:“旅哥哥,你怎么来啦?” “来看看你和你妈妈,听说你爸爸和哥哥都不在,我刚好路过。”旅途微微俯身:“吃过了吗?” 南楚婷摇头:“还没有。刚刚医生来查房,说妈妈情况不太好,我有点害怕。” “你打电话是想叫人过来陪你?”旅途忽然反应过来,放轻了声音:“是妈妈手术需要签字,对吗?” 南楚婷点头:“打给我小姨,可是她一直没接。” 或许这孩子现在打一通电话给“北庭苑”的保安都比亲戚来得靠谱。 她还小,估计并不理解“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的含义。 旅途冲她笑了下,起身径直推门而入:“等我跟你妈妈说一声,先带你出去吃个饭。”亲戚虽多且大部分不靠谱,但找一找选一选总是会有愿意帮忙的。旅途给公司的人发去消息,让帮着找找。 旅途带着南楚婷去了上次小姑娘推荐他们去过的那家中心区小吃街小饭馆,也不知道小姑娘有没有吃中饭,这会儿狼吞虎咽,倒是吃得急。 旅途坐她对面百无聊赖翻看着手机,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老大,那家伙今天突然清醒了一阵子,说有些事要见你。” “我这边暂时走不开,你们继续看着,我过阵子就回去。”旅途:“另外,通知盯梢北姐那边的兄弟们,格外注意北姐的情绪,一有不对立马出手。” “是。”对面应了声,却迟迟没挂电话。 旅途:“怎么?” 另一边犹豫着开口:“途哥,说句不好听的,您最好还是注意点梵姑娘暗中安插在您身边的人。她从禾桥离开后的确不太对劲……现在在缅北这边……她在暗中雇佣地方武装,不知道要干什么。” “行,我知道了。你们最近都注意安全,这段时间不太平。”旅途挂了电话,轻轻垂眸。沉默一瞬想到什么,他兀自哂笑,好似无奈摇了摇头。 她终归是按耐不住,在一切可能生还的道路被封死的情况下,选择了他这条捷径。 是旅途最不想面对的结果。 在泰国酒店那晚她借着发烧而让他对她放松警惕,半夜爬起来偷偷黑进了他手机复制出温柔散的相关线索。这些旅途早有察觉,也知道她的意图,不阻止是想给她足够的自我考虑时间。 但她选择了无情翻脸。 倒也在情理之中,那些真相隐晦而残酷,换做是他他可能会失去理智。梵陨河在得知部分真相后还能保持理智已经很难得了。 “白狼”该出场了。梵陨河势必会根据配方背后的线索先查她比较了解的“白狼”集团。 第71章 南鹤让的动作:错纵交易 果敢老街郊区。 凌晨一点多的郊区山林里时不时传来几声枪响,宵禁时间无论是郊区还是市区在这“三不管”地带都非常危险。这几年地方政府试图对一些战乱严重的县城进行整改,但地方动荡严重且独立武装随处可见,管理起来大都权力受到限制,收效甚微。 四五辆箱式卡车停在了郊区并不算宽敞的公路上,最前面的一辆轿车上,梵陨河下车,夜风扬起她长发,不带温度。 云幸来到她身旁,随女子目光看向山林深处:“陨河,关于当年小丑案的凶手,你有眉目了?” 梵陨河:“小丑案,‘611’制毒案之间的关联不小,当年两起案子的真相被人以一种及其隐晦的方式写进温柔散配方里,但我不清楚是谁目的明确提醒我。” “温柔散当初只有样品,那么配方又是谁解出来的?”云幸问。 样品是当初老易在她18岁生日给她的,配方是她被金克抓走后,旅途根据样品分析出来的……但这俩人…… 梵陨河摇头:“他俩没可能,提醒我真相的,是知情者,也是凶手之一。” 云幸诧异:“凶手?为什么这么说?” 是凶手,更是温柔散的改造者,继旅莫寒之后将药品改造成毒品的人。对方在挑衅警方,也以某种方式验证了凶手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骄傲且大胆地炫耀自己的成果,挑衅法律。 那充斥着腐臭味肮脏不堪的“战果”。 梵陨河没有依据,但根据配方里提到的“白狼”,这意味着白狼集团也参与了当年的两起案子。但这个“白狼”到底是金克的,还是那位从未露面却名声大振整个东南亚的神秘创始人的,需要查清楚。 梵陨河不答,云幸也不好再问,他欲说什么,便见不远处停来一辆出租车,两名手下押着个少年过来了: “北姐,抓着了,一路跟踪我们的就是这小子。” 梵陨河回过身看去,勾唇:“松绑,他是我弟。” 手下解开绳子,胶带捆了好几圈,差点连江浩徐嘴皮子一并撕下。他刚解脱就急躁上前抓住女子:“姐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将爸他们一路引来这边,你……” “嘘。”梵陨河伸处食指示意他安静,她凑近少年耳畔轻语:“现在,你是人质。” 江浩徐有些错愕看着她:“你……” “现在温柔散在我手上,只要我想,随时能收购了大半个东南亚黑色市场。”梵陨河轻轻笑了:“我想查清楚凶手,报仇。” 江浩徐忽觉背后一凉,他姐说“报仇”这两个字时从容且闲适,像嗜血的杀人狂。 “陨河,线人刚回消息,军方已经伪装进城了。”云幸拿着手机道。 梵陨河淡淡应了声,转身上车:“回城区,将人质看好了,军方不敢贸然动手。” “是。” …… 联系南知意将南楚婷安置好后,旅途打车到格桑广场,然后慢悠悠往家的方向晃去。 院子里不再杂草丛生,野蔷薇依旧攀附在红砖墙头,晚风中轻曳——这是旅途刻意保留下来的。 “老远就看见家里灯还开着,怎么还没睡?”旅途换了鞋来到沙发上坐下,一看时间,都十二点了。 旅畔放下电脑,捏了捏眉心:“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公司内部有问题的?” 旅途:“大概是……两年前,我发现公司账目上少了许多资金,就让夏思友,哦就是我现在的助理去查,发现公司底下有人挪用公款和南氏交易。” “南鹤让?”旅畔问。 旅途点头:“交易数额不小,涉及东南亚那边的黑灰色交易。我将几人解雇后,暗中调查发现那几人转头就进了南氏集团。” 旅畔:“你怀疑什么?” “那几个本来就是南氏的人。”旅途道:“当时调档一看,发现那几人是在爸妈相继失踪后不久进到公司工作的。爸妈为什么涉案暂且不论,但可以知道的是有人想利用‘旅市’扩大东南亚那边的不干净生意。就目前这些来看,南氏嫌疑最大。” 旅畔了然:“你是想利用小丑案找到突破口,揪出内鬼?” “嗯。”旅途笑笑:“哥,你放心,夏姨的死我迟早也查清楚。” 旅畔笑了:“自然信你。” 又聊了一会儿,旅途回了房间,他将门反锁而后再也装不下去。颤抖着手呼吸急促靠着门坐了下去,从口袋里匆忙掏出药来吞了几颗。 依旧难受,旅途缓缓躺倒在冰凉的地板上,闭上眼,无数杂乱的现场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儿时学校犄角旮旯被同学逼着抽烟打架、被金克抓去折磨精神和肉体、以及这几年的追杀逃亡、深夜将他在某个阴暗小屋里惊醒的枪声…… 凌虐与折磨,精神上的摧残让他疲惫不堪,却又莫名享受着这种心悸与痛苦。 月色明朗照进屋内,许久旅途才悠悠转醒,他坐起身,看了眼手机,竟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他在创伤发作的痛苦中睡着了。 焦虑严重时伴随而来的是更为严重的创伤应激反应,有时这种痛苦来得旅途猝不及防,可能从睡梦中惊醒,也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突然手抖无力。 大部分时间发作时他都是忍到极限才匆忙吃药,只是似乎回到禾桥后发作频率变多了。旅途不清楚什么原因,回国后这几年他基本都在奔波,对禾桥并不熟悉,环境影响也不太可能。 旅途冲了个澡,热水冲散了他的焦虑心悸感,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靠进了房间角落里的沙发上,就这么眯了两个多小时。 厚重的黑色窗帘阻挡了外面刺眼燥热的烈阳,房间空调开到十几度,在这盛夏的尾巴里冷得像坟场。 “咚咚咚……” 敲门声令旅途猛然惊醒,他盯着门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家。 “老叔我进来啦?”旅泽栖推开门瞬间被冷得不觉一颤,他找到遥控器去关空调:“老叔,会生病的。” 旅途揉着眉心起身同他出去,并未在客厅看到旅畔,他转身进了卫生间:“你爸呢?” “好像去公司了,早饭还在锅里热着,爸爸让我早点叫你,别睡死了。”旅泽栖靠在门边一本正经道。 旅途:“……” 简单两口解决了早饭,旅途换了衣服要出门,却见旅泽栖小朋友也换了衣服跟到门口。他道:“你待家里,我出去有点事。” 旅泽栖不干,自顾自换着鞋:“太无聊了,我去公司找爸爸。” “ipad带了?”旅途拿过车钥匙同他一起出去。 旅泽栖背了只蓝精灵小书包,头也不回一路小跑出了院门:“带了!” …… 市中心区,某处私人会所。 “这才九点多,怎么着?今天没睡死呢。”乔辞安有些意外竟然能在上午见到旅途。 旅途点了杯水坐到他对面,冲电脑扬了扬下巴:“这芯片还能打开吗?” 乔辞安喝了口咖啡,思忖着开口:“修复内容要时间,打开也需要时间。你为什么能确定这里面就是小丑案发现场的视频证据?” “夏明随告诉我的。”旅途淡然自若且自信道。 乔辞安诧异:“你竟然相信他?” “不信。”旅途笑笑:“但我相信他和我哥一样想查清夏姨的案子。当年他也是看在我哥的份儿上才答应帮忙的,因为他知道旅畔,我哥和他目的一样。而我是他俩之间唯一可能帮忙搭线的人。” 乔辞安点头:“对了,你最近都在禾桥?” “嗯,怎么?”旅途看着手机上夏思友发来的信息:奈温在禾桥市出现。 乔辞安道:“那什么,你最近防着点那姓陶的啊,曲栀箫这段时间情绪不高,陶宇扬一直陪着,但我估计这几天他会找你麻烦。” 旅途轻轻挑眉:“因为我戳穿了她舅舅犯罪的事?不过这关陶宇扬那小子什么事?” “你别给我装啊。”乔辞安:“禾桥有头有脸的富家子弟谁不知道那姓陶的喜欢曲栀箫,而曲栀箫却看上了几乎从不在社交场合露面的旅家二少爷。” 旅途无奈笑笑:“她生日那天我就已经表明了态度,而且……”他无意转动着左手中指的银戒,轻哂了句:“我已经订婚了。” 闻言,乔辞安意外:“订婚了?什么时候的事?你俩……” “在她家时,她小叔亲自将她养父母的戒指给了我和梵陨河。”旅途道。 虽然贺愿死了,但也终将和梵星盏走过了这么多年,同梵星盏一起将梵陨河抚养长大的。于梵陨河而言,是姑妈,也是养母。 他们的婚戒给了梵陨河和他,这暗示再明显不过了。 他们认可他,并且看出了他和梵陨河互相有意。旅途淡淡垂眸,明明无人反对他和梵陨河,但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和她之间像是隔了千万里、重重阻碍呢? “不是我说啊,你爸妈这几年虽然失踪,但也好好的,你就不能回去好好当你的少爷?当年还没权没势你就差点把你爸送进监狱,如今有权有势你还想怎么着?非得淌这趟浑水?”乔辞安发现自己最近几年过于唠叨,可能帮这旅途带旅泽栖带出来的毛病。 旅途:“温柔散是我爸研制的,他只管出牌不管收牌,眼看这几年东南亚一带就要为这么个玩意越发丧心病狂了,我可不想‘旅市’到时候成为最大祸首,我成了罪人。毕竟我还靠着我爸打拼来的这公司过完后半辈子。” 乔辞安:“你没将实权交给你哥?” 旅途:“自从我嫂子离开,他这几年估计也颓废了,要不是木木给了他点安慰,怕是我将他绑到公司也没用。他愿姨管‘旅市’已经很不错了,实权交到他手里,力不从心了。” “你当时不过刚成年,能将几乎瘫痪的‘旅市’挽回并壮大到如今这地步也是奇迹。”乔辞安感慨。 旅途起身离开:“芯片修好了告诉我一声,先走了。” …… 禾桥南家。 青年亚麻色的微卷发衬得他肤色越发白皙,他面容俊毅,偏清秀。指尖一下下扣着杯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南董事这是几个意思?上一次找我们几个除掉的那个警方女卧底就已经让梵陨河失了对我们的信任,损失了一个……值利用的朋友。” 南鹤让笑笑,点了点面前的箱子:“这次,五倍,帮我找到旅途囚禁的那只‘白狼’,带到我面前。” 奈温轻哂,像个优雅高贵的吸血鬼:“雇佣我,这点少了吧?” 南鹤让:“你可以开个价。” “我指的不是钱。”奈温缓缓开口:“五吨‘果子’,我会让人找你交接。” 闻言,南鹤让凝神注视了他一瞬,在青年从容优雅的回视中忽然笑出声:“年轻人好气性,可别干脱了。” 奈温依旧只是笑。 “成交。” …… 这几年没日没夜的奔波已然成为习惯,忽然清闲的日子里旅途竟一时无事可做。他在旁晚时分回到家中,在二楼阳台上抽着烟就这么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夏末旁晚的微风凉爽轻拂而来,连带着旅途的梦里都是难得的舒适。 舒缓的手机铃声将旅途唤醒,他懒懒摸到一旁小桌上的手机,接听:“喂。” 另一边,旅泽栖悄声悄话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旅途:“说。”他困顿十足瞌着眼。 旅泽栖:“我从公司离开,撞见南爷爷和一个漂亮哥哥在市中心街北边的废弃公园里做交易,还提到你了。” 旅途睁开眼,眸中睡意瞬间退散:“什么交易?” “果子,他们带了好多人,他们还说……” 电话突然挂断,旅途察觉到不对劲,起身便走,一边给夏思友发去语音:“联系还在公司的林淙,找人暗中保护好我哥。” 前几天旅畔告诉他南鹤让收回了市面上的股份,连着几日旅途派人去盯梢南氏集团的人都说没看到南鹤让去公司。 或许对外已然悄悄改变了经营模式,内部却在以黑灰色生意为主仍然运转着。 集团表面上的衰败对南鹤让这老狐狸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第72章 神秘势力:隐瞒 中心区这一片人来人往,繁华得很,唯有北街尽头的荒废公园里平日连鬼影都没有,更别说人了。 奈温临时得到东南亚那边的市面消息,他急需这几吨货,只得亲自和南鹤让交接。 不料抓了个偷听尾随的小崽子,据南鹤让说这还是旅途的亲侄子。 奈温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乖乖坐后面的小孩,微微勾唇:“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旅泽栖摸着衣袖里的运动手环,扭头看向车窗外,一言不发。 “你姓旅,对吧?”奈温似乎并不在意旅泽栖说不说话,他却引诱般继续自说自话:“‘旅市’在东南亚对地下市场的影响应该不小,毕竟它暗中支撑着地下市场经济枢纽。不知道旅途会将这处至关重要的分公司设在哪里?缅甸?还是东南亚靠近泰国一带……” 旅泽栖仍是沉默,手却在暗中悄悄将他说的这大段话微信语音发给了旅途。 他的ipad和手环都只有旅途一个联系人,以前不小心走丢也只会联系他老叔旅途。 这会儿他ipad被这个漂亮哥哥没收了,好在手环没被发现。旅泽栖知道旅途会追着手环上的定位找来,他在确保自己暂时安全的情况下依旧不忘给他老叔传递这些他并不懂的消息。 …… “不知道旅途会将这处至关重要的分公司设在哪里?缅甸?还是……”旅途听着旅泽栖发来的大段语音,不慌不忙连接了车载蓝牙,给乔辞安打去电话: “喂,旅途?” 旅途:“我现在在滨溪往返高速上,定位显示奈温带木木已经到了滨城,下一步应该就是缅甸。” 乔辞安会意:“我赶最早一班飞机这就过去。那小子想干什么?” “不知道,但他应该是被南鹤让收买了,交易目标在我这边。”旅途想到自己在分公司那边的人质,心下一动:“辞安,回说,先挂了。” 他转而又拨通了分公司的电话:“喂,是我。” “小旅总,您有什么吩咐?” 旅途略一思忖,道:“将何简从公司带到我家,北街那边的别墅。我和小区保安说一声,多找几个弟兄把人给我看好了。” “是。” …… 果敢老街,东城某酒吧。 “有阵子没来我这儿了,上次任务过后听下边人说你跟一位美男子去了酒店,怎么着,有奸情?”孙思铭端了杯槟榔来到角落坐下,似笑非笑道。 梵陨河懒洋洋睁开眼,瞥他,又闭上:“奸情算不上,拐了个美男子。” 孙思铭轻笑了声,摩挲着杯沿:“是旅途?” “嗯。”梵陨河想到了什么:“对了,你那杀千刀的舅舅近两年来都没什么动静,歇业了?” “他可忍不住。”孙思铭:“蓝姳从他身边离开后,这几年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两年前他跟他那神秘的上司解约了。现在单干,在黑市上给人对账呢。” 梵陨河坐起身倒了杯酒:“混差了啊?那你这个做外甥的也不帮衬着点?” “我倒是想帮,他不领情。”孙思铭笑了:“说‘你这么个小酒吧能养活自个儿就不错了,老子不需要你可怜’。”孙思铭微微一耸肩。 梵陨河嗤笑一声:“早有今天,何必当初?” 孙思铭没太懂什么意思:“什么?” “没什么。”梵陨河好似叹了口气,闭目凝神没再说话。 周遭一片嘈杂,音乐声开到最大,但孙思铭却莫名觉得他和这女子之间是死寂的尴尬。 又过了片刻,他再次开口:“听说你找到亲生父母了?最近老街一带许多新面孔,看起来都训练有素,不会追着你来的?” “我爸。”梵陨河并不介意告诉他:“都是军方的,不知道哪个孙子陷害,透露了我们在禾桥找南氏做交易的事。” 孙思铭笑了下,意味不明:“这么严重,那旅途就让你一个人扛?” 梵陨河懒洋洋的:“跟他没关系,我想利用军方来着。” “利用?军方?”孙思铭头一次听到这么离谱大胆的想法……是行动。他问:“你不是想……” 女子打了个响指,坐起身冲他一笑:“猜对了,我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说着,放了酒杯起身甩着非主流的蓝紫色挑染长发离开了。 孙思铭深深觉得这人疯了,东南亚一带一百多年的毒品贸易历史,是说撼动就能撼动的?他看向女子淹没在人群里渐远的背影。 和五年前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高傲张扬。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从一个少女一路历练成了东南亚一带的大姐大,她好像……从来都是这般无所畏惧。 …… 八月份的老街夜间带着丝丝。凉意,梵陨河喝了不少酒,她踩着点从“铭记”酒吧出来,趁着夜巡换班的时间往城北别墅区的家中晃去。 北边那一带是富人区,一般小区两条街以内都是没有夜巡的。住民以华人居多,贺冕的房子与梵陨河如今的住处只隔了一条街一个转角的距离。 她自从从那炼狱的水牢基地逃出来后,这几年梵陨河一直住这边。 奇怪的是,明明住得很近,她却一次也没遇到过贺冕。 离小区还有段距离,她远远就看到小区门口路灯下站着的少年。昏黄的灯光柔和将江浩徐笼罩其中,少年站在那儿,身上是梵陨河鲜少体会过的人间烟火气。 她冲少年身后角落里的几个人影略一点头,对方会意,立马隐退而去。 “姐,你……”江浩徐欲说什么,却被梵陨河上来就不轻不重揉了一把头发: “回家说。” 午夜的整个小区都静悄悄的,偶见对楼几户人家依旧亮着灯。 偌大的客厅里,姐弟俩分别坐沙发两侧的单人沙发里,无声对峙许久。良久,还是江浩徐开口了:“姐,你一定要这么干吗?你就不怕爸真的误会,你后半辈子都在牢狱里度过?” “看你说得多严重,我是那种人吗?”梵陨河交叠着修长纤细的腿,似笑般放了手里茶杯,倚靠进沙发。而后又笑了下,反应过来:“哦对,你并不了解我。” 二人剑拔弩张之际,屋外恰时响起敲门声。 梵陨河起身:“来了。”她一边开门一边不动声色按向后腰的枪柄上。 “嘘!”只见来人一把抵开门飞快溜进又关上,同时自然而然轻揽住女子腰身往门上抵住:“别出声。” 梵陨河看着对方清瘦且棱角分明的下颚,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旅途同她对视,低笑略显暧昧:“你没有刻意躲我,想找到你还不容易?” 门外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那小子是不是进去了?” “没看清,老大,进去搜吗?” “蠢啊?这是什么地方?说搜就搜的?走了!明天再看看。” “是……” “什么人?”梵陨河问他。门口她的人竟然没发现旅途。 旅途径直来到沙发上坐下:“不清楚,每天‘想’我的人多得我都数不过来了。”他玩笑般的口吻,顺带冲江浩徐一笑:“好久不见,浩浩。” “你是……旅途哥?”这温雅又斯文的气质和大有变化的长相江浩徐差点没认出来。他看看旅途,又看看他姐,一时结巴:“你、你俩……你们……” 梵陨河一笑,带着逗弄的玩笑意味:“你姐夫,旅途。” 旅途无声笑了起来,自顾自倒了杯茶。 “姐夫?!”江浩徐一惊一乍的,旋即慢半拍反应了下,磕巴着:“啊……嗯你们、你们到底在、在干什么?” 旅途略一挑眉,看向女子。 “人质哪儿那么多废话,上楼去吧,该睡了。”梵陨河往单人沙发里一卧。 江浩徐犹犹豫豫上楼了,旅途正色几分:“奈温出现了,木木在他那儿。” “绑架?他图什么?还是说只是单纯看你不爽,通过孩子报复?”梵陨河点了支烟,将剩下的整包仍给旅途。 旅途同她一起吞云吐雾,没有直接告诉她:“木木偷偷联系我,奈温像是看上我公司里什么东西了。他和南鹤让在做交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他这条线索重要吗?梵陨河问。 旅途若有所思:“他和南鹤让的交易……在我警告完南鹤让不要对东南亚地下经济进行轻易改动后,是南鹤让想经过我,或者说利用我完成什么。还是这老东西的确和奈温有正经交易?” “查呗。”梵陨河吐了烟圈,懒洋洋夹着烟微微瞌眼:“设想一下,如果我是奈温,无牵无挂,只经手着几处黑色交易,图什么?” 旅途:“钱和货。”他道:“所以应该是南鹤让找的奈温,南鹤让和‘那些人’闹掰了,但他有‘那些人’的把柄,那个把柄知道南鹤让和‘那些人’之间某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是何简! “你这么肯定那个把柄是一个人?”梵陨河看他。 目标是他在缅北这边的‘旅市’,只能是何简了。但何简疯了,什么也不肯说,还能问出什么呢…… “二途?” “嗯?”旅途笑笑:“只是猜测,我得回公司看看才能确定。” 梵陨河了然,她勾唇,没再多问。 他有不可告人的打算,她亦如此。大概还将彼此都算计在内了,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冷心她淡情,听起来很合理。 …… “铭记”酒吧。 “北姐好雅兴,今儿还给这儿带了客人?”刚进门,一位酒吧的熟客就路过调戏。男子女相,偏妩媚的清秀。 梵陨河见怪不怪笑着躲开他修长好看的手,头也不回问:“你们老板呢?” “二楼208包厢呢。”青年笑着离开。 梵陨河与旅途上楼,她向旅途介绍方才的男子:“他叫砂楚祖上是经商的,到他这一代却没落了。” “所以来酒吧工作?酒保或服务员?”旅途问。 梵陨河:“男模,他是几年前被孙思铭从泰国那边带过来的。”她道:“别看他柔柔弱弱跟女孩子似的,可能打了。” 包间门是虚掩着的,能清晰从门缝间看到三人正坐在沙发上讨论着什么。 想多了,还以为孙思铭在玩生命大和谐。梵陨河象征性敲了两下门,而后直接推门而入:“孙思铭,有点事找你。” “行,那先这样,有时间再谈。”送走两位客户,孙思铭似笑抬眸扫了眼二人:“哟?北姐带你们家旅先生来这种地方,不怕先生吃醋?” 梵陨河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男子。 旅途自然而然搂过她肩膀,冲孙思铭笑笑,径直走了进去。 “雅兴,还秀到我这儿来了。”孙思铭也不在门口杵着,关上门来到二人斜对面坐下:“什么事情?” 梵陨河:“奈温昨天回到这边了,想找你打听一下他的去向。” “奈温?”孙思铭想起来了:“他大概在……两三个月前,将自己在这边经手的几处货物供应全做空了。之后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也是听我舅说的,你们等等,我叫人打听去。” “麻烦了。”旅途起身:“我去一楼待会儿。”这包间里一股浓重的清洁剂味道,估计是为了遮掩上一房客人留下的痕迹。 孙思铭打趣女子:“你男人要勾引别人去了,不跟上?” “他不会。”梵陨河笑笑,舒适靠进沙发,眯上了眼。 孙思铭给手下发去消息,起身:“你们等会儿吧,有消息我让人立马过来通知你们,很快。” “谢了。”梵陨河不为所动闭目冥神:“慢走,不送。” 一楼群魔乱舞的舞池一角,旅途要了杯咖啡,不紧不慢给夏思友打去电话: “喂,途哥,何简已经转移了,在您家的地下室。” 旅途:“行。”他问:“查清楚何氏白狼基地总部了吗?” 夏思友:“还没,哥你再不将公司那几个内鬼解决了怕是会给公司带来不小的麻烦。要不我们换个路子直接查吧……” “不,跟他们周旋到底。”旅途笑起来:“我是怕麻烦的人吗?” “那你也小心,何简那边有乔哥盯着呢。” “好,让公司的人最近都机灵点。”旅途抬眸看着远远走来的女子,懒洋洋将手机仍茶几上,倚进沙发。 “帅哥,一个人?” 旅途轻轻挑眉,从容交叠起双腿。 第73章 各自行动:追查 “不好意思,有主了。”旅途偏头避开了女子勾来的手,笑笑。 女子眼神媚人,很快应变,她掩唇轻笑:“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说着,直接挤着旅途坐下了,白皙的大腿蹭着他搭在腿上的手。 旅途抬手搭上沙发背,微微仰头间目光和二楼正下楼的梵陨河视线撞上。 梵陨河浅眸带笑,不紧不慢下楼。旅途仿佛在一片嘈杂中听到她那双银箔色恨天高踩在台阶上发出的“哒哒”声。 要完,生气了。旅途失笑,对身旁美女道:“这位小姐,你再不走,我可不敢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然这位美女明显错会了,伸手就欲摸上他那过分精致清毅的俊脸:“哎呀~想来就来嘛,帅哥不用克制的。” “……”旅途轻扬下巴。 这位美女顺着他目光看去,玉手堪堪停在旅途下巴不到一指处。她看着梵陨河,面露几分不悦:“干什么啊?” “你抢我男人了。”梵陨河一扬下巴:“滚吧,不送。” 女子冷笑:“凭什么说是你……”话没说完,就见梵陨河抬了左手。 彩灯闪烁之下,那纤细好看的左手中指间银戒反着光,十分明显。她十分霸气上前一把拉起这女子,抓住旅途左手与他十指相扣将一对戒指展示出来。梵陨河似笑非笑冲她轻轻勾唇:“可以滚了么?” 女子愣住,旋即带着怒意瞪了眼旅途,转身走了。 “旅总挺招美女喜欢啊?”梵陨河松开男子的手,顺势勾过旅途手里的咖啡,转身倚坐在茶几上抿了口。 旅途放下交叠的腿,双肘撑膝微微前倾身体。他自下而上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女子,轻哂:“再怎么招美女喜欢,都不如招你让我欢喜。” 这样一个放低姿态的姿势再明显不过了,他惯会花言巧语哄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呢? 哦对了,那时他俩还互看不顺眼来着。 “是嘛美人儿。”梵陨河放下咖啡,上前抬起一条腿半跪在他腿边的沙发上,环住了青年脖子,勾唇笑着:“诚意呢?” 旅途揽住她腰身转身将人按进沙发,双手禁锢住,两人瞬间调转体位。 梵陨河同他对视片刻,忽而弯眼一笑,按住旅途后脑就往下压。 唇齿间不过分毫之际,被一个很没眼力见的咳嗽声打断: “咳嗯,。打扰了二位,你们要找的人有消息了。”来人男装过于艳丽,举止间都透着股女子的媚气,是砂楚。 旅途冲梵陨河略显遗憾笑了下,转身不慌不乱调整坐姿:“请讲。” 砂楚中性偏细柔的嗓音,听着十分舒适,并没有娘化:“下面刚查到消息,奈温带着几吨的货以及一个孩子往老挝去了。” “老挝?”梵陨河看向旅途:“他不是冲你来的?” 砂楚又道:“他想先交接货物也说不定,老板让我提醒你们,千万小心。”他冲二人莞尔一笑,转身。 “砂楚。”旅途叫住他:“帮我转告你们孙老板,我想找他借个人。” 砂楚:“旅先生想借谁?” 旅途笑了下:“你。” 闻言,砂楚和梵陨河都是一怔,砂楚下意识询问的目光看向梵陨河。 女子立马否认:“我只跟他说了你名字工作以及三代经商,没别的了,别赖我啊。” “旅先生好眼力,不过你似乎还没问我本人同不同意呢。”砂楚笑声轻柔,带了点调戏的意味。 旅途立马礼貌询问:“那我们可以请砂楚教练和我们同行吗?” “当然,二位稍等。”砂楚再次莞尔,转身离去。 梵陨河奇怪:“你怎么看出来他是练武术的?” “刚刚进来他朝你伸手时,手指中指骨末端有茧。”旅途:“再有就是我跟你后面进来时,他第一眼看我的眼神过于犀利,可能我没收住……”他顿了下:“让他感受到了敌意。” 梵陨河只抓重点:“你没收住什么?”她凑近了,浅笑玩味:“没收住……醋意?” 旅途垂眸任她调戏,抬手勾走她嘴边的碎发:“你说是就是吧。” …… 找孙思铭借来砂楚,三人连夜赶陆路往老挝出发了。 “这条路一般都是些走私货的走,因为不归地方政府控制管辖,很危险,三天两头就有人死在路上,。”砂楚注意到旅途的哈欠:“旅先生,要不换我来开?” 旅途抽出烟来点着:“不用,谢谢。” “旅先生今年贵庚?”砂楚找话题活跃气氛。 “二十四。” 砂楚笑了:“正当年少,挺好。”他好看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间瞥见后座的女子靠着车窗睡得正香,他放轻了声音又问:“旅先生当真打算给陨河一个家?” “嗯?”旅途扬眉。 砂楚似笑:“三年前,我去老挝时在北部一个村寨外的湄公河边发现了她。发现时她只剩一口气了,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 闻言,旅途眸色微动,跟着放轻了声音:“具体在哪儿发现的?” “在……” “砂楚。”后座,梵陨河忽然惊醒。 砂楚笑笑,没再说什么。 气氛尬住,就在梵陨河打算找话题缓解过去时,后备箱有了动静: “嗯……唔!” 砂楚回头:“还有人?” “人质。”梵陨河身手灵敏翻进后备箱,给被绑了一路的江浩徐松绑:“安分点,听到没?” 江浩徐眼神幽怨瞥她,不情不愿点了点头,闭嘴不言。 梵陨河瞅着他脸色不太对劲,探向他额头:“发烧了?”她回头:“二途。” 旅途:“撑会儿,大概还有半小时到最近的县城。” 股市位于老挝北部,整个老挝最繁华的地段,树木林间是餐厅、酒店、ktv等各类奢华大型娱乐场所,这边属于金三角经济特区,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只要别在宵禁时间出门。 旅途找了处当地最好的酒店办理入住,由于江浩徐生病,旅途便和他一间方便照顾人。他这间房大概是整个酒店视野最广阔的,从落地窗边望去,不远处就是湄公河,对岸是泰国街道。斜对面方向旅途甚至能看到缅甸街道上的灯火通明——那大概是仰光。 “咳咳……”正昏睡的江浩徐悠悠转醒。 旅途拉上窗帘去倒水拿药给他:“吃了再睡。” 少年无精打采皱着眉头将药吞了,又起身:“我去冲个澡,姐夫,有换洗衣服吗?” 这声“姐夫”叫得旅途稍一失神,他很快反应:“应该在你姐那儿,你先洗,我去找她。” 这个点了,梵陨河开门时还含着牙刷:“衣服……你等等……”她进去翻找好一会儿,来到门口将两套换洗衣服递给旅途:“黑色的你的,灰色我弟的,还有内衬夹里面,晚安。”说着,就要关门。 旅途伸手抵住,似笑低语:“怎么不让砂楚把话说完?”他俯身凑近女子耳边,几乎低到只剩气音:“北姐,你在害怕我知道什么?” “我……”这厮大晚上只穿了件白色衬衣和黑色短裤,领口还敞着。梵陨河目光落在他从颈侧贯穿至锁骨的两道伤疤,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却忘记满嘴的泡沫,然后……:“呕……不行不行,我要吐了……” 旅途:“……”要不是看她一嘴的牙膏沫儿,他差点以为这位北姐是被他恶心吐的。 旅途见她着急忙慌跑进去,贴心帮她关上了门:“那晚安吧。” …… 凌晨两点多,旅途洗漱完却睡不着了,他给江浩徐裹好被子,将室内空调降到了十六度,寒冷几乎要淹没创伤带来的不安心悸。 旅途吞了药,整个人瘫软陷进沙发里,略显疲惫瞌上了眼。 他几乎变态享受上了这种痛苦难受。 梦境零零散散、真真假假,旅途懒得去思考,倦怠地用第三者的视角冷眼旁观着,直到天明。 外面阳光将暗黄色的窗帘照透了光,旅途捏着眉心从沙发上起来去洗漱。 出来时江浩徐还没醒,他探了探少年额温,退了烧。睡得更沉了,旅途关了空调,将帘子拉开一条缝,就这么站窗边抽起了烟。 盯着远景看了许久,旅途才恍然回神,掏出手机给旅泽栖发去消息:木木,安好回个消息。 一通电话猝不及防打了进来,竟是旅泽栖。 “喂?” 另一边声音极低:“老叔,是我,他们没发现我手环,但是我的平板被他们收走了。我现在在一个木屋里,信号断断续续的……” 听到旅泽栖声音,旅途稍稍安心,安慰道:“别慌,木木,你路上有没有看到什么标志性建筑?或者熟悉的风景?” “没有,他们出了禾桥就一直让我戴着眼罩,我什么也没看见。老叔,我……”另一边信号突然断了。 旅途看了眼,只好作罢。至少目前人是安全的,奈温如果真是冲着他来的,暂时不会动木木,但那家伙选择先去交接货物,怕是已经去他公司看过了,发现何简被转移…… 旅途这么想着,转身离开。 酒店地理位置好,本就处于市区内,以北有条当地着名的小吃街。再往里走便是当初梵陨河带他去过的“别客巷”,整个老挝最繁华热闹的夜市。 刚在小吃街逛了没一会,上一秒还晴空万里的天却猝不及防下起了毛毛细雨。 “淋雨可不是个好习惯。”温淡轻柔的声音在旅途耳边响起,旋即一顶雨伞遮在了他头顶上方。 是砂楚,他莞尔:“旅途?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奈温掳走的那孩子是你侄子?” “嗯。”旅途:“他暂时是安全的。” 砂楚点头:“那接下来干什么去?” “找个人。”旅途笑了下:“一个变态。” …… 几乎前后脚的事,梵陨河在窗边看着旅途离开,转身也紧跟着出了门。 “北姐,刚查到旅途在这边的住处,现在去吗?” 梵陨河:“你们不用跟过来,盯好旅途就行。”刚挂电话,又一通无缝衔接打了进来:“喂?” “姐,你在那儿?” 梵陨河止住脚步,回过身。少年站在酒店大门的石柱下,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却衬得瘦小。恍惚间,梵陨河仿佛看到了十九岁的旅途拆穿自己那丑陋不堪的真实面目,她赤裸裸暴露在那年少年质问的目光下。 梵陨河强行收回思绪错觉,才意识到现下的江浩徐只剩自己可以倚靠了。 梵陨河挂了电话,来到少年面前将伞靠过去接他一起,警告道:“你安分点,可以跟,但什么也别多嘴,知道吗?” 江浩徐点头,瞬间嬉皮笑脸:“姐,跟着你比跟着爸刺激多了。” “……”梵陨河毫不客气将伞给他撑着:“人质,少说话,多做事。” “好嘞!” 不得不说各怀鬼胎的人连生活环境和思维方式都差不多,梵陨河根据云幸发来的地址找到旅途在这边的住处,发现这厮的房子远远看去从结构到周边和自己在吗缅甸的住所简直不要太像。 “先发制人?看来二途早猜到南鹤让会有动静了。”梵陨河看着过于空荡的别墅院落,转身带着江浩徐从另一边绕了过去。 偌大的房子里却连个看守都没有,梵陨河哪怕早有预料,也觉得这厮至少会在房子里面安设了看守,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江浩徐奇怪:“姐,姐夫家怎么装修得跟个坟场似的,冷冰冰的……噫~渗得慌。”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梵陨河四下一扫,直接否定了去搂上,转身就走:“找密室入口去。” “哈?”江浩徐没反应过来。 梵陨河随手推门进了间房:“一般这种高档小区都是私人庄园,户主想怎么改造都行。” 姐弟俩将偌大的房子好一通找也没发现半个鬼影,江浩徐甚至将二、三楼都找了,连个缝儿也没发现。 梵陨河站客厅,一眼看去就一个单人沙发和长沙发,连个电视也没有。她靠坐进单人沙发里,看着高大的天花板和水晶吊灯出了神。 旅途过于缜密,她竟一时无处可查。 第74章 小丑案凶手:内情 “旅先生,许久不见,这是换新口味了?”并不算低调的会所包间里,男人正和一女子耳鬓厮磨,被连门也不敲直接进来的旅途打断,他也不恼,反倒是一脸玩味打量着跟后边进来的砂楚。 那过于清秀的中性长相让克里亚这个对男人不感兴趣的老色狼都心下为之一动。 旅途径直来到沙发上坐下,漫不经心笑笑,并不打算解释。 倒是砂楚莞尔:“这位先生可不敢乱讲,该让我雇主不高兴了。” 声音温雅,大概不是双也是gay。克里亚思忖着,他目光不紧不慢从砂楚身上移到旅途身上,儒雅一笑:“旅先生找我有事?” 旅途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女子身上,见女子看来,他回以淡淡一笑。 女人还是头一次见到生得如此好看的男子,她当即娇媚浅笑,很有眼力见起身离开了。 “找你再做笔交易,帮我个忙。”旅途递出一张照片:“这个人你应该打过照面,他叫奈温。让你的人三天内截胡了他的货,把人引到这边来。” 克里亚细细打量照片上的人,若有所思:“他啊,最近在这一带挺活跃的,好像是他老婆失踪了,他正找人呢。” 闻言,旅途眸色微动:“老婆?” “对,他正托我查这一带人口贩卖市场。”克里亚摊了摊手:“可惜大都来自各国各地的流动人口,查起来有点麻烦。” 旅途:“他什么时候找到的你?” 克里亚想了想:“大概一年以前吧。”他笑笑:“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总得先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交给你手下了。”旅途起身离开:“诚意自然看你的人办事效率。” …… “我靠!我靠靠……姐!”江浩徐大惊小怪的鬼叫声从房间某个角落传出,惊醒了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过去的梵陨河。 她循声找到了杂物间,光线昏暗不清,灯似乎坏了:“找着了?” “找到了找到了……”江浩徐惊叹:“姐夫好手段啊,一堆废弃家具下面压着地下室入口。” 梵陨河上前拿手机照明,见木质的地板被江浩徐撬开了,露出里面延伸向下的楼梯。 两人一前一后下去,还没落地,梵陨河就在楼梯半腰停下了。 “姐?” 梵陨河触到一根挂在半腰的绳子,她扯了下。霎时,一排排暗黄色的灯光将偌大的地下室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地下室空荡荡一片,正中央有个巨大的铁笼,里面有一团……梵陨河思索着继续下楼,才发现那一团肮脏不堪的是个人。 笼子旁只有一张单人沙发,上面躺着乔辞安百无聊赖刷着没信号的手机。见到女子,他坐起身友好笑笑,像个老熟人般:“来了?如果我没记错,我们一共见过两面,旅途刚回国那会儿,还有先前在泰国打过照面。我叫乔辞安。” “梵陨河。”女子目光落在巨笼里的人身上,她联想到什么,勾唇笑了下,声线平稳清朗:“先前暴露我和旅途与南鹤让交易的人是你?你找到的军方,为什么?” 乔辞安耸肩:“你应该猜到了原因。” “旅途自导自演,他和军方的交易到现在还没断?”梵陨河觉得荒唐又可笑:“还是说,他已经属于军方了?”她早在五年前就察觉到旅途和军方隐晦的关系往来,不过那时的旅途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梵陨河以为他和军方的合作只是短暂的。 乔辞安看着她:“旅途知道你在查‘白狼’集团,也知道你一定会物尽其用。旅途说你胆子很大,利用军方这种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你却完全能干出来。禾桥如他所想,因为你的利用没了军方势力,南鹤让势必会放松戒心和警惕。而你能查到这一步,也该明白了‘白狼’和旅氏的关系。” 梵陨河先前安插在旅途身边的人说过,看到旅途不止一次派人查看在东南亚这边的公司情况。她的人后来又轻而易举查到旅途囚禁了一个人,很大可能还是 白狼的人……他早就知道自己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他故意透露出这些消息的。 梵陨河看着笼子里那已经看不出男女的半人怪物,道:“他身上似乎没有伤,只是头脑不太清醒?你们没有严刑拷打什么,只是囚禁。”她目光落在笼子里的碗筷上:“一日三餐还不错,尽心尽力伺候着…… “旅氏内部有内鬼,旅途没有解决,他在找他父母的下落。据我所知旅先生白手起家,没什么复杂的家庭背景,倒是旅太太出身神秘,一直让人怀疑她老父亲老母亲是谁、为什么旅途至今也没见过自己外公外婆。” 乔辞安似乎有些明白旅途为什么肯跟眼前女子周旋这么多年也依旧兴致盎然了。 “‘白狼’是旅途母亲那边的人,是他母亲家族的人。”梵陨河问:“所以这笼子里的是谁?” “我舅舅,何简。” 梵陨河回头。 只见旅途不紧不慢从楼梯上走下来,冲乔辞安点头:“辛苦,上去歇会儿。” 乔辞安起身,路过旅途时拍了拍他肩,耳语:“好好说,有事叫我。” “嗯。” 乔辞安顺手揽过江浩徐肩膀:“走了小子。” “哎?姐……” “哎哎哎,别叫你姐,她和你姐夫有私事要谈,咱别打扰了,好吧?” “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却故意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让我自己查清楚,为什么?”梵陨河微微抬头看着站她上方的男子。 旅途径直走向巨笼:“比起直接告诉你、给你当头一棒,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过渡一下,冲击要小一点,不是吗?” “所以呢?”梵陨河看着他依旧淡然的背影,一边说着一边放出藏衣袖里尖锐的匕首,攥住:“二途,你很喜欢将别人的计划玩弄于自己股掌之中。”她靠进男人身后,又紧了紧攥在手里的匕首。 笼子旁,两名看守立马看向女子,却没有贸然行动。 旅途敲了敲铁笼上的锁,里面的人如畜生般蜷缩起来。他笑笑,转过身冷不丁抓住女子手腕带着她手里匕首抵向自己咽喉:“如果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帮你引出小丑案当年的真相,你大可以胁迫我找军方谈条件。东南亚各个地下贸易进出口都有我的黑、灰色生意产业链、运输线和股份,你抓了我可以继而掌控整个……” “闭嘴。”梵陨河打断他,手里匕首下滑轻挑,挑开了旅途胸口本就松敞开的衣扣。她目光落在男子肌肤上经年累月留下的一道道伤疤上,扬唇,浅眸轻佻带笑:“我就喜欢你这斯文败类的模样,比五年前可有趣多了。” 旅途微微垂眸同她对视着,笑了笑:“好巧,你害人利己的品质也是我一直想学的。” “他知道什么?”梵陨河看向笼子里的何简身上。 旅途:“他知道小丑案真相,以及二十多年前‘611’案的全部经过。” 梵陨河打量这个人:长期的囚禁导致他脏乱不堪,身上散发出一股恶臭味,头发长到遮住眼睛,只看得见满是胡茬的削瘦下巴,野人一般。 “他怎么就疯了?” “嗯?”旅途笑得优雅玩味,带着点变态:“囚禁……你指望他能有多干净?” 梵陨河抬眼,不太友好的眼神:“正经点。” 旅途耸肩:“两年前我的人跟踪公司内鬼在缅甸老街以北的一处郊区地下赌场发现他的,当时他还清醒得很,带回来的路上被人偷袭,何简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之后就半疯半傻了。” 梵陨河问他:“你怎么查到何简身上的?” “你猜?”旅途有意逗她。 女子勾唇,匕首尖儿再次抵上了他脖子。 旅途挡住:“行了不闹……那时候对这边不熟,自然是找克里亚帮忙查的。” 梵陨河想到什么,问他:“你之前找克里亚查南鹤让时就说过找他帮忙会有等价交易,是什么?货物?” “嗯……差不多吧。”旅途避而不答:“总之两起案子之间背后的凶手很大可能是同一个人,我正在查南鹤让和‘白狼’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 梵陨河和他对视片刻,避开他上楼了。 旅途看向笼边两个人:“我不会久留,何简之后有什么情况你们直接找乔经理。” “是。” …… 克里亚的办事效率确实快,旅途几人在这边无所事事晃悠了几天,果然收到克里亚那边的消息——奈温在胶市现身了。 是夜,晚风夹杂着细雨湿润了东街社区的青石板路。 两个人影鬼鬼祟祟顺着排水管道从窗户进了老小区一户业主家中,是砂楚和梵陨河。 梵陨河从客厅一路摸进卧室,砂楚轻叹:“你悠着点,万一房间有人,或者那小子在家呢?” “奈温的目标是二途手中的何简,二途选择今晚让我俩过来找孩子,肯定是摸清了奈温必然在今晚动手,不会在家。”梵陨河从卫生间出来,又立马走进隔壁房间。 砂楚倚靠在墙边看着她忙活,似笑非笑:“你还真是相信旅途。” 梵陨河直奔主卧:“我只是相信我自己的推断……木木?” “是吗?过于暧昧了你俩。”砂楚跟了进去。 旅泽栖被仍在床上绑住了四肢,堵了嘴,差点成了活木乃伊。 梵陨河上前给他松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便见旅泽栖双手搂上她脖子,埋着脸也不说话。 “我来吧。”砂楚上前接过小孩。 旅泽栖抬头看着他,没有拒绝。 梵陨河看着手机上江浩徐发来的定位以及一条“姐,来救我”的消息,转身就走:“交给你了。” “陨河。”砂楚忽然叫住她。 梵陨河回头。 “白狼一旦和军方正面撞上,你又是好几年的逃亡度日,何必呢?”砂楚玩笑般莞尔:“一起吗?我不介意替旅途照顾一下你。” 女子却扬唇笑了:“谢谢,不需要。”她看向旅泽栖:“木木,这个叔叔会送你回你爸爸那儿。听他话,知道吗?” 旅泽栖从砂楚身上滑下来摘了运动手环递给她:“小婶,这个手环能被老叔定位到,你带上。” 一声“小婶”令梵陨河微微走了神,她迟疑了下,还是收好。 “之前在禾桥老叔就跟我说了,如果你要突然做什么事情,让我一定想办法帮你们俩联系上。”旅泽栖小脸认真道。 梵陨河蹲下身:“你老叔让你……” “不是。”旅泽栖知道她想问什么,有些小心虚道:“我见他那几天频繁吃药,看起来快撑不住的样子,就擅自帮他查到了这儿。我故意被抓来的,老叔猜到你想干什么了,又见我被抓,就将计就计陪你一起了。” 砂楚饶有兴致挑眉,这小孩儿也才上幼儿园的年纪,说话用词倒是老成,有点意思。 梵陨河闻言却是错愕,旅途早就知道了? …… 空荡昏暗的客厅只亮一盏落地灯,旅途坐沙发里交叠着双腿,茶几前坐着丝毫不输旅途气场的俊美青年,是奈温。 “怎么说?”旅途:“你的意思是,南鹤让不方便自己报警,所以要找何简曝光当年小丑案的真相?” 奈温看着他:“对,南鹤让和小丑案背后的人牵连太深,有过合作。后来似乎因为东南亚这边的地方市场交易归属问题和对方闹掰。南鹤让气不过,估计想用这种方法削弱对方势力。” 果然,南鹤让是小丑案的真凶之一。那些人?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雇南家抓他和梵陨河?可最后被抓走的也只有梵陨河……旅途抬眼:“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 奈温叹气,带了几分认真:“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精灵,但为了找到苗苗父亲,我只能受雇于南鹤让。”他顿了顿:“我没想到这是‘那伙人’计划中的一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是‘那些人’通过南家雇佣的我和苗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的目标很大可能是你和精灵,你们小心了。”说罢,起身要走,还欲说什么,被旅途打断。 “你找苗父,是因为苗苗?”旅途抬头:“你喜欢她?” 奈温愣了下,没说话。 “听克里亚说你结婚了,是苗苗吧。”旅途陈述的语气:“‘那些人’的手伸得太长了,他们利用你们和南家,两层中间人接近北姐,具体目的我不清楚,但他们通过你们害死了北姐小姑,可你别忘了,梵陨河当时也在一直帮苗苗找回父亲。” 奈温眸色微动。 旅途依旧坐那儿悠哉从容:“苗父死了,北姐小姑开的枪;可是她小姑也死了,被一个狙击手正中心脏打死的。算不算是你间接……” “等我找回苗苗,会去找精灵。”奈温道:“我任她处置。” 旅途勾唇:“希望你说到做到。”他抛出什么东西:“找这个人,报我名字就能让你带走苗伦。何简在地下室,南鹤让有意逼他说出真相,我自然乐意让你将人带走,去吧。” 奈温看着手里名片:“这个人?” “我的人。”旅途:“克里亚情报确实多,但人口交易这一块他很少涉及,你找他没用。我的人前几天刚找到苗苗。” 奈温再次看了眼旅途,对方却倦了般瞌了眼。想到他们几个年少也算相识一场,打闹过笑过,旅途却和以前判若两人……有些变化,还真只有时间能决定的。 奈温道了谢,跟着一直等在一边的乔辞安去了地下室。 第75章 变故:档案室遭窃取 旅途这几年在东南亚一带总共开设了七处分公司,其中有两处就在老挝。 等奈温将何简带走,旅途正打算先去公司一趟,再根据旅泽栖手环上的定位去找梵陨河,却在路上接到江浩徐打来的电话。 “喂?” “姐夫你快回公司……嘟、嘟、嘟……”另一边急吼一句,随之被挂断。 旅途挑眉,紧跟着又是一通电话。 今晚挺热闹,他接听:“北姐。” “你公司里到底有多少白狼的人?”另一边,梵陨河声音冷静,语气却微喘:“还是说,这也在你计划之内?” 旅途笑了:“北姐,应该说,在你的计划之内。如果我没猜错,听你那边枪声,是军方也赶到了吧?”他一本正经却带着玩笑的语气:“北姐,趁现在,抓一个白狼的成员,带走审问。” “旅途……”另一边一声尖锐枪响,随之是梵陨河照常霸气冷静的声音:“旅狗你公司成了叙利亚战场,还不赶紧滚回来!” 时隔五年,再次听到北姐一声“旅狗”,旅途感到了久违的亲切熟悉感。他笑出声来,挂了电话,对前边听得战战兢兢的出租车司机说:“师傅,麻烦再快点。” 被旅途方才两通电话吓到的司机闻言不敢耽搁一秒,立马开出了发射火箭的速度。 …… ‘旅市’公司楼内此时一片混乱,军方、‘白狼’成员以及旅途自己的人各自对立着,不过旅途手下目前为止还没参战,只负责保护好自己以及公司里一些重要文件,保持着中立。 但似乎有意在给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梵陨河打掩护。 高楼之中的监控室里,公司高层负责人以及一些员工规规矩矩等在一旁,并不理睬或害怕到来的军人们。 他们是东南亚最大外贸公司‘旅市’的隶属员工,旅途特招的。这几年为了公司在这一带战区站稳脚跟,公司出台新规定,要求东南亚这边的员工们必须有基本的自保能力和强大心理素质。 他们不会因为这样一场司空见惯的枪战而慌乱,他们有旅氏目前的执行董事旅途做担保,以及几千万的人身保险,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 在江浩徐趁他老爹分神问话间给旅途打出电话并快速挂断后,江遣防止他透露更多情报将他绑了起来。 “爸你疯了?姐不可能和他们狼狈为奸,你没有力的证据凭什么抓她?!”江浩徐挣扎了两下,无济于事,转头就把火撒到了绑他的人身上:“绑这么紧,是要把我上架烧烤了吗?!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谭置看了眼站监控大屏幕前不为所动的江遣,悄然给江浩徐手腕上绳结松了松。 江浩徐一愣:“谭叔……” “嘘。”谭置笑了下,低语:“你别乱来,我给你松点。” 监控前,江遣忽然拿起对讲机:“十三楼东侧走廊倒数第二间,人刚进去。” 对讲机里传出声音:“收到!” 门口有人进来:“报告!谭处,公司楼门口逮了个人,说是这家公司的执行董事兼法人!” 谭置起身:“带进来。” 江遣闻言看去。 便见一身黑色冲锋衣的旅途步履从容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杯刚在公司楼对面买的咖啡:“二位请坐,站着多累。”他自顾自坐到了监控前的椅子上,抬起头来冲面前的江遣笑了下:“见笑,我也是刚得知,原来我回自己公司还得报备。江长官好久不见,喝点什么吗?我让手底下的人去买。” “不用。”江遣看着眼前年轻人,眉眼间依稀可辨年少模样,却不见半分从前那般桀骜轻浮。他在年轻人面前坐下,笑笑:“旅途,我们现在需要你的配合。” 旅途习惯性交叠起双腿:“请说。” 江遣:“帮我们抓住梵陨河,交接给中国警方。” “理由?”旅途轻轻挑眉:“如果我没记错,当年郑军长向我保证过,万一我日后为了你们的计划干了坏事,他会随时保我。而梵陨河作为我计划中的一环,长官,抓我计划之中的人,您得请示郑军长吧?” 江遣:“她涉嫌与国内最大上市集团南氏合作一起跨境毒品交易,经核查,南氏董事长是06年小丑案的凶手之一,而梵陨河与这起案件的受害人苏都则、江格桑为养女和养父母的关系。”他顿了顿,问:“旅总,这些你早就查到了吧?” “南鹤让呢?”旅途不答反问。 “连夜潜逃,警方已经下发通缉令。” 旅途点头。若有所思喝了口咖啡,冲他一笑:“既然这样,老丈人放心,您女儿交给我。” 江遣目光落在他端着咖啡的手指间,笑笑:“旅途,无罪。我们自然不会冤枉。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戴罪之人。” 旅途静静同他对视着,微不可察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 枪声依旧在持续,梵陨河躲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她庆幸旅途没有让人在办公室安装监控。 简单包扎了胳膊上的枪伤,梵陨河打算趁机逃出去,如旅途所说抓一名白狼的人再走。 不过意义应该不大,‘白狼’虽狡猾阴险,但他们的训练素质也不得不让人佩服,内部机制很像敢死队,她就算能接触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梵陨河这么想着,挪到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半晌,梵陨河转身倚上门,轻叹。她浑身上下只有高跟鞋能当武器,除此以外……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陶埙,这还是当初贺愿送她的。 梵陨河摩挲着埙身上小小的一行“愿精灵平安喜乐”的金色字体,勾了勾唇,浅眸中多了丝怅然。 那之后,她似乎再没打碎过一枚埙了。 外面,旅途穿过一片狼藉的走廊,来到女子所在的办公室外,他看了眼远处跟来伏击的几名士兵,抬手刚要敲门,却听里面传来空灵凄婉的埙曲。 旅途手停在半空。 时隔许久再听,这首《江城子》竟如此悲伤,超越了词中白骨埋黄土的悲凉哀婉。 曲调没有任何变化,悲的是吹埙的人经历太多,忘了如何吹一曲欢快轻灵。 旅途转身轻轻靠门上,垂眸似笑。 梵陨河听到他在周遭一片枪火声中轻轻问她: “梵陨河,不累吗?”带着仇恨的人终归走不远。 一门之隔的女子侧坐在门边地上,听得一清二楚。她闭了闭眼,晶质的泪落在唇边陶埙上,吹出口的转音走了调。 曲毕,女子才开口:“你是和他们一起来抓我的。”声音里没有疑问,带着冷静的陈述。她爬起身开门。 门外,旅途好似知道她会开门,转身退开两步,抬眸正撞上女子清浅的眸子。他笑了下,走上前拥抱住她,随后以梵陨河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抱着她转身进了门里。 门关上同时将他一把将女子抵上,认真而从容看着她:“走吗?” 闻言,梵陨河先是错愕了一瞬,旋即弯唇:“走呗。” 两人从窗户离开,走廊里等候的几个军人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待闯进去早不见了踪影。 …… 凌晨时分的雨越下越大,并不时夹杂着几声闷雷,突如其来的头痛仿佛要撕裂梵陨河,她迷迷糊糊趴在旅途背上,余光觉得这条路似曾相识。 落在身上的雨水似乎小了很多,她再次睁眼看去,终于不确定开口:“别客巷?” “嗯,先找个旅馆住一晚,明天带你离开这儿。” 闷雷声中梵陨河搂紧了他脖子,哑声问:“我们要去哪儿?” “墨村。”旅途道。 梵陨河怔然,又问了遍:“墨村?” “对,墨村。”旅途十分确定道,旋即轻笑:“北姐,藏得可深啊?我都不知道禾桥烟云湖还有这么个地方。” 墨村,这个地方无数次在梵陨河梦里出现过,但五岁之后她却再也没回去过。 那里是被她遗忘在梦里的家,在那里,有着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养父母,有着满篱院的格桑花,村外是几乎看不到尽头与世隔绝的大草原,以及七八条环绕流淌的河流纵横其中……村后是终年积寒的雪山、村前隔着草原是远景可观的烟云湖。 梵陨河时常会想,如果那年她没有和阿达阿莫去云南旅游,是不是如今还生活在墨村无忧无虑? 可真是这般的话,她也就遇不到旅途了。 夜已深,巷道的路依旧幽长。五年前他背着她顶着月光叶影有说有笑离开了别客巷,五年后他背着她淋着大雨躲着雷满身狼狈,兜转着又回到这里。 他们依旧猜不透彼此。 …… 老挝胶市‘旅市’里,军方和白狼这一战死伤不算惨烈,多为白狼成员。本来抓住了几名白狼的人准备带回去交接给警方进行审问,但那几个却是个个硬骨头,全在路上自尽了。 东南亚一带地下交易市场这些年除梵星盏、旅途等一些强势力的人活动在此外,‘白狼’集团的人也不在少数。梵陨河引来军方的本意是削弱白狼集团的势力,但也适得其反给“旅市”和梵星盏他们底下人带来了不少麻烦。 军方本身对外联合警方打击不法分子的局面就越发紧张,更别说内部人员还存在问题。 江遣、谭置等人回到滨城的第二日。 清晨,天还朦胧一片之际隐约可见东边天际有光亮穿透云层。 一声刺耳的警报划破晨空,在基地里久久不停。 广播中响起后勤部负责人的声音:“紧急通告,封锁基地东、西、南、北门,有不法分子持枪从我军后勤档案室盗取军事资料。涉案人员尚未离开基地,请各位将官保持警戒,携家属的通知家属关闭门窗待在家中……” 紧跟着是穿透力极强的哨声在各个值班点响起,此起彼伏。 这段时间跟抽了筋似的江浩徐每天天不亮就去训练场跑步,冷不丁听到基地内响起的双重警报,他几乎下意识以为是梵陨河回来了。 江浩徐往训练场门口跑去,正好撞上女孩步伐凌乱一边回头一边重重与他撞在一起。 双方都怔住,女孩立马警惕,俏脸苍白,她抱紧了手里档案袋往边上跑开。 江浩徐眼神瞬间锐利:“你窃取军事资料!” 女孩转身绕开他往训练场对面跑去。 “苏可可!”江浩徐狂追上去:“你把话说清楚!在我家待了这么多天到底为了什么?现在陷害了我们一家就想一跑了之了?!” 只见苏可可一手抱着文件只凭着一只手就翻上树,顺着树干跳了出去。 江浩徐加快速度也跟着起跳,后领却一紧,旋即一股大力勒着他脖子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咳咳咳咳……”等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才看清阻止他的是亲爹:“爸……” 见他冷静了点,江遣松手就地坐下,依旧不慌不忙笑笑:“身手见长啊?差点没拦住你。” 少年爬起身,有些急了:“爸,你就……” “嘘。”江遣制止他说下去,回头看着训练场门口进来的一群人,嘱咐:“别慌,他们问什么说什么,知道吗?” 他爹越是这样他越慌:“什么意思……爸?” “乖,诚实就行,没你的事。”江遣在他头上揉了把,压了压声音:“因为你姐的事,我最近和你妈在接受政审,本来你妈就被我连累了,你别再给我惹事了啊。” 江浩徐看着他爸一脸风轻云淡的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第76章 立冬:心理治疗 禾桥烟云湖以北,墨村。 巨大的榆树伫立在院落一侧,这个季节满树红霞似火,与落日余晖融为一色,令整座篱院小楼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金粉色的蔷薇攀上篱院墙头,墙下大片粉紫色的格桑花开得正热烈。 院外路过两名刚从镇上回来的中年妇女,依稀听到她们走远的对话: “哎,听昨儿个村口李妈说是见这这户人家的女儿回来了,没见着那对夫妻呢。” “真的假的?看错了吧,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记着这家是个小子呢?” “你记错了,是闺女。而且听说那闺女生得可水灵了,还带回来一个帅小伙,应该是男朋友。” 自那夜从老挝冒雨逃回,梵陨河的头痛症越发频繁,身体也每况愈下,经常一睡能睡半日。 九月份的禾桥烟云湖一带昼夜温差较大,本身就到了凉爽的季节,这会儿随着落日隐入山后,微风拂带而来的只剩丝丝凉意了。 梵陨河坐蒲团上靠在矮脚桌旁抱着手机追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桌边睡了过去。满院格桑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萦绕在女子鼻间,梵陨河梦到了五岁以前的事: “阿莫!看我用柳枝和格桑花编的花环!”小小的女孩一身鲜艳好看的彝族服饰,跑起来像只欢脱的兔子,大大的裙摆随动作扬起。 梦中的女子模糊着笑脸放下手里浇花的水壶,擦着手蹲身抱她入怀:“真好看,阿桑自己编的吗?” 小女孩骄傲扬起笑脸:“当然啦!阿莫送给你啦!”她笑嘻嘻将花环戴女子头上。 女子抱她回屋,声音也模糊渐远:“阿桑,我们明天得和阿达回暮落看阿普阿玛,你今晚收拾一下好不好……” “啊?可是我不想回暮落,这边有烟云湖,族里什么也没有……” …… 有温暖笼罩住她,梵陨河迷迷糊糊醒来,回头看见旅途正给她披上大衣。 梵陨河坐起身,刚睡醒的声音微哑:“你去哪儿了?” “回了趟市里,请个人。”旅途扶她起来:“回屋吧,外面风大。” 客厅沙发上,许久不见的杭无绪正翻看着一本杂志,听到动静头也不抬道:“刚才跟旅途路过院子,发现你竟然在外面睡着了?” 梵陨河有几年没见到杭无绪了,但这并不影响她毫不见外遇人就怼的性子:“我困了,睡着了不是很正常?你管我睡在哪里。” “听旅途说你很畏寒。”杭无绪放下书本抬头看向女子,镜片反射着他眼里的睿智平静:“禾桥每年这个季节昼夜温差很大,你明明畏寒却还能再外面睡得这么沉,我们经过都没发现。陨河,是困意大于外界环境对你的影响了?” 闻言,梵陨河终于有了点反应,她看向旅途:“二途……” “让他看看吧。”旅途看着她面色苍白:“阿桑。” 屋内灯光暖黄,驱逐了外面带进来的寒意。梵陨河舒适卧进一旁单人沙发,杭无绪坐她斜对面: “一般什么情况下会头痛?” 梵陨河懒散瞌着眼,想了想:“下雨天。” 杭无绪:“平时呢?疼得频繁吗?” “嗯。” 杭无绪毫不避讳:“你养父母遇害那天听说下了很大的雨?” “是。”梵陨河抬眸反问:“这和我头痛有什么关系?” “创伤应激反应。”杭无绪扶了扶眼镜,靠上沙发:“你养父母在雨天遇害,所以你排斥下雨。枪伤遗留下的偏头痛导致你中枢神经紊乱,情绪又牵扯着中枢神经。”他道:“雨天、负面情绪,所以头痛频繁。你还被迫染上了一段时间的药瘾?” 梵陨河瞥了眼旅某人。 旅途回以无辜一笑。 梵陨河点头:“是有过。” “多久?” “两年左右。” 杭无绪:“正常人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会出现中枢神经系统抑制反应、精神异常、肝功能损害等问题。其表现症状为反应迟钝、嗜睡等,你现在还有嗑药的习惯?” “偶尔难受控制不住了会吃。”梵陨河瞌上眼。和旅途在这儿住了些日子,旅途肯定早有察觉,她没必要瞒。 就像她也察觉到了旅途在嗑药一样。 “不建议继续服用药物对病情进行抑制。”杭无绪道:“心理疗法是我能想到的最温和且没什么伤害的疗法了,我对心理方面并不了解。我有个学妹,可以介绍给你们,就是费用收取可能有点高,不过对于旅总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 这一年立冬,禾桥不知是捅了哪个极圈的冰窝,立冬之后温差起伏不定、时冷时暖的变化让这座慢生活的城市在短暂的一段时间内陷入了小小的混乱。 早、中、晚几乎过完了一年四季,每天都不带重样的。直到一场雨夹雪过后,温度才终于稳定在了每天极圈生活的零下二十度左右。 “我靠你大爷的,旅畔你故意的?”康威裹成粽子带着一只小粽子在路边等红绿灯的功夫给旅畔炸去电话控诉:“你儿子在这呵气都能成冰渣子的天非要去烟云湖看湖,你倒舒服了自己坐办公室暖气空调一开什么也不管了……” 另一边听声儿过分得像是刚睡醒:“……嗯对,这个文件也拿去一起签了……康威你说什么?” 康威:“……”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我说,你、儿、子、要、去、烟、云、湖!” “这个啊,他跟我说了,去吧。”旅畔打了个哈欠:“注意安全。” 康威:“……”他愤然挂了电话,看了眼蹲地上搓雪的小崽子:资产阶级的反季节爱好他不懂,太高端。 “康叔叔。”旅泽栖忽然扬起小脸蹲地上看他。 “嗯啊?”康威一秒收敛气愤换上微笑:“怎么了?” 旅小朋友站起来,扔了雪球:“我老叔在哪儿?” “康威笑得勉强,刚要哄,就见绿灯亮了,这小崽子头也不回过马路。 “老叔好久之前就告诉我,如果他有一天忽然自己走了,让我一定去烟云湖景区酒店拿文件去找乔叔。”小崽子自说自话,跟背课文似的:“为什么在烟云湖?因为老叔说天南海北家最安全。” “什么玩意儿?”康威听得莫名其妙。 旅泽栖却不理他。 …… 禾桥市局。 “南鹤让潜逃,军方那边出事,说是有个女孩潜入档案室窃走了大量加密文件,军方现在正在彻查此人身份。上一个……不对,上两个这么大本事的还是一个叫旅途的小孩儿和军属。” “李局,滨城市局那边刚来电话,说追踪到旅氏夫妻的消息了,要求我们立即派人前往配合!” “李局!刚刚国企上级主管部门那边打来电话说经济市场危机了,南氏不能倒,要求我们立马找到南鹤让长子南知意!否则经济危机由我们全权担责,他们会上报经检委控告我们……” “报告!刚得到消息,南鹤让长子南知意在美国失联了……” “咚咚咚!” “进。”李筑挂了面前座机以及两部手机,看向大门口进来的周正,头疼得紧:“小周,不是什么好消息就走吧,不用汇报了。” 周正见李局长一脸惨不忍睹的疲态,笑了下:“李局,我这消息不好不坏,主要看你怎么定义,可能对当下局势有点帮助。” “嗯?” 周正道:“就在刚刚,有社会人员向我们提供了南氏董事兼法人南鹤让的去向,在老挝。具体真假,位置得我们自己查。” 李筑看向他:“社会人员?” 周正笑笑:“旅畔。” 气氛安静片刻,听得李筑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派人去找他,问问他愿不愿意协助我们办案,另外……”他顿了顿,道:“我为我先前对他的诸多不满态度向他道歉,这么些年是我偏激了。” “是。”周正眼中闪过发自内心的笑意,应声出去了。 …… 午后雪停见阳光,气温稍有回暖,梵陨河气色有所好转。入冬,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变差了,这般清闲的日子里也愈发嗜睡。 她来到院中,捻捻树上的雪,又触了触枝头坠挂的冰锥,眉眼间有清浅的笑意舒展开,银灰色的眸子在阳光下似雨后的露水。 有大衣自身后裹上她肩膀,梵陨河笑意未敛,回头:“二途,等开春我想去烟云湖看看。” 旅途抬手拂去她唇边发丝,应着:“好,开春的格桑应该刚抽新叶。”他低头,正对上女子抬头看来的笑眸,似乎多了些什么。 若是经年如此该多好?梵陨河心中忽地生出这般想法。不去管什么案子、谁又抢了谁的货,谁又和谁做交易……让那些该死的罪恶都见鬼去吧。 但想想罢了,梵陨河病态苍白的脸上依旧浮现出逢场作戏般漫不经心的笑来。一切随心、随意,她讨厌刻意篡改的后续,那很虚假,且行着呢。梵陨河不觉得后悔当初或者担心未来,毕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她生在这天堂般的西北藏区,却成长在地狱之南国。梵陨河想,她迟早得赶走他。 她在地狱,他帮了她,她却要赶走他,她不能带他入地狱。 “在想什么?”旅途看着她。 梵陨河勾唇:“惹搭。”她凑近了些,声音轻柔如雪:“依阿卡姆里古。” “什么?”旅途没听懂。 梵陨河:“彝语,翻译过来就是‘帅哥,来我们家乡逛逛吧’。” 旅途笑了:“我现在不正在你的家乡?”他抬头看向远处巨大的湖泊笼罩在冬天的雾气中:“再走两个小时的路程,就是我的家乡。”以前旅途还奇怪为什么梵陨河一个南方人却这么了解北方的美食,原来她生来本是北方人。 梵陨河笑意依旧挡不住病色,她开口要说什么,却误吸了口凉气:“咳咳咳……” 旅途扶过她:“天凉,回屋吧。” “旅途。”篱院外,杭无绪带了名女子进来,毫不见外径直进屋去:“这么冷的天,还是少带她出来的好……进屋说。” 屋里有暖气,驱散了几人身上的阴寒,旅途给两人沏了茶,并给梵陨河端了碗姜烫,温度刚好。 杭无绪介绍这女子:“我师妹,尉暖。尉暖,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旅途和梵陨河。” 女子气质温婉大方,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感觉。她笑笑,声音轻柔:“两位光是站一起就有种金童玉女的般配感。” 旅途回以礼貌一笑。 “陨河,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你的具体情况师兄都跟我说了,不过一些细节还是得问问你,方便上楼谈吗?”尉暖笑容美好得仿佛能治愈人心。 梵陨河几口喝完姜汤,起身笑了下:“当然,姐姐楼上请。” 杭无绪看着两人上楼,扶了扶眼镜:“我记得上次她对心理治疗似乎很排斥?” 旅途:“我劝过了,她当时答应得很勉强,没想到这会儿这么爽快就接受了治疗。” “从医生的角度来看,病人的心态和对待医治的积极或消极有着直接关系。你能说服她,说明她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自己能好的……旅途,创伤应激反应发作时难受吗?” 闻言,旅途眸色微滞,很快恢复如常,他笑笑:“杭医生,你说你一点也不懂心理方面,我是真不信。” “当年你从金克那里逃出来应激了一段时间,心理上的自我封闭意识一但形成,即便好了,你的后半辈子也将一直在不断反复的应激状态中度过。”杭无绪道:“那种难受疼痛我没体会过,但临床医学涉及广,我有幸参与过神经内科的相关调研。劝你趁早医治,只单方面服用药物长时间会形成依赖,对身体伤害很大。” 旅途装出一个敛放自如的笑,像假笑:“真是麻烦杭医生关心了,我现在挺好的。” 寥寥几句,两个男人又无言以对了,一个向来不苟言笑有着身为医生的冷情冷性;一个早年的放荡造就了如今这般优雅又冷血鬼畜的性格。 两人不悦而同闭了嘴。 直到尉暖下楼,她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低气压:“怎么了?” “没什么,麻烦尉医生了。”旅途立马摆出他那礼貌而圆滑的笑来。 “我对陨河进行了催眠,刚睡下。”尉暖犹豫了一下,不太好意思说出口:“那什么,你们……你们最近……有没有……” 旅途理解她的意思,回答:“没有过。” 没有过,不是没有,这个回答很细节。尉暖忍不住多打量了下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他像极了中欧历史中记录的吸血鬼。 尉暖又嘱咐了几句,旅途一一记下。待送走两人,他回到客厅,整个人脱力般深陷进沙发里。 旅途垂眸,冷眼打量着自己不住颤抖的右手。片刻,他将头缓缓向后仰去,靠那儿瞌上了眼,无声忍受着。 第77章 撒网:拉姆古镇上的重逢 老挝,丰沙里。 “整个老挝最贫穷的小县城——组长,你确定南鹤让肯屈尊逃命躲这小破地儿?”林子诚坐在车后排打量着外面街景……破败得让他有种大姑娘被拐到深山老林里的错觉。 旅畔一手开车一手搭车窗外夹着烟:“别这么叫我……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辞职这么些年才刚回来,还真没本事查到这一步。是旅途,那小子不声不响竟让将分公司开到东南亚这边来了,前几天公司里一个叫林淙的给了我这边公司地址,顺带将他们这些年查到的毒品交易窝点一并给我……我已经给你们周哥了。” 他道:“另外,就旅途跟我说的线索来看,南鹤让这个人控制欲极强,当年不惜残害自家老爷子也要借‘那些人’的势力将整个南氏死死攥在手里。他为人处事圆滑、能拿得起自然能放得下,钱财丢了事小,保命则能东山再起。” “旅途?他怎么知道南鹤让早有动作?”陈年倏地察觉到什么:“还是说他一直在调查当年的小丑案?” 旅途想到前阵子自己私下调查到的旅途这几年干的事,觉得自己这会儿说出来那小子分分钟完蛋。他含糊应了声:“旅途确实一直在关注这案子。” …… “他们已经开始调查了,至于能查到哪一步就不是我们能预判的了。”对面话音一转:“哎,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养老。”旅途懒洋洋抛出俩字,道:“后面我手机基本都是关机状态,天塌了也别找我,挂了。” 这几天连日的大雪下下停停,偶尔拨云见日却不见一点回温。旅途放下茶,起身回屋。暖气一直装到二楼,梵陨河卧室还开着空调,门却没关。 旅途进去没看到女子,他四下一打量,来到阳台门边的落地窗台前,拖地的窗帘将窗台挡得严严实实。枯黄色的窗帘上还贴着几张卡通贴纸,冬日的阳光从外面洒上来时令窗帘呈现出泛黄的老照片色泽,温馨满满。 贴纸大概还是梵陨河小时候贴的了,这么多年也没掉。旅途轻轻拉开帘子,梵陨河安静靠坐在里,怀抱着只抱枕就这么睡着了。 傍晚的橘光柔和透过玻璃窗跳跃在女子半边脸上,不真切的虚幻感。 旅途脱了鞋坐到她对面,静静看着女子睡颜美好。 梵陨河现在每隔一周接受一次心理治疗,情况似乎有所好转,但脸上的憔悴病态却愈发明显。最近倒是不听她说头晕,每天大部分时间也都在睡觉,整个人看起来不如从前活泼了。 “二途……”对面,梵陨河抱着枕头轻唤,连眼都没睁,却似早醒了般。 “嗯。”旅途应着。 “过来。” 旅途挪坐到她身侧,靠着玻璃窗看她。 梵陨河顺势卧倒进他怀中,舒适瞌着眼:“天天待家里太闷了,哪天去村外的拉姆古镇上看看吧。” “好。”旅途问她:“晚上有没有想吃的?” 梵陨河:“嗯……杂碎汤。” 窗外露台上,两棵一米多高的盆栽红豆杉在这凛冽冬日里结出一树殷红的果实,一棵树盆栽中有窝麻雀依偎着过冬。 似这,‘孤客寂寥谁相伴,幽花孤萼自开颜’。 …… “怎么办?靠你问我?康威你有病吧?” 康威听着另一边夏晚皓想穿屏过来揍他的怒吼,摇了摇脑袋又揉揉耳朵:“嘶~我哪能想到这小崽子这么大本事?想到之前他自言自语说过的烟云湖景区酒店,我找过了,也没见着人啊。” “你问酒店工作人员了吗?”夏晚皓道。 “问了,人说什么客人隐私,愣是没透露给我半个子儿。”康威郁闷得想把自己就地掩埋了:“我想着这小崽也不能自个儿开房间吧?连身份证都没有。” 夏晚皓斟酌着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旅畔你把他儿子丢了?” 康威叹气,挂了电话开始组织语言:“旅畔,对不住,我把你儿子丢了……呸!我不小心丢了你儿子……不对不对,我……”他抬手就要扇自己脸,却没下得去手,只是摩挲着下巴:“兄弟,我对不起你,你儿子被我带丢了……” 最终,康威赴死般拨通了旅畔电话:“喂?” “嗯,康威,怎么了?” “我……”康威看着大雪纷飞中亮起的绿灯,却没挪动半步:“我那什么,我不小心……你儿子,木木他被我……” 另一边,旅畔声音冷静得不正常:“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他好好的,你还有其他事吗?” “没 ……啊?”康威风中凌乱了:“什、什么?好好 ……你、你你你怎么……什么时候知道了?”明明从旅泽栖不见到现在才过去一上午,旅畔有千里眼? 旅畔:“行,那挂了,有事再联系。” 康威:“……” 像是暴风雪前的宁静,诡异和平得让他心慌慌的。 …… 雪越下越大,白茫茫带着雾气笼罩上了偌大的草原,一派荒凉雪景。 一前一后有两个穿着冲锋衣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缓慢行走其中,落后的人影身材高挑,却明显不似前面的人壮实,开口也不难听出是女性: “联系上了吗?” “没,可能这一片没信号,前面进了镇上试试。” “上面最近是不是催得紧?” 前面的人声音平淡:“催再紧也没用,没到时候。” 后面的女子跟紧,似在考量着什么,半晌才开口:“寒哥,你联系过两个孩子吗?” 旅莫寒看向她大雪纷乱了视线,他牵过妻子的手:“别担心。” “你当时说二途执意要跟你们进山,他是真会……”何素顿了下,话锋突然一转,语气像是在嘲讽:“也是,没人能接受自己父母明面上干的这种勾当。” 旅莫寒不语,只攥紧了妻子的手。 …… 烟云湖附近大大小小分散了十几个镇子,以北的拉姆古镇年代最久远,也是距离藏区雪山最近的镇子,墨村蜗居其中。 北方人在下雪的日子里向来不需要打伞,这边气温低,雪花降落后也都是干雪,抖一抖就落了,并没有什么粘性。 旅途考虑到梵陨河身体情况带了伞,不料她上了小镇难得笑得这般开心,旅途便也没扰她兴致了。 女子步伐轻盈踩着积雪在街边各种摊位上左右瞧着,洁白色的毛大衣与纷纷扬扬的大雪融为一体,差点找不到梵陨河人,只见她一头如瀑乌发。 旅途慢悠悠跟后面,偶尔撞见梵陨河笑着回头找他的视线,回以安心一笑。 这样的天气在北方人们眼中如同晴天,丝毫不影响他们赶集。拉姆古镇历史文化在禾桥算悠久古老的,也聚集了许多来自藏区的其他民族,街边瓦房檐下、摊子上随处可见在雪中飘扬着的彩色缎带。 有和身着少数民族服饰的人擦肩而过,旅途会忍不住去想象梵陨河穿上这些繁华民族服饰的样子。他记得梵陨河说过,他们那一民族是彝族的分支…… “二途?”熟悉略带陌生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疑惑从身旁传来。 旅途抬眸看去,礼貌勾了勾唇:“栀箫。” 曲栀箫摘了墨镜往他周围看去,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笑意依旧温婉可人:“二途,你现在不会一个人住这边吧?” “算是吧。”旅途笑笑:“远离市区,我们家北姐喜欢。” 气氛安静一瞬,曲栀箫勉强维持住笑容:“你和她没有结果的,二途。” “什么结果不是结果呢,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我接受。”旅途依旧淡然道。 曲栀箫藏衣袖里的手攥紧了几分,她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重新戴上墨镜头也不回离开了。 旅途顺着看去,看到了远远站着青年似乎和曲栀箫一起的,有点眼熟……是陶宇扬。这人变化倒是挺大,但旅途还不至于认不出来。他目光冷不丁和陶宇扬撞上,好脾气冲对方勾勾唇。 陶宇扬却脸色难看拉着曲栀箫离开了。 旅途联想到什么,他刚要找店借个电话,肩膀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下,带着点阴阳人的话音落在他耳边:“你和我没有结果的,二途。人都走远了,还不追?” “……”旅途失笑,转身抓住女子搭在他肩上打转的手,将人拉到跟前:“怎么,北姐想和我结个果?” 梵陨河:“……”大白天开黄腔,也就这油腔滑调的男人能干得出来了。她面无表情挣开旅途的手转身就走:“饿了,吃面去。” 两人在附近找了家面馆,旅途用梵陨河手机给乔辞安打了电话: “喂,哪位?” 旅途:“我,你找时间帮我查一下南氏现在是谁在管。” 乔辞安应了:“行。哎……你这,你家这崽子什么意思啊?带着份文件就来我这住下了,这文件……” “我提前吩咐木木的,文件里的东西你仔细看看,我淡出他们视线这阵子就指望你了。另外,市局那边的兄弟叫他们注意安全,军方出事,我估摸着市局内部也会有所整顿。” 乔辞安叹气:“你倒是乐得清闲,你哥那边什么情况了?” “已经和警方搭上线了。”旅途看了眼不断往面里加辣酱的梵陨河,伸手将辣酱拿了过来:“就这样,挂了。” 梵陨河瞥他,一边拌面一边嘀咕:“哎,太不入味了,才这么点儿辣……” “就你现在这身体,别把心肝肺给辣出来了,我只负责埋不负责装回去啊。”旅途放了手机,拿起筷子交叉刮了刮。 梵陨河忽然正经问他:“南鹤让和他长子失踪,你怀疑曲栀箫现在掌控着南氏?” 旅途点头:“她生日宴那天,我明明已经跟她说明并警告过她,她舅舅很危险。她当时听没听进去我不知道,但刚刚在街上看到她明显面容憔悴,大衣里面还穿着的还是职业装,大雪天穿的却是高跟鞋。” “噢。”梵陨河睨着他,小口嘬面。 旅途轻轻扬眉,似笑非笑前倾过身子,低语:“北姐,你应该学一学化妆。” “干什么?”梵陨河回复很生冷霸气:“想让你北姐用美貌艳压那些勾引你的小白花?” 旅途轻哂,抬手抵着下巴打量着她:“不是,为了遮一遮你脸上‘吃醋’两个字。” “滚。”梵陨河若无其事埋头吃面,有些含糊否认:“我确实会吃醋,但这只是基于我是你女朋友的这层身份。换作是梵陨河这个人设立场来说……旅途,你的生死和我没关系,同样的,你为人处世也将与我无关。” 旅途笑了饶有兴致:“哦,为什么一定要分多重身份呢?” “因为我在全身心投入你的世界时,不想把属于梵陨河的那个肮脏世界的腐败带给你。”梵陨河抬头,浅银色的眼睛里带着难得的认真。 旅途看着她:“你只是身处的世界很肮脏,梵陨河,失联的这五年里我不清楚你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我知道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往你这辈子也忘不掉。但你可以试着相信我,我的世界可以永远一尘不染,包括你。” “我相信。”梵陨河弯眼笑了,她低头:“该凉了,快吃吧。”她相信旅途的为人,也相信自己在关键时候定会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只是从来不肯面对、不敢承认。 …… “有些年没来拉姆古镇了。”何素摘了口罩墨镜去欣赏周围一派祥和的热闹景象:“上次来这边好像还是我怀二途的时候。” 旅莫寒:“转眼二十多年了……饿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 何素拢了拢衣袖:“天冷了,吃面吧。” “好。” 两人沿街道又往里走了许久,找到一家面馆,屋内的暖气让人神经瞬间放松。 何素摘了帽子,扬声冲后厨方向喊了一嗓子:“两碗水煮面!” “好嘞!”爽朗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小镇人们的质朴为这条“民族特色街”更添了几分乡土人情味。 旅莫寒和妻子刚落座,就感受到了过道对桌投来的目光。两人看去,都是怔然。他们目光从年轻女孩憔悴病态的脸上落到女孩对面的人身上。 青年看着他们的目光从不可思议到震惊,再到怔滞,最后渐渐恢复从容久违的淡然笑意,却仍是出神。 梵陨河只和旅莫寒打过照面,这会儿也从旅途表情里猜到了那女子的身份,她推开空碗,伸手轻附上旅途的手背,唤他:“二途?” 声音不大,但立马让对面的旅莫寒和何素再一次确定了这就是他们的儿子。何素起身,试探着开口:“……二途?” 旅途猛然回神,压了压情绪,冲女人笑笑:“妈。” 反倒是旅莫寒在多看了几眼儿子后,目光温淡和梵陨河对视上了。 梵陨河微怔,礼貌勾唇冲他点头致意。 第78章 卧底:交接线索 “你俩现在就住这儿?怎么不回市区住?”何素打量着这有些上了年头却依旧装潢简约大气的楼房。 旅途给他们拿了拖鞋:“她不喜欢吵,这儿安静。爸妈,你们随意,我上楼收拾间房出来。” 何素看着他上楼,莫名感慨:“老旅啊,我现在还有点不真实呢。” “怎么说?”旅莫寒将自己和妻子的外衣挂上衣架,径直进了屋。 何素笑笑:“满身刺的毛小子转眼长这么大了,做梦似的。” 厨房,梵陨河一个不稳将沏了一半的茶倒了满手,才堪堪接住杯子。她放回台子上,垂眸一脸淡然看着自己止不住颤抖的手,不过一分钟时间,被烫得最严重的虎口就起了水泡。 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导致的并发症?梵陨河浅眸一片漠然,她面无表情用指甲将水泡挤破了,淡黄色的水带着血丝流了出来。 梵陨河用清水冲洗干净,重新沏了茶端出去。 “叔叔,阿姨,喝茶。”梵陨河浅笑大方自然将茶水放到俩人面前。 何素笑着拉人坐到自己身旁:“别忙活,陪阿姨坐会儿。”她手上摸到微微湿润,低头一看,皱眉:“怎么了这手?医药箱在哪儿啊?” “嗯……”梵陨河笑笑,抽回手,倒是没什么痛觉,何素不说她都没察觉。 何素起身找儿子去了:“二途!医药箱呢?” “二楼卫生间,妈,你受伤了?” 何素没好气:“你女朋友受伤了,我说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别学你爸当纯情男?关心都不会……” 梵陨河垂眸轻笑:这家伙可一点也不纯情,花言巧语倒是会得很。她轻轻抬眸将有些颤抖的手拢进衣袖,冲旅莫寒礼貌一笑:“叔叔,喝茶?” “嗯。”旅莫寒看着这女子清扬带着权势者的自信,不见一丝讨好公婆的意味。他忽然开口:“你和二途想过以后吗?” 梵陨河微怔,没料到旅莫寒会问这个。她笑笑:“叔叔,以后的事顺其自然,我和二途都是过一天算一天,彼此不强求的。”说实话,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至于旅途有没有想过她就不知道了。 旅莫寒点头,目光落到她戴着银戒的素白手上:“来的路上二途手上也看到了,这是有想法?” “嗯?这个啊。”梵陨河弯眼,笑意略显俏皮,像个小孩子:“我养父母留给我的,大小尺寸与我和二途相近,就戴了。” 她说的养父母并非苏都族中那两位已逝的,而是梵星盏和贺愿。 “陨河,来包扎一下。”何素已经拿着酒精和药棉下来,她拉过梵陨河的手:“有点疼,忍着啊。以后这种活让旅途来干,女孩子多好看的手,没必要就别轻易干活。” 梵陨河勾唇:“好的。” …… 入夜。旅莫寒倒水路过旅途房间时听见里面有玻璃落地的碎裂声,他敲门无人应。 于是推门而入便是一片黑暗,旅莫寒打开灯,却发现青年正靠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瞌着眼,脚边是一地药片和破碎的杯子。 旅莫寒上前捡起药瓶:地西泮片。他抬头看了眼儿子,又捡起另一瓶:艾司唑仑片。 二者都是精神类药物,但似乎不能同时服用,容易陷入昏睡,过量甚至危及生命。 “二途?”旅莫寒探向他脖子,脉搏平稳。只是上一秒还有动静的人这会儿已然陷入深度睡眠。 何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让你倒个水还倒儿子这儿了?父子俩叙旧呢……”她声音戛然而止,看着昏睡的儿子,又瞅了眼一地惨状。 旅莫寒将温水递给妻子:“看他这状态,服药时间不短,得有几年。” 旅途呈现一种全身心放松的状态,双腿交叠架着,双手置于沙发两边的扶手上,整个人软软陷进沙发里。 “身体和心理上长期带来的疼痛容易形成肌肉记忆,一开始的心悸、难受会让人在梦中持续遭受折磨。时间一长导致心理异常,会在感官上对这种痛苦形成依赖享受,属于病态心理。”旅莫寒拿过床上的毯子给青年盖上:“他这种睡眠状态,很明显是在享受病痛带来的折磨,甚至可能从中收获到一些积极的心理暗示。” 何素看着儿子一脸疲惫的睡容,伸手拨了拨他快遮住眼睛的头发,轻叹:“当时如果没把他们哥俩从美国叫回来,是不是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将地上收拾干净后,俩人悄然退出房间,灯灭,屋内再次陷入黑暗。 …… 不见天日的清晨不出所料下起了雪,旅途是被久违的埙曲唤醒的。 他捏着眉心去洗漱——昨晚的创伤应激来得太突然,他竟然吃完药就立马陷入了昏睡状态。但旅途记得自己昏迷前打碎了杯子,早上起来却没看见,应当是被谁发现收拾了。 女子一身洁白的毛绒睡袍缩在房间窗台的一角,吹着那从认识旅途开始的《江城子》。 音调微颤,可能太久没吹,梵陨河垂眸轻轻摩挲着白玉陶埙,勾了勾唇。如果贺愿还在,兴许会笑着跟她说:不怪精灵,这陶埙质量太差了,咱们换一个更好的。 而梵星盏总会说贺愿太惯着她了…… 对了,梵星盏,愿姨离开到现在这么久,她都没见到过梵星盏,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梵陨河轻叹,将埙收起下楼去了。 早饭后无所事事,旅途跑阳台上冒雪打理许久未照料的红豆杉,梵陨河披了件大衣躲亭子里,饶有兴致看着他忙活。 梵陨河感兴趣的是何素女士对旅途无休止的叨叨,她坐亭子里托腮听着,笑弯了眼。 “二十四五的人了,就算卧这小地方能不能出去找份儿工作?住人姑娘家里还吃喝用人家的,你说你提供了什么?啊?”何素一边把玩着两颗香榧一边接过旅途递来的小铲子。 旅途看向亭子里的人,冲他妈露出一个略显顽劣的笑来:“我提供了一切金钱服务,是吧北姐?” “阿姨,二途这一点倒是实在。我穷,他有钱,不然这里一点也住不下去。”梵陨河笑着,手里陶埙被她捂得温热。 何素叹气:“陨河啊,别是你给他惯的,怎么现在这嘴更讨人嫌了。” 惯?怕是说反了,梵陨河失笑。事事处处都是旅途在迁就包容她,甚至暗中支持她的一切行为。她倒是还真没为旅途正儿八经着想过一次。 梵陨河笑之不语,再次将埙递到了没什么血色的唇边。 曲声婉转中透出一股不可描述的低沉悲悯,仿若曲中苏轼的颠沛流离、爱而不得发生在她身上。 “哎妈,让你帮我拿着你别乱铲,回头再破坏了红豆杉的根系,影响生长。” “大冬天的都被你养在户外了,有这么娇气?” “它耐寒,可以养在户外。” “对盆儿树这么上心,你也真是闲的。有这功夫多陪陪陨河……” “我这不天天陪着呢,你自己看得到。你有这功夫跟我杠不如多关心我爸去……” “小子找打?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好的我的错,慢走不送,您可别帮倒忙了。” “得了得了,我不打扰小旅少爷雅兴了……陨河,早点回屋,天冷别感冒了。”何素女士带着她喋喋不休的话痨模式走了。 梵陨河唇角微勾,一首《江城子》不知不觉转了调,顺势吹成了《山鬼》。 她抬眸间和旅途视线撞上,看着这人从一树殷红的果实间找了朵鲜红绽放着的花,向她走来。 旅途轻拂女子长发,为她别到了耳后。 北风拂雪,点缀艳红,相思正盛放。 …… 是午后。 何素拉着梵陨河非要出去逛逛小镇,旅途找了一圈儿,在书房找到了他爹。 “您还真是从来都没有午睡的习惯,这公司如今您也不管,还忙什么呢?”旅途端着刚倒的热水放到了旅莫寒面前,在对面坐下。 旅莫寒半合上电脑,看向他。 有瞬间的安静,旅途似笑非笑抬手轻抵着唇,别过头看向窗外。 “怎么?”旅莫寒神色放松打量着自家儿子:“这几年也走过来了,后面打算怎么办?就住这儿了?” 旅途轻轻摇头,笑了下:“爸,我一开始只是看不清你,但越往下查疑点越多,最后发现城府最深的竟然是我妈。” 旅莫寒靠进椅背,十指交扣置于膝上:“二途,不是我和你妈妈不肯告诉你,你如果能一直这样不明就里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安全。” “我很感激您和妈这些年对我的庇佑爱护,但现在,您二位必须向儿子坦诚了——”旅途身体微微前倾:“你们是不是在阻止我外公在东南亚的地下市场交易和势力扩张?因为这关乎着国内外社会经济贸易发展,你们一直以来在找何氏的大本营,毕竟整个中东地区的毒品贸易?的贸易都来自那里、产自那里。” 旅莫寒看着眼前早已沉稳理智的年轻人,微不可察叹了口气,他打开电脑,将屏幕转向旅途:“你自己看看吧。” 屏幕上未关闭的页面是规整清晰的表格,正上方赫然是“己方卧底人员名单及关系”几个大字。 入眼是双向箭头标出“夫妻”关系的旅莫寒和何素,后面跟了一堆和他二人有关系但旅途认不全的人名字。再往下,旅途瞥见用红色字体打出来的几个人名,其中有贺愿。 而紧跟贺愿后面的是双向箭头标出“线人及情侣关系”的梵星盏。 “梵星盏?”旅途愣住,抬眸看向父亲。 书房门被人冷不丁推开,父子俩看去。梵陨河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看起来更苍白了几分。 “阿桑。”旅途开口。 “阿姨包丢家里了,我回来拿。”梵陨河径直来到二人面前,她在旅途身旁站定,居高临下看着电脑里的内容,杵在那里半晌没动静。 旅途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抬头。 “这是己方人员卧底。”梵陨河回握住旅途的手,她看向旅莫寒:“叔叔,我想知道对方的卧底您这儿有没有具体名单。” 旅莫寒摇头:“暂时还没有准确的,都在调查中。” “那……”梵陨河在一旁空椅子上坐下,犹豫着开口:“我想知道,您清不清楚,我小姑贺愿,她知不知道梵星盏,他是……” 旅莫寒:“你小姑和梵星盏是我们的暗线,尤其是梵星盏,不到最后关头是绝对不能暴露的。” 已经很明了了,贺愿至死都不知道梵星盏是自己人。她可能还一直矛盾而自责着,一边自以为利用着梵星盏,一边又爱着他。 梵陨河点头,笑得勉强:“麻烦了,叔叔。”她侧头和旅途对视上,浅笑着握了握旅途的手,而后起身离开:“二途,我陪阿姨出去,可能回来得晚,你先休息吧,不用等我了。” “好。”旅途看着她异常从容淡然的背影,对父亲道:“爸,我长大了,有能力为任何人负责。”他望向父亲:“您不需要担心继承问题,哥已经结婚了,嫂子虽然没了,却留下了孩子,今年五岁,叫旅泽栖,小名木木。” 旅莫寒神色动容。 “公司随时可能出问题,不过现下有我哥,我偶尔也会去看看,您放心。”他缦缦起身,煞有介事开了句玩笑:“您要是现在就想颐养天年可不行,公司还等着您回去呢。爸且年轻着,别放弃啊。” 旅莫寒难得笑了,不咸不淡挥了挥手:“去吧。”随着关门声恢复寂静的书房里,旅莫寒疲惫瞌了眼。 不曾想他当特情人员二十余年,到头来却将自己一家子全赔了进来。如果当时有人告诉他,在二十年后自己的妻儿会因为自己全部陷入危险的死局,他还能这般义无反顾吗? 旅莫寒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依旧毅然决然选择这条路。 …… 沼泽地的雨季,紫黑色的花蕊在分泌毒液,一条毒蛇无声无响循着气味盘在了它的根系。酸雨滋养着罂粟和毒蛇,它们都舒适地张开血盆大口,吐着冰冷的信子。 第79章 离开:怀疑和质询 烟云湖附近的景区在这个季节几乎没什么游客,只有拉姆古镇上的居民们对当地不分四季地热爱着——这里是他们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梵陨河一直陪着何素在镇上逛到傍晚雪停。其间因担心她不甚虚弱的身体,何素时不时就要问一句。 “我没事的阿姨。”梵陨河淡笑着看了眼时间,对何素道:“要不阿姨先回去?今天是二途给我约见心理医生的日子,因为还在外面,就约医生在镇上见面了。” 何素欲陪她:“那……”手机微信响起,她看了眼,是儿子发来的消息: 妈,如果她借口离开就让她走,别留了。 何素略一思忖,回复:好。她冲梵陨河歉然笑笑:“你叔叔有事催我回去,那晚点你让旅途过来接你?” “嗯,好。”梵陨河笑应着。 何素:“别和那小子客气,阿姨走了。” “阿姨路上小心。”梵陨河目送何素走远,她浅眸中那一点笑意隐淡而去,眼帘微垂:多谢你的理解,二途。 有时候,清醒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却仍选择背叛和伤害。 “我说,你们俩这又是何必呢?”杭无绪不紧不慢从街角处走来,问她:“你想好了?你现在这种生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梵陨河转身就走:“梵星盏说过,他在,我就有家。” 那年那个雨夜,男人满身矜贵,带着优雅从容蹲在惊慌失措的她面前,对她低语:“小精灵,我当你的靠山怎么样?我叫梵星盏,以后,我在,你就有家。无论你走到哪儿,随时能回来找我。条件是,你长大了得无条件回报我。” 梵星盏以交易的方式哄骗了当时只有五岁的她,让她放下了戒心。这么多年也没要求她为他做事,却给了她一个家。 多么温柔又卑鄙的一个男人。 经过老挝“旅市分公司那一战,如今的东南亚黑灰色一带局势动荡,梵陨河觉得自己是时候找梵星盏兑现当年的交易了。 “你真想帮他,也得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杭无绪道:“以你现在的身体,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街上随便一个能呼吸的都能要了你的命。” 梵陨河只问:“你车呢?” “出了这条街。”杭无绪知道她听不进去,没再说徒劳的废话:“在你身体情况允许和稳定的前提下我不会干预你的任何行动 ,当然,必须有这个前提。” “随便。”梵陨河同他并肩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出了闹市街,再次开口:“谢谢你,杭医生。” 杭无绪替她拉开车门,冰冷的镜片衬得他望向人的眼神都带着机械质的冰冷:“交易而已,不过能听你正儿八经跟人客套一句还真是罕见。” 梵陨河勾唇,没说什么,上了车。 …… 老挝,丰沙里。 “旅畔呢?”宁致拎着几人的晚饭回到临时据点时大家都在认真工作,唯独不见旅畔。 陈年盯着电脑:“他们家不是在这边有分公司吗,我们行动人手不够,旅畔找公司要人去了。” 宁致:“他失踪这么些年,公司在旅途手底下都不知道翻新了多少遍,你确定他去了能混个熟脸?还有,擅自任用非公关人员,被李局知道了我们全都得玩完。” “旅畔说,分公司开在这边不容易,所以旅途在这边公司招聘的员工多多少少都有点本事在身上。另外,非公关人员旅畔就是李局批准任用的,所以旅畔再带几个社会志愿者并保证他们的安全就没多大问题。”陈年头也不抬解释道。 宁致思忖着:“但是听说这边的分公司是旅途开设的,这几年到底干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他能将底细完完全全告诉旅畔?万一干了什么违法的旅畔不得给他扒层皮。” 陈年:“他至于连自己亲哥都瞒着?” “怎么不至于,那小子几年不见心眼见长,长的还是缺心眼。”旅畔推门而入:“陈年,宁姐,叫上林子诚准备,今晚去堵南鹤让。” “嚯,效率挺高啊?”陈年应着:“行,这就联系小林,你呢?” 旅畔想到那个年轻的助理林淙跟他说的,道:“我找旅途聊聊去,放心,答应协助你们,我会随时跟你们保持联系的。” …… 梵陨河离开,旅莫寒何素夫妇二人也临时有事,在梵陨河后几天走了。 偌大的房子瞬间只剩旅途一人,空荡了许多。不过今早冒着大雪刚准备去镇上逛逛,经过烟云湖畔时远远就看到小小的一团在雪地里赶路。 “不是让你找你乔叔?怎么找这儿来的?”旅途抱起小孩,许久未见,似乎胖了点。 旅泽栖一脸奶乎的认真:“东西照你说的给乔叔了,他好忙的感觉,我待着无聊。” 旅途抱起孩子不紧不慢往镇上走去:“无聊不也没耽误你吃饭睡觉?天都黑了,明早送你……” “不要。”旅泽栖卧他怀里扣着指甲:“我没带平板,到时候我再跑出去你就找不着我了。” 威胁上他了?旅途笑笑:“行,给你送孤儿院。” “那你送吧。”旅小朋友撇了撇嘴,低着头继续玩指甲。 旅途垂眸,挠了挠他肉乎乎的下巴:“怎么了?” “没怎么。”旅泽栖躲开他大手,耍脾气。 旅途眼看着雪下大了,替小孩戴上帽子,没再问什么。 一路沉默着到了拉姆镇上,旅泽栖依旧闷闷不乐,远远跟在他叔后面。 前面,旅途结束一通公司的电话,回头看了眼,原地等着。 旅小朋友慢悠悠跟上来,再次被他叔抱起来:“哼……” “你是不是听到乔叔工作时打电话了?”旅途长到这把年纪,少时的轻浮气躁荡然无存,如今管他天大的事情,他总能平和耐心对待,温温淡淡的。 旅泽栖这才不情不愿开口:“乔叔说你发疯不关他的事,他只负责随时做好替你收尸的准备。” “不会。”旅途哄他:“我不会死……” 话音未落,旅小朋友立马伸手过来堵他嘴,撇着嘴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旅途忽然有些后悔这几年每每受伤、有危险都不避着点旅泽栖,小孩子内心其实很敏感。 他勾唇:“担心我啊?平时谁有事没事就在乔辞安面前骂我老渣男来着?”旅途故作失望叹气:“我也才二十四,就老了……” “没有。”旅泽栖倔强着不承认:“不是我说的,乔叔说的……” 旅途不逗他了:“想吃点什么?” “那我明天早上能不走吗?”小崽子机灵着呢,他才不上当,吃了饭就等同于同意回到乔叔那儿。 旅途遗憾:“恐怕不能,你爸马上找过来算我账了,带着你不方便逃命啊。” 旅泽栖搂着旅途脖子看向他身后:“你不带我怕是也走不了了,不信你看。”旅泽栖小手一指旅途身后他亲爹。 旅途转身和旅畔来了个对视:“……”他耸肩笑笑,略显无奈:“动作真快啊,哥。爸妈前脚刚走。” 旅畔走上前:“不快点能逮着你?” …… 最终也只是折回家简单下了碗面解决晚饭,屋内暖气充足,旅途在旅畔质问的僵持中昏昏欲睡。 “旅途。” “听着呢哥。”青年立马接话,看似配合。 旅畔问他:“何简呢?” “在南鹤让那儿呢。”青年打着哈欠看了眼时间:“能睡觉了吗哥?我困了。” 旅畔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他叹气:“二途,收一收你的孩子气好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旅途笑了下,伪装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无辜感:“我干什么了?我并没有帮南鹤让,只是他说他要揭发一伙儿坏人。” “你让他们内讧,然后呢?你去当和事佬趁机混进去截获重要信息,顺便玩儿个命?” 旅途耸肩:“我玩的可不一定是自己的命,是他们的。” 旅畔起身,忽然上前揪崽子般粗暴揪住一米八几的青年就上楼:“来了趟这儿,没找着你人,倒是找到了些好东西,你给哥介绍介绍?” 一路来到卧房,旅畔当着他的面将一抽屉药物倒出来,散落一地:“这是什么?” 旅途垂眸盯了片刻,后退着往单人沙发上懒懒一靠,依旧摆出那副精心伪装过的漫不经心笑来:“嗯……一种新型保健品,尝尝吗?” 两人正暗自对峙不下,门口传来有些害怕的稚声:“爸爸,老叔……” 旅畔回头,旅途抬眸。 “哥,你吓着孩子了。”旅途慵懒而从容起身:“木木,我跟你爸爸开个玩笑,你不是睡了?” 旅泽栖抬起了头,露出满嘴的血。 两人有被吓到,旅畔上前查看:“木木?”他指腹轻蹭了蹭小孩软乎乎的下巴,血迹是干的。 “是鼻血,上火了。”旅途:“带他洗洗吧,哥。” 旅畔抱起孩子,回头看了眼青年,只得暂停这场质询:“你等我回头的。” 旅途耸肩,显得乖巧又无辜:“好的。” …… 滨城市。 “爸,最近……没工作?” “政审结束近三个月都没任务。” “……那妈妈呢?” “刚结束,正常工作着呢。” “那……” “不能。” 江浩徐苦着张脸,蔫蔫儿跟后面哀嚎:“啊……亲爱的父亲大人,我真的再也不会这样了,您就这么不信任儿子吗?” 江遣自顾自刷着手机,瞥都懒得瞥他一眼:“那你能先信任你老父亲我吗?跟没跟你说过避着点那万策,你继续联系就算了,还托他调查我?” “……”江浩徐自知理亏,默默闭了嘴。 江遣头也不回揪住他耳朵将人拉到自己身旁,好气又好笑:“胆子再大点该学你姐当年去偷军事机密了吧?” “嘶……不敢不敢不敢,疼爸爸爸轻轻轻点儿……”江浩徐趁他爸松劲儿的空当忙拯救回自己耳朵,又怂又不忒嘀咕:“你跟踪我,你有理呗……” “嗯?说的什么?” 江浩徐变脸堪比翻书,立马笑嘻嘻的:“爸我饿了。” “就这家了。”江遣一转身进了路边一家饭店。 “我说杭无绪,你能不能……” 一进一出间,江遣和出门的梵陨河正面相遇。 江浩徐惊恐出川剧变脸的表情:“……姐。” 梵陨河愣住,一时尬然。她还记着老挝那天父亲六亲不认的作风,下意识的摸腰暴露了她此时内心的警惕戒备。 “爸爸。”梵陨河难得像个因做错事而慌乱的孩子,她避开目光,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江遣:“;脸色这么差,病了?” “我……”梵陨河抬眼看见父亲依旧同那天般一身军装,勉强勾了勾唇:“江长官要执行任务可抓紧了,我现在正是弱势无权的时候。” 那一点虚弱病态掩藏极快,还是被江遣捕捉到。他欲说什么,却见梵陨河身后的人开口: “江先生,我是陨河的随行医生,她现在的情况可不怎么好,你要是……” “没什么其他事先走了。”梵陨河忽然敛眉,抬脚就走。 江遣回身拦住:“你等等,怎么突然又回来这边了,要去东南亚?” “关你……江浩徐!”话没说完便被收到父亲眼色的江浩徐上前一把拦腰抱起就走,关键梵陨河现在虚弱得很,无力反抗:“放开……你……咳咳咳!咳咳……” 一路打车到映湖公园门口,梵陨河默然了,下了车却没逃走,也没打算进去。 江遣看出她的顾忌,尽量放轻了语气:“不会抓你,旅途带走你之后跟军方说明了情况。” 这都能开脱?梵陨河有些意外抬眸跟父亲对视上,继而又错开目光。她没想到旅途心细到这个地步,真是为她考虑到了方方面面。 “军事重地,江先生,我就不进去了。”杭无绪对梵陨河道:“你离开时记得联系我。” 江遣:“麻烦你了。” “客气。”杭无绪略微一点头,转身离开。 江浩徐见老爹和老姐都没有翻脸的意思,忙上前扶过他姐就走:“走了走了姐,你是不知道妈,她天天念叨你……” 江遣懒洋洋轻笑一声,跟后边进门,看也不看对着身后斜对面方向抬手又落下。 楼顶上有狙击手将瞄点从梵陨河身上移开了。 第80章 表面的平静:雌雄莫辨的美男子 午夜时分的禾桥毫无征兆下起了冰雹,打在窗户上咚咚作响。 旅途是被噩梦惊醒的,没一会儿又觉得热。他爬起来洗了个澡,觉得冷。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发烧了。 这几年的奔波忙碌让旅途练了副抗病魔抗打伤的躯体,差点令他忘了自己原来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突然的发烧让他一时不知所措,只能迷糊着缩被窝里。 浑浑噩噩挨到天亮,依旧高烧不退。旅途似乎听到了木木的声音,又好像听到了他哥叫他,想醒来却醒不来,鬼压床般。 梦里是他反反复复被枪杀的场景,旅途清晰地知道这是梦,他在梦里麻木挨着子弹,那真实的心悸感。 直到他看见梵陨河远远走来,微笑冰冷举枪对准他,扣下了扳机。 “!”旅途冷汗淋漓惊醒,缓了许久才彻底将意识拉回现实,他抬手扶额,却摸到额头发丝间冰凉的退烧贴。 “吃点东西?”一旁沙发上,旅畔收了手机抬头看过来,问他。 旅途坐起身:“嗯。” “一月份的北方,你睡觉开冷气。”旅畔过去揭了退烧贴,用测温枪在他腋下测了测:“还有点烧,你是不是嫌命太长?我给你一刀?” 昨夜应激发作,旅途单纯只是习惯用这种方式试图戒掉药物治疗,让自己冷静。他懒洋洋笑笑:“从小到大属哥最疼我了,你舍得?” “少贫,自己把药吃了,我去端粥。”旅畔手背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拍了下,出去了。 旅途眸色微敛。 本来计划提前几天去东南亚那边找手底下人把事务交接过来,现在看来得延迟。但也不能再推迟多少天了他无法保证自己时时刻刻做到以不变应万变,毕竟他擅长的是计划部署,并不能推断出对方下一步怎么走。 旅途靠上软枕,瞌了眼轻叹。他哥还是有所察觉,搁这儿监视他呢。 得找个机会。 “爸是不是来过了?”旅畔端着粥进来,问他。 旅途懒洋洋应了声:“嗯,他联系过你了?” “失踪好几年,突然炸来一通电话。”旅畔将粥递过去。 “说了什么?”旅途揉了揉鼻子,接过粥。 旅畔:“让我看住了你,别干傻事。”他顺手拿起新的退烧贴:“过来点。” 旅途往外挪了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这么肯定我要干大事?老头子还没老糊涂啊。” “得了吧,他还不是怕你精神不正常给他惹麻烦。”旅畔直白道。毫不温柔撸起他头发,贴上退烧贴。 旅途轻哂了声:“老头子还以为我是十几岁的孩子?惹麻烦也不至于找到他头上。”他忽然难得冲旅畔顽劣笑了,透着点孩子气:“我这个精神病患者的终生监护人可是你,哥。” 旅畔无奈又好笑,没好气道:“喝你的粥吧,死小子。” 生病也不影响旅途的胃口,他几口喝完粥,困顿打了个哈欠:“我再睡会儿。” …… 在军基地住了几天,梵陨河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后,又陷入了病态的慵懒嗜睡状态里。 徐子白回来见着的就是女儿缩一旁单人沙发里熟睡的模样,身上搭了条毯子。丈夫正坐在沙发里刷着手机。 “怎么不让阿桑回房睡?”徐子白坐到丈夫身边,轻声问。 江遣看了眼梵陨河:“这几天发现她睡眠浅得很,身体又垮成这样,入睡了估计都很容易被惊醒。” 徐子白看着女儿睡颜,很是心疼:“怎么就这样了,说带她找昕姐看看她又不肯。” “啪嗒。”女子正熟睡着,手里的手机忽然滑落。梵陨河瞬间从沙发上惊坐而起,浅眸警惕看向了客厅里仅有的两个人——自己的父母。 江遣和徐子白都没料到她会这么大反应,有些意外,却夹杂着更多的心疼无奈。 徐子白上前俯身轻语:“阿桑,回房睡会儿?” 梵陨河闭了闭眼,靠回沙发里,虚弱慵懒:“妈妈,我梦到自己死在了手术台上……”她现在很抵触医院。 “别瞎说。”徐子白吻上女儿额头:“再眯会儿,妈妈去做午饭。” 徐子白去厨房,梵陨河窝了会儿,起身坐到另一边,往她爸那边挪了又挪,挤了又挤,找着舒适的姿势靠了过去。 江老父亲随手揉了揉她头发。 “爸爸。” “嗯?” 梵陨河凑近了瞅他手机:“你……”她发现父亲是在手机上批阅文件,顿了下,刚挪开目光,却听她爸说: “你能想着自觉避开,断然不至于不知轻重。”江遣侧头,看着女儿一脸虚弱惬意的样子:“和你妈妈去找昕姨看看?” “不去。”梵陨河侧过身将身体靠在父亲身上,轻咳嗽了两下:“我讨厌医院,一切和药物有关的地方。” 江遣笑笑:“行,那就不去,让人医生上门给你看看。” “……我抗议。”梵陨河翻身又蹭过去,大猫般似撒娇:“爸爸,你现在和小叔还保持联系吗?” 江遣好笑,一眼看穿:“你找他有事?” “嗯……不用你管。”梵陨河冲他顽皮一笑,转过身继续刷手机去了。 楼上,江浩徐趿着拖鞋将楼梯踩得咚咚响,停在了楼梯半路:“姐,上来一下。” 梵陨河瞥过去,起身:“干什么啊?” “找你问个题目。” “嚯?你也会学习了?姐收费啊。”梵陨河不紧不慢跟上楼去。 关上房门,江浩徐收敛了嬉皮笑脸的德行,坐到书桌前点开电脑:“姐,你看看。” 梵陨河凑上前看着他点开文件:“什么啊?” 文件是关于二十年前的一份封存档案,梵陨河越往下看呼吸越发细微,尤其是看到最后一张附带着的照片时。 那是一张抓拍的照片,她大胆猜测是某个武警的执法记录仪拍到的。照片里站在楼梯后侧目望向混战现场的男人眉目疏朗俊逸,让梵陨河脑海中模糊了近二十年的养父苏都则的容貌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但……哪里不对?为什么她潜意识中的养父是温和且和善的?断然不会如同照片里男人这般满身戾气,给她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爸都跟我说了,这是当年葡萄县工厂一战?但你拿什么跟万策谈的条件?” 江浩徐靠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面对着她,满不在乎耸肩:“是那一战,但文档不是万策给的。”他压了压声音:“基地行政楼档案室。” 这点上他爹还真是算错了,他确实有胆子窃取军事机密。 “……”梵陨河咳嗽两声,倚靠在书桌边,伸手推了把他脑袋:“被逮着你就完了。” 江浩徐嘿嘿傻笑:“不至于不至于,姐,这是你养父吧?” “像是,我不确定。”梵陨河:“他们遇害时我已经记事了,但很奇怪,我记忆中的阿达像是个人格分裂,拥有两种完相反的性格。” “人格分裂?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江浩徐帮她回忆着。 梵陨河皱眉,她又开始头疼了。 “姐?” 女子转身裹了裹睡衣,离开:“不太舒服,眯会儿去。” “马上吃饭了。” “不吃了。” …… 旅途一觉睡醒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瞅着熟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间,一开门便和旅泽栖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老叔你醒啦。”旅小朋友指了指楼下:“饭好了,该吃饭了。” 旅途头晕得厉害,捏了捏眉心:“这是禾桥家里?我睡了多久?” 旅泽栖:“老叔都第二天中午了,你可真能睡。” “废话,因为你爹给我下药了。”旅途径直进卫生间,小崽子一溜烟从旁边钻回了自己房间。旅途叫他:“吃午饭了,那你干什么去啊?” “我都吃过啦!”旅泽栖语音嘲笑他。 旅途一边刷牙一边放空盯着镜子里自己有些邋遢的样子,他今天要干什么?该干什么?有他哥盯着还能干什么? 正想到这儿,卫生间门口冷不丁响起他哥声音:“让分公司那边派出去的线人回来。” “嗯,嗯?”旅途吐了沫儿漱口,随手用冷水抹了把脸:“你得相信我,不会玩儿脱的。”他慵懒半眯着眼路过旅畔。 旅畔顺手一巴掌拍他背上,很响的一声,却没用力:“我信你个毛线,你撤不撤?” “不。”旅败类叛逆得很,回过身倚栏杆上双手环胸看着他,笑了笑:“哥,你不是在协助警方?我出点儿人手帮你盯住南老东西不是更轻松?” 旅畔上前:“你是为了帮我,还是因为盯上了南氏在东南亚的地下生意啊?” “我……”旅途闭了闭眼,缓解着突如其来的剧烈眩晕,他笑笑,显得无力:“当然是为了帮你。” 目光下移瞥见青年赤着的双脚,旅畔这才想起些什么,伸手探向他额头。 好家伙,还没退烧,似乎更严重了。旅畔顺手推了他一把,有些心累:“穿鞋去,给你留了粥。” 旅途露出狡黠而圆滑的无辜笑来,转身进了屋:“好的,谢谢哥。” “别谢,哥想嘎了你。”旅畔深深觉得这么些年的奔波加起来都没有跟这小子待一起一分钟累。 旅途的能力和天赋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就暴露了,旅畔回国不是没阻止过,他宁愿旅途还像小时候那样傻着。何氏太强大太恐怖,旅途当今的手段和势力还远远不够。 果然,这小子的精神病值和强有力的天赋是成正比的。 旅畔头疼,却无可奈何。 …… 午后的禾桥街上处处充斥着冬日的严寒景象,旅泽栖在家待着无聊,一个人出门溜达了。 他抱着平板左拍几张照片右删几张,最后也只是找了个树下蹲着刷视频。 这个年纪本该在幼儿园交朋友嬉闹玩耍的旅泽栖依旧没一个朋友,他自小跟着旅途奔波,无忧无虑没看出来,人情世故倒是懂了不少。 “啪嗒!” 头顶上方传来的响声吓了他一跳,抬头看见一顶伞遮住了原本该砸在他身上的积雪。 旅泽栖顺着那双穿着黑色剪裁长裤的大长腿往上看,瞅了一瞬,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漂亮叔叔,你没回缅甸啊?” 是砂楚,他似许久未剪头发,长发快搭上肩膀了,柔顺乌黑。但是很奇怪,再怎么女性化的打扮依旧一眼能看出来他是个男子。 “是啊,这边有冬天呢,可比南方好玩儿。”砂楚,笑意温和蹲他面前:“怎么一个人蹲这儿?” 旅泽栖不太开心撇嘴:“没人陪我玩儿,我都没有好朋友,好无聊啊。” “噢~那你看我能当你好朋友吗?”砂楚伸手轻捻去小孩头发上一簇晶亮的雪花。 闻言,旅泽栖立马抬头看他,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真的吗?” “真的。”砂楚伸手拉他起来:“想去哪儿玩?” 旅泽栖立马蹦跶着起身,开心道:“想去俱乐部!” 临近过年的俱乐部有些清冷,砂楚面上带笑看着不远处俱乐部工作人员带着小孩打保龄球,一通电话拨了出去:“旅途?” “嗯……麻烦你了。”另一边鼻音浓重,似刚睡醒。 砂楚轻笑:“不麻烦,小朋友倒是可爱,你打算在近期动手?” “嗯,我哥察觉到了,他忌讳我碰灰色生意,再不动手我怕他联系警方给南氏收了。” “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砂楚道。 “行。” “哟?美女一个人?加v吗?”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砂楚愣了下,他抬头看着面前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且一身混混打扮的小伙子,眼眸带笑,开口声线低磁温和:“我有孩子了。” “靠?男……” “康叔叔!”旅泽栖远远就扑了过来抱住康威大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康威意外:“一个人?” 旅小朋友一指砂楚。 “……”康威眯了眯眼,问这位漂亮得让他雌雄莫辨的男人:“孩子你的?” 砂楚轻轻挑眉,正经了几分,笑道:“你好,我是旅途朋友,砂楚。” 康威上下打量一番:“你好,康威,旅途他哥的朋友。”他递出羽毛球拍:“打一个?” 有点意思,还是个自来熟。砂楚接过羽毛球拍起身:“可以,别再给我认成姑娘家就好。” 闻言,康威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没搭话,转身走向场地去了。 砂楚跟后边笑意玩味,他不是第一次被男性搭讪了,但很少有男性发现他是个男的后依旧能这么自然跟他聊下去。 这人有点意思。 第81章 烟火繁华:暗流涌动的拉锯战 “咳咳咳……”忽然一阵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梵陨河一首曲音陡然变调,她放下埙,剧烈咳嗽起来。 她的身体正肉眼可见地日益变差,肝脏上的损伤牵扯出一系列疾病,尤其到了冬天,更加难熬。 “阿桑!下楼!”楼下传来妈妈的声音。 梵陨河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裹了裹睡袍从窗台下来:“怎么了妈妈?”声音微哑,带着有气无力的虚弱。 徐子白坐沙发上看着出现在栏杆边的女儿:“你爸爸替我去买药,你陪一下?” “不去了吧。”梵陨河自然知道母亲用意。 江遣站在玄关处:“带你出去散散心。” 梵陨河犹豫了一下,点头:“行吧。” 开门灌来的冷风给梵陨河冷得又是一阵咳嗽,江遣脱了军大衣给她披上:“这几天正好闲着,等过阵子你妈也得空了,一起出去泡个温泉,玩几天。” “好啊。”梵陨河想到江浩徐给她看的文件,试探性开口:“爸爸,你……我听浩浩说,你是高职低就?那上次从老挝回来你有没有影响啊?” 江遣笑笑:“接受了个政审,其他的都没大问题。你少听你弟胡扯啊,他成天净瞎闹。” “嗯,我知道,就是……”梵陨河想问父亲见没见过她阿达苏都则,或者当年那一战中己方人员里是否有个叫苏都则的。 话到嘴边却犹豫了,她阿达到底是哪一边的? 江遣打断了她思绪:“怎么了?” 梵陨河回神,笑笑:“没事,忘了要说什么。” 说是带她出去散心,江遣就真的只是认真耐心陪了梵陨河玩了一下午。 许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女子不知不觉就在南大附近的夜市逛到了灯火通明。 “美女,来看看糍粑吗?有许多口味的。” “来份红枣的,谢谢。” “看一看木偶喽……福娃、皮风铃……” “来一趟云南看一看小瓦猫……买回去做纪念……” “小伙子,买个镯子送女朋友吗?” “妈妈我想要这个木偶……” 梵陨河欢笑着穿梭在人群中,不时回头看一眼与她擦肩而过的叫卖小贩。 恍然间似回到当年老挝别客巷那个午夜,她回头时旅途笑意正好,不远不近看她玩闹,一路陪着。 此时回头看见父亲,相似的场景,始终的美好幸福。 “巧啊老江。” 江遣看去,是谭置:“大晚上的一个人过来逛?” “这不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谭置看到前面玩闹笑着的人,问:“误会解开了?陪闺女出来的?” 江遣笑笑:“多亏了旅途那小子。” 谭置咂舌:“你上次那大义灭亲的正义劲儿,别说浩浩,我都看得胆战心惊的。” 江遣但笑,似无奈。 “喝点去?”谭置建议。 米线馆。 一碗米线下肚,梵陨河顿时暖和了不少,她百无聊赖听江遣和谭置唠嗑,去门外给旅途打电话了。 “一声不响离开这么些天,北姐这是终于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大活人了?”另一边旅途声音带笑。 梵陨河听出不对劲:“你感冒了?多久了?一个人没去医院?” 旅途笑意和鼻音差不多浓了:“担心了啊?要不要回来看看我?” “别贫,去医院了没?” 旅途这才正经了点:“放心,回市区了,我哥在家呢。” “哦,那行了,不用担心没人给你收尸了。”梵陨河一如既往喜欢逮着他怼。 两人又聊了几句,最后以旅途那边有事结束了电话。 …… 挂了电话,旅途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他房间门口的小崽子,不太意外:“怎么回来了?” “就知道你又要丢下我。”旅泽栖有些小气急败坏上前和旅途挤进单人沙发,一脸不满看着他叔:“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或者你不想带我你让爸爸去哪儿都带上我!” 旅途抬头,同门口不知何时到来的砂楚对视上。 后者耸肩:“我说你们有事,带他去我那儿住几天,结果这还当场翻脸了。”砂楚笑意略显无奈:“深更半夜的外头还下着雪,非吵着要回来。” “不是我说……嗝!”后边,一脸醉红的康威挂上了楚美人肩膀:“你家这……怎跟旅畔家这像……嗝!呢……” 旅途有些不明所以,这两人怎么就认识了。他道:“没事,我再想办法。楚哥,你和威哥?” “俱乐部认识的,这小子倒是自来熟,后面非要拉我吃饭,结果自己喝大了。”砂楚笑笑:“后面有需要叫我,先走了,得把这酒鬼送回去。” 旅途:“路上小心。” “老叔你还发烧吗?”旅泽栖坐他身上,去摸旅途额头,却摸不明白。 旅途笑笑:“不烧了。”他揉着小孩柔软的头发给还在公司的旅畔打去电话:“喂,哥。你……”手机蓦地被旅泽栖抢走,他垂眸。 旅泽栖气鼓鼓看着他。 “你自己不是说跟我或者你爸都行?”旅途好笑。 小崽子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去找过爸爸了,他说他过几天得走,让我看着你。不让你跑了。” 旅途察觉他这段时间情绪低落:“木木,告诉老叔,你在害怕什么?” “小叔。”旅泽栖忽然这样叫他,漆黑的大眼睛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汽,眨巴着看他:“小叔,你不老,你不会死的,对吧?” 小孩子对外界的变化感知力比成年人要强上太多,旅途其实很反感小孩子闹腾,让他觉得压抑。他温淡笑笑:“你觉得小叔会怎么样?” 旅泽栖一头扎进他怀中,只是闷闷说着:“小叔特别厉害。” …… 旅途带着未退的烧和一只小崽子一声不吭离开了,倒是在旅畔的意料之中。关键他给这大龄叛逆青年打电话对方竟然还接了: “哥,怎么了?” 旅畔抬腿高架在办公桌面上:“怎么了?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了?你想干什么啊旅途?” “咳咳……”另一边轻咳嗽几声,鼻音依旧浓重,带了丝笑意:“别生气啊,消个气。您老人家放心,我绝对有分寸,不触犯道德的最低底线。” 旅畔被他气笑了:“旅途,你这些年做的一直都是不太能见光的生意,南氏做了多久?二十年;你做了多久?两三年。精神病和纯疯子在你这儿是半点区别也没有是吧?你……” “哥。”旅途很久没听到过他哥这般生气的语气了,当即放软了态度和语气,收敛散漫轻浮:“哪怕……万一我真的做错了,你还会替我兜底吗?” “兜,怎么能不兜着。”旅畔语气无奈却不带丝毫犹豫:“你是我弟,在我这儿随你放肆。” 另一边哑然无声。 旅畔轻叹:“记得留条命回来就行。” 又默了许久,另一边轻轻说:“好。” 其实旅畔都明白,旅途不是怕后果,问他这话只是想找寻个能给他底气的靠山。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不是孤身一人无路可走,他还有亲人。 旅途这是将自己退路全封死了,或许还在封的时候微笑着往上面浇灌水泥。 …… 深夜。 灰蓝色的窗帘后隔着玻璃的是外面肉眼可辨的寒雾如烟缭绕在院落里。 梵陨河用手将满是水蒸气的玻璃上擦出一小片清明,凑近了去看外面街对面灯火通明。 那近在咫尺的繁华喧闹,这灯火通明的和平市井,在梵陨河看来显得格外不真切。她每每停留在这样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镇或城市,总会犹豫着止步不前,想要依赖,想要逃避现实。 哪怕她深知,这烟火繁华的和平安定并不属于她。 在与父母弟弟他们相认时,她不是没假设过另一种可能。 假设她妈妈是在医院生下的她而并非任务,假设她不曾辗转无家可归过。她是否也能同弟弟这般平安无忧长大? 可她时至今日仍在为了真相奔波。 真相真的就这么重要吗?旅途曾问她,也是在问自己。他们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得知真相后内心的释怀。 少时他们不懂,故作深沉;如今的他们缄默无言,敷衍笑过。 “阿桑?” “嗯。”梵陨河回头,将窗帘拉开一条缝探出头来:“妈妈。” 徐子白走过去:“见你房间还亮着灯,怎么还没睡?” 梵陨河忽然探出身子去拥抱母亲:“,声音轻软:“妈妈,我好想和你们过完年再走。” “很急的事情吗?”徐子白轻抚着女儿长发,问道。 梵陨河:“嗯。”她抬头:“妈妈,爸爸和小叔这几年有联系过吗?他们关系怎么样啊?” 徐子吧忽然捧住女儿仰起的脸,轻轻摇头:“阿桑,这里是基地。还有,你是万不能在外人面前提起你小叔的,这会让他陷入危险。” “妈妈,我二十三了,不是十三。”梵陨河握住她温热的手,脸颊蹭了蹭:“小叔和梵星盏失联了,我的人怎么也找不到他们,之前有金克的人说在老挝看到过……” 徐子白打断她:“你的人?金克?阿桑……” “咳咳咳……”梵陨河不太舒服咳嗽几声,摇了摇头,她笑:“我亲爱的母亲大人,我在您心里难道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徐子白无奈轻叹:“阿桑,你知道妈妈不是这个意思。” “您放心,我不会犯罪。”梵陨河坐回窗台,看向窗外夜景:“犯罪在我看来是一种很低级廉价的诈骗手段——除非走投无路。” 徐子白坐在她身旁,看着女儿过于单薄的身子,心疼又拿她没办法:“阿桑,等你爸爸尽快和那边的人交接上任务,一定找出当初囚禁你的人。” “然后呢?你们能杀了他吗?”梵陨河回头,脸色苍白笑笑:“妈妈,我能理解您和爸爸,家国至上,儿女情长得往后排一排。” 徐子白恍然发觉自己亏欠女儿的这些年足以归结成一句话: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二十多年了,她和丈夫甚至连养育她都不曾做到过。 半天没听到母亲说话,梵陨河再抬头,却发现徐子白只是怅然若失看着她出神。 梵陨河也跟着怔然:“妈妈?”徐子白仍是没反应,直到江遣找进来:“小白?” 女人才恍惚回神,眼睛酸涩看向丈夫:“遣哥。” “怎么了这是?阿桑还能欺负你不成?”江遣替她拭去泪。 徐子白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梵陨河怔然许久,她轻轻垂眸,抱膝别过头去:“妈妈,您别这样,我害怕。真的没必要……” “对不起,阿桑……”徐子白转身便走:“我冷静一会儿……” 江遣看着妻子慌忙离开,笑笑:“陨河。” “啊?”忽然这般正式叫她,梵陨河下意识回应。 “你妈妈这根弦绷太久了,她一直对当年为了任务而丢下你的事情自责难过。”江遣上前靠坐在窗边:“你可以恨,可以发泄,但也请你勉强,勉强接受一点点我们现在对你的补偿性关注,好吗?” 梵陨河看着父亲只有在认真严肃时才显露出来的年龄感和疲惫,她有些难过。强撑着勾出笑来:“爸爸,我挺没心没肺的,活在当下。我只记得你们现在对我很好,以前的事情早不记得了。” 江遣笑笑,又回到那副不显情绪的放松姿态:“挺好的,不像你弟,可记仇了。” “是嘛,这还真没看出来。”梵陨河问:“他人呢?” 江遣毫不关心:“不清楚,平时在学校还有限制,这一放假又不知道哪儿浪去了。”话说完,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喂?” 另一边是江浩徐有些慌乱的声音:“爸!爸救……唔!” 江遣轻轻扬眉:“让你离他远点你不听,被绑了这是?万策,我知道是你,走投无路了?” 电话那头传来万策疯魔般的沙哑低笑:“江叔叔,好久不见啊?上次见面还是几年前的杀人现场了。现在方便见一面吗?咱聊聊。” 江遣欲开口,手机却被梵陨河抽走。 她压下喉头咳嗽:“万策,我俩谈谈。” “哟?这是北姐回来了啊?”万策笑声愉悦:“好啊,‘谈’在北姐这儿可不多听见,谈谈。” 梵陨河挡住父亲伸来的手淡声开口:“地址。” “你母校后面的一处废弃老楼。” 挂了电话,梵陨河先一步开口了:“爸,浩浩给我看了当年葡萄县一战的报告,您和万择元有恩怨,是因为万家兄妹的母亲曾是军人,您的战友。” 江遣无奈一笑:“你弟我已经招架不住了,你又来审问?”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恩怨。”梵陨河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时难以止住。 江遣帮她拍背顺气:“下来,窗边有冷气。”说着,扶她到毛绒软榻上。 梵陨河勉强止住咳嗽,继续道:“您和万择元的事情你们解决,我们这些做儿孙的不干扰。至于万策,我们之间的事。爸,您得界限分明。” “我界限分明,你有生死界限?”江遣似笑问她。 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气氛陡然沉默。 许久,才听梵陨河轻声且坚定开口:“我有,我会好好活着。” 第82章 久违的携手同行:苏都兰索 “怎么着?这深更半夜的,你爸打来电话说你要寻死?” 寂静的桦树街道兀然响起的声音令梵陨河下意识摸刀,却还没握住便被对方轻松夺走。 “照你现在这身体反应,还能去找万家那小子一对一?杭无绪从她后方走来:‘我跟你一路了,北姐。” 梵陨河拢了拢大衣,无所谓转身就走:“是吗,杭医生好本事。” 杭无绪好似轻叹,递过去什么:“拿着。” “什么……”梵陨河话刚出口,怀里就多了只暖手宝,她盯了一瞬,才拿起:“我还没这么这么虚吧?” 杭无绪摇头,再次叹气:“有人觉得你虚着呢。” 闻言,女子一怔,她下意识回头,却被一只手立马连人搂了过去:“二途?”熟悉的烟草味令她莫名心安。 “在。”旅途拿出针织帽给她戴上:“接下来什么打算?真要找万策合作?” 三人不紧不慢走在空寂的街道上,仿佛把江浩徐给遗忘了。 “嗯,虽然冒险,但我想试试。”梵陨河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旅途笑笑:“不然你爸能放你走?”他道:“何简的定位在几天前突然消失,我想应该是南鹤让到了白狼总部。” “你……”梵陨河话到嘴边又咽回,她知道如今的旅途精于算计,早已不是当年不谙世事被她耍的少年了。 “怎么了?” 梵陨河摇头,随口问:“木木呢?还好?” “跟过来了,我暂放在你父母那儿了,等你和万策谈好再接上一起离开。”旅途道。 梵陨河:“就让他留在这儿呗,带着挺危险。” 旅途:“他自己迟早找过来,没用。” “小叔。” 旅途同梵陨河对视,他耸肩:“小曹操来了。” 梵陨河:“……”果然是旅家孩子,天生自带侦察本事。 …… “来了啊。”一片灰蒙的空旷大楼里,男子坐在堆起的木材上不紧不慢擦拭着匕首,脚边低一点的木板上坐着被绑住的江浩徐。 是万策。他玩味笑着道:“北姐你迟到了二十多分钟呢。” 梵陨河轻哂,笑意略显无力:“我拖着这副病入膏肓的身子来见你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准不准时的另说吧,万公子。” “你想谈什么?”万策问。 “你想干什么?”梵陨河反问。 万策笑了起来:“二十年前葡萄县废弃工厂一战,我妈遭你父亲提前检举惨死现场,杀害她的似乎还是军方的人。” “这怪谁?”梵陨河上前几步:“她身为军人,在未通知组织的情况下交男朋友,军方已经不追究什么了。偏偏她还私生下了你和万安可。” “她不是!没有!”万策突然激动,想急于说什么。 梵陨河继续道:“我了解过,她当时一心扑在万择元身上,错事做尽,泄露军事机密。军方再三警告无果,本已经开除军籍。但那一战是她自己跑到现场才被击毙的。” 万策死死盯了她半晌,满身怒气无处可泄,举枪拉栓就抵上了江浩徐脑袋: “砰!” 梵陨河一惊,见那一枪被从后方上去的旅途挡下,她立马冲上前,有些踉跄爬上木材给江浩徐解绑:“二途。” “走。”旅途拉起少年,将刀和枪一并递给女子:“小心。” 梵陨河看着万策有些颓废跪坐在那里,她蹲身在男子面前:“你万家也曾世代经商,你难道就不奇怪你爸为什么突然做起了贩毒生意?这背后没人撺掇他去干?” 万策缓缓抬起头,半懵半悟抬头看着她:“你是说……” “这些犯罪起因,还得从一切的源头查起。”梵陨河站起身,冲他居高临下伸出手:“合作吗?各取所需。” 万策盯着这只手久未回神,便听女子又开口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恩怨,你我父辈的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去。但你我,都只是为了查清自己想知道的真相,不是吗?” 闻言,万策才慢慢伸出手来,握住女子微凉的手。他被女子拉起身,还未说什么,腹部便一凉。 万策不可思议低头看着雪亮的匕首插进自己身体,再看女子一脸淡漠的表情:“你……”不是说合作? 梵陨河勾唇笑,她凑近了同男人对视:“当年果敢你捅旅途的那一刀,还你。”她笑道:“合作愉快,匕首送你。”说着,直接松手转身一跃而下。 木材堆下,旅途稳稳抱住她:“我说北姐,挺记仇啊?那事儿我这个当事人都快忘了。” “咳咳咳……”梵陨河笑着想说什么,却止不住又开始咳嗽。 旅途扶着她离开这里,一边替她顺气:“阿桑,商量商量,咱弱点就弱点,你体虚,这种天气就别顶风作案了,成吗?” “你才体虚,我……咳咳咳……咳,好着呢。” 旅途点头,很配合:“行,北姐最厉害了,一点也不虚。” 凌晨,杭无绪回到酒店收拾东西准备和旅途他们一起离开,旅途将江浩徐送回映湖,带着旅泽栖和梵陨河租了辆车在车里眯觉到天亮。 接上杭无绪刚上跨境高速没一会儿,他们很厉害且不体虚的北姐就发烧了。 无奈让杭医生当了冤种司机,旅途坐后面照顾人去了。 梵陨河靠在旅途怀里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轻蹙,看得旅途想替她抚平。 另一边是跟上了小叔而依旧精神的旅泽栖,像是有多动症般在旅途身旁一会儿坐一会儿又站座椅上蹦跶的。 直到旅途拎着他按回座椅并给他扣上了安全带,旅小崽子才安分了点。 “你说你爸有事,让你待梵陨河阿姨父母家里又不肯。”旅途看着小孩,轻声道。 旅泽栖安安分分坐那里抠指甲,头也不抬:“是不是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累赘啊?每次一有事情你就想着要把我送到别的地方,乔叔说怕我有危险。但我会躲得远远的,不会给你添乱的小叔。”他看着旅途,大眼睛认真又透着小委屈。 细想来,自旅泽栖懂事以来,每次有要事他都异常乖巧安静,确实从未在这方面给旅途舔过乱。 旅途笑笑,伸手揉着小孩肉乎乎的小脸:“木木确实很乖,但正是因为你太乖了,小叔和爸爸才不会舍得你有危险啊。” “木木,不带你是因为你还不够强大,你要努力变强,平安长大。”梵陨河靠在旅途身上不知何时醒来,她虚弱浅笑着道。 “那我变强大了,能跟你们去任何地方吗?”旅泽栖又问。 梵陨河笑着:“当然可以,等你变强了,完全可以自己去你想去的地方。”她轻咳几声,声音越发虚弱慵懒:“木木,大家都是爱你的,你在爱你的人面前,不需要小心。” 旅泽栖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 果敢老街。东城梵陨河家中。 “屋子定期会有人打扫,你们自己找房间住下吧。”梵陨河有些困顿上楼:“我睡会儿去,你们随意。” 旅途目送她离开,终于从衣服里摸出一直在震动的手机,接听了:“说。” 另一边是林淙有些焦急的声音:“途哥你怎么才接,旅总在公司被人刺杀,我们送他去医院时还昏迷着,结果办个住院手续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旅途问:“查到是谁干的吗?” “监控被删了,不过我们找乔经理恢复后,发现是……是……” “谁,说。” “是南氏的曲栀箫小姐。” “没报警?” “照您的规矩,一切事务分轻重缓急决定先向您汇报还是报警。” 挂了电话,旅途立马给另一人打去电话:“华哥,久违。” 另一边,是当年和旅途有过牢狱之情的沈熠华,他似笑的声音传来,毫不意外:“怎么着小子,这么久了,是计划大成了?” “快了。”旅途:“华哥,你恢复职位了?” “多亏了你,不仅复职,还从边境直接调回了内陆,在禾桥。”沈熠华:“小子等的就是今天这通电话吧?说吧,我怎么帮你。” 旅途笑了:“帮我调查一下南氏近期的活动,能找到境外失踪的南知意自然更好。” “行,交给我。” “云朵姐还好吗?” 沈熠华:“挺好的,落下了病根,现在辞职在家带孩子。” “需要我找人保护起来吗?”旅途:“你们都在金克那里混了个脸熟,可能会被报复。” 沈熠华笑了声:“不用,真到那时候,我孩子得拜托你了。” 旅途:“别急着交代啊,华哥,小心。” “放心。” 找苗伦问关于狙击手的事情一拖再拖,这会儿正好在这边,旅途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 梵陨河拖着副病怏怏的身子在杭无绪的陪同下也同样没闲着,在寻找着梵星盏和贺冕的下落。 两人几天下来,只有在晚上回到住处时才能见面,但梵陨河身体很虚弱,基本回家倒头就睡;旅途也没过多打扰,一般在杭无绪替她做完检查守旁边等她睡着也就走了。 这天从公司回来,旅途疲惫之余心底没由来涌上一阵强烈的心悸和难受,他神志不清靠在沙发里,却又格外清晰地明白,自己创伤应激又发作了。 他勉强撑着那点清醒的意识来到梵陨河房间,坐在地上就这么静静看着女子睡颜安静,平复着紊乱的思绪和呼吸。 梦里纷纷杂杂,过往和脱离实际的事情拼凑在一起,在同一个空间里同时发生着。旅途渐渐迷茫,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直到脸上有冰凉带着点温热的触感渐渐唤回他神智。 旅途轻轻皱眉,,睁眼瞬间有迷茫,才后知后觉自己竟在梵陨河窗边睡了一夜。他抬头,冲女子歉然笑笑。 “二途,歇会儿吧,你太累了。”梵陨河手指微凉,落在旅途脸上的手心却温热。 旅途起身整了整衣服:“我很好。连着几天也不见你理我,回来就睡。今天一起吃个早饭吧,喝粥?” “好。”梵陨河浅眸带笑看着他,抬手往下压了压:“过来点。” “嗯?”旅途俯身凑近坐在床上的女子:“怎么……”话未说完,便见女子毫无预兆凑过来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轻轻一吻。 二人对视,女子眼中笑意更浓了。她道:“北姐饿了,做饭去吧。” “好。”旅途笑着,伸手兜住她后脑,在女子额上回复一吻:“北姐今天兴致不错。” 梵陨河笑意随着轻轻合上的门渐渐褪去,她垂眸似嘲般笑笑。她知道旅途无论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正在遭受着创伤带来的折磨,且不必她少。 他二人如今半斤对八两,看似许多都在改变,但都清楚,各怀鬼胎的心思依旧存在着,不过没再将这暗劲儿使在彼此身上罢了。 万不得已之际,可能会用上。 他们心知肚明。 …… 老挝北部某省。 方圆千里的私人基地内,放眼看去在这穷得快下地狱的国度竟全是楼房林立。 楼房外表看起来着实破旧,但谁能想到里面的装潢布置,却是随便一个小物件就够抵得上当地人一年口粮的存在。 二月初的老挝依旧气候温和,不过早晚温差大了点。阳光柔和透过两排共六扇窗户从不同角度钻进偌大的办公室,男人坐在一旁沙发里,悠闲同面前衣衫褴褛的狼狈男子对峙不下。 许久,他终于无奈叹了口气,败下阵来:“何简啊,我说你这又是何必呢?那段时间旅途怎么待你的我是不清楚。但我观察了这么久,那孩子的心肠可不算软啊。” 何简满身狼狈坐在奢华的真皮沙发上,竟也只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并不扎眼——他身上有着独特的气质,无关衣着形象。 何简笑了声,头发胡子遮了大半面容,却不见半点在旅途那里的疯癫:“苏都则……哦不对,应该是,苏都兰索。”他笑笑:“你们的事情呢,老子不感兴趣。但你要是敢动旅途,咱大可以走着瞧。” “克里亚势力再大,想找到有心躲起来的你却是有点难度。”苏都兰索饶有兴致笑笑,支住下巴:“所以当时旅途托克里亚找你时,你也恰好在找他,对吗?” “显而易见。”何简轻哂了声,一身痞气:“我何氏混的灰色生意,听清楚点,是何氏,不是那老头子的‘白狼’。我这些年保持中立是不是太给你脸了?本来你没找上旅莫寒一家也就算了,但你现在什么意思?故意放出南鹤让的脏事让旅途击垮南氏,然后呢?等旅氏真正染指了毒品交易,你再借条子的手做掉旅莫寒,吞了旅氏。” “南鹤让本来就想借警察的手对我的生意动手脚,刚巧你外甥在查他,我就帮了一把而已。谁知道他有眼无珠找上了你。”苏都兰索耸肩:“大不了我放过你的好外甥就是了,不过何简,你这么看重你这初次见面的外甥,到底为什么啊?”他倾了倾身子,笑意浓浓:“我听好奇,说说?” “关你屁的事。”何简起身便走。 “据我所知,你和你妹妹何素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当年还曾因看不惯旅莫寒而差点对旅氏下手。如今这态度转变——”苏都兰索摸着下巴笑看何简转过身来:“是因为何氏真的不行了,你急需找个继承人吧?” 何简看着他,没说话。 苏都兰索又道穿:“你现在急着一边警告我一边还不忘暗中让底下人做空旅途在这边开设的分公司,是怕那小子轻而易举就入了我的道。何简,我可以不打旅途主意,但你得拿个人跟我换。” “谁?”何简问。 苏都兰索笑笑:“我那亲爱的女儿,阿桑。” “呵。”何简头也不回再次离去:“真是个畜生,抓来做不到,我可以帮你监视一段时间。” “多么亲切的称呼。”男人玩味笑了:“当年我当着她的面杀死她丈夫并取代时,她也是这样称呼我的。” 这些年他脱离大众视线,躲在暗处观察着他人,也算见证过梵陨河的成长。 那年古城街头远远一眼,不过五岁的小女孩站在细雨绵绵的树后,眼神坚毅同他隔着小丑面具对视着,毫不畏惧。 一个孩子的眼神,可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并不单纯无辜,有迷茫、有不理解,甚至有着怨恨。但最后也只是看见这小姑娘恢复平静的情绪,目送他逃离现场。 现场有警察,可她发现凶手并没有喊叫,也没有无助害怕。 那时候苏都兰索就知道,这孩子不能留。但后来发现梵陨河竟然流亡至缅北,他又动了心思,想先留她性命。 苏都兰索要引导着这个孩子,一步步走进罪恶,永不见天日。 男人轻缓低声笑了起来:“阿桑啊……我的好闺女,让阿达看看你这些年学了多少本事……” 办公室阳光充足的墙角,一盆血红色的罂粟正沐浴在清晨的橘阳下。在这四季温和的东南亚地区,它随时随地都能肆意盛放着,将罪恶带给每一个或无辜或肮脏的人。 第83章 错误,删不了,要疯 章节错误删除不掉,凑字数发布: 《山鬼》原文(作者:屈原)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 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 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 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 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 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 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 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 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 猿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 思公子兮徒离忧。 译文: 若有人兮山之阿, 住在若木神树下的山妖,生长于山林深处的仙境。 被薜荔兮带女萝。 披挂着大叶薜荔的坎肩,缠着柔韧女萝藤的腰带。 既含睇兮又宜笑, 她神情纯洁且天真浪漫,美目流盼时又巧笑倩倩。 子慕予兮善窈窕。 无数多情的少年爱慕她,渴求她婀娜多姿的身材。 乘赤豹兮从文狸, 趁驱气势他们围狩赤豹,纵情追击捕捉斑斓大虎。 辛夷车兮结桂旗。 给白马佩紫色的辛夷花,让熊罴都头戴芳香桂冠。 被石兰兮带杜衡, 装饰着紫红石斛兰披肩,腰间挂香气四溢的杜蘅。 折芳馨兮遗所思。 少年们奉献最珍贵香花,赠给那令人相思的女神。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我从幽竹遮天的山林来,跋山涉水加入求爱队伍。 路险难兮独后来。 我不畏艰辛登爬到山顶,宣布世界上唯独的最爱。 表独立兮山之上, 山岚和风云都来干扰我,纷纷地涌挤到我的脚下。 云容容兮而在下。 太阳落下山敛尽了光芒,白昼从遥远的天边昏暗。 杳冥冥兮羌昼晦, 东风飘荡起云雾和迷茫,风雨之神也都赶来显灵。 东风飘兮神灵雨。 山神啊求你留下灵修吧,让我安心跟随不再离开。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就算岁月老去也不离弃,还有谁能令我有此荣誉。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在深山为女神采摘灵芝,重重叠山石缠缠绕的藤。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谁在埋怨我从此不归家,是谁在不间歇地想念我。 山中人兮芳杜若, 迷失在繁华山林的人啊,一心只为寻求那丛芬芳。 饮石泉兮荫松柏。 渴了就掬山涧的甘泉饮,累了就借松柏的树荫歇。 君思我兮然疑作。 那些思念我的人安心吧,不要有满心牵挂的样子。 雷填填兮雨冥冥, 雷声如霹雳震响在山林,狂风暴雨令天地昏沉沉。 猿啾啾兮狖夜鸣。 耳边只能听到猿的哀鸣,更有深夜里惨叫的长尾。 风飒飒兮木萧萧, 整座山谷轰响妖风飒飒,落木萧萧春夏秋冬枯荣。 思公子兮徒离忧。 我已然失落得没有方向,徒有想念和无奈的离愁。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宋·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第83章 新年:止步不前的线索 果敢老街。 旅途趁着南鹤让出逃,曲栀箫刚接手南氏并不了解南氏内部具体情况这段时间里,明里暗里不断试探收购南氏在东南亚的黑、灰色营生。 但与此同时,他在这一带的几个分公司却频频出状况,光是缅北和老挝这两处分公司近期就已经被当地警方查了两次。警方这么一查,公司地下一些擦边生意便要强行滞留,还莫名缺斤少两。 他联系不上奈温,便又找了趟克里亚,一边让自己人也在寻找。即使如此,接连一个多星期仍是没有半点进展。 自从计划谋权至今,旅途还是头一次感觉到无助无力。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挣扎找不到出路的少年时期,这么真实、这么疲惫,这般无助和力不从心。 旅途知道,这是被人盯上了。这些年想除掉他的势力不在少数,但明争暗斗的全是无关紧要之人。这次这个暗戳戳盯上他,旅途直觉对方是个老奸巨猾的,不太好对付。 国内此时已临近春节,这边依旧气候如春。午后的太阳带着暖意,厚重的灰色窗帘被人“唰唰”两下拉开,阳光瞬间洒亮室内,照上了旅途蹙眉浅睡的面庞上。 他从沙发上醒来,见梵陨河一身睡袍,手里还拿着埙。她站窗边回过身和旅途对视上,略显虚脱勾了勾唇:“见你睡不安稳,怎么不开空调?” 旅途揉捏着眉心:“没事,不太冷。” “你是不是又难受了?”梵陨河上前,俯身用额头抵上了他的额头:“也没发烧,是创伤又发作了?” 旅途抬手,安抚性揉了揉她头:“真没事,吃了没?我去做饭。” “嗯,喝点粥吧。” 两人出了房间,看到一楼多了团脏兮兮的移动体,以及矜贵“美人儿”砂楚,杭无绪大概又出去了。 “几日没见,北姐这是病入膏肓了?”再一次见到梵陨河,砂楚惊讶于这女子的病衰速度。 梵陨河面色苍白如纸,身体消瘦单薄,生气肉眼可见地从她身上流失,连带着她那张扬清傲的气质都锐减了。 不见半点活力,形同将死之人。 “旅途这是亏了你还是怎么着?看着一天比一天憔悴呢。”砂楚看着她慢悠悠走下来,甚至踉跄了一下。上前探向女子手腕,脉搏虚浮无力。 梵陨河闻言,不以为意笑了下,也只有这一笑还能看见点北姐的影子:“放心,我暂时死不了,顶多弱了点,不影响我算计孙儿们。”只有她自己清楚旅途为了调理她这副残破的身子每天细致到什么程度,奈何她身体不配合。多次让旅途别为她费神了,但旅途面上笑着应好,对她的照顾依旧细致入微,半点不马虎。 砂楚瞅着旅途终于认出自己侄子并揪着上楼,开口:“在中心区和当地小孩儿干起来了,直接被人家找了泥地狂虐。” “麻烦了。” “小叔,这边的小朋友为什么一直都这么坏啊?”旅泽栖被拖进浴室,瞅着他叔放水,问道。 旅途眼皮也不抬一下道:“因为没有法律限制,危险的想法一旦产生,便一发不可收拾。” 旅泽栖似懂非懂,他目前还只是会刻板地去记旅途教给他的死知识,不懂得变通。 “你是不是瘦了?”旅途捏了捏小孩软乎乎的下巴,手感似乎没以前好了。 旅小崽子刚要回答,忽然抬手,甩他叔一脸水:“关门!不许看!” 旅途回头,不以为意挡了挡小孩儿身体:“之前走得急,忘了问你,有没有意向,跟旅氏合作?” “呦呵?”砂楚倚着门笑意慵懒:“小旅总这是想拉拢人心?方便问一下做哪方面的生意吗?” 旅途:“自然是正经生意。”他意味不明笑了下:“在东南亚这边的‘正经生意’,怎么样?楚哥有没有兴趣?” 这提示再明显不过了,砂楚笑得风情万种,有种错乱性别的魅力:“小子好算计,你就不怕我报警?” “灰色营生,哪里来的黑白之分。”旅途淡然自若笑道:“目前南鹤让潜逃,南氏长子国外失踪,只留一个外姓的曲栀箫以南氏外甥女的身份暂管南氏,想做空南氏,轻而易举。” “那这样的话,小旅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xxxx年2月10,农历正月初一,国内新年。 杭无绪在几天前便借口有事离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家过春节,毕竟从未听他谈及过家人或者亲朋好友。 按照杭无绪的嘱咐,旅途在果敢这些日子一直在帮梵陨河调理身子,好在冬天在这边只是一个名词,偶尔寒冷,大部分时间都是气候温和。梵陨河依旧虚弱,但在旅途的照顾下明显比年前好些了。 这天早起,梵陨河便发现房子里大大小小的门窗都被贴上了福字,从楼上至楼下。 她弯唇浅笑着,还未下楼便见旅泽栖从沙发上跳下冲她跟前,笑嘻嘻的:“小婶新年快乐!红包红包!” “就你机灵。”还好梵陨河想到这么个崽子的存在,昨晚准备了。她蹲身将红包塞小孩衣兜里,揉了揉他柔顺乌黑的头发:“新年快乐,玩儿去吧。” “好耶!”小崽子一溜烟出了大门。 梵陨河闻着味儿来到厨房门口,看见男人正忙碌做饭的身影,她看着,有些恍惚。 年少时南大附近的桥南巷十一号出租屋,他们常在甚为悠闲的午后一起做点心。结束后梵陨河也不洗餐具,顽劣又傲娇留旅途一个人在厨房忙碌收拾着。 那时的少年常说的话便是“再有下次你自己收拾”“梵陨河你没完了”之类的话,看似生气威胁,其实不知道对她包含了多少纵容宠溺。只是她没发觉,他亦是。 一切情感的开始,皆有迹可循。 “站那儿傻笑什么呢?过来帮忙。”旅途转身洗手的功夫终于注意到女子。 梵陨河上前:“饺子?” “嗯。”旅途这么说着:“阿桑,更岁交子,桑榆生生盛年年。新年快乐。” 女子浅眸含笑,她背着手同他对视,越凑越近,笑着回应:“经年平安,长途漫漫笑岁岁,新年同乐。” “北姐好文采,对出下联,奖品,一盘饺子。”旅途将刚出锅的饺子连盘递给她:“端上桌。” 梵陨河接住,笑说:“还有横批呢。” 旅途轻轻挑眉:“什么?” 女子抬头,浅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旅途温淡而热烈的笑容:“慕陨归途。”她这般笑着说道,拿走了旅途手里的碗筷悠哉出去。 更岁交子,桑榆生生盛年年。 经年平安,长途漫漫笑岁岁。 慕陨归途。 旅途心下重复了一遍,莞尔,转身继续忙活去了。 …… “没意思,这边一点儿也没有过年的感觉……”旅泽栖一脸不开心抱着他毛茸茸的蓝精灵小书包走街上东张西望着。 老街地带常年战乱,繁华的表皮之下裹藏着纸醉金迷的肮脏,尤其边境一带。 只要跨越了边境线,黄赌毒便成了合法生意。 “小孩儿挺可爱啊?你家大人呢?”眼前三两个浑身脂粉烟酒气的男男女女醉醺着从酒吧出来,便遇上这过于干净白净的奶团子。刚从疯魔夜生活中还未醒脑的几人畜当即来了兴致。 旅泽栖大眼睛忽闪着,左顾右盼了会儿,目光锁定在街角一家写着“情趣小阁”字样的破旧门牌上。 他开口脆生生的奶稚气:“哥哥姐姐,我想去那里玩儿可是爸爸妈妈不让,那里是个什么地方啊?” 其中一男的顿时色笑了起来:“呦呦呦?小小年纪大字都认不全,倒是个小淫鬼……走着走着,哥哥带你过去。” “嘻嘻嘻……”几个还是少女模样的女孩笑作一团,和男人们搂搂抱抱过去了。 殊不知旅小崽子其实是识字的,他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 那破旧的门牌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地下负二层情趣雅间,慎读,此间出事概不负责,默认签订生死协议。 跟着旅途自幼在这一带逃亡奔波,旅泽栖自然多多少少耳濡了些。知道什么地方出了人命连个来敷衍的警察都没有;也明白哪里尸体腐臭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旅途教他自保,并且在教他自保的同时了解人性:必要时候,舍人为己是常态,在没有可以威胁你的外物时,身边的人就是最大的危险。 小旅崽子凭着自身过硬的天赋和顽劣鬼精解决了那几个恶心人的家伙,刚从这处破地儿溜出来,远远便和街对面的美人叔叔来了个四目相对。 砂楚有些意外抬眸看了眼“情趣小阁”四个字样,又看向这小崽子。 他过去,面上带了几分认真询问:“小崽子,你从这里面出来的?” “漂亮叔叔新年快乐呀!”旅泽栖笑嘻嘻地打招呼。 砂楚刚认真起来的眉眼不觉又柔了下去,他蹲身与旅泽栖平视:“木木,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地方吗?” 旅泽栖点头,煞有介事道:“小叔说过,如果我在外面遇到不正经的哥哥姐姐搭话,就骗他们到偏僻并且我有把握逃走的地方。”他回头一指身后的门:“刚刚有人找我麻烦,我看见了这上面写的,就顺便解决了。其实我可以不理他们自己离开的,但是他们好烦人。” 闻言,砂楚松了口气,笑问:“你小叔教你什么了?” 旅泽栖走上前直指“生死”二字:“这个!” 砂楚看去,轻轻扬眉,莞尔:“这小子……难为他避开了不该教的教会了你保命知识。”他捏了捏小孩的脸:“你小叔还教了什么?” “嗯……”旅泽栖想了想,顺口说出了旅途前段时间跟他说的话:“坏人都是敌对的,没有稳固关系,让他们狗咬狗是最好的自救方法。” 旅途啊……这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和天才的结合体。砂楚认识他的时间不算长,但旅途这个名号却在这一带听了好几年。 无非是东南亚这几年平白无故冒出一个有权有势的灰色产业链,却光明正大打着“旅氏”的名号,胆大妄为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商务局和警方的调查。 不怕死、够疯狂、够放肆。无视法律却在纸醉金迷的国外遵循着法律,是他旅途这些年的风评。 …… 老挝,丰沙里。 “就这么个贫穷落后的小县城,南鹤让能藏哪儿去?我们从十一月到现在在这边少说也待了有三个月了,赌了他不知道多少次,次次落空。”林子诚陷入怀疑:“这旅氏到底靠不靠谱?” “在国内可能并不涉及到这些信息,但东南亚这边的几家分设公司是旅途近几年一手建起的。”宁致若有所思:“就他那在地下市场商圈中的臭名昭着来看……” “靠谱归靠谱,那小子是存心对警方有所保留了。”旅畔推门而入:“你们真想尽早抓住南鹤让,旅氏那边带来的消息不能全信,至于这边的行动……”他顿住,最后那句却是始终说不出口。 他有私心,这么多年走过来,旅畔发现自己所执着的真相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所谓的坚持只是他不肯接受自己母亲有罪罢了。 当年的旅畔也才六岁,对母亲的记忆又能有多少?他如今越是往下查越是会不自觉瞻前顾后。旅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他想查却不敢,怕连累父亲和素姨,还有旅途那小子。 旅畔咽下了那句“这边的行动我可以帮忙”,他笑笑:“旅途有所保留,我用我自己的人脉帮你们查。” 宁致看着他,直觉旅畔方才想说的并不是这话。他有自己的顾虑,大概不想再次深入冒险了——旅畔也没这个义务。 “旅畔,实在勉强的话,你可以退出。”宁致忽而认真看着他,道。当年他和杨一落一起离开,本来以为他们会有更好的未来,结果却是阴阳两隔。宁致觉得旅畔现在能好好站在这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查案,没必要将好不容易离开的旅畔再次拉入局。 男人却笑笑:“宁姐,我从这行开始,当年辞职也没跟你们打个招呼,这次算个了结。”他悠哉进了里屋:“等抓着南鹤让,我也不打算干别的了,回家继承家产去。”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有所感慨。 第84章 再见昔日好友:不复当初 “你俩在家甜蜜蜜,好歹顾一下小孩?” 旅途坐地毯上掀了眼皮,笑笑:“这不是有神出鬼没的楚老板在。有事?” “不是托我查人?”砂楚毫不客气往沙发上一坐,看着旅泽栖小腿蹬蹬上楼去:“有消息了,奈温用你给的特权在老挝北边找到了人。人倒是没事,手底下说那妮子是自愿的,据说奈温当场气疯了。” 闻言,旅途倒是有些意外:“自愿的?”他脑海里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清纯天真的笑颜,旅途看了眼一旁沙发上充耳不闻刷手机的梵陨河。他失笑,当年的梵陨河和苗伦一动一静,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砂楚顺着他目光也看向女子,嗓音温温轻笑:“陨河,不关心关心昔日好友?” “关我什么事?”梵陨河抬头,意味不明勾了勾没什么血色的唇:“我倒是好奇楚哥怎么这么了解我的过去,这不最近想起来一些事。” “说说看?”砂楚并不意外,笑着架起腿,单手托住下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梵陨河后靠进沙发,浅笑着:“楚哥,当年湄公河并不是你第一次救我吧?” “哦?怎么说?”砂楚笑意更浓了。 “我应该……很早之前就见过你。”女子同旅途对视上,道:“早到那年罂寨外的林子里,我和旅途第一次见面时。” 旅途轻轻挑眉,着实没想到。 “当时找二途的警察是你故意引来的,仔细一想,二途那年也才十岁,真有本事从赵晋三那里逃出去,又怎么可能一路平安被警方找到?”梵陨河轻笑:“因为有你一路护送啊。我对十岁以前的事情记得很模糊,能让我记住的人脸不多,但在这个临界点上隐约记起一件事。” 大概09年前后,梵陨河那会儿不过八岁,她记得有一阵子所有人都很忙的样子。无人顾及她的情况下,小陨河毫不意外生病了。 之后是贺冕吧,和谁来着梵陨河记不清了,总之因为她的生病,贺冕不得不带着个累赘一起出去办事。 到了地方之后,生病的小陨河不怎么见到贺冕,好似是一天一个新面孔换着来照顾她,这让小陨河不耐烦,脾气也很大。中间来了个姐姐,一直到她病好才离开。 “几年前遇着楚哥就觉得莫名亲切。”梵陨河轻笑显露几分顽皮:“楚哥,还是该叫‘姐姐’?” 砂楚慵懒打了个哈欠,笑说:“为难你一场大病过后,这么多年了还能记起我来,小可爱。” 那年的砂楚二十六,因为身份特殊,他留了同女人一般的长发,方便必要时伪装。能混进梵星盏的组织里是他没想到的,不过当时刚好查到梵星盏身上,又听说这位手段狠辣的盏爷有个水灵可爱的闺女,倒让他来了兴致。 …… “我说了不喝!你拿出去!出去!” “人小气性倒是不小,你这是仗着我不会对你动手?”砂楚身穿的明显是男装,但一张脸和长发却衬托出了不一样的中性美丽,加上低磁温和的嗓音,又给人一种性别上的错乱。 小女孩靠卧在床头,像只奓了毛的小猫,死倔地仇视他:“贺冕呢?你让贺冕回来!” 砂楚叹气,将长发拨到身后,依旧温言温语哄劝:“你把药喝了,喝完带你去找他。” “哄骗小孩,谁信你,哼!”小女孩奶凶别过头去。 砂楚和她僵持了会儿,放下碗出去了。 许久也不见人回来,小陨河开始作妖——她来到这边以来一直进行一直失败的逃离计划。 本就病着,又是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小陨河毫不意外迷路了。一直在外面走到天黑,正当她打算找桥洞和流浪汉抢地儿睡的时候,砂楚找来了。 “要不要喝点热水?”砂楚抱着小陨河往回走的路上,趁小孩昏昏欲睡之际钻空子问道。 “嗯……”小陨河迷迷糊糊下意识应了声。 于是一保温杯的药磨蹭了一下午,还是被又渴又累的小陨河喝了。 砂楚耐着性子和她争斗半天,只是为了一杯药。 小孩子那点警惕心在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被攻破,第二日小陨河就已经没那么排斥砂楚了。 “楚姐姐,你的声音为什么是这样的啊?像男的。”小女孩像只活泼的猫儿,耍着无赖爬上沙发骚扰正刷手机的“楚姐姐”。 砂楚也不恼,笑着抱她坐自己腿上:“你觉得呢?” “你嗓子受过伤?” “嗯。” “你本来就这个声音?” “嗯。” “可是你穿的也像个男生哎?” 砂楚按住乱动的小陨河,抬手摸上她额头,眼睛却专心盯着手机。他依旧温声道:“还烧着,小可爱,安静会儿?” “就不!”小女孩闹腾得很,话也多:“你为什么叫我小可爱啊?贺冕说我一点也不可爱,是个死崽子,还讨人嫌。” “不讨人嫌,很可爱。”砂楚抱玩具似的抱着她刷手机:“就是太活泼了点儿。” …… “漂亮叔叔,好无聊啊,我们出去玩儿吧。”旅泽栖从楼上下来,无视他叔直接往砂楚怀里钻。 梵陨河恍惚了一下,回过神笑问:“所以楚哥,为什么也能是‘楚姐姐’呢?” 砂楚任旅泽栖玩他头发,依旧笑眯眯的:“因为啊……要不你猜猜?”他顿了下,又补充:“小可爱。” “用不着,日后你自会表明身份。”梵陨河裹着睡袍笑着上楼去了。 砂楚笑置不语。 旅泽栖卧他怀里不依不饶:“漂亮叔叔去玩儿呗?好无聊的……” “才刚回来没多久呢,木木。”砂楚垂眸看着小孩,笑意温淡令人亲近。 旅途笑问:“楚哥很喜欢小孩啊?” 砂楚:“我应当是和你父亲一个辈的,若是结婚早,孩子比你都小不了几岁。” 闻言,旅途神色微动:“楚哥有过孩子?” “那时候刚出来闯荡没几年,不懂事罢了。”砂楚看向他,笑了:“你应该没见过几面的小姑姑,旅堂语。” 楼上并未回房的梵陨河看着旅途难得有了波动的表情,勾唇笑了。 旅途这家伙先前兜那么大一个圈子告诉她白狼和旅氏的亲属关系,让她纠结了好久。现在这也算给旅途一个惊喜了,这还是梵陨河在查砂楚身份时意外查到的一段情史。 许久,听得旅途开口似笑:“小时候回我爸老家,就听说过小姑姑一些不好的事情,说什么‘打过孩子的女人以后嫁不出去’之类的话。”他饶有兴致:“我那个小姑姑的风流债原来是楚哥啊?她定居在了法国,需不需要我给她叫回来?” 砂楚笑了,起身:“各自安好吧。人在孙思铭的酒吧等着,一起去?” …… 第一眼看到苗伦时,旅途差点没认出来。 女子衣着性感暴露,染了一头烟粉色长发,化着媚人的浓妆。随着稚嫩消褪的还有她的单纯清澈,浑身上下透着在金钱和欲望中趟过一遭的劣质伪高贵。 包厢里难得是安静的,女子坐在其间,一边尝着红酒一边耍着把小刀。 奈温坐一边看着,看似平静的表面实则内心五味杂陈。他转头看到旅途,勉强笑着点头:“旅途。” 旅途点头回应,他径直来到女子面前,在她身前的茶几上坐下了:“苗苗,好久不见。” “奈温说你有事问我?”苗伦倒是不见外,直接切入主题。 旅途见状也不废话:“我想知道你家中有关你父亲的东西还留着吗?” “怎的?查老底儿啊?”女子坐起身,倾过去一把勾住旅途脖子,笑意轻浮:“要不是听说你和精灵在一起了,照我的规矩,陪一晚,换你的条件。”她松开旅途重新靠回沙发,漫不经心打量着自己的红色指甲:“好久没回去过了,我不确定我妈有没有整理过,如果你不嫌麻烦,可以跑一趟。” “你母亲回中国了。”女声微哑却带着与生俱来的清扬权势感传来。 旅途回头,竟是梵陨河换了身大衣跟了过来。砂楚陪她跟后面进来。 “苗苗,我真替你妈感到耻辱。”梵陨河全素甚至病态的一张脸,将苗伦精心伪装起来的气场全压了下去,她不紧不慢走上前,将一沓照片仍苗伦身上:“你妈这几年的生活,自己看看吧。” 苗伦垂眸,看着散落在沙发上地上的一张张照片,捏着酒杯的指尖微微一紧。 旅途捕捉到女子那一丝变化,他适时开口:“准确来说你爸是被当年的狙击手间接害死的,你确定要保护那个狙击手?” “呵。”苗伦却是看向了昔日好友:“我怕说出来了,精灵会崩溃呢。” 梵陨河浅眸同她对视上,似笑:“那你倒是说说?”她走近了些,伸手捏住苗伦下巴,拇指指腹蹭上对方艳红的唇。 奈温和旅途看得恍惚,砂楚只是笑着。 梵陨河俯身勾唇笑起,似那北姐强势回归:“宝贝儿,念在你我朋友一场,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但你执意走你父亲老路,总得付出点东西。” 苗伦被迫抬起头同她对视上,二女之间有强横的敌对气息散开。 旅途考虑到梵陨河如今身体,他起身上前:“阿桑……” “没你的事,坐着。”梵陨河反手按着旅途肩膀让他又坐了回去。 旅途挑眉,整以暇寐真的就这么安分继续坐着。 “我说了,你们可以自己去我家搜。”苗伦道。 梵陨河却是轻轻笑了,她越凑越近,忽地抬脚踩上沙发,凝视着苗伦妆造过浓的双眼:“你不是早就转移了么,苗苗?或者说,烧毁了?” 闻言,苗伦一时意外,没收住情绪同梵陨河对视上,有慌乱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她冷笑了声:“那你自己想办……” “咔哒。”梵陨河掏枪抵上了她额头,依旧笑着,却气场全开:“苗苗,亲爱的,我对旅途都没有这样的耐心,你了解我的。” 闻言,旅途本人仔细回想了下,似乎这位北姐从来都不知道“耐心”二字怎么写,一言不合就开打,他失笑。 “我可以带你们去,至于能不能查到真相,看你们本事了。”苗伦挑衅般讽笑。 梵陨河点头,收了枪,也收回过于强势的气场:“可以,明天动身。”她转身头也不回离去:“奈温,管好你的女人。” 目送女子离去,奈温笑了声,不知意味。五年来第一次再见,梵陨河却从头至尾没给过他一个正眼。 认真起来的北姐,果真是记仇啊……奈温叹气,谁让他自作自受呢。 出了酒吧依旧匆忙,旅途倒也理解她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只得跟上劝慰:“看着苗伦如今这样,虽不入流,话语中多少还是在乎你这个发小的。北姐,可以把阿桑先放出来好听我说几句吗……” “啪。”不轻不重一巴掌冷不丁附上他脸颊,指尖微凉。旅途顿了下,而后轻哂:“我以为北姐要撒气在我这儿呢。” 梵陨河似笑非笑:“不允许?” “北姐随意,开枪崩了我都行。”旅途笑道。 梵陨河另一只手也捧上他的脸,凑近了同他对视,语气认真:“二途,五年前的我,是不是也像现在的苗伦一样讨人厌,让你反感?” “北姐啊。”旅途无奈失笑,抬手掐住她下巴,像捏旅泽栖那般自下而上捏住了女子的脸:“苗伦现在是不入流,当年你那时纯属狂妄不知天高地厚,本质上就不是一个意思。” 两人正探讨着“现象与本质”的问题,旅泽栖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喂?” “小叔,有人找你,你再不回来他会杀了我的。”另一边小孩语气冷静淡定,一点也不像被绑架了。 旅途同梵陨河对视,二人皆有种真相来临的预感。 赶回家中时撞见的却是一大一小对下象棋的和谐一幕,那大人头发略微凌乱,一张脸却并不糟乱,带着刚毅气质,可不正是何简。 仔细打理过后的脸竟是称得上英俊,倒是和旅途有几分相似。 “大外甥,又见面了。”何简目光落在紧随其后进屋的人身上,痞懒笑了:“我们貌美心毒的楚教练什么时候甘愿给人当手下了?真是罕见啊。” 砂楚笑了,却是不同于平日的温温和和,他收敛起那副随心随意的姿态,连同周身气质都带着危险:“何长官别上来就视我同敌啊?”他轻叹一笑。下一秒忽然抬刀抵上旅途脖子,瞬间敛笑:“老子想杀谁,顶级刺客也是很难察觉的。” 第85章 各方躁动:前一夜 僵持不下之际,还是旅泽栖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放开我小叔!”小崽子一看自己小叔被威胁,瞬间急了,冲上前就推开砂楚:“放开!” 短暂的异样过去,砂楚又恢复那般温和乱了性别的笑眯眯状态。他收刀抵住小孩脑袋:“开个玩笑,木木别当真?” “一点儿也不好笑!”旅泽栖仰头瞪他,转身一头埋进他叔怀中:“抱……” 旅途将小崽子抱起,无奈:“楚哥,这孩子最近挺应激,你吓着他了。” 砂楚笑笑,伸手要将小孩抱过来哄,旅泽栖却死活不肯。 “小孩都这么惯着,迟早得废了,像什么样子。”何简靠进沙发,瞅着旅途对旅泽栖的纵容。 旅途示意梵陨河和砂楚先上楼,他抱着小孩坐下,依旧优雅从容:“我惯归惯着,该教的一样没落,舅舅未免管得太宽了。” 何简轻哂了声:“小子倒是牙尖嘴利,要不要跟我回一趟何家?你妈在。” 闻言,旅途微顿了下,他抬眸:“我爸呢?” “前阵子就没了消息,你妈估计知道他在哪儿。”何简不在意道。 旅途默然片刻,拒绝了他的提议:“不了,我暂时有其他的事情要办。等这事告一段落,我再去何家拜访。” “小子,你虽是外姓,但也算得上是我何家的旁支血亲。拜访?未免太见外了吧?” “哦?”旅途轻笑了下,圆滑而平和:“舅舅不怪罪我先前对您的囚禁?” “臭小子。”何简嗤笑,心道这小子小小年纪倒是精明,他在部队前线这么些年,曾落入敌人手中也是凭着装疯卖傻躲过去的。不料竟是一开始就没瞒过这小子。 是他何家的种,无论手段还是目光都够毒辣。 “行吧,舅舅的善意外甥收到了,不过……”旅途手上安抚般捏着小孩的脸,他故作为难笑笑:“您能先撤了在我旅氏公司的何家人吗?您这样,我也没法做生意啊。” 何简在这短短的交谈里对旅途刮目相看,已经不意外了。他笑意玩味:“你了解南氏具体底细吗就敢贸然动手,若是日后警方查到你头上,你旅氏这么大的产业全得玩完。” “真是受宠若惊,舅舅这是在关心我?”旅途狡黠避开了这个话题,颇有教养微笑:“不劳您劳神费心,外甥自己有主意。” 何简点头,打量他一番,而后甚是满意大笑着离去。 旅途抬头看向二楼一直听着的梵陨河和砂楚,无奈一笑:“没办法,仇家多人脉也强大。” “所以你后面的事情主要是查那个狙击手,五年前的事?”梵陨河问他。 旅途耸肩:“很显然。” “二途,你有你自己的事,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梵陨河目光落在他怀中的旅泽栖身上:“比如木木妈妈的事情。” 旅途笑笑:“我嫂子的事虽然暂时不清楚,但我哥当年出事是‘白狼’干的,可以先解决了这个问题。” “何氏的白狼?”砂楚:“何氏在东南亚扎根这么多年,到你已经是第四代了,你确定你有把握和他们对抗?” 旅途轻抿薄唇笑了:“谁要和‘他们’对抗了?我只和‘他’对抗,擒贼先擒王,灭族动根基。” …… “这一带精灵应该有印象。”走在破旧的村路上,苗伦给几人介绍这边的情况,忽而转移话题,冲昔日好友意味不明一笑:“毕竟精灵当年被禁,拼死才逃到对岸这个村寨的。” 闻言,旅途眸色微动:“所以,他们大本营在湄公河对面?” “对啊。”苗伦看出他所想,悠哉笑笑:“别误会,没有要害你们的意思,只能走这边绕路。河对岸白狼总部方圆两千米以内包括外部,全是看守。” “小丫头,你父亲难不成是白狼成员?”砂楚问。 苗伦冲他一笑,坚持自己的原则:“我说过了,我只负责带路,真相什么的你们自己查吧。” 旅途开口:“在村寨里找个歇脚处,先定下计划。” “扑哧。”话音刚落,便听苗伦笑出声来,她正大光明当着梵陨河和奈温的面,冲旅途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旅总,可知道这个寨子叫什么?” “什么?” “青纱寨。”砂楚接过话,道:“‘青纱寨’本意指农村庄稼到了旺季,长得繁茂。在国内很多杀人强奸案都是在这类地方发生的,因为庄稼能藏人,还能埋尸。” “但在这边多是淫语,比如‘走啊,一起去青纱玩儿’,这时候……”奈温话到一半,被苗伦没羞没臊打断了。 “好啊相公,咱什么时候玩儿呢?”女子嬉笑着过去。 奈温揽住人,警告般往她头上敲了下,继续道:“这时候你得明白,不止是字面意思上的‘玩’,而是发生关系。” “懂了。”旅途点头,轻轻挑眉:“这边还不分同性异性是吧?” “举一反三,可以啊?”梵陨河笑着望向他。 旅途笑笑,这几年基本都奔走在东南亚一带,自然听过见过不少人畜混乱之事。 “回到话题。”苗伦正经了点:“这个寨子,是男欢女爱的天堂。”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话音刚落,前方小片玉米地里便传出动静。 有不可描述的声音传出,男女声混合着。 砂楚轻笑了下,并且很习以为常调笑了句:“还好没让木木小可爱跟过来。话说,给他塞哪儿去了?” “自然送公司去了,员工靠不住,倒是有个过命的朋友。”旅途道。 据苗伦说的,这整个村寨没有可以落脚的正常地方。漫无目的转悠间,几人不知不觉就跟着砂楚来到了一处木屋前,整片土着建筑中唯一的木屋。 “进来吧,很久没打扫了,脏了点别介意。” 话是这么说,小院却干净得很。苗伦有些奇怪看向梵陨河:“你不是被这个男人婆救回来过?怎么看你也对这里很陌生的样子?” 那异样的记忆缺失感又涌上心头,梵陨河抿唇不语。 “小人妖,没事少怼我们小可爱,她现在可虚着。”砂楚打开大门。 苗伦瞥他:“你骂谁呢?” “你先对我上升人身攻击的。”砂楚耸肩。他大致扫了眼屋内,还算整洁。于是拿着壶去烧水:“房间不够,你们自己看着分吧,两人一间。” 闻言,苗伦一秒挽上奈温胳膊:“那自然是夫妻一间喽!你俩本来就是情侣,没意见吧?” 旅途看了眼自个儿在院子里转悠打量的梵陨河,迟疑了下:我们……” “没意见。”梵陨河进屋,正撞上旅途略带戏笑的目光,她轻笑了下,转身找卧房去了。 …… 入夜。 砂楚本身就是个精致的人,他的住处自然也是处处精致,那些生活用品和家具怕是抵得上这边底层家庭一年的生活费了。 旅途在寨子里熟悉了一圈,回来冲了个澡钻屋里时梵陨河已经睡下了。 他将灯熄掉,刚坐上床便被一只手环上腰,旅途低头看去:“没睡?” “你动静真大。”梵陨河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慵懒软糯:“被你吵醒了。” 旅途差点忘了她如今这身体状态,睡眠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歉然:“以后注意。” “以后?”女子暗黑中缓缓睁开眼眸,迷惘般轻喃:“以后在哪里呢……” 气氛沉默许久,听得旅途忽然开口:“梵陨河,这次事情过后,我们结婚吧。” 梵陨河躺他怀中,扯了扯被子重新闭上眼:“二途,十几年了,他们坟头草在我梦里年复一年疯长着,我不确定我到时候会不会冲动……” “那可不行。”旅途笑了声:“你身体允许么?要不我替你冲动?” 梵陨河闭着眼在他怀中蹭了蹭,笑道:“我看你傻成这样子,还能好好活到这把年纪,我这个自小在这边长大的应该不至于太短命。” …… 凌晨时分,丰沙里县。 许久未抽烟的旅畔天亮之际被噩梦惊醒,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来到阳台上点了支烟。 他点开手机隐私文件里的卫星界面,黑暗中手上猛然而短促一抖,烟灰抖落出火星映入他意外而震惊的眸。 旅畔突然爆了句粗口,转身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 界于丰沙里和旅途几人所在的青纱寨之间的某处林子里,年过半旬的男子带着队伍停下,他目光落在远处河对岸星星点点的地方。 只看了一瞬,他果断掉头走向那地方:”暴露位置,今天就动手。” “啊?可是老板,我们准备并不充足……” “别废话,都跟紧了。” …… 云南滨城,映湖军区。 “一队二队准备完毕!” “后勤部整装完毕!” “三队就位!” “确定消息准确?……行,再次检查装备!四队五队人呢?!” “到——” “报告指挥长!全队整装完毕!请指示!” 谭置大致一扫,回头看了眼正往这边走来的江遣,后者冲他点头。谭置下令:“出发!” “是!全体都有……” 江遣来到他身旁,一边戴上手套一边说:“比计划提前半年,根本来不及上报具体原因。不过郑军长承担了所有责任和可能受到的处分。我们这次必须对上面有个交代。” 谭置点头:“走吧。” “嗯。” “爸!” 二人回头,谭置拍了拍他肩膀,先走了。 江遣望向还穿着睡衣的儿子,笑笑,张开双臂。 江浩徐鼻子酸了酸,冲过去一头扑进他爸怀中:“爸,这好像是你这么多年第一次正式出任务。” “我就是干这个的,必须执行命令。”江遣依旧笑得那般云淡风轻:“在家少气你妈,知道吗?” 江浩徐松开,看着他父亲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递出手机:“爸,你手机落了。” 江遣眸色微动,抬眸看向站在夜色中不远处的妻子。 朦胧月色中,徐子白冲他微微点头,满脸肃然认真。 “行了,回去吧。”江遣收好手机,揉了把江浩徐脑袋,笑说。 江浩徐回到母亲身边,望着父亲这久违又熟悉的一身装备,仿佛回到小时候每天盼着父亲任务回家的日子。 而后,见徐子白向丈夫肃然敬礼。 江遣笑笑,下一秒肃然敛笑,回礼。 上了车,所有人都在闭目养神,车内只有通讯兵敲击键盘发出的啪嗒声。 直至过境已是两三个小时后了,一直未动的江遣坐后面忽然抻了个懒腰,他打了个哈欠,问驾驶员:“到哪儿了?” 驾驶员:“前面国道过了就是掸邦。” “上报谭指挥,联系车队绕路,走西边郊区小路。让侦察车走前面开路,一队随后,其余队形不变。”江遣道。 司机应着:“是。”他拿起通讯器重复了江遣的话,立马得到谭置回应: “全体听令!变换队形,保持当前车速。前方即将离开高速,进入省道!”谭置声音通过对讲机在各个车内响起。 江遣拿过对讲机,接过话:“武装混战区,都保持高度警惕。侦察队?” “侦察队收到!” 江遣这些年虽然从战区被调至总部,看似干起了后勤,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遣关键时刻的能力在工作中起了多么重要的作用。不过被人刻意打压了,江遣若是重回战区,绝对妥妥的一把手。 毕竟能力和职位仍旧在,威慑力足以压制一切躁动。 …… 村寨。 又是太阳照常东升的一天,梵陨河面色如常同奈温几人吃了早饭,并未主动提起不知去向的旅途。 她找苗伦借了口红,简单遮掩了脸上苍白憔悴的病态,而又找砂楚借了身冲锋衣,一番收拾后自顾自出了门。 “她一个人确定没问题?”苗伦一脸悠哉给自己补妆,随口问道。 奈温摇头,目送女子身形单薄出了门:“旅途一大早就没了人影,大概探路去了。” “旅途是昨晚就离开了。”砂楚来到门边,笑了笑:“你们以为陨河怎么走得这么坚决?旅途在没跟她商量的情况下自己去夜闯白狼总部了。” 二人有些意外对视。 砂楚轻叹:“当初在这里救下梵陨河,就该想到她迟早会有回来的这么一天。” 他们都在佩服梵陨河的胆量和坚定,但是没人知道,昨晚还说着要娶梵陨河的男人,现在已经身处敌方总部,生死难料。 第86章 利益场上:契合 旅途拎着枪顶着满头血从白狼某一栋大楼出来时,天刚蒙蒙亮。 狡猾的老东西将主力全撤进了主楼,只留些小卒分散在基地各处跟他们周旋着。 旅途四下一扫,目光落在正对面被挟持走来的夏思友身上。 “途哥。”夏思友勉强笑了下:“老爷子够猛,给我生擒了。” “小年轻,别冲动。”旅莫寒扶着夏思友肩走来,看着儿子满身戾气未退的样子:“过来。” “爸,你这是干什么……”旅途没走出两步,却见自家老头子冷不丁将枪口对准了他。他挑眉,手指勾着枪背带举起双手笑意懒散:“我想想啊,我一没想着弑父,二没想着夺权篡位,罪不至死吧老头儿?” 旅莫寒上前,拎小崽子似的一把揪住旅途后领,凑他耳边低语:“我是不是让你哥转告你,停止你手头一切事情,不要掺和进来?” “爸,你这么说就……” 旅莫寒一巴掌拍他后脑:“回是回不去了,跟紧。” “……”旅途跟上:“你们计划中是打算至少在一至半年后动手吧?提前这几天绝不可能因为我,因为什么?你们最重要的暗线落在了他们手中?还是……” “闭嘴。”旅莫寒打断他。 旅途轻笑微微耸肩:“看来我猜对了,再让我猜猜,是梵星盏吧?整个东南亚最有权有势、还心狠手辣的盏爷竟是警方派出二十多年的卧底,好家伙,这好比美国老登在位多年,结果和敌国是一丘之貉。” “砰!” 旅莫寒一手旅途一手夏思友抓着躲到大楼走廊外的承重柱后面。 “旅先生好魄力,夫人被扣押在此了这么久才见你找来,既是来谈判,何必躲躲藏藏,跟我走吧。”来人面带微笑,优雅绅士,带着异域混血的俊毅面容。 闻言,旅途心下一惊:何简骗了他?还是说……他望向父亲,后者却走了出去:“你俩别乱跑,我先过去。” “等等。”旅途转过头对夏思友道:“你立马联系林淙,告诉他东南亚分公司所有安保部门的员工人身保险翻倍,我出。两小时内我要见到人,另外,联系乔辞安找克里亚,越快越好。” 夏思友点头,转身。 “还有。”旅途继续说:“金克那边也找人通知一下,就说我在白狼总部交易温柔散,但现在还在犹豫要不要卖出去,他要想要就动作快一点。”他古怪笑了声:“让他们可劲儿狗咬狗。” 夏思友只觉得后脊背发凉,他点头,匆匆离去。 旅莫寒没料到自己儿子能疯到这个地步,他道:“你是成心要这些擦边市场生意天翻地覆啊。” “爸,我跟你一起。”旅途整以暇寐:“我挺想见识见识,我那位纵横东南亚这么多年的外公是个什么人物,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请吧,二位。”等候多时的苏都易见两人没动作,上前来。 三人刚走出几步,迎面撞上了脸色苍白却冰冷的梵陨河。 苏都易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从容,他依旧像多年前那般关心女子,好似仍是亲人:“阿桑?这里危险,你身体不好,回去吧。” “老易藏得倒是挺深啊,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梵陨河一步步上前,笑意清扬淡然:“叔叔是什么时侯开始的呢?十八岁那年送我的埙里面却藏着温柔散样品,是囚禁我两年而想方设法让样品落至旅途手里,从而被他这个温柔散研发者的儿子解出来?还是更早以前?故意让阿南诱导我去禾桥跟旅途相认……” 闻言,旅途心中微动。 “噢忘了说,我虽然大脑受损,但对于这里我可印象深刻,一回到这里就什么都记起来了。”梵陨河笑说,抬眸看向西边林子方向:“那边有个分部,当初囚禁我是地方,对吧?” 苏都易无奈轻笑:“阿桑,不得不说梵星盏把你教得很好,可是没用,你于他而言也只是个棋子。” “无所谓,我在你们这里也一样,不是么?”梵陨河笑笑:“老易,我从来没想过回苏都氏族当那个所谓的继承者。五岁以前的记忆,狗屁也不是。” 苏都易点头,笑了下:“你要不要先跟我见个人,再考虑说这话?” 所有火力都集中在主楼,他们这一进怕是插翅难飞。旅莫寒至少提前保证了旅途的安全,他不能保证梵陨河甚至是自己的安危。 主楼最顶层的偌大会议室内,早已等候许久的老者脸上不见半分不耐神色,一脸从容正襟危坐。 “莫寒啊,可就等你了。”老者的声音随着轻微的开门声兀然响起,料定了进来的不是别人一般。 旅莫寒没答话,目光却是看向了坐于老者左侧的苏都兰索。他看了眼身旁梵陨河,径直过去坐下了。 这一刻,女子脑海中前不久才从江浩徐那儿看到的酷似养父的男人照片和面前这个男人的脸重叠。 似是感受到梵陨河目光,苏都兰索忽地抬眸,视线和女子撞得猝不及防,他竟是略显慈和笑了:“阿桑好多年了,不认识阿达了?” 不对,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不是阿达!梵陨河一贯的从容自信瞬间紊乱,她看着男人,许久也只是下意识后退半步,没说话。 然后她觉得撞上了谁,旋即听到旅途声音轻缓带着安抚在耳边响起: “他可能是你阿达,但你记忆中的阿达不一定是他。阿桑,冷静下来,你能听懂我意思,不过你不愿意承认。”旅途的手轻搭上她肩膀,冲在座的人淡然一笑:“不好意思,我们家阿桑身体不太好,这场面可能有点吓到她了。” 吓到?一旁苏都易暗自失笑,这丫头从小到大哪儿有危险往哪儿凑,能被吓到就怪了。不过这小子刚刚说什么?我们家阿桑? 有点意思。 苏都易面上淡淡,略带打量的目光落在这青年身上。 “怎么会忘记阿达呢?”梵陨河心下一动,当即笑着绕过长桌走向那中年男人:“不过阿桑一直都以为阿达在当年的小丑案中出事了。” 嗯?苏都兰索心中奇怪,面上依旧依旧笑得慈和:“这些年辛苦我们阿桑了。” “可不是嘛,所以我这次回来,阿达可得好好补偿我呢。”梵陨河扶上男人肩膀,轻抬浅眸同旅途对视上,她意味不明一笑。 要遭!这妮子一个眼神旅途就知道她想干什么。手上不动声色摸向腰间。 苏都兰索笑呵呵问:“哦?阿桑想要阿达怎么补偿你呢?” “自然是……”女子手起又落。 苏都易骤然出声:“二哥躲开!” “拿命偿!”梵陨河手下毫不留情,却仍是被早有准备的苏都兰索躲开。 本该混乱的现场却在女子这一刀过后陷入了诡异的死寂僵持。 便见梵陨河轻跃坐上了桌子,修长的腿晃了两下,她回头一瞥苏都易,又望向苏都兰索,笑容甜美得诡异:“二哥?阿达,你不是排行老大吗?老二应该是我二叔苏都兰索才对吧?” 苏都兰索看着她,没言语。 安静中听得打火机“咔哒”一声,竟是旅途点了烟不紧不慢挨着自己老爹坐下了。随后这位小旅总戏谑笑出声来:“北姐这是终于重出江湖了啊,老丈人,您可当心了。” “老丈人?”梵陨河忽地抬腿在桌子上灵活翻转身体,丝滑坐在了旅途面前。她伸手轻抬对方下巴,勾唇笑得张扬:“他不配。你老丈人正在赶来歼灭的路上呢。” 早在旅途出发时梵陨河就察觉到并将定位发给了江浩徐,而江浩徐必然会告诉她父亲江遣。 计划赶不上变化,但变化哪里比得过北姐的疯狂? 梵陨河又是一个转身单腿屈膝坐桌面上,托着下巴笑望众人:“我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各位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盯上了我梵姓在东南亚的渡口和势力。” 此言既出,连坐于首位的老者——何倡峰都有些意外。 本以为是螳螂捕蝉,谁料小丫头是黄雀。 闻言,旅氏父子却是心下奇怪:梵星盏没暴露身份?那他们又是如何将梵星盏抓到手的?又以什么理由?还是说…… “姓梵的失踪这么久也没个消息,贺冕出去找人,哪知道也跟着失联了。”何倡峰身旁站着的男人开口,竟是和何简有七八分相似。 何倡峰带着威严性的苍劲声音不紧不慢响起:“小女娃,现下他二人管辖的地带人心涣散,你不管还不允许别人收了这些无头势力?” 梵陨河好看的浅眸带着顽劣的笑意瞥向老人:“呵,老东西,七岁小儿都懂得不吃嗟来之食的道理,你个老不死的倒是脸皮子厚,还上赶着要?哦,我倒是忘了,你在老挝这么多年,怕是早忘了自己是个中国人。” 在场的不止何家、苏都氏族两股势力,闻言都忍俊不禁,却也没敢太放肆。 有人小声嘀咕了句:“不愧是那姓梵的养大的,小丫头嘴皮子又狠又快……” 何倡峰活到这个年纪,已经很少有情绪管理失态的时候了。这会儿却是脸色不太好看,他大掌一拍桌子:“好个不知规矩的小丫头!莫寒,你倒是什么人都往我这里带!” “老先生倒是倚老卖老了!”梵陨河丝毫不畏,反笑:“敢问老先生说的是道上的规矩还是我中国的规矩啊?” 何倡峰怒极反笑:“黄毛小儿倒是教训起我这把老骨头来了!” “不敢不敢。”梵陨河声音清朗自傲:“若是说道上规矩,您抢我也抢,但这谈中国规矩,您老没资格。我一样不敢门清,彼此。” 绵长且显得大方的女性声音从门口传来:“好丫头,不愧和旅途小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众人看去,坐席之中一直未开口的何简似调笑:“蓝姳?多年不见,你这样子是一点没变,还跟姓赵的谈着?” “何长官猜得准着呢。”蓝姳谈笑举止大方在旅途身边落座,纤手拍了拍旅途肩膀,眼睛却是看着何简的:“受人之托,今儿啊来护送个人。” 何简眸色微动同她对视着,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他讥笑一声:“赵晋三那窝囊废真是配不上你,美人儿都眼瞎啊。” “真是让你失望了,老娘吃不动硬茬,还真就只能找他这软货,踏实。”蓝姳笑说。 何倡峰咳嗽一声:“行了,既然人都……” “不好意思,来迟了!” 金克?梵陨河翻身跃下桌子,和站起身的旅途对视上。她在旅途似笑的目光中了然,暗暗伸手在他腰间掐了把:“好算计啊小旅总?” 旅途带着她退至一旁,轻笑:“和北姐嘴皮子成正比,一半一半。” 眼瞅着金克十分不见外落了座,何倡峰轻蹙眉,看向旅莫寒:“你什么意——” “嘿,这天大的好事儿怎么能少了我呢?”不等老者话说完,又进来一批人,其中就有克里亚。他绅士一笑:“毕竟在场各位大多数都是跟小子有过合作,我分一杯,不过分吧?” 该到的不该到的基本都到齐了,旅途回头扫了眼身后不知通向何处的小门,他握紧了梵陨河的手不动声色后退着。 抬眸间和父亲旅莫寒视线撞上,旅途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犹豫。 便见父亲冲他缓缓点头,而后竟是欣慰笑了。 这一笑看得旅途莫名心悸,他来不及思考,便见何简身旁的男人猛然举枪指了过来:“拦住他们!” 那瞬间的混乱令旅途大脑霎时一片空白,他不记得自己为何能毫发无伤,但他忘不了所有人举枪指来时父亲毅然起身挡住他的背影,那一刻父亲的身形在他眼中是那般萧索。 以及那个发现他逃走的男人开枪时,一旁何简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的喊声:“何复!” “砰!” 贯彻耳膜的声音,旅途看到父亲脖子处鲜血喷涌,看到所有人震惊但冷漠的眼神,看到何倡峰因气急败坏而指向自己的滑稽嘴脸…… 小门后是幽长不见尽头的黑暗长廊,梵陨河将门反锁,蹲身去看几乎脱力跌倒在地剧烈喘息的旅途:“二途?” 许久,见这青年忽地露出一抹诡异且理智到极点的笑来:“呵……”而后又是陷入漫长的死寂僵持。 旅途说了什么,梵陨河没听清,她凑近了。听见旅途又说了一遍:“何复,他叫何复……” 梵陨河心中莫名一悸,她抱住旅途:“二途,我们立马报仇好不好,不等了,我帮你。” 因为自己经历过,所以永远以受害者的视角为他人考虑。 他们的心境到灵魂在这一刻达到了高度契合。 第87章 北姐的失算:环环相扣 自旅途和梵陨河从现场逃离到现在过去约一个小时,这期间以何复那一枪为预警似的,整栋楼枪声不断,危机四伏。 旅途的失神在梵陨河为他挡下一枪后彻底找回状态,他搂住女子腰身快速闪进一间门内,反锁后立马去查看她伤势:“阿桑?” “不碍事。”梵陨河看着他撕下衬衣为自己包扎的专注且略显手忙脚乱的样子,凑近了同他额头相抵着,轻轻垂眸:“二途,那日何简来找你我就让云幸查过了,何倡峰有三个子女,长子何简,老二是你妈妈,这个何复是老三。” 旅途只是顿了下,手上动作依旧轻柔。 梵陨河见他不说话,继续道:“另外查到,当年你妈妈和你爸爸在一起时,何倡峰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后来你爸爸将旅氏发展起来,何倡峰想吞并,这才同意了他们……” “咔!”窗边忽然一阵动静。 “阿桑,旅途,是我。”贺冕翻进屋内,立马抬手示意旅途。 紧跟其后翻进来的还有一人,是梵星盏。 算起来梵陨河有五六年未见他了。这人似乎没太大变化,但梵陨河看得恍惚,他变了的,老了些。 她顾不上胳膊上的伤,依旧像小时候那样飞扑过去一把搂住男人:“梵星盏……” 贺冕站旁边看着,笑笑。转而注意到依旧蹲那儿的旅途,他上前。 梵星盏难得露了点笑意,拍了拍她纤瘦单薄的背脊:“多大人了。” “你们不是……”梵陨河回头看向贺冕,又看看他。 贺冕:“他啊,这么长时间一直计划着毁了何倡峰当年囚禁你的分部呢。这不趁着今天刚好来这边交接任务,终于如了愿。” 闻言,梵陨河笑出声,伴随而下的还有独自忍受了许久的委屈泪水。 “阿桑,苏都兰索和苏都则,我们一个也不会放过。”梵星盏温声淡语安抚她。 梵陨河默然。梵星盏看向旅途:“你父亲的事,我们感到歉然。”他和贺冕爬上大楼,在会议室窗外目睹了一切,却无法出手相救。 他们不能暴露身份。 “和您二位无关。”旅途起身,温淡笑意却显露几分颓然:“来之前路上,我爸说您二位会来交接任务,届时务必将手机交到你们手里。”他将父亲手机递给贺冕。本来是说好了他去找何素女士,父亲会拖住他们,哪能料想竟是这种方式拖延。 贺冕直接上滑解锁,看到主界面的壁纸赫然是妻子和两个儿子的三人合照。他顿了下,有些意外。 这是多自信且强大的能力,才敢以卧底身份正大光明暴露着妻儿? 旅途看过去,盯着手机里的照片哑然失笑,半晌才有些艰难开口:“看完销毁吧。” 贺冕同梵星盏进行现场对接,末了,二人对视一眼,再次看向旅途。 梵星盏还回手机:“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能保管得当,对我们不会有影响。” 旅途看了许久,才慢慢接过手机。 “二途,留着吧。”梵陨河看着他。 青年却摇头,笑笑:“老头儿清高了一辈子,别到头来手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被我和我妈发现,他就没面了。”他甚为不在乎开了个玩笑。 笑话!他旅莫寒刚正一生,哪里来的见不得人?有的是这二十多年来不见天日的任务,为顾全大局的抛弃妻儿! …… 枪声依旧,几人在主楼躲了好一阵,梵陨河便要和梵星盏二人告别了。 “我们该继续任务去了,旅途,这次枪战,切记要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行动,否则只会内部矛盾。”梵星盏道。 旅途只默然点头。 “另外,这丫头可是我江、梵两家的千金,你可得好好护着,啊?不然唯你是问。”贺冕转身跟上梵星盏,在梵星盏回头看来时了然,出声嘱咐旅途。 旅途笑:“二位放心。” 早已长大成人的梵陨河目送他们走远,这一别,便不知哪日哪时才能再见了。 梵星盏和贺冕像个夜行者,永远行走在这见不得光的地狱,却带出了一个拨云见日、向阳而生的梵陨河。 她从女孩长大成人,是他们行走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唯一的光亮和希望。 “爸说我妈就被关在这主楼里,现在任务也交接给你小叔他们了,我得去找我妈。这里太危险,你先……”旅途话未说完,便被女子忽然抱住,按着头与她额头相抵。 梵陨河轻声道:“二途,别撑了,你就当给我个机会,让我安慰一下五岁那年在古城街头的小阿桑。” “阿桑……”旅途机械念着她小名,闭上眼悲悸笑出声来,他笑着,脸上却是温热的泪:“阿桑,我跟老头相处的时间不多……” 梵陨河听着他说以前的事情,不觉间也泪流满面。她听到自己泣音颤抖着:“你爸爸很爱你。” “可是我没有爸爸了……”话音戛然而止,青年像个孩子般泣不成声。 这一战从天黑到天明,又从暖阳到黄昏,二人在主楼内转悠着,像无头苍蝇。 梵陨河想问旅途,会不会是他父亲的消息有误,但话到嘴边怎么也问不出口。 现下的旅途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承受都已经到了临界点,于他而言,父亲临终前的几句嘱咐是支撑他坚持下去的理由。 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则溃不成军。 她望向前方径直走着的旅途,眸色微凝, 冲上前一把拉他躲到拐角的墙后:“小心!” “砰!”对方暗枪放空。 旅途回过神,一回头正与女子对视上。 梵陨河尽力压住喉头的咳嗽,对他道:“你现在心绪太乱,我来吧。”她上前捧住他脸,强行拉回旅途有些游离的视线同她对视:“二途,你现在听我说,我联系了云幸和砂楚在外面接应,你从主楼出去往西走,经过……”话未说完,见到他忽地往她肩上压来。 “二途?”梵陨河踉跄了两下,勉强扶住他蹲下身去。冷静摸向旅途颈动脉,一切正常。 “北姐,兄弟们来迟了。”解决了几个放暗枪的,一名长相甜美却拽酷的女孩带人来到她跟前。 梵陨河将旅途交到这少女带来的手下手里,起身:“不迟,砂莎,帮我将旅途带出去。”说罢,转身便走。 女孩见状一撇嘴,立马上前拦住:“让他们带出去就是,我跟你一起!” 梵陨河笑笑,伸手轻撩女孩颊边染紫的长发:“你这次偷偷跟来的吧?让你大伯知道不得骂死你。” “反正每次都有北姐护着,我才不怕呢!”砂莎上前开心挽住女子胳膊:“走了走了!” 梵陨河却侧头和早已跟来的砂楚对视上,她勾唇:“看清了啊,我可没怂恿小妮一起。” 砂楚轻轻扬眉:“砂莎。” “……”女孩僵了下,吐了吐舌头,又抱紧了几分梵陨河胳膊。 梵陨河问他:“怎么进来了?” 砂楚上前,拧住小丫头耳朵揪到自己身边:“你说找到旅途立马想办法送出来,我和云幸在外面从天亮等到天黑,可也没见到你人啊?” “哎疼疼疼……”砂莎试图拯救自己耳朵,立马扮了副可怜相:“大伯……疼嘛……” “抱歉,我的失误,没想到他父亲会在。”梵陨河离开:“你带着小妮先走吧,二途也拜托了。” 砂楚松开砂莎,叫住她:“陨河。” 女子停住脚。 “在这战争丛生的地区,善为大忌。” 梵陨河勾唇,头也不回走远:“多谢提醒,不过我自小在这边长大,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类。” …… 此时,青纱寨。 “都跟紧了,再有十五分钟,分散从不同方向渡河,对岸便是‘白狼’总部,大家自行检查武器,万事小心。”乔辞安吩咐着:“待会儿进基地切记,除了我只听你们小旅总的……” “乔哥!乔哥……”一人着急忙慌跑来,一指河对岸:“那、那……木木……” 乔辞安大脑空白了一瞬,一把夺过他手里望远镜。只一秒看清,而后彻底崩溃了,连火都发不出来:“他……他怎么跟来的?走时不是将车内外都检查了一遍?” 手下慌了:“这、这我也……”话未说完被乔辞安一把揪住衣领: “他要是有事你自己提着脑袋找旅途去!”乔辞安一把推开:“都听着!十分钟后行动!”他深呼吸一口凉气,提枪先走了。 留下一众手下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 不远处,早间还在基地内部的克里亚此时却出现在这里,他叼着烟悠闲走来,笑问:“那小崽子就是木木?” 方才报告的人回答:“对。” “有点意思,看来旅途将一身本事都教得差不多了啊。”克里亚情绪不明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 另一边基地外因突然间闯入的小孩而混乱,枪声时不时响起,有子弹甚至就擦着旅泽栖身体过去,看起来十分危险。 从西边无声无息带着昏迷的旅途出来的砂楚正尽量避开枪声往反方向走去,并未看到旅泽栖。 旅泽栖跑在过腰深的草丛里,怀抱着从车上顺来的狙击枪,他努力仰头看清前方路况,一抬头却正看见砂楚带着人从不远处离开,他看到了被人背着的他叔。 刚要喊,不料草丛中有什么东西绊了他一脚,旅泽栖一头栽进草丛里:“小叔……”准备爬起来时听到有人说着话走近这边,他立马噤声,一动不动伏在那儿。 “咦?刚刚明明是这个方向……” “那么个小屁孩儿,往草丛里一躲我们谁也看不到。” “要不算了?回去守门吧,跑太远回头再有旅氏的人钻了空子,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行了行了,走吧,那小孩儿如果是当地的我们也抓不住……” 脚步随着说话声渐远,旅泽栖抱着枪立马爬起来,继续找门去。他小声嘀咕着:“我都听到乔叔他们说话了,奶奶就被关在这里,小叔却出来了,一定是被小婶算计了的……” 旅途确实被梵陨河趁机钻了空子,不过还真不是被打晕的。女子在旅途脸上抹了少量乙醚,足以让旅途昏迷一阵子了。 …… “咳咳咳咳……”梵陨河勉强避过了楼内一波枪击,而后躲拐角处剧烈咳嗽起来,她有些头晕,松开手,才发觉咳出血来了。 梵陨河转身靠墙,虚无笑笑,低喃:“果然不太划算,二途,你我又要扯平一次了……” “你的情况看起来有点糟哦?”甜脆的声音冗自响起。 梵陨河举枪指了过去,见这眼前清纯干净的小姑娘,却是讽笑:“小白兔,还真让你从军基地逃了出来。” 这女孩,可不正是当初潜进军基地映湖公园偷了大批档案逃走的苏可可。 小女孩笑容干净,却又令人莫名厌恶:“我有名字,叫苏可可,或者姐姐可以叫我何苏儿。” “何?”梵陨河问:“你是何家什么人?” 何苏儿甜甜一笑:“旅途是我的表哥啊。” 闻言,梵陨河浅眸微动:“你是何复的女儿?” “嗯呐。”何苏儿笑容甜甜,却像个小恶魔:“姐姐,你好漂亮好霸气啊,我表哥配不上你。他看起来又弱又怂,都是躲在你身后。” 梵陨河笑笑,收枪上前:“是么?小白兔嘴倒是甜。”她伸手轻抚过小女孩脸颊边碎发:“那你觉得,我和你爸爸,谁更厉害一点?” 何苏儿只觉得晕晕沉沉,而后眼前便黑了。 梵陨河抱住她,垂眸:“看在你和二途有点关系的份儿上,我懒得动你,但你那老爹何复,必须死。” “精灵?精灵!” “奈温?”梵陨河看去:“你怎么进来了?” “自然来帮你的。”奈温看向她怀中的小姑娘:“这是?” “来得正好,这人质帮我看好了。”梵陨河将何苏儿立马塞他怀中:“我得找二途母亲去,先走了。” “哎你……”奈温看着她匆匆离去,回头同迟迟跟来的苗伦对视上,他无奈摇头。 苗伦站住了,转身靠着墙点燃了烟,烟粉色长发将她神情掩映得晦暗不明。她不紧不慢吸了口烟:“再等等吧,现在说只会打乱她原本计划。” “她不就是想知道五年前的事情和小丑案真相?”奈温问。 却见苗伦哂笑出声,仰头抵墙,缓声道:“阿奈啊,我们是一起认识的精灵吧?你竟然这么多年一点也没了解过她,她知道了,知道了当年小丑案的凶手是苏都兰索两兄弟,她也知道苏都易一直在利用她,知道自己和旅途的认识是精心设计好的,知道自己迟早会害了旅途。她昨晚将计划全部告诉我了。” 奈温意外:“那她……” “唯独五年前那件事我没告诉她。”苗伦轻叹一声,摇头:“我怕她彻底没了底线,没敢说。不过旅途父亲的死确实是意外,本来精灵只是跟何复串通好了帮她杀了苏都兰索,她愿意拿温柔散配方换。但没想到何复这么心急,看到梵陨河跟旅途离开怕她出尔反尔,这才开枪。” “她不会吗?”奈温倒没觉得太意外,毕竟梵陨河一直都是利己主义。 苗伦低声笑了起来:“她确实会出尔反尔。不过啊这交易算是谈崩了,我估计她会先找上苏都兰索,再去除了何复。”没想到,害人利己的北姐,有一天会因为男人而失算。 奈温失笑,点了支烟:“她对旅途,动了真感情啊。” 第88章 以命相抵:释然 何氏基地后山荒废的老旧钟楼里,一人从破碎积灰的窗户翻进屋内。 内部结构还是上世纪欧洲常见的旋转木质楼梯,延伸向上。 旅畔刚要上去,一抬头却发现有人正着急忙慌下楼。双方都下意识警惕,而后反应。 “阿畔?” “素姨。”旅畔上楼:“您见着爸了吗?” 何素摇头,同他离开这儿:“我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天,每天都是不同的面孔来送饭。”她接过旅畔递来的枪:“但这些天连着都是同一个人,甚至今天直接没人看守我。我就猜想是不是你爸找来了,而且我这心里总慌着呢……” 两人一边交换情报一边快速下山,却在林子边缘老楼后面遇上了蹲坐在墙角草丛中的旅途。 青年满身血迹,仰头一动不动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途!”旅畔惊声叫住他。 何素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二途躲开!” 青年反应迟缓扭头看去,不远处自墙的后方伸来枪管正指向他。旅途岿然不动,竟诡异笑出声来。 “砰!” 一枪差点震出何素和旅畔的五脏六腑,却后知后觉青年还安然无恙坐在那儿。 是砂楚找回来了。他本是带着旅途离开,不料这人半路醒来,魔怔般非要回来,拦都拦不住。 六目相对,砂楚冲何素二人点头,转而走到青年身边蹲下,尽可能安慰:“旅途,你父亲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他满脑子仇恨。” 旅途不语,才注意到不远处的母亲和哥哥,他近乎平和笑笑,却神经质恨不得找全世界的仇:“妈,哥,爸没了……我没爸了。” 霎时,何素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外界一切声音这一刻被她屏蔽,她有种灵魂脱离肉体的虚无感,渺小而无助。 旅畔足足怔然了一分钟之久,恍如隔世。 “大伯!”砂莎远远拎着枪就喊:“快去主楼,北姐姐有危险!” 砂楚看了眼不为所动的旅途,叹气,一边离开一边嘀咕:“合着你们的主场,烂摊子全甩给我收拾了……” “梵陨河……”旅途失声笑着,双手捂住脸。他笑声似泣:“梵陨河啊梵陨河,你还真是……害人利己……” 不远处树下,奈温问苗伦:“你就这样直接告诉他,真的不会出事?” “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瞒着对他或者精灵都是折磨。”苗伦转身离开:“走吧,该去看看精灵了。” 奈温叹气,跟上:“这次能不能扛过去,看他们自己怎么选择了。” ……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满目狼藉,遍地尸体的昏暗走廊上,女子鞋跟的“哒哒”声格外清晰。她手里牵着的绳子绑着跟她身后的小姑娘苏可儿,每一步落地扣出“哒”的一声短暂回音,随之落地的还有一步一个血脚印。 梵陨河左小腿被木片刺穿,鲜血染红了她白皙的皮肤,她像感觉不到似的步履平稳,浅色的眸子盯死了尽头的会议室。 她在紧闭的门外停下,转身悠哉倚着染血的墙点了烟:“里面的,你们何家唯一的血脉在我这儿呢,还要不要救了啊?” 会议室内,包括金克众人在内都有着几分忌惮。没人会料到梵陨河一个女子带着这么点人,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将楼内金克等人带来的几股势力灭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许久,听得何倡峰缓慢开口,扬声问:“什么条件?” 门外,梵陨河垂眸吸着烟,闻言,吐了烟圈儿,轻笑一声:“何复,你这当爹的来换女儿不会不愿意吧?哦对,记得把旅叔叔送出来,他不会想一直待在这肮脏恶心的地方。” “要是我们不换呢?”还是何倡峰。 女子轻咳几声,掐了烟转身来到门前:“正好,我讨厌谈判。”说罢,猛地一记抬腿侧踢直接踹开了反锁的门! 几乎这瞬间,金克等人反应极快起身退离桌子边,他们纯属为温柔散而来,说白了也有看热闹的意思,并不想把命丢了。 同时反应的还有举枪而来的何复和苏都兰索、苏都易二人。 却只有两声枪响,一枪被梵陨河躲开,一枪正中何苏儿眉心! 女子一惊,立马连躲带翻滚冲上前,自桌下滑过,起身踢掉苏都兰索手里的枪,转而举枪直指何复。 梵陨河冷笑一声:“何复,是我瞎了眼选择跟你合作。狗东西竟然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她说着,手上毫不留情扣动扳机,压根儿没给何复惊恐的机会。 “砰!” 何简轻叹一声,别过头去。 一直稳坐如山的何倡峰终于坐不住了,苍声吼出:“三小子!好狠的丫头,老子要你赔命!” 梵陨河与何倡峰几乎同时将枪口指向了对方,生死关头,一旁苏都易扯下身上大衣扔了过去。弹走偏锋,正中梵陨河右肩膀,而女子本该致命的一枪也受到影响,打在了老者左后方的墙壁上,留下弹坑。 梵陨河回头同举枪指向她却迟迟没开枪的苏都易对视上,僵持了不下一分钟,旅途出现在门外。她趁众人未有反应之际退至窗户边,冲赶来的旅途清扬一笑。 “梵陨河!”旅途听到自己在嘶吼,他这么多年的冷淡从容在这一天之内荡然无存。 他以为自己并没有过多的感情,却在亲眼看见父亲死在自己面前时无助而愤然;在明知道梵陨河的行为成为父亲离开的一部分原因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恨谁;在这一切真的发生时悔不当初,伪装出来的冷漠面具一点点碎裂掉落,捡都捡不起来…… 梵陨河没敢再去多看旅途一眼,她对苏都易勾唇一笑,依旧傲然如那高原的格桑:“小叔,你输了。”说罢,她坐窗台上闭眼后仰而去。 彻底坠落的那一刻,旅途冲到窗边捞了个空,他听到女子轻渺的话语消散在风中: “二途,我会亲口跟旅叔叔道歉的。” 对不起没意义,她拿命来抵。梵陨河只是恨,恨没能杀了苏都兰索。 满堂寂静中,却听得青年冗自笑了起来,一众看热闹的面面相觑。 蓝姳都为之动容,她轻语:“这丫头,真是个小疯子。” “快走,军方来了!”外面有喊声传来。 满室众人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动身离开。一片混乱中,独剩旅途脱力瘫坐在窗边,他手上颤抖着去摸身上的药,心悸难受在这一刻直冲脑神经,达到了他身体所承受的极限。 “小叔!小叔……” 意识模糊之际,旅途似听到旅泽栖在叫他,他努力想睁开眼,最后也只是动了动手指。 旅泽栖的突然出现是旅畔没想到的,他知道旅途不会带孩子一起过来。原本以为梵陨河真的害死了一栋楼的人,没想到只是将人用迷药全部迷晕了。这会儿全在反击军方的攻势,忙着逃命。 现场一片混乱,旅畔刚进大楼,就这么看着儿子横冲直撞进来了,来不及阻止,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何素紧跟旅畔步伐,顺着他目光看去,猜了个大差不差:“那是,木木?” “是,素姨,您先找地方躲起来,我……”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大厅拐角处有人猛地提枪冲出来,几乎下意识的,他一把护住何素将其扑倒。 “砰、砰!” 何素反应也是极快的,在旅畔压倒瞬间翻身去查看:“阿畔!”她拿过旅畔手里的枪转而将那人精准击毙。 “素姨……”旅畔最后一点力气死命抓住何素:“找二途,认……木木,孩子不能……咳……父母双亡……”他开始咳血,大量的血随着说话不断溢出。 何素看着他心脏和肺部同时中枪,心头的情绪带着丈夫的离世终于一并发泄出来。她语速很快、杂乱无章:“阿畔,本来想等这次事情过后跟你说,你爸爸很爱你,他自己说的,你很优秀,他对不起你。对你,对你过世的母亲。” 旅畔扯起嘴角的笑瞳孔开始涣散。 “你爸爸心疼你,但你从小就跟他不亲,不像二途那般爱闹。阿畔,不介意的话,我当你妈妈,有委屈别憋着……”何素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阿畔……你爸爸真的很爱你……” 旅畔还死死抓着她衣服,似乎想挽留什么,最后也只是竭力吐出还算清晰的字音来:“妈……” 何素摸着他头:“阿畔,别怕,妈在呢。” 旅畔冲她短暂而局促笑笑,再没了动静。 何素调整情绪,连抱带拖将人移到厅中石柱后,似笑似哭,最后也只是在旅畔额头落下一吻:“等会儿,带你和你爸回家。” 角落里,有人目送这女子在短暂的崩溃过后迅速调整情绪持枪上楼去。他轻叹:“这么多年了,何素啊……” 是几年前在野人山同旅途有过一面之缘的华子,他来到石柱下,蹲身看着早没了气的人,再次叹了口气:“行了,你也没得选,我先带你出去吧孩子。”说着,背起尚存体温的旅畔出去了。 …… 至此,老挝这一战以军方的援场狼狈收尾,到头来梵陨河不但没能报仇,还生死难料;旅途帮她,却害了闻他消息赶来的父亲和哥哥。 数月后,云南映湖军基地。 “昨天刚从市医院那边转过来,情况还算稳定。对了,旅途这次受到严重刺激,醒来后却表现过于平常,你们也得留心了,毕竟患有精神病……他母亲呢?”文昕交代了一堆,末了忽然问。 徐子白轻叹,摇头:“旅莫寒尚未暴露,南鹤让仍然在逃,何素将旅途同旅畔……的遗体,送回来后继续她丈夫的潜伏任务去了。”如今何氏的‘白狼’彻底暴露在大众眼中,何素身为那老东西的女儿,眼下确实是个趁乱混入的好机会。 文昕惋叹:“这次……她也不容易啊。” 休息区。 旅泽栖独自一人坐在湖边长椅上,江浩徐也不过去,远远倚树下就这么看着。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他回头:“爸。” 江遣一抬下巴:“坐一上午了?” “嗯。”江浩徐不理解:“爸,他这么小,真懂什么是……”他顿住,看到不远处同样站树下的旅途,生硬转移了话题:“姐还没醒?” 江遣也注意到:“没,六楼,即便有树作缓冲,这一次也算走了阎王运了。”他轻叹:“还活着就不错了,回头若醒来,她跟旅途这关怕是难过去。” 江浩徐看着不远处的旅途,压了压声音:“可是姐夫那阵子刚醒来魔怔般没日没夜守我姐icu外面,刚转出来又跑人床边守,他真的……还怪着我姐?” “感情的事,你以后再懂吧。”江遣顺手揉了把儿子头发:“带木木回去吃午饭了。”他向着青年走去。 旅途抬眸,吐了烟圈儿将烟夹手上,淡淡笑了:“江队。” 江遣看着他依旧这般云淡风轻,心下不免轻叹:“这次是阿桑过分了,我能理解。但同样为人父母,旅途,我只会护着自己女儿。” “老丈人这是不放心将女儿交给我了?”旅途只是笑问。 闻言,江遣有些意外。 看出他所想,旅途摇头,垂眸:“确实恨,怪她,但她真的拿命跟我道歉时,我还是不忍心。”他自嘲般道:“或者说,我舍不得她。” 江遣欲言又止。 “我妈走之前告诉我,他们同样为人父母,我爸一定能理解阿桑的心情,就像……”旅途重复着母亲的话:“就像当父母的失去了孩子,看到害死自己孩子的仇人一样忍不住,不免会失控。阿桑失控了,她那种孩子对父母的感情和父母对孩子的感情是一样深刻难忘的,毕竟都是当事人。” 江遣静听不语。 旅途:“我妈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样?再固执也没意义。”他冲江遣笑笑:“您放心,我很理智,也很清醒。我永远知道自己下一步棋,该下哪儿。” “爸爸。” 小孩稚声稚气叫着人,上前拦腰抱住旅途。一声“爸爸叫得旅途上一秒还“我很理智”的气场荡然无存。 他后知后觉旅泽栖是在叫自己:“木木,你不……” “奶奶说,这是爸爸说的,木木不能没有爸爸,他走了,你就是我爸爸。”旅泽栖打断他,认真说着,一边去拽旅途衣角。 旅途顺从蹲下身,去听小孩在他耳边悄咪咪的话语。 “我想了好久好久。”旅泽栖扯着旅途衣摆:“等一等,总会有答案的。不要伤心,他们会看到,也会跟着伤心的。你要开心,他们就放心离开了。”他小小的胳膊搂住旅途脖子,小声安慰着。 旅途感觉心中轻颤了一下,稍纵即逝。他抱住小孩,应声笑了:“好。” 这么久了,旅途渐渐发现很有意思也很讽刺的一件事:他的生活很变数。其实这个变数不单单指身边的事或人,大多数时候它也可以是一个形容词。就像旅途突然想形容自己长到这个年岁经历这些,其实都是变数,它本身是未知的,但旅途结合自己,它便有了很合理的解释。 任何人的生活都很变数,好或者坏,未知或者已知。就像他从知道事情发生到经历再到结束,这是一个很抽象的过程,因为他一直都存疑着,带着不确定的未知因素。 但是他可以笑着面对。于是这些都作浮云散。 第89章 平静:一些儿时旧事 暂时安定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经此一战,“白狼”算是彻底暴露在大众视野中了。如此庞大的势力,只是捣毁了窝点根本动不了它早已深入地底的毒化根基。何倡峰逃走了,军、警等各方势力仍在想方设法追踪白狼的动向,地下市场中想吞并“白狼”的人也不在少数。 “旅市”按照旅途先前的指示一点点吞食着南氏,但奈何中途又被南氏外亲曲家插一手。目前看似平静的市面,暗中早已波涛汹涌。 在旅途远程安排着公司内部一切整改善后工作之际,旅莫寒、旅畔父子二人的遗骸也被安全护送回来。 旅莫寒卧底二十余年,兼军方特情人员,身份特殊,并不能安葬于烈士陵园。而旅畔连尸骨都没有,似乎被母亲带走了。旅途只带回了一捧土。他带着父兄的遗骸,在军方一路便装的暗中护送下回了禾桥。 他亲手将自己的父兄埋进了自家后院的榆树下。 这一年来,旅途受云南方面映湖军方的特邀,自愿成为驻边军团编外人员。 明面上是军方打着特招入伍一位医药学专业的人才进了部队,私底下却是夏端接军政厅通知来为旅莫寒追加烈士时,有心想拉拢旅途。 面对夏端突如其来的示好,旅途并无过多表示,但也没拒绝。 夏端这人,不可深交,亦不能敌对。 但此人严于律己且公私分明,极少与人示好或接受他人善意。这次不但将旅途招了进来,甚至细致入微帮他在基地内要了属于自己的住处。 休息区18号院。 开春的午后气温稍有回暖,旅途搬了躺椅来到檐下眯觉,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陶埙。 阳光照在上面显出那一行描金的瘦金体小字:愿精灵平安喜乐。 “啊哈哈哈哈……” “咯咯咯你追不到我!” “这边这边!说好了今天去木木家玩儿的……” 四五个小孩子嬉闹着进了院内,木木无视门边晒着太阳眯觉的旅途,招呼小伙伴:“我们去楼上玩儿吧!” “好!” “好啊好啊我要看你房间。” 躺椅上,旅途惬意瞌着眼,也不恼,他勾唇似笑。 自从映湖正式成为驻扎军基地,不少军人都把家属接了过来。多了小孩和妇女,也多了些市井烟火气。 最重要的是,木木不至于太孤单了。 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喂?” “我说你这编外人员也算劳动力吧?搬进来住了少说有一年,你这工作次数数都数的过来……”文昕在另一头抱怨数落他:“快点的啊,新一批医药物资到了!” “知道,这就来了。”旅途懒洋洋起身抻了个懒腰,不紧不慢出门:“这工作半年才需要我一次,还只是进物资,可真不是我不工作。” ……从药房出来,旅途直接去了小诊所。 梵陨河依旧安安静静躺在那里,较大半年前相比情况稳定了很多。满室围着她的仪器和各种插管都搬走了,现在只剩一个氧气管。 旅途在椅子上坐下,平淡笑笑:“北姐,再等几年,我的‘清剿’计划就该开始了,你是主角,可别缺席了啊?”他伸手理了理女子有些凌乱的长发,起身离开。 他坚信梵陨河一定会醒来,她的坚毅傲骨永远向阳生长着,不曾为谁低头。 “旅途。”经过树林时被人叫住,江遣正坐树下长椅上和谭置说话。 旅途顿了下,还是走过去:“江队,谭处长。”他和谭置仅仅两面之缘,一次在自家公司那次枪战,另外就是他带父亲和兄长骨灰回禾桥,护送他的正是谭置。 “江队?叫这么见外呢?”谭置开玩笑说道:“你小子都给人家闺女拐到手了,就这样对闺女她爹?” 旅途散漫笑笑,倚二人对面的树下点了烟:“谭处长别说笑,该走的流程可一个没走,不敢就这么拐走了。” 江遣望着青年:“刚从阿桑那儿出来?” “嗯。”旅途缓缓吐出烟雾,想到些事情:“对了,昨天浩浩跟人在校外打架,把对方送医院了,他自己也顺带缝了两针,您不问问?” “小子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打架。”江遣无所谓笑了下:“随他去吧。不过旅途,我和你姨停他生活费有两个月了,听说他最近有事没事就找你?” 旅途轻轻一耸肩,不以为意笑了下:“没办法,架不住他叫我一声‘姐夫’啊。” 一旁谭置听得直乐,江遣无奈笑了,抬手隔空点了点他:“你就向着那小子,别怪我没提醒啊,江浩徐比你那会儿还闹。” 旅途扬眉,忽然嘴欠了句:“这都能像我,我的荣幸。” 没走出两步,听见江遣在身后叫他:“旅途,基地不一定安全,你得留意身边每一个人。” 旅途脚步不停,没回头,笑着应声:“好。” …… 东南亚边境某镇。 昏暗的屋内只亮着一盏温黄色的台灯,样式十分老式。灯下男子神情悠哉坐木椅上,擦拭着他心爱的狙击枪。 他身后,另一人正有些焦躁在房间来回踱步,思索着什么。许久才见他率先开口:“这么一直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何倡峰那老东西手腕大得很,目前我们滞留在市面上的货越来越多,光败进来的都比交易出去的多了两倍不止……这样,老三,你去找何简,他不是一直有意让旅途……” “那小子现下被军方保护得很严密,我能闯得起军事重地?二哥,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苏都易神色不变,慢悠悠擦着他的枪。 苏都兰索忽然怒了:“还不是你当初对那死丫头犹豫了?!她对何复动手时你为什么不开枪?你犹豫什么?!”他冲过去死死抓住苏都易肩膀,隐晦压制着火气低吼:“老三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犹豫了?为什么!?” 苏都易脸上向来温雅从容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点,他稍显不耐烦拨开苏都兰索的手,抬头看着因生气而变得面容扭曲的二哥:“那你能告诉我,你当年为什么就能毫不犹豫害死大哥吗?” 苏都易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话,却是揭开了苏都兰索这么多年积压在心底的秘密和压力。他情绪彻底走向不可控:“那是苏都则自找的!他好好当他的警察不行吗?为什么要来跟我抢这族长之位?又为什么要阻止我的生意……” 他话说到此处戛然而止,旋即忽然醒悟过来,再一次一把扯住苏都易衣领,愤怒到面容狰狞:“你什么意思?啊?苏都易你清醒点!梵陨河那死丫头根本就不是苏都则亲生的!就算是又怎么样?啊!你倒是说啊……” “如果她真是大哥亲生女儿,你就不止是弑兄夺位了。”苏都易保持着冷静理智:“你还妄想断了苏都氏族的后。” 闻言,苏都兰索突然惊惧,脑海中一闪而过已逝的老族长那肃然锐利的面容和眼神。他手一抖松开苏都易,踉跄着后退:“不、不是我、我没有……阿达、阿达他……” 苏都易不再理会他神经质般的自言自语,拎着狙击枪起身离开:“就算阿桑不是大哥亲生女儿,可阿桑这么多年一直没忘记她养父。而你却亲手害死了血缘兄弟。”他在门口顿了顿,侧头:“二哥,这么多年你真的心安吗?” 门重重合上,独留苏都兰索颓然跌坐进椅子。他喃声重复着苏都易的话:“我心安吗……我心安吗……我……” …… 这一年三月份,云南滨城。 “罕见啊,滨城可有些年没下雪了。”从诊所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雪,江遣抬头看了眼,莫名感慨。 休息区18号院。 “前些年你爷爷走得急,也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后天是你奶奶头七,回来吧,你姑妈一家也回来。”另一边女声带着一点中气,光听声音也大概能猜出来主人干脆利落的性子,带了点强势,倒是跟何素有些像。 旅途倚二楼栏杆边,沉默许久,还是应了下来:“行,那我买明天的机票。” “好,哎对了,你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旅途眸色温淡带笑:“旅泽栖,木木。小姑是想他也回去?” 另一边旅堂语似乎在嗑着瓜子,含糊应声道:“好歹回来认个亲,你爸……”意识到提了不该提的,她就此打住,转移话题:“孩子今年多大啊?” 旅途:“七岁。” 又聊了几句,旅途挂了电话,久久没回房,他习惯性抽了根烟出来。 一楼门口传来密码锁解锁声,旋即小孩人未进声先至:“爸爸!明天周末,小浩叔叔说要带我出去玩儿……” 旅泽栖一路小跑溜上楼就往自己房间冲,路过旅途时被提溜住书包带,他疑惑扭头:“爸爸?” “下周末吧,明天我们回一趟禾桥。”旅途垂眸望着这张神似他哥的小脸,笑笑:“带你回去告个别。” 旅泽栖转过身,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问:“爸爸你是不是不开心啊?是陨河小姨情况不太好吗?” “不是,她还在睡着呢。”旅途蹲下身去和他商量:“木木,商量个事,明天回的是爷爷的老家,到时候你还是得叫我小叔,好吗?” “为什么啊?你就是我爸爸。”旅泽栖不愿意了。 旅途道:“因为……”他忽然不知道怎么跟小孩解释了,木木也不一定听得懂。 那些事也是旅途后来才知道,他从小到大见过爷爷奶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旅畔却从小跟二老长大。 当年夏尤儿认识他父亲旅莫寒时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年少冲动,说喜欢谁就认定谁的性子。 旅莫寒出身小乡村,而夏尤儿却是禾桥市有头有脸的商户千金。小地方的人认知过于局限,认为旅莫寒就算考了个名牌大学,毕业后也不一定就有很大的作为。旅家二老包括乡里邻居、亲朋好友都认为是旅莫寒攀了高枝,觉得大户人家的女儿怎么会愿意嫁到这种小地方当一辈子村妇。 但没人知道,彼时的旅莫寒正发了疯为何素身上的毒素而奔走忙碌。他当时刚毕业,甚至辞了刚稳定下来的工作根本没有资金来源支持他不断实验以及一次次的失败。 是夏尤儿帮了他,给他钱为他筹集药物,但条件是跟旅莫寒结婚,什么时候旅莫寒配出了解药找到了何素什么时候再谈以后。 旅莫寒几乎毫不犹豫同意了,他用尽一切办法只为救何素。 但婚后的夏尤儿越发得寸进尺,要求一定要和旅莫寒要一个孩子。资金链药物供应全都由夏尤儿掌控着,旅莫寒一再犹豫之下,还是答应了,负了何素却也是为了她。 二人结婚五年,孩子四岁,却也终是离了婚。何素找回来了,隔年就同旅莫寒结了婚。 婚礼和当初娶夏尤儿时一样,老家举行的。区别却是旅莫寒给她的,不同于夏尤儿是自己强求来的。 在他们那里,旅莫寒这种做法早被邻里乡亲嚼烂了舌根子,控诉他生活不检点,始乱终弃之类的。 因而,旅畔被送到二老身边时,受到的冷眼也不少,被同龄人排挤。那几年他一边成长一边饱受议论,什么“妈不要爹也嫌弃”“父亲这么乱搞说不准还是婚外杂种”“这孩子长大搞不好也乱搞”诸如此类的话。 那几年可以说是旅畔彻底蜕变的转折点,从孩子到长大成人,旅畔只用了三年。 可初到的旅畔,不过八岁。 这些旧事是旅途在整理旅畔遗物时,从旅畔小时候的日记里得知的。 八岁的孩子连字都认不全,可即便是拼音代替,那些拼凑成句的话语中透出来的委屈和不符年龄的稳重也让旅途看得心酸又窒息。 日记最后是三年后回到禾桥父亲身边的前一天,铅笔写下的字迹稚嫩却力透纸背:等我再回来,和旅家断了关系,从此不见。 “爸爸?” 旅途回过神,笑笑:“因为你需要以儿子的身份帮他结束一个延续。”初到旅家祖宅的哥也只比现在的木木大了一岁啊。 “什么延续啊?” “封建祖规套在他身上的枷锁。” 第90章 回旅家老宅:小姑姑 老旅家的根基,旅莫寒的老家在禾桥市下辖的一个小县城的乡村里,当地人称“青稞岗”。 “再往前车开不进去,就在村口找个地停吧,我们走路进去。”旅途道。 “行,给你停那边树下。”砂楚虽任劳任怨,却也仍是忍不住吐槽:“我说你也真是没规矩,你家长辈过世,你拉上我这个陌生人一道回来……” 旅途道:“不算陌生人。” “怎么说?” “我打听过了,旅堂语这么多年一直单着,连亲都没相过一个。” 气氛沉默一瞬,砂楚看了眼抱起睡着的旅泽栖下车的人,跟了上去:“小帅哥,自己的婚姻大事还没考虑明白吧?就来操心长辈的事情了?” 旅途故作无辜耸肩:“我想结也暂时结不了啊,我家北姐现在还睡着呢。” 村子不算小,人也不少,这会儿回来正赶上周末,一路上不少三两成群的孩子嬉闹在村子各处,都好奇这突然到来的陌生面孔。 “这几天村子里来了好多不认识的人噢。” “是的,而且好像都是往旅阿祖奶家去的。” “嗨,这不就真相了嘛各位,旅祖奶前几天就死了,这些人肯定都是她家亲戚……这么笨呢小孩儿……” “切!你比我们大了几岁?少用这种自以为是的语气跟我们说话。” “我又不是小学生了。” “我们明年也上初中了。” …… 旅家老宅是一座上了年头的四合院,在禾桥乡村随处可见的那种老式的。屋子是夯土建成的,当地人称“庄廓院”,是为方言。 院内采光充足,四面围墙三面房屋,古色古香。很难想象这样的住户在当地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户,一年四季种少许庄稼,大多以饲养牲畜为主。 一进门便是满院三两聚堆晒着太阳的人,虽说多为亲戚,但旅途却不认识几个。 正午的太阳还算有点温度,不少许多年未回一趟家的人乍一回来也仍是忍不住吐槽抱怨: “哎老家天气真是冷啊,这都开春了早晚温差这么大。” “算不错的了,邻边几个市还有在下雪的呢……” 女子衣着时尚,举止却称不上多温雅贤淑,她手捧着瓜子晃悠到院里,正好撞见回来的旅途: “哟?大侄子吧这是?哎可算回来了来来来……”女子忙将瓜子随手塞给跑过的亲戚家孩子,上前就拉人。 可不正是旅途那没见过几面的小姑姑,旅堂语。 “小姑姑。”旅途经不住她这么热情自来熟,不着痕迹避开她的拉扯,礼貌温淡笑笑:“我姑妈姑父没回来?” 旅堂语眯了眯眼,凑近了打量他,伸了根食指狠狠戳他肩膀:“臭小子,这么多年不见不认识我了?一回来就找你姑妈一家。”她转身就走,顺便扯了一嗓门:“大姐姐夫!你们好侄子回来了!” 她为人随意也没那么多讲究。刚吆喝完便被院中一中年妇女训斥:“三闺女,规矩点,你妈才走了几天就开始放肆。” 旅堂语看过去,立马乖乖点头,假笑了下,随后不以为意一边晒太阳去了。 这一嗓子给旅泽栖吼醒了,并且有被吓到。他一脸不满皱着眉头搂住旅途脖子往他怀里拱:“吵……” “二途?”女子站在走廊一脸不确定打量着眼前一身儒雅温淡气质的年轻人。 旅途抬眸看去,笑了下:“姑妈。” 旅贤卓忙上前,还未说什么,身后响起一声不输旅堂语的嚎叫:“哥——” “嗯……”旅泽栖这下真来脾气了,闭着眼上手就乱抓:“吵死了……烦人……” 来人扑了一半被旅贤卓拉住并教训了:“小声点,才跟你小姑姑回来待了几天?” 青年干笑两声:“怎么就扯上小姑姑了,可不是跟她学的啊。” “乐容。”旅途冲青年笑笑,转头问旅贤卓:“姑妈,我房间在哪边?” 旅贤卓:“东侧第二间,第一间你爸妈住的。”她顿了下,轻声道:“这次回来,你和你妈也代替了你爸爸和哥哥。 旅途恍惚了下,点头,抱着旅泽栖往东边走了:“姑妈,我妈回来了?” “前天就回来了。”屋内陈设虽老旧了些,家电却一应俱全。旅途开了暖气将小孩安顿好,去敲隔壁房门。 女子开门有瞬间恍神,她拉旅途进来重新关上门,仔细打量一番自家儿子,笑笑:“越来越像你爸了。” 旅途垂眸望着母亲:“妈。”女人身上那股干劲强势气质仍在,但又似乎和从前不同了。他目光落在母亲松束的长发上。 原来是多了白发。 何素给他倒水:“陨河还没醒?” “没。”旅途上前扶她坐下,然后他将母亲长发散开:“妈,其实你可以……” “二途。”何素打断他,知道儿子要说什么,她道:“你从小到大在爸妈身边时间不长,妈从前呢,有你爸跟你哥,也就不懂怎么照顾人,尤其是小孩子。” 旅途沉默不语,为她绾起长发。 “我算是发现了啊,老旅家的男人没别的优点,就是会照顾人。”她笑了:“你爸是,你哥是,你呢,自己还是个孩子时就把木木抱走养了这么大。” 旅途扶住母亲消瘦的肩膀,还是执意要说:“我知道您不甘心,但这么多年了,哪怕爸当初还在,您二位成功了吗?”他俯身望着母亲依旧年轻却不似从前那般有气色的面容,缓声开口:“您依旧坚持下去,其实已经不在乎温柔散害死谁又毁了谁,只是因为这毒物因你而有,爸和哥又因它而走。” 何素拉他坐下,斟酌半晌,还是想问:“二途,妈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那天……”她酝酿着措辞:“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白狼’,又或者你为什么会突然打起了‘白狼的主意?” 话音未落,旅途只觉周身一阵寒冷。哪怕母亲言语中很是小心,哪怕她询问这个问题就像是问了句“你吃饭了吗”一样轻声细语。 他心虚,更多的是后悔悲伤。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了搞清楚所谓的真相,为了阻止温柔散的贩卖制造,为了……为了梵陨河的执着。 可是他要怎么告诉母亲?其实那天之后他一直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母亲,好在当时何素也带着任务走得急,这才避免了这些可能的问题。虽然迟早得面对,但旅途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面色略带苍白笑笑,却又不是笑:“妈,我以前甚至不懂事设想过爸和我哥会产生矛盾,但是我打死也想不到最后会是我和您。” 何素看着儿子少见表露的一丝慌乱,只是问:“我想知道,二途。告诉妈妈好吗?” 她问得很温柔,旅途却连心都在颤抖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我有私心,我想帮北姐。”他想说是自己的任性害了父亲和哥哥,事实证明他确实很任性很自私,因为即便面对母亲这样的问话,他下意识的回答依旧是希望母亲能接受梵陨河。 他不希望母亲将他的错怪罪到梵陨河身上。 “陨河,对吗?你是说陨河?”何素似乎并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反复确认着他的话。 旅途心下一沉,轻声应着:“对。” 许久无言,听得女子仍是情绪稳定开口:“那你知不知道你哥在你手机里装了跟踪定位?知不知道你爸其实根本不用查就能察觉到你会有危险?”她轻声叹道:“你不知道,因为你低估了他们对你的爱。二途,你的莽撞换来的是爸爸和哥哥的死亡,自己未来爱人的长久昏迷。” “……”旅途从来没见过这种状态下的何素,他印象中的母亲鲜少会露出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这都拜他所赐。 “他们拿命给你上的一课,希望你能好好领悟。” 旅途仍是沉默,他知道说对不起没用,所以只能拿出行动来道歉。 “妈妈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不希望你再次因为自己的莽撞,将自己置于危险中。” 闻言,旅途怔然抬眸,他开始判断母亲这话的真假性。 何素看着儿子这和丈夫神似的眼睛,半晌无言。最后也只是温淡笑笑,起身离开:“屋里冷,去院里晒晒太阳吧。” …… 午后时光很是悠长闲逸,这满院的轻声侃谈像是从来不是为了老人去世而来的。 旅途靠坐在小竹椅上看了眼对面和姑妈聊天的母亲,从身上摸出烟来。手上极为细微且控制不住轻颤着。 “吸烟有害健康,堂叔叔。” 稚声稚气的认真口吻令旅途手上下意识顿住,他抬头,面前站着莫约五六岁的女孩。他笑了笑,收起烟:“不抽。” 女孩半长不短的头发披散着,五官精致水灵,竟是个混血。 旅途看着她浅褐色的眼睛,温声笑问:“你是旅家小孩?” 女孩点点头,又摇头:“妈妈姓旅,爸爸是俄罗斯人。” 多巧,这种概率都被他撞上了。旅途伸出手:“叔叔抱抱?” 小女孩上前,毫不怕生坐他腿上,她仰起小脸:“叔叔,你好好看啊。” “你也好漂亮。”旅途抱她,看着孩子浅色的大眼睛,说道:“你要好好爱自己,知道吗?” 小女孩不理解:“爸爸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为什么要自己爱自己呢?我有爸爸妈妈爱了啊。” 旅途摇头:“你会长大,长大就体会不到小时候的快乐,所以你要永远记得爱自己。”他想起的却是那年雨林里的女孩,阳光洒在她身上,就很美好:“美好的存在是危险的,因为她不知道危险其实是自己引来的。” “噢。”小女孩不懂他说的什么,无聊打哈欠。 “转了一圈儿,这个小村落还挺适合养老的。”男声温雅带着闲散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和上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 旅途抬头,放小女孩跑开了,他笑问:“动心了?要不要留下来养老?” 砂楚在他身旁小椅子上坐下,略显遗憾叹气:“可惜没到年纪,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旅途但笑,四下望着叫住了从身旁跑过的几个半大孩子:“旅家的?” 其中一男孩点头。 旅途:“把旅小姑姑叫出来。” 小孩跑去了。 “哎……”砂楚叹气,搡了把他脑袋:“你小子。”他起身就走。 还未出门,便被人叫住:“砂楚。” 他顿住脚,无奈一笑,回过身望见眼前依旧那般的女子:“许久不见,堂语。” “死狗玩意儿。”女子上前就骂:“哪怕再过个四十年,这身娘气样儿老娘隔着十几条街都能闻着味儿认出来是你。”她说着,勾住男人脖子就凑上去吻。 旅途着实有被他这位小姑姑的豪气胆量吓到,别过头见旅泽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就站他身边看得目不转睛。 小崽很是佩服:“小姑奶真是不见外哦。” “闭嘴。”旅途伸手将他脸捏过来对着自己,好笑训他:“你看得挺开心?” 满院众人都是大惊,老人家尸骨未寒,理当守孝的子女却当着老人家的面在这里跟一个陌生男子当众做出这等不耻之事。 “哎哟!三丫头你在干什么!” “好个放肆闺女,老人家该怪罪了啊……” “胆子太大了点!当我老旅家什么地方?滚出去!”怒喝的是旅家表亲,旅途大爷爷。 旅堂语这才松开砂楚,回头看了眼旅老爷子:“大伯别气,这就滚。”说着,拉起砂楚就跑。 “罪过。”旅途笑叹着点了烟:“真是大不敬啊,这小姑姑哪里闯回来的英豪。”他心口慌悸着,旅途轻轻皱了皱眉。 他想起略显遗憾的一段经历,他和梵陨河似乎从来没这么光明正大地秀过。他本来就不是善于外露感情的人,梵陨河呢?那妮子算了吧,大大咧咧不说,可能上一秒还跟你笑嘻嘻,下一秒说翻脸就翻脸,阴晴不定的性子。 她生性洒脱,从来都是将细腻的情感藏于心底,这一点倒是同他挺像。 第91章 小姑姑那些事:戒断反应 旅堂语一直拉着砂楚来到田间杨树下才停,她倚树大笑:“看着那老头气急败坏我就想笑,气死他!”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砂楚看着她:“这么多年了,还记恨着?” 旅堂语笑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归于平静。她看着眼前一如既往的男人,忽然问:“你不恨?他当年那么羞辱你。” 砂楚笑笑,屈指敲她额头:“他有机会辱我,还不是因为你骗我回来见你父母?” “我不信你当时没发现。”旅堂语凑近了同他对视:“你知道,但你还是想跟我回来见父母,对吧?” 砂楚笑着笑着就默然了,说出了同十几年前类似的话:“小语,我知道结果,跟你回家也只是为了让你也看清,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我爱的人。”旅堂语立马接话,像是为了接住十几年前落空的回答。她认真看着男人好看的桃花眼:“我爱你,就够了。” ……十多年前…… “你别走!你这是干什么?我爸妈还没说什么呢……”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脸着急拦住要离开的青年。 青年只是笑笑,温柔却用着残忍无情的语气俯身同她平视:“真实对不起啊小语,你大伯说对了,我一个半男不女的妖怪能对你有什么企图呢?我就是看你刚成年又天真,同你玩玩。” “那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回来见我父母?你就……” “别傻,姑娘。”青年笑出声,长发随着他笑得轻颤的肩膀滑至身前:“跟你回家,因为我不想玩你了,想找下一个,而你家长辈正好能看清我为人。” ……是十几年前的旅堂语和砂楚。 话题就此陷入尬然,二人都陷入了不好的回忆中,旅堂语生硬转移了话题:“你……你是跟我侄子过来的?” “嗯,意外认识。”砂楚垂眸看着她躲闪的眼神,美眸微红还似是个小姑娘。他温声道:“回去跟你大伯认个错吧,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经不住你这么气。” “我……”旅堂语欲说什么,被找来的旅泽栖打断: “楚叔叔!爸爸又犯病了,但是他没带药……” 砂楚和旅堂语之间的暧昧氛围瞬间消失,砂楚跟了过去:“人还醒着?” “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 “香附和柴胡熬水端过来。”从房间出来,砂楚嘱咐何素:“另外,来的时候我见村口有家小诊所,问问有没有用于中医针灸的针,借来一点。” 何素点头,离开了。 刚照话去熬中药的旅堂语又折回来:“不是,那什么……那香什么柴胡,我上哪儿找去啊?” “……”砂楚抬眸,目光从女子身上落到她身后,厨房门边挂着的大串纸包上,任命叹气,自己动手去了:“如果我没记错,这边生产香附,柴胡也很常见。这儿小孩偶尔有个头疼脑热、妇女坐月子什么的都能用到这两样药材。” 旅堂语跟他后面进了厨房,听得一愣一愣的:“我怎么不知道?没听说过啊……” 砂楚拿着药材包来到锅边:“可长点心吧,姑娘。” “少用长辈的口吻说教我,你才大我几岁?”旅堂语瞅着他熟练上手煎药。 闻言,砂楚却是自嘲般笑了:“你这么一说,我当时还挺不是人的。” “怎么说?” 砂楚调着火候:“认识我那一年你才十八,我已经二十三了。” “你想表达什么?”女子凑他耳边吹气,调笑起来:“然后让我不到二十就怀了?”她往灶台上一靠,满不在乎摆手:“那又不是你原因,是我自己不检点,再说……” “小姑姑我饿了!” “小姑姑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啊?” “我想吃尕面片了……” 旅堂语看着冲进来的几个小孩,赶小鸡仔似的:“去去去!熬中药,喝吗”她瞥了眼砂楚,忽然使坏:“跟你们说啊,这位姐姐是医生,可会扎针了……扎你们啊!” “啊!” “小姑姑好吓人!” “快走快走……” “哼……” 小孩儿们又一窝蜂跑出去了。 砂楚,笑看她一眼,转身出去了:“看着点,二十分钟后端过来。” “你干什么去?”旅堂语问。 “看看你的好侄子,可别咽气了。” 屋内暖气开到最大,旅途依旧是昏睡状态,无意识皱着眉。 砂楚端着力道从他脖颈一路按到身上,他握住青年的手,一边揉按着虎口一边俯身将耳朵贴到旅途口鼻处。 “少气、短气,脾肺肾加起来都够医院赚一大笔了。”砂楚正感慨,何素就敲门进来了,他道:“旅太太,旅途有长期嗑药的习惯您知道吗?” 何素点头:“之前被我和他爸撞见过一次,是长期嗑药出了问题?” “这倒不是,但旅途的病需要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擅自停药并不会减少依赖,只会加重病情。” 何素微怔:“你的意思是,二途他停药了?” 砂楚接过她手里针灸包,摊开:“停药时间至少超过半年,他本身就有应激病症,再加上戒断反应,怕不是在自寻死路。建议您……”他话未说完,揉按的手便被对方反握了下。 “什么?”何素问。 砂楚笑笑:“倒也没有太严重,旅太太要不先去休息?我替旅途针灸需要时间绝对的安静。” 何素点头:“麻烦了。” 见女子离开,砂楚过去刚准备关门,就见旅堂语有些笨手笨脚端着药过来了。 他哂笑:“还算能养活自己。” “呵,说得好像你有多厉害似的……哎?”旅堂语正试图怼回去呢,药便被端走,随后她被拒之门外了。 她竟然被这娘炮拒之门外了! “狗东西你怎么个意思?敢晾老娘?” “没你事了,我需要安静。”砂楚看着毫无睡意的旅途,略显惆怅:“我造了哪辈子孽,十几年前照顾你小姑姑,十几年后又照顾你。别动,头上扎着针呢,扎死了你自己负责啊。” 旅途笑笑:“可没听说过你还会看病。” “我父家祖上经商,母家祖上从医的。”砂楚扶他慢慢坐起:“对外的履历背景都随父家,可不能什么都被你小子查了个底儿清。喝了。” 土生土长的药草清水蒸出一股浓郁的苦味和刺鼻辛辣味,旅途呛得不轻:“手挺毒啊楚医生?” “怎么样?还是西药吃着欢快吧?”砂楚笑眯眯阴阳他,倒了杯水递过去:“既然西药比中药好受呢,你就好生吃着,别轻易断了,容易出事。” 旅途只问:“你刚刚准备跟我妈说的话,继续?” 砂楚靠着椅子悠哉交叠起双腿:“无非是一些电视剧里的桥段,建议你妈劝你住院,不然等你再拖个几年,苟延残喘。” “几年?” “三十过后。” 旅途却笑了起来:“时间够了。” 砂楚却表示不理解:“你像是只蚂蚁,妄图挑战进化到极点下的人类。”他替旅途将针全拔了后又说:“有任何不适叫我,晚点再给你针灸一次。” …… 晚饭后山里气温骤然下降,仍在院子里嬉闹的小孩们被父母相继催着回了屋。旅泽栖回头看了眼旅途所在的房间,原地蹲了下去,借着月色从衣兜里摸出一盒烟,又翻出打火机。 一件外套忽然披他身上,旅泽栖手快就着姿势将烟和打火机往怀里一揣,若无其事的小表情。 “我可看见了啊。”砂楚跟着蹲他身旁,悄咪咪的语气:“你交出来,我不跟你爸爸说。” 旅泽栖小朋友转悠着乌溜的眼珠子瞥他,没动作。 “小贼。”砂楚挠小猫般挠了挠他肉乎乎的下巴:“你爸病了,去我屋睡?” 旅小贼仍然不吭声。 “行,同意了。”砂楚一把提溜起小孩抱着就回屋。 “啊——放开!我不要……我告你拐卖小孩儿!”旅泽栖不配合且十分顽劣扭着身子对男人又抓又挠。 砂楚差点没抱住,他啧了声,精准捏到小孩肘关节内侧,上一秒还如同活鱼乱扑腾的旅泽栖瞬间没动作了。他斜睨着砂楚,一扭头看见走廊下站着一个面色惨白的白衣女人披头散发:“啊——唔!” 尖叫声出来不到一秒便被砂楚手快止住,他顺着看过去,叹气:“贞子小姐,你吓着孩子了。” “贞子”干笑两声走来:“不好意思哈,敷个面膜而已啦,别大惊小怪嘛。” 砂楚却依旧感觉到衣领被小孩攥死的劲儿一点没松,他去看旅泽栖:“木木?” 两个大人又一起跟着小孩目光望过去,这回轮到旅堂语尖叫了:“啊——” 瞬间惊醒满院入睡的人,亮灯一片。 “怎么了这是?” “我天吓死了……” “特么吓老子一跳……” “闹鬼?死猪别睡了,出去看看。” “啊妈妈!” 月色下,旅途一身单薄睡衣,头破血流坐台阶上,抬头一动不动望天。 砂楚安抚性揉了揉旅泽栖头发,用脚不轻不重踢了下旅堂语:“别叫了,是你好侄子。”他将孩子塞到女子怀中,慢慢走过去:“旅途?” 旅堂语脑子反应过来了嘴没跟上:“旅旅旅旅旅旅……他他他他他……” 旅泽栖拍了拍她,一脸冷静打断旅堂语的“咒语”:“小姑奶,你安静会儿吧,好吵。” 旅堂语又惊吓了一会儿,倏地闭嘴了:“……” 砂楚将神志不清的旅途拖回屋按到床上时,外面已经聚了一堆被吵醒赶来看热闹的人。他用沾湿的毛巾整个摊开盖到旅途脸上,进行物理疗法:“你出现幻觉了,醒过来。” 旅泽栖看着他被砂楚捂了半天口鼻,有些害怕旅途就此闷死过去:“爸爸……” “爸爸?”苍老却自带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质询。 砂楚回头,看到旅老爷子和几乎被拎过来的旅堂语进屋来,他甚为讽刺轻哂,了然。 旅堂语苦着张脸,连带着面膜都皱在一起了:“砂楚,我解释不清楚了,这小孩你的旅途的啊?” “老爷子偏见冲我,可别误会了自家子孙。”砂楚温声悠悠道:“这旅泽栖是您老旅家第四代孙儿,因着生父旅畔意外过世,临走前让这孩子认他亲近的小叔当父亲。”他拿开毛巾,拍了拍旅途脸颊:“旅途,回过神来解释解释,我可不背这锅。” 听了砂楚这话,人群中有小孩声音带着好奇疑问:“妈,你不是说这小孩儿是堂叔私生子吗?怎么成认的了……” “闭嘴!小孩子家懂什么……快回屋睡觉去!” “你妈骗你的吧,我今天听堂曾祖跟别人说这小孩是小姑奶和这个半男不女的人生的……” “你也闭嘴!胡说什么?回屋写作业去!明天回家检查……” 旅老爷子咳嗽一声,转身看了眼一众看客:“都杵这里想干什么?回去。” “呵……”旅途终于缓过劲来,他在砂楚帮助下有些艰难坐起:“大爷爷的规矩还是一如既往的迂腐啊。听我哥提过您一嘴,那意思说的好像是,我爷爷还在世时都没您老迂腐封建。” 老者转身要走的身子顿住,他重新看过去,望着这和他侄子旅莫寒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轻人,缓缓开口:“旅途是吧?小娃子别太放肆,就算是你爷爷在世,跟我说话也是得拘着三分。” “哦,是吗?那他老人家这一生挺惨的,被自己亲兄长欺压了一辈子,到死也没能释怀吧?”旅途秉承着“礼尚往来”的恶劣态度回击恶劣。 但该有的虚假客套还是得有的,他笑着看向站边上的旅泽栖:“木木,这是曾祖,叫人。” 短暂的寂静中,小孩声音稚嫩响起:“曾祖。” 旅老爷子没说话,看客窃窃私语着。 砂楚略微低头笑了下,对旅途耳语了句:“你好好发挥着,孩子不能跟你学坏了,我先带走。”说着,起身带过旅泽栖就走。 和老者擦肩而过之际毫不意外对视上了,砂楚意味不明轻轻勾唇,当着老爷子的面拍了下旅堂语臀部:“走了,你这笨嘴别又惹老先生不快。” 这是公然挑衅上了?旅堂语有瞬间觉得自己脑子抽了,竟然觉得这娘炮太特么帅了。 第92章 反寒雪:界线 许久才听旅老爷子不咸不淡开口了:“是我误会了,听说你身体不好,早点休息。” “这从小到大旅途是没见过大爷爷几面,倒是惹大爷爷嫌弃了。”旅途这次回来就是要撕破脸的,他笑容里都是咄咄逼人:“听过隔辈亲的,这隔辈嫌的倒是头一次听。正好今天亲朋好友都因为我奶奶的丧事到齐了,我替我爸和我兄长澄清件事,这么些年倒是被有心人看不惯造了谣。” 旅途不徐不急道:“旅莫寒断绝和老旅家祖籍关系二十余年,他提的。系军方驻边境特情工作者,生前怕连累族家人,这死后啊还得被造谣诋毁,我都替我爸委屈。”旅途敛了几分笑:“我父亲一生刚正清白,是为特殊人群结婚离婚都经过政治机关审核,所以我哥不是以私生子的身份存在的,他儿子更不是。” 旅老爷子不明白他想干什么,自己明明已经退让了。 “旅家祖上是历史上为数不多的从建族以来就以父系氏族为单位生活的大家族,大爷爷不忘祖规我能理解。”旅途慢慢起身来到老者面前站定,笑意坦然:“但您当年明明将我父亲划出族谱,为什么还接受他儿子旅畔回来认亲?” 旅老爷子看他片刻,忽然抬手点了点他:“毛小子,这里是旅家老宅,你给我说话注意点。” “我懂我懂,侄孙我就放肆这一回,以后也没机会了。”旅途笑说,儿戏般道:“旅莫寒被开除祖籍,按理说我们一家从他开始就已经和老旅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吧——”他抬眸一扫门口看热闹的众人:“侮辱、诽谤烈士及其家属,可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 旅老爷子简直气笑了,他点了点头:“好小子,是那叛逆子孙的种。” “大爷爷,注意您的用词。”旅途依旧笑着,像个优雅矜贵的变态。 旅老爷子瞪眼看他许久,威严不减。 “看在我小姑姑的面子上,明日祭了我奶奶,自此以后,旅莫寒夫妻一房及其后代,与旅家老祖再无半点关系。”旅途言辞淡淡却坚肯道。 屋外窗边,何素听着笑了,转身离开:“寒哥,孩子大了,你能放心了……” …… 这一趟来得不算委屈,临别时旅途明显感觉何素女士的心情比刚到旅家老宅时好了不少。 带上砂楚和小姑姑旅堂语,本是要同他二人在禾桥市区就分别,但想到旅途这随时可能发作的病情,砂楚屈尊愣是一路“护驾”这两父子二人到了滨城。 “行,就送到这儿了,旅途,可别病危了啊。我们的合作还在,可不能少了你这大股东。”砂楚煞有介事调笑他一句。 旅途笑笑:“不会,毕竟还没改口叫你一声‘小姑父’呢。” 旅堂语就不干了,搡了她亲爱的好大侄子一把:“行行行,大侄子你好好养着病去,我们先走了啊!好自为之!” “小姑姑慢走。”旅途目送他们离开,眼中恍惚而来便是纷扬漫天的白茫。 旅泽栖仰起小脸看去:“爸爸,又下雪了。” 今年这天气反反复复,很是无常。旅途回头,发现后面那条老街巷拐过去便是桥南巷。 他心中细数着时间,哑然失笑。转头牵过旅泽栖往映湖方向走去:“回去吧。” “爸爸,你确定我们要冒着大雪走回家?” “不确定。”旅途转头在路边拦了辆车,带他坐进去:“师傅,去映湖。” “哎呦?那边可不敢往里送,周边三条街范围内就禁止拍照、闲人免进了。”师傅为难:“属于军事重地啊。” 旅途笑笑:“不为难您,我们在远处下车。” “好嘞。”师傅见他年轻却带着孩子,不免好奇:“看你年纪不大,孩子都有了,本地人?” “不是。”旅途散漫笑着:“不过大学在这边上的,毕业后也没怎么回去过,一直转悠在这边。” 师傅了然笑说:“哦懂了懂了,媳妇儿这边的?呵呵呵……现在可少有南方愿意为了女方倒插门儿啊,小伙子看出来是个疼媳妇儿的。” 闻言,旅途心下略一想,竟觉得这师傅理解得没毛病。梵陨河生父母确实在这边住…… 旅途意味不明轻笑:“确实是这样。” 回到基地,旅泽栖一溜烟儿跑回家了,遇上小浩叔叔打招呼都没理——他作业没写完,明天周一。先前回老宅时旅途还问他要不要带作业,他一脸坚决说不要来着…… “嚯?看这样儿又一个被作业支配的苦命学生啊。”江浩徐很是了解并且深有感触。他回头看见大雪中走来的人:“姐夫!” 旅途不紧不慢跟上来:“没回学校?” “嗨不急,反正就十来分钟的路。”江浩徐讪笑两声,看向他:“那个……姐夫,商量个事儿……” 旅途习以为常笑笑,递过一张卡:“密码你生日。” “谢谢姐夫,你就是我亲爹。”江浩徐张口就来,然后转身就跑。 旅途顺手扯住他衣帽拉住。 江浩徐一脸疑惑回头:“怎么了姐夫?” 旅途眼眸微垂,凑近他耳边低语:“浩浩,你爸妈从军,意味着你们家至少三代以内的近亲属都查了个底儿清。”他冷不丁兜住青年后脑:“千万别犯傻。” 闻言,江浩徐几乎是下意识推开旅途,但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调整情绪,吊儿郎当笑着:“姐夫,别吓人啊,我只是缺生活费,可没干别的。” “去吧。”旅途看着他几乎落荒而逃,饶有兴致把玩着方才从青年身上揪下来的追踪器:“傻小子,我可没说,你还干了别的。” 微型定位,还是德国进口?旅途转身往办公楼走去:“我不喜欢管闲事,但要是不管你,北姐可能得谋杀我。” …… “行,一会儿把这份文件送档案部去找人核对……另一份给我,去吧。” “是。” 打发走人,江遣双腿往办公桌上一架,舒适伸了个懒腰:“好家伙……上了年纪,老腰不行了啊。” 旅途进门好巧不巧听个正着,顺口欠了句:“哪天比试比试啊江队?听说更年期的军人都特别能打。” “比你个头,不比,闲着可舒服。”江遣:“刚回来?” 旅途拉过椅子在他边上坐下:“深山老林的可无聊,还是浩浩有趣,回来就给我找活儿干。”他用人家电脑用得很顺手。 江遣看过去:“多少钱,转你。” “不用。”旅途想起什么:“哎对了,刚刚遇上瞅着他嘴角有淤青,这是又在外面干架了?” 江遣往后靠上椅背,悠哉笑说:“我教他做了个人,有问题?” 旅途笑笑:“可太有了。”他瞅了眼追踪器一边打开了浏览器:“您更年期,他叛逆期得有好几年了吧。这两个时期你俩犯冲啊,您应该叫来江阿姨。” “她可能会把这小子打死。”江遣被他挑事儿的语气逗笑了。 “他啊确实该好好教育教育了。”旅途将搜索结果给他看:“惹上不该惹的麻烦了。” “德国军用gps?小子倒卖军火?”他放下腿凑过去:“查到什么了?” 旅途将追踪器给他:“浩浩被人追踪了,而且对方精通军械方面。我想来想去,能和你们搭上关系还精通这方面的人除了通缉犯就只能是——” 江遣抬眸看向他,一秒了然:“旅途,基地内少言语这些。” 电话铃声打破了二人间莫名紧张的氛围,江遣接听:“小白。” “遣哥,我在档案室走不开,你去一趟南大……不是,当地派出所,浩浩出事了。” 挂了电话,江遣起身便走,却被旅途叫住: “江队,我去吧。”他慢悠悠起身,拿过追踪器,笑了下:“正好将这赃物上缴,还能顺带让他们帮我查查这……军方内鬼。”最后四个字他几乎用气音说的。 江遣心下微动,同他对视上。 旅途耸肩,悠然离去。 “你怎么跟警方要资料啊?” 旅途头也不回:“有夏端。” 闻言,江遣思绪却飘远了。他先前怀疑的人一直是夏端,现在看来他到底还是带了颇多的私人恩怨。 夏端作为三星上将,自两年前映湖正式成为军区驻扎军基地后,他便被军政厅派来长期任职驻边军区指挥官。若他真有问题,不可能这般太平。 虽然仍是有区域治安混乱,但江遣一直在关注此人,扯不到他。毕竟这里边境区域,夏端要是想做什么,以他的官职太简单了,不屑于搞这种小打小闹。 而此人甚是精明,断然不可能看不出旅途为人。真想干点什么他不至于蠢到找上旅途,旅途年轻归年轻但也真是难搞,可能上一秒跟你有商有量,下一秒就能笑着要了你的命。 夏端压不住这人的疯性,他也不可能是那只“鬼”。 “江队,档案室那边……”夏端推门而入便见江遣站那里走了神,他扬眉,轻笑:“江队这是工作太累了?” 江遣回过神来,懒散坐进沙发后靠,笑笑:“不至于,我这个人向来工作摸鱼。夏指挥刚才说什么?” “档案部门刚刚将你要的东西找出来了,负责送文件的小同志急着上厕所,刚好我路过,托我给你带来了。”夏端将文件递过去:“江队最近在查些老档案,是和近期边境一些不法分子活动有联系?” 江遣只是笑:“算是吧。那送文件的孩子刚调来,不认识夏指挥,可别介意?” “不会,挺有意思一孩子,叫……林河?”夏端就联想到什么:“啊对了,今儿去文昕那儿她让我遇见你带句话,陨河最近有要醒来的迹象。” 江遣点头,笑容好似焊在脸上了:“谢谢,夏指挥还有什么事情吗?” 夏端笑叹:“江队别急着赶我啊,你我就不能对付对付?这样见面就掐实在是累,说实话。” 江遣笑置不理了,起身回到办公桌后:“夏指挥随意,茶叶在茶几下面。” 说随便,夏端还真没客气,还顺带给江遣泡了杯茶。随后回到沙发上好整以暇刷着手机品品茶。 莫约过了有一个小时,听到夏端问:“浩浩的事情很严重?旅途去这么久。” 江遣看了眼时间,刚打算给人打去电话,另一边就先一步打过来了: “江队,浩浩回去了,我有点事,今晚不一定能回去,晚点麻烦您去帮我看木木睡没睡。” “行,你万事小心。” …… 旅途倚路灯下看着街对面杂货店里出来的人,叼着烟跟上去。 前面的人像是有所察觉,拐进寥寥几人的巷子后不觉加快了脚步。即将要跑起来之际,旅途出声叫住那人:“万策!” 那人终于停下,看到旅途并不惊讶:“好久不见啊,听说北姐两年前跳楼了,还活着吗?我可等着她找我谈合作的事呢。” 旅途慢悠悠走上前,夹起烟喷了他一脸烟雾:“为什么诱骗江浩徐干违法的事?” 万策别过脸去,笑到深处是嘲讽,他同旅途对视上,轻轻挑眉:“他自愿的 ,倒是怪上我了?” “你母亲过世这么多年,你爸是指不定都忘了,何必呢?”旅途重新叼起烟转身就走:“江浩徐年纪小不懂事,你再让我碰见你找他一次,我有的是机会让警方将你驱逐出境,永远不得回国。” 万策:“刚刚在警局门口为什么放我走?” 闻言,旅途却只是一笑带过:“报警,然后抓你?”他脚步不停:“指认你的是刑法,不是我。你能杀人取心,却没直接害死江浩徐。为什么呢,万策。” 这话给万策问愣住了,为什么?对啊,他明明能直接杀人犯罪然后溜之大吉,像以前一样,可他没有这样做。 “善恶没有边界,遵从本心便能判定一个人的好坏。”旅途声音伴随着身影消散在巷口。” 万策垂眸看着掌心为了监视江浩徐而买的追踪器,一点点攥紧。 第93章 等待:南氏消息 这个城市属于夜晚的喧闹聚集于纸醉金迷的娱乐场所,喝了些酒的旅途有些困顿,睡意上头找了处远离舞池的角落半倚半躺着。 旅途听着周围的喧闹及魔性的音乐声渐渐瞌上了眼。 “可是有两年没见到我们旅总了,今儿得空出来浪浪了?”孙思铭端着杯红酒来到旅途身边坐下,悠哉架起腿。 旅途:“帮我找个人。” “还有你查不到的人?”孙思铭调笑。 旅途睁开眼,慵懒笑着去端酒杯:“我又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人。”他道:“夏明随,你应该听说过这个人,金克儿子。 ”知道。“孙思铭看了他一眼,补充:“也是你哥的异父兄弟。” 提到旅畔,气氛陡然下降,孙思铭看他微醺的样子,转移了话题:“北姐还好?” “都挺好,就是醒不过来。”旅途整个人深陷进沙发里,重新瞌上眼:“麻烦了,慢走。” 孙思铭哂笑,摇着头起身离开。这货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有多落魄,和街边风餐露宿的浪汉有得比。 倒不是外观的,内里透出的气息。 孙思铭上楼时叫住一服务员: “哎,给那边那个醉鬼拿条毯子,今晚可能在店里过夜了 。” “好的老板。” …… “木木,明天周末,晚上我们去古街,一起吧?” “不去了,你们去吧。”旅泽栖半拖半拎着书包闷闷不乐走路边,他抬头瞥见一旁垃圾桶,抬手将手里试卷扔进去。 却忽然被一只大手半道截了去,他抬头:“姥爷。” “我看看啊,满分,木木这么厉害呢。”江遣拿过他几乎拖地上的书包。 闻言,旅泽栖紧抿着的唇扬出弧度,算是笑了。 江遣牵他往回走:“怎么不高兴,跟姥爷说说?” “才没有。”嘴上这么说着,旅小朋友的情绪都带进语气里了。 傍晚的落日余晖透过枝叶散落在干净整洁的梧桐街道上,临近映湖的这几条街平日除了住在家属院的军属和孩子根本没有闲杂行人路过。 江遣这段时间总是在这条路上捡到一个醉鬼,不定时负责将人送回家。不料今天这醉鬼被他还带着木木就遇上了,他叹气,回身挡住旅泽栖视线,弯腰笑着对小孩说:“木木,你走旁边小巷回去好不好?姥爷想起来一些事,得去办一下。” “好吧。”旅泽栖拿回书包转身就走。 江遣走向那醉鬼,抬脚踢了踢:“哎?醒醒了,天黑了该回家了。” 没动静。对方只是动了动脑袋换个姿势继续睡。 江遣无奈轻叹,蹲身下去:“旅途,别说现在阿桑还不省人事躺在那里,她就算是醒了,我不会放心你现在这个状态跟她在一起,对双方都是消耗。” “嗯……”旅途靠树坐着,埋脸闷声回应,很敷衍。 不得不说这家伙就算是醉了酒品也很好,还每次撑到军区没什么人才醉倒。他还有顾虑,刻意避开了,木木上下学时间回来。 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或许真是喝大了。 下一秒江遣就证实了他这个猜想。 “爸,你回来了啊,喝一杯吗一起。”旅途醉意朦胧抬头看着江遣,笑说。 江遣无奈片刻,拉他:“回去了。” “嗯哼……不回,喝成这样,何素女士又该上火了……”旅途笑着靠回树下,将手揣怀中,含糊着:“爸,我对不起你……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拦着点北姐,没和她去找上白狼,你和哥就不会出事了……” 这话令江遣着实意外,他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似乎是旅途难得暴露出小脆弱的时刻。 他到头来将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他想的不是梵陨河的执意和不顾一切害了他家人,而是自己没能及时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连拖带拽把这么个大醉鬼刚带回去,就被人通知要立即召开会议。江遣找不到人送旅途回去,只好丢办公室就开会去了。 …… “距离上次老挝一战已经过去了两年多,近两年来边境一带治安还算稳定。但就在今天。我们的人秘密传回来一条视频,是关于何倡峰的‘白狼’组织整体进行秘密迁移的。”郑止峰说着,打开了面前的大屏幕。 视频里的现场似乎是在某个郊区公路上,多辆厢式货车停于路边。来来往往的人搬运着一批又一批货物,偶尔能看见几台精密仪器,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远处似还传来阵阵断断续续的枪声。 夏端问:“能根据视频里的周边环境推测出大概位置吗?” “在泰国。”郑止峰道:“两年前那一战让‘白狼’组织元气大伤,追踪至今突然得到这条线索。上报结果在一小时内就下来了,上级要求我们乘胜追击,彻底清剿此人及‘白狼’团伙。” 夏端思忖着开口:“会不会太仓促,那一战虽说让他们元气大伤,但我方也损失严重,牺牲了重要线人不说,也差点暴露我们其余线人,内部现在不稳定,还需要时间来调整接下来的战略部署。” “赞同。”江遣转着笔:“况且以何倡峰在东南亚的势力,必然还牵带出不少其他大大小小的犯罪团伙,彻底清理不太可能。” 夏端抬眸,正撞上江遣看来的目光。他略一点头,似笑。 一旁,谭置转头同他们部门副处长柳怀景对视上。他看到柳怀景有些惊讶对口型:和好了? 谭置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除去这几年新调过来的,映湖老一任都知道这江遣同夏端一直不对付,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了。 怎么看如今这一唱一和,像是歇战统一战线了? “彻底清理确实不太可能,但上级命令不得违抗。各位既然任职至此,还望务必恪尽职守、竭尽全力!” 语毕,全体统一起立:“是!” “散。” “哎?你不觉得上面这次的命令下得有点蹊跷吗?呈上去的每一次要案重案报告,少说也得开几个小时会议吧……” “嘘!可小心点说,祸从口出,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也只是猜疑,嘴上说,谁敢真怀疑到……” “哎不说了不说了,不能细想啊。” 江遣收拾东西走人,出去时同站在门口的夏端擦肩而过。 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旅途依旧躺沙发上,不过醒了,正缓神醒酒。 “年轻人,作息时间太乱可容易出事。”江遣坐进一旁单人沙发,打开了夏端塞给他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郑。后面跟了个问号。 江遣微微扬眉,这货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还是有实力的,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旅途捏着眉心起身:“又麻烦您了。” “倒是没有多麻烦,你小子酒品好得很,换个人我才懒得管。”江遣随手拿出放茶几下的茶包,泡了杯推过去:“醒酒的,趁热喝了吧。” 旅途看了眼时间,端起喝了口,迟疑片刻:“我醉这么多次,就一次也……没说过醉话?” “这个啊,就今天算吗?”江遣饶有兴致哂笑着:“今天刚认了个儿子,可跟我好一番推心置腹。” 闻言,旅途微顿,旋即满不在乎一笑带过:“是吗,江队可接得住?” “旅途,有时候适当发泄出来未尝不是件好事,调整情绪。”江遣起身离开:“但过度了,这人可就废了啊,从此一蹶不振,形同废人。\" 旅途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他抬眸:“我没有,只是在等一个时间。”等一场能让他彻底发泄的表演。 江遣在门边停顿了下,然后头也不回离开:“祝你成功。” 独自坐了许久,旅途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终于亮了屏,来电显示:沈熠华。 “喂,华哥,可好久没你消息了。” 另一边,沈熠华却是似交代的话语:“小子,当年多亏了你,否则我现在还被金克囚禁着,也可能早死了。”他顿了顿:“长话短说,找着南家失踪的那小子了,南知意是被人秘密护送回国的,目前在禾桥北郊的一处私人庄园,定位发给你了。” 旅途听出不对劲,他垂了眸,问:“华哥,嫂子可好?” 此言出,对面足足沉默了有一分多钟,直到旅途以为他挂断了:“旅途,这些年我们一家没少托你照顾,从孩子上学到我们夫妻的生活。虽然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互利关系,但还是要谢谢你,往后禾桥这边你的联系人就是老庄了,保重。” 听了一会儿对面传来的忙音,旅途当即一刻不停给林淙打去电话:“喂,查一下禾桥市局一位警察的消息,立刻。” 电话一直保持通话状态二十多分钟,直到传来林淙有些匆忙的声音:“旅哥,我们的人去了一趟沈熠华家,敲门一直没人应,只好强闯。进去后就看到……看到……” 旅途眸光微暗,他起身关了办公室灯离开这儿:“看到什么,说。” “沈熠华妻子云朵惨死家中,死于他杀。”林淙说完半天没听到旅途说话,他有些担心开口:“旅哥?旅哥?你……” 旅途回神,他抬头看了眼远处映湖的大门方向:“孩子呢?找到没?” “正在找。” 旅途快步走在基地内,直奔大门口,最后才在门口的值班室门外停下。 电话里这时也有了消息:“找到了,孩子在他们邻居家接到了。至于沈熠华目前还没他消息,市局值班的警察说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他来上班。” 旅途看着夜色朦胧,似轻叹,问:“孩子现在能找到抚养人吗?” 林淙记得先前帮旅途调查沈熠华时顺带调查到的消息:“孩子爷爷两年前去世了,至于这云朵自小是孤儿,孩子不存在有外公外婆。” 默然片刻,旅途再次决定了自己的想法:“买最早一班机票,把孩子送过来,不用派人跟,我去机场接。” 不等林淙说话,另一边先炸起乔辞安的声音:“我靠,旅途你疯了?一个旅泽栖还不够你折腾的?再说这木木是你亲侄子,那……” “你怎么也在?” 乔辞安:“废话,你要找人定位的事儿不还得我来?刚查到那位沈警官定位,我们现在正在往那边赶。我告诉你啊那沈警官要是没大事,你也就没必要当这冤种了,还帮别人养孩子,是精神病又复发了还是失心疯?你对养崽子有瘾呢?挂了!” “等一下。”旅途:“你定位到他现在在哪儿?” 乔辞安:“北郊区,老半天没动了,也不知道他去那边干什么,据说那边是私人庄园……” 旅途回想起沈熠华的话:南知意是被人秘密护送回国的,目前在北郊区的一处私人庄园里…… 他看着门外灰蒙蒙的寂静街道,闭了闭眼:知意哥,当初查到你父亲头上,我哥可顾及了你的情面,那你如今在干什么?” 旅途心里清楚,沈熠华是回不来了:“辞安,立马带人回去,买机票,顺带将沈警官的孩子的具体信息发我。” “怎的?人亲爹可还……” “回不来了。”旅途提高了几分音量,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边调整情绪一边思忖着:“另外……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多年好友,乔辞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果断噤声留给旅途足够的思考时间。 许久,听得旅途又恢复那般冷静从容的口吻:“先暂停追踪‘白狼’的消息,让分公司那边把注意力全集中到找南鹤让身上。禾桥这边你着重调查南知意,盯死了,想办法去查清楚他失踪这几年都干什么去了。” 闻言,乔辞安猜了个大差不差,他应了下来:“行,具体情况等我跟林淙夏思友问清楚,立马调查。” 旅途倚靠着路灯,轻轻垂了眸:“辛苦了,辞安。” “少来,别跟老子玩儿深情,受不起。” “一切小心。” “行,挂了。” 门卫室,两个哨兵正进行换岗。换下来的那个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看旅途来这儿站了好一会儿,就搭话:“旅采购,这天都快亮了还守在这儿,有心事啊?” 旅途笑笑:“没有,辛苦了一夜,你也快点回去休息吧。” 哨兵笑笑,离开了:“旅采购也早点回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旅途笑笑,掏出烟点燃了:是啊,每一天都是新的。太阳永远东升西落,生活永远得向前看,崭新的。 第94章 南境神花盛放时:私密交谈 这一年夏末,正是格桑盛放的七月下旬,一惯好于安逸的旅途罕见陪同军方出了一次长达三个月的任务。回来时正赶上滨城西边的一处湿地公园格桑花开满山,便在附近的古镇上定了旅馆住下。 如果说禾桥烟云湖是圣地,滨城最神圣的地方便是这南泽湿地公园了。 湿地公园正环着“南泽池”,是为当地最大的淡水湖,与禾桥烟云湖有异曲同工之处。环湖的是十几亩这个季节开得热烈的格桑花,似比烟云湖的高岭格桑绽放得热情柔婉、安谧。 旅途每天日出时分来到湖畔垂钓,直至日落才走。钓上来的鱼也不带走,要么放生了,要么送给附近同样在垂钓的钓友。 南泽池过了六月的禁钓期,这个季节陆陆续续有不少外地或本地的游客来湖畔扎营赏景。旅途从七月初一直在在这边待到了八月初,每天反复着钓鱼、放生或赠与他人的行为,和不少当地的钓鱼爱好者结识了。 喜好垂钓的人大多是喜静的,内里总带着不问世事的闲适自由。对于这个年轻人的迷惑行为,他们笑眯眯的,也不做过多询问评价,收到他的鱼会表示感谢,然后在第二日总少不了有垂钓者多带一份午餐算是还这个年轻人的情了。 这天日头没那么烈,在旅途吃了一位钓友带的午饭后,他坐在湖畔照常昏昏欲睡,没有半点警惕之心的模样。 直到身旁石头上放的手机被一只手拿走,旅途瞌着眼开口了:“拿鱼可以,拿我财物可算偷窃?” “还真以为你在这儿醉生梦死,连基本的防备心都没了呢。”江遣坐下,亮了他手机屏怼人面前:“我们轮着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是一个也没接啊?” 旅途笑笑:“垂钓要保持安静,没听着。” “合着一个月不见,你是来参悟钓鱼了。”江遣:“最近赶上流感高峰期,中小学今天停课。木木带着重感冒回来的,莞莞高烧,我让浩浩接回来的,送诊所了。” “这就回去。”旅途伸了个懒腰起身便走,刚巧碰着下午刚过来的一个钓友:“午好,我有事得走了,这套钓具还有这桶鱼就送你了。” 钓友是个女孩,来这边旅游的。她闻言就笑说:“你倒是豁达,来去自由。谢谢你了。”说着拿出一条红绳手链递过去:“这是前阵子从寺庙里求来的,保平安。看你这些日子钓了鱼又放生,不然就送人,一面损德一面又积德的,是遇上烦心事了吧。” 旅途接过红绳,道了谢,但笑不语径直离去。 “凡事没有绝对,心中有界线,一点点私心又有什么关系呢。” 旅途回头,见女孩娇瘦的身影几乎淹没在成片的花海中,渐行渐远。 他垂眸,看到掌心静躺着的手绳上带了四颗木珠,珠上刻着描金的小字:罪陨归途。他眸色微凝,再次回头,只见格桑成浪在风中轻曳,那个他认识了将近一个月的女孩像是从未来过。 …… “哟?这不是失踪了一个月的旅总吗,终于舍得回来了?”文昕刚给沈菀拔了针,转头就见旅途进来,她擦肩而过之际还不忘阴阳人。 旅途笑笑:“北姐最近没情况?” 文昕声音从门外传来:“有醒来的迹象!” 有醒来的迹象。梵陨河昏迷了五年,这话他听了三年。 旅途一笑而过,没当真。 “旅叔叔。”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生得水灵,一看就是乖巧安静的性子。 “莞莞,这段时间在江阿普家住的?” 女孩摇头,冗自垂着眼帘下了床:“住不惯,会麻烦江阿普和江阿内的。” 旅途带她去取药:“不算麻烦,你住家里还得看着旅泽栖,更麻烦。”他顿了下,想到什么,问:“那小子这些天有没有找你要钱?” 闻言,沈菀眼神微不可察避了下,她轻声道:“没有。” 取了药又量了一遍体温,文昕这才放行:“哎你注意点啊,这几天莞莞不能吃辛辣凉食。” “知道。”旅途拿了药头也不回就走。 到家门口时小姑娘却想起什么,驻足在院子里忽然扯住了旅途衣摆。 “嗯?”旅途露出疑问。 沈菀想了想,仰头认真道:“你先保证你不发火。” 想来旅途脾气这些年一直很好,唯一能让他有些上火的也只有旅泽栖了。 旅途好脾气笑笑,带她推门而入。 这个家真给旅泽栖造得不成样子,他不过离开一个月没回来。 满地的零食、垃圾、玩具,还有乱扔的衣服、墙角地上打碎的花瓶……又或者是倒地的垃圾桶里不起眼的试剂管……虽不起眼,但还是被旅途注意到了,他缓慢蹲下,面对着一地狼藉轻叹。 沈菀以为是怪他们将家里弄太乱,细语轻声地解释:“我功课太多,下晚自习回来时已经很晚了。本来想今天停课收拾的,但江阿普直接带我去了诊所……” “莞莞。”旅途起身冲她笑了:“没有怪你,别多想,上楼早点睡吧。” 沈菀迟疑开口:“木木还没回来……” “我等他,你先去休息。”旅途挽袖开始收拾。 见状,少女上前帮忙:“才七点,不太困。” 旅途没有拒绝她的帮忙,沈菀心思敏感,大概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并不好,所以在他面前一直很拘谨安静。 先前旅途有一次接她晚自习,却是在学校对面的小吃店里找到她的。少女和几个女同学一起有说有笑,发自内心的那种年少活泼感。 沈菀或许目睹过母亲被害现场,父母的离世也带走了她的朝气活泼。旅途从未过问,他怕刺激到小姑娘。 “行了,洗漱洗漱睡觉去,晚安。停课了正好放几天假。”旅途对她温淡笑了下。 沈菀笑得乖巧:“旅叔叔晚安。” “晚安。”旅途靠坐进沙发,轻轻瞌上了眼。 临近十点,门口才传来密码锁解锁声,玄关处一阵动静后是飞快往楼上窜去的身影。 冲到一半,听见稚里稚气的一声“咦”,旅泽栖返回客厅瞅着旅途笑嘻嘻的:“爸爸,你回来了啊。” 旅途抻了个懒腰坐起,身体往前倾了些。学他说话的语气:“怎么,不乐意看到我回来啊?” 旅泽栖刚靠近便被揪住耳朵,他撇嘴,小表情可委屈:“你干嘛呀……疼……” “我先前怎么跟你说来着?”旅途假装想了想:“那个化学药剂吧……它……”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等我自己有能力负责自己安危了再尝试调试。”旅泽栖不服气:“可是我能确定我调的绝对正确,没问题的。” 旅途看着他:“木木,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以你现在的能力,连个成功的例子都没有,你让我拿什么信你?”他耐心劝说:“我说过,只要你有能力,没人在乎你年龄学历。因为你大可以拿出你的本事来说话,让那些质疑你的人闭嘴。” 旅泽栖抿唇,只是倔强道:“我可以的。” “那你现在调出一管正确的我看看?”旅途不废话,直接让其拿实力说话。 旅泽栖低着头小声嘟囔:“我没有足够的配方……” “我来准备。”旅途再次发问,出口却是不容置疑的陈述句:“现在做一个我看看。” 旅泽栖不说话了,低眉顺眼地眼观鼻、口观心。 旅途起身离开,上楼。 “如果我能调出正确的,你是不是就再也不会阻止我了?”小男生抬头稚声问他。 旅途头也不回:“只要你能制作成功,我不仅不阻止,还能满足你一切需求,并让质疑你的人永远闭嘴。” 旅途仍然在调查真相,当年的‘611’一案中到底掺杂着哪些利害关系,又是多么诱人的成果让所有人发疯般忠于实验?旅途现在只想替父兄找到其中缘由,至于执着于正确的温柔散解药的木木,随他痴迷去吧,旅途只关心他能否平安快乐、健康地长大。 他其实明白这孩子在执着个什么劲儿,但旅途不想旅泽栖同自己一样,后半生都困在了老一辈留下的未解谜题里走不出去。旅途直觉这是个长久战,可能需要十几年,也可能需要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 但越到后面使命感和这种责任感越低,其实那已经是警察和军人的使命了,旅途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去管这些必须牺牲他个人时间和精力,还可能得不到结果的事情。 关键它很危险,自己完全有权利拒绝参与。 他是个利己主义,因此希望自己所爱的人皆能平安喜乐。 仅此而已。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和纱帘柔和洒上了女子安静的睡颜,墨发如瀑从纯白的枕头上垂至床边。旅途拿着把木梳给她梳头发。 他梳着梳着,突发奇想拿出手机对着教程学起了编发,颇为认真,连有人进来了都没察觉。 “消失了一个月,还以为你跑路了。”路过的夏端见着病房门是敞着的,便进来了。 旅途坐矮脚凳上慵懒把着几缕头发研究:“我都是你们编外人员了,跑路这么大的罪行可承担不起。” “倒也是。”夏端在床尾坐下,看了眼面色苍白的沉静的女子,问:“一直没动静?” “没有。”旅途扫了眼他外露的胳膊,缠着绷带,似笑:“夏长官这么有本事的人也会受伤?” 夏端笑得有些无奈:“再大的官我也是人,你可少捧我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旅途好不容易研究明白将女子的长发编成辫子,听得夏端话锋一转: “你还在查当年的旧案?” 旅途不以为意,就笑起来:“我哥活这三十几年,有一半时间都在为他母亲的案子奔走,自然得查下去。” “那当年的小丑案呢?也查着?” 旅途眸色微动,看着女子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这是北姐的心病,如非不是当年的人蓄意谋害,她最多还没和生父母相认。但至今还和养父母无忧无虑生活着。”他笑笑:“可能已经嫁人了,不会经历这么多,不会被耽误这么久。” 夏端倒是有些意外他这反应和想法:“真是这样,你很可能也不会和她相认。” “认不认识又有什么关系?比起相互利用,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可能来得更自由些,对彼此都是一个好的归宿。”旅途的语气是轻松的,好像那种可能在未来真的会成真。 谁知道呢,都是变数。 夏端若有所感点头:“你不会让身边人失望,至少无愧自己。” “夏指挥,边境一带这么多年治安还算不错,结案率很高,可偏偏悬了两起关于打击黄赌毒的重案要案没结果,你不觉得奇怪吗?”旅途和他对视上,这下轮到他话锋偏转,淡然笑问。 夏端起身去关了门:“奇怪在哪里?” “温柔散的研制算是意外,我爸当年的实验被有心歹人利用并嫁祸到他身上。按理说是难以洗白的,但我爸不仅轻易洗白,甚至还被军方任用成为了卧底。”旅途起身来到他面前:“这不合乎常理,甚至有些勉强。” 夏端思忖:“你的意思是,那人怕你父亲暴露自己,所以将你父亲放到了自己身边,方便监视?” “所以当年军方任用我爸,是谁向上面申请的?”旅途放轻了声音,问他:“夏指挥当年在军政厅任职过,这件事情您肯定接触过一点。” 闻言,夏端心下微惊,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旅途,慎言。背后诽谤军事高层人员可是不小的罪行。” “证据就在身边,不算诽谤。”旅途凑近夏端耳边轻语:“您也怀疑郑军长,对吧?” “小子,你还真是海胆任你作为啊?”夏端偏头同他对视上,余光忽地瞥见床上女子竟然睁开了浅银色的眼睛:“旅途。” 旅途跟着他目光,迟疑了一瞬回头看去。然后下一秒径直出去找文昕了。 第95章 醒来:重归平静 “属于医学奇迹了啊,一般外伤导致植物状态持续超过一年,醒来的机率就很小了。这昏迷五年了还能醒过来,属实命好。”文昕对梵陨河做完一系列检查后,确定她还有较为清醒的意识、能认人,立马一通电话将能通知的人全叫过来了。 不大的病房此时挤满了人。 女子面色憔悴,略显呆滞靠坐在旅途怀里,浅眸垂着。使不上什么力气的手一直没松开旅途的手。 “阿桑?记得妈妈吗?”徐子白凑近了看着女儿并不太清醒的眼神,轻声问。 许久,才见梵陨河有些艰难仰头靠着旅途胸膛,抬了眸子看去,微不可察扬起唇角,小幅度点了点头。 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累得她呼吸都有些紊乱。梵陨河目光从徐子白身上缓慢移至父亲那边,嘴唇翕动。 江遣凑过去,俯身听着。 很久很久,才听见女子哑声吐了个不太清晰的音:“爸……”然后又看向徐子白, 又是哑声许久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文昕看不下去了,上前赶人:“行了行了,这刚醒语言系统还没恢复呢,别折腾了……让他俩自己呆着吧……” “爸妈,对、不、起……”快出去时,听到梵陨河这样说,一字一顿,仿佛用尽力气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门边,徐子白同丈夫对视一眼,她轻轻笑着摇了摇头:“阿桑,你鲜活着的生命永远为自己,爸爸妈妈只是责怪你为什么不能再重视自己一点。” 闻言,梵陨河握着旅途的手微微一紧,她勉强笑笑,闭了闭眼。听见旅途轻声落在耳畔: “阿桑只是想换种方式让我代替,但我拒绝了。”旅途冲二人笑笑:“江队,江姨,您们先回吧,晚点我把人给你们送过去。” “不要。”江遣揽过徐子白就走了,言语中不乏调笑意味:“你自己留着回去好生照顾着,听到没?” 旅途勾唇,莞尔:“好的。”他目送二人离开,垂眸看着怀中女子:“你爸妈可真够粗暴随意的。” “……”梵陨河手指动了动,本想掐他来着,奈何刚醒还虚弱着,跟小猫挠似的。 …… 家属院18号。 刚回家中,迎面而来的一声“小妈妈”差点强行治好了梵陨河丧失的语言中枢系统。 旅途推着轮椅,一把抵住兴奋冲来的小崽子额头:“你小妈妈刚醒,不能拥抱冲撞,也暂时不能说话,听到没?” “哦……爸爸真小气。”旅泽栖撇了撇嘴,转头就笑嘻嘻去拉梵陨河的手。 女子缓慢抬头看了眼旅途,眼神带着疑惑。 旅途就蹲她身旁,解释:“我哥说,木木已经没有父母了,所以……”话未说完,便被女子倏地抬手轻附上了半边脸颊,他顿住,旋即意识到什么,握住她手,安抚:“跟你没关系,是有人放暗枪,我哥为了保护我妈。” 二人间气氛沉默一瞬,梵陨河忽而抬眸看向了楼梯口方向。 是一个长相水灵柔婉的乖巧小姑娘。 “她叫沈菀,父母出事了,她爸跟我有交情。”旅途停了停,补充:“算是过命的交情。” 梵陨河轻轻点了点头,冲沈菀勾唇笑了下。 “江小婶好。”沈菀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她从来到这里就见这位江小婶一直昏睡着,只觉得小婶好美好好看。 这会儿见到她醒着的样子,竟是不同于睡着时的温婉美丽,沈菀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不输男性的干练气质,和江阿内很像。沈菀觉得她的笑很温暖亲和,不禁期待这位小婶的声音又会是什么样的。 …… 八月的尾巴,一场雨匆匆忙忙转夏为秋,雨后太阳都时暖时冷,像极了情绪不稳定的孩童。 “我靠……就这边一天四季的鬼天气,我一个本地人都受不了, 热热死,冷冷死……靠!” “谁说不是呢……哎?旅途,那什么,我今儿怎么见着你家陨河自个儿走上街了?她这是能说也能走了?” 旅途正往办公楼去,闻言脚下顿了顿,回头望向同事:“她出去了?往哪儿去了?” 同事奇怪:“看她那样走路还挺正常的,往……是往中学那边去了,你不知道呢?” “好,谢谢。”旅途心下轻笑,这人恢复怕是有一阵子了,倒是挺耐得住性子,不说话也不走路,天天就搁那轮椅上坐着。 这是憋坏了,趁今儿他忙偷溜出去散心了? 而此同时,恢复语言系统和行为能力的梵陨河正不紧不慢晃悠在街边问路。 “您好,请问一下育南中学怎么走?” “前面走到头,左拐就是了。” “好,谢谢。” 五年了,梵陨河对这边印象早已模糊,她总感觉像是睡了有五十年之久。 临近学校一条街以内开始出现各类小商店、杂货铺以及文具店,或者是犄角旮旯里的黑网吧之类的消费场所。 梵陨河抬眸看了眼“育南中学”四个大字,走上前敲开了校门卫室的窗户: “您好,问一下,学校附近有没有死胡同之类的偏僻地?” 保安有些奇怪看了她一眼,还是抬手指了指:“对街那家奶茶店看到没?往左走个十来米,角落里有个小网吧,网吧和旁边的胡同是连着的。一直往那边那个杂货店旁边都是胡同,网吧后门在那边。” 梵陨河若有所思点头,自言自语了句:“难怪畸形变多了,这家网吧还挺大的。”她道了谢,径直过去。 “天快黑了,不安全了姑娘。”保安提醒。 梵陨河回头莞尔一笑:“大叔,告诉你们校长,有机会真该整改一下你们学校的学生了。” …… “喂,沈菀,让你买的烟呢?带的钱呢?快点的姐儿几个和哥们要用。”小少女化着妆,一身社会姐打扮,带头上前堵住了沈菀。 沈菀轻抿唇,声音柔柔却很淡然:“我是来找我弟弟的,没同意给你们带钱带烟。” 闻言,一个男生上前推搡了她一把:“怎么着?跟你说的话当耳旁风了?上次不是让你带了吗?啊?” 沈菀被推搡得踉跄两下,她冷淡抬眸,眼神并不似长相这般娇柔:“你说了我就要带?让开。”说着就要进网吧找旅泽栖去。 “嘿?平时看着闷不吭声的,还是个硬茬儿呢?钱小妹,哥儿几个揍她!让她不听话!”那男生立马来劲了。 眼看着自己被围得无处可逃,沈菀手上捻了捻衣摆,有些紧张想后退,却退无可退。 “小小年纪心肠倒是坏得很啊?”女声清扬,带着一贯的轻傲和调笑的意味。 七八个少年少女看过去,都是下意识退了两步,警惕看着来人。 女子一头如瀑长发挑染着几缕蓝紫色,浅笑灵动且带着毫无违和感的霸气和一丝风情万种。一身白色大衣衬得她本就姣好的身材更加高挑,宛如贵族。 梵陨河笑了笑,夹住唇边的烟,烟雾随着她说话顿时朦胧了笑颜:“小朋友太坏了可是会被大人教训的。”她往前走去,高跟鞋尖细的鞋跟在雨后的青石板路上踩出格外清脆的“哒哒”声,很有威慑感。 “钱、钱小妹?我们要不……先走?”一个女生有些胆怯扯了扯那个叫钱小妹的女生。 钱小妹看着梵陨河步步紧逼而来,心中也犯怵,却仍是壮着胆子冲声道:“你谁啊?劝你少管闲事!” “闲事儿?可不是哦小妹妹。”梵陨河已经来到眼前,她微微俯身同钱小妹保持平视,递出手里的烟:“出门匆忙,没带钱,这烟你要是不嫌弃给你抽了?”她夹着烟的修长中指轻轻划过少女脸颊。 钱小妹害怕后退避开:“你……” “沈菀是我侄女,她平时很乖,三好学生,应该是没空得罪小妹妹的吧?”梵陨河勾唇笑问。 伴随着她笑容一同响起的是一声闷雷,猝不及防吓了几个少年人一跳。再看女子这笑容竟是显得有些恐怖。 有女生终于忍不住,转头就跑:“啊妈妈……我回家了不跟你们来害人了,遭报应……” 剩下的几个被这氛围带起,也纷纷小心绕开梵陨河跑了。 钱小妹看着他们跑路,暗自骂了句脏话。她咬唇看了眼女子,不甘心一跺脚,也离开了。 “呵,小屁孩儿。”梵陨河转头看到小姑娘呆呆看着自己,她勾唇,温淡笑笑。 沈菀还沉浸在“江小婶好帅”的内心独白里,便见她这位小婶忽地凑近了笑眯眯同她对视。 “莞莞?” “……啊?”沈菀后知后觉应声怯生生退了半步,不太好意思低了低头:“这么多天了……还是第一次见小婶说话,您……怎么突然能下地了啊?” 梵陨河:“早就能下地了,你旅叔照顾得太舒服,我懒得动,就继续装着了。” “……”沈菀有被无语到,这位小婶有些离谱了。 梵陨河掐了烟:“这几天见你情绪不高,被欺负了也不说?”她问:“他们打你了没?” 沈菀摇头:“没有。” “那回去吧。”梵陨河走出两步,回头见少女一脸欲言又止站在原地,立马一副故作恍悟的样子:“噢对了,木木还在网吧呢?等着啊,我给人揪出来一起回去。” …… 前脚梵陨河带着沈菀和旅泽栖刚回到家,后脚又下起了大雨。 “挺巧嘛,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梵陨河一脸慵懒靠坐在边上单人沙发里,瞅瞅自顾自操作电脑的旅途,又看看一脸乖顺坐得板正的旅小木。 寂静许久,旅途忽然放了电脑,似笑看向了女子:“北姐,您老玩儿挺嗨的吧?” “……”不对,这走向怎么怪怪的?梵陨河轻轻一扬眉,笑着回:“很正常啊。旅总的重点不应该放在孩子身上?” “你俩上楼吧。旅泽栖,再让我知道你进一次网吧就别回来了,流浪去。听见没?”旅途瞥都不瞥一眼坐边上的旅泽栖和沈菀一眼,起身走向梵陨河。 旅泽栖如获大赦,忙拉过沈菀就跳下沙发往楼上去:“好的爸爸!” 梵陨河冲他笑笑,下一秒被旅途圈在沙发上。她推开就逃。 旅途轻松伸手捞回,垂眸问她:“什么时候恢复的?” “……”梵陨河同他对视,笑意带着调戏:“你猜?” 旅途:“你再不恢复我真该考虑要不要给你送回医院康复去了。”他就这么抱住女子,得到了极大的安慰:“梵陨河。” “嗯。” “阿桑。” “嗯?”梵陨河捧住他的脸:“不高兴了?因为我骗你了?” 旅途看着她这双久违的浅色眸子,看人永远透着一股众人皆是过客的淡然。但他和她对视时总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和满足……她淡然且利己的内心只够装下他。 旅途心里很清楚,梵陨河也知道他懂她。 两人就这么静静抱着,许久不说话。梵陨河修长的手指在他后背划拉着,忽然问:“木木怎么说?你不是这么心大的人,就由着他去了?” 旅途:“你也看到了,他想调出正确无害的温柔散配方。” “为什么?”梵陨河心中有猜测,却还是问道。 旅途笑着,似是无奈的:“‘如果我能调出正确的配方,到时候你就能想办法改善那些流入东南亚地下市场的温柔散了。它们可以不再是毒品,只是普通的药物。’” 梵陨河有些讶然这是一个仅有十岁的孩子能有的想法:“木木原话?” “对。”旅途这么说:“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这几年好几次我跟着你爸他们出任务,总能提前一段时间被他问东问西。什么时候回来、去多久之类的问题。”他顿了顿:“他当年应该是看到过他爸的……” “二途。”梵陨河突然打断他,冷静询问:“为什么由着木木去?因为你知道你没办法保证自己能不能活到最后,是吗?因为什么?病情或者这些案……” 旅途抬手抱紧了她:“都有。”他笑笑:“梵陨河,我害怕。我怕我这么多年的努力最后得出个笑话,我爸我哥全搭进去了,他们阻止不了的,到我这里真的就能成功阻止吗?我不知道。” “管他能不能,尽力就行,我陪你。”梵陨河这么回答。 第96章 繁市永逸:熟人相见 晚饭后,梵陨河卧床上边吃零食边追剧,旅途端了杯热牛奶进来。 梵陨河喝了口,甜甜的,像是加了蜂蜜:“木木呢?” “睡了。”旅途将药片倒她手心:“文姐说你肝脏受损严重,得考虑一下透析。” 女子微微顿了下,不太在意:“再说吧。” “文昕说最坏的结果你可能没几年可活。”旅途低头,看着女子发间莫名多出来的几根白头发,他淡声道:“长期的透析太折磨人了,阿桑你自己选择,你爸妈那边我去说。” “比起带病折磨到老,不如正常生活。”梵陨河拉他俯身过来,同他额头相抵,轻语:“二途,依阿卡木里古。” 旅途笑说:“正在呢。” “对了,莞莞的母亲也是彝族人?”梵陨河忽然问。 “应该吧,云朵说过她自小在这边长大,具体的也没见她多说。”旅途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梵陨河像什么小计谋得逞般笑盈盈的:“没怎么,怕一个不小心就骗你一直到棺材里。” 旅途就笑起来:“骗就骗了,你骗我的还少?” “也是。” …… 滨城的夜市永远繁华。 旅途陪着梵陨河从傍晚逛到天黑,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南大附近的这条夜市街来了。 梵陨河告诉旅途,她昏迷的这几年似乎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那真实得可怕的虚幻。她看见养父母一次又一次死在她面前,看到自己和旅途的决裂,还有那墨村的木屋,在年复一年的暴雪中渐渐被淹没。等来年积雪消融,只剩整片草原的翠绿,有河流环绕淌过。 她曾站在虚幻的中心,冷眼注视着这一切。 两人身心放松边走边聊着,旅途看到街对面卖糍粑的糕点摊,过去买了份。 梵陨河站在原地等着,她看着周围来往的人、嬉闹的小孩子,卖东西的小贩……这些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想什么呢。”旅途将热乎的糍粑塞她手里:“走吧,前面看看。” 梵陨河跟上,笑说:“我刚刚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什么?” “你走过去的背影像一个老爷爷。” “哦,这真是挺有意思的。” “你敷衍我?” “没有,我在夸你有一双擅于发现的眼睛。” “那我还发现你长得挺狗怎么说?” “真厉害。” 梵陨河不理他了,目光被路过的卖灯笼小贩吸引而去:“这个怎么卖?” “价钱不一样的,美女看上哪个了?” “就这个最传统的红灯笼。” “十五一个。” 她笑着提过,转身又去看前面卖兔子的。 “哎美女,你还没给钱呢……” 旅途付了钱,不紧不慢跟后面看她难得好兴致,活力充沛东瞅西瞧地跑。 街道很长,灯火霓裳中,女子笑颜明媚融入其中,假装和大多数人一样。 “这美女可算是醒了啊?能跑能跳的。” 梵陨河回头,定睛看了一会儿:“孙思铭?怎么着,不经营你的小酒吧了?” “酒吧自然得经营,这适当的放松也是有必要的。”孙思铭笑说,随后一指女子身后不远处:“回聊,这次来主要找你对象。” 旅途:“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旅总。”孙思铭说:“好消息,夏明随有下落了。” 旅途听着还有下文,他挑眉:“坏消息?” “坏消息,人在金克那儿。” “这也不算坏吧,他们不是父子?”旅途问。 孙思铭回头看了眼正蹲地摊前看小动物的女子:“但是夏明随现在没有自由,金克不知道听了苏都氏两兄弟什么话,现在夏明随正被他亲爹囚禁着呢。” 旅途听明白他的话中话,苏都氏可能要对梵陨河下手。他点头:“谢谢你的忠告。”抬头叫前面的人:“北姐,走了。” “旅途。”孙思铭叫住他:“害你旅家最多的或许不止是苏都氏两兄弟,你可以着重调查一下金克这些年干过的事情。” 旅途只是冲他笑了下示意自己明白了。而后转身和梵陨河走远在人流里。 “你信他的话?” “信,怎么不信。”旅途却说:“但我相信的不是他这个人,利益使然。我给出足够多的报酬,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合作共赢罢了。” 梵陨河睨了他一眼:“你从商,不知道赚了多少万恶资本家的钱。”她摇头:‘人间祸害啊。” 旅途就笑,不应答了。 …… 回到映湖,梵陨河独自去了趟父母家。难得这二人都轮休,正好又碰上江浩徐回家。一家人也算是小聚了一次。 “姐?你这……江浩徐接过她手里买的水果,要扶她的手迟疑着悬在半空。 梵陨河摆摆手,换了鞋走向沙发,往上面舒适一卧:“早好了,被你姐夫照顾得挺舒服,懒得动而已。” 江浩徐干笑两声,这确实是他姐的作风。 “这段时间没其他事情的话,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你俩的事了?”徐子白端着刚洗好的草莓从厨房出来:“你刚醒那段时间旅途就来找我们谈过一次,看他样子挺上心的,应该是不想再拖着了。” 梵陨河微微顿了下,想起那几天旅途确实跟她提了一嘴婚事。她思忖:“我和二途还没商量好,明年……” “阿桑。”徐子白靠着她坐下,很认真:“旅途在你昏迷这几年也没闲着,他很忙。你还看不出来吗?特意空出来现在这些时日就等你同意了。 梵陨河看着母亲一脸认真的商量口吻,细细考量了一番,点头:“今晚回去就跟他商量一下,把日子定下来,年前把婚结了。”订婚什么的其实对她和旅途来说似乎都不重要,能有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随心来就够了。 “请哪些人可得悠着点。”江遣不紧不慢晃悠下楼,似刚睡起,衣服都没换:“你俩这仇家烂大街,别一不小心请了个犯罪嫌疑人混进来。” 梵陨河笑了起来,舒适枕进沙发:“我们不办酒席,到时候就请些熟人凑一桌吃个饭。” 大办的话,指定有人要闹事。她可太清楚自己得罪的都是些什么牲畜了。 “不办婚礼?”江浩徐惊了,凑过去就劝:“姐,你见过的那些离谱又狗血的电视剧都是假的好吗?那些人最后都不会幸福的,再说了,婚礼可是你们爱情的见证!你难道就不想有个婚纱梦……” “打住吧你。狗血剧看多了?”梵陨河微笑着打断他并推开这张越凑越近的二哈脸:“情情爱爱的,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再说,这个节骨眼上我能搞这么大动静?傻子,死笨的。” 江浩徐稍一反应,悟了:“噢~~对啊。”他又话锋一转:“可是你不办婚礼真的不会遗憾吗?” 梵陨河轻笑着否定了这句话:“日后的每一天都有他陪着,我还有什么遗憾的。”她有自己的顾虑,很清楚自己总是在旅途有意无意提起两人的婚事时她的敷衍态度意味着什么,她在躲避,躲避那些最坏的结果。 不止文昕,看过的医生都说她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但她还有事情没解决,苏都氏族、养父母的死因、当年的真相和凶手……难不成真要等她解决完这些事,然后回到家倒在自己丈夫怀里,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病死? 两个人真心相伴,也躲不过生老病死。活着的那个永远最痛苦,梵陨河宁愿眼睁睁看着死去爱人的那个人是自己。 日后的每一天都有他陪着?这是个疑问句,充满了不确定因素,至少目前她和旅途都不确定。 “成年人的爱情观我不懂……”江浩徐嘀咕,好像他还是个未成年似的。 江遣道:“就在映湖附近办,哪怕他们真敢闹也闹不起来,不至于出人命。” 梵陨河:“他们或许只是想除了我,真正对他们之间交易往来构成威胁的是二途。”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危险性,她也不能赌。 江浩徐点点头,咬着苹果起身上楼。 “浩浩,毕业了吧?”梵陨河忽然这样问他。 江浩徐顿住脚步,又坐回去,一脸谄媚回话:“七月份刚毕业,怎么了姐?是不是觉得我那提议挺靠谱?那你……” “打住。”梵陨河抬手抵住他额头,看向江遣:“爸,之前浩浩跟你说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啊?我是借啊还是……” 江浩徐立马喜笑颜开跟着附和:“对对对!爸我想创业的事您考虑得咋样?是不是也觉得可行?!跟你说这个我绝对有信……” 好的可以了,我知道了。“江遣好脾气冲他笑笑,却没半点耐心打断他的话:“不想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就尽管去做吧,为父支持你。” 江浩徐干笑两声,吞咽了下并不存在的硬气,点头讪笑着再次起身离开:“好嘞,遵命。” “你就煽风点火吧。”徐子白笑着望向女儿:“他也跟你提了?” 梵陨河吞咽下草莓,煞有介事清了清嗓子,开始学江浩徐的语气说出他原话:“啊~~~我亲爱的姐姐!你就借我点儿钱吧,就一点点,不多!绝对还你放心!”她一伸手,五指张开比划到了父母眼前:“弟弟就借五百万!很少的好吧?姐你就……” “哎行行行,我们知道了放下放下。”徐子白挡住她快糊到自己脸上的手,无奈又好笑。 江遣靠着沙发,语气慵懒调侃:“哎这我熟悉,后面应该是‘姐你就借我点吧?五百万这么点儿你都不愿意借我了吗?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这种话。” “之子莫若父。老江,可以啊。”梵陨河笑意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无语:“我以为他创的哪门子业呢,那天跑我跟前说要在邻市靠近边境线的地方开个救助站,再在过境的缅北县上开个酒吧。这好人坏人全给他当了。” 徐子白摇摇头,看了眼丈夫:“就你给他从小惯的。” 江遣挑眉:“我的错了?还不是你不同意他进部队。人家可有一颗报效祖国的心,你给扼杀在摇篮里了。” 徐子白:“这边有多危险你这个二十多年的老兵又不是不清楚?是不是亲爹啊你?”她抬脚就踹。 江遣抓住,笑笑:“小徐同志说的是。”说着,起身就溜之大吉,还不忘顺带在女儿耳边吐槽了句:“你妈就是杞人忧天。” “我听着了,当我聋了?”徐子白又是一脚。 江遣笑声慵懒欠揍,轻松避开上楼去了。 梵陨河感受着这份和谐美好,笑问:“妈,您跟爸怎么认识的啊?” “能怎么认识的,那时候一起上的军校。”徐子白顿了下,又笑说:“但是啊学校管的严,我们一起训练过,后面男女分开训,交集就少了。后面毕业,到了年纪回老家相亲,相亲对象刚好是他。” 梵陨河笑着凑近了些,八卦心上来:“后来呢后来呢?就这么一次你俩就确定关系了?” 徐子白笑了,摇头:“我对你爸第一印象可不太好,学校遇上,二十出头的年纪,他那时候是个又欠又痞的性子,顶着张祸国殃民的脸到处招惹女生,没少挨处分。后来相亲我看是他,扭头就走了。” 梵陨河听得饶有兴致,点头表示赞同:“我爸长得确实帅,像是青春永驻了似的。” “他一看是熟人,可开心了,想着能跟我装一阵子躲躲家里的催亲,我呢想着觉得也不过分,就同意了。”徐子白想到往事,被自己说笑了:“结果闹大了,被单位知道。你想想部队里管的多严?这可不是在学校,我俩都怕挨处分,就硬着头皮一直装下去了。” “噢……懂了懂了,后面日久生情了对吧?” 徐子白笑着点了点头。 “走了这位八卦的女记者。”江遣换了身衣服又下来了。 徐子白起身:“跟你爸爸去帮我拿个药,然后自己也顺便做个体检好吗?” 梵陨河才发觉自己被套路了,她思索了一会儿,只得点头:“行吧。” 第97章 盛大的仪式:临行准备 再次看到文昕时,梵陨河注意到她探究和话里藏话的举动就明白自己到底什么情况了,毕竟之前只是听旅途转述,她没能直观地感受到那种危机感。 她让父亲先出去,自己和文昕进了办公室。 “没跟你爸妈说呢?”文昕 靠着桌子双手环胸,看着女子放松下来的枯槁神态:“真不考虑透析?你家旅总可不差这点钱。” 梵陨河就笑,并不在意:“钱多钱少都一样,他尊重我的决定。” “就知道这死小子不靠谱……”文昕叹气,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陨河,可能是旅途没跟你说清楚,我有必要跟你重申一遍……” “他说得很清楚,如果我不透析接受治疗活不了几年。”梵陨河笑笑:“文姨,谢谢您对我这么上心,但我自在当下,能过一天就绝对不想委屈自己。” 出了诊所,没见着她爹,倒是多了个旅途蹲走廊下等着。 梵陨河走过去,拍了拍人脑袋:“我爸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旅途起身,拿出什么塞她手里:“雨季到了,注意保暖。” 梵陨河捏着这只软乎的暖手宝,和他往回走:“你让我爸妈劝我来体检的?” 旅途:“他们还不清楚你的情况,总得告知一声。” 女子顿住脚,看着他。 见人这反应,旅途似轻叹,他说:“放心,我只说了今天是你复查的日子。” 二人快到家时,梵陨河忽然拉住旅途,欲言又止。 旅途看着她,也不问,就陪她这么静静站着。 “两个月后,我叫上我爸妈,我弟,你联系你家那边还有往来的人。”梵陨河冲他笑起来,转身进了院门:“办婚宴。” 这么些字组织在一起,一句话让旅途反复回味了许久。他笑了,跟后面进门:“好。” …… 这年十月末十一月初,旅途和梵陨河在映湖公园一公里外的餐厅开了个包间,小办婚宴。 旅家这边,旅途没能联系上何素女士,请来了姑妈一家、小姑姑和他未来的小姑父砂楚,以及乔辞安这个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除了父母弟弟,还请了文昕等一些基地里的人,全是江遣夫妻二人的同事。 当天一群人从中午吃到傍晚,末了又换了邻街的一家饭店继续。 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梵陨河这边的人除了江浩徐都滴酒未沾。而旅途则被喝大了的小姑姑搂着唠叨了半小时。 旅堂语抱着他哭:“大侄子啊……你这人嫁得小姑姑猝不及防啊……你嫁在……嗝!这边可要好好的,要和我侄媳妇儿好好相爱……要……要孝敬老丈人丈母娘……我不在……” “哎行行行,好了好了咱该走了,好吗?”砂楚差点拉不住这人耍酒疯。他边走边头也不回摆手:“走了,百年好合!” 旅途笑笑,又去跟姑妈一家告了别。 姑妈拉着他一番嘱咐,末了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想着这大好的日子别坏了氛围,终究还是一番祝福后和家人离开了。 旅途知道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他只是沉默目送姑妈一家走远在落日余晖中,然后消失不见。 夕阳色泽醉人,逆着光的视线里,他恍惚好像看见了父亲和哥哥,他们笑着同他对视一瞬,然后转身再度消失在晚霞中。 该走的客人送走了,该告别的人也终究告了别。旅途站树下看着女子将人送离,转头看向了他。 他笑笑,走过去替人披上大衣:“接下来去哪儿?” “你一个编外人员,在基地没那么多规矩吧?”梵陨河问他。 旅途:“没有。” 梵陨河就搂住他脖子,满眼笑意看着他:“我想去狂欢,去哪儿都行,你陪着。” “好,不许喝酒。” 梵陨河就笑起来:“不喝。” 这一晚,两个人都没喝酒,但都醉了般喧嚣在滨城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 他们从酒吧玩到俱乐部,穿过灯火通明的夜市,来到二十四小时开放的水族馆;从梦境里的游乐场到睁眼就是惊险刺激的蹦极。梵陨河觉得不真切,有种脱离现实的梦幻感,于是笑着闹着去掐旅途,回应她的是这人过分宠溺的温笑关切。 这一晚的梵陨河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醒的,她也不想知道了,这不重要。毫无意义的分辨只会徒增烦恼,她要开怀大笑,她得畅所欲言。 这天过后,世界是她的,这个叫旅途的男人给的。 最后在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旅途背着玩累的梵陨河来到了南泽湿地公园。 走在南泽池湖畔,梵陨河趴旅途背上小小地惊奇了一下: “都十一月份了,格桑花还开着呢。” 旅途放眼望去,笑说:“它们为你开的。” “嗯……北姐勉强相信了你的说辞吧。” 昼夜交替之际,天色一半显现橘光、一半沉浸灰暗。 湖畔的风微凉,旅途就这样背着梵陨河慢悠悠走在花田里。 半睡半醒的时候,梵陨河听到旅途在她耳边轻声问: “梵陨河,没能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遗憾吗?” 女子下意识收紧了搂着他的胳膊,闭眼浅笑,醺醉的感觉,却字句清晰:“你在我在,这就是婚礼,最盛大的。” 清晨的太阳将他们的影子在身后拉长,淹没在花海中,像他们走过的那些不为人知的路。 他的十九到二十九,她的十八到二十八,这中间也才不过十年光景。 十年很长,他们在纠结;十年很短,他们在一起。 …… 禾桥市北郊区,私人庄园。 “老板,滨城分公司来消息。”女子注意着男人脸色决定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有时候老板心情不好,再重要的消息也不会想要听下去。 男子在躺椅上瞌着眼,似乎很享受:“说。” 女子这才松了口气:“他们还是没什么动静,旅途甚至……甚至有功夫结了个婚。” “我父亲呢?” “暂时没有老董事的消息,曲小姐在公司一切正常。” “距上次何氏那一战五年了,他们再没动静,我们就该动手了。”男子缓缓睁开眼,镜片后折射出他瞳孔中的冷光。 “是。”女子应声,退离了这里。 她不敢多问什么,自从三年前莫老夫人病逝后,南总像是变了个人。 陈雨记得莫老夫人离世那天的情形:是正午,外面大雨滂沱,莫老夫人病危被推进手术室。她勉强稳住南小姐,联系还在国外的姐姐,让姐姐通知了南总这个消息。 南总的飞机凌晨才落地,出机场便一秒不耽误直奔医院来了。 很遗憾,还是没得赶上见母亲最后一面。 据看守在医院的护工说,莫老夫人发病前曾有旅氏的人来看望过。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人就进了手术室。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陈雨甩去满脑子杂乱的思绪,这些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她只想当八卦听听。 …… 如果不是乔辞安的突然拜访,旅途差点以为他的生活从当下到未来,都是这样安逸惬意了。 乔辞安告诉他,一直没什么消息的南氏有了动静。据说南氏在海外分公司的所有市面股权,目前正常运营的只剩禾桥的总部和东南亚地区的几家分公司了,似乎内部运转出现了问题。、 午后阳光还算温暖,旅途躺在二楼阳台的摇椅上,舒适瞌着眼。修长的中指一下下点在扶手上:“这是要……闷声干大事啊?忍了这么久,这下忍不住了?” 乔辞安站起身:“调查到的资料和‘旅氏’近几年的盈利都在这儿了,你看吧,我先回去了。” “慢走,不送。” 乔辞安没走出几步又折回,他俯身撑住这人晃悠的躺椅,思索半天,也只是道了句嘱咐:“旅二途,如果有点什么事你最好联系我,别发疯。” 旅途半睁开眼和他对视一瞬又闭上了,他就笑:“怎么,怕我托孤给你啊。” “啧,跟你好好说话呢。” 旅途惬然应声:“知道,肯定带你玩儿,放心吧,啊。” 乔辞安舒服了,这下头也不回潇洒离开:“年后聚,走了。” “回聚。” 南氏……南知意。旅途无奈却也不以为意:知意哥,你还真是让我意外啊。 “啪!哐啷啷……” 旅途叹气:“放个寒假好不消停,旅泽栖!你又作什么妖呢?” 一阵叮呤哐啷后安静得可怕,旅途趿着拖鞋悠悠晃下楼,便见梵陨河正蹲厨房门口收拾东西。 “你别动,我来。”旅途拎过垃圾袋问她:“饿了?” 梵陨河抬眼,伸手将他头上一撮翘毛压下去:“不是我,木木。” 旅途抬头一瞥,厨房门后面果真露了双脚,他收拾好碎片将袋口扎紧:“拿出去扔了。” 旅泽栖态度良好站出来,接过垃圾便出去了。 梵陨河裹了裹睡衣起身,一脸怀疑瞥他:“他为什么这么怕你?” “怎么,怕我家暴啊?”旅途笑意揶揄看着她。旅途伸手勾住女子唇边凌乱的一缕长发,把玩着。 梵陨河扬唇,戳了戳他脑门儿:“你可以试试咱俩谁家暴谁。” 旅途就笑:“不敢,这不必须得是你单方面压制我嘛。” “木木这几年是不是比小时候闹腾?上周和六号院那家的小孩玩游戏急眼,把人孩子嘴角都抓破了。”梵陨河回到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旅途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是脾气恶劣了,他一直都很闹腾。”他问:“所以那次打架事件你怎么解决的?” 梵陨河笑意悠闲:“我让人小孩抓回来了呗,不过那孩子吃了身高的亏,没抓着。” 旅途乐了:“真让他抓着了不得破相。” “人小孩还差点破相呢,也没见人父母说什么。”梵陨河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她耸肩。 旅途:“下次如果人家父母没当回事,让小孩之间自己解决吧。” “有道理。”梵陨河反应过来什么,给他逗笑了,搡了旅途一把:“你还希望有下次?再来两次你儿子该被全大院小孩群殴了。” 旅途拆了包薯片,满不在意:“他欠揍吧。” 两人莫名笑了好一阵子,倒垃圾的小曹操终于回来了,进门就嗷一嗓子:“爸爸!小妈妈!姥爷来了!”说完滚进沙发上就和旅途抢薯片吃。 “爸。”旅途起身给人倒水。 梵陨河上前替江遣拍去身上雪:“下雪了?”她看了眼窗外,明明十几分钟前还暖阳当空,这会儿万里无云,已然飘起了大雪。 “这天不行,不然我说你平时能不能出去走走?运动运动晒个太阳有利于身心健康。”江遣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 梵陨河卧回沙发:“我在家不也能走动,干嘛出去吹冷风。”她揉了揉脸,笑得玩趣:“还有,我这叫‘一白遮三丑’,你不懂。” “罕见,北姐会自黑了。”旅途将热水放到江遣面前。 “滚边上去。”梵陨河斜睨他一眼。 旅途点头:“好的。”说着坐一旁单人沙发里蹂躏旅泽栖去了。 江遣进入正题:“打断一下你们小俩口的养老生活。”他将手里文件夹飞过去:“旅途,你得跟我们出一次跨境任务,回来后会考虑将你收编入伍,总比编外人员处处受限制来得轻松。” 旅途翻看了几眼文件,笑问:“我以什么身份参与行动?别告诉我是物资采购员,这种任务不需要,也行不通。” 江遣笑笑:“你负责后勤物资保障,也可以通俗称为‘助理员’。”他道:“当然,这个和上次一样,征求你本人意愿。” 该来的总会来。 旅途目光被一行小字吸引,中国籍恐怖分子?还在泰国?这不巧了。不,应该说是刿心刳肺了。 旅途签名合上文件夹,笑不改色:“我参与,但我也有要求。” 江遣目光跟他对视上,两人竟然不约而同看懂了对方眼里的含义。江遣认识自己这个新晋女婿也挺久的了,他不敢说多熟悉,但多多少少了解旅途的秉性。 这小子从不打无把握的仗,其实江遣潜意识里是希望旅途拒绝的,这次任务来得莫名其妙,过于刻意了。 旅途不可能猜不到,是‘内鬼’按耐不住了。 第98章 暴乱事件:屠荡 鉴于旅途尚是编外人员,这次跨境任务对他不做过多的管理和活动限制,每天必须在职十个小时及以上。此外一切时间由旅途自己安排支配,部队不予干涉。 泰国边境。 “各成员注意,即将驶经市区,进入郊区目的地,提高警戒!” “收到,一切正常。” “收到收到,b组待命。” 江遣拿起车头对讲机,跟了句:“收到。” 一旁,旅途半降车窗看了眼外面街景,又关上。恣纵市,恣纵,倒是地如其名:恣心纵欲。 后座两名后勤兵对着电脑和文件低声讨论了许久,其中一个才将电脑从两座之间递给前面旅途:“旅助,查到了。” 旅途接过,就这么盯着思索了好半天,一动未动。 “前面就快到了,一会儿你这电脑手机都得上交啊。”江遣提醒他。 旅途却问:“爸,这是你第几次来这边出任务?” “大概……第二次,怎么这么问?”江遣道。 旅途盯着电脑里关于恣纵近三十年来的重案要案简介,缓声问:“所以,上一次来这边就是2001年……” “旅途。”江遣伸手拿过他手里电脑,递回后座:“收好。” “是。” 江遣懒散笑说:“要是你想了解这边的风土文化呢,等下班时间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来过一次的好处也就体现在这点上了,对去过的地方熟悉。” 旅途好整以暇坐正了些,笑应:“好的。” …… 抵达临时据点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营地房间有限,旅途同江遣、谭置以及另一位随队后勤部的同事一间屋子。 这人姓李,人长得斯文,若非特殊情况,平时做事也是不紧不慢的,所以大家一开始都趣称他为树懒李,后来不知从谁那儿传开了,就没改过对他的称呼了。树懒李倒也挺乐意听,每次叫他都乐呵呵应着。 这会儿人都吃饭去了,营房里只剩旅途和他老丈人。 旅途站门外走廊下抽完一支烟,进屋见江遣在看纸质的文件,他坐对面继续车上没说完的话题。 “据阿桑调查到的,2001年葡萄县工厂那一次缉毒反恐任务历时四个月。但一开始的交火点是在恣纵,也就是这儿,对吧?”旅途给江遣倒了杯水推过去。 江遣放下文件,往后靠去:“当年那次行动上面派出了一个营,一开始收到消息确实是在恣纵。我们在这边同一伙武装犯罪团伙周旋了三个月有余,后来探查到他们不仅在进行跨境非法交易,手里还有不少中国人质,抓了人就送往距恣纵一个边境线距离的缅北葡萄县。 “我们就追查到那边,但任谁也想不到,他们的老巢就设在那边。人多火力猛,我们临时部署的计划根本用不上,所以导致后面交战一片混乱。” 旅途联想到什么,问:“他们窝点就在那处废弃工厂附近?” 江遣点头:“其实那晚导致我们行动失败的最主要原因不是计划,事发突然,谁都没往那方面想。” “因为你们的队伍里出现了‘鬼’?”旅途猜到了。 “对。”江遣:“回去后我们打算派人继续追踪这伙人的动向,但奇怪的是,他们连夜转移老巢,仅用两天不到的时间,凭空消失了。” 旅途眸色微动:“消失了?” 江遣点头:“字面意思。”他笑笑:“后来想想也不算奇怪,毕竟有个军方的自己人接应,很多事情要轻松不少。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我们后面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直到今天也没有他们任何非法活动,像是洗心革面了。” 旅途思索住了:虽然在这一带藏匿起来不是难事,但那可是一整个犯罪团伙,人员遍布东南亚,那个‘鬼’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啊,怎么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江遣见他出神,随手抓起桌子上带套的匕首扔了过去。 旅途一瞬间回神,接住刀,抬眸。 “提醒你啊,任务期间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回头连累我你看我怎么找你麻烦。干饭去了。”江遣步调闲散晃悠出去了。 旅途平时没事干的时候属于晚睡晚起的作息,来这的第一晚听江遣他们部署明天的行动到十点多,回营房时根本没睡意。 最痛苦的莫过于没了手机电脑。 于是他就披了件外套来到门边,坐台阶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谭置洗漱回来时见他还在抽,进门不忘说一嘴:“旅途啊,你就抽着啊,回头别让你家梵陨河守了活寡。” “……”旅途失笑:“谭处长,你咒我就算了,回头给梵陨河听到她得找你麻烦,她可记仇。” 谭置声音从屋里传来:“换个说法,抽烟老得快,当心回头你家阿桑嫌弃你。你看你这老丈人,快奔五十的人了,风韵犹存啊,长得比你还嫩。为什么?因为他不抽烟……哎不是老江!我夸你呢!别动手!” 江遣哂笑:“我是不抽烟,你要再多嘴一句我会抽你。” “行行行……说你二十出头都有人信……好停!睡觉!” 门边旅途笑着将烟头按灭,起身进屋了。 …… 梵陨河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摸黑打算下楼倒杯水时却不小心绊倒在过道上。 她闭了闭眼,眩晕在黑暗中无处可遁。梵陨河已经分不清这是偏头痛还是肝病引起的并发症了。 至少她目前的身体状况经受不起任何病症考验。 忽地“啪嗒”一声亮了过道的灯,女孩穿着睡衣跑过来扶起梵陨河:“小婶婶,您是又犯病了吗?” 梵陨河笑笑:“莞莞,帮我倒杯水上来好吗?” 沈菀点头,立马倒了杯水上来,扶着梵陨河回了房间,去翻找抽屉里的药:“是哪个?” 梵陨河靠坐在床头,皱了皱眉,瞌着眼试图缓解头疼:“葡醛内酯、地西泮,还有安眠……不要安眠药。” 吃了药又缓解了许久,梵陨河安抚沈菀:“莞莞,你休息去吧,我没事了。” “那……您有事叫我?”沈菀道。 梵陨河点头:“放心,去吧。” 沈菀出门时和进来的旅泽栖撞到了一起,她欲拉住:“木木……” “没事,让他进来,你早点休息。” 沈菀离开,旅泽栖抱着枕头爬到梵陨河身旁:“小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梵陨河捏了捏他的脸,问:“怎么这么问?” “嗯……就是像他了呗。”旅泽栖钻进被子,狡黠得像只小狐狸。 梵陨河半信半疑:“早上才走,你晚上就想了?二十四十小时都没到呢,木木,你又憋着什么……” “哎呀不是嘛……”旅泽栖不乐意听打断了她的话:“没零花钱了,可是我明天想和小里他们出去玩儿。” “那你直接找我要不香?照你爸那臭德行可能还得先啰嗦你一通再给。”梵陨河问:“现金还是转账?” “转账!我带平板。”旅泽栖笑嘻嘻在女子脸上亲了口:“小妈妈,我现在只爱你,我老爸被pass掉了。” 梵陨河被逗笑:“你敢不敢当他面说?” “不敢。”旅泽栖怂得理直气壮。 “小怂包。” “才不是。” …… 次日清晨,留了后勤在据点保持通讯外,江遣同谭置等人在了解对方动向的情况后就各自带队往不同的方向围剿去了。 旅途在临时腾出来的议事厅里将一段视频来来回回循环播放着,时不时暂停,试图从中找到不寻常之处。 视频里是一个多月前发生在恣纵某村镇上的一次恶性暴乱事件。也就距他们现在的据点不过几公里外的后山脚下,那处村镇现在已经荒废。 据寨子里的幸存者描述,当天的现场比视频里血腥多了:日头正好,村民同往常一样去附近镇上赶集,突然就冲来一伙人,都穿着很普通的衣服,不过一眼便能看出来不是当地人。 他们拿着枪,上来就一顿扫射,分出一部分人专门抓孩童,遇到家长死命护着的,就当街将人按在地上,活生生开膛破肚,然后拖来一只大麻袋,可能是专门收集这些人的内脏…… 但他们没有伤害孩子,只是暴力拖走了。 这个团伙有男有女,有中国人,也有附近几国的东南亚人。 旅途试图找到这段视频里的不对劲,但他发现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好像这只是一部有点无聊的打斗剧…… 他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翻看着这一段暴力且血腥的视频,全长四分十六秒,没有一秒是不血腥、不暴力的。但旅途也只是看第一遍有点小小的震撼,他记忆力很好,用心记忆的话所有东西都是一遍过的。在他看第二遍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倦怠了,他不知不觉发现自己走神了,于是再退回去重新看走神的那几秒,就这样反复循环,无论怎么看都控制不住地走神。 哪里不对劲?视频里的不对劲他暂时没发现,但他自己的不对劲倒是察觉了:他走神过于频繁了。 视频给他的冲击比起他这么多年行走在东南亚一带所经历过的事情简直不值一提,小巫见大巫的既视感。所以呢?这能成为他走神的原因? 不对,它有些过于平常了,平常得四分钟的视频像是被刻意剪过似的,只剩血腥残暴。这才导致了他这种见多了血腥暴力的人会觉得无聊。 旅途发现这个细微的细节,于是有了点兴致,重新审视这段视频,这次暂停在视频里一段母女被迫分开的画面。他微微眯眼,从这里开始播放,镜头明显晃了一下,然后刚才的位置,女儿不见了,母亲躺在血泊中被几个暴乱分子当场掏出内脏……再次暂停,旅途注意到了画面上方角落里的人影。 帮凶?这人站在那里显得过于平静,但有那么几秒似乎又很慌乱。看手上脚下下意识的动作,似乎想要阻止这一切。 旅途轻轻挑眉,被自己这种猜测荒谬到:这人看起来很瘦弱,他拿什么阻止?命吗?忽地心中微动:瘦弱?是名女性?什么样的女性会在现场?会被允许在这场屠荡中存活下来,甚至是围观他们屠荡的场面。还是说这个人现在已经死了? 他离开议事厅,问守在门边的警卫:“今天是谁留守营地?” “旅采购。,是柳副处!” 行动处低谭置一级的副处长柳怀景。 旅途:“这样,托你转告一下柳副处,我有点事,这几天后勤部我的班被一个叫树懒李的同事顶替了。幸苦,我先走了。” “哎?旅……”警卫为难一阵,看着人就这么跑了,只得自顾自点了点头:“行吧。”听说这位旅采购家世挺好,也是为难他在这儿没有少爷脾气,出去一趟还能报备了。 …… 发生暴乱的小镇如今已经荒废得差不多,只能看到寥寥几户人家还没搬走。 晌午时分旅途步行抵达镇上,沿路偶尔还能发现一些那天屠荡留下的痕迹。路面未干的血迹,大门敞开的无主店铺,又或者是横倒在路中央的电线杆。 电线杆都能倒了,那天现场怕不仅仅是持枪扫荡这么简单。 照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十来分钟就是村寨了,旅途在镇上晃悠了许久,不知道拐了几条街道,终于找到了视频里那对母女被害的具体位置。 他站在被害者倒下的位置,而后忽然回过身,抬眸看向了眼前的拉面馆。 旅途眼眸带了点笑意,目光一寸寸从拉面馆门头的招牌上滑过,最终停留在隐藏在招牌右下角探了半个头的摄像头。 他走进馆里,叫了两声没人应,便自己找到了后厨,店面一片狼藉,后厨更不用说了,里面充斥着食物发霉腐烂的酸臭味。 他摸索到厨房后门口,找到了店家的员工休息区。 昏暗的长廊里灯光一闪一闪的,伴随着漏电的“滋滋”声,除此之外,死寂得像是墓地。 杂物间、储藏室、员工宿舍……拐了个弯,旅途毫不意外在另一边见到了他想找的地方:监控室。 拉面馆有两层,不算小店面了。 一天之内屠杀大半个镇上的居民,甚至殃及下辖的村寨,事后却不留一具尸体,这怎么也说不通。 旅途不觉得他们能短时间内全部带走处理。 第99章 内鬼动手:旅途的调查 不出所料,监控室也被破坏了,电脑被子弹直接打穿了屏,有的更像是被几斧子下去砍的。 旅途检查一番对方很谨慎,将硬盘全部暴力拆卸下来带走了。 他坐椅子上晃悠了一会儿,想到什么似的忽而站起身,却感受到身后凉飕飕的。 旅途反应迅速侧身避开,对方一斧子落空,旋即被旅途夺去。 他抬眸,目光微微顿住片刻,似笑:“物是人非啊,栀箫。” 女子披头散发,脸上有血迹,似是干涸了她眼睛里流露出呆滞惊恐,像是崩溃,又像是早已麻木。 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能骗一骗从前空有放荡骄傲劲儿还单纯的旅途。 曲栀箫怔然盯着他看了许久,美眸中渐渐蓄了泪:“你、你……二途?是你吗二途?是不是你……”她上前。 旅途避开:“看你这样子,是亲眼目睹了那天的屠杀?” 闻言,女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退到桌子旁,不住颤抖:“他们……对,他……他死了,他们全都死了……都没了……” “谁?” “他……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崩溃捂脸,忽然哭泣起来。 旅途看她精神恍惚,拉住曲栀箫就往外走:“不想说没关系,你可以听他们说。” 监控室隔壁是冷藏室,旅途用斧子两下砸开了锁,推门而入。 满室的尸体堆积成山,没有一具是完整的。森冷的白雾气扑面而来,无一不诉说着那天的悲哀疮痍。 旅途松手,曲栀箫瘫软在地,她无助抱头开始尖叫:“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让我带路……对不起对不起……宇扬……对不起……” “还真是你啊。”旅途了然,他缓缓蹲下身同她平视,声音冷静却逼人:“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南鹤让很危险,当时我以为你听进去了。” 曲栀箫惊恐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她想起什么,又死死抓住旅途胳膊:“二途,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你帮、帮帮我好不好求你了……” 旅途不为所动,只是问:“南氏内乱是你引起的?为什么?” “我、我听到、听到表哥说要推我和我爸妈去挡警察,挡住对公司的调查……我害怕,禾桥市局……里有人跟我说……找一个和南氏牵绊最深……这样就算查到我头上……他能摆平,他能找一个替罪羊……对他能摆平……” 旅途听着却笑了:“所以你找的那个替罪羊,是我?” “对不起二途……对不起……”曲栀箫泣不成声,不停道歉:“我只是……他让我把这些人带到恣纵……剩下的交给他……” 旅途明白今天他是很难离开这儿了,淡淡笑着:“最后一个问题,当年你派人去刺杀过我哥,我哥的死是不是意外?” “不、不是!二途你听我解释……南氏在禾桥的总部我虽然、一直是我在打理,但真的只管了两年,后……后面好几年一直是我表哥……是南知意!他逼我去管的,给他当幌子!我……” “你派人刺杀旅畔在南知意失踪后,除非你告诉我那段时间南知意根本没失踪,而是在背后控制你对付我旅氏,直到害死我哥。”旅途逼她同自己对视:“对吗?” 曲栀箫不敢直视他,低声哭泣,不语了。 旅途:“从我哥失踪刚回来那一刻,南鹤让就已经在算计怎么除掉他了,先是一个大动作故意暴露自己,再潜逃。那天宴会被你撞见发现他的计划,正好由你在他逃走时故意放出他的具体去向。再让那个联系你的市局警察,我想想,应该是一个叫冯广查的孙子,让他把消息带进市局,最后透露给了我哥。” 曲栀箫一点点松开抓着他的手,后退着挪开身子:“二途,我真的不……”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我哥顺理成章替市局办案,这个过程中你二次动手了,我想南氏给你下的最后通牒是只能成功,所以我哥死了。” “那也是你自己没忍住查到了老挝白狼老巢!”曲栀箫因为害怕尖叫:“你如果不去我能有机会利用你对他下手?” 旅途倏地顿住,愣在那里。 女子又哭又笑的声音很尖锐,带着嘲讽:“旅途,别忘了你才是他的软肋,那天如果你没有去,你哥也不会死在那里。”她笑着泪流满面:“后悔了吗?陪着那个下贱女闯了白狼,你宁愿陪她送死也不肯和我一起度过安安稳稳的后半辈子。”她慢慢站起身离开:“你来了,我该走了。没想到吧,我们在军事基地也有合伙人,市局也有呢,咯咯咯……” “我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旅途淡声开口:“哪怕再倒回去五年,只有五年,我那时候的段位都远不如你。曲栀箫,我以为我们会各自相安无事,但你还是恶心到我了。” 女子的背影猛地顿住,她回头看了眼男人,他眼神平静,却让她觉得下一秒就会过来杀了她。曲栀箫流着泪笑着摇头,步履踉跄逃离了这里。 旅途拎着斧头起身,冷声开口:“郑止峰,冯广查,当真是好大一个犯罪团伙。” …… 关于这段暴乱的视频是被剪辑过的,旅途再猜不到映湖基地自己人头上就是傻子了。 但郑止峰军衔级别很高,那么大一个官摆在那儿,而旅途目前没有任何有力证据来证明这人有问题。 离开这存放着数不清的尸体的拉面馆,刚来到街道上他便被四面埋伏的私立武装围堵住。 “旅途,久违。”男人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戴着金丝眼镜。 从前是斯文,如今是败类。 旅途一眼扫过去:“曲栀箫呢?” “你这是还念及旧情呢?”南知意笑了,他微微耸肩:“她这段时间为了等你来可是吃了不少苦,我派人先将她送回禾桥了。” 旅途若有所思点头,他一副好奇的模样:“知意哥,我记得你以前不涉及这边的生意吧?一向是脱离南氏单干的。” 南知意回以好脾气一笑:“这不是……家母几年前离世,家父遭人算计失踪了,南氏不能没人管啊。” “噢,这样啊。” “旅途,我一直有些问题,想和你单独聊一聊。” “可以啊,在这儿?” “能请你去我那里吗?离这儿不远。”虽是商量的用词,可南知意语气里温淡不带半分商量的余地。 他语毕,两名手下就从不远处持枪上来逼近了旅途。 旅途反手缴枪,将两人踹倒。大概是他的动作过于干脆了,一众人本以为他不敢正面反抗,都是一愣。 他勾唇笑起来:“可是我不想去呢,感觉好没有安全感啊。” 双方瞬间对峙起来。 南知意眼中笑意一点点转为寒冷不带伪装的凝视,他皮笑肉不笑:“这可由不得你。” …… 再说另一边,江遣等人带队追查到犯罪集团转移绑架来的所有孩子的行踪。 两拨人在深山中展开了枪战,但仅持续了一上午,正午时分对方忽然撤离,毫无预兆的。 谭置带队继续追踪,江遣留下来清扫战场。 越想越不对劲,江遣叫来通信兵调出了旅途的定位,当即明白了什么。 “林河!” “江队!”林河小跑过来。 江遣同他低语:“借台电脑,内网加密给夏端发个消息。” 林河给他突如其来的神秘严肃整得紧张:“江队?您这是?” “就说……”江遣凑近了同他一阵吩咐,末了一拍他肩膀:“去吧。” 林河勉强从震惊中回神:“是!” …… “报告!夏指挥,技术部送来紧急通知!我军派遣至泰国参与跨境反恐打击番号xxxx团三连带队指挥江遣同志,及一名后勤战士于今日下午两点二十五分左右失联!” 夏端刚放下电话,脸色不太好看:“电话先一步打过来了,郑军长那边通知了吗?” “已经通知了!” “好,你先回,我一会去总控中心。” “是!” 夏端转身空当却冷不丁同办公室门口一双浅色眼眸对上,是梵陨河。 他眸色微凝,下一秒骤然喝出声:“小韩!” “到!” “你是死的吗?!不知道这里规矩?她进来为什么不拦着?!” “是我把他打发走了一会儿。”梵陨河冷静出声:“夏指挥别动气,我确实有事和你商量。” 夏端看她步态从容进来,顺手带上门,似猜到什么,微微勾了勾唇,眼眸中露出赞许:“你很像你的妈妈,很优秀。” “谢谢,我也这么觉得。”梵陨河在沙发上坐下,因先前的长期昏睡,加上身体一直病着,她面色苍白且虚弱。 但这丝毫未减弱她与生俱来的清傲张扬,她并不弱,且在女性中一直属于自强理智的那类人。 …… 整整一夜,江遣就看着手机追踪界面旅途的位置一直在移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往市区走。江遣不清楚他现在什么情况,但旅途确确实实过境了,正处于缅甸境内。 他一路跟紧,两人的距离终于在晨光熹微之际重合。 江遣在距离市区一公里外的树林边缘找到了倒在草丛里的旅途。 他不知道从哪儿换的便装,浅褐色的外套被大片血迹染红,但好歹没昏迷过去,他眼神放空缓神。 “旅途。”江遣上前询问:“能动吗?” 旅途虚弱勾唇:可以。” 江遣扶他起来,驾着人往马路方向走去:“看来南家还是没忍住,这次跨境行动是个幌子,他们目标还是你。” “抓了我,就会告诉他们温柔散的配方?做梦。”旅途嗤笑一声。 他花了五年时间去了解温柔散,又花了五年时间去计划打击这场漫长的非法买卖。 十年,不长不短,也就他痞笑轻睨,沉默回望的功夫。 …… “他们按耐不住,可能来一波大的,江队,你可要想好,万一我失败,你也会跟着走投无路。”从一家无证经营的黑诊所出来,伤势得到处理,旅途也跟着缓过来了。 江遣无所谓笑笑:“不止你我,一家子都得完犊子。” 气氛沉寂许久,旅途干巴巴来了句:“对不住。” “一家人,少来这些虚的。”江遣:“说说你策划这么些年都憋了什么大招。” 何氏那一战结束后,旅途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悠哉,他一直在暗地里关注调查活跃在东南亚一带的各方势力。最先开始着手调查的便是己方基地里隐藏的嫌疑人员,可能顾虑比别人少,旅途行事一向很大胆疯狂。 郑止峰是继南鹤让被打垮后第一个被他盯上的人,他开始调查郑止峰的过去,以及这人从军这么多年来的种种功过。遇到设计高层加密档案他不方便查的,便反向从外部查起。他通过东南亚这边的一些不太正当的手段探查到郑止峰年轻时出过的任务,基本都在敌方这边有记录。 这种手段疑似勾结敌人,但旅途是让自己人以卧底身份混进去摸查到的,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未犯罪。 他查到郑止峰年轻时有过卧底的经历,还一藏就是八年,让军方成功捣毁大型犯罪团伙大大小小几十个窝点,地方头目不下上百个,归队后荣获二等功。 一战成名,至此郑止峰一路升衔,十几年参加过的任务不计其数。但这中间有一段时间不短的工作进展滞留期,是郑止峰三十六岁那年。 那一年是他晋升战区副司令的第六个年头,中将军衔。也是那一年,江遣出了一个极为危险的跨境任务,前后和敌人周旋了三战,三战三败,最终在第四战时江遣凭自身过硬的本事和一定的天赋以及运气,顶位重伤的指挥长,带队赢了这一战。 江遣重伤,勉强救回来,休养一年后彼时年仅二十四的江遣荣获‘活着的一等功’从军区调至战区,晋升中将,竟是和郑止峰平起平坐的存在。 旅途继续往下查,发现并没有这么简单。那次任务其实是江遣第二次获得功勋,第一次是在他二十二岁时获得二等功。 那时的江遣就已经是上校了,而他的一等功战绩令人赞叹,顶位指挥稍有不慎就可能连累所有战士,他承担的不仅是敌方压力,还有己方的规矩。而江遣又在作战中表现出极强的领导天赋,军方破例让他升了官。 并非常规破例连升两级,而是连升三级。 所以转调到战区的江遣当时是上将,比郑止峰高了一个级别。 次年,则发生了葡萄县工厂一案,江遣指挥任务中出现错误判断,差点害死战友。上级念在他功大于过,从上将降职为少将。 后面大几年时间江遣又因一贯的出色升职中将。 至此这么多年,江遣的军衔一直停滞在中将级别。 刚升职调至战区就出错,这未免太过巧合。军事作战讲究的是能力,江遣不断获功,能力摆在那儿,就算是失误,但这般无缝衔接功勋的失误旅途还真没见过。 查到这一步,旅途自然想到了为母亲的死而耿耿于怀的万策。 他们有合作,于是旅途联系了万策,派人同万策说明了他的猜想和调查。 万策回去找上他父亲万择元,好一番旁敲侧击,终于让他东平西凑出一个了不得的真相。 但这却是在旅途的预料之中。 第100章 又一战将至:工厂案真相 郑止峰早在卧底时期便勾搭上了东南亚的地下生意,他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了一身清白从商的万择元。近墨者黑,万择元沾上2地下生意也是迟早的事情,但他没想到会通过郑止峰认识一个完全正义的元安安。 当时和郑止峰联络的正是元安安,为了不暴露自己已经反水的事实,郑止峰便让万择元帮自己打掩护。 一来二去,万择元熟识了这个女子,再之后时间长了,二人竟走到了一起。 在郑止峰的帮助下,两人一直相安无事偷偷相爱着,直到元安安被万择元迷昏了头脑,深爱不可自拔之下也反了水。 并且为直到为万择元诞下一儿一女,也没被发现,除了郑止峰。 后来细想可能是郑止峰从中作梗,想除了一切对自己利益危害的人,所以万择元和元安安还是被发现了。二人一次在元安安工作的军基地几公里外的小县城上被出任务回来的江遣遇见。元安安当时慌了,三番两次恳求江遣不要将她恋爱的事情汇报上级,她自己找时间主动说。 江遣半信半疑,但还是应了下来,但女子心里总是不踏实,于是将这事告诉了郑止峰。彼时郑止峰已经是战区指挥,而江遣那时开始就对他构成了不小的威胁。 巧合之下郑止峰同元安安一拍即合,决定除了江遣。但他却没料到万择元正与苏都氏的苏都兰索、苏都易合作,苏都氏两兄弟在地下生意上和郑止峰有矛盾积怨。 待郑止峰发现这件事时已经来不及,正好元安安的事情被上面发现,严重违反军纪。 元安安被开除军籍,郑止峰当即有了个大胆的计划,用元安安去引诱万择元杀了江遣,再拿这女人威胁万择元同苏都氏两兄弟解除生意上的合作…… 郑止峰告诉万择元一个半真半假的消息:是江遣让元安安暴露的,并且目的是除了他。万择元一听就坐不住了,盛怒之下以牙还牙,盯上了江遣夫妻二人。 虽然失手,但却无意中为郑止峰争取了改变计划的时间。 郑止峰当时负责工程一案的指挥调度,他调动了己方部分人员的位置,却没让联络员告诉江遣。以至于江遣部署的己方人员位置可能是敌人,跟开盲盒一样。几次下来他险些伤了自己人,还差点遇险。 上级认定是江遣部署出了问题,连累自己人,给了他高职低就的处分。 暂时压住了江遣这个威胁,郑止峰又马不停蹄计划了针对万择元的一切。借着生意合作上的事情成功和万择元撕破脸,将元安安带出来,逼万择元中断和苏都氏的合作,并交出%50的生意。 到这一步,万择元和郑止峰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这便是当年泰国恣纵至缅北葡萄县工厂一案的全部过程。 而旅途要做的,便是通过万择元将郑止峰这些年的罪行彻底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下。 可他缺少证据,甚至如今处于很尴尬的被动地位。但是郑止峰的不干净勾当都掌握在和他有过合作的苏都氏、金克等人手中。 旅途得抛出巨大的诱饵,将这些地下势力组织到一起,让他们去告发证明郑止峰的罪。 这个诱饵,还得是温柔散。 江遣问他:“你查到这些,都有谁知道?” “目前为止除了您,只有万策了。”旅途:“元安安的事他一直记挂着,他母亲的事,他有权利知道。” 江遣想到什么:“你和他目前还是合作状态?” 旅途看向他,欲言又止了。 江遣却了然,笑笑:“你要去找万策,我可能陪不了,毕竟他母亲的事我也参与了。” “那如果再来一次,您会怎么做?” 江遣笑起来,很放松:“告发,再来两次、三次还是一样。唯一不同的我可能会帮一把元安安留下这两个孩子,福利院、托儿所,任何一个地方都比待在万择元身边好。” 至少不会成长为如今这样。 旅途却沉默了,许久才道:“已经发生的事,他迟早得承担,逃不掉。” “旅途,万策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你跟他合作,千万小心。” 旅途笑说:“真到了那一步,我会尽量做到不连累你们。” 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分开之际江遣再一次提醒:“别犯罪。” “我且认定为,您指的字面意义上的。”言外之意,我尽量。 “好歹叫我一声爸,有事随时联系。” “好的。”旅途弯眼笑起来,他眉眼生得好看,却给人很凉薄的感觉,笑起来像假笑。 目送车子驶离,江遣拿出衣服里一直在震动的手机,他接听:“说。” 另一边是夏明随难得正经的语气,甚至有些严肃:“本来我没义务管这件事,但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你,陨河走了。” “什么?” “可能是找你和旅途去了,也可能……”另一边微妙顿了下:“她有自己的打算。” …… 滨城南,铭记酒吧。 酒吧隔音效果很好,这间包厢是被单独长租下来的,又在走廊尽头,平日几乎不会有人来打扰,除了…… 孙思铭推门而入是满室杂乱,一推杂物里他如常听到了稚声提醒: “别乱碰。” “好的。”孙思铭避开脚下的瓶瓶罐罐,好不容易才在其中找到趴地上的小孩,他蹲身:“说实话,你比你们老旅家任何一位都疯狂,我猜测。” 趴那儿的旅泽栖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专心自己的事业:“帮我拿一下桌子上那瓶绿色的草,谢谢。” 孙思铭回头拿过来给他,继续商量:“不过啊,木木,咱做实验能在桌子上吗?上次你的强硫酸在地板上烧出个洞滴到下面,人俩……” 旅泽栖看向他,似乎在等他说完。 “人家……”孙思铭回忆起员工给他反映就愁得想捂脸。 据说楼下那对小情侣当时正在沙发上情到盛处,被突然滴下来的硫酸整懵了。前台忙叫人去处理,还好人没事。 孙思铭一手扶额,半天没动静和下文。 旅泽栖将一张天真无害的小脸凑过去:“铭记叔?” “……”孙思铭回过神,手指点了下他脑袋:“东西,全给我搬桌子上去,快点的!” 旅泽栖见他没事,继续低头:“等等,这次没有硫酸了,你等我把公式算完……” 不等小崽子说完孙思铭就将人捞起来扔沙发上了:“咱俩得谈谈。” “谈什么?”旅泽栖看着他:“房租我交了,坏掉的地板钱我也在昨天给你了,还有上上次被炸掉的沙发我也给你换了新的。”他小手一指另一边绿色的单人沙发,和包厢环境格格不入。 孙思铭:“……”他拍开他的手:“不是这个问题,我问你小子,你那本子里记的配方自己发现的?” 旅泽栖摇头:“根据我爸爸的那张配方找的替代品。” “好,不管你现在有没有成果,立马下楼,带上你的实验必需品还有你的ipad。梵陨河在楼下等我们。” 旅泽栖好奇:“我们?” “对,我们。”孙思铭点头,他觉得自己跟脑子有病一样,才会答应梵陨河同行照顾这个爱惹事的小崽子。 可那个女人有充足的理由让他无法拒绝:之前几年帮他武昌解决了很多潜在威胁和麻烦。 …… 缅北克钦。 “旅途,你在干什么?” “不知道,但是越来越近了。” “什么?” 旅途此时正坐在某个废弃大楼的天台边,从这里往西北方向看去,不大的葡萄县尽收眼底。 就是那么一个不起眼的贫穷落后的小地方,二十多年前曾埋葬了无数忠烈之士,形同万人坑。 旅途笑起来,沉寂平淡的目光这一刻终于有了点其他情绪:“这一切的开始,也是结束。”是不加掩饰的疯狂玩味。 “旅途你他……” 对面乔辞安说了什么他没听进去。他半躺在破旧的椅子上,双腿交叠架在平台边缘,甚为悠哉喝了口手里红酒,然后伸手,松开,任它自由落体摔碎在地上。红色的酒液流出,沁人心脾的芳香挥发在空气里。 他重新拿起震动了半分钟有余的手机,滑开接听:“说。” “旅总,人接出来了,现在很安全。但是我们没找到夫人和木木。”林淙依旧公事公办的干练语气。 旅途问:“夏思友呢?” 另一边立马换了个人接:“途哥。” “可以开始了,注意安全。” “您那边……” “我自有打算。”旅途挂断电话,将手机搁置在平台边的石栏上,起身离开。 莫约两分钟后,手机冗地亮了屏,来电显示:何女士。 找来辆可以用的车,万策便到指定地点等着跟旅途汇合。 这等就是两个多小时,才看见这货一身大佬范儿不紧不慢从这和他显得格格不入的破楼里出来,并且很不客气坐进了后座。 “先说清楚,这一战你查你的旧案,我报我的仇。” 旅途露出很好讲话的笑容来:“当然。”他一转头看到坐边上的娇俏美人,自来熟打招呼:“你好妹妹。旅途。” “万安可。”美人冲他点头,巧笑嫣然。 不用介绍,旅途能查到这一步就已经早调查清楚万家了。但他还是表现出一副刚认识般的礼貌来:“看起来妹妹也知道真相了?” 万安可笑了,媚骨天成的美:“帅哥,不用见外,你一个旁人能查到这一步,也是帮了我们大忙。”她忽地凑近,鼻息细微地喷洒在他身周:“是个狠角儿啊?” 旅途圆滑似假笑,回她:“彼此。”这个万安可听说自小被宠大,似乎父亲万择元怕她惹事。后来孩子大了也管不住,便随着去了,她这么些年背负的人命可丝毫不比她兄长万策少。 这边培养不出一朵温室的花,她也不是天真单纯的小公主。万安可很聪明。 如此下来,旅途也不装了,他直奔主题:“我的人还在查郑止峰在这边的资产,尽量收集证据,他既然能在军方藏匿这么多年,自然是有实力段位的,并且高出我们很多。你们想报仇,就必须引诱他离开军方的保护范围。” 举报是行不通的,几个失踪人员,别人可以说什么是什么。一个军方高官,想造谣可太容易了,他们目前处于弱势。 郑止峰战区任职这么多年,最懂的就是战术,例如:逃离。 往好了说是战术,往难听了说其实就是人性与人性之间的拉扯周旋。 所谓战术,是拿人心一步步试探人性。 “你这么替我们考虑,对你有什么好处?”万安可不藏不掖,很直白犀利。 旅途:“我从来不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 “比如?” 旅途微微勾唇:“你们拖住郑止峰,我的人就可以进一步控制他在这边的所有产业,和他有这方面牵涉的一个也逃不了。当然这些目前还是后话。”只要没逃出地球,迟早逃不掉一顿裁决。在这个法治社会处处受限,不能草菅人命,并不能代表那些反社会害虫就能一直自由下去。 法是规范不自觉的人,自觉的人已经在利用法律维护自己的权益了。 可能跟北姐待久了,旅途渐渐享受这种一切以自己为出发点、利己主义的舒适区。他没义务拯救任何人,最多怜悯一下。 那种上位者的怜悯。在这个进步社会,金钱和权力是大多数人唯一的荣耀和出路,尽管可能获取得并没有那么干净光荣。 万安可听到这一步,渐渐摸不透眼前的男人:“你想干什么?”她发现这个旅途在谈及正事时看人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不像看活人,仿佛只是一个死物、垃圾。 旅途同她对视上,微笑:“这就涉及我的私事了,妹妹。” 他一惯对所有人保持着八分警惕两分试探,信任还是看场合的。这么多年他连北姐都摸不透,一直处在既有信任又带着试探的阶段,更别说这两个只是合作关系且并没有那么熟悉的人。 第101章 追踪旧案遗址:遭遇偷袭 映湖军区。 “他们最后的定位是在缅泰边境线上!” “报告!卫星定位没有追踪到任何消息!” “往西北方向再找找,是死是活必须见到!” “是!” 夏端在门边驻足许久,他注视着郑止峰背影,心中升起异样的违和感。 事实压过了他与此人共事多年的信任,在他内心就要颠覆黑白之前匆匆离开了。 盖棺定论的事情,想多了便是矫情。 …… 葡萄县某旅馆。 国内临近年关,缅北这个季节的夜晚气温也不高,深秋天气。 深夜,旅途被噩梦惊醒,吞了药后洗澡时才发现身上的伤有些糟糕。 左肩臂处的子弹贯穿伤口隐隐有要感染的趋势,他头晕脑涨,换了干净衣服回到卧室,重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整夜噩梦,旅途一会儿像掉进冰窖,一会儿又似融进火炉。约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他隐约听到门口传来“滴”的开门声。 他眼皮沉重,意识也如此。但警惕性强撑着他摸索到了枕头下的匕首。 细微的脚步声消失在床边,下一秒他猛地翻身而起,匕首破空而出! 对方似预料到一般,轻松压制,但给了他二次袭击的机会。 旅途却停了动作,任对方拿了手里匕首,越凑越近。他站在那里,意识是模糊的。淡淡夹杂着一丝烟草味的馨香却提醒他放松神经,不能动手。 “继续?打两架说不定你的烧就退了。”女声带着轻笑调戏,黑暗中浅眸却没有一丝笑意。 可惜旅途看不到,并且这会儿烧坏了脑子:“打两架?你指的哪种?” “……”梵陨河重重一下掐在他搭着自己肩膀的手臂上:“躺会去,我去买药。” 旅途任其支配。 …… 那边传来消息,姓旅的失踪了,怕是要动手。“苏都兰索有些焦躁:“让他找到郑止峰那边对我们威胁就大了……” 一旁坐着的男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从容优雅,他问:“那你想怎么办?” 苏都兰索看着他,说:“拖住他,后面的不用你管。”他凑近了再次强调:“老三,拖住他,这小子和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你能明白吗?” “你是说梵陨河。”陈述的语气,苏都易抬眼看着他:“可以,但她的命,你别有任何想法。” 苏都兰索和他对峙不下:“你想留?” “她不会回族,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苏都易只是这么说着。 苏都兰索却笑了:“别这么想,何氏暴露那几年我确实想除了她,但现在我改变想法了。”他语调玩味悠闲:“老三啊,这么些年你和她接触最多,你就没发现这孩子有很优秀的犯罪手段和天赋?她是个姑娘,但她很强,有主见有手段。你以为她从白狼水牢逃出来那几年孤身一人?她势力大着呢!只是到现在也没见她动用过……” “够了吧。”苏都易:“你是小丑案的主谋,我是帮凶,就这样你还想拉拢她?她现在没有立马杀过来已经是忍到极限了。” 苏都兰索却突然兴奋:“看!这正是她的特别之处,她太理智了,我们拉拢不到她,那就毁了。” 油盐不进。苏都易没法和他沟通,决定走人:“那你去找吧,旅途那边我会记得通知的。” 他听到自家大哥在身后神经兮兮试图说服他:“老三你不明白!如果这孩子当年跟着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们会有多大的利益!你不能理解我!你不懂……” 苏都易将他甩在身后,回忆起五年前梵陨河坠楼时的样子,她笑着对他说:“小叔,你输了。” 如果可能,他希望自己从没帮过苏都兰索,从未和白狼合作囚禁过梵陨河。 没可能,就算没这档子事,也还有十年前那桩事横在他和这个侄女之间…… 苏都易烦躁闭了闭眼,不想细想。他不敢面对。 …… 看到突然到来的梵陨河,万策预感这次事情只会更加有趣刺激。 他不清楚梵陨河这些年的经历,但好歹他前十几年的少年时期总是和这姑娘有不解且该死的缘分。这边很乱,他和她少年时期总能相遇在各种地区枪战的围观行列,到后来一起惹过事打过架,也算生死之交。 万策可比谁都清楚这位北姐的整人手段,怕是旅途到今天也没见过她的至阴面。 不清楚也正常,这二人的日常好比现在梵陨河正一脸闲适躺在旅途身上。 而他正带着万安可勘察附近地形。 “呸,一对狗男女。”万安可终于忍无可忍发声吐槽。 万策表示赞同点头。 这边两人正摸鱼,后边梵陨河操控无人机已经找到了地方: “找到了,‘611’案件旧址。”她起身:“定位导航,跟着过去。” 旅途跟上,他思忖着些事情。 孙思铭的话给了他提醒,如果说温柔散是苏都兰索改的配方,和金克合作办起来的这个制毒工厂,那肯定需要大量资金支持。 所以他们背后还有人,会不会就是郑止峰? 孙思铭混的圈子很杂,属于灰色地带。他应该是有什么顾忌,只隐晦地提示他“着重调查一下金克”。而不是将重点放在苏都氏身上。 “葡萄县这地方无论经济还是治安都很落后,他们能想到把工厂开在这边的山林里,也不容易。”万安可说道。 “等会儿,停。”梵陨河脚下顿住,没回头,背对着三人:“这里是案件旧址,当年结案声势浩大,军警联手才勉强捣毁的。” 万安可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踩着雷了。”旅途道。他来到梵陨河身旁蹲身开始扒土:“你们别乱动,我看看情况。” 万安可看着两人状态有种平静的‘活着就行’的死感,她腹语:不愧是一家的。 “m2a4松发式地雷,退役很多年了。”旅途看着四周灌木丛生,思考着拆除方法。 “二途。”梵陨河突然叫他。 旅途抬头:“嗯。”他勾勾唇:“别怕,我在呢。” “不是,先别管我。”她压低声音:“你后面,面向我的七点钟方向有一伙人,万策他们应该看得到。” 旅途看向万家兄妹,见他俩正给自己眼神示意。他舌尖顶了顶腮,就要摸枪,却被梵陨河按住肩膀,他抬头。 女子勾唇微笑:“我知道怎么排雷了。” “阿桑。”旅途知道她想干什么。 梵陨河低头,一手摸向他脸颊:“这里不是国内,而且我间接害死过人,很久以前,在冯侯的庄园。” 冯侯?旅途脑海里搜索许久才想起这人是谁。没死,不过被他废了。 旅途安抚她:“先别急着动手,能看出来他们哪边的吗?” “他们……”梵陨河就这么看着其中一人举枪对准了她,暂时没想起来旅途问的什么,只下意识按死了他肩膀。 旅途感受到力道,他抬眸对万策二人道:“往前走,找到线索带出去!” 万安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万策拉住带起就跑,与此同时旅途猛地站起身将梵陨河护进怀中。 “砰!” “扑簌簌——”一枪惊动满林鸟,对方见没正中目标也顿了片刻,但很快调整状态: “砰!砰!” 梵陨河大脑空白,她抬头去看,却在下一秒被旅途将脸按到胸口,抱更死了: “别动,雷会炸。” 对面忍不住开骂:“操,这还不倒?”就在他上膛准备开第四枪,骤然被一枪爆头了。 众人一惊,循声举枪对了过去,又被人从背后开了一枪。 “靠,先退,妮子没死,这小子也活不久,走!” 旅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开始站不住下滑,重力压在女子身上。 “二途……”梵陨河手上颤抖,努力抱紧他,却无济于事:“坚持一下二途,别睡……”她浑身脱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旅途倒在她面前。 她逼自己冷静下来,满脑子全是旅途的话:“别动,雷会炸。” 梵陨河平复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垂头盯着自己踩雷的脚思考着。 “别想了,没人帮忙你毫无生还可能。”男声冷静在她耳边响起。 “谁?”她骤然抬头看去,又看了眼腹部还有起伏的旅途:“别过来,不然我松脚!” 来人语调闲适带有安抚的意味:“别紧张,放松。” “我说别过来!” “陨河。”男人停在梵陨河五米开外的地方:“我是严顾。” 严顾?那又是谁?梵陨河只是警告他:“后退,否则一起死。” “你确定?旅途的状态看起来可不太好。”严顾继续说:“我是中国驻缅甸领事馆外交部负责人之一,兼南华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顾。” 渐渐冷静下来的梵陨河终于找回了一点回忆,她犹豫着:“严?严教授?” 严顾微微点了下头。 梵陨河四下一扫,警惕道:“让你带来的人退开。” “可以。”他一抬手,做了个手势,周边有细簌的动静过后重归平静。 …… “他已经查到郑止峰了,再有一段时间……” “再有一段时间,公事掺和着我的家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旅途那边不回去看看?听说连中三枪,命悬一线啊。” “走,这就回去了。” “真不用我帮忙?” “不用。” …… 夜里的郊区比市区温度还低,屋里开着空调,暖洋洋安抚着人心。 医生将留在旅途体内的子弹取出,先前的旧伤叠加这次新伤,有感染的趋势,好在发现及时。 “连中三枪,枪枪避开要害,也不知道是对方好心还是他命大。还没脱离危险,有事记得叫我,就在隔壁。” 梵陨河倚门边看他收拾东西:“杭无绪。” 男人看过去。 “……”气氛默然片刻,她点头:“好,麻烦了。” 杭无绪勾了勾唇:“客气。”他离开这里,听到身后女子轻咳了两声。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对了,建议你在咳嗽的时候发现血丝或者……建议你停止一切可能劳累的活动。” “所以这是什么症状?”梵陨河问得平淡,像是在问候一句“吃过了没”。 他扶了下眼镜,淡声道:“肝病引起的肺部感染。” 梵陨河略微抬眸,笑了:“好的,谢谢杭医生提醒。” 又是大几年时间没见,杭无绪彻底看不透这姑娘了。 好像哪怕下一秒就要死去,她还能笑着告别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