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师门两清的我,只想逍遥天下》 第1章 献祭苍生,重获新生 那天,是惊蛰。 天很暗,风很急,像是要下一场暴雨,仙城上满目疮痍,仙城下一地狼藉。 密密麻麻的尸体堆砌了一层又一层,褐色的大地上纵横着一条条血色的溪流,世界弥漫在血腥里。 见数只寒鸦惊起,听啼声回荡旷野。 江仙饮一口醇酒,喃喃低语。 “君知否?” “乱鸦啼后,归兴浓于酒。” 叶轻灵坐倚在城头一角,擦拭着手中崩锋的剑,轻声道: “书呆子。” “我在。” “何为喜欢?” “清风,晓月,伴星辰。” “可否具体?” “一见,再见,以倾心。” “可否再具体?” “你。” 叶轻灵婉儿一笑,似那染血的仙,半眯着眼。 “可惜,我们就要死了。” “我知道。” “后悔吗?” “不。” “怕吗?” 江仙压眉,温声道: “怕…怕我比你死的早。” 叶轻灵一怔,偏头问道: “为什么?” 江仙遥望城外,那里尸山血海,那里寸草不生,目色渐沉。 “我不想留下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个糟糕的世界。” 叶轻灵双眼眯成月牙,甜腻道: “你真好。” “当然。” 忽起大风,卷起黄沙漫天,天空更加阴沉,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厚重的云层,耳畔嘈杂四起。 叶轻灵缓缓睁眼,双眸一如往日般明亮,如山间的泉水清澈见底。 “它们又来了。” 江仙起身,漫不经心的拔出了插在城头的剑,平静的望向远方,映入眼中的是黑压压的一大片。 那是兽潮,铺天盖地的兽潮。 “是的,它们来了。” “呵呵…那就打。” 苍穹下。 是一座高耸的城,是曰仙城,永恒第一雄关,可是今时,城上却只剩下了两人。 是一个书生少年,和一个漂亮的姑娘。 他们站在城头,任凭秋风萧瑟。 身后是回不去的故乡,眼前是过不去的远方,道不出的凄凉。 叶轻灵提着剑,歪着脑袋,痴迷的看向江仙,道: “江仙。” “嗯?” “我爱你。” 江仙唇角轻扬,疲倦的眼中满是宠溺。 “我更爱你。” “我要上了。” “嗯。” 便见了姑娘一剑开天,撕裂了大半个人间,褐色黄沙,满目尸海,血如雨幕倾泄,少年长剑断裂的那一刻,世界坠入永恒黑夜..... 远古妖帝沉声道: “仙,放弃吧,就剩你一个了,挡不住的。” 江仙浑身浴血,立在风中,眼中弥漫着猩红的血雾,低垂的嘴角带着苦涩,轻声自嘲道: “呵....放弃。”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放弃的了。” 说罢,江仙凝聚精血于指尖,抹过额头,血染眉心,口中诵起了一阵古老的咒语。 “天地同悲,日月共泣,吾以吾身,献祭苍生。” “醒来!” 阴云大作,空间撕裂,无数的虚无自异界而来......哀风之声似是天地在哭嚎,群妖惊恐,如临大敌。 “该死,这小子疯了。” “远古禁咒,你怎么会这个……” “江仙快停下,你这样整个世界都会被吞噬的,人族也不例外.....” “跑,快跑。” “杀下他,不然全都得死。” 江仙眼中泛起阴戾,以身坠入魔道,悲悯不在,癫笑道: “她死了,就都别活了。” “我要整个世界给她陪葬,都给我死,全给我死,哈哈哈!!” 癫狂的笑回荡天地间。 世界被一点点撕裂,直到一切归于虚无,空空如也..... “这下……清净多了。” —————— 于无尽的暗中苏醒,见一抹白如指缝般狭长,江仙本能向前,慢慢靠近,伸手触碰的那一刹那,白芒倾天而起,刺眼的光让他睁不开眼。 耳畔却已嘈杂一片..... ———— 天剑宗,执法堂。 堂外人头攒动,数百弟子拼命的伸长着脖子向内张望,小声争论。 堂中跪着一青年,白衣如雪。 上方一老者沉眉怒目,呵斥道: “江仙,你可知罪?” 青年尚未开口,身侧一位长相绝美的女修士便讥讽道: “江仙,你抢夺同门机缘,还打伤了同门,按宗规是要废掉修为,逐出宗门的,不过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你只要把东西交出来,再跟小师弟磕头认个错,我可以和师傅长老求情,在给你一次机会。” 说话之人,是江仙的师妹周琳,也是证人之一。 “咳咳咳,对不起大师兄,我知道你喜欢那柄剑,可是我真的很需要那柄剑,你只要把它还给我,我保证不追究,你还是我的大师兄,好不好......咳咳咳。” 另一旁,一个脸色煞白的少年,再别人的搀扶下虚弱的开口,言语中充满了祈求与委屈。 此人就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天剑宗的小师弟,林恒。 见他这般,四周的长老和弟子眼中流露出了怜惜和心疼,看向江仙的眼神则变得愤愤不平。 “大师兄,你这次确实过了。” “都什么人啊,连自己师弟都抢。” “小师弟不愧是仁义之士,都这样了还给大师兄求情呢。” 就连江仙的师傅也出言呵斥道: “小仙,把剑拿出来吧,别逼为师动手。” 听着耳畔嘈杂,江仙渐渐回神,眼中大半迷茫..... “没死。” 无视耳边一切,他慢慢站起身来,视线缓缓扫过四周,脑海在快速的整合着错乱的记忆。 见江仙突然起身,众人错愕,一个个面面相觑,台上的长老更是出言指责道: “大胆,江仙,本座让你起来了吗?” 江仙徐徐回眸,冷冷的目光看向长老。 只是一眼,那长老脊背莫名冒出寒气,顿感头皮发麻。 到口的话,被噎了回去。 那眼神。 太可怕,宛如被深渊里的巨兽凝视 一般。 这还是江仙吗? 身侧,一群人七嘴八舌,呵斥不停,江仙像是千夫所指的罪人。 江仙很不耐烦的骂道: “别吵。” “都把嘴闭上。” 莫名的呵斥伴着的还有一股暴躁的气流向四周激荡,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致。 长者们呆愣原地。 众弟子目瞪口呆。 懵了。 特别是那周琳和林恒只感觉如坠云雾中,喉结下意识的滚动。 他们脑海里,只有两种想法。 要么是他们听错了,要么就是这位大师兄疯了。 寂静中。 江仙轻轻拧眉,渐渐回过神来,也捋清了一切.....他确实还活着,不过却是回到了三千年前。 回到了天剑宗,也回到了这一生最屈辱的那一日。 也是前世悲剧的开始。 他抬眸,伸手指着那堂中的长老,淡淡问: “老东西,刚你问我什么?” [温馨提示:本文九章了了师门事,主角境界也是失而复得,然后一直就是无敌的……] [祝您看书愉快!] 第2章 睁眼说瞎话,毁你双目 执事堂长老喉结滚动,吞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为何,他居然被江仙的气势给镇住了,即便对方如此无礼。 可是他却并不生气,反倒是感到了害怕。 四周弟子早已噤声不语,视线在江仙和长老二人的身上来回切换。 唯有江仙的师傅,柳青雪站了出来,怨道: “小仙,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和长老这么说话?” 江仙沉眉,一个死亡凝视,淡淡道: “我让你说话了吗?” 柳青雪瞪着眼珠,满脸不可置信,她一时无法接受,平日里对自己尊敬有加,言听计从的徒弟,今日居然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特别是江仙看向自己的眼神,冷漠的可怕,与其对视,酷暑的天却是如坠冰霜中,寒的刺骨。 惊愕错落的情绪里,夹杂着些许失落,甚至还有些羞愧。 恼羞成怒的指着江仙,质问: “你疯了....我可是你师父,目无尊长,简直无法无天....” 江仙却是不以为然,只是摇头笑了一声。 师傅。 多么可笑。 上一世,他信奉一句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于这位师尊,他可谓是言听计从,恭敬有加。 即便她不待见自己,可是自己却从未有半句怨言。 可是后来呢? 自己得到的是什么? 是她亲手废了自己的一身修为,又将他追逐宗门。 可是她明明知道真相的,她还是选择了偏袒后者,这样的师傅,他要来何用? 江仙的反常,让在场的所有弟子们,猝不及防。 短暂的错愕后回神,一个个又恢复了往日的趾高气昂,他是大师兄不假,实力确实也很强。 可是,如今他得罪的可是他自己的师傅和长老,他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太过分了,无法无天。” “大逆不道,居然敢跟自己的师傅这么说话。” “残害同门,辱骂长老,目无师长,此子当杀。” “对,废了他,逐出宗门。” 而面对身侧的阵阵辱骂和恶意,江仙却并不在意,世人愚昧,一叶障目,皆是坐井观天的蛙。 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长短罢了。 他自懒得理会。 目光再次落向那长老,继续追问: “问你呢,你刚问我什么?” 执法堂的长老虽然有些心虚,可是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他总是要面子的,而且,江仙的态度确实过了,一个小辈而已,自己这般,岂不是让这些后生们看了笑话。 阴沉着眸,冷声道: “我问你,你可知罪?” 江仙漫不经心道:“哦,何罪,说来听听?” 不等那长老作答,一旁的周琳站了出来,带着那副让人厌恶的嘴脸,说道: “江仙,你少装糊涂,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不知道,你抢夺林师弟飞剑,又把林师弟打伤,现在在这执法堂上,又公然挑衅长老,对师尊不敬,罪无可赦,死不足惜。” 话音一顿,抱拳一拜前方,恶狠狠道: “长老,各位师叔师伯,像这样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弟子认为,应当严惩,以儆效尤。” 此言出,四周唏嘘一片。 却是无一人反驳,就是自己那师傅,和执法堂的长老,也只是下意识的拧起了眉梢。 甚至还有人在起哄。 “对,杀了他。” “废了他。” 江仙只觉得可笑。 因为一柄剑,师兄弟反目成仇,二人更是不惜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污蔑自己。 要知道,自己这位师兄对二人,平日里也算是照顾有加,二人入宗时,还是自己带他们入的门。 凡有好的东西,自己第一时间都是迁就二人,主动礼让。 可是这一次,就因为自己不让了,他们居然就能这么恶毒,不仅要抢剑,还要置自己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何其歹毒。 人心还当真是可怕啊。 一个“争”字,在这修仙的世界里,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上一世,自己顾及情面,忍气吞声随了他们的愿,可是他们却不懂感恩,变本加厉,最后自己也只换来了一个修为尽废被逐出宗门的下场。 离开时,二人还对自己言语羞辱,暗中出手,断了自己的仙缘。 歹毒的令人发指。 这一世,踏遍九天十地归来的他,早就看透了这个世界,岂能还让这小人张扬。 虽然自己的境界因为献祭,只残留了一部分,可是即便如此,天剑宗,依旧弹指可灭。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是绝望。 “江仙,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执法长老追问道。 江仙选择无视,直勾勾的望着周琳,玩味的问道: “你听谁说的,我抢他飞剑,伤他了?” “人都受伤了,证据俱在,你还想抵赖不成?” “谁知道,他不是自己伤的自己呢?” 被戳中了心思的林恒明显有些心虚,赶忙辩解道: “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明明是你抢的我,把我打伤了,怎么说是我自己打的呢,我知道你不想被长老责罚,可是你也不能污蔑我啊,我可是你的师弟。” 他一脸的委屈模样,加上眼中的泪花,自然很容易就赢得了旁人的同情。 毕竟这是他惯用的手段,江仙早已见怪不怪。 周琳连忙添油加醋道: “就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就在争论之时,江仙出手了,指尖凝聚一道风刃,往身前一荡,风化作一柄剑,掠过身前的那一刻,似将空间斩了开来。 噌地一声。 一晃而过。 鲜血溅起,如鲜花般绽放,伴着的还有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然后就看到了不可一世的周琳捂着双眼,在堂中横冲直撞。 “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看不见....” 江仙露出嫌弃的神色,嗤笑道: “啧啧,睁眼说瞎话可不好,容易遭雷劈,我帮帮你,以后闭着眼睛说,就不会被雷劈了。” 四周人潮如遭雷击,没人想过江仙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手,没人想过。 江仙的一次次反常的举动,时刻刷新着他们的认知,也把他们彻底搞懵了。 “孽徒,大胆。” 柳青雪怒不可遏,近乎咆哮道,五指一张,朝着江仙就杀了过来。 狂暴的灵能,充斥着整个大殿。 “我杀了你。” 说时迟,那时快,柳青雪一息就杀到了江仙眼前。 江仙却是一动不动,双眼微眯,抬手,瞬息间,五指扣住了对方的脑门,用力往下一按,重重的将她砸向地面。 嘭! 轰隆隆。 碎石飞溅,整个执法堂的大殿似乎都抖了三抖。 “找死。” 第3章 踩进土里。 柳青雪面门朝下,被江仙狠狠砸向地面,力道之大,半个脑袋都陷了进去。 厚重的青石地板瞬间四分五裂,溅起的碎石宛若一根根离弦的箭呼啸在大殿中。 轰鸣声回响,烟尘四起。 柳青雪懵了。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嗡嗡作响,生生的无力感瞬间包裹全身。 被江仙按住的那一刹那,她感受到了来自死神的藐视。 太可怕了。 可是明明江仙不过是四境的修士,而她早已七境,三境之差,为何却是自己一触即溃。 “怎么可能....” 江仙先废了周琳的双目,如今又将自己的师尊踩进土里,整个过程,不过数息而已。 殿内众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那溅起的石板碎粒拍的生疼。 殿外的弟子们更是一脸懵逼,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猝不及防。 就连执法堂的长老都懵了,瞪大双眼,凝视那烟尘之地,表情如同见鬼了一般。 刚刚那一瞬间,寻常弟子可能没看清,他自然是看清了的。 面对柳青雪的突然发难,江仙的反应让他震撼。 太快了。 他自问换作自己面对的突然袭杀柳青雪,也做不到这般轻易化解,并反制。 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道声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然而。 这却是事实。 众山门弟子骇然,噤声不语,傻傻的站在原地,听着轰鸣远去,看着烟尘散去。 当尘埃落定,眼前一切慢慢变得清晰。 江仙依旧站在那里,白衣如雪,青丝如瀑,眼中满是傲慢与轻蔑。 而那往日高高在上的师尊,天剑宗上一代的天才剑修柳青雪,却是被他死死踩在脚下。 半个脑袋镶嵌在了土里,满身风尘,动弹不得,露出的那只眼眸中,充斥的是无尽的绝望与屈辱。 柳青雪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又何曾这般被人用脚踩在头顶。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弟子。 整个执法堂内外,陷入死一片的安静,一阵风吹过,寒意四起。 长老和数位长者暗暗咬牙,拧着厚重的眉一言不发。 周琳止住了惨叫。 林恒脸色更加煞白,下意识退后,直到退无可退。 而那些寻常弟子们早已识趣的闭嘴。 震撼在不同的脸上,有了同一种诠释。 这一刻,当他们在望向江仙的时候,眼神变了,变得躲闪,变得害怕,变得恐惧。 昔日的柔弱大师兄,一晃眼,成了要人命的修罗。 陌生且强大。 天地有灵,许万物可修行,共有十五大境。 分别是:凡道九境,仙道六境。 柳青雪便是凡道七境初期强者。 能将她如蝼蚁般踩在脚下,眼前的江仙至少八境,但是整个天剑宗,八境仅仅只有三人罢了。 可是,在这一刻前,这位大师兄展示的境界一直都是四境.....这让他们怎么能不震惊,不害怕的。 想到刚刚的嘲弄和唾骂,他们只感觉脊背莫名的发凉。 江仙眼神缓缓巡视四周,见众人惊恐无措的模样,只觉得好笑,眼中的玩味更甚。 “怎么都不讲话了,不是要废了我,还要杀了我吗?” 一群人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吞咽着唾沫,下意识的后退。 江仙笑了一声,脚下用力碾了碾,柳青雪随之传来一声沉闷的惨叫。 直视眼前的长老,挑衅道: “老头,你还觉得我有罪吗?” 执法堂的长老阴沉着脸,背着手,低沉道: “江仙,你藏的好深啊。” 江仙长眉一挑,咧嘴笑道: “呵....藏?为什么不能是你们眼瞎呢。” 那长老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而是妥协道: “你说什么都好,可那毕竟是你师尊,你放开她,有什么话好好说,犯不着动手,别把事情做太绝,不然没办法收场,别忘了,这里可是执法堂。” 一旁几位长者也试探性的接话,“对啊,江仙,事情好商量。” “千万不可杀人啊,我相信你是受了冤枉的,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的。” 面对众人的“好言相劝”,江仙却压根不想理会,反倒是脚下的力度又大了几分,听着柳青雪又一次的惨叫声。 一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特别是和江仙同处一峰的弟子们。 “大师兄,别做傻事。” “大师兄收手吧。” 那跌倒在地上的林恒也从人群里跪爬了出来,带着哭腔说道: “大师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放了师尊吧,我不该和你抢那剑,师兄喜欢我就应该给师兄的,剑我不要了,师兄你放了师尊吧,别做傻事了,不然你真的会死的。” 看似道歉,实则恐吓。 众弟子听闻,神色怪异,特别几位长老,眼中生出一丝丝厌恶,这话傻子都能听得出来,哪里是求饶。 这是拱火呢。 江仙又岂听不出来呢,一伸手,一道真元将其锁住,将林恒从地上托起,指尖一招。 林恒整个就朝江仙飞了过去。 然后就被江仙死死的掐住了脖子,眼中的得意嚣张,阴险狡诈消失的无影无踪。 剩下的只有恐惧和绝望。 他拼命的挣扎,却是又动弹不得,脸被憋的通红,变得狰狞。 见林恒被抓住,一众老者神色变得分外紧张,眼中的担忧比之柳青雪被江仙踩住还要惊慌。 急促道: “江仙,不可乱来。” “快住手。” “江仙,我命令你放开林恒。” 林恒可不仅仅只是天剑宗的小师弟,他还是天剑宗上属宗门,青玄门宗主的私生子。 特意被安放在天剑宗的。 这也是为何,上一世自己被冤枉的主要原因。 这些人当真就看不出事情真伪? 当然不可能。 只是一个个装傻充愣罢了。 只是因为林恒的父亲是圣人。 顺从一个圣人之后,而牺牲掉一个寻常的弟子。 怎么都值。 执法堂终究也不过只是一个摆设,一群权衡利弊的家伙。 弱者。 就活该被摒弃。 江仙有罪吗? 有。 那就是弱。 弱就是原罪。 江仙感受着脚下柳青雪的挣扎加惧,见到一众长者的面容惊慌,笑得更欢,风轻云淡道: “嗯....你们急了?” 第4章 拔舌造反。 没人知道江仙想干嘛。 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少年,早已不是之前的少年,他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包括杀了林恒。 执法堂的长老是真的慌了,顾不得四周耳目众多,摊牌道: “江仙,我知道你可能受了委屈,可是林恒你动不得,他身上流着圣人的血,后果你我都承受不起的,千万不可乱来?” 听闻圣人,四周弟子神情再次惊愕。 凡境有九个境界。 分别是:炼体三境(淬体境,锻骨境,搬血境。) 炼气三境(开灵境,气海境,蕴丹境。) 炼神三境(金身境,超凡境,圣境。) 所谓圣人,便是凡境巅峰,九境圣境强者。 在整个凡州,圣人就是绝对的主宰。 仙之下,最强战力。 而林恒居然是圣人之后,这样的消息,莫要说放在天剑宗,就是放在整个黄州,那都是炸裂的。 “我没听错吧,圣人之后?” “那位圣人。”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宗中的老家伙们对林恒那么好......” “得罪了圣人,大师兄这次真的完了。” 周琳咬着牙,鲜血染了一脸,闭着眼,恶狠狠的说道: “江仙,怕了吗?你不该得罪小师弟的,你死定了。” 她之所以愿意与林恒污蔑江仙,而有恃无恐,就是因为林恒的身世。 整个凡州都知道,圣人虽强,可是却很难留下后代,林恒身上有圣人之血,即便是私生子,将来前途亦不可限量,只要抱住这根大腿。 自己的未来注定一片坦途。 江仙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圣人? 多么高高在上的存在啊,彼时的自己心许会怕,如今的自己何惧之有。 无视众人劝告,戏谑的盯着林恒,如同凝视一只蚂蚁。 “林恒,你是不是觉得,你背后站着圣人,我就不敢动你了呢?” “呵呵。” “你不是喜欢装可怜吗?不是喜欢嚼舌根吗?黑的也能被你说成白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 江仙一边讥讽,一边加大手中的力道,林恒眼珠都开始充血了。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祸从口出,师兄今天也帮帮你...” 说完。 不等众人反应,江仙捏开了林恒的嘴巴,一把拽住了他的舌头,猛然用力。 竟是生生将林恒的舌头给拽了出来。 鲜血四溅而起。 林恒痛到窒息,滚滚鲜血顺着口鼻溢出,瞳孔聚焦成了一个点,无声哀嚎。 “呜呜呜!” 江仙松开了手,他也如那断线的风筝掉落地面,像是一只死狗一样,捂着脖子,在地上蠕动。 绝望,无力,包裹全身。 至此仍然无法接受自己拔掉舌头的现实。 江仙扔掉那猩红的长舌,嫌弃的甩了甩手上残留的血渍,眼底满是戏谑的笑。 “好了,这下,你就安全多了。” 众弟子再次错乱原地,胸腔开始沸腾,识海在翻涌。 那可是圣人之后啊。 四五长老早已怒不可遏,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林恒被废,圣人必将迁怒,天剑宗危矣。 “江仙,你找死。” “一起上,杀了他。” 四五长老瞬间出手,朝着江仙同时杀来,整个大殿中,空间泛起涟漪,江寒目光一沉。 眼中寒芒乍起。 “滚。” 猛然一跺脚。 一股气浪向四周激荡,化作一头头狂暴的野兽,横冲直撞,只是一瞬间,就将一群长老震得倒飞了出去。 “啊!!” 一个个砸在了大殿四周,有的被镶嵌进了石墙中,有的撞断了柱子,有的则是直接洞穿了墙壁,径直的飞出了大殿。 江仙这一脚,已具圣人之威。 哀风嘶鸣,声声嘈杂。 余风前行,殿外弟子全部被掀飞在地,殿中弟子更是无一幸免,全部重伤。 哀嚎声一片。 “哎呦。” “我的腰。” “噗....啊!!” 执法堂长老,七境巅峰,天剑宗第四强者,单膝跪地,死死的盯着江仙,脑海里早已一片空白。 “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江仙伸手弹了弹肩头的尘埃,风轻云淡道: “菜就多练,少逼逼。” 说完松开踩住柳轻雪的脚,往殿外走去,意念一动,晕死过去的林恒和周琳就飘了起来,被扔到了殿外。 踏出大殿。 江修长袖拂一甩,殿中主位的椅子呼啸而来,稳稳落在他的身后。 江仙潇洒落坐,身体后倾,一手撑着下巴,对着眼前地上哀嚎的弟子们,温声道: “传下去,就说小青峰的江仙,今天要造反了。” 几名长老弟子暗暗咬牙,捂着胸口,迅速离去。 没人会去质疑江仙的话,即便他说的话,简直就是虎狼之词,惊世骇俗。 但是他们清楚,他真的能做到。 太强了。 他们也很清楚,他们不是江仙的对手,只能请老祖出山了。 “快,去请老祖出山。” “走。” 天剑宗很大。 占地数百里,剑峰数百座,内外门弟子加起来,数万不止。 天剑宗很小。 江仙要造反的消息如一阵风一样,从这边忽的一下,也就刮到那边,没一会的功夫,人尽皆知。 群山间,那些弟子一个个失魂落魄的向东南西北离去,顺带着将消息宣扬的到处都是。 “江仙弄瞎了周琳师姐的双眼。” “江仙拔掉了林恒的舌头。” “江仙欺师灭祖,把自己的师傅踩在了脚下。” “江仙拆了执法堂。” “江仙造反了......” 诸如此类的消息,迅速蔓延,平静的天剑宗瞬间沸腾了起来。 惊呼声不时从各个山峰中响起,最后连成一片。 喧闹不休。 “什么,江仙造反了?” “江仙,哪个江仙.....” “还能是谁,小青峰的首席大师兄呗。” “扯犊子呢,那家伙刚开气海,造反?骗鬼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人们的第一反应是否认,他们不能接受,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好脾气大师兄,居然会做出那样的事。 特别是造反。 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别说他不会,就是会,他也没那个实力啊。 但是。 出于好奇,还有传消息之人的坚持,不少弟子还是御剑而起,自各个山门朝着执剑堂的方向赶来。 一时间,剑鸣嘈杂,惊虹满布长空,惊得路过的鸟儿赶忙掉头,远走长空。 远处,群山某处,有一钓鱼老翁,下意识仰头看去,见天剑宗上,长虹漫天,嘀咕道: “嗯....怎么回事,要打仗了?” 第5章 江仙何在? 天剑宗。 执法堂外,江仙稳坐高位,淡然自若,仿佛周边一切的狼藉都与他无关似的。 广场中。 没有离开的弟子们早已站起身来,下意识的退到了广场的角落的里。 本能的远离江仙。 早已没有刚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 方才那一幕幕至今还充斥在他们的脑海中,恐慌蔓延的无处不在。 此江仙非彼江仙,很强,彼此间多有窃窃私语,惶惶不安。 \"大师兄好强,最少得八境了吧。\" “藏得太特么深了。” “原来江师兄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今天这事闹大了,圣人血脉都弄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江仙目光徐徐望向几个弟子,对着其勾了勾手。 “你们几个。” 那几个弟子眼中瞬间惊恐,指着自己结巴道: “我?” “对,来。” 在江仙的凝视中,鼓足勇气,走上前来,恭敬一拜,低着头,解释道: “江师兄,我们是相信你的。” 江仙淡然一笑,“无需紧张,帮我个忙。” “江师兄,请吩咐。” 江仙指着石阶下那晕死过去的周琳和林恒,道: “劳驾,帮我把这两人,绑到那石头柱子上。” 三名弟子下意识的看向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二人,眼中闪过犹豫的神色。 这地上的二人,一个是周琳,天剑宗小一辈中排得上名号的天才少女,不少弟子的梦中情人,一个是林恒,资质和地位更不用说,如今还疑似是那圣人之后。 平日间自然是惹不起的。 但是,他们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就应了下来,二人就算在怎么找,现在也只是阶下囚,任人宰割,江仙可不一样,他现在可是挥刀者,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们可不想步这二人的后尘。 “好。” 很快,两人就被绑到了广场中的两根石柱上。 “江师兄,绑好了。” 江仙满意点头,欣慰道: “多谢。” 此时,山门前的弟子们越来越多,仍有四面八方的天剑宗弟子陆续赶来,或悬停长空,或落地广场。 看着眼前的场景,让他们一个个都拧紧了眉梢,一言不发。 破碎的大殿,嚣张的少年,还有那被绑在光天化日的两人,一个被弄瞎了双眼,一个被拔了舌。 鲜红的血早已染红了白衣。 气氛莫名压抑,让人下意识的紧张,看向那稳坐椅子上的少年时,更是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源源不断的侵袭着身躯。 柳青雪不知何时从殿中走出,站在了广场中央,人群之前,那张精致的脸蛋上,有些发白,嘴角还挂着鲜红。 有些虚弱,那本该漂亮的眸子里,却装满了滔天的恨。 见四周前来的弟子越来越多,就连各峰峰主也相继赶来,作为眼前三人师尊的她此刻的内心是复杂,对于江仙的怨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想杀了他,但是刚刚的威慑还在,她却不敢,只得质问: “江仙,你到底想干嘛?” 江仙玩味的盯着这个昔日的师傅,最终却将自己抛弃的女子,戏谑道: “我的好师傅,看来你不止眼瞎,还耳聋啊,啧啧,我刚不是说了,我江仙今日要造反啊。” 柳青雪紧紧的咬着银牙,她听懂了江仙话里有话,可是她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只是做了正确的选择罢了。 “你真是个疯子。” 江仙气笑道: “哈哈哈,疯子,就是真疯了,还不是你们逼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欺师灭祖的逆徒,注定不得好死。”柳青雪愤愤道。 江仙目光一沉,眼底宛若渡了一层灰似的,冷冷的瞥了柳青雪一眼,不屑道: “我要是你就把嘴闭上,省点力气。” 柳青雪被凝视,莫名心神一颤,竟是真的就闭上了嘴巴,可眼中和脸上依旧是不甘。 四周议论声更大,喧闹也更激烈,人自然也越来越多。 宗门内不少强者先后赶到,却是隐匿于人潮中不敢做声,先不说谣言,就是现在那江仙身上释放出的威压。 至少也是八境超凡的实力。 宗门内小辈中,突然冒出一个这么强大的存在,他们心中受到的冲击和震撼,可不比听闻有人要造反弱。 所有人都在等。 等八境老祖到来,等着看江仙到底要干嘛。 江仙也一样。 在等。 等一个所谓的公道,哪怕没有任何意义。 他眯着眼,感受着久违的阳光,耳畔嘈杂似是被他淹没在了风声里。 他承认,他很烦躁。 虽然重生归来,可是他整个人依旧沉浸在那仙城最后一战里,他亲眼看到了自己最爱的人,这个世界对自己最好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 那种痛,比他曾经遭受过的所有委屈和磨难强烈百倍,千倍。 她明明可以不用死的。 可是她还是死了。 她为了守住那座城,守住永恒界,不惜死战,奉献一切,可是永恒呢? 却抛弃了她,将她遗忘。 血战三年。 所有的人都死了。 她守护永恒,他守护她。 当她不在的时候,永恒对于他没了任何意义。 而没有她的世界,江仙一秒都不想多待。 他恨,憎恨这个世界,所以最后,他将自己献祭给了灰色,亲手葬了整个天下。 那是他最大的杀招,也是禁咒,天地同悲。 一个一旦释放,连自己都要杀死的杀招。 可是也正是因为力量太大,无意打开了一道时空裂缝,将自己的灵魂送回到了现在。 残存的一部分力量。 让现在的他仍然具备亚圣之力。 即便这道力量似乎在渐渐衰弱,可是至少现在是够用的。 何为亚圣。 介于八境和九境之间的存在,是为亚圣。 现在,他用这道力量,在戏耍这些曾经诬陷过他的人,同样也是在愚弄这个世界。 不仅仅只是为了宣泄心中的愤怒,同样也是宣泄他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宣泄他心中的憎恨和怒火。 须时。 迎面起了一阵风。 此风很急。 所过之处砂石骤起迷人眼,而与风同行的,还有一道凌冽的威压,空间好似波动,先似水波荡漾泛起阵阵涟漪,随后四周气流剧烈震动。 山中弟子,神色变得紧张,连忙运转真元抵御。 江仙也缓缓的睁开了眼,凝视头顶长空。 见一身影渡空而来,速度极快,转瞬间就来到广场上空。 风止。 威压却不止。 当此人悬空那一刻,自是也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一老头,白发白须,面容干瘪,一袭白鹤长袍迎风狂舞,他往那里一站,气场之强,在场之人,无不闻风色变。 八境之威早已在山巅肆无忌惮,横冲直撞。 他低喝了一声。 “江仙何在?” 第6章 老祖又怎样? “江仙何在?” 乍一看,来人是年过半百一老头,其声却如洪钟,远远飘传,回荡山川间,入耳,隐觉耳鸣。 众弟子一半茫然,一半大喜。 柳青雪嘴角泛起阴戾的笑。 “江仙,你死定了。” 其余之人亦欢喜道: “是老祖,老祖出山了。” “老祖来了,江仙完了。” “这气息,好强,不愧是超凡境的存在。” 就连那晕死过去的二人,也在这道声音的震慑下,醒了过来。 江仙自然也认出了来人。 天剑宗有三个老家伙,一个常年云游在外,一个早些年闭了死关。 剩下最后一个,就是眼前这家伙。 疾风老祖。 一手风剑诀,使得出神入化。 与青玄门有着很深的渊源,林恒之所以能颠倒黑白,愚弄是非,他难辞其咎。 江仙双眼微眯,并未起身,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你爹在这呢。” 疾风老祖听闻,眼中泛起阴寒,特别是看到那被绑在石柱上,满脸血迹,奄奄一息的林恒时,更是怒火中烧。 冷喝道: “竖子,见老夫不拜,残害同门,出言不逊,妄言造反,当诛。” 随着此话落,还有一道凌冽的风,凝聚成一柄剑,呼啸着朝江仙杀来。 嗷— 排山蹈海,洞穿一切。 面对凛凛剑意,江仙却是丝毫不慌,稳坐椅子上,袖袍往身前一荡,亦起了一阵风。 化做那扑食的兽,逆行而上。 二者相撞。 借力卸力。 风之剑气瞬间消散。 疾风老祖见此,心中一惊,方才一剑虽不是全力,却也用了十之有七。 可是,却是被此人轻松就化解了。 然而不等他回神,江仙五指往长空一按,亦喝了一句。 “给我下来。” 顿时,长空之地演化出了一只遮天巨手,自高空拍下。 晴日忽暗,众弟子惊惧。 嘭! 轰!! “该死。” 突兀出现的巨手,打了疾风老祖一个措不及防,整个人瞬间就被拍向了地面。 发出一声轰鸣。 但是,疾风老祖毕竟是八境后期的存在,实力不容小觑。 方才落地,便抬手斩出一道剑气。 将那气流凝聚的手掌劈散了开来。 交手的残留力量,化作气浪向四面八方扩散。 呼呼狂风向周遭席卷,吹秃了满山的树,掀飞了屋顶的瓦。 那些境界低的弟子,更是被拍翻在地。 等那风落。 却已是一片狼藉。 疾风老祖依旧站在那里,江仙也坐在那里,二者都毫发无损。 只是前者,眼中的狂傲自信不再,变得凝重和骇然。 而后者则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 甚至出言讥讽,“呵...疾风老祖,也不过如此。” 四野安静,竟是无人出声。 方才数息时间,二人无非对了两招,可是江仙展现出来的实力,却足以颠覆他们的认知。 即便不分胜负,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胜的应是那少年。 一宗老祖。 一宗弟子。 一个大名鼎鼎,一个籍籍无名。 一个被拍到了地上,一个稳坐在高台。 孰强孰弱,自然是一目了然。 对于他们来讲,江仙藏的太深了,他居然能硬刚老祖,恐怖如斯。 柳青雪刚衍生出的自信,瞬间被泯灭,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江仙这么强。 她居然不知道,没有任何察觉。 她真的害怕了。 “怎么会这样?” 面对嘲讽,震惊之余的疾风老祖却并未动气,而是说道: “没想到我天剑宗里还藏着一位天才剑者,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江仙身体前倾,打量着他,回道: “我也没想到,我们一直所仰仗的宗门老祖,居然这么垃圾。” 唏嘘一片。 惊乎震撼。 疾风老祖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怒从心头起,冷呵道: “江仙,你确实很不错,但是没人教过你,对长辈,应有敬重之心吗?” 江仙却懒得和他废话,身上释放出一阵蓬勃的威压,直言道: “别废话,不服就打一架,我不介意把整个天剑宗拆了。” 疾风老祖怒指江仙,“狂妄,真当我怕你不成。” 江仙却是不以为然,对着他竖起中指,勾了勾,挑衅道:“来。” 疾风老祖怒不可遏,他可是一宗老祖,何时这般被小辈挑衅过,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自己已然示弱,你却咄咄逼人,摆明了就是找事的。 士可忍孰不可忍。 “你找死。” 当即准备动手。 “师弟,不可。” 却是被一道突兀响起声音也拦了下来。 此声为女,自远处而来,可是却又像是在耳边响起一样。 声落后。 便见一鹤发童颜的老妪,手持拐杖突兀的拦在了疾风老祖的面前。 现场一片哗然。 目光也几乎第一时间落在了来人的身上。 疾风老祖一怔,“师姐,你怎么出关了?” 老妪冷声训斥道: “老身要是再不出来,天剑宗还不得被你拆了?” 面对老妪的训斥,疾风老祖控诉道: “都是这小子,目中无人。” “住口。” 疾风老祖识趣闭嘴,噤声不语,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无处发泄怨气,只得恶狠狠的瞪了江仙一眼。 这个时候,在场的弟子大底是都明白了过来。 来人自然只能是那位闭死关的老祖。 也是三大老祖之首,天剑宗第三代掌门。 李云岚。 江仙见李云岚现身,微微拧了拧眉,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亚圣气息,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上一世。 他只知道有这么一位老祖存在,却并未见过。 直到后来。 李云岚成了圣他才认识了这位前辈。 而这位前辈,在江湖上的名声似乎也不错。 最后更是为了掩护天剑宗弟子而陨落。 他之所以在闹,而没有直接出手,为的就是等李云岚出来。 他想看看,这位天剑宗未来的圣人,讲不讲理。 若是讲理。 他离去,任由天剑宗自生自灭,若是不讲理,那天剑宗何不如就散了算了。 这是他给天剑宗的机会。 唯一的机会。 李云岚拄着拐杖向前走了几步,对着江仙微微点头示意,慈眉善目道: “你叫江仙?” 江仙淡淡回。 “嗯。” 李云岚打量江仙数眼,似乎对于江仙很满意,赞许道: “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却已入超凡,古今少见,前途不可限量啊。” 江仙笑笑不语。 “我们聊聊如何?” “可。” 李云岚视线扫过四周,徐徐道: “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且说说,你想如何?” 第7章 真相大白 江仙斜靠在椅子上,淡淡道: “不想如何,就想讨一个公道。” “公道?什么样的公道。” 江仙指向柳青雪几人,说道: “按照宗门的规矩,将他,她,还有她,三人修为尽废,经脉尽毁,逐出宗门,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 听闻此言,四野哗然。 三人的神色更是变得惊恐,眼中满是祈求和绝望。 柳青雪更是化身泼妇,大喊大叫道: ‘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老祖,别听他的,他是欺师灭祖的孽畜,杀了他......’ 李云岚眼中闪过一抹寒,扭头瞪了柳青雪一眼,怒斥道: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老祖,我.....” “嗯?” 一股威压涌来,柳青雪煞白的脸色更加白了些,面容扭曲,浑身一颤,闭口不言。 李云岚转头看向江仙,换上了慈眉善目的神态,笑道: “江小友,你说的求一个公道,废了三人,理由呢,他们三人犯了何门规,可否说说?” 疾风老祖插话,“对,你且说说他们有何错?” 面对明知故问的质问,江仙却是不慌不忙的说道: “林恒,搬弄是非,捏造事实,污蔑同门,陷害师兄,死罪。” “周琳,亦如是,也是死罪。” 话音微微一顿,望着那柳青雪,继续道: “至于柳青雪,明知事实真相,却纵容二人,不问缘由,妄下定论,于公,她乃一峰之主,犯包庇,渎职之罪,于私,她是二人师尊,教不严,师之堕,御下不严,她难辞其咎,亦当死罪。” “不过,念及同门之情,我大人有大量,可以留她们一命,只需按我刚刚说的办,便可。” 此言一出,身处此次旋涡中的三人,脸色一下就绿了下来。 特别是林恒和周琳,两人一个被弄瞎了眼,一个被拔掉了舌头,一身修为更是被江仙强行锁住。 那煞白扭曲的脸上,布满了惊慌。 他们很清楚,现在的江仙疯了,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柳青雪紧紧的攥着拳头,浑身在发抖,她活的久,更清楚人心的险恶,江仙展现出来的能力,已经让两位老祖畏惧和欣赏了,她很怕,怕两位老祖妥协,选择牺牲掉自己。 其余弟子们的面容也大同小异,更多却是抱着吃瓜的心态。 对于这整件事情也越发的好奇。 因为江仙所言与他们听到的版本根本就不是一样的。 他们迫切的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也想知道两位老祖会如何选择。 李云岚低垂着眸,情绪始终很稳定。 疾风老祖则是黑着脸,对于江仙的说辞,表现的很不屑,他对于眼前的少年本就没什么好感,先入为主,冷笑道: “信口雌黄,师姐,据我所知,事情乃是因为林恒意外寻到一飞剑,江仙见财起意,伤了林恒,抢了飞剑,现在怎么成了别人污蔑你了。” “我看是你在捏造事实颠倒黑白吧,口口声声说着宗规,你呢?目无尊长,妄用私刑,虐伤同门,扬言造反,简直大逆不道,我看,该死的人是你。” 疾风老祖一番话,铿锵有力,言之凿凿,不免听得四周弟子一个个义愤填膺之态。 可是在江仙听来,却是何其可笑。 嘲弄道: “哈哈哈,可笑,当真可笑啊,没想到啊,堂堂疾风老祖不仅垃圾,还没脑子,啧啧,可怜啊。” 疾风老祖急眼了,“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江仙止住笑容,单手一招,一柄剑悄然悬空于江仙身侧,泛着浅浅蓝光。 目光徐徐扫过人群,答非所问道: “看好了,这就是那把剑。” 说话间,五指一握。 砰——地一声。 那长剑便生生被震碎成了无数的小碎片。 江仙收回真元,碎了的剑锋洒落一地,叮叮当当作响。 江仙徐徐道: “区区一柄中品灵器,我江仙需要抢吗?你且说说,你是不是没脑子?” “你....” 疾风老祖语塞,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四周弟子们的表情更是精彩绝伦。 是啊。 江仙的实力,至少八境,甚至更强,这中品灵器,对于寻常的弟子来讲,确实是一柄不错的法宝。 可是对于江仙这样的存在,那就是两说了。 一时之间似乎明白了真相。 在看向那三人的眼神变了,同情不再,却是徒增厌恶。 没人会喜欢搬弄是非,弄虚作假的人,而且这个人还骗了他们。 特别是先前同情林恒,站在他这边的那些弟子们。 一个个更是怒不可遏,羞愤交加,他们感觉自己被人当猴耍了。 被卖了个彻底,感情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特么的,被骗了。” “看来,真的冤枉江师兄了。” “操,周琳和他真是一伙的。” 四周画风突变,原本对江仙的愤愤不平,现如今自然而然转嫁到了三人身上,骂声一片。 更有弟子高呼。 “杀了他们,还江师兄清白。” “对,杀了他们。” “居然欺骗同门博取同情,把他们撵出去。” 柳青雪听闻四周声讨声,自知大势已去,整个人瘫软的坐在了地上。 “完了,全完了。” 舆论是把双刃剑。 要么把对方捅死,要么死的就是自己。 她现在就算是说破了天,也是圆不回来的,更何况她本就知道真相。 李云岚的脸色同样很难看,示意人潮安静,余光看向柳青雪,喝道: “柳峰主,到底怎么回事?” 柳青雪赶忙跪地,求饶道: “老祖,是弟子失察,可是弟子真的不知道,我也被蒙蔽了,还望老祖恕罪。” 疾风老祖见自己没了理,也把矛头指向了柳青雪。 ‘废物。’ 身上爆发的气势,当即将李青雪掀飞出去了十米远,柳青雪伤上加伤,再次吐出一口污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狼狈至极。 李云岚并未阻止,只是叹息一声,望向另外两人,“你们呢,可还有话要说?” 林恒没了舌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一腔的狡辩被堵在了胸口,哼唧半天吐出来的也只有血沫。 也唯有周琳在奋力的狡辩,近乎哀嚎,一边否认一边呼喊着师傅求救,可是瞎了她的,却是早已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胡说,不要信他,就是他抢的。” “师傅,你帮帮我,救救徒儿......” 李云岚眼中一横,轻喝道: “在我面前,还敢信口雌黄,当真不知死活。” 第8章 杀人取命,不服就干 面对来自强者的威慑,周琳的血泪顺着眼角滑落,演绎出了一种别样的凄美。 也选择了屈服。 “我错了,是他,是林恒让我这么干的,都是他,他想要害死江仙。” “不,是大师兄,大师兄,我错了,我是被他蛊惑的,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林恒的眼珠早已充血,可是昔日翘舌雌黄,颠倒黑白的他,今日除了拼命的摇头,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随着三人互相撕咬,事情的原委彻底浮出水面。 真相清清楚楚。 疾风老祖的脸色更加阴沉,执法堂的一众长老更是羞愧低下了头。 江仙依旧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出好戏。 可也慢慢没了兴趣。 李云岚看着眼前的闹剧,开口了,意味深长的宣布道: “既是如此,那没什么好说的,就依了江小友所言,按宗门规矩处置吧,废掉三人修为,即日逐出宗门。” \"老祖不要啊。\" “老祖饶命!!!” 疾风老祖硬着头皮阻拦,“师姐,不妥。” “嗯?哪里不妥?” “即便是他们错了,按宗门规矩也罪不至此,而且....”他话音一顿,余光看向林恒,小声道: “他是青玄门门主之子,废了他,恐将惹来大祸。” 李云岚陷入沉思,她又岂能不知道。 故意那般说一来安抚江仙,二来便是等自己的师弟出言阻拦,故此抬头看向江仙。 “江小友,周琳和柳青雪可以按你说的办,哪怕是处死都可以,这林恒之事,能商量吗?他父亲毕竟是.......” 江仙无奈摇头,轻笑一声,站起了身来。 “圣人,你们很怕圣人?” 众人不语。 李云岚道: “你也是宗门弟子,一切还望以大局为重,至于你今日蒙冤之事,宗门一定会补偿你的,而且,你已经拔了他的舌头了,此事何不如就这么了了。” 江仙慢慢走下长阶,来到两位老祖近前,直勾勾的看着二人,问: “所以,你要道德绑架我?” 气氛莫名紧张。 “江仙,你别太过分。”疾风老祖道。 江仙瞥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行,既然两位开口了,可以,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废他们了,一个都不废了。” 在场之人皆恍惚。 眼中流露中些许不可置信,刚刚咄咄逼人的煞神,什么时候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恍惚间,那个大师兄似乎又回来了,四周顿时唏嘘一片,而周琳和柳青雪更是如释重负,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疾风老祖抚着长须,甚是得意。 “算你小子识趣,既然如此,今日你无理之事,老夫也不追究了。” 在他看来,江仙之所以妥协,只是因为害怕罢了。 怕他,怕师姐,怕背后的圣人。 李云岚虽然也有些错愕,但是还是眯眼笑道: “如此,甚好。” 然下一秒。 江仙眼中却是泛起一抹狡黠,然后方才被他亲手碎了一地的灵剑碎片,突然悬空而起。 随后呼啸而去,如一根根离弦的箭,起落间直奔三人命门。 嗖嗖嗖! 惊芒掠空,转瞬即至,眨眼间便洞穿了三人,拖曳起一道道猩红的血雾。 绽放的那一刹那,如寒冬腊月的梅花般鲜艳。 在众人不曾反应过来瞬间里,就已经收割了三人的性命。 那三人甚至都叫喊不出半声,所有的生命气息就已经被斩断,表情呆滞,瞳孔涣散。 与世长辞。 呼—— 静。 死一般的安静! 疾风老祖瞪着眼珠。 李云岚呆若木鸡。 众弟子如坠云雾。 唯有江仙一人,咧着一口白牙,嗤笑道: “好了,这下就彻底干净了。” “你找死。”疾风老祖欲要发难,却被一旁的李云岚拦了下来。 她盯着江仙,情绪在波动,“为什么,出尔反尔?” 江仙一脸无辜,“我没有啊,不是你们让我不要废了他们吗?我给你们个面子,所以我没废了他们啊。” “可是你杀了他们,这和废了有何区别。”李云岚咬牙质问。 江仙笑笑,打趣道: “你还是太年轻啊,死了和废了当然有区别,废了他们,他们会生不如死,而杀他们,他们什么也感觉不到。” “长痛和长眠,当然是后者要好的多,我难道还不够仁慈。” 李云岚阴沉着脸,话音近乎从牙缝中挤出。 “江仙,你过了。” 江仙冷笑一声,过了?比起上一世自己所遭遇的屈辱,他们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讽刺,如果死的是我呢?死了也就死了,不是吗?那为什么死的不能是他们。” 疾风老祖杀心已动,怒斥道: “人和人能一样吗?他的父亲是圣人。” 江仙不卑不亢,也喝道: “所以,强就可以为所欲为对吗?” “那抱歉,我现在很强,所以,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李云岚亚圣之威第一次外放,竟是直接动起手来。 “江仙,你放肆。” 江仙丝毫无惧,同样将自己的修为全部释放,手中更是凝聚出了一柄灵气之剑,失望道: “呵呵,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原来你也一样。” “那就战。” 强者交手,瞬息之间,亚圣的灵能对撞,山川震动,日月变色,轰鸣如爆裂的雷霆。 一时间整个执法堂的山顶,就笼罩在肆虐的灵能间。 弟子们躲闪不及,被拍飞的拍飞,掀翻的掀翻,纷纷逃离,一片混乱。 “亚圣,你居然是亚圣,藏着好深。” “师姐,我来助你。” “聒噪!” 三人自山巅直上云霄,扭打成一团,一道道剑光肆虐纵横,似要将头顶的天给撕个口子出来。 对冲的气流化作凌冽的哀风呼啸四方。 将满天的流云荡的干干净净,狂风吹落山野,烟尘四起。 风起云涌中。 江仙一打二,却是游刃有余。 虽然自己的境界与李云岚相当,可是江仙前世的战斗经验可远非李云岚能比。 即便是面对二打一,依旧丝毫不惧。 打的大开大合,攻势极刚。 上辈子,他被逐出宗门,经脉尽数被废,可是一步步杀出来的。 曾面对数百倍之敌而不败。 眼前这一架,只不过是小场面罢了。 而且,刚重生的他窝了一肚子火,正好需要发泄一下。 “受死。” “打个架,喳喳喳,吵死了,先废了你。” 第9章 剑名两清 撕裂的风啸自剑尖涌出,化作长龙,横渡苍穹。 “龙啸。” 极致的冰霜冻结一切,六月酷暑,散起漫天冰花,凝结出数不清的冰箭,如雨幕般倾泄。 “江仙,是你自己做的,此剑霜天,乃本尊最强一剑,伏诛吧。” 面对江仙,两位老祖不敢托大,很快就祭出了自己最强杀招,欲要以一招之威,镇压眼前的白衣少年。 此刻。 整个天幕,在冰与风的撕扯下,在暴乱,似发情的母兽在嘶鸣。 天幕下。 笼罩在阴影中的天剑宗弟子们,一个个头皮发麻,神情就像是看到了末日降临一般。 在这样的力量下,他们嗅到了毁灭的气息。 第一次,如此直观的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就如同自己能随时踩死一只蚂蚁似的,头顶的老祖们,踩死他们,也如踩死蝼蚁那么轻松。 “太可怕。” “好强。” “这就是超凡境吗?” 江仙身处两大杀招之中,也不再保留,只见他站在那里,任由长风拂动一头长发,任由寒冰席卷周身。 他自一步不让,手中长剑在身前画出一个半圆,随后高高举起,没过头顶。 “剑,不是你们这么用的。” “我今日就教你们剑该如何用。” “我出一剑,你们能接下不死,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剑名,两清。” “接着。” 声落,长剑斩下。 噌——地一声,似那龙吟。 剑锋落下那一刻,无数的真元化作剑气,猛然爆发,以身前三尺之地为起点,若那决堤的洪流,瞬间击溃整个堤坝。 而后积蓄了千年的洪流刹那间喷涌,铺天盖地而起,奔腾不息,滚滚前行。 一往无前。 剑势之盛,摧枯拉朽。 所过之处,空间被斩碎,一切被泯灭。 呼啸的风龙也好,倾泄的冰幕也罢,瞬息间被斩碎,吞噬,掩盖...... 然剑势不止,继续向前,直奔两位老祖。 疾风老祖也好,还是李云岚也罢,神色骤变,眼中浮现惊慌,如此一剑,惊为天人,当是天上之剑,而非人间之剑。 他们自问绝对挡不下来。 第一反应是惧与惊,第二反应就是跑。 “师弟,快退。” “该死,他到底是谁。” 二人短暂错愕,接着向后急速远遁。 速度极快。 然两清剑气却比他们更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二人吞噬其中。 轰隆隆! 巨大的爆炸波自天幕响彻,滔滔回荡人间,似是神明在人间低吼。 铺天盖地的剑气不止吞噬了两位老祖,还吞了大半个天幕,天剑宗群山不止充斥在轰鸣中,同样被笼罩在黑幕下。 风是前所未有的烈。 群山间,无数寻常的鸟兽竟是被震的口吐白沫晕死了过去,树下随处可见掉落的鸟儿,河面更是飘了白花花一片。 开了灵智的灵兽,一个个蜷缩成一团,惊慌的望着那天,兽性消失的无影无踪。 弟子们承受着来自天幕风的凌冽,紧咬牙关,捂着脑袋,面容之上皆是痛苦。 若是说刚刚两位老祖出剑时,宛若末日即将降临。 那么这一刻,江仙出剑后,那就是末日已经降临。 震撼让他们大脑空白,恐惧让他们忘记了逃跑。 群山间。 那一老翁,见晴日忽暗,见满池浮鱼,徐徐抬眸,凝望长空,目色沉沉,呢喃一句。 “凡州的人,怎么会使仙族的剑法......” 风云聚散,剑气渐消,震耳的轰鸣远去,阳光再次洒落群山。 可是人们内心的轰鸣却依旧滔滔不绝,笼罩在心头的那片黑云任然在翻涌。 人们一个个回过神来,茫然仰头看去,大日是那么刺眼,天空是前所未有的清澈,而刚刚激战的地方,却是见不到半个人影。 结束了吗? 人又去了哪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数的问题闪过脑海,答案却无人知晓。 他们也只能滚动着喉结,庆幸自己还活着。 天剑宗主峰上。 风依旧很急,带着些许寒意,两个半徐的老人家,狼狈不堪,那仙气飘飘的白鹤剑袍,早就被撕成了碎布条,满头白发如同炸毛一般,看着更加苍老。 疾风老祖跪在地上,用手撑着身体。 李云岚瘫坐在石像上,用手捂着胸口。 他们那本是深邃的眼眸,此刻早已浑浊不堪,有迷茫,有恍惚,有震撼,有惊慌,当然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而他们的面前。 站着一少年,身型依旧挺拔,白衣不染纤尘,手中握着一柄剑,折射出的寒光,惊艳了数座山峰。 江仙慢慢靠近,直到来到二人面前,一剑的距离方才止步。 疾风老祖拼命的试图起身,可是却又一次一次的趴下。 江仙缓缓抬起手,剑锋顶住了李云岚的脑门。 李云岚仰头,用尽全部的力气睁开了双眼,眼中满是祈求,断断续续道: “你...赢了,动手吧,不过我就一个请求.....给天剑宗一条活路,那些弟子,是无辜的.....” “师...姐....” 李云岚闭上了眼,坦然的等待着死亡。 输了就是输了。 修仙者之间的事,输了,就得死,没什么好说的。 然而她预想中的剑锋并未落下。 反倒是听到了沉闷的脚步声从身前回荡到了身后。 当她在睁开眼的时候,那柄剑已经不在了。 而少年也不在了。 奋力的转过身,望着江仙的背影,李云岚问: “为什么不动手.....” 江仙脚步不止,声音却起,带着几丝清冷,些许落寞。 “我说过,我只出一剑,生死不咎,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我与天剑宗,两清了。” 一剑两清,从此在无恩怨,江仙那一剑,斩的是与天剑宗的羁绊,同样也是自己的过去。 与那段不堪的过去彻底和解。 冤屈也罢,苦难也好,至此心中在无执念,对错不咎,爱恨不许。 不堪往事如云烟,旧人旧事我翻篇。 行至山崖畔,江仙抬眸,见晴空浩瀚,见绿水青山,迎面的风,偷采了花香,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 眉梢渐渐舒展。 脚下一踏,御风而起,乘风而去,迎风而诵,随风回响。 “我自人间漫浪,余生事,南北西东!!” 第10章 山中一老翁 伴随着江仙离去,疾风老祖也不再挣扎起身,而是翻过身来,躺在地上,生无可恋的望着那片碧野蓝天。 李云岚眼中神色复杂,长叹一声,后悔道: “也许我们真的错了,让这样的天才,蒙受了那么大的屈辱。” 疾风老祖苦笑一声,“是啊,可惜来不及了,林恒死了,青玄门门主不会善罢甘休的,天剑宗完了。” 李云岚苍老的面容上同样挂满了苦涩。 “时也,命也。” 出手镇压江仙,就是因为江仙杀了林恒,他们需要给林恒的父亲一个交代。 非一时冲动,而是权衡利弊后的考量。 故此不惜一战。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江仙居然这么强大,只此一剑,就将二人重创。 现在想想。 若是当时选择坚定的站在江仙这边,那结果应该会不一样吧,凭借江仙展现出来的实力。 加上他们。 面对圣人未必不可一战。 天剑宗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山中弟子,亦见江仙离去,目送少年白衣消失在长空,听耳畔回音游荡,宛若神游物外。 彼此之间回神,互相议论揣度。 “我自人间漫浪,余生事,东南西北...真仙人也。” “这就走了吗?说好的造反呢。” “老祖不会死了吧?” “江师兄杀了圣人之后,跑不了的,走了也好,不然我们都得跟着遭殃。” “哎....可惜了,多好的一个苗子啊,这么年轻的亚圣境,将来必可成仙,柳青雪真是瞎了眼,死有余辜。” “小人与女子误我天剑宗啊!” 有人懵懂无知,有人事不关己,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悲伤惋惜,不同的人对于此事有着不同的定义。 不懂于江仙的说走就走,坐看于强者纷争与自己无关,庆幸于江仙并没有大杀四方,而自己还能活下来,惋惜于这样一个妖孽竟是被埋没,最后独自离去。 被自己的师弟,师妹陷害,而自己的师尊选择包庇,象征公平正义的执法堂不辩是非,就连高高在上的老祖,也选择默认。 换做是谁,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平静不了吧。 他们中大多数的人,能共情江仙的无奈和失望,一个没有背景和后台的人,在这片修行的世界里。 活着从不轻松,举步维艰,他们又何尝不是。 各峰峰主,长老,堂主,在江仙离去后,第一时间朝着主峰顶赶来,见到自家两位老祖还活着。 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老祖们没事。” “吓死我。” “好险。” 天剑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若是老祖不幸有个闪失,那真的就回天无术了。 众人也在二人的授意下,开始稳定宗门内部,安抚宗门弟子。 疾风老祖则是亲自将林恒的尸体收殓,独自前往青玄门,欲要给天剑宗争取一条活路。 避免承受来自圣人的怒火。 当然,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更具备说服力。 在他的授意下,江仙亲手弑师,叛出宗门的消息也在整个凡州迅速扩散。 无形中。 江仙便被冠以了一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弑师的恶名。 便以此,开始名扬天下。 不过,现在江仙却还不知道。 当然,即便是知道了他大底也是不会在意的。 他已与之前的自己和解,现在只想好好修行。 为了自己,也为了叶轻灵。 终有再见之日,而这一次,不允许悲剧再度上演,他要把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留给她。 包括最美好的自己。 所以现在他最想做的,是找到小时候的叶轻灵。 但是。 在这之前,他需要去取一个东西。 一个天大的机缘。 就藏在天剑宗外的群山之间。 凝视群山下,按照记忆,江仙寻到一座山,山中有一汪浅滩,莺飞草长,四月花香。 悄然落下。 立于湖畔,江仙轻轻拧眉,嘟囔一句。 “就是这里。” 上一世,自己一身修为被散,离开宗门后,被林恒和周琳羞辱,并活生生的剥夺了自己的灵根和灵骨。 彻底断了他的修行路,成为了一个废人。 后得好心人收留,苟延残喘数载,一日上山打猎采药,误入此潭,坠入水中,得一机缘。 方才重塑根骨,再造仙途,最终成仙之位。 杀伐一时。 这里可以说是他另一个人生的转折点,也是全新的开始。 故地重游。 山水依旧,只是心态,早已大不相同。 短暂感慨,意念一动,江仙一窥此湖,见一座大阵惊湖而起,溅起水花无数。 阵下洞天,一览无余。 “还在。” 正欲入水中,却见长空闪过一抹凌冽,接着一根竹竿朝着自己的方向呼啸而来。 江仙眉头一拧,单手一扬,将那竹竿稳稳握在手中。 力道之大,让他的整个手臂被震的有些酥麻。 盯着手中寻常竹竿,江仙神色分外凝重,冷冷扫视四周,见空无一物,低喝道: “谁?” “年轻人,我在这呢。” 一道慵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江仙顿感后背寒的刺骨,猛然转过身来,便见一人坐在自己身后的一个石头上。 来人是一个中年的汉子。 生的潦草,穿着也潦草。 一头长发乱糟糟的,留着短粗的胡茬,看着分外沧桑。 皮肤有些粗糙,有点黑,穿着一双草鞋,短裤,短袖,慵懒的看着江仙,眼中满是审视。 江仙一惊,同样审视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眼底拂过一抹担忧。 他很清楚,眼前的人,很强,比自己强,否则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自己身后。 而他却毫无察觉。 无疑是一个隐世的高人。 可是,他寻遍自己所有的记忆,却是不曾记得,凡州何时存在过这样一位前辈。 江仙的眉梢越拧越深,问道: “你是什么人?” 中年男子半眯着眼,笑呵呵道: “我啊,山中一老翁。” 江仙听闻,将手中竹竿朝着中年男子扔了过去,倾注十分力,淡淡道: “还你。” 竹竿嗖地一下飞出去了。 中年男子却是一动不动,手那么轻轻一抬起,轻而易举的就接住了江仙扔过来的竹竿,咧着一口白牙, 打趣的说了一句。 “你人真好,谢了。” 第11章 何为因果 中年男子将鱼竿随手插在地上,站起身来,双手插兜,笑道: “聊聊。” 江仙淡淡道: “没兴趣。” 对于江仙的冷淡,中年男子并不介意,继续道: “剑法不错,谁教你的?” 江仙轻轻拧眉,犹豫片刻,还是回道: “自己悟的。” 中年男子嘴角下压,笑出了声,“呵呵....你去过东海?” 江仙皱着脸,沉默不语。 永恒界。 自有十州八荒四海。 东海便是四海之一。 只是,东海的彼岸还有一片大陆,唤作仙境。 也是仙族所在。 不过。 凡州的人无人知道,眼前的中年男子提及东海,足以证明,此人不简单,恐非凡州人。 面对江仙的沉默,中年男子来回踱步,继续道: “你藏的很深,我在这里呆了很久,好像没见过你,亚圣境,啧啧,很强啊.......” 江仙笑笑,同样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解释不清楚,而他也没打算解释。 看着江仙始终淡定如常,中年男子也不由拧了拧那粗厚的眉梢,凝望着他。 “你好像不怕我?” “我为何要怕?” “因为我比你强大。”中年男子直言不讳,略带张扬。 江仙轻摇头,“我见过比你更强大的存在,不止一个。” 中年男子一怔,“然后呢?” 江仙嗤笑一声,带着些许玩味的语气说道: “然后他们被我弄死了,也不止一个。” 中年男子盯着江仙的双眸。 世人常说,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 说出的话可能是假的,但是眼神却骗不了人。 他能感受到,江仙刚刚说那话的时候,眼神流露出的情绪,没有骗人。 两种可能,一种,江仙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杀过。 第二种,眼前的少年的心思过于深沉,竟是连他也欺骗了。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便问了一句。 “真的?” 江仙徐徐道: “你也可以试试?” 气氛有些压抑,风似乎都静止在了时间里。 中年男子有那么一刻是恍惚的,不过很快回神,大笑一声,缓解尴尬,。 哈哈,你这小子,有趣,够嚣张,我喜欢,不过别那么大的怨气,我没有恶意,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对于这样的说辞,江仙似信非信,酷酷道: “说完了吗?” “问你一个问题?” “讲。” 中年男子眼中充满求知欲。 “为什么不杀那两个老家伙?” 江仙一愣,他自然知道中年男子指的是什么,只是他不明白,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答反问道: “你和天剑宗也有渊源?” 中年男子坦然道: “那倒没有。” “那你还问?” “想知道。”中年男子依旧坦然。 江仙想了想,吐出三字。 “不想杀。” 中年男子摸着下巴,沉思片刻。 “不想?啧啧,看不懂,他们可是打算杀你的,你看得这么开?” 江仙摇头笑笑,似是被勾起了兴致,负手立在湖边,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玩味道: “因为我玩累了,所以不想玩了……一句话,老子乐意。” 中年男子摆动着手指,否认道: “不不不,绝非如此,君子远离杀生之地,为的是保全自己的恻隐之心,所以你还是对天剑宗心存私念,不忍亲手将其毁在自己手中,我说的对否?” 江仙轻轻拧眉。 “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中年男子却是一副胜券在握,我就是对的模样,开心笑道: “啧啧,我就知道我是对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了圣人血脉,你走了,圣人必将迁怒于天剑宗,你的仁慈救不了他们,他们一样还是会死的.....” 江仙耸了耸肩。 “与我何干。” 中年男子继续道: “挥刀的不是你,可是血依旧沾在你的手上,一切皆因你而起,不是吗?” 江仙气笑道: “这是什么歪理?” “嗯...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江仙抿唇,难得认真道: “世间之事,皆有定数,万事万物,自有因果,林恒冤我是因,我杀林恒是果,这是我的因果。” “他们将林恒带入宗门是因,管教不严,肆意纵容导致林恒被我斩杀是果,这是天剑宗的因果。” “至于林恒死的因,是否会导致天剑宗受到圣人降罪这个果,也是天剑宗的因果,和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我与天剑宗已两清,他们死或者不死,我管不着,自己种的因自己了,了不了,死了也活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天之道,生死有命,各有各的命数.....” 江仙的一番话,听的中年男子眉梢直抖,竟是发现自己无力反驳,生死各有天命,因果自了,劫难自渡。 确实是这么一理。 挑眉服软。 “行,我说不过你,哈哈,便算你赢。” 江仙讥笑道: “无聊,我可没兴趣与你争输赢。” 中年男子情绪始终稳定,摆手道:“行了,说正事。” “什么正事?”江仙不解。 中年男子踱步湖畔,望着湖面,道:“你来这里,是打算取洞天里的东西,是与不是?” 江仙表情有些凝重,没有否认,而是问道: “你呢,你来为何?” 中年男子反问。 “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仙轻答:“山间一老翁,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中年男子切了一声,自顾自道:“切....实话告诉你,这座大阵是我布下的,所以你猜我在这里是干嘛的?” 江仙有些茫然,看中年男子的样子不像撒谎,可是他明明记得,上一世自己可没见过此人啊。 难道是当初自己来的时候,他不在,或者走了,所以..... 刚闪过这样的想法,他立马就否认了。 不对,这事情有蹊跷。 试探道:“所以,你想说,这东西,是你的?” 中年男子连忙否认,自嘲道: “别,我可当不了这东西的主人,我就是一个看门的苦命人,陪着这东西等一个有缘人,啥时候等到了,啥时候我也就自由了。” 江仙眼珠一转,似乎接受了中年男子这样的说辞,里面这件东西,很强,来自远古时期。 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掌控此物,甚至可以主宰星河苍生万物。 即便是上一世的自己,也仅仅只是掌控了此物万分之一不到的力量。 可是也就这万分之一的力量,却能召唤虚无,顷刻间吞噬一片大陆位面上所有生灵。 若是完全掌控,那力量无法想象。 恐是星辰,亦可弹指灭之。 不过此物却也不是谁都能掌控的,想要得到力量,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这个代价可以是修为,寿命,也可以是自己的命。 江仙稍微放下了些戒备,无比自信的说道: “那恭喜你,你自由了,我就是你等的那个有缘人。” 第12章 何为缘分 中年男子生的潦草,活的潦草,行为动作也同样潦草,像极了那山野田间一寻常的糙汉子。 竟是往那河边上一坐,哪管那泥沙潮湿与否。 捡起一块鹅卵石,顺手扔入湖中,一连打出了数十个水花。 非常满意的笑笑,慢悠悠道: “我不管你是谁,从哪里来,又是从哪里知晓的此地,也不管你是否知道这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更不想管你哪里来的自信。”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东西等的是有缘人,重点不是人,而是缘,知道什么是缘份吗?” 江仙邹着脸沉默不语。 中年男子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 “佛家讲,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方可换今生一次擦肩而过,凡事因缘而生,因缘而灭……” “道家有言,如无相欠,不会相见,今生相见,必有相欠,他们认为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遇见,你今生遇到的人不是来与你结缘的,而是来了缘的,所有的遇见都是上天冥冥之中的注定,固有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开门......” “儒家的读书人谈缘分,摇头晃脑,叨叨半晌无外乎一句,缘起缘落缘无悔,花开花落花归尘,且停且忘且随风,且行且看且从容,讲究尽人力而顺天命。” “三大家无一外列,都把所谓的缘分归于因果,归于天道。” “何为天道,人不可掌,不可逆之事,缘分看似巧合,其实必然,命中早有定数。” 听着中年男子胡诌一大堆道理,江仙微微拧眉,道: “然后呢?” 中年男子又扔了一石子,这一次比上一次打的还要稍远一些,道: “你是特意寻来的,非巧合,也非天命,乃人为,所以你不是这有缘之人,这东西,你取不得。” 无可否认,中年男子弯弯绕绕说了一大堆,道理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上一世,自己确实也是在机缘巧合下掉入深潭中,得了那机缘。 可是,自己是重生了啊。 总不能跟你说,我是重生回来的吧。 双手环胸,违心吐槽道: “荒谬。” 中年男子啧舌,“啧啧,年轻人,我这是为你好。” 江仙没有纠结中年人的话,只是试探的问道: “若是今日我非取不可呢,你会如何?” 中年男子扭过头,又打量了一眼少年,半眯眼道: “不怎么样,不过你会死在里面。” 江仙挑眉,显然并不赞同。 中年男子起身拍了拍屁股,耐心道: “我在这里守了有些年头了,具体多久,早记不清了,无意入水中的有缘人算下来没有一千,一百是有的,可却只见他们下去,在没见他们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那玩意会吃人,无缘之人,或者缘浅之人,莫说得到它,能否活下来都两说。” “有些东西可不是谁都能随便拿的。” “命里不是你的东西,给了你,你也无福消受。” “利害相生,有一利必有一害,你只见利而不见害,就如那水里的鱼只见食而不见钩,被人吃的命。” 中年男子话音一顿,行至江仙身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解道: “年轻人,我看你修行不易,天赋也尚可,未来前途一片光明,莫要因为这不确定的机缘,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到时候,可就真追悔莫及了。” 江仙眼底充斥着别样的情绪,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防备和警惕再次消失了大半,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释放的善意。 他确实没开玩笑,是真怕自己死在了里面。 但是。 他是江仙。 “前辈的心意,晚辈领了,不过这东西,我今天一定要取。”江仙再次开口,语气柔和了很多,态度也发生了转变,更是以前辈尊称。 别人释放了善意,江仙没有理由去与对方对立不是。 中年男子听闻此言,瞪大了眼珠,感情自己劝了半天,都白劝了? 他承认,他确实对这孩子感兴趣,不对,是非常感兴趣,否则怎么可能与废话半天,只为了劝对方呢。 他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探查过,江仙的骨龄不超过二十五岁。 可是境界却是八境超凡。 三十岁不到的超凡,别说是凡州,就是放眼整个浩然,那也是t0的存在。 这样的人,都不是天才了,而是妖孽。 故此心生爱才之心。 想要将其收入门下,在将自己这一身的本事传授于他,也算是有个延续,无愧于他这一脉的师承。 所以方才出言劝解。 可是,江仙的态度,却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一时失了分寸,心想,这小子还真是个要财不要命的主,当即挖苦道: “老话讲,听人劝,吃饱饭,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呢,就那么急着去送死吗?” 里面那玩意,就连自己都不敢随便碰,他不认为江仙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他坚信,江仙只要下去,定然是一个有去无回。 一个惊世的妖孽,未来剑仙,也将就此夭折。 为了避免悲剧发生,所以他还在争取,试图让江仙放弃。 江仙认真的凝望着陌生的中年男子,郑重再道: “你说的,我都知道,富贵险中求,风浪越大,鱼越贵不是....” 话音一顿,江仙轻轻压眉,继续道: “而且,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不过,前辈的忠告,晚辈记下了,也引领了。” 这一刻,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释放出的那抹光,是不容反驳。 江仙没有撒谎,他确实非去不可。 却不仅仅只是拿到那件东西那么简单。 说实在的他也不想要。 可是他却不得不去,从重生回来,到现在,过去了最多也就两个小时罢了,可是他的境界却从一开始的亚圣,退化到了现在的超凡境后期。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境界还在下跌,修为正在持续被吞噬。 一切只是因为,他的体内丹田处多了一个东西,他没见过的东西,无法清除,也无法封印的玩意。 江仙很清楚,只有拿到湖底下的东西,他才有可能终止这一切,否则,他的境界将会持续散去,直到最后沦为凡人。 故此,他没得选。 无论是为了眼前的既得利益,还是未来,都必须闯一闯。 当然,他有足够的信心。 不存在失败后的担忧之说。 中年男子见江仙态度如此坚决,自知自己是不可能说服对方的。 也就不再自找没趣了,只是挖苦了一番。 “老话讲,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行,你既然要上杆子找死,那你就去吧,有你后悔的时候.....哦,不对,说错了,死人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而你,也同样。” 第13章 创世古籍-苍生卷 说着,中年男子往旁边挪了半步,再次双手插兜,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摆出一个请便的姿态。 江仙轻轻拧眉,却并未迟疑,对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点头示意,而后便毅然决然的踏进了那湖中。 未曾有任何一句话语。 随着湖中传来噗通一声,中年男子蓦然扭头,却再也寻不见江仙的身影,有的只是那湖面之上,一圈圈涟漪,正向四周激荡。 \"行,当我放屁了。\" “时也,命也,生有一缕灵,亦是一莽夫尔。” 吐槽数句,视线从那湖面挪开,中年男子带着一丝惆怅,朝着湖边走去,直到再次回到了那插着竹竿的石头旁,一跃而上。 蹲在那上面,中年男子熟练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古朴的烟枪,塞满了烟叶,点燃,猛猛吸了数口。 吞云吐雾间,神色分外凝重,眼底更是带着浓浓的惋惜。 “呼—可惜了,多好的苗子。” 与此同时。 另一边,湖面之下。 江仙立于水中,持续下潜,四周光线已渐渐昏暗。 湖看着不大。 可是却很深,底下别有洞天。 遇大阵。 江仙穿过阵壁,水下的世界渐渐明亮清晰,可见五彩之光,点亮一切。 水流突然就消失了。 江仙落到了河底,穿过了河底,来到了一个天然的溶洞中,放眼望去,映入眼中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 前世他落水之后,便晕死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 满洞苔钱,买断风烟,故地重游,思绪万千。 天然的溶洞中,无数的水晶释放出不同颜色的光,将此地渲染成了绚丽的彩色。 配上各色苔藓,奇石,景色一绝,是难得的福地。 倒是真有些像仙家修行的洞天。 顺着溶洞向前。 江仙的丹田处传来了动静,那道看不见,摸不着却持续在吸收着自己的灵气和真元的力量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产生了剧烈反应。 似是与洞中的某种东西在呼应。 江仙脚步匆匆,行百步有余,到达此行终点。 眼前见一抹黑,暗的深沉,吞噬 了周围一切的光。 它立在洞中,似是一团雾。 一动不动,却是又如活过来一般。 江仙甚至能听到属于它的心跳,似乎是自己的心跳。 体内,那道力量持续躁动不安。 开始横冲直撞,想要挣脱江仙的束缚,而后扑向前方,可是却始终徒劳无果。 江仙眼中浮现一抹喜色,自言自语道: “找到你了。” 他要的东西,就在这团黑雾里。 江仙来到黑雾前,抬起的手,却又生生停了下来,凝视眼前的黑雾,眼中浮现忌惮。 他永远忘不了。 前世的自己触碰到此物的经历。 那是撕心裂肺的痛,刻骨铭心的疼。 整个人仿佛被一点点剁碎了一般,当时的他在清醒与昏迷中来回横跳。 一度以为自己死定了。 现在想起还是心有余悸。 他先是平缓呼吸,而后紧咬牙关。 “拼了。” 随后将手整个伸了进去,本能的还闭上了眼睛。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撕裂并没有上演,一切如常,毫无反应。 “嗯?” 江仙诧异,有些恍惚。 “怎么回事.” \"居然没事。\" 就很奇怪。 而与此同时,他的手也抓住了他要的东西,他暂时收起了心中的不解,心想也许与自己重生了有关。 没有犹豫,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轻而易举,顺利的可怕。 凝望着手中的东西,江仙所有的情绪短暂的被一扫而空,有的只是欣喜。 “老伙计,我们又见面了。” 这是一本书,黑色塑封的书。 很厚重。 透着岁月流年的沧桑感,也透着古朴肃穆的神秘感。 正面有七个大字。 [创世古籍·苍生卷] 书叫什么,江仙知道,书从何处来,江仙不知,书名何意,江仙亦不知。 他只知道,此书乃是一件超越远古帝兵的存在。 上一世。 江仙得此书,重塑灵根灵脉,并许了江仙长生不死之躯。 却是花了整整一千年的光阴,方才打开了苍生卷的第一页。 得了一门无上仙门道法。 最后用时三百年,便证道成仙。 千年,仙道大成。 止步十四境巅峰。 又花了整整一千年,打开了苍生册第二页,得十大远古禁咒。 天地同悲,便是其一。 最终以献祭自身之力,召唤来无尽的虚无,葬了整片天地。 可是这第三页。 他却始终没能打开。 此书不同寻常兵器,滴血认主后,它便会融入你身体中,任你操控。 而是要先替其解封,打开每一页,都需要宿主注入足够的灵气。 而这个吞噬的过程在开始的时候,是不可逆的,也就是在解锁第一页前。 它会自动吞噬你获取到的所有灵气。 直到第一页的封印被揭开了为止。 需要的灵能是无比庞大的,上一世,江仙整整用了一千年。 所以,此时此刻,捧着这本书,他的内心是复杂的。 现在的自己姑且还是八境超凡,可是一但再次与此书缔约,他很大概率会被吸干。 甚至他都不确定,能否解封第一页。 故此忐忑。 但是他似乎没得选,自己的修为在流逝,不缔约同样会被他体内那无法掌控的存在吸干。 与其如此,倒是不如让苍生册吸了算了。 再者。 想要改变未来,弥补遗憾,让悲剧不再上演,此书便是他最大的底牌。 “便是没了修为,记忆还在,不会比前世差。” 嘟囔一句,江仙以风化刃,划过掌心。 紧握拳头,将鲜红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到了黑色书封之上。 随着鲜血的落下。 神奇的一幕上演,那落下的鲜血,居然被黑色的书给吞噬了,接着黑色书封上浮动血色的纹落。 最后黑色的书嘭的一下,化作无数红芒,一下子就涌入了江仙的身体之中。 嗡嗡!! 嗡嗡!! 恍惚有一息失神,在清醒,脑海里已经多了一本黑色的书,而后那团黑雾也开始朝江仙涌来。 刹那间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眼前一片至暗,除了耳膜轰鸣声,江仙隐约还听到了鬼哭狼嚎声。 江仙并没有慌张,赶忙闭目,盘膝而坐,将所有的神识集中在了苍生卷中。 “来吧,长生不死的无上仙体。” 第14章 一个莫名其妙的赌约 [创世书·苍生卷]浮现脑海,那团黑雾笼罩全身,一股能量自书封中涌出,顺着丹田经络冲向全身。 能量涌过之时,如一缕清泉横穿心涧。 莫名舒爽。 江仙沉浸其中,似梦似仙。 身体中,杂质被排除。 淬体,锻骨,凝血三境,乃是炼体三境,也是修行的入门境界。 上一世。 江仙也是在这个阶段,被创世书强行淬炼,并在这个过程中,连续破三大境,并且获得来自远古的无上仙体。 万灵的体质分为: 凡体,灵体,圣体,道体,仙体,神体。 仙体在永恒。 足以横扫。 而这一世自然也不会例外。 时间慢慢流逝,江仙虽然仍然是八境超凡,但是他的前三境却在这道能量的滋养中,被慢慢重塑。 加强,达到极致。 淬体完成。 锻骨完成。 凝血完成。 浑身一颤,黑雾消散,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仙体已成。 名曰:万古长生体。 虽然境界未曾波动,但是江仙能感受到,属于这具躯体那蓬勃无限的生命力。 他观世界,如清明之境。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然不等江仙高兴,下一个阶段却毫无预兆的开始了。 苍生卷反哺之后,开始吞噬,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渊,疯狂的吞噬着属于他的灵力。 空间渐渐扭曲,江仙的境界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倒退。 不仅如此。 体内原本存在的那道莫名的力量,似乎被激起了好胜心,彻底爆发。 和苍生卷一样,开始疯狂的吞噬着江仙的修为。 它们在抢食。 江仙在变弱。 八境超凡.... 七境金身.... 六境蕴丹.... 五境气海.... 四境开灵....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伴随着气海彻底枯萎的那一刻,江仙跌落三境巅峰,而吞噬也在此刻彻底结束。 江仙睁眼,长长的吐出一浊气,对于这一切,选择欣然接受。 一切终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果然。” 他慢慢站起身来,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未来的规划。 却在这时,突变再起。 原本身处自己识海丹田处那道看不见的力量具象化了。 变成了一页金色的纸。 纸上闪动着密密麻麻的字。 江仙狐疑,心中暗惊。 “什么东西?” 就在他打算弄清楚缘由的时候,那张纸突然没入了苍生册中。 嘭!地一声。 似是一颗原子弹在识海中炸开,江仙大脑瞬间空白,然后无数的能量开始翻涌。 苍生册第一页在识海中缓缓摊开,接着第二页..... 不止如此。 多余的力量在他的体内四散,却又被万古长生体悉数吸收。 瞬间开灵,眨眼凝聚出一片气海,在一晃,蕴丹已成。 而后铸金身。 挣脱枷锁。 入超凡境。 江寒望着自己的双手,感受了身体里的力量,吞咽了一口唾沫,轻轻拧眉。 “八境....初期。” 至此一切结束,江仙依旧是八境,却重新获得了万古长生体和创世书·苍生卷。 并且第一页和第二页都开启了。 第一页曰: 【八荒剑诀】 第二页曰: 【远古禁咒】 苍生册中,功法也好,禁咒也罢,是不可外传的,即便知道口诀,别人也修行不了。 需要苍生卷作为媒介方才能使用。 也就是说。 如果这两页不解锁。 江仙即便是拥有前世的记忆,这两件他前世的倚仗的功法,他也是用不了的。 不过对于江仙来说,也只有第一页的八荒剑诀有用,远古禁咒却只是摆设罢了。 十大禁咒他究其前半生,只参悟了一个。 可是一但用了,就得献祭自身,苍生陪葬,无差别攻击,很强,很夸张,可是谁又敢用呢。 这也是前世,为何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叶轻灵死的原因。 因为只有她死了,他动用这招,才不会连她 也一起杀掉。 天地同悲。 他宁可不会,当然他也希望这辈子,永远用不上。 收起思绪,仰望穹顶。 “该走了。” ............ 湖外。 深夜。 明月高悬,晚风习习。 算算日子,离江仙跳入水中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中年男子依旧蹲在湖边,夜钓,不时看向湖水中央,似乎还在期待着奇迹发生。 可是一个月了。 若是活着也该出来了。 却在此时,他的身上泛起白芒,炙热耀眼,瞬间照亮了整个湖面。 感受着禁锢了自身无尽岁月的封印在这一刻轰然消散,他整个人是懵的。 那深邃的眼中。 难得流露出迷茫彷徨之色。 “择主了。” “他真的成功了?” 一切如梦一般,来的猝不及防,水面上,江仙同样破水而出,悬浮长空。 见那中年男子宛若一轮大日般炙热。 江仙的眼中同样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 湖面在沸腾,山间风起,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的那一刹那,竟是让这人间换了颜色。 二人隔空对视。 无言。 可是眼中却又有千言。 天地本无声,却又闻耳畔轰鸣震耳欲聋。 前者惊,少年成了创世书之主。 后者惊,中年男子身上的气息,竟是凌驾于十五境之上的存在。 中年男子摇头笑笑,缓缓起身,仰望天幕,见一条银河横跨万古,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平视江仙,并未开口,可是其声一起,自四面八方入耳。 “少年。” 江仙不语。 “你又赢了。” 江仙沉眸。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九幽。” 江仙拧眉,回道: “我叫江仙。” “在赌一局,如何?” “赌什么?” 九幽嘴角微倾,“就赌你我能否再见。” 江仙怔了怔,撇嘴道: “无聊。” 九幽并不在意,而是意味深长的叮嘱道: “记得好好活着,可千万别死了。” 声落。 不等江仙作答,中年男子便与光柱同行,似那流星眨眼间涌向苍穹,而那满天的白芒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光散了,风也止住了,湖水不再沸腾。 一切恢复如常。 而在中年男子枯坐的石头上,却是插着一柄剑,在月色中凌冽寒光。 江仙一个瞬身出现在那柄剑前。 凝望此剑,神情肃穆。 剑长三尺,青锋为芒,剑下巨石刻有小字一行。 [不白赌,这剑就当是我前两局输给你的彩头。] 江仙剑眉挑了挑,拔出长剑,握于手中,挥舞数下。 “莫名其妙。” 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一柄莫名其妙的剑,一个莫名其妙的赌约。 不过人是神人,剑是神剑,赌约却是宛若儿戏。 江仙收起剑,消失在了月色中。 蝉鸣再起,蛙声依旧。 一切如常,人间还是那个人间。 第15章 让圣人自己来 数日后。 山外路边,遇一山间客栈,小憩,寻一门外长桌,一挥长袖,扫尽尘土,落座。 长剑横于桌面,唤了一声。 “小二,一坛酒,桃花酿。” “得嘞—” 很快,小二一手抱着酒坛,倒口瓷碗,一手拿着毛巾小跑而来。 “客官稍待。” 用毛巾扫尽桌上尘埃,搭在肩头,放下瓷碗,揭开坛封,倒入碗中,七分满。 伴着酒入碗中,溅起酒花,醇香四溢。 “客官,您的酒。” “谢谢。” “可需要来点下酒菜,店里早上刚宰的小牛犊,肉嫩着呢。”小二谄媚道。 “不需要。” “那您慢用,有需要叫我。” 一身白衣的江仙端起碗中酒,嗅了嗅,遂一饮而尽,随着喉结蠕动,清泉入肺。 些许惬意。 “熟悉的味道。” 遂倒一碗,再饮一碗。 前世,江仙唯爱三件东西,酒,剑,与她。 些许时候。 客栈外来了四五剑客,或负剑于背后,或持剑于手中,落座于江仙不远处,叫了几碟小菜,一坛烈酒。 对饮。 口中抱怨,骂骂咧咧。 “来,干了。” “这天是真他娘的热。” “师兄,你说咱们能找到那江仙吗?这都一个月了。” 领头的人一巴掌便拍在了说话之人的后脑勺上。 “你是不是傻,找个屁,特么真让你找到了,你能打得过,两位老祖都不是他的对手,就我们几个,闲命长了?活着不好吗?” 一人连忙附和,“就是就是,上面下令,咱们做做样子就行了,还真当真了。” “哎,也不知道老祖他们怎么想的,非得得罪江师兄,你们说江师兄也真是猛啊,以前咋就没看出来,咱们宗门还有这号人物。” “行了,老祖也有老祖的无奈,要不是青玄门施压,能这样,要我说就怪那林恒,呸,狗屁的圣人之后,净特么惹事....” “谁说不是呢,找不到江仙,我们天剑宗没好日子过咯。” “说这作甚,喝酒喝酒。” 几人的对话,自是落入了江仙的耳中,不由轻笑一声,盯着身侧长剑,嘀咕一句。 “青玄门吗?” 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江仙起身,走到四人桌前,大大方方坐下。 几人话音戛然而止,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位道友,你这是?” 江仙缓缓抬头,半眯着眼,带着如春风般的笑容,微笑道: “听说你们找我?” 听闻此言,看清此人,四人瞳孔骤缩,一个个惊慌失措,腿都在抖。 “江仙??” 江仙面不改色,温声道:“别紧张。” 虽然江仙在笑,可是当与他对视之时,几人内心是惊恐的,宛若凝视修罗一般,当即求饶。 “江师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我们这就走,你放心,我们师兄弟几个,什么都没有看到。” “对,对,对,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其余众人连忙表态。 江仙一脚搭在凳子上,取过几人的酒坛,对着酒坛,豪饮了一口,淡淡笑道: “坐。” 几人慌张的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江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发信号。” “啊?” 江仙抿唇道:“听不懂?” 那领头的弟子犹豫再三,还是说道: “江师兄,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青玄门的门主,圣人林天就在宗门中,信号发出,瞬息可至.....” 他话音说到一半也就止住了,但是其意思却已不言而喻。 江仙不以为然,风轻云淡道: “无妨,斩的便是圣人。” “这...” 江仙酒坛重重落在桌面之上,震得那碟中花生米掉了数颗,滚落桌前。 几人被吓了一怔,脸都绿了。 领头的那人连忙道: “发,我这就发。” 天剑宗有一种剑符,名为千里寻踪符,符纸点燃一刻,山中便可得知信息。 千里之内。 强者瞬息而至。 不过,这种符纸造价高昂,只有宗门核心弟子才能拥有,但是这些弟子竟然被派出来寻自己的踪迹。 身上自然是有带的。 随着符纸燃尽,化作一缕青烟飘入长空。 江仙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 一人喉结蠕动,壮着胆子问: “江师兄,我们可以走吗?” 江仙轻挑眉梢,“当然。” 四人如释重负,纷纷拜谢。 “多谢江师兄不杀之恩。” 随后匆匆离去,方才迈出数步,却是被江仙叫住。 “等等。” 四人面容一僵,欲哭无泪。 江仙似笑非笑的盯着四人,继续道: “把账结了。” ......... 此时。 天剑宗主峰上,经过一个月的调养,疾风老祖也好,还是李云岚也罢,重伤的身躯恢复的七七八八,面色比之当日好了一些,但是依旧憔悴。 一个月前,江仙杀了林恒。 其父林天得知,震怒,横跨万里山河而来,求一个结果。 可是自那日之后,江仙便早已杳无音讯。 林天给了他们三个月的时间。 要么找到江仙,要么整个天剑宗给他儿子殉葬。 眼看一个月过去了,却毫无头绪,二人那是坐立难安,心急如焚。 江仙实力,比肩亚圣,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又上何处去找? 可是找不到,就是死。 天剑宗已入绝境,圣人之威不可触,他们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等待他们的好像就是必死的局。 李云岚只感觉整个脑袋都要炸了,看着面前不停走来走去的疾风老祖,抱怨道: “你能不能别晃了,晃得我头晕。” 疾风老祖拧着眉,焦急道: “我急啊,师姐,你倒是拿个主意,我们该怎么办?” “主意,你不是挺有主意的吗?把圣人的私生子都藏进了宗门,现在好了,人死了,拿你开刀了。”李云岚怨声载道。 疾风老祖欲哭无泪。 “我也不知道,江仙这小子藏这么深 啊。” 李云岚没好气道:“呵...天底下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疾风老祖自嘲道:“师姐,你就别再骂了,碍...早知道,那天还不如就让江仙把我杀了算了。” 而就在这时。 门外匆匆跑进一长老,喊道: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江仙找到了。” 二人眼中泛起精芒,同时看向门口,异口同声道: “在哪?” 第16章 借你之血,洗吾之剑 “山外九百里,一客栈。”长老恭敬道。 疾风老祖看向李云岚,“师姐,怎么办?” 李云岚眼中有些纠结,她既希望能找到江仙,又希望能不找到江仙。 无论如何,对方必须放了他们。 放了天剑宗。 可是作为天剑宗的老祖,却由不得她心慈手软,优柔寡断,犹豫片刻,眼中一横,咬牙道: “你去,把地址告诉林宗主吧。” “好。” 疾风老祖一秒消失不见,朝着主峰之上圣地洞天而去,青玄门宗主,林天此刻就在那里等着。 须时。 李云岚只见山巅处,一道长虹刺破天际,远遁远方,她自拧眉,叹息一声。 “江仙啊江仙,这就是你的命,你不该招惹圣人的,不该啊.....” 惜才之心人皆有之。 这样的一位天才,即将陨落,她李云岚又怎么可能毫无波澜呢。 可是,修仙界实力为尊,圣人插足,由不得她。 他也只能寄托希望,少年能生,即便可能性不大。 哪怕江仙胜了她,可圣人就是圣人。 山外。 客栈,江仙让小二叫来了老板,将一袋钱扔在了桌上。 “少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仙淡淡道:“千两白银,买了你这家店,且逃难去吧。” 店老板和小二两人听的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江仙斟酒一碗,慢饮,声音清冷了些许。 “晚了,可就走不了。” 掌柜的中年男子,看江仙不像开玩笑,丝毫不敢迟疑,将钱袋收入囊中,不忘了感谢道: “多谢少侠。” “快,把老板娘叫上,走了。” “哎,我还没收拾东西呢,干啥呢,死鬼。” “哎呦我滴祖宗,你可快点吧,晚了就没命了。” 不大一会,歇脚的商客也好,住店的旅客也罢,还有这客栈的东家,皆匆匆逃离了此地,一步三回首。 看向江仙的眼神,满是新奇和诧异。 吵吵闹闹,好不烦躁。 江仙自是笑笑,凝望桌上长剑,伸手拍了拍,轻声自语. “上品仙剑,今日,我以圣人之血,为你开刃。” 永恒大陆。 法器品阶依次为: 凡器,灵器,法器,圣器,仙器,神器。 其又分上,中,下三等。 那老者所赠之剑,便是上品仙器,其价值不可估量。 在这凡州,仙器绝无仅有,这剑便是最强的,便是放眼整个永恒,此剑也当顶尖。 只能说,那老头,很有实力。 众人逃走不大一会。 天幕之上袭来一阵风。 那风很急,卷起万千流云,所过之处,风起云涌。 见晴日忽暗,哀风呜咽,吹得青山之木摇曳,落叶卷了漫天,地面之上,亦是飞沙走石之态。 此风径直涌向客栈,猛烈且刚。 听屋顶落瓦,噼里啪啦。 听碗坛落地,丁玲咣当。 感风拂面,吹的白衣袖袍鼓起,长发飞扬..... 江仙身处风中,周身十米落叶不近,尘沙不染,不慌不忙,饮酒一觞。 出逃的众人,尚且还未跑远,就被这猛烈的风给刮翻在了地面,或抱着石头,或抱着大树,方才勉强稳住身型。 见千鸟遁空远行,听山间万兽嘶鸣。 一个个如临大敌,惊恐未定。 山野林间,修士也好,寻常的凡夫也罢,驻足原地下意识的仰望长空。 只见那黑云之下,不知何时,竟是立着一尊巨人虚影。 虚影高数十丈,应是一中年的汉子,浑身泛着青色的光芒,点亮大半个天幕,威严肃穆,如同一尊神庙里供奉的神像。 见此虚影者,无不心生膜拜之情,一个个瞪大眼珠,喉结蠕动。 一凡俗的老农放下了锄头,跪在地上,虔诚跪拜,“神仙,神仙发怒了。” 一位三境的修士,双腿一软,结巴的说道:“圣...圣人,是圣人法身...” 一位天剑宗的长老,拧着厚重的眉梢,沉声道: “青玄门的宗主,看来江仙找到了。” 那方才报信的弟子,则是小声说道: “江师兄啊,你自求多福吧。”、 远处一山巅,疾风老祖一双狭长的双眸满是阴戾,冷笑道: “江仙,这次你必死无疑,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在凡州,入圣者,可凝聚出一道虚影,唤做圣人法身。 十丈至百丈不等。 法身一出,天地变色,故在凡州,还有这么一句话。 圣人一出,苍生臣服。 而眼前这具法身,长于十丈,境界曰是圣人中期,又称小圣,而青玄门的宗主,便是小圣之境。 与世人的慌张不同,江仙却是全然不顾,宛若一切未曾发生一般,继续饮酒,甚至还讥讽了一声。 “动静还不小。” 此时此刻,那圣人法相的目光凝视此间,威压似雨幕般倾泄,一声如雷霆炸裂般的怒吼,也在天幕上响起,回荡四野。 “江仙竖子,竟敢斩我血脉,今日,本座定将你挫骨扬灰。” 江仙饮下最后一口酒,将碗掷于桌面。 “聒噪!” 随后起剑,出剑,拔剑,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借你之血,洗我之剑。” 一剑出,踏空而起,人随剑动,剑随人行,剑出一刻,天地震动,龙吟四野,回荡八荒。 剑落一刹那。 自江仙手中浑厚的真元爆发,涌向剑锋,斩出的一瞬间,宛若一道断天的刃,刹那划过。 嗷! 曾! 剑气横断长空,速度之快,平生未见。 林天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是先见寒光闪过双眸,凛凛剑锋,寒的彻骨。 随后便听龙吟。 一息未至,那剑那少年就已经自自己腰间斩过。 风呼耳畔。 浮动满头黑发,林天只感觉脖子处微微一凉,下意识的扭过头来,以见那少年,就悬空在自己身后。 一抹白衣,绝世独立。 “怎...么可能。” “你..到底...” 话还没有说完,林天的脖颈处,嘭的一声,滔天剑意于此刻绽放,他的脑袋就这么离开了脖子,滚落了下来。 径直的坠向天幕之下。 江仙长剑归鞘。 那巨大的法相突然嘭的一下爆裂了开来。 轰隆隆!! 一声巨响过后,一朵蘑菇云于江仙身后升腾,滚滚气浪直冲天际,掩盖一切,猛烈的气浪向四周扩散,烟尘大作,哀风嘶鸣。 天地浑然一片尘。 江仙身处其中,掂了掂了手中从林天手里顺来的储物袋,嗤声道: “圣人,也不过是剑下蝼蚁。” 第17章 那一剑,很快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那一剑……太快。 他们只听到了一声剑鸣,冲破九霄,然后就爆炸了。 冲天的气浪,像是一朵蘑菇,在那片风起云涌的暗空下破土而出,肆意绽放。 然后。 猛烈的气浪便迷了他们的眼,入眼的一切在方才的那一刻,变成了黑白。 直到风摈弃了万千尘埃和落叶,慢慢停下来的时候。 他们方才回过神来。 并在第一时间看向那片天幕。 黑云已经散了,变得晴空万里,阳光有些刺眼,可是,那道圣人虚影不见了。 属于圣人气息也不见了。 天空空如野。 目睹这一切的人,迷茫了。 “怎么回事?人呢?”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圣人去了哪里。” “谁去看看.....” 懵懂,迷茫,不解,诧异,求知在不同的脸上有了相同的诠释,一些境界高的修士,壮着胆子开始小心翼翼的靠近。 只为了一窥事情的真相。 而那些凡人们,在短暂的错愕后,则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还好。 他们还活着。 至于其它,那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该去考虑的问题。 而唯独有一人,看清了那一幕。 疾风老祖。 此刻的他正在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向着宗门山门处而去,整个人神神叨叨,用跑的屁滚尿流来形容此刻他的状态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他杀了圣人,他杀了圣人。” 直到最终回到了山门中,跌跌撞撞的落入群山间,狼狈不堪的跑进了李云岚所在的大殿里。 李云岚看着失魂落魄的师弟,神色变得凝重,“师弟,你怎么了?” 疾风老祖一口气在此刻卸下,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愣愣的望着李云岚。 “江仙杀了林天。” “什么?” “一剑,他只用了一剑,很快,快的我都看不清,林天就死了,彻底死了....” 一瞬间,李云岚只感觉自己被一道晴日悍雷劈中,动弹不得。 江仙,一剑,斩圣人。 八境战九境,只需一剑。 她承认江仙很强,圣人之下,近乎无敌,可是圣人之下皆蝼蚁,一境之差,便是天堑。 说是皓月比萤火,亦不为过。 可是...... “怎么可能。” 而另一边,天剑宗的弟子们,也陆续赶到了战场中。 此时的客栈早已被那道气流夷为平地,只剩一片废墟。 可是他们却在废墟中,发现了一颗头颅。 一颗依旧睁着眼睛的脑袋。 也有人认出了,这颗脑袋的主人,就是林天,青玄门门主,亦是圣人。 他指着那头颅,宛若见鬼一般,结巴的说道: “是...是林宗主。” 四周众人听闻,第一反应同样是震撼的。 “什么?” “真的,就是林圣人,死了,他死了。” “这怎么可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江仙杀了圣人。” 若是震撼有声,定是震耳欲聋。 林天死了。 怎么死的,只能江仙杀的。 这样的消息,让他们每一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中。 圣人陨落。 这样的事情,放在整个凡州,那都是骇人听闻的大事,更何况,他们还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即便没有看清。 可是也正是因为没有看清,所以才会如此。 那么一会的时间,一尊圣人陨落,而弑圣者,却已不见踪迹。 这已经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所要追杀的江仙,竟是一个可以秒杀圣人的存在,而这样的存在,竟是被他们的宗门亲手撵出了山门。 “完了。” “江仙会报复我们吗?” 彼时担心被圣人报复的他们,现在反倒是担心起了江仙会不会去而复返,杀上天剑宗。 当然。 这样的想法若是被江仙听到了,他自是会说上一句。 尔等以小人之心,夺我君子之腹。 诚然,他不是君子,但是他也不会去报复。 因为这对于他来讲,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 此时的江仙,正在群山间赶路,不急不缓,背负长剑,任由树叶间的光点洒在那张俊俏的脸庞上。 一边走,江仙一边探查着从那林天手中夺来的储物袋。 灵值,仙蕴,灵石,法器等若干,还有一件圣器的小塔,想来便是那家伙压箱底的宝贝了。 只是可惜,他没能使出来。 “一个圣人,这么富有,看来没少杀抢别人啊。”他自顾自的嘟囔一句。 修仙,修仙,修的就是一个“争”字。 你抢我,我抢你,乃世间常态,能生出林恒这样的人,做父亲的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江仙斩他的那一剑,是八荒剑诀中最快的一剑。 剑出疾如风,快如电。 取人首级,弹指之间。 八荒剑诀本就是顶级剑诀,便是仙界里顶尖的浩然正气诀,太上无情道,与之相比,亦稍逊一筹。 在其加持下。 江仙虽才是八境初期之境,可是爆发出的实力,却可比肩圣人。 更何况,他手里握着的还是一柄仙剑。 林天轻敌,被自己一剑斩了,死得不冤。 就是可惜了。 林天一死,这天剑宗这一世怕是灭不了。 上一世,他记得,在自己离开宗门数百年后,李云岚破境圣人。 彼时。 青玄门恐天剑宗因有圣人崛起,而威胁到自己地位,突然发难,大战爆发,焦灼不已。 关键时候,那林恒带一众弟子突然倒戈发难。 导致天剑宗大阵不攻自破。 最终败北。 三位老祖悉数战死,弟子死伤更是十之有八,跑的跑,伤的伤,万年底蕴一朝覆灭。 那时候江仙尚且还未解封苍生册第一页。 听闻此消息。 也只恨自己,力微人下,无能为力。 他被逐出天剑宗不假,被废了一生修为也不假,他恨天剑宗的不公同样不假。 可是。 天剑宗毕竟承载着他二十多年回忆,也是他加入的第一个个宗门。 要说一点感情没有。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前世数千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很多事情,他早就看透了。 “万般皆因果,随它去吧。”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他行路千里,来到了一座村庄外,脱掉了一身白衣,换上了一套黑衣。 踏步走进了村庄。 第18章 落霞村 山间小村,名叫落霞村,曾听村中老人言,因村里常年可见落霞千里飘红,故此得名。 江仙来此,寻一故人。 也了一桩遗憾。 村子不大,三十来户,皆以打猎采集为生,江仙入村时,恰逢黄昏,夕阳迟暮,交相映红。 也将身后的影子拖得分外的长。 一路走来。 偶听乳童哭泣。 “哇哇哇—” 亦听妇人骂儿。 “你这臭小子,又给我惹事,看我不打死你。” 见烛红于木屋之内,闻肉香与风同眠。 复行数百步,遇一小溪,溪上架一木桥,说是木桥,却不过是三根腐烂的寻常木头罢了。 踏过其上时,隐觉吱吱之声,伴潺潺流水哗哗。 桥毕。 现一小院,草屋三间,篱笆围院,门前有两棵树。 一棵是桃树,另一棵也是桃树。 时逢四月,正是桃花开的最艳的日子。 固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之美谈。 踩着落花,驻足门前,借着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江仙望着眼前这座熟悉且陌生的小院,感慨颇深。 “咚咚咚!” 叩响木门。 些许时候,听闻屋内有声,却尚未见其人。 “谁啊?” “爷爷,你别瞎动,我这就去。” 木门打开,一缕火光率先溜出门外,与天上落下最后的昏黄重叠,演出了光的二重奏。 一个小小的身影小跑而出,踩着烛火,迎着夕阳向着院门处而来。 仰头张望,眼中泛着新奇。 不多时就来到了江仙近前。 这是一个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那本就有些泛黄的皮肤在夕阳下显得更加的昏黄。 身着一身素衣,有些瘦弱,可是走起路来的动作却又很精干。 长得平平无奇,穿的朴朴素素,但是却有一双明亮且清澈的大眼睛,格外清晰。 “大哥哥,有事吗?” 江仙凝望着眼前的小丫头,盯着那双清澈如山间清泉的眼,嘴角下意识的上扬,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欣慰与惊喜。 一时竟是失了神。 心中暗道,“见到你真好。” 小姑娘无姓,叫小草,若是没记错的话,今年应是十岁,父母双亡,与爷爷相依为命。 上一世,就是她救了自己,只是可惜,自己尚且没来得及好好报恩,她就死了。 见江仙许久不回话,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看,小草轻轻拧了拧小小眉头,伸出那粗糙的小手,在江仙眼前晃了晃。 “嘿,大哥哥,你听不懂我说话吗?” 江仙回过神来,微微倾下身体,放低姿态,柔声道: “我从外边来,迷了路,误入此地,可否借宿一夜?” 小草大大的眼睛咕噜噜转了转,打量了江仙好几眼,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院门。 “进来吧。” 江仙欣慰一笑,还是那么傻,别人说什么都信。 “多谢。” 进入院中,跟在其后朝屋子的方向走去,尚未进屋,便听到了一道虚弱且苍老无力的声音。 “小草,怎么了?” 小草加快脚步,一边不忘了喊道:“爷爷,来了个外乡人,说是没地方住。” 说完不忘了扭头,看向江仙。 “大哥哥,快进来吧。” 江仙点头示意,进了屋中,屋子的门檐不高,江仙八尺之躯,却很熟练的低下头,进了屋中。 迎面。 是一个灶台,一口黑色的铁锅,还有一对瓷碗,陶罐数个,灶台之上挂着几条黑呼呼的鱼。 木墩三四个,竹椅一张。 其侧更里一些,有一张床,床上半躺着一个老人家。 屋子很简陋。 和前世一样。 说是无处落脚倒是也恰如其分。 老人家见江仙到来,连忙唤来小草,将其扶的蹲坐起,招呼道: “这位公子,快坐快坐。” 江仙收起心绪,三两步间来到老人家面前,说道: “爷爷,无需客气,快快躺下。” 可能是一声爷爷,听得老人家很是顺耳,故此那张憔悴的面容上,挂上了乐呵呵的笑容。 “我体弱多病,就不跟公子客套了,失礼之处莫怪。” “爷爷这话言中了,晚辈不请自来,叨扰您了。” 老人家摆了摆手,“碍。没得事,没得事,坐下说,坐下说。” “好。” 江仙拉过木墩落座。 “小草,快给客人倒碗水去。” “知道啦爷爷。” “不用麻烦,我不渴。”江仙客气回绝。 “咳咳,客远道而来,水还是要喝一杯的。” 江仙笑笑,“行,听爷爷的。” “哈哈哈,你这孩子,很不错啊,很有礼貌,不像俺们山里人,不知礼数。” “爷爷缪赞。” “外乡来的吧?” “是的。” “一个人?” 江仙没有隐瞒,“嗯,一个人。” 小草此时也用那唯二的碗给江仙倒了杯寻常的井水递了过来。 “给你。” 江仙伸手接过。 “快喝吧。”老人家催促道。 江仙不曾推辞,故一饮而尽,寻常的水入喉,却是有一股甘甜,似乎是渴坏了,出现了错觉。 可是江仙是炼神八境的强者,早就可以辟谷了才对。 所以只能是真的甜。 老人家看着江仙,慢慢说道: “咱们这里山大林子密,外乡人要是没人个引路,很容易就会走丢,你运气还不错,能遇到落霞村,这里的夜晚很寒,还有野兽出没,你若是在外表晃悠一宿,估计小命都难保啊,就先安心的在这里住下吧……” 江仙则是安静的听着,不时回上一句。 而小草,则在做饭。 可能是因为江仙来了,所以她拿下了三条鱼中最大的一条,招待江仙。 修行界,你争我抢尔虞我诈,而这人间山里的凡人,却是格外的热心肠,把最好的都留给了客人。 期间。 江仙明知故问,旁敲侧击道: “爷爷,你这是怎么了,得什么病了?” 老人家笑笑,半眯着眼: “老毛病了,不妨事,一时半会死不了。” 小草一边分配着晚餐,一边不忘了抱怨道: “爷爷前几年进山打猎遇到了大虫子,为了保护村里的人,被大虫子拍一掌,把腰上的骨头给弄碎了,从那以后就在没站起来过,就知道逞强.....” 老人家听闻,倒是也不怒,只是爽朗一笑。 “别听她瞎说,小丫头知道个什么。” 小草却是不依不饶,“我哪里瞎说了,这是事实,哼。” 江仙看着拌嘴的孙女俩,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这些年来太过压抑,反倒是这人间烟火气,格外抚人心。 不合时宜的说道: “能让我看看吗?” 第19章 报恩。 老者怔了怔。 小草愣了愣。 江仙赶忙补充道:“我学过一些医术,兴许有用。” “真的吗?”小草有些激动,放下手中碗筷,小跑来到江仙身侧,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焦急的期待。 落霞村三十余户,无一人懂医术。 前世。 小草最大的愿望,就是攒够钱,下山给爷爷请个郎中看病,可是小小的身躯便是日日上山采药,下了山换来的那点碎银,却也只勉强够换过冬的口粮。 到她爷爷死的那一天,也没能如愿。 彼时,江仙被林恒和周琳挖骨剔灵,成了一个废人,扔入水中,顺着河流向下飘荡,任其生灭。 那时候的江仙是绝望的。 不止是对于现状的绝望,还有对于这个世界和自己的绝望。 遭人背叛,受尽屈辱,毁尽根骨,沦为凡人也就算了,还成了一个站不起来的废人。 他没想过能活,也没过要活下去,想着死了就死了,一了白了,万事成空。 可是。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死,就躺在这座小院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草,第二眼看到的就是这位爷爷。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去河边洗药材的小草发现了被水流冲到河边的他。 便将他一点一点的拖回了家。 那条河距离小院足足两里路,途径一个百米高的小山丘。 江仙八尺的身躯,尽管虚弱,瘦了些,一百五十斤还是有的。 他很难想象,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身高不过五尺。 是怎么把自己拖回来的。 那到底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力气呢? 对于他来讲,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后来他问过小草。 小草说她当时拖了一天一夜,才把他拖到了小院中。 还说他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的,她都以为江仙死了。 也是从那以后,小草开始照顾起了他。 那时候的江仙同样动弹不得,双手,双腿重伤,就是一残废罢了。 他想死。 却是被小草一次次阻拦。 就这样,小草一个人,不仅要照顾他,还要照顾她爷爷。 江仙就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儿,用她的肩膀,撑起了这个家。 江仙的出现,让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后来,小草的那份坚毅和执着,还有那份善良和清澈触动了江仙。 也治愈了江仙。 他慢慢振作了起来。 回想这一生,对自己好的人不多,小草和爷爷,是唯二,所以他要站起来,要报答他们,他要治好爷爷的病。 也要让小草过上好生活。 可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时间从不等人,一年后,当他勉强可以站起来的时候,爷爷还是走了。 小草哭的很伤心。 她怪自己,她觉得,是因为自己没钱请郎中,才导致爷爷死了的。 她认为,如果自己有用一些,在努力一些,爷爷就能活。 爷爷的死,成了她半生的心魔,同样也成了江仙的一大执念。 他也常常在想,若是小草没带回自己,就不会多自己这一张嘴,那么小草可能就攒够了钱,给爷爷请郎中了。 那样,爷爷可能就不会死。 即便是真的治不好,小草也不会那么痛苦,更不会活在自责与愧疚之中。 现在。 时间从头来过,江仙要的就是改变这一切。 与小草对视,望着清澈的眼眸中的祈祷和期待,江仙很严肃的回道: “放心,一定可以的。” 爷爷拧了拧眉,似信非信,自己的伤自己清楚,那是断了骨头的,寻常的郎中怎么可能治得好,除非是那能妙手回春的医家圣手,又或是那山中仙人。 显然,绝非眼前的少年。 太过稚嫩了些。 在他的认知中。 仙人都该是白须飘飘,一身道骨的不是吗? 可是小草却不一样,她不懂这些,她小小的年纪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治好爷爷的病。 在江仙出现之前,没人说过一定可以,在江仙出现之前她也没遇到过郎中。 所以信不信不重要。 重要是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喜上眉梢,小小的脸蛋开的比门外的桃花还要灿烂,高兴的都崩了起来,雀跃道: “太好了,太好了,爷爷,你听到了吗,你有救啦。” 看着自己的孙女这般高兴,爷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自打他受伤以后,他就没再见小草这般高兴过了。 自是不愿扫了这份兴。 “好啦,好啦,小心别伤着。” 转而看向江仙,问:“公子,真的能行吗?” 江仙见小草这般高兴,何尝又不是第一次呢,看得有些失了神,但是面对爷爷的询问,还是第一时间回神,温声道: “爷爷何不试试,行不行,自有分晓。” 见黑衣少年如此自信,老人家自也不再说什么。 “那就有劳了。” 江仙学着郎中的模样,给老人家号了号脉,实则也就是装一装样子。 早在他进门的那一刹。 老人家的情况他就已经看了个真切,而且他并没有吹牛,确实能治。 而且不难。 以他超凡境的实力运转八荒剑诀的真气,不说可生死人,肉白骨,修复几根骨头,那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但是。 小草和爷爷毕竟都是凡人,他可不想表现太过张扬,并且,他是打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的。 若是知道了自己是修行者。 自己在留下,恐二人对自己尊敬有加,或者是惊慌畏惧,那便适得其反了。 故此他打算慢慢来,一点点给爷爷修复,期间取一些补药给予配合,如此,循序渐进。 便可自然而然。 他松开了爷爷的手掌,轻轻拧眉,陷入沉思之态。 却是看得一旁的小草焦急的不行。 爷爷也怔怔的望着他,怕江仙为难,还主动劝慰道: “没事,治不了也没事,反正也一把岁数的人了。” 江仙轻轻摇头,说道: “可以治。” “嗯?” “真的。” 江仙继续道:“是的,我刚看了,爷爷的只是裂了三根肋骨,并没有完全断,我有一药方,可助生骨,不需一月,爷爷便可下床走路。” 小草本就是孩子,藏不住事,高兴的又跳了起来。 “太好了,大哥哥要什么药,我去找,我都能找到的——” 爷爷的喉结滚了滚,激动的握住江仙的手,确认道:“真的吗?” 江仙眯眼微笑道: “相信我,没问题。” 第20章 我叫江人山 爷爷拉着江仙的手,用那双满是伤痕和老茧的手掌轻轻拍打江仙的手背,眼眶里微微泛起些许红潮,略带哽咽的说道: “好,好,好。” “爷爷相信你,相信你。” “小草啊,咱们今个遇到贵人了。” 小草重重点头,咬着唇,眯着眼。 “嗯嗯。” 没人比他更想站起来,看着自己的这唯一的孙女,因为自己的倒下,而吃尽人间疾苦。 他比死了都难受。 也曾想过就死了算了,别给孩子添负担。 可是,他知道,小草只有他,也只剩他了,他若是就这么死了,她可怎么办啊。 活到他这把岁数,又常年与山间猛兽相伴,死对于他来讲,一点都不可怕。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不过就是这个小孙女罢了。 活着,他虽然动不了,但是他可以看着自己的小孙女。 而且他可以少吃一点,不仅可以陪着她,还能把自己一身的本事教给他,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等小草能独挡一面了,他自然会选择了结自己,不成为她的拖累。 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也是他面对这方世道,唯一能做出的选择。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 江仙这个少年的出现,给了他希望,即便这希望很渺茫,可是身处泥潭中的他,哪怕看到的只是一根稻草,也会死命抓住。 江仙看着这对爷孙,内心很复杂,既有心疼,也有欣慰。 他很感激。 那献祭苍生的一刻,自己得到重生的机会,回到了一切的悲剧之前,改变这一切。 这不仅仅是对自己的救赎,也是对于这些曾经对他好过的人的救赎。 “小草,快,给贵人拿吃的来,饿坏了吧。” “嗯呢。” “还好,不饿。”江仙含蓄道。 小草将做好的饭端到了江仙面前,“大哥哥,吃饭。” 江仙双手接过,“谢谢。” 看着手中的碗,映入眼里的是一个碗口缺了好几个口的碗,还有几片野菜叶,木薯片,半条鱼。 全部混在了一起。 不说清汤寡水,但是绝对也上不得台面,可是这就是小草爷孙俩的晚餐。 而且,今日还特意加了鱼。 若是寻常,也只剩野菜和木薯了。 江仙的心情很复杂。 有些沉重。 即便活了三千多年,见过世界上所有的不堪,经历过世间所有的痛苦,可是仍然不好受。 那尘封了数千年的软弱,正在悄悄破壳,江仙的眼中拂过一抹悲悯。 这样的眼神,于世人很寻常,人性本怜。 可是。 他是江仙,这本就不寻常。 小草给爷爷也端了一碗,“爷爷你也吃。” 碗里也有半块熏鱼。 而她则是端了一个破了一半的陶瓷盖子,蹲在了稍远一点的地方,吃的很甜,笑的很欢。 眼底满是星光。 “小草,来鱼给你,爷爷咬不动。” “不用,爷爷,我有呢,你自己吃,自己吃自己的,嘻嘻。” 爷爷自然看不到。 可是江仙能看到,她的碗里莫说鱼,连木薯都没有,只有汤。 可是偏偏她还嚼得叭叭响,江仙鼻尖竟是不由自主的一酸。 见江仙低着头,迟迟不曾动筷,爷爷憨厚道: “贵人,山里人,没什么好东西,你可别嫌弃啊。” 江仙抬起头,半眯着眼,坦然笑道: “不会,闻着很香。” 说完低头开吃,哪里管那姿态雅不雅。 当那汤汁和野菜入口中时,尘封的味蕾苏醒,逝去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一波接着一波,一波胜过一波。 不好吃。 但是真的很香。 只是三两下间。 除了那半条鱼,整个碗便干干净净,江仙甚至舔尽了那碗口的残余,吃完还不忘了打了一个饱嗝。 满意的摸了摸肚腩。 这一刻,他真的成了一个俗人。 爷爷笑了,笑的很憨厚。 小草也笑,咯咯咯咯。 自己做的饭,能被别人喜欢,这本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江仙起身。 朝小草走去,小草警惕的起身,将手中的汤藏了起来,像是护食的小猫。 可是绝非不舍那汤,只是不想让江仙看到她的窘迫和不堪罢了。 江仙又岂看不透他的小心思。 把鱼巧妙的放进了他的碗中,伸出手,将宽大的手掌放在她那小小的脑袋上,轻轻用力,揉了揉。 温声道:“我不喜欢吃鱼,你帮我吃了吧。” 小草那清澈的眼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就这样呆呆的仰望着江仙,这个温柔的陌生人。 “行不行?” 小草懵然点头。 “好。” 江仙倾唇一笑,“谢谢。” 话音一顿,补充道: “你做的饭,很好吃。” 说完转过身去,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只剩小草一人愣在那里,眼神闪躲,不知所措。 老人家看在眼中,自是笑笑。 用过晚餐之后,江仙坐在老人的床前,聊起了家常。 老人问。 贵人家住何处,若是不远,可托人送其回去,或是与家人联系。 江仙答。 实不相瞒,老人家,我是被家里撵出来的,没地方去,所以游荡到了此地。 稍加修饰,却并未撒谎,他确实是被撵出来的。 老人虽老,是山中人,却也识趣,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所以并未细究,还调侃,不妨就住下,想住多久都行,愿把那间偏房赠与江仙。 江仙自是顺着竿往上爬,点头应下。 还说如此甚好,刚好替爷爷治好这伤。 小草听闻,赶忙去收拾起了偏房。 老人家又问。 贵人如何称呼? 江仙答: 江人山,你叫我小江就行。 老者笑笑,赞许一声,好名字。 江仙打趣问。 好在何处? 老人家说。 “你看,我虽不识字,却也能听懂,你的名字中间是个人,前边是江,后边是山,这个人住在有山有水的中间地方,可不就是好吗?” 江仙大笑,竟是无可反驳。 “听爷爷这么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哈哈。”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老人家讲。 “小江啊,跟你聊天就是舒坦,我感觉我这腰舒服多了,你看说话都有底气了。” 江仙抿唇笑道: “笑口常开,百无禁忌,病魔皆退...” 结果,老人家信了,小草也信了,笑得就更欢快了些。 而江仙也很高兴。 也是重生后,第一次这么高兴,可与旧人谈旧事,比得了仙剑还要值得欢喜。 当然。 老人家的伤,自然是江仙暗中出手了,这毋庸置疑。 第21章 山间无事人 夜渐深,星河静谧。 屋中炭火息,老人家早已睡去,江仙独自爬上屋顶。 孤坐,望着天上明月,目色沉沉,思绪飘远,过往如云烟,一切恰似初始,迎面有风,风中有花香。 耳畔有蝉鸣,取蛙声大片。 一个小家伙,不知何时也爬上了屋顶,小心翼翼的来到了江仙身侧,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望了一眼江仙注视的方向,又侧仰着脑袋看着江仙。 “大江哥,你在看什么呢?” 江仙眯着眼,伸手指向天边,笑道:“看万里风烟,一霜溪月。” 小草懵然,“不懂。” 江仙笑笑,温和的目光落在小家伙的身上,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小草咬了咬唇,低着头。 “睡不着。” 随后仰头,追问道:“大江哥哥,你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江仙明知故问,似笑非笑道:“我说了很多话,你指哪一句?” “我爷爷的病,真的能治好吗?”小草问道。 江仙半眯眼,笑若晚风般清凉,斩钉截铁道: “当然,我向你保证。” “那我们拉钩。” “好。” 小拇指触碰的那一刻,这一少一小间,达成了心照不宣的约定。 小草高兴道: “谢谢你,大江哥,你如果真能治好爷爷的病,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嗯,我相信你。” “嘿嘿。” “快去睡吧。” “好,你也早点休息。” “好。” “走啦。” “慢些。” 目送小小背影走入屋中,江仙轻摇头,随后躺了下来,枕着胳膊,闭上了双眼,指尖跟着蛙声虫鸣的旋律,有节奏的敲打着肚子。 任由月光洒下漫天霜华。 记得有人说过,月是悲悯的神,能照亮深夜里孤独的魂。 “今时不见古人月,今月也曾照古人,挺好的,挺好的。” 夜深忽梦旧时事,着白衣,负长剑,纵马高歌,逍遥天地间。 清风明月春正好,佳人伴,笑声长.... 醒来方觉枕念凉。月如霜,照青山,往事如烟,何处觅韶光。 岁月匆匆人易老,心未改,意难忘.... —————— 听一声鸡鸣啼响,而后天光大亮。 江仙醒来,迎面起风,花香扑鼻,是少有的清香,沁人心脾,江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眉梢舒展。 昨夜他睡的很沉,故此清晨,身心舒畅,望着小院桃花红,远处青山碧,他跳下屋顶。 嘴角轻扬。 “干活。” 既是人间俗人,那就做些人间俗事好了,打鱼砍柴,与山水同吃同眠。 江仙晨起行至河边,卷着裤腿,取竹竿一根,插鱼三两。 “小草,我打的鱼。” “哇,这么大,大江哥,你好厉害。” “拿去吧,我去给爷爷熬药。” “嗯嗯,好。” 吃过早饭,江仙取来泥土,搭起一座土窑,烧了一窑瓷碗,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皆是上品。 看呆了小草,看懵了爷爷。 “大江哥,你怎么什么都会?” “想学吗?” “想。” “我教你。” “真的吗?” 日落西山,江仙出去了一趟,回来的很快,手中却已经拎着一只数斤的野兔。 笑道:“今晚,咱们吃这个,我下厨。” 看着忙碌且熟练的江仙。 小草和爷爷迷茫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只剩彷徨。 打猎,捕鱼,烧瓷器,治病....,现在还会做饭。 短短一日,江仙这个看着文文静静的少年,干起活来,却是手到擒来,熟练的可怕。 完全打破了二人对于他的固有认知。 可以说,真的无所不能。 小草吞咽一口唾沫,崇拜道: “爷爷,大江哥,真的好厉害,什么都会。” 爷爷摸着短粗花白的胡茬,眯眼道: “嗯,是个人才,了不得后生啊。” 而江仙,自是不在意,自顾自的忙碌,并且乐在其中。 “开饭。” “哇,好香啊,这是我吃过最香的兔子肉了。” “嗯,小江,你这手艺从哪里学的,比村东头的张寡妇强多了。” “哈哈哈,喜欢就多吃点。” “.....” 一夜无眠,又见一日天明。 江仙上山打猎,小草上山采药,正午时分,便见江仙满载而归,猎到一头鹿,肉质鲜美,又是一顿丰厚的晚餐。 “哈哈哈,今晚有福咯。” “大江哥,真厉害。” 身处赞赏声中,江仙欣然接受,甚为受用。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江仙打猎,捕鱼,修房,造物,不仅重建了小院,还翻修了屋顶,更是亲自打造了一屋子的家具。 短短一个月。 小草家成了整个村子最富有的猎户,天天有肉吃,日日不重样,那肉香从村子这头,都飘到了村子的那头。 而江人山也成了落霞村家喻户晓的一个人物。 更是成为猎户们的榜样。 只是因为他上山,从不空手而归。 而他自然也成了村子里妇人们时常谈论的对象,小草家的生活,更是成了村子里每一个人的向往。 他们也在想,若是自家也有一个江人山,那么能干的少年郎,不就也能过上舒坦的生活了。 每次小草走在村子的路上,遇到同村的人,人们总是会调侃一句。 “小草啊,你有福气嘞,捡到一个宝了嘞。” “小草啊,你家小江哥,要媳妇不要哦,要的话,婶子这就给你送过去。” “小草啊,怎么还上山采药呢,待在家里好好养着嘞,长大了嫁给小江不就好了吗?” 而每每路遇调侃,小草总是笑呵呵的应对,落落大方。 “是啊,爷爷可说了,大江哥哥是我家的贵人呢。” “婶子,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家如花,可配不上我家大江哥。” “可别乱说哦,我还小呢,我把大江哥哥当哥哥的。” 水无常形,人无常态。 自打江仙出现以后,小草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变得更开朗了,也更活泼了,眼神愈发清澈。 心里的事情也少了很多。 不仅日子一天天在变好,爷爷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变好,眼看就要能下床走路了。 她现在的世界里,因为江仙,而变得璀璨光明,见不到半点黑暗,又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无忧无虑,满心欢喜。 这就是她的近况。 这一日,小草如往常一样,蹦蹦跳跳朝家中走去,未过小桥,远远便见一道佝偻的身影,在远处向自己招手。 “小草。” 细细一看,可不就是爷爷,她的眼睛渐渐变红,飞奔而去,一头栽进了老人家的怀中。 哭诉道:“呜呜呜,爷爷,太好了,你站起来了。” 爷爷宠溺的摸着小草的头,心疼道: “你这丫头,哭甚呢,爷爷不是都没事了吗,我们回家。” 小白使劲擦尽眼泪,花着脸,笑道: “恩恩,回家。” 第22章 一年光阴,换碎银几两 夜晚。 小院中,借着月光,伴着晚风,三人上演一场狂欢,庆祝爷爷大病初愈,故此今夜四菜一汤。 而且,爷爷还拿出了他珍藏了很久的果子酒。 那酒很瑟,味很冲。 却是喝得酣畅。 爷爷席间对江仙不停的感谢,情到深处,热泪盈眶,小草亦如是。 他们讲。 他们何德何能,能遇到江仙,免受了人间苦难。 江仙讲。 那是他们前世行善修的福气,所以今生他来报恩来了。 当然,对于这样的说辞,自是没人真会当真。 逝去的一个月里。 江仙白天做个俗人,晚上运气修行,顺便慢慢治好了爷爷的伤,改变的不止是小草一家的生活。 江仙浮躁的心也渐渐的在这红尘中静了下来。 慢慢沉淀着心中的躁动不安。 日子依旧。 爷爷的伤好,又可以上山了,但是江仙并没有走,三人心照不宣,不再提及江仙走的事情。 爷爷也好,小草也罢。 他们已经习惯了江仙的存在,不仅打心底的感恩江仙做的一切,同样不知不觉间,也把江仙当做了自家人。 他们怕江仙走,也珍惜这段时光。 江仙渐渐融入了落霞村,不仅和村中孩童打成了一片,也在村子里渐渐有了威望。 他会治病,会打猎,会盖房....近乎无所不能。 很自然的就成了村中人们追捧的榜样。 而他倒是也乐在其中。 前世,他对于落霞村的村民们,观感都不错,这一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自然不会介意,慷慨解囊。 不过却有一点不好,就是人太优秀,故此遭人惦记了。 听闻。 村里的姑娘,都爱上了江人山。 提亲的妇人,踏破了门房,彪悍的姑娘们,险些扑倒了江仙,些许无奈,苦涩的伤。 万顷波光摇月碎,一天风露藕花香。 时间不语。 却从不停留,转眼一年过去了,小草也长大了些。 开春的时候。 小草和江仙下了山,江仙背着几卷动物的皮革,小草拎着一袋名贵的药材,不急不缓的走在初春的小路上。 落霞村,每年开春,村里的人都会把攒下的动物皮革,和晒干的药材背下山,去换那碎银几两。 然后买一些山里长不出的东西。 盐或者粗粮。 小镇不大,也就一堵土墙,几条长街小巷。 小镇很远,这一去,凡人脚力,一个来回就是数日的光景。 江仙将所有的东西抢过,背在了身上,走着人间路,并不觉得无趣。 天地万物,自生来就有定数。 没有灵根灵骨。 便只能做个凡人。 仙凡之别,便是生死之别,别说江仙,就是天上的真仙,下了凡,也跨不过这一步仙凡。 小草无法修行。 江仙心里清楚,所以与她相处,自己只能做一个凡人,而且,他也乐在其中。 人间事,无问东西南北,闲者便是主人。 “大江哥,你去过小镇吗?” “没。” “我也没去过呢,爷爷去过,还给我带回来过糖,可甜了,我还知道糖葫芦,听说可好吃了,你吃过吗?” “嗯,吃过。” “什么味道的啊?” “有点甜,还有点酸。” “哇,一定很好吃吧?” “想吃?” “嗯嗯,想。” “到时候,给你买。” “还是不浪费钱了吧,好贵的。” “没事,我有钱。” 数日后。 到达小镇,见人来人往,马车拥堵,听取叫卖声一片,小草眼中满是兴奋。 东看看,西瞅瞅。 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瞧一瞧,看一看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上好的布料啊....”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各位父老乡亲,在下献丑了。” “烧饼,热呼呼的烧饼!!” 走街的小贩,叫卖的商人,还有人前卖弄的艺人,这些,对于常年身处于山林间的小草来讲。 都是未曾见过的。 这里,对于她,更像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深山与市井。 算计与纯良。 便是人间凡人,也有天壤之别。 江仙带着小花,东市卖了皮,又去西市卖了药,望着手里那二两碎银,江仙嘴角挂着一抹无奈的苦涩。 一年的辛劳积攒,却只换来了二两碎银,甚至都不够上那酒楼吃一顿饭。 谁敢言,众生不苦? 江仙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很多事物,活的也好,死的也罢,动物也好,精怪也罢。 人是他唯一见过的一种一天辛劳十几个小时,全年无休,才能填饱的肚子的生灵。 开了灵智,却是成了生活的奴隶,挺惨,挺难。 小草不识钱,懵懂问: “大江哥,这钱多不多啊,能买多少东西呀?” 江仙将碎银握于手中,笑笑,“很多,也可以买很多东西,和好吃的。” “真的吗?”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光。 江仙信誓旦旦,“当然。” “耶.....太好了。” 北市买了盐,花了一两三,南市买粗粮,又给了三两三,偶遇卖糖葫芦的小贩,小草吞唾沫,小眼偷偷看。 江仙笑了笑,截住了小贩。 “老板,来两个。” “好嘞,四文。” “给你。” 将其递给小草,道:“吃吧。” 小草接过,甜甜道:“嗯呐。” “好吃吗?” “好吃哇,哥,你吃吗?” “吃不来酸的,你吃吧。” 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江仙满脸宠溺。 江仙悄悄买了很多东西,在小草不注意的时候装进了储物袋中。 凡间的俗银。 他有很多很多,花不完。 最后,见一客栈酒楼,拉着小草入内,“走,哥哥请你吃大餐。” 小草见酒楼足有三层那么高,露怯道: “这里很贵吧,小草不饿,我们回去吧。” “你别看它长的大,东西很便宜哦。”江仙笑着解释。 “真的吗?” “不信我?” “信,哥的话,我都信。” “那就走。” 进了酒楼,大堂宽敞,有小镇的常客,也有过路的商旅,都在吃饭。 大鱼大肉,时闻酒香。 那堂中正前方,还有穿着大褂的说书先生。 江仙带着小草,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落坐。 “小二,点菜。” 小二走来,瞅了一眼二人,识人善目的他一眼就看出了二人,是山中来的,故此些许傲慢。 操着一口浓重的地区口音大声的说道: “要吃什么,话先说清楚,我们这,先给钱,后上菜。” 第23章 应是瞎了眼。 话音稍大,自是不经意间引来四周之人的注意。 原本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瞬间投来许多异样的目光,他们的眼底充满了审视和玩味,打量江仙与小草二人的同时,眼中不自然的呈现出优越感。 山里的人,在他们的眼中,是野蛮和贫穷的象征,而这间小镇的客栈,则是这方圆数百里最高档的客栈。 是高贵和富有的象征。 两种画面的重叠,不仅仅是视觉的落差,更是文明高下的区分。 稀稀疏疏,毫不避讳的议论和起哄,言语中多是讥讽和挖苦。 “这那个山里下来的。” “鬼知道。” “这同来客栈可不便宜,吃得起吗?” \"看来今个山里的人,也要吃细糠咯。\" “哈哈哈,哎,话不能这么说,人家也是要面子的不是。” 小草身处其中,眼神闪躲,下意识的低头,小小的手掌扯住了江仙的衣角,用力拽了拽。 小声道:“大江哥,我们不吃了,走吧。” 江仙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眯眼笑道: “没事,别怕。” 一旁的店小二在人群的起哄中,更加得寸进尺,不耐烦道: “我说,你们还吃不吃,别吓耽误功夫。” 江仙侧目,瞥了店小二一眼,泛起的那抹精芒,宛若一支脱弦的利箭,瞬间洞穿他的心神。 那一瞬间。 店小二只感觉,他连带着整个世界都被拽入了一口无尽的深渊,耳畔响起了恶鬼的嘶鸣和哭嚎。 阴风眨眼间席卷全身。 寒意乍起。 彻骨冰寒,可是额头,手心却是又止不住的溢出汗水。 这一刻,凝视他的不是江仙,更像是一头来自地狱的凶兽。 他想跑,可是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他的表情渐渐扭曲,瞳孔放大。 裤裆处,一股热流喷涌,如决堤的大坝,一泻千里,顺着裤裆落下。 滴滴答答。 水珠溅到了地板上,溅起一滩涟漪,似是还冒着热气。 很新鲜。 没错。 他尿了,只是一眼,就被江仙吓尿了。 尿的骚臭味随着空气弥散在客栈中,不少人都闻到了烂苹果的味道。 “咦,什么味道?” “好臭。” 小草离的很近,自然看到了那小二的裤子湿了,然后尿从裤脚滴落,赶忙捂住了眼睛。 嘴角却又止不住的上扬,使劲的憋着笑。 江仙则是玩味的盯着眼前的店小二,指着他的那个位置,很大声的说道: “那个,你好像尿裤子。” 声音很大。 所以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一句你尿裤子了,瞬间引得人潮哗然。 “干你娘,特么的吃饭呢,恶不恶心。” “我草,还真尿了, 我说什么味呢?” “娘亲,他那么大人了怎么还尿裤子啊,羞不羞。” “老板呢,给爷出来,这店里顾的都是什么人,扫爷雅兴,还想不想干了。” 在一阵阵咒骂和嘲笑中,店小二方才的骄傲和张扬,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眼中除了对于江仙的恐惧,更多的则是羞愧。 大庭广众之下,尿了。 这样的事情,能让这小镇笑一辈子。 他捂着裤子,慌慌张张的离去,差点就哭了出来,那样子,要多狼狈,就多狼狈。 江仙得意的挑了挑眉。 面对挑衅与迫害,他习惯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看不起我,嘲笑我,可以。 那我也让这个世界嘲笑你,就这么简单。 对于他来讲,杀人从来都是处理问题最简单的方式,而不杀才有趣。 虽说到了他这个年纪和境界,自然应该是不屑于与这些寻常的人计较。 而他也一直秉承一句话。 是非入耳君须忍,半作痴呆半作聋,是是非非,无关生死,自是得过且过。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他不是让自己难堪,而是让小草难堪了。 所以这是惩戒。 “呵呵。” 淡然一笑,兴意正浓,那掌柜的登场而来,先是在那后厨骂了一番店小二,言语尖酸刻薄,毫不留情。 “丢死个人,这么大人,你尿裤子,狗日的,要害我,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老板,我真不是故意的,求你了,别赶我走...” “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拖出去,混蛋玩意。” 然后才走到台前,换上一脸的谄媚之态,对着客栈里的客人们抱拳作揖,陪着笑脸,说着好话。 客人们一个跟着一个起哄,骂的骂,吵的吵。 “对不住了,各位真对不住,这样,今日诸位的单一律打八折,全当我的一点心意,别往心里去,千万别往心里去。” “吃好喝好。” 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得了利,自也就罢休了不是,毕竟只是一泡尿罢了,无伤大雅。 各自吃喝,交谈继续。 老板也方才松了一口气。 江仙对着小草眨了眨眼,小草眯着一双月牙,笑得格外欢甜。 江仙取出一锭金灿灿的黄金,重重的放到了桌前,喊道: “老板,上菜。” 黄金落桌,格外显眼,小半个拳头那么大小,应是百两不止。 顿时吸引了四周的目光,只是这一次,看过来的时候,眼中不再是嘲弄与审视。 而是炙热的贪婪与羡慕。 唏嘘一片,纷纷倒吸冷气,神色有些不可思议。 那老板更是双眼冒着光,赶忙小跑而来,恭敬的说道: “这位公子,要吃点什么?” 江仙手指敲打着桌面,淡淡道: “把你们这最好的菜,都给我上一遍。” 指尖停顿,补充一句。 “还有,要一坛最好的酒。” 掌柜的微微低首,恭敬道: “好嘞,您稍候,这就给您安排。” 离去对着内堂喊了一嗓子,“丙字四号桌,好酒一壶。” 小草看着江仙,很迷茫,江仙轻轻一笑,也并未解释。 静待酒上桌饮之,菜上桌食之。 而那些先前看不起江仙的也好,讥讽二人的也罢,此刻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嘴贱。 “看走眼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乖乖,那么大一锭黄金,得一百两吧,啧啧,真看不出来。” 巨大的反差,让他们对二人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同样也有些看不透。 不过。 却也有人动了歪心思,眼底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闪过了一丝狠辣。 诚然。 以动了贪念。 很快菜一盘接着一盘上桌,不一会就摆的满满当当,江仙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对着小草温声道: “发什么呆,快吃啊。” \"哦...哦,好。\" “哥。” “嗯。” “你怎么有那么多钱啊?” “离开家时,带的盘缠。”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菜这么多,肯定吃不完啊。” “能吃完的,放心。” 第24章 那个剑仙叫江仙。 说书的先生,穿的是那从不褪下的长衫,抿了一口茶,甩一甩长袖,那手中的折扇一关,便听那醒目惊堂。 “啪!”地一声。 四野静,抚着胡须便开始侃侃而谈。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今天咱们就讲一讲那天剑宗的弃徒江仙,一剑斩圣人……” 整个酒楼满堂彩。 “好!!” 说书先生半眯眼,高昂头,娓娓道来。 “话说那江仙,长得那是一表堂堂,英姿飒爽,可堪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他斩圣人,那还得从他是如何离开天剑宗讲起。” “说是那当年,江仙遭了那宗门小人的诬陷,无处讨那公道,殿前大喝一声,我江仙,今日反了.....” “岌岌无名少年,一朝入超凡,拔剑战双祖,挥出一剑,名两清,掀了天穹大半......” “......” 说书的先生,讲的滔滔不绝,话语铿锵有力,故事在他的描绘下,那便是一段跌宕起伏的爱恨情仇。 台下的观众侧耳细听,时而皱眉怒从心生,时而大笑,眼泛惊芒,似是走进了那段故事里,成了那江仙,大杀四方。 说到斩圣,群情激昂,高呼之声不断.... 绘声绘色的故事,有血有肉的剑仙。 小草听的入迷,也跟着叫了一声好。 唯有江仙,饮着酒,半眯眼,哭笑不得,故事讲的是自己,可是那故事里的人可非自己。 而是那说书人添油加醋后的自己。 故事亦如是。 更加跌宕起伏,更加豪气干云。 少年狭气,仗剑八千里,血战强者,山河惧碎,苍生泣血..... 实则不然。 其实那一战,自己并不费力,仅仅只是一剑而已。 而且故事中,将自己说的有情有义,以德报怨,是替那天剑宗斩的林天,更是荒唐中的荒唐。 杀他。 无非两点,刚好他要杀自己,而自己刚好要试剑。 仅此而已。 可没那么复杂,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听着满堂喝彩声,高呼江仙名,江仙也只是淡淡一笑。 矮子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长短。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年,自己竟是成了说书人口中的美谈。 不过,将天剑宗和青玄门都道书中,还是反派。 也不怕招来报复。 是胆子太大,还是想不开呢? 想不通。 继续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听着耳畔的喧哗,权当解闷。 只是。 江仙不知道的是,当初江仙斩了林天后,青玄门就疯了,唯一的圣人陨落人间,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凡州。 那些曾经与青玄门有夙怨的敌人,呼啦啦的就冲上青玄山。 大战一触即发。 青玄门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 短短数月,盘踞在凡州数千年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被各大宗门势力蚕食殆尽。 所剩无几的余孽也只得远走他乡,隐姓埋名。 试图躲过这一场清算。 凡州的修真界,向来便是一个争字。 青玄门那片福地,自是让天下眼馋,昔日宗门有圣,当然无人敢觊觎,如今圣人陨落。 那自然留不得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本就是最简单的道理。 再者,林天彼时尚在,也没少作恶,欺压弱小。 愤怒可从不会消失,只会积攒,一旦爆发,那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而且,受到波及的可不止青玄门,还有青玄门昔日的一些下属宗门也陷入了这一场风暴中。 却唯有天剑宗幸免于难。 理由便是这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他们将江仙从一开始是一个欺师灭祖的叛徒,塑造成了一个受尽委屈,不甘离去的弃徒。 还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剑客,心里仍然装着老宗门,故此出剑斩圣,庇佑天剑宗。 他们歌颂他的伟大与慷慨。 至于为什么,那自然无需多言,无外乎告诉世人,江仙虽然走了,可是对天剑宗还是有感情的。 彼时可斩林天,自然也可斩它人。 虽然搞臭了自己的名声,但是却借着江仙的名头避免了一场争端。 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只能说,这一招用的很高明,而江仙的故事自也是在他们的授意下,四海名扬…… 世人对于江仙,这位斩了圣人的存在。 凡州强者虽未曾见,听那谣言也觉得离谱了些,可是他们心中还是忌惮的。 对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顶级强者而言,最大的威胁与恐惧,就是未知。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因为恐惧因此忌惮。 须时。 惊堂木落,故事闭幕,至此收场,一代圣人陨落,却是一个新的传奇登场。 在场之人,无不意犹未尽,即便这个故事他们听了已经不止一次了。 可是对于故事的结局依旧很是不甘。 只是因为,这位弃徒剑仙,从那一剑后,便从此了无音讯,消失人海。 “真牛啊,一剑斩圣人,啧啧,你们说这江仙真是那仙境的强者?” “八九不离十了。” “也不知道江仙去了哪里,听说天剑宗的人一直都在找呢,那天剑宗的老祖还发话了,若是江仙愿意回去,宗主之位便是他的....” “呵...小小天剑宗,人家未必看得上。” “就是,要回去早回去了,不过也是天剑宗自己作的,活该。” “啧啧,最惨的还是青玄门啊,听说彻底没了,碍....” “可不是,绞兔死,走狗烹啊....” 江仙收起黄金,转而放下一锭白银,站起身来,对着小草柔声道: “走了。” 小草点头,不忘了把最后一个鸡腿握在手中,有些意犹未尽的追逐江仙而去。 关于故事。 她是第一次听,可是对于故事里的少年剑仙,她却是很喜欢,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向往。 人总是这样,崇拜英雄,敬畏强者。 背上行囊归乡去,横穿长街的路上,小草问: “哥。” “嗯?” “你觉得那江仙,还在这里吗?” “应该。” “那他还会回天剑宗吗?” “不知道。” 小草一脸的兴奋,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故事里,追着江仙问个不停。 “他好厉害啊,要是我也能像他一样厉害就好了,真想见一见他,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哥,你说我能见到他吗?” 这一次,江仙没有模棱两可的回答,而是肯定的笑道: “会的。” “嘻嘻,真的吗?” “当然。” “对了,哥,我发现你也姓江也,你们都姓江,不像我,都没有姓....” “你要是想,也可以姓江。” “真的。” “嗯。” “那我就叫江小草,呵呵...” 江仙一挑长眉,认真道: “我觉得可以的。” 第25章 我不给你,你不能抢。 小镇内,一深巷。 几个彪形大汉聚在一起,磨刀擦掌,个个眼神凶狠凌冽,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时有行人路过,皆会匆匆逃离避让,每每此时,众汉子都会露出得意的眼神,笑的肆无忌惮。 甚是张扬。 些许时候,见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从小巷外跑了过来,对着领头的说道: “大哥,人出小镇了。” 领头的汉子长刀归鞘,咧嘴道: “动手。” 其余的汉子纷纷起身,眼中泛着惊芒与嗜血。 “干死他。” 说罢,蜂蛹着便朝那小镇外而去,气势汹汹。 小镇外的道路上。 江仙和小草不急不缓的赶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说那剑仙的故事,又讲讲小镇里的繁华。 路遇彩蝶,小草也会蹦蹦跳跳的追逐一番。 嬉嬉闹闹,沐浴在春日的暖阳下,心情莫名舒坦。 行至一偏僻的路段。 江仙耳廓轻动,长眉微挑。 “嗯?” 接着,便见前方小路两侧,树荫晃动,传来些许动静。 而后其内便钻出了五六壮汉堵住前方去路。 突兀的一幕,吓了小草一跳,见五六大汉手持刀剑,小草眼中浮现害怕与担忧,下意识的望向江仙,眼中满是焦急之态。 “哥,他们要干嘛?” 江仙淡定如常,背着篮子的腰始终挺的笔直,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 “没事。” 此时五六大汉朝着二人慢慢逼近,一个个舞刀弄棒,吊儿郎当,笑得狰狞,非常张扬。 不大一会,就将二人围了起来。 领头之人,明晃晃的长刀往那地上一插,双手拄着刀柄,咧着一口大黄牙,道: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命财。” 小草喉咙蠕动,小声道: “是土匪。” 听闻,众大汉大笑的嘲弄。 “哈哈哈,土匪?” “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这是绿林好汉,可不是什么土匪。” “跟他们废什么话,快点,识趣的就把钱给我交出来,我们放你们走,不然别怪哥几个心狠手辣。” 江仙走到小草身前,将其护在身后。 她在山里长大,见过猛兽,却没见过人心险恶。 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些人,比山里的兽还要吓人。 不过也能理解。 她毕竟才十岁而已。 江仙啧舌道:“啧啧,人家绿林好汉,那是劫富济贫,你们这劫山里人,不合适。” 那大汉倒是也不与江仙废话,刀锋指着江仙。 “别特么跟老子装,黄金交出来,否则,砍了你。” 江仙耸了耸,轻摇头,小声语。 “还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一个大汉不耐烦道: ‘你叨叨啥呢,快点,是你自己拿,还是我帮你拿?’ 江仙看了小草一眼,并不打算与几人计较,手掌翻转,一锭黄金现于手中。 “给你。” 轻轻一送,直奔那领头之人的面门而去。 领头之人手掌一抬,将其接住。 放在手中掂了掂,很沉。 其余几人见钱眼开,本能的围了过去,盯着一个劲的猛瞅。 “大哥,试试是真的不。” “对。” 领头之人没有迟疑,放在口中咬了咬,随后咧着嘴,冲着几人点头示意。 “是真的。” “哈哈,太好了。” “老大,给我摸摸。” “滚,先干正事。” 几人交头接耳围在一起,已经开始庆祝起了胜利。 江仙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们,看着他们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非但不气,反而觉得有些有趣。 问道:“现在,可以把路让开了吗?” 几人回神,收起各自的小情绪,下意识的往路边让了让,毕竟黄金到手了,目的达成了。 两个山里人,放了就放了。 可是他们的老大,却不这么认为,只见他将黄金先收到了怀中,而后拔出地上的刀,扛在那肩头。 摆手道:“不行。” “嗯?”江仙歪着头,不解。 四周同伴,自也露出了同款的诧异,不明白自家老大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江仙冷笑。 “什么意思?” 领头的壮汉恶狠狠的盯着江仙,沉声道:“这钱不够。” 江仙半眯着眼。 “差多少?” 领头大汉凶悍道: “废话,全部给我拿出来。” 其余大汉自然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动手,将江仙二人再次围住。 人的欲望,就像高山的滚石,一旦开始是停不下来的。 眼前的几人也一样。 抢了一百两不够,他们要全部。 因为,江仙的爽快告诉了他们,江仙一定还有。 江仙轻摇头,气笑道:“还真是欲如沟壑,厚土难填啊。” “你还是不给。” 江仙并未理会众人,而是侧身低头,望向小草,温声道: “看着我。” 小草懵然仰头,望着江仙,四目对视间,见江仙眼中泛起一抹紫色的惊芒。 然后。 小草只感觉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很重,很沉。 然后视线模糊,彻底闭上了眼,睡着了。 江仙将其托住,轻轻放在地上,眼中满是温柔。 “别怕,睡一觉就好了。” 一群大汉懵了,一个个面面相觑,看着那说睡就睡的小姑娘,一头雾水,却是彼此吐槽揣测了起来。 “嗯,睡着了?” “吓晕了吧。” “胆子真小。” 领头的大汉,笑的更欢,因为他也认为,这小姑娘是被吓晕过去了。 “小子,别磨叽,快点给爷拿钱。” 江仙缓缓起身,微微垂目,冷冷道: “我给你,你就拿着,我不给你,你不能抢,没人告诉过你,做人要懂得知足,不然会死的很惨的。” 江仙的语气变了,变得陌生,变得阴冷。 听之,不知为何,藏在心底最原始的惊慌和畏惧开始苏醒,迅速泛滥,在身体中横冲直撞。 下意识的后退,不由自主的紧张。 “都在怕什么?” 领头的人见自己的人一个个畏手畏脚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虽然他自己也有些发怵。 但是作为老大,为了荣华富贵,他还是壮着胆子道: “老子不是吓大的,今天爷抢的就是你,识趣点把钱拿出来,不然我这大刀,可早就饥渴难耐了。” 江仙不再废话,仰起头,抬起眸,眼底泛起一抹阴柔,右掌抬起,五指张开,嘴角上扬。 冷冷道: “那就只能麻烦诸位,先死一死了。” 第26章 生杀予夺 歪嘴一笑,生死难料。 刺耳的声音,像是阎王的催命贴,下发到了几人的手中,也同时宣告了他们生命的结束。 六个壮汉,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听到江仙的话后,便见江仙五指一握。 然后。 嘭嘭嘭—— 一连六响,六个壮汉就炸开了。 没错就是炸开了,残肢断壁飞的到处都是,血肉溅了一地。 如六朵鲜红的花在此刻绽放,却终究只是一刹那的芳华。 兵器纷纷掉落地面,还有一块染血的黄金。 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命也丢了。 眼前的一幕,不止血腥,还惨不忍睹,任谁看了,都会不适难受,觉得残忍。 可是江仙却是依旧如常,眼神里满是漠视,淡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见过太多比这更血腥的战场。 对于他来讲,这根本算不得什么,轻轻挑眉,呢喃道: “何必呢。” 杀几个凡人,不过是如同踩死几只蝼蚁一样。 江仙并没有走,而是用余光看了身侧不远处的树林一眼,随后指尖一勾。 “出来。” 一道凝成实体化的剑气,便朝着密林深处呼啸而去,眨眼间,一个身影便被江仙生生给拽了出来,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发出了“砰”地一声,顺带着的还有一声哀嚎。 “啊!” 这是一个青年,一身白衣的青年,此刻正捂着屁股,从地上狼狈的坐起身来。 “哎呦,疼死我了。” 江仙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他,面无表情道: “好看吗?” 从一开始,刚出小镇,这少年就一直跟随着江仙和小草了,他出现的时间,比这几个大汉还要早一些。 起初,江仙并没有在意,爱跟着就跟着呗,他刚好也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反正杀人了,杀六个,和杀七个,都是杀,没什么区别。 不如一次解决了。 白衣青年赶忙起身,整理衣冠,对着江仙深深一辑到地,恭敬道: “江师兄恕罪,我绝无恶意。” 江仙轻轻拧眉,“天剑宗的?” 白衣青年恭敬回道:“回江师兄的话,我叫许澈,御剑峰第二十三代弟子。” “许澈?” 江仙在心中暗道,想了想,却是毫无印象,想来应该就是一寻常弟子罢了,故此没被自己记住。 “你认识我?” “弟子几年前去送东西,有幸见过江师兄一面。” 江仙似信非信点头,不过却已收起了杀心,转过身将地上的小草抱起来,淡然离去。 “别在叫我师兄了,我和天剑宗,一年前就两清了,你走吧,别在跟着我了。” 见江仙并未责怪自己。 许澈直起身,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松了一口气,方才那一切,发生的太突兀了,无论是一息间绞杀五人,还是瞬息间,将自己拽了出来。 对于现在的许澈来讲,都可谓是惊为天人。 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又见江仙离去,连忙不甘的追上,说道: “江师兄,跟我回家吧,老祖宗一直在找你呢,宗中弟子也在等着你。” 江仙没有停下,只是觉得可笑。 家。 这天下之大,何处有家? 人啊,终究不过是人世间的一片浮萍罢了,随着岁月的长流随波逐流的可怜人。 又何处来的家呢? “呵!” “江师兄,回去吧,大家都很想你,我们都知道,当初是你受委屈了....” 听着耳畔许澈的絮絮叨叨,江仙有些不耐烦,脚下一踏,便是一阵猛烈的剑气向四周激荡。 许澈只是一个碰面,就被掀飞了足足数十米远。 再次摔在了地面上,这次与方才不同,这一次,他不仅摔了,神识还受到了来自江仙的攻击。 整个胸腔中,气息紊乱,灵能翻涌,爬起身来的那一刻,一口鲜血随之喷出。 重伤。 江仙缓缓拧过头,冷漠的望着他,警告道: “在跟着我,就杀了你。” 说完一个纵身,没入密林,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澈摊坐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也再生不出半点跟上去的想法。 “好强,好可怕。” —————— 江仙走了,在一年前就走了,回去,是不可能的,天剑宗的生灭他同样不感兴趣。 爱怎么样怎么样,他现在就是江仙,和任何的宗门势力无关。 只想安静的待着。 弥补曾经的遗憾,好好修行,仅此而已。 小草睡着后,江仙的速度很快...... 等小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听着河边水声,看着眼前篝火,闻着肉香,小草整个人是迷茫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 劫匪呢? 像是做了一场梦,可梦醒以后,又什么都不知道。 追着江仙便就开始问个不停,问怎么回事啊,劫匪去哪里了,有没有受伤啊等等等。 碎碎叨叨。 江仙则是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说是小草太紧张,昏死了过去,后来来了几个剑客,慷慨相救,打败了土匪。 他们安然无恙。 很合理。 至少在小草看来是严谨的,完全可以接受。 高兴的说,他们运气好。 难过的说 ,可惜了不能亲自看看那救人的剑客。 江仙对此,只是摇头笑笑。 不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言多必失。 谎言最好的状态,就是少说或者不说。 几日后。 小草和江仙回到了落霞村,再次与爷爷团聚,小草高兴的跟爷爷展示着此行的战利品,并讲述着在小镇里听到的奇闻趣事。 重点提及了那剑仙江仙的故事。 不过,对于遭遇了土匪的事,她却只字不提。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提了也没有太多的意义,还有,说了以后,爷爷肯定会担心,下次,可能就不让她去了。 所以,小家伙也有属于她的小心思。 日子依旧。 平平淡淡,闲时修炼,忙时打猎,很是充实,绝不悠闲,各有各的忙碌,一天又一天,年复又一年。 江仙对月高歌,时而感慨。 “我问青山何时老,青山问我何时闲。” 而江仙现身的消息也从许澈的口中传回了天剑宗,传入了李云岚的耳中。 “果然没走,我就知道。” 第27章 十年以过,君不见老。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十年春秋,弹指一挥间。 落霞村还是那个落霞村,就如江仙,还是曾经那个江仙,岁月并不能在的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他依旧年轻。 仍是少年。 可是,一切却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改变,比如村子里的孩童长成了大人,成了家,也立了业,生出的小孩又延续着他们以前的梦,嬉戏绕村行..... 小草也长成了大姑娘,而且还成为了村里一等一的女猎手。 只是那座小院里。 只剩下了两个人,而河对岸的小山坡上,却是多了一座新坟。 是的。 爷爷走了,睡在了上一个寒冬里,在没醒来。 那一夜,二十岁的小草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生离死别,这本就是人生常态。 世间万物,皆是向生而来,向死而去,在这二者中间,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爷爷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必然。 江仙没有干预,选择顺其自然,也许他出手,可以让老人家多活两年,可是终究会死。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他许不了凡人长生,也救不了他们一世,他总归是要走的,小草也是要长大的。 爷爷死后。 小草只剩下了江仙,唯一的亲人。 一日大雨,竹亭之下听雨声,风急雨幕打芭蕉,小草问: “哥,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江仙笑而不语,并未回答。 小草低下了头,眼眸低垂,“我就知道。” 失落的心情就像是头顶的天,乌云密布,江仙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是雨就一定会停,而后晴空万里。 是人就一定会走,这是命中注定。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转眼又是春,桃花最艳时,那一年,江仙替小草说了一门好婚事,嫁给了外村的一个老实人。 很能干,很健壮,最主要的是,心地善良,和小草一样。 小草很满意。 江仙也很满意。 他为他们举办了一场婚礼,十里八村,最盛大的婚礼。 十里红妆,灯笼高挂,用桃花洒了一路。 高朋满座,谈笑风生,喝着村里的果子酒,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开了花。 现在的江仙,非彼时的江仙,在村子里甚有威望,老的小的,妇女汉子皆敬酒,说着恭维的话。 这些年,他可没少给村子里的人帮忙。 治病,建房,打过冬的存粮。 “江大哥,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这些年替我们做的事。”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俺家小花要是没有小江,早见阎王了嘞。” “哈哈,你家没过冬的粮,还是人江哥给你家打了头鹿嘞。” 江仙身处人群中,打着哈哈,举着杯。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干了。” “好,干了。” 满饮果酒,虽涩却甘,虽酸也欢。 “大江哥,你说你咋就不会老呢,十几年了,还是这模样,俊俏的很。” “可不是,江哥来那会,我才十三,现在都二十六咯,你看,我儿子都那么大咯。” “......” 面对这样的问题,江仙也只是莞尔一笑。 从不细究。 他自然是不会老的,便是再过千年依旧如此。 可是,自己该怎么跟他们说呢?总归有些事是说不清楚的,而自己,也不该留下来了。 人言长兄如父,在小草的心里,早就把江仙当成了亲哥哥了。 所以今日,江仙坐在了高堂上。 见证了二人喜结连理,不仅当了媒人,还当了一次高堂。 他也如常人的哥哥一般,在酒过三旬后,警告敲打着对方。 “臭小子,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让我妹妹受半点委屈,我宰了。” “哥,放心,俺会对小草好的。” 那一夜,明月高悬,清风不燥。 宴席到了深夜,就结束了,村民们走了,孩童们也消停了,一对新人,也进了洞房。 只有江仙一人,枯坐到了天明。 举杯对着那明月,喝了一坛又一坛,直到一声鸡鸣响亮,天边泛起微光,他方才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起身,向着小院外走去,停在了那两棵桃树下,仰头看去,应是绯红胜深红,回头看了一眼院子,神色复杂。 恰逢此时,迎面吹起了一阵风,带来了小河的清凉。 桃树沙沙摇晃,吹落漫天的花瓣,伴着江仙的长发舞动,奏出一曲别样的旋律。 “走了。” 他轻轻吐出了两个字,踏着风,踩着落花,过了长桥,远行....... 小草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也站到了那棵桃树下,远远眺望.... 看着那背影渐行渐远。 花落流水中,泪落脸盘里。 小草的丈夫从梦中醒来,寻到了院子中,看着自己的妻子眼中的晶莹,也望向了远去的方向,问道: “娘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哥,走了。” “哥不经常去打猎吗,晚上也就回来啦。” 小草咬着唇,重重摇头。 “不,这次不一样了。” 男子不明所以,只得傻傻的挠了挠头。 小草问过江仙,你会走吗? 江仙沉默不语。 她那时候就知道,江仙会走,她也知道,他会在今夜走。 可是。 她并没有阻拦。 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哥哥江仙和他们不一样,他不属于落霞村,他的世界在外面。 哥哥是鹰,就该在广阔的天空翱翔,而她只是一棵草,是草就该长在山里,仰望苍鹰。 而不是与其同行,成为拖累。 所以他没有挽留江仙,即便江仙走了,她比谁都难过。 她双手合十,向神祈祷,保佑江仙—— “一路顺风。”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江仙并没有走,只是走出了村,上了后山罢了。 江仙站在山巅,眺望远方,晨间的风徐徐吹过,将他衣袍吹的鼓起,从这个角度刚好能将整个落霞村完全的收入眼中。 天边大日慢慢爬上云端。 晨光洒下,照亮那整个落霞,江仙喃喃自语。 “还有十年。” 他并没有走,因为他清晰的记得,落霞村十年后会有一劫,他要留下来,应对那场突发的劫难。 之所以离开村子。 只是因为他不会老,不能在呆下去了。 而且,小草也找到了归宿,有了新的家人,他也放心。 仅此而已。 第28章 天上掉下来个大东西 天上掉下来个大东西。 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 见山中桃子熟了十次,应是过了十年,江仙依旧深居在山中。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落霞村依旧。 小草膝下也有一双儿女,女的乖巧,男的听话。 自那日一别,江仙就没再回去过,不过每逢年节时,他还是会打上一头猎物,放到那桃树下。 每逢清明,自也会去那爷爷的坟前坐上一坐,与老人家饮上一杯。 小草知道江仙还在,在那茫茫群山处.... 十年了。 江人山也渐渐的淡出了落霞村村民的日常中。 少有提及,大多都是遗憾。 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没人知道他近况。 一日。 是深夜,不见明月,却见繁星满天。 江仙山中打坐,正在运转八荒剑诀,却见星河中闪过一抹蓝,划破星空,而后炙热,直奔群山而来。 焰尾拖曳出一条火线,如圣人挥笔。 光点亮了半个黑夜。 轰隆隆!! 陨石落地,轰鸣四起,大地在剧烈摇晃,惊鸟离林,万兽啼鸣。 炙热的白芒燃起的那一刹那。 沉睡的夜被惊醒。 附近村庄的村民们,也在这一声巨大的动静中醒来,纷纷走出屋外。 望着群山中那若隐若现的火光,一个个神色凝重。 “怎么了?” “不知道啊,嘭的一下,就给我吓醒了。” “好像是天上掉下来了个东西。” “要不去看看。” “别了吧,大晚上的,挺玄乎的。” 江仙也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深邃的眼眸洞穿黑夜看清了远处的一切,眉梢轻拧。 “来了。” 灵能在山野间翻涌,四野起的风吹过群山间,很冷。 可是这明明是六月的天。 江仙起身,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在出现时,已经到了那玩意落下的地方。 眼前。 是一个新被砸出的大坑,新泥溅了满山,四周还有火苗在窜动,嫣然一片废墟之地。 烟尘不曾散,笼罩着那个坑。 砰砰! 砰砰! 江仙听到了沉重的心跳声,就像是古老的钟,被一下下撞响一般。 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急。 没错。 那坑中有活物,江仙袖口一甩,起风一场,荡尽了尘土,也灭尽了残余的火光。 坑中一切,也如拨云见日般,清晰呈现眼前。 那是一个蛋。 黑色的蛋,蛋体却泛着一道道赤色的纹路,藏于黑暗中,看着分外神秘。 浑厚的生命气息自其中涌出。 铺天盖地。 蛋不时在动,是活的,一呼一息间,吐纳出的气是寒的。 地面上隐隐可现冰霜。 方才那阵阴风,便是因此而来。 江仙凝望此蛋,自言自语。 “就是因为你吗?” 前世。 依稀记得,就是这几日的光景,江仙出了一趟远门,一去便是半个月,在回来时,一切都变了。 整个落霞村方圆数百里。 不见一个活人。 上百个山间大小村落被屠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不留,小草同样惨死其中。 那是一场浩劫。 莫名其妙的就发生了。 当时回到村子中的江仙,是崩溃的,看着昔日宁静的村庄,变成了一片废墟,看着昔日的村民们惨死在火海中,被烧的面目全非。 他仰天长啸。 势必要找到凶手,报仇雪恨。 因为他很清楚,这一切,一定是人为,可是遍走百里山野却不见一人,更未寻到一丝线索。 唯一留下的就只有这个坑。 当时问了很多人。 听人讲,那几日天上掉下来一个大东西,砸在了那山里,仅此而已。 江仙知道,这一定和这个坑有关。 自那日之后。 他亲手葬下小草,遍走河山,只为追寻事情的真相。 可是。 这一切,就如同凭空出现,在凭空消失似的,竟是真的没有留下半点踪迹,他还是没找到答案。 甚至还因此意外卷入了另外一场纷争。 重伤,险些死去。 江仙神识洞彻,却发现自己居然看不透这颗蛋里到底是什么。 要知道,自己离圣人之境,不过一步之遥而已。 连自己都看不透。 此物绝非凡物。 现在想想,一切想来便是应该因为此物而起了,那么,自己想找的人,也该来了。 想着,江仙往后退了半步,整个人就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 “我还真想看看,到底是谁。” —————— 江仙消失于黑夜中后。 山野间,无数黑影与风同行,疾驰而来,眨眼间,数十道身影便就出现在那颗蛋前。 他们清一色的黑衣黑袍,将面容完全遮掩,不过让江仙惊讶的是,他们身上散发的气息,竟都在七境之上。 近乎百人的七境,同时出现在这样一片偏远的群山里。 整个凡州,江仙真的想不到会是谁。 倒不是说,凑不出这么多人来,只是要凑出来,便是这周遭万里曾经最大的青玄门,也是有些费劲的。 更何况。 他们还是瞬息而至,像是早就守在附近似的。 只见他们有的悬浮在空中,有的站在树梢上,有的则是落在焦土上,将那颗蛋团团包围。 然后就一动不动的等待着。 些许时候。 黑幕中再次走出一人,同样身着黑衣,可是身上的气势却是强于周遭任何一人。 他出现的瞬间。 数十人纷纷低下了头,以示臣服,让人一看就知,此人乃是这些人的领头之人。 而且那人境界。 乃是亚圣。 江仙藏匿于黑暗中,轻轻压眉,神色凝重了些。 那名亚圣的黑衣人走到了黑色的蛋前,竟是伸出了手,轻轻的抚摸,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自言自语。 “没错,就是它,三百年了,我终于等到你了,我就知道,我算的不会错,一定不会错。” 听闻,四周黑衣纷纷单手握拳放于胸前,齐呼。 “恭喜护法,贺喜护法,寻得神蛋,立下大功。” 黑衣护法张开双手,仰天长笑,其声格外刺耳。 “哈哈哈哈,功劳是大家的,诸位同贺,哈哈哈。” 随后眼中泛起阴戾,徐徐扫过众人,冷冷再道: “半个时辰,方圆百里,所有村庄,我不希望留下一个活口。” “遵命!!” 说罢,众黑衣便要动身,却见一道白芒自黑夜中耀眼,听剑鸣。 “曾!” 慌乱之际,滔天剑意瞬息爆发。 “该死,有埋伏。” “小心。” “......” 第29章 不说弄死你 风呼剑啸。 气动千山,刚经历了天上掉下个东西巨响的人们,尚且心有余悸,却又见一道剑光在山间绽放。 白色的光,点亮了黑色的夜。 滔滔轰鸣激荡,让人耳膜轰鸣,下意识仰望,本能的吞咽着唾沫。 惊慌与骇然。 在不同的人脸上,有了相同的诠释和定义。 “这又是什么?” “仙人的剑。” “乖乖,山里发生了什么。” 对于凡俗的山里人来讲,寿不过百载,何曾见过可斩了圣人的剑,不过却是听老一辈人的讲过。 这世上有仙,就在那天边。 如此一剑,虽不识,却也知人为,便是修行者所为。 小草站在小桥上,护着一双儿女,神色紧张,带着担忧,遥望那剑光起的方向,眼底的心思很是深沉。 身侧一双儿女钻到她的怀中。 “阿娘,我怕。” 小草将一双儿女护在怀中,柔声安慰。 “不怕,不会有事的。” 剑起一刹那,剑啸三息尔,剑气之风行了百里止。 本就是废墟的山野间。 此时此刻。 更加破败,四周的树木,被斩成了齑粉,新泥之上覆新泥,附近的草儿遭了殃,先是被连根拔起,现如今又被鞭尸一场。 何处说理呢? 四野之地,尸首遍地,数十黑衣,尽数殒命,死状极惨。 江仙方才那一剑。 可谓是摧枯拉朽,杀人取命,弹指之间。 所来之人。 唯有一人,幸免于难。 那便是被众人叫做护法的领头之人,不过虽然没死,可是却以重伤。 身上随处可见的剑伤,正汩汩向外渗着鲜红。 黑袍被斩碎。 露出了原本的模样,竟是一姑娘,还是一个好看的姑娘,染血的脸庞,在星光下,泛着些许神秘的凄美感。 她站在那龙蛋前,一头长发披洒,捂着胸口,不可思议的看着四周的一切,又死死的盯着向他走来的那个少年。 自黑夜中而来的黑衣少年。 剑势落下,江仙踏过脚下那染血的地,跨过那一具具尸体,最终来到了那女子前,站定。 手中的剑低垂,泛着凌冽的寒。 女子吞咽了一口唾沫,暗暗的咬着牙,恐惧与惊慌在她这具躯体中蔓延,一剑,仅仅只是一剑。 便斩尽了自己带来的人。 六境,七境,一触即亡,还有八境大圆满,半步九境的自己,在那道剑气面前,同样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的剑气,很强。 非凡俗之剑,当是圣人之剑。 可是,她们在这山中布局许久,却是未曾发现他的存在,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又为什么会对他们下如此死手。 她却是不知。 故此惊慌之中,更有迷茫掺杂其中。 “你是什么人?” 江仙面无表情,淡淡问道: “你又是什么人?” 女子怔了怔,咬牙道: “你不知道我是谁,为何要杀我们?” 江仙冷笑,“你不是也要杀尽这方圆百里,你知道他们否?” 女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抹尽嘴角的鲜血,讥讽道: “呵呵.....原来还真是一位大圣人,要替这些村民讨个公道?” 江仙耸肩。 “你可以这么想。” “可笑”女子低语。 在她看来,凡人不过都是蝼蚁罢了,死了就死了,他们本来也就都会死的不是吗。 而眼前的这位,既然能一剑重创自己,定是一位圣人。 一位圣人,何时在乎过蝼蚁的死活。 这本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你若是杀了我,他们死的会更惨?” 江仙轻轻拧眉,“你威胁我?” “这是事实。” 江仙一个闪身,消失不见,在现身以到女子面前,惊了后者一跳。 抬手一把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如同捏住一只小鸡一样,将其提了起来,手中力道加重,隐约听到骨头的碎裂声。 女子拼命的挣扎,可是本就重伤的她,在江仙的压制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疼痛伴着窒息感持续蔓延,她那精致的脸蛋,渐渐变得狰狞,难堪至极。 血水顺着嘴角持续涌出。 眼底布满了恐惧和祈求。 江仙漠然的看着她,嘲弄道:“所以,你想死,对吗?” 她使劲的拍打着江仙的手掌。 江仙手中用力一拽,重重的将其砸到了地上。 头往下,半个身子镶嵌到了土里。 发出了嘭的一声。 而后脚下用力,一脚踢出,再次将她从土里踢了出来,笔直飞出,狠狠的砸到了那颗巨大的蛋上。 又是一声闷响。 巨大的黑蛋晃了三晃,似是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女子自蛋体表现跌落,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骨头,已经被震断了大半。 使不上半点力气来。 如同一摊烂泥,狼狈且无力。 江仙慢慢靠近,用剑锋搭住女子的下颚,稍稍用力,将对方的头抬了起来,方才还带着几分张扬和狠辣的姑娘。 现在眼中只剩涣散的目光。 眼睛牵强的半眯着,凝望着少年郎。 啧啧。 真的很惨。 江仙带着一丝玩味,问道: “怕吗?” 女子并没有彻底妥协,依旧保持着最后的高傲,用尽全部的力气,抬起眼,虚弱的道: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仙坦然承认,“不知道,所以我问你,你是谁?” 女子继续开口,搬出了她最大的仰仗。 “我…知道你很强,是圣人,可是杀了我,你一定会死,我背后的势力你惹不起的。” 江仙却是不以为然,威胁的话他听过了太多太多,类似的说辞亦是听过无数,早已麻木了。 这似乎成了这些大宗门大家族的天骄们固定的话术,总是喜欢摆出自己背后的仰仗,让别人畏惧屈服。 林恒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若是真放了,那才是麻烦,只有杀了才干净,放了就是放虎归山,这样的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懂。 不过,眼前的姑娘却不是虎,撑死也就是只没牙的猫罢了。 “哦,所以你背后的人是谁?” “放了我,让我带着神蛋回去,我可以不追究,当这一切没发生过...”女子继续出言威胁,可是对于江仙的问题,却是只字不提。 江仙有些不耐烦了,剑锋往前半寸,刺破女子的皮肤,冷声喝道: “最后一遍,谁派你来的,不说,我就扎死你。” 见江仙不像玩笑,女子一惊,不再坚持,说道: “暗暮...我来自夜幕——” 第30章 它是夜 漆黑的夜,并非浑然一色,因为今晚的月亮很圆,而且,那暗色的巨蛋上,血色的纹落闪着光。 所以,一切都很清晰,就像女子吐出的那两个字一样清晰。 夜幕。 伴着话音落下,江仙手中剑轻轻一荡,在夜色中晃起一道高光,而那剑锋处也随之拖曳起了一道血色。 红与白,在这天地间同时出现。 像是那墨色的山水画中,挥毫笔墨的文人提笔,随意画下一抹惊鸿。 风真的很急,呼呼的吹,浮动着山野中的树木,不时吹落几片残叶。 就像江仙面前,随着黑影一晃而过,一颗头颅也随之滚落,在那地上翻滚了数圈。 身前。 少了一个姑娘,却是多了一具无头的尸首,正在黑夜中汩汩往外喷涌着鲜血。 场面惨不忍睹。 江仙右手一晃,剑消失不见,微微压眉,小声自语。 “夜幕。” 在抬眸,凝望身前,抬起手,抚摸着那蛋体,感受着属于他的心跳,江仙意味深长的说道: “所以,会是你吗?” 关于夜幕,江仙知道的很少很少,近乎于无,至少,在上一世,他没有离开凡州之前,不知道夜幕的存在。 直到后来。 他去了上州之地,才偶有听闻。 夜幕,简单来讲,就是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宗门,传闻此宗门修炼的功法很特殊。 介于邪修与正道之间。 却是常年隐世不出,前世与江仙并无交集与矛盾,直到后来,江仙在一场秘境争夺中。 遇到了一个人。 不。 它不算人,它是一只兽,一只将自己藏在黑暗中的野兽。 而它便是来自夜幕。 它很强,在当时的浩然,同一时代中,它非常的璀璨,很多地方都有它的故事在传唱。 即便它很少在世人面前露面。 而关于它,最神秘的无外乎它的模样,传闻从未有人见过它的样子,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它也终日将自己藏在黑衣下,裹得严严实实。 人们叫它[夜],黑暗的影子。 有人说,它能撕裂光,但是江仙清楚,言过其实了些。 不过传闻说的是对的。 见过它模样的人都死了,除了自己。 那一年,二人在秘境中相遇,难免厮杀一番,却在机缘巧合下,被同时代的一位天才剑修暗中袭杀。 致使二人无意中跌落到了一片禁地。 彼时,二人不得不放下成见,选择合作,离开那片禁地,只是禁地毕竟是禁地。 生命的存在是不被允许的。 自然而然受到了来自法则的轰杀,好在最终在二人拼上性命的合作下,冲出了那片禁区。 而那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百日。 二人也早已遍体鳞伤。 夜也晕死了过去。 而江仙则是依靠着长生体那庞大的生命源,勉强清醒。 念及百年共勉之情,江仙并没有抛弃它。 彼时秘境中的争夺依旧在继续,纷争不断,杀戮不止。 江仙就这样带着重伤的夜游走于黑夜白昼里。 侥幸活了下来。 也与它建立了某种看不见的羁绊和信任。 夜和他说过很多事情,包括它的过去,它说它也是来自凡州,一个叫夜幕的组织。 不过后来,整个组织都被它杀光了。 一个没留。 江仙当时问它为什么? 它说,因为夜幕逼她做不喜欢的事情,所以它把它们都杀了。 一整个夜幕,包括凡州的分舵,和上州的主盟。 当时的江仙,只觉得它是个狠人。 直到后来。 最后一战,它不幸陨落,替它敛尸时江仙才看到了它的模样,那是一个长着龙角的姑娘。 有着如琥珀般的眼,和雪一样白的脸蛋,还有一头银色的发。 可是她的身上,却又布满了黑色的鳞片。 眉心处还有一朵雪莲花图案。 是的,那时候,江仙知道了它不是人,可惜它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死了。 不过。 那一架江仙还是打赢了。 他将它葬下,同样也葬下了所有的敌人。 而现在,触碰眼前的巨蛋,又听闻那女子提及夜幕,江仙恍惚间有一种错觉,眼前这颗蛋。 就是它,那道黑暗的影子,夜。 缓缓呼吸,收起思绪,江仙意念一动,将黑色的蛋收入储物袋中,看了一眼血肉横飞的战场。 长袖一甩。 风来。 惊起无数尘土沙石,而他自飘然而去,消失不见。 自黑夜中来,向黑夜中去,他挥一挥衣袖,葬下的是数十个无名的鬼。 而后。 风息,叶落,沙石散,山野间恢复往日的平静,那片战场却变成了一片平地,不见半点血迹。 待到天明,若是恰巧有那山间的人,来到此地,见此一幕,也将看不到半点死了人的痕迹。 唯一好奇和诧异的是。 这里何时多了这么一块平整的空地。 江仙走了。 留下的是那重新寂静的山野,晚风依旧,且听蝉鸣。 四周的村落里,村民们也各自回到了屋中,眼中带着迷茫与求知,不时谈及那方才的事。 多是忌惮与敬畏。 对于他们来讲,天上来的东西,自是凡人不可及之事。 一妇人坐在床头,神色惶惶,问: “孩子他爹,你说刚那玩意是什么啊,当真和老王头说的一样,是天怒了,要降下灾祸了。” 身侧的老汉蹲在那火炉旁,深深的嘬了一口悍烟,吞云吐雾间,没好气的说道: “你尽听他瞎扯,啥子天怒,指不定就是那些仙家的老爷在哪里打了一架罢了。” “仙家的老爷啊,俺还没见过呢?” “得了,赶紧睡你的觉,想那么多作甚——” 各有揣测,是非不论,却又各自睡去,毕竟夜真的很深了。 江仙并没有回到山顶,而是来到了那落霞村外,隔着那条小河,望着那座小院。 烛火依旧,稀稀疏疏能听到屋中还有大人和孩子的交谈声。 江仙半眯着眼,欣慰一笑。 至少这一劫,他替小草过了,这一道遗憾,他也平了。 沐浴晚风,仰望星河,江仙喃喃自语。 “还是在等等吧。” 他想,他总归是要走的,可不是现在,夜幕应该还会降临吧,或者,自己应该主动找过去好一些。 上一世,没人知道,这山里发生了什么,因为人都死了。 这一世,夜慕自己应该能打听到,毕竟那女的死的时候,很自信,自信自己不敢杀她,那么夜慕不可能真的籍籍无名。 至少那些老东西们,肯定知道。 “那就去找人问问吧。” 说着,他看向了天剑宗的方向,那里是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而恰好也有几个活了许久的老家伙。 第31章 再回天剑宗 次日。 天明时山里的猎户们,壮着胆子,凭着记忆,寻着那昨日天上东西掉落的地方而去。 却是空手而归。 只看到了一片平整的空地,上面不见一棵草木,半点凸起,有的只是细细的新泥覆在其上。 故此困惑不已,山里人多迷信,并未停留,只觉得这是天上的仙人所留,或者是那高山的仙家老爷所为。 事情自然就这般不了了之了,兴许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会向那新生的孩童提及。 他们这片山里啊,从前天上掉下来过一个东西,然后...... 一段充满传奇的色彩的故事,就此诞生于,口口相传。 又一日。 夜。 月黑风高,江仙回到了天剑宗,直奔主峰上的祖地而去,这里也是天剑宗三位老祖修行打坐之地。 不过今夜。 却不见人影,应是外出,还未归来。 时隔二十多年,江仙故地重游,天剑宗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天剑宗,白日间看了一下。 宗门中的弟子似乎比惜时还多一些。 显然,上宗青玄门的覆灭,并没有给仙剑宗带来影响,反倒是从中捡了好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光不语,岁月有痕。 夜更深些时。 那剑阁外传来动静,一个老者走入了殿中,仔细一看,赫然就是李云岚。 李云岚一开始并未察觉到江仙的存在,就这般长驱直入,入了大殿,随着一只脚踏入殿内的那一刻。 真元游动,四周的烛火开始点燃。 一盏接着一盏,直到密密麻麻,整个大殿也从一开始的伸手不见五指,变得明亮异常。 而李云岚自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江仙。 本能的吓了一怔,脚下往后退了三两步,似是见鬼了一般。 “什么人?” 凝视殿中。 江仙正慵懒的坐在那主位之上,半眯着眼,一动不动,眼缝里的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李云岚的身上。 盯着她。 却没有说话。 李云岚短暂错愕之后,自也看清了江仙的模样,回过神来,面部神色也从一开始的紧张和错愕,转变成了些许心虚,和些许诧异。 欣喜于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少年,主动回到了天剑宗,诧异于江仙好端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很复杂,同样也很矛盾。 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心中思绪快速转变,李云岚注视着江仙,微笑道: “江小友,你总算舍得出现了。” 江仙轻轻挑眉,冷冷说道: “我回来了,你不害怕吗?” 李云岚强装镇定,“自然是不会的,你走以后,我们一直都在找你,今天你回来了,老身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江仙冷笑一声。 “呵——找我?那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罢了,你当真希望我回来吗?还是当真希望我坐上那宗主之位?” 面对江仙一连数道质疑,李云岚迟疑了,眼中浮动波光,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也不禁在心中问自己,江仙回来,自己真的高兴吗? 他若是回来,真如自己向外界说的那样,直接继承宗主之位,掌控天剑宗,自己会高兴吗? 答案是否定的。 江仙说的有一点没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表面功夫,做给外人看的。 江仙固然很强这点毋庸置疑。 可是江仙同样桀骜不驯,而且他对于宗门有很深的成见,包括自己还有自己的师弟。 这些都是看得见的麻烦,自然还有那看不到的麻烦。 所以江仙回来,对于目前的天剑宗来讲并非好事,最好的状态就是维持原状。 江仙依旧藏在黑暗中,保持神秘,她也可以一边用着他的名头,一边牢牢掌控天剑宗,而后持续发展..... 李云岚不想骗江仙,却又不想把话放在明面上,所以选择沉默。 当然。 李云岚也不认为,自己能骗过江仙。 对方的沉默,给了江仙答案,意料之中的答案,江仙并没有动怒,毕竟对于天剑宗,他历来不感兴趣,那所谓的宗主,权利,荣誉对于他来讲,更是浮云。 只是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慢慢向李云岚靠近。 气氛开始变得压抑和紧张,李云岚也开始有些慌乱。 江仙漫不经心道:“我没兴趣和你玩这些小孩子的把戏,我来就一个问题,回答上了,你在江湖上散播的那些谣言,我便当没听到,我既往不咎,否则.....” 话只说三分,留七分让对方去想,揣测也好,分析也罢,随意。 但是属于江仙的压迫感,却让李云岚近乎喘不过气来。 她亦不敢做别的多想,动别的脑筋。 毕竟眼前这位,可是一剑就把圣人砍了的存在。 咬着牙,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道: “您问。” 江仙见李云岚还算上道,半眯着眼,说道: “你知道夜幕吗?” “夜幕?”李云岚小声重复一句,狐疑的看着江仙,“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见她如此反应,江仙心里清楚,对方肯定知道些什么,有些不悦道: “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李云岚拧了拧眉,既忌惮于江仙的强势,同样又庆幸于自己能答上这个问题,即便她知道的不多。 娓娓道:“夜幕,是一个组织,就如它的名字一般,是一个将自己藏在黑夜中的组织,很少在世人面前露面,不过....” 李云岚话音一顿,话音加沉,凝重道:“夜幕很强,而且也很神秘,一千年前出过一次手,只用了一夜就灭掉了曾经凡州的十大宗门之一,听闻,最少有两位圣人做镇。” 李云岚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知,江仙听闻,挑了挑眉。 一夜灭掉一个宗门,还是在凡州排得上号的。 看来实力还真不一般。 凡州很大,宗门很多,明面上的圣人却也不过十三人而已。 林天死后,余十二人。 就算是算上那些隐居世外的高人,至多不过二十人。 而区区一个夜幕,居然就存在两位圣人。 也难怪昨夜那女的那么硬气了。 确实有硬气的资本。 并且,这还只是一个分舵罢了,总部强者估计更甚。 江仙抿了抿唇,并没有因为李云岚的话而露怯,反而是看着对方,很平静的说道: “指个方向吧。” 第32章 远赴西边。 李云岚怔了怔,不明所以,懵懂的看着江仙。 “什么?” 江仙重复道: “夜幕在哪,指个方向。” “啊!” “指啊。” 李云岚喉结滚了滚,抬起枯黄的手指,先是指向门外,随后意识到不对,又指向了西边,弱弱道: “西边,听说在西边,一个叫幽冥谷的地方。” 江仙轻轻拧眉,目光看向西方,目色深沉,而后迈步,径直掠过李云岚向外走去。 淡淡吐出二字。 “谢了。” 李云岚懵懂转身,江仙却已消失不见,身后的门外,只剩下空洞洞的黑夜。 深呼吸,舒缓眉梢,李云岚露出了一丝庆幸,整个紧绷的身体的松懈了下来。 如获大赦。 时隔二十年,再见这个少年,她能感觉到属于他的强大,早已非她能所及,虽然不知道夜幕因何得罪了江仙。 但是她可以肯定,夜幕要遭殃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夜幕将会和林天一样,成为过去。 因为,她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杀气。 当年江仙当着他们的面杀死那三人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一模一样。 “看来,又有人倒霉咯。” 李云岚自言自语的感慨,朝着殿前走去,身后那大殿的门,也在此刻悄然关闭。 江仙悄悄的来,正如他悄悄的走,无声无息,只给李云岚留下了一夜的惊吓罢了。 离开天剑宗。 江仙横渡长空,马不停蹄直奔西边而去。 星光不问赶路人,日月兼程,跨过山川无数,跃过溪流数千,走过平原,也踏过草地,又见了层峦叠嶂的山野。 见过灯火阑珊,也见过良田万顷,也瞧见了仙山琼阁。 当然不止美好。 也自有不美好,比如那修士,一言不合便是互相袭杀,比如黄沙大漠上,两国士卒金戈铁马,沙场拼杀.... 也只有那曾经的江南今朝遭了劫,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人间就是这样,入眼满目琳琅。 江仙看在眼中,也只能是自我感慨一声,人间依旧是那个人间,并未改变。 他想如果不出意外,也会一直如此吧。 凡州很大,疆域之广何止万万里。 从北边走到西边,江仙整整走了半个月,到了西边,兜兜转转四处询问打听夜幕的消息又耗费了半个月。 仍是徒劳无果。 夜幕兴许还有人听闻,可是幽冥山谷却是无人知晓在何处。 问了个遍,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是附近最大的宗门,江仙也去了一趟,顺手还打了一架。 没有伤亡。 得到的答案依旧是未知。 这让江仙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被李云岚给耍了,不过想想却又不太可能。 谅她不敢才对。 江仙很苦恼,感慨自己当初,不该将人直接杀了才对,若是留下个活口,也就省了很多麻烦。 故此反省,以后要适当收起自己这嗜杀之性,克制一些才好。 在西边走走停停,一日夜深,于山野中遇一破庙,见有火光,遂入内,恰遇六七黑衣于破庙露宿。 一个个不怀好意。 而他们中,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孩,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一边,应是遇了麻烦。 江仙视若无睹的走入庙中。 自是惊了众人一跳,纷纷起身,虎视眈眈的凝视着江仙,眼底浮现的皆是忌惮之色,却也生出了杀心之意。 江仙却是毫不在意,就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自顾自的来到那团篝火旁,落座于一个缺了大半的石墩上,伸出手,烤火。 一人问:“你是谁?” 江仙:“过路人。” “知道这是什么地吗?” “庙。” “活腻了?” “嗯。” “找死?” 一人一句,火药味拉满,江仙抬起头,半眯着眼,挑衅道: “试试?” 几个黑衣人眼神对视,似乎达成了某种一致的意见,只听那领头之人大喝一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杀了他。” 说罢。 六七黑衣人果断向江仙动手。 结果可想而知。 只听庙里风呼,而后便是丁玲咣当,一阵动静后,篝火猛烈摇曳,影子错落,本就破败的庙,也被震落了不少瓦砾。 然后。 风息浪止,一切归于平静,江仙依旧坐在那里,悠闲的烤着火,可是庙里的一切却早已狼藉一片。 六七黑衣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一个个面色扭曲,或抱着头,或捂着胸口,或是抱着手臂和大腿,一个劲的翻滚,惨叫不止。 “哎呦!” “啊!!” 没人能想到,眼前的少年这么猛,只是一个碰面,他们就全躺下了。 甚至没来得及动手。 最为震惊的则是那被绑在石像上的半大少年。 他亲眼目睹了一切,却是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太快了。 他只知道,这些绑了他的人欲要对眼前的人动手,然后呼的起了一阵风,接着,那些黑衣人就一个接一个的飞了起来。 然后。 就全躺下了。 太强了。 此刻的他瞪着大大的眼,喉结处疯狂的蠕动,若非是嘴巴被塞住了,高低也得大叫一声好才行。 些许时候,江仙泰然自若的坐回了火堆旁,一手拿着一根寻常的木棍鼓捣着火堆,一边慢慢道: “想活吗?” 几个黑衣中的一人趴在地上,勉强的扬起头。 “想。” 江仙余光瞥了他一眼,继续戳着火焰道: “夜幕的是吧?” 众人神色微微变化,夜幕知道的人不多,可是但凡在凡州,知道夜幕的,大多都会绕着走,特别是在这片地界。 可是眼前的人显然不是,明明知道还下死手,说明他不惧夜幕,定是有些背景。 而且确实很强,他们不敢托大,老实答: “对,敢问尊上在哪座仙山?” 江仙并未理会对方,依旧问道:“幽冥谷,知道怎么走吗?” 语气始终很冷,充满了毋庸置疑的压迫力。 那人咬咬牙。 “知道。” 江仙扔掉手中木棍,起身道: “很好,带我去。” 那人面露难色,勉强坐起身来,眼神躲闪道:“夜幕门规,说了就死。”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同伴,又看向江仙,说继续道: “带你去,我们都别想活。” 江仙冷笑道:“不去,现在就死,自己选?” 第33章 萍水相逢 面对江仙的威胁,领头的黑衣很硬气,短暂的犹豫后,莫名的爆发出了一道本不该存在的勇气。 竟是选择自断经脉而亡。 “你休想。” 看得江仙多少有点恍惚,不由拧了拧眉梢,只能说很刚,是条汉子。 可惜死了。 江仙的目光蓦然的看向剩余几人,平静的问道: “你们呢?” 众黑衣互相对视,在这一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竟是全部选择了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因为他们没得选。 在江仙看来,他们怎么选都可能会死,可是对于他们来讲死和死总归是不一样的,现在死,只是自己死罢了。 若是真把江仙带回了幽冥谷,死的可不止是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乃至一整个家族。 甚至他们可能连死的机会都都没有,而是会生不如死。 所以他们没得选,宁死乎。 毕竟,在这个人间,死永远比活着简单很多很多。 江仙并没有阻止,要死的人是拦不住的,再者,无论他们出于何种理由,选择自绝,都值得自己的尊重。 不理解,但是敬畏。 “何苦呢。” 叹息一声,江仙并没有过多失落,至少遇到了夜幕的人,那就证明自己的方向是正确的。 只要找下去,就能找到。 眼中泛过一丝惊芒,似是凭空起了一柄利刃,斩断了绑住那半大孩子的绳子。 半大的孩子获得自由,取掉了嘴巴里的破布,看了一眼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赶忙跟上了江仙的步伐,脚下小心翼翼,却又着急忙慌的向庙外跑去.... 庙外。 江仙止步,回过头来注视着夜色下的小院,院墙斑驳,院门破败,院中杂草丛生。 早已不知供的是哪路仙来,哪路神。 总之,应是许久未曾有人打理了。 指尖一动掐诀,口中轻诵,写下半张火符,召来一缕天火,将小庙点燃。 熊熊烈火瞬息燃起,眨眼间便吞噬了整个破庙。 冲天的火光在这夜幕中是那么的醒目耀眼。 凝望着火焰,江仙喃喃自语。 “初来不知人间苦,回首已是苦中人,皆是红尘不归客,莫笑谁是可怜人。” “就这样吧。” 一把火,烧的不是庙,而是葬,葬下那六七黑衣客,算是送他们最后一程。 人间非净土,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苦。 人死了,那就烧了吧,来的干净,走的也清白。 烈火燃,焰茫茫,江仙转身离去,没入黑夜,那小小男孩子也跟了去。 身后的火越烧越烈,越烧越旺,一直烧到了后半夜。 兴许等天亮了,这庙也烧干净了。 路上。 那小男孩始终紧紧的跟着江仙,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既害怕这四周的黑,也忌惮眼前这个如杀神般的少年。 而江仙自是如不知道一般,任由他跟着。 行径途中遇小河,江仙择一河边空地停留,坐在小溪畔的石头上,沐浴着头顶的月光。 取出一壶酒,小浊。 小男孩摸到了江仙的下游处,俯身在河里豪饮数口山中野,而后又洗了把脸,清醒了不少。 最后靠在了一个石头上。 不时用余光瞥一眼江仙,摸着那肚子,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江仙轻轻压眉,余光看了一眼半大的孩童。 这孩子约莫十来岁的样子,生的秀气,眉宇间隐隐泛着丹青之意,头发虽然乱了些,但是看穿着,绝非寻常人家的孩子。 若非书香门第之后,便是贵族公侯之子。 最次恐也是商贾之家。 听闻肚中无食声,江仙从储物袋里取出一袋点心,随手便扔了过去,起落间准确无误的掉在了男孩的怀中。 男孩接过一看,柔和的目光看向少年,眼中神色复杂,说出二字。 “谢谢。” 江仙不语,继续喝酒。 男孩开吃,兴许是饿坏了,吃相极其不雅,狼吞虎咽三两下间就吃了个精光。 又趴河边大口的喝了几口水,方才露出了心满意足之色。 壮着胆子靠近江仙,试探的问道: “这位英雄,你找夜幕做什么?” 江仙拎着酒壶,侧目与其对视,问:“你知道在哪?” 男孩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否认道: “不知道。” “呵。”江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语。 男孩见此赶忙补充道:“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谁知道。” 江仙歪着头。 “嗯?” 男孩迫不及待的解释道:“我父亲一定知道,他们绑架我一定和我父亲有关,我带你去找我父亲,让他告诉你。” 江仙半眯着眼,收回目光举着酒壶独自饮,男孩的小心思,他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想让自己送他回去罢了。 不过..... 望着天上月,淡淡道:“你知道,如果骗了我,是什么后果吗?” 男孩吞咽了一口唾沫。 “知道,会死。” 江仙再饮一口,“你走吧,别跟着我了。” 男孩怔了怔。 ‘你不找夜幕了?’ 江仙始终没有回头,不答反问道: “那和你有关系吗?” 见江仙如此,男孩不敢再问,选择短暂沉默,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试探道: “我能天亮了再走吗?” 江仙饮酒不语。 男孩便当他默认了,蹲在了地上,小心思被无情湮灭,他还是有些失落的。 “我叫司徒风。” 江仙不理。 “您叫什么?” 江仙任然不理。 “我父亲是林枫王,很厉害,你救了我,他会报答你的,也许你的事情他真的能帮上忙?” 小男孩依旧没有放弃,用自己的方式试图说服江仙。 这一次,江仙没有沉默,而是嘲弄道: “你父亲要是真厉害,你就不会被绑了。” 男孩语塞,有些羞愧,不可否认江仙说的是对的,可是,他还是辩解道: “我父亲是金刚境强者,真的,我没骗人。” 江仙懒得理会,嘴角却是带上了一抹苦笑,七境金刚境,很强吗? 在那仙城下,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罢了。 一夜无语,见天色一亮,江仙起身,伸个了大大的懒腰,叫醒了那因为劳累而睡着的司徒风。 道:“小孩,想出去,就往南走,一直走。” 司徒风揉着眼睛,半梦半醒间问:“哪边是南?” 江仙转身离去,话音徐徐响起。 “水流的方向。” 司徒风本能的看向小溪下游,“水流的方向...” 再回头,却已不见江仙,起身眺望,亦不见,不甘收回目光,顺着小溪向下而去。 不时回头,眼中大半是遗憾,在心中问自己。 “还会再见吗?” 若是见,定要报答救命之恩。 少年的洒脱,像是一颗种子,种在了司徒风的心中,他也懵懂起了一道习武的念头。 然后像那少年一样,做个人狠话不多的人。 第34章 幽冥谷 江仙离去,独自寻觅,至于为何拒绝了小孩的提议,很简单,他不想把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扯进一场无端的纷争里。 上一世,他体会过。 莫名其妙的被卷入纷争,时刻提心吊胆,九死一生,那种感觉很不好。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而且,他江仙还没有沦落到需要靠一个孩子才能解决事情的地步。 至少遇到几人,自己并非一无所获。 人走过的地方就会留下蛛丝马迹,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凭借着不多的线索。 江仙耗时三日总算是找到了夜幕的老巢,幽冥谷。 藏在那茫茫群山之间,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里。 山谷四周百里之地,终年被雾气笼罩。 到处都是瘴气,随处可见的毒虫蛇蚁。 寻常的人,若是走入其中,不消一会便会暴毙而亡。 便是一般的修行者入内,恐也会迷失在其中。 也难怪自己问了那么多人,却是没一个人知道的,只能说,藏的很深,很隐秘。 同样的,夜幕的人亦不走寻常路。 别的宗门选址,讲究的是风水,要么是青山,要么是绿水,谁像他们似的,搞到一片乌烟瘴气之地,还往地下钻。 一看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也上不了台面。 不过这些,与江仙无关,区区瘴气蛇虫自也拦不住他。 江仙入其中如入无人之境,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行至深处,见一座通天之门。 其上雕刻着黑龙图腾,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与四周的环境完美融合,颇有一些威严肃穆之感。 江仙走的是正门,行的是大道,并没有遮掩,来到夜幕山门前,可见数位黑衣者,如当初自己所见一样的装束,将其拦下。 理由自是因为江仙与他们的装扮格格不入,一眼便认出非自己门中人。 “什么人,敢擅闯幽冥谷?” 江仙并没有选择隐藏自己的境界,而是将八境中期的修为一览无余的释放出来。 顿时压的几人寸步难行,喘不过气来。 而江仙则是说道:“去通报,我要见你们教主。” 江仙的话音虽然不大,可奈何加持着超凡境的真元,自是如那洪钟,在这门前远远飘传,阵阵回荡。 其中一人咬牙道:“好,我这就去通报。” 江仙至此方才收起了神通,就这样站在那门前,而眼前的一众夜幕弟子,自是无一人敢上前,纷纷忌惮的看着江仙。 很快。 消息便传进了幽冥谷中,也同样传进了凡州夜幕的头领,教主的耳朵里。 “教主,下面小的来报,谷外来了一个少年,说是要见你。” 夜幕凡州的教主缓缓的睁开眼,盯着身前那名护法,质问:“外人怎么能进幽冥谷来?” 夜幕向来等级森严,第一条就是保密。 凡州知道夜幕的人不多,知道幽冥谷的更不多,而能来到幽冥谷的更是许久无一人。 即便是来了,也是休想出去的。 那护法作揖,恭敬再道:“回教主的话,山门前的弟子说,此人境界,应是超凡,想来有些实力,只是不晓得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能找到这来。” 那教主摸了摸下巴,略显沉思,眯着眼道: “区区超凡,居然也敢闯我山门,有些意思,你去把人带过来,我倒是要看看什么样的少年,这般大胆。” “遵命。” 些许时候。 江仙被一护法请进了山门,一路跟随朝着谷中深处而去。 一路上多见弟子,皆是黑衣的装扮,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整个幽冥谷很暗。 本就在谷底,却少点灯,有的地方更是漆黑一片,随处可见的黑石雕像,千奇百怪,散发着一股暗黑的气息。 给人一种错觉感,像是来到了地狱中似的,压抑的紧。 至少江仙很不喜欢。 江仙之所以来这里,两件事,第一件,彻底了了落霞村的劫难。 第二件,就是关于那个黑色的蛋,里面到底是不是曾经自己认识的[夜]。 还有如何孵化。 谈的拢,夜幕生。 谈不拢,夜幕灭。 仅此而已。 不大一会,江仙便被领进了一个大殿中,此殿极大,明亮异常,到处可见长明灯的火焰摇曳。 说一句金碧辉煌不足为过。 不单奢华,还很恢弘,入此殿中,脚步声声,轻轻回响,殿前有一凸起的高处。 石阶延伸约十余,现一高台,其上摆着一尊龙椅,黑色的龙椅。 不是寻常帝王的那种龙椅,而是那种雕刻满龙图案的龙椅。 上面还坐着一个人,和江仙在这里见过的都不一样,此人是唯一一个没有把自己给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虽然他同样穿着一袭黑衣劲装。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有着短粗的胡茬,和一头茂密的黑发。 眼角有着一圈很重的眼影。 长相一般,不过眼里却露着凶光,境界很强,圣人境中期,与当初的林天相同。 这也足以证明,传闻非虚,夜幕还是有些实力的,当真有圣人坐镇。 “教主,人带来了。” 只见那教主挥了挥手,淡淡道: “下去吧。” “遵命。” 随后便见那护法退了下去,而江仙依旧站在大殿中央,始终都是一副风轻云淡之态。 教主的目光审视了江仙许久,眼中带着诧异新奇之色。 见圣人而不惧,不慌,不拜。 这少年有些意思,遂沉声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少年,你胆子很大啊。” 江仙摇头轻笑,讥讽道: “地狱?何来地狱,在我看来就是一个稍大点的贼窝罢了,天下谁来不得,谈何大胆?” 教主愣了愣,显然他没想到,江仙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却并没有发怒,反是一手撑着下巴,半眯着眼,玩味道: “呵呵,是条汉子,硬气,就是不知道,你这骨头和你的嘴谁更硬些。” 江仙懒得理会,指尖一勾,大堂两边的一把石倚子嗖的一下就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发出了一声闷响。 江仙不管不顾,竟是坐了上去,摆出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调侃道: “夜幕的教主,喜欢耍嘴皮子吗?” 教主眼中泛起一丝阴寒,圣人之力猛然爆发。 “大胆,本尊让你坐了吗?” 江仙却是丝毫不受影响,气定神闲,微笑道: “在不好好说话,信不信,把你们全灭了。” 第35章 张扬与跋扈? 夜幕教主懵了,不可思议的盯着江仙,不仅仅只是因为少年表现的出来的无畏和张扬。 还有少年在他的圣人之威下,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一双眼眯得更加狭长,面部肌肉轻微抽动,冷喝道: “狂妄。” 江仙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道: “打一架?” 夜幕的教主面对江仙的挑衅并没有动手,依旧稳坐在高位上,不过在看不到的地方,却已经率先动手。 圣人之威毫无保留的释放,朝着江仙扑去,如同一头脱缰的洪荒猛兽,凶猛且烈。 并且持续加力。 四周空间明显受到波及,发生扭曲变形,泛起如水波般的涟漪,殿中的长明灯更是疯狂的摇曳着。 若是仔细看,赫然能看到那教主身后一道虚影早已若隐若现。 可是即便如此,江仙却依旧泰然自若,宛若无事人一般,这点强度,他甚至无需运转八荒剑诀,仅靠长生仙体便能轻松应对。 同样半眯着眼,嘲弄道: “老头,收了吧,这种无聊的把戏,很无趣,我既然敢来,就没把你当回事,明白吗。” 教主听闻,五指下意识的握紧,那玄铁打造的龙椅把手,竟是被他捏的凹陷了进去。 沉着眸,方才的张扬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忌惮之色,无可厚非,江仙说的并非虚言,至少在这一刻的试探中,自己确实占了下风。 两种可能性,少年隐藏了实力,或者身怀至宝,可以无视圣人之力,作为一宗教主,他自然不是傻子。 明白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眼前的少年都不好惹。 自是不会蠢到撕破脸,悄无声息的收起了神通,也松开了手掌,经络恢复如常,面容带着一抹别样的笑意。 “好,是个人物,配和本座对话。” 说话间,掌心一拍桌案,茶水自入杯中,袖袍往前一荡,装满了茶的杯子呼啸着就朝江仙而去。 “喝茶。” 江仙手掌往上一抬,轻松接住。 教主抬手比出一个请的姿势。 “请。” 江仙凝望着杯中茶,乃是满杯,并没有喝,反而是嗤笑一声。 “呵。” 微微抬眉,凝望着高台上的中年教主,松开手掌,杯子如约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茶洒了满地,杯碎成了六七瓣。 教主身体下意识的前倾,眼底再一次泛起阴戾,质问道: “什么意思?好心请你喝茶,这般羞辱于本尊,少年你过了。” 江仙用手掌捋了捋黑衣肩上的褶皱,平静道: “酒满敬人,茶满欺人,老东西,是你先过了。” 教主眼神更沉,脸上更是布着一条黑线,“你真当本尊不敢杀你?” 江仙讥讽道:“你若是敢杀早就动手了,况且,你也杀不了我。” 教主皱着脸不语,可是眼中的怒气早已泛滥成灾。 江仙懒得与其掰扯,淡淡道:“行了,说正事。” 说话间五指往身侧一扬,一颗黑色的蛋就这般突然出现在了大殿之中,伴着的还有属于黑蛋的心跳声回荡殿内。 “砰砰!” “砰砰!!” 初见此蛋,那教主再也坐不住了,腾的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三步,眼球猛然缩起。 话音堵在了胸腔里。 “这——” “这东西,认识吗?” 教主一改方才的态度,急促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江仙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坦了些,微笑道: “你猜?” 教主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蛋为何物,他心里在清楚不过,哪怕只是一眼,他便认出了,这就是夜幕一直苦苦追寻的黑龙蛋。 也是夜幕信奉的神兽。 上一代夜幕之主临死之前,曾经以残身寿元为夜幕卜了一卦。 算出黑龙神唯一的后裔,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掉落凡州之地。 为此。 他们便被宗门派到凡州,组建了凡州的夜幕,为的就是等待黑龙神降临人间。 并且,一个月前,有了动静,疑似黑龙后裔现世,可是负责此事的护法,却是已有一月了无音讯。 如今看到此蛋在江仙手中,他大概已经能猜到,派出去的恐怕已经出事了。 否则黑龙蛋断然不会出现在此人手中。 教主收起自己的恨与怒,盯着少年问道: “你到底是谁?” 江仙没有隐瞒,直言相告。 “笔姓江,单名一个仙字。” 教主听闻视线错落,惊骇道:“你就是江仙?” “嗯,你认识我?”江仙好奇问。 教主转身坐回了椅子上,话音却始终未曾落下,带着几分恭维的语气说道: “弃徒江仙,一剑斩了圣人,这天下谁不知道的你名号。” 虽然他许久未曾离开过幽冥谷了,可是江仙的故事他还是听到过的,一剑斩了圣人。 怕是大半个修真界都知道江仙的存在,区别只是在于,有人见过江仙,而有人没见过。 显然,他便是后者。 江仙摸了摸鼻尖,没想到自己还挺出名的,名声都从北边传到了这西边了。 似乎还挺好使,含蓄道:“没想到,我这么有名。” 教主神情很凝重,曾经以为江仙一剑斩圣,多少有些夸夸其谈了,一个八境如何能斗得过那九境的圣人呢。 故此一直持有怀疑态度,直到今日,江仙站在他的面前,他才知道,恐怕谣言都是真的。 江仙真能做到,也明白了为何他能如此视若无睹,敢在他的地盘上如此张扬。 至少有一点,他说的是对的,江仙确实有这个实力跟自己叫板,而且他也彻底打消了与其单独一战的想法。 他比那林天可强不了多少,而且江仙也真有把这里拆了的实力。 “我的人呢?”教主明知故问道,不过把对自己的称呼从本尊,变成了我。 江仙轻声道:“杀了。” “为何?我想我夜幕与你并没有过节吧?” 江仙坦然承认。 “确实没有,不过他们该死。” 教主深呼吸,将身体的重心彻底放松在了椅子上,人既然死了,那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他现在更想要的是拿回那颗蛋,搞明白江仙为何而来,淡淡道: “有话便直说吧。” 第36章 圣女 江仙接过话,举起两根手指,缓缓道: “我来就两件事,第一,告诉你,你们那些人是我杀的,蛋是我抢的,与别人无关,你若是想报仇,我就在这里,无需客气,出手便可,我都接着。” 教主轻轻拧了拧眉,神色愈发肃穆,却是选择直接跳过此事,那些死去的人对于他来讲似乎毫不在意一般,继续问道: “第二件呢?” 江仙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毕竟对于高高在上的圣人来讲,圣人之下皆蝼蚁,那些夜幕的人,不过就是一颗颗棋子罢了。 死了也就死了。 抬起手指向一旁的蛋,问道: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教主双眸微眯,盯着江仙并未言语。 江仙继续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没那么好糊弄。” 教主不再隐瞒,直言道:“龙。” “龙?”江仙小声嘀咕。 教主淡淡道:“对,这是黑龙蛋。” 江仙沉默,余光看向黑色的蛋,眼底神色复杂。 “果然是它。” 事实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这就是未来的那个名震仙境之地的[夜。] 以黑暗撕裂光明。 江仙的反应和表情变化自是被教主清晰捕捉,这让他不免有些诧异,因为从江仙的反应和所说的话来看,他似乎认识这龙蛋。 不知道是自己揣测错了,还是自己想多了,故此问: “江道友认识此蛋?” 江仙不答反问。 “怎么样能将其孵化?” 教主没有回答,而是冷冷道:“这算是第三件事了吧?” 江仙悻悻的吸了吸鼻子,“那就当第三件。” 教主拧着墨色的眉,眼中如同渡了一层灰,涉及龙蛋,他变得更慎重了些,同样也强硬了很多。 只吐出了四个字,表明自己的态度。 “无可奉告。” 江仙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想到,眼前的这老头突然又硬气了,难怪感觉自己又行了。 “看来,还是得打一架啊。” 教主阴着脸,嗤笑一声。 “你真的过了,江仙,别忘了这里可是夜幕的地盘,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吗?” 江仙毫不退让,反激道: “你不觉的,你有些给脸不要脸了吗?” 气氛似乎又变得紧张了些,大殿内空间压抑的紧,属于两名顶尖强者的对抗在另一个维度里,正在悄无声息的进行。 门外的几位长老,虽然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是二人的对话,他们自还是听了个真切。 一个个气的牙痒痒,任谁都听得出来,江仙,也就是那个少年,一直咄咄逼人,不停的挑衅着夜幕的底线。 可是他们却又担心不已。 毕竟江仙他们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是关于江仙的事,他们却并不是第一次听说的。 无可厚非,江仙很强,传闻一剑斩了圣人,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江仙的实力很可能又上了一层楼。 而他们教主的实力,与当初的林天不分伯仲,真打起来,他们确实没有信心。 教主是否也会被江仙秒了。 可是两位大佬之间争斗,却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去改变的,也只能等在门外一个劲的干着急。 可是。 就在众人坐立难安之时,就在里面红温之前,一道身影自是从洞外的某处清修境地朝此而来。 眨眼便到了眼前。 依旧是一袭黑衣劲装,黑色长发,只不过此人却是一姑娘,一个长得倾国倾城,柔情似火的姑娘。 或者更像是从黑夜中走来的暗夜精灵。 有着尖尖的耳朵,大大的眼,长长的睫毛,薄薄的唇,与此间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应是天上仙,而非人间颜。 初见此人,众夜幕长老刹那失神,而后单手握拳放于胸前,俯首参见。 “参见圣女!!” 姑娘闲庭信步,对着众人婉儿一笑,一顾倾城,不曾言语,眼中的光芒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掠过众人,朝前而去,恢弘的殿门应声打开,径直走入殿中,而后在她踏进去的时候,殿门又一次应声关闭。 一众长老纷纷回神,直起身来,眼底的恍惚被兴奋和自信取缔。 “太好了,圣女也来了。” “圣女来了,江仙翻不起风浪了。” 圣女,是夜幕最大的仰仗和底牌,实力在教主之上,千年前的灭宗之战,圣女可是在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斩了对方一位号称巅峰圣人的存在。 在夜幕中传闻,圣女的实力早已超越圣境,应是伪仙之境。 江仙虽传闻中一剑斩了一位圣人,可是面对伪仙境的圣女,在加之教主,此地又是夜幕的地盘。 他们不信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 与此同时。 大殿之内,姑娘的到来,自然也吸引了江仙和教主的注意,二人的争执与挑衅也在此刻短暂停止,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到了来人身上。 江仙只是侧目用余光看了一眼,便能感觉到来自对方的气息,很强,故此轻轻拧眉。 心中暗暗吃惊。 竟然是伪仙之境。 何为伪仙之境? 便是半只脚踏入了仙道六境第一境的存在。 虽说本质上依旧是圣人,可是与圣人的战力,却是天差地别。 也难怪夜幕会如此张扬狂悖,原来是有这样一位坐镇谷中,这般看来,刚刚这老头应该就是在拖延时间了。 事实也正如江仙所想,当黑衣姑娘走入大殿的那一刻,方才还一脸克制的教主不再收敛,眼中泛起寒光,嘴角挂着阴戾的笑容,玩味的盯着江仙,挑衅的意味一览无余。 那样子好像是在说,小子,你完蛋了。 不过江仙却是不以为然,只是耸耸肩,表示有些难搞罢了。 “教主大人,家里来了客人,怎么不早点告诉奴家呢。” 黑衣姑娘的声音响起,本是看着很妩媚的女子,说起话来更加诱人,隐隐有酥麻之感,让人听之忍不住的想靠近,诱惑拉满。 教主咧着唇,阴笑道:“现在来,不也一样,人又没走。” 黑衣姑娘来到江仙身侧,背着一双玉手,围着江仙转了一圈,大大的眼睛打量了江仙一遍又一遍,勾着唇,带着浅笑,搔首弄姿道: “你长得好俊哦,眉清目秀,王霸之气侧漏呢,叫什么名字呀?” 第37章 战伪仙。 江仙半眯着眼不语。 黑衣姑娘蹙了蹙鼻息,红唇一勾。 “还挺高冷。” 抬眸看向高台上,问道:“他不会是个哑巴吧?” 教主乐呵呵的调侃道:“你来之前,他很能说,说是翘舌雌黄不为过。” 在他看来,江仙的突然沉默,只有一种可能,怕了。 不过也难怪,毕竟圣女的境界是伪仙,江仙怕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黑衣姑娘听闻又看向了江仙,一手托着手肘,一手摸着下巴,歪着脑袋,眨着眼,狐媚的看着江仙。 “哦,那就是不想理人家了,你好拽哦。” 江仙身体前倾,眼神轻挑,当仁不让盯着黑衣姑娘那张脸蛋,淡淡道:“没人告诉过你,你搔首弄姿的样子,就像是那妓院里的妓女,真的很贱,让人作呕吗?” 一瞬间,黑衣姑娘只感觉耳畔在回响,江仙的话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匕首插进了她的心脏。 让她整个人都懵住了,不可思议的盯着江仙,表情从一开始的调侃和嘲弄,转变为诧异和骇然,短暂的思虑后又被愤怒所替代。 从来没有人这么跟她说过话,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说她。 一直都是她嘲弄别人,何曾她被人戏弄过。 更何况是赤裸裸的侮辱。 怒从心头生,杀气大起,黑衣姑娘漂亮的脸蛋变得阴沉,那双大大的眼眸变得血红。 表情带着一丝狰狞,话语更是近乎从牙缝中挤出,一字一句道: “从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想死吗?” 江仙轻笑一声,讥讽道:“区区一伪仙,还真把自己当仙人了。” 气氛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沉重。 高台上,当代教主早已下意识的站起身来,他也没想到,面对伪仙境,江仙还敢这么狂。 他都在怀疑,这少年是真的很强故此有恃无恐,还是本就是来找死的了。 有些茫然,如坠云雾中,不过却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一宗圣女被戏称为妓女,这份侮辱没人能咽下。 可是江仙不在乎,他最见不得别人用高高在上的姿态跟自己说话,装模作样。 你好好跟我说话,我也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好好跟我说话,那就谁也别好好说话了。 还有。 跟你谈条件,那是给你面子,你不要,那命也别要了。 黑衣姑娘的拳头紧紧的攥紧,其上可见青色经络涌现,狂暴的气息外放,整个大殿煞风冲撞,就连一旁巨大的龙蛋都受到了影响,心跳声似乎变快了些。 黑衣女孩,依旧没有动手,只是死死的盯着江仙,质问。 “你不过是区区八境超凡,为何不惧我伪仙?” 她自有她的顾虑,江仙太淡定了,淡定的可怕,淡定的让她吃不准,让她没把握。 真打起来,可就没有收手的余地了。 她想在看看,依旧在试探,试探眼前的少年,哪里来的勇气这么狂妄,试探眼前的少年,区区八境,当初是以何手段出剑斩了圣人。 江仙的屁股从椅子上挪开,站起身来,并主动走到了黑衣姑娘的面前,只到一拳就能贴上的距离。 江仙本就身材高大,于这个距离,高出了姑娘大半个脑袋,低眉,自上向下俯视对方。 不急不缓的说道:“我给你们两条路,第一条,告诉这黑龙蛋如何孵化,然后我走,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夜幕生。” 黑衣女孩微微仰头,也往前凑了凑,彼此间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鼻息,半眯眼,冷声道: “第二呢?” 江仙面不改色,一动不动,淡淡再道:“第二,打到你说为止,不过夜幕在凡州就没必要存在了。” 可谓是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黑衣女孩皮笑肉不笑。 “你好狂啊。” 江仙冷冷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要是不呢?” “你可以试试?” 黑衣女孩轻轻闭眼,长长的睫毛一扫,随后再睁开,余光看了一眼大殿身侧的黑龙蛋。 莫名的说了一句。 “我叫南宫婉儿。” 江仙轻轻拧眉,“我对你的名字不感兴趣。” 南宫婉儿冷笑一声。 “呵—我是要让你记住,杀你的人,叫南宫婉儿,好做个明白的鬼。” 江仙的脑袋歪了歪,怔怔的盯着黑衣姑娘的眼睛。 “所以,你选择第二种。” 南宫婉儿眼中浮现一抹狠辣,咧着一口红唇,露出雪白的牙齿,恶狠狠道:“不,我要把你挫骨扬灰。” 话音一顿,补充道:“不过看在你替我教寻回黑龙蛋的份上,本圣女可以破例给你立一座衣冠冢。” 江仙深呼吸,长长叹气。 “还真是个让人遗憾的选择啊。” 南宫婉儿不再废话率先动手,“废话真多,江仙,给老娘死。” 说打便打,五指成爪状朝着江仙的命门便扑杀而来。 江仙眼眸一沉,出拳与其对轰。 “那就打。” 二人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轰鸣大作,一个碰撞,整个大殿内,便被灌满了煞风。 然后所有的长明灯瞬间被吹灭。 有的灯油洒了一地,有的则是瞬间被圣人之力撕成了无数的碎片。 那教主见二人开打,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动手,朝着江仙杀将而来。 “竖子受死。” 混战一开,江仙被两人的攻击波给吞噬其中,不见身影,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混乱。 殿外。 沉重的轰鸣自殿中传出,震耳欲聋,眼前的大殿更是在剧烈的抖动着,地面也随着晃动。 如同地震了一般。 土石飞溅,烟尘涌动,一众长老感受到那殿内涌出的威压,一个个神色大变,赶忙遁入山谷半空,尽量让自己远离一些。 “不好,动手了。” “打起来了。” “走,离远一些。” 动静越来越大,轰鸣越来越响,到最后,那如同一座小山般的恢弘大殿,在一声炸裂的轰鸣声中,彻底坍塌。 “轰隆隆!!” 无若的落石滚落四周,呼啸的气浪裹挟着烟尘向四周涌去,如那泄堤的洪流,一溃千里。 整个幽冥谷中刮起了一阵诡异的风。 伴着轰鸣回响。 加之地面的剧烈颤抖,不少人猝不及防间,摔了个人仰马翻。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地震了吗?” “不好,是神殿的方向,出事了,快,过去看看。” 第38章 战至天昏地暗 幽冥谷深处,神殿里的圣人之战,刚一爆发,就立即吸引了整个幽冥谷内所有夜幕成员的注意。 无数的黑袍人逆着那热浪而来,横渡长空,朝着神殿极速奔袭。 密密麻麻。 数量恐上万之众。 当他们临近之时,隐约可见烟尘中两道巨大的虚影拔地而起,一尊十丈有余,而另一尊则更高更巨,足足百丈不止。 近乎与天同高。 仰望,不见其顶,因为它早已洞穿了幽冥谷的上空,没入了那终日笼罩的瘴气之上。 赶来的黑衣人们,不约而同的止步,远远的保持距离,膜拜眼前的两尊圣人法身。 他们很清楚。 法身一男一女出自何人,自是出自自家的教主和圣女之手,而能让夜幕中两位圣人同时显露出法神。 神殿中一定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而这样的事情,绝非他们所能左右和改变的。 他们能做的,只能是远远的看着。 故伴着轰鸣之声,自也有不止不休的议论探讨之声。 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是一定小不了就对了, 而他们却并没显得过于慌乱,因为在整个凡州,没有人能面对夜幕的顶尖战力。 更何况这还是在夜幕的大本营中。 即便是对方真的也来了一位圣人,结局也只能是死。 别无它选。 此时此刻,圣人法身俯身看着身下废墟,恐怖的灵能涌动,遮天蔽日拍下,法身中的两道身影沐浴在其中,神圣且强大。 其发出的话音之声,更是如那滚滚雷鸣,在人间回荡嘶鸣 “犯我夜幕者,当诛。” “今日,碾死你。” 而就在两尊圣人法身发动再次杀招之时,却听那坍塌的大殿下,一声暴喝响起。 “剑起。” 而后,便听剑鸣声声,接着一道极致的白光晃过天地间,洞彻长空而上。 一剑斩出。 居然直接斩碎了圣人法身的压制,随后便见一少年踏风而上,如一只穿云之箭。 亦悬空而立。 就这般的站在两尊圣人面前。 夜幕的弟子也在此时看清楚了少年的模样。 那是一个少年,穿着一袭黑衣劲装,束发高悬于身后。 隐约能看到那凌冽的五官盛气凌人。 他就站在那里,与身前的两尊圣人虚影比,如同蝼蚁般大小,可是却无人敢轻视于他。 很显然,他就是此次战斗的对手,即便在场的人不知道此人是谁,也未曾见过此人,但是他们也很清楚,此人绝非普通人。 能将两位圣人逼出圣人法身,能斩出那般一剑。 此子战力,恐非寻常圣人,而少年手中那柄剑,凌冽的出的寒光,更是让在场之人,无不心神触动。 “好强。” “那剑,绝非凡品。” “可有人认得此子,何方神圣,居然能逼得教主和圣女同时出手。” “我见过,这就是刚刚山门前的那小子。” “没错,就是他,我也记起来了。” 这场战斗,注定了不会缺少看客,可是这场战斗也注定了将不会被人传唱。 因为江仙一旦动手,那就不会留下活口。 死亡已经降临整个幽冥谷。 只是此刻的他们,还傻傻的不自知罢了。 此时。 教主和圣女,神色分外凝重,早已没了方才的轻松与自若,他们能感觉到,属于少年的可怕。 方才殿中,只是数息的时间,彼时的少年还未出剑,却逼的他们不得不动用圣人法身。 今时少年出剑,一剑就破了他们的压制,教主自不用说,他从江仙的剑锋上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而圣女即便是伪仙之境,亦不敢小觑江仙半分。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打与不打由不得他们,而且,黑龙蛋乃是夜幕的神兽。 关系着夜幕能否崛起,屹立永恒大陆之巅,所以他们没得选,黑龙蛋必须要拿回来。 而显然,江仙并没有要给他们的意思。 所以,只能打,抢过来这一条路。 二人与江仙对视,眼中浮现迟疑,并没有第一时间杀上去,而是神识传音开始交流。 “婉儿,这江仙,不好弄。” “我知道,小心他那把剑,恐是仙器。” “果然,难怪这么强,现在怎么办?” “他还不是圣人,无惧,他的命我要,这剑我也要,全力以赴,一招轰杀他。” “好。” 交流结束,便再开战断,上官婉儿率先动手。 “江仙,你确实很强,可惜,你不该打黑龙蛋的心思。” 说话间一朵五色莲花显化圣人法身之前,迅速变大,绽放五彩之光,将整个幽冥谷照的流光溢彩。 百丈法身缓缓张开双臂,像是向天祈福。 “去死吧,莲花葬界。”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尊教主的法相掌心下翻,手中燃起一张金色符纸,口中振振有词。 “焚符请神,拜请诸天,赐我神武。” “力来。” 金符燃尽,其烟化作金光,笼罩其掌,可听隐约有神低语一字。 “允。” 而后便可见其法身右掌之上,起千钧之力,轰鸣不止,风啸哀鸣,猛然间朝着江仙砸来。 “吃本尊一拳,震。” 两道杀招,蕴含毁天灭地之势,朝着江仙呼啸而来,观战众人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那种气息,实在太强了。 江仙却是冷冷凝视着面前两道杀仙,任其近在咫尺,他自魏然不动,甚至眼底还露出了一抹戏谑。 “死!” 轰隆隆! 轰隆隆!! 杀招如约落下,铺天的灵能将江仙小小的身影瞬间吞噬其中,耳畔轰鸣震耳欲聋。 人们耳边只剩嗡嗡之声。 大地在猛烈的颤抖。 幽冥谷两畔的峭壁开始崩裂,无数的巨石滚落谷底,整个世界被这一道能量撕扯,嫣然一片混沌之色。 这一击说是毁天灭地,山河惧碎亦不为过。 人们是茫然的,也是彷徨的,世界在这一刻对于他们来讲似乎静止了一般。 迎面的风如同锋利的刀,吹过的时候,刺骨的痛。 漫天扬尘。 让整个幽冥谷陷入一片灰暗。 不少境界低的更惨,即便隔得很远,还是被暴躁的气浪掀飞了出去,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或者被镶嵌进了峭壁中。 “好可怕。” “这下这小子,死定了。” “快,防御。” 战场上,上官婉儿嘴角微扬,戏谑的看着那战场中肆意绽放的气浪冲天而起,眼中满是嘲弄之色。 “狂妄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她想,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攻击下活下来吧,江仙也不会例外。 第39章 剑名开天 然世间之事,又岂会有绝对之言,就在两位圣人志得意满,以为江仙就此陨落之时。 只见那天地灵气撕扯的旋涡里,一道疾风肆虐,就像浓雾的清晨,仙人哈了一口气。 似是云开见日。 当那阵疾风过境后,一切狂暴和肆虐的灵能便被吹的干干净净,就连满山谷的尘埃也顺带着被清理了个干净。 世界清朗。 人们看到了那个黑衣少年依旧悬空立在那里,似乎与之前毫无不同,甚至那衣服上也不见半点尘埃。 两尊圣人的杀招,险些将整个幽冥谷葬下,可是却是伤不到这少年分毫。 如此一幕,见者无不惊骇,如坠云雾中一般。 是两尊圣人的太弱吗? 不。 是眼前的少年太强。 他们短暂的惊骇后,眼底浮现出的是惊慌和畏惧。 “好强。” “居然一点事没有。” “我眼花了吗?” 教主紧紧的拧着眉,惊呼道: “这怎么可能?” 南宫婉儿低垂着眉,一言不发,但是眼底的恍惚,却已经出卖了属于她的慌张与无措。 伪仙之力,全力一击,眼前的少年竟是毫发无损,这再一次颠覆了属于她的认知。 而她也意识到了,狂傲的少年,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江仙持剑,半眯着眼,嘴角上倾,面容之上竟是玩弄之态,嗤笑道: “机会,我给过你们了,路是你们自己选的,那就怪不得我了。” 说话间,剑在胸前划出一个半圈,而后高举于头顶。 一字一句朗声道: “君不见,吾有一剑天上来。” 话落,剑锋之上灵能瞬息爆发,如同井喷一般自剑身涌向剑尖,而后汇于一点。 蓬——地一声。 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柱涌向苍穹,洞彻了头顶那厚厚的胀气雾海。 而后。 便见天空之中,云起云聚,大地风急哀鸣,无尽的威压自天幕上落下,那阵凌冽的风竟是吹散了那终年不散的雾。 阳光史无前例的照在了这片一直藏在黑暗中的山谷,光明驱散黑暗。 人们懵然仰头,凝望天幕。 光对于他们来说是那么的刺眼,他们似乎听到了来自远古的钟鸣在耳边激荡。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气云在头顶的天空中形成了一个旋涡,疯狂的吞噬着周遭的一切,乃至空间。 南宫婉儿也好,教主也罢,自也不约而同的看向头顶,当凝视的那一刹那,他们嗅到了来自荒古纪元的气息。 看似光明,实则毁灭。 二人的表情越发的沉,他们能感受到,在面对这道气息的时候,心底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而且不止他们。 整个山谷中,夜幕的修士们都感觉到了。 很强烈,死亡似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可是他们却又无处可逃。 南宫婉儿失神低语,“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教主懵然道:“荒古的剑——” 一切发生的很快,瞬息之间而已,上一秒还是一团气旋,而下一秒,一柄剑已经自那气旋中心落下。 锋芒初露的那一刹那。 天似是被捅了一个窟窿—— 没错,那是一柄剑,一柄滔天巨剑,正朝幽冥谷落下,斩破天幕而来。 南宫婉儿眼中一惊,慌乱肆无忌惮的 蔓延,大喝一声。 “不好,挡住它。” 教主的中年男子没有任何迟疑,在烧一张金符,驱动圣人那十丈的法身一跃而起,直奔天际上的那柄滔天之剑而去。 “我来。” “给我碎。” 欲要以自己全力一拳轰碎惊天一剑。 可是。 事与愿违,他败局已定。 江仙冷笑一声。 “不自量力。” 而后剑突然加速,轰然落下,破空之声,如猛兽嘶吼,震天动地,南宫婉儿暗道不好,连忙出言阻拦。 “躲开。” 然,一切却已经来不及了,天之剑如约落下,圣人虚影竟是一个碰面,便寸寸崩裂。 开始是手,后来是头,最后轰然散开,无踪无痕,那教主更是被剑气瞬间笼罩,肆虐其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啊!不——” 滔天巨剑,彻底斩落,世界一片空白,天地崩裂,山河惧碎,肆虐的剑气喷涌,裹挟着无数的土石沙尘再次笼罩整个幽冥谷。 不。 是吞了整个幽冥谷。 “快,撤出山谷。” 南宫婉儿怒喝一声,可一切却已为时已晚,那些离得近看热闹的也好,还是那些修为低躲在远处的也罢。 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就被这一剑葬在了此间,这一剑太大,而这一剑也过于强大。 他们无力逃离。 还在发呆的时候就被弄死了。 或者,有的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天亮了,然后天上有一个旋涡,而后见一柄巨剑落下,随后两尊圣人法身嘭的一下碎了。 接着剑斩落谷中。 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们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 就没了。 来的出其不意,死的猝不及防。 江仙这一剑,正如他所讲,不是为了杀人而出,而是为了葬了整个幽冥谷而斩。 身处剑势中央的江仙,视若无睹,这些剑气对他并没有任何影响。 坐看整个山谷,在数息之间毁灭,他的面色依旧如常,没有一丝丝改变。 方才一剑,名曰开天。 与之前斩林天那一剑不同,那一剑叫疾风,是八荒剑诀中最快的一剑,而开天,则是威力最大,破坏力最强的一剑。 剑出,自天上而来,斩落之处,注定了寸草不生,也是江仙历来最喜欢的一剑。 不仅猛,而且视觉效果拉满。 试问,当那么一柄巨剑自天上落下的时候,换做是你,你慌不慌。 至少夜幕的人是不慌的。 因为他们已经死了,成了剑下亡魂。 江仙沉眸低语。 “便用此剑,送尔等往生吧。” 而如此一剑,自天穹落,可不止只是夜幕的人看到了,自也有那附近的苍生万物仰望此剑斩下,瞻仰此剑之威。 千鸟离林远遁长空,万兽哀鸣远走它乡。 而人则是痴痴的望着,一个个呆若木鸡,自道上一句。 “我操!” 第40章 圣女妥协。 某宗之地,峰巅之处,一圣者扬眉,眺望远方,目睹天空被捅了一个窟窿,见大地升起满山烟尘,低声自语。 “天之剑,何人斩出的剑,凡州来了仙人吗?” 山外一城,城头之上,一将军身披银甲,腰跨长剑,仰望长空,墨色的眉拧在一起,道: “夜幕的方向,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野之间,一老头骑驴过径,止步,抽一口悍烟吞云吐雾,道一句。 “这一剑,当真恐怖如斯。” 亦有临近幽冥谷的山里人,离得不远,见剑落,听声起,亦见风迎面而来,一个个慌张无措,惶惶而忧 但听孩童问。 “啊爷,那是什么剑,好大?” 老者答。 “那是仙人的剑。” 孩童不知惧,高声而呼。 “哇,原来山中真有仙人啊——” 那一日,不少人见凡州的天破了个洞,苍穹落下一柄滔天巨剑,斩落大地,山河惧碎。 虽然隔得远,大多数人并不知此剑斩的是何人何物何事,但是凡州的强者圣人们却很清楚。 凡州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剑客,能唤来那天上的剑。 至此乃至很久以后。 凡州也多了一个故事。 说是很久以前,那凡州的西边,曾经也出了一剑仙,一剑开了天。 ———— 幽冥谷中。 巨剑早已消散,烟尘渐渐落下,风却依旧凌冽,向东南西北吹去,随着那一剑落下,天清云淡,终年笼罩在那幽冥谷上的瘴气也被一剑荡的散开了。 阳光毫不吝啬的洒落在幽冥谷中。 只是此时的幽冥谷却已经不见了踪迹,那一条深百米的天然沟壑,今时已被夷为平地。 偌大的山谷里,早已没了之前的半分影子,而昔日那个神秘且强大的组织。 夜幕。 今日尽数被葬下,无一幸免。 山门也好,还是那一座座亭楼也罢,乃至那些夜幕的成员,至此,彻底的被留在了黑暗中。 就如同从未有过一般。 夜幕。 从诞生到现在,对于凡州来讲,一直都是极其神秘的存在,乃至于对大多数人来说,它本就不存在。 是那黑夜里的幽灵。 而现在,也倒是真的是如了世人所愿,夜幕真的不存在了,彻底的长眠。 而他们也真的成了这山间的无名鬼,倒是也算得偿所愿了。 乃至包括那位圣人教主也死在了其中,被斩天一剑的剑气,撕成了粉碎。 天地间。 只活下了一只生灵,那就是伪仙境的圣女,南宫婉儿。 此刻的南宫婉儿圣人法身被斩碎,丹田被剑气重创,肉身破防,肩头更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正汩汩向外流淌着炽热的鲜血。 她踉跄的站在废墟上,头发凌乱,黑衣破碎,那张精致的脸蛋上,早已风尘仆仆,狼狈不堪。 哪里还有之前刚入殿中的妩媚与妖娆,有的也只剩凌乱了,甚至还有些凄美,别样的凄美。 她看着眼前陌生却熟悉的世界,看着一整个山谷居然被一剑夷为平地,整个人瘫软了下来,捂着肩头,双膝跪倒在地,绝望而无助的低喃。 “没了,都没了。” 凡州。 是永恒大陆十州里,天地法则最弱的一个州,也正因为如此得名凡州,可是即便如此,在这片世界斩出这样威力的一剑,同样不输于仙道一境的强者全力一击。 至少圣人做不到,她也做不到。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明明只是一剑,明明他只是八境超凡。 即便他拥有仙品的剑,他也不可能这么强才对。 “不对,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哪里弄错了。” 南宫婉儿神神叨叨,自言自语,无助和绝望将她整个娇躯包裹,像是得了癫痫一般。 江仙不知何时,悄然无息的落在了南宫婉儿身前,当影子遮住她的那一刻,她本能抬头。 映入眼前的是一个少年,黑衣如墨,依旧不染纤尘,剑眉星目依旧俊采飞驰。 他还是那个他,英俊,挺拔,风轻云淡,不过手里剑却不在了。 是的。 打了一架,天崩地裂的一架,可是少年似乎置身事外一般。 可是明明他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这一刻。 南宫婉儿才意识到江仙有多强,而她有多蠢。 不,她不蠢,她只是倒霉,很倒霉—— 她仰着头,死死的盯着江仙,一字一句的问道:“为什么?” 江仙轻轻拧眉,淡淡道: “我给过你机会,这是你自己选的。” 南宫婉儿自嘲一笑。 “呵。” 染血的睫毛轻合轻开。 “让我死个明白,夜幕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如此咄咄逼人,不惜将我等灭宗。” 面对质问,江仙只觉得可笑,讥讽道: “呵呵,理由,杀人也需要理由吗?” “什么意思?” 江仙深呼吸,反问道:“你们夜幕杀人需要理由吗?” 南宫婉儿目光一晃,不知该如何作答。 江仙继续道:“我替你回答,夜幕杀人何须理由,天下人蝼蚁儿,死了也就死了对吗?” 南宫婉儿没有否认,选择持续沉默。 江仙见南宫婉儿沉默,自不介意,沉声继续道: “那我杀你们,又何须理由呢?因为你们在我眼中,亦是蝼蚁,我想踩便踩,不想踩便是你命好,懂。” 是啊,夜幕杀人何时需要过理由,或者说,活在这个世道,杀人需要何理由,只要够强,便可为所欲为,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区别只是在于,彼时是她杀别人,而今日,是别人杀她。 杀人者和被杀者的不同罢了,可是本质却是一样的,强者定义一切,生杀予夺无非三字。 我乐意。 南宫婉儿眼中浮现一抹自嘲,似是对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感到羞耻。 嘴角带着苦涩,低着眉梢,小声道: “便算你对。” 可是她不想死,修行到了圣人,只差一步便是仙,这么死了她不甘心,暗暗咬牙,随后抬眸望着江仙,眼神充满祈求. "饶我一命,我愿奉你为主,终身侍奉。” 江仙打量着眼前的姑娘,眼神充满审视。 南宫婉儿未曾有半秒迟疑,便一把扯下自己的黑衣,露出前胸的一片大好风光,像是想让江仙看得更清楚些。 自己除了修为,还有一具好身躯,柔声道: “我愿与你签订血咒,从今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包括我的身体。" 第41章 雨来 江仙漠然的望着南宫婉儿,面对那片花白,他并没有丝毫躁动,自是心如止水。 甚至眼底还闪过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厌恶。 轻轻压眉,眸如渡了一层灰般冷漠,沉声道:“我对你的烂肉不感兴趣,不过告诉我龙蛋如何孵化,我倒是可以考虑这次放了你。” 南宫婉儿咬着红唇,心中思绪复杂,她自问自己除了这一身的修为,最为得意的便是自己的这张脸蛋和这具躯体。 天下男子谁见了不垂涎三尺。 如今自己一副任君采颉的模样站在江仙面前,他却不为所动,甚至还被嫌弃。 自尊心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她不甘,却不敢语。 为了活,她可以出卖自己的肉体,甘愿为奴,又怎么会介意对方的侮辱呢? 她扬起头,装着恐惧的双眸凝望着江仙,试探道:“我如何能相信你?” 江仙平静道:“你有得选?” 南宫婉儿吞咽了一口唾沫,弱弱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发誓,会放了我,以你的剑道起誓。” 江仙摇头轻笑,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南宫婉儿的话,于他而言,多少有些可笑。 或者说,他很难想象这样的话居然能从一位伪仙境的口中说出。 誓言,承诺? 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居然还有人相信。 他想,也许人在要死的时候,都会变得愚昧吧。 可是又恰恰相反,江仙偏是一个信守承诺之人,为了一句承诺,她曾陪那姑娘守在那座城头千年。 为了一句承诺,他让仙城前的大地千年不褪色。 见江仙不语,南宫婉儿捂着肩头的伤口,神色有些焦急,连忙说道: “我只想活,只要你愿意发誓,我就把一切都告诉。” 江仙剑眉舒缓,点了点头,温声道: “好,我答应你。” “当真?”南宫婉儿眸中明亮,急促追问。 江仙举起右手,并指于脑袋右侧,沉身道: “我江仙,以剑的名义起誓,你只要告诉我黑龙蛋如何孵化,我这次便不杀你,若有虚言,便断我长生路,此生无缘仙境。” 话音一顿,江仙的语气变得更沉了些,眼底也泛起了一抹阴戾,补充道:“不过,下次再见,我必杀你。” 听闻江仙答应,并以剑道之名起誓,南宫婉儿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嘴角已经开始压不住的上扬。 只要能活,一切都不重要。 但是依旧强压着自己心底的情绪,近乎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踉跄的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就这般一丝不挂的站在江仙面前,“好,一言为定。” 江仙面无表情道:“说吧。” 南宫婉儿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江仙身侧,微微踮起脚尖,附耳在江仙耳边低语。 自是将黑龙蛋如何孵化,一五一十的尽数告知了江仙。 得知自己想要的江仙,并没有丝毫喜悦可言,反而那双剑眉越拧越深,眼眸也越来越沉。 到最面部肌肉竟是在不经意间抽动数下。 南宫婉儿说完,主动退了回去。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江仙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思绪,南宫婉儿的话,显然让他的情绪产生了波动。 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你说的都是真的,只有这一种办法?” 南宫婉儿点头,斩钉截铁的肯定道: “绝无虚言,至少我知道的,仅此一种。” “好。” 南宫婉儿小声试探道:“现在可以放了我了吗?” 江仙嗯了一声。 “嗯。” 随后缓缓转身,向前迈出一步。 南宫婉儿见此,如获大赦一般,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那颗悬着的心也彻底的落了下来。 然而。 下一秒,江仙的脚步却停了下来,而后转身,平静的看着她。 南宫婉儿怔了怔,有些茫然。 “怎么了?” 江仙嘴角上扬,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半眯眼笑道: “我们又见面了。” 南宫婉儿愣了愣,只觉得莫名其妙,可是下一秒却反应了过来,整个人如临大敌,瞳孔瞬间缩紧。 脑海更是一片空白,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沉浸在不可理喻中。 正要张口说些什么。 可是嘴巴还没来得及张开,便见一抹寒光晃过了眼前,亦起了一道风,扬起了那额前的几许碎发。 脖颈一凉,就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她赶忙用手死死的捂住雪白的脖颈,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惊慌与绝望,死死的盯着江仙,似是要将她吃了一般。 支吾了半天,可是吐出的却只有鲜血罢了。 江仙就这般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的面容从扭曲到更扭曲,看着她的血大口大口喷出,看着她那颈下雪白的双峰被染成了猪血肠的模样。 看着她绝望,生命一点点流逝,直到最后如那蔫了的野花,彻底的凋谢。 她也瘫软在了地上。 南宫婉儿望着天,绝望在耳边回响,无力和不甘在胸腔中激荡,她从未想过,少年居然这般无赖,又是那般的心狠手辣。 她不甘心。 世界却已经开始渐渐模糊,直到最后被黑暗吞噬。 当瞳孔涣散的那一刻,南宫婉儿死了。 江仙走到了南宫婉儿的尸体面前,缓缓蹲下身,平静如常的看着她,真就如看一头死在路边的野狗一样。 那张俊朗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波澜。 他不急不缓的将南宫婉儿手上的空间戒指取下,扯过她衣角那为数不多还未被血浸透的地方,将戒指上的血擦干。 放在眼前看了看,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 而后起身。 居高临下,俯视着那具尸体,不知出于何种原因。 他鬼使神差的从储物袋里找出了一块白布,随手往地上一扔。 那白色的布在风中摇摇晃晃,竟是不偏不倚,恰恰好将南宫婉儿给遮盖了起来。 自言自语道:“下辈子,活的体面一些吧。” 其实当南宫婉儿为了活,愿意出卖自己的身体的那一刻起,江仙就一定会杀她。 这么豁得出去的女人,最为可怕。 留下,必是祸患。 江仙踩着这片废墟,转身离去,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金色的符纸,只见他轻轻一晃,口中吐出二个字。 “雨来。” 便见金符燃起,化作一缕青烟没入苍穹,接着风起,尘扬,云涌,天暗。 而后大雨倾盆。 第42章 四十年春去秋来。 “呼呼!” “哗啦啦!” 风声翻海涛,大雨覆人间。 雨很大,风很急,吹尽了刺鼻的血腥,洗净了满地的血泥,夜幕被葬下,无声无息。 不曾立碑,恐亦无人祭拜。 满山的瘴气散尽,却又刮起了阴风,载着满山的无名孤魂。 江仙自杀戮中来,自雨幕中去,不曾染了半滴血,也未曾沾到一点雨。 取出一酒葫芦,一边走,一边饮,少年侠客,黑衣如墨,搅动波涛,不欺风雨。 至此。 夜幕之事告一段落,西行之事了,落霞之事也算彻底了了。 抚平了一桩意难平之事,却是又起了一桩意难平。 夜深些时。 江仙于山野燃起一堆篝火,小憩,身侧黑龙蛋沐浴在月光中,血色的纹落时暗时明。 砰砰的心跳持续不息。 蹲坐火堆旁,遥望天上月,江仙自有江仙的愁,又看向身侧黑龙蛋,喃喃自语。 “没曾想,你竟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前世。 夜虽名声在外,却并未行有违大道之事,世人叫她黑暗中的影子,可以撕裂光明。 可她的名声尚可,一人行于仙境之地流浪,自始至终并未行过重杀伐之事。 可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它的出生,却是夺取了无数人的生命。 就在今日,南宫婉儿告知江仙,若想黑龙出世,需取百万人之血滋养其十年,方可破壳而出。 百万人血。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夜幕被灭了似乎并不冤,无论是前世被夜抹了,还是这一世被自己抹了。 细细讲来。 竟是一件救济苍生的大善之事。 虽然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可是却也间接救下了百万生灵。 于天道人道,皆是正道。 当然。 夜幕数万生灵的命,对于江仙来讲,并不算什么,前世他可是葬下了天地众生的。 不过,代价就是[夜]此生恐无法诞生了。 江仙确实杀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妖,不止百万,也曾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葬下了整个苍生。 可是,那是前世。 不是今生。 再杀一百万,自然是轻而易举,然这一世的世界里还有叶轻灵。 因为她会在,所以此时的江仙热爱这个世界。 自不会杀百万生灵,让夜苏醒。 他想,便是她知道了,也不希望看到那样的自己吧。 高举酒葫芦,豪饮一口,却是早已空空,举着酒葫芦晃了半天也未曾在落下半滴来。 “嗯——这就没了。” 些许失落,将酒葫芦挂回腰间,手掌一晃,将黑龙蛋重新收回,封存于储物袋一角。 依靠着身后的树根半躺了下去,缓缓闭上了眼,感慨一声。 “睡吧,睡着了总比醒着要好。” 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也是对黑龙蛋里那个未曾出生的夜讲的。 ———— 后来,江仙又回到了落霞村的后山上,又过回了往日的生活,修行,修行,还是修行,偶尔站在山巅,俯视一眼落霞村,吹遍了四季的风。 春涤,夏荷,秋叶,冬雪。 落日与晚风,朝朝又暮暮,四季轮转,冬去秋来,雁飞走了,又飞回来了。 时间在走,年轮在转。 是那般匆匆。 江仙始终留在落霞村,做那山间无事人,人间永寿童。 他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世界很大,就像那浩瀚的海,而江仙只是一艘孤舟,不知又该飘向何处。 索性便留了下来。 享受着孤独带来的安逸。 直到有一天,那最后的一缕牵挂离去。 四十年春去秋来,两代人花谢花开。 时间不语,却道尽了沧海桑田,也写下了生离死别。 落霞村尚在。 只是那村里的人大多却是不在了,多了很多生面孔,他们葬下了江仙曾经太多的老友。 就连小草,也在那一个初冬的夜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记得那是冬,寒风瑟瑟,江仙时隔五十年,再次回到了那座小院,推开了昔日的门,见到了曾经的那个丫头。 只是彼时的丫头还是个孩子。 而今日却已经是垂垂老矣的老太婆,也只剩下了一口气。 当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四目相对间,小草哭了,泪自眼角哗啦啦的流下。 江仙坐在床头握着小草的手,正如小时候,他牵着小草的手一般,小草知道,她的那个哥哥,又回来了。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我一直都在。” “你还是那么年轻,一点都没有老,不像我都成老太婆了,是不是很丑啊。” “不丑,你永远是我最可爱的妹妹。” “哥哥,我可能得走了。” “我知道。” “我走后,你就是一个人了。” “没事,习惯了。” “哥哥,你答应我,要照顾好自己。” “好,答应你。” “哥,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最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 江仙淡然一笑,轻声道: “我也是。” 小草眯着那双如千山开刃的眼角,虚弱的道: “哥哥,你能在给我讲一次故事吗?” “好,想听什么故事?” “都可以,只要是哥哥讲的我都喜欢听。” “那就讲很久很久以前吧。” 小草点了点头。 江仙徐徐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 故事回荡在小小的屋中,话音依旧是那么的熟悉,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恍惚间。小草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是阳光明媚的清晨,那是风和日丽的正午,那是繁星璀璨的夜晚。 那时她还小,也没有这么老,跟在哥哥的身后,尽情的奔跑,跑啊跑啊跑..... 小草闭着眼,眉梢舒缓,嘴角上扬,是那般的慈祥,呼吸浅浅,越来越轻,直到后来再也听不到了动静。 小草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在那梦的尽头的,她又遇到了那个大哥哥。 江仙眼眶微红,鼻尖微酸,一股别样的思绪涌上心头。 生离死别。 淡了。 可是依旧会痛。 他疼了。 故事讲完了,小草睡着了,烛火熄灭了,窗外寒风呼啸,竟是下起了一场飞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 恰逢有那么一片,顺着缝隙飘进了屋中,又恰巧落到了江仙的面前。 伸手接住。 有那么一丝冰凉,就如此刻的心房。 扭头望向窗外,眉锁千秋,目色沉沉。 “谁言天公不好客,漫天风雪送一人。” 第43章 去流浪。 那一夜,下雪了。 那一夜后,院外的小山坡上又多一个小土堆,小土推上立着一块石碑。 上刻三字。 江小草。 是的,小草有了姓,跟了江仙姓了江,不止是她,还有那一对儿女,还有四位孙辈都姓了江。 小草下葬的那一日,江仙来了。 却是被当成了一个外乡人。 而他只是苦涩一笑,道一句路过,与他们有缘,仅此而已,而小草的家人自是没有人怀疑。 听老一辈的讲,他们江家只有一个亲人,一个很早以前就外出的大伯。 江人山。 未曾听闻有少年。 葬下小草后,江仙又回到了山上,时而眺望远方,时而发呆,这个冬天的风很冷。 雪也很大。 他在等,等春风起,绿了千山。 时间一晃。 凛冬逝,春来,江仙等到了那阵风,风吹路了山涧溪岸,绿意盎然,江仙站在山巅,沐着风,淋了一场细细的春雨。 眺望山间朦胧景,江仙低语。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该走了。” 四月。 应是深春。 江仙来到了小草的坟前,取出了一根糖葫芦,插在了坟前的空地上,孤独的站着。 新泥之上长出了绿草,预示着新生。 更有一朵不知名的花开的灿烂,它就长在那坟头,立在春风中,朝着江仙的方向,晃啊晃啊。 恍惚间,江仙似乎又看到了昔日的那张笑脸对着自己招手。 江仙来的时候,她还很小,眯着眼睛对着江仙甜甜的笑。 江仙在的时候,她慢慢长大了,跟在江仙的身后欢快的笑。 江仙再回来的时候,她已暮年,苍老的脸庞对着江仙慈祥的笑。 现在,江仙要走了,她的土堆上长满了草,开了一朵花,当看向它时,你看那花儿还是在对江仙笑。 少年轻叹,转身回望小院,那两棵桃树亦开的灿烂,正如他来时一般,风一吹,簌簌洒了一地。 恰巧有那么几片,就越过了小溪,越过了小坡,偏偏就晃在了江仙的眼前,落在了他的肩头,发上。 江仙收回目光,转过了身,迈着步子向山下行。 “走了。” 四月的山间,野桃花都开了,走在路上随处可见落英缤纷,似是在送别江仙一般—— 踩着这场桃花雨,江仙离开了落霞村,与往常一样,走的还是那条古道,可是又与往常不一样。 以前去了回。 而这次去了就不回了。 以前出门叫远行,而这一次,应是流浪,去人间流浪。 取出一壶酒,满饮一口,单手一晃,收了酒,又取出一根玉笛,放于唇前,一边走,一边奏起一曲天籁。 听山谷空有回响,悠久绵长,山间的风与其和鸣,风中的花与叶与其共舞,似有百灵鸟在轻唱。 唱的是。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许多年后。 桃花依旧会在春天开,凡州依旧是那个凡州。 说是北方有位仙,一剑斩了圣,西边有位神,一剑开了天。 故事依旧在人间流传。 江仙却在山里,为人间添了一尊圣,是的江仙一剑化风雨,步入了圣境。 百年岁月。 隐居深山,却也时闻山外事,听闻那北边,天剑宗也诞生了一位圣人,而后就被人灭了,据说挺惨的。 重活一世,命运似乎并没有因为江仙而偏袒了这个宗门,轨迹依旧。 江仙听闻,一笑置之。 天有天的道,人有人的运,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自也听了那山下纷争起,那一国又被灭了,那一城又被屠了,那个宰相又造反了。 修真界的人在争。 而人间的人在抢。 简单概括,便是一个乱字可言。 不过。 与君无寡,独善其身,江仙自做他那山间无事人。 前世。 江仙用了五百年,自三境破圣境,最后成了仙,这一世用了一百六十年,自超凡破了圣。 很慢。 可江仙却不急。 修行一途,讲究的是循序渐进,厚积薄发,快不如稳。 就像走路,跑的快是没用的,走的远才是王道。 而长生路则更简单。 只需要活着。 江仙之所以不急,是因为他还有时间,大道之争,争的是一朝一夕,而江仙却懒得争。 他自有他的打算。 比起破境成仙,他现在更想悟出十大远古禁咒里的第二道禁术,而这个过程,没有捷径。 只能源源不断的将天地间的灵气据为己有,而后在通过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注入到创世书·苍生卷中。 这一条路。 而且,需要的灵能很庞大,但是其威力同样很大,天地同悲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一咒可葬天地一界众生。 想来第二咒自是差不到哪里去。 永恒这片地界,是远古的创世神创造的世界,所以存在很多法则,天地间的法则。 法则无形,却时刻限制着每一个人,他就像是那市井里的捕快,维持着天地间的秩序。 如凡州。 便不可有仙。 当你境界到达圣人巅峰,伪仙之境时,你的修为将会停滞不前,此时便需往上州之地。 方才可引下仙劫。 渡过雷劫,方可证道成仙。 而凡州因为天地法则的制衡,雷劫不可落,故此才有凡州无仙的说辞。 江仙之所以不急,更主要的是,他若是去上州,就需要确保自己能活,上州的老家伙可不少。 仙境四境的都有。 现在的自己便是破了仙境一境,对上仙之四境,怕也唯有一招天地同悲可同归于尽。 所以。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江仙需要一个杀招,无敌且可控的,而这苍生册第二页的第二禁咒便是江仙的倚仗。 他也只能寄托希望于此。 若是不行便第三禁,总归现在的上州还没有她。 他去不去都行。 宁可人间称王,举世无敌,不上仙界当狗,任人宰割,反正江仙是这么想的。 常言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而江仙杀孽太重。 容易遭遇祸端。 不可不防,至少此时凡州,无仙,自己便是无敌的存在。 见日稍落,渐渐羞红了天,江仙收工,长舒一口浊气。 “呼——快了。” 神色一怔,舒缓的眉梢轻轻一拧,侧耳一听,江仙本能看向身侧,嘟囔了一句。 “何处来的啼哭声?” 第44章 哪来的小孩 江仙起身,遥望山下那条江,在落日黄昏中,江面波光粼粼,别是一番风景。 他听的真切,那啼哭声便是从那江岸传来。 此江名曰荒江, 水流湍急不在于面而在于下,看似平静毫无波澜的江面,连风都泛不起涟漪来。 但是江面之下却是多有暗流。 任是小舟大船过其上,无有不沉,故此江之上,江仙百年不见孤舟一片,而他所处的这个江断。 两岸山势险峻,猛兽毒虫横行。 说是人烟稀薄不合适,当是了无人烟,僻静荒凉更为恰当,也正是因为此,江仙才会选了此地待了百年。 求的就是一个静字。 可偏是如此,又何来的婴儿啼哭呢?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是那婴儿啼的太过惨了些,又或者是一个人待的太久了些。 或许也只是因为好奇。 江仙竟是鬼使神差的寻着那声音的方向而去,踏空一步,便到了江岸,见岸边有一精致的竹篮。 其声便是自那竹篮之中传来。 江仙看了一眼,眉头一皱,“竟真是孩童?” 原本以为只是山间精怪学了那婴啼,在这江边作妖罢了,不成想竟是真有一孩子。 江仙踏水,如履平地,缓缓靠近,俯身看去,竹篮中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哭的满脸泪花,嚎的那叫一个凶。 但见江仙俯身,其躯挡住日的余晖,小家伙竟是莫名其妙的安静了下来,睁着那一双如黑宝石的大眼睛盯着江仙看。 咕噜噜的转,泪花也跟着转。 江仙不由轻轻拧眉。 小家伙举起双臂晃啊晃啊晃,也不哭了,就在那里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江仙摇头。 “我听不懂。” “咿呀咿呀!!” “真听不懂。” “咿呀咿呀——” 江仙皱着脸,俯下身子,用手握起了竹篮的把手,轻轻一用力,却是没有提起来。 些许狐疑。 神识一动,目色不由一沉,方才自己被小家伙吸引,竟是没注意看,这水下还有一个东西。 一个人。 用一只手托举着竹篮,将其推到了岸边。 这是一个女子,皮肤已发白臃肿,早就没了气息,可是手却还死死的抓着篮子。 江仙想,这应是这孩子的母亲吧。 叹了一口气,眼中浮现一抹惋惜,自言自语道: “女子本柔,为母则刚啊。” 盯着竹篮里的小家伙,那双眼眸在这晚霞中,如山间的清泉一般,清澈见底。 江仙淡淡再道:“也算有缘,便替你给他寻个好人家。” 话音落下。 那水下的尸体竟是鬼使神差的松开了手,整个尸体也悬了起来,顺着一江春水,漂入深处,而后被那水下的暗流瞬间吞噬。 无影无痕。 江仙手中轻轻用力,便将那竹篮拎了起来,放在眼前瞅了瞅,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饿了。” “带你找吃的。” “咿呀咿呀。” 江仙在山林间,寻了一头母虎,与它借了些许母乳,喂饱了这个小小的家伙。 起了一笼火,暖了半座山,小家伙梦呓咿咿呀呀,在火堆旁便就睡了过去。 江仙坐在火堆旁。 饮了半口酒,指尖一勾,那襁褓里一角一封信便自动飞了出来,泛着枯黄,应是沾了水露。 风像是一只灵巧的手,自动拆开了信封,又打开了信纸,恭敬的送到了江仙的手中。 粗略一扫。 江仙目光落向一旁的婴儿,眉宇间闪过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悲悯。 从某种程度上说。 眼前的婴儿与自己前世的遭遇很像,都是无端的被卷入了一场纷争之中。 细究的话,他比自己还要惨一些。 因为他刚一出生,就遭遇了这场争端。 而且没得选。 似乎必须死。 至少他活着,有的人睡不着。 江仙收回目光,提着酒葫芦又喝了一口,随手就将那张信纸扔进了火堆中。 只见信纸遇到那火。 蓬!地一下就烧着了。 火焰高高蹿起了一下,然后便化作灰烬,烧了个干干净净。 凝望着那炙热的火焰,江仙自言自语。 “命轻如蚁,却偏偏生在了龙穴,沾了龙气,反倒成了悲剧啊。” 不过,既然相遇便是缘分,而这劫自有他了。 出于同情,也出于人性,即便他似乎早已没了这东西。 可是谁在乎呢? 至少这一刻的江仙,想试一试能不能替这孩子改一改命格,既然享不了富贵命。 那就做个寻常的人好了。 天明。 江仙御空行,离开了这片他待了百年的山林,下了山,走进了世俗人间,用一根棍子,将那婴儿挑在肩头。 踏过了一个一个村庄,寻过了一个一个小镇。 最终在一个镇子里,遇到了一户人家,掐指一算,推演一番。 江仙眯着眼,勾起一抹笑意。 “五行相生,命格相和,倒也合适,就这里吧。” 趁着夜深。 江仙入了院中,来到门前,将襁褓中的婴儿放下,俯下身拨开襁褓一角,小家伙不曾睡。 与往日一般。 不哭不闹,黑黝黝的眼睛,盯着黑夜中的少年,肉嘟嘟的小手握住了江仙的一指。 咿咿呀呀,说着江仙也不曾涉及的乳语。 江仙也不管这小孩能否听懂,轻声道:“你就待在这里吧,做个寻常人,安稳过此生。” 说罢扒开了婴儿的手指,站起身来。 叩响了木门。 “咚咚咚!” “谁啊!”里屋传来一妇人之声,而后便是脚步声轻响,江仙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婴儿。 眉间闪过一丝苦涩。 退了半步,消失在了夜色中。 可能是察觉到了江仙离开,又或者只是单纯的饿了,那往日乖巧的小家伙,哇的一声便就哭了出来。 “哇哇哇哇!!” 木门顺势打开,烛火自内向外洒落,照在了襁褓之上,见一妇人,微胖,生的面善,四十来岁的模样。 初见此婴,一怔,而后匆匆走出,将其抱起,四下张望。 不见一人。 却闻一老汉之声,悠悠喊来。 “老婆子,谁家娃子哭哦?” 妇人喜于眉梢,瘸着半条腿,又匆匆进了屋中,细听稀稀疏疏,对话声,伴着婴儿啼哭充斥屋内。 “老头子,你快看,我捡了什么。” “嗯,哪里捡的?” “就门口,你看长得乖嘞,还是个小子呢。” “这么水嫩的男娃怎么舍得扔?” “我怎么知道,不哭,不哭。” “可能是老天爷可怜我们,给我们送娃来了,老婆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刚好,我们养了算了。” “好啊,好啊,咱们养,你看哭的多大声,长大了一定是个壮小伙。” “给他起个名字吧。” “.......” 屋顶,江仙仰望明月,听着屋子里的啼哭声,和一对农妇的喜悦声,心情很复杂。 欣喜于孩子有了归宿,不舍与朝夕相处的后的分别。 深吸一口气,舒缓眉梢,淡淡说了一句。 “山水不错。” 第45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小镇叫什么不重要。 镇里的人只知道,小镇东边的那户卖茶的老夫妇家多了个孩童。 是个男娃。 生的白嫩,叫大壮,哭的那叫一个响亮。 而他家小镇外的茶摊上,也多了一位常客,那是一个少年,一个健壮的后生,个子很高。 穿着一身黑衣,生的俊朗。 每每清晨方才出摊,少年便会到来,点上一壶茶,往桌上一坐,一坐便是一日。 黄昏时方才离去。 而且出手阔绰,从不欠账。 对于黑衣少年,这对夫妇自是礼遇有加,自然也好奇的紧。 而且最为奇怪的是,每当少年往茶摊上一坐时。 自己的娃便就不哭了,一整日都不哭了,可是当黄昏少年离去时,这娃便又会嚎啕大哭。 小孩,从不讲道理。 就是这么神奇,这一度让这一对卖茶的老夫妇困惑不已,总觉得少年与自己孩子有缘,应是贵人。 因此对于黑衣少年,更加的客气了些。 加水勤了些,偶尔还会奉上一些自家做的小点心。 只是少年生性蓦然,似乎并不喜与人交流。 高冷的紧。 这一日,清晨。 第一缕阳光刚刚落下,小小的茶摊便忙碌了起来,老汉忙着烧水煮茶,劈柴打水,支起了摊子。 而那瘸腿的妇人则是背着大壮,一边擦着桌椅,一边晃着背,哄着那哇哇叫的娃。 “大壮乖,不哭咯,不哭咯。” 可是孩子似乎并不买账,扯着嗓子的嚎。 “哇哇哇!” 而老妇女似也习以为常,依旧在忙碌,只是视线有意无意的看向村东头的方向。 直到风起。 那抹黑衣出现在眼中,方才露出一抹窃喜之色。 江仙踏着风,不急不缓的走到茶摊前,依旧坐在往日的位置上。 这里是桑树冠最密的地方。 很少能晒到太阳。 夏天坐在此地,喝一碗凉茶,自是说不出的惬意。 江仙坐下并未说话,妇人身后的大壮莫名其妙的就不哭了,消停了下来,匆匆来到江仙身侧,笑呵呵道: “您来了。” “嗯。” “今个还是老样子?” 江仙亦点头。 “嗯。” 妇人对着自家的汉子喊道:“老头子,还是老样子。” “老咧,这就来。” 汉子泡茶的时候,妇人与江仙主动闲聊两句,乐呵呵道:“说来也怪,您一来,俺家大壮就不哭了,每次都这样,跟你有缘的紧嘞。” 说着还不忘了侧了侧身,将背后的娃的脑袋露了出来。 熟悉的话江仙自然不是第一次听了。 微微抬眉。 与那孩童四目相对,小小男娃大大的眼,张着小小的嘴巴,舞动着肉嘟嘟的手。 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江仙还是听不懂,却是浅浅一笑,给了孩子一抹独属的温柔。 些许时候。 老汉上了茶,顺带摆弄了一盘瓜子,同样乐呵呵道: “小江兄弟,您的茶,这瓜子,不收您钱。” 江仙轻拧眉。 并未拒绝,道了一句。 “谢谢。” 清晨客薄,自是没有生意,准备工作完毕,妇人在逗娃,眼神和面容喜欢的紧,时而将其高高举起,时而用头顶一顶小家伙的肚子。 每每此时,小家伙都会咯咯咯笑个不停。 看得出来,妇人是真喜欢这孩子,把他当成自己亲生的在养。 江仙品茶,余光千遍其上,自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 母慈子孝,温馨祥和。 他在想。 这一世也要和她生一个娃,也过一过这寻常山野人家的日子。 如何讲呢?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 人间烟火气,不仅可抚凡人心,亦可抚仙人愁。 “挺好。” 老汉结束了自己的忙碌,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江仙的身侧,用那洗的发白的毛巾擦着自己的手,也望着自家老婆子和孩子的方向,莫名的说道: “壮壮这孩子啊,是捡来的。” 江仙微微挑眉,“嗯?”了一声。 他自然知道孩子是他们捡来的,只是不懂老汉干嘛要跟自己说这个? 老汉憨厚的笑道,操着一口浓浓的乡音。 “我老伴年轻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后来腿就瘸了,郎中说什么我也不懂,总之就是落下了个残疾,也不能生了。” “她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天天求神拜佛,这附近的神啊佛啊我们都拜遍了,你说好巧不巧,这上天还真给送来了,你看她多高兴啊,以前可见不到她笑啊。” 江仙提杯抿了一口茶,轻声道: “恭喜。” “哈哈哈,谢谢,谢谢。”老汉打着哈哈,笑得更憨厚了些,说道: “不过这孩子,跟你也有缘啊。” 江仙今日可能心情不错,难得的来了兴趣,便与老汉拉起了家常,多聊了两句,笑问: “哦,怎么讲?” 老汉坐了下来,神采奕奕道:“你看啊,这孩子来的第二日,你也来了,而且这娃子爱哭,谁都哄不好,就你来了,他就不哭了,您说怪不怪.......” 又是同样的说辞,与妇人的一样。 江仙自是安静的听着,半眯着眼,说来也怪,这小家伙还真是见了自己就不哭了。 非说个道理出来,江仙还真说不出来。 这也是为何他选择留在小镇里的原因。 修行。 何时皆可修,在哪里也可修,呆小镇里也是一样的,最主要的是他也想看着这小孩,长大一点。 仅此而已。 妇人和老汉也不傻。 如此巧合他们也有一些猜测,再加上江仙太过神秘,其中一定有关联,可是他们却不在意。 总之江仙没有恶意就好,孩子与他到底有没有关系,谁在乎呢? 故此皆心照不宣,默认了这是缘分。 江仙也如此。 “老板,一碗茶!” “好咧!”老汉招呼起身,对着江仙道:“我去忙了,有需要您就喊。” 江仙轻轻点头。 “好。” 正午不比清晨,小镇忙忙碌碌,行人来来往往,喝茶的客人来了走,走了来。 尚可。 江仙枯坐,闭目养神。 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落下,洒在了江仙的脸上,风起的时候,叶子动了,光点也跟着动了。 错落成了斑驳。 江仙总是会时不时的倾起嘴角,低语一句。 “偷得浮生半日闲,人间有味是清欢——” 第46章 时光匆匆。 光阴如水,岁月如梭。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忽然而已。 东门的槐树下,茶馆依旧,襁褓的娃儿却从背上,到了地上,满镇子乱窜。 一岁时,爬来爬去,牙牙学语,学会了人话。 二岁时,走来走去,步履蹒跚,学会了闹腾。 三岁时,跑来跑去,横冲直撞,学会的烦人。 四岁时,蹿来蹿去,上房揭瓦,学会了惹事。 五岁的时候,一言不和,就是干架,多输少赢,嚣张的可怕。 大壮在这对夫妇的呵护下慢慢长大,一切似乎都在变,至少大壮变了,那对夫妇也变了。 就连茶摊的生意近几年也好了很多。 唯有那少年,一成不变。 依旧准时准点来到茶摊前,喝茶,一喝便是一天。 小镇里渐渐的也都认识了他。 可是却没人知道他是干嘛的。 因为少年每日都在喝茶,发呆。 从不干活,也不做事,却又有花不完的钱一般。 有人猜测。 这是哪家的公子跑到了这里,偷闲。 也有人讲,这是哪位富商厌倦了喧嚣,来小镇养神。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可是对于他的了解仅限于揣测和猜想,至于其他一无所知,甚至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只知道他姓江。 大家管他叫小江,他不喜与人讲话,总是一副很高冷的样子。 长得很帅,镇子里的姑娘都喜欢。 连那风月坊的花魁也对他青睐有加。 可是说了,他很高冷,与他说话,大多当听不到,无视不理会,姑娘们自也是碰了满鼻子的灰。 不近人情,却是也又无人敢惹一惹他。 久而久之。 他便成了一怪人,至少在镇子人眼里,他是一个奇怪的人,遇到大敌都会敬而远之。 可是偏偏这样一个人。 却是对这家茶摊青睐有加,酷爱喝茶,而且与那茶摊家的壮儿子,关系甚好。 总是能聊上两句。 大壮自小便看着这位黑衣少年长大,一岁时讲的第一句话,就是江叔,会走路时,就拽着他的衣角不放。 三岁时就绕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 一口一个小江叔,叫的比爹娘还要亲切些。 正如这对夫妇常常与村里人讲的一样,小江和大壮有缘分嘞,关系好很正常。 而江仙也会时常教大壮一些道理。 让他学着做一个体面的人。 大壮对于江仙自也是特别的好的,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江仙,有什么好玩的事也会与江仙分享。 总体来讲。 大壮这孩子是懂事的,孝顺父母,小小年纪便会帮父母分担茶摊上的琐碎,有礼貌,讲道理,待人和善———— 虽然经常打架不假。 可是江仙清楚,他打架是为了什么? 无外乎那些同镇的小孩嘲笑他有个瘸腿的妈妈。 以及他是捡来的罢了。 每每这个时候。 大壮便会奋起反抗,一个打两个,或者一打一群。 输是常态,却决不妥协。 而对此。 江仙并不过问,人总是要学会自己去解决自己的事情。 小孩子也一样。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至少大壮敢于反抗这一点,他江仙是欣赏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于江仙而言,平平淡淡并无波澜。 一日正午,江仙亦要了一壶茶,躺在摇椅上乘凉,大壮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脸上还有伤。 蹲到了江仙旁边,拿着一根枯木枝条捅咕着地面。 其阿娘见自家的孩子又受了伤,满眼心疼,欲要上前询问,却是被一旁的阿爹拽住了。 摇头示意,不知二人讲了什么。 总之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习以为常了。 打架之事,常有发生,磕磕碰碰难免的事。 江仙亦如是,依旧闭目养神,却是淡淡问道: “又打仗了?” 大壮低着头。 “嗯。” 江仙嘴角轻轻扬起,又问了一句。 “输了还是赢了?” 大壮吸溜了一下鼻子,“一半一半。” “哦…怎么个一半一半法?” 大壮扬起头,很大声道:“他们五个,我一个,气势上我没输。” 江仙笑笑。 “那就还是打输了。” 大壮没有否认,嘟囔了一句。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啥跟他们干?” 江仙风轻云淡道:“不想。” “为啥?”大壮追问。 江仙轻声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大壮努了努嘴,眼里很是不甘心,往江仙旁边凑了凑。 “江叔。” “嗯。” “你能教我功夫吗?” “不会。” “那你会啥?” “读书。” “读书?” “对,读书,你要是想,我倒是可以教你识字。” 大壮切了一声,鄙夷道:“切,读书有什么用,你看镇北李秀才,读书都读傻了,指不定哪天留给自己饿死了,书呆子书呆子,我可不想当呆子。” 江仙侧过脑袋,缓缓睁眼,凝望着大壮,意味深长道:“粗增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谁与你讲的,读书无用了?” 大壮抓耳挠腮,活脱脱像极了一只顽劣的野猴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小手一摊,稚声道: “你看,读完书说话都不会好好说了,我都听不懂你说的。” 江仙倒是也极有耐心,温声问道: “你只需要告诉我,读书这件事,你想还是不想?” 大壮想都没想,摇头肯定道:“不想。” 江仙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望着头顶那遮天的树冠,轻声叹道: “不想便不想吧,道理都在书中,做人却在脚下。” 大壮懵懂不知。 他这个江叔有些时候总是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他自是也习惯了,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我去帮忙了。” 说完屁颠屁颠的向茶摊跑去。 “阿娘,我来帮你。” “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没有,不小心摔了一跤。” “切,骗鬼呢,就知道糊弄你阿娘。” “真的....” 江仙半眯着眼,取过杯子饮了一口茶。 “想习武吗?” —————— 凡州。 九州帝国。 摘星宫。 今夜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当代摘星宫主起了一卦,卦中显示,帝星复位,龙潜于渊。 大凶之兆。 深夜进宫面见当今圣上。 九州国主半躺在龙榻之上,沉声问: “许卿,大半夜的,何事如此匆忙?” 摘星宫主半徐老者五体而拜,急促道: “回陛下,老臣近日来夜观天象,见星辰错位,故于今夜起了一卦,见大凶之兆。” 国主慵懒随意的问道: “嗯...何凶?” 摘星宫中思虑再三,鼓足勇气道: “帝星归位,国将不国,陛下皇位,恐危矣。” 啪地一声,龙威震怒,便听暴喝如雷。 “放肆!” 第47章 树遇静而风不止 明亮的养心殿中,陡然起了一阵穿堂的风,舞动得金纱红帐哗哗作响。 烛红于此间摇曳,玉风铃叮叮当当。 龙颜震怒,自有山河惧碎之威,气氛变得肃穆且压抑,一股无形的杀气伴着龙威肆意泛滥。 摘星宫主浑身一颤,尽管心中早有准备,可是此时此刻,额间还是溢出了汗水。 脊背处更是嗖嗖冒着寒气。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人皇一怒,便当是伏尸百万。 更何况还是眼前这位。 九州帝国历来最狠辣的君王。 朝歌。 它只是喝了一声,他便似看到了一尊巨人,在人间兴风作浪。 九州之人皆知。 他们这位国主,有两大爱好。 一好美色,尤其是那有夫之妇。 二好杀人,未登基前掌军,攻城掠地喜屠城,筑京观。 夺位之时,杀尽朝氏除了自己这一脉的所有皇室,连他那太上皇的亲生父亲也未能幸免。 登基之后,更是动不动就满门抄场,人头滚落,血数月不散。 短短六年。 凡九州之人,提及当今君王无不谈之色变,幼童不敢哭,妇人不敢泣,汉子不敢语。 凡君怒。 那便是要死人的。 赶忙叩首,“陛下息怒。” 金帐之后,龙榻之上,朝歌坐起身来,一手压膝,一手指向堂中的摘星宫主,眼底杀机毕露,冷声质问。 “讲。” “何来凶兆,何人窥伺龙位。” “说不清,朕便抹了摘星宫。” 摘星宫主只感觉头皮发麻,吞咽了一口唾沫,强压心中悸动,赶忙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回陛下的话,老臣所言绝非空穴来风,当年那孩子,没死 ,还活着。” “活着?” “是的,陛下。” 朝歌听闻,放下了手,也收起了怒,那阵风也于此刻息落了下来,火烛不晃了,风铃不响了,纱帐不舞了。 一切似以风平浪静。 朝歌缓缓起身,负手于身后,沉着眸来回踱步,那孩子是谁,他心里清楚。 当初覆灭前皇满门,唯有一新生婴儿与其母不见尸首。 本以为只是烧成了灰烬,不曾想还活着,沉声问道: “一黄口小儿,岂能危我社稷?” 摘星宫主严谨答: “此子龙气加身,恐得了大机缘,改了命格,点亮了那帝星。” 朝歌沉默些许时,重新坐回龙榻之上。 “起来讲话。” “谢陛下。” 摘星宫中小心翼翼站起身来,恭敬立在一旁。 朝歌再问: “可能寻到踪迹?” 摘星宫中答: “需要耗些时间。” 朝歌淡淡道: “多久?” 摘星宫主想了想,拱手作揖道: “给老臣一月,定能寻到大致方位。” 朝歌取过白玉殇,将琼浆玉液一饮而净,放下玉杯,凝望摘星宫主,用不可置否的语气冷冷道: “十五日,办不到,摘星宫主便换个人当。” 摘星宫主面露难色,额头青筋裸露,不受控制的跳动,却不敢道半句不是。 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陛下要活的,还是死的。” 朝歌正襟危坐,冷笑道:“你自己看着办。” 言外之意,死的。 摘星宫主心领神会,恭敬一拜,唱喏道:“老臣明白。” 朝歌摆手示意。 “朕乏了,下去吧。” “诺!” 摘星宫主恭恭敬敬退出养心殿。 朝歌手中用力,玉殇啪的一声,应声而碎,五指揉搓。 那坚硬的玉碎竟是化作无数齑粉洒落龙榻之下。 朝歌死死的盯着手中玉杯粉末,嘴角上扬,眼底拂过一丝阴戾,宛若渡了一层灰似的。 “帝王之气?呵....斩的便是龙,都得死。” 摘星空主走出大殿,迎面的风拂来,吹散了浑身上下的阴霾,有那么一丝清爽。 他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如获大赦一般,仰望星空,低声自语。 “圣贤不欺吾,伴君如伴虎啊---” 而且还是一头恶虎。 讲了,凭遭无妄之灾,牵扯其中,稍有差池,他便是人头落地的命。 若是算出来不讲,真让那先帝之子存于人世,有朝一日被君知晓,亦是一个死。 而且不止他死,整个摘星宫恐将无一幸免。 所以说与不说都是麻烦。 可身在其位,不可不谋其事,他没得选,从他选择踏上朝歌这条船开始,就注定了无法独善其身。 君子不立围墙之下。 奈何世间处处皆危墙。 “害——” 叹了一声气,中年的宫主出了宫,回到了摘星宫,召集人手,起了一阵,盗取天机一许,定位龙气所在。 应是在那东边。 .......... 小镇里。 日子一如往常,不急不缓,一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有些萧瑟。 不时见槐落叶。 飘飘洒洒,纵是沾了水气,风起亦会追寻而去,时有那么几片自会落在桌上,也会恰巧落在杯中。 也许,它也想偷偷喝一口这晚秋的浓茶。 大壮还是没有读书,江仙自也没有教他习武,至于缘由,他也说不清楚,若是非要问。 那便是大壮年纪太小。 根骨没有长全,灵根未曾长开。 在浩然。 仙凡不论,需六岁方才可行修行之道。 这是上苍定下的定数。 不过。 即便灵根未开,江仙却也清楚,大壮可习武,亦可修那长生术。 可是,大壮虽有修仙骨,命格却是太薄了些,平平淡淡一生,自不会有大起之时,亦不会有大落一刻。 可是若是修了仙,习了武。 那可就不一定了,他的命格恐怕支撑不了他身上背负的因与果,必将多劫数。 常言道。 命有八尺,不求一丈,就是这个道理。 故此不教。 可是不教真就会一帆风顺吗? 也未必。 天刚晴,晚秋的天还是有些阴沉,惊起一阵秋风,槐树哗哗作响。 此风来的古怪,带来的不止是寒气。 本在闭目养神的江仙,耳廓轻动,缓缓睁开了眼,凝望杯中落叶,其上茶水晃动,荡起一圈圈涟漪。 江仙仰头,抬眸,看那风惊树,叶追风,眉头轻皱,喃喃自语。 “树欲静而风不止....” 而与此同时。 镇外数里地,以听马蹄声声,见山野旌旗遮天蔽日而来,扬起尘土千万。 “驾!” “驾!!” 第48章 无妄之灾 山雨方歇却风满楼,天空似有一朵云正朝小镇压来。 非黑,应是红色。 江仙不顾杯中茶水落了一片槐叶,自顾自饮尽,唤了一句。 “壮。” 大壮听闻,从茶摊内小跑而来,站到了江仙身前,瞪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问道: “咋啦,江叔。” 江仙抬眼,见大壮脸颊上沾着一抹锅黑,本能抬手,用拇指轻轻将其擦尽,轻声道:“跟你父母说,今日收摊,不卖了。” 大壮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歪着脑袋不解道: “为啥?” 江仙视线挪开徐徐看向镇外,意味深长的说道: “小镇今日不太平,恐起大风。” 大壮不懂,清澈的眸子里透着愚蠢,故此不语,痴痴看着镇外,只觉得风有何可怕的呢? 就是下暴雨也不怕啊。 “去吧。”江仙出言催促。 大壮抓了抓那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点头应下。 ‘哦!’ 虽然不知道,江叔所言为何,可是他能感觉到,江叔不像在开玩笑,而且对于这位少年,他本就信任。 也愿意听他的。 小跑离去,来到其父其母身前,一番比划交流,期间其母其父自是将目光不时投向江仙。 常人自是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但见他们开始熄火收摊,壮父也不忘为江仙续了一壶热水,却不敢多问,告别之后,匆匆离去。 一步三回头,不时望江仙。 也就在他们刚动身的时候,小镇东门口,跑进一小厮,火急火燎气喘吁吁,一边奔跑一边失声大喊。 “血衣军来了,大家快跑的!!” “血衣军来了,都快跑啊——” 小镇街头,凡听此言者,无不驻足观之,神色多有骇然不解,迷茫和彷徨。 一个个如坠云雾,不明所以。 一壮汉拦住小厮去路,质问道: “血衣军,你说的是哪个血衣军?” 惊魂未定的小厮结巴的说道: “还...还能是哪个,当今陛下的血衣军啊。” 得到确定,那八尺的大汉竟是浑身一颤,被吓的连退了数步,险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整个人如同见鬼了一般,神神叨叨,自言自语道: “血衣过境,寸草不生,血衣出征,不死不休,血衣军怎么来我们小镇了,怎么会........” 转过头抱起自己的娃,拽着自家的婆娘就往镇子的另一头跑。 “跑,快回家!” “当家的,你别拽俺啊,菜还没拿呢?” “啥时候,还要菜,不跑就要死了。” 而反应过来的其他人,自也面露惊慌,眼现惊恐,扔下手中的东西,纷纷逃离。 眨眼间。 便乱作一团,嘈杂声声,呼喊阵阵。 跑路的跑路,关门的关门。 “快回家,都回家。” “恶魔来了,都快躲起来啊。” “娘,等等我。” “哇哇哇。” 脚步声,喊叫声,东西倒地的碎裂声以及婴儿的啼哭声混成一片。 自东南西北而去,跑的狼狈不堪。 岂是一个乱字可言。 大壮家三人自也身处其中,不过好在听了江仙的话,先人一步,倒是显得不那般狼狈。 人群一哄而散,似是劫难降临,逃难去了。 不大一会,整个小镇东门最繁华的街段便已空空如也,不见一人,秋风过,萧瑟起。 是渗人的荒凉。 却见一少年,稳坐槐树下方桌前,泰然自若,大有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英雄气概。 另一边,朝家赶去的大壮,听着身后的混乱,不时回头望向茶摊处,问道: “啊爹,血衣军是什么人啊,大家干嘛这么害怕?” 大壮父拉着大壮的手,一边跑一边慌张的说道:“那不是人,是一群恶魔,来自地狱的恶魔。” 身侧妇人亦惊恐道:“对,听说他们吃人。” 大壮不太懂,但是从父母的反应来看,这所谓的血衣军很可怕很危险就对了。 小小的脸蛋面露焦急。 “那江叔怎么办?” “没事,你江叔不是一般人。” “对,我们赶紧回家。” 大壮垂着眸,突然用力挣脱了其父母的手掌,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来时的地方跑去。 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逆着人群。 老汉与妇人忙大喊道: “壮儿,你去干嘛?” “快回来。” “啊爹啊娘,你们先回去,我去找江叔.....” “碍,这臭小子,不要命了。” “壮他爹,你别愣着啊,快去给儿子拽回来啊。” “.........” 村东门。 人群早已散尽,这边的喧闹声方止,另一边的嘈杂却已起,马蹄嘚嘚,战马嘶鸣,战士高喝。 时闻战旗破风。 偶见利箭破空,镇外见一妇人,跑的披头散发,慌慌张张,一只脚刚踏进小镇。 身后一支锐箭便穿胸而过,扎到了地上,妇人亦轰然倒地,血一下子就染红了地面。 镇外有一汉子,腿上插着一根箭羽,拖着瘸了的腿向着镇子里艰难跑来,身后拖出一条血痕。 面容惊恐扭曲,呼救声却被嘈杂掩盖。 突见一骑冲来,红衣胜血,手中长剑一挥,掠过一刻,一颗脑袋便高高飞起,滚落地面,在长空扬起一滩血雾。 生命定格,表情亦定格。 “驾!驾!” “嘶嘶!!” “杀!” \"救命啊。\" 镇外尘土飞扬,杂乱更甚,杀喊声声,似有不下千骑狂奔,皆红衣,宛若一片血色的火烧云。 所过之处,除了满地的蹄印,亦留下了一具具无名的尸首。 嗡嗡轰鸣不止。 地面在震动,风更烈了些,桌上茶杯不时跳跃,头顶槐叶如那薄雪簌簌落下。 大军压境。 冲进小镇,却见街道空无一人,秋风瑟瑟中,胯下战马躁动不安,应是察觉有诈。 骑兵开始列阵,勒紧缰绳,竟是围而不攻。 “吁—” 长街之上,战马撅蹄,战旗猎猎,剑影刀光,无数的目光自是落在了那座茶摊前,槐树下。 那个少年身上。 少年黑衣,稳坐桌前,自顾自的喝着茶,对于身侧的一切浑然不觉。 这般从容,这般气场,绝非常人,应亦是修行中人。 众甲士自面露凝重之色,一个个虎视眈眈。 须时。 队伍中让开一条道,一匹枣红大马驮着一魁梧大汉行至人前。 此人是一将军,披重甲,红英飒爽,手持重刀,瞥了江仙一眼,眼神戏谑,轻挑不屑。 长刀前指镇中,咧嘴笑道: “一个不留。” 第49章 人前显圣 闻令。 马啸,战意四起,缰绳一拽,便欲冲锋陷阵,杀个天昏地暗。 却在此时,街头阴风骤起。 呼呼哀鸣。 迎面扑来,裹挟落叶碎石洒了漫天,胯下战马惊,竟是一步不前,仰着前蹄,嘶嘶狂鸣。 “嘶嘶!” “嘶嘶!!” 风来的蹊跷,也来的急,众甲士尚且来不及反应,就被迷了眼,那领头的将军亦不例外。 只见他挥舞绣袍,试图荡尽眼前扑面的尘土,却见风里有一抹寒光一闪而逝,眨眼的功夫。 噌地一声。 一柄菜刀竟是就这般来到了他的眼前,悬停在他的眉心之处。 “该死!” 将军一惊,瞳孔骤缩,惊慌难得涌现。 又“嘭!”地的一声。 菜刀突然就碎了,化作无数的细小碎片,犹如铁水一般飞溅,而刀碎那一刻,竟是还爆发出了一道气浪。 呼地一下子。 直接将那将军,还有前排的士兵和胯下战马,全给掀飞了出去,纷纷砸落地面。 “哎呦。” “啊!!” “怎么回事?” 上千血衣军混乱一片,哀嚎声声,便是人不乱,可是胯下的马儿已惊。 而后。 风停,尘落。 瞬息而已。 上千甲士们懵了,风来风去,无声无息,一柄菜刀化成铁水溅了一地,顺带掀翻了数百汉子。 这其中还有一位炼气六境的将军。 自是一个个四下环顾持刀仗剑,虎视眈眈。 那将军哪里顾得被摔得生腾的肉体,一个侧身便站起身来,单手一招,重刀入手,往空气中那么一斩。 喝道:“谁,谁在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此刻的血衣军一众是懵的。 一切发生的太快,过于诡异,若非神鬼作怪,那便只能是高人出手。 只有这两种可能,在无它选。 可是。 呼唤并未得到回应,那魁梧的将军收起慌乱,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那黑衣少年的身上。 凝重质问:“是不是你搞的鬼?” 江仙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指尖轻轻叩击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回响,在此间格外清晰。 自是不急不忙的讲了一句。 “露气寒冷,将凝结也,今日寒露,不易出行,枉动刀兵,必有血光之灾,会死人的。” 江仙莫名其妙的一翻话,听得一众血衣卫面面相觑,心虚的紧,竟是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 稀稀疏疏一片。 那将军却是浑然一觉,将长刀重重掷地,铿锵有力的警告道: “装神弄鬼,我不管你从何而来,又是何方神圣,在九州的地界,我血衣军何时有退后的道理,我且告诉你,血衣军办事与你无关,若是阻拦,便是与我血衣军为敌,与我九州为敌。” 江仙讥笑一声,徐徐睁眼,余光瞥了众人一眼,仅仅一眼,便风轻云淡道: “小小九州,弹丸之地,区区千卒,不及蝼蚁,哪来这么大的口气。” 将军眼眸低垂,虽然他很清楚,眼前的少年绝非善茬,境界恐在自己之上,心中自生畏惧。 可是身为血衣军千夫长,常年游弋生死边缘,自是不怕,在加之自己背后乃是当今九州君主。 亦是凡州一尊圣者。 自是不虚,但是出于本能忌惮,还是废话道: “再说一遍,今日之事与你无关,速速退去,否则......” 江仙轻声道: “否则如何?” 将军厉声道:“阻我兵锋,唯死一条。” 江仙不屑一笑,神念一动,眼中浮动刹那波光,便见一柄剑自身侧呼啸而出,起落间刺破长风,稳稳的落在千卒之前数米之地。 剑锋凌冽,剑身颤动依旧,隐约可听剑鸣。 江仙将杯子举起,放在唇前吹了吹,身体后倾,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抿了一口,漫步不惊心的讲道: “今日这事,我还就管了。” 话音微微一顿,江仙眼中惊芒一刹那,便见了一尊圣人法身凭空显化,而后拔地而起,一丈,十丈,百丈。 直到遮天蔽日,高不见顶。 晴日忽暗,空间扭曲,万道沉轮,烈风四起。 江仙自是一字一句道: “过此剑者,杀!” 话音不大,语气不重,可奈何加持了属于江仙的一缕圣人之意,便如那洪钟,响起之时,振聋发聩,远远飘传。 特别配上眼前这尊法身,在场之人无不惊慌。 仰望法身。 惊为天人。 听闻此声,耳畔嗡嗡轰鸣,大脑空白一片,战马俯首,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千卒心悸,呆若木鸡,此时此刻,宛若置身修罗地狱,见一神明,审视自己。 若一蝼蚁。 弹指之间,便是灰飞烟灭。 静! 死一般的安静。 甲士们一个个瞪着眼珠,只感觉头皮发麻,整身体都在颤抖,恐惧在胸腔激荡,让他们忍不住的想要逃离,却又发现动弹不得。 小镇里的居民透过门窗缝隙,见此虚影,更是张大着嘴巴,如见真仙,忍不住的想要去跪拜。 大壮一家亦在其中,早已如坠云雾,似是被晴日悍雷劈中的木桩,说不出半个字来。 山间小镇。 竟是有一尊圣人? 那个黑衣少年。 竟然是一尊圣人? 而且,还是一尊巅峰圣者? 离谱,荒谬,不可理喻。 就连那身经百战的将军,此时此刻,手中的兵器也从掌心脱落,仰望圣者,结巴道: ‘圣...圣人,竟是圣人。’ 身后千卒亦是大同小异,一个个早已没了方才的底气与杀意,有的只是惊惧与无措。 “怎么办?” “百丈,巅峰圣尊。” “我们要死了,对吗?” 他们慌了,脚下不敢向前挪半步,亦不敢向后挪半寸,只敢呆在原地,就连呼吸都很小声。 生怕惹来圣人不悦,只需一指。 便就尸骨无存,永坠修罗。 无数的困惑和疑问闪过脑海,却抵不过一百种死法在心中推演。 将军稳住心神傲气不再,拱手作揖,恭敬道: “见过尊上,晚辈无理,冲撞之处,还望恕罪。” 其余甲士自是有样学样,恭敬拜见。 在凡州。 圣者似神,不仅是无敌的存在,还是地位的象征,凡者见之当拜,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巅峰圣者。 纵使军令在身,便如山般坚硬,可是面对圣人,也毫无胜算,亦不敢鲁莽。 若是真因自己得罪圣人。 圣者迁怒。 国将不国,这一点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江仙并没有刻意为难,见震慑见效,便收起法身,抿了一口茶,轻轻道出一字真言。 “滚。” 第50章 一字退千骑。 唇齿轻启,淡淡一字。 却似那滚滚雷鸣入耳,识海大浪翻涌,滔滔轰鸣。 上千战马吐口白沫,一个接一个躺到了那地上,瞪着眼马,蹬着马腿,说死便死。 那些境界低的血衣卫气血上涌,大半口吐鲜血,将那铠甲染得更红,更有甚者,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仅此一字。 九州威名赫赫,令人闻风丧胆的血衣卫便已溃不成军。 自是让人忍不住叹上一句。 圣人。 当真恐怖如斯。 那领头的将军不敢有片刻迟疑,匆匆一辑到地,捡起地上的兵刃,果断下令撤退. \"退。\" 上千甲士如获大赦,捡起地上脱手的兵刃,扛起晕死过重伤的战友,还有拖起那已经死去的战马。 发疯一般的逃离。 宛如泄堤的洪流一泄千里,来时匆匆,走亦匆匆。 只是来时横刀立马,走时丢盔卸甲。 但凡犹豫一秒,那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不过不得不说,倒是也算懂事,走的干净,不曾留下半具尸首。 能让一支嗜血如命的军队,这般狼狈。 可见圣人之威,绝非一般。 血衣卫退了,远遁小镇之外,小镇的东门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如往常,偶起风,惊落槐叶。 然,小镇里的居民却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幕中,未曾回神。 镇里有位圣人,一字呵退了千骑。 这一幕幕就像是做梦似的,即便就真实的发生在自己眼前,他们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眼花了否? 那个往日平平无奇的少年,那个被他们私底下讲做怪人的少年,居然是一尊圣人? 这样的事实真相,丝毫不亚于早上一睁眼,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升起。 他们从惊慌,到震撼,再到膜拜,直到此时此刻的迷茫,情绪起起伏伏,大脑一片空白。 在偷偷看向那少年的时候,眼中神色也变了。 变得复杂。 有感激,有敬重,同样也有害怕,特别是那些曾经在背地里议论过江仙的人,心中慌乱的不行,急的只转圈圈。 “完了完了,我们说的那些话,他肯定听到了,不会记恨我们吧、” “嘘,知道了还不小声一些。” 圣人是谁? 宛若仙神一般的存在,你隔二里地放个屁他们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更何况是他们平日间对他那么大声的揣测呢? 不过事已至此,早已于事无补,他们也只能祈祷,圣人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当然。 情绪波动最为复杂和起伏最大的,当然是大壮一家,大壮自不用说,大壮的父母整个人都麻了。 一想到一尊圣人天天喝自家的茶水,他们都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兴奋。 总之很乱。 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他们一直知道江仙不简单,可是却从未想过,他竟然这般不简单。 至于大壮。 不但不怕,而且还很兴奋,若非是被父母拽着,怕是早就冲出去了。 眼里泛着光,挥舞着小拳头,雀跃道: “江叔好厉害。” “还说不会武功,我一定要和他习武,变得和江叔一样厉害。” 妇人与大汉也只是摇了摇头,宠溺的望着自己的孩子,嘴角不约而同的呈现出了一抹无奈的苦涩。 仙凡有别。 修行至上。 若是圣人真愿意收了自家的孩子当弟子,修长生道,他们自然是高兴的。 可是。 若是修行,便要远行,他们也是舍不得。 同样很复杂。 既怕江仙不收大壮,耽误了孩子的大好前程,又怕收了,大壮一去不回。 也只得安慰自己,想多了想多了。 另一边。 呵退血衣军的江仙却并没有起身的准备,依旧慢慢的品着茶。 虽是寻常的山茶,却还是让他喝的精细无比,似是也能品出个人间百味来。 直到茶尽,杯空,落杯于桌,重新续上,江仙方才淡淡的说了一句。 “别藏了,出来吧。” 话落些许时刻。 但见东门拐角处出现一青年,高曰七尺,不胖不瘦,长的秀气,面容细腻,五官端正,长发随意披洒在身后,身着一身墨绿色的宽大长袍。 看着有些像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眉宇间亦有丹青之意。 只是眼底似有若无的煞气却又显得不那么面善。 是儒生。 但不完全是。 他现身之后远远的先对着江仙一拜,而后慢慢向前,每一步迈出的距离好像都是刻意计算过的。 一点不长,一步不短。 直到走到江仙立下的剑前才停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块洁白无瑕的手帕,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用手帕包裹住剑身,轻轻拔起。 起身,双手捧剑,朝江仙继续走来。 江仙虽提壶倒茶,余光却也将这一幕尽收眼中,轻轻挑眉,心中叹一句。 也算是体面人,应是一君子。 有趣。 只见那青年,最后走到江仙桌前,双手奉起长剑,欠身,恭敬道: “前辈的剑。” 江仙自上向下扫视少年一番,指尖一挑,仙剑嗖的一下就回到了江仙指中的戒指之中。 青年顿首一拜,往后退了半步,规规矩矩的站着。 江仙敲击桌面示意。 “坐。” 青年躬身,掩盖眼中惊慌,弱弱道: “晚辈不敢。” 江仙不曾强求,抿茶一口,风轻云淡道: “三句话,讲清楚了,放你走。” 青年听闻眉梢拧了拧,对着江仙又拜了拜,徐徐开口。 “晚辈许平安。” “摘星宫当代宫主坐下首徒,兼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奉当今九州陛下之命来此,取一个人的性命。” 说是三句便是三句,言简意赅,通俗易懂。 世间人与事无非三问。 你是谁?从哪里来?来干嘛? 仅此而已。 江仙长眉轻挑,下意识的点头,似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 落杯却是又耐人寻味的说道: “我看可不止要杀一人,是想屠了这满镇吧。” 许平安不曾反驳,坦然道: “天子家的事,误杀在所难免。” 江仙冷笑一声。 “呵...好一个在所难免。” 许平安恭敬再拜。 “晚辈亦是身不由己。” 江仙半眯着眼,审视一番,又问:“我让你走,为何不走?” 许平安嘴角带着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苦涩,答道:“人没杀,回去要死的。” 第51章 向天下讨一个百年太平 听闻。 江仙轻挑长眉,余光深深的看了青年一眼,没来由的道了一句。 “这般讲,你的圣上很弑杀咯。” “既食君禄,奉君如父,做下臣不敢妄议君上。”许平安说。 江仙不屑一笑,对于青年的话嗤之以鼻,读书人总是喜欢讲一些忠君爱国,为天下公的假大空。 他自是司空见惯了,冷冷道: “留下,不怕我也杀了你?” 许平安表现的依旧淡定,但是额间却以现细细的汗水,悄然滑下脸颊, 说来也怪,深秋的午后是不热的,更何况今日下了雨,且风大,应是寒才对。 “晚辈只是一无名小卒,无意冒犯前辈,当然,若是能死在前辈剑下,也算有幸,不会做一个无名的鬼,想来来生,定能投个好胎。” 一番说辞,讲的倒也算心诚。 江仙饶有兴致的笑笑。 “你还挺会说话。” “肺腑之言。”许平安表态。 江仙放下杯子,指尖轻轻一弹肩头,那不知何时沾染的槐叶顺势滑落,他自笑呵呵道: “若是我告诉你,你要找的那人我保了呢,你还杀不杀?” 许平安低着的头下面容怔了怔,余光看了一眼小镇。 江仙的答案虽是第一次听,但是却在意料之中。 来时师傅讲过,先皇之子得了气运,故此生出了龙气,方才帝星重燃。 眼前小镇,寻常一山野罢了,没有藏风,更没有隐穴,就连风水也就寻常。 想来那所谓的气运就是得了眼前圣人的青睐吧。 如此也倒是能解释通了,为何一尊圣人会潜在这座小镇,又为何会与他们这些蝼蚁动手。 呵退千骑。 他的喉结滚了滚,身体倾伏的更低了些,恭恭敬敬道: “前辈发话,晚辈自然是要听的。” 江仙眼中浮现一抹欣慰,满意的点头,正可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对于眼前这个端庄文雅,谈吐大方的青年他并不讨厌。 当然,也仅仅只是不讨厌而已。 别无其它。 饮尽杯中茶,长舒一口气,闭目养神,唇齿轻启,赞许道: “你很不错。” 许平安略微松一口气,拱手一拜说道: “谢前辈夸奖,晚辈斗胆,敢问前辈尊号,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江仙半眯眼,缝隙里散出的光是那般的耐人寻味,忽而抬起右手,食指指尖轻轻一勾。 许平安袖口处,一柄三寸的短刀竟是不受控制呼啸而出,惊了青年一跳。 短刀遁空。 却又生生停在江仙眼前,悬空而立,刀身轻微抖动,发出细微鸣叫声。 江仙玩味的盯着眼前的小刀,嘟囔了一句。 “下品法器,还不错。” 许平安低着头,连忙讲道: “前辈若是喜欢,便送给前辈了。” 江仙听闻,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了一声。 “呵。” 而后并指横空一划,小刀如同听话的家犬嗖的一下飞向身后的大树。 横切,上挑,下劈,斜刻。 江仙纤长的手指似在跳舞,每一次摆动都蕴含着一道道无上神威,剑意滔滔而起。 而那小刀自如一笔,于粗壮的槐树上奋笔疾书。 以剑意为手,短刀为笔,槐树为纸,写下二字 字体工整,横竖分明,笔走龙蛇,大气恢弘。 常人观之,心生膜拜。 修士观之,剑道三千。 许平安偷偷凝望二字,只见剑气铺面而来,如滔滔之浪,凛凛之风,潇潇雨幕,滚滚雷鸣—— 一时目光呆滞,竟是失了神。 江仙意念一动,短刀收回,起落之间,物归原主,不顾青年一脸惊骇,淡然起身,负手于身后,潇洒离去。 萧瑟秋风起,沙沙落叶,江仙的话也尽付此风中。 “替我带个话。” “告诉外面的天下,我替小镇要一个百年太平。” “百年内,小镇若因皇权纷争死一人。” “九州国灭。” 话语风轻云淡,却是又透着毋庸置疑的决绝,那道无形的压迫感,似天上而来,不仅猛烈,还绵延不绝。 许平安收回目光,痴痴望向那道背影。 黑衣少年在秋风萧瑟中,显得是那般伟岸,高不见顶,正如他那双眼,深不见底一般。 时看少年,在看槐树。 “江仙。” “那位仙。” “传说中的剑仙。” 是的,槐树之上,刻下的二字,便是江仙。 而那故事,他恰巧听过,不止一次。 讲的是一百多年前,凡州北部的一位剑仙。 只用一剑,斩了一位圣人。 可是一百多年过去了,却在无人见过这位剑仙。 就连昔日的天剑宗也覆灭了,大家都说他走了,去了上州,成了仙。 而今日。 却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擦了擦额间的汗,只感觉一双腿早已发麻,动弹不得。 “好可怕……” 另一边。 见江仙离去,大壮挣脱了父母的束缚,朝着江仙离去的方向冲来,一边跑一边不忘了高喊。 “小江叔,等等我!” 自是也路过了青年的身侧,二人身形交错的瞬间,青年蓦然回眸,而大壮也下意识的看了青年一眼。 四目相对一刹那。 后者大壮略显狐疑,却只是好奇,并未停留,继续向前奔跑。 可是前者许平安却愣在了风里,任由那风拂动着满头长发,他自一动不动,瞳孔似地震一般。 刚刚那一刹那,那孩童跑过去的一瞬间,他看了一条龙,金色的龙。 许平安很清楚,那孩子,就是他要找的人,也是江仙要保的人,他暗暗垂目,侧目看着江仙和大壮离去的方向。 轻轻拧眉,低沉自语。 “好霸道的龙气。” 收回思绪,回望小镇一眼,劫后余生的许平安不敢停留,一个纵身,踏空而行,远遁镇外。 许平安很清楚。 当槐木刻下二字,小镇便得了圣人的庇佑,百年内,这座小镇便不再是九州的小镇。 九州的气运也当有半数入这座小镇来。 秋风萧瑟,叶落满山,已换了人间。 许平安走后,空荡荡的小镇里传来了稀稀疏疏的动静,他们有的从房子后面冒了出来,有的从墙角钻了出来,有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眼神闪躲,左顾右盼,窃窃私语,一个个唯唯诺诺,小心翼翼。 随着胆子大的向那槐树靠近,确认安全后,人们也纷纷不约而同的来到了那槐树前。 不大一会。 偌大的树干下,便人头济济,他们凝望那树干上的二字,眼中神色只剩惊骇。 “江..仙。” “是那个传说中剑仙。” “听说他曾一剑斩了圣人。” “那个剑仙居然在咱们镇子里.....” 稀稀疏疏,慢慢沸腾,听有人高呼,而后滔滔回荡。 小镇有圣,名曰江仙。 是一个剑仙。 第52章 结发受长生 小镇后山有一小道,曲径通幽,入眼姹紫嫣红,脚下落英缤纷,踩在其上,沙沙作响。 在一小路蜿蜒处,大壮总算是追上了江仙,一边跑一边高喊: ‘江叔,等等我。’ 充满稚气的童音回荡在山野里,惊起几只耐寒的山鸡,扑腾间不忘吓掉一方落叶,簌簌化成薄雾。 江仙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只是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不急不慢。 似是故意在消耗着孩童的体力。 他知道小家伙会跟来,却也不排斥小家伙跟来。 今日小镇发生的一切。 因果皆因大壮而起,纵是无心争斗,奈何此间山河龙气择主,终究还是难逃此劫。 他出剑斩的便是小镇里的因果。 却也只斩了百年。 百年之后,谁又能说得清呢,至于大壮身上的因果,和背负的仇恨,该当如何,他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 不过自己当初既然救了他,那么自当要护着他,至少在他能自保之前,他没有选择。 爬了小半座山,大壮终于追上江仙,气喘吁吁,满头大汗,面容红的像个苹果。 “哈~哈~哈~”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忘了断断续续的讲道: “你怎么跑那么快。” 江仙双手负于身后,笔直挺拔,余光看了一眼身侧的小东西,淡淡讲了一句。 “也许只是你太慢。” 大壮似懂非懂,尽量调整着自己的气息,江仙也再次调慢了速度。 山间小道一双人,落日西垂,姹紫嫣红,光洒在那条小道上,宁静致远。 大人在前,小人在后,相对无言。 大壮时时仰望江仙背影,眼神复杂,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六岁的孩子,总归不是三岁的孩童,心智自然成熟的多了些,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 江仙一眼就看透了小家伙的心思,一边赶路,一边温声道:“想问什么便问?” “我....” “嗯?” 大壮咬了咬乳牙,鼓足勇气,小跑两步到了江仙身侧,与其并肩,昂着脑袋仰望其容。 稚气道:“江叔,你刚刚好厉害。” 江仙挑眉,调侃道:“我不是一直很厉害吗?” 大壮怔了怔,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至少江仙略带玩味的一句话,让他知道了,眼前的江叔,还是自己一直喜欢的那个江叔,并没有变。 骄傲道:“那是,江叔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最厉害的,不过现在更厉害了。” “呵...傻小子。” “江叔,他们是什么人啊?”大壮又问。 “你说谁?” “今日来的那些外乡人啊。” 江仙抬眸,望着前路,意味深长道: “他们啊,不过是人世间一无根浮萍,都是可怜人罢了。” 大壮只觉得太过深奥,听不太懂,却轻声道: “阿爹和阿娘说他们不是人,是恶魔,吃人,非常坏,大家好像也都很怕他们。” 江仙笑问:“那你自己是怎么觉得的?” “我吗?”大壮指着自己问。 江仙点头答:“对。” 大壮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他们不是什么恶魔,就是人,不过是坏人,我看到他们杀人了,嗯....那个大个子的书呆子像好人,他不杀人,而且对江叔很有礼貌,还给你捡剑呢,跟村东的先生一样,有些迂腐的秀气,不过却比那老先生帅一些。” 说完话音一顿,却不忘了强调一句。 \"不过和江叔你比,还是要差一些的。\" 大壮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的认知仅限于自己能看到的,善与恶,是与非也仅限于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 江仙听闻嘴角上倾,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耐人寻味的说道: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那书生可比那些骑马的狠多了。” “嗯,是吗?可是他都没带刀啊?”大壮说。 江仙徐徐道:“真正杀人的剑从不握在手上,而是藏在心中,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狠狠给你一刀。” 大壮似懂非懂,不自信的嘟囔道: “可是我看他还挺有礼貌的。” 江仙负手迎风,自微笑道:“那是因为他害怕。” 大壮歪着小脑袋,眼中带着些恍惚,清澈中透着天真。 江仙话音继续,意味深长道: “记住,当你足够强的时候,你遇到的所有人,都可以是好人,而当你很弱很弱的时候,你遇到的所有人,都可以是坏人。” 大壮还是似懂非懂,点头道:“哦,我记住了。” 江仙玩味的盯着他。 “真记住了?” 大壮挠了挠头,傻呵呵道: “额,一点点....” 小小孩童似有问不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问一答间,落日染红了云,晚霞羞涩了天。 而两人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山顶上。 听。 是呼呼的风。 看。 是远远的山。 俯视。 是一座小镇,青砖绿瓦,时见几缕炊烟,渺渺升起,似煮了人间。 眺望。 是一座天下,青山远黛,鹅黄洒了漫天,层云渲染,像神霄绛阙。 此虚天地间,唯剩一双人。 站在那山巅,沐着晚霞的余晖,吹着徐徐的晚风,任由衣袍鼓起,秀发随风而舞。 那是一稚童。 那是一少年。 只听稚童问。 “江叔,你是仙人吗?” 又听少年说。 “你觉得呢?” 稚童摇头道: “我觉得不是,老神仙,老神仙,可你一点都不老。” 少年笑笑。 “那便不是。” 稚童偏着脑袋,崇拜的说道: “可是我觉得你比那说书先生讲的老神仙还厉害啊,也只有仙人才会那么厉害吧。” 少年亦笑笑。 “那就是。” 稚童懵懵懂懂,傻傻分不清楚。 “江叔。” “嗯。” “你为什么骗我?” “有吗?” “有啊,你明明会武功,可是你告诉我你不会,你就是不想教我,对不对?” 少年摇头,轻声否认。 “我没骗你,那不是武功。” 稚童不明,懵懂追问。 “不是武功,那是什么?” 少年遥望远方,温声答道: “那是长生术。” 稚童不知,却眼泛霞光,满是向往,小声重复。 “长生术?” 少年侧过身,伸出右手,手掌放在稚童的小脑袋上,轻轻用力压了压,嘴角如沐春风,笑问: “想学吗?” 稚童瞳孔渐渐放大,期待的说道: “想。” 少年微笑道: “我教你。” 稚童清澈的双眼眯成月牙,重重点头。 “好。” 那一日。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那一日。 晚风又起,惊了山野,落叶飘飘洒洒扬了漫天,拂过二人身,又见长发高舞。 那一日。 画面定格。 落日与晚风,江仙问童子,想当仙人否? 童子答。 想。 第53章 那座小镇那位皇 那一日。 小镇四周数百里的人家,都见到了那道圣人法身,自也知道了小镇里有尊圣人。 在人前显圣。 却是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离得近的看到九州的血衣军千骑去,而后千人回。 去时金戈铁马,战旗猎猎。 走时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至于马去了哪里,谁知道呢? 大概猜测,无外乎圣人出手罢了,能保住一条,已是万幸。 惊魂未定的血衣卫离开后,一刻不停直奔皇城而去,许平安亦如是,将消息带回了那座波诡云谲的都城中。 而关于小镇之事。 也在小镇之人的口口相传中,渐渐人尽皆知,又是一个新的故事在人间流传,只是这次故事的主角让每一个人都似曾相识。 后来啊。 那座小镇,也因此变得喧闹了起来。 无数的人与修士们听闻小镇被圣人保下了百年太平,纷纷前来,只为一窥圣人之颜,一睹剑仙风采。 而那槐树上的江仙二字,也成了人们争相观摩的存在。 时常人山人海。 沸沸扬扬。 虽是喧闹鼎沸,人潮如浪,可是小镇的那座茶摊却依旧立在槐树下,没人敢让他们往旁边挪挪。 因为大家都知道。 这座茶摊背后的人是谁,可别忘了,剑仙可是在这里喝了六年茶的,与茶摊一家关系极好。 而这剑仙喝过的茶,自也成了人们一定得尝一尝的存在,故此每日大排长龙,常常一盏难求。 正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应就是这个道理。 得利的不止大壮家。 整个小镇自是都得了好处的,外乡人来了,生意自然就好了,而且官府也不敢来收税了。 而且。 镇子里的贼一下子就都没了。 毕竟圣人脚下,谁人敢造次呢? 只不过。 从那日以后,江仙便就再也没来过茶摊,而小镇里的人自然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些前来的修士也好,文人墨客也罢,自是扑了个空。 也只能喝一口剑仙喝过的茶,赞一句。 好。 观一眼剑仙刻下的字,道一句。 妙。 然后悻悻离去,于江湖吹嘘,我曾去过那座小镇,当真人杰地灵。 仅此而已。 “这可是咱们江仙圣人喝过的茶,来了怎么能不喝一杯呢?” “圣人之字,蕴含无上剑意,不愧是剑仙之字,当真让老夫大开眼界啊........” 然与小镇里的热火朝天,民生鼎沸不同,遥远的九州皇城逐鹿内,那座金銮殿中。 气氛却是肃穆的可怕。 压抑到了极点。 摘星宫主立在殿侧一言不发,许平安跪在殿中,一动不动,四周宫女太监一个个面色煞白,极度恐慌。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那龙椅上那尊圣人又怒了。 不仅是圣人。 还是当今九州的君王。 龙椅之下,碎玉满地,朝歌眼神阴戾,紧紧握着的拳头经络裸露,话语近乎从牙缝中挤出。 “该死,圣人岂可过问人间事,太不把我九州当一回事了,可恶。” 可是。 他仅限于暴怒,朝歌生性好色,残暴嗜血不假,可是他不傻,对面毕竟是圣人。 即便他自己也是圣人。 可是圣人和圣人也是天差地别的。 若真如许平安所说,江仙法身百丈不止,而自己法身只是区区三丈。 一个圣人巅峰之境,亦或是半步伪仙境。 一个圣人初期之境,刚刚踏入圣境罢了。 二者对比,高下立判。 若说江仙是虎,那便是壮年的虎,而自己只不过是刚出生才睁开眼睛的虎崽而已。 同样都是虎。 前者杀后者,一巴掌的事。 这点自知之明他朝歌还是有的。 虽然现在江仙并没有对九州做什么,但是他却很焦虑,如果江仙真为了自己那侄子对自己发难,强取自己这国君之位。 他该如何应对? 又有何办法应对? 没有。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可是他也不敢对那小镇动手,百年太平,动了便是灭国。 明着来就是找死,至于阴谋诡计? 在圣人面前玩弄阴谋,无异于是打着灯笼上厕所。 那是找死呢。 “当年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一群废物……” 许平安和摘星宫主低着头,面对君王的愤怒,他们一句话也不敢讲。 毕竟面对那样一尊巅峰圣人,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可是即便沉默,怒火还是如狂风骤雨砸在了他们的身上。 君王指着二人怒斥道: “你们怎么不说话,都哑巴了?” “朕让你们说话?” 面对气急败坏的朝歌,摘星宫主硬着头皮道: “陛下息怒,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切莫在伤了龙体,得不偿失。” 朝歌眼若寒刃,其目落在其身,道: “你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吗?说,可有何破解之法?” 摘星宫主长叹一声,无奈摇头。 心中却在暗想,你乃圣人,亦无办法,我一区区超凡境,又何来的办法。 “废物。” 朝歌暗淬一声,继续冷声道: “我说过的,十五天见不到人,你这宫主就别当了。” 摘星宫主拱手一拜,诚恳道: “臣愿领罚。” 一直不说话的许平安连忙说道:“是下臣办事不利,与宫主无关,我许平安愿以死谢罪,望陛下成全。” 说着还重重的磕一个响头。 朝歌眯着眼,冷笑一声,他确实很想杀人,可是,他没多少人可用了。 而且,面对江仙这位巅峰圣人,就算是自己都无能为力,更何况是许平安呢。 此事。 只能从长计议,杀人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讥讽道:“两个废物,还挺仗义。” “滚吧,朕今天不想见到你们。” 二人听闻,如获大赦,对视一眼,道一句万岁,谢主隆恩。 然后匆匆退出大殿。 一刻不敢停留。 “全都给我滚。” 龙颜再怒,宫女太监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宫,那模样甚是狼狈。 朝歌死死凝望殿外,煞气四起,恶狠狠的道: “江仙,江仙,真是好一个霸道的剑仙.....” 第54章 传道受业解惑。 与小镇内的喧嚣不同。 镇子的后山依旧僻静,只是自那日以后,山野间多了一稚童每日奔跑往返于山野中。 一次又一次。 江仙开始教大壮长生术,可是所谓的长生术却与大壮想的不一样。 没有掐诀念咒,御剑横空,只有循环往复的爬山。 枯燥且乏味。 可是小小的孩子却无半句怨言,自始至终,完成着剑仙交代的每一件事情。 因为江仙与他讲,只要坚持就能变强。 从一开始的空手爬,在到后来负重爬,那条荒芜的小径被踩出了一条宽宽的道。 四季寒暑春秋,洒下的是汗水无数,是一日日的灰头土脸,回家倒头就睡,可是换来的是稚童眼中的刚毅,和那具小小的却又充满了力量的强壮身躯。 自那日以后。 江仙就在没有踏入过小镇,更没有去喝过那村里的茶。 而大壮也在没有去茶摊前帮过忙,即便茶摊的生意很忙,茶摊也越开越大。 大壮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干嘛。 也曾偷偷的跟去过。 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真的在与那尊圣人修行,他们没有阻拦,也没有出言说破。 而是选择了心照不宣的假装不知道。 就让日子一如往常,平平淡淡。 而自那日以后,小镇里也在没有出现过九州的官与兵,就连最基本的税收也被免了。 没人主动提及。 但是大家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小镇似乎成了一块风水宝地,世外桃源一般的宝地,总会有数不清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可人口却在慢慢变多。 人们也开始变得富有。 然对于这一切的改变,江仙却并不感兴趣,他依旧藏在山间,做那个无事人,人间事,似与他无关一般。 转眼一年过去了。 大壮长高了一些,也满六岁了,根骨以全,灵根以塑,江仙知道,时机已至。 一日大壮负重爬山结束,江仙将其叫到身侧,告诉他可以不用再爬山了,并问稚童。 “刀,枪,拳,剑.....你想学什么?” 稚童想都没想当即说道:“小江叔叔,我要学剑,我也要当和你一样潇洒的剑仙。” “有志气。” “你能教我了吗?” “可以,但是会很苦,比爬山还要苦。” “我不怕。” “确定?” “当然。” 江仙指着地上一根木根,眯眼道:“捡起来。” 大壮捡起木棍,紧紧握住。 江仙淡淡道:“便当它是剑,挥六千下。” 大壮看看木棍,又看看江仙,重重点头。 “好....” 自那日起,稚童开始挥剑,一次又一次,开启了另一种循环。 而江仙也不止教少年习剑,他也教少年做人,做一个像剑一般,宁折不弯,一往无前的勇者。 晨。 起而挥剑。 暮。 坐而论道。 稚童充满热情,少年满怀期待。 —————— 翌日正午,烈日当空。 一山巅处,见一双人。 江仙在左,负手而立。 大壮在右,挥动木棍。 且听呼呼风声,口中重复一个个数字。 “599....1230....” 忽而的大壮停下,双手捂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问:“江叔,我天天打空气,真的有用吗?” 江仙道:“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 “....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非难,做则必成。” “修行一途,与天争,与地争,与万物争,自当脚踏实地,没有捷径可言。” “圣人言,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剑也是这么一个道理,挥剑百万次,拔剑自然神.....” 话音一顿,江仙仰望长空,徐徐再道:“你只管挥剑,剩下的交给天命,路就在脚下,天下就在哪里,走就是了。” 大壮懵懂。 却觉得江仙说的很有道理,因为听不懂,所以有道理,重重点头。 “好。” “1231.1232,1233......” 一日黄昏,云霞万里。 山巅之畔,沐浴晚风,看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江仙在刻一柄竹剑,大壮安静坐在一旁。 遥望千里山河,万里祥云,稚童问: “江叔。” “嗯?” “这天下,到底有多大啊?” “很大很大。” “很大很大到底是多大?” 江仙指着稚童的左胸,意味深长道:“你想它有多大,它便有多大。” 稚童懵懂,歪着脑袋。 江仙嘴角轻扬,沐浴长风,指向远方。 “天下很小,目之所及,一叶障目,天下很大,仰望繁星,坐井观天......” 一日深夜,月明星稀。 见世间有风,所以仰望星空。 “江叔。” “嗯。” “天上真的有仙宫吗?” “应该。” “那仙宫里有神仙吗?” “有吧。” “那神仙长什么样啊?” “和人一样吧。” “你是从天上来的吗?” “你觉得呢?” “不知道...” 江仙将竹剑递给大壮,大壮懵懂接过。 “想知道,那就展翅高飞,自己去看,拿着,明日开始挥竹剑。” “哦。” “.........” 深春。 小雨淅沥沥,且闻卖花生,稚童又长一岁,每日挥剑八千,眼神更加凌冽。 雨天不出门,炉火前授道: 少年问:“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厚德载物,可知何意?” 稚童端坐,竹剑横膝,一字一句道: “君子处事,应像天一样,自我力求进步,刚毅坚卓,发奋图强,永不停息,君子应增厚美德,融载万物.....” “我对吗?江叔。” “嗯,姑且算对吧。” “什么叫算?” “........” 盛夏。 再过一年。 骄阳似火,青山更绿。 晨起之时,大日方升,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江仙与大壮如往常一般,于山顶打坐。 沐浴晨曦之光,运转功法,吐纳天地灵气。 随着一口浊气吐出,事罢睁眼,遥望群山清脆,听风和鸣,求之静字。 江仙温声道:“修行,不止修身,亦要修心,心境稳,大道才能稳,将来走出去的时候,才能走的远。” 大壮仔细听,眼中神色复杂多变,时而点头,时而拧眉。 江仙余光一瞥,又问道: “挥剑为修身,那你可知何为修心?” 第55章 稚童终成少年。 大壮蓦然看向江仙,迟疑片刻,面露一抹苦涩,试探答曰。 “读书...算吗?” 在大壮看来,读书是他觉得最最最痛苦的事情,比挥剑痛苦百倍,江叔与他讲过。 凡事磨你,必是渡你。 修心应就是做让自己觉得痛苦的事情,直到不再苦为止。 江仙只是一眼,就看透了小家伙的心思,无奈轻摇头,笑问: “你还是不喜读书?” 大壮挠了挠头,眼神躲闪否认道: “没...没有。” 江仙笑笑,心照不宣,不再过问,而是看向远方,凝视朝霞破云而起,他自慢慢悠悠的讲道: “何为修心?说得复杂了,叔怕你听不懂,那我便说的简单些,你记下。” 大壮听闻,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一本发黄的本子,摊在双膝上,又取出一支炸毛的笔,嫣然一副好好学生之态。 正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大壮向来做的不错。 可以不喜欢,但是态度是端正的。 对此。 江仙甚是欣慰,嘴角上倾,指向前方,群山争锋立,清泉涧中流,意味深长道: “天下万物,心境可分三境。” “这第一境,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这第二境,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这第三境,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大壮懵了,瞪着眼,拧着眉,笔尖停顿,愣是一个字没写下。 显然。 他又没听懂,不仅没听懂,他这次还没写,因为他听懵了。 绕口令呢? 江仙瞥了一眼。 “记下了吗?” 大壮下意识摇头。 “那是听懂了?” 大壮继续摇头。 江仙拧眉。 “那为何不记?” 大壮回神,匆匆动笔,写的七拐八扭,像是蚯蚓找家走错了方向,可是兜兜转转还是走回去了。 哪字能看懂。 也仅仅只是能看懂。 随着笔落,大壮吞咽一口唾沫,连忙说道: “江叔,我写好了。” 江仙拍了拍大壮的肩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起身,抖了抖袖袍,淡淡道: “那就好好悟吧,我走了。” 说完踩着清风,下了山,唯独留下大壮一人懵懂无知,看看山,看看水,看看书中字。 山是山,水是水。 反倒是那字不太像字些。 抓耳挠腮,懵懂无知,彷徨迷茫,清澈的眼眶。 “山...水...山....” “好难啊!!” 深秋。 再一年。 潇潇雨歇,姹紫嫣红。 大壮手中的竹剑,变成了桃木剑,一日可挥万剑,拔剑可斩横木,当以小成。 江仙问大壮。 “我且问你,可知何为剑?” 大壮看了一眼手中木剑,沉思许久,终是摇头。 “不知。” “请江叔告知。” 江仙站在山巅,任由秋风萧瑟迎面而来,拂动长发,鼓起衣袍,负手而立微微抬头。 仰望天际,低沉道: “何为剑?剑是怒气冲冲,一往无前,剑是自强不息,宁折不弯,剑是无所畏惧,宁死不屈。” “剑是幼童,能拔出来便可,剑是少年,能斩出去便可,剑是老人,不生锈便可。” “拔的是年少张扬,斩的是非对错,守的是善恶公道。” 说话间,江仙并指横空而过。 “横剑为斩,斩尽天下是与非,无愧于心。” 并指断空而落。 “纵剑为劈,荡尽人间善与恶,无愧于天。” 剑指垂落身侧,长发依旧高扬。 “既是习剑,便要修其身,做剑者,做君子,生当做豪杰,死亦为鬼雄。” “一往无前,若遇阻碍,便一剑斩之。” “人挡杀人,神挡弑神,天挡便开天.....” 大壮听闻,眼中泛起惊芒,只觉热血余温,下意识紧握剑峰。 “江叔,我懂了,我会的,以我之剑,所向披靡。” 江仙欣慰一笑,高声诵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哈哈哈......” 凛冬。 四年。 山野浑然一色,漫天飘雪,小小稚童长成了小小少年,于寒风中斩落飞雪。 “小江叔,我气海已成,可以修剑气了吗?” “当然。” “那你教我。” “剑在你手中,自己学便是了。” “我不会啊。” “那便自己悟。” “啊??” “等你悟出第一道剑意,我在教你开天之剑。” “我能行吗?”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额....要是悟不出来呢?” “那便做个废人。”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小镇依旧是那座小镇,后山还是那座后山,山巅上还是有两个人影,只是没了孩童。 只剩两个少年。 一个很年轻,一个更年轻。 是的。 曾经的稚童长大了,也习得了长生术,那开天的剑。 在过去的日子里。 无论是酷暑,还是寒冬,山巅还是溪涧,大壮的脚步一日不曾停歇。 他总有挥不完的剑。 也有听不完的道理。 和那读不完的书。 时间一点点的在走,唯一记录下的就是稚童慢慢高大的身体。 从叼着鼻涕的小不点,长成了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短发变成了长发。 稚嫩的脸蛋渐渐变得凌冽。 短短的小腿,终是迈出了大大的步子。 若是你偶上后山。 便会时常可见,一位黑衣剑仙,长长拿着酒壶,或站在树上,或靠在树下,或坐在山畔饮酒大醉。 而他百步之内。 必有一人,亦是身着黑衣,且头系黑带,上书一剑字,在不停挥剑。 一下又一下,一日又一日,一秋又一秋。 从短短的木棍,挥成了长长的竹剑,又从竹剑挥成了木剑。 直到有一天。 他握起一柄锋利的铁剑。 稚童也终究长成了少年,风流倜傥的少年,拔剑,能斩出八千里的风雪。 一切都变了。 山顶变得更平整了,小镇变得更繁华了,茶摊的那对妇人更苍老了。 就连天似乎都变得更蓝了。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少年依旧在挥剑。 十载春秋,弹指一挥间,是那般匆匆。 时间不语。 留下的和逝去的都是看不到的青春。 那一年,大壮十六岁。 破炼神,铸金身,以入七境。 那一年。 麻烦也再次找上了门。 小镇外来了两位不速之客,皆是圣者。 江仙徐徐睁眼,道一句。 “该来的,还是来了。” “江叔,谁来了?” 江仙看了身侧大少年一眼,答非所问道:“今日挥了多少下?” “两万了。” “明天开始,挥三万下。” “啊——” 第56章 老道士和朝歌。 那是一年春,小镇外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来的时候恰逢黄昏,大壮长剑归鞘,下了山。 而江仙也收到了千里在的传音。 来了两尊圣人,却是半步不敢跨越江仙曾经画下的那条无形的线。 “江道友,可否一见?” 江仙神念一动,许下一字。 “可。” “山外候着。” 仅此而已。 小镇外。 古道旁有一口井,井边有片空地,空地上种了几棵树,其中大的一棵,约摸三人环抱那么粗。 夜色朦胧。 本是看不清,可是圣人例外。 那是一棵棵李子树,能长这么大的李子树,在这人间也算是少见了。 此刻树抽新芽,又是一春。 而两道人影就侯在树下,井旁,放下一张长桌,两把椅子,一壶茶,三四玉杯。 等着。 两人对坐,枯饮夜茶,似是深怕会睡着一般,所以茶叶放的很多,泡的是浓茶。 坐南方者是一位老者。 白发盘于头顶,用一根桃木簪扎起。 身着黑白八卦道袍,背负一把桃木剑,腰间挂着五指铜钱,留着花白长须,面容干瘪,是一苍苍老者。 可是那双眼睛在月色中却是显得炯炯有神,一副神采奕奕之态,与他那年岁倒是有些不符。 不过。 任谁一眼看了,也能看出这是一高人,隐居山野的道家高人。 其对面坐于北者,是一中年的汉子,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裘毛大衣,身型高大挺拔。 面容算不上俊朗,反倒还很生了些横肉。 留着短粗的胡茬,看着有那么一些沧桑。 往夜色中一坐,不怒自威。 却与对面一脸风轻云淡的老道士不同,中年男子的脸上写满了肃穆,眼中自也装满了心思。 老道士眯着眼,乐呵呵的说道: “陛下放心,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中年男子牵强一笑。 “道长话说的轻巧,龙榻之下,有他人酣睡,朕岂能安心得了。” 老道士抚着长须笑笑,一副泰然自若之态。 “无妨,老夫都来了,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中年男子低垂眸,沉声道了一句。 “但愿吧,一切就拜托前辈了。” “哈哈,自然,老道必将全力而为......” 中年男子不再说话,可是眼底的慎重却不曾减少分毫。 自从十年前。 江仙现身小镇,并保下先皇之子开始,朝歌便没有一日是踏实的,更没有一日放松过警惕。 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担心有朝一日,江仙杀入逐鹿,杀进皇宫,将自己从那座龙椅之上踢下来。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心中担忧更甚。 虽然。 十年内,江仙也好,还是那孩子也罢始终未曾出过小镇,可是他还是日日辗转难眠。 而为了对付江仙,他更是费尽心机,绞尽脑汁。 这不,耗费了巨大的代价请来了眼前这一位。 出山来了这小镇中。 当然。 他来不是为了杀江仙的,而是来了了心中忧患。 他想与江仙谈一个条件,求一个心安。 而谈判的条件,自然就是眼前这位前辈。 很强。 乃是当今凡州第一宗门极道宗的老祖宗,桃木尊者,一位活了数千年岁月的强者。 凡州公认的战力第一人。 实力早在许多年前就位列圣人巅峰之境,如今更是早已步入伪仙境。 仙境之下无敌的存在。 朝歌认为。 也只有这样的一位老前辈出面,才有可能让江仙妥协。 今夜带人前来小镇,他不要江仙的命,也可以不要那孩子的命,他只是想让江仙忌惮。 忌惮他的身后站着天下第一宗,站着天下第一人。 说简单点就是借势威慑江仙。 小镇太平我可以给你,可是我的天下,也要一个太平。 你不可窥视,否则我也不怕你。 仅此而已。 而且,对此眼前的道人充满了自信,也同样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江仙传闻中很强。 一剑斩了圣人。 可是他也强,而且,他代表的是极道宗,而极道宗可是有着四位圣人的存在。 他替眼前这位圣人向另外一位圣人讨一句承诺,做一个保,老道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 他不认为江仙能打过自己,也不认为江仙真会与自己动手。 当然。 若是真那样,他也不介意出手,耗费些手段,把此事彻底平了。 只是价钱又是另外一个价钱罢了。 二人有一杯无一杯的喝着。 山间的夜向来不安静,特别是春天,虫鸣蛙声一大片,吵吵嚷嚷,好不烦人。 恰在此时。 起了阵风,风吹过的时候,呼呼作响,李子树的树干开始疯狂摇曳,此风来的蹊跷,吹的太急。 显然非天地间的自来风。 应是人为。 朝歌闻此风,墨色的眉拧了拧。 老道士则是半眯着眼,手中杯子落杯,轻轻吐出二字。 “来了。” 朝歌亦落杯,微微抬眸,目光落向树上。 但见那李子树的树梢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 人。 那是一个少年。 一足轻点枝头,不见枝条弯曲半点,黑衣与黑夜相融,宛若一体,腰间挂着一酒壶。 独立此间,冷冷的目光俯视着他们。 属于圣人的气息毫不掩饰,一览无余。 朝歌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 他知道江仙很强,可是那只是概念,在这之前自己从未与其相见。 而今日一见,方才一面,隔着十米开外,那道气息,让有心理准备的他依旧心悸。 特别是少年那双眼睛。 那眼神,让他感觉似是在被死神凝视一般。 很危险。 是的,就是危险,比眼前的老道士还要危险。 特别是那独特的气场,霸道之气在这黑夜中肆意弥漫,充斥天地间。 凌冽且张扬。 相比之下。 自己这一国之君,反倒是不值一提,当是自惭形秽。 下意识的准备起身拜见,却是被眼前的老道士给制止了。 一道神念给生生压了下来,继续端坐,只是余光却依旧时不时的落到那少年身上。 而那老道士就显得稳重的多,虽然也有那么一刹那的惊讶,却也只是一瞬的事情。 转而空空如也,自是无人察觉。 半眯着眼笑着招呼道: “哈哈哈,江道友可算来了,让老道我好等啊。” 江仙不语,眼神依旧。 老道士些许尴尬讪讪笑笑,取一尊空杯,倒茶七分满,放在东位上,说道: “道友,来,我们边喝边聊……” 第57章 交易? 江仙闻言,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略带讥讽道: “一杯茶而已,你是觉得我喝不起吗?” 一句话。 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江仙并没有客套,更没有给他们好脸色。 朝歌握杯的手下意识的用力,眉头的川字纹在月光中也更深了些。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老道士,仰头沉声问道: “江仙,你知道跟你说话的这位是谁吗?” 江仙长眉轻挑,眼中带着一丝玩味,随口说道: “能是谁?不过是人间一匹夫罢了。” 朝歌眼中浮现戾气,显然他也没想到,江仙会这么狂悖,特别面对长者,敢这般出言不逊。 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右手指向江仙。 “你...好生无礼.....” 江仙毫无所谓,眼神轻挑。 老道士压了压手,示意朝歌稍安勿躁,切莫动气,面对江仙的挑衅并未生气,反倒是乐呵呵的在中间调解道: “好了好了,无妨无妨,江道友说的没错,老道我本就是一匹夫而已。” “不像江道友,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小小年纪,就入了圣人之境,更是窥了半步天意,前途不可限量啊,哈哈哈。” 江仙听闻,一缕身前裤袍,就这般坐在那树梢之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搭在膝头。 懒洋洋的说道: “常言道,老而不死视为贼,果然,你这老道很会说话。” 老道士怡然自得,抚着长须慈眉善目道:“哈哈哈,江道友这是在夸老道吗?” 江仙眯眼笑道:“你觉得是,那便是。” 老道对着江仙的位置轻轻拱手示意。 “哈哈哈,那就多谢江小友抬举了。” 见二人说的有来有往,朝歌神色复杂,收起那易怒的情绪,慢慢的坐了下来,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在二人面前,身为皇帝的他,倒是像空气一般,可有可无。 他自己也清楚,与眼前的两人相比。 他确实不值一提,差的不是一般的远。 江仙并没有与那老道废话,先前只是试探一番,若是老道动手,那倒是省了事。 他从不介意杀人。 特别是杀圣人。 毕竟凡间圣人谁不是和自己一样,双手沾满了鲜血,一身背负无数因果。 杀了也就杀了。 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就如老道试探江仙一般,二人看似毫无营养的对话,如两个山间莽夫田间地头骂架。 可是却又充满了试探。 江仙展现了属于他的敌意,而老道则表明了他的诚意。 江仙说:“行了老道士,大家都挺忙的,直说吧,你们找我什么事?” 面对江仙的询问,老道士坦然道: “老道受人之托,来跟江道友讨个公道。” “哦,为谁而讨?”江仙饶有兴致,明知故问道。 老道士徐徐道:“九州国主·朝歌。” 江仙轻轻拧眉,余光看了一眼老道士身前的中年男子,意有所指的说道: “公道自在人心,为何要与我讨?” 老道士不停的捋着他那长须,爽朗笑道: “哈哈哈,江道友说的没错,那便这般说,与江道友打个商量,可否?” 江仙取下腰间酒壶,沐着长风饮了一口,淡淡道: “说说。” 老道士指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介绍道:“江道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九州国主,朝歌。” 朝歌闻声,冲着江仙的方向轻轻点头示意,比之方才,态度还算诚恳。 江仙没有讲话,甚至都没有看朝歌一眼。 老道士继续道: “实不相瞒,十年前,他和江道友闹了些误会,今日请老夫来,就是想给江道友赔个不是,还望江道友莫要记恨。” 虽然对方拐弯抹角说了句废话,不过态度尚可,自有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说法。 故此江仙笑笑,轻声道了一句。 “蚍蜉可以撼树,树何曾会与蚍蜉计较?” 言外之意便是。 你与我比,萤火比皓月,我岂会和你一般见识,又岂会将那事放在心上。 话虽然难听。 但是朝歌却也只能忍着,毕竟昔日,江仙一剑斩了一位圣人,而他比之那位圣人。 不足。 但是答案的结果是好的,这便行了。 “江道友果然心胸似海啊,老道我佩服,佩服。”老道士恭维道。 江仙摆了摆手,嗤笑道:“行了,老道士,别拐弯抹角了的了,有话直说便可。” “哈哈哈哈。”老道士哈哈一笑,提杯饮茶一口,润了润嗓子,而后落杯起身,于月下踱步,边走边说道: “其实事也简单,江道友不是保了一个人,那人和这位陛下有些渊源,说来还是亲亲的叔侄,身上都留着龙血。” “皇家的事情江道友想必也是了解的,为了天下苍生之计,难免会闹出些纷争,见血都是常有的事。” “这不,陛下当年就和他哥哥闹了些矛盾。” “不过那是上一辈的事,和那位小友无关,陛下念及旧情,想与那朝小友冰释前嫌,也来一个一笑泯恩仇,以前过往之事,既往不咎,陛下不在追问,也忘江道友那弟子能忘了过去,一心修那长生道。” “当然,作为补偿,我们陛下也带来了份薄礼,以表歉意。” 老道士红口白牙,三言两语,杀父之仇,夺位之恨,灭门之痛,竟是被他说的和吃了顿饭,上了个厕所那般简单。 说的风轻云淡,不值一提。 而朝歌也识趣的起身,从袖口处掏出一个储物袋,手中轻轻一送,起落间直奔江仙而去。 江仙单手一晃。 稳稳接住,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神念一扫,里面之物尽数入眼,轻轻挑眉,兴意更浓。 朝歌说道:“江前辈若是觉得不够,朕还可以准备一些,若是还有要求,亦可提,朕尽量满足。” 江仙掂着手中的储物袋,笑而不语。 老道士见此,趁热打铁道:“江道友若是同意,老道愿居中做个见证人,许小镇千年太平,保那小友此生平安,如何?” 朝歌死死盯着江仙,等待着答案,些许焦急。 江仙笑笑,事情发展皆在他的意料之中,对方的来意也与自己所想一致。 调侃道:“何不说直接一些,让我和那孩子别打那皇位的主意,岂不是讲的更清楚。” 老道士站在树下,半眯着眼笑道: “没错,便是此意。” 第58章 别和我大声说话。 江仙悬在树梢上,晚风轻轻的拂动着额前长发,扫过脸颊的那一刻,略微有些痒。 掂了掂手中的储物袋,稍微用力,那储物袋便又回到了原本它来时的地方。 朝歌本能接住,眉头一锁。 “这...” 老道士亦是一怔,眼底波光交错,眼神一眯,掩藏在月色中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前者看向后者,后者神情淡漠,前者又看向江仙,诧异道: “江前辈这是何意?” 老道士同样出言询问。 “江道友是觉得给少了?还是哪里不合适?” 显然。 江仙的反应并未达到二人的预期,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行动似是已经拒绝了。 对此朝歌心里很乱。 而老道却是有些不悦,毕竟江仙明摆着已经博回了他的面子。 江仙却是毫不在意,高举酒葫芦,于月下伴清风饮了一口,风轻云淡道: “这与多少没有关系。” “老道还是有些听不明白。”老道士皮笑肉不笑道。 江仙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在月光中显得是那般的邪魅。 淡淡道:“这件事你们找错人了,也问错人了,懂?” 朝歌将储物袋下意识的紧握在掌心,沉沉眼眸落向江仙。 “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仙手中酒壶低垂,一副慵懒之态,慢声道: “你和那孩子的事情,找我作甚,你该去问那孩子,皇位也好,血海深仇也罢,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 二人听闻,些许恍惚。 朝歌看向一旁的老道士,老道士背着手,作沉思之态,慢慢悠悠的坐回桌前,枯瘦的手把弄着桌上的杯子。 嘀咕一句。 “有几分道理。” 朝歌懵懂,欲要出言,“前辈......” 却见老道士抬起手,将其打断,望向江仙,继续说道: “江道友的意思,那孩子的事,你不会管对吗?便是那孩子出了小镇,生死与你无关?” 江仙听闻,只觉得可笑,半眯着眼,寒意自眼中于黑夜里肆意绽放。 凝视一眼,冷的刺骨,答非所问道: “你觉得呢?” 朝歌作为圣人,又是一国之君,话已至此,又岂能看不明白。 江仙的态度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一句话。 免谈。 仅此而已。 胸腔中已有怒意,却仍在强压。 老道士的眼底同样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寒意,提杯饮凉茶,话音沉沉。 “先圣有言,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友活了那么久了,这点道理应该是懂的,凡事适可而止,千万别太过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江仙讥笑一声,桀骜道:“你在威胁我?” 老道士否认道: “不,我只是在跟小友讲道理,真拼个鱼死网破,对谁都不好,在说了,谁是网谁是鱼,还真不好说。” “呵...”江仙轻蔑一笑,继续道:“道理轮不着你跟我讲,怎么做人更不需要你教。” “我来见你们,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别跟我装。” “今天,我江仙就撂把话撂在这里了,那孩子以前的恩恩怨怨,他愿意放下也好,不愿意放下也罢,还有那座天下,要与不要,这些都是他的事情,我不会替他做决定。” 眼眸一压,如渡了灰,话音一顿,江仙的语气变得更阴冷了些,逐字逐句道: “但是,他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他,他若想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谁敢阻拦,我便替他杀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别问我为什么,也别跟我讲道理,孩子是我养大的,老子乐意……” 话音虽不大。 却加持着圣人之力,于二人耳畔滔滔轰鸣,而江仙的回答更是让两人心神骇然。 霸道。 真的霸道。 老道士眼神越发的低沉,早已没了刚才的慈眉善目。 朝歌更甚,拳头紧握,青筋裸露,一口钢牙死死咬在一起,眼中阴戾自现。 老道问:“当真就没得商量了?” 面对二人身上散发出的敌意,江仙毫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淡淡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和你们商量。” 朝歌也开口了,质问道: “九州这座天下,你是非抢不可了?” 江仙只觉得有些无语,却还是漫不经心的说道: “说抢不合适,说拿会好一些,这九州的天下本就该是那孩子的不是吗?当然,我说过了,这不是我事情,那孩子如果要,我就替他拿回来,然后你死,当然,如果这孩子不要,那便算你好命,你继续活着。” 用最轻松的语气,讲着最嚣张的话。 看似是一道选择题,皆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可是明眼人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这其实就是一道单选题,而答案自然也只有一种可能。 姑且不说那座天下,那张龙椅。 就说那血海深仇,那孩子若是知道了,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 但凡是一个有血性的男儿都不会罢手吧。 所以江仙的话已经很明白了。 那就是他朝歌必死,没得商量,区别只是在于,江仙现在杀,还是以后杀。 朝歌眼眸越来越沉,似是泛起血雾,面对江仙的咄咄逼人,他再也压制不住胸腔的那股怒意。 呵斥一声。 “江仙,你太霸道了,真当朕怕你不成?” 江仙听闻,手中酒葫芦悬停唇前,徐徐抬眸,蓦然看了朝歌一眼,而后身上剑意激荡。 残影一闪。 竟是就这般消失在了黑夜中,无影无踪。 二人面容一怔。 老道士道了一句。 “小心!” 朝歌回神,正欲要有所作为。 却只见眼前的空间微微扭曲,然后虚无里一晃。 江仙就这般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咫尺之间。 手掌一抬,反手一荡,举手投足间,似是整个天地都在颤抖,哀风低鸣。 “啪!”地一声。 呼—— 如排山蹈海之浪,猛然砸向朝歌。 朝歌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觉面前突起一阵烈风,而后脸上一烫,便是火辣辣的疼。 整个就被掀飞了出去。 似一支离弦的箭,起落间划破了黑夜。 朝歌整个人是懵的。 耳畔嗡嗡作响,脑海一片空白,任由自己砸落百米开外,而浑然不觉。 仅仅只是一巴掌。 却是让他真切的意识到了,来自江仙的恐怖,举手投足间,便是冲天的剑意。 他当真如那蝼蚁,对方想踩便踩。 四周的风分外凌冽,那张桌子和椅子早已被拆的四分五裂。 江仙站在那里,轻描淡写的拍了拍肩头染上的一点灰尘。 轻声讲了一句。 “我最讨厌别人和我大声说话。” 第59章 九曲黄河阵 朝歌被一江仙一巴掌扇飞了百米,砸出一个大坑,烟尘大起中。 自狼狈起身,一声不吭。 眼前的桌椅被方才外溢的剑气撕扯成了粉碎。 唯有那老道士毫发无损,连带着他屁股下的椅子完好如初。 他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连那黑白道袍和花白的发须都不敢被风惊动半点。 手中还握着那只茶杯,低着头。 一切风平浪静,就如那平静的湖面一样,风过无痕,可是那平静的水面下,却早已暗流涌动。 他缓缓抬眉,凝视江仙,手中轻轻用力。 那玉杯便应声而碎,化作齑粉四溅。 身上。 滔天的气势涌现,一尊虚影于黑夜中苏醒,若隐若现,转瞬冲天,遮天蔽日,将那天上的星月遮掩。 眨眼一看。 似是一尊神,趁着夜色下了凡尘,正俯视着江仙。 其声如雷,如鼓,滔滔于此轰鸣。 “江仙,你过了。” 身处黑影笼罩中的江仙面不改色,半歪着脑袋,平静的劝了对方一句。 “你现在收手,兴许还能活。” 老道士一改先前的客气,冷笑一声。 “那老夫倒是还真想领教领教,你有何仰仗。” 话音方落。 老道士没有一秒的迟疑,枯瘦的手掌一抬,朝着江仙就杀了过来,头顶那尊百丈的虚影如山岳般的手掌,同样朝江仙拍打而来。 裹挟无尽的道蕴。 似要将此间覆灭一般。 其势滔天,山河惧颤,巅峰圣人出手,便是日月变色之景。 稍远处。 狼狈起身的朝歌见老道动手,浑身圣人之息涌出,将自己护住,咬着牙,死死的盯着那场中。 戏谑如剑,于此刻锋芒毕露。 “江仙,你完了。” 江仙确实很强,可是至少他坚信,眼前这位道长比江仙更强,二者一旦动手,便是道长杀不了江仙,也一定会重创江仙。 而且,只要道长动手。 天道宗便就站在他这边,一切便有了转机。 这座小镇,也将于今夜覆灭。 这一巴掌挨的屈辱。 却也值得。 另一边。 只是眨眼的功夫,江仙便被老道士的攻杀笼罩其中,吞噬不见。 只听一声轰鸣起。 地面便出现了一道道裂痕,纵横交错延伸,小小的水井崩开了一道道口子…… 却在这时,听闻有一阵古老的咒语在天幕下吟唱。 “十方三才起,天地皆妙音。” “唤!” “十绝大阵,九曲黄河阵。” 然后,自那交手的中心,泛起一道道金色的光,凝聚成了漫天符文,悬浮长空,那符文出现的一瞬间,快速向四周扩散,地面更是出现一道道流金璀璨的光柱。 它们肆意延伸,最终汇聚在一起。 眨眼间。 演化出一座古老的大阵。 阵现一刻。 方圆一里之地被悉数笼罩其中,如同一个琉璃瓶将这个范围罩住,然后生生阻隔了那四散的风与尘,就连那地上纵横的裂缝也在接触到阵壁的那一刻,被斩断了开来。 就连那尊百丈的圣人法身也被生生压制了下来,消失不见。 这是一座阵法。 能将此地彻底切割的阵法。 不仅如此。 身处其中,圣人之力还被一股无形的法则给压制住了。 圣人最仰仗的法身,竟是无法被释放出来。 感应到天地法则的变化,自身气息被压制,朝歌神色骤变。 “这怎么可能?” 而另一边,法身消散的老道士也被轰飞了出来,后背重重摔在地面,翻了几个滚后,背上桃木剑出鞘,握于手中定入地面一尺之深,硬生生的止住了倒滑的身型。 好在圣人之躯如钢筋铜骨,老道的衣服虽然破成了布条,却也没有落下个血肉模糊的下场。 只不过。 此刻的老头却是狼狈的紧,和那朝歌不遑多让。 朝歌见此,顾不得多想一个闪身来到了老道身侧,焦急询问。 “前辈,你没事吧?” 老道起身,拔出地上桃木剑,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看了一眼烟尘未散处,说道: “现在没事,不过一会就不好说了。” “什么意思?”朝歌明知故问。 老道露出一抹苦涩的凝重,仰头看向头顶金光璀璨的大阵,说道: “这次,踢到钢板了。” 法则之力,凌驾万道之上,老道心里清楚,打不过的。 朝歌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神里满是恍惚和迷茫,脑袋里乱糟糟一片,早已失去了所谓的淡定和理性。 “那该怎么办?” 大阵起,法身散,风渐息,烟尘落。 江仙自其中走出,在金色的阵符光芒照耀下,他的模样也更清晰了些。 高大的身材,凌冽的五官,还有那鄙夷天下的眼神。 他就站在那里,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只有桀骜和不逊,藐视的看着二人,讥讽道: “你们就这点能耐吗?” 老道士握着桃木剑,低声问了一句。 “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朝歌则是不语。 强者交手,只需一招,便以分出胜负,眼前的江仙乃是剑仙,今日不曾出剑,却抬手布下一座蕴含法则之力的大阵。 孰强孰弱早已心知肚明。 胜负也早在刚刚动手的时候就分出来了。 剩下的,等待二人的也只剩鱼死网破一条路了。 只是,彼时谁是鱼,谁是网不清楚,而现在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是鱼,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条鱼压根撕不碎这网。 江仙似笑非笑,欣赏着自己的手掌。 “哦,说说,你想怎么个商量法?” 老道士见江仙松口,桃木剑指向一旁的朝歌。 “皇位,那孩子想要便还给他,他的命那孩子若是想要,老道便替他取了,只要道友能放我一条生路,今后我天道宗,绝不过问九州之事,如何?” 朝歌瞳孔一缩,眼中浮现惊骇,不可思议的盯着老道士。 “前辈,你什么意思?” 老道士无奈一笑。 “此事因你而起,自当应你而终,你我不是江道友的对手,怪不得我。” 朝歌整个人是懵的,无法接受自己就这么被卖了的事实,他想逃,可是他很清楚,逃不出去,这座阵法,早已切割了外界。 只得本能的与老道士拉开距离。 “老匹夫,你无耻。” 老道士却浑不在意,只是看向那黑衣少年,继续追问。 “江道友,可行否?” 江仙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托着手肘,半眯着眼,饶有兴致的盯着二人,啧舌道: “还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啧啧,朝歌,你当真是请来了一个好帮手啊,哈哈。” 朝歌的脸色如吃屎了一般难受,一言不发。 不过彼此间,杀心已起。 第60章 你也配 朝歌暗淬一声。 “老而不死,当真为贼,呸....” 而对于江仙的嘲弄,和朝歌谩骂,老道士却是毫不介意,平静的看了朝歌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想活,总是没错的。” 朝歌怒火中烧,讥笑一声。 “呵....满口仁义道德,行的却都是小人之事,算朕看走了眼。” 老道士摇头笑笑。 “五十步笑百步,你我之间彼此彼此。” 江仙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争执,眼中的嫌弃却是一览无余。 欲望,背叛,反目成仇....这些他前世经历了太多太多。 纵是圣人又如何,便是名扬天下又怎么样,也终究脱离不了人性。 七情六欲五毒八苦。 人性从来都经不起深究,一样的肮脏罢了。 老道士桃木剑指向朝歌,目光却看向江仙,说道: “我不愿与你争执,江道友,我的提议若是可以,你便点个头,我现在就替你宰了他,将那皇位亲手奉上,便当是向你赔罪。” 朝歌手中也悄然多了一把泛着血色的长刀,同样看向了江仙,只是眼神里,多是无助和绝望。 无论是老道士,还是江仙,任何一个,对他动了杀心他今日都是死局,更何况现在,两人似乎都想要自己的命。 此局。 便已无解。 死神似已降临,向他下发了前往地狱的命帖。 江仙眯着眼,嘴角轻扬,晃动着手指道:“不不不,老道士,这个理由不足以让我放了你。” “嗯?”老道士诧异,眼中浮现彷徨。 江仙继续戏谑道:“我江仙有手,天下我可以自己取,他的命我也可以自己取,需要你帮忙吗?你算哪根葱呢?” 朝歌怔了怔。 老道士抿了抿干裂的唇,江仙的果断拒绝,让他无法理解,却不甘的继续争取道: “行走江湖,多一个朋友便多一条路,江道友,当真就不在想一想?” 江仙捧腹大笑,似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哈哈哈!” “哈哈哈!” “朋友?” 笑声嘎然而止,江仙桀骜的看向老道士,眼中泛起寒芒,冷声再道: “就你这样背信弃义的东西,也配为吾之友,当条狗还差不多,不过很抱歉,我没有养狗的习惯,怕一留神,也被咬上一口。” 气氛莫名的压抑,寒意席卷此间,老道士暗暗咬牙。 “当真就没得商量了吗?” 江仙抬手指向身后那棵李子树,冷冷道: “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看你年迈,给你个体面,便留你全尸,葬那树下。” 老道士一言不发。 而一旁的朝歌却早已癫狂,面容扭曲狰狞。 “哈哈哈,老道士,你也有今天。” 老道士眼眸一沉,瞬间变换了一副嘴脸低声道:“我死了,你也跑不了,一起上,拼一把。” 朝歌不语。 老道士也不气,徐徐道: “你自己看着办。” 二人的对话,自是也落入了江仙的耳中,始终平静,淡漠的看着两人,就像看两个死人。 九曲黄河阵。 十绝大阵之一。 乃是创世古籍·苍生卷第二页中,继天地同悲之后,领悟的第二咒。 一座阵法。 阵起之时,将与世界切割,蕴含法则之力。 凡入阵法中,便是天上仙人,江仙亦可弹指灭之,且无声无息,外界不可察。 如今阵成。 此间江仙便是主宰,随意掌控法则,宛若天道,他们又如何对付得了自己。 说来也巧。 前几日刚领悟的此阵,今日两人就恰巧送上门来。 便以伪仙之血为此阵开个好头。 江仙觉得。 挺好的。 江仙将一只手负到身后,另一只手对着二人招了招,挑衅笑道: “来,一起。” “我用一只手,碾死你们。” 老道士没有犹豫,藏在身后的手点燃了一张金色的符纸,随着一缕青烟燃尽,老道并指掠过桃木剑。 那小小桃木剑似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晖,分外耀眼。 老道眼眸更沉,先是看了一眼朝歌,似是传递着某种信息,随后不忘礼貌的招呼了一声。 “那就得罪了。” 话落。 那桃木剑上,金光爆射,照亮了整个大阵,世界宛若白昼,老道士自持剑,朝着江仙杀来。 速度极快。 似一抹金色的闪电,眨眼就来到了江仙面前,奔着江仙的命门,毫不犹豫的斩来。 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这一战,他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他要拼命,生生败死。 可。 他遇上了江仙,注定了他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动作看似很快。 可是终究身处大阵之中,受了压制,也就是寻常。 江仙就这般盯着他,眼底装满了玩味,见金色的桃木剑朝自己劈来,丝毫不慌。 身体微微往旁边挪了半寸。 仅仅半寸。 却足以轻松化解对方的杀招。 老道士瞳孔猛缩,面容之上满是骇然,见自己斩空,心中一惊,暗道一句。 “好快。” 也就在他斩空的这一刻。 老道士的耳畔,江仙不忘了调侃一句。 “太慢了。” 老道士目色一横,没有任何迟疑,手腕一转,喝了一声。 “道蕴三千。” 桃木剑似活过来一般,横斩而来,其上道法轰鸣,滔滔不绝。 无数的道蕴于那无锋之剑的剑身激荡,化作无数神兵利器,争先恐后的包裹着剑锋,杀向江仙。 江仙却是魏然不动,手往身侧那边一探。 只用了两根手指便就夹住了那柄桃木剑,使其不可在进分毫。 似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尚且还来不及发疯。 就被人捏住了命脉,动弹不得,也只剩下拼命的嘶吼,龇牙,装腔作势了。 此时此刻。 桃木剑就是这样的情况,道蕴还在鸣叫,冲撞,剑身金光不时激增,忽强忽弱。 可是却始终伤不了少年半分,费尽全力,无非也就只能将少年高悬的长发扬起,在惊一惊他的衣角罢了。 老道士见此一幕。 哪里顾得多想,双手握住剑峰,全身真元不留余力的爆发。 试图帮助手中的本命剑挣脱江仙的束缚。 可始终徒劳无果。 在抬眸,正巧对上了江仙的目光,对方也正在注视着自己。 江仙自是又嘲弄了一句。 “太弱了。” 第61章 天要收你 两句话,六个字,一句太慢了,一句太弱了。 攻击性没有,侮辱性却极强。 老道士死死的咬着牙,话语近乎从牙缝中挤出。 “该死!” 他试图脱手,放弃自己的本命桃木剑,却发现自己被一股力量拉扯,手已经死死的焊在了剑柄之上。 恐惧在胸腔激荡,无力感如漫天的海浪,瞬间淹没了他这艘残破不堪的小船。 他绝望的看向远处的朝歌,急促的喊道: “朝歌, 动手啊,你还在等什么?” 可是后者似乎并没有任何动手的打算,反倒是将手中的刀插到了地上,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望着他。 脸上的横肉诠释狠辣,眼底充满了漠视。 “你不是想杀我吗?那就一起死好了。” 圣人的感知超于常人。 朝歌很清楚,在这座阵里,没人能打过江仙,老道不行,加上自己也不行。 与其做些无用之功。 何不如看你先死,一来拉个垫背的,二来也解一解方才的心头恨。 江仙自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说过,在生死利益面前,人性从经不起推敲。 感觉没啥意思的江仙并不打算在继续这无聊的消遣,慵懒的说道: “无趣。” “就这样吧。” 话音落下,手指轻轻用力,三千道蕴和漫天金光便被荡了个干干净净,往前那般轻轻一拽。 连带着老道被拽到了江仙身前,在往上那么轻轻一扬,桃木剑脱离了老道的双手。 被高高抛入长空。 江仙五指弯曲,往前打出一式。 嘭!地一声。 法则轰鸣,肆虐的灵能瞬间将老道轰飞了出去,一口鲜血随之喷涌。 “啊!” 不偏不倚就恰恰砸到了那棵李子树上,发出了一声沉闷之声,粗壮的树干抖了三抖。 却是又被什么东西卸了力一般。 原本该被砸成渣渣的李子树,除了洒落一些细枝绿叶,竟是毫发无损。 老道捂着胸口,头发凌乱,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只感觉整个五脏六腑都以错位,全身根骨碎了不止一根,使不上一点力道来。 “可……恶……” 奋力抬起眼眸,便见一把桃木剑破空而来,眨眼刺进了他的胸膛。 “哇——”的一口精血涌出,花白的胡须被染成了血色。 桃木剑插入胸口三分,却被他用手生生握住,也将剑锋挡在了丹田之外。 看着那染血的桃木剑,生死毫厘之间。 可不等他松一口气,一个残影早已破风而来,一挽裤袍,左脚高抬,脚底往那剑柄上一踏。 踩在了那刀柄之上。 但听“噗呲!”一声。 待老道士反应过来,那桃木剑已经洞穿了他的丹田,将他整个人死死的钉在了李子树杆之上。 低头。 胸口被豁开了一个口子,江仙的脚已经结结实实的踩在了他的胸前。 滚烫的鲜血汩汩流淌,滴滴答答溅落地面。 丹田被洞穿,似是一个男人被人捏爆了蛋蛋一般,痛到无声。 老道士缓缓抬头,那张干瘦的脸庞满是狰狞,双瞳里布满了血丝,眼球凸起,仿佛下一秒就会飞出来似的。 他死死的盯着江仙,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眼中不止有痛苦,更多的应是绝望。 江仙高大身体前倾,居高临下的藐视着老道士,温声道: “你道家先贤常讲,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不知道吗?” “少管别人的闲事,有些因果你承受不起,你看到的是唾手可得的蝇头小利,殊不知也会却因此丢了性命。” 老道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往日是自己与小辈说教,今日却是被人说教,还是临死之前。 总归有些讽刺,可他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讲不出来。 江仙深吸了一口气,舒缓剑眉,带着一抹含蓄而不失风雅的笑,意味深长的说教道: “对了,在跟你说个事,刚你讲的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你那么用的,人儒家的意思是,人如果不修身,那么就会被天地所不容。” “何为修身?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行善积德,为天下公,可不是你这个德行。” “所以不是我让你死,而是天要亡,安息吧。” 话音徐徐落下。 脚下猛然用力一登,那桃木剑如同被狠狠的砸了一锤似的,瞬间洞穿了了老道士的整个身子,也洞穿了那棵李子树,凿出一个大不大小的洞,从另一端飞了出去。 插进了地下。 老道士那本就破裂的丹田。 也在刚刚那一瞬彻底被搅碎。 丹田碎,识海散,一身修为,付之东流,老道士,这位号称凡州天下第一人。 一息之间。 成为了废人。 失去了修为的老道士,也如同那断了线的提线木偶,生命走到了尽头,瞳孔涣散,面容呆滞。 整个人自然滑落到了地上,躺在了那李子树旁。 至此。 老道士陨落此间。 九曲黄河阵依旧不散,江仙在地上擦了擦脚上沾染的鲜血,眼中有些嫌弃。 “挺好。” 远处的朝歌,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老道的惨死既让他兴奋,又让他害怕。 兴奋于背叛自己的人死在了他的前面。 恐惧于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朝歌自幼投身军营,杀过很多人。 他最恨的从不是敌人,而是叛徒,背叛自己的人。 他打过很多战,九死一生的战打了不止一次。 他是害怕死亡。 却从不畏惧死亡。 目睹了方才的一幕,江仙杀老道,如同杀一只小鸡,他清楚,他绝对不是江仙的对手。 面对无可逆转的败局。 他也只能选择坦然接受,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羊吃草,狼吃羊,人杀人,你杀他,他杀你,没什么好讲的。 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死的体面一些,至少要比这老道更体面。 朝歌双掌交错按住刀柄,将自己的脊背挺的笔直,仰着头,嘴角禽着一抹苦涩的笑,淡淡道: “江仙,你真无愧于你名字里那一个仙字,你赢了,不对,是我从一开始就输了。” “不过无所谓了,动手吧。” 江仙转身,看了朝歌一眼,指尖一勾,那柄染血的桃木剑拔地而来。 江仙伸手一抓,稳稳握住,一步踏出,便来到了朝歌的身前。 朝歌没有反抗,而是选择了闭上双眼,坦然赴死。 江仙剑锋顶着朝歌的脖颈,却始终没有刺下去,拧着眉,手臂悄然下垂,收起了杀心。 没等来死亡的朝歌睁眼,看着眼前的江仙,沾染了那老道士血渍的喉结滚了滚。 “你不杀我?” 第62章 事了 在朝歌的诧异不解中,江仙手掌一晃,那柄老道的桃木剑便已被他收入了储物袋中。 朝歌持续恍惚,不明所以。 江仙并未说话,却是一掌拍向朝歌胸前,砰地一声,但见一道小小的阵法于其胸口激荡。 朝歌浑身一颤,一身圣人之息竟是就这般似那烟尘,被风一吹,就散了。 圣人神元被一股陌生的力量锁住,朝歌耳目失聪,沦为一寻常之人。 捂着胸口痛苦的跪倒在地上,狰狞的面容仰望江仙。 “你对我做了什么?” 江仙挥了挥衣袖,视若无睹的收起了那座金色的大阵,待一切散尽之时,又听取了山中虫鸣蛙叫。 一切恢复如常。 小镇还是那座小镇,于夜色中沉睡。 方才的那一场大战虽然就在镇外,离小镇的大门也不过数里之地。 可是这座小镇就像是睡死过去了似的,并无察觉。 明月,清风,繁星静谧,山河万里。 还是原本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也只是方才阵中一里之地变得狼藉不堪,宛若废墟一片。 裂开的地,崩塌的井,断枝的木。 江仙并没有去看那跪在地上挣扎的朝歌,而是慢慢悠悠朝着那棵李子树下走去。 小施法术,按照约定,将那老道的尸首收敛,取山间杂草半堆,潦草当作棺木,葬在那树下。 一边一忙,一边自说自话。 “按理来讲,我自然是要杀你的,不过你的命不该我取,我说过的,我不会替那孩子做任何决定,你的命就姑且留着,若是将来他要取,便让他取,他若不取,那便算你命硬。”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以秘术锁住了你的丹田,斩断了你的大道,算是对你的惩罚,让你长个记性,有些人你惹不起,即便你心存侥幸。” “今日以后,你学着当个凡人,夹着尾巴做人吧。” 低沉的声音入其耳中,朝歌的神色愈发凝重,甚至染着一丝拧色,捂着胸口,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他的一口钢牙险些被自己咬碎了开来。 他不知道江仙用了什么手段,这手段又是从何处学来。 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无能为力。 修为被锁,沦为废人。 于他而言,与死了没多大区别。 “呵....凡夫俗子?这和杀死我有什么区别,你和那老道也一样,满口的大话,自以为自己站在道德的高点上,便可以对着别人指指点点。” “你何不如就杀了我。” 江仙摇头轻笑。 “你若觉得活着不如死了,那你自己弄死自己不就行了,活着难,死多简单啊,没人拦着你。” 微微一顿,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老话讲,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活下去,等着那场清算。” “再者,当个俗人,贪财好色,在活几年,不好吗?呵呵呵。” 朝歌怒极反笑,神神叨叨。 “哈哈……俗人,讽刺....” 江仙懒得理会,埋下了那老道后,翻手一挥,真元涌动,起了一阵别样的风,风过之处,地面的裂缝被修补,坍塌的古井恢复了原状。 一切就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看不出半点打斗过的痕迹,除了那些树,一春抽的新芽,一日落尽,似还停留在冬天一般。 光秃秃的。 江仙负手,转身入了茫茫夜色中。 “滚吧。” “从哪里来,便滚回哪里去,也别越过那条线,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 朝歌目送江仙入了黑夜直到消失不见,耳畔却依旧回荡着那冰冷的话音。 仰天看向星河,满脸悲戚,他很清楚,属于他的时代自此刻开始,已经一去不返了。 “时也,命也......” 他挣扎数次起身,拖着一抹残躯踉踉跄跄的向山下走去,昔日的光辉褪尽,如同一只流浪的老狗。 只剩狼狈。 也许正如江仙所言,好死不如赖活着吧。 他会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然。 也没人会在乎。 至少江仙不会在意,之所以不杀朝歌,只是江仙觉得,既然大壮身处这场旋涡的中心。 有些事情,该他知道的,便应该让他知道。 无论他如何选择。 是做那天下的王,还是当一个逍遥的仙,朝歌的命都该留着,那大壮自己去选。 杀还是不杀。 不过话说回来,除非遁入空门,否则这灭门之恨,杀父弑母之仇,岂会有不报的道理。 他可从没有教大壮做一个无欲无求之人。 他一直都教他做一个体面人。 那这仇就该报。 而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比亲自手刃仇人来到更爽快。 所以他废了朝歌的修为。 却留了他的命。 也是他留给大壮的礼物。 小镇一夜风雨,自是无人知晓,自是因为一座阵法,可是外面的天下却已经乱了。 凡州世俗王朝不止九州一个。 可是九州的皇却是唯一的圣人,只是现如今却不是了。 朝歌还是回到了九州,依旧坐在那皇位之上,似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可是他修为尽失,沦为凡人的消息始终是纸包不住火。 渐渐扩散。 慢慢的闹得人尽皆知。 朝歌自此夜夜笙歌,沉迷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不再早朝,享受这天下予他最后的美好。 九州那座天下变了,逐鹿城里开始风起云涌,暗流激增,曾经畏惧圣人之力的那些臣子和势力纷纷冒头。 他们明争暗斗,在皇权旁落之时,拼了命的瓜分那散落的权力。 试图将整个天下也踩在脚下。 尔虞我诈,针锋相对,杀机四伏,一个个阴谋家上演草蛇灰线千里的布局。 那座庙堂之上,再也无人可独善其身。 而远在皇城之外。 亦有不少王侯公卿心生异端,也想踏足那座天下,染指那拔龙椅。 九州动荡。 本就民不聊生的疆域里,百姓的生活更加水深火热,民间天灾不断,匪寇横行,直到一日,走投无路的百姓中站出了一大汉。 振臂高呼。 “造反了。” 而后万万人附和,九州大乱,战火纷飞。 当然。 不止九州,天下第一宗天道宗何尝不是人心惶惶。 因为他们的老祖宗,曾经的天下第一人,去了一趟那小镇,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属于老祖宗的圣人长明灯在一个夜晚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这也意味着,那位老祖。 死了。 仅此而已。 第63章 救是不救 虽然那一夜的小镇风平浪静。 可是世人也并非都是那愚者,自也有聪明之人。 听闻那天道宗的老道士和九州的皇去了一趟小镇,一个没有回来,灯灭了,一个回来了,人废了。 是谁干的,大家心知肚明。 发生了什么,也了然于胸,至于细节,无非就是让人揍了罢了。 两尊圣人。 一死一残,死的那位还是凡州公认的第一人,那小镇里的圣人有多强,世人自是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 不过。 关于此事,世人选择心照不宣的沉默,无人宣扬。 生怕祸从口出,招惹了那尊圣人,触了那仙的逆鳞,最后也弄一个身死道消,修为尽失的下场。 但是自那以后。 却也在没人敢打那座小镇的主意。 而小镇则成了整座天下躲避仇家追杀最好的去处。 后来啊。 天道宗的三位圣人去了一趟小镇,在小镇外候了百日,风吹日晒愣是一声不吭。 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把桃木剑。 人心惶惶的天道宗方才消停了下来,自不用想,应是心诚求得那尊剑仙的原谅。 不再清算。 日子就这般过了两年。 大壮满了十八岁,真的成了年,当是一少年,境界七境巅峰,若是下山,其天赋便是人间小辈中的第一人。 自是不枉江仙十二年来的悉心教导。 而长大的大壮,时常会看着外面那座天下,眼中充满无尽的向往。 少年常说,他想出去走走。 看看外面那座天下。 也想去仗剑天涯,去踏千山,跃万水,去看风花雪月,也尝尝人间百味。 提了两年。 说了两年。 江仙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始终只是笑笑,沉默不语,大壮没有走,却无时无刻不想走。 江仙很清楚。 少年的心思已经不在这座小镇了,而在那山河万里中。 雏鹰终要展翅,翱翔蓝天,更何况大壮还是一条龙。 能搅动天下风云的龙,江仙清楚,也是时候放手了。 那一年。 适夜。 明月特别的圆,照得天地皎洁。 小镇山巅,刚满十八岁的大壮与江仙如往常一般席地而坐,观漫天星宿。 望着朦胧月色中的远山,大壮的眼中泛着光,却也蕴着愁。 沐着清风叹了一声,余光看了江仙一眼,旁敲侧击的叨叨了一句。 “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看看啊,那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吧。” 少年的小聪明又岂能瞒过那江仙,自是轻声一笑,摇了摇头吗,温声说道: “真想出去?” 大壮斩钉截铁。 “当然。” 江仙轻轻拧眉,转移话题道:“问你一个问题?” 大壮怔了怔,不解道: “什么问题?” 江仙抿了抿唇,意味深长的说道: “若是有陌生人掉进水里,你若下水救人就会死,你救是不救?” 大壮愣了一下,答非所问道:“江叔,干嘛突然问这个?” “你只管回答,救是不救?”江仙说。 大壮压了压眉,看了一眼江仙,他眼中的神色很是肃穆。 大壮心里清楚,这问题似乎并没有听上去那么简单。 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江仙自是没有催促,耐心的等待着。 他想要一个答案,大壮的选择,深思熟虑之后的最佳。 些许时后。 大壮双掌放在膝盖之上,扬起头,直视江仙,认真道:“救。” “救?”江仙在心中小声重复,眉梢低垂,目色沉沉,低声低喃。 “和她一样的答案吗。” 大壮不解,挠了挠头。 “江叔,你说什么,和谁一样?” 江仙本能摇头。 “没什么。” 大壮还是有些恍惚,试探的说道: “江叔,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救?” 江仙轻声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那我对吗?”大壮迫切追问。 江仙深深看了大壮一眼,目光收回,抬头又看向那天上的月,但见皎洁中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一段逝去的往事,似如那幻灯片一般,一帧帧闪过脑海。 举头望月月不语,垂目思人不知。 记得那也是一个晚上。 月亮也同样很大,亦有清风。 不过月下却不止两人,而是三人。 一个老神仙,一个书生少年,和一个白衣姑娘。 彼时老神仙问少年和姑娘。 若是有陌生人掉进水里,你若救人就会死,你救是不救? 书生少年答。 不救。 而白衣姑娘却答。 救。 二人问老神仙,谁对,谁错? 老神仙却笑笑,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 至今江仙依旧刻骨铭心的话。 老神仙说。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独善其身,圣人当仁不让,兼济天下。 何意? 君子不救,而圣人当仁不让。 二人的选择没有对错,区别只是在于心胸罢了。 老神仙说少年识时务,当可做君子,而姑娘心里装着一座天下,定做那圣人。 后来啊。 少年真就成了君子,而那姑娘也真当了圣人。 姑娘去了那座城,便就守了一千年。 而那少年也跟去了,陪她守一千年。 也正如那老神仙所言,姑娘救了人,然后她也真的死了。 今日。 曾经的少年对今日的少年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而眼前的少年却给出和那姑娘一样的答案。 江仙心里,也便已经有了答案。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答案。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只想让大壮当那独善其身的君子,无愧本心。 而不是那舍我其谁的圣人。 当然。 此圣人非彼圣人。 可是少年选了,给了他答案,那他便不会在去左右他,便让他如她一样吧....... 走同样的路,做同样的事。 哪怕还是会死。 人本来就是会死的,不是吗? 江仙收起思绪,暗自垂目,嘴角浮现一抹牵强的笑,说道: “没错。” 得到答案的大壮咧着一口白牙,于月下笑得灿烂,人活着,对很重要。 “嘿嘿。” 看着大壮傻笑的模样,江仙舒缓着眉梢,手掌划过身前,一柄剑便出现在了手中。 此剑乃当年幽冥谷所得。 品阶为:圣器下品。 亦是人间少有,递到了大壮身前,说道:“拿着?” 大壮懵懂接过,“这是?” “送你的生辰礼物。”江仙微笑道。 大壮听闻,兴高采烈的拔出了剑,一通打量。 剑长三尺,通体晶莹,上好的剑,至少比他那铁剑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爱不释手的谢道:“好剑啊,谢谢江叔!!” 江仙满脸欣慰,淡淡讲了一句。 “走吧。” “嗯?” “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看看吗?” 大壮有些恍惚,未曾言语。 “天下就在那里,拿着剑,走吧。” 大壮还是有些懵然,只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结巴道; “真...真的能去?” 江仙点头,温声道:“世界这么大,是该去看看的.......” 第64章 长大的壮 那一年。 少年十八岁,告别了父母离开了家乡,第一踏出了小镇下了山。 满怀期待的去了那座他一直向往的天下。 他似一柄刚出鞘的剑,锐不可当,一往无前。 对世间一切都充满了向往。 他扬言,一定要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堂,要让自己的名字和江仙一样,名扬四方,受万人敬仰。 自此之后。 江湖上便多了一个少年,意气风发,春风的得意的少年,他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他仗剑天涯,风流潇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游遍三山五岳,初心不改。 少年就是少年,许下人间第一流…… 少年侠肝义胆,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少年仗剑,跨海斩长鲸,剑决浮云气,弓弯明月辉……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一柄剑,一壶酒,一条路,向前走,不曾回头。 可是天下终究是天下人的天下,并非他梦里的天下。 少年入世之时,便是那天下多事之秋,慢慢的便也学会了举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后来啊,满目狭气的少年,也恰巧遇上了温柔…… 那姑娘啊,真的很让人上头。 ———— 小镇的那座山顶。 只剩下了江仙一人。 修行,打坐,饮酒,悟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乏味,索然无趣。 一如之前那般。 只是,现在的他也会时不时的听听那山下事,打探打探那少年的行踪。 是的。 江仙在这凡州,又多了一道牵挂,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少年。 他没有走。 他在等。 等那少年归来,就如那山下茶摊里的老夫妇,不时看向村口,期待着少年踏回这片故土。 等啊等啊等。 桃花开了三次,果熟了三次。 这一去便是三年,一等亦是三年。 那少年终于回来了。 去时负剑于身后,归来剑却挂腰在间匣中 还是那个少年,却又不再是那个少年。 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何曾愁,可是如今那双眼里却也装满了浓浓的忧。 那一年。 他才二十一岁,可却如一饱经风霜的老头,喜欢上了唉声叹气,为天地间徒添悲凉。 他有了胡子。 再也不是那锐不可当的剑。 而是那归鞘的刀,厚重且古朴。 大壮变了。 变得更稳重了,也变得不爱那么笑了。 三年的岁月,并没有改变昔日的小镇,可是却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沧海桑田。 眼中的清澈不在,眉宇间却多了一抹悲悯,似囊括了天下苍生。 不。 他已经不再是少年了,应是一青年,人间不归客。 那一年。 青年爬上了那座山,又来到了那山巅,见到了那剑仙。 昔日的剑仙依旧年轻,一袭黑衣,还坐在那里,眼神里同样装满了宠溺与温柔。 他没有变。 而他却是老了些。 时隔三年再相逢,四目相对间,那剑仙只是轻声唤了一句。 “来了?” 而昔日的少年亦只是应了一声。 “嗯,来了。” 便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青年给剑仙带了酒,说是那人间最好的酒。 青年还是如以前一般替剑仙倒满了杯,只是这次不再是剑仙独饮,而是青年敬了一杯。 “江叔,我敬你一杯。” 江仙自是眯眼笑笑。 “好。” 二人喝了一杯,又一杯,酒揭了一坛又一坛,归乡的孩子似是有无尽的心事,一直从正午喝到了天黑。 零落了满地酒坛,惹了半身酒气,一时倒是分不清,是谁在陪谁喝酒。 可是。 江仙始终没有问,而青年也始终没有提。 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直到后来啊。 夜更深,酒也喝完了,青年方才起身,走下了山峰,他还是始终什么都没有说。 江仙同样没有问。 大壮终究不再是那个大壮了,他变了,而改变他的便是那座天下,他曾经无比向往的天下。 然天下不止有彩虹,也不止有春秋,还有大雨,还有酷暑寒冬。 目送青年离去,江仙也只是叹了一声气,对着明月感慨道: “人终究会被年少不可得之事而困其一生……” 大壮回小镇,一待便是数月。 花开之时归来,眨眼间叶落了满山。 依旧有风,彼时春风,却是今时秋风。 那一日,他又来到了山上,又找到了那位剑仙。 这次与上次不同。 青年没带来酒,而是带来了故事,他在山下的故事。 而剑仙自是笑笑,讲了一句,你有故事我有酒,我们当真可做好友。 青年亦是笑笑。 喝了剑仙的酒,讲起了那段江湖事。 他说山下很乱,战火连绵,天灾不断,民不聊生。 他说他看到一场战争过后,留下了数万尸首,大地成了褐色。 他还说,他遇到到了一场旱灾,八百里江南颗粒无收,饿殍遍野,见人易子而食。 他说山被吃秃了。 就连家养的狗也开始吃人了。 他还说,那座天下不是人间,是一座炼狱…… 说到最后,青年双眸通红,无助的看着剑仙,丧气道: “江叔,我看看很多很多人落水,我不怕死,可我救不过来,真的救不过来......” 而江仙也知道,也是时候该告诉青年真相了。 他起身对着那自责的青年说道:“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青年没有说话,静静跟了去。 剑仙带着青年,一夜行了千里路,来到了昔日的那座山,来到了那条江畔。 站在荒江畔。 江仙将一切告诉了青年。 “看到这里了吗?当初,我就是在这里捡到你的。” 青年不解,震撼满脸。 江仙慢慢悠悠,将一切悉数告诉了青年。 告诉了他的身世,告诉了他的来历。 也告诉了他,他不叫大壮。 他叫朝天阙。 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他是龙,那九州的皇族。 知道一切的青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消化着江仙的话,这本似一个故事,却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匪夷所思,荒谬至极。 可是却由不得他不信。 这个天 下可能会欺骗他,但是江仙绝对不会。 江仙告诉了他,那座天下啊,一直在等一个人,等那个原本的主人。 这道因果,是朝家的事,也只能朝家的人去了。 江仙问青年。 “如今天下人置身洪流中,救他们你可能会死,你救是不救?” 这次的青年没有丝毫迟疑,便给出了答案。 “救。” 江仙欣慰一笑,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秋尽冬来之时,曾经的少年又下了山,只是昔日的大壮今日有了新的名字。 朝天阙。 他依旧锐不可当,只是这次的他不再只想着名扬四方,他还要君临天下,救这座天下。 他走时下起了雪,今年小镇里的第一场雪,雪花飘飘洒洒落下,将这片世界染的清清白白。 江仙自山顶目送,仰望大雪纷飞的天,诵了一句。 “不知天上谁横笛,吹落琼花满世间......” 第65章 逐鹿天下 君不见走马行川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朝天阙下了山。 仅仅三月余。 其身世便举世皆知,先皇旧部万里来投,于一座小城里,青年褪下剑衫,披上了寒甲。 执剑,逐鹿中原。 去时三千骑,转战三千里,合军十万,占一州之地。 短短三年,他得了一小半天下。 那一年。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狮上江南。 天下万民皆从号,天下能者聚身下,青年身负龙气加身,得天时,地利,人和。 高举天下之旗,一路所向披靡,直奔逐鹿城。 听闻摘星宫造了反,镇北军也投了降,江南外的一条江岸,十万血衣军血染红了江,一去不返。 后来天道宗来了人,说要支持这位王,当那九州的皇。 属于朝歌的大势亦一去不返。 而朝天阙的时代,闪亮登场。 从北川战到了江南,从江南又杀到了皇城,三千里风雪飘摇,十载春秋酷暑。 当初的少年,褪尽了平凡,真的成了那鄙夷天下的君王。 十年秋。 寒风瑟瑟,天幕之上,云层叠嶂,大地之上,哀风呼号。 九州第一城,逐鹿城外。 百万精兵宛若一片汪洋,围困了整座高城,血色的战旗遮天蔽日。 甲士们战意冲天,眼中杀机弥漫,眼底只有对眼前这座城的不满。 他们紧握手中刀剑,摩拳擦掌,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冲上城头,砍断那金龙旗,也掀翻压在他们身上的那座大山。 十年从军路,今日一战,便是最后一战。 而他们。 必将胜利。 因为他们的王举世无双,因为他们的王是真龙转世,也因为他们的王,得天命。 他们的王不止有他们,身后还站着圣人。 王自小镇而来。 说是剑仙之徒。 亦是先皇血脉。 岂有不胜之理。 远处一座山丘之上,见一黑衣少年,负手而立,任由狂风将其衣袍吹的鼓起,他自双眸微眯俯视身下,一眼看去,百里连营,战旗如林。 一场大战早已蓄势待发。 江仙抬眸,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幕,低语一句。 “要下雨了。” 逐鹿城上,旌旗猎猎。 逐鹿城外,金戈铁马。 忽而一道闪电划过,刺破天幕那一刻,映照得城头城外一片寒甲森森,煞是刺眼。 雷鸣震天,轰轰而鸣,似是神明于人间低吼,惊的胯下战马嘶叫,躁动不安。 只见三军之前。 有一将军,黑冠黑甲威风凌冽,胯下白马意气风发,血色的披风在风中狂舞,如一山水画中染了一点朱砂。 气吞山河。 将军手握缰绳,仰头看了一眼天,低声呢喃。 “江叔,保佑我,今日结束这一切。” 话落。 将军闭目,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猛然睁眼,无尽的杀意如滚滚的大浪,铺天盖地涌向那座城。 他拔出了腰间的剑。 长剑出鞘的声音是那般刺耳,剑锋折射出的光是那般的寒,宛若地狱起的阴风,刺骨的冰凉。 他高举长剑,指向前方,大喝一声。 “诸君拔剑,随我踏平此城。” “杀!!” 三军擂鼓,号角连绵。 咚! 咚咚!! 咚咚咚!!! 百万大军,山呼声起。 “杀!” “杀!!” “杀!!!” 秋风吹,战鼓擂,山呼震天,滔滔轰鸣。 将军一马当先,冲杀出去,百万大军冲锋陷阵,似那滔天的大浪,扑向逐鹿城。 杀声阵阵,马蹄声声。 百万大军的冲锋,让整个大地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远攻准备……” “放!!” 城头之上,箭如雨幕倾斜,密密麻麻..... 无数修士踏剑长空,阵法,疾风,剑光撕裂那箭雨,斩碎了那城墙。 滋啦! 轰隆隆!! 大雨说下就下,冷冷的冰雨狠狠的拍打在这片土地上,就像双方甲士们手中的刀剑,无情的斩落在敌人身上一样。 世界一片混乱,血伴着雨水,为这座城墙换了件红色的新衣。 江仙依旧站在山巅,目视着这一切,眼中平静如一滩深潭,血海尸山,震天的杀喊在他身上激不起半点波澜。 就如这头顶的大雨密密麻麻,却始终无法在他的身上留下半点冰霜。 他看着雨说下就下,也看着那战说打就打。 看着攻城的士兵死在了冲锋的路上,折戟沉沙。 看着守城的士兵倒在了那高高城头,身首异处。 看着陷阵之士踏上城头,看着无魂之兵溃败城中。 战争的胜负,他早已了然于胸。 不。 应该从那日,那孩子说出那个救字开始。 他就已经预知到了结果。 在这片人间。 江仙不会输,所以大壮就不会输,他可以很轻松的把这个天下送给大壮,不废一兵一卒,也不毁一城一屋。 可是。 江仙没有。 大壮的路,他想让他自己走,这条成龙路,他想让这孩子自己去感受。 江仙终究是要走的。 他护不了大壮一辈子,也不想护他一辈子,有些事情,就该他自己去做。 树上的果子熟了。 就在树梢上挂着。 江仙该做的不是把那果子摘给他,而是让他自己爬上去摘,而他只要在树下,在他摔下来的时候,接住他就可以了。 不过显然。 大壮很争气,他没有摔下来,也摘到了果子,虽然他爬了十年,为此死了很多很多的人。 但是江仙却认为值得。 王朝更替,岁月变迁,哪一次不是如此呢? 和平从不是上天恩赐的,而是用血和命拼出来的。 这一代人流血,换下一代人安逸。 可没人知道。 这安逸又能持续几百年。 随着城头那杆金龙旗被砍断,一杆染血的红旗也插上了城头,于风雨中高高扬起,且闻猎猎风声。 江仙知道。 尘埃落定了,也没什么好在看的了。 他转过身,下了山,渐行渐远,身后之事似与他毫无关系一般,于风雨之中,自说自话。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 逐鹿城上。 将军浴血,回望身后高山,眼眸低垂,目色沉沉,仰头,任由寒雨拍脸,冷风塑甲,低声呢喃。 “江叔。” “我赢了。” 第66章 问鼎天下。 那一年。 秋风瑟瑟,满城黑甲,血色的旗似是腊月的梅花,开遍了逐鹿城每一个角落。 天空依旧是沉浸的黑。 雨还在下。 似是要洗尽这满城的血污,还这个世界一片干净,就像昔日的少年下山,要还这个天下一个公道一样。 而今日。 他携风雨,走了十年,终于踏进了那座皇宫。 昔日的金銮殿外。 分外冷清。 地上随处可见的尸首铺满了石阶,血伴着雨溅的到处都是,甲士们持刀佩剑伫立两旁,一个个神色肃穆,于雨中静待,一言不发。 将军骑马。 穿过偌大的广场,来到了金銮殿前。 金銮殿外,高阶之上,摆着一把龙椅。 昔日的皇就在那龙椅上,置身雨幕里,稳坐其中,任由大雨湿了那身龙袍。 他自一动不动。 与那将军身侧的一呼百应,人海茫茫不同。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大殿,和身下这把冰冷的龙椅。 萧瑟。 凄凉。 就像这秋天一样。 他是一棵树,却是一棵落尽了枝条树叶的树,孤零零一人。 树倒猴孙散,一招失势万人嫌。 不过。 龙威依旧,尽管他的面容早已沧桑。 朝天阙骑马上了长阶,来到了那座龙椅前,勒住了马僵,俯视,平静的看着那椅子上的男人,淡淡道: “叔叔,十年了,我们终于见面了。” 朝歌慵懒的撑着下巴,缓缓睁开了眼,眉梢轻抬,视线在眼前的将军身上巡视一翻。 竟是带着一抹浅笑,赞道: “不愧是我朝家之后,少年英雄气,隔着二里地就能闻到啊,不错,不错.....” 朝天阙冷笑一声,明知故问的讲了一句。 “怎么就剩你一人了?” 朝歌眯着一双狭长的眼,满不在乎的说道: “绞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城池破,谋臣反,成王败寇,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好稀奇的呢?” 朝天阙皱着脸,一言不发。 朝歌叹息一声,坐直了些,拍了拍身侧龙椅,有些失落的说道: “你赢了,这把椅子,是你的了。” 朝天阙深深的看了那龙椅一眼,意味深长道: “我不想当皇,只是你不配当皇,为天下百姓,我不得不当。” 朝歌听闻,似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狞声笑道: “呵呵,我不配,我为何不配?” “你的皇位太脏。”朝天阙说。 朝歌眯着眼,戏谑道:“龙椅向来染血,何来脏字一说,你一路走来,马蹄踏到此地,不也死了很多人,你就不脏?” 朝天阙并未与眼前的朝歌争论,江叔曾经说过,道不同不相谋,任何时候都没有必要与一个与自己价值观不同的人去争论对错。 因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对错。 只要是自己觉得对的,便去做就是了,是非成败,自有后人评说。 冷冷道:“我不与你争,可还有何话要说?” 感受着来自自己侄儿居高临下的目光,朝歌非常不爽,眼中浮现一抹厌恶,带着一丝狞色,咧嘴说道: “小子,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朕,你只是运气好罢了,若是没有那位剑仙,你凭什么能与我争,我碾死你,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朝天阙没有否认。 他今日这一切,在外人看来,是自己一剑剑挥出来的,也是自己一战一战杀出来的。 可归根结底。 若是没有江叔,他确实斗不过眼前的这位叔叔,这位曾经的圣人。 可那又如何呢。 赢了,就是赢了。 风轻云淡的讲了一句。 “任何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朝歌怔了怔,面色随之平和,似是明白了过来,坦然接受。 “是啊,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他慵懒的靠在龙椅上,眼中拂过一抹释然,温声道: “没什么可说的了,动手吧。” 输了就是输了。 其实他早在十五年前,见到那位剑仙时就已经输了。 多活了十五年。 享受了十五年,他觉得,值了,至少没什么可遗憾的,因为他本就没有赢的可能不是。 朝天阙翻身下马,走到了龙椅之前。 天空电闪雷鸣,风呼更甚,大雨倾盆,当一道血色的闪电弥漫过的那一刹那。 他拧眉,拔剑,一斩而过,寒光一闪。 一颗头颅也随之滚落龙椅之下。 一代皇者,陨落此间。 朝天阙剑锋一抖,甩尽血渍,看了那无头尸首一眼。 收剑,往前数步,捡起那滚落的头颅。 起身。 转身。 面对万千甲士,他将那颗头颅高高举起。 “朝歌...亡了。” 数万甲士刀剑归鞘,长枪收锋,整齐跪拜,山呼。 “恭贺吾皇。” “吾皇万岁!” “万岁!!” “万万岁!!!” 其声震天,余天幕下滔滔回荡。 天空之中,雷霆消散,那雨说停就停了,一缕暖阳穿透厚厚的云层,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朝天阙的身上。 沐浴在阳光中。 朝天阙抬头看着天。 百万甲士抬头看着天。 满城的百姓也抬头看着天。 风停了,雨也停了。 他们看到了九州的天,云开雾散。 那一年秋。 九州皇权交替。 旧王陨落,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刀兵入库,马放南山,免征天下之税三年.... 布告天下之日。 天下百姓,高呼皇恩浩荡。 曾经那个少年,终究是屠了恶龙,坐到了那龙位之上,成了新的龙。 史官提笔,单开一页,写下: 九州有皇,是曰朝天阙。 幼时于一方小镇遇剑仙,初习剑十二载,小成。 后入世,三年游历,见天下苍生疾苦,名声凋敝。 遂举事,三千铁甲踏江北,三年称王,得兵十万。 后兴兵,上江南,渡长江,百万雄兵困皇城。 秋时。 城破,诛暴君,而得天下,顺应天意,位及九五,登基为帝。 宇内平,四海清。 真龙归位之日,万缕霞光照耀九州之时...... 总之好一场吹嘘。 不过世人皆知。 九州有了新的皇,而那位皇啊来自那座小镇,被剑仙庇佑的小镇。 而那剑仙,叫江仙。 后来啊。 朝天阙衣锦还乡,龙恩落在了那座小镇上。 举镇哗然,那对白发苍苍老妇人更是热泪盈眶。 恍如往日一般,又登上了那座山。 可是眼前却是一片空荡荡。 他没能见到那位剑仙,却是找到了一封信。 一封剑仙的告别信。 皇知道,那位剑仙已经走了。 “江叔....” 第67章 一封信。 撕开斑驳的信封,打开泛黄的信纸,一行行字体字体入眼。 纸中字,与那山下的槐树上的二字相同。 字体浑厚有力,笔走龙蛇,似蕴含着剑道三千,特别是习剑之观看,于字里行间便能看出几分剑蕴来。 这就是剑仙的字。 朝天阙很清楚,这就是江叔留下的。 信中书: [大壮亲启。] [见字如面。] [壮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相信你已经做到你想做的了,那座天下不知可如你愿?] [叔走了。] [你我皆是修行中人,修行一途,生死离别本是常态,你要试着习惯,你我道不同,便各自乘风,各寻各的路,各走各的道。] [不辞而别,莫念,往后余生,勿寻.....] [一叶浮平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若是无缘,亦能同沐一轮日月,只要彼此记得,见与不见,其实也并无不同。] [临行之际,叔不知道该送你什么,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就送你一句话吧。] [记住。] [所谓的千秋霸业,万古流芳,与一件事相比,其实都算不得什么,就是用你喜欢的方式,去度过一生。] [你选的那条路啊,叔知道,很难走,如果有一天累了,就别撑着,放下没什么丢人的。] [春风十里,不如取悦自己。] [望君安,后会有期!] 薄薄的一页纸,写的不过是聊聊数语而已,可是握纸的手却是忍不住的在晃动。 铁血的皇,眼角微微泛起了红,鼻尖一酸,便忍不住的高扬起了头。 世界在这一刻对他而言,似是万籁俱静。 迎面的风很大。 是的,就是因为风大。 直到后来啊,他与人提及那一日的时候,都会强调一句,那一天,风很大,真的很大...... 江叔走了。 无声无息。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叔早已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同样的。 他也不知道江叔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知道他会走。 就像他知道,这信只要看了,他就会痛一样。 那是仙。 仙可以路过人间,也可以逗留人间,却绝对不会住在人间,这本就是不争的事实.....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就长大了,不仅仅是握起了那柄铁剑,也不仅仅是坐上了皇位。 此时此刻,站在这山巅,望着手中信,他才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长大了。 因为。 从现在起,他的背后在也没有人了,那树下也不在会人接着自己了。 一切的一切,只能依靠自己。 他长大了,从不是自己觉得自己长大了,而是江叔放手了,所以他长大了。 以前他总想着长大,现在他讨厌长大。 可是。 世间从不会后退和停留的,就是时间…… 将信封轻轻叠起,慢慢的装回了信封,又小心翼翼的塞到了袖口里。 朝天阙宽大的手掌摸了摸腰间的剑柄,那是江叔送给他十八岁的礼物。 低声呢喃。 “放心吧江叔,我会快快乐乐的活下去的,如果哪天真的挺不住了,我就去寻你。” 黄昏的时候,夕阳染红了半个天,霞光万丈如汪洋,风里的皇转过了身,依依不舍的走下了山。 而后。 月升,云动,且听蝉鸣。 青山一道同风雨,明月又何曾是两乡呢? 原来。 离别不是古道长亭,亦不是芳草萋萋,而是一纸千字,寥寥数语…… 后来。 小镇的山巅修了一座祠堂,是曰剑仙殿,供奉不是神,也不是佛,而是一位剑仙。 那剑仙黑衣如墨,眉如远山,眸若星海,腰间系着一柄剑,谈笑风声间,庇护着整座天下。 世人皆知,庙中供的是何人,自是香火络绎不绝,有求道的,却也有求安的,更有甚者,竟是求了姻缘.... 些许离谱。 那位皇下了令,给那剑仙封了王,建了一座府邸,就摆在那京城最显眼的地方,还给那宅院起了一个名字。 是曰:待仙归。 何意? 亦是世人皆知。 芸芸众生,心照不宣,都知道那剑仙走了,至少已经离开了那座小镇。 百年也过去了。 槐树上那江仙二字,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剑仙定下的规矩到了期限。 而那座小镇,却依旧是那座小镇。 天下之人。 皆不敢染指其中,亦无人敢动半点心思。 后来啊。 皇立了后,成了家,生了娃,给那孩子起名,叫朝仙。 一个俊朗的小小后生。 属于江仙的传说依旧在凡州流传,四海名扬.......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也将万古流芳。 当然,这些自非江仙本意,只是无意间的回眸,惹下了这方山洪罢了。 江仙确实离开了凡州。 在那年朝天阙踏入皇城后,他就离开了凡州,走过了那条登天的大道,踏足了上州之地。 有道是……这片天下,有十州,有八荒,还有四海。 那十州。 一个自然就是这凡州。 而后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大州。 最后啊。 还有一个仙州,在遥远的东海尽头。 四海。 便是东,西,南,北四片汪洋咯,无边无际的大海。 不过。 除了东边,西,北,南却是写着此路不通。 为何不通? 鬼知道,只知道那里面是生命禁区,没有生命的气息,千百万年来,进去的人,就休想出来。 有人说。 那里面有“诡”,一种能吞噬天下万物生灵的恶,他们被曾经远古的神祖们禁锢在了那里面,他们出不来,所以,别人进去了,他们也不让别人出来。 还有人说。 三片大海,就是三道墙壁,它的存在是要将九州圈禁起来的,为的就是防止九州的人类逃离。 而想离开九州,只能走东边,去那片仙州,亦叫仙境,成为真正的仙。 事实上。 也确实如此。 而且,那条路,江仙走过,一条海路,非常不太平,风起云涌,大浪滔滔那只是基本。 里面还有无数嗜血的海兽,还有数不尽的孤魂野鬼,当你从那里走过的时候。 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吞噬你的血肉,迷惑的你神魂。 说是九死一生,真的很是恰当。 所有呢, 那条通往仙境的路,又被称为,仙之道。 至于八荒。 便是在那东海仙州的另一端,以那座仙城为界之外的茫茫荒野。 那是妖族的地盘。 仙没去过,只是听过,见过来自那里面的妖与兽,很多…… 仅此而已。 当然。 那也是江仙最终要去的地方。 仙城。 永恒第一城。 那座葬下了无数剑仙与大妖的血色长城。 第68章 天道执剑人 五十年后....... 玄州。 某城某街某茶楼.... 一汉子说道:“哎,听说了没,圣火教又又又让人给灭了。” “真的假的?”一老汉质疑。 汉子斩钉截铁的确定道: “外面的传疯了,能假得了,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啊,啧啧,听说还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 隔壁桌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折扇一关,侧过了身子,亦插了一句话。 “何止是没留下活口啊,我听说那是连一具尸首的都没留下来.......” 听闻,一人问。 “莫非又是那位干的?” 书生饮了一口酒,淡定自若的道: “我看啊,八九不离十了。” 汉子啧舌,“啧啧,这人是真狠啊,开春刚灭了魔王窟,才几个月啊,又把圣火教给撅了。” “可不是,在这么下去啊,咱们玄州的魔教,都得给他灭干净咯.....” “本来也不剩几个了好吧,迟早的事,替天行道,当是吾辈楷模啊。” “确实,这些人死的都不冤,把玄州搞的乌烟瘴气的,全死了才干净呢,就是不知道这位爷是何方神圣,这般勇猛,还真想见见,好生瞻仰瞻仰啊。” 书生扇子一开,讥讽一声。 “做梦呢?这位爷神龙见首不见尾,咱们玄州那些老祖宗找了几年都没找到,就你也想见人家?再说了,见过他的人可都死了哦,你难道也不想活了.......” 那人打了个冷颤,连忙摆手,讪讪一笑。 “还是不了,还是不了。” “....碍,你们说,下一个被灭的会是谁....” “要我说啊..........” 市井之间,推杯换盏,或饮酒,或品茶,聊得兴起,细听却发现他们讲的却又都是同一件事情。 那就是。 远方传来消息,前几日,那雄踞一方的圣火教举宗被灭,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要说起这圣火宗啊,虽然名字听着大气,也打着圣火的名义,说是行大道之事。 可是私底下,干的都是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而且。 天下尽知。 什么拐卖妇女,吸食婴脑,屠村灭镇,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人人得而诛之。 修的都是那邪魔外道的功法,行的都是违背人德的恶事。 在玄州这片土地上。 修仙宗门数不胜数,但是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便是修行大道的正道。 一步一个脚印,夺天地的灵气为己用,证道成仙。 还有就是如圣火教这样的魔教,修的功法都比较邪恶,有炼魂的,有炼人精血的,还有食人血肉的,总之无所不用其极。 都有。 不止伤天和,亦伤人和。 这些便是邪修,也是魔道中人。 常言道。 正邪不两立,二者间多杀伐,若是遇见,那便分生死,正道顺天,代表光明和正义,与天下苍生一条心,对魔道可谓是恨之入骨。 曾经不止一次,发动灭魔大战。 可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正道联军没有败,却也没有胜,屡屡悻悻而归。 至于为何。 自然是打不过了,当然也不止打不过,还有一些看不到的问题。 正所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邪修的实力本就不低,还会一些禁术,真打起来,谁生谁死呢? 而正道的强者,可不敢与这些人真拼上了性命,所以千百年来,便就共存在了这片大陆上。 修行不易,故强者们达成了不为人知的默契,心照不宣的让那些手底下的弟子们去拼命。 而他们选择作壁上观。 一直如此。 可是。 世间之事,又岂会永远一成不变,就在十年前,玄州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自然于大多数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一个魔教的宗门,一夜之间让人给灭了,山门被一把火烧了,尸骨无存。 三万多弟子啊。 愣是一个没活下来,当时消息一出,举世哗然,要知道,那宗门虽然不是顶尖的魔宗,可是仍然有仙人坐镇,其中更有仙之二境的老祖。 在玄州。 仙之二境,不说天下无敌,但是绝对能排进前一百之列。 可就是这样一个宗门,说灭就让人给灭了? 那时候,正道欢呼声声,而魔道则是人心惶惶。 可是谁干的却一直没人知道。 然而这边的事尚且还未尘埃落地,另一边却是又有一个宗门也被灭了。 同样的情况,同样的结果,也是一夜。 万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那宗门恰巧也是魔宗。 这个时候,人们更加震撼了,同时也预感到了,这事情绝不简单。 自那之后。 平均每隔半年,江湖上便会有一个魔宗被灭,眨眼十年,恶名昭着的三十六魔窟,算上这次的圣火教,已经被一连灭了二十一个了。 是谁干的。 依旧不知道。 据一个幸存的目击者说,远远的看到,那是一个黑衣的少年,戴着一张修罗面具,他自黑暗中而来,带来毁灭,又归于黑暗...... 真相是什么,自是不知。 但是正魔两道却都疯了,正道是高兴疯了。 而魔道则是急疯了。 这些年来。 江湖上都已经很少有他们的身影了。 他们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后来的愤怒,直到如今早已是那惊弓之鸟…… 做了那缩头的乌龟,避世不出。 可。 即便如此,厄运依旧会如约而至,一个个将他们覆灭。 邪恶的他们,似乎注定了会被毁灭。 魔道的人管他叫阿修罗,来自地狱的阿修罗,为了抹尽天下罪恶而来。 他们有罪,所以他们会死。 而正道的人。 则管他叫天道执剑人。 何为天道之剑人,执天之剑,守天之道,荡尽人间罪孽之人,也就是天道的代言人。 名声可谓非常之大。 喧闹依旧....... 茶馆中,江仙吃完了最后一块糕点,喝完了杯中茶,杯口向下倒扣,留下半块灵晶,起身离去。 些许时刻,身后小二高举灵晶,喊道:“客官,还没给你找钱呢.....” 江仙摆了摆手,淡淡道:“多的,给你了。” 小二喜笑颜开,点头哈腰恭送。 少年出了茶楼,遇街头二童追逐打闹,手拿木剑竹刀,好一通耍,奶声奶气的喊着。 “妖人,我乃天道执剑人,还不快快受死,你哪里跑?” “大胆,我可是天道执剑人的哥哥,天道执刀人,你岂可这般无理。” “哈——那就一决高下吧。” “来,出招吧。” “……” 江仙手掌轻轻压了压头顶的竹帽,嘴角上扬,轻声一笑。 “天道执剑人....呵!” 第69章 那年山下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那是冬天。 凛冬。 那日吹着大风,穿骨子的冷。 阴霾天空里铅云翻滚,天空也随之飘起了鹅毛大雪。 玄州西部。 三十六魔窟之一的血影堂山下,有一个人自漫天风雪中来。 来人头戴斗笠,身着黑衣,身材健硕,每踏出一步,都很沉稳。 虽然看着不弱,可是单薄的束装于此间风雪中,仍然有些一些萧瑟。 雪越下,越大,风越吹,越烈,世界渐渐白茫茫一片,江仙走在其中,任由风雪交加,他自是连一下寒颤的都不曾打一下。 那万千飞雪,更是不见半片落在他身。 行一段距离,江仙见到一个奇怪的地方,本是密林里,却是出现一片平坦无木的空地....... 他方才到来,闻着脚步声,便吓起了几只寻觅于寒冬的寒鸦。 地上更见耗子们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雪里。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的血腥味,即便是寒冬的天,走在其中亦难免恶臭扑鼻。 江仙轻轻拧眉,眼底浮过一抹狞色,视线环顾四周,可见雪地躺着数不清的尸体,乌泱泱的堆在一起。 这雪方下不久,并未将这天地彻底洗白,随便这么往四周一看。 地上随处可见的白骨骨骸散落在雪地中,也见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堆在这里,就像是那生了瘟疫的死猪群一般。 有的正面朝上,有的脸埋在了土里,还有高举着手的,有死死抱着自己的…… 密密麻麻连成了一片。 有些看着刚死,有些早就死了,还有些只剩下白骨了..... 场面,不忍目睹,这也就是一个冬天,寒将这些尸首冻僵,雪将他们倾覆。 否则。 那场面,定然当是用一个触目惊心来形容,才会显得更加贴切。 显然。 眼前的这片山中空地,是一座乱葬岗,葬的都是这血影堂长年累月造下的孽。 与其说葬,不合适,倒不如说就这般随便的扔在了这里,抛尸荒野,被狗拖走也好,被老鼠啃光了也罢,又或者连剩下的骨头也被那秃鹫给吞了下去..... 望着眼前触目惊心之景,就是江仙也忍不住的有些不适。 他轻轻蹙了蹙鼻,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些,眼中的戾气也更加浓烈了些。 他在想。 这血影门就算被灭了,也真死的不冤枉,当然不止血影门。 整个玄州,所有的修行门歪道死的不冤 。 “这比我还狠啊。” 江仙嘀咕一句,因为他发现这些尸体里,还有刚出生的婴儿。 他脚下的脚步加快,试图让自己尽快通过这片是非之地。 脚下的雪,很软,踩在其上,却并不觉得舒服,然反倒是有些难以下脚的感觉。 忽而。 当江仙的一只脚特绕开一具尸体落下的时候,却有一只手拽住了江仙的脚踝。 力气不大,却来的突然。 江仙本能一怔,有些懵,低头,但见一只白里发紫的手掌自雪中漏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抓住了他。 那手虽然看着粗糙,可是却不大。 江仙拧了拧眉梢,眼中大半狐疑。 “活的?” 但听些许细微的动静,便见雪簌簌滑落,手的主人奋力抬起头,虚弱的说道: “救....救...我。” 那是一个头发如炸毛一般的小子,面部发白,颧骨漏出,生的瘦骨嶙峋,单这么一看,还真分不出年岁月,不过看这骨骼和身型,应是十来岁的年纪。 气息非常弱,身上的气血早已被人抽干了大半,呼吸若隐若现,刚说完话,一口气没续上来,脑袋一歪,又晕死了过去,手掌却任然搭在江仙的脚踝处...... 江仙收回目光,神色一如往常,有些冷漠,往前那般轻轻一迈,那手也就再次滑落在了雪地里。 他似乎并不打算管,毕竟这方世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不死的与自己没多大关系。 所以他继续向前,向山上而去。 可是走出了一段距离,还是停了下来,余光看了一眼身后,那双凌冽的双眸中,难得的露出一抹悲悯。 仰头看着茫茫苍云,冷风扑面,雪落衣间,自言自语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杀了那么多人,就让我也当一次好人吧……” 江仙转过身,将那少年抱在了怀中,而后慢慢的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中。 适夜。 山间落雪依旧,不见星月,浑然一片漆黑,天地间只剩风吹雪呼呼响。 山里有间荒废的小木屋,年久失修,早已破烂不堪,屋顶还破了一个大洞。 但是勉强还是能避一避风雪。 此刻屋中燃着一抹红,于黑夜间,似一盏灯,挂在了黑夜里,为山中孤魂野鬼指一条路一般。 小小木屋中。 火烧的很旺,不时有风自上左,前后右而来,舞动的火焰更加猛烈了些,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火堆前, 江仙温酒独饮,百无聊赖间,不时将一旁堆砌的干柴,扔进火坑。 “呜呜~呼呼!” “噼噼啪啪!!”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响起,江仙本能的用余光看了身侧一眼。 但见一小小少年于猛烈的咳嗽中醒来,奋力的蠕动着身躯,半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虚弱的眼神环视四周,直到看到了江仙。 江仙没有说话。 继续喝着自己的酒,小小少年神色却是复杂多变,好一番天人交战后,鼓足勇气,弱弱问道: “是您救了我?” 江仙饮一口酒,还是没有说话。 小小少年喉咙滚动,吞咽了一口唾沫,却感觉喉咙火辣辣的疼。 他再次审视一番,又看向了江仙的项背,继续问: “您是谁?” 江仙不语。 “我怎么会在这里?” 江仙仍然不语。 就这样相对无言,一个假装听不到,一个傻傻分不清。 小小少年只记得,自己被抽干了精血,扔在了那片尸林,然后就下雪了..... 在醒来就到了这里,遇到一个陌生的人。 他很清楚,一定是眼前的人,救了自己,只是这人好像不愿意理自己。 而他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肚子里,很快响起了咕咕声。 “咕噜噜——” 小小少年卑微的说道:“那个,有...有吃的吗?” 一直沉默的江仙也有了动静,将一个不大不小的羊皮囊随手就扔给少年。 淡淡道:“羊奶,喝吧。” 第70章 光剑胎 小小少年捡起地上的羊皮囊,深深看了江仙一眼。 道一句。 “谢谢。” 而后迫不及待的拔出了木塞,废了些许力气,又忙的高举过了头顶,喝了起来。 强忍吞咽之时喉结处传来的火辣,一连喝了数口,自也有那漏网之鱼,自嘴角滴落在衣领之上。 “啊...哈哈。” 羊奶入腹,小小少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是一口气爬了一座小山般。 不过面色却也变得更红润了些。 有了些许血色。 他歇了一会,又喝了起来,直到将其喝了个一干二净,方才罢休,倚靠在柱子上,抬头望黑夜,风雪悄然落。 他自闭目,舒缓着眉梢。 江仙虽背对着他,但是神识却感应了个清楚,饮酒之时,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应是饱了腹,而又取了暖。 小小少年还真就恢复了过来,站起来身,有些踉跄的来到了江仙身侧,慢慢坐下,面向江仙,双手捧着那小小羊皮囊。 “谢谢您。” 江仙余光看了他一眼,接过了羊皮囊,随口回了一句。 “客气。” 小小少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江仙遮挡在竹帽下的一半侧脸,充满了神秘,与高深莫测。 “那...那个,也谢谢你救了我,不然.......” 江仙淡然一笑。 \"无需谢我,是你命硬。\" 江仙的冷淡让小小少年的内心受了些打击,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转头盯着那火堆,愣愣发神,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瞳孔在火光中,大底变成了红色。 江仙却不在意,喝尽手中酒,便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躺了下去,帽檐往脸上一盖,气息徐徐,似是真的睡了过去一般....... 小小少年偷偷看了一眼地上的黑衣少年,没有说话,转而添了把火..... 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袖,眼睛也如同灌了铅一般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直到后来..... 眼前一黑也睡了过去。 人吃饱了,总会犯困。 风雪依旧。 眼前的火却无一人添,所以风越烈,雪越厚,而火焰却慢慢的变小了。 恍惚间。 一件厚重的大衣呼的一下,盖住了那小小的身躯......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一夜无眠,而后天光大亮。 次日。 小小少年醒来,只觉得光有些刺眼,透过头顶破掉的窗,看了一眼天,一缕暖阳恰巧就落在的他的身上。 虽不暖,却心向光明。 看了一眼身上那厚实的大衣,他愣了那么一息,而后眉梢挂了一抹喜,四下张望,空空如野,又挂了一抹急。 赶忙起身,将那大衣披在了身上,可奈何衣服太大,他太瘦弱,看着倒是像裹了张被子。 衣角也拖到了地上。 看着有些滑稽,实则走起路来,似乎也不方便,他着急忙慌的跑到了门口。 风停了,雪也停了。 世界早已与昨日不同,换了一件干净的新衣,放眼望去,一片雪白。 干净的不染纤尘。 可小小少年,却是无心恋景,匆匆出门四处搜寻,雪以没膝......... 他于雪中趟过,急急匆匆,却也跌跌撞撞,如同一蹒跚学步的婴儿。 看神色,还挺着急。 “找啥呢?” 忽而,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小小少年蓦然回眸,便见一黑衣男子,头戴竹帽,就坐在那房檐之上,望着自己。 小小少年难掩心喜,袖口抹过鼻息,傻傻乐道: “没...什么也没找。” 而在那屋檐上的江仙,却是眉梢止不住的下压,眉宇间竟是染上了一抹骇然色。 他盯着那小小少年眉心看了又看,而后又仰头看了看那天...... 神色愈发复杂,口中小声道: “剑胎吗?” “隐藏在光明之下的光剑胎.........” 就在刚才,那小小少年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仰头的一瞬间,江仙在他的眉心上见到了一把若隐若现的剑。 泛着光剑。 而这是昨天没有的。 晨光照在其眉心,故此光剑现,江仙没有看错,眼前的少年,是剑胎,而且还是光剑。 何为剑胎? 天生的习剑者,万中无一的天选,生来便拥有与剑共鸣的天赋 其主要表现方式为,眉心处会有一个天生的胎记。 形状大小不一,却都是剑的模样。 颜色也不相同。 五行四象,便是金,绿,蓝,红,黄,赤,橙,紫....... 属性不同,剑的胎记颜色不同。 可光剑胎与这四者不同,虽然它也存在,可是它却是看不到的。 因为它本就和光一样,寻常时是白色,夜中是黑色,似变色龙,能与一切完美贴合。 唯有当清晨的第一缕光落下之时,若是恰好正对眉心,方会显化一刻。 而这一刻现身之时,若你恰巧还是仙之境,能看到那一丝天之意,便就能够有幸看到。 显然。 这一切的巧合,这一刻都是符合的。 江仙看到了。 一位光剑胎的拥有者,不,他不止是一个少年,江仙看到的,是在未来一尊剑神,站在云端,睥睨四野........ 只不过…… 他绞尽脑汁,仔细回想,上一世却并不记得,还有这号人物。 想来。 应该是给冻死了,而这一世却被自己恰巧救下了,不由感慨一声。 “世间多庸人,不识剑胎身啊。” 他想。 若是这血影堂知晓这孩子拥有光剑胎,他们定不会将其弃之荒野吧。 若是整个玄州知道了他拥有光剑胎,那些正派里自诩祖师的老东西们,也一定会争破了脑袋吧。 这可是剑胎啊。 只要不死,未来必入十四境的大剑仙,何况这还是光剑胎呢? 可惜了。 小小少年见江仙盯着自己看,本就有些怪怪的,又听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更感觉怪了。 下意识的挠了挠头,眼底有些清澈的愚蠢。 只是呵呵傻笑。 江仙见此,也不由轻轻摇了摇头,轻轻一跃,下了屋顶,负手来到了小小少年的身前。 在他的懵懂与傻笑中。 江仙抬起右手,并指指向小小少年眉心处。 小小少年本能躲避。 大大少年轻道一句。 “别动!” 第71章 我想跟你。 小小少年闻声而止,便就一动不动,江仙二指并作剑,于其眉心处轻轻一点。 轻声道:“醒来!” 呜~呜~ 忽而起了一阵风,很急,卷起落雪千万,拂动四周树木,便见积雪簌簌落下,宛若白雾。 其风舞发。 将小小少年的衣袍吹的鼓胀,有那么一些冷,江仙指尖处灵能涌动,阵纹如涟漪般浮动。 见一条细微金线在小小少年眉心,由上往下,渐次蔓延。 如仙人开了天眼。 头顶的晴空,初升的大日,光芒万丈,仰头看,竟然看到了那浩日之上,有一圈白色的光将其轻轻包裹....... 世界似乎变了模样。 一座深山中,风尘仆仆的一尊仙遨游四方,下意识仰头,眯着狭长的双眼,笑了笑,抚着长须。 “天现异象,又有大才现世玄州咯.......” 北有一湖,其阔如海,上有一舟,横渡此间,船头坐一老翁,独钓寒江,蓑衣一身,竹帽一顶,凝视水中,见日倒影,有一圈乳白,好奇的惊叹。 “嗯.....还有这等异象,稀奇,稀奇......” 又有一老者,年过花甲,坐于山巅,猛抽一口悍烟,吞云吐雾间,余烟渺渺,目色沉沉。 “剑胎吗?” .......... 日环转瞬即逝,长风一晃走远,江仙指尖离开少年眉心。 世界,似乎一如往常。 唯独小小少年,感受自身的变化,下意识的摸了摸眉心,又愕然的看向江仙,结巴道:“我怎么.....一下子就好了。” 是的。 他身上的痛与伤,还有内脏里的隐疾似乎在刚刚那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而且。 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整个人神清气爽,同一个位置,同样的时间和天气。 他也感受不到半点寒意了。 就这么神奇。 不由自主的对着眼前的空气挥舞了两下拳头。 竟是听到了破风声。 一晃三境。 欣喜道:“我感觉我很有力气。” “你是仙人对吗?是你赐给我了力量.....” 小小少年痴迷的望向江仙,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变化,只有一种解释的可能性。 那就是眼前的黑衣人乃是仙人。 仅此而已。 江仙没有否认,而是从袖口抖出一袋灵晶,拍在那兴奋的小小少年胸口。 少年懵懂接住。 “这.......” 江仙温声道:“这里面的钱够你花一段时间了,下山去吧,下了山往南走,去青山剑院,习剑去,他们会收你的。” 小小少年懵逼更甚,看看手中拿的钱袋,又看看眼前的黑衣。 “什么...什么意思?” 江仙并未解释,而是转身离开,走了一段距离,方才悠悠讲道: ‘你是个修剑的天才,未来必将有所成就,去吧,别跟着我了.....’ 整个过程。 他未曾回首,继续向前,于白茫茫的雪地中,只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足迹。 小小少年就愣在原地,耳畔还回想着黑衣少年的话。 青山剑院,剑道天才,什么的……他一点不在乎,也没太听懂。 他只是看着黑衣的背影发呆,拧过身看了一眼山下,些许恍惚,回眸看向山上,眼神突然坚定。 这一刻,小小少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毅然决然的上了山,去追那黑衣少年去了。 不大一会。 便以并肩。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跟在其侧默不作声。 江仙轻轻拧眉,问:“为何还跟着我?” 小小少年仰头时傻笑,低头时不说话。 倒是给江仙整得有些不明所以。 “嗯?” 小小少年仍然不语。 后来。 江仙也懒得问了,心想他爱跟着就跟着吧,总归路是他自己选的,与自己无关...... 后来,小小少年有些担心,突然道: “上面是血影门,是魔窟。” “我知道。”江仙淡淡回应。 小小少年再道:“你要去干嘛?” 江仙直言道:“杀人。” “杀谁?” “全部。” 小小少年眼中忽明忽暗,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打得过吗?他们很多人,而且他们是三十六魔窟之一。” 江仙轻轻抬了抬帽檐,咧嘴一笑。 “杀灭的就是魔窟。” 小小少年眼神迷离,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惊呼问: “你是天道执剑人?” 江仙没有否认,只是平静道:“我叫江仙。” 小小少年不傻。 江仙没有否认,那就代表自己猜对了,而且能灭魔窟者,自只有那位传说中的天道执剑人了。 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刚刚做的决定。 跟紧他。 错不了。 报救命之恩。 上山的路上,江仙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少年摇头,诚恳道:“我不知道,我没名字。” 江仙余光看了他一眼,徐徐道:“人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可我真没有。” 江仙继续风轻云淡说道:“那就想一个吧,给自己起一个名号。” 小小少年未曾多想,而是认真的应下。 “嗯,好,我想一想。” “嗯。”江仙轻嗯了一声。 小小少年心思再动。 “要不,你给我起一个?” 江仙目不斜视,吐出二字。 “理由。” 小小少年扬起头,吸溜了一下鼻子。 “我想跟你。” 江仙困惑。 “跟我?” 小小少年重重点头。 “对。” “跟我干嘛?” 小小少年想了想,认真道: “我想跟你学剑。” “然后呢?” 小小少年眼神一凝,愤愤道:“杀尽天下恶人,和你一样。” 江仙乐呵一笑,轻轻摇头,这天下的恶人,又怎么可能杀得尽呢。 小小少年快步追随,迫切追问: “可以吗?” 江仙脚下一顿,停了下来,侧目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眼神耐人寻味。 同样没有说话。 却又继续向前。 小小少年持续懵懂,面容有些急切,生怕江仙把自己抛弃一般。 “你不是说我是剑道天才吗?你教我剑,以后,我把命给你。” 江仙道:“命是你自己的。” 小小少年答:“也是你救的。” 江仙眉梢一舒,意味深长道: “你若是不怕,那就跟着吧。” 小小少年大喜,重重点头。 “谢谢,名字?” “以后再说。” “哦……” 上山的路,崎岖,雪深。 好在无风。 两道人影,不徐不缓。 而山雨却悄然酝酿,入夜,必是血雨腥风之景。 只是。 山人愚昧。 还不晓得罢了。 第72章 灭门。 血影门的山门前,来了两个陌生人,一个黑衣的青年,戴着一顶竹帽,身材挺拔,还有一个半大的少年,有些潦草,裹着一件大衣。 “什么人,敢擅闯我血影堂?” 黑衣少年未曾多说半句废话,手一抬,一道剑气呼啸,十余守卫山门的弟子,便就顷刻间倒地。 弹指之间。 快的就连风都没反应过来。 小小少年吞咽了一口唾沫,这些昔日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的魔教恶煞,今日,在江仙手中,却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可见江仙到底有多强。 江仙侧目,看了一眼小家伙,说了一句。 “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别进去了。” 小小少年望着江仙,很是认真的点头道: “嗯嗯。” 话音一顿,欲言又止的补充道:“你小心一些,他们很多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江仙轻声一笑,温和的说道:“放心,很轻松的,就像.....吃饭那般简单。” 语气柔和,却又透着毋庸置疑,像是本就在陈述一个不争的事实一般。 小小少年望着江仙走进了山门,看着地上的尸体,消失不见。 然后。 黑衣在黑夜中挥一挥衣袖,便见金光涌现,瞬间笼罩整座山峰...... 十绝大阵之一。 九曲黄河阵显化此间。 将整个血影堂笼罩,镇压。 黑夜亮了。 小小少年眼中浮现稀异的光,那是向往与崇拜,下意识的挥舞了一下拳头,道一句。 “好厉害。” 金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血影堂,大阵将整个山门阻隔,自成一界,法则更改. 而血影堂的弟子们也醒了过来。 他们看着四周,脚下,头顶,密密麻麻的阵纹,感受着自身被压制的修为,慌了,彻底的乱了。 “是谁?” “快,都起来了。” “不好,有人杀进来了。” “都别乱,稳住。” “不好了,不好了,是阿修罗,是阿修罗,他来索命的了,他来索命了.....” “快,快,速速去请老祖......” 短短一会的时间里,整座山喧闹了起来,在金色的光幕下,人们横冲直撞,跌跌撞撞,四下逃窜。 自然也有弟子无惧生死,逆行而上,欲要与那修罗一决生死,可是,最终却连人家的样子都没看清,就饮恨了黄泉...... 而那些试图逃跑的,最终却被阵壁挡住,而徒劳无果。 绝望,无助,恐惧.....在偌大的山门中上演。 死亡降临在了这座山谷之中。 呼啸的风声,撕裂的惨叫声,哀鸣的呼救声,绝望的哭泣声,伴着一声声凌冽的剑鸣混成一片,滔滔回荡在这片不大不小的天幕之下。 小小的阵中世界里。 死亡在滔滔不绝的激荡。 江仙于其中走过,闲庭信步,一柄剑如影随形,撕裂黑夜,斩落一个个修士,而他则是手拿乾坤袋,将一个个修士收入其中。 江仙的剑不取命,只是将他们的神经斩断,顺带斩裂他们的丹田。 让这些恶徒,成为一个个活死人。 一直以来,皆是如此。 至于为何,自然在清楚不过了,那就是孵化那黑龙蛋呗,人分善恶,精血可不分。 好人的血,恶人的血,那都是一样的。 至少于黑龙蛋而言是这样的。 十年前。 江仙踏足玄州一禁地,于其中获得一桩机缘,便是他手中的乾坤袋,一件上古大能遗留下的仙品储物袋。 寻常的储物袋,只可存死物,而这乾坤袋却可以装活物,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才动了这个心思。 于是。 便于玄州寻一龙穴之地,按南宫婉儿之法造了血池一座,后寻魔窟,一一灭宗,取他们之血,置身血池中。 孵化黑龙。 一来了自己的一桩遗憾,二来惩恶扬善。 当然。 定然是前者要多一些。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玄州的魔教邪教,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噩梦,阿修罗也好,天道执剑人也罢。 自彼时诞生。 “大胆,真当我魔教无人,老夫这便与你拼了......” “一起上。” “跑不了的,阵不破我们都得死。” “老祖怎么还没来啊。” “万能的魔尊啊,睁眼吧,救救你的子民........” “它来了,它真的来,它不是人。” 混乱中,喧嚣中。 江仙视若无睹,杀鸡取卵行云流水,血影堂不大,于三十六魔窟中,排名早已在二十名开外。 弟子不过万余。 仙境强者仅一人,此刻它醒来,手持一杆血色红帆,站在一大殿之巅,俯视身下的那个黑衣郎。 眉梢拧的很深。 仙境一境初期的。 境界不如自己,可是他走来时,他看到的却是一只猛兽,洪荒巨兽,所过之处,便是山崩地裂。 他是第一次见到阿修罗,心里无法平静,他从未想过,十年荡了二十一魔窟的阿修罗,居然只是区区仙道一境。 荒谬,不可理喻。 便是告诉整座天下,恐怕也没人会信吧。 可是现在。 在这阵中,他的境界甚至不如圣人,似乎只剩下一死了之一条路了。 是的。 一切都只是因为这座大阵,蕴含法则之力的大阵,在这里,阿修罗就是神,姑且就算他是修罗地狱的结界吧。 “阿修罗。” 江仙止步,抬头望去。 “叫我?” 白发苍苍的红衣老头低声道: “能否给条生路?” 江仙想都没想,拒绝道:“不给。” 红衣老头暗暗咬牙,“我血影堂得罪过你吗?” “那倒没有。”江仙淡淡道。 红衣老头继续追问,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自也是临死前的挣扎。 “那你为何要灭我们,难道真的是为了替天行道?” 江仙坦然道: “不是。” “那到底为了什么?” 江仙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乐意。” 是是非非万般,一句我乐意何止张扬与跋扈。 “你....” “别废话,下来受死。” 大战一触即发,红衣老祖殊死一搏,大喝一声。 “那就战。” 然而就在所有的弟子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老祖之身,满怀期待的注视着他的时候。 真正的绝望却才刚刚开始。 他们的老祖。 仙道一境的存在,一巴掌就被阿修罗砸进了土里,失去了战斗力。 只见江仙如拎小鸡一般将他们的老祖拎起来,扔进了袋子里。 “喊的挺大声,菜也是真菜啊。” 整个过程,瞬息而已。 他们知道,没救了,失魂落魄的跪倒在地,唯独剩下祈求神明。 “完了。” “他....真的是恶魔。” 第73章 救人的感觉很爽 金色的大阵持续了数个时辰,里面的喧嚣却与世隔绝。 山门前,小小少年坐在石阶前,仰望天幕,面容里有些愁容与担忧。 初去之时,他记得月亮是在那边的,而现在,月亮到了这边....... 想起以前村里老人常说的一句话。 叫月落西山。 可是,那个仙却还未出来,不时看向身后,金色的阵光于黑夜中若隐若现。 他进不去,也看不清。 只能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有事,不停的在脑袋里告诉自己,他是天道执剑人,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 而阵中。 江仙将最后一人扔进了乾坤袋中,终于吐出了一口浊气,眉梢舒缓。 “干净了。” 比起杀人,抓人真的要累很多,否则一剑的事情,何至于这般麻烦。 他并未离去,而是神识笼罩此间,微微压眉,随后身形一晃,遁入虚空之中。 在现身,已出现在一片昏暗的世界里,这里没有光,仅有的火把似乎也熄灭了。 很暗。 却隐约能听到耳畔有抽泣之声,些许杂乱,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的恶臭,令人作呕。 江仙打了一个响指。 “答” 接着“蓬!”地一声,于指尖燃起一团蓝色的火,于此间摇曳,点亮世界........ 放眼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地牢,简陋不堪,三面石壁,一面铁门。 很大…… 走近一看。 那偌大的牢中一角,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他们蜷缩在一起,畏畏缩缩的。 有人低着头,有人在哭泣,有人将脑袋埋进人群,而有人则是偷偷看一看江仙,只是偷偷的看,很小心..... 不分男女,他们蓬头污垢,衣服破烂,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将手中火凑近一些。 面色渗白,双目无神,就像一群死人,早就烂透了的活死人。 简单三个字总结。 脏! 乱! 惨! 仅此而已。 这些人是谁,江仙自是无需猜,应该和那小小少年一般无二,若是不出现自己这个意外,他们想必也会成为那片尸海中的一员。 皆是可怜人。 江仙见这一幕,无感,神色依旧,因为眼前这一幕,他不是第一次见了。 他去过二十二座魔窟,类似的场景见过二十二次,眼前的这样的,真不算什么。 甚至比起自己亲自搭建的血池,更是小屋见大屋了。 手掌往铁门上一按,轻轻一推。 嘭!! 铁门就像是纸糊的窗,一碰即碎,应声倒地,惊起些许尘土,却也吓得那些人缩得更紧,眼中绝望更甚。 江仙没有说话,更没有停留,将手中那团火,轻轻一送,便就这般神奇的悬在了这地牢穹顶之上........ 他自潇洒离去。 目送那黑衣少年离去,听着脚步声轻轻回荡,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人群懵然,一个个面面相觑。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坠云雾中。 那人是谁? 他来干嘛? 他又去了哪里? 许许多多的问题,闪过他们的脑海,答案一片空白。 恐惧。 让他们不敢动弹,可是心里所剩不多的希望却是又迫使他们望着地牢门口的方向。 那道铁门不在了,昔日看守他们的那些恶徒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里多了一团火。 泛着炙热的蓝,很亮,似乎也很暖。 可能是被关的久了,他们已经习惯了,麻木了,也妥协了,所以,即便这一刻,那道门不在了,可是他们却迟疑了...... 直到人群中,有人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然后,回望身后,眼中迷茫,在看前方,眼神变了,他迈出一步,踏出牢门,开始狂奔...... 希望于心中再次点燃。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人们停止了抽泣,他们跟风而去,一个接一个的走出了牢门。 “没人,,跑啊,快跑啊。” 直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嗓子,整个地牢里,嘈杂四起。 脚步声,大喊声,喘息声.......声声连成一片,与那摇曳的火演绎了一场好戏。 逃命。 也是自由。 希望的火苗于心底重燃,他们心向光明,跑出了这片暗无天日的地牢...... 当他们被金色的阵光照亮,当他们看到了一片废墟的山门,他们知道,真的有人来救他们了。 他们的祈祷。 神听到了,所以神指引他们,逃离此地,顺着金色之光的指引,向前狂奔, 血影堂最高的那座楼,被剑斩了一半,却还有一半屹立在了黑夜中。 从这里看去,恰巧能看到那地牢的出口,一直延伸到山门之前。 江仙此刻就坐在那里,一只脚悬空晃动,一手搭在膝盖之上,一手拿着酒葫芦。 独饮。 目光则是落在那些狼狈的凡人之身,望着他们跌跌撞撞的逃出生天。 而面不改色。 只是。 心底深处,还是滋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情绪,即便他不太愿意承认。 可是眼底多出的那丝悲悯却是终究瞒不过这片天地。 嗯....救人,真的挺爽的,即便他自欺欺人的表示,这一切都只是顺手为之。 记得。 上一世,那个姑娘就喜欢这般,除暴,安良,惩恶,扬善...... 他记得她说过,她来自那座小镇。 一方洞天。 低头饮酒,仰头望月,轻声低喃。 “还真想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看看是什么样的世界,让你始终善良.......” 山门处。 小小少年本在发呆,却听到身后传来动静,本能起身,拧身望去。 便见一个个人自金光中跑出,匆匆忙忙掠过自己的身侧,向着山下跑去。 他们跑的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却是一点都不慢,好在月光真的很亮,折射着满山的雪白,更亮,他们倒是也不至于迷失方向....... 一个,两个....一群,一堆,密密麻麻,挤挤攘攘,脚步杂乱,喊声喧嚣。 是逃命,却也更像是溃败,如泄堤的洪流,一泄千里。 小小少年傻眼了,他本能的往旁边挪了挪,看着这些昔日与自己一样被关在地牢的活死人们,逃离了这座山。 他的眼底,浮光涌动,甚为复杂,扭头望向山中方向。 小小少年知道,那黑衣的执剑人。 “赢了!” 悬着的心落下,眉梢挂上一抹喜色,拳头紧握的那一刻,不再是愤怒,而是激动。 亦是向往。 第74章 天底下哪有不会喝酒的剑修 清风徐徐来,皎月 照清雪。 待最后一个孩童与小小少年对视一眼,消失在茫茫雪夜之后,漫天的金光消失不见,世界暗了下来。 小小少年蓦然回首,之前模糊不清的山门清晰可见,金光被火光代替、 昔日的辉煌,成了一片废墟,山火随处可见,映照得那片天幕晕出了红霞......... 那里面的风很急,呼呼的往山门外吹,裹挟来一阵阵热浪,灰烬迷了眼,小小少年下意识的用手揉了揉。 再睁眼。 便见火光中,一黑衣飘然而来,眨眼已至身前。 小小少年有些眼花,故此又揉了揉,模糊中的模样渐渐清晰可辨。 就是那个黑衣少年,江仙。 江仙轻拧眉好奇问:“眼睛怎么了?” 小小少年有些慌乱,连连摆手。 “没...没事,风吹的。” 江仙若有所思的点头,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拎着酒葫芦,慢慢悠悠向前而去,轻说一句。 “走了。” 小小少年点头,却忍不住回望身后一眼,似是看到了数不清的火兽在撕裂着这方山河,莫名的解气。 灭门。 当真是弹指之间,回头,见黑衣已走远,快步追寻,于雪地中滑到,又赶忙起身,继续奔跑,直到追上了那江仙为止....... 身后的火越烧,越烈,烧尽了阁楼,点红了天幕,火光照了百座山头。 身前的天越来,越亮,照白了天边,照亮了世界,一轮大日爬上东边。 一大一小,黑衣仙人,与大衣小少年,自火海中走来,向着光明而去。 渐行渐远。 烧掉的是小小少年那不堪的过往,而升起来的是小小少年崭新的明天。 他似浴火的凤凰,于此间涅盘重生,稍稍一振翅,便是扶摇九万里的天。 也许。 很久很久以后,他终将会站在山巅,睥睨天下,亦道一句。 我自鲲鹏垂翼,笑世间,空无一物。 不知道为何。 下山的路,总比上山时还要难走一些,有些滑,少年跟的有些吃力。 可是明明他以三境,行于山野与平地本无不同。 殊不知只是那剑仙的步伐,更匆忙了一些。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天亮了,太阳眨眼间升起,晨风比晚风更凌冽,穿骨子的寒。 小小少年打了个喷嚏,“阿嚏!”下意识的紧了紧大衣。 吸溜着鼻子。 江仙余光看了一眼少年,晃了晃酒葫芦,听琼浆摇曳,应是还有一些,顺手递给了身侧的少年。 “诺。” 小小少年懵然,痴痴的看着他。 “喝一口,就不冷了。” 小小少年本能回绝道:“我不会喝酒。” 江仙并未收回那酒葫芦,而是柔声道:‘这天底下,哪有不会喝酒的剑修。’ 小小少年怔了怔,似是明白了什么过来一般,小跑几步,接过了那酒葫芦,认真道:“我喝。” 说完,没有半点迟疑,仰头便是大大的一口,瞬间满脸通红。 少年的脸色向来不好,有些发白,如今却是红光满面。 小小少年赶忙用一只手掌捂住了嘴巴,免得一口喷了出来就当不成了那剑修似的。 喉咙滚了滚,烈酒穿喉,是那般火辣,入肚后,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烧了起来。 整个人都在打颤。 那滋味,真不可言说,不过好在小小少年吃过了很多苦,又被江仙唤醒了剑胎。 否则。 江仙这般烈酒,恐怕就是一口,少年就得先吐,然后倒头就睡。 不过。 第一次喝酒还是被来了个下马威,小小少年的狼狈不堪,自然也落入了江仙的眼中。 看着这位剑仙嘴角扬起的笑,小小少年看了一眼手中的酒葫芦,咬咬牙,就要准备在喝一口。 不曾想江仙却已经伸手拿回了酒葫芦,一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眯眯道: “切记,喝酒不可贪杯,你现在还太弱,气海还未成形,不宜多饮,否则会坏了根骨,以后每天给你喝一口.....” 小小少年抹了抹唇,强忍着胃里的不适,重重点头。 “好。” 虽然不懂,但是不重要,他说什么自己做什么就可以了。 江仙手中一晃,手中的酒葫芦收入了储物戒指之中,淡淡道: “走吧。” “嗯嗯。” 继续赶路,小小少年烈酒余温,寒气消了七分,步子迈的更豪迈了些。 “那个...我敢喝酒,你可以教我练剑了,对吧?” 江仙不曾回头,平淡道:“真想练?” “当然,你说我是天生的剑胎,不练剑就可惜了。”少年答,不忘了强调江仙说过的话。 江仙自是笑笑,徐徐道,“所以你想成为一个大剑仙咯?” 小小少年眼神泛起稀异的光。 “对,很厉害那种。” “然后呢,成为大剑仙以后,你要干嘛?” 小小少年认真的想了想,又说出了上山时的那句话。 “和你一样,杀光所有的恶人。” 对于小小少年的天真,江仙并未反驳。而是饶有兴致的说道:“你好像很讨厌恶人。” “是的。” “那你说说,什么样的人,算是恶人?” 小小少年想都没想,愤愤的说道:“那些魔教的人,都是坏人,恶人。” 江仙双目微眯,沉声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他们杀人啊,他们抓我们,用我们的精血,修邪术,他们杀了很多很多人,所以他们是恶人。”小小少年理所应当的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不争的事实。 江仙听闻轻声一笑,打趣道:“我也杀了很多人,那我也是恶人了。” 小小少年神色一紧,加快脚步跑到江仙身前,斩钉截铁道:“你不是。” “哦?” “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杀人,是为了修炼,你杀人是为了救人。” 江仙深深的看了小小少年一眼,意味深长道:“若是我和他们一样呢?我杀人也是和他们一样,用来修炼,你还要跟着我吗?” 少年懵懂无知,傻眼的紧。 江仙摇头笑笑,停下脚步,望着少年儿,说道: “带你去个地方,到了以后,你在告诉我,要不要和我学剑......如何?” 小小少年持续恍惚,却点头道: “好。” 第75章 血池 只见江仙挥一挥一衣袖,小小少年便以御风,横空而起,风急闭了一下眼。 再睁眼,以入浩然的蓝天,耳畔风呼,云行其侧,俯望其下胆战心惊,群山如影倒退如流。 他在飞,真的在飞。 抬眸看前处,黑衣少年的身型是那般伟岸,逆风而去的时候,宛若神明。 “怕吗?” 小小少年疯狂摇头。 “不怕。” 江仙嘴角一倾,“那就在快一些.....” 嗖—— 见流星激射,起落间已至天边。 数日后。 玄州东部一茫茫荒野,两道人影落于群山一角,与往常一样,小小少年落地,寻了一棵树,便先大吐一场。 胃里翻江倒海,脚下天旋地转。 飞的真的太快了。 江仙笑笑,压了压帽檐,收回目光,独自一人走向前方那面大峭壁。 在小小少年的不解与诧异中,竟是就这么神奇的消失了。 当场傻眼的小小少年哪里还顾得上身体的不适,赶忙小跑上前,看着面前那面如刀削斧凿一般的峭壁,彻底懵了。 简直就是懵逼他妈给懵逼开门,懵逼到家了。 山中无路,仙人去了何处? “别看了,进来。” 熟悉的话音自身前峭壁传来,惊了小小少年一愣,喉咙滚动,伸手触碰眼前的悬崖。 见空间起涟漪,手入其中而无阻。 “这......” 小小少年一惊,眼中神色精彩,鼓足勇气往前一踏,整个人就像是被大山吃了一般。 眼前一黑,入了山中。 眼前一亮,换了天地。 四周起了风,刺骨的寒,无雪的风,竟是寒过了飞雪的霜。 呼呼的吹。 像是从地狱而来,故此应该叫阴风。 小小少年下意识的紧了紧袖口,以防阴风穿袖,抬头看去。 晴空消失不见了,入眼是昏黄的血色,应是残阳,或者如血一般的夕阳。 暗色的空中,云层重重叠叠的堆叠,厚重且压抑,压着这片天际,站在山巅,似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一般。 黑云与血云相互融合,展开了一幅上千里的宽广。 风里。 裹挟来的是浓郁且刺鼻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小少年竟是觉得,浓郁程度超过了当初自己身处的魔窟。 小小少年身处其中,感觉有些害怕,恐惧不知因何滋生,源自于心底,而后泛滥。 他看到江仙站在山边,任由风将衣袍吹的鼓起,他小跑靠近。 直到站到他的身侧,方才觉得安心。 仰头看着黑衣少年,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仙玩味的说道:“人间炼狱。” 小小少年懵懂,小声重复,“人间炼狱?” 心里却在想炼狱岂会在人间,人间又何来的炼狱。 江仙眼神示意前方。 “自己看吧。” 懵懂小少年,顺着剑仙的示意看去,只是一眼,瞬息之间,整个人就如同遭了雷击一般,愣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瞳孔宛若地震,脑海一片空白,入眼所见,万籁俱静,却也滔滔轰鸣。 两种极端的情绪在胸腔中碰撞,激荡,爆炸。 “这.........” 是的,这一刻,他看到了他这一生最最最难忘的风景,若是非要在他那枯竭的知识库里找出一个词语来形容。 真的也只剩地狱这两字了。 天还是那个天。 可是他却知道了,云原来不是血色的,只是因为地上的东西太红,所以连它也被折射成了血色。 他看到一个血池,一个坐落在群山间的巨大血池,血池里泛着猩红的血色,那里面密密麻麻的飘满了尸首。 尸山血海在前一秒于他而言还是一个形容词,但是自此刻开始却成了现实。 他有了概念,具体的概念。 血池的血在风中激荡,将四周的土地浸染成了褐色,就连那湖畔的杨柳,竟是也被染成了血 色。 青翠不见。 只剩猩红。 那是一种全新的品种,血色的柳树,应叫血柳。 而在湖中央,有一座突起的小岛,岛上有一颗蛋,泛着血色红光的蛋。 它正在无时无刻的吞噬着四周的血色之气。 而那方才的风。 就是那颗蛋每一个震动时,裹挟着血湖杀气扑来的。 震撼无声,小小少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就这么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的看着身侧的剑仙,这个他自认为熟悉,却又陌生的剑仙。 江仙自然知道小小少年想的什么,坦然承认,温声答道: “没错,这都是我干的。” 小小少年吞咽了一口唾沫,眼中依旧是不可置信,同样也是不敢相信。 人们口中的天道执剑人,为何造下了这么一座血池。 他有些恍惚。 是修罗还是剑仙,一时分不清。 江仙淡淡的看了小小少年一眼,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竟是破天荒的在少年还未询问之时,就主动做出了解答,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徐徐说道: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什么天道执剑人,什么正义的化身?都是扯淡,我灭魔窟的人,只不过是为了造这一座血池罢了。” “你看那里面的尸首,全都是来自魔窟,我没有杀他们,而是把他们扔这里面...........” “什么是正义,什么邪恶……何其悖谬,我杀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罢了,而我行的事,与魔窟大相径庭,半斤八两。” 江仙始终很坦然,自嘲之时,却始终保持着稳定的情绪,让小小少年一时真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话音一顿,江仙看了少年一眼,禽着一抹笑,玩味道: “你可千万别觉得我选择杀魔窟的邪教之人,是因为我善良,还是别的什么.......都不是,我单纯的就是让自己的良心少痛一些罢了,毕竟一个恶人,杀了另一个恶人,多少好听一些。” 少年持续恍惚,沉着眸一言不发。 江仙说完,并未停留,背着手,踏着风,向着山下的血池走去,不忘了慢慢悠悠的讲了一句。 “好了,少年,你自己决定吧,是与一个杀人如麻恶人习剑,还是孑然一身,去外界与正道的老神仙修行,你的资质,都有的选。” “腿长在你的身上,回头还是下山,自己走。” 说完便将那少年独自扔在山巅。 而少年也瘫软的坐在了地上,双目无神。 第76章 游过去就可 江仙下了山,来到了血湖畔,血腥弥漫鼻息之间,他却浑然不察。 走过那被血浸染的大地,脚上难免染了血污,身侧的血色杨柳于风中摇摆,有那么一丝诡异。 血湖一角,有一座木头搭建的渡口,看着有些破败。 江仙来到其上,将乾坤袋取出,一念一动,上万的活死人就这般密密麻麻的被丢进了眼前的血池之中。 激起血水千万。 白骨垒着白骨,翻涌的都是浮肿的尸首,满目疮痍…… 触目惊心。 做完这一切,江仙在一旁的木牌上刻下一行数字,眉梢轻拧,小声低语。 “还是不够........” 十年风雨路,这血色的湖中,葬下了六十多万的尸首,距离一百万还有很大的差距。 而魔窟却只剩下了十四座。 还真不一定够。 至少,那黑色的蛋里,远远还没有动静,黑龙依旧在沉睡中。 这桩遗憾。 还真是让人头疼。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路,也只能往前走了,回望一眼身后高山,眼中神色浮动。 负手立在湖畔,取出长笛一把,放于唇前,黑衣的剑仙,于尸山血海间又奏起了一曲优柔..... 没有烦躁,没有暴虐,有的只是绵延不绝的悲伤春秋。 即便这座洞天里。 没有日夜,也不分春夏秋冬。 可悲伤却已经逆流成河。 山巅上。 小小少年拳头里攥出了血,神色狰狞,他的脑海中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是走还是留。 回头,寻那光明,而是下山,看那尸海...... 难以抉择。 江仙的坦白,让他猝不及防,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分不清对错来。 他不禁想起了江仙说过的那句话。 对错与善恶,当真能分得清吗? 他不觉得江仙是恶人,可是也不觉得眼前这一幕是对的。 风徐徐的还在吹,依旧很凌冽,且寒。 可是少年早已感觉不到了冷。 他蹲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直到风里传来了一笛声,耳廓上下蠕动。 小小少年缓缓抬头,慢慢起身,向着山崖走去,顺着曲声看去。 看到了那黑衣少年。 那位剑仙。 虽然于此间,他是那么的渺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却是又那般的醒目,当是花海一片里的一枝独秀。 天色沉沉,目色也沉沉,这抑扬顿挫的旋律,似是将小小少年拖回了一段昔日的回忆中。 一幕幕伴着笛声闪过脑海,他似是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痛苦,悲伤,难过,无数的情绪积蓄在胸口,与笛声共鸣,小小少年持续恍惚。 看着那道背影,听着那笛声,他似乎有了不一样的看法,眼中也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想,能揍出这样一首曲子的人,他能坏到哪里去呢? 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至少这里的人都是恶人,以恶治恶,又何尝不可呢? 而且。 他救了自己的命,便是于整座天下他也是恶人。 可他终究救过自己的命。 是的。 他救过自己的命,没有他,自己已经死在了那场风雪里,入了轮回,烟消云散,哪里还有可能站在这里选,去分对与错。 所以,他于自己而言,便不该是恶人,无论他做过什么,又要去做什么。 善恶重要吗? 对错就算分清了又能如何? 活着。 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 跟着自己在乎的人活着。 这才是最重要的。 遵循本心。 他跟着江仙能活,且他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意的人。 而他想当剑仙,跟他学准没错。 拳头再次握紧,小小少年下了山,也做出了选择。 ......... 渡口处。 小小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山下,穿过了血色的柳树林,踩过了满地的泥淋。 踏上了这渡口,来到了江仙身后,安静的等待着。 等待着江仙曲落之时。 半柱香后,曲音彻底落了下来,江仙收笛子于身后,负手而立,望着前方不曾回头。 问一句。 “想好了?” 小小少年重重点头,没有半点迟疑,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是的,想好了。” 江仙沉默些许,又问:“可有理由?” “一定要说吗?”小小少年追问。 江仙慢声道:“有最好。” 小小少年想了想,沉思数息,答道:“没有什么理由,如果非要问,那就是你救了我。” 江仙徐徐转身,打量了小小少年一眼,似乎不一样了,可具体他却又说不上来。 只是说道:“所以,我救了你,你便不分你所谓的善恶和对错了吗?” 小小少年苦涩一笑,自嘲道:“我本来就分不清楚。”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恶人呢?覆灭苍生的恶人,你当如何?” 小小少年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江仙,玩笑中带着些许认真,说道: “我说了,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真是如此,那就为你做个恶人,也未尝不可。” 江仙摇头轻笑,显然,他没想到,小小少年会给了他这么一个答案,也没想到,这孩子看到了这满池浮尸,还敢下山。 有些意外。 见江仙沉默,小小少年追问,“我的理由,可以吗?” 江仙不答反问,“你觉得可以吗?” 小小少年一怔,懵懂道:“我觉得可以。” 江仙微笑道:“那便可以。” 小小少年兴奋追问:“那你同意教我剑了。” 江仙没有回答,却是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你会游泳吗?” 小小少年云里雾里,语塞当场。 “那就是会咯。” 小小少年挠了挠头,“额....不多。” 江仙笑笑,转过身去,抬头看了一眼天,耐人寻味道: “人一旦抬头见识过蓝天白云,便再也不想俯身踏底下的烂泥了。” 小小少年懵懂依旧,来到江仙身侧,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鞋,没有蓝天,也没有泥淋,只觉得莫名其妙。 挠了挠头,闷闷道:“我没上过私塾,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啊?” 江仙抬手指向远处。 “看到那个岛了吗?” 小小少年点头回道: “恩恩,看到了。” 江仙徐徐再道: “游过去,便就可以。” 小小少年惊呼一声。 “啊?” 江仙玩味道:“有问题吗?” 小小少年摆手,看着那一池子的尸首,脸色如吃屎一般难受。 “没有,只是这......” 不等他说完江仙便出言打断,风轻云淡问道:“一个时辰,够吗?” 小小少年与江仙对视一眼,他不傻,知道这不是商量,而是考验,一咬牙。 “好。” 江仙眯眼一笑,“等你。” 话落御空,起落间已入了岛中。 第77章 游过血池, 血湖中为何会有一岛? 说是岛。 不过是一块大石头罢了。 从何而来? 江仙单手搬来的,岛约莫也只有一屋之阔,高高耸出水面。 巨石之上,被剑削的格外平整。 黑龙蛋就飘在这岛的正中央,四周萦绕的血气,像是一根根锁链一般,密密麻麻。 江仙飘然落在岛中,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黑龙蛋,心跳声依旧浑厚......远看虽无变化。 可是这般近距离一看,也是有些变化的,变得更大了些。 其实。 原本这岛是用来放黑龙蛋的,只是后来不知怎么滴,它自己飘起来罢了。 江仙吐一口浊气,随意的坐在了地上,往后一躺,一手枕在脑后,一手将帽子往下一拉。 便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似乎完全忘了,那岸边还有一个小家伙,仍在踌躇不前......... 远处。 小小少年盯着那池面,胃里再次翻江蹈海,只是先前吐了个干净,现在倒是再也呕不出半点来。 那不止是血水,也不止是尸骸,里面还有很多东西,那种密密麻麻的虫子。 真的很恶心。 别说是跳下去,游过去,就是寻常的人,看上一眼,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在睡一个好觉....... 又一次。 小小少年,再次陷入好一番天人交战,任由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始终未曾入水中....... 江仙虽然在睡觉。 可是神识却始终注意着小小少年,他清楚,这个考验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有些残忍。 难以接受? 可是那又如何? 他未来要走的路,注定血雨腥风…… 若想与自己同行,便当要与众不同。 若是怕染了一身的脏血,便不如打道回府。 不可否认。 一位光剑胎的拥有者,其天赋比之头顶的上古神兽血脉不遑多让。 可是。 大倾之世,天之骄子,绝世妖孽又能如何? 面对时代的洪流,皆不过是蝼蚁而已。 天才他见过很多,也杀过很多。 比他更强的比比皆是,最后还不是一命呜呼,夭折于天命之间。 叶轻灵,这个世界上最天才的剑修……不止天才,她还那么努力,最后不也是一江春水东去,不见踪迹了吗? 所以。 他是惜才,但是他宁愿这孩子知难而退,下了山去,寻一宗门,当个寻常的天骄。 一生寻道,当个剑仙,庇佑一宗,平平淡淡。 真没必要与自己踏那条不归路,当然,若是他真敢跃过此湖,那便由他。 他也可以妥协。 应是过了百息,或者不止,总归这里的天总是暗的,河里总是红的。 分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但是。 小小少年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拼了。” 只见他眼一闭,腿一瞪,真就跳入了那湖中,然后....... “噗通”一声。 传奇就此诞生。 江仙坐起身来,遥望数百米湖面,凝视那小小少年,在尸海白骨中艰难前行,眼神闪烁,表情复杂。 “真跳了?” 有一种意外,在意料之内,有一种意外,在意料之外,还有一种意外...... 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眼前一幕于江仙而言,便是这般。 他轻轻摇头,叹息一声,“也罢,那便如你所愿吧........” 说着仰头,凝视那黑色龙蛋,勾唇问道:“你觉得呢?” 恰逢龙蛋心跳,似是点头答了一声好一般。 小小少年于血海中前行,分外艰难。 水面之下的尸首,远比他想的还要多,磊磊尸首早已堆满了整个湖。 身处其中,说是游,倒不如说是爬,且是在沼泽的泥潭中向前爬。 很吃力。 他整个人也被浸成了血红色,早就看不清了模样,当然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看到的只是尸海里荡起的涟漪,和水面上被他趟出的一条路。 仅够一人通过。 不过,他刚过,一回头,来路却又被浮尸给覆盖满了。 像极了一条没有回头的路,只能一往无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一盏茶。 一炷香。 一刻钟。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三个时辰...... 江仙没有叫停,只是安静的等着,看着那血人渐渐靠近,看着他在血海中挣扎。 一次又一次的沉下,爬起。 一点一点的靠近,直到最后,爬上了这座不大不小的岛。 他似耗尽了力气的猛兽,踉踉跄跄的站起了身,如蹒跚学步的婴儿,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江仙面前,抹尽脸上的血水。 露出了充血的眸子,和苍白的唇角,虚弱的问道:“江仙,时间到了没?” 江仙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只是瞬息而已,面容始终带笑,摇头道: “没。” “现在可以了吧?” “嗯~” 小小少年裂出一口白牙,泥泞不堪的躯体下,藏着的是一个春风得意,且骄傲无比的少年。 笑道:“太好了.....” 也是在这一刻,他心中一直支撑着他的信念和那根弦,嘭——地一声,突然就断了。 小小少年整个人也如那泄气了的气球似的,笔直的倒在了地上,一睡不起。 江仙叹息一声,取出一壶酒,饮了一口,道一句。 “年轻就是好啊,说睡就睡。”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小小少年自噩梦中惊醒,大喊一声不要,发现是梦,大喘粗气,起身环顾四周,是陌生的环境,熟悉的人........ 正准备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身上凉飕飕的,特别是胯下,更甚。 低头一看。 一个小家伙正耷拉着脑袋蔫在了黑色的草丛中,浑身一颤,懵了。 他身上的血污没了,可是衣服也没了,裤衩都没了,正在裸奔。 赶忙用手捂住,尴尬之情激荡胸腔。 江仙盯着他,饶有兴致的调侃道:“怕什么,又没人看你?” 小小少年哭丧着脸,“那个.....我衣服呢?” 江仙说,“扔了。” “啊,那我穿什么啊?” 江仙却不理会,喝了一口酒,问道: “这样不凉快吗?” 小小少年都要哭了,“别这样啊。” 江仙依旧不予理会,手往身侧一晃。 且听剑鸣,便见两柄剑就这么突兀的出现,插在了巨石之上。 一大一小,绽放着别样光泽。 “来,选一把?” 第78章 就叫江大白吧。 身前两柄剑,一柄重剑,约莫七尺,比小小少年还要高上许多,厚重且刚。 一柄快剑,剑长三尺,凌冽且寒。 于血色的湖中折射光芒,绚丽异常,凝视其上,感剑啸轻鸣,似活了一般。 小小少年见其剑,注意力便被吸引了十分。 哪里还在意自己裸奔与否,又哪里还在乎尴不尴尬。 大大的眼中只剩渴望。 指着自己,受宠若惊的问道:“给我的吗?” 江仙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个你觉得呢的表情,自然被小小少年清晰解读。 小小少年,目光在两柄剑上来回巡视,难分伯仲,竟是又一陷入了两难的抉择,最终经过一番天人交战,缓缓抬起手,指向了厚重的黑剑。 试探的说道:“这个。” 江仙微微皱眉,嘀咕一句。 “重剑吗?” “行,那便重剑。” 意念一动,快剑化作一缕白芒没入戒指中,江仙自是淡淡说道: “它叫无锋,以后,便是你的了。” 小小少年大喜过望,给了剑,那就证明自己真的可以习剑了。 光着身子,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羞涩和拘谨,小跑到重剑旁,围着看了又看,瞧了又瞧,下意识的搓手,像极了一个顽劣的孩童,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糖。 “真的吗?太好了,无锋无锋,我喜欢这个名字。” 江仙意念再一动,两件衣服也莫名的出现在了小小少年眼前。 一件不染纤尘的白衫,一件浑然一色的黑色劲装。 就是两件衣服。 却绝非寻常的衣服,不止是因为衣服是剑仙拿出来的,而是衣服上泛着光。 白衣泛浅白,黑衣萦深黑。 不等小小少年询问,江仙便先开口,问道: “选一件?白色,还是黑色?” 小小少年懵然,见又让自己选,多少还是有些迷糊的,不过却也没有多想,在两件衣服上巡视一番。 没有任何犹豫,便就选择了那件白衫。 “我喜欢这个。” 江仙下意识点头,说了一句,“白色的,挺好。” 指尖轻轻一送,白衫飘向了小小少年郎,光芒一晃,小小少年郎,变成了一位白衣郎。 那身白衫覆盖其上,大小变化,恰恰就成了他最合身的模样。 风起,衣袍轻舞,少年换了模样,潦草不在,几分瘦弱,几分儒雅...... 还真就像一个小小剑仙。 小小少年打量着白衣劲装居然出奇的合身,眼中满是惊诧,伸手抚摸,细腻如肌一般。 而且,穿在身上,顿时感觉四周气温变得不热不凉,似乎完全没有重量。 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还真不是寻常的衣裳,这是仙人才穿的白衫。 “好舒服,谢谢您,江前辈......不,是师傅。” 小小少年连忙改口,说完对着对江仙行跪拜之礼,“徒儿给你磕头了。” 他记得说书的先生都是这么讲的。 拜师的时候,要给师傅磕头,他是第一次拜师,所以他只会磕头。 且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磕红了那额头,小小少年却是比谁都笑的灿烂。 江仙没有拒绝,欣然受之,那张脸一如往常的掩藏在帽檐之下。 看不到,更猜不透。 “把你的剑拿起来。” 小小少年赶忙起身,匆匆来到剑前,双手握住剑柄,用尽吃奶的力气。 将无锋剑拔出。 真的 很重。 他尝试举起来,挥舞一翻,却是失败了,最后只得将其扛在肩头,任其压弯了自己的腰。 小小少年,剑胎已醒,也入了三境凝血境,可是,却仍然舞不动这柄重剑。 江仙围着小小少年转了一圈,白衣小子扛重剑,这场面,怎么看都有些反差,有些滑稽。 不过,倒是勉强还行。 摸着下巴,徐徐道:“就叫江大白吧。” 小小少年怔了怔,吃力的扛剑,茫然的看人。 江仙先指向少年肩头剑,又指向那白衣,最后指向小小少年的脑门,不急不缓的说道: “大剑,白衣,跟我姓,所以你以后就叫江大白。” “额——” “行不?” 小小少年眼中恍惚,隐隐浮动泪花,咬着唇重重点头。 “行,我有名字了,我叫江大白。” “多谢师傅赐名。” 江仙乐呵一笑。 “傻样。” 转身负手徐徐道:“还有,以后别叫我师傅,我不喜欢这一套。” “啊!!那叫什么?” 江仙拧过头,咧嘴一笑。 “你我既是同姓,那便以兄弟相称,若是不弃,便叫我大哥好了。” “好,就叫大哥。” “大白,见过大哥。” 江仙满意点头,嘴角勾起的弧度诠是欣慰。 小小少年追问。 “大哥,那你啥时候教我练剑。” 江仙理所应当道:“现在不就在练?” 江大白持续懵懂,“没有啊........” 江仙毫不在意的说道:“抗剑也是练剑的一种。” 说话间手中一晃多了一只香,往上一翻,香燃起了烟,手轻轻一送。 那香就插在了少年脚边,眯眼笑道:“香未燃尽,剑不可落地。” 江大白吞咽一口唾沫,看看那香,紧了紧剑,又看向江仙,答曰。 “好。” 江仙躺下继续睡觉,怡然自得。 留那少年于血色的湖中,黑色的蛋下,扛着它的重剑。 香烧的很慢很慢,似乎比寺庙里的还要慢,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本就如此。 青色的烟徐徐飘上了天。 汗水则滴滴答答落到了地面。 香渐渐变短,少年的腰慢慢压弯...... 一位剑仙自此诞生,属于他的时代,缓缓拉开,他有了名字,叫大白,他那柄剑叫无锋。 脱去了粗布的破衣,换上一袭白衫。 摒弃的不止破衣,穿上的自然也不止是白衫。 这位剑仙的故事,从扛一柄重剑开始...... 而后。 挥剑,拔剑,舞剑,悟剑......直到斩出一剑........ 酷暑寒冬,春来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少年慢慢的长大了,手中的剑慢慢变轻了,也慢慢的变小了。 直到有一天,重剑背在那背上,再也感觉不到重量了..... 第79章 无人可杀。 时光清浅处,一步一安然,日复日,年复年,江仙在血池畔的山野中,待了数月,喝了数月..... 江大白天天练剑。 一日。 江仙寻到大白,说道:“我下趟山,你好好练剑。” 江大白答:“知道了,大哥。” 江仙转身离去,“走了..” 江大白出言叫住江仙,“等一等.....” 江仙蓦然回眸,挑眉道:“嗯?还有事.....” 江大白咧着一口白牙,笑道:“大哥,小心一些,我等你回来。” 江仙怔了怔,当风荡过那一刻,淡然一笑,“傻小子。” 说完离去,挥手告别。 “别偷懒,回来我要检查的.....” “知道啦!” 目送江仙离去,背影消失在那看不见的结界中,江大白收起了笑,也收回了目光,眼底总归是有一抹担忧的。 看着手中的重剑,下意识的握紧一些。 他在想,如果自己很强,是不是就可以和大哥一起去面对外面那片世界了呢? 所以他要变强。 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天空中悬浮的那颗赤色的蛋,闷闷道:“就剩下你和我了......” 离别,哪怕明知道短暂,可仍然会悲伤春秋一番,江大白没有偷懒,握剑,提剑,挥剑....... 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洒下无尽的汗水。 山中少年苦学剑,山外的那位仙却下了凡间,而后大杀四方...... 他又去了一座魔窟,又烧了一把火,带着上万的活死人,回到了山中,小小少年大喜。 好一通寒暄。 不过对于江仙来讲,还是有些不习惯,不习惯有一个人,也不喜欢不是一个人。 明面上依旧一副冷淡的态度,可是心里实则却挺受用的。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老者与自己讲过一句话。 那老前辈说: “英雄可以不问出处,却不能没有归宿....” 当时的他不明白,甚至对此话嗤之以鼻,暗自诽腹,倚老卖老,尽讲些大道理。 可是现在想想,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自从在凡州,大壮下了山以后,细细算下来,已经过去了一甲子了,这段时间里。 江仙始终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在人间流浪,兜兜转转,无牵无挂…… 而现在不一样了,当他回来的时候,会有一个人在等他,他也知道有一个人在等他。 他每每外出,似乎也更急着回来了,即便这里尸山血海,腥气扑鼻,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往后的日子里。 江仙依旧和前十年的节奏一样,每隔半年下一次山,寻一魔窟踪迹,而后一夜灭之...... 以前,他还会偶尔游荡山间市井,看一看人间百态,尝一尝人间 百味,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江仙每次出门回来的都会早一些,而且现在除了带人喝酒回来,他也会带一些人间的美味。 至于带给谁的,答案自然是在明白不过的事情了........ 就这样。 日子一晃,就是五年,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如今长成了和江仙一般高的少年郎。 哪里还有之前初遇时,那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高大的身型,挺拔的身躯,还有能在阳光下折射出光泽的肌肉。 五官凌冽,如刀削一般,剑眉,星目近乎完美。 妥妥一个猛男,人间行走的荷尔蒙,挥舞重剑,虎虎生风。 小小少年长大了,真的就成了江大白。 又大又白的江大白。 当然,变化的可不止只是外貌这般简单,少年的境界也在逝去的几年里突飞猛进。 得力于光剑胎的加持,和江仙的教导,在过去的五年里,江大白自三境一举突破到了七境巅峰,破八境超凡亦是弹指之间.... 他用了五年的时间,走了别人半生都走不完的路。 比之当初的大壮,强的可不止一点半点,这除了天地法则的不同,其天赋也有着决定性的因素。 江仙说过,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成为剑仙,现在看来,这个时间兴许不会太远了。 少年不止天赋出众,有个好师傅,最重要的是,少年努力,分外努力,毫不夸张的讲,江大白的努力程度,在他所有认识的人当中,可进前三之列。 至于第一自然是叶轻灵,而这第二嘛,应该是曾经的自己。 逝去的时间里。 不止江大白有变化,那黑龙蛋也变得更大了些,心跳声也更加浑厚了些。 看样子离破壳之日不远矣。 江仙的孵龙大业,眼看指日可待,可是,他却是遇到了新的问题。 那就是。 和自己一开始担心的一样,不够了? 没错。 整个玄州的三十六魔窟,被自己灭了三十四个,可精血江仙却是算了一下,最少还要二十万人。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因为山下已然无邪魔可杀。 你肯定会问,不是三十六个吗?灭了三十四个,不应该还剩下两个才对。 没了。 真的没了。 听说是自己解散了,连宗主都远走他乡,跑到别的州去渡难去了。 故此,山下那座人间,已经没有所谓的邪教和妖人可杀了。 不过说来倒是也正常,毕竟十五年了,整个玄州风起云涌,人心惶惶。 他的横空出世,一个接一个魔窟的覆灭,早就让那些想要修魔功和邪法的修士们彻底的断了那个心思。 不可否认,旁门左道走起来确实方便,也快捷。 修为提升更无须说,可是有命修也要有命活啊。 而且。 随着他将那些宗门的老魔头一个个宰杀了,那些邪法自然而然就断绝了。 后继无人。 加之天道执剑人的凶名远扬,故此玄州,魔教凋零,彻底灭绝。 而江仙也成功凭借一己之力,覆灭了整个玄州的邪教,荡尽了那所谓的黑暗。 整个人间可谓一片欢腾,正道拍手叫好,可是那只是对于这座天下来讲,是件好事。 但是对于江仙来说,却很是头疼,问题接踵而至。 便是无人可杀。 而且似乎,那片人间,并没有因为魔窟覆灭而天下太平,所谓太平终究不过是表象罢了... 他似乎又明白了一句话,什么叫除恶务尽....... 第80章 龙蛋的消息 为何会想到除恶勿尽这句话呢? 因为。 那人间依旧很乱,该怎么样,似乎还是怎么样,纷争四起,征伐不休。 魔教没了。 那些正教之间往日的明争暗斗,也渐渐的被摆在了明面上,争地盘,争矿脉,争资源..... 凡间王朝亦如是。 一切似乎变了,似乎也没变。 短短的几年时间,天下早就变了模样,江仙能看出来,已经有了大乱的趋势。 而这一切似乎与自己有关系。 彼时魔教尚在,正魔不两立,他们之间一直在打,你打我,我打你。 后来江仙横空出世。 被世人称作天道执剑人,自那以后魔教隐退山野,四处躲藏。 正教失去了共同的敌人,彼此之间矛盾激化,可不就打起来了。 这可能就是那所谓的,吃饱了撑的。 依旧不停的死人,杀伐,苦难,争斗.....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苍生仍苦。 区别只是在于,彼时的魔教杀人,躲着杀,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杀,尸体也被埋在了世人不见的地方。 就如自己一般。 而现在,正道征伐,是在光天化日下的两宗交战。 本质是没有任何区别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是,正教之间的杀戮,总会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不让世人诟病的理由。 所以。 整个世界,无外乎弱肉强食,人性中,欲念只要还在,就不可能真的天下太平。 当然。 江仙也没想过这个天下会太平的,他活了两世,见过太多的人,经历了太多的事。 对于人性,他看得更了解,看的也更透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真善美,假恶丑。 谁能分得清,谁能说的清呢? 一日。 一山巅,江仙独自坐在山顶之上喝着闷酒,看着脚下那座天下,感慨一声。 “人啊....真不是个好玩意啊。” “恶除不尽,人也杀不尽......” 无人可杀。 就不杀吗? 当然不会,还是要杀,只是不能在像之前那样杀罢了,而江仙却早就有了主意...... “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自己吧,不贪,那便不会死.....”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独饮,江仙眸子里泛着寒光,戾气横生..... 数月后。 一条消息在江湖之中流传,闹的沸沸扬扬,整个玄州近乎人尽皆知。 说是那东边的山林里,有人看到了霞光照耀人间,诞生一件了不得的宝物。 后来还就真有人去了。 看到了那山里有一颗蛋,赤色的龙蛋。 何为龙蛋? 能孵化出龙的蛋,便叫龙蛋,而什么又是龙呢? 上古真龙之名气,在这整片永域都是不可估量的,听闻上古时期的龙,那可是比肩神明的存在。 而若是真有人能得了这龙蛋,孵化出神龙,成为御龙之人,便可当世无敌。 这样的消息一经散播,便就人尽皆知,而后无数的修行中人,自是动了心思,纷纷朝着玄州东边赶来...... 一时之间。 半个天下的修士,都来到了东边。 而那座血池外,早已人山人海,沸声滔滔.... 有自诩第一宗的千秋宗,也有号称天下拳宗之首的崩山门...... 总之叫的上名号的宗门大底是都来了,就连俗世王朝的皇子公主们也带着各国的供奉齐聚山下.... 不止是他们。 还有那些老祖宗们,高高在上的仙人们,也加入了这场争夺。 一个个心怀鬼胎,等待着所谓的真龙秘境开启,入那其中夺取龙蛋…… 是的。 他们管这里叫真龙秘境,因为这山中真有一颗真龙的蛋,只是说不出是什么龙罢了。 不过却有一座大阵,将其阻拦,入不得其中,他们管这叫禁制,老一辈的讲,待真龙破壳便就能打开了。 当然。 这一切,不过是江仙找人捏造的一个谣言罢了,至于这所谓的结界,也是他自己亲手建下的。 可以让你感受到里面龙蛋的气息,但是却无法入其中。 他在等。 等这天下人到来,然后来一个请君入瓮,取他们之精血孵化那龙蛋。 只是。 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来了这么多人,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当然最意外的就是仙人们,似乎都来了。 而这其中似乎不止只有玄州的仙人,临近几个州的仙人似乎都来了。 不由感慨了一声。 龙蛋还当真是价值连城? 对于龙,江仙知道的不多,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这世界上,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没有真龙了。 好像是一场大战中,龙被屠尽了。 仅此而已。 里面的黑龙,虽然不是真龙,但是却也是真龙后裔中的一脉,得到他很可能可以创造一尊神。 这也是为何会有这么多人争先恐后赶来的原因。 群山一角。 毫不知情的江大白警惕的盯着山野云间一尊尊大佬,目色低沉,带着些担忧,问道: “大哥,怎么办,他们好像都是来抢龙蛋的?” 江仙异常平静的说道:“把好像去了,他们就是来抢龙蛋的.....” “那怎么办?” “怎么,害怕了?” 江大白没有逞强,坦然承认,“他们人很多,而且,好像很强。” 江仙躺在树下,饮一口酒,笑道:“确实挺多的,我也没想到。” 看着自己家的大哥,一脸轻松惬意的模样,江大白心里直突突,非常的吃不准。 小跑而来,背着重剑,居高临下的问道:“那大哥,他们的境界和你比,谁比较高?” “有好些,都比我高。” 江大白眼珠转动,又问:“那打得过吗?” 江仙看了他一眼,眯眼道:“当然。” 江大白再问:“那要是他们一起上呢?” 江仙同样想都没想,自信满满的道:“可以。” 江大白似信非信,不是不信江仙,而是对面人实在太多了,乌泱泱的满座山头都是。 小声嘀咕。 “他们境界比你高,人比你多,你真能打过,大哥,你可别哄我啊。” 看着小家伙焦急的模样,江仙神采奕奕道: “斩尽他们,哥只需一剑.....” 第81章 阵破 那一夜。 明月高悬,风却分外的急,吹的山野呼呼作响,残叶满山乱舞。 洞天之内。 江仙负手而立,站在山巅,通过幻像看着山外蠢蠢欲动的修士们,眼神蓦然。 身侧。 大白背负一把重剑,其上红缨随风高舞。 江仙道:“可以开始了。” 大白眼神决绝,咧着一口白牙,“好,我和你一起,杀他个片甲不留。” 江仙余光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道: “你还太弱,下次吧。” 大白仰头,握起拳头,试图展示自己的力量,说服江仙,郑重道:“我可以的,我现在强的可怕。” 江仙轻轻摇头,笑问: “你不过区区一七境,就敢说出这样的大话来?” 大白分外大声的强调道: “是七境巅峰,半步八境。” “呵....姑且算你八境,你可知永恒修行者有几境?”话音一顿,江仙自问自答:“十五境,你不过八境而已,又能如何?” 大白掰着手指,信誓旦旦的道: “知道啊,凡之九境,炼体三境,炼气三境,炼神三境。” “仙之六境,凡仙境,玄仙境,地仙境,天仙境,神仙境,还有最后的极仙境,也叫仙帝之境.....” 江仙抬手指向山外幻象,徐徐道:“那外面可是有地仙境的老家伙的,你一个连圣人法身都显化不出来的小家伙,怎么和人家斗?” 大壮语塞挠了挠头,却还是积极争取道:“你打老的,我打小的,不就行了。” 江仙看向大壮,二指并为剑,轻轻点了点大白的眉心,那里隐约有一柄白色的剑纹忽隐忽现。 温声道:“行了,下次在带你,去找个地方,好好看着,看看剑是怎么用的。” “我....”大白还欲要争取。 却是被江仙一个眼神一个句话也压了下去。 “听话。” 少年有些失落,眼中还有些委屈,却也只能无奈应下,“那你答应我,下次,一定要让我上。” 江仙半眯着眼,欣然应下,“行,一定。” “那...你小心一些。” “好,去吧。” 少年一步三回头,入了茫茫黑夜中,寻一角落,安静的望着。 等待着。 余光不时看向山外,也看向湖中央那颗龙蛋。 他知道。 今日。 江仙,也是自己的大哥,要大开杀戒,葬下山外的神仙们,孵化这颗龙蛋。 他想,这样应该是不对的,可是江仙说,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还说,那蛋里有一位他的故人,他想要让它活。 还说,如果有一天,能让大白活,他也会这么做。 江仙对他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活着也只为了自己在乎的人而活。 恶名,谩骂,世人的目光,他不在意,若是能让在乎的人一直活着,万般因果,可尽加他身,他自不惧。 大白想。 为了自己在乎的人能活,而杀人,总归是没错的吧,至少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讲是对的。 若是有一日。 江仙出事了,而救他需要杀百万人,他一定会杀,哪怕千万,亦杀。 记得江仙曾经问过自己一个问题。 如果杀一个人你不认识的人,可以救千万人,这人你杀是不杀。 当时的大白经过深思熟虑,答道:“杀。” 至于他给出的理由,就是一道简单的算数题,他觉得一个人的命换千万的人的命,是值得的。 当时江仙并没有讲什么,只是沉默不语,大白不知道自己对不对,曾反问江仙。 “你会吗?” 记得江仙是这么回答的。 “不知道,不过,若是救一个我在意的人,我倒是可以杀千万人.....” 言外之意无非两点。 他不在乎除了自己在乎之外任何人的生死,主动的也好,被动的也罢。 若是那千万人里,没有他在乎的人,他就不杀。 因为与他无关。 如果有在乎的人他会杀,因为他不想在乎的人死去。 同样的,为了在乎的人,他更不在乎自己对或者错,就像前世,生命的最后一刻。 江仙动用禁咒葬下了天地苍生,只不过那是未来,所以没人知道罢了。 当然即便是江仙说了,怕是也没人会相信,大帝也只会在背后骂上一句。 “真能吹。” 江仙是他哥,大哥。 他做什么,自己便跟着他做什么,不问对错,只关于立场,江仙的立场即他的立场。 至少现在的江大白,是这么想的。 待到大白退到安全的地方,江仙脚尖一点,踏着夜的风,宛若月下一谪仙,落到了血色的龙蛋上。 彼时的龙蛋本就不小,今时更甚,江仙站在其上,倒是成了一个小不点。 他半蹲下来,伸手拍了拍赤色的龙蛋壳,语气分外平和,小声唠叨道: “别急,很快就能醒来了。” 视线徐徐看向山外,继续道:“今日,我便杀尽一州之仙,让你醒来。” 说着站起身来,任由长发黑衣在风中舞动,他自目色一沉,眉梢一压。 “也还玄州一个公道吧。” 葬尽一州仙与圣,他相信,玄州一定会比现在好,没了这些老家伙,在背地里布局征伐,推动对立……玄州应该会得以生息,即便这个时间,可能不长。 但。 一鲸落,万物生,何况今日,不止一鲸。 缓缓抬起手掌,五指按向虚空,江仙闭眼,轻喝一声。 “开!” 一字如雷,炸裂轰鸣。 周遭起风,空间波动,泛起如水波般的涟漪,天裂出一道道缝隙,纵横交错..... 愈演愈烈。 如同一块钢化玻璃,被击穿一角,而后四分五裂。 天。 也在这一刻,碎了。 山外。 等了数月的修士们听了那声雷鸣,便以醒来,蓦然看向山中,但见天幕塌陷,瞬息而已..... 接着,狂风骤起呼啸而来。 阵破。 那道无形的屏障碎裂开来,一方山河显化人前。 沐浴风中。 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每一个人味蕾,寒冷的阴风,让每一个人都为之一颤。 脊背嗖嗖发凉。 无尽的恐慌与惊惧与风同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头皮发麻。 却是无一人退,反而神情激动的看着山中,眼中神采奕奕。 显化的那方洞天世界。 皎月之下,似还有一月,乃是赤月,其光渲染红了千山。 不对。 那不是月, 那是龙蛋,一颗散发着血色的龙蛋。 “真龙秘境,开了” 第82章 争!! 山河之间,本是月光一片银白,静谧异常,偶见几缕火光在人间,三三两两,于风中摇曳,肆意生长。 雷鸣之后。 疾风骤起,天碎裂的那一刻,荡起的寒流便就灭了那满山的火光。 雷鸣震耳,疾风眯眼,猩气扑鼻,冷流穿骨,眼前的世界恍然一新,眨眼的功夫,天地山河,已换了模样.... 映入眼中的先是一抹赤红,它的光芒,竟是遮掩了那原本清凉的皓月,赤红之下。 群山间是暗暗的绯红,一片血色,细看隐约还能看到一个巨大的湖泊,染血的湖泽。 姑且便叫它血池。 血腥味异常浓郁,却反倒是刺激了在场之人原始的欲望。 只是刹那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颗血色的蛋上,一个个眼神狂热,是前所未有的痴色。 他们渴望。 渴望得到那颗蛋。 他们也知道,那就是他们一直苦苦等待的龙蛋,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此时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得到它,哪怕为此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贪念滋生。 哪怕萦绕在血色中,黑龙蛋于他们而言,亦是此生最美丽的风景,就如同一个一直渴望得到的女人,今日终于为你脱下了全部的衣裳,与你坦然相对。 任君采集。 血脉膨胀,自然只有一个念头。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于此间突兀,回荡山间。 “真龙秘境,开了.....” 所有人回过神来,第一时间朝着那洞天世界杀了过去。 见一道士,一抖浮尘,喝一声,“诸位道友,时机已至,夺龙蛋....” 说罢虚空横渡,直奔赤色龙蛋。 有一白发苍苍的剑仙,剑鸣九天,手持长剑,指向前方,“还等什么,冲进去,阻者,杀.....” 而后无数剑修御剑长空,惊鸿掠影,密密麻麻,宛若一朵彩色的祥云激射,一往无前。 亦有一中年汉子,咧着一口钢牙,仰天长笑。 “此龙蛋,我崩山宗要了。” 说完脚下一踏,一座小山四分五裂,起落间宛若一根离弦的利箭,刹那间便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还见一老头,喝了一口烈酒,阴戾的笑道:“老夫这趟,没白来,这龙蛋,我看谁敢与我争......” 亦见一姑娘,生的前凸后翘,长得风姿卓越,搔手弄姿,舔弄红唇,嗲声嗲气道: “呵呵.....奴家也要认真了呢?姐妹们,随姐姐我杀进去,取那龙蛋,剁了这群臭男人们....” ....... 一时之间,近乎百万修士齐动,朝着血湖涌来,争先恐后,互不相让。 似晚潮拍岸…… 天空中。 长虹宛如一块幕布密密麻麻,似是一朵无边无际的云,压向洞天那片天。 灵能波动,各种法器争先释放..... 地面上。 亦有无数的修士于山间狂奔,一跃便是数十丈的距离,亦是密密麻麻,却只见残影。 比之天上飞的竟是丝毫不慢。 那速度,说是风驰电掣亦不为过。 上百的仙人,更是同时出手,早已先所有人一步跨过长空,似是只手便能将那龙蛋收入囊中。 彼此之间,已然动手,赶路之时不忘互相攻杀,大有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 群山天幕之下。 脚步声,剑鸣声,奔跑声,怒吼声,咆哮声,打斗声和风声连成一片。 岂是一个嘈杂不堪可以言说。 乱糟糟的一片,隔着百里的地都能听到,其声越来越大,渐渐滔滔回荡———— “哈哈哈,这龙蛋老夫就先收下了。” “老不死的,有我在你休想。” “拦住他。” “老夫地仙之境,还怕你不成,小崽子,你拿什么与我争....” “呵....鹿死谁手,打了才知道。” “别跟老夫装,早就看你顺眼了......” 撕裂的风,爆裂的雷,升腾的焰,滚滚的烟尘..... 战斗毫无征兆的上演,上一秒,本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的人海,在这一刻,反目成仇,大打出手。 上来就是杀招。 真分不清是新仇还是旧怨。 他们似是一群脱离了囚笼的野兽,眼中只剩下杀戮。 “狗日的山河宗,老子忍你们很久了,兄弟们,干死他们.....” “怕你不成。”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今日分生死,来个了断。” 就连往日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老祖宗们,一副不问人间俗事的世外高人。 此时也如那山野的村妇,大打出手,撕吧在一起,用粗鄙的言语骂起了街。 涵养,素质,深度....一点没有。 只剩粗俗。 面对龙蛋这样的诱惑,人性被无限放大,修行的那个争字更是被演绎的淋漓尽致。 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欲望就像高山的滚石,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来..... 眼前便是如此。 江仙站在黑龙蛋上,看着眼前一幕,感慨颇深,看着密密麻麻的修士朝血池涌来,看着那上百仙人大打出手,搅得风起云涌,天昏地暗。 不由拧起了眉梢。 这样的场景,是多么的似曾相识,记得前世,在海的那头,面对上古的机缘,每一次都是这样的场景。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疯狂。 当然。 也会有无数的人倒下,死在这样的冲锋之中,血流成河。 为疯狂付出代价。 今日。 想来也不会意外。 江仙清楚,今夜即便是他不出手,这里依旧会是尸山血海,也将在造出一座如同自己脚下一般的血池来。 不过。 话说回来,比起当初仙城之上镇守千年,来自妖族的进攻,眼前的规模,人数,还是气势自都是小儿科。 不值一提, 江仙只是觉得有些可悲罢了。 追名逐利,可最后又能留下什么呢? 不是你的东西,你怎么都拿不走,就如那天剑宗外的老者说的一样。 “鱼看到了鱼食,却看不到那钩,最后也只能落下个被人吃了的下场。 这些人。 在江仙看来亦如是。 他长吐一口浊气,徐徐道:“那就让我帮帮你们吧,脱离这片苦海,忘记红尘....” 而这时。 第一位仙人已经杀到了龙蛋前不足半里长空中。 却是被最后一道禁制拦下。 止步不前。 额头浮现川字纹,仙人惊诧道: “怎么还有结界.....” 其余人也先后赶来,皆被挡住去路..... 纷纷蓦然停手。 龙蛋近在咫尺,可眼前看不见的地方却写着四个大字..... 此路不通! 第83章 天道执剑人!! 上百仙人于长空止步,悬于月色之下,彼此之间停手,却又凝望眼前。 龙蛋就在咫尺之间。 他们却在难进一步。 俯瞰身下,入眼一片血湖,尸骨磊磊,神色凝重异常。 身后。 修士们讪讪来迟,亦被悉数拦下。 山野间大部队同样赶到,停在那血池之前,风依旧很急,阴寒刺骨。 原本沸声滔滔的山野,却是不知怎么地就安静了下来。 只剩稀稀疏疏的话语。 入眼。 那座血池,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磊磊堆砌的尸骨,那满池蛇虫毒蚁....入眼之时,无不瞳孔紧锁,眉梢紧皱。 当真是毛骨悚然。 眼前的这一幕风景,于大多数的修士来讲,无疑是此生见过最骇人的凄凉。 只是看上一眼。 这辈子,注定了恶梦相随,便是那些心狠手辣之辈,见了这番场景,亦不由心神一颤。 这哪里是真龙秘境。 这简直就是人间炼狱,哪怕是那西边的乱葬岗也不足以与其相提并论.... 似是进了一座魔窟,玄州最大的魔窟。 那可是连树都被染成了血红色啊。 有些涉世未深的修士,竟是当场呕吐了起来。 “呕~” “怎么回事,前面怎么不动了。” “这......” “到底是谁干的。” “树都变成了血色的。” “太可怕了......” “那龙蛋,在吞噬这些气血....” 人群小声议论,嘘嘘声声,无不倒吸冷气,恐慌自人群中开始滋生,渐渐蔓延。 这一刻。 他们才知道,为何那风那么寒,又为何那天那么红? 这可是满池浮尸啊。 而且。 有的还未成白骨,仅是浮肿。 无数的猜测,于不同的人脑海中上演呈现,数不尽的疑问亦闪过识海之中。 这是人为的吗? 这是谁干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片地方? 那头顶的蛋,真的是龙蛋吗? 如果是,它为何要吞噬此间血气? 等等等。 而那些仙人们。 却与大多数的修士不同,他们很确定,这一定是人为,甚至,他们还猜到了是谁干的。 因为那片血池中。 有数十具不朽的尸首,虽然臃肿,气息全无,可是他们却清楚的认得。 他们是谁。 没错,那都是他们的老对手,曾经三十六魔窟的仙人们。 他们在这一刻恍然大悟,明白了那些被离奇灭杀的魔窟为何尸骨无存,定是都被扔到了这里。 为了滋养这颗龙蛋。 所谓的天道执剑人,光明的化身,竟是缔造下了这样一座血池。 不可理喻。 “好狠辣的手段啊。” “呵....这下,一切问题都弄清楚了。” “天道执剑人,呵呵,看来确实叫血修罗更合适一些。” “这颗龙蛋,需要精血滋养....” “老夫猜的果然没错,这还真是一个局,桀桀桀....” 一群仙人,伫立此间,即便知道了这是一场局,却是依旧一个个睥睨四野,高高在上。 眼中多有玩味和狠辣。 无论如何。 今日这龙蛋,他们必争,而那天道执剑人,天下人心目中的神,今日也必须死。 这符合在场每一个人的既得利益。 只听一个道士说道: “诸位,看来今日这事有些麻烦了?” 有一大汉桀骜道:“有何麻烦,先把那小子灭了不就是了....” 风姿卓越的女子笑道:“奴家还真想看看,那天道执剑人,到底长什么样呢,居然造下了这样一座血池,呵呵....” 又听一秃驴大笑。 “哈哈哈,诸位,我等先联手,破了此阵,灭了那妖人,在取龙蛋如何?” “甚合我意!” 白面书仙病娇道:“一群人,打一个,不好吧?” 崩山宗老祖裂嘴道:“有甚的不好,他犯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咱们斩他,是替天行道。” 有人保守道:“还是要小心一些,那人很厉害的,不好对付...” 便有人不屑一顾道: “双拳难敌四手,我等联手,必可灭之。” 于是乎,不到百息的时间,上百仙人就默契的达成了共识,先灭江仙,在争龙蛋。 只见群山之上,皓月之下,一老道一步横踏,浮尘一扫,喝了一句。 “道友,既然布下此局,何不出来一见?堂堂天道执剑人,竟是躲躲藏藏,岂不让笑话。” 其声不大,却灌注了仙元之力,便宛若那洪钟,远远飘传,且滔滔轰鸣。 回荡四野。 落入百万修士耳中,一个个面面相觑,懵懂不已,看左右而茫然无措,窃窃私语声声起。 “什么...天道执剑人?” “怎么回事,黄龙道长什么意思,这事跟天道执剑人有关系.....” “不会吧。” “我也不知道啊,别问我....” “难道,这血池是.....”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修士们的脑海中上演,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即便那道长的话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他们的内心却依旧无法接受,堂堂的天道执剑人,代表着正义和光明,灭了玄州一州魔教的存在,怎么可能造下这座血池。 这与他们的认知完全不符。 不过。 转念一想,兴许这满池的尸骨,就是魔窟那些妖人的也说不一定。 答案。 他们猜到了,却不敢信,故此凝望长空,于懵懂中期待..... 期待着结果。 当真如道长所讲,还是只是一场误会。 可。 事与愿违,即便真相难以让人接受,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只见那赤色的龙蛋上。 一片血光中。 一个人影于朦胧中渐渐清晰。 仰望凝视,见其真容。 那是一个少年,一个黑衣少年,自虚无中现身,沐浴血光而来。 行于长空,如踏平地。 可是每一脚落下,空间都会泛起涟漪。 他身型高大,笔直挺拔,借着月光与血光,他的五官若隐若现,凌冽,刚毅。 充满了神秘感。 他站在百仙之前,将身型挺的笔直,桀骜不逊的看着整片天下,眸子宛若灰一般的深城。 百万修士吞咽唾沫,上百仙人纷纷拧眉。 少年站在那里。 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他身上的压迫感,却是那般强烈,宛若一头上古的凶兽,于今夜俯视人间。 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走,将他们尽数灭杀。 江仙平静的看着他们,脑袋一歪,淡淡道: “既知是我,为何不退?” 第84章 退者生,留者死 短短八字,亦可轰鸣。 既知是我,为何不退。 何意? 黑衣少年坦然承认,他就是那位世人口中的天道执剑人。 即便这一切听着是那般的匪夷所思,令人难以接受。 可他确确实实已经亲口承认了。 还能如何反驳? 除了接受,又能如何。 一时之间,群山之间再次沸声一片。 少年的那张脸,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是那么的陌生。 可少年的名号,又是那般的熟悉。 十五年。 整整十五年,这个称号一直萦绕在他们耳畔。 他们每一人的心中亦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在引导他们向前。 在这一刻之前的曾经。 他们歌颂过他,也崇拜过他,更以他为榜样,砥砺前行... 今日。 他的模样清晰浮现,可在场的每一个人,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狂热。 有的只是害怕与恐惧。 是的,他们见到了昔日的偶像,可却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本该白衣胜雪,站在晴空里,光芒万丈,如盛夏的花儿,肆意绽放。 可此刻他却站在了黑夜与血色中,凌冽森森,宛若来自地狱的死神,睥睨四野.... 一切都与想象中的不同,唯独一点相同。 那就是。 想象中的他很强。 而现在看到的他似乎同样很强。 仅此而已。 他们一时难以接受,不止是江仙,也不止是黑夜,还有那满池的尸骸....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们的脑海一片空白。 姑娘懵了。 少年麻了。 老人家们凌乱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对,他怎么可能是天道执剑人,天道执剑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冒充天道执剑人,对,他一定是冒充的……” “没错!就是冒牌货……” “杀了他!” “杀了他!!” 大多数的人脸上,短时间内从惊骇到茫然,在从茫然到恍惚,最后变成了愤怒和憎恶。 他们无法接受自己认定的英雄居然是一位杀神,一位魔…… 所以他们否定一切,将一腔的怨气发泄在了江仙身上。 他们认定他是假冒的,他们要杀掉他.... 听着满山遍野的愤懑声,一群仙人眼中漏出幸灾乐祸的戏谑,玩味的盯着眼前的黑衣少年。 神色耐人寻味。 话语更是冷嘲热讽,充满了挑衅。 “啧啧,怎么办,大家好像都想杀了你呢?” “可悲啊,千夫所指……” “呵呵...天道执剑人,果然好大的气魄,够狂妄,我喜欢。” “费尽心思布下此局,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可惜了....” 面对百万人的声讨,和眼前一众老不死的挑衅,江仙毫不在意,反而有些兴奋。 这样。 他杀起来,就没有心理负担了,咧着嘴角,一言不发,就静静的看着他们表演。 山中,江大白一拳砸在了一旁的大树上,险些将那树干给砸断,落叶纷纷摇曳落下。 他暗淬一声。 “该死,都是王八蛋....” 长空中,继续那道长之后,又走出了一位地仙境的白衣剑仙,凝视江仙,沉声道: “少年,今日我们来了,你注定了要输,不过,若是你愿意交出那颗龙蛋,看在你灭了三十六魔窟的份上,我承诺,可以许你一条生路。” 又有一老者,胡须花白,乐呵道:“是啊,小子,降了吧,修行不易,想来你造这座血池也是为了孵化这颗龙蛋,把龙蛋交出来,我们便不追究了,哈哈哈!” “我看可以。” “呵呵,奴家也同意。” 一群仙境强者纷纷笑应,似是胜券在握一般,话语中无非命令与调侃罢了。 江仙冷笑一声,玩味的吐出数字。 “就你们...也配?” 一老者抚须,眯眼说一句。 “这少年,当真狂妄!” 地仙境的老道士浮尘一抖,徐徐指过四周,说道:“老夫承认,你确实有些本事,不过,今日我百仙齐聚,你一区区凡仙境,拿什么跟我们斗,给你机会,就抓住,否则,一会我等破阵,你便再无退路了.....” 江仙嘴角上扬,风轻云淡道: “弱者成群,强者独行,无非一群蝼蚁,一脚的事情罢了。” 张扬跋扈于此间肆无激荡的横冲直撞,让每一个仙境强者都感觉分外不爽。 少年的桀骜与轻蔑,让他们不由滋生出怒火。 杀心四起。 “老道士,你跟他费什么话,不降,便弄死他。” “就是,你我这么多人,还杀不死他一人。” “弄出这么一座血池,也不是个好玩意,直接动手好了....” 众仙跃跃欲试。 老道双目一沉,也带上了一抹阴戾,浮尘指向江 仙,于长空朗声道: “冥顽不灵,既然如此,今日我等就替天行道,灭了你这妖人。” 一时之间。 山野杀喊声更甚,山呼。 “替天行道,诛杀妖人!” “替天行道,诛杀妖人!!” 其声沸腾,震耳欲聋,就连那血池,都荡起了涟漪,浪花翻涌..... 江仙见此,亦不多让,于长空中猛然踏出一脚,但见一圈能量向四周激荡,化作猎猎疾风。 凡仙中期的修为一揽无余的释放,整个洞天世界空间随之震动,以少年为中心。 法则之力似在低鸣。 少年冷冷扫过人群,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审判我,天不行,你们更不行。” “念上苍有好生之德,我给你们六十息的时间,退者可生,我既往不咎.....” 话音一顿,语气变得轻了些,带着些许遗憾的口气继续道:“至于留下的来,那就怨不得我了……” 江仙的话音不大不小,却都能听清,透着毋庸置疑,像是在宣布一个不争事实似的。 可是。 听在众人的耳中却似是如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彼之一人,我方百万。 你虽是仙,可不过一凡仙,而反观我方,仙者百人,地仙者足足六位。 胜负一目了然。 退。 往何处退。 为何要退。 这又怎么能不是笑话.... 山野长空间哄笑一堂,仙人们更甚,亦是越发不屑。 “哈哈,笑死我老夫了。” “呵呵...奴家还真想看看,你能把我们怎么着呢,好期待。” “全身上下,也就剩嘴还硬了吧,哈哈。” 那老道更是仰天大笑,“好,今日老夫就等你六十息,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招...” 无一人退,嘲讽不止,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六十息眨眼之间。 看着那一张张桀骜不逊,张扬跋扈的脸庞,江仙轻轻摇头,长叹一声。 温声道:“害...何必呢?” “既然都不想走,那就都留下来吧……” 第85章 去斩了这方天地。 江仙的话音很小很小,与这方小世界的嘲笑声比,宛若雷啸与蚊吟之声。 可。 仙人是听到了的,他们依旧不屑,桀骜不驯,戏谑的望着江仙,却不止于此。 他们毫无保留的释放出自己的法天象地,一尊尊仙人法身自月下显化。 法身不止百丈,当真是遮天蔽日。 先是一尊老道,泛耀眼金光,又是一尊剑仙,白芒凌冽,再见一红衣,如猩红之日,又见一老者,紫袍倾天..... 一尊,十尊,百尊...百仙于此,降临人间,他们绽放着七彩之光,于人间绚丽,将整个天幕占满.... 其光辉。 胜过那血池,那龙蛋,也胜过那月。 不止于此。 上千圣人,亦随仙人之后,唤出法身,虽不如仙身巨,可奈何数量太多。 眨眼间。 天地间宛若一片巨人海洋。 他们于长空显化,凝视那少年,将其团团包围。 少年此刻,似那井底之蛙,窥不见这天高地阔。 山野林间,百万修士,群情激骇,眼神狂热,看着那百尊仙身,千尊圣人,血液似乎已经燃烧。 扯着嗓子,近乎咆哮一般高呼。 试问天上神佛,可曾见过此人间,又敢来此人间否。 这方风景。 当是玄州之最,而面对这样的局面,又怎么可能有人能赢? 他便真是天道执剑人。 今日。 也必将陨落。 这可是一州仙人齐聚于此啊。 法则轰鸣宛若春日炸雷,声声入耳,天地似在颤抖,大白凝望那满天的法身,暗暗握紧了拳头,眼中担忧是前所未有的浓烈。 他知道,自己的大哥很强。 可他不知道,他的大哥,还能赢吗? 只能祈祷,也只能祈祷。 “哥,千万不要输啊——” 仙人们盯着江仙,如同神明俯视凡人,眼中嘲弄一览无余。 “小子,惧否?” 江仙缓缓抬眸,看漫天神佛,却心无一物,淡淡吐出二字。 “江仙。” 群仙不解。 江仙话音继续,平静的出奇,“记住了,今日杀人者,叫江仙.....” 群仙依旧不语,凝视之时,却以现一抹凝重之色,面对如此局面,少年还能泰然自若。 当是这份心性,便是他们,也自叹不如。 “有种。” “江仙,老夫记住你了,你死后,我替你立碑,给你个机会,让我等看看你的能耐....” 声如炸雷,嗡嗡轰鸣! 江仙徐徐闭目,吐出一口浊气,一柄剑自身后悄悄露出了头来。 那是一柄泛着凌冽寒光的剑,约莫三尺,剑身很薄,剑出之时,隐约听到了一声龙吟于此间咆哮。 剑升至头顶,调转剑身,悬停江仙身侧,剑锋指向满山仙圣,百万修士。 剑无畏。 剧烈的颤抖,不是怕,而是兴奋,似是一只野马,只要脱缰,便是一往无前..... 江仙缓缓抬起右手,与剑齐平,仰头,任由一头长发于风中狂舞,是那般张扬。 但见江仙咧嘴一笑,那张清秀的面容上裂出一抹拧色,五指往长空轻轻一按。 双目一眯道: “去……” “替我斩了这方天地!” 语调渐大,双手猛然摊开,癫狂的笑道: “一个不留!!” “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宛若低语的无常,勾魂夺命,于此间天幕下激荡... 三尺小剑疯狂震动。 蓄力! 出剑!! 只听嗖地一声,但见白芒惊空,剑横空而去,切碎了空间,破风之声,宛若雷啸之音.... 眨眼之间。 那剑竟是斩断了黑夜,连带着斩落一尊仙。 嗖嗖嗖嗖!! 长剑于长空中横冲直撞,霎时似编织出了一张蛛网... “啊!” 惨绝人寰的嚎叫声响彻,一尊仙人,手脚四肢,还有脑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散开了。 就像一堆积木,说散就散,遮天蔽日的仙人法身,更是瞬息消散,如一缕青烟,风一吹,干干净净...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十个,五十个..... 短短数息。 在场的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天空中仙人虚影却就散了大半。 那剑太快,他们看不到,一切发生的也太快,他们同样看不到。 只听到了刺耳的剑鸣,和一声声莫名其妙的哀嚎。 “这不可能!” “不好,退!” “该死!!” 江仙先杀的是凡仙,在杀玄仙,在斩地仙.... 地仙们反应是最快的,六个老家伙,在那柄剑出手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惊慌。 那不是一柄普通的剑。 那是一柄诛仙剑,而少年那一剑,可斩裂空间,时间,法则.... 他们。 无可抵挡。 即便他们无法接受,即便他们不敢相信,可是死神已经在凝视他们了。 上一秒的桀骜张扬不再,只剩下慌乱与惊慌,仙人的反应极快,第一时间便选择远遁。 撕开空间一角,匆匆逃命,此时此刻,但凡犹豫一秒,那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对天道的不敬畏。 可是。 即便如此狼狈不堪的匆匆忙忙,他们还是没有逃脱这片天地,因为一座金色的大阵,早就在他们未曾察觉的时刻悄无声息的降临。 将这方小世界重新禁锢于此间。 带来的还是至高无上的法则之力将他们悉数压制。 “哈哈哈,还想跑,我说过的,不走,就都别走了,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如约在耳边响彻,诡异中透着阴寒。 金光却已经笼罩了这片世界,人间真的换了模样,仙们至此绝望—— 感受着被压制的境界,轰击着那面不存在的高墙,他们甚至来不及悲伤,来不及叫喊。 那柄剑便已经贯穿了他们的胸膛,丹田,斩断了他们的四肢,头颅.... 亦撕裂了仙人神魂。 老道士临死之前不甘的看了江仙一眼,似与死神凝视,绝望充斥眼球。 到死都没明白....他为何能这么强。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 可现实是残忍的,江仙甚至连后悔的时间都不曾留给他们。 十息,百仙陨落,天干净了一半。 斩尽仙人的剑,开始屠圣... 圣人们开始逃命。 猎杀却已经开始,而他们无路可逃,圣人虚影一尊尊消失,死的更快... 而百万修士也回过了神来,感受着法则的变化,眼看那百仙陨落,千圣被屠。 他们的笑声早已戛然而止。 嘲弄讥讽不在,只剩迷茫与惊慌,恐惧源源不断滋生,他们开始逃命,疯狂的逃命..... “跑啊!快跑啊——” 可是。 江仙还在出剑,死亡依旧在生生不息的激荡..... 第86章 一人一剑,一夜葬百仙 “救命啊——”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是恶魔,是地狱的修罗。” “放我出去!!” “快,合力破阵————” “没用了,没用了,仙人们全死了,跑不了了!” 有人在高声呼救,祈求奇迹上演,有人在拼命破阵,做着最后的挣扎,有人跪倒在地绝望的哭嚎,有人神神叨叨,等待死亡降临... 仙尽陨,圣全落。 一切只是瞬息之间而已,也许他们这辈子都没想过,仙人与圣人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那柄剑依旧在呼啸,每一次掠过长空之时,收割的远不止百人千人的性命。 月光下。 猩红的血雾如那午夜的昙花,接连绽放,俯瞰,似是一片雾海,血色的雾。 朦胧中依稀可见杀戮。 他们在无助中绝望,在无力中惊慌。 哀嚎声,呼救声,祈祷声,哭泣声伴着一声声轰鸣,在这片小世界中滔滔不绝,却又渐渐势弱..... 似是那决堤的洪流,一泻千里,开始的浪铺天盖地,慢慢归于平静。 这是一场屠杀。 一人一剑的狂欢。 江大白凝望着眼前一幕,眼底渐渐癫狂,眉心处,那道剑胎于血色中渐渐清晰,若隐若现, 少年眼中担忧全然消散,剩下的只有炙热。 什么是剑道? 这一刻,他似是找到了答案。 一念即是一剑。 一剑可诛百仙。 一念可屠千圣。 一念可斩百万人。 一念可覆天下苍生。 只是一念,便是一剑,去时如电,回时如风,起落间万物凋零。 斩了这方天地,一个不留。 江仙不止是说说而已,他真的可以做到。 疯狂。 太疯狂了。 ........ 天上的月依旧皎洁,不染一丝纤尘,洞天小世界里,金光大阵中,却早已一片猩红。 山野被染成了褐色,尸横遍野。 鲜血自山中渐渐汇聚,化作一条条小溪流入了血池之中,黑龙蛋四周,血气更加汹涌,它在疯狂的吞噬着此间的精血。 血的余温尚在,是那般的新鲜。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柱香,也许只是半盏茶,没人知道.... 只知道喧闹了大半夜的世界安静了下来,金色的大阵褪尽光芒,那柄剑也停止了奔袭。 回到了黑衣少年的身侧。 悬停身前,一如既往的干净,其锋不染半点鲜血,似是于血海中走上一遭。 它亦独善其身。 江仙收起那鬼魅的笑容,也收起了那柄仙剑,俯瞰身下,来势汹汹的百万之众,上一秒的气吞山河之景,而现在尽数成了无名之鬼,葬在了这片小世界中。 与那魔教八十万众一般,落了个相同的下场,或者说他们比魔教死的还要惨。 特别是那些尸骨无存的仙人。 而一切。 都只源于一个贪字。 江仙给过他们机会的,六十息,他们完全可以退出这片洞天,可是他们没有。 即便面对自己这尊仙人,看到了这满池的浮尸,他们依旧没有一人后退。 所以他们死了。 可是却没有全死,血海尸山下,磊磊尸骨中,仍然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活了下来。 就藏在尸海之下,一动不动的装死。 他们是漏网之鱼吗? 不。 那只是江仙最后的仁慈,让他们活下来罢了。 蓦然看向身下,江仙一甩袖袍,负手离去,于空中之中,冷冷讲了一句。 “都走吧,把今夜的故事传唱四方,告诉外面那座天下,玄州已无仙人.....” 话音徐徐,于清风中四处游荡,落入幸存者的耳中,却迟迟未曾有半点动静。 直到。 那黑衣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月光下和赤色中。 直到。 山野间的血雾慢慢被风吹散,世界渐渐清晰。 一个人影自尸堆之下狼狈起身,环顾四周,血海尸山,他似那无主的鬼魂,麻木的看着世界。 最后踉踉跄跄逃离。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上百,上千,上万...... 他们密密麻麻。 于尸山血海中浴血而出,朝着山下狂奔而去,那场面当真是狼狈可言,似一支溃败的军队,不止丢盔卸甲,丢掉的还有他们的魂,以及信仰...... 群山之间,匆忙声声,喘息阵阵,数量之巨,不下十万之众,可是若是仔细看,却发现,这些人里,没有一个入了炼神三境的。 皆在六境之下。 月色中,清风徐徐。 一山巅,江仙枯坐悬崖之上,手中拿着酒葫芦,一口一口的饮着烈酒。 眉宇之间,眼眸之内,那道冲天的戾气渐渐趋于平稳,最后消失不见。 从这个角度看去。 见不到那片尸横遍野的战场,却是能看到那失魂的人满山遍野的逃窜。 目色沉沉,任由晚风习习。 一个人影自远方而来,落在江仙身后,少年身着白衣,背负巨剑,小跑来到江仙身侧。 见其一切如常,方才舒缓眉梢,眼中一半兴奋一半不解。 兴奋于江仙赢了,一人一剑一夜,斩尽一州仙圣,不解于眼前山下,江仙留下的那些幸存者。 他想何不都杀了。 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是江仙干的。 江仙余光瞥了少年一眼,问了一句。 “怕吗?” 大白狐疑,“怕什么?” 江仙沉声道:“那满山尸骸。” 大白想都没想,摇头说道:“不怕,那是他们自己选的路,死也是他们的命,怨不得别人。” “呵...傻小子!” “不过.....”江大白欲言又止。 江仙挑眉问:“不过什么?” 江大白伸手指向山下,那朦胧月色中的千山密林,淡淡道:“为什么要放了他们?” 江仙饮了一口酒,随后将酒葫芦随手丢给了江大白,江大白熟练的接过,没有多想,也饮了一口。 江仙用袖口抹了抹嘴角,半眯着眼笑道: “两个理由。” 大白期待的望着江仙。 江仙话音继续,“第一个,杀不杀他们都够了。” 大白若有所思的点头,又喝了一口烈酒,见迟迟没有下文,俯身将酒葫芦还给江仙,问道: “那第二个呢?” 江仙咧着一口白牙,神采奕奕道:“那么帅的一剑,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是我江仙斩出来的,不是吗?哈哈哈!” 江大白反应过来,轻笑摇头,竟是无话可说。 江仙对月而饮,朗声道: “便做神话,名扬四海....” 第87章 葬仙岗。 那一日。 玄州百仙尽陨,那一夜,数千圣人一去不返,那一夜百万修士折戟沉沙,被葬在了天的东边。 那一夜。 仙陨,圣亡,百万修士死。 幸存的修士们不眠不休的奔袭,带着那个名字名扬四方。 时天下震动,沸声滔滔。 说是玄州的东边有座洞天,洞天里有颗龙蛋,那龙蛋之下有座血池。 他们见到了天道执剑人。 他不是人,也不是仙,更不是神。 他应是剑魔。 他用一剑,葬尽百万修士。 那里尸山血海,那里仙坟何止百座...... 各大宗门元气大伤,王朝家族精英凋敝。 整个玄州天下的格局,因那一剑而改变。 谁主浮沉,天下苍茫一片…… 那是一场局。 天道执剑人布的一场局,因欲而往,尽葬利中。 后来啊。 人们还管江仙叫天道执剑人,因为他斩尽仙人与圣人,斩了这座天下万年的纷争。 自那一剑之后。 整个玄州的修真界凋敝了,各大宗门默契停战,各自休养生息,也没有那些仙人老祖在幕后搅动风云。 凡间王朝也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争端少了很多很多。 虽然这与江仙似乎没什么直接关系,可是明眼人却都清楚,若非江仙一剑斩了那百万修士。 这天下又怎么可能这么安静呢? 所以。 他们还管他叫天道执剑人,只是这把剑,不再只斩魔,也斩仙神。 他们不再只崇拜于他,也同样害怕他。 但是。 仍然有无数的人,狂热于他,想要成为他。 天道执剑人。 也不再只是一个称号而已,他有了名字,叫江仙,书中写下的寥寥数行里。 也有了对于他模样的描述。 他自虚无中来,沐着血光,一身黑衣,高大威武,五官凌冽,说是极帅的。 出一剑。 斩尽一方天地,葬尽诸天神佛。 而于他的介绍,是这么写的。 十五春秋荡魔窟,一夜屠尽天下仙。 他叫江仙,天道执剑人,玄州第一人,剑道第一人,前不见故人,后不见来者..... 而那方洞天,后来也成了玄州的禁地,它也有了新的名号。 《葬仙岗》 葬仙岗上葬神仙,葬仙岗内住神仙。 土地常年褐色,阴风吹了上万年........ 不过。 那里却是留下了无尽的宝藏,属于仙人的宝藏,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 也会有少年意外踏入那片土地,来到那血池之前,得了仙人的传承也不一定。 但是却绝对不是现在。 因为那位仙还在,天下便不敢有人往。 后来。 故事不止流传于玄州,还扩散到了其余七州之地,半个永恒都知道了玄州出了一位神仙。 一剑斩了百仙。 真假自是难辨,不过玄州确实在很久的一段时间,在无仙人倒是真的。 所以。 八州仙人于玄州避而远之,唯恐自己也被葬到那葬仙岗中成为一具白骨。 不过,也是从那日之后。 天道执剑人便就在没有出现在过世间。 ........ 自那一战后,眨眼便过了十年,可是葬仙岗上,腥风依旧,整片山野找不到一只野兽来。 好在江仙和大白早已习惯,倒是也不觉得什么。 十年时间。 剑仙还是那个剑仙,境界未曾破开玄仙,十大禁咒依旧只解锁了《天地同悲》,《九曲黄河阵》,不过第三咒解锁却也在须臾之间。 江大白却不止八境。 而是一日开天眼,成了圣人。 实力强悍。 可唤出本命一剑,虽不可开天,却可崩山,覆海,千里杀人。 而那黑龙蛋也终于传来了动静,即将孵化,降临人世间。 记得那一日。 江仙在喝大酒,江大白在打坐悟道,突然山野间吹起了一阵烈风,似是到了高原一般。 二人不而同的看向山中,神色凝重,但见下一秒,一道黑色的光柱倾天而起。 宛若擎天之柱。 连接天地。 四周空间起涟漪,法则之力轰鸣,一股不属于此间人世的气息肆意蔓延。 江大白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山中,激动的喊道:“大哥,成了.....” 江仙收回目光,饮了一口酒,风轻云淡,丝毫不乱,嘴角上扬,道了一句。 “意料之中罢了。” 虽表现的淡定,可是内心还是有些波澜的,毕竟二十多年了,他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他收起酒壶,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将双手十指交叉于脑后,慢慢悠悠朝着山中血湖走去。 “走,去看看小家伙去....” 大白兴奋的追上,虽已是青年,可是少年初心依旧,路上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大哥,你猜小龙是公是母?” “是母龙。” “那能让她当我妹妹吗?” “人比你大。” “额....不会她当大姐,你当二哥,我还是老末吧。” “那不会,我还是老大,不过你也许会是老末....” “为啥啊?” “因为我厉害。” “额......我也是圣人啊,也比她厉害吧。” “呵呵,那可不一定。” 葬仙岗中。 黑色的光柱冲天起,天幕上自起风,然后便是黑云压日,风起云涌。 一个巨大的旋涡于其上盘旋,似要吞了那片天。 狂风呼呼的吹,吹了不止百里,黑云压日,晴日忽暗。 此场景便是隔着千里地也能看个大概。 “快看,那里怎么了?” “是葬仙岗,葬仙岗出事了?” “这气息,好强的威压.......” 忽然听了一声龙吟,然后便起了雷霆,接着暴风骤雨猛然落下。 哗啦啦!! 那雨真的很大,就像是天河被捅了一个窟窿,呼啦啦的飞流直下三千尺。 就跟泼水一般。 短短几息的时间,大地洪流骤起,那座血池很快就被溢满,洪流裹着满山尸骸血水向四周山中倾泄...... 伴着泥沙翻涌的还有数不尽的白骨。 站在山巅,沐浴骤雨中,江大白单手撑伞于江仙头顶,嘀咕一句。 “这雨跟浪一样,真大。” 江仙笑笑,意味深长的说道: “也许,它喜欢干净吧,所以下一场大雨洗洗....挺好的!” 第88章 小黑龙 特大的暴雨说下就下,下了好久。 却也说停就停。 山里的洪流依旧,滚滚奔腾流出了山外,放眼望去,整座洞天世界宛若一片汪洋,遭了一场大水。 万物凋零,世界却也被洗了个干净。 黑龙蛋赤色的光芒褪尽,悄悄的落地,飘在了那汪洋的水面上,纹丝不动。 黑色的光柱渐渐变小,变细,最后如同一根线,嘭地一下,断了..... 头顶旋涡停止了翻涌,云层慢慢变薄,没有风,却依旧云开雾散。 天又亮了。 阳光洋洋洒洒透过云层落下,千万束光芒汇聚于黑龙蛋一蛋之上。 但见山与湖间架起了一座七色彩虹,是那般绚丽醒目..... 雨后。 阳光也好,清风也罢,还是那干净了的天空和绚丽的长桥,似都孕育着新生。 也就在这一刻。 沉寂的黑龙蛋终于又传出了动静,那厚厚的蛋壳上先是有甲片脱落,簌簌落下,似下了一场黑色的薄雪。 接着。 蛋体上出现了一道裂缝,一开始也只有指甲般大小,然后慢慢变大,渐渐龟裂....... 江大白很激动,依旧举着伞,兴奋的指着远方,“大哥,裂了,裂了.....” 江仙平静如初,依旧风轻云淡,只是眼中泛起一抹浅喜罢了。 龟裂的蛋壳发出咔咔之声。 便见无数的强光,胜过头顶的阳光和彩虹,自蛋壳中溢出,山间的风里,浓郁的生命气息,疯狂涌现,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直到后来。 一块巨大的蛋壳脱落,彻底裂开,白芒一片里,一个黑影探了出来。 先是一只雪白的小手展示在人间,接着是一个脑袋,小小的脑袋,头发乌黑,其上着一对小角。 慢慢的,那小家伙完全走出了那团白光中。 黑龙孵化了。 于尸山血海中孕育,吞噬百万生灵的精元,萦绕血色二十五载春秋。 可是当他孵化的这一刻,却是那般的光芒万丈。 如同盛夏的花,盛开在人间。 当真是与众不同。 蛋壳脱落于满山的洪水中,白光散开,小小的家伙却是如履平地一般踩在了那水面之上。 远远的看去。 见她光着身子,小小一只,在那里左顾右盼,脚踩手抓,一会往东,一会往西,踏一脚水,抓一把风……对这片世界充满了新奇与期待.... 忽而凝视高山,与那山顶二人对视,婉儿一笑,踩着水面开始小跑。 每次落脚,便是涟漪一片。 跑着跑着,小家伙开始踏空,远远一看,真像是踩着那道彩虹而来。 速度不快,却也不慢。 不大一会,她走过了彩虹桥,来到了山顶上,自长空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脚下的积水竟是未曾溅起半滴水滴。 江大白懵了,愣愣的望着那小家伙,傻傻分不清楚,眼珠瞪的溜圆。 刚出生的家伙,居然这般强,简直恐怖如斯啊。 小家伙落地之后,也不在意身无裹布,咬着拇指,歪着脑袋,就盯着眼前的两人看。 看啊看啊看。 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 怎么说呢? 虽是初见,可是两人的气息却是莫名熟悉,就像是相处很久的老友一般。 而两个家伙。 她个人觉得,黑衣服的有点好看。 至于白衣服的嘛,有些菜,当然,还有点傻...... 江仙看着昔日的友人,今日重生成了孩童模样,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主动靠近,来至小家伙身前,俯视,小家伙也仰头与其凝视,四目相对间。 前者拧眉,后者噘嘴,亦是无言。 黑色的长发,短短的龙角,尖尖的耳朵,大大的眼睛,还有雪白的小脸。 似乎还有两个小虎牙。 有点可爱! 约莫五六岁的模样。 身上。 和前世相似,自脖子以下,除了那双手,布满了黑色的龙鳞,似天生的铠甲。 倒是也为她遮了羞。 江仙摸着下巴,端详一翻,嘀咕一句,“也倒不是很难看。” 小家伙目光清澈,大眼睛眨了眨。 便于蓦然中,见一只大手朝她扑来,她甚至都没来的及反应,双脚就已经失重的离开了大地。 小家伙懵了,脑海大半空白,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那黑衣男子,视线渐渐与自己齐平。 是的。 她好像长高了。 而实际上。 只是江仙拽着她一只小龙角,将小东西给提溜了起来,眼神淡然的望着小东西。 继续自言自语道:“生来便是半步仙人境,不愧是龙啊!!” 小家伙反应过来,欲要挣扎,却发现自己逃离不了那只魔掌,只能摆动着四肢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竟是口吐人言道:“大胆,你这只两脚兽,居然敢对本尊动手动脚,快放本尊下来,不然干死你.......” 一口永恒的官话,讲的那是字正腔圆。 也满是愤愤不平。 龇牙咧嘴的模样还有些可爱..... 江仙如她所愿,松开了手。 小家伙笔直降落,屁股着地,摔了个结实,还不等她回神发作,一件黑色的衣服就飘到了她的脑门上,恰恰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将衣服扒拉开来,裹在怀中,奶凶奶凶道: “你干嘛,这什么东西?” 江仙却是平静的讲道: “穿上。” 小家伙起身,龇着牙,愤愤道:“本尊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想给眼前的人类一拳,干一下,却又感觉自己干不过,所以也只能虚张声势装模做样的嚎。 江仙理都没理她,转身就走,朝下山而去,路过江大白的身侧,说道: “走了。” 江大白一愣,啊了一声,看看那小家伙,又看看江仙,懵了。 “哥,不管她了?” 江仙没有回答,只是催促道: “跟上。” 江大白犹豫一番,还是收起了伞,追江仙而去,路上一步三回头,时看小东西,眼中满是惊诧,骇然道: “还真是妖啊,生下来就会说人话....” 他并没有因为她是孩子的模样而产生放心不下的情绪和想法。 因为,大白能感受到,那小家伙,他打不过。 很强。 实力在圣人之上。 见两人就这么走了,小家伙也懵了。 看看身后。 阳光普照,彩虹渐断。一片狼藉空空如也..... 看向身前。 人影渐行渐远,眼看就要看不清了…… 感觉风都凄冷了些。 她没有犹豫,小跑追去,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喊道: “碍.....那两只两脚兽,等等本尊啊,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第89章 江小黑 江小黑。 葬仙岗。 刚下了一场雨,此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灿烂且热烈,下山的路却仍然有些泥泞。 小小溪流,落叶,折枝..... 迎面的风,沐浴一场,神清气爽,没有腐烂的恶臭,也没有刺鼻的血腥.... 有的只是鸟语花香的空气清新。 三道人影。 自山上下了山,可是那条他们走过的小道上,却是没有留下半只脚印,若是离得近一些看。 走过满是泥淋落叶积水的路,但是三人脚下,却不曾染上半点淤泥。 本是踏在了那地上,却又没有完全踏下一般。 身轻如魂,比风还平。 可是。 他们不是魂,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若是当真有人间的凡人,见了此一幕,想来定会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惊呼一声。 “神仙。” 然后跪地膜拜,请求庇佑。 是的。 他们真的是神仙,是这葬仙岗上走下来的神仙。 三人里。 黑衣少年背着手,走在最前边,举手投足间,风轻云淡。 头戴竹帽,脚踩云鞋,生无一物,大步向前,走的不急也不缓。 他的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道人影。 一白一黑,一大一小。 白且大者为男,背负重剑,腰悬长伞,时而挠头,时而抿唇,有些局促难安。 黑且小者为女,头生双角,小手空空,昂着脑袋,眼睛看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小姑娘问:“两脚兽,我们去哪里啊?” 江仙淡淡答:“我不叫两脚兽。” 小姑娘想了想,妥协道:“嘿,我们到底去哪里?” 江仙又淡淡答:“我也不叫嘿!” 小姑娘一怔,有些抓狂,撅着小嘴巴,愤愤不平道:“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 江仙没有接话,陷入沉默。 小姑娘暗暗握紧拳头,她很想骂人,却又不太敢,怕被揍,也怕被扔下。 因为。 她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更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所以。 似乎只能跟着,至少黑衣服戴帽子的那人,一定知道问题的答案。 江大白主动接过话,很是热情的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江大白,这位是我大哥,叫江仙。” 听闻。 小姑娘余光看了一眼身侧的大汉,故作沉思,心想这白衣的大汉,虽然是菜了点。 但是人还不错,态度也好,不像黑衣那男的,很拽,很凶,很高冷..... 小声重复。 “江大白....江仙?” 江大白乐呵道:“没错,我的名字是大哥起的。” 小姑娘瞥了他一眼,酷酷道:“我问你谁起的了吗?话那么多。” 被一个小家伙怼,吃了瘪的江大白有些郁闷,又挠了挠头只觉得莫名其妙。 个头不大,脾气不小,也就是自己知道打不过,否则真想替大哥,好好教育教育这虎孩子。 嘟囔一句。 “真没礼貌。” 小家伙却也不在意,迈着小步子,频率却比二人快一些,问: “那江大白,我问你,我叫什么?” 大白刚被怼,哪有心情理会,正是心高气傲的年纪,也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问我干嘛,我和你不熟。” 小家伙怔了怔,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大个子,心想,脾气这么大吗? 而走在前面的江仙却是慢悠悠道: “你是黑龙,从龙蛋里孵出来的,是我把你孵出来的。” 没来由的三句话。 却是回答了小家伙心里的三个疑问。 若有所思的点头。 “原来如此。” 随后小跑到江仙身后,,仰头追问:“那.......江仙,我叫什么名字?” 江仙想都没想,随口说道:“江小黑。” 江大白一愣,云里雾里。 小家伙一怔,如坠云雾,龙角下的眉头,拧在一起,似乎有些不太喜欢这个名字,眼底还有一些嫌弃。 很诚实的说道:“我怎么会叫这么个名字啊,好难听,为什么?” 江仙突然止步,小家伙躲闪不及,撞了个满怀,“哎呦.....”捂着小脑袋,有些吃痛。 江大白也同样一个急停,勉强稳住身形。 只见江仙徐徐转过身来,然后慢慢蹲下,与小家伙平视,在一大一小二人的差异中。 江仙抬起右手,食指先是指了指小家伙的脑门,又指了指小家伙的身子,最后拇指翻转指向自己,说道: “小孩,黑衣,跟我姓。” 江大白恍然大悟,咧着一口白牙。 小家伙却是大眼睛忽闪忽闪,迷茫依旧,眼里满是清澈。 江仙话音继续。 “所以,你叫江小黑。” 小家伙吞咽了一口唾沫,怔怔道:“所以,这名字是你起的?” 江仙站起身,转身继续下山,慢悠悠的吐出一字。 “对。” 小家伙看看少年背影,又看看一旁傻乐的大汉,最后看看自己,黑衣,小孩...... 持续发呆。 江大白玩味的大声道: “走吧,江小黑,哈哈哈!”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配方,江大白太熟悉了,只是区别在于,曾经的自己有的选。 而江小黑没得选。 不过他也在想,如果当初自己选了小剑和黑衣,是不是自己就叫江小黑了呢? 若是那样。 江小黑只剩下白衣,嗯....岂不就是叫江小白了。 想着想着,不由打了个寒颤,暗暗拍了拍胸脯,似劫后余生一般庆幸道: “还好,还好,没选黑衣......” 比起江小黑,或者江大黑,他觉得,他的江大白,简直不要好听太多。 二人又一次离去,将小家伙独自留在了风里。 小家伙的神情在快速的变化,从开始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嫌弃,在到接下来的错愕,又到后来的茫然,渐渐于此时释然.... 然后,她那小脸的嘴角竟是在不自然的上扬,却被强行压平,眼底浮动一抹狡黠。 她发现,自己有些欢喜。 嘀咕一句。 “江小黑,也还不错哦...” 不是因为名字变好听了,只是因为,她有了一个名字,而且这个名字不止是一个名字。 他与江大白,江仙似乎有些关联。 嗯。 怎么讲。 以前,她一直是一个人,世界是黑色的。 现在,江小黑站在阳光下,也不再是一个人。 就是这么简单。 因为释然所以接受,因为接受所以喜欢,小家伙蹦蹦跳跳向前奔跑,没一会就追到了最前方…… 第90章 去远方,去流浪 山间小道,清风徐徐,偶闻鸟戾,时听兽吼。 小家伙虽然腿短,却还是追上了两人,并且硬生生挤到了中间。 然后,开始喋喋不休的问。 “江仙。” “嗯?” “问一下,你们也是龙吗?” “为什么这么问?” “嗯,你是江仙,他是江大白,我是江小黑,我们都姓江,所以我们都是龙,你是仙龙,他白龙,我黑龙。” “那不是,你想多了。” “啊!合着就我一个不是人呗。” “你可以这么理解。” “好吧,那我们是兄妹吗?”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大哥,二哥,我老末!” “你开心就行.....” 江小黑欣然接受,江大白喜形于色,至少他不再是老末,就很好了。 路上。 江小黑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江仙答:“去远方。” 江小黑又问:“去远方干嘛?” 江仙说:“去流浪.....” 江大白傻呵呵笑,去远方,他很向往。 江小黑盈盈一笑,去流浪,她觉得很酷。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岁月匆匆,百年一瞬即逝。 百年时光。 江仙带着江大白和江小黑于人间流浪,行大江,过大川,走遍了三山十五州...... 他们去过繁华的市井,勾栏听曲,也去过深山密林,打猎采药。 居于山间小村,与世无争。 卧于高楼阙宇,平平淡淡。 三餐四季,岁月如歌。 慢慢生活,慢慢修行。 当然。 生活不止有诗和远方,也有眼前的苟且,不止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 纵是仙人下凡间,也做不到超然物外。 他们杀过人,很多人,为了一枚铜钱,灭了一座山门。 他们救过人,很多人,为了一句承诺,护了一整座城。 他们去过秘境,与人争夺,满载而归,将这天底下他们看得上的好东西,全部收入囊中。 他们很富有。 不止于那储物戒指里的琳琅满目,还有精神。 大白成了仙。 百年的玄仙。 小黑亦成了仙。 也是玄仙。 江仙也成了仙。 还是玄仙。 两个小家伙后来居上,境界超过了江仙,倒不是江仙天赋不够,只是他在解锁禁咒。 第三咒,和第四咒。 不过。 便是玄仙,三人的实力却也足以横扫整个八州地,便是地仙,来多少,他们就能埋多少。 一百年了。 不止在玄州埋过仙人,他们在其他的州也埋过仙人,凡仙,玄仙,其中亦不乏地仙境。 江仙真没骗他们,他真的带他们去了远方,去四处流浪。 天为被,地为床,日月相随,山河作伴,繁星作盏…… 经历了无数风霜,江仙未老,可两娃却已长大。 江大白更壮了。 还穿着白衣,还舞着重剑,一头长发高悬,酒量见长,一出手,便是气吞如虎万里山河。 江小黑成了大姑娘,黑衣凌冽,飒飒风姿,只是生有龙角,与前世相同,她总会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不过却露出了那张脸,仅仅也只是脸。 可是便是这张脸,便以倾国倾城,让世间九成九的女子汗颜。 大眼睛,黑眼珠,长睫毛,雪白的皮肤..... 她不用剑,姑娘用拳,其拳一出,山崩地裂,天下武夫,要么磕头道歉,要么命堕黄泉。 许久许久后的某一天,江仙算了算时间,自己重生已经过去了近乎三百年。 那姑娘虽还未生,可是他也该动身了。 不过。 走之前,却还有些事情要做,那就是境界。 他们皆是玄仙,还差一点。 那姑娘生在仙州,去时要过一片海,那海可是禁区,万灵来不得,也去不得。 可那海上却有一位神仙。 没错。 就是十四境的神仙。 他就守在那片海上,撑着一艘破舟,可渡这边的人,去到那边。 但是。 有一个前提,想得此人渡,你得是十二境的地仙,否则便是去了,你也见不到那老人家。 至于理由。 江仙不知道,那是老神仙的规矩,老神仙的规矩,岂会与他人言说。 何为老神仙。 可以说是真正的仙。 在仙州,有那么一句话,不入天仙不称王,不入神仙境,岂敢自诩仙。 仙道六境,一境一重天。 十三境下皆俗人,十四境下皆蝼蚁,至于传说中的十五境,极仙之境。 听闻可飞升上苍之上,入主神明位面。 届时,便当是如一粒浮游见青天,回首身下,皆尘埃....... 当然。 那只是传说,没人知道真假,十五境只存在传说中,所谓的飞升,更是很久很久的以前的事情了。 久到大家都只是听说。 就像鬼似的,都听过,可谁又见过。 总之那是很遥远的事情,遥远到大多数人认为,那就是一个传说罢了。 永恒之外,何来上界,只剩蛮荒那片妖族横行的大陆罢了,即便有天的另一边,也应该在那莽荒的尽头。 前世。 江仙破境十四境,也成了神仙,却不是老神仙,而是小神仙。 不止是他。 还有一个姑娘也是神仙,而且还是当世最年轻的小神仙。 大与小之间,虽然同境,且仅一字之差,实力却是天差地别。 小神仙。 刚入十四境初期,且一生止步不前,而老神仙是十四境大圆满。 他们自哪里来不知道,江仙只知道,他们应是活了极久的了。 否则他们怎么当的老神仙呢? 因为他发现。 境界于十四境开始,就再也不能向上精进半点,没错不是很难,而是不能。 拥有苍生册的江仙也不能。 那是源自于至高无上的天道压制。 前世。 整个仙界,十四境的神仙很多,可是老神仙,江仙这一生只见过两人。 一个。 就是东海上的蓑衣翁,是活的。 还有一个是那座城中小世界里的白胡子老爷爷,死的,只是一抹魂。 其他没见过,不过听说,儒释道三家的老祖,都是老神仙。 仅此而已。 可见老神仙到底有多稀少。 不过这一世,江仙一定也要做个老神仙,镇压世间一切敌。 那日。 江仙带着二人找到了一处钟灵毓秀的宝地,温声道: “好了,往后你我就在这山中修炼,不破地仙不下山。” 大白小黑没有半句废话。 答一声。 “好。” 三仙入山,各寻宝地,开始修行,此山自此,便也是那仙山。 是那仙人修行的宝地。 第91章 真龙秘境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春去夏到是那般匆匆。 三十年那个秋,层林尽染,落叶纷飞,江小黑先入了十二境地仙境,一人出了关,蹲在山中苦等,甚是烦闷。 闲来无事,上山打虎,下水抓鱼,腾空化而为龙,翻云覆雨。 一日山中猎户恰巧瞅见。 大惊。 回到家中便是好一通吹嘘。 “今个,在山里,俺见到龙了……” “又扯……” “真的!” 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山中有龙,行云布雨的事不知怎滴就流传了出去,没过几年,闹得大半天下,都知道了这事情。 若是说山上有仙,本不足为奇。 可是有龙,那当真是稀奇,当年的葬仙岗,便是因为有龙蛋之说,方才百仙汇聚。 为的就是得龙蛋,孕育一神龙。 龙。 至高无上,权利的象征,且龙全身是宝,龙鳞是锻造神兵的无上材料,龙血更是可洗髓换骨,增进修为,胜过那上古时期的仙蕴。 可以说。 每一个部位都是一块宝藏,而一整条龙自然就是一个宝库。 更不要说,若是能收服一条龙,那诱惑力到底有多大了.... 虽知此龙已经可以兴风布雨,定然应该是一只仙龙,但是,一些老家伙们听闻此事之后。 还是动了心思。 即便知道猎龙存在风险,却依旧挡住不住他们心中的贪念。 故此。 当真就有那不怕死的仙人老东西,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朝着龙山之地寻来。 欲要收服了此龙,当做伴生神兽,实在不行宰了,龙这一身的宝藏,自然而然便就当属于自己了。 不过。 想象是美好的,可现实是残酷的,本就憋的慌的江小黑,见真有地仙境强者来到山外,并且对自己动了心思。 百无聊赖的江小黑自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消遣解闷的机会,出门迎了上去。 一句废话没有讲,上去就对来人一通暴揍,那场面,说是天崩地裂,山河崩碎,亦不为过。 来了不止一人,揍了也不止一人。 运气好的。 修为尽失,还剩下半条命,姑且还能在苟延残喘个几年。 运气不好的。 身体入土,灵魂上天,死都没死明白。 可是。 即便如此,还是有那不要命的,自诩不凡的天命之人,不断前来。 什么前车之鉴,那是一点不带怕的,非得往上冲,然后折戟沉沙。 也有自诩天资聪慧,聪明绝顶的,来个草蛇灰线布局千里的,准备智取。 自认为自己阳谋无解,定能大胜而归,将这条龙据为己有,可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只要动了心思,来到了山下,结局自然就是都被小黑给埋了。 还当真是一堆莽夫,像是都没脑子一样。 有时候江小黑都在想,他们是怎么修炼到的这般境界,又是怎么能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想不通,想不通一点。 非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可能就是利欲熏心吧。 当然。 若是换做江仙,定是有属于他的理解,修真的世界里,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计谋布局都不过是笑柄罢了。 所以,修行者几乎全身心的投入到了修行中,苦练的无非就是修为,灵力,和一些战斗技巧。 久而久之,便就造就了大家习惯性用拳头去解决事情。 所以。 不是他们脑子蠢,而是懒得想。 当然。 这仅限于年轻一代的修士,来找小黑送死的,最次的也是仙人,细数这八大州的仙人。 试问。 哪一个不是活了上百年的存在,他们自然也经历过许多事情,和年轻人也自不一样。 有着本质的区别。 至于他们为何还敢来,这就是人性了,欲望。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拥有的越多,欲望也就越大。 走到仙人境这一步。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在长生路上在进一步,为了所谓的道,他们都不惜舍命相搏。 仅此而已。 毕竟,修仙界不止有那躲在人后的老六,也还有这种只看眼前得失且盲目自大的莽夫。 细细想来。 也倒不是不能理解。 说到底,能走到地仙这一步的存在,谁人不是一个时代的领军人物。 谁不是人间翘楚。 他们自信,趋向于自大,天真的认为,自己就是最强的存在。 是天命之人,万物无可匹敌,若不臣服于我,便战! 这样的人江仙见多了。 包括自己。 因为他也同样认为自己是无敌的。 所以。 小黑埋了一批又一批仙人,埋了儿子,来了老子,埋了老子,来了老祖。 没完没了。 直到最后小黑都埋累了,以至于小丫头说了一句,“人类还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一个一个的来。” 当真是葫芦娃救爷爷。 当然了。 莽夫有,但是也不全是,莽夫见到莽夫都死了,他也会清醒,意识到了这条龙非人力可降服。 自然也就没人在来了。 后来。 这里,就成了一块禁区,四周的猎户早就跑的远远的了。 这座天下也多了一个禁地。 唤作《黑龙禁地》。 听说方圆千里,不曾有半点人烟。 江小黑又恢复了之前的无聊,在后来,也就没后来了,只留下了一段传说,流芳千古... 一百年春。 江仙后来居上,从玄仙初期,耗时百年,破开了地仙境,领先了光剑胎的大白。 江仙出关后都懵了。 因为江小黑,第一时间带他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小土堆,土堆上的草长得特别好。 像大树那么高。 江仙能感受到,那草上竟然泛着些许的仙元之力。 神识洞穿地下,入眼的那些磊磊白骨,当真是让他大吃一惊。 站在阳光下,沐浴春风里,江仙怔怔问道:“你干的?” 江小黑那帷帽下的眼中泛起一抹狡黠的笑,嘚瑟道: “对啊,我用他们种草,你看这些草,长得多好,嘿嘿!” 江仙嘴角抽抽,最后也只吐出一句,你牛。 至于事情的缘由。 他自不想问,怎么杀的,为何而杀,不重要。 一来。 他相信小黑,在自己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小黑一直秉持着一个最简单的理念。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所以,小黑杀他们,还是在这无人的山野,又是这么多仙,想来应该是他们先动的手。 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讲的。 二来。 这座天下,仙人,本来就没一个好东西,包括自己,杀了也就杀了。 杀仙人。 不算造孽.... 第92章 江仙破境十二,下了山 黑龙禁地。 春风徐徐,云层涌起,伴着微风,下起了一场小雨,小雨斜斜落下,于那满山的“仙草”中跳跃。 舞动着一曲别样的旋律。 江仙只觉得无趣,便就踩着小雨下了山,江小黑小跑追上,喋喋不休的喳喳。 “老江。” “嗯。” “你说我是不是该养一头牛啊?” “养牛干嘛?” 江小黑一本正经道:“让它吃草啊,要不然这满山的草,岂不是白栽了。” 江仙轻声道:“那就养。” 江小黑小小郁闷。 “可是没牛哦?” “下山去买。”江仙说。 江小黑点头应下,“好,那我一会就去,不过....”话音一顿,小家伙很严肃的叮嘱道:“我没回来之前,你们可不能走,得等我。” 江仙心里哭笑不得,面容却依旧风轻云淡,毫无波澜,淡淡应了一句。 “知道了。” 小丫头一喜,背着小手蹦蹦跳跳的跑到了江仙的前边,那张精致的脸蛋,于春雨中,似一朵鲜花,悄然绽放,是那般惹眼.... 雀跃道:“太好咯,马上就可养牛咯,草不白种了....” 江仙看着身前的大姑娘,眼底藏着的是无处遁形的宠溺,似她还是那个小孩子一般。 雨渐渐的大了些,目色于雨幕中渐渐迷离,一段逝去的回忆,不由自主的闪过了江仙的脑海中。 记得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江小黑还是伪仙境。 没这么大,很小一只。 对于人间的一切充满了新奇,特别贪玩。 有一次,他们去了一座城,江小黑贪玩,跑了出去,三天没回家,回来的时候。 江仙和大白却不在家了。 小家伙找不到他们,就在原地等啊等啊,等了一天一夜…… 等江仙和大白找到她的时候。 往日的江家小霸王,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 当时的江仙和江大白都看懵了,心想,龙也会落泪,小黑也会哭? 那真是满脸的问号。 江仙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小家伙抬头时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种委屈巴巴,和楚楚可怜,以及深深的无助让江仙的内心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彼时。 江小黑冲向了他,紧紧抱住了他的腿,也说了一句,让江仙至今无法忘记的话。 她说:“呜呜呜....江仙你们去哪里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现在想想,还是忍不住的思绪万千。 虽说当时那一切只是一个不美丽的误会,可却给小家伙留了一生的阴影。 从那以后。 小家伙不管如何,从不会让江仙或者大白离开自己的视线,即便她去哪里,也要千叮咛,万嘱咐。 等我。 一定要等我。 一定一定要等我。 这不。 百年前闭关的时候她就刚说过,这百年后出关,她又说了一次。 江仙能够理解。 小家伙是怕又变成自己一个人。 江小黑与自己和江大白都不同,她不像自己一样带着记忆重生,却也不像江大白一样,前世的魂走了轮回,变成了今生,没有任何的记忆。 小黑是龙蛋孵化。 她在蛋中沉睡了无尽的岁月,她不是完全没有记忆,却又不是都记得。 属于她的记忆是模糊的。 用她的话讲。 她说她记得自己一直呆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小房子里,四周什么都没有,她想出去却出不去。 她很害怕,也很孤独。 喊不出来。 没人说话。 当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一直一个人。 那是一种极致的孤独,让她恐惧的孤独。 她隐约都还记得。 所以,她害怕一个人,害怕又变成了一个人。 江仙想,草都长那么高了,小家伙想买牛应该很久了吧,只是不敢离去,怕又被自己和大白扔下。 想着想着。 竟是有些心疼眼前的小家伙,即便此刻的她仍然笑得没心没肺。 江仙突然说道:“小黑。” 江小黑止步,蓦然回眸,问:“怎么了,老江?” 江仙微笑道:“现在去吧。” “嗯?” “你不是想买牛?” “对啊。” “我跟你去。” 江小黑大喜,却还是确认道:“真的。” 江仙挑了挑眉,肯定道:“当然,我们现在就走。” 江小黑如同三岁孩童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糖果,高兴的蹦了起来。 “太好了,老江,你真好.....” 那一日。 江仙在大白闭关的洞口用剑刻下了一行字。 写的是。 [出门买牛,醒来等着] 然后又布下一座隔绝大阵,方才放心的离去。 总归破境这种事情,说不清楚,兴许还要个几十年,又或许就是今夜。 麻烦是麻烦了点。 但是有备无患,免得在闹一个乌龙。 虽然两个小家伙都是过百的老人了,可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 嗯。 江仙有时候在想,可能自己真的老了,和以前认识的那个老家伙一样,喜欢瞻前顾后。 也有些轴了.... 毕竟。 在怎么说,两小家伙可都是仙人啊。 夕阳下。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下了山。 黑衣少年在左,帷帽女孩在右,脚踩着夕阳,影子拖的是那般的长。 听。 是风起了。 里面有欢声笑语,也有虫鸣蛙叫,隐约还有几声“布谷”,在报着春。 嗯... 真的是春天。 江仙喜欢春天,如果可以,他想与春长住。 听闻。 仙界有一个地方,叫江南,那里四季如春,前世没来得及去看,今生他想,他得去看看。 等大白出关,就去..... 仙人御剑长空,下了凡尘,做了俗人,走街串巷,赏花看灯,吟诗作对,听曲喝酒..... 一日游城,车水马龙,春在卖花声里.... 听路边喊着炊饼,掏钱买了两,扭头见了糖葫芦,姑娘一手拿三。 见四五艺人,于街头卖艺,大叫一声好,散钱六七,得了一声祝福。 说是老板发财。 抬头是推窗揽客的美娇娘,回首是舞扇吟诗的书生郎。 路过一街巷。 见三两恶霸堵了一个姑娘,动手动脚,好生招人烦。 黑衣姑娘路见不平,便喝了一声。 “那谁,放开那姑娘......” 第93章 那就好好告个别吧 于人间流浪数日。 归山中。 去时二人,回时多了一头牛。 往后时光。 江仙于溪畔垂钓,江小黑于山中放牛,放的是一头黑牛,小黑牛。 黑牛每日食仙草,与龙同宿。 逢日落。 江小黑就会带着她的小牛到一座山巅,看日落,往往这个时候,江小黑总是会将围帽褪下,沐浴夕阳中,遥望群山,看彩霞千里。 姑娘席地而坐。 小牛趴在地上。 姑娘指着群山自说自话,小牛昂着头颅反刍。 龙说人话,牛吃牛屎。 江小黑说:“小牛,看到了吗?这都是姐给你打下来的江山。” 忽闻虎啸于林,小牛耳朵竖起,看向左边。 小黑毫不客气,一巴掌就拍了上去。 “别看那边,那边还没打下来。” 小牛吃痛,叫唤一声。 “牟——”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一转眼十年过去了,大白还是没有动静,小牛却是长大了。 食用仙人之骨种出来的草,小牛长得格外壮,比寻常的牛要大上一圈。 日夜与黑龙同宿,小牛沾染了龙气,于龙气孕育之中,开了灵智,不会说话。 却通人性。 一双硕大的牛眼忽闪忽闪,灵动的紧。 每当江小黑与其唠叨的时候,它总是会摇头晃脑,哞哞回应。 时常可见。 一人一牛聊的有说有笑,有来有往。 江仙见之,只剩皱眉。 牛说什么,他听不懂,毕竟他连小孩的咿呀咿呀都听不懂,何况是牛。 都不是一个物种了。 小黑似乎能听懂,不过江仙也不意外,毕竟小黑本来就不是人,而且,她似乎真的懂牛语。 也算有了一技之长吧。 后来的日子。 这座山里,不仅多了一个钓鱼佬,还多了一个放牛的姑娘。 姑娘只放了一头牛。 牛吃草,她就在牛背上睡觉,牛丢了,她也跟着丢了。 就这样。 一晃又是三十哉春秋,牛没死,人也没死,山上的草换了一茬又一茬,果落了一次又一次。 那年冬。 听山中传来一声剑鸣,直冲九天,金光一晃而过,似要撕开天穹。 钓鱼人摘掉了竹帽,放牛的姑娘自牛背中醒来,就连吃草的牛,也昂起了头。 一男一女一牛,三黑同时看向山巅,感受着一道地仙境的气息与风同行,弥漫山野..... 牛懵懂。 少年勾唇。 姑娘拍了拍老牛,“老牛啊,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老牛更懵了,大大的牛眼清澈的愚蠢,“牟!” 姑娘却没有回答,而是跳下了牛背,朝着山中一处走去。 二哥醒了。 江小黑知道,他们该走了,去一个更远的地方,继续流浪! 大白出关的时候。 江仙和江小黑都来了,白衣少年依旧是原来的模样,白衣,巨剑,魁梧的肌肉,只是气息变了。 当然。 于白衣少年来讲,眼前的二人气息也变了,模样却依旧。 三人六目相对,皆露出了浓郁的笑。 江大白说:“大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江仙淡淡道:“无妨,已经很快了.....” 江小黑笑嘻嘻反驳,“哪有,二哥慢吞吞,我都等他一百年了好吗?哪里快了,大哥偏心。” 江大白尴尬的挠了挠头,呵呵傻笑。 江仙却是看了姑娘一眼,慢声道:“谁能和你比?” “为何就不能比?” “你又不是人。” 江小黑怎么听怎么觉得这是一句骂人的话,可是这话却又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无可反驳。 只得撇嘴。 就吃了这瘪,默不作声。 江仙转过身,淡淡吐出二字,“走了!” 江小黑一愣,惊呼道:“这就走啊。” “嗯!” “是不是太急了些,二哥刚出来啊。” 江仙看着东边的方向,意味深长道:“路有点长,得要走很久。” 江小白整理行囊,追那黑衣,路过江小黑时说道:“走吧小妹,听大哥的。” 江小黑微微压眉,眼中泛着一丝不舍,而后抬眉,小跑追上了二人,侧着脑袋问: “大哥,那我可以带着老牛一起吗?” 江仙自顾自的赶路,不曾回头,却是慢声说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想带当然可以,不过我们去的地方,它去了就一定会死。” 江小黑试图证明,认真道:“我可以保护它的。” 江仙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的讲了一句。 “我们去的地方,不属于它。” 老牛只是一只牛,便是开了灵智,无非比别的牛活的久一些罢了。 此一行。 走的是九死一生的路。 那条路,也叫登天的路,那条路葬下的尸骸,千千万万,便是仙人都死了无数。 何况只是一只寻常的牛。 江小黑没有继续坚持,只是默默的低下了头,她知道,大哥是不会骗自己的,他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而且。 她心里清楚,大哥说的对。 见小家伙垂头丧气,江仙停了下来,伸出宽大的手掌,放到了小黑的脑门上,手中轻轻用力压了压。 柔声道:“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山鸟与鱼本不同路,就此结束吧,自人间遇见,自人间放下,它应该留下来,它属于这里。” 江小黑缓缓抬起头,与江仙对视,明了了他的意思,重重点头应下。 “我知道了哥,听你的。” 江仙露出一抹欣慰的笑,轻声道:“长大了。” 江小黑歪着脑袋,牵强的笑道:“可是,还是有些舍不得。” 江仙回首,看了一眼人间,看的是八州的方向,也是凡州的方向。 那是来时的路。 目色沉沉,话音也沉沉。 “那就好好告个别吧......” 江大白亦回望身后不语。 江小黑双眼一眯,“好!” 山中一处。 江小黑咬破了手指,挤下一滴精血,在老牛的依依不舍中,将精血置于老牛的眉心。 于寒风瑟瑟中,摸摸了那大大的牛头,说道: “老牛,我要走了。” “牟——”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吧。” “哞哞!” “不知道,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嗯...也不会再见了。” “哞!” “知道,你也照顾好自己。” “哞!” 小黑拍了拍牛角,于风中微笑,“走了!” 黑衣姑娘乘风去了。 黑牛却留在了原地,久久目送..... 三人走了。 这山里只剩下了一头牛。 老牛望着三人消失在天际,双目朦胧,恰逢风起,下了一场雪,伴着滚烫的泪。 溅落在了这片故土。 老牛高高扬起了头,便听到了一声鸣叫。 “哞!!” 宛若深山古寺的钟,时隔很久被敲响,悠久绵长...... 第94章 去找一个姑娘 那声长鸣,回荡天际,本是告别,些许凄凉,就如这雪,这风,萧瑟,冰寒。 江仙又走了。 这次留下的是一头牛,一头开了灵智的牛,也许很久很久以后,这山里也会多一尊仙。 这世间也会多一只大妖。 寻着踪迹到了那片海岸,等来了那老神仙。 老神仙问,为何过海。 牛答,寻主。 当然。 它也可能一直当一头普通的牛,或者下了山,或者呆山上。 活着或者死去。 没人知道。 长空碧野。 三道身影宛若极光飞逝,身下群山倒影一闪即逝,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赶路。 恰逢夕阳。 逆光而行。 渐行渐远。 帷帽姑娘问:“老江,我们这次又要去哪里啊.....” 江仙答:“一个很远的地方。” 白衣少年问:“很远是多远。” 江仙答:“很远很远.....” 帷帽姑娘笑笑,“我们这次去,还是去流浪吗?” 江仙摇头,“不是。” 二人恍惚不解,追问,“那是去干嘛。” 江仙笑眯眯道:“去找一个姑娘。” “.......” 于烈日中前行,借星光赶路,三人日夜兼程。 地仙境的修为全速前进。 飞了足足数日。 方才到了地方。 那是一片海,无边无际的海,放眼看去,天被吞噬在了海岸线的尽头..... 站在一悬崖畔,沐浴着温润的海风,听着海浪拍岸声,三人神色各异。 江小黑与江大白更是惊喜连连,叹息不止。 “我去,这真大啊。” “哇!这就是大海啊。” 海。 于三人而言,有着不同的定义,站在海边,自也有不同的感触。 于江小黑而言,一望无际的海就如一池水,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跳下去,翻江倒海…… 于江大白而言,浩瀚无垠的海,是陌生的,是新奇的,一切都是未知,而他充满了向往与期待。 但是。 对于江仙来讲,是熟悉的,也是留恋的,却也是与众不同的。 第二次站在这里。 凝望这片海洋。 江仙的情绪很复杂,海还是那海,可是总感觉还是有些不一样,不知道是人变了,还是气候不对。 他不清楚。 总归有一种,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的感觉。 但是。 这些都不重要,他只知道,那个姑娘,就在海的那边。 那是他想去的地方。 当然。 不是因为他喜欢那个地方,所以想去。 而是因为姑娘在那个地方,所以喜欢,所以他一定要去。 因为一个人。 恋上一座城,这对于别人来说,只是句说辞,但是对于江仙来讲,却是事实。 所爱隔山海。 山海皆可平,他越过了八州的山,现在他要踏过脚下这片海。 去远方。 追寻远方。 为了那姑娘,尽管有些可笑,堂堂八尺男儿郎,何故苦于儿女情长。 可谁在乎呢。 喜欢就是喜欢,本就不是一件讲道理的事情,也谈不上逻辑。 江仙好歹也是仙,又岂会在乎世俗的眼光呢? 遥望前方,江仙伸手指向云端,说道:“看,过了这片海,就能到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地方。” “它叫江南。” 江南,又是江南,大白和小黑记得,江南这个地方,江仙提了很多次,多到他们都记不清了。 但是,具体江南什么样,他们却从未听江仙提过。 他们只知道。 冬天的时候,江仙会指着白头的山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听说那里的冬天没有雪,叫江南。” 秋天的时候,江仙会在萧瑟的风中指着摇摇晃晃的落叶说道:“江南的树叶会落,却不会黄,万年长青....” 春天的时候,江仙沐浴着春风,会说道:“江南的春风最多情,轻轻一吹,便绿了江北和江南。” 而到了夏天,看着一池荷塘,江仙也会说,“江南的夏荷,开的最最最好看。” 便是到了夜晚,他也会讲一句,“有人跟我讲过,说是江南,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一直如此。 不止一次。 故此,江小黑期待的问道:“老江,你老是说江南,能和我们好好讲讲,江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大白听闻,连忙附和,“对啊,跟我们说说呗。” 江仙抿了抿唇,看着二人,笑道:“你们想知道。” 两人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 江仙咧出一口白牙,乐道:“其实,我也想知道。” 二人一愣,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眼中神色一模一样,恍惚中带着点夸张。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没去过?” “没去过。” 二娃懵逼持续,“那你还老说?” 江仙随口道:“我也只是听说。” 小黑,大白如坠云雾,彻底麻了,沉默不语,还能说什么,只能说你是真行。 只是听说,就能这样,搞得自己去过一样,天天都提。 可。 仔细想想,人家确实也没说自己去过,只是两人觉得他去过罢了。 不过。 在仔细想想,江仙自凡州来,怎么可能去过海的那一边呢。 眼前这片海,可是叫东海啊。 四大洋之一,也是天底下最凶险的地方之一,生命禁区,传闻千百万年来。 世人皆是有去无回。 但是。 想要于地仙境在进一步,就得跨过这片海,踏寻长生路。 所以才会有了一种说辞,说海的那边是仙境。 神明的世界。 而海中有一条登天路,走过去,就能成神仙,长生不死。 当然。 这只是传说,毕竟进去的人,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江仙却是丝毫不在意二人的表情变化,反倒是慢慢悠悠的感慨,眼中充满向往的说道: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调。” “这是诗里的江南。” “书里尽写江南美,游人也说江南好。” “青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听一听。” “真的很美!” 二娃听闻,眼中竟是真泛起了向往。 江大白笑道:“听着确实很美。” 江小黑赞道:“这诗写的也美!” 第95章 起雾了 短暂的感慨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等待时机,等海中起雾。 因为江仙说,起雾的时候,那艘船才会来—— 江仙算过,说是很快了。 于是。 小黑跳下了悬崖,去了沙滩,赤着脚丫,踩着海沙,踏着浪花,像一个小孩子,玩的不亦乐乎。 山崖上。 江仙依靠着一个大石头,就着海风下酒,一口又一口,江大白则是收拾着家当,整理着行囊。 一边弄,一边喋喋不休,问道:“大哥,你说的那姑娘是不是在那江南。” 江仙否认。 “不在。” “啊—”江大白有些小意外,不自然的停下了手中动作,看向了自家的大哥。 江仙却是憧憬道:“不过没事,我会带她去的,去江南,游船赏景。” 大白半蹲着往江仙的位置挪了挪,凝视着饮酒的大哥,期待的再问: “那大哥,那姑娘在哪你知道吗?” 江仙饮酒一口,坦然承认,“暂时不知道。” “那怎么找?” “等她生出来了,就知道了。” 大白怔了怔,眼中满是恍惚,“生出来?” “对啊。” 大白倒吸一口冷气,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珠,盯着江仙问:“嘶....你的意思是,那姑娘还没出生?” 江仙放下酒葫芦,一只手枕在脑后,闭目,笑容于海风中绽放,微笑道: ‘快了,快生了。’ 大白无语更甚,只觉得大哥魔障了,都没生,你怎么知道快了,莫名其妙。 啧舌道:“啧啧,哥,真的假的,还没生,你都能知道,轮回也归你管.....” 江仙眯眼,余光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将信将疑的少年,意味深长的说道: “天机不可泄露!” 大白努了努嘴,摆了摆手,没再纠结,继续起了自己的忙碌。 东海的海岸一望无际,却也杳无人烟。 因为。 海风很大,且容易起雾,起浪,暴雨.....多极端的天气,所以这海边本就不适合人类安居。 故此杳无人烟。 很快日落,夕阳迟暮,天羞红了脸,晚霞醉倒在了海里,波光粼粼一望无际,当真美丽.... 江仙于夕阳的余晖中入睡,入夜却是被大风惊醒,当月亮慢慢升起的那一刻。 潮起了。 海岸线向岸边延伸,慢慢拉高,浪花也越来越高,惊涛拍岸,声声不绝。 不知何时,那水都漫上了百米的悬崖,水花溅落脚下。 疾风里裹挟着扬起的海水,湿了整个崖顶,化作一方滩涂,不过好在三人皆是仙人。 早已水火不侵。 眼前的疾风大浪,自不在他们眼中,只是多少还是有些招人烦罢了。 “这片海脾气还挺大。” “潮起潮落很正常,书里不是写过吗?” “书里也没写一下子涨个几百米啊?” “行了,大哥说了,这东海本就不消停,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是暴风雨了....” “切...真讨厌,要我说,这海里肯定有龙在兴风作浪....” “大哥说,你是最后一条龙。” “大哥,大哥,大哥说的也不能全信好吗?” 两个你一句我一句,于风里,浪前吵吵闹闹,吐槽抱怨,争论不休。 江仙自是平静如初,淡定如常。 小黑凑过来问道:“老江,你说,这海里有没有龙?” 江仙看了二人一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闭着眼,一言不发。 那样子就好像在说。 你们吵你们的,别拽上我,我只想安静的睡觉.... 江大白的解读却是有所偏差,嘚瑟道:“看,大哥都不想理你了,证明我说的就是对的。” 小黑也放弃了与大白的争辩,看了装睡的大哥一眼,抱怨道:“服了,这么大的风浪,也能睡得着?” 江仙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风轻云淡的低语道: “什么风浪?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二人没有反驳,欣然认同,确实,小小风浪,仙何惧乎? 三人在海岸边一待就是半个多月。 不见海中起雾。 夜。 潮起。 日。 潮落。 第一天,下了一场暴雨。 第二天,刮了一场狂风。 第三日,晴空万里,炙热的太阳能把人晒秃噜皮... 第四日,无事,喝酒,小醉。 第五日,无事,钓鱼,空军。 ...... 眨眼时间来到了第十六日。 那日无风。 天空云多,大地多阴,阳光这里一片,那里一片,这一片一会没了,那边又多了一片。 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一早上都是这个样子,正午的时候,稍稍起了风,便见海的那边渐渐朦胧。 那小风扑面时,湿气格外的重。 江仙缓缓睁眼,坐直了身子,遥望远处,深邃的眼眸似洞彻了无尽的海面。 于江大白和江小黑的不解诧异中,江仙轻声道:“要起雾了。” 二人眼底茫然褪尽,被欢喜彻底攻陷。 起雾了。 那就是可以走了,而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站起身来,眼中渐渐狂热。 大白一挥拳头,爽朗道:“太好了。” 小黑双手叉腰,嘚瑟道:“终于等到了,哈哈。” 江仙亦站起身来,掸了掸屁股上的灰,一丝灵气波动,只见储物戒指悄悄闪过一抹光泽。 下一秒,江仙的掌心里便已经多了一截沉香。 这香约莫有胳膊那般粗细,却只有拇指那么短,看着正正方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这是一支香来。 江仙握着一节残香,跃过二人身侧,来到悬崖前,将其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地上,不忘了拨弄一番,使其正对苍穹。 小黑和大白第一时间围了过来。 大白双手撑着膝盖,弯腰俯视。 小黑双手抱着双腿,蹲在一旁。 好奇的看,看了又看。 看看香,看看人,看看他,又看看她。 小黑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那截香,问:“老江,这是什么东东?” 于二者的期待中,江仙温声道:“这个啊,叫引仙香。” “引仙香?” “大哥,有什么用,干嘛的。” “点燃此香,很快就有神仙来接我们了。” 二人懵懂,面面相觑,皆是似信非信的之态,遥望远方,看雾渐起…… 似是海在寒冷的冬天,哈了一口气.... 慢慢朦胧! 第96章 海里来了个老神仙 今日的海边,风始终很平和,缓缓的来,缓缓的去,是那么温柔。 一望无垠的海慢慢起了雾。 越来,越多。 也越来,越浓。 阳光被遮掩,光渐渐变暗。 蔚蓝不在,天地浑然一片白,江仙一指点落,引仙香燃起,便见一缕青烟徐徐向上,没入云端。 三人时看仙香,余烟渺渺,又看前方,雾海翻腾。 小黑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江大白,道:“大白,你觉得有用吗?” 大白摸了摸鼻尖,看了一眼站在山崖畔的江仙,那抹背影始终挺拔, 透着刚毅。 说道:“不知道,不过我闻着是挺香的。” 小黑小声愤愤道:“我跟你说正事呢,你跟我讲味道。” 江仙听着脚下的海浪声,又听着身后二娃的议论声,嘴角不自然的扬起一抹弧度。 有没有用? 自然是有的。 毕竟前世,自己就是这么过去的。 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州这个地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一缕霞光。 霞光所起之地。 便会诞生一根自己点的那香,就叫引仙香。 得此香者。 于东海之岸,等雾起之时点燃,自有一舟于雾海中而来,届时便可引渡入眼前这片海。 踏寻长生路而去。 此香之所以叫引仙香,便是它能带来仙人的指引......也是通往仙境的门票。 当然。 这个事情,并非每一个人都知道,除了一些老家伙,和大宗门的书中有记载。 寻常俗人,自然是不晓得的。 上一世。 江仙点燃的不是半截,而是一整根,这一世,只有一小节,不过他想应该是够的。 毕竟他也没办法啊。 那缕霞光三千年落一次,他可等不了那么久了,就那半截,还是跟人抢的。 而且。 还是那宗门的压箱底。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雾越来越浓,光线也越来越暗,不动用神识与仙元,视线延伸已经不超过一米了。 脚下的那片海,早已被吞噬在了浓雾中,若非能听到海水拍岸的声音,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站在海边,还是山巅,又或者是天上。 眼瞅着那截引仙香即将燃尽,可眼前的海却仍然没有半点动静,大白和小黑显得有些焦急。 不时踱步转圈。 眼神早已迫切。 反倒是江仙,始终淡定如常。 少年早已不是少年,该有的稳重还是有的。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总之那缕青烟已经消失不见了,余下的只有地上的一滩灰烬... 小黑蹲在地上,早已平静,没了期待。 大白擦着重剑亦是百无聊赖。 二人似乎没了期许,应是热情早已耗尽,所以没了兴趣。 唯有剑仙面不改色。 就在此时。 海风突然大了些,风自海的那一边而来,吹的眼前雾海快速翻涌,演化出千奇百怪的姿态。 风拂过剑仙之身,黑衣被吹的鼓胀,袖袍啪啪作响,长发随风高扬.... 拂过海岸。 地上引仙香燃尽的灰烬也被尽数吹起,随风四散,干干净净。 小黑抬起了头,双目一眯。 大白停止擦剑,眼眸一沉。 江仙嘴角上扬,轻声吐出二字。 “来了。” 话落。 见雾海深处有一点微黄,若隐若现,却又渐渐明亮,且持续靠近。 慢慢的。 一艘黑色的船破开云雾而来,映入三人眼帘。 那船不大。 也就能挤下百十来人,船体好像有些破,船上也无帆,所以前行的有些慢。 而那光则是一盏灯,就在船头,拎在一个老者的身上。 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老人家的模样,神识太弱,也洞察不了老人家修为。 大白和小黑很清楚。 那老头很强。 比他们都要强,说的只是境界。 要是打起来。 不好说,至少小黑谁也不服,而大白则认为,自己的大哥,天下无敌。 眼瞅着船即将靠岸。 江小黑将帷帽重新戴好,站起身来到江仙身侧,江大白重剑重归后背,也同样来到了江仙的另一边..... 二人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大哥的侧脸,又互相对视,笑眯了眼眶。 望前方。 船眨巴眼就已经来到了三人眼前,在那盏灯的照耀下,雾像是受惊的老鼠,向两边逃避。 一切清晰明朗,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三人看清的了那船,是一艘旧船,确实不大,甲板上,桅杆上,乃至船身上。 随处可见岁月遗留下的沧桑和时间的厚重感。 演绎出了四个字。 沧海桑田。 看得出来,这船的年头,怕谁比那老头还要年长。 那人是一个老头。 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头,他穿着一身蓑衣,戴着一顶竹帽,蓑衣有些泛黄,却又被洗的很干净。 竹帽有些旧,帽檐上还缺了几个口。 老人家光着脚,没穿鞋,看着有些松弛,但是那双脚却是很白,就跟他的胡子和散落脸庞的白发一样白。 老人家看着早已年入花甲,白发苍苍,可是那腰却是挺得笔直。 那双藏在帽檐下的双目,更是炯炯有神,锋芒闪烁,看着精神的紧。 乍一看,还真不像个老人,至少他的精气神,比小伙子都还要强上些许,只是穿的太过朴素些罢了。 明明是神仙,却像一老翁,海中一老馊。 船停在了距离悬崖不足一丈的地方,与山崖地面平齐,老人家将手中的灯举高了些。 另一只手,抬了抬帽檐,那双深邃如深潭的双眸,在三人身上好一番游走。 甚至。 表情多变,花白的眉时抖,枯黄的手也不时捋一捋长须。 这般一看。 倒是真颇有一些,仙风道骨,白发童颜的感觉,有一点点超然物外的感触。 面对老人家的审视,小黑和小白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不知怎滴。 与此人对视时,宛若凝视一口深渊,他们感觉深渊也在凝视自己。 他们看不透对方一点,却反倒是感觉被对方看透了似的,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似是被天生压制了。 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凝视,而唯有江仙一人,眼神始终不躲不闪的与其对视。 且毫无波澜。 不由让老人家多看了两眼,毕竟这边来的,可还没有人能与自己对视超过三息。 可是这黑衣少年却是不躲不闪,并且心如止水,属实难的,是个人物。 余光看向三人身后的地上,那里灰烬不见,却剩下了些痕迹,老人家一眼就看了出来。 明知故问道:“香可是你们点的?” 第97章 登船! 登船。 老者虽老,可话音却浑厚深沉,宛若晨钟暮鼓,悠久绵长,听之,心神皆震,似稍稍大一些,就能搅动的识海翻腾。 不过。 却又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来,冰冷的没有一点感情,仿佛他就不是活人似的。 不由让小黑和大白,神色紧绷。 江仙却依旧如常,淡淡答:“对。” 老人家若有所思点头,再问:“三人同去?” 江仙再答:“是的。” 老人家的视线又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深邃的眸子毫无波澜,干枯的手掌指向三人。 先是指着小黑,说道:“一条龙。” 又指向大白,继续道:“天生的光剑胎。” 最后手指悬停于江仙面容前,欲言又止道:“至于你.....” 但见眉梢一拧,老者的表情里,多了一丝复杂,手指缓缓收回,又抚着长须,下意识的摇头。 本是毫无情绪波动的话语里,也多了些迟疑和茫然,一副沉思之态,小声再道:“老夫看不透,不过生命本源很强,是仙体?还是神体呢?” 听闻。 三人的神情多少都有些变化,或震惊,或诧异.... 而原因无它。 只是因为,老人家说的,都对。 只用一眼。 就看透了小黑的真身,大白的剑胎,绝非寻常,真是高人。 至于。 看不透自家的大哥,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讲了,因为大哥本就比他们厉害不是。 江仙看着这位昔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前辈,微笑着自我介绍道: “前辈您好,我叫江仙。” 老人家听闻,深深的又看了江仙一眼,情绪似乎更为复杂,“江仙?” “是的。” “仙.....字不错。” 老人家模棱两可的说道,不过注意力似乎却并不在江仙的名字上。 他总觉得眼前的少年看自己的神情不对劲,似是早就认识自己一般,可是明明他记得,只是初见啊。 而且。 少年他看不透,也猜不透。 这样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江仙再次出言,打断了老人家的思绪,“老前辈,可以让我们上船了吗?” 老人家回过神,花白的眉梢一拧,竟是破天荒的唠叨了一句。 “老夫这船,上来了可就下不去了,这片海,有去无回,你们可要想好了。” 面对老人家的好意,江仙便是感激,不过却是硬气的说道:“剑者,一往无前,从不回头。” 老人家对于这个答案似乎还算满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看向其余二人。 目光变得柔和了些,话音也慈祥了些,温声问道: “你们两个小家伙呢...知道要去哪里吗?” 大白和小黑愣了一下,看看彼此又看看江仙,最后看向老人家,点了点头。 老人家笑笑,耐心道:“当真知道?” 二人有些迷茫,竟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他们确实不知道,不过..... “知道啊,去仙境。” “对,还有江南。” 老人家捋着胡须,摇头轻笑,“仙境,江南...都是好地方,就怕,你们活不到那个时候,也走不到哪里。” 小黑不同于大白,她比较直接,有话就问,鼓足勇气直面老者,“你什么意思, 咒我死?” 对于小家伙的僭越,老人家倒是也不生气,只是笑道: “去 那仙境,不止要过海,还有一条登天的路,那里九死一生,何须我咒你们,自有数不尽的劫难等着你们,稍有不慎,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老人家说的很严重,警告的意味极浓。 与江仙说的倒是如出一辙,毕竟在这之前,江仙也问过他们,留下还是同行。 只是他们选择了后者罢了。 现在。 再选一次,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任何犹豫,还是会选择后者。 小黑双手环胸,神采奕奕道: “不用吓唬我们,我们不是吓大的,对吧,二哥。” 大白连忙点头。 “对。” “当真不怕?”老人家带着一丝玩味。 小黑斩钉截铁道:“不怕!” 大白刚毅果决道:“我也不怕!大哥去哪,我们就去哪。” 老人家眼中流露出一丝钦佩,即便他大概率觉得,他们要死,因为活的可能性。 本就很小不是吗? 目光又重新落在了江仙身上,没来由的讲了一句。 “他们好像很信任你?” 江仙余光看了看二人,满脸的欣慰之态,幸福的说道:“因为,我们是家人。” “家人吗?...不错,挺好的。”老人家自言自语,随后再次确认道:“你呢,你也想好了?” 江仙眯着眼,笑笑不语。 老人家失声笑了一声,自嘲道:“得..老夫都多余问。” 便见老人家转过身,朝着船的另一边走去,慢慢悠悠说道: “上来吧。” 三人对视,互相点头,随后共同登船,眼中于此刻,似都下定了某种决定。 向前。 过海。 无怨无悔。 三人上船后,老人家站在另一边的船头,依旧提着灯,朗声道: “站稳咯,开船咯,又来了三个送死鬼咯....” 前两句还好,这后一句,却给小黑大白听的一愣一愣的,哪有这么骂人的呢? “他什么意思?” “又咒我们,什么是送死鬼??” 江仙却是见怪不怪,风轻云淡的说道:“没事,没事,淡定,淡定。” 二人在江仙安慰下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可是大哥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实际上呢。 就是单纯的打不过。 不然这气,小黑可忍不了,别看平日里,两人都是一副不服就干的莽夫之气。 可。 两人不傻。 知道什么时候该莽,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忍。 得过且过的前提就是,我干不过你。 仅此而已。 小船开动,破雾离去,与来时一样,走的应该是同一条路。 这船无帆,所以不分前后。 真就没有掉头,直接就走了。 船入雾海,回望身后,白芒一片,看身前一盏微黄指引向前.... 开始。 雾渐浓,光渐暗。 后来。 雾渐散,光渐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脚下的小船摇晃了数下,阳光便就照在了三人的脸上。 不由自主的闭眼。 再睁开。 放眼看去。 又是一片蔚蓝,早已云开雾散!! \"哇....真美啊!\" 第98章 读书与远行 白浪茫茫与海接,平沙浩浩无四边...... 一艘孤舟于瀚海独行。 海风徐徐,阳光澄澈,偶见海中有鱼溅起浪花,也巧遇海鸥展翅与船同行。 听。 远方传来一道呻吟,应该是鲸鸣。 大雾后的东海,真的很宁静,也很治愈。 说这是人类的禁地,鬼信,你说此去十死无生,扯淡。 至少此刻的小黑和大白是这么想的。 感觉不到一点危险,也察觉不到半点恐惧,剩下的只有享受。 懒洋洋的躺在船尾的甲板上,晒着日光浴,真的很舒服,也很惬意。 船头上。 蓑衣老翁,独钓蔚蓝,身侧那盏灯,早已熄灭,也被随意的放在一边。 江仙瞅一眼。 心里很清楚,别看这船破破烂烂,别看那灯平平无奇,但是这两件东西,可都是了不得的神器级别的东西。 比自己那剑。 还要高一个等级。 至于眼前的风平浪静,那也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体会另一幅截然不同的风景。 那将会让二人终生难忘。 比之当初葬仙岗。 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对了。 不过眼下还有些时间,才会到达那片禁区,也还有时间,可以放松放松。 百无聊赖的江仙来到了船头,站在了老人家的身侧,往那旁边的鱼篓里瞥了一眼。 和前世一样。 空空如也。 又看了一眼老者手中竹竿,视线延伸到尽头,同样没有东西。 是的。 老者钓鱼。 竿头无线,无钩,无饵。 当真是钓了个寂寞。 于船头找一合适的位置坐下,慵懒的说道:“前辈,在钓什么呢?” 老人家自始至终都是知道江仙走过来了的,只是不做声罢了。 此刻,依旧将面容藏在帽檐之下,一言不发。 假装听不到,高冷的可怕。 江仙却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道:“我想前辈钓的肯定不是鱼就对了..... 老人家依旧没有说话。 江仙目光从老人家身上挪开,望着远方,那波光粼粼的海面,沉沉说了一句。 “前辈有没有想过,也许前辈钓的东西,本就不在这片海上呢?” 听闻。 老人家那枯黄的手轻轻用力,竹竿的顶部也随之抖动一下。 江仙自然敏锐的捕捉到了,继续唠叨道:“前辈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 “还是前辈只是觉得我等有些讨厌,故此不想理会?” 老人家微微抬头,余光看了一眼黑衣少年,淡然道: “我只是不想和注定要死的人说话罢了,浪费口舌。” 老前辈没来由的一句回应,却是不由让江仙上挑了眉,怪异的看了老人家一眼。 随后笑道:“前辈这话说的不好,人向生而来,向死而去,哪有人不死的。” “死是宿命。” “可死未必就是结束,还有来生,还有轮回,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生,死之始也,死亦生之始也。” “前辈讲的清生死吗?便是讲得清,万灵固有一死,前辈还就一辈子都不说话了不成,那样,岂不是很无趣。” 江仙说了一大堆,听得老者有些恍惚,撑着帽檐看少年,嘴角勾勒一抹玩味。 “你小子,不是剑者吗?怎么跟儒家那些读书人一样,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面对调侃,江仙笑答:“前辈说笑了,也没人说,剑者不能读书不是。” “哦——这么说来,你还真喜欢读书咯?” 江仙深吸一口气,徐徐道: “晚辈平生喜欢三件东西。” “哪三件?”老人问。 江仙咧着一口雪白的牙,说道:“好剑,好酒,漂亮姑娘。” 听闻老者哭笑不得,没好气骂道: “呵...你小子,拿老夫开涮?” 江仙否认,“不敢,晚辈说的都是实话。” 寥寥数语,勾起了老人家的兴趣,也打开了老人家的话匣子,身子往江仙的方向转了转。 笑道:“你说这些,谁人不喜,特别是漂亮的姑娘,我年少时也尤为喜欢。” 江仙微微点头示意,却又换了个话题说道:“晚辈还喜欢干两件事?” “哦,讲来听听。”老者眼底多了些期待。 江仙故作姿态,老气横秋道:“这第一件,是读书。” 老人家微微一愣。 “这第二件,是远行。” 老人家怔了怔,随机啧舌道:“啧啧,老夫还以为你会说,喝酒,练剑,睡姑娘呢。” 江仙双眼一眯,乐呵道:“也喜欢。” 老人家摇头笑笑,“你小子。” 随后把那鱼竿往身侧的船头一插,便以稳稳立住,舒展了一下身子。 不知道从何处掏出了一袋烟叶和一个黑漆漆的烟枪。 自顾自的取烟叶,装到烟枪上,随后指尖一点,轻松点燃。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放到口中深吸一口。 “嘶——” 然后长长吐出。 “呼——” 吞云吐雾间,一脸的惬意盎然。 老人家咬着烟嘴,打趣的说道:“读书与远行,有甚好的,就说这读书,枯燥乏味,哪有酣畅淋漓的出剑,痛痛快快的喝酒,舒舒服服的风流来的舒坦,怎滴还能排到前边去呢......” 江仙笑笑,眉梢一挑,若有所思的点头。 “听前辈这么说,好像也对。” “不过....”话锋一转,江仙意味深长的继续说道: “读书这事,虽然枯燥,也不一定能让人功成名就,前程似锦,但能让人出言有尺,嬉闹有度,说话有德,做事有余...” “而远行虽不一定能走遍天下,阅尽繁华,但是能让人心胸开阔,见识增长,待人宽容,处世从容。” “所以晚辈觉得,是该排风流前面的。” 老人家听完,没有说话,而是猛猛的吸了几口悍烟,顿时船头,一阵云雾渺渺。 老人家沉默了好大一番,沉思许久,方才放下烟枪,悠悠道: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小子,说的也对,不错,活的很通透。” 说着老人家话音一转,盯着江仙,问了一句。 “对了,你之前说你叫什么来着?” 江仙无语,老神仙怎么可能记不住呢?转头就忘? 却还是恭敬回道:“江仙,江山的江,神仙的仙。” 老人家点了点头,“嗯,江仙,你小子不错,老夫记下了……” 第99章 解惑 少年看海,老人抽烟,此刻皆是人间无事人。 少年率先打破沉默,礼貌的问道: “不知该如何称呼前辈?” 老人家依靠在木桶上,一双脚丫子搭在船头,前后晃动,吸一口烟,吐一口云,双目于朦胧中迷离,慵懒道: “早就不记得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老头,老翁都行,叫老不死的也行。” 江仙拧了拧眉,无语中带着诧异,“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名字忘记了呢?” 老人家耐人寻味的感慨道:“时间,可以忘记一切,名字怎么就不能忘记,只要时间够久,别说名字,什么都能忘了。” 江仙若有所思的点头,顺着老人家的话就往下说道: “看来前辈应该活了很久了。” 老人家深吸一口烟,长长吐出,眼中闪过一丝蹉跎与落寞。 慢悠悠道:“是啊,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不记得了。” “所以,前辈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都呆在这海上渡人吗?” 老人家睁眼,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狐疑道:“渡人?” “难道不是吗?” 老人家裂出一口牙,即便白发苍苍,即便吞云吐雾,可是老家的牙齿却是整齐且洁白,在阳光下,甚至还能反光。 乐呵呵道:“你怎么知道,我渡的是人?” 江仙耸了耸肩,视线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船尾的小黑与大白,理所应当道: “不是很明显吗?” 老人咋啧舌嗤笑,“啧啧,人,你们能活着再说吧。” 江仙眯眼,自信道:“前辈放心,我等一定能活的。” 老人家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即便这是少年第二次与自己说这样的大话。 说实在的,每一个能点燃引仙香的,哪一个面对自己的告诫与劝阻,不是这般自信且不可一世呢。 毕竟都是人中龙凤,也都站在了海这边的顶峰。 眼前的少年,虽看不透,可却想来也不会例外。 可最后还不是命殒于那条路上。 便是那只黑龙,有一丝丝远古真龙的血脉,也是九死一生。 “年轻人啊,自信是好事,但是你要记住,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个世界你没见过的东西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情更多.....” 江仙没有否认,确实很难。 可是他走过一次,没死,活下来了。 第二次,自然不在话下,但是他总不能跟老人家说,自己是重生回来的,曾经就去过一次了。 姑且不说,这样荒诞的说辞,老人家信不信否,便是信了又能如何。 他是神仙不假。 可他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呢,一生被困在这片海中,与一个活死人有何区别。 这样的人,自己又何须向他解释。 之所费尽口舌与其相谈。 江仙不过只是因为有一件事想问问老者罢了,因为他或许知道答案。 老人家似乎也看透了少年你的小心思。 江仙一直说些有得的没得。 他可不认为,眼前这位看着理性且睿智的少年,当真就那么无聊。 是个话痨。 与自己这老头子,叨叨个没完。 遂没好气的讲道:“行了,别绕来绕去的了,亏你还是个剑者,想问什么就问,婆婆妈妈一点都不爽快........” 小心思被撞破,少年依旧风轻云淡,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自然也没有承认。 就像这事似乎跟他没关系一般似的。 只是摸了摸鼻子,说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家坐直了身子,收回了腿,将烟枪里燃尽的灰烬全部敲到了海里。 “爱说不说.....” 江仙微微一怔,赶忙赔笑认错。 “前辈莫气,是晚辈唐突了。” 话音一顿,少年直奔主题,询问道:“其实晚辈确实心有一惑,想看看前辈能否替我解了。” 老人家来了兴致,半眯着眼,“哦.....何惑,不烦说来听听。” 江仙听完,便恭恭敬敬,认认真真的娓娓道来。 “实不相瞒,晚辈这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神仙,一求举世无敌,无人可阻,二求,长生不死,万寿无疆。” “可是晚辈听闻,海对岸那片仙境,止境十四。” “人族修士,只可成小神仙,却是成不了大神仙,故此困惑,想问问前辈,此事因在何处,又可有破解之法?” 目光看向老前辈,江仙语气轻柔很多,慢声再道: “前辈又能告知晚辈几何?” 老人家面不改色,可是在那双如深渊的眼眸下,却已经闪过了一丝骇然。 他守在东海无数纪元,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海这边九州的情况。 这片大陆很大,可是,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诞生过十三境的天仙了。 或者说。 天道本就不允许,那里诞生出地仙之上的存在。 世人虽都知道。 天地许万灵十五境。 自是武道九境。 仙道六境。 仙道一境:凡仙,仙道二境玄仙,仙道三境地仙,仙道四境天仙,天道五境神仙,最后一境,极仙,即仙帝。 可知道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 世人跃过不了神仙境。 可没到过另一边的仙境,这少年怎么可能知道神仙境的事,若是说他胡诌也就罢了。 偏偏他说的还是对的。 这一时让老人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感觉眼前的少年更加模糊不清了。 故诧异的问道: “你是怎么知晓这些的?” 面对询问,江仙随口道: “一本书里看的。” 老人家不傻,自然知道江仙的话只是一句说辞,嘴角露出一抹调侃之色。 回道:“那老夫可不知道,你也不该问我,我只是一个撑船的老头罢了,你觉得我可能会知道吗?” 江仙也不急,不缓,轻声笑道: “前辈说笑了,若是连前辈这样的老神仙都不知道,那仙境那边的那些小神仙就更不知道了。” 老人家花白的眉梢下压,带着些许警惕,凝视着江仙,质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神仙?” 在永恒,二者境界超过一个大境,上者不主动展露修为,下者是不可能探查到的。 老人家是老神仙,江仙是地仙,二者之间差距早就超过了两个大境。 而且他也记得,自己从始至终都未曾展露过自己的修为,反而还一直刻意隐瞒。 他不明白。 江仙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少年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问一般。 泰然自若的回应道: “回前辈的话, 晚辈年少偶得一门功法,可开一只天眼,便能探查万物修为所以……” 老人家一脸懵逼,似信非信道: “嗯...世间还有如此功法,小子,你不会是在忽悠老夫的吧。” 第100章 闲谈说酒 江仙讪讪笑笑,不急不躁,淡定回道: “晚辈不敢,前辈明鉴,小神通罢了,前辈若想学,晚辈愿意告知。” 老人家花白的眉梢一挑,随后摆了摆手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话音一顿,嗤笑一声,“不过你小子知道的倒是挺多的。” “呵呵!”江仙下意识的挠了挠头,“都是书里看的……” 老人家倒是也不深究,岔开话题道:“你方才所问,那事说来也倒不是什么秘密。” “在那片仙境,大家都知道,仙境虽有六境,却实际上也就五境罢了。” “那一境极境,早就没人上去过了,便是十四境的神仙境,也只可小成,不可大乘。” 老者风轻云淡的讲着,少年侧耳恭敬的听着。 老人家说着说着,又从烟袋里掏出了些许烟丝,揉做一团塞到了烟斗之上。 瞥了少年一眼,见少年正期待的看着自己,便问一嘴。 “要来一口不?” 江仙摆了摆手,“多谢前辈好意,晚辈不会这个。” 老人家笑笑,目光瞥了一眼江仙腰间的酒葫芦,眼神示意道:“你这酒是.......” 江仙秒懂,赶忙摘下葫芦,双手恭敬的奉上,主动说道: “这是桃花酿,前辈尝尝?” 老人家闻言,双目一眯,将手中的烟枪搁在膝盖上,手掌在那身粗糙的蓑衣上蹭了蹭。 微笑道:“桃花酿,这我倒是真没喝过,那我尝尝....” 老人家接过了酒葫芦,解开的木塞,浅闻,“嗯...味道不错,有些淡淡的桃花香,难怪叫桃花酿.....” 江仙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前辈请。” 老人家倒是也不客气,就着海风便就喝了一口。 但是老人家喝酒与寻常时少年喝酒有些不一样,老人家是饮了一口,却并没有咽下。 而是含在口中,如漱口一般反复数次,方才尽数吞咽肚中。 吧唧吧唧那嘴巴,花白的胡须便跟着轻轻浮动,老人家的神情变得比较严肃。 中肯的评价道:“嗯,不错。” 话音微微一顿,又补充一句。 “就是这年份短了点,若是能放上个几万年,会更好......” 江仙听闻,嘴角止不住的抽动了数下, 放个几万年,这是真敢说啊。 “让前辈见笑了,这酒是晚辈从凡州带过来的酒,前辈应该知道凡州吧?” 老人家下意识的点头,又贪杯一口,随口道:“听过,八州之下的凡州,听说那里不可成仙,不知道可有这回事?” “却有此事。”江仙微笑回应。 老人家又看了江仙一眼,赞许道:“能从凡州那地方走出来,走到这里,你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江仙谦逊回应。 “多谢前辈缪赞。” 老人家屁股往后挪了挪,刚好靠在了那木桶上,一手搭在膝盖之上,一手晃动着酒葫芦于眼前。 没来由的说道:“说到酒啊,最好喝的,当数神仙醉了,那滋味,啧啧......” 话到一半,主动问了江仙一句,“神仙醉,你可听过吧?” 江仙没有隐瞒,本能点头,坦然道:“听过,却没喝过。” 前世。 在仙境,江仙喜喝酒,自然有许多酒友,那仙境的喝酒人,醉后都会看着天上的星河,提一嘴神仙醉。 说那是连神仙都能喝醉的酒。 所以叫神仙醉。 是永恒最好的酒,可是却都只听过,没人喝过,因为没有。 此酒只在书中见,口中提。 就如风一般,无处不在。 一个看不到,一个喝不到。 记得那时的江仙也想过,若是能喝上一口,也算不枉此生了。 可是到死那天,也没喝上。 今日听长者提及,眼中流露出的痴迷,让江仙也不由自主的带入。 心中不禁又一次期待了起来。 老人家想着神仙醉,饮了一口桃花酿,玩味道:“你能喝过就见鬼了,这神仙醉啊,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酿出来,而那人早死了,估计骨头都化成灰了......” “可惜啊,这酒的秘方愣是没传下来,被他带进了土里,他也是真该死。” “至于遗留下来的,也早就被人喝的差不多了。” 他惋惜的看了江仙一眼,继续感慨道:“你小子要是能早来个一万年,我倒是还能请你喝上一杯,毕竟你人还不错,现在,没有咯……” 老人家的说辞,江仙并不意外,因为同样的话,他听过很多次,同样的故事他也听了很多遍,一模一样。 但是,越是如此,越是勾人,勾得他把正事都给忘了,下意识的舔舐了一下嘴角,信誓旦旦的笑道: “总归还有留下来的,没喝完的吧,未必就真没机会喝到.....” 老人家用袖口抹了抹嘴角,举着酒葫芦指向少年,连忙道: “嗯....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你可听说过三教祖师?” 江仙点头答曰:“知道的不多。” 老人继续道:“你要是真能走到那边,还活着的话,到了那边,可以去找那儒家的儒圣,这老小子和酿酒的那货以前关系不错,估计留了不少,兴许还有存货,要是他都没有的话,估计就真没人有了。” 江仙有些无语。 儒圣。 他没听过。 一个很了不起的读书人,也是一尊老神仙,不过却没见过。 听说他老人家云游四海,神龙见首不见尾。 见一面。 宛若登天。 自嘲道:“前辈说笑了,让我找那位前辈讨酒,可比我活着难.....” 老人家想想,白眉一抖,认同道:“也对。” 再饮一口。 老人家安慰道:“没事,喝不到就喝不到吧,人生有点遗憾,才完美不是。” 江仙认同道:“前辈说的在理。” 老人家摆了摆手,“不提这个,咱们说正事,既然老夫喝了你的酒,就不能白喝,你刚不是问我为何海的那边止步十四境吗?” 江仙凝视着老人家,没有说话,等待着…… “非倒是老夫不愿告诉你,只是有些事情说不清,也讲不明白。” 说着老人家抬头望着那天,意味深长的继续说道: “非要问个缘由,我也只能告诉你,那是天的意思。” 江仙也本能的仰头,看向了苍穹之上。 天不是指蓝天。 天。 是天道的意思。 江仙懂,即法则。 老人家的话音却依旧在继续,竟是多了几丝嘲弄,自我调侃道: “至于我,还有那边的几个老家伙,之所以能成为老神仙,并不是我们比你们多么厉害,只是我们生的比你们早罢了。” “当然,也比别人怂,所以活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第101章 老神仙! 前半段江仙听明白了。 后半段江仙听的倒是有些懵然。 因为有些怂,所以活下来了。 什么意思? 莫不是遗漏下了什么...... 看着有些恍惚的少年郎,老人家话音继续,兴许是喝了酒,当真是谈兴大增。 可是说来说去。 却也说不到重点,绕了一大堆,讲了一大堆,无非就是很久以前发生了一些事情。 因为那些事情,导致了这片大陆在无老神仙,更无仙帝境,仅此而已。 当然。 也说了些他们为何会活下来的事,不止是他,还有三教祖师,还有其它一些江仙所不知道的。 只不过。 他比较惨,被困在了这片东海,他说他出不去了。 江仙表示同情。 觉得老人家虽然厉害,可是没有自由 老人家却无所谓的笑笑,问江仙,“你是不是觉得,我比那些老家伙可怜?” 江仙没有否认,摸了摸鼻尖,坦然道:“前辈是老神仙,本事大,却被困在这一片海中,如大鹏折翅落于井里,虽不是井底之蛙,却也只能在井中看天了。” 老神仙抚着抚须,半眯着眼,只觉得江仙这个比喻倒是有趣的紧,说道: “你小子,不愧是读书人,说话一套一套的,有点意思。” 江仙顿首未曾回应。 老神仙转而看天,风轻云淡道:“你觉得这海是一口井,所以我没有自由,不如外边的那些老家伙,可是你怎么知道,这诺大的天,何尝不是一口井呢,这苍生万物,包括你,又何尝一是井底之蛙,窥不见天高地阔呢?” 江仙眉梢轻拧,思绪深沉。 老神仙话音继续。 “说到底,这片天下的人都是可怜人罢了,他们未必就比我自在。” 江仙拧眉,凝望老神仙,对于他的话,他很难不赞同。 是啊。 这片世界何尝不是一个牢笼,生活在这世道,谁又不是可怜人。 谁不是身不由己。 江仙前世成了小神仙,一念可葬尽永恒一界,可是呢? 他就真的自由吗? 当然不。 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有多阔,他终究也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也守不住自己所在意的。 世间之人,皆有执念,何为执念? 爱而不得,求而不得,弃而不舍,失之不甘…… 只要心有执念,便有遗憾? 同是红尘悲伤客,莫笑谁是可怜人。 江仙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又何须去同情眼前的这位老神仙呢。 微微拱手一拜,江仙淡淡道:“前辈的话,晚辈受教了。” 老神仙半眯着眼,笑意盈盈,看向少年的神色越发欣赏,仰头饮尽壶中酒。 却不料壶中酒已空,半天就下了半滴,晃了晃,“啧啧,没了。” 随手一扔,将酒壶扔给了少年,“还你。” 江仙单手稳稳接住了,问:“晚辈这还有,前辈还饮否?” 老神仙取过膝盖上的烟枪,放在口中,摇了摇头,含糊不清道: “够了够了,尝个味道就行,反正在怎么喝也喝不醉。” 意念一动。 便见那烟斗中的烟丝冒起了青烟,老人家猛吸一口,吞云吐雾间闭目养神,是那般悠闲。 “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老夫觉得,这东海挺好,清净.....” 江仙默默收起酒壶,沉默不语,却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是表示认同。 老人家深深的看了江仙一眼,莫名的说道: “多的老夫确实不能和你说,不过你若是也想成为老神仙,就一直往前走就对了。” “嗯?”江仙微微一怔。 老人家抬眸看着天,淡淡道:“老话讲,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长生何处寻,自往天上寻,修行一途,剑道也好,儒道也罢,又或者是那丹修,阵修......归根结底,求的不就是长生。”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取其一,缺其一,说来说去,就是长生道,长生路,向前走,一直走,只要能活着,你总能得到你想要的。” “只管向前,剩下的天给天意就好了.....” 老神仙的话,说的模棱两可,细细听来,也没讲出个子丑寅卯来。 但是,老神仙话里的意思,江仙却听明白了,也懂了。 若想也成老神仙,就要向前,不停的走。 就如凡州里。 只有圣。 想成仙,便入天地玄幻,宇宙洪荒八州。 在八州只有地仙。 想要成为天仙,小神仙,就得过海,去仙州。 仙州不可成仙帝,那便自然也是在换一个地方.....、 道理是通的。 而仙州之上在何处? 有人说是在天上,可是没有路。 也有人说是在蛮荒的那一边,也同样没有路。 在江仙看来,似乎后者更实在一些,毕竟天,虚无缥缈的存在。 可是。 蛮荒就在那仙城之外。 不会跑。 只要去,它就在,至于没有路,那只能自己踏出一条路来。 世上本就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江仙替人族打个头阵未尝就不可。 虽然。 这样的想法是那么的疯狂。 海风徐徐,江仙目色沉沉,凝望着海的远方,低语,“看来,是得走一趟蛮荒....” 老神仙嘴角不自然的上扬,勾勒出一抹心照不宣的释然,眼中同样闪过一丝狡黠。 显然。 江仙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是个聪明人,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能少很多麻烦。 也无需把话说在明面上。 却还是不合时宜的给少年浇了一盆凉水,打击道: “蛮荒,那座天下比永恒还大,比一会你们走的那条路还崎岖千倍,听闻至今,还没人走通过。” “那里有无数的大妖,其中不乏比肩仙道六境的存在,你当真敢去?” 江仙余光看了一眼老神仙,随后又看向远方,眼中似是燃起了一团火。 桀骜且张扬的说道: “妖可往,我亦可往.....” 老人家于这个答案甚为满意,爽朗大笑: “有意思,有点意思,哈哈哈!” 笑声自船头传到了船尾,惊醒了大白和小黑,茫然看向船头,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表情那叫一个耐人寻味。 小黑吞咽一口唾沫,“老江什么时候这么健谈了?” 大白乐呵呵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兴许是遇到知己了吧。” 小黑白眼一翻。 “切...都不是一年年纪,难不成还是往年交?” 大白认同道:“有可能。” 第102章 后会无期。 于海中远航,日夜兼程,飘了数日后.... 海的远方出现一片雾霭,朦胧而缥缈,与海天相接,不时可听到那里面传来一声声巨响。 惊天动地。 浓雾中偶尔浮动一道道惊芒,射出万丈霞光。 小舟上。 小黑,大白,江仙纷纷醒来,走到了船头远眺,迎面的风烈了很多,带着透骨的寒意。 平静了数日的海。 感觉像是在这一刻从沉睡中醒来,于混沌中睁开双眼,眸中射出一道道闪电。 口中发出一声声怒吼和咆哮。 江仙负手而立,凝视远方,仍有长风舞动长发,自是魏然不动,道一句。 “到了。” 小黑与大白眼中霎时闪过一丝精芒,见眼前骇人之景,非但不怕,反而蠢蠢欲动,下意识的摩拳擦掌,大有一副大显身手的想法。 江仙说过。 海的尽头,有一条路,登天的路,走过去,便就能到达仙境。 他还说。 那条路,很危险,血雨腥风,九死一生。 不过在那里。 他们却可以大展身手,任意翱翔。 于人间过了数百年。 无敌了数百年,早就没了对手,甚是无趣,而今日不同,他们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 脑海里。 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过海,踏了那条登天路,证道成仙,去那片江仙说的世界。 去看一看江南,也去见一见,江仙提及的那位姑娘。 到底多好看。 才能让自家的大哥,那般魂牵梦绕。 小舟越来越近,风越来越烈,平静的海面扬起了浪花,波涛汹涌。 海的那头,混沌翻腾,闪电交织,雷鸣震耳,暴雨滂沱,宛若末日降临人间.... 那一边连接的好像也不是仙界,应该是地狱才对...... 小船最终停下,于海浪中随波逐流。 老神仙自甲板中醒来,朝着船头走去,掠过三人身侧,站在甲板前端,看着眼前惊天的大浪。 喝一声。 “安静!!” 短短两字,却是似有什么魔力,宛若神明,可驱动天下万物一般。 小舟四周翻腾的海面,当真就如听懂了似的。 安静了下来。 莫名其妙,难以想象,也与四野之地,格格不入,就连那迎面阵阵哀风。 也在这一刻。 选择绕道而行。 小船不晃了,静静的悬停在海面上。 面对如此一幕。 大白和小黑眼中浮现一抹惊骇,夹杂着狂热,虽然没动手,可是就这一声安静。 当真是让他们大吃一惊。 太强了。 而江仙却是依旧淡定如常,眼前一幕属实有些让人震撼不假,可是昔日的自己。 成了小神仙时,也是可以做到的。 甚至。 这都不算什么,书中写,若是破开神仙境,入了那极境,一念,便可使万物停滞。 即时间停滞。 也只有那样的,才是大神通,无上的神通 当然。 只是书中写,江仙未曾见。 老人家转身,手抚长须,目光徐徐扫过三人,初遇时那蓦然的眼神,今日变得有一些不太寻常了。 数日相处下来。 对于三人,老神仙也有了别样的了解,特别是这位叫江仙的少年,当真是让他眼前一亮。 这少年他看不透。 很强。 而且心性极其坚定,不仅聪,而且还慧,悟性极高,凡事一点就通。 对于这位少年,老神仙寄予厚望。 他想。 他应该能走过去,大概率。 温声道:“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江仙看着这位老人家, 两世见了两次,与老人家并没有太深的交集,甚至到现在为止,江仙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是。 这位老人家却渡了自己两次。 虽然这是老人家存在的意义,渡人也是他的使命,可在江仙看来,应当心存感激。 他对着老人家作揖行礼,说道: “这一路上,劳烦老前辈了。” 大白和小黑,见江仙这般,自也是有样学样,也对着老人家抱拳示意。 老人家爽朗笑道: “哈哈,无需言谢,这本就是老夫的使命,去吧。” 江仙点头示意,对身侧的两人小声说了一句。 “走了。” 小黑大白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看向江仙,重重点头道: “好!” “嗯!!” 三人踏空,逆着风,去那片混沌的世界,行过老人身侧,江仙不忘说了一句。 “后会无期,前辈保重!” 说完乘风,入了海中.... 老人家摇头笑笑,口中呢喃重复,“后会无期吗?” 是啊。 可不就是后会无期吗? 眼前那条登仙路,从古至今都是单行道。 只能去。 不能回。 要么走过去,要么死里边,从没有回头的选项,江仙他们去了,这辈子就不可能在回头。 而他们自然就是后会无期了。 即便是相谈甚欢,在怎么惺惺相惜,于二者而言,终究不过是彼此的过客罢了。 匆匆一瞥便是离别。 是离别。 也是永别。 此生不复见,山水不相逢。 一别,永久。 好在,他们都是仙人,早已习惯了离别,当然也忘记了悲伤春秋。 目送三道身影消失茫茫的天空,没入了那片混沌中。 老神仙一手拿起鱼竿,一手拎起那空空的鱼篓,朝着船的另一头走去。 换了一面。 继续坐下,无勾无线,垂钓沧海,身下小船开动,老神仙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就如江仙三人,不曾顿步一下一般。 只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我觉君飞池中物,咫尺蛟龙云雨,时与命犹需天负.....” 曾经的传奇,送行今日之传奇。 另一边。 三人入混沌,行于雷霆中,四周一片苍茫,阴风扑面,寒意四起.... 血色的雷,白色的雾,还有灰色的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知道很久没有听到海浪声了。 三人眼前。 出现了一片大地,苍茫的大地,远眺,那里寸草不生,近看那里了无生机。 却见白骨累累。 断壁残垣间,散落的是断裂的兵刃,腐烂的甲胄,还有萧瑟于风中千疮百孔的战旗..... 分不清颜色,看不清归属。 似一片古战场,哪怕被黄沙掩面,岁月变迁,可那沧海桑田仍然遮掩不了属于它曾经的波澜壮阔。 望着这片战场。 三人想,那一战,一定气吞山河,寰宇震动吧。 而在这片战场上,有一道通天的石门,石门后有一条通往苍穹的大道,若隐若现,却又高悬天际,通向视线不可见之处…… 三人很清楚。 这便是登天路,他们将要征服的地方。 江仙问两娃,“怕吗?” 两娃笑答:“无惧!·” 第103章 仙路 于茫茫雾霭中,见了另一番天地。 三人起落间。 踏上了那片古战场,也来到了那道通天之门前。 那石门很高。 站在近前仰望,更加明显,黑色的石门庄重森严,那饱经岁月的沧海桑田下。 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石门两侧各有一尊石像,也不知屹立在了这里多少岁月,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掉了斑驳。 还真看不出是什么来。 除了大一些。 似乎也与寻常的石像没什么区别。 小黑凝望石门之巅,手指隔空指着那上面的大字,小声诵道: “仙路。” 是的。 这便是仙门,而那条路,通往仙界。 小家伙鄙夷道:“怎么起这么一个名字呢,一点都看不出来,仙在哪里.....” 大白挠了挠头,分析道:“嗯,可能是通往仙州,所以叫仙路吧。” 小黑脑袋一歪,“那要是通往地狱的呢,叫地路咯?” 大白有些无奈道:“小妹,那叫鬼门关。” 听着二人的争论,江仙神色舒缓,重新站在这道门前,江仙的内心是复杂的。 门还是那道门。 路还是那条路。 只是站在这门前的,已经不再是前世那个江仙了。 前世。 自己历经磨难,走到了这道门前,那时候的自己春风得意不假,却也遍体鳞伤。 彼时仰望仙门。 江仙的内心是复杂的,有向往,却也有不安,因为他不知道,仙路之后是什么样的。 他只知道。 他想要变强,就得走过这条路,仅此而已。 而重活一世。 再次站在这道门前,江仙的内心是平静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或者说。 他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更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而且。 这一世的他,对于这片世界,充满了漠然,没有多喜欢,也没有多讨厌。 心中更无憾。 再观此门,整个人通透了很多很多。 心中迷茫不再,有的只是期待。 期待遇见。 期待相逢。 没有过多言语,他的脚踏上了那积满灰尘的石板,也踏进了那扇门。 “走了。” 小黑和大白纷纷停下了日常拌嘴的争论,跟随江仙而去,踏足那片未知。 每一步。 于他们而言,都是全新的,也都是未知的。 江仙入了门中,未曾回首。 小黑和大白却是不同,临近仙门之时,还是忍不住的停下脚步,拧过头,回望身后。 那里空空如也。 与脚下的这片古战场不同,那里是一片雾霭,混沌翻腾,看不清世界的模样。 一切都是模糊的。 就如他们来时的路,也如他们的前半生,过的模模糊糊..... 他们要走了。 离开昔日的故土,他们清楚,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即便早就知道。 可是真当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他们的内心却依旧是复杂的,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刻,他们努力的回想,回想着关于身后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事情。 回忆着过往。 往事一幕幕如幻灯片一样快速闪过脑海,最后又化为一摊泡影,无影无踪。 大白叹息一声,神色有些低沉。 “碍....走吧。” 小黑若有所思的点头,不舍的又看了一眼,比起大白和江仙,她对于那片人间似乎更多了些许牵挂。 所以不舍胜过二人,姑娘吐出四字。 “老牛,保重。” 再回头,眼神变得坚定,似是在这一刻下定了某种决心,毅然决然的踏过了那道门。 往日如云烟,便就让风起,然后散了吧.... 其实。 不止是小黑。 便是江仙,那片人间同样有属于他的回忆和割舍不下的过去。 比如。 那座土堆。 那座小镇。 还有那个曾经的小小少年。 可。 江仙知道,回不去了,也留不住的。 仙。 总会有一劫,这一劫,名叫红尘。 而过这一劫,也唯有一法,那就是放下。 给时间一点时间,该放下的总能放下,该忘记的总能忘记...... 狂风再起,雷鸣且啸,仰望血色的苍穹路,江仙轻声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告别。 “再见了,人间。” 一句是重逢。 “仙州,别来无恙!” 看着身侧两小只,江仙的手上,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柄剑,黑衣剑仙眼眸微压,说道: “跟紧我。” “我带你们杀穿这天!” 那一日,仙路里来了三个不速之客,开启了一场血雨腥风。 无数的恶灵自沉睡中苏醒,拦在了那条天路之上,密密麻麻,数量之巨,宛若一片海。 可。 却终究挡不住,那剑,那剑,那一拳。 见剑光倾天,听拳声轰鸣,哀嚎惨叫络绎不绝.... 仙路。 也叫登天路,走上去,走过去,当真是比登天还难。 三人斩尽恶灵。 又坠入了幻境,战胜了心魔,又遇到了神明的意念。 一道道考验。 一场场杀戮。 一次又一次的突破自己的极限。 一步又一步的接近那天的顶端。 他们在前进,他们在战斗,他们无所畏惧,他们所向披靡。 时间一点点的逝去了。 十年。 他们还在走。 二十年。 他们依旧在走。 三十年。 他们仍然在走。 四十年。 前路,仍然没有尽头..... 这条路。 似是永无止境一般,当真就没有终点。 这条路太长了,长到大白和小黑都差点放弃了,好在有大哥在,替他们挡住前路大半的风暴。 江仙说。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之必成。 滴水可穿石,铁柱可成针。 这条路,他们自然也能走通。 就这样,走啊走,爬啊爬,杀啊杀.... 终于。 他们爬上了天,也走过了那条路,当踏出那片古战场时,他们看到了全新的世界。 当那久违的阳光洒下,将他们包裹,是那般炙热与灿烂。 他们看清了世界,崭新的世界。 那是蓝天白云,那是绿水青山。 耳畔鸟语花香,迎面清风徐徐。 他们走过了仙路,来到了仙州,一片自诩是仙人故乡的地方。 可。 三人却并没有太过欢喜,甚至不曾有半声尖叫。 有的只是一抹淡淡的笑,沐浴在春风里。 能看到,却绝不明显。 兴许是因为太累。 又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喊罢了。 大白说:“一百年了。” 小黑道:“是啊,走了一百年了。” 江仙微笑道:“还活着。” 三人相视一笑,眼底是那般的坦然,千思万绪皆在不言中。 只作一声轻笑。 庆祝着属于他们的胜利。 这是属于三人的狂欢,无声的狂欢,只剩风在悄悄呐喊...... 第104章 仙州 永恒界。 有一州,名曰仙州。 仙州南接蛮荒之地。 北临雾海。 何为雾海,一片茫茫大雾之地,因为无边无际,故此称为雾海。 雾海相接处。 似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将天地切割,一分为二。 这一边是仙州。 万物行于雾海前,便寸步难行,便是一粒尘埃,一缕清风,也不可入雾海中。 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偏偏又写着四个字,此路不通。 那一边是雾海。 浓浓大雾如同静止一般,就贴在那无形的墙上,任风在大,那雾也飘不过来半点。 不过。 雾海中除了那雾,其它的东西却是可以跃过那道无形的墙的。 比如人。 当然。 除了人,雾海的那一边本就什么都没有。 雾海。 也被称为仙州最大的禁区,也是仙州最出名的地方之一。 凡是仙州人。 无不知道,天的北边有尽头,那里有片雾海,挡住了仙佛的路。 关于雾海。 记载很多,整个仙州亦是众说纷纭。 于凡人而言,他们知道的,无非就是书里的只言片语。 说那是天的尽头。 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有人说那后面藏着鬼怪和野兽,也有人说那后面就是混沌的虚无。 皆是揣测,无知且愚昧。 然对于修行者而言,他们知道的就多一些,他们知道世界有多大,知道雾海的那边有片海,海的尽头有九州。 那九州里和仙州一样。 有人。 有山。 有水。 有万物。 不过,那里的人很弱,说都是凡人。 故此有一种说法。 说他们这里叫仙州,海的那边是人间。 雾海的存在。 是为了防止仙界的神仙下凡间,祸乱苍生。 而雾海中有条路。 说是凡人走过了那条路,就能上这仙州当神仙等等.... 事实上。 他们说的是对的。 只是。 千百万年来,自海那边而来的人,却是屈指可数,偶尔有一些传闻,还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久到大家都觉得那真的只是传闻。 真假不知。 总之老一辈人是这么告诉他们的,他们也就这么跟小一辈的人这般说。 有一点可以肯定。 雾海的那边有人烟,但是他们去不了。 仅此而已。 至于那是凡间,还是世外桃源,自然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但是。 有些古籍上却是详细记载了关于雾海的由来,只是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记载中。 曾经的雾海没有雾,也没有那道墙,墙后的雾海下是一片肥沃的土地。 土地连着一片海。 海的那头有着一块更大的土地。 都是人类的领土。 记载中。 很久很久以前,蛮荒破了那座仙城,仙州沦陷,人族被赶到了海边。 仙州先民求助海那边的九州人类,出兵抵御妖族。 人族向来明白一个道理。 唇亡齿寒。 九州的人族知道,仙州若是真的沦陷了,那么接下来,蛮荒的妖就不是破城了。 而是要过海了。 九州人族动员,精锐强者尽出。 听闻。 当时,千帆蔽日,天幕黑压压的一片,海的那边来的人何止百万,应是千万。 一场大战便在那雾海的海岸线上彻底爆发。 那一战。 打了很久很久。 无论是蛮荒,还是人族,都拼尽了全力,失去仙城的庇佑,平原逐鹿。 人族损失惨重。 战场上尸首堆积如山,鲜血汇聚在一起,成了一条条奔腾的血河,流向那片海。 听说。 那时候的海岸,百里之内的海水,常年都是血红色的。 战事旷日持久。 打的天昏地暗,在后来,说是天上的神见不得人间的苦,来到了凡尘,亲自阻止了那场大战。 神献祭了所有的仙人。 将那片战场彻底封印。 后来就有了雾海,也就有了那堵墙,雾海里也有了一条路,登天的路。 那片战场战死的人与妖,后来也成了无主的魂,化作厉鬼,妖邪游荡在那片雾海中。 守护着那片古战场。 蛮荒的妖族元气大伤,便就退回了蛮荒,退出了仙城外。 仙州的幸存者们又在这片废墟上建立起了现在的仙州,继承了曾经仙州遗产。 至于。 海那边的人类,听说想要在到仙州来,就得走过那片古战场。 可是那里妖邪无穷无尽。 更有比肩仙人的存在。 能走过来的人,自是寥寥无几。 不过。 人与妖的纷争却从未停止。 蛮荒的妖仍然心有不甘,在很久很久以后,再次卷土重来。 而仙州的人族。 也再次站上了那座城头。 人与妖的纷争持续。 万年不断。 至于那段历史,自是淹没在了历史的洪流中,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当然。 也没人会在乎那段过去,逝去的终究逝去,而且那一段过去,也并不值得全世界歌颂。 因为那时候的人类。 是失败者。 而现在,他们似乎同样是失败者,面对妖族的进攻,只能于那座城中。 借助地利,被动防守。 可是。 就在今日,时隔无尽岁月,三道人影自海的那边而来,跃过了雾海,在不为人知的一隅踏足了这片土地。 若是。 这一幕被人看到,想来整个仙州都将为之震动。 便是三教祖师也不例外。 前世的江仙做到了。 这一世,同样也做到了。 他们用了一百,整整一百年的时间,走完了那条路,来到了九州大陆生灵们梦想的乌托邦。 小黑回首,试了试,说道:“好像真回不去了...” 大白摆手道:“那就向前走不就好了。” 江仙动身向前。 “走吧。” “去哪,是去江南吗?” “不,先去那座城看看。” 他们找了一条河,清洗一番,换了新的衣裳,然后一路向南,日夜兼程..... 一路上。 他们看到会飞的船,也看到了如小山一般的兽拉着车,还有一座座悬浮在天上的山。 风景当真好看。 不愧仙州那个仙字。 从开始的荒凉,到渐渐繁华,又从繁华走入蛮荒..... 一连半月。 他们到达了此行的终点。 远望,透过云层,他们看到了一座城,一座高耸入云,气势磅礴的雄城。 它似是沉睡的巨人。 就守在哪里,让人望而却步。 对于小黑和大白来讲,那是第一次看到那座城,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过最大的城。 江仙说:“那就是仙城,永恒第一城!” 第105章 仙城 天幕之下,大地之上,见一座城于此间一线悬天,似是神人挥笔,画下一般。 巨城之阔,左右各千里,宛若一堵无边无际的墙将世界一分为二。 仙城之内。 群山延绵,渺渺云烟,青山绿水间,偶见玄鸟与云并肩,生机勃勃。 仙城之外。 黄沙大漠接到了天的那边,时起风,萧瑟悲凉,黄沙扬起,白骨累累密密麻麻,折戟沉沙,死气沉沉。 仙城之高不止百丈,最高之处更是浮于云雾之上。 它立在这里,将世界分成了两份,只需要一个回眸,便能领略两个世界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关于仙城。 江小黑和江大白听过一些,皆是出自大哥之口。 大哥不止一次说过,仙城很高,也很大。 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站在一山巅,遥望此城,他们似乎明白了大哥说过的那句话。 城的那边,是过不去的蛮荒,城的这边是回不去的故乡,还当真有点那意味了。 长风激荡,猛烈且刚,拍打着那仙城发出呜呜的声响,即便隔得很远,也能听到风声激昂。 城头上旌旗猎猎作响,守城的甲士们来来往往。 今日。 依旧风平浪静,并无战事。 山巅上。 江仙带着小黑大白席地而坐,沐浴长风中,望着那座城,喝着酒。 一口一口。 黑衣少年的眉梢现了浓浓的愁。 从一开的震撼在到后来的新奇,直到最后趋于平淡,小黑和大白于这座城已经没了太多的激情。 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江小黑问:“老江,那一边就是蛮荒吗?” 江仙一手握着酒壶搭在膝盖上,一手撑在身后,随口答:“对,那边就是蛮荒。” 江小黑努了努嘴,“我看都是沙漠,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啧啧.....” 江大白重剑横于双膝之上,手里把弄着一节不知从何处扯来的树枝,随手摘下一片枯叶,扔到了山崖下,笑道: “小妹,这你就不懂了,那里叫蛮荒,蛮荒可不就是沙漠?” 小黑大大的眼珠滴溜溜直转,竟是难得认同道: “嗯,这么说倒是也有些道理哈。” “......” 听着二人的谬论,江仙嘴角角上扬,于浓愁之中勾勒一抹浅笑,混杂出了一抹苦涩。 淡淡道:“那是你们看的还不够远......” “什么意思?”二人茫然,显然,他们不明白江仙怎么突然会说出这样一段话来。 江仙饮一口烈酒,指着远方,徐徐道:“蛮荒之所以叫蛮荒,并不是那地方的生灵野蛮和环境荒凉,只是因为它叫蛮荒,所以我们叫它蛮荒。” 小黑与大白有一丢丢的懵,蓦然侧目,看着身侧的剑仙。 刚刚那话,当真很绕人。 若是不仔细听,还真可能听出个糊里糊涂来。 江行话音继续,“而且,那里和这里并无两样,那里也有山,有水,天空也是蓝色的,云也是白的,只要走过这片沙漠,你便就能看到了......” 二人下意识的点头,若有其事的沉思,颇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所以,大哥,你去过蛮荒?”大白问。 江仙想都没想,摇头道:“不曾。” “那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仙再喝一口老酒,微笑道: “听人说的。” “额!” 二人有些傻眼,只觉得大哥好生敷衍。 江小黑顺着他的话便就发起了牢骚,抱怨道: “老江,你就使劲忽悠我和大白吧,你都没去过,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山有水....啧啧,糊弄鬼呢在这里。” 江大白闭着嘴巴,一会看看江仙,一会看看小黑,觉得小妹好勇,库库怼大哥。 不过。 话又说回来,小黑说的本就不无道理,所以他是认同的。 江仙也不气,依旧风轻云淡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人是这么说的。” 江仙确实没去过。 毕竟那可是蛮荒,他确实也是听人说的。 小黑一翻白眼,似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一般, “听人说,听人说,又是听人说的,老江,你别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样容易吃亏知道不。” 小家伙端着老气横秋的语气,倒是给江仙一番说教。 江仙只是笑笑,继续饮酒,不曾解释。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这个世界本就如此,小黑说的,本就不无道理,不过与他说的那人,就来自蛮荒。 是一只妖。 所以江仙信,这是真的。 但是。 江仙总不能跟两人说,自己曾在这仙城上待了千年,听人家蛮荒的妖兽说的吧。 也倒不是说这是一个多大的秘密,也非二人不值得自己信任。 只是。 有些事情,解释起来,太过麻烦。 见江仙没了动静,继续喝着大酒,小黑识趣的跳过了这个话题,自己这个大哥本就是这样。 从认识到现在,说话总归是神神秘秘的。 性格呢? 冷冷淡淡的。 嗯。 怎么讲? 虽然,自己和大白都是仙人境,可是和大哥比起来,大哥倒是更像那仙人。 淡泊名利,神游物外,不与世俗计较。 心很大。 看的极开。 百无聊赖的小家伙拿着石子在地上画着圈圈。 “老江,我们不去江南了吗?” “去。” “那什么时候走,好无聊...” 江仙看了看天,见日已经偏到了西边,慢悠悠道: “不急,在等等,太阳就要落山了,马上就能看到夕阳了。” 小黑仰头,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距离,心中算了算时间,嘟囔道:“夕阳有什么好看的。” 江仙笑笑,意味深长道:“不一样,这里的夕阳,格外的美。” “真的假的。”小黑似信非信。 大白则是说道:“好啦小妹,既来之则安之,你别老是这样风风火火的,稳重些。” 小黑把矛头转向了大白,傲气道:“要你管...” “你看,就不会好好说话。” “略略略——” 二娃日常拌嘴,吵吵闹闹尽付了风中。 江仙半眯着眼,享受着这难得安逸的时光。 他们习惯了争吵。 江仙也习惯了听他们吵。 第106章 夕阳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日落的时候。 晚霞醒了。 金灿灿的昏黄洒在了那座高城,蕴出满城千秋色,黄沙大漠一片鹅黄。 火烧了半天的天,羞煞了人间。 小黑起身,欢呼雀跃,“哇,真好看啊,沙漠的夕阳,好红哦....” 大白负剑双手环胸,嘴角倾出一抹桀骜不驯,看着眼前的风景,少年大有一种。 拔剑。 斩八万里山河的心怀。 正如大鹏一日同风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痛快。 江仙负手立在山巅,黑衣黑发自风中潇潇,吹着风,沐浴着霞光,看着那漫天的金黄。 思念溢出了眼眶。 有人说,夕阳迟暮,就像人老珠黄。 可以写下凄凉,也可唱出悲伤,更可道出一世沧桑。 是离别。 也是茫然。 总之和秋天一样,总会让人多愁善感。 美丽的夕阳下,藏着的是不为人知的心酸。 可。 江仙不一样,眼前的这道夕阳,于他而言是逝去的过往,他永远都忘不了的过往。 直视夕阳红,回忆往昔事。 少年情绪激荡,嘴角高扬,一抹幸福占领了脸庞。 缓缓闭上双眼。 那张脸庞又一次闪过脑海,一刹那,惊艳了万年的群山。 正如当年初遇。 于人海中惊鸿一瞥,他便惊艳了江仙的余生。 记得。 那一日也是黄昏,和今日一样,晚霞很黄。 不同的是,那一日,城外妖山妖海,城头旌旗猎猎,那是一场大战的开端。 夕阳美吗? 当然美。 只是面对生死存亡,哪里有心情看风景呢? 那时候江仙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来到了这座仙城,还恰逢了蛮荒来袭。 当真是巧合的紧。 也不知道是出于正义感,还是只是单纯的看个热闹。 江仙加入了守城的大军,藏于人海中一角,偷偷观望。 也是那时候。 他见到了那姑娘。 他看到了姑娘走出人群 ,看到姑娘拔剑,看到姑娘走出城外,看到了姑娘代表人族参战。 第一战。 天仙境小辈对战天仙境的小妖。 看到姑娘的第一眼,江仙只觉得她很漂亮,不止漂亮,还很帅气,特别是拔剑的样子。 当真很飒。 后来她看到了姑娘出剑,很快,极快,少有的快。 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在后来姑娘赢了,不轻松也不简单。 好像受了点伤,但是总归是赢了就对了。 姑娘凯旋而归,踏空而来时,于江仙的视角,似是一抹白衣乘风,宛若仙子走下凡尘。 那时候的少年记住了姑娘的模样。 那日。 就是夕阳。 那一战不是两军冲锋,而是双方各派出十名强者,打擂台。 当时约定。 十局六胜。 人族若是赢六场,蛮荒退兵。 妖族若是赢六场,人族开门。 仅此而已。 那一战,打满了十场,也离奇的打出了一个五比五的平局。 为了分出胜负。 两方共同协商,在加一场。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妖族派出了蛮荒之矛,一个无限接近小神仙境界的大妖。 此妖之强,素有耳闻,手段狠辣,攻击极其凌冽。 莫说是天仙境。 便是面对神仙境,他亦有一战之力。 神仙境下,一对一对上了,便是乱杀。 当时,有一话是这么说它的。 神仙境下它无敌,神仙境上一换一。 那时候,妖族动用这张底牌,而仙城却无一人敢应战,生死搏杀岂非儿戏。 便是当真有不怕死的上了。 打不赢那也白费。 就在骑虎难下之时,叶轻灵再次站了出来,不顾劝阻,欲要带伤再战最后一次。 蛮荒势强,笑的春风得意。 仙州势弱,众人怅然若失。 叶轻灵境界本就只是天仙境初期,且先前大战一场,真打,胜负一目了然。 便是拼了命命也难赢。 就在妖族嘲讽,人族丧气之时,一个少年站了出来。 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那少年名不见经传,生的稚嫩,诺大的战场,两方人马数百万,竟是无一人识得。 谁也不知道。 他叫什么,他来自哪里,他又出自何处,他们只知道,少年的境界还不如那姑娘。 堪堪入了天仙境的门槛。 少年豪气干云,说是愿为人族一战。 却是惹来无尽的讥讽,嘲弄。 然少年自信满满,当真就无所畏惧,说是能赢..... 当然。 自是没人相信。 不过,本就是破罐子破摔的仙城大佬们,为了保住叶轻灵这位人族天骄。 便就让少年上了。 他们当时就想,大不了少年一死,他们与妖族血战一场。 毕竟。 所谓的承诺与约定,本就只是一句儿戏话罢了,妖族亦是如此。 无非胜者士气高昂,败者士气低落。 仅此而已。 那少年在姑娘的注视中,走到了城前,在所有人的不看好中,拔剑。 然后....... 只用了一剑,便就留下了一段传奇。 至此。 声名鹊起,名动整个天下。 没错。 那个少年叫江仙。 不是同名。 本就是自己。 现在想起来,江仙还是忍不住的窃喜,那场英雄救美当真帅气,那场装逼打脸当真酣畅淋漓。 而那一剑。 更是惊艳了整个仙境。 后来。 他的故事于人间传唱,说的玄乎其玄,不过当初江仙却只出了一剑。 便折了那所谓的蛮荒之矛。 自然也撬动了少女的芳心。 记得。 那一剑后,整个世界鸦雀无声,妖族罢兵撤退,那叫一个狼狈。 人族欢呼庆祝,那叫一个得意。 至于江仙。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现在想想。 当时是真的潇洒。 甚至。 到最后,他都没有留下名号。 后来,人们找不见他,便就唤他无名剑仙。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人们只知道他来过,记得他斩了一剑。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仙州最大的秘境开启,叶轻灵再次见到了那日出剑的少年,然后二人的故事就此开始。 江仙又回到了那座城,站上了那座城。 从此。 仙城固若金汤。 也是从那个时候,一切悄然转变。 直到后来。 江仙死了。 可仍然没有一只妖踏过这城头。 因为江仙,葬下了整个人间。 夕阳渐落,天色渐暗,江仙收回思绪,转身离去。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走了!” 第107章 蓝桉树 蓝桉树。 大日彻底的消失在城的那头,三人的背影也同样消失在了城的这头。 三人来了。 三人又走了。 就真的只是来了一趟罢了。 匆匆来,匆匆去。 未曾惊走半只鸟雀。 余下的日子里,平平淡淡,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江仙带着二人遍走仙州。 去了很多地方。 第一站便到了那江南。 也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听雨。 画窗。 写下半纸灿烂。 离去。 又去了悬空的寺。 桃花的岛。 苍梧的梧桐林。 还有那仙海湖畔,在那里,他们见到了一棵树,很大的树,也是之前未曾见过的树。 而且。 郁郁葱葱的湖畔,花草丛生,却唯独这树下,不见半点春芽。 大白小黑问。 “哥,这是什么树,未曾见过。” 江仙答:“蓝桉树。” “蓝桉树?没听过.....”小黑摇头。 大白也连忙说道:“我也没听过,不过这树似乎有毒,你看,这仙湖畔的树上都有鸟窝,就它没有,那路过的也不敢停留,喏,就这地上也连根草都没长不是.....” 小黑若有所思,扭头看向江仙,眼底的神色,像是在询问着什么。 江仙伸手拍了拍蓝桉的树干,仰望,深呼吸,眉梢舒缓,温声说道: “这世界上有一种树,叫蓝桉树,还有一种鸟,叫释怀鸟。” “蓝桉树生来有毒且霸道,会杀死身边所有的植物和动物。” “但是却唯独允许释怀鸟栖息在上边。” 两娃眼中泛起新奇,活了数百年的光阴,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这么有趣的事情。 蓝桉。 释怀鸟。 还当真有趣。 江仙余光看了二人一眼,于他们的满脸期待中,笑道: “人们常把蓝桉和释怀鸟比喻成爱情,尽管一生会遇见很多人,但能让我愿意停留和偏爱的只有你一人。” “曾有先贤提笔,写下一句传唱。” “写的是,蓝桉已遇释怀鸟,不爱万物唯爱你。” 虽然只是聊聊数句,也只是两句七言,可是站在湖畔,站在树下的小黑和大白。 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的勾勒出一个生死不渝的爱情故事。 不爱万物唯爱你。 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爱情,便是黑龙少女,也似是触碰到了凡心,也在想,若是自己也遇到一棵蓝桉,那该多好。 目色迷离,染了红潮,些许痴醉。 “好美的诗,好美的名字啊。”小黑眯眼赞许道。 大白摸了摸鼻尖,讲了一句,“确实很美……” 江仙看着二人眼底的向往,没来由的泼了盆冷水,打击道: “可惜。” “释怀来去无归期,只剩蓝桉日月里。” “终究是...” “蓝桉已枯释怀孤,无你无爱无归期。” 听闻。 小黑握着拳头,帷帽下的小脸扬起,愤愤的瞪了江仙一眼。 “老江,你这样真的很扫兴你知道吗?” 江仙自是笑笑,转过身去,望着眼前那片仙湖,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蓝桉长在仙湖边,想来它也在等一个人吧.....” 小黑与大白互相对视,最后也只剩下了面面相觑。 江仙的话。 他们听懂了。 可是在这句话下,藏着的那个故事,他们却不知道。 不过他们想,这一定与江仙曾经提到的那个姑娘有关。 又见风起。 湖面泛起了涟漪,身后的蓝桉树摇曳在风中,不时有落叶自那树冠之中嗖嗖落下.... 刚好就有那么一片,就恰恰落在了湖面…… 落在江仙的眼前。 江仙先是拧了拧眉,写下一川字,后舒展开来,演绎一抹喜色。 江仙轻声笑笑,沿着河岸,翩然离去。 “走了。” 又是同样的话,小黑和大白神色也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刚没提起的兴奋劲,还没彻底上来,唰的一下又下去了。 就像是刚烧好出炉的碗,刚刚见了外边的阳光,手一抖,一个不留神,啪一下碎了。 这种感觉。 当真是不可言说,但是,他们能说什么呢?谁让他是老大呢。 好在。 两人早已习惯,耷拉着脑袋就跟了上去,不过一向跳脱的小黑还是忍不住的吐槽抱怨道: “又走啊!” “嗯。” “干嘛老这么急,住一晚不行吗?风景多好啊。” 耳畔的发丝拂过脸颊,伴着风前后游动,江仙轻声道: “起风了。” “嗯?” “时间到了,去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小黑歪了歪脑袋一脸懵然,大白挠了挠了头,迷迷糊糊。 “说的什么,都听不懂,又要去哪里?” 江仙望着前方,淡淡道:“去做一棵蓝桉。” 小黑大白懵逼更甚,满脑子问号。 江仙话音继续,嘴角含笑,当真是春风得意。 慢悠悠道:“把自己种到释怀鸟路过的地方....” 小黑和大白也反应了过来,回首看了一眼蓝桉树,在看一眼身前的少年郎。 豁然开朗。 蓝桉以遇释怀鸟,不爱万物唯爱你。 嗯.... 江仙想当一棵蓝桉,也想找那姑娘。 当然,也只能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姑娘。 小黑没了抱怨,蹦蹦跳跳跑到了江仙前方,小手背在身后,倒着走路,倾着身子,乐呵呵的打趣道: “哎呦,春天都过去了,老江却是发春咯,看来,我马上就要有大嫂咯……” 大白也快步跟上,来到了江仙的身侧,龇着一口白牙,问道: “大哥,你跟我们在讲讲那姑娘呗?” 江仙皱眉,“讲什么?” 大白无所谓道:“什么都可以啊?” 江仙摸着下巴,略微思索,然后点头道:“可以。” 话音刚落,立马补充了一句。 “你们想知道什么,问吧,我都告诉你们。” 听闻。 大白大喜,难得大哥这么好说话,眼底泛起了光,小黑也来了大兴致,掉头跑了回来。 迫不及待的异口同声问道:“真的吗?” “问。”江仙酷酷说出一字。 两人自是半点不客气,叽叽喳喳便问了起来。 大白先问,“那姑娘长什么样。” 江仙干脆利落答:“漂亮。” “多漂亮?” “很漂亮!” 大白傻眼...很想骂娘。 小黑接着问:“那你爱那姑娘吗?” 江仙斩钉截铁的回道:“当然。” “有多爱?” “很爱很爱....” “......” 二人好一通寻味,可最后却问了个寂寞,这也叫回答。 当真是言简意赅。 “老江,你这么玩,真的好吗?” “怎么了,我不是回答你们了吗?而且这是事实。” 小黑和大白陷入沉默,选择妥协。 问了也白问。 何不如就不问。 不过对于那姑娘,却充满期待。 第108章 八方石台 仙州有一山。 名曰:小仙山。 山中有一书院,名曰仙书斋。 山中无人。 书斋里自然也没有学生,不过按照规矩,今日的书斋里,却是要舔一位先生。 教书的先生。 空荡荡的山顶上,青砖红瓦,有房六七。 山中树的叶落下满地,些许狼藉。 书斋的门口,立着一尊石像,石像是用白玉石雕的,无形中具备一丝仙气。 雕刻是一个老先生的模样。 石像早就立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岁月了,其上却不染半片风霜,不见半点斑驳。 依旧是纤尘不染。 头戴高冠,长须飘飘,一袭儒生袍似随风飘荡,只见老先生左手握着丹书一卷,右手握着豪笔一只。 四十五度角看着外面那座天下。 睥睨四野。 眉宇间却又透着几丝悲悯之意。 当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特别是那双眼睛,是那般传神,就像是活人一般。 便是谁见了。 也得感慨一句,这雕工当真精湛,应是举世无双。 秋风瑟瑟,寒意起了千山。 浮云破晓时分。 仙书斋上来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那是一个女子。 一位风韵犹存的姑娘,她穿着一件白衫,其上绣着仙鹤,仔细一数,应是八只。 姑娘束发高悬,腰间悬着长剑,化长虹自天边来,却是落在了山脚下。 竟是选择步行上了山。 迎着第一缕霞光,姑娘也爬上了山,来到那尊雕像前,止步。 见四下无人。 姑娘自正衣冠,于雕像前深深一拜,一辑到地。 当真是恭敬。 后才推门入了书斋之中。 放眼看去。 小小书斋,不过几间小房,一方小院。 房门间间闭户,锁了门窗。 若是用神念一看,那门上皆有封印,想来是被大能施了手段。 小院不大,东西也简单。 院角有一棵梧桐,很大,叶子都黄了,金灿灿的。 可是若是仔细看,满院的落叶,竟是无一叶梧桐,当真是神奇的紧。 树下有一古井。 井边有一石桌,四方有石凳,桌上铺落叶,不过若是透过落叶缝隙分析,可见,那上面似是有一盘残局。 正对院门处偏左,有八方石台,一字排开。 除此之外。 只剩落叶杂草,在无其它。 姑娘目光扫过院中,眉梢轻轻一皱,当有万种风情。 只见她轻轻挥一挥衣袖。 便勾来了一阵风。 风吹啊吹,扬起满地的落叶.....吹尽了满院尘土。 风在这一刻,像是一个勤劳的扫地僧,眨眼间,便就扫尽了这方小院。 落叶被卷上了天,连带着其它的杂物也一并裹了去,消失在了天边。 又转手散在了山间。 一眨眼,眼前的小院,已然焕然一新,不见半点灰尘。 在看去。 棋局全现眼前,还真是一副残局。 那八方石台静待。 上刻有字。 自外往内,刻的是。 儒,释,道,剑,兵,墨,医,凡。 字字饱满,大气蓬勃,字体笔走龙蛇,写的当真漂亮。 姑娘慢慢悠悠向前走去。 直到走到了倒数第五方石台时方才停下,转身踏上了石台。 于。 剑字之上盘膝坐下,仰望梧桐,姑娘柔情似水,却也迷离如风。 轻声自语,“来早了,兴许是我太着急了....” 缓缓闭目,打坐沉思。 她在等。 因为她来的太早。 些许时候。 山外又来了两人,是一个小和尚,还有一个老道士。 小和尚生的清秀,看着年岁不大,面容白净,生得格外面善。 老道士头发花白,早已年过半百,有些老态,却依旧神采奕奕,精神的紧。 一僧一道同样来到那雕像前拱手拜见。 恭恭敬敬。 老道起身瞥了一眼大开的院门,抚着长须,笑道:“哈哈,看来有人比我们还急啊。” 小和尚笑笑,没有多语,只是让开了门口的路,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道长,先请。” 老道士也同样,客气道:“哈哈哈,还是小师傅,先请!” 小和尚有理有据道:“道长是长辈,小僧是晚辈,理应长辈先入,道长莫要与小僧客气。” 老道士爽朗一笑,“好,既然小师傅这般说,那就我先,哈哈哈!” 说话间。 二人便先后入了书斋中,应是姑娘与二人不熟,所以有人进来,姑娘也不曾睁眼。 依旧闭目养神。 倒是那道士多了句嘴。 “剑家今年来的,倒是一个新面孔,小师傅可识得?” 小和尚也看了那姑娘一眼,随后轻轻摇头,“这位女施主,小不僧不曾见过。” 老道士不愿纠结,摆了摆手。 “无妨,一会就识得了....” 然后各自踏上了一方石台。 老道落座的石台,写的是道,小和尚落座的石台,写的是释。 姑娘自闭目。 倒是一僧一道聊的不亦乐乎,只是怕扰了姑娘的清净,故此声调比往日小了很多..... 秋风不时自门外悄悄溜进书斋中,时间也在一点一点的流逝着。 继三人之后。 又来了一个男子,是一个中年男子,生的儒雅,满目浩然正气,穿的是青衫,腰间玉带上,还别了一本书。 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青衫中年拜了那石像,也入了此门中。 对着三人作揖行礼,一一拜见。 “诸位,有礼了。” 道长与小和尚起身相迎。 道长道:“原来是齐先生,好久不见啊。” 和尚言:“小僧见过小先生。” 儒生谦逊回礼,当真是落落大方。 “小师傅,道长,别来无恙。” 一言一行,正气凛然,无愧读书人三个字。 与二人寒暄一番,儒生自是不忘了与姑娘招呼了一声,隔空一辑,温声道: “剑门的姑娘,齐某问剑主安否?” 那姑娘听闻,一双眼眸缓缓睁开,依旧盘膝于石台之上,却是微微侧目。 柔情似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温和,冲着那先生微微点头。 “回先生的话,剑主一切安好,劳先生挂念,替剑主谢过先生。” 姑娘的话音清丽,似是黄雀于深秋啼鸣,当听这声,世俗之人恐怕大多便以沉迷。 不过。 姑娘态度虽然谦虚,却是始终不曾起身,有些傲气,就如那剑,宁折不弯。 有些无理。 可这是剑门的后生,倒是也说得过去。 历来剑门最烦的就是繁文缛节,而儒家却偏偏又最重这个。 说来倒是也奇怪。 偏偏如此。 剑与书之间,反而更合得来。 想来,应是儒家心胸开阔,而剑家耿直率性,彼此惺惺相惜,看着顺眼吧…… 第109章 争当先生, 姑娘些许无礼,道长和和尚都不由拧起了眉头。 倒是被几人叫做齐先生的中年书生毫不在意。 满面春风,再回一礼。 然后慢慢悠悠登上了第一座石台,于“儒”字之上,翩然落座,与身侧二人闲聊几句。 无事。 便看起了那腰间的书。 自四人之后。 紧接着来了一老者,白发苍苍,却是浑身腱子肉,古铜色的皮肤,透着使不尽的力气。 大步流星,双目炯炯,说话的声音更是浑厚如钟鸣,哪里像是那老人家。 简直比年轻人还要精神。 这位便是墨家的代表。 接着是医家的小姑娘,那是一个活泼可爱,扎着双马尾,穿着浅绿色长裙的丫头。 有着一双灵动的双眸,清澈动人。 少女的气息格外浓郁。 不过明眼人却都清楚。 这只是表面而已,实则小丫头早就是一个上千岁的老人了。 可是那又如何。 人家是仙人,医家的仙人,也可以叫医仙。 最后来的。 是一个少年,黑衣劲装,风度翩翩,背着一个大剑匣,眉毛格外的粗。 那是兵家的少年。 他们分别于各家对应的石台落座,选择安静的等待着,彼此之间也不说话。 只是眼神耐人寻味。 各自忙碌,却又不时仰头看看太阳。 他们在等。 等午时三刻。 此时的石台上,八台唯有那“凡”字一台上无人。 不过。 话说回来。 这个台上本就无人,许久许久都是这样的,所以他们人已经到齐了,接下来就是等时间到了。 而书斋的先生,也将会从他们中间诞生。 仙州。 疆域广阔,生灵何止万万计,各大势力盘综错杂,国度上百,宗门数千,各种家族更是数不胜数。 他们共同生活在仙境这片土地上。 可是。 在这些势力中,却存在七个最大的宗门。 也是仙州最大的势力。 宛若七尊庞然大物。 自古以来,那些小宗门也好,氏族也罢,又或者是人间王朝,说到底都是依附于七宗。 便是那座仙城的联军,也归七宗管。 当然。 即便是七宗也有强弱之分。 除了世人熟知的三教,儒家的浩然书院,道家的天道山,佛门的雷池重地。 这三位。 自然是排在最前端的。 也被仙州之人叫做上三宗。 其次。 便是剑家的青山剑院。 兵家的真武山。 墨家的天机阁。 最后则是药家的药王谷。 青山剑院,真武山,天机阁,药王谷,也叫下四宗。 听闻。 七的宗里都有老神仙。 事实上。 却不全是,也只有上三宗的三位,书仙,道祖,佛主三人是老神仙罢了。 不过。 都有神仙倒是不假,且不止一人。 但是毕竟那是神仙,神仙向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存在。 一般的小神仙还好。 上三宗的那三位老神仙,当世见过的还真没有几人,就连他们自家的小辈,听闻都不曾见过。 至于真假那便只有三宗自己心里清楚了。 而他们今日来。 便是要从七宗里选出一位先生来。 至于为何选这一位先生,选这位先生出来又是为了干嘛? 这里面却大有说道。 先生先生。 其实就是教书的先生。 没错。 选出的这位先生就是教书的,传道授业解惑…… 只是这位先生教的学生有些不同。 说到这里。 就不得不提,仙州一个神秘的地方,一方洞天。 那洞天是曰:真灵洞天。 那是一片立足于仙州,却又独立于仙州之外的小世界。 听闻。 上古时期,天之四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自上苍之上陨落人间。 其四灵血肉化作一方小世界。 小世界自成一界,里面孕育出了苍生万物,自然也有人类。 而小世界中的人也好,兽也罢,因为自小受小世界独特的天地灵气滋养。 资质比之仙州之人要强上很多。 并且。 四灵陨落,血肉躯体化作山川溪流,日月星河,那里诞生的孩子,若是有大气运,便会得四灵青睐庇佑。 那样的存在。 便是顶级天骄,凡走出洞天者,无不惊艳仙州之地,同辈分之中,当是无敌之姿。 在修行界。 绝世的天才,比之天材地宝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当那真灵洞天中有天才少年走出,七宗之间必有一场明争暗斗,特别有些绝世的妖孽。 一旦现世。 就是神仙们也是坐不住的,为了得其为徒,往往便会大打出手。 彼此元气大伤。 后来。 更是有人找到了那入小世界之法,竟是直接前往真灵秘境,去寻找衣钵传承。 那个时候的小洞天世界,当真是一个乱字可言。 天下宗门之间,常常在里面打的不可开交。 一些天才不等问世,便已夭折,冤死纷争之中。 再后来。 那真灵秘境走出了一个少年,听说是一个读书人。 他得真灵·青龙魂魄庇佑。 入了神仙境,一时名动天下,当时的那位先生成了那洞天之主。 自也是从那时候定下了一个规矩。 那便是。 七宗之人,可以入真灵洞天,但是要按他的规矩来。 每隔一个甲子。 七宗之人可派出一位天仙境的弟子,齐聚这座书斋,届时,他会挑出一人。 入住真灵洞天中。 而在这一个甲子内,那座洞天里诞生的所有天骄皆归此人的宗门所得。 它人不可争抢。 那时候,忌惮老人家的实力,而且他们也不想打下去了,故此同意了这样的提议。 也是从那以后。 每隔一甲子,七宗都会派出代表,来到这座山上,坐而论道,争个输赢。 以此选出一个先生来。 这位先生可以入那真灵洞天,教哪里的孩子读书,挑选看中的学生,收入门中。 这个规矩。 一定就是数万年之久。 后来。 那位书生不知道怎么就死了,可是七大宗门却是默认了这条规矩。 只是规则发生了些改变。 按那位读书人的遗愿,他被葬在了这仙书斋,葬在了这棵梧桐树下。 自此之后。 每隔一甲子的立秋之日,七宗之人便会赶赴于此,于这梧桐树下选出一个人来。 至于为何有石台八座。 空的那座。 便是留给七宗之外的天下人的。 当然。 有一个前提。 想要站上去,那需要的不止是论道,还要有实力。 需要完成一个极其变态的挑战。 胜可登台。 败则废尽一生修为。 这也是自古至今,那凡字石台上始终无人的原因之一。 不过今日。 江仙来了,就在七人等待的时候,他来到了山下,带着二人正在登山。 江仙不想争这先生。 他只是想进去那片洞天罢了。 而。 进入洞天却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得到那位的认可,当那先生。 所以。 江仙来此,想要争上一争,也一定要争。 所以注定了今日。必有变数。 第110章 登山 上山的路口,有块不大不小的石碑。 缺了拳头那般大的一角,不知是被何人所弄,又或者只是岁月挥了刀。 石碑有些斑驳。 四周生杂草,落叶积其旁,大白用那重剑轻轻一扫,弄了个干净。 黑色的石碑。 黝黑斑驳,那上面的字,饱经风霜,早就看不清了。 凑近细细一看,也看不出个大概来。 挠着头,拧着眉,嘟囔一声。 “这...都看不清了都....写的是啥?” 再回头。 却是见了江仙已经带着小黑踏上了那积满落叶的石阶了。 白衣少年不再停留,重剑归于身后,小跑登阶梯,追了上去。 不忘喊道:“大哥,那石碑上写的啥你知道吗?” 江仙淡淡吐出三字,“小仙山。” 大白若有所思的点头,“哦哦,但是我看这好像没人啊。” 说话间不忘四下看去,当真是荒凉。 而且脚下的这条路。 也早就没了原本的模样,明明有宽宽的石阶,却被杂草霍霍成了山间小路。 临了到了秋,还要被落叶在欺压一方。 江仙微笑道:“往日是没有的,不过今天例外。” 小黑走在路上,有些嫌弃,伸手将身侧一节伸出来的枯枝弄断,撅着嘴巴道: “怎么,今日仙人活了,有人要来求神拜佛神了?” 江仙依旧轻声道:“算是吧。” 大白却在小黑耳畔,小声嘀咕了两句,“咳咳,小黑,大哥说的人,也可能是我们三个。” 江仙听闻,眉梢一皱,感觉大白有些变了,居然会诡辩了。 就是没用在正处。 不过也算不错。 有些进步。 小黑却是信以为真,看向江仙,追问,“老江,是这样吗?” 江仙很有耐心,摇头解释道:“当然不是,是真的有人。” 话音一顿,想了想,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七个,加我们刚好两手之数。” 小黑暗自诽腹,自是似信非信,只是江仙说的有鼻子有眼,倒是也让她打起了嘀咕。 不过。 七个? 她倒是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会住在这样一片山上,又是什么样的人,这么不讲究,都不知道给路弄一弄。 但是。 方才没走几步,小家伙又开始唠唠叨叨的抱怨了,叽叽喳喳的讲道: “老江,我们为何不飞上去啊?” 大白伸出半个头,不忘了摘掉头上的草,“对啊,干嘛不飞?” 江仙柔和的看了两人一眼,慢声道:“规矩。” “什么规矩?”大白再问。 江仙答:“小仙山的规矩,入山者,便是仙也需步行,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小黑深深的看了江仙一眼,诧异道:“天哪,老江,你居然会遵守规矩,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说过,规矩就是用来破的。” 大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在那片人间也好,还是到了这片仙州也罢,他们始终都跟着江仙。 他们去过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人,也听过了很多规矩。 江仙却从不遵守。 他说的,规矩立在那里就是让人用来破的。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小黑只觉得好酷,而且非常的赞同。 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如此,学着江仙,破那规矩,的确很爽。 可是今日。 自己这个大哥,居然主动提及了规矩,而且还遵守了规矩。 江仙没有否认,毕竟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而且他也并不觉得这话有任何问题。 风平云淡的回道:“我是说过,规矩是用来破的,可是前提是不合理的规矩。” “既然不合理,干嘛不破?” 看着自己大哥一本正经,说的理所应当的模样,小黑蹙了蹙鼻子,鄙视道: “咦....鬼才信,就算你说的对,这不让人飞的规矩,又哪里合理了?” 不等江仙有所回应,大白学会了抢话,同时也添了一把火。 “不合理,一点都不合理。” “这天又不是谁家,想飞就飞呗....” 江仙挑眉,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可能也许,真的是自己没养好。 总之管它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无非是对一件事情的认不同罢了。 当然。 若是换做前世,他也是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估计也会问出同样问题,不足为奇。 老气横秋的讲道:“跟合理不合理没关系,这是尊重。” “尊重?” “对。”江仙点了点头,隔空指向山巅,说道:“那上面埋了一个人。” 小白大黑眼神恍惚,懵然看向山顶,心里的好奇心在一刻被江仙的三言两语彻底点燃。 “一个人?什么人?” “圣人。” 小黑脑袋一歪,竟是无心赶路,想不明白一点,不可思议的问道: “圣人?很厉害.....” 江仙自然知道小家伙在想什么,笑笑说道:“我说的不是九境的圣人,我说的是仙界的圣人。” 小黑还是云里雾里,看向大白,大白同样懵懵懂懂,双手一摊,说明一切。 脚步加快,追上江仙,不自信的问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 江仙嘴角禽着一抹浅笑,肯定道:“当然有区别,天差地别,天壤之别。” “嗯?” 二人恍惚更甚。 江仙话音继续,深沉有力。 “这么说吧,你看九境圣人,如看地上蝼蚁,而你看此圣人,当如山岳,高不见顶。” “窥其如井中之蛙看天,若是有朝一日,你能跳出井口,便可如一粒浮游看青天......” 江仙说的玄乎其乎,特别眼底,还泛起了一抹深深的敬重,这样的眼神,让小黑和大白再度恍惚。 因为。 他们从未在江仙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即便是看那天。 大哥的眼神都是蓦然的,而今日,却是崇拜,是的那就是崇拜,带着一些热烈。 那种感觉,让人肃然起敬。 他们仰望山巅,突然觉得对于爬山上去,似乎不再那么抵触了。 而心底,对于那人,更加向往。 二人想,能让江仙如此,这样的人一定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吧..... 那么属于他的故事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想着想着,小黑拽了拽江仙的衣角,认真问道:“能和我们说说吗?说说山里埋下的这位圣人........” 第111章 先生别来无恙。 江仙微微止步,脚下落叶沙沙,侧目看看小黑,又看看大白。 眉头一皱,问:“想听?” 小黑连连点头。 大白期待说道:“想。” 眉头又是一抬,江仙爽快道:“行,那就跟你们讲讲。” 二人眼中浮动流光,期待的脸庞染了许多欢喜。 江仙踏步向前,话音伴着踩踏落叶的声音徐徐响起。 “关于这位圣人的故事很长,那我就长话短说,简单讲讲。” “这位圣人啊,是一位读书人,很了不起的读书人,我个人认为,他比儒家那位还要了不起........” 江仙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 小黑和大白便就细细的听着。 说是那位圣人,是一位了不起的读书人,自真龙洞天而出,拜入了儒家门下。 修行百载,却厌倦世俗。 离去。 便在这山上定居,建下一座书斋,读了千年的书。 后来。 一朝于书中悟道,参悟天机,便就成了神仙。 此山也就成了小仙山。 那时候的他,已然垂垂老矣,却如枯木重生,那春风许了他再少年。 而他也下了山。 云游四海,见苍生多疾苦,便入世救那芸芸众生。 他去过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人,自然也救了很多人,也渡了很多人。 这位读书人,把书中的道理,放到了脚下,矢志不渝的去追寻属于他的道。 他走过千山,也涉过万水。 去过那层层叠叠的山野,与樵夫同行,也去过荒无人烟的戈壁,与商旅同宿,更去过人间的小镇,与农夫同作。 治病,救人,传道,授业,解惑。 他去过的地方,大家都叫他先生。 大先生。 有人问过他, 这世俗愚昧,为何还要这么做? 他说,但行好事,不问前程。 又有人说,天下之大,众生芸芸,你当真都救得过来吗? 他说,尽人事,听天命,顺其自然。 他只管作便是了,至于结果,那是以后说的事情..... 总之那先生很伟大。 是一个圣人。 思想上的圣人。 渡人渡世的大善人。 后来。 江仙也说到了那先生与真灵秘境的关系,与七宗之间的故事,还有这位读书人定下的规矩。 听完。 小黑也好,还是大白也罢,皆肃然起敬。 这样一位前辈。 当真是让人很难不去敬佩。 修行的世界里。 向来便是一个争字。 自私才是修士的常态,像江仙口中这位读书人这样,不争不抢,济世渡人的存在,当真是仙州的一股清流。 读书人。 大多只会讲道理,可是这位读书人,可不止只会讲道理,他还在做。 道理讲起来当然容易了,就是小黑,随便也能说出个千八百个道理出来。 可是当真去做,可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知行不一者,比比皆是,知行合一者,纵观古今,也数不出几人来。 读书人很多。 可大多不过是满口仁义道德之辈罢了。 不像这位读书人。 是一位君子,而且还是一个有圣贤风的君子。 他确实和江仙一开始说的一样,很厉害。 他们也理解了。 为何行至山下,要步行上山。 至少。 如果江仙说的是真,那么这位前辈确实受得起。 他们也愿意走上去。 只是。 可惜。 这样一位存在,却是死了,当真让人遗憾。 似乎正如老话所讲。 好人当真就没有好报,可是说好的, 行善之人,福虽未至,祸已远离呢? 难道只是扯淡吗? 没人知道,更没人说的清楚。 大白赞一声,“厉害。” 小黑叹一声,“可惜。” 而江仙,只是柔声说道:“我说的,也只是这位老人家一生中的凤毛麟角,属于他的故事和伟大,属于他的波澜壮阔,跌宕起伏,自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道得明白的..........” 二人若有所思的点头,脑海中却已经开始想象起了那幅画卷。 从出生,到入仕,再到声名鹊起,最后流芳千古.... 这个过程一定很精彩。 但是他们相信,这样一条路,肯定不止有精彩,还有他们看不到,听不到,只有老人家自己知道的心酸和无奈。 就如他们走过的那条登天路。 若是外人问,他们自然只是会轻描淡写的说一句,还好,只是走了一百年而已。 一百年。 于仙人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可是那可是一百年啊,日夜不歇。 杀,杀,杀,还是杀。 早就打得昏天地暗了。 根本不是正常人所能承受的,也不是正常人能想象的。 不知不觉间。 他们已经爬到了山巅,当踏上最后一个石阶的时候,眼前是一个被削的平整的大石坪。 视野豁然开朗,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放眼看去。 石门。 石像。 一座书斋。 石门上刻着三字。 [仙书斋。] 石像栩栩如生,宛若活过来一般,只是看上一眼,便能感受到属于他的过往。 没有告诉他们,那石像雕的是何人,何神,何仙? 可是小黑和大白却一眼就知道了。 这位一定就是江仙刚刚故事里说的主人翁。 那位圣人。 也是一个读书人。 虽未谋面,但是也算听了属于他的故事,现在见到这尊石像,心神仰慕之。 小黑和大白于短暂的错愕中慢慢回神,平静了下来。 到了山巅。 二人却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兴奋,反而有些失落,意犹未尽的看着江仙。 山爬到了顶,故事自然也就讲完了。 可是沉浸的在故事里的二人,却还不愿意走出来,他们还有很多很多问题。 比如。 圣人为何死了? 又比如。 那规矩到底是什么? 还有。 江仙来此,是为了进入那洞天。 那,他到底是因为单纯的想入洞天?还是要去找那姑娘? 等等等! 数不清的问题,积压在胸腔,想要一股脑问个明白。 可是江仙却是笑笑。 与他们说正事要紧,等空了再讲。 二人自然有些失落。 却不曾继续追问,江仙说的没错,正事要紧,来日方长。 而且。 既然到了,那么事情的真相他们也是可以自己去看的。 他们不瞎。 看得见,就如能看见这尊巨人白雕像一样。 当真传神。 江仙带着二人入了那石门,过了青石铺砌的广场,来到了石像前。 剑仙拱手一拜,恭敬庄严。 小黑大白有样学样,也深深一辑到地,用这一拜,致敬逝者,也致敬这位了不起的长者。 江仙起身,凝望石像,半眯着眼,柔声说道: “先生,别来无恙!” 第112章 书斋 书斋中。 七人依旧在等待着午时一刻的到来,不过看院中梧桐的树荫。 尚且还有一段时间。 百无聊赖的等待,本是充满了无趣,不过,此刻,几人却是纷纷睁开了眼。 表情神色各异。 有下意识看向院外的,有耳朵上下蠕动的,自也有眉梢下沉,眼中泛起一丝困惑的。 只见那道长一捋长须,玩味的说了一句,“这几个小家伙,还真会挑时候啊。” 其余之人听闻,眉梢不自然的抖动。 不过。 却也并没有多想,毕竟来祭拜这位先生的人,总归是有的。 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六十年一次,能恰巧碰上,倒也算是巧合。 但。 总归他进不了这书斋,即便门已经打开。 “要不....小僧去说一声,让几位施主离去。”小和尚沉沉道了一句。 其余人皆不做声,依旧选择沉默,大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态。 倒是坐在首位的那位读书人,轻声笑笑,温声道: “无妨无妨,这小仙山就在这,先生的雕像也立在那里,先生看苍生,苍生自然也能来看先生。” “人诚心而来,岂可驱赶,不妥不妥,也显得我们失了分寸,若是因此坏了先生的初心,你我罪过可就大咯。” 话音一顿,目色扫视众人,中年读书人笑得更坦然了些,继续道: “总之,它进不了这门,便就对了。” 书斋的这扇木门。 看似平平无奇。 可。 却加持着一道阵法,在这道阵法的加持下,凡天仙境之下,无人可跨过此门。 便是有人来了。 自也进不来。 自然无伤大雅。 而且。 在座的七人。 都是天仙境巅峰的存在,哪一个不是半步小神仙的实力。 单论战力,神仙境之下。 他们七人,近乎可以比肩整个仙境。 还会怕人捣乱不成。 纷纷释然,回应道: “齐先生说的在理。” “受教了!” 小和尚更是尴尬的笑笑,讪讪道:“倒是小僧失了分寸,多谢齐先生提醒。” “碍...客气,无妨无妨!” 院外的动静传进了院中,院中的对话自是也传到了院外。 书斋之外。 小黑和大白本能的警惕,凌冽的目光于一墙之隔凝视院中。 还正如了江仙所言,这山上还真有人,而且听声音还不止一人。 “真有人。” 下意识的发动神念,欲要以仙人之眼一窥究竟。 可是下一秒。 不管是大白,还是小黑,那眉头的川字一个比一个写的还要深一些。 因为。 刚刚那一刹那,他们的神识行至眼前的小院之前,竟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生生斩断了。 眼前的小院似是朦胧在大雾中,明明伸手可触,却是看不清楚半点。 甚至。 在他们欲要探查的一瞬间,还遭到了一阵反噬,这力量虽不足以让二人受伤。 但是。 却难免让二人心神一震,滋生退却之意。 “这是.....” “内有乾坤。” 江仙抿了抿唇,随口说道:“别试了,看不透的。” 小黑追上来,问:“这是那先生留下来的?” 江仙没有做声,却是点了点头。 慢慢悠悠来到了院门的前方,扭头看向小黑和大白,嘱咐道: “这小院,只能同时容纳八人,里面已经有七人了,你们就别进去了。” “当然,你们也进不去。” 小黑和大白一脸懵然,只觉得江仙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有些玄乎。 还有那句我们进不去,多少有些看不起人。 若是换做寻常,小黑定是要来上一句。 “老江,你看不起人?” 也肯定会用叛逆的方式去试试。 可是先前神识被阻,又刚吃了亏,所以不敢托大,也没有反驳。 选择默认。 不过。 小黑还是试图跑到门口一探究竟。 却是于院门前三米之地,就被江仙伸手拦了下来,风轻云淡道: “就站在这里吧。” 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石砖连接处的线,继续道:“不要越过这条线。” “为啥?” “规矩!” 小黑努了努嘴,心想又是规矩,却是半步不在往前,典型的言行不一。 这可能与她的性格有关,桀骜不驯,但是说到底她也就嘴上讲讲,抱怨几句。 对于江仙的话。 小丫头向来言听计从的。 就如此刻。 脚是停了下来,可是嘴巴却不停。 “不过就不过,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老江,你是不是骗人的,里面真有七个人,我瞅瞅.....” 说着便侧着身,踮着脚,向门里奋力看去,却是看了一个寂寞来。 只见院门一角,院中一隅。 所见空空如也。 江仙伸出一根手指挡住了小丫头的脑袋,隔着小黑的帷帽将她给顶了回去,耐心的叮嘱道: “行了,在这里乖乖等着。” 小黑妥协,“哦了一声。” 剑仙转身。 朝着院门走去,最后又停在了院门前。 大白也跑了过来,莫名其妙的盯着大哥的背影。 一黑一白。 一懵一呆。 而那院中,七人的神情却是极其复杂,三人的对话本就没有丝毫掩饰。 自是被他们从头到尾听了个明白。 怎么讲呢? 不曾谋面,却也生出兴趣来。 一来少年讲了这里的规矩,似乎于这仙书斋很是了解。 二来少年知道,里面有七人,却也知道还能在进一人,这多少就有些让人诧异了。 毕竟。 知道仙书斋的人,仙州是不少,知道那先生的仙州人更多。 但是知道的如此详细的。 仙州除了七宗嫡系,怕是少之又少。 当然。 这些都不足为奇,最让他们诧异的是,这少年居然想着踏入这书斋。 这在他们看来。 要么是他们听错了,要么就是少年疯了。 仙书斋是可再入一人不假。 可是前提是。 你得是天仙境。 其次。 你还得有信物,否则便是真入了此门,你也踏不上石台。 至于信物。 普天之下, 就七个,那是一张拜帖。 七宗一宗一张。 并且。 此刻全部都在这院中了,那少年上哪里拿去。 至于。 最后一座石台,这天底下,怕是还没有人能在他们七位的面前站上去。 更别说。 他只是区区地仙境了。 这话出口,无异于痴人说梦。 当真可笑的紧。 第113章 我进来了。 书斋门前,来了一少年,一袭黑衣,束发高悬。 看那少年模样,年岁不大,身材高大,五官凌冽,眉若剑,眸若星,有些好看。 不过少年的眼底,却是分外深邃,若是恰巧与其对视,似俯瞰一汪幽冥,深不见底。 装点神秘。 少年站在门前。 七人的目光便就落在其身,就连那向来冷淡的剑家石台上的姑娘,此刻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黑衣少年身上。 如远山一般的长眉拧在一起,姑娘的眼中浮现一抹忌惮。 她是剑门之人,三岁便开始习剑,对于剑,她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 见少年这一刻。 她感觉自己,看到了一柄剑,一柄只要一出鞘,就能撕裂苍穹的剑。 这种感觉很强烈,让她的识海都跟着波动了起来。 她很确定。 眼前的黑衣少年是一名剑修,很强大的剑修,甚至让她的本命剑感到了忌惮。 可是。 少年明明就是地仙境初期的修为,而她乃是天仙境大圆满。 二人的差距,可不止只是一个大境界啊。 这种感觉本身就不合理。 而同样有这种感觉的,不止剑家的姑娘,还有同样修剑道的兵家男子,他也同样压着眉,警惕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郎。 至于其余五人。 虽也打量着少年,神色却是各有不同。 碧如。 墨家的老人家看少年,欣赏少年身上的那股气,正气凛然。 再如。 医家的小姑娘看少年,双手捧着下巴半眯眼,觉得少年有些帅气,当真好看的紧,泛起了些花痴。 还有道家的老道士,眼中多玩味,佛门的小和尚,神色蓦然且平静。 最后。 便是儒家的读书人,也是八方石台顺位第一的中年男人,这位浩然书院最年轻的小先生。 他看少年。 与他人不同,他观少年春风得意,满目浩然气,少年于他而言,是一柄锐利的剑,也是一口深沉的钟,更是一本朴实的书。 锋,稳,深。 当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少年郎。 不过,对于七人来说,少年与他们共同的点便是,他们搜遍记忆 ,却也不曾知晓他是何人。 陌生。 未知。 七家之外,何时出了这么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来,不由感慨,还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江仙自然也感受到了七人的目光,不过他却并不在意,只是风轻云淡的凝视着书斋门上,那三个大字。 [仙书斋。] 那上面,残存着一丝属于神仙的念力,也是那位圣人留下的法则之力。 这位读书人。 当年虽只是小神仙境,却是听闻,便是老神仙见了他,也要退避三舍。 便是与老神仙一战,亦不逊色。 是当之无愧的小神仙境第一人,至于他为何这么强,有人说那是因为这位先生得了四灵之首,青龙的福泽与庇佑。 还有一种说法,说是老先生承载着天下苍生的气运,故此强于常人。 总之无论哪一种说法,都挺了不得的。 至于到底是哪一种。 真相自然没人知道,只是与前世相比,站在这门前,江仙能感觉到,残留的这道神仙念力,似乎比前世浑厚很多。 一时让江仙也分不清,是因为自己来早了一千年。 还是只是因为,今日是六十年一甲子的轮回,特殊时间点。 故此。 有些恍惚,那么一刹那,失了神。 此时。 院中七人响起些许的唏嘘之声,而那位离许轻舟最近的齐先生,更是主动出言,打破了此间的寂静。 只见齐先生面若春风,语气谦逊,温声笑问: “小友,来此为何?” 江仙闻声,回过神来,目光自门前挪开,徐徐落向院中七人,时隔许久。 七张面容似乎并没有太多变化,还是那么熟悉。 这些人他都认得。 前世。 虽未与七人深交,但是都见过一面,说话的齐先生,他印象最为深刻。 这是一位君子。 说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极其了得。 他叫齐言澈。 瑶岛琼楼,何以水天澄澈。 前世,江仙与其并没有深交,甚至未曾说过半句话来。 关于这位小先生的故事。 江仙知道的,大多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世人说他是书院最小的先生,是那儒圣的亲传弟子,为人谦逊,不骄不躁,名声甚好。 不过可惜。 没个好命,当年那一场人妖约架,这位被寄予厚望的小先生,最后却是死在了与妖族的对战中.... 否则。 他很可能入了神仙境。 他的死于书院,还是天下,都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今生再见闻其声,江仙若有所思,他在想,今生这位读书人,是否还会血溅仙城之外呢? 还真不好讲。 毕竟。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因在前,果在后。 如今自己重生归来,必将拨动命运的齿轮转动,有些东西,注定了会被自己改变..... 这条线上,难免会因自己的一念之差,而左右到别人的命运与宿命。 眼前的七人便注定了将是其中之一。 因改变了。 果是否也会改变呢? 江仙不知道,不过倒是可以拭目以待。 他缓缓开口,说道:“你们来干嘛,我便来干嘛。” 听闻。 七人神色大同小异,不少还笑出了声。 “哈哈哈!” “有意思!” “切...” 有那爽朗的笑,觉得少年天真的,也有鄙夷的讥笑,觉得少年无知的。 更有讽刺的笑,观少年如看井底之蛙。 便是谦逊的读书人,浩然书院的小先生,也摇头轻声笑了笑。 \"呵呵,小友还真是会开玩笑啊。\" 江仙脑袋一歪,望着七人,沉声道:“你们在笑什么呢?很好笑....” 见少年语气有些温怒,齐先生连忙解释道: “小友别误会,我们没别的意思....” 他的话没说完,一旁的老道士却眯着眼,桀骜不逊的讲道:“齐先生,何须与他多费口舌呢?” 话音一顿,看向江仙,嗤笑道:“小子,做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小心风大闪了舌头,不是我等看不起你,只是你连这门都过不来,怎么和我们干一样的事情,哈哈。” 其余之人忍俊不禁,露出了同款的玩味。 “行了,退回去,别饶了我等正...”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江仙抬腿,迈步,轻松越过眼前的那道屏障。 然后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那老道士,摊开手,酷酷道: “嗯...我进来了。” 第114章 踏入小院。 老道士的话音戛然而止。 七人眼中神色大同小异,一个个瞠目结舌,不可思议的看着黑衣少年。 眼底恍恍惚惚。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也怕世界万籁俱静。 江仙看着七人,突然玩兴大起,后退一大步,又跨出了书斋的门。 “我又出来了。” 然后又以很快的速度,再次跨了进去,风轻云淡问道: “诺,我又进来了,很了不起吗?” 此时此刻。 七人早已遭雷击,被震撼的说不出半个字来。 进去出来,跨越一个门槛。 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对于一个凡人来讲,都是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情。 可是。 这道门是仙书斋的门,那就另当别论了。 别忘了。 这可是仙书斋啊,那道看似平平无奇的门上,可是被曾经的神仙定下了一道法则.... 对于天仙境之上的修士,那里什么都没有。 可是对于天仙境之下的修士来讲,那里就是一道沟壑,宛若天堑,半步也休想逾越。 然此时此刻,黑衣少年居然轻松踏了进来,他甚至还主动退出去,又跨进来了一次 简简单单。 简直是骇人听闻。 此刻。 七人无一例外,识海里是沸腾的,脑海是混乱的,眼睛瞪的很大,嘴巴张成0型。 目光在那扇门和少年身上来回巡视,震撼诧异写下了满脸。 “这...这怎么可能?” “老道我眼花了吗?” “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 他们的脑海中只有两个想法,也只推测出了两个可能性。 第一种。 他们看错了少年的修为,对方不是地仙,而是天仙境。 第二种。 那就是,法阵失效了。 可是,当他们用神识覆盖再三确认之后,却发现两种可能性,全部都被无情的排除了。 法则依旧。 少年就是地仙境不假。 所以。 他们开始怀疑,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一切都不是真的.... 虽然说。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是眼前的一幕,却是颠覆了他们这么多年来的认知。 不是匪夷所思,而是骇人听闻,即便亲眼见证,一时仍然无法接受。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江仙本就是他们认知之外的存在。 八荒剑诀也好,十大禁咒也罢。 这些,对于整个永恒来说,都是跨越面位的,他们自然无法理解。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江仙只是动用了第二禁咒,于自己身体之中,建下了一座小阵。 以法则之力,对抗所谓的法则之力。 二者抵消。 所以江仙过此门,自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故此七人震惊,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 看着他们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江仙莫名的觉得有趣 ,那种感觉,真的很舒坦。 无视七人诧异的神情和不可置信的目光,江仙慢步向前走去,口中不忘了自说自话道: “也不知道你们在骄傲什么,不就是一个门槛吗?搞不明白....啧啧!” 不过。 刚刚江仙进来又出去,再进来的操作,不止看懵了七人,也看懵了门外的小黑和大白。 两个小家伙只觉得莫名其妙,大眼瞪小眼,云里雾里的。 “大哥他刚在干嘛?” “不知道,跳舞呢吧?” 小院之中。 江仙走到了七方石台的正中央站定,仰头看了看天,对着任然在发呆的七人,意味深长的说道: “还有一个多时辰,应该够了,来吧。” 七人先后回神。 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左右,又看看那梧桐树下的少年郎,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眼底却早已没了方才的轻视与淡然,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忌惮。 齐先生隔空拱手一辑,慢声问:“敢问小友....” 话不曾说完,却就被江仙给无情打断了,平静的自我介绍道: “我叫江仙,江山的江,仙人的仙,来自天的那一边。” 说着话音一顿,少年伸手指向院内那最后一方空空如野的石台,继续道: “我来此地,自是要踏上那方石台,与诸位争一争,也想当一回教书先生。” 江仙的话音不大,也未曾灌注仙元之力。 可是。 对于眼前的七人来讲,不知道为何,耳畔始终都在轰鸣。 嗡嗡嗡只响。 一个个更是如坠云雾中,恍惚依旧,甚至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天的南边。 跨越山河万里,他们似乎看了那一片雾霭后的世界。 江仙三句话。 说了他是谁,他从哪里来,来这里干嘛? 除了第一句。 剩下的两句给七人带来的震撼,比之方才江仙跨入石门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海的那边而来? 海的那边是什么,别人兴许不知道,他们七位却是在清楚不过了。 那一边是九州。 过来的路上,有一条登天的路,九死一生的登天路。 所以。 眼前的少年不是仙州人,难怪他们认不出来。 还有。 他要踏上那方石台,争一争 那先生。 姑且不说,他是如何知道的规矩,可是就当是踏上那石台,岂有那么容易。 那方石台是存在不假。 不过,当着七宗的面踏上那石台,无异于要当着全天下的面,说自己要开宗立派。 而且还要直面七宗。 同样需要面对的是来自七宗的挑战。 任何一点,都是炸裂的。 可是。 少年的语气和眼神却丝毫不像在开玩笑,他们也很清楚,他是认真的。 即便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次,却并不代表着不可以。 而且。 少年若是真的从海的那边走到了这里。 那说出这种挑战七宗的话来,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他们于震撼中恍惚,于恍惚中懵然,最后选择了沉默。 不发一言。 不是不敢说话,而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仙半歪着脑袋,些许张扬的问道: “还有点时间,你们若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问,问完咱们开始干正事?” 第115章 直接打吧 七人多少还是有些懵然。 说实在的,七人中哪一个不是上千岁的存在,放在仙州任何地方,都是一方巨擘。 对于苍生万物而言,更是稳稳高居前辈境。 不止高于境界,心境自然也不低,对于世界的认知,更是超过了仙州大多数的生灵。 他们早就站在了那山巅之上,俯视众生,何曾如今日一般,恍恍惚惚。 就连他们自己都不记得多久没有如这般过了。 可是今日,却是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给弄得不知所措了。 但是说到底,他们毕竟是天仙境巅峰的存在,短暂的错愕,也渐渐的回过神来,选择了接受,也选择了认同。 虽然脑海中混乱依旧,可是明面上却已经变得平静如初,恢复了往日的高深莫测。 面对眼前的少年,他们不再纠结,而是展开对话,问出了各自心中最大的困惑。 齐先生说:“江仙小友,当真让我等大吃一惊,眼前一亮,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了不得。” 江仙欣然接受了这位读书人夸赞,眯眼笑道:“谢谢。” 对于齐明 澈,他并不讨厌。 那老道长亦道:“刚刚是老道眼拙了,冲撞了江道友,还望江道友莫怪。” 江仙上演川剧变脸,笑意不在,冷声道:“别套近乎,我和你不熟。” 老道长一愣,尴尬的紧,只得讪讪笑笑。 小医仙与二者不同,直奔主题,问道:“你刚说你从海的那边来,请问,说的是雾海那边吗?” “对。”江仙答。 剑家的姑娘也破天荒的开口,轻声问道:“江仙,你可知道,登上那凡字石台,需要干嘛?” 江仙微笑道:“当然。” 兵家的男子始终忧郁,本是一个大汉,说话却是宛若蚊吟,似是肾虚一般,好心提醒道: “少年,输了,你这辈子就完了,一身修为尽散,你可要想好了,千万不要冲动...” 江仙耸了耸肩,理所应当的说道:“我不会输。” 众人一怔。 江仙的自信,让他们真的有些吃不透。 墨家的老头咧着一口白牙,爽朗笑道:“好小子,确实有种,老夫敬你。” 江仙不语。 小和尚叹了一口气,慢声道: “江施主能从海的那边走过来,小僧佩服,江施主以地仙境,踏入了这小院,小僧震撼。” “可是,江施主,我知你强,说到底却只是地仙境,我等虽寻常,却是天仙境。” “以地仙之境对天仙境,还是一打七,你赢不了的?” 听闻小和尚的询问,其余七人目光始终凝视少年脸庞,小和尚所问,也是他们想要问的。 无可厚非。 少年确实惊艳了他们,先不说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少年能走到他们面前,就足以让他们去敬佩。 可是。 地仙就是地仙,天仙就是天仙。 而且,他们之中,有几人,早就领悟了一丝神仙之意,可能随时都能入那神仙之境.... 今日,少年想踏上那方石台,就需要以一人之力,在七人手中坚持一个时辰不跪。 否则便是他废。 不否认江仙的神秘,也不否认江仙的优秀,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人认为江仙能赢。 或者可以这么说,整个浩然,神仙之下, 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除非。 他们放水? 可是,他们与江仙本就不熟,怎么可能留手呢,而且一甲子的真灵秘境。 对于七大宗门来说,都是莫大的机遇。 谁赢了。 整个仙州一甲子的气运都会尽加其身,他们又怎么可能让? 再者,那凡字石台上,本就不可以站人,这是七宗不允许的。 他挑战的不止是七人,而是七大宗门在整个仙界的威严。 所以无论如何,江仙只要真打,他们便会全力以赴,没什么好说.... 胜负还没开始,其实就已经注定,之所以七人还在说话,无非就是惜才。 明里暗里劝解少年,退回去,一切权当无事发生。 江仙又何尝不知道七人的用意,可是他本就是冲这个来的。 他仰起头,看着头顶的树冠在风中缭乱,斑驳的光洒了满脸,勾着嘴角,自信道: “我既然来了,规则不用你们教我,我都知道,今日,这枫树落下的叶,我要定了。” 七人噤声,沉眸拧眉。 枫树之叶。 六十年一落,一甲子落一叶。 得枫树叶者。 可为信物,入真灵秘境,当那先生。 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江仙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俗话说的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不是... 第一顺位的先生率先站起了身来,将手中的书别回了腰间,说道: “好,既然江仙小友执意如此,那我们便按先生定下的规矩来。” 江仙隔空凝望书生,道一句,“可!” 齐先生拱手道:“浩然书院,齐言澈。” 自报家门。 证明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至于为何要报这名号,这是对江仙的一种尊重,同样也是认可。 哪怕他会输。 江仙半歪着脑袋,点了点头,“我知道你。” “嗯?” 随后又看向剩余的六人,继续道:“我也知道你们。” 六人恍惚,怔怔的看着少年。 江仙话音继续,手指挨个指向六人,一一说道: “老道士,道家的,自称黄鹤道长。” 老道士拧了拧眉。 “小和尚,法号空灵。” 小和尚诵了一句佛号。 “剑仙夏迟迟。” 有些高冷的姑娘沉着眸,眼中拂过一抹吃惊,她这一生,从未下过山。 除了剑门里的几位前辈。 知道她的人寥寥无几,知道她叫夏迟迟的,目前这片天下,绝对不过十指之数。 眼前的少年居然说对了。 这很难让她保持镇定。 江仙话音继续,指向了兵家的男子。 “真武山,小神君,剑临渊。” 中年男子点头示意。 “墨家的老师傅,鲁大师。” 老人家抚着白须,爽朗一笑。 最后江仙看向那小姑娘,目光变得柔和了些,却只说出了三个字。 “小医仙。” 小医仙大眼睛忽闪忽闪,眨呀眨,对着少年挥了挥手。 与别人不同,这位医仙带着笑,且笑得很甜。 说完,江仙手臂自然垂落,淡淡道: “所以,别浪费时间了,直接打吧,毕竟都挺忙的。” 第116章 来 江仙一一说出七人的名字,除了夏迟迟,其余六人倒是没太多的意外,毕竟,他们本就名声在外,稍微费点心思。 都能查到。 不足为奇。 他们所在意的只是少年明明知道,却还能如此坦然,当真是让人很难不刮目相看。 面对他的自信与强势。 七人没有言语,只是互相对视,仅仅一个眼神交流,便就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那就打。 按规矩来。 “看来,小友心意已决,那我等就不劝了。” “极好。”江仙笑道。 小和尚问:“去哪里打?” 江仙无所谓道:“我都行。” 齐先生看向身侧的老道士,“道长...” 后者心领神会,半眯着眼,“好说。” 只见老道士将手伸进了袖口中,于袖中乾坤取出了一尊小塔,手轻轻一送。 小塔便入了长空。 眨眼间,小塔绽放万千霞光,其长空之地,便开了一道门,门后则是连接着另一片世界。 老道士笑道:“诸位,请吧?” 那门刚开,江仙想都没想,脚下一踏率先进入。 当真是果断的紧。 也看得出来,他确实挺着急的。 众人见此,自是哭笑不得,轻轻摇头,仰望头顶,凝视那尊小塔,也没有任何迟疑,瞬间化作一道道白芒,惊空而起。 眨眼间。 继江仙之后,尽数入了其中。 唯独留下小院。 空空如也。 只剩风过,梧桐摇曳,透过叶缝的光点斑驳跳跃。 院外。 小黑和大白,自然看到了那尊小塔,也看到了那扇门,更看到了八人先后入了其中, 同样的,趴在那墙根脚下,他们也听到了方才院中的对话。 知晓自家大哥要一个打七个,二人眼中多少都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特别是小黑。 当即坐不住了,想着那就要入那小塔中。 却是被大白给拦了下来。 “小妹,你干嘛?” 小黑愤愤道:“去帮大哥啊,他们想群殴,没门,以为我老江家,没人是吧?” 大白有些无奈,却也明白妹妹的担忧,因为他自己也有些不放心,可是他却还是耐心的劝解道: “不可。” “嗯,老二,你怕了?” “这是规矩,大哥说过的,让我们别进小院。” 小黑当然明白,却还是狡辩道:“可大哥没说不让进那小塔啊。” “这是一样的。” 小黑还欲要说服大白,“我...” 大白却打断了她的话,认真说道:“好了,我们要相信大哥,大哥一定能行的。” 小黑感受着大白的目光,又看向了头顶的那尊小塔,情绪渐渐平稳。 不确定道:“真的能行吗?那可是七位天仙境啊,他们比大哥境界高多了?” 面对小黑的询问,大白双目炯炯,异常坚定道:“放心,一定可以,别忘了,葬仙岗是怎么来的了。” 小黑无奈妥协。 “好吧...” 不过眼底的担忧却不减分毫。 那小塔。 是道家的乾坤塔,小塔有一个功能,可以开一道门,于虚空中构建一个通道。 通向别的地方。 那地方不是塔内的世界,还在仙州上,只是换了个地方罢了。 这样的手段。 大多数仙人都能做到,本就不足为奇。 江仙进入了那道门,眼前一黑,一眨眼,眼前一亮,脚下已经换了人间。 放眼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一片,山脉起伏,重重叠叠,天空有些暗,云层有些厚。 悬于长空,寒风猎猎,撩动着江仙的衣袍和长发,与漫天的风雪共舞。 这是一片荒无人烟的世界,应是到了冬天,此刻大雪封山,寒风刺骨。 天上下着鹅毛大雪。 风极烈,雪极大,寒流穿骨子的冷,可江仙是仙,纵使身着单衣,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身前。 长空中泛起涟漪,接着七色长虹自天上落下,降临人间,纷纷悬停在了江仙身前。 咫尺之地。 他们同样立在寒风中,同样的面孔,同样的一批人,只是此刻,比起小院中,七人的神色变得更凝重了些,也严肃了些。 他们看着江仙,江仙也在看着他们。 老道长问:“江道友,这片雪原如何?” 江仙平静道:“挺好。” 仙人交战,历来都是天崩地裂,更别说是这些天仙境的存在,一念便可翻山覆海。 只要动手,便是万灵覆灭。 自是要寻一没有人烟的地方动手,而眼下这片土地,就极好。 齐先生笑道:“这里是北境荒原,常年冰雪天,了无人烟,江仙小友尽可大展身手,无需顾及。” 江仙一手托着手肘,一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嗯,不错,这样我也不用留手了,不怕被人看到你们的狼狈模样....” 江仙的话自是惹来众人不屑一顾的嘲弄。 少年的狂。 当真是狂过了这满山的冰雪。 不过却也能理解,毕竟小小的年纪,便自海的那边而来,踏过了那条登天路,位列地仙境,还能入天仙境才能入的小世界。 少年有狂妄的资本。 若是换做他们,估计还会更狂。 但是。 老话说的好,过慧易妖,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绝世的天才。 就是因为太狂,很多都死在了成长的路上。 比如眼前的少年郎,今日即便不死,也将被那赤红的梧桐散了这一身修为。 “后生,牛皮吹大了,是会爆的。” “小哥,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哦..” 江仙懒得言语,风轻云淡道:“开始吧。” 齐言澈手掌翻转,手中现了一柱清香,神念一动,清香于漫天风雪中,燃起一缕青烟。 手中在轻轻一松。 那燃着烟的香就被送上了长空。 齐言澈绣袍往身侧一荡,舞起狂风一阵,沉声道: “此香燃尽刚好一个时辰,你若还能站着,便算你赢。” 江仙摆了摆手,笑道:“不用,百息之内,你们若是还能站着,便算我输。” 七人表情各异,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百息之内。 你是否能活着,都两说,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简直是狂的没边了。 离谱到让他们无言以对。 真不知道,他的自信从何处而来。 “小子,你是真狂啊。” “啧啧,我服了,这勇气,没谁了。” “阿弥陀佛,江仙施主此言过了。” “.....” 江仙脑袋一歪,咧出一口雪白的牙,伸手向七人招了招,挑衅道: “别废话,来。” 第117章 一个打七个 “靠,乱我道心,忍不了,我先上了。” 面对一个后生赤裸裸的挑衅,七人的脸色都阴沉的紧。 那老道士率先忍不住了。 脚下一踏,整个人便就冲了出去。 “接我一拳。” 右拳挥出,砸向江仙,其拳真元汇聚,宛若一座山岳那般大。 砸落之时。 空气炸裂嘶鸣。 裹挟的气浪似瞬间决堤的洪流,欲要淹没一切。 这是天仙巅峰之境的一拳,也是老道士的全力一击。 显然老道士欲要以一拳之力。 告诉眼前的少年。 我如青天,你如蝼蚁。 其余六人第一时间并没有动,而是选择观望,他们也想看看,这个少年到底几斤几两,敢那般张扬。 面对滔天而来的拳,江仙一动不动,就连眼睛的没眨一下,只是在那拳临近之时。 也挥出了一拳。 只是比起老道士那一拳,气势弱了很多,也轻了很多。 瞬息之间。 烫金般的铁拳砸落,崩山倒海,狂风猛烈,揉碎满天白雪。 接着两拳相撞。 轰隆隆! 一声巨响似是春日的炸雷响彻,震耳欲聋,宛若神明在人间嘶吼。 碰撞之处。 掀起了冲天的气浪,那凌冽的风更是吹了不止百里,散了漫天飞雪.... 掠过六人之时,衣诀长发啪啪作响。 眼前之景。 若是被凡间之人恰巧看到,恐怕会吓尿当场,说是末日降临亦不为过。 仙人一拳。 山野惧碎。 沐浴长风里,六人神识始终笼罩在那片气浪翻腾中,神色却是渐渐阴沉。 眼底更是流露出一抹惊色,神情凝重许多,小和尚和那墨家的老头,更是在眉心写下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更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有点东西。” “怪不得,这么狂。” 是的。 江仙接下了这一拳,不仅接下了,还远远超出了他们预期。 肆虐的气浪旋涡里,江仙除了眼前的碎发轻轻扬起,整个人却是纹丝不动。 宛若无事人一般。 老道士瞳孔渐缩,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酥麻,他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少年。 “见鬼!” 而江仙却是依旧风轻云淡,甚至一如既往的带着一抹桀骜不驯的笑。 打趣道:“嗯...老道士,早上没吃饭吗?就这点力气...” 老道士暗暗咬牙,第一次,面对小辈,他生出了无力感。 这一刻他也意识到了。 少年绝非眼前看到的这般简单。 目光一横。 身形一闪,他没有半点迟疑,便与江仙拉开距离,将手臂藏在身后,死死的盯着黑衣少年。 江仙见对方退了,并没有选择追击,毕竟这说到底,只是一场应规则而生的对抗。 只用分胜负,无需分生死。 自不需要打的太凶,也不需要杀人。 轻轻弹了弹肩头的褶皱,慢慢悠悠道:“啧啧,年纪这么大,还是在家里待着比较好,到处溜达小心会闪了腰的。” 面对江仙再次讥讽和嘲弄,这一次,七人中自是无一人敢在出言笑话。 虽只是一拳,可是明眼人却都看出来了,前者那是全力,后者只是轻轻一下。 看似胜负不分,打了个平手,实则老道士已经输的裤衩都没有了。 墨家的老爷子道:“老道,你行不行,这就被打回来了?” 这次老道士不敢托大,沉声说道:“这小子很邪门,别大意,一起上。” 对于他的提议。 六人虽不言语,却选择了默认,纷纷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 姑娘拔剑。 医仙凝针。 书生取出一支笔。 兵家的中年也取下了背后的剑匣。 还有和尚祭出一串念珠。 老头握起一柄大锤。 老道士则是唤出一杆血色的帆。 他们的身上,仙元冲天而起,四周的空间泛起阵阵的涟漪,天地在这一刻为之变色。 山河法则波动,吓的那群山都缩回了脑袋。 江仙半眯着眼,小声道:“越来越有趣了...” 七人不再迟疑,道一句。 “得罪了。” 然后起手杀招,向着江仙攻杀而来。 那是佛光倾天起,剑光断空去,血帆一荡,阴风千里。 见那老头一跃而上,又从天而降,一柄大锤似要重塑人间。 书生执笔,写下一字。 便见长空风雪止步,而后倒流,风中凝冰,演化剑气千万。 更有姑娘随手一洒,密密麻麻的噬魂针就如同雨幕倾斜一般,漫天而来。 中年大汉。 一拍剑匣,祭出十柄飞剑,化作十只滔天巨兽,裹挟着无尽的杀意就冲向了江仙。 一瞬间的工夫。 当真是神佛漫天,将江仙彻底吞噬不见,也要撕裂一切。 江仙目光一沉,大喊一声。 “那就痛痛快快打一架吧。” 随后便就主动迎了上去。 混战开启。 神明于此间开始大显神通。 轰鸣大作,此起彼伏,在这片天幕下滔滔回荡,一次次碰撞激起的气浪,前行了何止千里。 数百山头一瞬间就被夷为了平地。 山川崩裂,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如同那碎裂的玻璃一样,在这片北境的雪地上四处蔓延,遍地开花。 山河震动,天幕崩塌,天都被撕开了一个个口子。 这一战。 打的很凶,七位天仙境,仙州神仙之下最强的七人同时动手,场面当真是壮观且宏伟。 不过。 对于江仙来讲,这种规模的战斗确实不足为奇,比起前世,他与叶轻灵,两人两剑,硬抗漫天妖王,根本算不了什么。 甚至。 这样的强度,还比不过江仙来时路上的经历。 他应对起来。 并不吃力,不过毕竟是一个打七个,而且江仙只是地仙境,在不出剑,不祭出禁咒的前提下。 与拥有法器的七人对攻。 江仙始终还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以应对,却很难赢,不过打的确实爽,至少他不用保留任何实力。 不过比之六人他的心态却要稳的多。 毕竟此刻的六人已经麻了。 虽然还没有分出胜负,可是心里的那种无力感,却已经在支配着他们的内心。 那种拼尽全力却奈何不了对方的感觉,当真是让人又无奈又烦躁。 这一刻,他们不得不承认。 江仙之前是真的没有吹牛,他只是在说事实而已。 他们确实拿他没办法。 别说一个时辰能否将他打趴下,一个时辰内他们能否坚持下去都是两说。 他们见识到了江仙的资本。 深深震撼着他们的识海。 “该死,就差一点。” “别留手,出全力....” 第118章 镇压 战斗持续,群殴继续,可是七位仙人却是始终无能为力。 十息。 山崩了。 二十息。 地陷了。 三十息。 天裂了。 雷鸣震耳,烟尘冲天,哀风万里... 短短几十息的功夫,却是换了人间,掩盖在那风与尘土中的世界,早就换了模样,面目全非。 那缕青烟独立在天上,方才燃了一些,不曾掉下一丝香屑。 可那战斗中的七尊仙人,却已经使出了最后的手段。 七道仙人法身先后显化人间。 每一尊。 都足足千丈有余,比起那玄州的仙人,七位当是仙人的仙人。 那一尊尊法相被逼出来的时候。 证明七人已经没有任何后手,决定与眼前的少年背水一战了。 这不是儿戏。 他们若是真的输了,输的可不止是自己一人,而是千万年来定下的秩序将被打破。 同时。 千万年来的平衡,也将会被颠覆。 若是传出去了,个人得失是小,宗门尊严才是大,他们肩负着的可是仙州最大的七个势力于这片天下的权威。 而且。 他们怕了。 害怕这个突然冒出的黑衣少年。 虽然眼下这场争端,只是一个挑战。 决出的也不是先生的人缘。 决出的只是那踏上凡州石台的资格。 可他们很清楚,这样的一个少年,若是真踏上了那座石台,他们还有什么赢的可能呢? 他们不抱有希望,也不愿意把自己逼到那一步。 他以他们要赢。 故此动用了最后的底牌。 七尊仙人遮天蔽日于此间演化,将大半的天幕遮掩。 雪空再暗,宛若黑夜。 只见那巨大的仙人法身轻轻哈了一口气。 弥漫在战场中的漫天尘埃,便就被吹了个干干净净。 露出了那满目疮痍,触目惊心的战场。 同样的。 也看清了那个小小的黑衣少年。 他悬在半空之中,还是那般的帅气,身上的衣服不曾染了半点尘埃。 与四周七尊巨人相比,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宛若皓月与萤火。 可是此时此刻。 他依旧是此间的焦点,天地间的主角。 七尊天仙法身俯视着少年郎。 就像七个人类俯视一只蚂蚁。 属于他们的威压如那排山蹈海的浪,滚滚奔腾的洪流一般。 时刻拍打着黑衣少年,在这方天地中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凌冽,暴躁,厚重.... 可是少年却是不曾有半点发怵,甚至没有露出一丝难色,依旧风轻云淡。 淡定的出奇。 似乎在他的眼中,完全看不到这七尊巨人一般,甚至到这一刻,江仙都没有打算凝聚出法身,更没有打算出剑。 俯视少年,七尊天仙中,读书人开口了。 “江仙,今日,你当真是让我等大吃一惊,居然能把我们逼到这个份上,你当是神仙境下第一人。” 其声炸裂,轰鸣不休。 江仙听闻只是笑笑,没有言语,不过心中却是有些诽腹,神仙之下第一人? 谁爱当谁当。 他要做这天下第一人,不,他要超越天道,做整个星空的第一人... 这是今生他为数不多的目标之一。 而且。 现在的自己,神仙不惧,当神仙之下第一人,不是在骂自己呢吗? 那剑门的姑娘,夏迟迟也开口了,沉声道: “少年,我知你是剑修,拔剑吧。” 江仙摇头,轻声笑笑,拒绝道: “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可不是用来打架的。” “什么意思?” 江仙耸了耸肩,不想解释,“没什么意思。”随后看了看那天幕之巅的香,莫名其妙的说道:“时间要到了,游戏该结束了。” 七人恍惚更甚,尤其是那剑家的姑娘。 她不明白江仙在说什么。 更不明白江仙为何不拔剑。 他说他的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打架的。 何意? 她倒是听明白了。 很狂,很自信,可是她却诽腹不了半点,少年真的像是一柄剑,拔出来就能撕裂苍穹。 只见此时,就在七仙准备向江仙再次发动杀招的时候。 江仙却先动了。 少年一个旱地拔葱,化作一抹流光直冲天际。 悬于天穹之上,眼底泛起惊芒,嘴角挂着戏谑。 冷呵道:“现在轮到我了。” 但见少年手中结印,唇齿轻启,接着天幕之下的世界里,响起了一阵古老的咒语。 那咒语似是跨越万古星河而来,从四面八方涌入众人耳中。 当是一听。 便感觉心底深处,一股寒意开始源源不断的涌出,顺着脊背刹那间涌上头顶。 一刹那的功夫,便已头皮发麻。 恐惧滋生,肆无忌惮的充斥在胸腔里。 看向那黑衣少年时。 七人的眼中不知怎滴,盛满了惊慌失措,和茫然无知。 小和尚率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不好,他在念咒,阻止他....” 七人回神,第一时间出手。 江仙振振有词,念的是。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猛然睁眼,眼底泛起一抹狡黠,单手往天幕之上一按,喝一句。 “镇!” 嘭—— 一阵气浪荡开。 轰!! 万千法则轰鸣。 一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涌现。 自天幕上落下,洞彻云层。 睁眼的功夫。 七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抬头,那天的顶端,云层之上,猛然落下八束血光。 那血光宛若一根根血色的柱子,每一根都有百丈那么粗。 血色光柱。 将世界顷刻间染成了一片血红色,羞红了天,也映红了地。 其中七道血光。 更是瞬间将七尊与天同高的法身笼罩。 七人沐浴在血光中。 如同被上苍按住了命门一般,竟然动弹不了分毫,就这样死死的被禁锢住了。 连同神魂一起被镇压。 那遮天一般法身更是成了摆设。 空有其躯,毫无用处。 感受着来自天上那道远古的气息压迫,七人紧紧咬牙,苦苦支撑,脑海早已一片空白。 这样的手段。 他们试问此生从未见过。 这样的力量,他们自问便是神仙怕也不过如此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恶,动不了了。” “好可怕的手段...” 然一切却并没有结束,随着江仙吐出第二字。 “封!” 七道血光之上的天穹里,八根滔天石柱轰然砸落。 一息。 七尊法身轰然碎裂,如同纸糊的窗户,一捅就破。 分崩离析。 “啊!” 二息。 八根黑色的撑天石柱轰然砸落地面 山崩地裂,烟尘再起,震天的轰鸣一连响了八声,世界浑然一片尘埃。 再抬眼。 那天上就只剩下了一个黑衣少年。 少年哈了一气,轻轻吹灭了那截香,望着身下灰蒙蒙的大地,笑道: “一百息,不多不少,刚刚好。” 第119章 你们退出,我当先生。 钟山风雨起苍黄,唤起一轮浩日,照我满怀冰雪。 北境。 寒风如刃萧瑟不休,天幕上风雪凌乱伴着硝烟弥漫。 大地上。 山川碎了千座,沟壑应有万纵,沉封了万年的雪,化了一半还多,冰冻了千年的土石,翻在了地表之上,终见了天上的光。 入目。 满目疮痍,世界早已面目全非。 尘埃渐落,风云散,一束束炙热的阳光洞穿了那头顶厚厚的云层落下。 就像是天上的神人开了天眼,洞彻人间。 这片世界,安静的出奇,除了风声在听不到半点嘈杂。 战斗落幕。 从开始到结束,不多不少,刚好一百息。 废墟之上。 立着八根通天的石柱,巨大无比。 石柱黑的深沉,其上法则沉沦,道蕴萦绕,散发着古老且神圣的气息。 常人观之,心生膜拜,仙人观之,当是心神振奋。 仔细看。 那八根石柱上,还各刻有一个大字。 字是暗红色的。 非常大气。 一笔一画,勾勒出的是万古浮沉,谁与争锋的气势。 当真是宏伟大气。 依次写的是。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此时此刻。 一位剑仙就坐在那一根写着“荒”字的石柱顶端,一腿悬空,一脚踩在柱檐之上。 长风拂过,黑衣袖袍被吹的鼓胀,啪啪作响,一头长发肆意撩拨,额前碎发拂过脸颊,有那么一些微痒。 少年剑仙坐在那里,睥睨天下,俯视着身下,那被压在石柱下的七人,眼中带着一丝玩味。 嘴角勾勒的是春风得意。 慵懒的说出了四个字。 “你们输了。” 天幕之下,石柱底部,被镇压的七人面容阴沉,带着苦涩,一个个早已生无可恋。 奋力仰望黑衣少年时,似抬头,见神明。 可见,却不可攀。 是的。 不可否认,他们输了,而且输的是那般彻底。 少年只用了一招,仅仅一招,他们便已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此刻,他们被镇压在这石柱之下,任凭手段尽出,却动弹不得分毫。 如同蝼蚁,任人宰割。 生死早已不在自己手中,而在黑衣少年的一念之间。 想起先前种种 ,他们的脑袋一片混乱,思绪更是空白一片。 百息之前的大战,他们自认为自己势均力敌,甚至以为可以拼上一把。 现在看来,不过是笑话罢了。 那只是黑衣少年在逗他们。 多么讽刺。 回想起初见少年至今,他说过的那些话,他们便不禁汗颜,彼时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今时的自己又是多么狼狈。 少年于他们而言,宛若神人,这样的战力,便是见了神仙,恐怕亦有一战之力。 别忘了。 少年是剑仙,而剑仙至此,未曾拔剑。 他们败了。 输的一败涂地,即便他们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事实,赤裸裸的残忍。 虽然仍然有些不甘,却还是不得不心服口服的说道: “我们输了。” “你赢了。” “输了!!” 他们低下了头颅,往日那高傲的头颅,丢掉了自己所有的骄傲,向眼前的少年屈服。 那和尚更是近乎祈求道: “江前辈,收了神通吧。” 一声前辈,叫得江仙些许无语,不过细细算下来,自己加起来也活了快四千年了。 确实比他们大。 一声前辈倒是也不为过。 他似笑非笑的盯着七人,笑道:“收了可以,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读书的齐言澈问道: “什么条件,江前辈请讲?” 江仙嘴角微扬,先是伸手指向天幕之下的七人,而后手掌翻转,拇指指向自己,傲然道: “你们退出,那先生我当。” 声音不大,可是在此间倒是也算清晰,七人听的真切,不由自主的压下了眉梢。 一个个沉默不语。 苦涩挂了满脸,甚至还有些别样的扭曲。 怎么讲。 很不甘心,毕竟他们为了这一天,准备了一甲子,读遍了那先生留下的书,悟尽了天下道理。 可是到头来,却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但是。 现在的他们,如刀俎上的鱼肉,似乎并没有选择的权利,除了屈服,还能如何? 老道士给出了答案,他一咬牙,鼓足勇气说道: “江前辈,这恐怕不合适吧?” 江仙听闻一怔,蓦然的望向老道士,脑袋一歪,笑容不再,淡淡道: “哦...哪里不合适了?” 被江仙凝视,老道士只感觉全身不自在,额头瞬间溢出汗水。 少年那宛若渡了一沉灰的眼神,让他不敢直视。 “你这样不符合规矩,按理你可以登上凡字石台,与我等论道,岂可劝我等退出。” 老道士的声音很小,底气明显不足。 甚至说到最后,还不忘搬出身后的大山,试图让江仙就范。 “这要是传出去了,天下人岂不是要笑话江前辈你,而且,若是我家道祖知道了,恐怕.....” 他的话没说完。 不过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索幸态度还算谦逊,语气还算温和,而且剑仙今日检验第三咒,尚且满意,心情还不错。 倒是也没起杀心。 只是眯着眼,讥讽道:“呵呵...天下人,我管天下人干嘛。” 目光一横,语气凌冽了些。 “还有,你是在威胁我吗?” 老道士浑身一颤,连忙低头。 “不敢。” “呵!”江仙冷笑一声,桀骜道:“不敢,我看你敢的狠啊,想拿道祖压我。” “道祖很牛吗?” “就是天上的神来了,我也可一剑斩之。”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觉得我在说大话。” “不过,我还是奉劝你最好识趣一些。” “我心情若是不好,会把你杀了的,若是在不好,就把你们道门都抹了也说不定哦。” “哈哈哈,你怕不怕?” 老道士的脸色刷的一下绿了下来,面容更加难看,其余六人更是感觉头皮发麻。 江仙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玩笑一样讲出,但是,却又透着毋庸置疑。 是威胁。 却更像是警告。 灭了道门。 这样的话,若是在这之前,谁说出来,他们一定会在心里不屑一顾的笑笑。 权当有人放了一个屁,还是不臭的屁。 可是。 这话是江仙说出来的,那就另当别论了,他们不敢否认,即便听着真的很骇人听闻。 但是他们却不敢保证少年就真的做不到。 少年从一开始就很狂。 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让他们觉得骇人听闻的话,最后却都成了现实。 这次是否也会如此。 他真能一剑斩了道祖? 答案他们不知道,但是没人敢赌,输已经输了,没必要在为了争一个虚无缥缈的结果。 而树敌少年,为宗门带来无妄之灾。 剑门的姑娘率先选择妥协,咬牙说道: “我退出!” 第120章 凡字石台第一人。 夏迟迟,“我退出!” 长相妩媚,风韵犹存,却是又冷的出奇的剑仙第一个选择了退出。 江仙远看一眼,泛起一抹欣慰,心中小声说道,剑仙,还是一如往常的清醒啊。 见有人带头,其他人自也放下了那所谓的面子,一个接一个的做出了选择。 小医仙委屈道:“我..我也不玩了。” 墨家的老人家道:“老夫也不与你们年轻人争了。” 小和尚说。 “我也退。” 兵家的汉子小声道:“如您所愿。” 儒家的读书人齐先生。 “齐某愿意放弃,这一甲子的争夺。” 最后是道家的老头子,始终不敢抬头,“我放弃!” “啪!”“啪!”“啪~!” 江仙拍着手掌,眯眼如月,笑若春风。 “好。” “甚好。” 说着剑仙站起身来,依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身下七人,淡淡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话音一顿,剑仙眼中泛着一抹狡黠,坏坏笑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我生平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了,你们可别让我失望。”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七人沉默,无一人言语。 江仙亦不再废话,袖口轻轻一荡,口吐一字。 “散!” 八方石柱。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赤红色的字体上,闪过一抹血色,而后眨眼间。 消失不见。 不知去了何处,寻不到半点踪迹,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似的。 江仙悬空,仰望天幕,一念化长虹,消失不见。 再睁眼。 已回到了那方小院中。 清风依旧,梧桐树冠摇曳,哗哗作响,天幕上,那尊小塔仍然绽放着七彩霞光。 江仙嘴角微扬,道了一句。 “这塔...不错!” 北境那片废墟之上。 随着江仙收了神通,禁锢七人的力量消失不见,仙元之力迅速攀升。 他们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样子。 七人纷纷御空而起,神念一动,满身狼狈尽数驱散,一身尘土荡的干干净净。 又重新换上了一身光鲜亮丽的衣裳,那乱糟糟的头发也变得顺滑如初。 看着与刚入此间,并无不同。 若是非要找些不一样的地方,那可能就是七人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发紫。 最主要的是眼神变了。 那里面似乎没有光了,属于他们的傲气也荡然无存了。 显然。 他们被打击的不轻,此刻心情应该是沉重的。 七人互相对视,一个 个面面相觑,没有说话,只剩一声声轻叹,可是这一声声轻叹中。 却是又道尽了千言万语的心酸。 高高在上的仙人。 今日也体验了一次,当蝼蚁的感觉。 “还真是不甘心呐。”小和尚仰头道。 齐先生苦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我等也算长见识了。” 众人苦涩一笑,不曾言语,却以默认。 一人莫名的问了一句。 “你们觉得,他比之神仙如何?” 持续沉默。 兵家的中年,低声说:“不知道,但是我等与他,当是驽马比麒麟,皓月比萤火,不及少年万分之一。” 夏迟迟冷冷道:“无聊,走了。” 说完化作极光,消失不见。 其余六人先后亦先后离去。 最后走的是那读书的齐先生,他先是低头看了一眼天幕下的狼藉,而后又抬头看了看了一眼天。 那里霞光万丈洞穿云层,风雪飘摇于光束中,颇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既视感。 “我见此子,当如一粒浮游见青天....” 书生轻笑摇头,亦随众人离去。 不过。 他很清楚,这片天下,怕是要变天了。 因为。 仙州真的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少年。 别人兴许不知道,可是他清楚,少年念的那道咒语,他曾在书中见过。 应是来时远古。 上古还要往前的存在,听闻那时候,神佛遍地,仙如蝼蚁。 如今。 少年带着秘密,自海的那边而来,又会拨弄起怎么样的风雨。 他不知道。 他也左右不了,只能祈祷,一切向好的方向前行吧。 小小书斋中。 继江仙之后,七道身影先后自小塔中飞出,化作极光落在院中,最后连小塔也跟着消失不见。 院外。 大白和小黑懵逼了,眼里只剩茫然,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 怎么讲。 太快了,这才多大一会,一盏茶? 差不多。 可是...... 小黑吞咽了一口唾沫,问:“结束了?” 大白懵然摇头。 “不知道。” 小黑再问:“谁赢了?” 大白还是摇头。 “不知道。” 小黑瞪眼大白一眼,“啥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大白不干了,这也能怪自己头上,这个锅,他可不背,愤愤反问道: “那你说,谁赢了?” 小黑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 “不知道。” “靠!” “你骂我?” “我没..” “我告诉大哥。” “你......” 小院里。 江仙站在梧桐树下,七人站在石台上,还是一开始的站位,只是比之先前。 七人恭敬了很多。 江仙耸了耸肩,微笑道:“诸位,开始吧。” 七人对视一眼,没有迟疑,纷纷取出了拜帖,也就是进入此间踏上石台的信物。 七张拜帖悬浮在七人身前,朝着江仙涌来,随后悬浮在少年的周身,环绕成一个圈。 说是拜帖。 其实就是七块木牌。 梧桐木雕刻而成,其上有着属于那老先生的气息残留。 凝望七块木牌,江仙会心一笑,道一句多谢。 随后便就来到了那凡字石台下。 一步踏了上去。 顿时。 整个小院里,流光璀璨一刹那,凡字石台,闪过一抹浮光。 小小一步。 却是创造了历史,江仙成了历史上第一个踏上凡字石台的。 也将成为第一位,七宗之外的先生。 今日之后。 他的名字一定会写进史书中,而且注定了不止寥寥数笔。 江仙站在石台上,负手而立,另外一只手轻轻一点,七块木牌便各回各家,各找了各妈。 “还你们。” 七人伸手接住,嘴角的苦涩和无奈是那般明显,却也无可奈何。 江仙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两颗丹药来,又是轻轻一送。 在七人的不解中。 两颗丹药,准确无误的飞到了在场唯二的两位姑娘身前。 小医仙和夏迟迟喉咙滚了滚,望向少年的眼神多了一丝清澈。 问:“这是?” 第121章 仙丹 江仙半眯着眼,打趣道:“仙丹。” “仙丹?” 小医仙和夏迟迟懵然更甚。 至于剩余的五人,也不由自主的动用神识之力一窥此丹。 想要看看到底有何玄妙之处。 江仙话音继续,“把它吃了,方才受的伤,就都能好了...” 七人恍惚更甚。 局中人先不说,局外的五人那叫一个彷徨,话说,为啥只有她俩人。 明明都受了伤啊。 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夏迟迟和小医仙本能将那丹药接过,感受着其上散发的气味和气息,不可否认。 真的是个好东西,便不是仙丹,那也绝对不是寻常的丹药就对了。 不过.... 面对这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二人还是有些纠结。 江仙玩味道:“怎么,怕有毒?不敢吃吗?” 听到对方这么讲。 小医仙看向夏迟迟,小声道:“确实没毒。” 后者点了点头,美目一横,当即就将丹药吞咽了下去,小医仙则是不忘了看一眼少年。 方才小心翼翼的吃下。 丹药入腹。 如一缕清泉,贯穿心涧,二人身上的气息增强,面部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 不再煞白,嘴唇也不再发紫。 仔细看。 甚至能感觉到,两个姑娘那本就吹弹可破的皮肤变得更加红润,有光泽了些。 当真是仙丹,见效极快的仙丹。 夏迟迟赶忙拱手一拜。 “多谢前辈赐药。” 小医仙与夏迟迟不同,她是医家,对于丹药本就感知敏锐。 当她服下此丹。 切身体会到了此丹的玄妙之处,眼中瞬间泛起了光,带着些许狂热与痴迷,急促的问道: “多谢江前辈,敢问江前辈,此丹可有名字?” 江仙似笑非笑道:“刚不是说了,就叫仙丹。” 小医仙拍了拍小脑袋,“对。”继续追问,“那敢问前辈可有此丹的丹方,能否给晚辈看一眼....” 看着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的小医仙,江仙下意识的拧了拧眉。 努嘴道:“我干嘛要给你。” 小医仙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 “前辈放心,不白看,前辈开个价,我药王谷只要给得起,绝不还价。” 见小医仙这般,身侧几人大眼瞪小眼。 夏迟迟尚可理解,毕竟她自己吃了,此丹确实了得。 不过。 剩下的五人就不一样了,一头雾水,心中揣测好奇更甚,难不成这丹就这般神奇。 真是那仙丹不成? 然后。 更想吃了,也奢望着少年能给自己一颗。 嗯.... 按理,给了两个姑娘,也是要给他们一颗才对的。 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 江仙有些许无语,怎么讲呢,倒不是他不愿意给,只是这东西他也是在天州的仙坟里弄出来的。 虽然数量不少。 可是这丹方他确实没有。 而且。 感觉小医仙有些天真了,故此无语的紧,嘴角抽动,倒是也没有解释。 而是依旧保持神秘,赫然说道: “不好意思,我不差钱。” 言外之意无非两个字。 没门。 小医仙见剑仙态度坚决,也不在坚持,心中亦无埋怨,冷静下来的她只是暗暗的责怪自己。 不该那么贪吃的。 或者吃一半,留一半,这样还能研究研究里面的成分什么的。 现在好了,都化了。 作为药王谷的人,她自己也很清楚,这样的丹药价值几何,一颗能让天仙境界的修士,瞬间将仙元恢复到巅峰状态。 简直就是打仗必备的恢复神药。 这样的丹方怎么可能随便许人呢,更不是用世俗之物可以衡量的。 况且和少年只是初见,并无交情,而且还打了一架,人家怎么可能愿意给自己呢。 倒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拱手一拜,谦逊道: “抱歉前辈,是晚辈僭越了。” 江仙含蓄笑笑,摆了摆手。 “无妨。” 场面陷入短暂沉默,夏迟迟率先回神,恭敬道: “前辈,我先告退了。” 江仙点头。 “不送。” 剑仙再拜,转身下了剑字石台,不曾有半分留念,翩然离去。 小医仙紧随其后。 “那,晚辈也先出去了...” 江仙微笑。 “好!” 说完小医仙亦慢步离去,只是频频回顾,欲言又止,似还是有些不甘心。 倒不是当不了那先生,而是还是忘不掉那丹方..... 待二女走后,五个汉子却是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江仙狐疑,歪着脑袋,手掌抬起,两根手指在半空交错向前舞动。 问:“你们.....还不走?” 五人懵然,回过神来,一人试探,讪讪道: “前辈,那丹药.....” 江仙心领神会,笑问:“想要....” 听闻。 五人下意识的点头,似小鸡啄米一般。 江仙却一秒变脸,沉着脸道:“不给。” 五人懵了,如坠云雾。 “啊!!” “为啥啊?” “这...他们都有了,不给我们吗?” 江仙努了努嘴,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几人,说道:“我就乐意给人家姑娘,不行啊。” 五人竟是无言以对。 一句老子乐意。 何须解释。 再说了,少年本就无需与他们解释,只怪他们有了不该有的期待。 齐先生率先拜别。 “江前辈,告辞。” 其次是墨家的老人家。 然后是兵家的中年男子,接着是小和尚,最后才是那老道士。 五人依次离开石台,向院门处走去。 行进途中,小和尚嘀咕。 “重男轻女啊这是,性别歧视,害.....” 墨家的老人家却是老气横秋的说道: “啧啧,正常,天下男子皆爱美,换做老夫也给姑娘,不给男子,更何况是你这样的和尚.....” 老道士悲戚道:“乱我道心啊,乱我道心啊....” 其实倒是也怪不得他们,毕竟都是初见,做的事情也是一样,可是少年却唯独怜惜了两位姑娘。 很难让人不往那方面想。 即便他们都是仙人。 不过也正如墨家的老人家讲的一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男欢女爱的事,谁说的清楚。 只是。 他们终究是误解了少年,少年给两位姑娘,只是因为两位姑娘前世与他有些交集。 而五人则是路人。 这不是好色,只是重情罢了。 江仙听闻几人诽腹,自是笑笑,不曾多语。 是非入耳君须忍,半聋半痴半作人.... 自己何须在意他人的看法,又何须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解释呢? 第122章 起风 七人先后出了书斋的门。 恰巧迎面撞上了正在墙角偷听的大白和小黑。 众目相对间 气氛有那么一些尴尬。 七人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重剑白衣少年和帷帽黑衣少女,眼神之中,变化无常。 被异样的目光打量。 小黑和大白心生警惕,自是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大白尚且还好,只是寻常。 倒是小黑。 一副很凶的样子,身上,隐约有龙气萦绕。 看的七人脸色当真是精彩纷呈。 心中皆不由暗自叹一声。 “龙威!” 些许震惊,体现在了紧缩的眼眶中。 龙。 那可是传说中的存在,在这片世界,能显化龙威者,唯有那方真灵秘境里走出的孩子,方可做到。 而且。 还要是得了青龙之灵庇佑的才能演化。 少之又少,至于气息,更是微乎其微。 可是眼前的帷帽姑娘不一样。 她身上的龙威很厚重,哪怕比之当初的那位得了真灵青龙意念的先生还要浓郁。 并且。 他们很确定,她身上这道龙威,与真灵秘境那些孩子们显化出的龙威不一样。 她的更为暴躁,带着一丝阴戾。 与其对视。 宛若身处一片漆黑的深渊,见不到半点光明。 姑娘是地仙境。 可直觉告诉他们,这姑娘绝非寻常。 还有那少年,亦非同寻常。 夏迟迟低声道:“另一柄剑!” 是的。 白衣重剑的稚嫩少年,和江仙一样,也似一柄剑,只要出鞘,便能斩出八万里的风雪。 只是比之院中的黑衣剑仙。 孰强孰弱。 他们也分不清。 当当只是简单的对视,七位仙人,眼中的忌惮和忧虑却丝毫不比大白和小黑少半点。 众人无言,无人说话,持续沉默,眼中神色交替变化。 夏迟迟更是隔空与小黑和大白点头示意。 随后来到院中一角,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小医仙亦是对着二人盈盈一笑,释放善意,也走到一个角落,仰头看天,目测距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其余五人同样没有离去。 而是安静的候在院外,那尊石像之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虽然失去了成为先生的可能性。 可是。 来都来了,他们还是想等到梧桐叶落,先生归位,在行离去。 而且。 他们也还有别的心思,比如小医仙,还是想在争取一下那丹方,还有夏迟迟,她总感觉黑衣少年看自己的眼神似曾相识似的。 即便她想不起来,是否在哪里见过少年。 所以,她还在想,仔细的想。 七人各立一角。 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身后书斋,不时扭头看向那墙角的姑娘和少年。 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揣测。 眉梢拧的很深。 气氛有些低沉。 于七人来讲,他们自然知道,二人是与江仙同行而来,且各个不凡。 所以,他们对于江仙的身世,也愈发的好奇。 而江仙于他们,也愈发的神秘,深不可测。 至于大白和小黑。 只觉得七人莫名其妙,多少有些大病,暗暗低语,小声谈论。 “他们干嘛不走?” “估计在等大哥呢。” “啧啧,我总觉得他们老看我们......” “没办法,你我姐弟颜值太高。” 小黑破天荒的认同了大白的说辞,点头道:“好有道理!” 相对无言, 却又会心一笑。 而书斋小院中,同样安静。 黑衣剑仙早已盘坐在那凡字石台上,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又看看地上的树荫。 等待着。 等待着午时到来,等待着梧桐叶落。 只是。 总归这里只有自己一个选手,那么梧桐叶自然只能落在自己手中。 所谓的坐而论道,今日已经注定了不会上演。 其实。 对于江仙来说,即便是与七人真的比了,赢的还是他。 说到底,七人也真没必要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毕竟自己重生而来。 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之所以让七人退出,并非江仙害怕输,只是江仙嫌麻烦罢了。 懒得费那口舌。 在这树下与七人对论,讲那些有得没得道理。 属实无趣,没有任何意义,最后也不过平白无故的浪费了自己的时间罢了。 做人做事。 讲究的是效率,浪费时间不可取。 既然有简单的办法,何须去繁琐,没苦硬吃呢,这不是江仙的风格。 有时候。 在修行的世界里,暴力永远是解决问题最有效且最直接的方式。 也是江仙比较喜欢的方式。 什么草蛇灰线千里……一拳足矣。 一拳不行,那就加一剑。 至于。 江仙为何赐予小医仙和夏迟迟一人一颗仙丹呢?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小医仙前世替叶轻灵治过伤,跟江仙也有些接触。 至于。 夏迟迟。 说来若是没有自己,那这一甲子的先生,他记得便是夏迟迟。 当然,前世的这个时间点,自己还在凡州流浪呢。 之所以知道,是听叶轻灵讲的。 叶轻灵说过,夏迟迟是她的先生,小时候教她读过书,也教 她练过剑。 是她们小镇里唯一一座私塾里的先生。 叶轻灵也是受了她的影响,最终成了剑修,更是走出了那片小世界,加入了剑门。 拜到了当今剑主的名下。 成了剑门新一代的天骄,并在此后千年,一枝独秀,鹤立鸡群,力压同辈所有年轻人。 让别人望尘莫及,写下一段段璀璨的传奇,留下一段段华丽的篇章。 直到江仙出现。 方才分走了独属于她的闪耀。 说到底,江仙和夏迟迟是没有交集的。 但是,夏迟迟前世算是有恩于叶轻灵。 虽然此生轨迹注定会因为自己出现而发生改变。 但是。 前世的因果和执念,该了的,还是要了不是。 至少江仙是这么认为的。 话又说回来。 若非进入那真灵秘境需要梧桐一叶,而这梧桐叶偏偏一甲子才落一次。 江仙是真不愿意与夏迟迟去争抢。 比起用自己的方式去教导叶轻灵,江仙更希望,他喜欢的姑娘,依旧是原本的那个姑娘。 按照原本的方式成长。 他只需要在暗中默默的守护她最好。 比起做她师父。 他还是想在她长大以后故意偶遇,然后许她十里红妆。 还做她的护道人。 可惜。 事事两难全。 梧桐落不下两片叶。 江仙也不想在等了。 忽而。 风起,有些猛烈,江仙睁眼,低语, “起风了!” 第123章 梧桐一叶 正午的大日,悬在了天的最中央。 小仙山四周百里山川,起了一阵风,一阵别样的风,那风拂过,掀起了满山的落叶。 似是一片五颜六色的云,笼罩在这座山头。 院外的广场上,众仙人下意识的仰头,感受着这阵别样的风,看着满山落叶,暗暗发神。 六十年一甲子。 一甲子吹一次。 今日风再起。 大白和小黑站起身来,茫然的看着头顶的落叶,伸手试图抓住一缕怪风。 眉梢锁的很紧。 “见鬼了。” “谁搞的鬼....” 见二人诧异不解。 离二人最近的夏迟迟柔声道:“起风了。” 小黑脑袋一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那长得有些好看的姑娘。 毫不客气的怼道:“用你说,我不会看?” 夏迟迟却并不介意,回望身后小院,自顾自的说道:“这风六十年吹一次,风起,叶落,人间就多一位小先生......” 姑娘的话耐人寻味。 说的模棱两可。 总归大白和小黑是听不太明白的,懂一些,却不全懂,最后却也是切一声。 小黑。 “切...有病。” 大白挠了挠头,“是有些莫名其妙。” 长风拂山岗,掠过山川,吹过石像,最后潜入了院中。 梧桐树冠摇曳的更加猛烈。 风灌院内。 梧桐树干隐隐约约发散出了别样的光泽,天上的那轮大日,正正的照在院中央。 照在了眼前的青石板上。 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板上,突然泛起一道道纤细的霞光,似是一条条细不可辨的丝线。 在小院中交错纵横。 一端连接着八方石台,一端连接着那棵遮天的梧桐。 渐渐明亮。 渐渐清晰。 最后,演化出一道道小小的光幕,看着像是一个阵法。 江仙的身下。 凡字石台亮了起了一束金黄色的光。 将江仙整个人包裹照亮。 低头一看。 光来自那颗梧桐,自树干之中落向根部,又顺着根部涌向四周,最后落入八方石台。 将那上面的一个个大字点亮。 儒,释,道,剑,兵,墨,医,凡。 不过。 比起凡字,其余几个字只是萦绕着淡淡的金黄,应是无人的原因。 江仙稳坐石台,一动不动,静静的等待着,任由那阵风将衣诀长发吹乱。 也任凭那道光将自己晃的睁不开眼。 些许时候。 风依旧,光却是渐渐黯淡,儒字先灭,连接石台的阵法再散,后金色丝线彻底不见.... 接着是释。 而后是道。 一个接一个,三息不到,尽灭,唯独留下一个凡字尚且在。 不过。 摇摇欲坠的坚持了几息后,还是彻底的暗了下来,小小院中,光线恢复如常。 石板还是往日的石板。 想象中的一幕并未出现,那论道之门更没有升起。 但是这场比拼却已经结束。 彻底的结束。 梧桐树冠晃啊晃啊晃,树梢的顶端,一片金黄的梧桐叶挣脱了千万年的束缚。 脱落。 摇曳在风中,似一片浮萍,慢慢悠悠自上向下飘落。 它飘啊飘啊飘。 像极了那断线的风筝,漫无目的,可是最后却又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凡字的石台上。 落在了江仙的面前。 梧桐落叶叶落地,一刹那,那阵风说停就停,毫无征兆。 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的果断。 发丝垂落,衣诀回落,梧桐树不再摇曳了。 那满天的落叶失去了风。 不再追逐,只得荣归故里。 小仙山上,下起了一场落叶雨,在这秋日的阳光里,是那般绚丽。 演绎出了一场,活灵活现的落英缤纷。 小黑帷冒下的双眼,泛起一丝痴迷,喃喃自语。 “好美!” 大白亦愣愣的站在原地,任由落叶洒了满头,他自魏然不动,这一刹那。 他嗅到了一丝浪漫。 属于这座小仙山独有的灿烂。 可对比于二人,七人的嘴角却是向下压的,苦涩不止在那嘴角,还在那眼中。 风停,叶落。 寓意着尘埃落定,一切结束。 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那块木贴,无奈摇头。 齐言澈更是意味深长的苦笑道:“这风怕是从未想过,吹这么一会,就不用吹了吧...” 老道士自嘲一笑,“谁说不是呢.....” 以往风起。 七宗论道。 风从正午,能一直吹到日暮,吹到夕阳西下,漫天的落叶与万里霞光遥相呼应。 可是今日。 刚起,便就落了。 就像是一个不行的男人,刚脱裤子,准备大干一场,然后就没然后了..... 小院中。 江仙低头,眼含浅笑,伸手捡起了那片梧桐叶,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笑容更甚,嘴角高扬,感慨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 抬眸望向梧桐树,对着那梧桐树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梧桐叶,微笑道: “谢了。” 说完起身,一步跳下石台,将梧桐叶收回储物袋,伸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背着手,挺着胸,大步向外走去。 “走了。” 当真是少年意气,天不可遮。 不过。 将要行至门前,江仙的耳廓却是突然上下动了数下,面容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迈出的半只脚生生停滞。 蓦然拧过头去,凝望那树下枯井,眼眸一压,其上寒光一彻,低喝。 “谁?” “谁在说话?” 就在刚刚,江仙听到了一声呼唤,却是又听不太清。 茫然看向四周,却也空空如也。 见无人回应,江仙下意识的低头,自我否认,难不成是幻听了。 可是却在此时,那声再起。 “少年。” “我在这里。” 江仙瞳孔一凝,缓缓抬头,但见枯井之中泛起淡淡白点,似萤火虫一般。 稀稀疏疏。 飞出井口,而后汇聚于那棋盘之前,眨眼的功夫。 便见了那棋桌之畔,一石凳中,赫然坐着一个白衣人。 那人笼罩在雾霭中。 若隐若现。 却又渐渐凝实,可始终又有些透明,就像是一道光幕投影一般。 幻象。 分不清真假来。 看得到,却是察觉不到,感受不到。 没有气息,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什么都没有... 似空气一般。 江仙甩了甩头,眨了眨眼,再三确认。 沉声问道:“你是谁?” 第124章 井边的年轻人 那是一个年轻人。 穿着白衣的年轻人,为何说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呢? 因为。 一时之间,江仙也分不清此人到底是男是女。 可是却毋庸置疑。 此人很好看。 束发别簪,面若白玉,眉如远山,目如繁星,薄唇皓齿,白衣胜雪,肤凝如霜。 当真是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也是那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只是。 可惜了,不是人,而是一抹残魂,或者说是鬼要好一些,至少江仙是这么认为的。 只见那年轻人对着江仙笑笑,便如春风乍起暖了人间,声再起。 “少年,可否坐下,一叙?” 江仙拧眉,此声还是听不出男女来,低沉中带着清丽,似黄雀浅唱,又似朱鸟啼鸣。 当真是分不清。 鼻尖一簇,江仙反问,“我为何要与你叙,你我并不相识?” 那人笑笑,柔声说道: “世界之大,浩瀚星海,万灵之众,众过漫天星河,茫茫人海,芸芸众人,你我能相遇便已经是莫大的缘分。” “再者,一眼便算相识,眨眼便是重逢,为何不可一叙?” 江仙挑了挑眉,耸一耸肩,转身朝着那棋桌走去。 “这话中听,你也倒是有趣,给你个面子。” “请!” 江仙也不客气,蓦然便就坐了下来,视线时而扫过眼前,又落向桌面,残局蒙尘,尽是斑驳。 看向身侧,枯井漆黑,浸满岁月。 仙之一念,看不到底,当真神奇。 没来由的问道:“你从这井里上来的?” 年轻人不答反问道:“为何这般说?” 江仙蹙鼻,平静回道: “就是觉得这井不一般。” 话音一顿,抬眸看向身前,继续道:“你这鬼也不一般。” 年轻人听闻鬼字,那好看的面容上带上一抹惆怅,不解道: “鬼?” “难道不是吗?”江仙说。 年轻偏头问:“是吗?” 江仙食指轻轻敲打着膝盖,微笑道:“所有死去,却留在人间的人,都叫鬼。” 眼眸一沉,似是看穿了年轻人,似笑非笑道:“一缕执念也算。” 年轻人怔了怔,前半段还好,后半段,那双如星河般的眸子里,却是拂过一抹恍惚。 转而平静,摇头笑笑。 “如此说,那便算你对。” 江仙笑笑打量依旧。 院外。 正对门的位置,刚好能看到院中枯井一角,此刻七位仙人也好,大白小黑也罢。 纷纷凑在了门前,却又不敢踏过那线半步,只得一个个伸长着脖子,踮脚向内看去。 就连书院的小先生和那高冷的剑仙都忍不住凑了过来。 眼中一半好奇,一半恍惚,神色各异,精彩纷呈。 可是看来看去。 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刚刚。 他们明明看到江仙向外走来了,眼瞅着就踏出院门,可是江仙却是突然折返。 又眼瞅着就坐到了那棋桌前。 那棋盘七人都晓得,他们也都看过,就是一寻常的残局,且是死局。 无解之局。 除此之外,并无别的。 原本江仙坐下去,他们倒是也并不好奇,诚想着也就是少年对那残局感兴趣,兴许想研究研究。 可是。 越看越不对劲,从这个角度,他们看到江仙在说话,可是他的身前却是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 并且,奇怪的是,他们愣是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只能从少年的嘴型来断定,他在跟着说话。 不对。 说是自言自语更为贴切。 顿时就给他们看懵了。 云里雾里,一脸懵逼。 小黑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说道:“完了,老江魔怔了....” 大白擦了擦额角,“别瞎说,大哥可能就是.......”憋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 一旁的小医仙却是很配合的说道: “研究残棋呢,对,就是研究残棋,可能在推理呢?” 显然,姑娘自己也不确定,有些发虚,所以重复了一遍。 大白扭头看了姑娘一眼,认同道:“你说的很好,我信你。” 小医仙也看向了大白,二人对视,纷纷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有一种惺惺相惜,又相见恨晚的感觉。 一旁的老道士习惯性嘴碎,吐槽道: “那就是一盘死棋,有什么好研究的,还能破了不成。” 小和尚有些懵懂,扭头看向齐言澈,“齐先生,小僧棋艺不精,敢问可解否?” 中年读书人摸着下巴,肃穆道:“按理是解不开的。” 墨家老头瞪着眼,“什么意思?”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向书生。 小黑更是一本正经道:“读书人,能说简单点不,我读书不多,听不懂。” 书生有些尴尬,讪讪笑笑:“我解不开,但是他我不敢把话说满。” 六位仙人下意识的点头,他们理解书生的意思,江仙本就不同寻常。 地仙初期,犹可将天仙境的七人按在土里锤,这也是不可能事情。 死局不可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可能。 对于他,真不好说。 他们表示认同。 “确实。” “那,真不好说。” “有道理。” 反倒是听懵了大白和小黑,如坠云雾。 “说的什么都?” “就是,什么道理.....” 书生自是笑笑,不再解释。 只有中年的兵家修士,很小声,很腼腆的说道: “江前辈不是在研究残局。” “嗯?” 中年修士确认道:“他在跟人说话?” “你怎么知道?”众人茫然,将信将疑。 中年修士小声道:“我懂唇语。” “嘶——” 无人否认。 却有人问,“烦请真君说说,前辈说的是啥?” 中年修士沉着眸,一字一句道: “江前辈说,那人是鬼......” 众人倒吸冷气。 “嘶.......鬼......” 不知怎滴,本是正午,大热的天,阳光明媚,四野明亮,可是却有一股风自身后吹过。 嗖嗖冒着凉气。 不由左右张望,感觉头皮发麻。 小医仙往人堆里挤了挤,弱弱道:“呜呜,真君,你可别吓我啊,这世界上哪有鬼.....” 大白吐槽道:“仙人怕鬼?” 小医仙大眼睛忽闪忽闪,反问:“怎么了,,谁说过仙人就不能怕鬼了?” “额......” ps:国庆小长假,祝大家玩的开心…… 第125章 送一桩机缘 书斋小院中,古井旁,江仙与年轻人于棋盘之前对坐。 浅谈几句,江仙不愿废话,说道:“我挺忙的。” “嗯?”年轻人怔了怔。 江仙话音继续,指尖轻轻敲打着膝盖,淡淡道:“说说吧,找我何事?” 面前的年轻人反应过来,不失风度的笑了笑,颇有一股清淡风流之风。 笑道:“呵呵,按理,你不是应该先问我是谁吗?” 江仙轻轻拧了拧眉,若有所思道: “好像也是。” 眉眼一抬,江仙便问道:“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年轻人一怔。 “啊!” 江仙目光又审视了眼前之人一遍,认真说道:“我真没看出来,所以我很好奇。” 年轻人见江仙这般,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说,眼前的少年,思维还真是跳脱。 完全不按常理来。 与其对话,大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还别说,也倒是真有几分人间谪仙人的风采。 不拘泥于世俗框架,跳脱常理之外。 轻轻摇了摇头,眯眼笑道:“我是男是女,很重要吗?” 江仙努了努嘴,风轻云淡道: “当然不重要,反正你早死了,我说了只是好奇。” “哦....那你就不好奇我是谁?” 江仙抿了抿唇,眼神犀利了些,坦然道: “当然也好奇,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想干嘛?” 目光下垂,看了一眼棋盘,随后又余光一瞥,瞅了一眼枯井,意味深长道: “是让我和你下这残局,还是跟你一起跳井。” 对于少年的睿智,年轻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兴奋,带着些许欣慰。 并未把话掰开了讲,而是盯着少年剑仙,不答反问道: “小先生觉得是哪一种呢?” 一句小先生,倒是叫的江仙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心想自己也成了先生了? 不过。 转念一想,自己确实已经当了先生,他说的也无错,轻轻挑眉,稍许不屑的说道: “棋是死局,井是枯井。” “一个解不了,一个看不到底。” “我两个都不感兴趣。” 年轻人轻轻一笑,赞许道:“小先生,倒还真是个明白人。” 江仙见对方还在绕弯子,顿时有些没了兴趣,不耐烦的催促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少废话,讲还是不讲,不讲,我便走了....” 说罢,便做势欲要起身离去。 年轻人连忙开口阻拦。 “小先生莫急,事我自然可以说,只是这事总不能闹得满世界都知道吧?” 江仙反应过来,顺着对方目光扭头看去。 正巧对上了门外踮脚伸头往内看的众人,顿时明白了老神仙的意思。 眉梢一皱。 意念一动。 书斋的门猛然关闭。 发出“嘭——”地一声。 惊了那门外九人一跳,一个个面面相觑,眼底的遗憾不可言说,努着嘴在心里骂骂咧咧。 小黑更是大喝一声。 “卧槽,无情!!” 兵家的男子也丧着脸,本是听不到声,现如今也唇语也读不了了…… 书斋的门关闭后,江仙收回目光,又凝视着眼前的这位不知是人是鬼的年轻人。 淡淡说道:“现在,总可以了吧。” 年轻人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开口,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观少年有心凌云之志,满目浩然之气,眉宇间气吞山河。” “绝非池中物,将来必成大事。” 江仙听着,歪了歪脑袋,蓦然的望着年轻人,没有说话,眼神却是耐人寻味。 寻思着怎么听,怎么看,眼前这货都像极了那江湖上招摇撞骗的术士。 搁这里忽悠人呢? 不过。 年轻人却并不在意江仙的想法,依旧自顾自的说道: “常言道,天公有成人之美,我虽不是天公,却也愿意为你的前程,锦上添花。” “愿送小先生,一桩机缘。” 话音一顿,年轻人自信满满,一字一句的强调道: “一桩天大的机缘。” 江仙手掌来回抚摸着下巴,似信非信的打量着这位年轻人,许久。 啧舌道:“常言还道,宁可雪中送炭,绝不 锦上添花,啧啧,你应该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年轻人自然明白江仙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偏偏恰巧还砸在了他的头上。 归根结底。 还是质疑,不过倒是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二人初识,自然心有戒备。 笑答曰:“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前者固然很好,可后者更稳妥一些,如果没得选,我可能会选前者,如果有得选,我想没人会放弃后者选前者吧?” “这东西就像是赌博,既然是赌,当然得选赢面最大的下注,不是吗?” 听闻年轻人的话,江仙下意识的点头,表示认同。 确实。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还恰巧有漏船载酒的运气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比如庙堂之上的纷争。 龙子夺嫡。 一个是当今太子,未来皇储,权势滔天。 一个是皇上最小的儿子,将来有机会夺位。 在不认识两者的情况下,让你选择其中一人站队,你会选谁? 傻子都会选前者。 这就是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的区别。 也是年轻人给江仙的理由,一个让江仙也认同的理由。 跳过这个话题。 江仙直奔主题,直言不讳的问道: “既然如此,那我还真想听一听,你说的这桩机缘到底是何,是不是真如你说的那般大?” 年轻人自信依旧,慢慢道:“我知小先生习剑,所以今日,我便送小友一柄剑。” “剑?”江仙狐疑。 “对。”年轻人确认。 江仙环顾四周,看着空空如野的一切,双手一摊,问:“剑在何处?” 年轻人抬手指向一旁,笑道: “剑就在井中。” 江仙怔了怔,沉默了一小会,方才沉声开口,问道: “你的剑?” 年轻人也愣了一下,思绪差一点又没跟上。 “算是吧。” 江仙若有所思的点头,再问: “你说这剑,品阶如何?” 年轻人眯着眼,伸出袖袍下的手,竖起一个大拇指,自信道: “在仙州,可当第一仙剑。” 江仙听闻,眼中来了兴致,轻喝一声。 “出来。” 便听了一声剑鸣,但见一柄长剑就悬在其侧,散发着凌冽的寒光。 江仙问:“比我这好吗?” 第126章 我要取剑送姑娘 仙剑无鞘,横于长空,刃极锋,剑身极寒,出现的一刹那,似是喊了一声。 宛若龙吟。 出鞘之后,便就虎视眈眈的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剑身轻轻抖动,像是在挑衅。 让人感觉。 下一秒,就要洞彻年轻人的眉心,将其斩了,扫除邪祟。 仙剑有灵,张扬桀骜。 年轻人初见此剑,秀眉便就拧了起来,写下一个川字。 他能感受到。 眼前这柄剑很强,且对自己拥有很强的敌意,而这份敌意却并非出自眼前的少年之念,仅是源于此剑本身。 若非受少年限制。 恐怕此剑早已呼啸而来了。 “好剑!” 年轻人凝视许久,说出二字。 视线自剑中挪开看向江仙,问道:“没想到,人间有此仙剑,我竟是不知,敢问...此剑名号?” 江仙明显愣了一下,余光看了一眼身侧的长剑。 剑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还真把他给问住了。 这么多年。 他确实也没想过给这剑起一个名字,而当初那老人家,走的匆忙,自己也没问。 当然。 最主要的是,这些年来,还真就没人问过自己此剑叫何。 而见过此剑的人。 除了自己身后那两小只,其它的也早就死了,想问,也没机会不是。 现在眼前的年轻人突然询问,多少有些措不及防。 江仙想。 自己的剑,确实也该有一个名字才对。 眉梢一垂,深思一刹,眉梢在抬,江仙便有了答案。 随口道:“青山,它叫青山。” 青山二字一出。 年轻人若有所思的低下了眉头,口中小声轻念了一句。 “青山?” 就连身侧的剑,也收起了对眼前年轻人的敌意,剑身微倾,斜向剑仙。 似一只懵懂的兽,懵逼的看着剑仙。 虽无声。 却像是听到了它在问。 为何叫青山? 江仙与此剑本早就心意相通,故此可一念唤剑,纵横千里,来去如风。 此刻。 见此剑似乎对于自己的新名字有些茫然且不满。 便温声道:“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剑听闻。 豁然开朗,似是一个幼童,不受控制的在院中横来竖往,听剑鸣清脆。 似是在笑,表达着属于它的喜欢。 它喜欢剑仙说的那句诗,更喜欢这个名字。 青山。 它的新名字,剑仙起的名字。 众生草木,唯吾青山。 很好。 非常的有意义。 即便这句话,应是少年对姑娘讲的。 可是谁在乎呢。 剑只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是最好的。 它不和姑娘比。 它只和天下的剑比。 闻此剑雀跃,江仙也不由失声笑笑,心想杀人无数的剑,竟是依旧单纯,挺好的。 念一动。 剑便已回身,没入储物戒指,消失不见。 年轻人至此方才赞许道: “好一柄仙剑,好一个青山,这名字甚好,这剑也甚好。” 对于对方的夸赞,江仙选择欣然接受,并未反驳,更未谦逊,这剑本就是极好的。 而自己起的名字,自然也是好的。 剑喜欢。 他亦喜欢。 只是笑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说的剑,与我的剑,谁堪第一?” 年轻人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思索了一番,又措辞一番,方才吐出四个字来。 “旗鼓相当。” 江仙眼中兴致更浓,下意识的舔了舔唇,半眯着眼道: “如此,阁下的剑,当真是一把绝世的好剑了,那我还真要看看了。” 可是。 面对江仙展现出浓郁的兴致,年轻人却似乎并不怎么高兴,语气有些沮丧道: “可惜了,小先生已经有最好的了,这剑怕与小先生怕是没了缘份了。” 江仙不急不忙的问道:“什么意思?” 年轻人没有隐瞒,直言道:“仙剑有灵,小先生的青山有灵,我说的这剑亦有灵。” “我等候于此,就是为此剑寻一个合适的主人,选一个能驾驭它的主人。” “等一个最好的归宿。” “可....小先生既然有了一柄青山,自然不再需要它了。” “在给小先生,似乎已经不是最好的选择了。” 诚然。 年轻人讲了一大堆,无非就是告诉江仙,一山不容二虎,二剑不侍一主。 江仙以有一剑,而且那剑极好。 便是得了此剑,怕也不会对此剑过于上心,物以唯一而惜。 一和二的差距。 有时候可以是天和地。 江仙两世为人,活了数千年的岁月,又岂不知对方那点小心思。 当即笑道:“我这一生,唯爱三件东西,阁下想知道否?” 没来由的一句话,倒是也打乱了年轻人的思绪,凝望少年。 “愿闻其详?” 江仙不急不慢,伸手拍了拍了腰间的酒壶,咧嘴笑道: “一曰酒,二曰剑,三曰姑娘。” 年轻人不解,再问:“然后呢?” 江仙半眯着眼,“我虽然已经有一柄剑了,可这却丝毫不影响我在取一柄好剑。” “当然,这不是多多益善。” “而是。” “我想取这柄好剑,送给一个姑娘。” 年轻人一愣,显然他确实没想到少年会说这个。 唯爱三件东西。 一酒,二剑,三姑娘。 取剑赠佳人。 听着确实有些意思,下意识的看向院门处。 沉着眉,低声道:“小先生这话说的,确实漂亮,不过,我也说句难听的话,小先生莫要介意,门外的三位姑娘,怕是一个都驾驭不了我说的这柄剑。” 江仙挑了挑眉,当即回道: “谁说我要送给她们了?” “那是?” 江仙半眯着眼,眼眸里泛起一抹柔情,宛若春风拂槛,秋意黯然。 痴迷的望着那澄澈的天空,柔声道:“仙剑配剑仙,这样一柄仙剑,自然是要送给剑仙了,一位绝世大剑仙。” 话音一顿。 江仙不忘了重重强调道: “她很厉害,极其好看。” 年轻人有些恍惚,嘴角下意识的抽动,半信半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郎。 看着这位杀伐果决的少年,眼底那抹柔情,当真是有些格格不入。 莫名的感慨。 没想到,这还是一个多情的少年郎,还当真是看不出来。 不过。 他口中那个姑娘,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致来,他还真想看看,这位少年口中天底下最大的剑仙,到底是何模样。 至少。 他对于这方世界的记忆和了解中,并不记得有这样以一位能惊艳众生的女剑仙存在。 故此问:“不知小先生说的这位绝世大剑仙,叫何名号?可否一见?” 江仙摆手笑笑。 “这你不用管,那是我的姑娘,你别惦记。” 年轻人嘴角抽动,当真无语。 江仙搓了搓手掌,催促道: “行了,快告诉我,如何取剑吧?” 第127章 死局何解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 “害—” 轻声道:“也罢,既然你来了,那就试试吧,若是能取走,剑便是你的,你送人也好,自己用也罢,与我无关。” 年轻人自顾自的说着。 目光徐徐望向那口井中,继续道: “剑就在那井中。” “若是要取.....” 话音至此停住,年轻人收回目光,凝视少年郎。 缓缓抬手,长袖荡过眼前的棋局,小小棋盘便就换了天地,满身岁月沧桑褪尽。 黑且斑驳的石桌,眨眼的功夫焕然一新。 变得洁白无瑕。 甚至还萦绕着淡淡的白芒,似混沌的雾霭一般。 就像是那蒙尘的璞玉被丢弃在人间,人来人往无人问津,今日却是遇了慧眼识玉匠人。 褪尽那层表面的石皮,显露真容后。 惊艳众生。 这诺大的石桌,竟是一块上佳的白玉雕刻而成,当真是价值连城。 也让人眼前一亮。 不等江仙多看两眼,眼前的年轻人话音便慢悠悠的响起,娓娓道: “我执白子,君执黑子,破开此局,剑...便是小先生的。” 江仙并没有太多意外,或者说,早在一开始,他就隐约猜到了取剑定然与眼前的棋局有些关系。 毕竟空空小院。 一棵梧桐。 一口枯井。 一盘残局。 一缕残念。 这些东西之间的关联本就没那么复杂,更没那么难猜。 剑在井中。 就在院中。 破局而拔剑,合情合理。 至于眼前这抹残念。 是谁。 不清楚。 反正肯定不会是那曾经的老先生就对了。 也可以问问。 但是,当下,江仙更想拔剑。 他没有接年轻人的话,反而是摸着下巴,近乎忘我的端详着眼前的棋盘。 试图找寻破解之法。 白玉棋盘一青二白。 盘中之局黑白分明。 纵横交错间,勾勒出的是一场旷古烁今的战场。 江仙神游其中,隐约听见了擂鼓喧天,杀喊如潮,奔腾如狼,刺耳,撼心.... 时拧眉梢。 波光变化。 当真是神色精彩。 年轻人就这般静静的看着江仙。 与江仙不同,年轻人此刻的心绪是有些混乱的。 自己说明了真相,眼前少年却是无动于衷,居然能做到。 不问。 不惑。 不惊。 这在他看来多少有些不符合常理。 而少年能如此淡定,他却只能想到两种解释,第一种,少年本身早就猜到了。 第二种,少年当真就是这么淡定,处事不惊,毫无波澜。 前者。 少年睿智。 后者。 少年沉稳。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少年的心性,都极其了得,这也难怪,仙剑愿意为他而鸣。 将自己唤醒。 同样的,他盯着少年,开始期待,期待少年当真能破了眼前之局。 当真能拔出井中之剑。 如此,也能了了自己的宿命,了了最后的夙愿。 若是少年说的那姑娘,当真存在。 那就更是皆大欢喜了。 当然了。 这只是期待,眼前这一关,少年若是过不了,一切仍然白费。 毕竟。 若是真有那么好破,此剑也不可能还呆在此地,他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转世投胎。 于是乎。 小小院中,秋风依旧,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点点滴滴。 风拂过时,树叶摇曳,光点也跟着摇曳,于棋盘之上,二人之身互相追逐,错落出了斑驳。 枯井畔,石桌前。 少年看棋。 年轻人看少年。 久久不语。 静静等待。 突然。 江仙说道:“这是死局。” 年轻人笑答:“那是仙剑。” 江仙挑眉,不曾反驳,再道:“可有人破开过?” 年轻人淡淡道:“剑还在。” 江仙生吸一口,思绪自棋盘中挪开,取下了腰间的酒喝一口。 随着烈酒入喉。 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看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晃了晃手里的酒壶问: “你喝不?” 年轻人这次没有回答,只是安静的坐着,却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那样子好像在说。 你觉得鬼能喝酒不? 江仙反应过来,吐槽道:“哦...对了,忘了你喝不了,可惜了,没口福。” 年轻人有些无语,心想这少年,心态是真好。 江仙突然又问了一句。 “对了,在我之前,还有谁解过这棋?” 年轻人想都没想,答道: “很多。” “比如?” “比如建了这座书斋的先生。” “哦?” 年轻人不知道怎么了,没等江仙问,便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属于那位老先生与这棋盘的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讲的很细,绘声绘色。 在他的故事中。 棋局和枯井一直都在这山中,而书斋是后来建起来的。 说是那位老先生年少时,偶然游历至此,无意间发现了这口枯井和棋盘。 便落于山中,仔细观摩。 棋局是死局,枯井中无水,觉得甚是新奇。 后来。 其身上散发的青龙之气,惊动那柄剑,将眼前的年轻人唤醒了过来。 接下来。 就是和今日一样的剧本了。 闲谈许久。 年轻人对那位老先生,不对,那时候的他还是小先生。 也说要送其一桩机缘。 天大的机缘。 江仙听到这,寻思那位老先生似乎也不用剑啊? 不过却并未纠结。 毕竟眼前这样的存在,出现在你面前,说要送你一桩机缘,换做是谁。 想必也不会拒绝。 修行一途,不止讲究天资和努力,还有最重要的一样,那便是气运。 何为气运? 超出常人之外的运气。 眼前这样的机遇,便是气运。 也是每一个修士都梦寐以求的一抹机缘。 当然。 江仙例外,因为早年间,他就得了很多机遇,上一辈子是,这一世也是。 所谓的洞天福气,无上机缘。 与他那苍生卷相比,注定了黯然失色。 再后来的故事就有些枯燥了。 无非就是说那老先生如何破解眼前的棋盘,从开始到失败,说是用了好几十年。 后来年轻人失去了耐心陷入了沉睡。 老先生仍然不甘心。 就在这上面建起了仙书斋,坐在棋局之前,又参悟了数百年。 最后。 还是没得到那柄仙剑,自然也未曾破开此棋局。 不过。 却在此棋局中,参悟了神仙之意。 一日入了那神仙之境。 最后的最后,故事的结尾,年轻人感慨道: “世人都说他是读书悟的神仙意,实则不然,那道神仙之意,乃是观棋三百年得的。” “以天地化棋盘,苍生为子,他最后还不惜以身入局.....” “也算难得吧!” 第128章 真破了 一段别样的故事,有些唠叨,却不惹人烦,至少江仙,是觉得有趣的。 可惜故事不长。 也不难懂。 一场清风,就了六七口酒。 江仙还真就耐心的听他讲完了,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面对年轻人最后的感叹。 江仙也只是饮了一口酒,暗自遐想。 神游天外。 那位老先生璀璨一生的开始,竟是从这四尺棋盘开场,也到算是一段佳话。 可惜。 不为人知,终究有些遗憾。 回想曾经。 听闻了许多关于他的故事,串联起来,当真是羡煞旁人。 那先生的一生历经岁月变迁,人世沧桑,却是不改清波,年年如旧。 在他的故事里。 他的一生春风无限,烟柳时浓,淡泊悠远,远离纷争。 于人间观山戏水,于月下把酒言欢。 这人间,万紫千红他看遍,功名利禄他占尽,一样都没落下。 虽然最后死了。 可是却依旧留下了千古之名,流芳万古。 这样的结束。 已然算得上完美了,让人羡慕。 至少。 留下书斋一座,雕像一尊。 孤坟生梧桐,永立天地间。 他死了吗? 不。 他没有死,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下去罢了,而且,长生不死。 从某种角度上讲。 他这样的。 才算得道成仙,长生万古。 这样的结局也足以羡煞旁人,至少前世的江仙和叶轻灵便就不如它来的洒脱。 他或藏在文人墨笔下,匿在丹青尺牍间,谱一曲杨柳东风,折一梦烟雨江南。 开卷时。 他在。 掩卷时。 他仍然在。 这就是读书人最高的成就。 于读书人来讲,留得清白在人间,博得生前身后名。 胜过生与死。 江仙虽然是一名剑客,可是读书的事情,他没有落下,前世读,今世依旧在读。 所以。 他懂。 这也是为何,他愿意拜这位先生,也是为何,愿意遵守这位先生定下的规矩。 这是敬重,对于逝去之人的一种缅怀。 否则。 真灵秘境,江仙何须梧桐一叶,只需一剑,便可斩了那方天地。 可是他没有。 不是他不敢,也不是他做不到,只是他不想。 因为这位老先生。 因为敬重,所以尊重,故此不愿如此,哪怕繁琐一些,即便江仙很讨厌规矩,也很嫌麻烦。 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有些话不是挂在嘴边说才算,而是要看怎么做。 就像有些人,满口仁义道德,可是心里干不干净,鬼知道。 这个世界上。 自诩正义的人多了去了,假仁假义的也多了去了。 江仙收回思绪,结束对老前辈的缅怀,将酒壶慢慢挂回了那腰间。 故事始终是故事,那是过去的事。 现在始终是现在,江仙也有要做的事。 深呼吸,舒展剑眉,江仙问:“最后一个问题,破此局,可还有其它的规矩?” 见少年突然认真,话也说的深沉,年轻人同样也收起了悲伤春秋,不再回忆过去。 摇了摇头,肃穆道:“没什么规矩,只要你能破了眼前黑子的死局,便算你赢。” 江仙小声低语,“破了就算吗?” 年轻人确定道:“当然。” 江仙缓缓抬眸,视线自棋盘上挪开,看向了年轻人,四目相对间。 本是一脸肃穆的江仙突然挑起了长眉,嘴角上扬,咧出一抹灿烂的弧度。 抿唇笑道:“那...得罪了。” 话音方才落下,就在年轻人恍惚不解之时,但见江仙抬起了右手,蓄力。 而后猛然拍落,速度极快。 听“嘭”地一声。 其力之巨,荡起一圈气浪,向四周席卷。 梧桐晃了晃。 小院晃了晃。 整个小仙山也跟着晃了晃。 似是地震了一般。 小院外的众人,虽早已听不到院中半点声音,可是此刻却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了整个小仙山抖了三抖。 一个个一脸懵然。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眼瞪小眼道: “怎么回事?” “好像是地震了。” “胡扯,震的只有小仙山,也叫地震?” 小医仙弱弱道:“咳咳,可能是局部地震。” 众人看着姑娘,就像在看一个傻狍子一般。 显然。 这样的说辞,自然不足以说服众人,他们不傻,是人为还是自然而然,他们还是能感知出来的。 刚刚那一下子,很明显就是人为的。 可是整个小仙山,除了他们在无其它人,不是他们干的。 那也只能是那位院中的剑仙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又将目光看向了书斋处,一个个神色凝重,复杂的紧。 小黑和大白眼底,甚至流露出了些许担忧之色。 小小书院之中。 年轻人此刻是懵的,任由那荡起的气浪拍打着脸庞,挑动着他的长发高扬,衣袍更是鼓胀,啪啪作响。 他自魏然不动,依旧稳坐石凳之上,甚至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瞪着眼珠,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整个人如坠云雾中,多少有些恍恍惚惚。 视线一会看看江仙,一会又看看棋盘。 麻了。 识海滔滔沸腾,好家伙,直呼好家伙,说破,还真破。 在这一秒之前。 他做梦都想不到,眼前的少年居然敢掀桌子,会掀。 而且不仅拍了,似乎还真拍破了。 心里高喊离谱,简直骇人听闻。 先不说江仙是怎么想的,这是得多虎啊,敢这么干,而且,说拍就拍。 一秒都没有迟疑。 就在年轻的思绪混乱中时。 玉石棋盘上,一道道细微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延伸。 如同一张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 眨眼的功夫。 就裂的哪哪都是。 随后。 少年风轻云淡,宛若无事人一般收回了手掌,也就在手掌挪开的那一刻。 玉石棋盘哗啦啦一声。 碎了! 落石碎屑洒了一地。 静。 死一般的安静。 风似乎凝固在了风里,于年轻人而言,一切定格此间。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江仙,却是满不在意的拍了拍手掌,眼中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风轻云淡的笑道: “好了,已经破了。” 此刻的年轻人还是混乱的,看着碎了一地的棋盘,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任然用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看。 听闻江仙的话。 本能的吞咽了一唾沫,暗骂。 自己不瞎。 能看到,而且这哪叫破了,这都碎成渣渣了,说是化作齑粉亦不为过。 仰头。 瞪着少年,她问: “你.....在干嘛?” 第129章 不破不立,剑出枯井 面对年轻人的质问,江仙理所应当道: “破局啊!” 年轻人脑袋空空一片浮白,指着身前那一地狼藉道: “谁告诉你这么破的?” 江仙耸了耸肩,眯眼笑道:“你就说破没破吧?” 年轻人语塞。 “你....” 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无语之情,早已无以言表。 存在了无尽岁月的这抹执念,竟是在今日破了防,骂道:“疯子,你特么就是一个疯子。” 江仙却是不以为然,轻声笑笑,反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这个方法不行呢?” 年轻人一愣。 “什么意思?” 江仙慢慢站起身来,不忘了轻轻弹了弹裤腿上不小心沾染的土石碎屑,沉声道: “有一个词叫,不破不立。” “嗯?” 江仙负手踱步,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娓娓说道:“抛弃旧的东西是很难的,但是往往旧的东西会阻碍你向前走。” “你有没有想过,困住你和那剑的,不是因为你们还没等到你们要等的人,而是这棋局本身呢?” 年轻人怔了怔,眼眸一沉,顺着江仙的话,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 少年的问题,让年轻人有些茫然,意思显而易见,可该如何理解。 少年为何又要说这样的话。 抬头看少年,低头看狼藉,转头看向那一口深井。 思绪很乱。 比方才更乱了。 莫非少年碎了棋局,不止是因为一时冲动,也不止是因为鲁莽无知。 而是有某种他所不知道的深意。 甚至。 他是对的? 一个个想法闪过了他的脑海,一个比一个大胆,一个比一个吓人。 年轻人思绪慌乱。 当这些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都不由浑身一颤,感觉到了一股寒意直上天灵。 顿时头皮发麻。 汗毛倒竖。 可是,明明他只是一抹执念,不具备生命的才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这不合理。 很不合理,就如同他此刻心中冒出的念头一般。 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荒谬至极。 他试图抛弃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去否定一切,同样否定眼前的少年。 可是不知道为何,少年说过的话,却始终萦绕在他的耳畔,于脑海中重复回响,循环播放。 久久挥之不去。 稳重的年轻人,竟是抬起了手,捏了捏那本就不存在的眼角。 似乎在用这样的方式,缓解他那混乱的思绪。 江仙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那枯井旁,回神看着陷入茫然的年轻人。 话音继续。 其声沉沉,声声入耳。 江仙说:“心不死,则道不生,欲不灭,则道不存。” “心不苦,则志不开,身不苦,则福禄不厚。”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大破大立,晓浴新生,凤凰涅盘,向死而生。” “倘若穷途末路,那便势如破竹。” “若是前行无路,那便另辟蹊径。” “重整行囊,亦可扬帆启帆....” 话音一顿,江仙凝望枯井,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一字一句道: “剑者。” “从不妥协。” “剑。” “便当一往无前。” “非死即生,何来死局。” “若是有,那便斩碎了它,从头再来。” “破的是棋局,却也不止是棋局。” “天下之大,苍生芸芸,这本就是一场棋局,既是孤身入局,又何惧之有。” “你说。” “我说的对是不对?” 这一次。 年轻人沉默了。 简单的道理,简单的话语,让人一听就懂。 可是。 少年轻轻拍下的一掌,却是蕴含着这样一番道理,当真是让人另眼相看。 它没有反驳。 因为。 它居然认为,这是对的。 江仙破的是棋局,却也不是棋局。 它在局中,剑在局中,可却不在棋盘之上。 本是死局。 如何可破。 推倒重来。 便是新生。 这样的破局方式,简单粗暴,承载的却是气吞山河如虎的豪气,睥睨天地的霸气,还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等等等! 而这些不就是一个真正的剑修,该有的品质吗? 仙剑选主。 选的为何就不能是这样的人,或者说,仙剑就该选这样的主人。 只有握在这样的人手中。 仙剑才能一往无前,锐利且坚,为其披荆斩棘,为其陷阵冲锋。 神挡战神。 佛挡战佛。 天若阻,何不开了天。 剑。 不该讲道理。 剑。 没有道理可讲。 这便是剑的宿命。 不出鞘则已,一出鞘,惊天地,震众生,而后举世无敌。 剑。 就该是无敌的。 可是。 剑只是一柄剑,它需要一个主人,能让它主宰沉浮,独断万古的主人。 这就是仙剑要找的人。 而眼前的江仙就是这样的人。 这一刻。 方才的混乱与茫然,彷徨与不解不知不觉间已然烟消云散,年轻人看着眼前的少年。 眼中泛起一丝光芒。 是的。 它认可了少年,不止是他,还有那柄剑,沉封了无尽岁月的仙剑。 在这一刻也传来了动静。 它能感受到。 仙剑正在苏醒,于沉睡中醒来,终于等到了出鞘的这一日。 江仙凝视着枯井。 神识下坠,宛若入了一口无底的深渊。 可是他能察觉到,在那深渊之中。 正有一道别样的力量,在与自己呼应。 它热烈,炙热,激情四射。 它兴奋,躁动,锋芒毕露。 它在苏醒。 它在渴望。 它在出鞘。 江仙本能伸出了手,放在枯井之上,于风中,自言自语道: “来吧。” “让我看看,你尘封的剑锋,是否依旧锐不可当。” 话音落下。 便听闻一声剑鸣,低沉厚重。 于井口中响彻,似远古的巨兽嘶鸣。 接着。 一股冲天的风,自井中扶摇而上。 \"曾!\" “嗖!” 一抹寒芒一晃,便见了一柄惊鸿自井中惊世,在眨眼,已入剑仙手中。 江仙单手稳稳握住长剑,于身前横斩,猛然一荡。 便见剑锋于空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收剑举于身前,感受着滔滔不绝的剑气,于小小书院肆意绽放。 看着剑锋之上折射出的凛凛寒光。 江仙目中同样折射出了剑的惊芒。 嘴角高扬,凝视三尺剑身,于年轻人的瞩目中。 赞一句。 “果然...好剑!” 第130章 剑名星河 一旁的年轻人早已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不知何时已然站起了身来。 却又凌乱在了风里。 凝视着少年,凝视着那柄剑,年轻人的眼中光泽浮动,复杂丛生。 无尽的岁月,漫长的等待,年轻人与这柄剑何尝不一样,都在苦苦的等待着。 等待着有朝一日。 可以破开尘封已久的封印。 在这一刻之前,他们也不止一次想着,这一天的到来,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现如今,他来了。 就在它眼前,他握起了那柄剑,可年轻人却愣住了,只因一切,有些猝不及防。 因为来的太突然,而不知所措。 故此。 只剩耳畔轰鸣,识海激荡。 “真出来了....” 即便此刻,亲眼所见,由且觉得不可置信,可是,事实就是事实,话会骗人,可自己亲眼所见,且目睹了全程,又怎么假得了呢? 那少年手中剑。 长曰三寸,通体晶莹,剑柄之处浑然如玉一般,温润而泽,上有雕刻纹落。 清晰自然,宛若天成。 剑锋极薄,犹如蝉翼一般,放在眼前,寒光猎猎,却似又能看透剑的另外一面。 握在手中,轻盈如雪。 这是一柄好剑,一柄仙剑,却也是一柄快剑。 快剑无痕。 锐利且锋。 披坚执锐,一往无前。 审视剑锋,江仙目光收回,扭头看向身后那依旧沉浸在骇然中的年轻人。 淡淡笑道: “劳驾。” “嗯?” “这剑可有名字?” 年轻人回过神来,收起纷乱的思绪,认真回道:“有。” “名何?” “星河。”话音一顿,年轻人特意又强调了一遍,“它叫星河,漫天星河的星河。” 听闻。 剑仙轻轻拧了拧眉,回眸看了一眼手中剑,又回眸看向年轻人,带着一丝好奇,问: “星河,为何叫这个名字?” 年轻人低垂着眼眸,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随后眼中又闪过一丝错愕,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抬眸注视着剑仙,怔怔说道: “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我起的。” 江仙脑袋一歪,眼神耐人寻味。 年轻人却是又摇了摇头,话音继续,带着些许迷惑。 “不过,我记不起来,为何起这个名字了。” 年轻人没有隐瞒,就在刚刚那一刻,剑出鞘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似乎多了一些原本不该有的记忆。 不对。 因为是想起了一些原本忘记了的事情。 比如。 这剑的名字是自己起的,还有这剑似乎是自己的。 以及这棋这枯井都是自己留下的…… 可是,不知道为何,记忆有些混乱,就如凌晨的山野起了一场大雾。 世界于她而言朦胧不清,若隐若现,此时此刻,她的记忆也是如此。 她想。 江仙的剑,叫青山,因为他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其是青山,所以他的剑叫青山。 自己的剑叫星河。 应该也有一个理由吧,一个听起来,看起来,讲起来都能让人记忆犹新的理由。 可想来想去,终究是想不起来。 故此。 有些遗憾,莫名惋惜。 江仙自然清楚年轻人在说什么,也明白对方的意思,看着年轻人的状态,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说到底。 年轻人始终只是一抹执念,一道残魂。 本身就是残缺的,残缺的不止是肉身,也可能是记忆和其它等等。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事情同样会被遗忘,这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他能理解,并且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像这样的存在,当见到熟悉的事物的时候,又会莫名想起一些什么来。 只是始终错乱,残缺不堪。 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原来这剑,是你的剑。” 年轻人的眉梢拧的更深了一些,时看长剑,时看枯井,时看满地碎石。 原本。 等到了江仙,拔出了星河,自己的宿命了了,自己应该是守得云开见明月,豁然开朗才对。 可此刻,她反倒是愈发迷茫。 总有些适得其反的感觉。 不过。 注视着三尺之剑,年轻人还是柔声回应道: “好像是的,这剑曾经属于我。” 江仙没有回应年轻人,而是打量着眼前的剑,深沉道: “我于井中窥明月,恰似仰头见星河。” 随后缓缓转过身来,眯眼笑道: “星河这名字不错,剑也不错。” 话音一顿,隔空注视年轻人,江仙慢悠悠的又赞了一句。 “当然...你人也不错。” 年轻人先是怔了怔,随后豁然开朗,眼中茫然消散大半,嘴角禽起一抹浅笑,沐浴风中,仰望梧桐。 “我于井中窥明月,恰似仰头见星河。” “听起来,好美。” 井中明月,是镜花水月。 天上繁星,是漫天星河。 年轻人平视江仙,同样笑眯眯的说道:“你也很不错。” 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着长剑于井中现世,择主少年剑仙,年轻人的力量也在渐渐消逝。 执念于此刻完成了自己的宿命,开始变得朦胧不清,若隐若现。 年轻人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该走了。 温声对江仙说道: “小先生,我要走了。” 江仙回道:“好。” “临走之前,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年轻人的目光看向了那柄剑,满目柔情里带着些许不舍,道:“星河你自己用也好,送给你说的那姑娘也罢,如果可以,请务必善待它。” 江仙抿了抿唇,没有丝毫犹豫,亦回了一个字。 “好。” 得剑仙一字,年轻人眼中最后的不舍,也被释然取缔,也是在那一刻,最后的执念消散。 风一吹。 就如那秋天的黄叶一般,随风而去,散于天地间,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了江仙的眼前。 只留下了一句。 “珍重!” 轻轻回荡风中, 没有再见,也没有后会有期。 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小院空空如野,风依旧,树荫依旧,摇曳的光点依旧... 而那年轻人。 随风散去,找不到半点痕迹,正如出现时一般,无中生有,走时有中生无。 匆匆来,匆匆去。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江仙手中剑,轻轻晃动,正在轻鸣,似在为其饯行,有些不甘,些许不舍。 江仙是剑仙,可与剑通意,自是感受到了这一刻属于剑的悲伤春秋。 轻抚剑身,道: “无妨,万物有轮回,你若不折,总会有相见之时。” 剑似乎听懂了。 安静了下来。 江仙意念一动,收起了剑,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又是一念,似是时光倒流。 满地的碎石凝聚,眨眼间,那盘棋局恢复如常。 依旧是黑色的。 带着斑驳,其上落子一模一样。 江仙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道:“走了。” 推开院门的那一刻,却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身后。 转过头来,看着山外青山,脑海里闪过了方才年轻人消散时最后一刹那。 小声呢喃。 “原来……是个姑娘啊---” 第131章 剑仙下了山 年轻人走了,应该是入了轮回,本是初识,却恰逢是秋。 而秋,一直都是一个离别的季节。 恰如枯叶落,雁南飞。 仙剑有灵,似乎不舍。 不过江仙却是一如往常,没有因为得了仙剑而太过高兴。 始终只是一柄剑而已。 也没有因为年轻人消散天地间而感到悲伤难过。 始终只是初识一柱香的时间罢了,浅谈数句,谈不上矫情。 毕竟。 那只是一道执念。 何为执念? 爱而不得,放而不舍,求而不能,失之不甘,是为执念。 读书万卷。 可书中却没有告诉过世人,放下而字究竟该如何落笔。 走了万里路。 江仙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本就是一个不断得到与失去的过程。 正如今日之仙剑。 寻到了新的主人,可却也彻底的失去了旧主。 也正如自己。 失去了一个还算聊得来的路人,却是得了一柄仙剑。 等等。 而且。 那抹执念,本就该散,它也早该入那轮回,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只是。 让剑仙意外的是,那年轻人竟是一姑娘,只因最后的最后,那姑娘的眉心处,开了一朵海棠花。 江仙觉得。 只有姑娘才能开出海棠吧。 当然。 这只是猜测,不过从仙剑的默许来看,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只是可惜。 姑娘倾国倾城,却是少了几分妖娆,不过,纵然是惊鸿一场,终究已然逝去,毫无意义...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随着书斋的木门吱丫一声被江仙推开,猛来一阵风,秋高气爽,不禁让人精神抖擞。 江仙踏出了书斋的门,迎面便就撞上了等待许久的众人。 见剑仙出了书斋。 七位仙人匆匆起身,立于广场间,恭敬有加,眉梢低垂不敢直视。 而大白与小黑却是心头一喜,主动便就迎了上来,眼中的担忧与焦虑一扫而空。 “大哥。” “老江。” 江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 二人面面相觑,却又闭上了嘴巴,将那呼之欲出的话,强行压在了胸腔中。 江仙转过身,轻轻合上了书斋的门,慢步走向前,来至二人身前,伸出手,隔着帷帽摸了摸小黑的脑袋。 柔和的目光看着二人,笑道:“怎么,才这么一会就等着急了?” 小黑缩了缩脑袋,倔强的说道:“老江,我都长大了,你能别老摸我头了吗?” 嘴巴上虽然抱怨,却是偏偏就是没有躲开,小黑向来如此,喜欢说些违心的话语。 江仙收回手掌,似笑非笑道:“是吗?真长大了?” “当然。”小黑傲然道。 大白连忙询问,“哥,刚你坐在那井边干嘛,他们说,你在跟鬼说话,真的假的?” 小黑也投来了期待且好奇的目光。 那七人也不自然的竖起了耳朵,侧耳以待。 显然。 大白问的,也正是他们所想知道的。 江仙眯着眼,不答反问道:“谁跟你说的?” 大白丝毫没有迟疑,伸手指着那兵家的汉子,道: “诺,就是那个背着剑匣的大叔说的, 他说他懂唇语。” 见剑仙的目光顺着背剑少年手指的方向看了过来,六人默契的往旁边挪了挪。 刻意的与那兵家的修士拉开了些距离。 那样子好像是在说,我与此事无关,或是我和他不熟,没得关系似的。 兵甲的修士见自己这么就被卖了,脸色很是难看,刚说的时候,你们一个比一个离的近。 现在。 一个比一个跑的远,这就是人性。 感受着剑仙的目光,下意识缩了缩脑袋,轻轻点头示意,眼神躲闪间。 灵魂仿佛无处安放一般。 好在剑仙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并没有生出别样的心思,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江仙亦是刻意道:“别听他胡说,这世界上哪里来的鬼....” 大白小黑面面相觑,一副将信将疑的面容,试图再次询问。 江仙却是很严肃的说道: “信我,还是信他?” 大白和小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江仙满意点了点头,轻声道: “行,那走吧。” 说完便带头朝前走过,两个小家伙,也只得跟上。 七位仙人则是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恭敬的立在两旁。 当江仙走过身前时,不忘了各自拱手一拜,以示敬重。 没人敢与其对视,只敢偷偷的看。 心中的疑惑,亦无人问。 因为剑仙的脸上写着四个字,生人勿近。 他们很识趣,他们也不敢。 索性就不问。 突然。 江仙走到七身前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六人,莫名的说道: “对了。” “趁你们都没走,我说个事情。” 七人惶惶,不约而同转身面向江仙,洗耳恭听。 “前辈请讲。” 江仙慢慢道:“今日这事,就别往外说了,还有从今天开始,一甲子内,真灵洞天就姓江了,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宗门子弟,没事就别往洞天跑了,否则后果自负。”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话音不大,说的很轻。 却是又透着毋庸置疑的霸气。 很狂。 非常狂。 整个天下,细数上下数千年,恐怕在无人敢当着七大宗门的面,说出这么狂的话来。 特别是最后一句。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无形中,少年的姿态,已经凌驾在了七宗之上。 若是换做往常,七人高低得喊一声,大言不惭。 可是今日。 说话的是眼前这位剑仙,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怨气,恭敬的回应道: “前辈的话,我们记下了,一定转达。” 江仙对此,很是满意,点头笑道:“很好。” “那,后会有期....” 七人躬身一拜,异口同声道: “恭送前辈!” 江仙转过身,大步向前,走下了山去。 此时。 日偏西,正午过,太阳依旧很辣,好在秋天的风很清凉,也倒是不热。 下山的路上。 江仙走在前,大白小黑一左一右。 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老江,你刚在里面到底干啥了,怎么待了那么久?” 江仙淡淡道:“闲来无事,下了会棋。” 大白一怔,追问,“下棋,什么棋,那残棋?” “对。” 小白问:“赢了没?” 江仙答:“当然,我从没输过。” 大白质疑道:“不对,他们不是说那是死局,无解吗?你怎么可能赢?” 江仙耸了耸肩,风轻云淡道:“死局,什么死局,胡说八道,那是他们解不开,怕人知道他们才才说的,我不就解开了。” 二娃满脸崇拜。 “啧啧,有道理。” “还得是你啊,老江...” 江仙会心一笑,又是愉快的一天。 第132章 七宗的担忧。 江仙三人前脚刚下了山,七位仙人便就推开了门,迫不及待的跑进了书斋中。 瞬间围住了那小小的石桌,对着其上的棋局好一通打量。 有人摸着下巴,有人皱着眉头,神色各有不同,眼底装的却又都是茫然与恍惚。 老道士半跪在地上,对着石桌,细细的看。 兵家的中年男子则趴在井口,一个劲的往里瞅。 一切依旧。 棋局还是那盘棋局,依旧是死局,其上棋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井口之上亦如是。 里面同样深不见底。 小医仙问:“诸位,看出什么来了没?” 齐先生摇了摇头。 老道士摇了摇头。 兵家的中年男子也摇了摇头。 叹息不止响起了一声。 夏迟迟锁着眉头,凝望四周,低声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小院里,残存着一道剑气.....” 众人看向她,眼神一个比一个清澈。 剑气? 他们还真察觉不出来。 不过夏迟迟不同,她自幼习剑,于剑气有着某种天然的感知,虽然那道气息很微弱,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游荡在这小小的院子中。 可。 她还是能察觉到,这道剑气很不简单。 小和尚问:“你的意思是,江仙出剑了?” 夏迟迟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出剑,不过......” 众人眼中期待更甚。 “不过什么?” 夏迟迟眉头愈发的沉,语气加重道: “斩出这一剑的剑,很强。” 说了。 又等于没说,剑仙有一柄好剑,本就不足为奇。 兵甲修士却是在一旁嘀咕着。 “奇怪,怎么能什么都没有呢....” 墨家的老头,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肩膀,说道:“真君啊,你说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不可能,我不会错的。”中年男子斩钉截铁的确定道。 他不会看错。 方才就在刚刚,剑仙一定是和一个东西在说话,只是那个东西是什么,他不知道。 而且当时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阻隔了他们之间的交流。 那是一个他们都无法洞悉的存在。 很强。 恐是神仙境。 在仙州。 便是小神仙境,都屈指可数,一尊小神仙出现在此,是为何而来? 找江仙作何? 还有,突然冒出的剑仙为何上了这山,他又是从哪里得知的一切。 而且还那么详细。 重重迷雾之后。 又是否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又是否酝酿着一场惊天的阴谋。 这一切的一切的,让整个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而这般想的,却不止兵家修士一人,在场之人无不如此。 当然。 除了医家的小姑娘,她到现在都还对那丹药念念不忘,自是无暇他顾。 而且。 医家向来不喜争斗,远离纷争,悬壶济世。 便是这一甲子一次的小先生,医家始终秉持的都是重在参与的心态。 能不能赢不重要。 参与就好了,尽力就好了。 这也让医家在整个仙州,人缘特别好,与其余六大家皆颇有渊源。 想来。 也有这样的因素影响,对于一个新崛起的未知势力,医家并不会感觉到危机。 自然不会深究细想。 可另外六家不同,他们在意这些东西。 天下就这么大。 蛋糕就一块,多一个人分,抢的就是他们嘴巴里的吃食。 倒也不是他们就非吃这一口不可。 只是。 世间之事,有一,便会有二,有二便会有三.....而后无数,一发不可收拾。 正如当下。 今日江仙当了小先生,要了小世界一甲子,便以是开了历史的先河。 此事若是宣扬出去。 天下人如何想? 想来定是会有人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吧。 毕竟。 七大家的神话是可以被打破的,别人能,他们为何就不能? 一定会有人奋起尝试。 这是必然,也是人性。 假如。 一甲子后,剑仙出了洞天,开宗立派的呢? 以剑仙的能力,还有他身边跟着的两位。 再加小世界一甲子的气运,若是真在仙州落下一座山门,这山门定不简单。 若是后面,真的还有一尊小神仙。 那么。 这样的宗门,一但诞生,就注定了是一个庞然大物,若是真的崛起。 屹立仙州之中,与七宗平起平坐。 那么。 现有的平衡就会被打破,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后世之人。 倘若也争相效仿,那么仙州岂不是要大乱,他们定下的规矩,就会被打破。 世界需要规矩。 但是,他们得是定规矩的人。 江仙这少年的出现,无疑已经危及了七宗的根基。 故此。 众人心中惶惶,一个个忧心忡忡。 仙人便是如此。 往往看的更远,更高,更广。 一番脑补下,便似如临大敌一般。 脑海里自然是警钟轰鸣。 可是。 他们七人也清楚,这不是他们能阻止的,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剑仙太强。 非神仙不可触,只能将此事汇报宗门,自有上面的老祖宗们定夺。 如何处置。如何应对。 只有人操心就是了。 老道士拱手一拜,率先辞别。 “诸位道友,老夫需将此事尽快回秉宗门,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其余人亦如是。 “我也要走了,告辞!” “来日方长,改日再见。” “告辞!” “告辞!” “阿弥陀佛,小僧也去也...” 众人离去,化作七道长虹远逝。 小小书斋,院门重掩,清净幽怨。 秋风依旧,梧桐摇曳,那尊石像,仍然立在那里,俯瞰天下,悲悯众生。 山野林间。 三人还不曾到那山下,便见了六道长虹飞逝远方,不由自主的仰头观望。 自然是认出了七人的气息。 见他们飞走了,大白随口说道:“他们怎么能飞呢?” “仙人本就能飞,我们不也能。”小黑理所应当道。 大白努了努嘴,解释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大哥不是说不让飞吗?他们怎么这么没规矩呢?是吧,大哥...” 江仙揉了揉鼻尖,小声道:“其实,下山是可以飞的。” 两娃一愣,不约而同的扭过头来,瞪着大大的眼珠。 “啊!” “你怎么不早说?” 江仙双手一摊。 “你们也没问啊。” 小黑大白无言以对,撇嘴瞪眼,说没怨气,自是假的。 “真服了!” 江仙轻声一笑,“呵呵,走着下山,不是挺好的吗?” “看,秋天,多美啊....” 第133章 秋林 秋林无静树,落叶鸟频惊—— 秋渐深,寒渐浓。 那日小仙山离去,数日光景,江仙与两个小家伙一路南上,跋山涉水数日。 便就来到了一片茫茫群山间。 时逢深秋。 此间有些萧瑟,千山装彩,万树脱衣,江仙三人爬到了一座高峰上,望着延绵山脉,涧中溪流,山下湖泽,负手而立,轻抚秋风。 深呼吸。 神清气爽,隐约间,已然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虽然还有点淡,若即若离。 柔声道: “我们到了。” 小黑和大白亦登上了高峰,一人背着长剑,双手环胸,一人带着帷帽蹲在地上。 一左一右。 立于秋日间,暖阳下,时看远方,偶看先生。 这里风景当真漂亮。 可二人对这人间风景却早已无趣。 眼中的期待很强烈,比起这方风景,他们更想知道,剑仙口中的那个小世界,到底在何处。 大白弱弱道:“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小黑翻着白眼,用一根木棍捅咕着地面,努嘴道:“什么叫好像,就是没有,这方圆千里,连一家猎户都没瞅见,可以说是,荒无人烟。” 江仙听闻,轻声笑笑,道:“仙家之地,又怎么会有凡人呢?” “嗯?哪里仙了,没瞅到啊我。” 剑仙不语。 大白挠了挠头,问:“哥,你说的那座小镇到底在何处?” 江仙徐徐伸出手指,指向群山一角,轻声道: “诺,就在那里。” 大白垫脚,小黑伸头,向远望去,顺着书生的方向,他们看到了视线的尽头。 有一条路。 生于群山之间,说是路,却不过就是一个天然的峡谷罢了,两侧高山极险。 峡谷尽头。 见一空地,是一片山坡,夹在万峰间,其上满是槐树林。 只是。 现在是秋,没有槐花,也没有槐叶,空空荡荡,些许萧瑟。 “啧啧...老江,你忽悠鬼呢,那里有个屁的小镇,倒是有几只兔子,还是灰毛的...”小黑日常吐槽。 江仙说道:“时候到了,就看到了,只是现在还看不到罢了。” 剑仙说完。 转身径直下了山去。 “老江,去哪里啊?” “下山。” “下山干嘛?” 江仙半眯眼,轻声说“等风。” 小黑看向大白,大白看向小黑,扭头又看向一旁萧瑟的树,和飘摇的叶。 风。 不就在眼前。 伸手指着那被卷起的叶,小黑小声说:“这不就是风吗?” 大白点头确认,“对,是风。” 面面相觑间。 匆匆追上了身前的那位剑仙,问道:“大哥,有风,你看...” 江仙背着手,慢慢悠悠的赶路,不忘了说道: “不是秋风。” “那是什么风?” “春风。”剑仙肯定道。 “春风?” “嗯,等春风来,绿了千山,然后花开.....” 江仙模棱两可的又说了一堆,二人却是听的云里雾里。 一会春风。 一会花开。 却就是不讲为何要等,也就是不讲这与小镇有何关系。 大白挠着头,也懒得再问,总之该来的总会来,该知道的也总会知道的不是。 至于小黑。 江仙的这一番感慨,于她而言,无非就是与寻常文人墨客一般,无病呻吟罢了。 没有任何意义。 索性便不理会。 不过。 江仙确实没有忽悠两个小家伙,他确实在等风,也在等花开。 真灵洞天。 就在这茫茫群山间,你看不见,也摸不着,可它就在这里。 想进去,江仙现在自然就可以去,只是有些麻烦,需要以剑撕出一道空间裂缝来。 不过代价吗? 就是这方圆千里的群山崩裂,鸟兽尽亡,而后万径无人踪。 这是轻的。 严重一些,就是真灵小世界的结界坍塌呗,运气好,打开一条通道。 运气不好。 嗯....洞天降临人间,仙凡来去自如。 当然。 这样的一剑,整个天下,也只有江仙能斩出,动用八荒剑诀,最强的一剑。 撕裂一切。 别人想? 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说来那方洞天里。 背负着许多大气运,承载着许多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运势和因果。 若是真的就这么降临仙州了。 对于仙州来说,还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毕竟没人知道,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虽然。 那里面的机遇和机缘明面上大于潜在的暗流。 可。 常言道。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世界上的事从无绝对。 有光便有影。 有善便有恶。 福祸相依,谁弄得清,皆是两面。 不过对于洞天里的那四方小镇的人来说,定然是一场灾难就对了。 姑且不说人人可入洞天会如何? 就说当年。 那时洞天结界极弱,还没有哪位先生,那时候只要是仙人,就能进去那洞天。 从此,小镇便开始纷争不止不休。 若是全开。 世人皆可入,想来定会很精彩吧。 远的不说,就说玄州时,江仙葬下的百万修士,依旧历历在目。 那时候。 只是一颗黑龙蛋而已,还是疑似。 这小洞天世界里。 可不止有龙啊,还有朱雀,玄武,白虎。 四灵骨血皆在其中。 四灵宝藏就藏在那不知名的某座小山脉之下,到时候,来的人有多少不敢想象。 怕是七宗的人能把整个小世界给翻一遍,然后接着寻常的修士再来一遍.... 后果。 显而易见。 当然啦,江仙不出剑斩那洞天,倒不是他见不得苍生疾苦,见不得洞天沉沦。 只有三点。 其一:规矩,他愿意守那位老先生的规矩,于逝者的敬重。 其二:叶轻灵,他希望那姑娘能按原本的足迹,慢慢长大,而且,他也很想看看,小时候的叶轻灵,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那么善良。 至于第三:众乐乐不如独乐乐,分享很快乐,但是吃独食才能吃撑,那洞天里的机缘,江仙想自己拿,不与人分享。 至于一甲子后。 姑娘走出了洞天,她若是要保这小镇,自己就用剑在画个圈。 她若是不提。 那便随它去吧。 往日随风,任东西,爱咋咋。 江仙只知道,等开春了,他就是先生了,私塾里的小先生。 看了一眼自己漆黑的剑袍,江仙轻轻拧了拧眉,小声嘟囔,“是应该换件衣服的,黑色的,没有亲和力...” 第134章 等风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就这样。 江仙来到了姑娘的故乡外,恰逢秋,便与秋住,也觉得今年秋胜过以往四千年... 他想。 可能是因为就快要见到姑娘了吧。 他们住在那峡谷外。 一湖畔。 江仙说,等槐花开了,自己就能拿着梧桐叶进去小镇了,但是他们两个进不去。 只能在外面等着。 他们问要等多久。 江仙说,一甲子。 两个小家伙瞬间耷拉着脑袋,情绪很低落,原本他们心心念念的想着。 马上就能见到大哥口中那个姑娘了。 现在好了。 还让在等六十年,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浇在了脑门上,那叫一个透心凉。 不过。 却也没办法,只能等了呗。 江仙安慰他们,一甲子很快。 六十年而已,眼睛一闭,一睁,如黄粱一梦。 弹指之间。 小黑大白,一个撇嘴,一个翻白眼。 不可否认。 对于修行者来讲,时间向来匆匆忙忙,对于他们这样成为地仙的人来说。 生命长度更是长达上万年。 区区六十年。 当真只是弹指之间,不值一提。 可是。 当时间变成等待,就会度日如年,六十年,真的很久了。 所以。 也只能好好修炼了。 于是。 隔天勤快的大白就在湖畔选了一块风水极佳的宝地,建了几间房,打算长住.... 房子建的很快。 江仙没事,就在湖边钓鱼,秋日垂钓,有些费劲,不过江仙重在消遣时光。 不在钓鱼上。 所以也倒是无伤大雅。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小黑和大白闭门不出,苦修。 说是要冲击那天仙境。 刻不容缓。 自从离开了那座山,辞别人间,他们便漂洋过海来到了仙州。 在那登天路上好一场杀伐。 而后入仙州,游历数月,修炼,早就放下很久了,而且,好像没有重拾的打算。 就想着游山玩水,逍遥快活。 现在两人却是一反常态,说要刻苦修炼,多少让江仙有些欣慰。 不过。 虽然如此,他却也知晓其中缘由。 彼时。 在海的那边,他们早已无敌,地仙便是整个世界的巅峰,后来过海,杀穿了那条天路。 自信心冲上了九霄。 敢问人间谁人可敌? 修炼。 无敌了,修炼的事,急什么呢? 这么想确实也没毛病。 毕竟剑仙重生后,对于修炼的事情也是得过且过,主打一个随缘,松弛感拉满。 前世。 那当真是苦修,打百万拳,挥百万剑,日日打坐,千年不闲。 有时候闭关。 一闭就是数百年,常常醒来的时候,满身污垢,全身恶臭,有时自己修炼的洞口塌了,自己被埋在了土里。 有时王朝更替,龙椅换了人家。 那时候真的努力的可怕,刻苦的吓人。 没办法。 毕竟彼时的江仙初得苍生卷,懵懵懂懂,修炼就是一个无底洞。 那本书疯狂的吞噬着自己的修为。 修一百年三境。 修一千年,还是三境。 修两千年,还是三境。 当时的江仙都崩溃了,若非是一股信念支撑,估计早就摆烂了。 好在那时候的自己有了长生体。 无惧岁月流年。 不然还没等苍生卷第一页开启,自己就成一具冢中枯骨了。 这一世,慢慢悠悠,虽然比不上前世苦修,境界增长是慢了许多。 可自己领悟的道,却非前世能比。 而且。 苍生卷第二页,十大禁咒,悟了其三,剑道真意也颇有心得。 比起前世。 反倒是还要强上一些。 两娃自幼跟着自己,心态上与自己相差不大,倒是也正常。 现在突然努力。 无外乎数日之前, 小仙山上见了七位天仙境巅峰的仙人。 那些。 可都是无限接近神仙境的存在,虽然他们未曾与七人动手。 可气势上却是被压了一头的。 所以。 察觉到了危机感,便开始收心苦修了。 亦是寻常。 外部的刺激,有时也是内驱力的一种不是。 江仙不一样。 他有他自己的道,他无时无刻不在修行,便是钓鱼喝酒晒太阳,哪怕是走路散步也在修行。 与天地合一,身融万物,化己为灵。 时时刻刻。 无时无刻。 无需打坐悟道,参禅! 省事。 也轻松。 不过,也只是适用于自己,其它人学不来,自己也教不会。 一转眼。 秋去冬来,漫天飞雪,茫茫群山一夜白头,门前小湖,冰冻三尺。 冬天。 是一个不讨喜的季节,即便看上去,天地浑然一片白,格外干净。 可是就是不讨喜。 江仙也不是很喜欢,不是因为冷,而是眼中太单一,只有一种颜色。 而且。 雪覆千山后的洁白,让他觉得很讽刺,毕竟这片世界,可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修仙的世界,更是肮脏不堪。 人性。 经不起推敲。 不过,世界破破烂烂,总会有人缝缝补补,拼命的拼凑着。 就如她。 就是这样,善良的可怕,悲悯天下。 这也是她最大的弱点。 可是也是因为此,江仙喜欢她,且炙爱。 群山间。 二娃闭关依旧,江仙每日凿冰煮铭,月下烹茶,看千山覆雪,寒风往来... 一晃许久。 可是。 剑仙没等来春,却就等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来到了这片小湖畔。 记得那一日。 晴。 应是晚冬。 天已经不那么冷了,雪也有好几天没再下了。 冬日的暖阳格外灿烂,地上的雪变成了薄薄的冰沙,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那日。 太阳很好。 所以江仙就在院子里煮茶,一缕白烟上了天,闭目养神间。 江仙莫名的说了一句。 “一群小神仙,不敢现人前。” “不是神仙,应是鼠辈。” 话音落下片刻。 小小院子四周,长空起涟漪,不大一会,便就现了几人人影。 有的坐在屋顶,惊下几许檐上雪,簌簌洒落门前。 有的站在树梢上,风拂发衣。 还有一人入了院中。 粗略一扫。 恰恰是六人。 也是六位神仙境。 院中人看着江仙,爽朗笑道:“少年,有朋自远方来,不请我等喝一杯吗?” 江仙躺在靠椅上,手指走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椅子把手,风轻云淡道: “不请自来也算客。” “茶没有,棺材倒是可以送……” 第135章 想死就来。 一言既出,六人生戾,眉梢暗垂,以起杀心。 问当今这座天下,何曾有过年轻者敢当着六位神仙,讲出这等话语。 地仙境的少年? 当真如小辈回来说的一般。 张扬跋扈的紧。 屋上两人,皆是老叟,一高一矮,一人蹲着,一人站着,眼中生戾气。 树梢上有三个人。 三位中年人,二男一女,立于寒风中,面色皆沉。 院中白衣老人家,眼角宛若千仞开屏,笑意也不由僵了片刻。 六道目光。 近乎一瞬间死死的凝视着这雪中煮茶的黑衣少年。 眼底神色复杂多变。 只因一句话。 纵是小神仙境的仙州泰斗们,却已被乱了心境,起了杀心。 可是。 除了杀意,忌惮同样如影随形。 不可否认。 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出言不逊,于神仙面前,妄言生死。 但是同样不可否认。 这世间能修炼到地仙境,并且能在六位天仙境巅峰的修士手中完胜的人,绝非傻子。 更非莽夫。 既然少年不傻,却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只有一种可能性,少年的身后,还有着他们所不知道的仰仗。 一个无惧他们的靠山。 可能也是一位神仙,甚至还是一个老神仙。 精明如神明自不会直接动手,彼此之间散发出的威压,亦只是试探而已。 院中的白衣老头,一身仙风道骨,白发童颜,气质绝定,显然是七人中的主心骨。 面对江仙的出言不逊,他只是笑笑,道: “小友,还当真是年少轻狂,盛气凌人啊,方才初见,便言生死,怕是不妥吧。” 江仙冷笑一声。 余光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壶,鼻尖轻嗅,香气已起,微微起身,倒入杯中。 于寒流之中,拖曳一方白雾。 江仙轻轻吹了吹,就这般在众人的注视中不急不慢的喝了个满杯。 眯着眼,讥讽道: “初见?呵...你们是第一次见我不假,可我却太知道你们了。” 六人眼中明显恍惚了片刻。 白衣老头亦是一怔,少年话中深意,自是不言而喻,他们六位虽是小神仙境,其名声早就名扬天下。 知道的人,自是很多。 可是他们很久之前,便已经很少过问人间事,也很少现身于人前。 世人大多只知其名,却不晓其容。 他们很确定,不曾见过眼前的少年,少年便是听过他们的名号,又何曾见过他们。 莫非只是猜的。 不过转念一想,倒是也不难猜。 天下神仙,掰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少年刚成了小仙山的先生,他们便就来了。 少年知道。 似乎并不足为奇。 院中的白衣老头泰然自若,风轻云淡道: “哦...听小友这意思,是认得我等了?” 江仙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阴戾,虽是笑容依旧,可是那笑却是寒的出奇。 带着一丝诡异。 “当然。” 这次不等眼前的白衣老头言语,那蹲在屋檐上的矮个子瘦老头便咧着一口黄牙,笑道: “小子,既然认得,还敢这么狂,你胆子,还真是大啊。” 江仙余光瞥了一眼屋顶的枯瘦老头,轻轻蹙了蹙鼻,啧舌道: “啧啧,你个子不大,口气倒不小。” 听闻江仙的嘲弄,其余几人非但不怒,反而一个个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更有甚者,轻笑出声。 矮个子老头眼眸一沉,拳头悄然握紧,温怒道: “你说什么?” 江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道:“没什么,我说只是六个老不死的家伙罢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其余几人的笑容,又在顷刻间消失大半。 纵是好脾气,谁能经得起被一个后辈这般挑衅。 “真狂啊。” “不行,我要忍不了了。” “江仙,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吧。” 院中的白衣老头,此刻笑容也被一抹阴寒取缔,沉声道: “江仙,我等诚心而来,欲要与你结识,积个善缘分,并无恶意,可你却三番五次出言讥讽挑衅,未免太过了。” 话音一顿,语气加重,老头继续说教道: “我等虽是长辈,理应对后辈有宽容之心,可是,你若是太过无理,我等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江仙蓦然的看着他们,说道:“那就别忍啊。” “你?” 江仙站起身,轻轻弹了弹那肩头风吹来的薄雪,无视六人的目光,自顾自的说道: “讲的比唱的好听,一个个自诩神仙,比肩先贤,满口仁义道德,啧啧……” “还结识我,这话鬼听了,怕是鬼都不信,你们来干嘛的,你们心里不清楚。” “还不是想抢了我这小先生的头衔。” 说话间,江仙无视此间一切,慢步向前,掠过了那院中的白衣老头,径直朝着院外走出。 不忘了继续出言戳穿道: “规矩是那先生定下来的,我得了便是我的,你们想抢,可以,那是你们的自由,不过,既然要撕破脸,抢别人东西,就别奢望别人会笑脸相迎。” “你们不是想抢吗?可以,给你们个机会,够胆就拿命来搏,不敢就麻溜的滚蛋。” 脚步停滞,凝眸一一扫过六人,用警告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弟弟妹妹在修炼,换个地方,别打扰到他们,否则死的可就不只是你们了。” 双眸一眯,霸气道: “我……灭了你们宗门!” 说完不等六人回应,江仙一步踏出,身影便已过了眼前那座冰封的大湖,到了湖的对岸。 数百米的距离,一步而已。 却余一道浑厚之声,轻轻回响六人耳畔。 “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想死的就跟来,想活的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哈哈哈!!” 六人依旧伫立在原地,耳畔声音如常,风凌乱于寒冬,就如他们此刻的心情一样。 非常复杂。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神色交替变化。 少年的话依旧还在耳畔回响。 可是。 他们却不明白,小小少年何来的自信,便是真的以一人之力,战胜了七位天仙。 可是现如今。 站在他面前的,可是六位神仙啊。 神仙之下,皆是凡俗。 这从来不是形容词,而是事实。 但江仙似乎并不害怕,特别他说出的每一句在他们听来都是荒谬的大话时。 语气又是那么笃定。 透着无用质疑,就像是在宣布一件本就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一般。 想死。 就跟来抢。 想活。 便赶紧滚。 这口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就是这凛冬的寒气都没少年的口气大。 他们看着彼此,于恍惚茫然中渐渐趋于平稳。 一人问。 “诸位,怎么讲?” 一人道: “此子乱我道心,不得不除,不过,我倒是真想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 说完一晃,消失此间,追江仙而去。 另外一人亦道:“不懂事的后生,作为前辈,是该教训教训的。” “呵呵,有意思,那老夫也去看看。” “走!” 有人带头,其余纷纷相随,追那江仙去了。 今日。 他们还就真要看看,小小少年,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敢如此狂妄。 他们也不信。 六位神仙,对付不了一个后生。 第136章 曾经那年 江仙慢步在前,察觉身后六人皆跟了上来,眼眸层如一片。 “也好。” “我把你们埋了,以后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前世的事情,很多早就已经说不清楚了。 不过。 江仙确实没有说错,那六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道貌岸然的存在。 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尽是小人行径。 或者说。 这天底下的神仙,就没一个好东西,三教祖师也不例外。 前世。 江仙陪叶轻灵镇守仙城,整整一千年,在这个过程中,江仙暗中出手。 将那座仙城上七宗的势力挨个拔除。 肃清一切。 又将姑娘亲自送上了那座城主之位,统御四方。 仙城也从那个时候开始,逐渐脱离了七宗的掌控,成为一个比肩于七宗的势力。 由于叶轻灵特殊的人格魅力,天下有志之士纷纷来投,加入了那座仙城。 并宣誓。 愿以吾之鲜血,镇守人间,不让妖族跨过半步。 在到后来。 仙城守备军,人数超过百万,更有十万仙人,共守一城。 彼时的仙城。 立于仙州,将七宗的风头尽数遮掩,原本掌控在七大宗门手中的仙城守备军。 最后。 更是听调不听宣。 昔日。 且不说叶轻灵,江仙之强,老神仙境下,无人能敌,便是老神仙,亦有一战之力。 极其强势。 七宗虽有不满,却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便默许了仙城的独立。 直到后来。 蛮荒妖族大举入侵,出动规模,可谓是史无前例。 蛮荒十六王座,来了十二位。 数量之众,平生之最,延绵如一片汪洋,大有倾天之势。 仙城虽带甲百万,仙人十万。 可是面对如此规模的袭击,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 在江仙和叶轻灵的带领下,斩下一尊王座头颅,挡住了妖族第一波进攻。 但是仙城守备军同样损失惨重。 而妖族却并没有退去,持续积蓄力量,准备发动第二波进攻。 那时候。 仙城上的人都知道,凭借他们这点人,根本无法抵挡妖族的倾巢出动。 便派人前去找七宗求援。 剩下的,继续守城。 后来。 妖族继续进攻, 攻击一次比一次猛烈,战况一次比一次惨烈。 他们死战不退。 抗住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守住了这座城,半步不退,可是,派去求援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却如石沉大海 始终杳无音讯。 最后。 他们没等来援兵,却是等来了一个逃回来的哨兵。 他告诉了仙城里的人。 没有援兵。 不止没有援兵,回去的路还被切断了。 七大宗门以防御妖族,守护天下众生为了理由,聚天下神仙,于仙城之后。 筑起一道防线。 一道可以挡住神仙境的阵法。 还是一个来自上古的阵法。 不止拦住了妖族进攻的路,同样的也将仙城的人拦住了。 至此。 仙城成了一座孤城。 没有援兵,也回不去了。 何其可笑,多么讽刺。 事实真相,何人不知,这无非就是借妖族的手,除掉仙城守备军。 并且。 不惜舍弃这一座属于人类的最雄伟的城关。 他们本该是英雄,最后却是尽数战死在了仙城上。 百万英魂,葬在了那异乡,而这一切,只是因为神仙们的无知和宗门间的私念。 人性,向来肮脏不堪。 便是成了仙,过了红尘劫,人性依旧挥之不去。 欲念。 贪念。 嗔念。 一句话总结。 人间寒来暑往,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江仙恨。 不止恨他们,还恨这个世界,所以上一世的最后一刻,他亲自葬下了整个世界。 重活一世。 往前一千年,江仙逍遥人间,踏遍红尘,走遍世间,寻着姑娘而来。 同样也寻找迷失的自己。 在人间。 海的那边,江仙看过各种各样的风景,有落霞千里醉天,山河万里如画,小溪涧落深渊,惊鸟飞过云巅.... 也见过很多很多的人。 见到有人守着田园,枕山依石,和樵夫为伴,与农户为邻。 见到有人寄兴江海,衣蓑垂钓,和渔父来往,与鸥鹭相亲。 见到有人寻仙访道,句上太清,有人诚心向佛,语入摩诘。 等等等! 渐渐的,他的心静了下来,也慢了下来。 在看世界。 似乎恍然一新,这一次,他不止看到了世界糟糕的那一面,他也看到了世界别样的一面。 他看到了很多好人。 和叶轻灵一样的善良人,他们有的平平无奇,有的声名鹊起。 有人便作农夫,寻常活个百年。 有人考取功名,造福一方百姓。 还有人成了仙,四处积德行善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仙的心灵彻底的静了下来,同样的,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憎恨,也在一点点抚平。 他还是原来那个江仙。 依旧是一个坏人。 他杀人。 也吃肉。 见死生而无任何怜悯。 可是。 他却也是一个有底线的坏人,至少他不再像弱者挥剑,有不屑,也有不愿。 他更不会无缘无故对任何人动无故的杀心。 他愿意与这个世界和解。 为了自己,也为了那姑娘。 也想如叶轻灵一样去修补这个世界。 就如她说的一样。 弱者改变自己,强者改变世界。 如果你对这个世界不满意,那么就尝试去改变它,做个强者,将它改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如果做不到,,那就改变自己。 显然。 江仙是强者,但是,他也不想当那样的强者,所以他选择了后者,改变自己。 所以他去了小仙山,所以他按规矩和他们竞争,所以他没有杀那些天仙境的小辈,也没打算去找七宗清算。 他想着一切就这样吧。 得过且过,得失不论。 可是。 现在,他们找上了门来,江仙杀心已起。 不过这却不能怪自己。 他警告过他们的,让他们别惹自己,他也给过他们机会。 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可是他们偏偏选择了死路。 江仙也没办法。 他了解这些人的尿性,所以他决定,索性就不如杀了。 一来落个清净。 二来敲山震虎,告诉这座天下,我来了,我很强。 谁也别惹我。 不然全给你们埋了。 很快。 江仙来到了千里之外,站在一座小山顶,听风鸣,见了一只小鹿,跑过时惊了一株小树,雪簌簌落下.. 江仙低语。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仙坟六座,换我身名鹊起。” “这很划算……” 第137章 你不配当先生 北风如刀,卷起千堆雪。 江仙站在山巅,巍然不动,眼前长空现六道长虹,不多时便到了剑仙眼前。 他们踏于长空之上,将那座小小山巅围住,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少年。 眼中的戏谑胜过此间风雪。 六位小神仙。 七大宗门,除了剑宗的,其余六家都来了,就连药王谷的小神仙,也罕见的来了。 卷入了这场纷争。 今日。 江仙要在此,以神仙之血,洗长剑,借他们的命,换一甲子的清净。 而六位神仙,则是要让江仙知道,什么是敬畏,也要让江仙知道,这片天下。 到底谁说了算。 他们就这样对峙着,没有人先开口,世界是安静的,只剩风声。 可是长空中却已经泛起了如水波般的涟漪,那是属于仙人之力的沧海一粒之威。 神念一动,便可空间错乱,本就是神仙,自然用的是那神仙的法。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催。 气氛极度压抑,剑拔弩张。 恐怖的气息,比风还烈,比电还快,肆意激荡,不止百里。 百里雪山,寒鸟惊林去,就连那沉睡中冬眠的兽们也提前醒来,纷纷远遁... 跑的极快,似是与死神在赛跑。 神仙之威,冲向云霄,就连冬日浮云,都避其锋芒,却唯独那少年,面不改色。 蓦然的望着前方。 等。 他在等。 等那些鸟兽,在跑远一些。 六位仙人中。 兵家的小神仙,当代真武山掌门说道: “江仙,你现在低头,还来得及,我等念你年少,你只要诚心陪个不是,今日这事,便就算了。” 江仙眯眼不语。 那矮个子的仙人冷笑道:“呵...你看看,这小子是真狂啊,我看啊,别废话了,直接动手吧,让我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不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身侧两位小神仙摩拳擦掌,显然此人提议,深得二人心意。 彼时。 那院中的白衣老人家,亦是浩然书院,当今院长却是暗自神伤道: “江仙,按理,你于天书斋得了枫叶,这一甲子内,你便是真灵秘境的小先生。” “按照老先生的规矩,这一甲子内,我们是不能对你动手的。” “说来,我等都该对你说一声恭喜。” 前半段的话说的不可谓不漂亮,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然话音至此却是微微停顿些许,这位浩然书院的院长,也一改方才的慈眉善目。 很肃穆的说教道:“然,见了你之后,老夫觉得,这规矩还是得改一改的。” 江仙只觉得好笑,千万年来的规矩也是你说改就改的,还当真是脸大啊,和他猜测的差不多。 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却夺了真灵秘境一甲子的气运。 七宗的人怎么可能坐看呢? 定然会出手。 明面上,或者暗中。 然后按照他们的尿性,还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标榜正义。 说教他人。 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这不,还没打呢,理由却已经找好了。 怀揣着好奇,江仙还真想看看,他们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又会说出什么样的道义来。 笑问:“哦,你要改规矩,理由呢?” 白衣老头吐出四个字。 “德不配位。” 江仙一歪脑袋,眼神懂的都懂。 白衣老头却是全然不在意,自顾自的说道: “你目中无人,于长辈不敬,你与我等本不相识,初见却是恶语相向,还出言不逊,妄言生死。” “与我等尚且如此,若是换做常人,你又该如何?” “你这样的人,若是真做了那小先生,怕是这一甲子,整个小镇的孩子都要被你给祸害了。” “所以,为了小镇,也为了仙州往后一甲子的运势不受玷污,这先生绝不能让你当。” “当然,正如方才李兄所说,你若是现在就低头认错,并且愿意交出梧桐叶,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江仙听完,摇头笑笑,轻声低语,“说来说去,还是想要梧桐叶呗。” “你说什么?” 江仙直视白衣老头,隔空对望,讥讽道:“我说,就你也配....” 白衣老头长眉下压,一言不发,可是藏在袖里乾坤中的拳头,却早已紧紧攥在了一起。 六人中唯一的和尚接过话来,装腔作势道: “阿弥陀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江仙施主,放下屠刀,莫要在妄增纷扰了,我佛自会渡你。” 江仙感知四周的鸟兽已经跑出了自己圈定的范围,顿时变得不耐烦起来。 极其不尊重的轻蔑道: “磨磨唧唧。” “动手吧,今天我倒是看看,是你这秃驴超度了我,还是我送你们升天。” 总归这已经不是江仙第一次口出狂言了,六人相信,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不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不介意,把这一次,变成最后一次。 面对江仙的挑衅,他们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口中不忘了呵斥道: “冥顽不灵,当诛。” “与他废话作甚,动手吧。” “说真的,好久没打架了已经。” “几位,谁先来。” “我来。” “还是老夫来吧。” 他们开始争论,名义上的争论,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扰乱江仙的心境。 而后一招制敌。 “少年,机会给你了,你若是还要一意孤行,那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江仙咧着嘴角,微笑道:“呵...还别说,我已经开始期待了,来,让我看看,你们肚子到底装着什么,能放出这么臭的屁来。” 一神仙叹息一声,故作深沉道: “堂堂地仙境,说话却这般粗鄙,想来怕是连圣贤书都没读过几本吧,院长说的对,你这样的,真不配当那先生。” 对于对方毫无意义的说教和废话,江仙那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揉了揉鼻尖,好心提醒道“你们到底要不要动手,不动手,那我可要先动手了?” 顿时惹来四五大笑声,有人擎着嘴角,眸含浅笑,有人咧出白牙,满是嘲弄。 还有人。 忍不住,豪爽的笑了出来。 他们是忌惮江仙不假,可是只是忌惮江仙背后的存在,而不是眼前的江仙本人。 毕竟。 一位地仙境,何时能让神仙境的感到害怕和压迫感呢? 若非自己弟子回去,说的玄乎其乎,他们更不会与江仙废话到现在。 但是。 现在却不得不打,那么他们自然是胜券在握的。 我方六神仙,你区区一人,拿什么赢。 你背后就算有靠山,我们又何曾没有,三教祖师就摆在明面上。 何曾惧你。 纷纷出言嘲弄讽刺道: “来,少年,让我们好好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敢这般嚣张。” “哈哈,对,也让我好好开开眼。” “呵呵,说的老夫都有些怕了,哈哈哈。” 江仙冷冷一笑,戏谑的盯着七人,道: “这可是你们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138章 出剑 在六位小神仙的凝视中,江仙抬起了眼眸,眼底一丝狡黠闪过,嘴角倾起的弧度,勾勒出的是前所未有的戏谑。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面向浩浩长空,在六人别样的目光中,说道: “念你们年长,给你们个体面,死后给你们立块有字碑。” 六位神仙此时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年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 然后下一秒。 当一道古老的咒语自天幕之下响起,一座大阵升腾的那一刻,他们彻底凌乱。 “十方三才起,天地皆妙音。” “唤!” “十绝大阵,九曲黄河阵。” 那咒语。 似是深山古寺里的钟,在沉浸了无尽的岁月后,被人敲响,悠久绵长,透着浮世苍茫。 其声浑厚轰鸣之时,身处其中的六位仙人,宛若山间的山魈精怪,听了这大乘佛法,惧从心生,慌乱不休。 “怎么回事?” “不对劲,都小心些。” 近乎第一时间,凭借着仙人敏锐的感知,嗅到危险降临的神仙们反应过来。 强行压住心头恐惧的同时,自身也做出了应对。 他们的自负并没有驱使他们逃离,更没有趁着这个时间,向眼前的少年发动袭杀。 直到。 那座金色的大阵自江仙脚下向群山蔓延,跋涉长空,于风雪之中闭合。 天地人间依旧。 可是法则之力,却早已变化,一座金光大阵,笼罩不过十里山川。 可这小小十里山川。 他们却已经不再是神仙。 磅礴的法则之力强行更改了这方世界的一切。 他们的丹田中一道无形的枷锁突兀的出现。 就如踏入一片沼泽,身体开始下坠。 他们的境界也在这一刻,急速下降,一息,天仙巅峰,二息天仙初期。 他们懵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看看自己,原本的神念早已淡然无存,对于这片世界的感知,朦胧不清。 一念之别,却如仙凡之差。 他们在刚刚的那一刹那,蜕化成了凡人,这种感觉,他们早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感受过了。 彼时神仙,只需一念,便能神游天地,呼风唤雨。 今日天仙,他们则被压制在了这道莫名的法则之下,任凭他们如何挣扎,却似是越陷越深,丹田里的神念也被越锁越死。 他们茫然仰头。 金光大阵宛若一口深渊,虽然金光璀璨,可于他们而言却是深不见底,暗无天日,似是下一秒,就能将他们彻底吞噬。 恐惧于心底滋生,源源不断的向外溢出,直到充斥整个肉身。 寒气。 是的,他们在这个冬天感受到了久违的温度。 垂目。 在看向那山巅的少年时,先前的戏谑和嘲弄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是被凝重和慌张取缔。 少年的身影,渐渐变大,近乎高不可攀。 一座神一般的阵法,一个神一般的少年,即便此刻的他们依旧云里雾里。 可是他们却也知道,这一切一定都是眼前的少年所为。 一座可主宰天地法则的大阵,让他们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危险。 胜负似乎已在此刻,见了分晓。 至少。 他们在面对江仙那蓦然与戏弄的目光时,是害怕的。 没错。 今日神仙,惧怕地仙。 当然。 六人也皆非愚昧的莽夫,其中自然也有明白人,能感知出眼前的这座阵法中,有来自远古的气息。 这是一种禁咒。 早已在人间失传的禁咒。 他们暗暗握紧拳头,紧紧咬着牙关,沉眸死死的盯着江仙,警惕,慌张,茫然,畏惧,充斥于 一腔胸膛。 打。 还是不打。 他们迟疑了,方才的嚣张不再,这一刻,他们不敢赌。 至少。 截止目前,他们还没有找到,应对之法。 这一刻。 他们也明白了,为何江仙敢那么张狂跋扈,为何又敢说出那样的话来。 原本以为,那是少年背后有一座了不得的大山,故此年少轻狂,目中无人。 现在他们明白了,少年本身就是那座大山。 仅凭此一阵法。 这片天下,他便能横行无阻,唯一应对的方法,只有在大阵成型之前,远遁阵外。 可是他们的自负,却已经让他们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江仙依旧平静的望着他们,看着他们的表情从戏谑到震撼,在到惊慌失措,直到此刻,如临大敌,惊惧全身。 心中自是觉得好笑。 这天底下有太多的人,总是要到山穷水尽时,才想着放手。 非要撞了南墙,才想着回头。 只有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没着急动手,他就是想看看,神仙面对生死,会不会向自己低头。 会不会说。 我知道错了。 神仙说错了,他想应该还是挺有趣的,特别是方才他们还那么自信满满。 那种落差,一定很刺激吧, 而一切也正如江仙所想。 阵法现,神仙锋芒收,还未动手,便就打算妥协。 他们放低姿态,身型徐徐下坠,与山顶江仙的高度齐平。 白衣老头拱手道:“江道友,好手段,这阵法当真了得。” “嗯?”江仙嗯了一声,歪着脑袋,一言不发。 白衣老头继续妥协道: “刚刚是我等唐突了,道友收了这法阵吧,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我等离去,承诺一甲子之内,不会再有一个弟子来此地。” 江仙还是没说话。 白衣老头面容极度尴尬,白须只抖,江仙的冷漠,让他心中很没底气。 其余五人自然也慌了,出言道: “江仙,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之事,了了吧。”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少年,给个痛快话。” 他们一边说着漂亮话,一边却是虎视眈眈的凝视着江仙。 江仙听闻小声道:“原来,神仙也会害怕啊。” 六人神色复杂,暗自压眉。 江仙蓦然的望着他们,淡淡道:“可是,我给过你们机会的,是你们自己要来的。” 六位神仙,喉结蠕动,本能吞咽唾沫,本是大雪的天,寒意彻骨,可是他们彼此的额头和手心,却又莫名的浸出了汗水。 他们很慌。 不止是因为境界莫名跌落了。 还有,他们现在连仙人法身都无法凝聚。 领头的白衣老头,再次服软道: “江仙,怎么样你才肯罢手,一切都好商量。” 江仙冷笑一声,“晚了,来都来了,今天就都别走了,永远留下来吧。” 袖口处,一柄剑凌空而起,悬于少年身前。 剑长三尺,通体晶莹,薄如蝉翼,剑中寒光猎猎,剑势滔滔不绝。 江仙余光看了一眼那早已跃跃欲试的仙剑,目光变得温柔。 “去吧,星河,陪他们好好玩玩……” 第139章 一念一剑神仙无路 袖口现剑,剑名星河,剑长三尺,出鞘斩神。 面对六人的妥协,江仙视而不见,甚至不愿与其废话半句,召出星河。 袖口轻轻一荡。 星河剑杀意凛冽,沉封无尽纪元的剑锋,于今日出鞘,便听剑吟咆哮,剑遁虚空杀来。 六位神仙清楚,他们已无退路。 “狂妄,那就战。” “该死,一起破阵。” “小心,那柄剑。” “江仙,你敢....” 剑遁空而去,一往无前,六位小神仙,奋起而战,境界虽已跌落,神仙法身亦召唤不出来。 可作为神仙,他们自然也有着属于自己的通天手段。 星河破空的那一刻。 他们便以按之前拖延时间时神念交流定下的计策,动手应对。 “动手!” 随着白衣老头一声令下,六人兵分三路。 两人祭出本命法宝,迎战星河。 两人杀招祭出,直奔江仙。 还有两人,则冲向眼前的金光大阵,欲要破阵。 他们的动作很快,瞬息之间,如同星河一般只剩残影。 “小子,受死。” 面对迎面杀来的一高一矮,两位小神仙,江仙面色如常,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 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在他们攻杀来的瞬间,慢慢的向后退了一步。 身后空间泛起涟漪,剑仙入了其中。 只是一步。 江仙便就消失在了这片金光笼罩的世界里,无影无踪,就像风一样。 只余下一道低沉的笑声,回荡在这片阵法中,伴着剑鸣呼啸。 “诸位,好好享受吧,享受这久违的惊慌,哈哈哈!” 江仙突然消失,两位小神仙的攻杀扑了个空,感受着剑仙的气息真的消失在了此间。 两人的神色阴戾的可怕。 钢牙咬得咔咔作响。 “该死。” “可恶。” 可是,属于他们的噩梦却才刚刚开始。 那柄剑,在江仙离去之后,似是脱缰的野马一般。 开始在十里天地中横冲直撞,速度之快,唯余剑啸风急,不多一会便就拖曳起了一串串血雾。 “曾!曾!!曾!!!” 六人虽然依旧具备天仙境初期的修为,可是,受制于法则之力,他们很多神通皆使用不出来。 面对眼前这样一柄发疯的剑,除了躲,更是毫无应对之策,那负责牵制的二人,眨眼的功夫,就被斩碎了衣裳,头发凌乱。 身上随处可见的血痕如盛夏的荷花一样接连绽放,是那般鲜艳。 鲜血滴落雪地。 宛若寒冬茫茫雪夜,开出一朵腊梅,也似一页宣纸,点下一点朱砂。 是那般醒目。 这一刻,一股无力感自心底源源不断的涌出,将他们彻底吞噬。 他们嗅到了死亡正在一点一点靠近。 而他们却无能为力。 “见鬼了,这到底是什么剑。” “啊——快帮忙。” “不行,这阵根本破不开。” “快,先把这剑拦下。” 剑仙消失,阵不可破,剑不可挡,所谓的兵分三路,顷刻间土崩瓦解。 星河依旧呼啸,神仙在嚎啕,神仙在怒骂。 六人集合。 欲要折了仙剑之锋。 可结果却是差强人意,他们甚至连仙剑的的影子都看不到。 快。 太快了。 这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快的剑,在这一刻之前,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象。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快的剑。 就是一把剑。 承载的只是剑仙一念,便将六人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一开始。 他们聚集在一起,互为防守,尚且还可与其周旋一番,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那柄剑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暴躁,甚至还与周围的法则产生了共鸣。 空间。 时间。 宛若虚设,他们的防御也被一点 一点的撕开,他们渐渐的失去了还手 之力。 只剩躲。 拼命的躲。 四下逃离。 “分开,分头破阵。” “好快!” “啊!我的腿...” 可。 仙剑还在加速,他们也慢慢的开始避无可避,一个个早已狼狈不堪,绝望哀嚎。 是的。 高高在上的神仙,今日被一柄剑,打成了狗,嗷嗷乱叫。 风呼。 剑啸。 大雪茫茫。 十里小世界内,山川湖泽早就化作齑粉,夷为一片平地,却又笼罩在风雪沙石中。 随处可见那神仙的血绽放长空,随处可见剑痕拖曳宛若流星坠落。 剑在咆哮。 神仙在叫。 剑追着神仙,从这边,追到那边,又从那边追到这边。 来来去去。 本只有一柄剑,却又似万万剑。 一点点洞穿他们的肉身,一点点摧毁着他们的道心。 六位小神仙,从未像今日这般,无能为力过,也从未像此刻一般绝望过。 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跑。 跑出去,跑的越远越好,而且,他们也在这么做,他们涌上了天,也钻入了地。 东南西北疯狂碰撞。 一拳一拳砸落。 一剑一剑斩出。 可是。 四下无路,天地无门,他们无处可逃,无处可退。 他们能清晰的感知到,那柄剑完全可以一剑洞穿他们的丹田,将他们重伤。 也可以一剑斩掉他们的头颅,让他们殒命此间。 可是剑却没有,它呼啸而过时,动静极大,却最终只是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一道剑痕。 开始是撕碎衣服,斩碎胡须长发,后来开始放血。 一点一点。 剑剑见血,可却偏偏就是剑剑避开要害。 是的。 这柄剑在戏耍他们,不对,是那叫江仙的少年在戏耍他们。 憋屈。 前所未有的憋屈。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们在这一刻,深深体会到了一句话的深意,到底何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们绝望,生无可恋。 他们狼狈,遍体鳞伤。 他们悲悯,居然在心中向神明祈求,可是反应过来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神明,神仙。 讽刺。 多么讽刺。 可是。 他们能如何,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他们甚至连求饶都做不到,因为他们的对手。 是一柄剑,一柄冷漠无情的剑。 而那剑仙。 任凭他们如何呼嚎,却始终未曾得到过半点回应。 他们能感受到,死神就站在他们背后凝视着他们,他们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他们的神念在一点点消失。 神仙们绝望,哀嚎,恐惧,悲泣,生不如死。 可是即便如此。 他们依旧还在挣扎。 他们不想死,即便他们已经活了许久,可是如果可以,他们不想死。 他们后悔,懊恼。 如果可以。 他们愿意给剑仙跪下,换一线生机,可是他们没有机会。 因为那柄剑就在他们身后。 只要慢上一点。 便是宛若刀敲斧凿的痛撕裂全身。 他们跑,仙剑追,神仙跑,仙剑追,神仙插翅难飞。 十里的世界那么小。 他们终是无处可逃。 第140章 神仙陨,风平浪静 此间风光,应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不知怎滴。 这晴朗的天,突然起了云,又落了一场雪,雪茫茫一片,于晚冬又覆了天下... 江仙离开九曲黄河阵后,来到了千峰中的一座不怎么起眼山顶上。 就着雪就坐了下来。 取下腰间的酒壶,便就喝了起来。 见世界苍茫,雪落眼前,少年仰头,看着那灰蒙蒙的天,小声道: “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场落雪了吧。” 低头在饮一口酒,看向那峡谷的方向,似是洞彻千里川泽,见了那一片沉睡在雪中的槐树林。 眼眶微眯,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轻声道: “快了,就快要到日子了。” 山前听风雪,独饮忘忧君。 江仙怡然自得,宛若那一场因他而起的大战,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一阵之隔。 便是两片世界。 一边小风小雪,山川盈昃,除了密林深处偶尔传来的落雪折枝声。 世界安静,且干净。 而另一边。 漫天狂雪伴着土石飞溅,世界一片混沌,风声淹没在了剑啸中。 唯余哀嚎。 震耳欲聋。 神仙血溅满长空,神仙们接连陨落,一个接一个躺到了地上。 到了最后。 只剩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甚至还有一些沙哑。 仙剑摧枯拉朽。 斩尽一切仙神。 时听一声怒喝。 “江仙,你不得好死。” “江仙,你会遭到报应的。” “老夫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笔账,道门不会算了的,一定让你血债血偿!” 是的。 最后的最后,他们也只剩一声声无能的狂怒。 可。 他们不知道的是,江仙根本听不到,不过往往此时,那柄剑便会呼啸而过。 封侯一剑,了解他们的性命,就连那神仙魂,亦被仙剑彻底撕裂。 星河。 一个多么好听的名字,有些温柔,还有些灿烂,可是剑的疯狂,却让天地都为之色变。 它不仅将六位神仙一点点折磨致死。 最后。 还将他们的灵魂也撕裂了。 当然。 仙剑有灵,却也只是有灵,它遵循的不过是剑仙的意念罢了。 是剑仙说的,让它尽情绽放,也是剑仙说的,让他们好好享受。 死亡带来的恐惧和绝望。 让他们在死之前,感受一下,什么是生无可恋,什么是无可奈何。 绝望。 让他们于绝望中死去。 正如前世。 仙城之上的守备军们一样,面对无尽的兽潮,退无可退,没有援兵。 他们何尝不曾绝望。 最后的城头。 当只剩下一个书生和一个姑娘的时候,看着漫天尸骸,他们又何曾不绝望。 当天地间。 只剩下一个书生和一柄断剑的时候,那个书生,又何曾不绝望。 那种感觉。 江仙太清楚了,便是重活一世,那段记忆已经过去了千年之久。 可于江仙而言,一切却又恍如昨日,过往历历在目。 那种窒息的痛和绝望无奈。 江仙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一世。 他们主动送上门来,一心求死,那江仙自就如他们所愿,顺便送上一场大礼。 也让他们感受一下这种感觉。 总之。 是他们自己选的死路,和他无关,江仙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罢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仅此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炷香,或者一刻钟,又或者更久,总归江仙没有在意,自然不清楚。 只知道。 十里大阵中,风不吹了,雪不飞了,新泥落地后,又被摇曳的雪重新掩盖。 剑鸣远逝,哀嚎沉寂不再响起。 世界从狂暴到平静,又于朦胧在到清晰,直到最后,风平浪静。 整个大阵中。 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柄长剑悬在长空,静静的躺着。 江仙一念。 大阵消失不见,随着金光的消散,眼前的世界就像是从天上突然掉下来的一般。 展现在了剑仙眼前。 入目,一片狼藉,满是废墟。 不见半棵树,不见半座山,曾经的千林山谷,今日便成了一片十里旷野。 新泥覆雪,雪覆新泥,偶尔还能见一些落石裸露在地面上。 细细的看。 甚至还能看到一些血迹。 它们滚烫,炙热,即便在这样一片冰天雪地里,似是依旧有着属于自己的温度。 不与俗事沉沦。 这便是神仙的血,遇水不容,遇土不入,遇火不干,却是遇木而生,遇金而泽。 神仙境。 是仙之五境。 亦称十四境修士,一个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境界,超凡脱俗,宛若仙人。 早已不在五行中。 可惜。 还是死了,而且一死就是六个。 不过。 江仙能看到的尸体,却也只有一具,至于其他的,想来已经被埋到了地下了吧。 随着大阵消失,无影无踪。 星河似一个孩童,雀跃的朝着江仙飞驰而来,最终悬停于江仙的咫尺之间。 剑身上下晃动,剑锋之上,还托着六个储物戒指,像是在向江仙邀功。 同样也有些嘚瑟。 江仙喝了一口酒,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赞道: “懂事!” 随后手指一点,六个储物戒指便悉数入了袖口中。 神仙的财富。 说出来多的吓人,一位小神仙拥有的宝贝,毫不夸张的讲,可比肩海的那边,任意半座天下。 江仙粗略一扫,喜上眉梢,高挑长眉,啧舌道: “啧啧,抢是要比找来的快一些。” 星河围着江仙转圈,斩碎些许落雪,雀跃着,兴奋着,弑仙六人。 它尚且意犹未尽。 不过。 江仙可不在乎它怎么想的,袖口一抬,那星河便入了袖中乾坤。 书生微微仰头,看着漫天落雪自天穹之上落下,又在风中飘摇。 意到深处,由感而发。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江仙坐在雪中,并未离去,独自饮酒。 他在等。 在等最后一人。 他想。 也该快到了吧。 你问什么人? 自然是埋尸人了,毕竟眼前六位神仙,总得有人为其立下六座坟不是。 这是江仙答应过他们的。 也是他给他们最后的体面。 即便这一刻,他们满目疮痍,身无完处。 可答应的事。 总是要说到做到的不是。 他是君子。 君子只会沉默,却从不撒谎,亦不失约。 说埋。 就一定会埋。 第141章 我是好人? 神仙陨落之际。 群山之外,匆匆来了一中年模样的男子,自天幕中横渡,速度极快。 不多时便就到真灵洞天入口的那片槐树林外,来到了那新建的小院上空。 神念一动。 方圆数十里,唯独剩下两个小家伙,正在闭关,四周还有一座隔绝小阵。 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蓦然拧眉,眼中惊疑不定,又见远方群山,惊鸟遁空,眠兽离林。 中年模样的男子一拍大腿。 懊恼道:“坏了,来晚了。” 目光一凝。 又匆匆奔着那边而去,横渡川泽,于茫茫大雪中疾驰如风。 神仙一念,千里无痕。 当时小雪。 他来到了那片十里废墟之上,整个人都懵了。 凝视身下,肉眼可见的知晓了这里发生了一场大战。 十里山川被夷为平地。 一片旷野映入眼前,其上满目疮痍,多见战斗过的痕迹,尤其是那地上纵横的沟壑,明显是被人用剑撕裂的。 他墨眉拧得格外的深,眼眸低垂,眉心处现出川字纹落。 神仙打架。 别说十里山川,就是将这百里,千里的雪林化作齑粉,自也少见多怪。 唯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 这样一场战争。 他来时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就好像这事发生在很久之前。 可是明明上面的神仙之血,尚存余温。 “神仙血?” “不好!” 他神色大变,近乎一息,瞳孔里便宛若地震。 没错。 随着神识洞彻眼前战场,他嗅到了六道熟悉的气息,只是可惜,那气息只剩残留。 在那片狼藉上。 他见到了神仙血,那是连落雪都盖不住的猩红,然后他又见到了尸体。 地表上的。 土里的。 还是雪下面的,整整六位。 虽然。 此刻六具尸首早已经面目全非,无法辨认出模样来,可是那身上的气息,他却是太熟悉了。 细数这座天下。 能有多少神仙? 除了自己,这里就躺下了六个,而且皆是六宗的当代掌门。 “都...都死了?” “怎么可能?” 中年模样的小神仙,第一反应是惊恐,不可思议,喉结频频蠕动。 自长空之中,身形凝滞,险些跌落。 那可是六位神仙啊。 居然就这么被人杀了,出手之人又会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 他们因何而来,自是与自己一样, 无外乎见一见那小先生,看一看情况。 虽各自心怀鬼胎。 可目标是相同的。 如今自己晚来一步,见到却是眼前这样一番惨状,整个人如坠云雾中。 彻底麻了。 视线延伸一角,神念落在此间唯一的生灵之上。 中年男子见到了那坐在茫茫小雪中的少年郎。 少年郎风轻云淡,身上不见半点狼藉,除了小雪白头,他的身上一切完好如初,就连那脸色都是极好的。 就在他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之时。 但见那少年,缓缓抬起头来,隔空与其对视一眼。 就一眼。 平平无奇的一眼,中年男子却是大惊失色,瞬间如同被死神凝视一般,坠入深渊。 一刹那。 警钟大鸣,惊慌四起,脊背处,寒意肆无忌惮涌出,一下子,头皮发麻。 少年地仙。 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因少年而来,却尽入土中,事情是谁干的,也很清楚了。 即便仍然有些不可置信,无法理解。 可至少他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和第三种可能性,脑海中不自然的回想起了自家后生与自己说过的话。 内心越发慌张。 便是如小神仙境的他,此刻亦淡定不了分毫,只因为一切太过慌缪离奇。 他强压心头波动,暗暗咬牙,让自己保持镇定,第一反应便是转身。 头也不回的准备离去。 男子汉大丈夫。 拿得起放得下,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他可不敢赌。 毕竟刚死了六人。 两种可能。 少年自己动的手,和当初战胜自家小辈七人一样,直接镇压。 第二种。 这山林里,藏着一尊老神仙。 非常强的老神仙。 一位甚至超过了三教祖师的老神仙,否则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斩尽六仙。 而且连带神魂一同撕裂。 让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他想,他再不跑,就得是第七个了。 江仙自然也看到了来人。 有些意外。 居然还是一个熟人? 不过转念一想。 剑门总共就三位小神仙,自己本就都认识,可不就都是熟人了。 毕竟当初的叶轻灵。 说到底就是剑家之人不是。 见对方欲要远遁,江仙多少觉得有些好笑,心想虽让自己重活一世。 不过。 一切还是没有改变,至少自己的因果,尚且还没有影响到这片仙州。 便出言唤住了对方。 “既然来了,干嘛又急着走呢?” 江仙的话音不大,伴着风雪也只是刚好听到罢了,语气也很柔和。 按理是很亲切的,可是落入中年男子的耳中。 却是莫名的惊悚。 他很清楚。 越是这样的人,往往越狠,越让人捉摸不透。 见自己被盯上,他也只得自认倒霉,身形停滞长空之地,缓缓转过身来,挤出一抹牵强的笑,隔空远视喝酒的少年郎。 强颜欢笑道:“那个...我就是恰巧路过,呵呵,什么都没看到,我现在就走。” 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他是这么认为的。 江仙手中晃动着酒壶,嘴角禽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带着些许玩味道: “哦,路过?” “对,路过路过,绝对是路过。”中年男子连忙急促回应。 江仙眼中玩弄更甚,打趣道:“呵呵,我怎么看你,好像是迟到了呢?” 中年男子心中一紧,明面上却是故作惊态,露出懵懂无知的眼神。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迟到,迟到什么?” 江仙慢慢起身,伸手弹了弹肩头落雪,悠悠道: “别装了,你跟他们不就是一伙的吗?还真当别人不知道,啧啧。” 中年男子的嘴角抽动了数下,虽然被当面戳穿了,但是,他的心理素质尚可。 只是讪讪笑笑。 郑重的解释道: “小先生误会了,我和他们确实认识,但是绝对不是一伙的,更不是一家人。” 话音一顿,语气加重,诚恳的问道: “而且,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好人,小先生信不信?” 第142章 请你帮个忙 江仙听闻,在中年男子的一片赤诚的注视中,一步踏出。 残影一晃,再现身时已经到了那片废墟上空,中年男子身前咫尺之间。 突然的靠近,让中年这位小神仙心中猛的一咯噔,眼神飘忽不定,暗自垂眉,那是说不出,也藏不住的慌张。 太近了。 他近乎能感受到来自少年的呼吸和心跳。 可是。 他是神仙,少年是地仙,地仙见了神仙,该紧张和畏惧的本就该是地仙。 何时反过来了? 简直闻所未闻,骇人听闻,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江仙身体微微前倾,视线审视着眼前的神仙,见对方那慌乱躲闪的眼神,不由觉得有些无语。 就和刚刚神仙说的那句话一样好笑。 我是好人。 听着多么憨厚朴实啊。 不过。 江仙却信。 至少在他的认知中,眼前的这位小神仙的性格和秉性,就和他的长相一样,平平无奇,就是一个寻常的汉子。 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也不至于看不下去眼。 和他的名字也一样。 平凡普通。 虽是神仙境,可是对于这片天下来讲,他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大多时候,得过且过。 关键时候,他还老是迟到。 就如这次一般,当然,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真是来晚了。 这个就要问他自己了。 而且,他的胆子也不大,看得出来,现在的他很慌,即便江仙从始至终没有动杀心。 当然。 江仙也不会杀他,就算是他真的跟着六人一同来了,顶多江仙就会收拾他一番。 断不会伤他性命就对了。 毕竟。 在前世的时候,他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记得蛮荒来袭之前,眼前的汉子来过一趟仙城。 找过叶轻灵。 叶轻灵设宴款待,三人在那月下,还痛痛快快的喝一场大酒。 彼时的他明里暗里,话里话外不止一次提醒过江仙和叶轻灵,仙城是非之地,万万小心。 现在想想。 那时候的他一定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特意前来相告,只是彼时的叶轻灵太过执着,便是知道了也不愿离开仙城。 亦不愿放弃身后那座天下。 大有一种。 宁叫天下人负我,我亦不负天下人的豪情。 事实上,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而江仙呢。 当时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那时候的江仙,于人间已然无敌,小神仙境的他,便是当时还没有领悟第二,第三咒。 可凭借着长生仙体浑厚的生命源和自愈力,以及八荒剑诀,便是三教祖师来了。 也得低头。 长剑一出,试问天下,谁与争锋。 多少有些自负。 觉得任何的阴谋诡计,皆可一剑斩之,故此也没有听进去。 如果。 他是说如果,当时听了眼前神仙的话, 提前做出更多应对,结局应该会不一样吧? 想着想着,江仙眼中的兴致少了些,笑意淡了些,倒是多了几许多愁善感。 他赶忙收起神游在外的思绪。 总之归根结底,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太弱了罢了,若是在强一些,强到真的举世无敌。 强到足以杀穿那片蛮荒。 那么一切,就一定会是另外一种结局了不是吗? 于心底叹了一声气。 凝望着眼前的中年,江仙语气亲和,说道: “我信。” 中年男子一怔,惊啊一声。 “啊?” 江仙双眼微眯,继续道:“我信你,你是个好人。” 中年男子懵了。 蓦然抬眸,便就对上了少年的眼神,四目相对间,他竟是不知道为何,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赤诚和认真。 是的。 少年说信自己,信自己是个好人。 可是。 就连他自己都清楚,那只是一句说辞罢了。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句说辞,少年为何愿意相信,而且,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真挚。 丝毫不像是忽悠自己或者配合自己,更像是在宣布一个不争的事实。 恍惚间。 就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好人。 过往快速闪过脑海。 喝酒。 抽烟。 赌钱。 勾栏听取。 坑蒙拐骗。 除了自己是小神仙境,细数生平,自己好像没一件事情是拿得出手的... 很懵。 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却又说不出半句话来。 江仙自是不在意中年男子如何想,只是微笑道: “我叫江仙。” “啊..”中年小神仙回神,连忙客客气气的拱了拱手。 “我知道。” 江仙歪了歪脑袋,明知故问道:“你呢,你叫什么?” 中年小神仙更迷茫了,当真是恍恍惚惚,不曾思索的回答道: “在下郝平凡。” 江仙若有所思,继续问道: “剑门的?” “对,我是剑门的。”中年男子认真回答。 江仙微笑再问:“知道为何我没有走吗?” 中年人本能摇头。 江仙眯着眼,笑眯眯道:“因为我在等你啊。” 中年男子眼神瞬间有些清澈,整个人却是云里雾里。 “等我?” 匪夷所思的战场,奇奇怪怪的少年。 不懂。 懂不了一点。 江仙没有说话,却是点头回应,依旧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如春风一般,可顷刻间绿了江南。 可是在郝平凡的眼中,却总觉得渗的慌。 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身下的狼藉,看着那六位故友洒落的鲜血。 一股不祥的预感开始升腾。 手心,额角,不自觉的溢出汗水,在看向江仙时,宛若于地狱中抬头见了死神,而死神在说。 下一个,该你死了。 喉结微微蠕动,郝平凡已经准备好了跑路,却还是硬着头皮试探性的问道: “不知道,小先生等我干嘛?” 江仙自然看透了对方的心思和那点小动作,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这块老姜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辣啊。 微微一笑,主动打消了对方的顾虑,慢慢道: “别紧张,我不打你。” “真的?” “当然。” 中年男子二次确认,如获大赦一般,松了一口气,眉梢舒缓。 不过明面上却还是强颜欢笑。 “那小先生等我为的究竟是何事?” 江仙也不再兜圈子了,直言道: “想请你帮我个忙。” 中年男子连忙拍着胸膛说道:“小先生尽管说,只要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江仙余光看了一眼身下,慢慢悠悠继续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在刚才,杀他们之前,我答应过他们,会给他们立块碑,可是我这人向来是管杀不管埋的,我不能坏了自己的规矩,但是吧,说过的话,总要做到的不是。” “所以我在等你,想请你帮我把他们埋了。” 说完,看着还在发懵的中年男子,江仙还不忘了礼貌的问道: “这事应该不为难你吧?” 第143章 埋了六位神仙 郝平凡听闻,又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身下那片狼藉,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 有些意外。 让他埋人这事,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见对方许久未曾回应,江仙轻轻拧了拧眉头,再问:“怎么不说话?不想干?” 郝平凡回过神来,连连摆手。 “没,没有,能干,我能干。” 说着神色一变,双眸如炬,信誓旦旦道: “小先生放心,这种脏活交给我,指定给你办好,没有一点问题。” 开玩笑。 比起死,埋个死人怎么了,而且,他早就想给这几个货埋了,现在这不,也算梦想成真了。 惊吓成了惊喜。 一时之间,他还是有些恍惚的。 哪怕他是那高高在上,传说中的小神仙境。 江仙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中浮现欣慰,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 “多谢,那今天这事...” 话没说完,郝平凡第一次学会了抢答,右手并成剑指,高举于头顶,义正言辞的保证道: “小先生放心,今天这事,不会有人知道的,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着不忘了冲江仙眨了眨眼,那样子就像是在说,规矩我都懂。 不过。 却让江仙有些许无语,因为,他可没这个意思,只能说,眼前的郝平凡求生欲望,确实比较强烈。 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下倒是让郝平凡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高举的手放下,顺带挠上了头,一脸狐疑。 “那小先生的意思是.....” 江仙嘴角咧出一抹弧度,坏坏笑道: “我江仙,行的正,坐的端,做过的事,从不后悔,更不怕别人知道,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话音一顿,江仙的目光凝望远方那座天下,自信且张扬的继续说道: “你出去以后,尽管告诉那座天下,就说六宗掌门就是我埋的。” “告诉他们,我叫江仙,江山的江,神仙的仙。” “懂了吗?” 话音不大,却足够轰鸣,至少对于郝平凡来讲,是震撼的。 霸气。 太霸气了。 虽然江仙没有说明,可是话里话外就一句话。 不服来干。 王霸之气侧漏,于此刻激荡天地,胜过此间飞雪。 很难想象。 人间这座天下,何时诞生了这样的一位少年,剑道天才。 他在想。 为何这样的剑者,非剑门中人,遗憾,当真是遗憾。 喉结滚了滚,郝平凡比出一个大拇指,由衷的赞许道: “小先生,当真豪杰,在下佩服。” “牛!” 于对方的夸奖,江仙欣然接受,收回远眺的目光,深深的看了眼前的中年男子一眼。 眯着眼,微笑道: “那就麻烦你了,我们后会有期 。” 郝平凡连忙回应:“不麻烦,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江仙轻轻点头,便就朝着来时的路翩然而去,横渡风雪中,不忘了背对,与那中年男子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看着那一抹黑衣于茫茫大雪中渐渐模糊,直到消失不见,郝平凡这位仙州最平凡的小神仙,许久方才收回了目光。 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如释重负,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下意识的捂着自己那心脏,叹道: “呼...好险好险,还好迟到了。” 彼时。 初到此地,他懊恼不已,说是迟到了,以为又错过了那吃肉和吃瓜的机会。 现在。 站在此地,他无比庆幸,好在自己迟到了,不然瓜是吃不了了,土是吃定了。 肉以后怕是也没机会再吃了。 生平第一次,觉得迟到了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他望着天幕,心想。 这就是命。 天不绝他郝平凡。 “等回去了,我一定替那姑娘赎了身子,救了我一条老命啊。” 他自言自语的讲着。 慢慢飘落地面。 “还是先把活干了吧。” 说着便就忙碌了起来,坐起了那埋尸人,毕竟答应了江仙,而且这可是六大掌门啊。 平日间哪一个不是牛逼哄哄的存在。 他可得给他们好好埋土地,确保不会诈尸,想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露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表情。 “嘿嘿,老几位,新仇旧恨今日一笔勾销,可怪不得我啊,哈哈。” 毕竟。 小神仙境的他们,基本处于同一时代,活了也有上万年的岁月了,上万年的时间里,彼此之间怎么可能没有点小恩小怨呢。 平日皆 是小神仙,实力彼此不相上下,互相看不顺眼,也只是嘴上快活两句。 自不会动手。 今日可不一样,他们都躺在地上了,还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往日这些家伙,可没少嘲弄自己,说自己的坏话。 今天。 高低得给他们还回去。 毕竟,他这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很记仇。 今日不搞,那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说干就干。 他神识笼罩千里山川,寻了一风水“极佳”之地。 将六人一一葬下。 并且刻碑六块,插在土堆前。 风水是认真选的。 这坟头是随便堆的。 看着他们的惨状,他是直摇头的。 捡漏了几件法器,他是龇牙乐的。 “嘿嘿。” “仗义啊。” “这活没白干,爽快。” 仙剑取走的只是六人的储物戒指,至于六人的伴生法器,和身上的一些宝贝。 自然是被仙剑遗漏了下来。 江仙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显然是故意为之,就是留给郝平凡的。 所以。 在郝平凡看来,江仙这人还不错,至少还是很讲究的,仗义。 毕竟他得了真好处。 还把这些昔日的老对头全埋了。 七大宗门。 立在仙州。 彼此之间,多有利益往来,世人只知道,七宗共掌人间,是个高不可攀的庞然大物。 可他们却不知道。 私底下,七宗之间的明争暗斗,数万年来,从未停歇过。 今日。 六宗陨落六位小神仙,对于剑门来说,那定然是极好的事情。 说是可以提前过年,那也是丝毫不为过。 可以说。 江仙今日杀了六人,剑门此后便可稳坐第四宗门的位置。 若非上三教有老神仙坐镇。 在往上升一升也不是不可能。 拍了拍袖口乾坤,郝平凡笑的阳光明媚。 “我得把这个好消息赶紧带回去告诉剑主。” “还有。” “把这六个老家伙的消息散出去,啧啧,到时候,肯定很精彩...” 说话间。 远遁长空,回了来时的路,归了那座剑门。 此间事。 暂时便就了了。 第144章 仙州多了一位剑仙 后来。 江仙也慢慢悠悠回到了小院中。 此时小雪依旧。 去时小桌空空,此刻多了一层白雪,茶以凉,杯满雪,江仙袖口轻轻一荡。 风雪尽融,消失无影。 手掌贴合玉壶。 只是瞬息间。 那壶口处就冒出了白烟,提壶倒茶,茶入杯中,雾气腾腾。 江仙端坐,喝了一口浓茶,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想着也要天黑了。 道一句。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取下酒葫噜,饮了一杯,站起身来,慢慢悠悠入了屋中。 而后。 落雪依旧,寒风瑟瑟,天暗,夜来,烛火燃。 小小竹屋中。 江仙半倚在竹椅上,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捧着一本书。 就着这雪月山色。 边喝边看。 酒怎么都喝不完,书看完一页,便会有一阵风,替剑仙翻一页。 当真是清风不识字,却也可翻书啊。 ———— 后来。 冬雪消融,春风渐起,山河褪尽了白衣,换上了新衣裳。 冬去春来,换了人间。 对于外面那座天下来讲,一切与往年并无不同。 不过。 今年那座天下的修真界,却是在春天到来之前,率先迎来了一场风暴。 刹那间,轰动一时。 说是七大宗门,六位掌门小神仙去了一趟真灵洞天,被一个少年剑仙尽数斩落。 无一生还。 那可是六位神仙啊。 就这么死了。 一开始,大家权当就是谣言,听个乐呵,毕竟这世上的事太多,瞎话谣言从来不少。 而且。 那可是神仙啊,什么是神仙,比肩神明,便是神明。 怎么可能有人能杀得了神仙呢? 而且。 还是一杀就是六人。 离谱,简直离谱,骇人听闻。 那时候的他们还在想,这人胆子是真大,神仙的玩笑都敢开。 可是后来。 他们知道了,这消息是自剑门传出来的,事情就变了。 世人都知道。 剑门中人自诩人间君子。 说是剑门的人,可以沉默,但是从不说谎。 虽然。 大家都很清楚,能做到的人没几个,这种说辞,不过只是剑门自诩的名头罢了。 私底下坑蒙拐骗,弄虚作假者比比皆是。 但是。 那都是暗地里的,他们很清楚,明面上,剑门绝对不会这么做,那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这事他们可干不出来,也不会傻到去干这种事情。 而这次消息的来源,是剑门传出来的, 他们的内心产生了摇摆。 难不成真是真的。 很震撼,同时也很迷茫。 直到后来,谣言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时。 六宗依旧选择默认,无一人站出来反驳时。 他们很清楚。 这一切,肯定是真的。 即便。 这件事听起来,是那么的匪夷所思。 瞬间。 整个修仙界就炸开了锅。 那消息就像一阵风一样,吹过了整个浩然,闹得人尽皆知,沸声滔滔。 时见山野间,有三两并肩而谈,茶楼酒肆五四围坐而论。 讲的事情无非三件。 人间来了一个少年剑仙,叫江仙,江山的江,神仙的仙。 少年剑仙得了梧桐一叶,成了下一甲子真灵洞天的小先生。 少年剑仙,于千里雪山出剑,斩了六宗六大掌门小神仙。 “碍,都听说了吧,那叫江仙的小先生,真的杀了六宗的掌门,啧啧,真狠啊。”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我表弟就是那天道山的,他亲口跟我说的,掌门的长明灯灭了。” “对,我也听说了,那浩然书院,都重新选了一位院长出来了。” “嘶——真狠啊,儒释道,兵墨医,六家六个掌门,那是一个不落,全给弄死了,你们说这江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以前听都没听过,冷不丁冒出来了……” “不知道,反正是个狠人,惹不起。” “话说好像只有剑门的人没被弄死,我怀疑,这事跟剑门绝对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剑门暗中下的手也不一定。”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 “别管是谁,等着吧,肯定还有好戏看,闹出这么大动静,六宗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指不定三教祖师都出世呢?” “真的吗,那可就精彩了...” 故事自剑门之口传出,散做风吹遍人间。 时春日。 仙州谣言四起。 各种各样的说辞看法,层出不穷。 有人说那江仙是海那边来的。 有人说那只是七大宗门的说辞。 有人说那少年是剑门的人,不然为何偏偏只有剑门没事。 并且。 绝大多数还支持这样的说法,说的更是有理有据。 还别说,剑门自己都差点信了。 多少有点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但是。 话又说回来,这样一位少年,若是真是剑门中人,那可是天大的幸事啊。 试问可在短时间内斩杀六位小神仙的剑仙,实力之强,何其恐怖。 便是三教祖师真的还活着。 恐怕也未必是此人的对手。 如果江仙真是自家人,那么怕是这七宗的老大,非剑门莫属。 这天下,还不得变天。 虽然。 现在也开始变天了,只是还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一个名字,一个少年。 短短一月不到的时间。 便搅得天下风起云涌,在这样的暗流中,每一个宗门和势力注定了无法独善其身。 剑门还就真的动了心思。 剑主召开了一个长老会,就此事做了深度交流,高层一致认为。 少年既然是剑仙,而且还没有宗门,为何不可争取,就遂了那谣言。 即便是他不加入剑门,也可以做个朋友,至少不能树敌。 并且一致决定。 由郝平凡负责去拉拢接洽。 对此,郝平凡是抗拒的。 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接了下来的。 他反正想着,就试试,绝不强求。 大不了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反正江仙开春就要入真灵洞天了,一进一出,那就是一甲子后的事情。 至于其余六宗。 掌门被杀,宗门之中人心惶惶,可是他们还是选择了秘不发丧。 一声不吭。 至少,兵家,墨家,和医家,目前那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江仙可斩六位小神仙,他们就算是三宗尽出,怕是也不够人一剑杀的。 报复? 傻子才报复,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选择观望。 至于上三宗。 情况也大差不差,不过他们却在等。 等老祖露面。 可三位老神仙,向来神龙见尾不见首。 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现身。 没有老祖插手,他们可不敢去触这位从天而降的神秘少年的霉头。 即便自家的掌门尸首还在那茫茫雪地里,他们却没想过去带回来。 至少一甲子内。 他们不考虑,毕竟江仙曾经通知过他们,不准靠近那片小世界,否则后果自负。 他们原本不信。 现在信了。 六座神仙坟往那里一堆,一切的猜测和妄议,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至于当事人的江仙。 依旧是两耳不闻人间事,一心只等槐花开。 第145章 槐花开了 春天来了。 山野间一片新绿,北雁以归,柳条抽芽,春笋露头。 三月时。 莺飞草长,山野林间,花香扑鼻,那时,槐花依旧未开。 四月时。 满潭碧绿,荷叶露出尖尖角,山寺桃花始盛开。 曾经的小雨淅沥沥,变成了如今的大雨哗啦啦。 山涧溪流,水位上涨,跋山涉水,入了江河,那时候,槐花还是没有开。 江仙还在等。 直到五月,梧桐一叶泛流霞,江仙知道,时间到了,远望山川外的那片十里花槐林。 他知道。 槐花开了。 真灵洞天,也要开了。 那一日。 小黑和大白自修炼中醒来,陪着江仙穿过了峡谷,向着槐花林走去。 小黑提议。 “老江,我们走着去吧,反正也不远,来得及。” 江仙没有拒绝,心照不宣的应了下来。 “好。” 路不远,飞着去太快,走着去也快,但是比之前者,后者肯定是要慢一些的就对了。 小丫头自有小丫头的心思。 江仙自然是知道的。 便就随了小家伙的心思。 三人漫步山野间,慢慢悠悠。 路见青葱柳,又见翠天竹,蝴蝶花香漫天舞,偶见幼鹿涉小溪。 与来时不同。 半年的光景,这片山林生机勃勃。 他们想。 这就是大自然的魅力吧,四季轮转,一年可换四次人间。 一路上。 三人亦是有说有笑,大白小黑还是如往常一般,追逐打闹,就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般。 可明明。 他们也快一千岁了。 一千年。 真的很久很久。 有人说过,对于仙人来讲,千年只是一梦,一梦亦是千年。 很快。 对比于仙的生命长度,一千年,真的不长。 江仙不否认这样的说辞。 事实上他也觉得是对的。 一千年而已。 真的不算什么,对于浩瀚宇宙里的那条岁月长河,这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可是。 对于江仙来讲,这一千年,却一点也不短,甚至还有点久。 他从凡州到了上州,又漂洋过海来到了仙州。 整整用了一千年。 这一千年里,每一天,每一秒,江仙没有一刻不在等这一刻的到来。 思念着那位故人。 千年一梦,可是在等待的千年里,于江仙而言,每一天却都是千年。 今日。 他终于等到了,虽然还没有再见,可是江仙能感觉到,他离那位故人已经很近很近了。 因为一个人,念着一小镇。 今日。 他将得偿所愿。 所以,从清晨到现在,从小院到槐树林,江仙的心情都是极好的,眉宇常挂笑。 灿烂过此间山花。 穿过峡谷。 见到了一块大石坪,豁然开朗,让人心旷神怡,石坪的前面,就是十里槐花林。 一片雪白。 似是人间落下一场琼花。 大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既视感。 江仙停下了脚步。 两人也先后停下了脚步。 江仙说:“就送到这里吧。” 小黑和大白对视一眼,然后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江仙,重重点头。 大白叮嘱道: “大哥,一切小心。” 小黑也担忧的望着江仙,认真说道: “老江,就一甲子,多一天我们都不等你。” 江仙温柔的目光一一看向两人,半眯着眼,笑道: “知道了。” 并且絮絮叨叨的又对着二人叮嘱道:“我跟你们说的话,都记住了吧,这一甲子哪里也不准去,就呆在那座小院。” “这仙州不比八州之地,这里可有很多老不死的,万一遇到了,别和人硬来,就老实的待在小阵内,没人能破得开。” “特别是你,小妹,你千万别乱跑知道吗?” “大白,你要盯着你妹妹一点,懂吗?” “....” 昔日高冷的剑仙,往日一言不合,拔剑就斩的少年,今日却是如同一个老妈子一样。 婆婆妈妈。 说完这个,又说那个,说完那个,转过头来,又唠叨起了原来的这个。 说了一遍又一遍,讲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千言万语,却也无非三字总结。 不放心。 不放心两娃,怕他们不听自己的话,到处瞎跑。 不放心两娃,怕他们那和自己一样无所畏惧的性子,让自己吃亏。 总之。 这仙州,还有大白和小黑对付不了的存在,而他这一去却又是整整一甲子。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两个小家伙。 不管是大白,还是小黑。 那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自幼跟在自己的身侧,说是以兄妹相称。 可江仙一直以来扮演的却远远不止只是大哥的角色。 是师父。 也是父亲。 真可谓又当爹又当妈,两个小家伙,早就和自己的孩子一般了,他对于他们的爱。 自也是老父亲的爱。 即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时间却已经改变了一切,他们早已习惯。 彼此习惯。 听着往日惜字如金的大哥,今日的唠叨,小黑和大白眼神是有些恍惚的。 甚至,还摆出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但是心里却是暖暖的。 很幸福。 被人在意,本就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尤其是被自己在意的人在意更甚。 可是。 他们终究不再是以前那个孩子了,他们早已长大,他们不想江仙担心。 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帮不了大哥。 但是。 他们可以让大哥少一些担忧,就比如,他们可以假装坚强,没有不舍。 小黑抱怨道:“好啦,老江,你别再说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烦死了,你快去吧。” 大白也酷酷笑道: “是啊,大哥,你快去吧,去把大嫂给我们带回来,小黑有我看着呢,没事。” “快去,快去..” 小黑推搡着江仙,往槐林里塞。 江仙自知自己确实话多了些,可是自己就是控制不住,不过看两娃这么懂事。 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行吧。” “那就不唠叨了。” 两娃笑眯眯的望着他。 江仙也看着两娃。 江仙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手,并作剑指,轻轻的在大白的眉心处点了点。 并指作掌,又在小黑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方才舒缓眉梢。 温柔的说道:“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大白摸着眉心,憨憨笑道。 “好。” 小黑拉了拉帷帽,言不由衷道:“啰里吧嗦。” 江仙笑笑。 “走了。” 随后转身,踏上石坪,走入槐林。 稍稍风起。 槐花飘飘洒洒。 第146章 新来的教书先生 五月。 槐花开时,江仙进了槐树林,小黑大白目送,方才的坚强与傲娇,随着少年的身影一点点远去,而慢慢散去,就如此刻风起,眼中渐渐朦胧。 小黑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两步,高声喊道: “大哥。” “我们等你回来!!” 声音随着风,吹到了江仙耳畔,江仙高举手,背对身后的二人挥了挥。 像是在说我知道了。 当那五月的山风吹过时,撩动的不止是剑仙的衣诀和长发。 还扬起了那漫天的槐花。 落英纷纷。 十里槐花林,似是在这盛夏的时间,下起了一场雪,拂了满眼。 江仙的身影便就淹没在了那片茫茫花海中。 江仙凝望着前方。 眼睛渐渐溢出期待,看着满山槐花起起落落,自小声低语。 “终于还是等到了。” 槐花皆挂树,风起漫天舞。 后来。 大白拉着红了鼻子的小黑,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那片槐花林,回到了那座小小的竹院。 按江仙走时的叮嘱,半步不出。 虽然小黑平日里,喜欢和大哥拌嘴,可是大哥的话,她向来还是听的。 嘴上很硬,行动很快,一直如此。 至于大白。 从小就让江仙很省心的。 回去的路上。 大白看着低着头将红红眼眶藏在帷帽下的小黑安慰道: “好啦,别难过了, 大哥又不是不回来了,一甲子,也就出来了,很快。” 小黑傲娇道:“哼,我才没有难过,你别污蔑老实人。” 大白弯下腰,偷偷看着姑娘的脸蛋,打趣道:‘不哭,眼睛怎么红了呢?’ 小黑扬起头,很严肃道:“那是风吹槐花,迷了我的大眼睛,懂不懂?” “那我怎么没哭。”大白耸肩道。 小黑愤愤道:“我和你能一样吗?” 大白不解,问:“哪里不一样?” “我不是人。”小黑理直气壮说。 大白一愣,竟是发现无言反驳,不过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我怎么感觉你在骂自己呢。” 小黑加快脚步,匆匆离去,“别和我说话,我喜欢安静。” 大白连忙追上。 “小妹。” “有屁你就放。” “你说大哥出来的时候,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 “什么两个人三个人?” 大白掰着手指,“大哥,大嫂,再加个好侄儿啊,嘿嘿!” 小黑的黑眼珠咕噜噜的转,似乎来了兴致,却还是假装酷酷道: “为什么不能是四个呢?” 大白挠了挠头,道:“一甲子,生两个吗?嘶....会不会太快了?哥行吗?” 小黑嘴角高扬,嘚瑟道:“双胞胎不就好了,哈哈!” “还得是你啊!” 另一边。 十里槐花林深处,有一棵槐树比此间槐林要高出许多,也要粗壮许多。 似是一棵槐树王。 此刻的江仙就站在这槐树下,听着耳畔风声轻唱,头顶的槐叶就簌簌落下,如压在枝头的薄雪。 突然。 等待中的江仙鼻尖一紧,打了大大的喷嚏。 “啊嚏!” 江仙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尖,暗暗拧眉,小声嘀咕。 “这两小东西,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啧啧。” 些许时刻。 剑仙的袖口处,传来了一阵动静,江仙收起思绪,伸手入了袖中。 拳心向上。 五指摊开,便见一片梧桐叶,出现在了掌心。 梧桐一叶。 纹落泛起阵阵光泽,被一层光蕴笼罩,忽明忽暗,似于此时,拥有了生命一般。 并且。 跃跃欲试,想要离去。 江仙没有挽留,轻轻一送,叶便随了风,飘摇而上,悬于大槐树上。 此时。 风又起,不过此风却并不像寻常时的风,这风来的蹊跷,是自槐树脚下向上升起的。 然后又围绕着槐树吹啊吹。 转了一个圈圈。 满树槐花纷纷洒洒,拂了少年满眼,漫天槐花伴着枫叶游动,众星捧月的将其簇拥在中央。 很美丽。 也很稀奇。 人间难得一见。 眨眼间,在江仙的等待中,那风携槐花与枫叶,突然停滞,于大槐树前。 化作一扇门。 其中空间起涟漪,如水波荡漾,渐渐模糊,其上法则激荡,万道浮尘。 一道虚空之门现于人间。 黑洞洞的门点缀在了槐花中间,那块枫叶悬在了正中央。 凝视黑洞洞的虚空。 江仙神识洞穿,若隐若现的看到了另一边,那是一座小镇。 也是另外一片世界。 江仙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千年红尘仙,那颗沉寂毫无波澜的内心。 于此刻开始波动。 变得紧张,且激动了起来。 这一刻。 终究还是来了。 这是第一次,江仙第一次踏足那片小镇,除了激动,他的内心同样充满了期待。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通道已现。 可江仙却并没有动,他还在等。 些许时候。 黑色的通道里,又起了褶皱,然后接着一个身影自那门中出现,翩然落到了地面,出现在了江仙眼前。 那是一个老婆婆。 看着年岁极大,有些慈祥,不过双眸却是炯炯有神。 四目相对间。 前者江仙,面色如常,毫无波澜。 后者却是微微一怔,眼中浮现异样的光泽,眼前的少年她还从未见过。 很陌生。 而且境界,只是地仙。 可是她明明记得,只有天仙才能当小先生的啊。 想不通。 顾此茫然,视线审视了一遍又一遍。 江仙看着眼前的老婆婆,脑海搜索一番,也并未寻到任何记忆,并不认得。 不过他却也知道,这位就是上一甲子的小先生。 只是这形象,确实是老了些。 可。 常言道,人岂可貌相。 江仙很礼貌的对着对方点头示意。 后者亦点头回应。 随后带着不解,往身侧挪了半步,枯黄的手掌又往身后那黑洞中一拂。 慈声道:“都出来吧。” 随着老婆子话音落下。 那黑洞后。 一个小脑袋露了出来,东张西望一翻,踏出了洞天世界,大大的眼睛看着四周的一切。 充满了好奇。 只是一片寻常的槐花林,可于他而言,似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不止是他。 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影走出。 有男,有女。 有稚童。 亦有少年。 他们年岁不一,体态不一,足足不下十余人,各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这些孩子,资质都是极佳的。 一甲子。 得了弟子十余。 自然是不错的,也难怪这老婆子笑得那般开朗。 一众稚子与少年们对着江仙一通打量,好奇的紧。 对于他们来说江仙是他们第一个见到的外人。 有些酷。 有点好看。 这是剑仙给他们的第一印象。 更有一稚童,指着江仙,槐下问老人。 “婆婆,这个大哥哥是谁啊?” 老婆婆看了江仙一眼,笑眯眯道: “这位啊,是小镇新来的教书先生。” 第147章 换上白衫,当了先生 众少年孩童听闻,对着江仙躬手一辑,其声道: “见过先生,问先生安!” 突如其来的拜见,倒是让久经风霜的江仙微微一怔,有些失神。 后回神,亦以读书人的礼节回拜诸学子,露出一抹和蔼可亲的表情,柔声道: “你们好。” 老婆婆眯着眼,亦对许轻舟轻轻一辑,微笑道: “小友,那我等就先走了,那私塾,就托付给小友了。” 江仙匆匆回敬,第一次在这片仙州以晚辈自居。 “那晚辈就不送诸位了。” “告辞。” “告辞。” 诸位学子再次一拜。 “拜别先生。” 江仙亦匆匆一辑。 而后。 众人于漫天槐花风,随老者离去,听童声朗诵,回荡风中。 念的是。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一群游子,诵起一首游子吟。 游子随风远去,诗声回荡山涧。 方远行,却以思乡。 可是。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去,怕是此生再也回不到那片故土了。 江仙目送孩童远行,消失在了槐花林中,耳畔童声渐行渐远,正如他的思绪,亦在渐渐飘远。 可是。 嘴角上扬的那抹弧度,却是久久未曾压下。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虽是初识,一面之缘,可是这些孩子们,却已然拨动了剑仙的心弦。 一群淳朴的孩童,来自这座小镇。 是那般的干净。 他们的眼睛,就像那山涧的小溪,清澈见底,不曾染了半点杂质。 人们常说。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江仙想,这些孩子一定是善良的。 他也在想。 当初叶轻灵走出这片洞天世界的时候,是否也是这么的干净明亮,不染纤尘呢。 他不禁想起了书中常看到的一个对于人性的辩论。 人性本恶。 还是人性本善。 有圣人说,人生来便是恶的,故此才需要教化和引导。 也有圣人认为,人生来天性是善良的,只是因为后天受了这世俗的污染。 大多数人无法做到像那荷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一方认为。 生灵生来原罪。 一方认为。 天地本就浑浊。 至此无数纪元,辩论不休,争议颇大。 江仙也分不清。 世界熙熙,皆为利来,世界攘攘,皆为利往。 人性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深渊。 里面什么都有。 可是你就是看不清,更看不见底。 可真的有生来就是恶人的吗? 他自问这片世界从不干净。 可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天地的眼中,对万物生灵是一视同仁的,天地万物同样也是生在同一片规则下的。 可是。 偏偏有人极恶,有人极善。 阴暗潮湿的破败里,一样能走出极其善良的人来。 光明干净的世界里,同样也有穷凶极恶之徒。 大字不识的莽夫犹可路见不平,怒喝一声。 满腹经纶的读书人背地却尽做的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为何就不受那环境的左右呢? 是不是说明。 他们本身生来就是恶的。 所以。 江仙分不清。 福祸相依,善恶共存,有光的地方,就一定有光照不到的阴暗面。 人和这片世界一样,本就是一矛盾的个体。 重活一世以来。 江仙自是遵循本心,善与恶既然分不清,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那索性就不分。 一切决定。 只在于想或者不想。 想便做,不想便不做。 且停且忘且随风,且行且看且从容。 顺其自然。 主打一个,千金难买我乐意。 可是。 今日,尚且未曾进入这片小世界,遇到的这群孩童,却是让江仙心头一暖。 那一声问先生安,那轻轻的一拜,绝非世俗的恭维。 而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这于江仙而言自是感触颇深。 从而对于眼前那片世界,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他在想。 这片小世界,一定是干净的吧,所以才能培养出这么多淳朴的孩子来。 他也在想。 自己是不是也能遇到这样一群纯良天真的孩童。 还有叶轻灵。 在这样一片小世界里,她的童年应该是美好的,值得期待。 毕竟还有这么一句话。 有人用一辈子治愈童年,而有的人的童年,却治愈了自己一辈子。 前世。 叶轻灵离开真灵洞天,走在这片满是泥泞的人间,始终保持初心不变。 他想一定和她小时候有着不可脱离的关系。 所以。 剑仙期待,且迫不及待。 收回目送的目光,听风里的童声消失不见,江仙伸手握住了那片梧桐叶。 小小梧桐叶也化作了一道白芒,悄无声息的没入了书生的手掌。 江仙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真灵洞天,我江仙,来了。” 说完。 江仙一步迈进了那道虚空,身上的黑衣褪尽颜色,换了一身白衫。 纤尘不染。 这一刻,江仙脱下了黑衣剑袍。 又换上了昔日的白色长衫。 剑仙也成了先生。 仅此一步。 江仙眼前一黑,暗无边际。 江仙眼前一亮,群山青翠。 再睁眼。 黑衣换了白衫。 剑仙成了先生。 一切行云流水,自然而然。 真灵洞天。 一山巅。 走出了一位白衣少年郎,那少年身着白衣,束发别簪,不染纤尘。 少年郎骨秀神清,俊逸不凡,眉宇间凛冽不减,却是平添了一道丹青之意,满目浩然气。 少年郎站在山巅,迎面的山风徐徐而来,将他的袖袍吹的鼓胀。 少年郎往那里一站,就似一幅画卷,他便似那画中走出的神仙。 若是文人看了,定是会赞上一句。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亦会提笔,将他临摹在山水中,或泼洒于诗书里。 人间至此。 便多了一位谪仙人。 这里的天虽也是盛夏,迎面的风倒是也清凉。 抬眉,是云卷云舒,白蓝一片。 垂 目,是青山绿水,郁郁葱葱。 眺望远方,重峦叠嶂宛若一条条沉睡的巨龙绵延到了天边,当真是气吞山河,江山如画卷。 俯视山下,青砖绿瓦的四座村落依山傍水坐落在群山间,阡陌纵横的小道蜿蜒曲折,又将四座村落连在一起,偶见炊烟起,时听牧歌声。 江仙闭上双眼,用心感受,四方小镇,虎踞龙盘,气运冲天。 在睁眼,目光亲和,与风轻叹,赞了八字。 是曰:“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第148章 四座小村 真灵洞天里的人,并不管这里叫真灵洞天,而是有另外一个名字。 叫灵山镇。 为何叫这个名字,因为村里的老人家说,此间山川皆有灵,故此便照着意思。 取名灵山。 听起来自然是很随意的,倒是也还好,叫习惯了也就朗朗上口了,也并不拗口。 灵山镇坐落于群山之间。 从高处看去,就像是一个被群山围起来的网兜,小镇就放在这网兜里。 四面环山,山外还是山。 这也导致了小镇的人,这辈子,从未走出过这片大山。 一辈子。 世世代代的生活在这座大山里。 更有一些愚昧的人,就觉得,天的边际就是入眼可见的高山。 因山中有灵。 可灵也有好灵和坏灵。 老人们常与后辈讲,那山中的灵吃人,蛊人,惑人,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不是迷路,就是葬身野兽之腹。 一代代往下传来。 凡小镇的孩童,自幼家里的长辈,都会叮嘱,莫要上山,莫要上山,那山里啊有野兽,还有鬼怪。 专门吃那淘气的孩子。 久而久之,小镇里的人,对于四周的茫茫山野,便就望而生畏,在不敢踏足。 便是当真有人不怕死。 真入了山。 若是不走远,倒是也没什么,若是真走远一些,可能也就真的回不了了。 要么被饿死在了山里,要么摔死在山中,或者葬身那猛兽之口。 这样活生生的例子,比比皆是。 不过。 这山里哪里来的灵,在江仙看来,不过就是存在一道别样的阵法。 只要走到那阵法的范围之外。 人就容易迷失罢了。 至于。 所谓的灵,不过是人在极端环境下产生的幻觉罢了。 只是此间世人愚昧,故此将这一切,归根于神仙鬼怪,倒是也说得过去。 不过。 虽是谣言,但是有一点说的确实是对的。 没有一个人。 能走出这片大山。 毕竟这片世界是存在尽头的,也就这么大,也只能养活这么点人。 一座小镇。 于这里的人来讲,莫过于一座天然的监狱,将他们世世代代都禁锢在了这方小世界。 可是于江仙这样的外人来讲。 这小小的一方小镇。 却是一片人间净土,世外桃源。 稀奇的紧。 而这些自认为自己是被大山困住了村民,则是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愚民。 总之怎么都好。 角度不同,眼光不同,看到的世界,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灵山镇有四个村落。 分别坐落于小镇的四个角落。 名字起的与四灵也倒是沾点关系。 分别是: 东边的《东青村》 西边的《西白村》 南边的《南朱村》 北边的《北冥村》 自是对应天之四灵,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 取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在取四灵第一个字加以组合,而得名。 江仙听闻。 以前原本四个村是不叫这个名字的,四个村就叫东村头,西镇尾,南村和北村,简简单单,很是好记。 后来。 外界的仙人们发现了小镇,入了小镇后,才给小镇的四个村起了这个新的名字。 听叶轻灵与自己讲。 当时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北村的人是极力反对的,说是北冥村很不吉利。 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冥土一样,听着像是死人村。 不过后来还是这么定下来了。 当然。 便是现在,也只是读书的人和那些大家族和署衙的人发公函,写史记时会这么纪录。 私底下的小镇村民们。 还是管四座小村。 叫做那东村,西村,南村,北村。 好记。 也顺口。 江仙也倒是能理解。 四座小村有四条小河,村落房屋就沿着四条河流的主干建立,又顺着河岸连接到了小镇中央。 其中交错众横,溪流无数,灌溉农作。 所以。 小镇多水田,生活富饶。 此时是夏。 小镇上便是绿油油的一片,迎面吹来的风,都是稻花的清香。 小镇的正中央。 有一座山。 说是山,比起四周的高峰,那座小山顶多也就是一座小山丘罢了。 山下有一湖。 湖中有一泉眼,万年不干涸。 四条河流水源便是来自此处,所以这座小湖这缕泉眼,被小镇的人称作神命之源。 说是上天于小镇的恩赐。 那座私塾,便就建在那座小山丘上,也是此行江仙要任职的地方。 临凡小镇。 当真如神仙下了凡尘,江仙亦如是,不过,他却能感受到,这座小镇存在一座大阵。 阵眼便是那一方湖水,一道泉眼。 连接四方山川。 生处其中,江仙有一种错觉,总感觉那天上,正有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时刻盯着自己。 内心深处更是隐隐躁动不安。 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镇压自己,江仙只要稍微动一下念头,调动一下仙元之力。 那只大手就会拍下。 无尽的威压席卷周身,让人心悸,宛若窒息,不得不强行收起自己的神通。 对此。 江仙只是暗暗压了压眉头。 毕竟早在来之前,对于眼前的情况,他早就了然于胸。 小镇本就是一个方洞天,而且这座洞天还是四灵坐化后,演变出来的。 四灵神魂依旧残留其中。 化作一方天地,衍生出了自己的规则,法则,和天道,在这里,四灵意志着有它们自己独有的规矩。 小镇里的人自小于此地长大,自是没有这样的感觉。 可是江仙是外来人。 本能的被这片天地排斥。 好在是神仙。 倒是也能勉强适应,若是寻常的仙人之下的外来人,便是圣人,怕是在这片天地,只要稍微动错一下心思,瞬间就会爆体而亡,化作一滩血水。 江仙小声嘀咕一句。 “果然有压制。” 压制本身存在,限制了江仙自身,若是强行使用神通,便会惹来此地法则的报复。 轻则心神受损,重则殒命此间。 传言确实是真的。 绝非儿戏。 在这里,便是仙人,也休想为所欲为。 神念神通就别想了。 虽然修为尚且在,可是却也只能动用炼体三境的肉身之力。 想要为所欲为,还当真做不到。 而且。 在这里神元之力无法调动,想要维持容颜不衰老,便是小神仙也很难做到。 也难怪。 那方才遇到的老婆婆,那般苍老。 不过仙人者,只要想。 自有枯木逢春,许其在少年的本事。 但是。 这里能限制整个天下的神佛,却唯独限制不了江仙。 只见江仙掐诀念咒,身侧之地,现了一座小阵,强行刻于己身。 阵起。 江仙自成一界,那道来自天的窥视消失不见,压制也随之消散。 江仙嘴角高扬,依旧是那不可一世的仙人,脚下一踏,便就遁入虚空。 眨眼间的功夫。 他便出现在了数百里外的小镇之中。 少年一直如此,不喜欢的规矩,从不拘泥妥协。 喜欢打破规则。 以前是,现在也是。 第149章 小镇来了个小先生 青砖黛瓦西塘径,小桥流水渡舟行。 眼前小镇。 古色古香。 脚下青石板道深巷弯。 长街人来人往喧闹声。 古桥横跨静流水。 红墙壁瓦画江南。 听。 小舟摇曳渔歌唱。 瞧。 儿童嬉闹绕长街。 小镇一角传古意,此意苍茫入诗篇。 江仙自无人小径,走入小镇主街,又沿着长街,踏上了石廊。 小桥流水哗啦啦,风中听取卖花声。 见了几个稚童,涎着一条鼻涕,花了的脸,卷泥的鞋,正盯着江仙看。 小镇何时来了一个书生郎。 生的这般干净。 “二哥,你看,那男的好干净?” “嗯...男的?” “对啊,他都没有胸。” “可是比俺娘还好看哇。” 又遇到了几个卖鱼翁,守着鱼篓,蹲在街畔,抽着汗烟,招呼少年。 “碍..公子,要鱼不要不,便宜给你,刚抓的。” “这后生,不曾见过啊,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我上哪知道去。” 桥头撞见几个撑伞的姑娘,生的丽质,小女插花黄,忍不住的偷偷看着少年郎,彼此之间小声议论,笑的莺莺燕燕。 “小姐,快看,那公子好生好看,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好像不是本地人,不知从何处来的。” 路过茶摊,见了几个大汉,光着膀子,白日醉酒,瞅见少年,眼中好奇,推杯换盏,大声谈唱。 “碍...看,那小子,见过没。” “啧啧,没见过,像是个外乡人,别说,还挺秀气。” “呵..没点阳刚气,就这样的能找到媳妇?” “胡扯,人家姑娘就喜欢这款,润啊,哈哈哈。” 自也有那见过世面的读书人,舞着折扇,阴阳怪气道: “山野村夫,当真粗鄙...那是私塾这一甲子新来的小先生,人家可是仙人,说话都小心点,触了仙人的霉头,怕你小命不保啊。” 周围的酒客闻言,眼中明亮了许多,好奇也更甚了许多,盯着少年一个劲的看,有的甚至还站起身来,踮着脚观望。 “嘶...仙人,上一甲子,这么快就过去了。” “这么说,那老婆子走了,我怎么不知道?” “应该是今个才走的吧。” “呵呵,别说,看着这小先生还行,长得文文静静的,一看就是个有见识的读书人,一肚子估计都是墨水,咱们小镇的孩子,有福气咯。” 一刀疤脸的大汉猛然拍桌,怨道: “呵...甚的福气,那私塾还当真以为谁家的孩子都能去了,那些仙人,还不是看人下菜碟,真以为人家没点目的,他们那点事,谁不知道。” 不少人点头赞同,纷纷附和。 “就是就是。” “说是教书,其实就是选那能修仙的苗子,挂着羊头卖狗肉。” “.....” 自是也有人反驳。 “废话,仙人收徒,可不就是要选有仙缘的,仙根的,你自家的孩子没那个命,怪谁,可不就得跟你一样,一辈子的泥腿命。” “兄台这话,不无道理。” “仙缘,仙根,鬼知道,没被选中也罢,你看那些被选中的孩子,哪一个不是一去不返,啧啧。” “哎呦喂,好酸啊,成了仙人,回这破地方干嘛,再说了凡被选中的人家,仙人挥一挥手,哪个不得个万千八金的,一辈子衣食无忧,吃个几辈子。” “就是,卖一个孩子,盖一间大院子,再娶它七八个大屁股的婆娘,生七八个孩子,还不是照样儿孙满堂,你敢说你不羡慕。” “懒得跟你们争,喝酒喝酒。” “儿孙自有儿孙福,各有各的命啊,都别争了,我干一个。” 江仙于小镇过市,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人群的焦点。 一来面生。 二来便是极其好看。 换了白衣的江仙,少了几分凌冽和生人勿近,自是多了几许仙气,和平易近人。 不管是那老的,少的,小的,还是男的,女的,见了无有不多看两眼。 毕竟。 这方小镇,虽然人杰地灵不假,好看的姑娘少年也绝不在少数。 可是。 好看的皮囊终究只是千篇一律,江仙身上那股超凡脱俗的仙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自然惹来不少目光。 有稚童的瞻仰,有老者的欣赏,也有姑娘的喜欢和那少年的嫉妒。 千奇百怪无所不具。 茶楼街巷,议论声起,交头接耳,三两共饮,今日小镇的话题,便是那新来的少年郎。 那个帅气的小先生。 不少人甚至还好奇的跟了上去,直奔山下小道,那上私塾的必经之路上。 只因为。 今日,有那热闹可看。 在这方小镇,很多人都知道,小镇的山顶,有座私塾,那私塾里啊,常年住着仙人, 仙人来自小镇之外,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听说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天下。 仙人一甲子,也就是六十年换一人。 仙人来了。 便会开山收徒。 镇中的孩子,皆可参与,届时只要被仙人选中,便可上那山上私塾读书。 说是读书。 却也是修仙。 被选中的孩子,也叫有仙缘的孩子,是万中无一的存在。 那些被选中的孩子,十年内只要完成了仙人设下的考验,仙人便会赐福。 将他送出这座小镇。 前往外面那座天下,去看山河广阔。 这也是小镇的人唯一离开小镇的办法。 不止如此。 若是真被仙人选中了,仙人还会赐下银两,自此家中便可衣食无忧。 若是在努力一些,通过了考验,前往外面大座天下,家中父母便可获得一笔巨款,自此大富大贵三世不衰。 被世代困在这座小镇。 每一个孩童从小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出去外面那个世界看看。 这对于他们的诱惑力是极大的。 并且还能让家人富足,更是心中所求。 毕竟从小他们就知道,那些院墙高大气派的富贵人家。 祖上都出过被仙人选中的天才。 他们若是被选中了,不仅可以走出这茫茫群山,还能让家里也建起高墙,成那富贵的人家。 这可是福泽祖孙后代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 对于被仙人选中这件事,近乎是这座小镇每一个人都向往且渴望的事。 然。 世人千万,大多皆凡,人中龙凤,看的是命,没那个命,也只能想一想了。 今日。 小镇换了一位新先生,那么用不了几日,这小镇里也就该多几个幸运的孩童了。 也该多几个幸运的人家来。 第150章 小镇的那些事 小镇的夏日,凉风细细,莲叶田田。 镇中的小山下,小湖畔,那上私塾必经的长阶前,此刻人潮济济。 这里的人和那街上遇到的大不一样。 无论男女老幼皆着华衣丽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还有身着青花色官服的大老爷们。 此刻不约而同聚集于此地,正在翘首以盼,于烈日中,焦急的望着前方。 四周摆放着琳琅满目箱子,盖着大红布,还有几位姿色绝佳的姑娘。 显然。 他们在等人,等这一甲子,新来的先生。 若是小镇中的人,肯定一眼就能认出这些人来,皆是四大家族和府衙的人。 每一个,都是小镇中赫赫有名的存在。 这座小镇不大。 就四村一镇,数千人家。 四大家族和一座署衙便是这座小镇的天,入眼所见,亦是一片江湖,庙堂烟雨。 小镇和外面的俗世王朝不一样,和那仙州的宗门世家亦不同。 这里没有皇帝,也没有王侯。 只有四大家族和一位父母官。 四大家族分别统管着东南西北四座村落,而府衙则是坐镇中央。 管着小镇这三十六条大街小巷,维护治安。 五大势力纵横小镇,彼此互补,又互相制衡。 四大家族由来已久,财力雄厚,自也是一方霸主的存在。 算是一个小诸侯。 至于镇中署衙则是由小镇德高望重,德才兼备者任职。 以此制衡四大家族。 可是。 随着时间推移,小小署衙却早已和四大家族暗通款曲,来往密切,早已不分彼此了。 好在小镇虽然民风淳朴,但是却受于四灵血气滋养,一个个生来便力气很大。 也有些狠人。 不堪受辱,拔刀相向者不在少数。 憨厚且耿直,却也勇敢。 锋芒内敛却不懦弱,面不公敢起而论之。 这些豪绅自是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鱼肉此间百姓。 毕竟老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不要命的怕有神经病的不是。 明面上。 四大家族也好,还是署衙也罢,还算是好人,名声尚可,至于私底下,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 山中仙人,便是第六股势力。 仙人虽受此间天道压制,只可动用三境炼体的实力不假,与此间的一些习武之人,自是不相上下,若是当论武力,甚至不足。 可是若是仙人一怒,不惜折损寿元,拼上一拼,使出一道神念,却也绝非此间小镇的人所能承受。 顷刻间,便是灰飞烟灭。 再者。 四大家族和署衙的人常年和这仙人打交道,自然不似寻常的愚民。 他们知道的更多一些。 自家的小辈被仙人带出去的也不在少数。 他们非常清楚。 每一位仙人的背后都有着一个庞然大物,若是真惹恼了人家。 指不定人家背后的老神仙一怒,真把这小小秘境砸碎了,也未尝不可能。 毕竟。 祖上的老人可说了,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小镇,仙人遍地,来往自由。 后来幸得一先生,降临此间肃清仙人。 以一肩之力,挑起了整座小镇的因果,制衡外面那座天下所有的仙神。 方才定下了如今的规矩。 一甲子一仙人,轮值于小镇,挑选有灵根和仙缘的孩子,读书,修行,悟道。 其实归根结底,就是收徒。 小镇的人对此,自然是津津乐道的,毕竟谁家父母不望子成龙,那个不凡人不眼馋那不死长生呢? 即便代价是一去不回。 可对于父母来说。 子女尽可乘风选去,蟾宫折桂,平步青云,自不用管这身后事。 总结便是一句。 可怜天下父母心。 其二。 便是怕惹了仙人,自家小镇在外的那些孩子,受到清算。 所以。 历来小镇的五大势力,对于私塾来的先生,向来奉为上宾,礼遇有加。 四大家族和署衙为了稳定小镇的现状,不受仙人左右,往往都会好吃好喝的招待。 年年送礼。 日日恭维。 毕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从不是什么打打杀杀,江湖讲的是人情世故。 这不。 今日老婆婆走了,新的先生今日便会来,他们就候在山下,等着恭迎这位新的先生。 并备下一份厚礼。 聊表心意。 先混个脸熟,留个好印象再说。 此时的江仙。 就漫步在这座烟雨江南如诗如画的小镇,过眼所见,难免让他心生感叹,流连忘返。 走走停停。 细细端详。 怡然自得,且乐在其中。 虽然刚来,走过的不过是半条长街,看到的也只是小镇一隅。 可是江仙发现,他似乎已经渐渐的爱上了这座小镇。 故此脚步放慢了很多。 仔细欣赏。 这里的一砖一瓦,就像是秀女手中的一针一线,勾勒的是锦绣河山。 这里的一草一木,就像是文人笔下的一笔一画,描绘的是江山如画。 也许是因为风景本就好,所以江仙喜欢。 又或许只是因为这里是叶轻灵的故乡,所以江仙才喜欢。 江仙是仙人。 两世为人活了四千年,足迹遍布天下,他自是见过比这还要美的山水,领略过比这里还要淳朴的民风。 所以。 他的喜欢应是后者。 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爱上一座城。 走在街道上。 江仙不止看景,也看人,男人女人,孩子老人。 江仙发现。 一路走来,就未曾看到一个普通的人,或者说这里的每个人都很普通,只是和外面的那座天下不一样。 是的。 江仙发现,这里的人天生就是那一境淬体境。 一重到十重不等。 就是那走街过市的孩童,都好生了得,轻轻松松,百来斤的物件,就提溜在了手上,比自己都大,关键是还能跑的飞快。 至于一些成年人。 则都是在五重往上。 淬体是何水准,相当于那世俗的猛兽一般。 说简单点。 这里的孩子,能和野狼五五开,这里的成年人,可以手撕猛虎,稍占上风。 属实生猛,个个都是大力士。 当然。 也有一些修行了些武术的,境界便在二境锻骨,三境凝血徘徊。 可唯独没有一个人。 破开了三境入四境的,这座天下的真灵血气滋养了这里的人不假。 可是这里的法则却不止限制了外来的人,也限制了这座小镇里的原住民。 可炼体。 不可修仙。 这是来自法则的压制。 和江仙听到的一样。 有些新奇,但是绝不意外。 第151章 送礼 随着江仙走过长街,小镇来了位小先生的事,也渐渐传开。 但听。 儿童过市高声呼,说是镇里来了个小先生。 小先生,穿白衣,长得好看像神仙…… 江仙听闻,自是摇头笑笑,嘴角上倾。 山门之前。 一下人跑的匆忙,慌慌张张,人未到,声先至,高声喊道: “老爷,大人,来了,仙人来了,仙人来了。” 本在谈笑风生的大老爷们纷纷回神,不由自主的向前挪步,眼中充满稀异与期待。 不大一会的功夫。 便见了那长街视线尽头处,走来一抹白衣,白衣身侧还绕着几个孩童。 左奔右跑。 当真应了一句话,叫出生的牛犊不怕虎,这小镇的牛犊是真的虎。 连仙人都不惧。 初见白衣现,便闻儿童声。 山门前的众人伸着脖子,踮脚眺望,面容之上皆挂喜色,彼此之间议论声声。 “来了,来了,快看。” “男得女的?” “看不太清?” “束发别簪,应该是个少年仙人。” “看清了看清了,就是男的,好生帅气啊。” 随着江仙的靠近。 他的面容也渐渐清晰可辨,模样也随之映入众人眼帘。 几位老人家模样的大老爷半眯着眼,弄着胡须,远看江仙一眼,便以惊叹连连。 “这小伙,好生了得,生的当真不凡。” “仙风道骨的真仙人啊。”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难得啊,难得啊。” “哈哈哈,你们三个,这马屁拍的,隔着二里地都能闻到咯。” 那署衙的大人是个中年的儒生。 乐呵呵道:“几位老爷,咱们迎一迎?” 四大家族族长纷纷附议,彼此谦让。 “好,诸位请。” “你先。” “还是大人先请,莫要坏了规矩。” 共同向前。 身后少男少女,仆丛丫鬟紧随其后,盯着江仙,好一通打量,不少姑娘已然悄悄羞红了脸。 看那少年郎。 属实是喜欢的紧。 江仙临近时。 那署衙的师爷一挥手,大喊一声。 “奏乐。” 那提前请好的戏班子,好一通敲打折腾,便听了锣鼓喧天。 声声入耳。 有些嘈杂。 少年乘风来,一步一惊鸿,真如天上的仙人下了凡尘。 不止身前迎上来了一群富人,身后大底也远远的跟着一群穷人。 孩童十余听闻锣鼓唢呐。 欢声更甚。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仙金榜题名,得了状元,荣归乡野呢。 这本是一件喜事。 按理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 毕竟太过刻意,江仙甚为不喜,那一直浅笑如春风般的容颜,在此刻,也难得的轻锁了眉。 带着一丝不悦。 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特别是当迎接上来的这群人,衣着光鲜,其上金银珠宝满目琳琅,让人应接不暇。 与身后来时所见之人,天差地别。 江仙本能生出了厌烦的心理。 少年从不以貌取人,可是少年也难免以物识人。 一方小镇,皆是朴素人家。 眼前一众,却是富贵豪绅。 这般一对比。 便知这些人,虽然看着干净,实则怕是早已浑浊不堪,江仙指的是心。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追名逐利者,无有不恶者。 这是江仙对于凡间世俗的定义。 特别是在这样一座他自认为是那世外桃源上的小镇,见了这一幕,着实有些刺眼。 故此不喜。 但是仅仅也只是不喜。 世人千万,各有喜好。 不喜欢是自己的事情,自与他人无关。 不恨。 却也生不出笑脸来。 众人行至江仙身前数米,整齐止步,恭敬而立。 江仙亦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来。 只见那领头的署衙大人对着身后压手示意,那师爷便四下张罗。 锣鼓声止了下来。 署衙的大人也是一个读书人,礼数上自是挑不出半点毛病,对着江仙拱手一揖。 笑道:“想必仙人就是新来的小先生了,我等在此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江仙双手负在身后,立于此间,并未回礼,只是轻轻点头。 淡淡道:“劳烦了。” 四位老爷纷纷上前,对着江仙恭敬拜见,满脸谄媚的笑,说着恭维的话。 比如。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盼来了。 再比如。 小先生丰神俊朗,眉目生风,满身英雄气。 等等等诸如此类。 而江仙始终蓦然,高冷的可怕。 让人看着。 多少有些生人勿近。 不过。 姿态虽然高了些,可人家毕竟说到底是仙人,自是也能理解。 诸位大老爷见一番恭维吃了瘪,倒是也不在意,也不尴尬,招了招手,便送上了一份大礼。 “小先生初到宝地,我等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些礼物,聊表心意,还望先生务必收下。” “对对对,虽都是些世俗的凡间玩意,但是却是我们一片心意,常言道,礼轻情意重,先生莫要嫌弃。” “哈哈哈,小先生屈尊我灵山镇这苦寒之地,我等甚为感激,这几位姑娘都是我特意挑选的,以后就让她们跟着先生,任凭先生差遣...” “......” 送了金银,送茶酒,顺带还还送了六七个大姑娘。 皆是闭月羞花容,前凸后翘态。 金银是财,茶酒是意,这姑娘嘛,便是就是色咯。 话说的自然是中听的,马屁拍的也是响亮的,礼物送的自然也是豪爽的。 该送的,不该送的,都送了。 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感受着众人的热情,江仙是直皱眉头的。 心想这哪里是来当先生的。 这是来当土皇帝的啊。 不由摇头。 可是。 正如这些人所讲的客套话,这些东西说到底不过都是俗世的金银,姑娘也是那庸脂俗粉。 江仙自然看不上。 放在眼前,也不愿多瞅上一眼。 毫无心动可言。 再者。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江仙懂。 这些人一个个的,可没一个善茬,精明的很,无事献殷勤,能有甚好事。 小恩小惠,仙岂会取之。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是抬起手掌,轻轻压了压,示意人群安静。 府衙的大人很有眼力劲,连忙出言呵住众人。 “大家安静,小先生有话要讲。” 众人瞬间噤声,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四野鸦雀无声。 却又有无数目光,落入江仙一人之身。 江仙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诸位热情在下心领了,至于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吧,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散了。” 第152章 没事别来山上 江仙的声音不大,听起来也算温和。 只是出于这样的场合,多少有些一盆冷水往人头上浇的感觉。 难免让眼前四大家主,衙署大人有些下不来台。 毕竟调子起的这般高。 彼此间神色多少有些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间满是不知所措的慌乱。 四周众人小声议论,低声私语,交投接耳,眼中神色忽明忽暗,表情丰富精彩的紧。 “小先生,我们都给你送来了,你就收下吧。” “是啊小先生,我们在镇子里最大的酒楼已经备下了宴席,为小先生接风洗尘,小先生一定要赏光啊。” “哈哈,小先生,既然到了灵山镇,就入乡随俗吧...” 五人七嘴八舌,说辞颇多,顶着尴尬与难堪,强颜欢笑,依旧在试图劝说江仙。 江仙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最后的好脾气也被消磨殆尽,脸色瞬息间阴沉了下来。 蓦然的望着几人,冷冷道:“怎么?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懂?” 这一刹那,迎上少年的目光,他们在这位玉面郎君的眼底,看到了生与死。 那方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书生郎,转瞬之间眼底似是蒙了一层灰,寒的吓人。 与其对视,似在瞻仰一尊修罗神像,让人心生惊慌畏惧。 耳畔那话音。 更是充满了杀气,狂暴且强烈,用一种他们看不到的方式冲击着他们的心神。 在场之人无不心神一颤,惧从心生。 手心,额头瞬息间溢出了汗水。 只感觉头皮发麻。 那些稚童们,在看江仙,似见一头洪荒猛兽,面容凝滞,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不少则是一头躲进了长辈的怀中。 “妈妈..我怕!” “嘘,没事。” 这种感觉,他们自问从未感受过,虽然这里的人年岁大多不大,可是他们却也见过仙人。 至少刚走到那位老婆婆,他们从未在她的身上感受到过这般感觉。 他们不由在想,难道这才是仙该有的姿态吗? 高傲。 张扬。 毋庸置疑。 无需做任何事情,只要看你一眼,便能将人吓得屁滚尿流。 他们下意识的吞咽着唾沫,本能的低下了头。 就连四大家主和衙署大人,感受到来自仙人的冷漠,一下子便败下了阵来。 在恐惧的支配下,哪里还敢有半句废话,妥协的让出了眼前的大路。 四大家主虽然见过些世面,可奈何年岁已高,在这样的仙人威压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署衙的大人硬着头皮说道: “小先生莫要动怒,是我等考虑不周,还望小先生莫怪。” “快,给先生让出路来。” 听闻。 身后的家仆丫鬟,还有那些小镇的捕快便识趣的让开了向前的路。 江仙面不改色,对着眼前的署衙大人微微点头示意。 随后背着手。 大步向前而去。 他走到哪里,人群的头便低到哪里,而走过的地方,人群们又忍不住的扬起头,偷偷望着少年的背影。 他自人群中走过,那般气场,当真让人骇人不已。 害怕源于未知。 此刻江仙虽然只是这般有过,却在这些人的心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 更是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 江仙行过人群,欲上长阶时,突然停了下来,缓缓扭过头来,众人匆匆躲避目光。 江仙自不在意慢声说道: “对了,讲一下,既然这一甲子,我是这私塾的小先生,那这山便应由我管,你们若是没什么事,以后,就别上山来了。” “我是来教书的,不是来和你们套近乎的,更没有想和诸位结交的打算,就这样。” 众人听闻。 赶忙欠身拜见,毕恭毕敬,无人敢言。 江仙回眸,继续向前,眼中浮现一丝得意,淡然一笑。 “呵...有点意思。” 原本以为。 这座小镇里,会和外面的那些天下不一样,现在看来,并无区别。 无非就是人少一点,地窄一点。 可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刚刚那些人,精明着呢,估计不是什么好人。 他虽然要在这里呆一甲子,可是这世俗纷扰事,他可没兴趣参与。 这些勾心斗角阿谀奉承的把戏他更没兴趣参与。 索性不如划清了界线。 省的以后烦心。 这就是底气,自身强大的底气。 强大真的很好。 目送江仙离去,安静的人群瞬间喧闹,几位家主擦着额头汗水,一个个心有余悸。 江仙的离去,让他们如获大赦,缓过神来,难免忍不住小声吐槽几句。 “都说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这位小先生,这第一把火烧的可不小啊,这个下马威,差点没把老夫给吓死。” “可不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得,白忙活一场,还没落下个好。”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人家毕竟是仙人,仙人自有仙人的傲气,哪是我们这些寻常俗人能妄议的。” 一家主问:“张大人,你怎么看?” 署衙的大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反问道: “什么怎么看?” “你觉得这小先生如何?”那家主继续追问。 署衙的大人拧着墨眉,低沉道:“看似平和,实则桀骜,不好弄,以后可能会麻烦些了,叶老爷子觉得呢?” 叶家家主捋着长须,半眯着眼睛,却是乐观的说道: “我觉得挺好的,这小先生不是说了,他是来教书的,把孩子教好了就成,看他那样子,自是不想过问小镇中的事,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事,至于这座山,就随了仙人的愿,没事都别来了。” 几个家主和小辈后生听闻叶老爷子的话,觉得并非没有道理,认同的点头。 惊慌不定的眼底,也渐渐释然了开来。 仙人不问人间事,一心山中教学子。 确实挺好。 毕竟他们费尽心思,苦苦巴结恭维,还不是求个太平。 “好了,大家都散了,都散了...” 众人听闻,意犹未尽的散去,行路途中议论纷纷,多是谈那先生,讲那少年,论那仙人。 别具一格。 无愧仙人。 仙人初到,便给小镇的天片天来了一个下马威,让府衙和四大家族吃了瘪。 这对于小镇的人来讲,自是难得的谈资。 也是最好的下饭菜。 而江仙也不急不忙的爬上了小山,来到山顶,那座不大不小,却又笼罩在树荫里的私塾中。 推门见景色。 一眼便是全部。 江仙轻轻拧了拧眉,忍不住吐槽道: “嗯...好小。” 第153章 私塾一座 这是一座私塾。 很小。 数间小屋坐落在本就不宽的山巅,有一小院,院中有一口井,井底连接的应该是山下湖中的暗流,四周稀稀疏疏种着一些翠竹。 时值秋,竹叶绿…… 江仙想。 应该是因为它很小,所以才叫私塾吧。 不过。 倒是也不能怪人家小镇小气,这山虽然不小,却很陡,高曰数百米,到了山顶不过也就剩下个十米见方,许多还是不平处。 建下这小私塾。 已经算是装满了。 今日私塾门虽敞开,可是其中却并无学子,安静冷清,推门而入时。 江仙只见了几只杜鹃惊走长空。 不大一会,却是从偏房和伙房各匆匆走出了一人。 一个柔弱的小书生,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子。 小书生手里还攥着一本书,那大汉子脖子上搭着一条泛黄的毛巾。 显然。 一个是教书的助教,一个是做饭的厨子。 应是江仙来的太快,二人显得有些匆忙,连忙拜见。 “学生见过仙人!” “见过仙人!” 江仙摸着下巴,微微挑眉,视线在二人身上巡视一番,问道: “你们是?” 小书生连忙作辑拱手一拜,道: “学生王桥,是私塾里的助教,懂一些笔墨,往日替先生做些教学生们识字读书的小事。” 另外一大汉声音有些粗狂,憨厚道: “俺也姓王,家里排行老二,仙人叫我小王就行,我是私塾的伙夫,给学生做饭的,以后仙人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 江仙若有所思的点头。 “嗯,知道了。” 刚来时,镇中人声鼎沸,江仙动用神通,将小镇中的人声听了个遍。 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比如。 昨天晚上,东村的李寡妇和那张光棍,月下井旁弄了三次。 有个读书人,半夜上了镇里唯一的青楼,刚脱裤子就被结束了。 还有谁家丢了粮,谁家添了丁等等等。 一座小镇,当真精彩。 当然。 这些都是江仙顺带听的,他就不是那八卦的人。 不过却也知道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小镇的格局,私塾的规矩,各方势力之间的关系,还有一些人的名声。 四大家族。 东边的叶家。 西边的王家。 南北的楚家。 北边的李家。 叶,楚,王,李,便是四大家,作镇四村。 眼前二人都姓王。 所以应该来自西村。 当然。 并非姓王就是王家的人,四大姓中人,自也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四大家就是四大姓中的头头。 他们姓王,却也非一定就是王家之人,正如叶轻灵姓叶,未必就是那叶家的。 也可能只是旁枝末节,又或者早已出了五服,毫无关系。 见江仙许久不语。 王桥诚惶诚恐的解释道:“仙人,婆婆刚走,我们不知道你来这么快,所以未曾准备,也未出门迎接仙人,还望仙人莫怪。” 其实。 这真不能怪他们,以往仙人入小镇,都会出现在那很远的一座山上。 从那山上到小镇,普通人得走上个几天,就是仙人的脚力,也得小半日。 上一个婆婆走时,跟他二人说过,说是新的仙人约莫下午会来。 谁能想到。 江仙上午就到了。 当然。 那老婆婆自然也不知道,江仙居然在这片世界里还能使出仙人那缩地成寸的神通不是。 半日的山路,眨眼即至。 若非走在长街,听声识镇,恐怕来的还要更快一些。 对此。 江仙自然不在意,只是摆手,道一句无妨。 随后四下打量起了小小私塾。 王桥与王二对视一眼,似有深意,略显庆幸,觉得新来的小先生面相不错。 处事云淡风轻,面容和蔼可亲。 并不可怕。 似乎很容易相处,是个好事,紧忙跟随,一边指引一边讲解。 介绍起了这座小小私塾。 “仙人,我们私塾有学堂一间,房屋五间,这东边的厢房就是您住的地方,我已经收拾出来了..” “王二师傅平日就住在那厨房旁,这里面呢则是堆放了一些物件,和一些书籍,算是杂物间,平日很少用。” “至于学生,都是回去住的。” 江仙一边听一边看,时时拧眉,暗暗垂目,偶尔咂舌。 见逼仄的学堂,心生嫌弃。 见落灰的库房,无语至极。 明明才刚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许久不曾住人了。 真的破败啊。 很不合理,江仙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不然何至于如此破败狼藉呢? 王桥似乎看出了江仙的狐疑和不解,给出了解释。 说是。 上一位先生,也就是那个老婆婆,平日间是不带学生待在学院里。 都是于小镇的山野中游学。 很少在这私塾中教学,他们也很少搭理,所以才会积了灰。 还有。 上一任先生的教学理念,是苦中作乐,她告知学生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固有刻意如此的因素。 不过。 这在江仙看来,多少有些没苦硬吃的感觉,当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信念。 个人追求不同,自然选择不同。 对错与否,不做评断。 大致了解了一切,江仙对着二人说道: “就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吧。” 二人懵然,面面相觑,回去,回哪里去,这是要? 试探问道:“仙人是不要我们了?” 这句不要我们了,江仙怎么听怎么怪异,些许无语,淡淡道: “莫要多想,现在没有学子,你们留下来也无用,给你们放个假,都且回家去等着,等有学生了,你们在回来。” 江仙的一番话,打消了两人的顾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刚悬起的心也落了下来。 并且连忙感谢道:“多谢仙人!” 江仙慢声道:“这里是私塾,没有仙人,以后别在叫我仙人,叫我先生就好。” 二人了然。 答曰。 “知道了,先生。” “那我们就先下山了?” 江仙摆了摆手,意思不言而喻。 两人匆匆告退,各自收拾下了山去。 二人走后,江仙扫视一周,轻轻一跃,便上了那房顶,于清风之中。 凝眸远望。 将整座小镇收入眼底,目色阴晴变化。 坐了下来,不知从何处取了坛酒,便就喝了起来。 时时看向那山下湖泽中央一棵苍天大树,稀奇不已。 啧舌道:“好一棵花叶两不辩的神树——” 第154章 仙人削山 小镇有山,山上有私塾,山下有小湖。 私塾居仙人,湖中生神树。 仙人是外面那座天下来的,神树却是小镇之人打记事起就有的。 伫立湖中,何止千年。 不曾见其长高半分,却也不见其枯落一枝。 此树生于湖中央,根系旁根错杂,树干很粗,遮天之冠。 此树不分四季,不落叶,常开花。 叶为白叶,花也为白花。 故此江仙言。 花叶两不辩。 当真是木伴花与叶同生。 如何分得清,谁是花,谁是叶? 特别是到了晚上。 天上若有星月,其光洒在那上面,满树白花便会泛起莹莹白茫。 宛若月下仙树。 故此小镇中人,便称其为神树。 不过。 这只是小镇凡俗之人,对于未知的说辞罢了,就如山中有灵一样。 哪里来的什么神树。 这世间又何来的神明。 最多不过就有几个老不死的神仙罢了。 但是。 此树确实有不凡之处。 江仙看了,此树根系遍布整个小镇地下,乃是一处阵眼,常年受那四方真灵的滋养,承载着整个小镇的气运。 其中。 甚至还能窥测到一丝世界大道的本源之力。 没错。 这棵仙树是活的。 不止是表面上的那种活,江仙指的是这棵神树中,有一个生灵正沐浴整座小镇的气运而生。 只是此时此刻。 它尚且于沉睡之中,就如鸡蛋里的小鸡,尚且还未破壳。 不过当哪一天真的醒来,破壳之日,定然是惊天动地之景。 到时候。 整座小镇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止这座小镇。 怕是外面那座天下,都将受其波及。 这可是四灵之气孕育而生的生灵,虽似不像,却比肩曾经真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观之。 心神震撼,恐惧隐隐作祟。 不过。 寻常的神仙自然是探知不到的,也只有江仙,修炼的是八荒剑诀。 这可不单单只是一道剑诀,也只能用剑,亦可窥常人不可窥探之物。 好在。 火候尚浅,这神树中生灵想要醒来,姑且还要些时候。 五千年,一万年? 那江仙就不得而知了。 白日饮酒多无趣,小镇风光各不同。 山上来了位新先生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十里八乡,先生山下那一幕,自是也人尽皆知。 不到日暮。 小镇里的人都知道了,那小先生有两很。 一个是长得很好看,一个是看着很厉害。 刚来就给了四大家族,署衙大人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好生威风。 青楼船坊,街头小巷,乃至陋室人家。 无不有人,论那仙人,道那先生。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江仙枕着双手躺在屋檐上,听取远方蛙声一片。 凝眸看明月。 月渐明,夜渐深。 偶听柴狗吠,在无饮酒声,到了后半夜,江仙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一眼脚下的山。 一脚踏出。 便在了十里之外,悬浮山巅,白衣浮决,摸着下巴,盯着山巅,江仙好一通琢磨和比划。 些许时候。 青山出鞘。 星河出袖。 两柄绝世神兵,一左一右悬于夜空,折射出月色的一抹银白,是那般的寒意禀禀。 江仙手指轻轻一挥,道一字。 “去。” 两柄长剑争先恐后飞向眼前小山。 随后。 便如天工开物,使出鬼斧神工,小山被一点点削平,泥土被一点点碾碎。 顺着江仙的意念飞向了远山。 长剑呼啸,削山轰鸣。 可是奇怪的是,这座小镇却就像是突然耳聋了一般,任凭此间轰鸣阵阵,土石翻腾。 小镇却从始至终,没有半点反应。 说来当真是怪异的紧。 一步之隔。 两片截然不同的世界。 也许是只是一盏茶,又或者只是一柱香,青山星河回归袖口。 一切尘埃落定。 江仙凝望前方,方才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嘀咕道: “嗯...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次日清晨。 初闻一声鸡鸣,而后天光大亮,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长街上却已经渐渐的见了炊烟。 早起的小贩推开了店门,做起了生意,那摆摊的菜农,也在那河边,清洗着菜根上的泥土。 当天边晨光现时。 小镇醒了过来,清冷的长街,也渐渐喧闹了起来。 一孩童早起来到湖边 ,眯着朦胧的双眼,跨下一条银河落入河面,哪管小河下游正有一老妇打水淘米做饭。 好大一会。 银河断流,孩童甩了甩弟弟,抖了个激灵,打着哈欠,微微抬头,一双眼睛睡眼惺忪。 “ 嗯,山呢?” 小孩怔了怔,下意识用那刚刚抖弟弟小手,擦了擦眼睛,再一看。 瞳孔地震,嘴巴渐张,表情狰狞,像是见了鬼一般,裤子都没提就往后退去,最终跌倒在地,又匆匆起身,提着裤子,顺着长街奔跑,跌跌撞撞,不忘高声大喊。 “快来人啊,山没了,山没了....” 山没了。 什么山没了。 长街上的人听闻动静,有的跑出了大街,有人推窗远眺,有人回眸远处。 行人纷纷驻足。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小镇中央,那座山。 然后。 一个个犹如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气氛突然的安静。 小镇的人们凌乱在风中,眼中只剩下懵逼,和不可置信。 只觉得脑袋嗡嗡的。 纷纷倒吸冷气,瞪大双眼,滚动喉结。 “你奶的,山呢?” “我没看错吧,怎么矮了一截?” “你没看错,真矮了,还是很大的一截。” “嘶...怎么回事?” “....” 众人本能是懵的,因为他们看到了昔日的小山,整整矮了一截,像是被天上的巨兽一口给吃没了似的。 可是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啊。 怎么一觉醒来,山没了。 一个捕快率先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大喊一声。 “坏了,私塾上住着仙人呢,仙人出事了。” 说完匆匆跑回衙门,去禀报那大人去了。 开玩笑。 山没了倒是小事,仙人没了,那可就真的完犊子了。 山都给削下去了那么高一截,私塾想都不用想,肯定没了。 短暂的寂静后,是震天的喧嚣。 整座小镇,瞬息之间沸腾了起来。 从懵逼到震惊,再从震惊到骇然,他们的眼中神色变速转变,脚步匆匆。 直奔小镇那座山下。 四大家主听闻,更是不顾妆容,自温柔乡中爬起,赤脚匆匆,跑出宅院,无不大喊大叫。 “来人,快备车——” 第155章 仙人下山 夏日的清晨。 小镇四周的山川,依旧笼罩在浓雾里,凭添几许仙气。 骄阳刚刚露头。 洞彻了薄云,轻染千里绯红,预示着今日,应是无雨的天气。 小镇的山下。 却早已人山人海,喧闹不绝,四村三十六长街,仍然有人源源不断朝着此地赶来... 四大家族的族长在家仆的簇拥下,扒开人群来到了最前方。 那署衙的大人则在山下左右徘徊。 刚一见面,指着山顶的方向,六旬的大老爷白须不整便急促的问道: “张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署衙的张大人拧着眉,哪里还有好脸色。 “我怎么知道。” 一旁的师爷连忙居中逢迎。 “早上刚起来,这山就没了大半,我和张大人也是刚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倒是派人上去看看啊,那小先生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一甲子的小先生。 不仅承载着小镇后生的未来,同时那可是外面那座天下的派来的,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 下一甲子交不出人来。 小镇的天可就真塌了,届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呼? “你去,有本事你自己去,尽说些没用的...”那署衙的大人没好气的怨道。 “你....” 一旁的叶家家主连忙打起了圆场。 “行了行了,王大哥,不是张大人不派人去,而是这山压根就上不去,不知怎滴,多了道屏障,看不见,却摸得着,真是奇了怪了。” “啊!!” 眼前的山峰,不止没了一半,还多了一堵无形的墙,这种墙他们从未见过。 倒是有见识的一些读书人说,见书中记载过。 曾有仙人提及,在外面那座天下,常有大能者庇佑一片地界,便会布下一座阵法。 断绝一切往来。 想来眼前这道无形屏障便是书中提及的阵壁。 是的。 小镇里出现了一座阵法。 随着时间的推移,山下的人越来越多,吵闹声也越来越甚,人潮济济,挤来挤去。 四大家族的人陆续都来了。 不过却是无用。 无非就是多了几个干着急的人。 只能看着眼前那座山,左右踱步,不时甩袖,长叹连连。 些许时候。 听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看,仙人下山了——” 众人纷纷看向山中,见了一抹白衣,正自山中长阶向下慢慢走来。 明眼人自是一眼便就认出了来人便是江仙。 喧闹一时无两。 吵的振聋发聩。 其中。 不少人更是大声尖叫,属实有些刺耳。 最前方的署衙大人和四大家族的大老爷和一些小镇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们暗暗松了一口。 提着的心,也在此刻落下大半,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直到走到那道无形阵壁前方才停下脚步。 凝眸远望江仙,一步步下了那山。 对于他们来讲。 只要仙人无事便可,区区一座私塾,弹指便可建成,没了也就没了。 江仙下山途中,见人潮如此喧闹,自也是暗皱眉梢。 心想。 大早上的,怎滴来了这么多人。 不过转念一想。 似乎也正常。 毕竟自己干的这事确实也不小不是。 很快在人群的吵闹和注视中,江仙下了山,来到了众人之前。 一众大老爷连忙关切,署衙大人更是赶忙赔礼道歉,也不顾自己对错与否。 倒是给江仙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语气比起昨日要柔和很多,面色也好看了许多,慢慢解释道: “诸位的关心,江某心领了。” “不过此事与诸位无关,无需道歉,至于这座山,也是我弄平的。” 听闻。 一众大老爷神色骇然,不可思议的凝望着山巅,又看向江仙。 至于身后的人群。 自是听不清楚,依旧糊里糊涂。 当然。 听清楚的人,此刻也是恍恍惚惚。 你是仙人不假。 可是仙人在小镇,何时可用仙术了,再者,仙术就真能做到一夜之间,无声无息。 将一座山头削平,还不留下半点痕迹来? 怎么做到的。 山上的土又去哪了? 很懵。 极度懵逼。 “小先生,你说什么,这真是你弄的?” “不然呢?”江仙说。 “那这阵....” 江仙坦然承认,“也是我干的。” “嘶....” 众人听闻,倒吸冷气,更有几个老家伙下意识的捂住胸口,只感觉心脏一时有些难以承受。 署衙的张大人更是吞咽了一口唾沫,丝毫没了往日儒士的风雅和官绅的稳重。 结巴的问道:“小先生,你是……是怎么做到的?” 江仙眯着眼,勾着唇,意味深长道:“一些小手段,无需惊讶。”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间,眼中震惊更甚。 仙人风轻云淡。 当真就说的轻松如路边随手采下一朵菊花一般。 短暂的恍惚后,只剩下了敬佩与崇拜。 “小先生不愧是仙人,当真是让我等长见识了。” “小先生,真仙人。” “大开眼界!” “....” 江仙下意识的掏了掏耳朵,眉梢轻拧,莫名的讲了一句。 “有些吵。” 诸君 一怔。 江仙望着人潮,继续道:“让人都散了吧。” 众老爷整齐看向署衙的张大人。 张大人回神,连忙对着身后的捕头说道: “张捕头。” “属下在。” “让人都散了,都散了,别吵了小先生。” “遵命!” 随后一众衙门的捕快便在捕头的示意下,开始疏散起了人群。 吵吵闹闹。 大喊大叫。 毕竟这热闹看到一半,还没看明白,就无疾而终了,多少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 毕竟是仙人发话。 他们自也只是敢对那捕快抱怨两句,脚还是很实诚的选择挪步离去。 说到底。 山没了,可仙人无恙,冷静下来后,是个人都能想到其中关联。 那山很可能便是仙人削去。 也只能是仙人干的。 一夜削山。 彻夜无声。 这种手段,当真神仙。 人潮渐散,议论不休,猜测妄议比比皆是。 无不惊叹。 无不骇然。 “真厉害啊。” “你们说真是仙人干的吗?” “不是仙人干的,难不成还是我干的,问的废话。” “也对!!” 第156章 建一座新的私塾 见人群散去,诸位大老爷和署衙大人却依旧恭敬的候着。 江仙走出了那道结界,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昨日看了一下,觉得那私塾太小,不喜,故此昨夜便将山头往下降了降,这样会宽阔一些。” “未曾与诸位打招呼,惹来这么大的动静,让几位费心了。” 头一次,见江仙向他们表达歉意,众人欣喜之余多生惶恐。 却依旧纷纷恭维道: “小先生这话言过了。” “不妨事,不妨事,先生高兴就好。” “对对对,老朽早就觉得那私塾太小了。” 江仙禽着半许微笑,点头道:“诸位不怪江某自作主张就好。” “不敢,不敢!”众人忙答。 江仙慢慢道:“我打算在那山上,重新起座私塾。” 四大家主那都是人精,听闻江仙这般说,脑袋立马活络了起来,纷纷自告奋勇,争先恐后。 “没问题,小先生,这事我王家包了,先生只管提要求,所有人工物料皆由老朽承担。” “凭什么你来,这事还得我来,都知道,我楚家的匠人,远近闻名,这事还是让给老夫来吧....” “碍...话可不能这么讲,若是论财力,谁敢跟我李家比,这事还是让我来,你们就别破费了。” “呵...平心而论,这事就得我叶家来,毕竟镇里最厉害的盖房师傅,可是姓叶啊,是吧张大人....” “张大人,你可得说句公道话啊?” 张大人讪讪笑笑,并未回应,显然是不想参与四家的这场纷争。 听着七嘴八舌,看着热情奔放的四位老头,江仙略微压唇,带着一丝苦笑。 怎么讲呢。 不论心迹,不提过往,四大家族之人,似乎比起小镇里的很多人都要更加在意这山中仙人。 这兴许就是,越富有的人越有眼光,越有格局,也越懂得审时度势。 看得清事态。 这就是眼界。 江仙压手示意众人安静,轻声道:“诸位好意,江某心领了。” 话音一变,直言拒绝道:“不过,这私塾重建之事,就不劳各位家主费心了,这点钱财,我还是出得起的。” “小先生不可啊,哪能让你出钱啊,这可是我小镇的私塾啊...” “就是啊,小先生如此,当真是羞煞我等……” 江仙语气微微加重。 “此事就此作罢,诸位莫要再提。” 一言出,四大家主纷纷紧闭嘴巴,决口不提,虽不甘,却不敢触。 毕竟昨日。 他们可是见识到了仙人之威的。 眼前之人,那是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主,过于纠葛,只会是自讨没趣。 一念山平,无声无息。 一阵隔空,万物不近。 这位仙人的手段,绝非他们这些小镇本地人能惹得起的。 自是默认。 不再言语。 江仙看向了一旁的张大人,继续说道:“劳烦你件事。” “小先生吩咐。” “去替我传个话,就说我这里招建房的匠人,镇中之人所有一技之长,皆可来我这报名,报酬择优。” “没问题。” “劳烦了。” “小先生言重了,能为你做事,是张某的荣幸,我这就去办。” 客套几句,张大人带人离去。 江仙看着那些没走的四大家族的之人,问:“你们还有事吗?” 众人纷纷回神,识趣拜别。 “那我等就不叨扰先生了,先行告辞!” 江仙笑眯眯道: “不送。” 诸君离去,一步三回首,彼此间难免谈论今日之事,山中仙人。 不过。 却都被江仙听了个清清楚楚,即便他们很小声,隔的也很远。 可是百里小镇。 就那么大。 江仙可是仙人,百里终究太小,便是蝴蝶振翅,他想听,也是能听到的。 勾起嘴角,摇头轻笑道: “呵...还真是一群精明的老狐狸啊。” 江仙踱步,选了山下广场一角。 袖口中吐出一张长桌,一把椅子,长桌上笔墨伺候,宣纸平铺。 江仙悠然落座,双掌撑着膝盖,静待。 很快。 小镇的那边便稀稀疏疏的走来几个大汉,瞻前顾后,你推我搡,小心翼翼的来到了江仙身前。 眼神躲闪,扭捏的问道: “敢问先生,是否是在招匠人?” “正是。”江仙说。 那领头的大汉诚恳道:“你看俺行不?” 江仙眯着眼不答反问:“你会什么?” “我是木匠,什么都会,力气也大,俺们东村的盖新房都请我帮忙。” 江仙上下其眼,满意点头。 “不错。” 对其招了招手,“近前一些。” 大汉听闻江仙赞许,顿时咧开了嘴,上前了一些,一个劲憨憨的笑。 江仙问:“叫 什么名字?” “俺叫林胜。” 江仙动笔,于书中写下林胜二字,又书木匠,口中不忘了说道: “林胜,木匠,工钱一日十文。” “啊!”林胜惊呼一声。 江仙轻皱眉,“有问题?” 大汉连连摇头,却又扭扭捏捏道: “没有没有,就是这工钱,会不会太多了些?” 江仙笑问:“多不好吗?” “不是,只是给别人干,一天就三文,这突然十文,俺拿着感觉心不安,要不小先生,你还是给三文吧。”林胜弱弱的解释道。 江仙一双眼睛眯得更加狭长,将手中一块刻着纹路的木牌递到了大汉眼前。 风轻云淡道: “干,就接着。” “不干,就回家去。” 大汉一咬牙,接过了木牌,不忘了连连道谢。 江仙眼神示意。 “去吧。” “好,俺去了。” 大汉举着木牌与同行者炫耀,随后视若无睹的过了那堵墙,爬上了山。 江仙眯着眼,笑盈盈的看着剩下的几人,问道:“下一个,谁来?” “小先生俺来,我会砌墙。” “还有我,我也是木匠。” “都别急,一个个来,排好队。” 于是乎。 山下排起了一条长龙。 匠人纷纷前来。 欢天喜地的得了木牌,高高兴兴上了山去,一日十文,顶寻常三日,且这是仙人。 无需担心,仙人拖欠工钱。 在者给仙人办事,说出去,那能吹一年。 自是喜不自胜。 江仙也乐在其中,挨个登记,小小木牌没有它意。 如今山中有阵法,此阵需持木牌可入。 从清晨到了黄昏。 山上已经一片热火朝天之景,江仙手笔,挥一挥衣袖,道: “够了,都散了吧——” 长龙唉声叹气,悻悻离去。 江仙上山。 发了一日工钱,挥一挥手,道一句。 今日收工。 明日再来。 明月初上,人间夜起,匠人下山,满心欢喜。 干了半日。 得了十文。 无不赞一句,仙人当真阔气。 言而有信。 第157章 新生。 六月的小镇多雨。 一座新的书院建在了那被削了一半的山峰上。 书院中。 门房四五列恢弘大气,有大大的院子,还有小桥流水的池塘,更见一条溪涧自山顶垂落小湖。 似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银河。 建成之日。 举镇大惊。 当真是惊为天人的鬼斧神工,小镇里也真的来一位仙人。 寻常的小镇中人,管山中人叫先生。 现在。 老友妇孺皆尊称其为仙。 先生本就叫江仙,叫一声仙先生,似乎也并无不妥。 书院落成。 江仙提笔,在书院门前写下两句绝唱。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开万世之太平。 书院起名。 小镇书院。 好记,随意,倒是也不难听。 书院落成数日。 江仙宣布要招学生,一时轰动无两,毕竟历来历代先生,年年招生。 都是小镇的一桩大喜事,向来热闹。 而今年更甚。 原因有二。 其一,书院新建。 其二,仙人初临。 谁第一个被选中了,那就是关门大弟子了,这头衔,吹起牛来可有的说道。 书院招生。 五岁稚童。 多一岁不要。 少一岁也不要。 这是历来的规矩,江仙自然也不例外,毕竟一年一次,选的就是有仙根,仙缘的小家伙们。 不然。 便是教了也白教。 小镇不大,秀才不少,私塾大大小小数下来,怎么也有六七八间。 可那些都是教你读书写字,吟诗作对的假把式。 这山上的书院可不止教书,还习武。 算是书院和武馆的结合体。 小镇虽小,却五脏俱全。 早已在无尽 的岁月里,形成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内循环和闭合的理念。 习武的人。 长大了给有钱人家看家护院。 读书的人。 长大的给有钱人家写写画画。 至于其他人。 那就只能下地务农了,长大了娶妻生子,死了入土,又一个循环。 读书。 习武。 不仅需要聪慧和天赋,还得有钱,没钱人家的孩子,哪里来的学费,可不就只能在家荒废了。 这也导致了。 在小镇中,阶级之间的跨越极其难,可以说,你生在富贵人家,注定了此生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当主子的命。 你生在寻常农户人家,那你就是牛马的命。 万般是命,全靠投胎。 当然。 这方世道,本就如此,头一个好胎,胜过半辈子的操劳,便是在外面那片天下,也是一样的。 不过。 小镇里却有一条通天路,可以让你瞬息之间,跨越数个阶级。 那便是上书院的这条长阶。 看的同样是命。 命中若无,也只能望而却步。 小镇四村一镇,说是有三千户人家,不多,但是也绝对不少。 那日招生。 家里的长辈将自家适龄的孩童都带到了书院下,却只来了五十多个孩童。 约莫六十户有一五岁童。 江仙并没有意外,虽然此地生活富饶,并无战事纷争。 可。 小镇毕竟就这么大,也只能养活这么多人,所以为了确保小镇的资源足够养活镇中村民。 小镇里有一条律法。 那就是。 小镇一户人家,夫妻两人只可生两个孩童,男娃女娃都算。 多一个也不能生。 若是你想多生一个,那就得多娶一个媳妇,想生四个,便娶三个老婆。 很新颖的律法。 当然。 若是年幼孩童不幸夭折,亦可再生一人。 他们也有他们避孕的手段。 说是有一种药丸,女人吃了,便就不可再生。 你要是问江仙,为何不是男的吃。 江仙只能说。 地就在那,谁的种子种下,长不出苗来。 可不就只能让地谁种也长不出来。 不然。 这小镇得乱了套咯。 对于这样的规定,江仙觉得很合理,至少可以确保小镇永世不衰。 有钱的多生一些,多娶几个老婆。 没钱的。 就娶一个,生一双儿女,若是打了光棍,那就只能另说了。 五十个孩童在父母的陪同下来到了山下广场,一字排开。 孩童们懵懵懂懂,不哭不闹。 父母们人心惶惶,忐忑不安。 祈祷着此间所有的神明,求那上苍保佑,能被选中。 来的孩童。 自然也是参差不齐,虽然都是五岁,可高矮胖瘦,白黑富穷还是一眼就能辨别的。 四周不止有这些孩子的父母,远一些的地方还围着一些游手好闲的村民。 远远观望。 自然这样的热闹场面同样少不了府衙的张大人,和四大家主。 一个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些许时候。 日上竿头,江仙悠然下了山来,众人赶忙迎接,却又被江仙止住。 客套的恭维。 属实很烦人。 江仙向来是极其不喜的。 今日的江仙依旧是一袭白衫,束发别簪。 他站在人群前,负手而立, 就看了一眼,便就在所有人的意外和不解中,一一指向众孩童中的几人道: “你,还有你,还有你....” “你们几个,上前来。” 人群恍惚,云雾之中,不敢言语,眼底却又尽是茫然。 那几个被挑选到的孩童,有的胆子大,一下子就蹿了出来,有的胆子小,畏畏缩缩。 扭扭捏捏方才走到了书生眼前。 细细一数。 仅仅五人。 两个女童,三个男童。 一个富贵人家,三个寻常人家,两个穷苦人家。 皆是有仙缘的。 五十得六。 比之外界,千中择一。 小镇确实算得上人杰地灵。 江仙慢慢道:“行了,其它的,都回去吧。”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那些大人物们更是不由自主的向前迈步。 这就结束了? 可是他们以为还没开始啊? 往年。 仙人择学生,都是一看二摸三算。 何意? 看灵根,摸灵骨,算天命。 就是探查是否适合修仙的意思。 要么有灵根,修仙。 要么骨骼惊奇,修体。 要么身负大气运,日后可逆天改命。 皆没有。 便只能打道回府。 往常那些仙人需要近看,摸骨,还借助一些法器。 那是因为他们修为被压制,不敢动用仙人神识。 可江仙是谁。 江仙依旧是仙。 哪里用那么麻烦。 就用一眼,五十个孩子就被他看了个透明。 仅此六人是可造之材。 其余的。 他也无能为力。 张大人小跑而来,恭敬一拜,忙问: “小先生,这就结束了吗?” 第158章 当先生日常 江仙没有解释,只是道一句散了吧。 然后。 张大人只得悻悻作罢。 江仙伸出手,于六人身上一一种下一道印记后,抬头,在依旧茫然的众人注视中。 对着那些完全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的家属道: “这些孩子的父母,上前来。” 人群里一下子就走出了五六人,心中依旧忐忑,不过比起常人,他们的面容却皆是喜色,甚至有些喜极而悲的眼红。 虽然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可是。 他们不傻,也能看出来端倪来,这是仙人已经选完了,而且,自己的孩子还被选中了。 只是这份惊喜来的有些猝不及防,故此,他们尚且未曾完全反应过来。 江仙拂一拂衣袖,按照规矩,赐下一袋小镇的精金,慢条斯理道: ‘即日起,他们便是书院的学生,也是我弟子,我自会悉心教导,不过,从今日起,他们便就不回家里住了,逢年过节,自会回家看你们,可有问题?’ 众父母捧着金银连忙点头答应。 “没问题,没问题。” “都听仙人的,都听仙人的。” “多谢仙人。” 江仙轻轻点头,看向五六稚童,他们年岁尚小,问他们想与不想,本就无用。 在者。 他们这个年纪,也没得选,即便是不愿意,他们的父母也不同意,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似乎也没什么好不愿意的。 跟着自己,他们三生之幸。 柔声道:“我就不问你们的意见了,随我上山吧。” 说完不等孩童回应。 江仙转身独自上了山去。 一众孩童懵懵懂懂,有的还吸溜着鼻子,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 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旁的家长却是小跑上来,欢喜鼓舞,耐心叮嘱,急忙催促。 “臭小子,愣着作甚,快上山啊。” “丫头,快去追仙人,记得要听先生的话....” “祖宗保佑啊,你这小子,真给我争气啊,哈哈哈,走走走,快上山...” 在父母的催促下。 六人结伴,入了山中,顺着长阶,登上了条通天路。 至此。 一切结束。 从开始到落幕,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山下之人,早已不知该如何言说,来的匆忙,结束的匆忙。 于恍恍惚惚中,各自散去。 至于那些没被选中的,一个个唉声叹气,摇头晃脑,更有甚者,将一腔怨气撒在了自己孩子身上。 时听妇人骂街,偶闻孩童啼哭。 几家欢喜几家愁,世间事,说不清,也道不明。 “散了吧,散了吧。” “害...这一甲子的先生,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可不是,看一眼就选出了,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议论自然是有的,猜测也是少不了的。 不过小镇里的人对于这样的事情,却也并不是无法理解的。 毕竟。 自小先生来了小镇,做出的一些事情,本就一件比一件让人难以理解。 匪夷所思。 他们不知不觉间,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位先生本就不同寻常,做出一些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在他们看来,算是正常。 署衙的张大人亦是叹息一声,甩了甩青色的官袍,打道回府。 一场本该有的盛世。 高调开场,草草结束。 这样的落差,当真是天上地下,不可言说。 江仙上了山。 进了书院中。 于前院落座,泡茶一杯。 许久后。 五个小小的身影前后上了山巅,跨过门槛,走进书院,一个个小脸通红,大气连连,额头满挂汗水,眼中却又满是新奇。 四下张望。 就像是刘姥姥逛大观园,一切都是那么的引人入胜。 这书院。 当真气派,建的极好,一想到将来,自己可以住在这里,这些懵懂的稚童,一个个眼中泛起了光。 惊呼连连,张大嘴巴。 不多时。 见人都到齐了。 江仙便放下杯盏,一如往日般温和,将六个孩童叫到自己身前。 并柔声叮嘱站好。 随后开始了讲话,亦是训诫,当然更多的则是一些规矩。 怕他们听不了然,江仙很耐心,也讲的很慢。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这书院里的学生了,我就是你们的先生。” 众孩童点头,眼睛清澈明亮。 “以后,一切听我的,不听话,就打屁股.....” 江仙讲了很多。 至少比往日多一些,他本就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人,为人木讷,不善言辞。 讲不出漂亮话来。 不过这些都是孩子,能让他们听懂就行。 毕竟万物之始,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既然是老师和学生的事情,便是来日方长的慢事。 说多了。 他们记不住,毕竟太小了。 循序渐进。 讲了一些重要的规矩,六童有模有样的拜了先生,然后叫来王桥。 带着几个孩童去安顿去了。 洗个干净,换上新衣,看着也倒是有模有样。 然后是吃饭。 接着便是睡觉了。 有孩童哭闹,有看不对眼的打架。 吵极了。 江仙很不喜,毕竟大壮也好,还是大白也罢,又或者是小黑,虽然调皮,但是也不像这样就对了。 江仙去了一趟。 黑着脸。 一声吼。 吓的六童瑟瑟发抖。 这个先生一下子就不好看了,而且还很凶。 大气不敢出,老实钻被窝。 江仙无所谓,效果显着就好。 心想。 自己还是要多一点耐心,好好教,一来磨一磨自己的性子,二来不负一甲子的使命。 也是从那一日开始。 清冷的书院变得喧嚣。 晨起读书。 摇头晃脑。 童声郎朗。 回荡云霄。 正午之时,江仙便让他们爬山,往返数趟才可吃饭。 日日折腾。 读圣贤书,写神仙字,爬山跳水扎马步。 日复日。 年复年。 稚童未长大,新的孩童又来了,慢慢的小小书院住满了人。 厨子还是一个。 可助教却不再是王桥一人了,江仙又新招了个老秀才。 至于江仙。 脾气好了许多,心也静了许多,也从一个仙人,蜕变成了一位先生。 晨起领读。 暮时说道。 白日游学。 有板有眼,当然亦时常在深夜,寻一无人之地,约明月,清风与自己。 三人共饮。 念叨一句。 “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 叶轻灵还是没有来,但是江仙知道,快了。 第159章 二十年的匆忙。 下山去吧。 “小镇中央有座山,山上有间小书院,书院里有一个神仙....” 时常听闻。 镇中的长者对着小孩轻声语,讲着那小镇中的山,山上的神仙。 二十年。 一晃匆匆而过。 江仙很少下山,不问人间事,小镇一如往常,除了每年六月一次的选生。 往日仙人便不露面。 山中书院何样,新人自然不知,除了山中的厨子和教书的几位秀才,以及那些学生。 二十年来,在无人上过那小小书院。 偏偏这些人,下了山来,对于书院中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 每每外人主动问及山中事,他们只是笑笑。 若是继续追问。 也只是指着天上,意味深长的讲上一句。 山中事那是天上的事。 天机不可泄露。 讲的玄之又玄。 书院有规矩,在山上,便是山中人,下了山,便是凡间人,山中无闲事,不可与山下人讲。 先生说。 言多必失。 先生还说,一个人如果连嘴都管不住,那还能管住什么呢? 一开始。 他们只当是先生的一句说教,并未当真,下山依旧讲那山中事。 可是回去以后。 却就被先生责罚了,即便他们也不想承认,毕竟我说的话,先生怎么知晓。 可是先生当真就是知道。 不止知道。 还能一字不差的叙述出来,哪怕是平日间,在无人的角落的一句牢骚。 先生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时候。 他们才知道,先生当真是神仙,小镇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先生都能听个清清楚楚。 他们很明白。 先生知晓小镇的一切,虽在山中居,可是一方小镇,皆在眼中。 也是从那以后,他们便不再与外人提及山中之事。 一晃二十年。 沧海桑田,人世变迁,那小小书院,虽就在眼前,可是对于小镇中的人来讲。 却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神秘的紧。 提及书院,便是心神往之,如谈及书中怪志一般。 二十年。 书院中的学生早已不再是当初的六人。 而是接近百人。 热闹的紧。 且年年有新生,虽然数量不一,可旧的不去,新的一来,自是越来越多。 书院虽不小。 却也渐渐拥挤。 那一年。 春日时。 长日无聊。 凭楼远眺,试问春何处? 烟雨,翠竹,乱红,绣户,剪不断的忧愁,丝丝缕缕荡漾在心间。 小莺弄柳翻金缕,紫燕定巢衔舞絮。 江仙蹲在楼顶,沐浴春风中,看着院中几个年长的学生,正于清晨忙碌。 他很清楚。 是时候,将他们送出这一方小镇了。 历来一甲子间。 每隔几年。 便会将有仙缘,且资质极佳的弟子送出小镇,届时,自然会有七宗之人前来山外接人。 定下时日。 江仙没有宗门,只身一人而来。 来此地。 更不是为了独占这一甲子小镇的气运,他来,只是寻人罢了。 至于这些孩子。 他将自己该教的,都教给了他们,众孩童看似文文弱弱,身着白衣,举止端庄,温文尔雅,气息内敛。 并无锋芒。 可是。 他们的境界却早已到达了这方小镇的瓶颈。 即三境凝血境巅峰。 想要在进一步,只能离开小镇,去外面那片广阔的天地走走。 说干就干。 那一日,夕阳渐落时,江仙叫来十五岁以上的所有学生。 共计。 三十余人。 众学生,年岁十五到二十五不等。 静坐书斋中。 见今日江仙神态肃穆,他们也莫名的紧张了些,将腰挺的笔直。 江仙不讲话。 他们便就静悄悄的等着,也不敢多说话,安静的出奇。 他们都很清楚,这位先生看着是少年模样,长得也还和善,可是先生的脾气可向来不好。 不能说是脾气不好,只是先生很严厉。 至少平日教导他们时是这样的。 些许时候。 江仙目光扫过众人,徐徐开口,打破了此间平静。 “知道今日叫你们来,因为何事吗?” 众学子默默低头,眼眸垂落。 他们大概能猜到,毕竟今日来的都是年长的,跟着先生这么久,他们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察觉不到的话,那这么多年,真就白学了。 不过。 他们还是假装不知,未曾有一人回答,只是稀稀疏疏先后摇头。 以示不知。 自己的学生,自己清楚,江仙又岂不知他们的小心思,不过无伤大雅,并未揭穿。 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我曾与你们讲过,修行分为三种。” “第一种,修身,强健体魄,磨砺肉体。” “第二种,修心,读书识字,谈古论今。” “第三种,修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则一念者,悟道长生,你们可还曾记得?” 众学子神色了然,话已至此,他们基本确定了,今日来此,所来为何。 齐声道:“先生教诲,我等时时铭记。” 江仙满意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欣慰,继续慢条斯理的说道: “你们入山中读书,有的二十年,有的十年,身,心皆以修,也算是小有成就了,该教的我也都教了。” “你们也该毕业了。” “今日起,便就都下山去吧。” 提及下山,众人左右言顾,微微错愕,时听唏嘘,偶见接耳。 “先生,小镇就这么大,下山,我们能去哪里?” 江仙笑笑,意味深长道: “脚长在你们自己的腿上,想去哪里都可,外面那座天下很大,若是想去,也可去。” “先生,我听王先生讲,历来书院学生,凡结业者,都可去外面那座天下,自有仙人宗门来接,先生是打算要送我们出去了吗?” 一学生起身恭敬的问道。 江仙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指向书院之外,一座沐浴在残阳中的高山,那也是他来时,出现的山川。 慢慢道:“可见了那座山?” 众学生连忙点头。 “见了!!” 江仙话音继续。 \"三日后,你们中若是有人想去外面那座天下的,便到那山上等我,我自会送你们出去。\" “不过。” “话要跟你说清楚了,出去了,便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们自己要想好。” 众学子议论纷纷,声声沸腾。 江仙轻叩桌面,听取咚咚之声,众学子安静噤声。 江仙话音继续,叮嘱道: “孩子们,当初上这座山时,你们尚且还小,没得选,如今长大了,自己的路,自己选,是走是留,想想清楚。” “是留下来,平平淡淡,安稳度此一生。” “还是走出去,风雨飘摇中,寻觅长生。” “选择权,交给你们了。” 第160章 下山 听闻。 众学子正色不语,眼中神色阴晴变化。 江仙亦没有在过多言说,总归,这么多年来,自己该教给他们的,都教了,该有的说教,也都说了。 正如他自己所讲,他们早就不是小孩了。 他们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而这选择,不该是自己替他们选,而是要他们自己选。 江仙时常告诫他们,做人只需要谨记八个字即可。 做好自己。 活在当下。 是走,是留本就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自己选择一条路,这样即便将来,成败皆好,也能无怨无悔。 莫要怨天尤人就好。 他与别的先生不一样,他不需要他们加入自己的宗门,更从来没将他们当做过棋子。 和博弈那片天下的筹码。 他们愿意去,便去。 他们愿意留,便留。 绝不过问。 既然毕业了,那就该下山,自己这个老师,也该下他们这趟人生的车了。 江仙对着一众孩童,挥了挥手,风轻云淡道: “走吧,现在就去收拾行囊,回家去吧,以后,你们便不再是书院的学生了。” “山河远阔,各寻自己的路去。” 众学生恍恍惚惚,眼中多是不舍,可先生讲话,向来一言九鼎,先生说的话,从来都不是商量,也没得商量。 今日。 先生让他们下山,那么他们就不得不下山。 而且。 道理他们都懂,先生不止一次教过他们,人的一生,就是去一个地方,遇到一个人,然后呆一段时间,在去下一个地方,辞别旧人,遇新人。 循环反复。 他们确实长大了。 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书院上。 是学生就总会有毕业的一天。 他们的书院生涯也该结束了。 他们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们却还有些不知所措。 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说毕业就毕业了,说走便就要走,他们甚至都没有跟这里的人好好告别。 恭维煽情的话。 先生向来不喜。 所以他们很识趣,起身整齐拜别先生,便先后离开了学堂。 回到各自的住所,收拾行囊。 踏着夕阳。 恋恋不舍的下了山去。 就像那一轮大日,渐渐沉下天边,离开了头顶的青天,他们也一样,慢慢下了山,离开了这座书院。 这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首书中看到的诗。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先生说过。 落日与深秋,最最最适合告别,今日不是秋,却是夕阳西下,正正好。 他们不舍的下了山。 一步一回眸。 一步一仰头。 时间似乎于此刻定格,人间宛若一画卷,被泼墨于山水之中。 他们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上山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们还小。 影子很短。 爬山很累,气喘吁吁。 今日他们长大了。 影子被夕阳拖得漫长。 下山很慢,哀叹连连。 有人说过。 下山总归是比上山要轻松的。 可是。 上山时他们心怀期待,因为他们想要领略山巅的美丽。 下山时他们恋恋不舍,因为他们很清楚,下了山就再也不能上山了。 当他们踏出结界的那一刻,他们能感受到,先生曾经赐予他们的印记。 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后是回不去的书院,身前是近在咫尺的故乡。 而未来。 应该在这小镇外。 先生让他们自己选,留下,还是离去。 他们想。 这本就没什么好选的。 他们会走。 即便和现在回不去书院一样,将来也回不到这座小镇,可是他们还是想去。 他们想去看看先生口中外面的那座天下,他们想去寻自己的道,走那条长生路。 不为别的。 只是想,让自己成为和先生一样的人。 不止是仙人。 可又必须是仙人。 二十年。 江仙早就在他们的心中种下了一颗长生的种子,现在离开了书院。 他们就如冬日的冻土,遇到了春日的骄阳,当春风起的那一刻,万物复苏。 种子悄悄萌芽。 而后破土而出,扶摇而上。 江仙从不怀疑他们会走,只是还是希望让他们能自己选,毕竟外面的那座天下,从不是仙境。 可也正是如此。 那片人间才会那般动人,让人流连忘返,让人欲罢不能。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个故事。 平淡如水的日子,始终是比不上那跌宕起伏的岁月来的迷人。 月升。 窗前。 一盏灯。 江仙醉卧书案前,透过窗缝,偷窥夜色星辰,就如春风,也透过窗缝偷偷溜进了屋中。 而后偷了书生的酒,醉了春烟。 江仙提笔。 一笔一划,将月色清风染在笔尖,写下一腔相思愁绪。 [大白,小黑,见字如面。] [一别二十载,安否?] [小镇中一切尚好,景色迷人不输江北,可惜不能与你等共赏。] [我当了先生,建了一座书院,收了许多学生,比你等还要顽劣....] [人间四季,可有趣事......] 字体一行行,笔劲苍茫,江仙毕竟是剑者,剑者的字便是写惆怅,墨染温柔,却依旧凛冽霸道。 花筏满文。 写下的是无尽思念与担忧,阔别二十年,当真很长。 江仙说了自己遇到的趣事,写了小镇的趣闻,文中更是八卦了镇中俗人。 整整数页,方才不舍收笔。 [书不尽言,余后面叙。] [大哥江仙书。] 长吐一口浊气,江仙将纸筏轻折,装入信封中,方才饮一口酒,空对明月。 诗云。 青山一道同风雨,明月何曾照乡。 可是小镇的月亮,和外面那座天下的月亮,却始终不是同一个月亮。 不过。 总有相逢时,会逢似当初。 次日。 书院读书声依旧郎朗回荡,似乎并没有因为离去一些学生,还变得冷清。 一切如常。 学生们清楚。 总会有人离去,然后也会有新人再来。 今日。 他们留下来,明日走的便会是他们。 他们可以读一辈子的书。 但是却不可能一辈子当学生。 且。 他们还是少年。 少年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不信人间有别离。 他们认为,终会再见的。 三日后。 天还没亮,江仙就来到那座山巅上,远望小镇。 他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人影,自四村一镇中走出了家门,对着家门跪拜。 然后毅然决然直奔山中来。 江仙想。 他们应该是想不辞而别吧。 第161章 剑仙把气运还给了天下 时盛夏正午。 骄阳似火,幸得山高,清风依旧凉爽。 江仙的身后。 不知不觉间,早已站满了学生,男女皆有,年岁相仿。 乍一看。 三日前下山的学生们又重新聚到了一起,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身属于小镇书院的学生白衫。 江仙也知道,是时候了。 慢慢转过身来。 神念一动,眉心处莫名飘出一片枫叶,红似火,在一众学生的瞩目中悬于长空。 江仙轻轻挥一挥衣袖,空间泛起涟漪,眼前便就出现了一个虚无的黑洞。 似一扇已经打开的门,另一边连接着的是另外一片天地,透过那道门,他们甚至能看到另外一片世界,于朦胧中渐渐清晰。 是青山,是绿水,是广阔无垠的山河。 江仙端着身子,柔和的目光扫过眼前众人,微笑的叮嘱道: “跨过这扇门,便就 只能一往无前了,外面那片世界很精彩,却也危险重重,山河远阔,任尔东西。” “不过切记,出去以后,莫要跟别人提,你们是我的学生。” 众学生虽不解,却还是恭敬一拜,齐声应下。 “学生明白,谨记先生教诲!” 江仙含笑点头,慢慢道:“去吧,天下就在那里,走就是了....” 随后拱手一辑,继续道: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愿你们这一去,如此山水,滔滔汲汲风云起——” 这是最后的嘱咐。 长者与后辈的祝福,也寄托着江仙对他们的期待,二十载春夏秋冬。 他看着他们长大,总归是有些感情的。 但是。 他却也很清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他们的路该由他们自己去走。 众学生眼眶渐红,先是回望山下小镇,又看向那座朦胧未知的天下。 最后看向了眼前的先生。 身后是故土。 身前是远方。 眼前是先生。 很快是别离。 他们于小镇有些不舍,于远方充满期待,对于眼前的先生,他们思绪复杂。 一学生突然问道: “先生,以后,还会再见吗?” 其余人瞬间投来了同款的目光,眼底盛满了期待,期待着江仙的答案。 是是,而不是不是。 “是啊先生,还能再见吗?” 江仙半眯着眼,轻声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众学生了然。 “学生明白了。” 深深一辑到地,行师之礼节。 “先生,珍重!” 说完。 领头的青年对着一众学子们说道: “走了。” 而后毅然决然,率先走进了那道黑色的虚无中,到了另外一片世界。 其余人暗自点头,纷纷拜别江仙,只随前者而去。 眼中。 泛起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果决。 他们既然选择来到了这里,自然是早就想好了,没什么好犹豫纠结的。 走出去。 走出这座小镇,走出这茫茫大山,本就是他们一直都想要去做的。 今日。 他们毕业了。 今日。 他们也做到了。 他们不止代表自己,也承载着来自家族,父辈的期许。 踏足外面那个世界。 去领略更加广阔的天地。 不再做那井底窥天的蛙,而要做那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万里的大鹏。 去远行,看星辰大海。 也许有一天。 他们当中也有人成了仙人,又恰巧当了那先生,回到这座小镇。 可那时候的小镇,定然已经物是人非了。 走出去。 身后事便就当了了。 斩断红尘,此一去,一心问道长生。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眨眼的功夫,眼前已经空空如也。 所有的学生都走了。 离开了这座小镇。 就像从未来过一般。 离开了这片仙州人向往的世外桃源。 人就是这样。 永远都不愿安于现状,外面的人挤破脑袋想进来的地方,这里的人却又挤破了头想要出去。 世界是两面的。 人性就像是一面镜子。 当你羡慕别人的时候,别人其实也羡慕着你。 人走了。 通道关闭,小小枫叶自半空中落下,又回到了江仙的眉心,闪过一丝光泽,随后没入,消失不在。 江仙独自站在山巅,莫名感觉寂寥。 虽然历经4000多年,他早已习惯了身边的人走走停停,来来去去。 可每每分别时,内心还是会随之触动,不受控制的滋生出失落的情绪来。 可是他很清楚,生活就是这样。 喜怒哀乐。 悲伤离合。 这都是常态。 就像真正的别离,从不是芳草萋萋,更不是古道长亭。 就是一句珍重,一个转身。 然后各走一边,仅此而已。 “但愿,你们都能好好的吧——” 江仙下了山,回到了书院,继续当起了先生,从小先生,到老先生。 长大的是孩童,老去的是岁月。 江仙却是始终没有变。 而那些离去的孩子们,穿过了茫茫群山,带着先生曾经的教导行走于人间。 或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一声吼。 或仗剑天涯,山水入眼,功名随风。 朝飞暮卷,神霄降阙的仙州,宛若少年笔下的诗篇,意气风发,却各有不同。 他们啊。 离开小镇后,有的守着田园,枕山倚石,和樵夫为伴,与农户为邻。 有人寄兴江海,蓑衣独钓,和渔夫往来,与鸥鹭相亲。 当然。 大多却是寻仙访道,句上太清。 不过。 他们却唯独没有忘记一件事情,那就是只字不提,他们来自那座小镇。 也不提。 自己的先生是江仙。 不知道。 他们本就是争气,来自小镇,又或者他们受到了剑仙的教导。 他们在这片人间,真如先生所言。 混的风生水起。 每一个人都写下了属于自己的传奇。 风光无限。 皆称天骄。 被前辈欣赏,被同辈仰望,被世人传唱。 他们做了人间的天骄,被世人戏称为黄金一代,他们散布江海,身影遍布七大宗门。 他们就像是从土地突然蹦出来的一样,然后便就一鸣惊人,蟾宫折桂,一步登天。 关于他们的身世。 人间有很多猜测,他们也有许多说辞。 不过。 真真假假,终究难辨。 可是。 神仙们却是一个个心知肚明。 都很清楚。 这些孩子都来自那座小镇,他们的身上有着真灵的血脉之力。 而那样的力量。 是独属于那座小镇之人的。 第162章 衔百万年气运诞生的婴儿 少年们不说,不提,他们便默契的假装不知。 心照不宣。 他们很清楚,这一甲子的气运,属于那个少年剑仙。 原本以为。 这一甲子后,仙州格局将变,却不曾想,那剑仙去了小镇,小镇的孩子们也走出了小镇。 可是这些少年们却是又机缘巧合的散落到了仙州中。 来到了他们的山门里。 原本以为,少年剑仙会独占一甲子的气运,到后来,少年竟是将这一甲子的气运又平分给了这片天下。 这样的结果自然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却也是他们显而易见的。 还有一点,不可否认,这一甲子,走出的少年们,比往常要强很多。 不论天赋血脉气运。 但当是那份心境,远非以前能比,更非仙州之人能比。 若是一个,尚且可说是巧合,可是这是一群,那便只能是那位剑仙过于了得了—— 自那日送走第一批学生后,江仙每隔三年就会在送走一批少年。 他们的年岁更小。 意气更风发。 持剑倚千秋,跨海斩长鲸。 他们如同学长学姐们一样,走出小镇,遨游天地,宛若蛟龙,走雨兴风,似那鲲鹏,遮天蔽日。 年复年。 日复日。 山河无恙,人世苍凉。 一转眼。 便过去了四十多年,小镇依旧是那座小镇,书院还是那座书院,先生也还是那个先生。 也是仙人。 只是。 那一年的春天,江仙终于等到了阔别许久的人。 江仙记得很清楚。 那一日。 他刚送走了一批学生,尚且不等悲伤春秋,就嗅到了小镇的异动。 那座大阵。 似乎出了问题。 虽然常人察觉不到,可是江仙本就不是常人,他很明敏锐的感觉到小镇的南边出现了异动。 天地灵气正在往那边争先恐后的赶去。 似是活过来一般。 江仙匆匆赶去,并且找到了源头,那是一个腹中胎儿,即将分娩。 却在分娩前夕引得小镇突生异象。 一开始。 江仙并不知道那孩子会是谁,只知道,小镇将要迎来一个了不得小人物来。 江仙当然也期待过那就是叶轻灵,可是小镇的叶家在东边,南村该姓楚才对。 而且。 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脚下这座小院的主人,虽不姓楚,却也不姓叶。 自然不太可能是叶轻灵。 不过。 江仙还是没有离去,而是在那屋顶一直等,他想看看,到底是一个怎么样了不得的小家伙。 居然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引得今夜的小镇这般不安宁。 就连那棵孕育小镇千万年气运而生的仙树都开始躁动不安。 从夕阳西下时。 小镇中出现异样,在到暮色起,皎月现,依旧未曾结束。 江仙亲眼见证了。 一个尚且还未出生的婴儿与那棵千万年岁仙树中孕育出的天灵在争抢小镇的气运。 那场面当真精彩,江仙此生难忘。 当然。 这个过程,凡人是看不到的,小镇一切如常,无非就是小溪流水急了些。 四村一镇的狗叫的凶了些。 那些老鼠毒蛇匆匆逃离。 鸡鸭牛羊很不安生罢了。 至于其他。 一切如常。 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却是风起云涌,天地色变的大动静。 开始。 那腹中婴儿只是贪婪的吮吸着小镇里散落的天地精华,吞噬着属于四灵残留在人间的血气。 那个时候。 仙树便开始了躁动,摇曳不止,整个湖泽都跟着碧波荡漾。 到了晚上。 情况开始不对劲,那腹中婴儿开始吸取整座小镇的气运。 不止是今时的气运。 还是那仙树积攒下来的百万年气运。 仙树早已诞生出灵来,自然不可能任由其抢走那自己积攒下来的气运。 它开始反抗,并且试图镇压,将这个未出生的生灵,夭折在腹中。 可是。 随着时间的推移,仙树居然落入了下风。 或者说。 从一开始,仙树就毫无还手之力。 因为。 这里的天地法则都站在了这个未出生的孩子身后,正在镇压那仙树。 那仙树就像是那过年的年猪一般,被一群大汉死死的按住。 然后一点点的放血。 将自己积攒了无数纪元的气运全给吐了出来。 那场面。 不由让江仙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 那就是。 这棵仙树,就是四灵残魂特意养的,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刻,等待这天命生灵诞生,反哺。 多少有点像是养肥了在宰的意思。 用卸磨杀驴来形容,江仙觉得最为贴切。 他似乎能听到,风中传来了属于仙树的哀嚎和哭泣,不甘的叫喊—— 可却始终无人问津。 他就像是案板上的猪肉,此时此刻,只能任人鱼肉。 江仙目睹了一切,忍不住在心中暗惊。 “不愧是四灵,死了都能布下这样一场局来——” 这是小镇里的事。 江仙自然不会插手。 或者讲。 这道因果,自己未必能承受得起。 他在人间是无敌不假,在这里也可以使用神通,但是不代表,他能在这片世界里,镇压这片世界的天道。 小镇可破。 只能从外部破。 绝对不是从内部。 兴许可以做到。 但是代价会很大。 再者。 江仙也很期待,这个生灵的诞生。 江仙无声无息的坐在屋檐上, 听着那妇人从下午叫喊到了夜深,看着那稳婆来来去去。 慌慌忙忙。 水泼了一盆又一盆。 小小的屋中杂乱不堪。 门外。 那大汉却是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汗烟,神色蓦然,对于屋中的的叫喊似是无动于衷一般。 寻常农家,寻常庄稼汉,淡定的不像话。 叫喊声持续到了后半夜。 也就是小镇的人身体底子好,不然这般折腾,怕是那妇人晕该厥了。 江仙看到了至少百万年的气运自那棵仙树中被抽出,倒灌进了那胎儿中。 然后。 仙树一夜落尽琼花,飘满湖泽。 听闻妇人月下一声长吟。 “啊!” 接着便是一声婴啼响彻四方。 “哇——” 回荡天地。 孤星北悬,银月赤红,一个孩童衔着小镇百万年的气运诞生人间。 “生了,生了,是个女娃!” 江仙神念一动,运转八荒剑诀,勉强破开了那道由百万年气运凝聚而成的守护屏障。 一窥究竟。 看清的那一刻。 江仙神识一颤,面容僵硬风中,眼底却是微微泛起红潮,下意识的握紧了袖口中的手掌。 低声呢喃。 “终于——” “...等到了!” 第163章 仙树落繁华 眉心一点红霞,似是神仙提笔,于其上轻轻一点,写下一许朱砂红。 江仙不会认错的。 这就是叶轻灵,他一直苦苦等待的那个姑娘。 听闻母子平安,听婴啼嘹亮四方。 不知怎么讲。 江仙的心情格外舒爽,嘴角的弧度,是早已压不住的上扬。 “怪不得你那么厉害。” “原来,小镇攒了百万年气运,都被你拿去了啊。” “不过。” “你是怎么姓叶的呢,明明你爹姓林啊——” 江仙满目春风,稍许困惑,望着远方黑夜中依旧在洒落琼花的仙树,喃喃自语。 他想。 这小镇里,一定有着一段,就连叶轻灵都不曾知道的过往和秘辛。 否则。 她又怎么会没有与自己讲呢? 总不能是自己小镇四十余年的作为,改了这人间的命运吧? 江仙觉得。 这多少有点扯。 下意识的收回目光,看向了小镇的东边。 他想。 这故事里,一定和叶家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或许。 还没有发生。 或者发生了,但是自己没有看到。 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江仙枕着胳膊躺下,仰望满池星河,笑意盈盈—— 总归。 等到了就好,前世我陪你走了一千年,这一世,就在久一些好了,顺便,让我看遍你的过往。 见证属于你的成长。 江仙缓缓的闭上了眼,耳畔虫鸣声声,伴着清风,还有新婴酣睡的呼吸声,在这月下,似是奏响了一曲别样的旋律。 在仙人耳边轻轻回响,缓缓流淌。 我希望有如你一般的人,如山间清爽的风,如古城温暖的光。 从清晨到夜晚,由山野到书房。 等待! 不怕岁月蹉跎,不怕路途遥远。 只要最后——是你就好! 听闻远方有你,动身跋涉千里。 我吹了你吹的风,这算不算相拥,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 我还是喜欢你。 从一而终。 不管你是叫叶轻灵,还是叫别的。 是那个闪闪发光,仙气飘飘的仙女。 还是这个牙牙学语,懵懵懂懂的小家伙。 ———— 次日。 小镇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轰动了整个小镇里的人。 清晨。 有人看到了山下湖泽满池落花。 花丛何处来。 来自仙树梢。 春天是百花含苞待放的季节,可是仙树却是落了花。 落花。 似乎也并不稀奇。 可在春天,难免让人有些稀奇。 特别是。 那是仙树的落花。 小镇几代人。 从古至今,从未见过仙树有落花时。 仙树叶与花,四季长伴,从不落下,可是今日,却是在春日,落尽了满树的繁花。 还有。 仙树的叶也不再是莹莹的白色,开始渐渐泛黄,于风和日丽中,摇摇欲坠。 更有人言。 天不亮时,月落西山,星河依旧,却早就不见仙树泛着光泽了。 那时候跑过来一看。 就见了满池落花风。 仙树。 在小镇之人的眼中,那是宛若神明一般的存在,亦是神树。 神树落花。 在他们看来,乃是不祥之兆。 更有那算命的老人家,神神叨叨,高喊小镇气运将尽,灾祸欲起人间。 说是小镇天道降倾倒。 一时之间。 闹的人心惶惶,沸沸扬扬! 小小湖泽畔。 人潮来来去去,一个个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毕竟。 生在这样的世道,见了这样的离奇之事,又怎么可能安然自若呢。 那可是神树啊。 神树落花,不就是寓意凋零吗? 那一日。 小镇里的四大家和那小镇的新署衙大人齐聚在了一起,商量了好大一半日。 也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 后来。 还是有人提议,请山上仙人下山,一解天机。 得到一致赞同。 他们齐聚山下,诚恳拜见,邀请仙人,救救小镇。 江仙自是如其所愿,慢慢悠悠走下了山去。 江仙来小镇已有四十余载。 小镇的第一批老人早就入了土,一代新人换旧人。 老人入土。 青年白发苍苍。 而昔日的儿童,如今正值壮年。 眼前的几位。 早已不是江仙来时的那几位了。 就比如眼前的署衙大人。 当初江仙来时,他尚且还曾在江仙身前引路,是个小娃娃。 至于身侧的几位家主,年纪稍长,胡须早白,当年亦不过是跟在自家父亲爷爷后面的少年郎。 可一转眼。 早已子孙满堂,成了如今的模样,可是江仙依旧,岁月流年在的他脸上,留不下半点风霜。 看着昔日仙人,如今站在自己眼前。 众人恍惚不已。 仿佛一切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仙人刚来的时候。 他们依旧年轻力壮,春风得意。 一时竟是失了神。 江仙轻声问:“找我何事?” 众人回神,指向身侧湖泽中央的神树,诚恳道: “先生请看。” “昨夜神树,一夜落花,这样的事情,镇志之中从未提及。” “恐是不祥之兆。” “故此,我等请先生解惑。” 他们语气诚恳,虽急促却不慌乱,话也说的甚是委婉。 江仙却是开门见山道:“你们是想让我替你们算算,小镇未来的气运,讲一讲,这树落花,是灾还是福。” 众人连忙作揖,坦然道: “正是此意,烦请先生了。” 江仙勾着嘴角,慢慢说教道: “人间万物,皆是自生而始,自死而终。” “新人生,旧人故。” “便是我等修士,修的长生法,亦有寿元尽时。” “花既然能开,自然就会落。” “这树虽然与寻常的树不同,可说到底,始终是一棵树罢了。” “既然是树,开花,落花,岂不正常,何来灾祸之说呢?” 江仙的话众人自然听得懂,显而易见,仙人的意思,这只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 就像人生来就会死一样。 花开来的宿命,可不就是凋零吗? 可是。 他们还是有些纠结,毕竟这棵是神树,是小镇的信仰,花开了几万年,却是他们这一代人见到了花落,难免多想。 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先生,这事情未免也太巧合了些吧?” “是啊,先生,落的太突然,而且这你看这仙树,萎靡不振,像是没了生命一般——” 见诸君顾虑,江仙自是轻声笑笑,高深莫测道: “人姑且都有个头疼脑热,树便是病了又能如何,有何好稀奇的。” 众人恍惚,云里雾里。 江仙一语收关,淡淡道:“行了,都散了吧,花有重开日,枯树可逢春,用不了多久,这树自然会发出新芽,开出新花来。” “给时间一点时间,也给它一点时间。” “让花成花,树成树!” 说完。 江仙翩然离去,笑声负风中。 唯独留下众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第164章 懂甚的爱情 江仙上了山中,诸君驻足原地,看看满池落花漫随流水浮动,看看山中少年白衣飘飘似神仙,最后又看向那棵仙树在春风中摇摇晃晃。 眼底的神忽明忽暗,甚为复杂。 既有迷茫恍惚,也有忧心忡忡。 他们担忧于自己所见的,无法去彻底抚平他们心底的固有认知。 同样的。 仙人说的话,他们却很难不去信服,因为他是仙人,他曾一夜之间削了山。 建下了那座书院。 若是说仙树之神秘比肩神明,那么仙人亦如是。 他们很难不去听,也很难不去相信。 可。 仙人的话说的很明朗,但是他们却总觉得有些意味深长,简单的话语中似乎蕴含着某种他们无法去解析和认知的道理。 那种感觉让他们很难言说。 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去拆解分析先生说的话。 给时间一点时间,让花成花,树成树。 他们懵懂,站在骄阳下,沐浴清风中,却又恍惚身处云雾茫茫处。 最后只剩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面面相觑了。 “先生什么意思?” “先生说,这树还会在开花的。” “真的?” “额...反正我信了!” “你信,那我也信。” “散了散了!” 既然想不明白,那便不去想,仙人说无事,那便无事。 他们渐渐散去,各自忙碌,然后一切如常。 为了安抚小镇中惶惶不安的情绪,他们将江仙说的话,传到了小镇的每一角落。 很快所有人就知道了。 虽然。 小镇的村民们也没能揣测出江仙话中蕴含的深意,但是他们至少有一点是清楚的。 那就是仙人说了,这仙树落花不是什么大事。 没有任何影响。 虽不是吉兆,但是也不是凶兆啊。 这对于他们来讲,就足够了。 毕竟仙树落花与否,讲实在话,对于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影响不是。 江仙的话,总归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小镇的村民们悬着的心落地。 小小插曲就此落幕。 江仙站在书院山门处,望着山下那棵一夜落尽白花的仙树,神色蓦然,眼底亦无波澜。 他确实没有骗小镇的人。 仙树落花,被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夺去了百万年的气运,这对于小镇来讲。 自然是一件极大的事。 可。 却对小镇没有丝毫影响,那些气运,毕竟是逝去的岁月里,这方天地多余的气运被仙树存下来罢了。 现在只是被取出了。 这方天地的法则依旧,一切如常。 唯一受到影响的无非就是山下湖中央的这棵树罢了。 江仙也没有撒谎。 随着时间推移,仙树继续吮吸小镇的气运,终有一日,仍然会满树开花。 江仙甚至认为。 仙树的存在,不止是阵眼。 而是本就是为了将小镇中人无法承载的那些气运收集起来。 然后每隔一段时间。 就会诞生一个人,将这些气运取走。 原因可能有二。 小镇这座世界的意志想要造神。 每隔一段时间。 就造出一个绝世的妖孽来。 其二。 妖孽的诞生不是为了造神,而是为了防止仙树中那只灵彻底活过来。 从而导致小镇现有的一切被打破。 这不,被叶轻灵吞噬了百万年气运的仙树里,那只灵现在就奄奄一息,似乎随时都要死去似的。 很虚弱。 估计没个几千年是回不过气来的。 没个几万年也休想恢复昔日的繁荣。 “也不对,你现在还不叫叶轻灵....” 轻挑长眉。 江仙的目光看向那南边的村落,神识落在一座小屋中,那里正有一婴儿呼呼大睡。 格外香甜。 江仙在等,等待那所谓的变数。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 书院一如往常。 江仙白日教书,说教,授道,空闲的时候就会爬到屋顶,隔得远远的看着那村子的南边。 夜晚的时候。 他又会消失在书院中,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那家人的屋顶上。 什么也不做。 就躺在屋顶上,闭目养神,听着婴儿浅浅的呼吸声,江仙总会感觉到分外平静。 至少。 千年来,这是离她最近的时候了,而且他也想离她近一些。 日子一如往常。 不紧不慢。 对于书院中的学生也一样,只是,山中先生却总是奇奇怪怪的。 嗯。 怎么讲呢? 因为他们老是看到先生白天的时候蹲在那屋顶。 当然。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先生总是会对着远山外的地方笑。 那嘴角倾起的弧度,是那么的洞彻人心。 很温柔。 眼底的慈祥似春风一般泛滥成灾。 他们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先生和蔼可亲了,反而是心里只发怵。 何年何月何时,先生这么温柔过。 特别是偶尔。 还能听到先生说有意思之类的话。 总感觉怪怪的,细思极恐,让人毛骨悚然。 四下无人的书房里,一群小家伙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低声言语。 “嘶——你们有没有觉得先生怪怪的?” “我早就察觉不对劲。” “别提了,现在我看到先生就发憷,他老是笑,我总感觉自己又做错了。” “谁说不是呢。” 一年长的学姐突然严肃的说道:“我知道怎么回事。” “快讲快讲!” 那姑娘四下巡视一圈,鬼鬼祟祟的言语道:“先生这种情况,我看书里提过,先生肯定是恋爱了。” “什么意思?”众人懵懂不知。 “哎呀,就是先生喜欢上了小镇里的某个姑娘了,所以思春呢。” 一话出,语惊四座。 众人纷纷虎躯一震,有不可置信,也有浓浓的八卦之意。 这个瓜。 对于他们来讲,实在是太大了。 “师姐,真的假的,我们还小,你可别骗我们啊?” 那女学生挺着胸前的骄傲,信誓旦旦道: “我这可不是瞎说的,我是有依据的,先生这种状态,傻笑,发呆,满目柔情,可不就是怦然心动的前兆吗.....” 小丫头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众人眼中忽明忽暗,频频点头,觉得甚有道理。 小丫头越说越起劲。 众人也越听越上瘾。 江仙坐在屋檐上,听着他们讲自己,总感觉怪怪的,嘴角挂着一丝苦涩。 啧舌道:“这小丫头,看人还挺准,以后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好男人呢....” 忽而面色一怔,轻声咳嗽,沉声道: “不睡觉,都干嘛呢!” 一言出。 众学生神色大变,如临大敌,哪里还有心情八卦。 就像湖中鱼群受惊,呼一下,就散开了。 跑得跌跌撞撞。 江仙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取出腰间酒壶,灌了一口,坏坏笑道: “呵...一群小屁孩,懂甚的爱情。” 第165章 天命的姑娘林小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在江仙的注视下,小婴儿一天天长大了。 她依旧不叫叶轻灵,而是有另外一个名字。 她那四十多岁的老父亲请人给取的。 他的父亲叫林山。 她叫林小渡。 不可否认。 这位大汉虽然当初抽了一晚上的旱烟,看似不怎么着调靠谱。 可是毕竟老来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 还是很上心的。 江仙清楚的记得,在叶轻灵出生的第二日时,林山早起出门下地,看到了仙树落了满池白花。 同样忧心忡忡。 别人兴许不清楚,可是那一夜,他的女儿出生,他在屋外守了一夜。 对于那一夜发生的事,他记得很清楚。 犬吠。 牛羊急躁,鸡鸭不宁。 还有过街蛇鼠等等等。 自家那座小宅院里,就连蚂蚁都连夜搬家了。 当时。 他就在想,是不是和自己的孩子有关,他虽然是凡人,可是他却也能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特别是第二天早上。 看到仙树落花,心中更慌乱了。 哪里还有心情下地干活,蹲在河边抽了一早上的旱烟。 后来听闻山上的先生讲。 仙树落花,非灾非福,愁眉不展的林山方才露出了些许松懈的神色来。 起身却并未回家。 而是去了一趟镇子中央,买了几斤好肉,打了一壶好酒,还有买了那往日从未舍得吃的糕点。 去了一趟镇中的一家私塾。 求见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求那先生给自己的孩子起了个名字。 那先生看在礼物的份上。 写下了一个渡字,说是就叫林渡。 林山虽然是个粗人,但是总觉得,这林渡二字怎么听都有些像是个男孩子。 便自己私自加了一笔。 叫林小渡。 后来的日子里,林山早出晚归,辛劳田地中,时常还会去找一些野味回来。 给自己的老婆吃,想着这样,奶水能好上一些。 白日辛劳。 夜晚便就守在林小渡身侧,拿着一把折扇,默默的替孩子赶着春夏时节最遭人嫌弃的苍蝇。 父爱总是这样。 无声无息。 自那日以后,江仙记得,这林山就从未在屋子里抽过一口旱烟。 时常都是蹲在院子门口。 吞云吐雾。 却又乐呵呵的,一口黄牙格外醒目。 不可否认。 叶轻灵曾有一对爱他的父母,很爱,虽然方式不同。 这也让江仙更加狐疑。 按照眼前的事态来看,叶轻灵怎么会改名呢?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后来出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故。 也是自那以后。 江仙的神识不止落在小小的婴儿身上,也落在了其父林山,和其母周氏之身。 林家日子清苦。 不过却也能吃饱,平平淡淡。 男的下田耕种,女的在家纺织,照顾膝下女婴。 江仙没有插手。 不曾特意或者无意帮扶。 让一切顺其自然的发展,至少目前江仙所看到的,叶轻灵...不对,应该叫林小渡的童年并不苦。 她有着爱她的母亲,总会将她喜欢吃的菜,不停的加到她的碗里。 她有着爱她的父亲,她喜欢吃的菜,他的父亲从来不动,一口不夹。 林小渡在这对四十来岁的夫妇俩的呵护下。 一天天长大。 江仙恰巧,见证了整个过程。 他看着林小渡牙牙学语,看着林小渡蹒跚学步。 看着林小渡渐渐长大,在那院子中跑来跑去,在她父亲的肩头挥舞双手——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江仙看着她的童年,总是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江仙渐渐的发现。 林小渡的童年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守护,因为这个世界对她真的是倾尽全力的温柔以待。 她就像是一棵幸运草,总有着别人没有的好运。 可能是她吸收了整个小镇的气运,所以,这个小镇里的一切,对于她都充满了善意。 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便有蝴蝶闻风来,盘旋在她的眼前飞来飞去,还有鸟儿站在窗前轻轻啼鸣,为她歌唱。 在大一些时。 镇子里的猫狗总会逗她开心,时常围绕在她左右,就连夜晚,江仙都时常能看到。 一些夜间出没的动物为她站岗放哨。 还有。 自她出生后的那一天开始,林家小宅,便在没有出现过一只老鼠毒虫。 后来。 林小渡会走路了,跑出小院玩耍,神奇的事情便开始如影随形,甚至就江仙都觉得离谱至极。 林小渡站在树下,盯着树上的果子看时,就起了一阵风,果子就落在她眼前。 每每这个时候,她便会捡起来,大口的吃。 她跑去小溪畔,那小溪里的鱼,呼啦啦就游到了她的身前。 更有不少。 争先恐后跃出水面直接跳到她的脸上。 记得两岁那年。 小小的林小渡,一个人拖回了一条很大的很大的鱼,告诉父母是她自己抓的。 它的父母自然是不信的。 然后第二天,林小渡又拖回了鱼,而且是一手一条, 累的气喘吁吁。 那时候。 林山就知道,自己家这丫头,不简单。 而且。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最夸张的是什么,夏天的时候,小镇下着很大的雨,她想出门玩,就会问老天,能不能把雨停了。 然后。 雨说停就停。 太阳火辣的时候,她走出门,天上很快就会飘过来一朵云,而她始终沐浴在阴影里。 江仙都懵逼了。 他发誓,自己什么都没干,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江仙总是会神神叨叨的环视四周。 总觉得。 这小镇里有一个比自己还厉害的人,和自己一样隐藏在暗处,一直跟着林小渡。 不然。 何至于这般夸张。 可是。 江仙很确定,小镇里就自己一个闲人。 这个时候。 江仙才意识到了,什么是天命之人,这就是天命之人。 林小渡的父母不是林山,也不是周氏啊。 而是这一整座小镇。 百万年的气运,小镇天地庇护,这样的存在,也难怪前世,她一人便就惊艳了整个人间。 自己和他比。 当真是涕泪两行啊、 而且。 不止如此,小镇里的每一个人,对于这个女娃娃也总会莫名的生出好感。 那些童年的孩童或者稍长一些的,也总会将林小渡护在中间。 似乎。 每一个人都将小丫头视若珍宝。 整个世界。 对她都是那么温柔。 江仙自是乐见其成,至少他知道了,他喜欢的姑娘,以前过的很好。 至于以后。 还有自己,也会很好。 时常感慨,笑叹。 “真好!” 第166章 叶轻灵 三年。 江仙不曾干预半点人间事。 那年。 林小渡三岁。 也是那年,江仙一直等待的变故终于来了。 记得。 那时候,东村的叶家发生了变故,叶家的老祖宗归西了,享年一百一十三岁。 小镇的人。 本就自小受天地间四灵精血的滋养,不乏身强力壮者,长寿之人更是比比皆是。 生在富贵人家。 一百多岁,只能算是正常,就是寻常的那些农夫,常年劳碌。 也能活个八九十的年岁。 叶家的老祖死后不久。 当代叶家家主。 叶霄在某日清晨,来到了南村的林家,江仙也顺带吃了个瓜。 不止是江仙。 整个小镇都吃了一个大瓜。 那林山。 居然是叶霄的私生子。 这消息。 多少有些炸裂。 同时。 江仙也不得不惊叹,这叶霄的隐忍。 至少此事。 他监听小镇四十多年来,从未听叶霄提及过。 时叶家震动。 小镇中流言四起。 不过对于此事,林山似乎早就知道了一般,见怪不怪。 这父子俩。 当真让江仙好一阵惊叹,不过他也提前预知了神情未来的走向。 当然。 一开始。 林山是抗拒的,并未曾与叶霄相认,并且,还将叶霄拒之门外。 不过。 江仙知道,这僵局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被打破。 人的记忆是截止四岁之前的。 就是。 四岁以前发生的事,很多人长大了就记不起来了。 当初。 叶轻灵跟自己讲过很多关于小镇里的事,却唯独未曾讲过,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叶霄虽然被林山拒绝了,可是对于自己的小孙女林小渡却是分外喜欢。 或者说。 他本就在私底下关注着林山的生活。 只是。 迫于家族长辈的压力,不敢提及。 毕竟。 在这样一座小镇,四大家族这种宗族观念中,老祖宗的权势极其大。 对于继承者的人品要求和规矩自然少不了。 私生子这种事情。 兴许不止是他一人有,可奈何他站在风口浪尖之上,家里可不止他一个。 他还有四个弟弟,三个哥哥都不是善茬。 时刻觊觎他的家主之位。 若是让人知晓他在外还有私生子,此事恐怕影响颇大。 毕竟。 他叶霄的妻子可是族中另外一个分支的嫡系血脉。 其中种种。 自然大有评说. 四大家族本就是四个村落的土皇帝,他们自己的家事和帝国家的皇家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并不稀奇。 江仙自然也懒得管。 总归他知道,这叶霄对于自己的孙女是喜欢的就行。 毕竟。 现在的林小渡,可还没有被自己选中,并未展露锋芒,这个时候寻回来。 证明叶霄心中还是有自己这个儿子的。 后来漫长的时间里,叶霄各种游说林山。 林山也从一开始的抗拒,再到后来的得过且过,然后渐渐习惯。 似乎已经默认。 最后。 是在田间地头上,年过七旬的叶霄,对着年近五十的林山吐露心声。 父子俩之间的隔阂,也因那一日的长谈被消除。 林山最终还是接受了叶霄的说辞。 选择了原谅叶霄。 不过。 却并没有打算认祖归宗的打算。 后来。 叶霄是以林小渡为突破口,让林山彻底妥协。 毕竟。 林山心里清楚,他始终不是一个人。 他有老婆和孩子。 特别是林小渡,老来得了唯一一女,又有哪个做父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过得好呢? 过去的。 始终已经过去了。 人总归是要活在当下的不是。 所以。 在某一日,林山和自己的父亲叶霄在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条件后。 搬离了南村。 住进了叶家大院。 也是从那一天起,林山改名叶山。 认祖归宗之日。 叶霄宴请了小镇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大摆宴席。 小镇里叫得上名号的都去了,除了江仙。 更是亲自为自己的小孙女起名。 叶轻灵。 至此。 江仙等的变故出现,却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是一场悲剧。 应是一桩喜事。 叶轻灵成了叶家的大小姐。 集万千恩宠于一身。 那时候的叶轻灵三岁半,她的世界变得更加明亮了些。 好运伴其身。 羡煞小镇中每一个人。 后来。 叶轻灵当了大小姐,每次出门身后都跟着很多人,还有一群叶家的小辈。 都将这个小女娃捧在手心,疼爱有加,宠溺的紧。 不过。 小小叶轻灵,应是得了这天地间所有的美好,所以她整个人也如盛夏盛开的荷花一样。 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抱有热烈。 她喜欢小镇里的一切,爱护小镇的一切。 天真活泼,开朗好动,性格纯良,可可爱爱。 有着一双如琥珀般的眼睛,当你和她对视的时候,你就像站在山间的小溪边,看着溪水清澈见底。 缓缓流淌。 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安静的,美好的。 江仙依旧在暗处默默的守护着叶轻灵。 从清晨到日暮。 从凛冬到酷暑。 未曾相见之时,江仙看着叶轻灵那小小的身影,穿梭在这座本就不大的小镇中。 料峭,春醒,酷暑,骤雨,寒意四起,大雁南飞。 而后。 大雪,寒风,斗转星移。 长街,小巷,田间,溪流,小河泛舟,柳绿花红。 追逐,打闹,游戏人间。 直到后来。 五岁的叶轻灵偷偷摸摸,鬼鬼祟祟,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 溜出了叶家大宅。 然后一个人,自东村独自来到了小镇,来到了那座书院下。 她要上山。 因为这是她在这小镇唯一没去过的地方,却经常听人提及,说是山中有神仙。 她想上山,找山中的神仙。 看看神仙长什么样, 江仙见她来了。 悄悄的为她撕开了一道大阵的裂缝,五岁的叶轻灵就这样视若无睹的过了那道结界。 踏上石阶的那一刻,还不忘了嘚瑟道: “我就知道爷爷是骗人的,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无色墙,哼哼,我一定要见一见仙人,到底长啥样。” 听着她那童声稚嫩的话。 江仙轻轻摇头,轻笑出了声。 “呵呵,还要见一见仙人....” 第167章 叶轻灵上书院 小小稚童爬长阶,一步一步迈小腿。 长阶数百。 一次不歇,五岁的叶轻灵一口气就爬到了山顶。 书院门口大开,无人看守,毕竟这山中,除了学生和几位做饭和教学的老师。 寻常小镇人,一辈子也上不来不是。 叶轻灵跑出叶家宅院时,天刚亮,来到门口时,正午尚未至。 书院的教学理念。 上午读书,下午练体,晚上悟道。 今日来时。 学生读书,读书声郎朗回荡,偏厨那里,大师傅忙着做饭。 趁着四下无人,小小稚童面露窃喜,偷偷溜进了书院。 左看看,右瞧瞧,时而弯腰探视,时而踮脚眺望。 山中有何? 小院,长廊,池塘,小桥,荷花和房屋。 还有读书声。 小小竹林风中舞,一池锦鲤跃龙门。 叶轻灵走在其中,对一切都稀奇的紧,她想啊,这山上还真神奇。 自己爬个长阶都累的气喘吁吁,在这上面建房肯定很累,毕竟这些东西,都得搬上来啊。 来到了书院中。 叶轻灵似乎忘了,自己是来找神仙的。 小家伙新奇的在院中自我玩耍,时有蜻蜓蝴蝶翩翩而来,也有池中鱼,为博小丫头一笑,高高跃出水面,溅起的水于小池上,挂起一条小彩虹,或是吐出泡泡,在烈日中,波光粼粼。 小丫头玩的不亦乐乎,啼啼直笑,丝毫不知道,暗处正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负责教书的一位秀才,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将头伸出了窗,看那院中有一孩童。 正在玩闹。 拧眉。 细看却不曾见过,时五月,六月未至,书院还未招生,哪里来的新面孔呢? 不解。 见小家伙在河边弄水,担心。 故此起身,离开书案,欲要出门制止,顺带一探究竟,可尚且未曾走到门口。 起了一阵风。 两合木门砰然关闭。 秀才心中一紧,吓了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对着窗户的方向拱手一拜。 毕恭毕敬。 而后坐回桌案,顺带合上了木窗。 和他一样者。 亦有。 比如老秀才刚出门,就被风推了回去,饭堂的大厨拎着勺,转角却遇上了真仙人。 见到的,见不到的,都明白。 先生的意思。 莫要管,也莫要饶了这孩子的兴致。 细细想来也对。 这座书院。 若是没有仙人的准许,连一只蚊子,都休想进来。 小孩能在院中闹。 这一定是先生的意思。 想来这孩子,有些来头,或许被先生提前看上了,所以开了一个先河。 四十年未有之先河。 不过。 自也有人认出了这就是那叶家的大小姐。 毕竟。 叶轻灵虽然刚入叶家一年半,可是当初那场面,可不小,而且,叶家的人对于这个小丫头向来喜爱。 这事情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大半个小镇的人都是知道的。 叶轻灵兴许是玩累了,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没了兴趣,也可能是灵光一闪,想起了正事。 穿过小院,走进了小院后的学堂。 一百学生。 三间教室。 内有长廊环绕山畔,四面通透,采光明亮,坐在学堂里读书时,可一眼看到远方。 青山。 层峦叠嶂。 绿水。 交错纵横。 五月的小镇,桃花尚未谢,禾苗却长高,远远看上一眼,当真是桃花红禾苗绿。 人间深红浅绿正正好。 读起书来,心情大底也是极好的。 叶轻灵向来不惧生,胆子也是极大的,听着读书声,蒙头就跑了进去。 然后探着脑袋,站在门口往里瞅。 看着那些学生摇头晃脑。 她忍不住的想笑。 心想哪里有什么仙人,就是一群书呆子,喊着之乎者也。 不过。 眼前这些人,似乎也和她在村里私塾见到的书呆子们有些不一样,虽然觉得无趣,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身后多了一个人。 等她觉得没意思时,悻悻转身。 向前走去,小腿生风,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事情总归来的匆忙,小丫头猝不及防,重心不稳,摔了个屁股蹲。 摸着小脑袋,哎呦了一声。 “哎呦!” 徐徐抬眉,看向身前,便就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很好看的人。 至少。 是她见过小镇里最最好看的人。 一袭白衫,不染纤尘。 束发别簪,眉目含春。 长得很高。 皮肤很白。 身材修长。 五官端正。 真真好看。 小孩子对于美丽的事物,天生就会有亲切感,想要靠近,心生好奇。 这是本能。 叶轻灵才五岁,自然不例外。 望着眼前人,大眼睛忽闪忽闪,是那般清澈,宛若有一缕清泉,在此时此刻,贯穿了心涧而过。 被吸引的叶轻灵忘记了脑袋上的疼,和屁股上的麻,站起身来,背着小手,半歪脑袋,仰着小头,眼眶眯成了一对小月牙。 笑呵呵。 “嘻嘻——” 江仙站在那里,感受着小家伙的目光,原本一本正经的先生,还是控制不住的卸下了伪装。 唇角不自然的勾了起来。 也露出了一抹如春日暖风般的笑。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最乱人心神。 一种是,一见到你,就笑的人。 一种是,一见到,你就笑的人。 对于江仙来讲。 眼前的小丫头。 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而是二者皆是。 以前是。 现在也是。 她就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就是一个小屁孩,可是江仙的思绪却早已乱糟糟。 她只需微微一笑,他的世界就已经兵荒马乱了。 阔别千年。 轮回一世,再次对视的那一瞬间,江仙看到的是小时候的叶轻灵,可在小小叶轻灵身上,他也看到了那个女剑仙的影子。 江仙平缓思绪,轻声道:“你跟我来。” 叶轻灵没有多想,哦了一声,竟是真的追了上去。 江仙在前。 小丫头在侧。 主动开口说道:“你长的真白。” “嗯。” “你长得真好看。” “嗯。” “是我见过小镇最好看的人了。” “嗯。” 叶轻灵三连夸,江仙平静答,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内心早就乐开了花。 毕竟。 无论是谁,被人夸,总归是件高兴的事。 特别那个人。 还是许久不见的故人。 第168章 相遇 路上。 叶轻灵紧紧的跟着江仙,倒是也不害怕,毕竟小丫头始终还小。 而且。 小家伙自小遇到的一切都是美好,所以,她认为这个世界,本就是美好的。 就和前世一样。 一切都值得。 对于陌生的人,陌生的事,她总是没有太多的防备心理。 记得上一世,江仙经常说她傻。 即便。 叶轻灵在修炼上天资卓越,平日里更是古灵精怪,诗,画,曲……样样精通,信手拈来。 可唯独对人太过真诚。 她始终坚信世界是美好的,她不否认,这世间有很多的小人,很多的伪君子。 可是她说。 这个世界上,好人一定比坏人多,不然世界不是早就毁灭啦。 还说。 她就遇到了过一个极好的人。 当时的江仙很好奇,她说的这个极好的人是谁。 叶轻灵没有丝毫犹豫的指着自己。 说那个极好了的人就是江仙。 至少。 在她的心中,自己是极好的,最最最好的存在。 当时的江仙,听到这句话,心里很高兴,不止高兴了一天。 而是高兴许久许久。 当然,这依旧改变不了叶轻灵傻的事实,她就是很傻,超级傻。 在江仙的眼中,一直如此。 一个傻傻的丫头。 不过。 也正是因为如此,江仙才会对她至死不渝吧。 那时候的叶轻灵还开玩笑说,自己这么傻,会不会被人卖掉。 江仙笑笑。 说不定,有我呢。 所以。 前世江仙一直守护着姑娘,不离不弃。 当叶轻灵站在光明下的时候,他就会潜藏在黑暗里,替她斩尽那些是是非非。 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做的都很好,叶轻灵始终安然无恙。 可到头来,他还是失误了,也是那一次失误,彻底让他失去了一切,让叶轻灵失去了性命。 人生从来没有回头路,一件事情错了,哪怕只是一次,输了也就输了。 不过。 世间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亦不是祸福对立。 也可能是福祸相依。 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一次灾,就没有现在的福。 对于江仙来讲,虽然在人间颠沛流离了一千年,可是重活一世,自己也算是道尽天机了。 强的可怕。 他相信。 这一世,没有谁能在伤害到叶轻灵,便是这头顶的天,也不行。 而且。 可以看到叶轻灵小时候的过往,他也知道了很多事情,明白了很多事情。 至少现在,他知道了,为何叶轻灵能在外面那座天下,那无尽的纷争中,始终保持初心。 做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那是因为。 她生来就处在这样一个世界,一切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这一切陪伴了她整个童年。 即便到了后来,她走出了这里,去到了外面那座鱼龙混杂的世界,那些不好的东西,依旧不能将她污染。 真的应了一句诗词。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就如现在一样。 五岁的小丫头,那清澈的眼里,不曾有半点杂质,她的干净也不允许有半点污秽入眼。 二人走出私塾,过了小院,去了北面的小竹林,小道曲径通幽,芳草茵茵。 叶轻灵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江仙答:“你来这里干嘛?” 叶轻灵眼中一亮,想了起来,停下了脚步,认真道:“哎呀,我又忘了,我是来找仙人的,你走吧,我不能跟你去了,我要去见仙人。” 江仙亦止步,侧目俯视小家伙,问:“你知道仙人在哪里?” 叶轻灵摇了摇头。 “不知道。” “那你见过仙人吗?” 叶轻灵接着摇头,坦然承认,“没见过。” “那你找仙人作何?”江仙柔声问。 叶轻灵龇着一口小白牙,明眸皓齿,笑道:“因为没见过,所以我想看看仙人长什么样,他们都说这仙人住在山上,所以我来了。” “哦——”江仙假装明白,又问:“那你干嘛不问问我,我知不知道仙人在哪里呢?” 叶轻灵灵光一动,瞬间明了,“对啊,那好看的大哥哥,你知道仙人在哪里不?” 江仙轻笑摇头,随后眼神示意前方小竹灵,笑道::“仙人就在里面,跟我来就知道了。” 叶轻灵一听,顿时兴高采烈,挥舞着小手,庆祝道:“太好了,那走吧走吧。” 江仙笑盈眼眶,温声应下。 “好。” 再次迈步,脚下匆匆,急忙入了小竹灵中。 小径上。 叶轻灵话音不绝。 叶轻灵道:“你人真好。” 江仙回:“是吗?” 叶轻灵说:“当然,而且你长得很好看。” 江仙微笑道:“你刚说过了。” 叶轻灵认真道:“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你真好看。” “谢谢...你也好看。” “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 叶轻灵有些不解,偏着脑袋问。 “什么叫应该的。” 江仙意味深长道: “你夸我,我也夸你,这叫礼尚往来,书上的道理,理所应当。” 叶轻灵小小眉头一簇,认真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还欠我两次。” 江仙明知故问:“欠什么?” “说我好看啊。” 江仙笑道:“呵呵,行,那先记着,以后再说。” 叶轻灵爽快答应,“好。”又奶声奶气的特意强调道: “那你记得还,不准耍赖。” 江仙温声道:“嗯~” 小小竹林不大。 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情,毕竟这座山头,空间真的有限。 复行数十步。 眼前豁然开朗,竹林不见,出现一片小小的空地,也就一个小院那么大小。 却是长满了绿油油的小草。 旁边还种了一棵桃树。 时逢五月。 便是无风,桃花都会飘飘洒洒的落下,更别提,山顶起风,乃是常态。 当风拂过时。 叶轻灵便就见了满树桃花,落英缤纷,就像是冬日枯枝上的薄雪,轻轻一碰,簌簌化成薄雾。 山畔视野开阔。 抬头看,是澄澈的天空,云卷云舒,演绎出不同的画卷。 向前看,是一座座远山,就站在人间,不屈的望着天。 低头看,恰巧能看到那山下小湖,湖中还有棵大大的白树,只是那树有些萎靡不振。 似乎并没有参与这场夏日的盛宴。 很是特殊。 叶轻灵见了草地,小跑上前,越过了江仙,望着此间风景,眼中神采飞扬。 伸手接住落下的桃树,沐浴风中,遥望远方,小丫头高兴的呐喊。 “哇——这里好漂亮啊!” 第169章 好吃的霜雪糕 迎风来了几只蝴蝶,伴着落花风,与丫头嬉闹,一眨眼的功夫。 小小叶轻灵。 就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江仙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找了块草地坐了下来,半眯着眼,看着幼童戏蝶花。 好大一会。 小家伙的兴致如约消散,跑到了江仙身前,又重复了一次。 “这里真漂亮啊,能看好远好远——” 江仙笑笑,在叶轻灵望着远山的时候,如同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盒糕点。 “饿了吗?” “我这有吃的。” 小家伙兴许是真的饿了,听闻以后,就收回了思绪,大大的眼睛看向了江仙,注视着少年手中的东西。 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唾沫。 蹲在了江仙面前,小手放在膝盖上,难得乖巧,重重点头。 “嗯嗯,是饿了——” 江仙将糕点放在草地上,解开了那上面精致的包装,露出其中真容。 那是如冰雪一般清透的糕点。 一看就很好吃。 可叶轻灵却从未见过,伸手指了指,“这是什么东西啊?” 江仙微笑道:“吃吃看,不就知道了?” 叶轻灵认同道:“也对,那我不客气啦。” 说着。 她小心翼翼的取下一块,摸着软软的,很有弹性,冰冰凉凉。 即便此时,是那盛夏的天。 可是这东西,就像是从冬日的雪地里刚拿起来一样似的。 小家伙新奇更甚。 迫不及待的塞入口中,大咬一口。 一瞬间。 眼睛就睁得大大的,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唔唔,真好吃,好好吃。” 江仙眼底浸满了温柔,望着小家伙,笑道:“好吃,就都吃了吧。” 叶轻灵听闻,将口中的糕点尽数吞下,追问道:“你不吃吗?” 江仙笑道:“我吃过了,不饿。” 小家伙的眼底是藏不住的欢喜。 “啊!那谢谢啦,我都吃啦,不能浪费。” 说着就将一盒子糕点都拿了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将糕点摆在膝盖间。 大口大口的吃。 幸福写了满脸,赞叹之声,更是不绝于耳,始终没有停下。 即便童声稚嫩,即便含糊不清。 说来也奇怪。 小家伙吃的很匆忙,也没喝水,但是却丝毫不觉得会噎着。 就连小家伙自己都觉得奇怪。 不过。 这东西实在是太好吃了,她忙着吃,所以没想那些,也懒得想。 江仙沐浴风中,深深看了叶轻灵一眼,眉梢上扬,心中嘟囔。 “果然没变——” 糕点叫。 霜雪糕。 仙州的特色糕点。 很贵。 一般人根本吃不起,上一世,是叶轻灵最喜欢吃的东西。 江仙来时。 特意去了一趟,买了很多。 “你慢点吃,别噎着...” “呜呜,知道啦!” 看着正在吃糕点的叶轻灵,江仙恍惚又回想起了上一世的一些事情来。 记得上一世时。 他们镇守仙城,那一千年里,江仙每年都会特意回到人间,给叶轻灵买了很多的雪花糕。 每天都会像变戏法一样,给叶轻灵变出一块来。 时常哄的姑娘很高兴。 原本江仙以为,天天吃,总归会吃腻的吧,可是她不是,怎么吃都不腻。 就像江仙喜欢她一样,怎么看也不腻。 那时候。 为了博红颜一笑,江仙也算是手段尽出了吧。 他在人间立下一柄剑。 霜雪糕的那家人,谁动谁死,屠国灭种,一时闹得那片地界沸沸扬扬。 一个神仙境的剑仙。 神话榜单上的人物,居然下了人间庇护一个人间的寻常小店。 当时。 那片地界,俗世王朝中人对于那家人家,就差点没把人家当祖宗供起来了。 毕竟。 像江仙这样的神仙,若是真的发怒了,整个王朝顷刻之间,便就倾覆了。 所以。 在江仙庇护下,那家人家在人间开枝散叶,从一个小小的商贩人家。 成长成了那个皇朝的顶级世家。 短短几百年。 权倾朝野,嚣张一时无两。 不过。 却始终不忘初心,家族中人,年年精心制作霜雪糕,上供神仙。 更是将江仙的画像供奉在了祖庙中。 当时。 还造就了一段美谈。 说是一块霜雪糕,撬动了整个帝国,造就一个绝代的世家。 不过。 人心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当人有了权,有了钱,就会忘记初心,滋生罪恶。 仗着仙人庇佑,那家人家在人间为非作歹,坏事做尽,可却无人敢触。 江仙知道后。 却很平静。 只是下了一趟山,一夜之间,将他们这个家族杀了个干净,一个没留。 至于霜雪糕。 江仙自是搜魂那家人的记忆,自己拓印了下来。 说来也怪。 那秘方里,只能是在那片地界做出来的糕点,才有这个味道。 江仙是学会了。 可没过几年,也就死了。 重活一世。 江仙本打算旧地重游,重操旧业。 可发现。 那里也有家店,在卖此糕,当然,那家店绝非江仙前世买的那店。 更非自己庇佑,然后又杀尽的那家人。 而是另外一家。 毕竟跨越了数千年,人间可历经十世轮回,不一样,本就在情理之中。 不过。 江仙却发现,这家人的味道更正宗,比前世的还要好。 江仙偷学了,不过也花钱买了许多。 不同于前世。 这一世的江仙,并没有因为喜欢,就干预了人间事。 很快。 小家伙,就将一盒糕点都吃完了,还不忘了打了个饱嗝,江仙给他递了一水。 她猛灌几口。 摸着小肚子,那叫一个惬意,完全把找仙人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吃饱喝足。 又折腾了一天,小家伙是真的累了,眼皮开始打架,二话不说,倒头就睡。 趴在江仙的腿上。 不到一会,就传出梦呓之声。 江仙那叫一个哭笑不得,低声语,“年轻真好,说睡就睡啊。” 江仙取出一块毯子,轻轻替起盖上,然后便就一动不动。 枯坐山巅。 总归,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守着小家伙睡觉了,并没什么不同。 江仙渐渐平静,就如小家伙的呼吸声一般。 绵绵悠然。 望着山下小镇,江仙清楚,马上就是六月了,到时候,叶轻灵,就该上山上来住了。 第170章 小家伙下山 小家伙下山。 小家伙睡了很久。 江仙也坐了许久。 睡时正午时分,眨眼已然近黄昏,小家伙终于醒了过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吧唧着肉嘟嘟的嘴巴。 “好舒服啊!” 她时常午睡,可却从没有像今日这样,睡了这么久,小家伙想,可能是自己太累了。 看了一眼西垂的太阳,小家伙站起了身,对江仙说,自己得回家了,不然爹娘该担心了。 一本正经,很严肃。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是乖巧懂事的孩子呢。 实则。 叶家早就已经找疯了,恨不得把小镇都给翻了过来。 不过。 知道,回家,也算不错。 “好,那我送你——” 叶轻灵拒绝。 “不用,我知道路,我能自己回去的。” 江仙笑问:“你确定?” 叶轻灵挺着小胸脯,骄傲的说道: “当然,我现在可五岁了,早就不是三岁小孩了。” “好,那你自己回去吧。”江仙说。 叶轻灵正准备离去,不过又想起了一件事来,连忙问道: “对了,好看的大哥哥,你请我吃了东西,还陪我玩了一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江仙想了想,慢慢说道:“书生..” 叶轻灵偏着小脑袋。 “嗯?” 江仙眯眼道:“你就叫我书生就可以了。” 叶轻灵摸着小下巴,很严肃的说道: “是姓书,名生对吧?” 江仙自是觉得有些好笑,轻声答:“你要是这么想,也行。” “你的名字好奇怪,我还第一次听到有人姓书呢,嘿嘿。”小家伙笑道。 说完,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道:“嗯...我姓叶,叫叶轻灵,很高兴认识你,书生。” 江仙轻挑眉,玩味道:“哦..有多高兴。” 叶轻灵小手在身前比出一个大大的圆,似是要把整个世界都给抱进怀里一般。 “很多很多,有这么多....” 江仙笑了笑,站起身来,俯下身去,伸出了宽大的手掌,朝着叶轻灵的小脑袋放去。 行径一半。 不知道为何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波光,可也只是瞬息的事情,最终他还是将手掌轻轻的放在了叶轻灵的脑袋上,稍稍用力压了压。 温声道:“好了,该回家了。” 叶轻灵并不抗拒,只觉得眼前的帅气哥哥,超级温柔,她很喜欢。 喜欢看他笑。 嗯...也喜欢他摸自己的头,似乎高兴又多了很多点了。 乖巧的应道: “好。” 仰着小脑袋,眯着小月牙,“书生,我记住了你哦,改天再来找你玩。” “嗯。” 叶轻灵离去,挥手告别,小小背影匆匆忙忙。 “走啦,书生,再见。” 很快就没入了竹林,消失在了视野中。 江仙嘴角高高扬起,任由夕阳洒在身上,染红了半边的脸庞,他自说自话道:“会再见的,而且,一直都会见到的。” 抬起手。 感受着那上面残留的余温,江仙的脸上浸满了春风。 今日。 对于他来讲,意义深刻,也是他重生以来,最高兴的一日。 他碰到了那姑娘。 还请她吃了她最爱吃的糕点。 并且。 她又叫了他书生。 书生。 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称谓,也是独属于叶轻灵的称谓。 只有她会叫自己书生。 当然。 江仙也只许她一个人叫。 某种程度上来讲,江仙也是个傻瓜,爱情里的傻瓜。 叶轻灵离去以后,江仙也离开了这片小草地,出现在了一棵高高的槐树中。 坐在一根只有指头那般粗细的枝丫上,手里拿着酒,一边喝一边目送着小家伙,匆匆忙忙的下了山。 下山总归是比上山要快的。 而且。 小家伙不是用走的,是用蹦的,当真是活泼,充满了干劲,很难让人不喜欢。 跳下最后一阶石阶时,小家伙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不忘了回望一眼身后那座高高山头。 笑嘻嘻的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跳,欢快的紧张。 不过。 方才没走几步,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来,一拍自己的小脑瓜,有些后知后觉的懊恼道: “完蛋啦,完蛋啦,把正事忘了。” 不过。 失落对于她来讲,永远都只是一下子的事情,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又一次笑意转眼眼眶,蹦蹦跳跳的向家跑去。 虽然忘了正事。 可是吃了好吃的糕点,还认识了一个好看的大哥哥。 今天对于她来讲依旧收获满满。 不过。 她倒是高兴了,江仙也高兴了。 就是叶家差点疯了。 两个人的高兴,让半个小镇的人买了单。 叶轻灵回去的时候,那些侍女们都哭了,在晚一点回来,她们家的老爷就真给她们扔河里喂鱼了。 不过。 白天有多慌张。 叶轻灵回来的时候就有多庆幸。 人生三大幸运之事,无外乎,失而复得,久别重逢,虚惊一场。 于叶家是虚惊一场。 于江仙是久别重逢。 所以。 都值得高兴。 起初。 江仙以为小丫头回去以后,肯定是要被训斥的,不说责罚,骂两句总是应该的吧。 可后来,许轻舟发现自己想多了。 那叶家的家主那是当真护犊子。 叶轻灵就被她爸妈凶了一句,老爷子当场就不干了。 把叶家夫妇好一通教训。 那家伙。 刚找回的儿子,他差点没又给断绝了父子关系。 扬言是给自己的小孙女出气。 叶轻灵的爹娘都懵了。 江仙也懵了。 这到底是谁犯错了。 人言隔代亲,还真是一点都不假。 后来。 叶轻灵就跟着爷爷去吃饭了。 问她去了哪里。 小家伙当然是说上了那座山,去了那书院,去找那仙人。 不过没找到仙人,却认识一个大哥哥。 很好看。 滔滔不绝讲了一大堆,听的叶家的人那叫一个恍恍惚惚。 上了山。 真的假的。 那山怎么可能上得去。 面对质疑。 小家伙自是骄傲道:“就是能上去,我就上去了,谁说上不去了。” 叶家的人都很震惊。 叶轻灵是调皮了些,可是他们清楚,小丫头从不撒谎。 她说去了。 就是真去了。 而且他们今天把小镇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小家伙。 这么说来。 倒是也能解释通了。 不过。 还是很诧异,一个个云里雾里,为何她能上山去? 只有一种可能。 仙人准许。 一个大胆的想法随之闪过叶家之人的脑海。 莫非仙人看上叶轻灵? 第171章 突来的仙缘 虽然说。 叶轻灵自小聪慧,长得又极好,年仅五岁,却已有三分仙姿。 可。 仙缘这种东西,悬之又悬,从来不分贵贱,亦不看长相。 谁能说的清楚。 在这座小镇,叶家作为四大家主之首,掌管着整个小镇最富饶的东村。 更拥有整座小镇唯一的盐山。 小镇里。 只要是叶轻灵想要的,叶家都能给,唯独有一样东西给不了。 就是上山。 即便可以自己建下一座私塾来,可是手眼通天的叶家,就算是散尽家财却也求不来书院的一个名额。 能被选中。 全凭一个命字。 以前或许还能从中运作一下,做个陪读什么的,现在山上那位仙人,那可是真仙人。 别看平日间满目春风,和蔼可亲,可是,谁都知道,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来四个字。 生人勿近。 小镇里的事,他一概不过问,那山中的事,更没人能插足分毫。 如今。 自家的小家伙说,自己上了那山,当真是让他们惊为天人。 毕竟。 细数四十多年镇志,还未曾有一个尚且没到招生年岁的孩童,能爬上那座山。 就是他们这样的也不行啊。 谁不知道哪里有道无色的天墙呢。 所以。 即便亲耳听到,即便小家伙说的风轻云淡,一听就不像是在撒谎。 他们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特别当这个大胆的想法闪过脑海时,他们整个人都懵了。 自己把自己给吓懵的。 瞳孔地震,嘴巴微张,喉结频频蠕动,即便此时此刻,事情还未被证实。 猜测始终也只是捕风捉影。 叶轻灵却是浑然不觉,大口吃肉,大口喝果汁。 哪里有时间管他们怎么想的。 叶家的家主。 叶霄。 从主位上起身,走到叶轻灵身侧,半蹲下身子,追问道: “灵儿,你真上了那座山?” 叶轻灵端着小碗,看了爷爷一眼,又看了看四周的众人,只觉得他们奇奇怪怪的。 不就是上个山吗? 有那么好大惊小怪的。 特别爷爷和他们也一样。 蹙了蹙小鼻子,随口道:“是啊,我是上去了,爷爷,这很奇怪吗?” 老人家身子微微发颤,很是激动,枯瘦的手掌扶正了小家伙的肩膀。 继续追问:“是谁带你上去的?” “我自己上去的啊。” “嘶....那你可有见到什么人?” 听闻此问,叶轻灵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似是泛起了点点星光,笑吟吟道: “嗯,我遇到了一个大哥哥,他可好看了,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而且,他还很温柔哦,还请我吃了一种糕点,叫霜雪糕,我可爱吃了,不过他说小镇里没得卖,可惜了....我还想吃。” 提及霜雪糕,小家伙下意识的舔了舔唇角,满脸的念念不忘,掺杂着些许的惋惜。 仿佛一瞬间,这满桌子的美食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不过。 比起小家伙的见异思迁,叶家的人却是一个个更为震撼,你看看我,我看看,面面相觑间,却又惊语声声,忍不住的小声议论。 虽然难以接受。 他们却也认定了他们的猜测,是真的。 特别是叶霄老爷子,他是为数不多见过江仙的人,他很清楚,这个小镇里。 最好看的人。 只能是那山上的谪仙人。 自家的孙女见了仙人,仙人还请她吃了糕点,什么意思,这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 明显,就是自家的孙女被仙人给看上了。 不过。 惶恐不安的他还是尝试的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叶轻灵傲娇道: “当然,我们互相交换了名字哦。” 叶霄手中轻轻用力,整个面部都激动的颤抖了起来。 “他可是先生?” 不曾想叶轻灵却摇了摇头,险些让老爷子背过气去,一下子站在山巅,一下子又跌到了山脚。 不过好在接下来小孙女奶声奶气的话,又让这个半虚的老人,回过了魂来。 “他不叫先生,他叫书生,姓书名生。” 说着小家伙话音微微一顿,很认真的看着自家的爷爷,严肃道: “爷爷,你说他的名字,是不是好奇怪,居然姓书,我都没听过这个姓。” 众人那是又惊又喜又想笑。 书生? 哪有人叫这名字。 书生书生。 自是读书人的意思。 那座山上读书人很多。 不过。 他们有得叫学生,还有的叫秀才。 能被叫做书生的,只能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仙人,那位书院的主人,先生。 所以。 确定了。 仙人真的看重了自家的小孙女。 六月未至,喜讯已到。 叶霄宠溺的摸了摸叶轻灵的头,站起身来,爽朗大笑。 “哈哈哈,祖宗保佑,天佑叶家啊,哈哈哈!” 宛若癫狂。 其一之人,亦是大差不差,都很高兴,毕竟,叶轻灵,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喜爱。 哪怕是看门的仆从,还有那伺候的侍女,一个个都真心的为自己家的小姐感到高兴。 窃窃声声,偷笑阵阵。 女子掩面,男的龇牙。 见大家突然这么高兴,叶轻灵多少有些云里雾里,不过,大家高兴,她也高兴。 乐呵呵的就笑了起来。 一群人围着小家伙,那是好一顿夸,都给叶轻灵夸懵了。 只得龇着小嘴,骄傲的说道:“我一直都很厉害的好吧,嘿嘿。” 不过短暂的狂欢仅仅限于这一桌之地。 叶霄很快就叮嘱家中人,此事万不可往外传,谁也不准往外说。 毕竟。 事关仙人,马虎不得,在没有收到仙人拜帖的时候。 一切都是未知数。 万一走漏风声,闹出点不好的动静,惹来仙人不悦,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众人自然明白其中轻重。 纷纷应下。 宴席结束。 叶府却是烛火明了一夜,那叶霄垂暮之年愣是怎么也睡不着。 走出了卧房,不由自主的朝着孙女宅院走去。 行至门口。 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人影,仔细一瞅,正是自己的好大儿,叶山。 正蹲在那里抽着旱烟。 很显然。 自己这个爷爷没睡着,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没睡着。 笑着招呼一声。 “山儿。” 叶山匆忙起身,问: “父亲,你怎么来了?” 叶霄乐呵呵道:“怎么,兴你能来,我不能来。” “不敢。” 二人对视,皆是一笑,心照不宣。 第172章 叶家父子的心思 静谧星空下。 小镇。 东村。 叶家府宅百花院中。 小小叶轻灵正在熟睡,不时梦呓,吧唧小嘴。 小镇东村到书院山脚。 少说5—6里地是有的。 叶轻灵去的时候,是走着去的,爬了山,折腾小半天,睡了一晌午。 精神抖擞。 下山时自然是不累的,可下了山,小家伙是跑着回来的。 折腾了一天。 现如今吃饱喝足,时逢深夜,自是睡的香甜。 此时。 整个小镇都陷入了深夜的梦乡中。 可百花小院里,却有三人未眠。 最先来的是江仙。 就蹲在屋顶人不可见处,在喝酒。 然后来的是李山。 坐在门口抽旱烟。 最后来的是叶霄。 星空下。 江仙坐在屋顶,看着那一对蹲坐在门口的父子,长谈。 叶霄和叶山,并肩而坐,支开了所有的家丁,仰望星空。 叶霄自然是高兴的。 虽然说。 这一甲子,自他执掌叶家以来,叶家上了山的孩子,不止一个,可说到底,却都是旁支的孩子。 自己膝下。 三儿两女,嫡系的小辈,不下十余,也算是儿孙满堂了。 可。 偏偏没有一个有仙缘的。 虽说平常心对待,命中无时,自是不可强求,可他毕竟是家主。 本来他的家主之位就饱受非议。 虽然他手段强硬。 可是。 百年归西之后,一切都不好说。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叶山一家三口,现在自己活着,叶家的这些嫡系,自然是不敢对他们做什么。 明面上,一直以来,叶家也算和睦,大家都很喜欢叶轻灵。 可。 身居高位的他,很难分清,这份喜欢,是基于自己的恩宠加身,还是他们源自真心。 这天底下啊,最难看透的便是人心。 叶霄不清楚,自也看不明白。 说到底。 叶山毕竟是自己的私生子,当初不敢相认,就是因为家族里这潭水太深了。 后来。 族中祖宗驾鹤西去,他完全掌控叶家,才敢相认。 出于愧疚和亏欠。 叶霄自然不希望叶山一家有事,可是有些事情很难说清楚,若是自己真的死了。 家族中的人会如何对他们呢? 这事始终让他焦心。 唯一能保护叶山一家的方法,可能就是把自己的家主之位传给叶山吧。 一来。 可以弥补心中的亏欠。 二来。 叶山为人忠厚,他这些年都看在眼中,别看他是个庄稼汉,可是憨厚实诚,到了他这个年纪,反倒是更欣赏了。 至少。 若是叶山当了家主,他一定不会为难自己的另外几个孩子,就是了。 而且。 还能让自己这个小孙女一直如此下去。 不可否认。 他有很大的私心。 但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叶霄自己也很清楚,真把叶家家主之位给了叶山,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便是自己。 怕是也压不住下面那些人,即便是强行如此,家族中人难免还是会心生怨气。 到时候。 恐怕会出大乱子。 要知道。 小镇可不止只有叶家,还有楚,王,李三个家,哪一个不盯着东村这块肥肉。 再者,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他太了解了,自小憨厚,实诚,就算是真把叶家家主给他,他也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所以。 他时常发愁。 自己与其相认,若是到头来害了他,那他就算是死了,怕是也万世难安。 可现在不一样了。 若是叶轻灵真的被仙人选中,并且带走,那么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得仙人庇佑。 便是自己死了,叶山夫妇,也绝对不可能出事。 凡小镇中。 子女被仙人带走的,只要不惹出大祸事来,皆可寿终正寝,安然无恙。 所以。 老爷子才彻夜难眠。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毕竟没有得到仙人拜帖。 心始终悬着。 故此踌躇不眠,就来到了这百花小院前,恰巧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不过。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儿子似乎很愁闷。 事实上。 他的感觉确实没错,叶山确实有些愁,不然也不至于一根旱烟一根旱烟的在抽了。 不可否认的是,叶轻灵被仙人选中是一件好事,大喜的事。 他是高兴的。 也应该高兴。 这天下父母,谁不望子成龙呢? 可高兴之余。 他的心里却总感觉空落落的,患得患失。 可能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更希望叶轻灵能一直平平淡淡,像现在一样高高兴兴的生活下去吧。 被选中的孩子。 都是要离开的。 他注定要与自己孩子分别,而且那一别便是永别。 外面那座天下,人人都说很好,是小镇里所有人的向往,可是毕竟他没去过。 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好坏始终只是听闻罢了。 但是,留在小镇,不过百年一梦,成仙却是万古岁月。 选前者。 还是选后者。 他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只是还是忍不住烦闷。 叶霄自然是知道叶山在想什么的,也能理解。 人就是这样。 既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又希望孩子能陪着自己。 可现实是。 故乡只有苟且。 诗只在那远方。 “山儿啊。” “嗯,怎么了父亲。” “上天待你不薄,给你送来这么个好女儿。” 叶山憨憨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是啊。” 叶霄意味深长道:“可我们这座小镇太小了,灵儿该去看看外面那片世界,不该和你我父子一样,守在这山里,一眼就看到了天边。” 林山虽然看着是个糙汉子,不善言语。 可他心思向来细腻,父亲话里的意思,他自然是听懂了的。 苦涩一笑,带着些许酸楚。 “父亲,我知道,我不会拖孩子的后腿的。” 叶霄拍了拍叶山的肩膀。 “行了,早点休息吧。” 然后起身,回望一眼小院,径直离去。 没过一会。 叶山敲尽烟枪里的余烬,亦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中。 至此。 整座小院。 只剩下了江仙一人,坐在屋顶,独自陪伴,明月,清风。 长饮烈酒。 不自然的摇头笑笑,眼中神色复杂且多变。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不过。 命运的齿轮早就已经注定。 金鳞本就不是池中物,自当化龙风雨,遨游天地间. 叶轻灵吞噬了百万年 的小镇气运。 这里。 总归是放下这头真龙的。 第173章 叶轻灵又上山了 时间慢慢悠悠。 小镇多雨时节。 五月末的时候。 叶轻灵又一次偷偷溜出了叶家大宅,还背了个黑布包。 包里装着她从爷爷那里偷来的好酒。 书生说。 做人要礼尚往来。 她夸了书生三次,你很好看。 书生只夸了她一次,所以书生欠了她两次,她记得。 那么。 书生请她吃了糕点。 所以自己也该请人家一次才对。 她自然是不知道书生喜欢什么的,不过她知道爷爷喜欢什么。 爷爷喜欢喝酒。 不止爷爷。 很多小镇男人都喜欢喝酒,喝好酒。 所以。 她偷了好酒,要上山,送给书生,她觉得,书生应该也喜欢。 这样。 就是礼尚往来。 顺便,自己还能问问书生,能不能在请自己吃一次霜雪糕,真的嘎嘎好吃。 一想到,她总是会控制不住的流下口水来。 不过。 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要去找仙人。 嗯。 至少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出门时。 还很认真的说道:“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找仙人,找仙人,找仙人....” 方才没走几步。 就看到一只大黄狗,蹲在地上,冲她摇尾巴,伸长舌头在卖傻。 小家伙眼中一亮。 跑了过去,伸手摸了摸。 “哇,大黄好可爱啊...” 大黄狗嘤嘤嘤,冲着小丫头好一阵卖萌撒娇,转圈圈,咬尾巴,逗的小丫头笑哈哈。 总归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好大一会。 小丫头才结束了玩闹,和大黄狗道别,蹦蹦跳跳向前去。 脑袋一歪。 怔了怔。 “我要去干什么来着?” 想了一会。 “哦...去找书生要吃的,嘿嘿。” 然后又开始了蹦蹦跳跳。 身后。 在他走后,则是鬼鬼祟祟的从巷口伸出了六七个脑袋。 其中。 正有叶霄,和叶山,还有几个侍卫和仆从。 “走。” “跟上。” “家主,轻灵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啊?” “小点声,别那么多话——” 小家伙在前,蹦蹦跳跳,一众人在后鬼鬼祟祟。 叶轻灵不知道。 江仙在书院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知道叶轻灵要来找自己,扔下一群晨读的学子,蹲在房顶,眺望山下。 小家伙学聪明了。 这次走的是水路,找了个船夫,跳上了小船。 甜甜道:“船爷爷早上好。” 船夫闻声看去。 一眼便就认出了来的小孩是叶家的大小姐,毕竟东村的人都是知道这丫头的。 有礼貌。 长得可爱。 还特别的善良。 很难不招人喜欢不是。 “哎呦,大小姐,你好啊,你好啊。”船夫惶恐且热情,看了看身后,不见跟着人,想起前段时间的事来,问道: “大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啊?” 叶轻灵蹦上了船,笑道:“本来就我一个人啊。” 船夫听闻,正色道:“那可不敢一个人乱跑啊,走,我送你回家,你上次走丢了,可给俺们东村好一顿找啊。” 叶轻灵蹙了蹙小鼻子。 “我不回去,船爷爷,你送我去趟镇里,我东西太沉了,走路好累。”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你一个人怎么能去镇里呢?”船夫想都没想,就拒绝道。 叶轻灵豪横的从自己腰间的小花布包里掏出了五两碎银,拍在船头小木桌上,笑嘻嘻道: “我给你钱哦,不白让你送,这些都给你,你送我到小镇就行。” 小镇的汇率。 一两白银等于十文铜钱。 五两白银。 五十文。 换做平时,船夫怎么也得干一 个月。 今日。 一趟就能挣五两,说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但是船夫心里也清楚,有些钱,可是不能挣的。 还是给拒绝掉了。 叶轻灵软磨硬泡,各种手段耗尽都没用。 若是换作平时。 肯定也就答应了,可前几天的事情可是历历在目,当初的叶家就差没把东村给掀个面的找这位小祖宗。 他不敢给人带走。 到时候后,他这条老命,可赔不起。 后来。 就在叶轻灵妥协,不打算在为难老爷爷的时候,远处河岸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着船夫挥手示意。 船夫认得此人,正是叶家的大管家,顿时明白了过来。 心领神会的叫住了叶轻灵。 “大小姐,回来,老夫带你去就是了。” 突来的一幕,让叶轻灵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顿时乐开了花。 “真的啊。” “当然。” “太好了,谢谢爷爷。” 小孩子心思单纯,从不多想。 老船夫撑着船,逆流而上,身后自也快速的跟上了一艘船,却又远远的跟着。 小船儿轻轻,荡开了波浪,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沐浴着晨曦的骄阳。 飘向前方。 船头上,叶轻灵撑着船檐,目光游走在这小小的江南水乡,心情大好。 不多时。 小家来到了小镇中央。 停船上岸。 叶轻灵给钱,老人家不敢收,你推我搡间,小丫头扔小银子蹦蹦跳跳的跑入街头。 “船爷爷再见。” 老人家捡起银子,望着小家伙的身影消失,花白的胡须尽是喜悦之情。 尚且来不及感慨。 身后又到了一艘船,船上走下来的正是叶家的家主一群人。 老船夫见此,连忙拜见。 “我孙女去了哪边?” 老船夫指向小镇中央。 叶霄抬手指着船夫,对着身后的管家说一个字。 “赏。” 然后带着叶山几人就钻进长街中,追随叶轻灵的脚步而去。 管家掏出十两白银给了船夫。 船夫诚惶诚恐的接过。 是又怕又喜。 连忙道谢:“多谢叶老爷,多谢管家大人——” “忙去吧。” “是。” 回到船中,掂着手里的白银,整整十五两,往常,他便是干小半年,也攒不下这么多钱来。 “我今天真是走狗屎运了。” 老船夫很高兴,也似乎更喜欢叶轻灵了,他认为,这就是叶家的大小姐给自己带来的好运。 叶轻灵背着一坛酒,走进了无人的山下广场,大摇大摆的爬上了长阶。 远处一石磨后。 众人见叶轻灵真登上了山,一个挥舞拳头,激动的不行。 “成了。” “这下真成了。” 每年可入山者,书院新生。 六月未至。 可眼前一幕,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神仙保佑啊,天佑我叶家,哈哈哈——” 第174章 礼尚往来 叶轻灵爬上了山,比上次要晚一些,也要累一些。 毕竟上次空手而来,这次却负重了。 不过。 还是一次不歇。 大喘气,可却一点不虚。 她得了百万年的气运,这天地间游散的四灵精血,任其取之,虽五岁。 却不亚于少年的体质。 她刚爬上山门,呼了一口气。 “呼——” 刚抬头,就见那门口刚刚还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站着一个白衣书生。 书生依靠着门框,双手环胸,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你来啦!” 叶轻灵并没有感到意外,同样笑盈盈道: “嗯,来啦。” 江仙微笑问:“还是来找仙人的?” 叶轻灵龇着小牙,否认道:“不是,我来找你的。” 江仙会心一笑。 “那走吧。” “好。” 江仙转身入了门,小家伙紧紧跟随。 二人还是如那日一样,直奔书院西边的山畔,过了小院,过了竹林小径。 到了那片草地。 只是。 那棵桃树的花却是早就落尽了,不过地上的青草却长高了很多。 风吹过时,一片倾倒,就像是海里的潮,扑面来。 地上。 时不时还能见到些许落花。 二人来到山畔。 今日却是坐在了桃树下,因为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小桌子,一对小椅子。 还有一个大大的秋千。 很新。 一看就是刚做的。 “书生,这秋千是你弄的?” 江仙答非所问:“喜欢吗?” 叶轻灵笑道:“喜欢。” “要不要试试?”江仙说。 叶轻灵破天荒的第一次拒绝对新事物的尝试,说道:“一会再说吧,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话间取下背上的小包。 放到桌上,毛手毛脚的揭开了布袋,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小镇上好的粮食酒。 说是用头茬的新稻谷酿造而成。 本没有什么新鲜的。 可是眼前这坛不一样。 俗话说的好。 姜还是老的辣,酒得是沉陈的香。 这酒的年份。 少说三百年,在人间,能将酒保存三百年,那可不容易。 这一坛。 看似只有巴掌大小。 可价值。 绝对连城。 估计也就是叶轻灵能拿得出来,若是换了别人,能被叶霄那老头把腿给打折了。 “书生,你看——当当当!” 江仙自然早就知道了,毕竟昨晚小家伙半夜偷酒的时候,他可是目击者。 不止他。 那叶霄老头也在装睡,江仙全都看在了眼里。 不过。 为了配合小家伙,江仙还是故意做出浑然不知且很震惊的模样说道: “哇—这是什么?” “酒啊,我送给你的。” “送我,你为何送我酒呢?”江仙笑问。 叶轻灵端着小手,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说道: “你说的啊。”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叶家,那是名门望族,我叶轻灵,那也是讲究人,你请我吃糕点,我请你喝酒。” 话音一顿,盯着江仙继续道:“这叫,礼尚往来,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江仙既觉得有些好笑,又很是欣慰,小家伙学东西很快,这就把人情世故的给整明白了。 “谢谢你。” 叶轻灵自是得意,心里高兴的紧,坐到了椅子上,小手肘撑着桌面,小手掌捧着小脸,眯眼道: “你喝喝看,这可是好酒哦,我爷爷藏得可紧了,一般人可拿不到,他也不舍得给别人喝哦。” 江仙似笑非笑的盯着小丫头,调侃道:“所以,这酒,是你从你爷爷那里偷的咯?” 江仙故意提及,可怎么也没想到,小家伙那是一点都不介意,反而绷着脸。 一本正经的说教道: “书生,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什么叫偷,多难听。” “拿别人家的东西,那叫偷,拿自己家的,怎么能叫偷呢,对吧。” 江仙哭笑不得,明面上却是认同道: “有道理,那我喝喝看。” “快喝快喝。”叶轻灵催促道。 江仙取过酒坛,解开坛封,顿时酒香四溢,飘满山巅。 江仙取过一个茶杯,倒了一杯,酒入杯中,溅起无数的酒花,煞是漂亮。 在叶轻灵的期待和注视中,江仙先是嗅了嗅,闻了闻,而后双手握杯,满饮。 笑意装满了脸,盛满了眼眶。 很好喝。 很惬意。 很高兴。 叶轻灵眼中泛着星光,追问道:“怎么样,好喝吗?” 江仙望着叶轻灵,很认真的说道:“好喝,我很喜欢。” 叶轻灵眯着弯弯的月牙,笑嘻嘻道:“嘻嘻,书生喜欢就好,喜欢你就多喝点,喝完了我在给你拿,我家很多哦。” 江仙点头应下。 “好。” 又倒了一杯,慢慢的品,风很柔,酒很烈,江仙的笑很温柔,眼前的叶轻灵更温柔。 江仙喜欢三件东西。 酒。 剑。 她。 现在,他都有了。 很幸福。 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装满了他那浩然无垠的胸膛。 这不是世界上最好的酒,却是江仙喝过的最好喝的酒。 好酒。 得慢品。 要慢慢的喝。 小家伙撑着小脸蛋,桌下一双小腿晃呀晃呀晃,笑嘻嘻道: “书生,我是不是很大方啊,你喝完了我给你拿哦、” 江仙挑眉似笑非笑道:“大方,然后呢?” 小丫头旁敲侧击道:“那我这么大方,你是不是也要大方一些哇。” 江仙秒懂。 “明白了。” 说着手伸进了袖口里,自其中乾坤取出一盒糕点,摆在了桌上。 “诺,给你,吃吧。” 叶轻灵眼眸中明显一亮,高兴极了。 “哇,又给我吃的呀。” 江仙乐呵呵道:“对啊,我也很大方吧。” 叶轻灵将糕点拆开,取出一块,舔了舔唇,这可是她心心念念的食物啊。 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大方,你跟我一样大方,我们以后就是最好的朋友了。” “慢点,别噎着。”江仙柔声提醒。 叶轻灵又咬了一口,吞吞吐吐道: “不会的,一点都不噎。” “呵呵,傻丫头。” 山间一桃树下,一大一小,两个家伙对坐。 大的小口浊酒。 小的大口吃糕。 恍惚间,江仙似乎又回到了那座城头,回到了千年之前。 那时候。 也是这样的。 只有她和他,还有清风。 区别只是。 那时候,江仙大口喝酒,叶轻灵小口吃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