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龄寡妇》 第一章 【正文开始】 一早,武府大门被仆人推开,昨日办喜事还没来得及清扫的炮竹残骸落了一地,门上红艳艳的双喜字尚未取下,看起来很是喜气,却在下一瞬间被人快速的撕落,随着地上的红纸碎屑一块儿被扫走。 武家的街坊邻居们见了都一头雾水时,就见武府下人又一脸哀戚的从里头拿了两个白色的灯笼挂在门上。 这一下子,大家都清楚了,这武家是刚办完了喜事马上就要办丧事了 一时之间,街坊邻居们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就是想知道昨儿个晚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然怎么会红事完了就接着办白事。 武府的下人嘴巴却严密得跟蚌壳一样,不管那些人怎么猜测怎么问,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做完了,就把大门一关,把那些猜测全都关在门外,杜绝外人探测的目光。 只是门外的纷纷扰扰还能把门一关就挡住了,屋里头却是闹翻了天。 厅里已摆好了灵堂,一个梳了个妇人髻、临时换上布衣的俏娘子站在灵堂里,脸上除了淡然外还有点无奈,在一群哭得震天价响的武家亲友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齐媚娘偷偷的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引来这一场悲戚的正主儿,也就是她昨天刚拜过堂的丈夫武玄,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先夫」了。 就在昨天刚要洞房前,那个脸色苍白、身体孱弱的男人突然一口气喘不过来,然后被抬出了新房,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她被脱下了红色的喜服,换上了这件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素布衣,被拉到灵堂上,成了一枚最新出炉的寡妇。 这是多么……让人悲伤的事情!虽然齐媚娘很想这么说,但是这几年看过自己爷爷奶奶,父亲母亲,甚至是兄弟一个接一个的离她而去之后,她对现在的场面已经太过熟悉,以致感觉有些麻木了。 一开始见到武家亲友们又哭又闹的乱成一团时,其实齐媚娘心中也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希望他们可以晚一点再想起她这个刚进门就成了寡妇的媳妇儿,她甚至想低着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看着那无缘的相公,她心中也忍不住哀叹起自己可悲可怜的命运。 齐家的老老少少都是算命术士出身,不管是紫微斗数或者是看面相,甚至是批八字或摸骨,总归都是泄漏天机的活儿,也因为这样她打从三岁起就开始守孝,先是祖母的,接下来是祖父,接下来是爹娘,接着又是自家兄弟,家里接二连三不间断的办着丧事,她的青春也就这样在一年又一年的守孝中过去了,就在家里人死得只剩下她一个,她好不容易可以脱下孝服的时候,城里的花媒婆说见她可怜,告诉她有一家因为流年运势低,想找个命好的姑娘过去冲喜,问她愿不愿意,她想了想,没过多久也就答应了。 不答应还能如何呢?齐家只剩下她一个姑娘了,可以说是绝了户,虽说有些人也不计较这个,想娶绝户女继承家产来发笔横财,但是那样的人她齐媚娘也看不上,而花媒婆说的武家,虽然听说武玄身体有点弱,但是似乎是还不错的正经人家,应该不会像那些只想着发横财的人一样,把她娶过门之后就扔到一边,然后把她家里的财产全都占为己有——这是齐媚娘自我安慰的想法。 事实上,她都已经二十了,闺中好友们都早早在十五、六岁就出嫁,手脚快点的连孩子都已经会跑会跳还可以帮她们打酱油了,她却因为守孝多年,又被人传说是八字太硬克死全家老小,活生生从妙龄少女成了大龄姑娘,若是还不抓住这次的机会,只怕接下来她能挑选的对象会更加的不堪。 可是她什么都想好了,就是没想到花媒婆给她说的这门亲事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她「丈夫」根本不是身体有点弱,而是非常的弱! 不过是迎个亲拜个堂就脸色发青,掀盖头的时候,她一看他就知道不好了。 正常人和重病之人最大的不同就是额头上那一点病气,昨日她虽只用余光稍微瞄了下,却看得出他脸上的病气已经深入骨中,虽说表面上看起来只是苍白虚弱,但内行一点的算命师一看,便能看出这人不过就是拖着一口气罢了。 只不过,连她也没想到那一口气这么短,连一个晚上都没撑过去,她的「丈夫」就变成了「先夫」,她也从新嫁娘成了寡妇。 她真的对算命看相一点兴趣都没有呀!更不曾泄漏什么天机,怎么也会衰运连连、沾上五弊三缺的状况了呢?齐媚娘在心底无奈的想着。 就在她苦恼的同时,那群哀戚的人们也注意到她的存在。 没办法,所有人都哭得稀里哗啦的,就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出神,想不注意都难。 武夫人看着她,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这就是儿子昨日刚娶回来的媳妇儿,随即长嚎一声后骂道:「你这个不吉的妖女,害死了我儿子呀!你赔我儿子命来!」 一边被搀着的武老夫人也是面露愤恨,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在齐媚娘脸上,「这哪里是八字带福!根本就是命中刑克!可怜我的大孙子就这么活生生的被你给克死了!」 齐媚娘张了张口,这话可真是冤死人了,明明就是那男人自己命不久矣,她都还没嚷着他们武府骗婚呢,竟赖到她头上来了! 齐媚娘本性直爽,虽说守孝多年性子也磨得沉稳多了,但知道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她未来也没指望了,于是也硬起了态度,不甘示弱的回道:「当初你们请媒人上门说媒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那时候明明说大少爷只是身子骨弱了点,还说是看了今年的流年不好,才想赶紧娶亲冲冲喜,可昨儿个他一掀盖头,我看他连站都站不稳了,那身边的丫鬟还诓我说他是喝多了,不胜酒力,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嫁到你们武家来,连一天都不到就成了寡妇,要说冤,我才冤呢!」 齐媚娘劈里叭啦的说了一串话,直把武家两个女人的嘴给堵得死死的。但是,齐媚娘丢了名声,武家少了一条人命,两边虽然都很重要,可比起名声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一条生命还是可贵多了,再者,现场都是武家的人,齐媚娘的话再有理,也没人站在她那边。 而武家当初虽多多少少有让媒婆隐瞒了一些,但也不会在这时候承认。 「你胡说!昨日我儿子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进了新房没多久就去了!都是你!必定是你这八字命硬的克死了他!」不管齐媚娘怎么说,武夫人就是咬死了她八字硬这点不放。 「怎么能说是我八字硬克死了人」齐媚娘小脸满是倔强,「提亲的时候我早给过了我的八字,我可没瞒下半点,怎么不说是当初替我们合八字的人害死了你儿子?」 武夫人被驳得说不出话来,随后气得扬高了声音,「去!去把当初拿八字去合的人找出来!我倒要问问,到底是哪个找死的把这灾星给迎了进来」 下人领了命速速离去,一时之间,灵堂里只剩下哀哀的哭泣声还有武夫人喘着气的谩骂声,齐媚娘则站在一边,当自己是灵堂的摆设,态度丝毫不见动摇半分。 当初提亲的时候她就跟媒婆说过了,附近人家没个敢上门来求娶,就是听说了她八字硬,而武家既然摆明了要冲喜,就算再赶时间,最好还是把八字拿去合看看,以免出了什么差错。 虽然她不替人看相算命,但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全是这些,自然也会好心的做一番提醒。 只不过现在看来她当初的提醒大约没人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事情闹得这么大了,才又把原因怪到她八字硬上头。 很快的,一个身材中等的婆子缩手缩脚的走进了灵堂,看着抹泪的武老夫人还有气得脸色发黑的武夫人,忍不住又缩了缩,「夫人,听说您找我……」 武夫人没等她把话给说完,就直接抢白,语气严厉急促,「卢旺家的,我问你,当初大少爷去提亲时不是让你拿了八字去合?你那时候还跟我说是天作之合,旺财旺福,现在却……你今天若是不给我说清楚,小心身上的皮!」 第二章 卢旺家的脸色刷白,马上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说着,「老奴……老奴……那时把大少爷和齐姑娘的八字拿给花媒婆去合了,那花媒婆说她有个熟识的大师,替人合八字是最准的,所以就……」 卢旺家的刚说完,旁边就传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嗤笑声,身穿淡色衣裙的武二夫人斜斜的看了那婆子一眼,直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才冷冷的解释着,「嫂子,我只是觉得卢旺家说的这话未免太过好笑,谁不知道这媒人嘴最擅长把死的说成活的,为了赚那点媒人赏钱,什么话说不得?说不得那合出来的八字也是有蹊跷的。」 武夫人自然也是清楚的,就像当初长子身体着实孱弱,找不到好人家的女儿嫁进门,她们也托了媒婆只说是身子骨弱了点,让花媒婆帮着多说些好话,那冲喜的名头也说是因为流年问题才要紧着成亲。 只是没想到,她也被花媒婆给摆了一道!赔上的还是她儿子的性命! 瞬间,事情的发展似乎峰回路转,矛头似乎从齐媚娘那儿转到花媒婆的身上。 齐媚娘才刚想松口气,却发现整个灵堂的人又因为武老夫人的一句话而把她瞪得几乎千疮百孔—— 「不管是谁害了我的孙子,这个女人绝对不能留!」武老夫人一语定案,「这八字硬成这样,说不得今日害了我孙子,明天就要害了我们武家其余人!」 对于儿媳妇的去留,武老爷本来是不想多说,毕竟这属于内宅里的事情,可是听自己母亲把话说得这么绝…… 「娘,她毕竟昨儿个已经和玄哥儿拜堂入了洞房,现在要把人赶走,这……话传出去不好听啊!」武老爷委婉的劝说着。 武夫人却是态度强硬的附和着婆婆,「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老爷,就算当初是卢旺家的听信花媒婆的话没把两个人的八字好好拿去配对,也改不了这女人就是八字硬的事实,我原本还以为那只是个传闻,谁知道这竟然是真的,这女人就是八字硬才把父母兄弟全都克死了,现在连我儿都遭了殃,要是继续留她在家里,说不得下次死的就是你我呀!」 这下武老爷也不得不沉思了,虽然他一个大男人并不是那么相信八字之说,但是这事儿本来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不管怎么说,齐媚娘一进门自己的儿子就死了,他心里也不是没疙瘩的。想清楚之后,他对于将这新娶进来的儿媳妇给赶出去也就没那么愧疚了。 「既然如此,那就……」武老爷还没说完话,就让齐媚娘给截断了话。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要把我休了」 她要是就这样在大婚之日的隔天就给休回家,那她的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武老爷沉着脸,望着她说:「我们武家虽是善心人家,可你因为八字硬害死了我儿子,我们不能不计较,也不用多说,你就到山上的尼姑庵去守满一年孝,那我们就会签下和离书,自此之后恩怨一笔勾销。」 武老夫人和武夫人虽然还是有些不满,总觉得不该就这么放过齐媚娘,但是武老爷发了话,她们自然只能听从,更何况丧亲之痛还充盈着她们的心底,这时候只要能够不看见齐媚娘,管她去哪都无所谓! 齐媚娘没想到自己才从长年守孝的生活里脱离没多久,结果又因为一个病秧子撑不过去要开始守孝,她有些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但想想那个躺在灵柩里的武玄,他毕竟是和自己拜过天地的男人,守孝就当作是自己好心,全了两个人的那点缘分吧!这么想着,齐媚娘的心里好过多了,让武家派给她的两个下人帮忙把她的嫁妆全都抬了出来,然后坐上武家安排的马车,一路晃晃荡荡的出了武家的大门。 齐媚娘掀开车窗帘子瞧了眼,只见武家门外大大的白灯笼在轻风摇曳下显得无比凄凉,她放下帘子靠在马车壁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真不知道这场婚事到底是武玄的不幸还是她的不幸了! 山高,水清,鸟鸣。 齐媚娘穿着一身灰不溜丢的衣服,站在尼姑庵外头,看着已经连续看了一个月的景色,只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 青驼山的景色颇美,但再美的景色,天天看只会越看越厌恶。 但是,她也不想就这么待在尼姑庵里,天天听着大尼姑小尼姑念着经敲着木鱼,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也要被敲痛了,头也开始晕眩。 不是她不虔诚,而是她天生就耐不住性子,之前的沉稳是因为守孝十来年而压抑下来的,本来以为嫁人后就好了,不用再忍了,谁知道不过一天她又得开始守孝,让她这个忽然嚐到一点自由味道的人继续过之前的日子,不可不谓难过到了极点。 她无聊得连飞过来飞过去的蚊子都不想打,觉得那嗡嗡声偶尔听起来也是挺解闷的。 她斜靠在树干旁,远远的望着山,然后忽然站直了身子,看着对面不过一条山林小溪之隔的和尚庙里突然人多了起来,接着一群人抬着一顶素面的轿子和大大小小的箱笼进了和尚庙后头的院子,不久,又有几个人离开。 那架式看起来像是有人要长住在那平常只有一个老和尚、两个小沙弥的破庙里了? 齐媚娘过去十来年守孝,平日自然不好跟着街坊邻居聊天,但其实她好奇心重,尤其这些日子在尼姑庵里,大小尼姑都只顾着念经,平日就是看到她了也不会多说一句,让她憋闷的只能对着自己说话,现在这深山里突然发生了一件希罕事,怎能不让她那爱凑热闹的心蠢蠢欲动。 她盯着和尚庙的后头许久,确定那里不会再有什么动静后,才一脸惋惜的转身回去,只不过比起前几日满脸无聊的模样,她今日脸上却多了几分笑意,就连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呵呵,明儿个她终于有好玩的事情做了!不知道那住进和尚庙里头的是怎么样的人呢? 她真的好想知道呀! 昨日探亲方归的寒郸零穿着一身的白衣,脸色如往常般苍白,斜斜的坐在槐树下的卧榻上,双眼微闭,长发如瀑般随意披散在肩上,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半晌后,他突然轻轻一声叹息,然后淡淡的说道:「出来吧!」 前方草丛晃了晃,随后钻出身穿淡青色衣裳齐媚娘子,她脸上满是诧异,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齐媚娘当然知道自己不该随意跑到男人的住处,可见过那么多死亡,她最大的体悟就是要活得开心,不要太过死板的拿规矩束缚自己,最终后悔。所以她就偷偷溜进来了,本想看看就好,只是没想到会被抓到。 寒郸零慢慢睁开眼,看着眼前女子率直表露出意外的神色,全然不像他之前见过的那些想要邀宠的女子媚态,他有些讶异,但想着她可能又是个别有所图的,也就收起脸上的讶异,冷冷的看着她。 偷偷潜进来的齐媚娘自然不知道他在心中怎么想她,在问了话后没人回应,也不觉得困窘,反而大剌剌的拍拍身上的草屑,几步就走到了寒郸零的面前。 然而越往前走,她的一双秀眉就蹙得越紧,直到他面前不过两三步的位置才停了下来,然后看了几眼,才忍不住深叹了口气。 「因何故而叹?」寒郸零第一次看见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竟是以叹息当作开头,让他不由得开口问。 「这……」齐媚娘觑了他一眼,表情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唉,怎么她遇上的男人都这么让人不省心呢? 「姑娘都敢擅闯男子住处,怎么现在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寒郸零使出激将法。 齐媚娘本来就受不得激,被这样三言两语的挑拨,很快就受不了的反驳出声。 「公子,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可老实说了,只不过你听了可别怪我说话难听。」她一脸正色的说。 寒郸零淡淡一笑,不认为这世上还有什么他没听过的难听话,于是他轻摇了摇头,「姑娘但说无妨。」 齐媚娘望着他,仔细的看着他的容颜,细长的眉以及带着不正常潮红的唇,笔挺秀气的鼻梁,全部组合在一起成了一张俊美的容颜,只是明显的病态折损了他的俊逸不只两三分。 第三章 她看着看着忍不住又想叹气,却不小心对上他那双凌厉的眼,那是他整个人最显得刚强的地方,也是她不得不把叹气的原因说清楚的主因。 「公子,不是我乌鸦嘴,只不过看公子面色是久病缠身,且亲缘不佳,若不是丧父便是丧母,或者两者俱殁,而不只如此,只怕公子身边没什么人服侍也是其来有因,想来近了公子身或者有瓜葛的人都会遭遇不幸。我虽然还没见到公子的八字,但是从你身上也可以看出些端倪来,想来公子正是百年少见的天煞孤星,不只克着别人甚至自己也是病祸缠身。」 寒郸零苍白的脸上表情先是一冷,细长的眉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声音平淡却隐含着危险,「姑娘好口才,只不过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寒郸零轻摸着手上的扳指,心中却起了思量。 他身上的这些事情虽说不是太秘密,却也只有少数的人知晓,就是朝廷上的官员,若不是二品以上或者是皇帝近臣也都是不知道的,毕竟皇家里出了一个天煞孤星,名声也不好听,所以这些事情应该是不外传的,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是一般百姓的姑娘怎么会这么清楚? 越想越觉得怀疑,寒郸零隐约起了杀机。 即使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他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或许就是因为久病缠身,又见过太多死亡,他对人命反倒是看得淡了,那杀伐果断的作风也油然而生。 齐媚娘像是早知道他会这样反问,摸了摸头,爽朗的笑了笑,「不瞒你说,我家里世世代代都是看相算命的,公子这样奇特的命格我是偶然在一本古书里看见过的,没想到会真遇上这样面相的人。」 寒郸零摸着扳指的手顿了下,「喔?姑娘家里是看相的?不知道是哪位大师门下?」 说到大师,齐媚娘害羞的挥了挥手,「哪里是什么大师,不过就是餬口饭吃的行当,说来公子也是不知道的。」 「是吗?」寒郸零以为她是刻意瞒着不说,心里打定了主意,非得派人好好查查才是。 只是没想到他才这么想着,她马上就嘴快的说了下去,「我家就是城南口一家小相馆而已,还真的没什么好说嘴的,平日里就帮人家看看吉凶风水,挑拣挑拣好日子,顶多再批批八字,真的没什么,虽然挂了个牌匾,也是附近邻居知道我们家里人一直都是老实的,才特地送过来挂上的,只可惜那牌匾挂上没多久,家里相馆也就关了,没什么用途。」 寒郸零见她说话爽利,真的不大像是有所图谋的人,才认认真真的用正眼打量起她。 一身淡青色衣裳,鹅蛋脸,一双浓眉大眼,眸子眨啊眨的好不灵活,眼神直率看得出是认真直爽的性子,小巧的鼻子下是红润的唇,微微一噘,就有种勾人的风情,不得不说她是个美人胚子,就是那一身素淡的衣裳还有发上簪的一朵小白花和她热情的个性看起来有些不搭。 这样的人似是没有什么威胁性,只不过寒郸零却还想要试上一试。 「姑娘既然可以看出我是天煞孤星,想来家传之法也学得不差了,不妨说说,我这八字未来又将如何?」 齐媚娘见他问得认真,对她刚刚说的那些不好的事情也没有否认,于是就更爽快的回答了。 「公子这煞气想来之前是用贵气压着,接下来若是找不到破煞之人,一年……不,不超过一年,公子必死无疑。」她比出了一根手指,话说得斩钉截铁。 唉,这公子也是可怜,若不是这样的特殊命格,她也不会破例说出这天机,要知道她可是最不爱展露这身本事的。她一边想着,一边用怜悯的眼神望着他。 寒郸零对于人的眼神敏感至极,更何况是齐媚娘那毫不掩饰的怜悯。 如果是平常,他早已让人将敢这么看着他的人直接拖下去,并且下令永远不得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但是现在他却忍不住地哈哈大笑出声。 他笑得开怀,笑得岔了气,甚至最后开始重重的咳嗽,一声又一声,把守在小院外头的小厮给招了来,也让齐媚娘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 不……不会吧?他不会被她说得这话一刺激,跟她那没缘分的相公一样,双腿一伸就不行了吧? 寒郸零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然后将气息给调匀,才定定的望着她,慢慢的说着,「你……很好。」 齐媚娘莫名其妙被称赞了,顿时有种一头雾水的感觉,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才让他称赞了这一声。 难道竟然会有人喜欢人家说自己短命活不长? 齐媚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反问,「公子,您该不会是咳晕了吧!」 寒郸零笑了笑,却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我没晕,我只是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呵!多亏了你,我才听见了这辈子唯一的一句真话。」 所有人得知他出身皇家后,都说他定然会长命百岁、身体康泰、什么问题也没有的时候,只有她敢直言说他命短甚至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可活——虽然她并不知道他真实身分。 他每回看着那些躲躲藏藏、不敢对上他眼的人,听着他们说着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一次次的被谎言欺骗,他心中就会升起强烈的不满,但那些被压抑的情绪、被欺骗的厌恶,似乎都在刚刚那一句彷佛诅咒的话中消融了。 想到这里,他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多了几分好感和好奇心,才刚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却见她突然跳了起来,毛毛躁躁的回头就跑。 「哎呀!都这会儿了,我得赶紧走了,公子,下次再来你这里串门子吧。」齐媚娘看了看日头,已是尼姑庵要开饭的时候了,她想也不想直接就拨开草丛往来时的狗洞里钻,人都爬了一半,她还不忘回头又多说了一句—— 「公子,那槐树属阴,以后少在那树下坐了,对身体不好。」 说着,她身子一缩就消失在小小的狗洞另一端,让寒郸零和站在一旁的小厮全是一脸的诧异。 半晌寒郸零忍不住摇头笑着,忽然间对于自己如死水般平静无波的生活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期待。 的确是很奇妙的女子……接下来,她还会再出现吗?还会再带给他什么样的乐子呢? 一早,又是一个清新的开始,齐媚娘快手快脚的收拾好自己,然后从针线筐里拿出自己新纳好的男鞋塞入怀中,随口吃了几口尼姑庵里的早饭,一颗乾硬的馒头加上咸菜两三根,就踩着晨光快快乐乐的串门子去。 她没想到竟然有人不把她当成乌鸦嘴、丧门星,反而还很高兴她过去叨扰,她不禁叹世间真是无奇不有。 第二次去时,她只是想再看看那奇特的面相,却不知为何心中有点忐忑,想起很久以前她刚学了相术,出门指了一个玩伴说他会有血光之灾,结果却被他娘给打得满街跑的事,那之后,她的心中就存在 着相当大的阴影。 没想到那天她才刚越过桥到和尚庙外,考虑要再爬狗洞还是翻墙进去时,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厮已经站在狗洞外请她从偏门进去,接着又好茶又是糕饼的招待着她,最后那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公子哥也笑着和她扯了半天的话,最后又让她包了一包糕饼回去。 她整个人乐得晕乎乎的,直到回到尼姑庵听着那熟悉的敲木鱼声,才略微清醒了些。 有一就有二,接下来她完全像是飞出笼子的小鸟儿,就是没事也要到那里去坐会儿,不知不觉就过了好长一段时日,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去满足口腹之欲的。 没办法,之前守孝的时候还是在城里,就是偶尔嘴馋了,还能买点糖或者是炸果子甜甜嘴,而在山上每天除了青菜豆腐,馒头咸菜外,竟然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解馋。 吃素她倒是无所谓,但是连一点能换口味的东西都没有,那也太折磨人了!齐媚娘心中囔囔的。 啧!那武家该不会就是想用这一招来折磨她,才故意把她送到山上的尼姑庵来的吧 要不然她回自己家里守孝也成呀,干么非得要把她送到这个独立在小山头上,四周几乎没有人烟,仅与隔壁和尚庙对望的尼姑庵里。 第四章 一边想着,齐媚娘一边快步来到和尚庙后头的小院子里,也不用人带,熟门熟路的从偏门走了进去,看到站在池边的寒郸零,忍不住噘起嘴跑到他身边叨念着,「说了几次了,让你少靠近这些属阴之地,这里不只对你本身的运势,对身体也不好。」 一听到那清脆的唠叨声,寒郸零忍不住浅浅微笑,侧头一看,果然看到齐媚娘噘着嘴的娇俏模样,她小嘴没停歇,依旧絮絮叨叨的说着,「不是说过了吗!人的命一半靠天一半靠自己,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了,谁还会珍惜?所以这养生的功夫平常就要做好……我在说话呢,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他无奈的点头,「听进去了。」 齐媚娘仔细的看着他的表情,确定他的眼神非常真挚,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听进去就好,对了,我替你纳了一双鞋,你来试试?」说着,她马上就又换了一个脸色,兴冲冲的从怀里掏出一双鞋,显摆似的拿在他眼前晃。 她瞧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住在这,又想到自己的处境,便想安慰安慰他,才做了双鞋子。 「嗯。」 远远的站在一旁随侍的观月,看着主子试穿齐媚娘做的鞋,她则蹲在旁边看合不合适,眼角有些不自主的抽搐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早,又是一个清新的开始,齐媚娘快手快脚的收拾好自己,然后从针线筐里拿出自己新纳好的男鞋塞入怀中,随口吃了几口尼姑庵里的早饭,一颗干硬的馒头加上咸菜两三根,就踩着晨光快快乐乐的串门子去。 她没想到竟然有人不把她当成乌鸦嘴、丧门星,反而还很高兴她过去叨扰,她不禁叹世间真是无奇不有。 第二次去时,她只是想再看看那奇特的面相,却不知为何心中有点忐忑,想起很久以前她刚学了相术,出门指了一个玩伴说他会有血光之灾,结果却被他娘给打得满街跑的事,那之后,她的心中就存在着相当大的阴影。 没想到那天她才刚越过桥到和尚庙外,考虑要再爬狗洞还是翻墙进去时,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厮已经站在狗洞外请她从偏门进去,接着又好茶又是糕饼的招待着她,最后那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公子哥也笑着和她扯了半天的话,最后又让她包了一包糕饼回去。 她整个人乐得晕乎乎的,直到回到尼姑庵听着那熟悉的敲木鱼声,才略微清醒了些。 有一就有二,接下来她完全像是飞出笼子的小鸟儿,就是没事也要到那里去坐会儿,不知不觉就过了好长一段时日,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去满足口腹之欲的。 没办法,之前守孝的时候还是在城里,就是偶尔嘴馋了,还能买点糖或者是炸果子甜甜嘴,而在山上每天除了青菜豆腐,馒头咸菜外,竟然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解馋。 吃素她倒是无所谓,但是连一点能换口味的东西都没有,那也太折磨人了!齐媚娘心中囔囔的。 啧!那武家该不会就是想用这一招来折磨她,才故意把她送到山上的尼姑庵来的吧?! 要不然她回自己家里守孝也成呀,干么非得要把她送到这个独立在小山头上,四周几乎没有人烟,仅与隔壁和尚庙对望的尼姑庵里。 一边想着,齐媚娘一边快步来到和尚庙后头的小院子里,也不用人带,熟门熟路的从偏门走了进去,看到站在池边的寒郸零,忍不住噘起嘴跑到他身边叨念着,「说了几次了,让你少靠近这些属阴之地,这里不只对你本身的运势,对身体也不好。」 一听到那清脆的唠叨声,寒郸零忍不住浅浅微笑,侧头一看,果然看到齐媚娘噘着嘴的娇俏模样,她小嘴没停歇,依旧絮絮叨叨的说着,「不是说过了吗!人的命一半靠天一半靠自己,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了,谁还会珍惜?所以这养生的功夫平常就要做好……我在说话呢,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他无奈的点头,「听进去了。」 齐媚娘仔细的看着他的表情,确定他的眼神非常真挚,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听进去就好,对了,我替你纳了一双鞋,你来试试?」说着,她马上就又换了一个脸色,兴冲冲的从怀里掏出一双鞋,显摆似的拿在他眼前晃。 她瞧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住在这,又想到自己的处境,便想安慰安慰他,才做了双鞋子。 「嗯。」 远远的站在一旁随侍的观月,看着主子试穿齐媚娘做的鞋,她则蹲在旁边看合不合适,眼角有些不自主的抽搐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要知道他主子可是先皇幼子,现在皇帝的幼弟,也就是王爷,虽然因为种种原因长年隐秘地住在这寺庙后头的小院里,但是像这位齐娘子这样肆无忌惮的对王爷说话的人,绝对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起码他跟着王爷这么多年了,还真没有看过谁敢用这么放肆的语气对王爷说话,而且王爷竟然也就这么放纵着她,一次又一次,就连她说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话都……想起齐媚娘说的话,观月连忙脸色一正,逼着自己把那些连想都不该想的话给忘掉,否则王爷那冷冰冰的眼神可不是开玩笑的。 然而不管观月有多如坐针毡,寒郸零最近的心情倒是挺不错的,起码可以算是他这一辈子以来心情最好的时期了。 他眼底含笑的望着齐媚娘,看着她小嘴一张一阖的说着话,眼神亮而有神,小脸上漾着健康的红晕,每说几句话就会抬头望望他,希望他有点响应,而响应她也不需要太多功夫,因为她也不是真的想听他发表长篇大论,只要偶尔的回个「原来如此」或者是简短一个字表示自己有在听便已足够,她就可以继续劈里啪啦说下去,手舞足蹈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有趣,一点也不像传闻中沉稳的样子。 当然,她身上也有一个碍他眼的地方,就是那身素服和头上的白色绢花。 他自然知道她都已经这个年纪了,不大可能没有说亲,只是没想到让人调查的结果,她不只说了亲,还守了寡。 虽说本朝并不忌讳寡妇改嫁,但是这样名声毕竟不好听了,就是要找,下一段亲事大多也是不如意的了。 想到这里,他如玉般的面容上掠过一丝阴霾,看着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的探索,把鞋子摆到一旁,坐到椅上,吃起糕点的齐媚娘并未发现。 「媚娘,你有想过以后的日子吗?」他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对观月新买来的糕饼所发表的评点,温柔的望着她。「有什么打算没有?」 他命不久矣了,对这个唯一一个真心关心他,也愿意在他面前说真话的女子,自然是多了一分宽容和关怀。 他不敢说连天上的星星都能帮她摘,但是只要是能靠权靠利办得到的事,他还是愿意帮帮她,起码让她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好些,他心里也能高兴。 齐媚娘没想过这些,应该说不敢去想,自从她不停的守孝,最后还克死了自己的新婚夫婿后,她的心里也有些慌了。 虽然她在武家义正词严说她八字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武玄本来就命不久矣,但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八字是真的硬,虽不能说是克谁谁死,但是将身边人克得五病三灾的还是没问题。 她偶尔也会想,武玄虽然本来就病弱,但说不定还能够撑上几天,只是娶了她这个八字硬的,才会那样匆匆忙忙的连洞房都还没就去了。 即使她向来心宽,也忍不住在心中留下些芥蒂。 她放下手中的点心,闷闷的低头说着,「哪里有什么打算?就先回家里待着吧。反正都是寡妇了,也没那么多忌讳了,走一步看一步呗。」她说得洒脱,但那语气还有猛绞着裙子的手指却不是那么表示的。 见向来爽朗爱笑的她这副模样,寒郸零心又软了不少,「媚娘,你可以仔细想想,你以后的人生还长得很呢,不像我……」 齐媚娘听他这样说话,倒先不满意了,「寒公子……」 寒郸零打断了她的话,「就说了别那么见外,要么喊我长福,要么喊我郸零。」前者是他的字,现在却少有人喊了。 齐媚娘别扭了会儿,最后还是挑了一个比较不拗口的喊。 第五章 「长福,我之前说的那个面相,虽然是古书里说的天煞孤星,也没几个人是长寿的,但是你也不可以这样自暴自弃,说不得还有其它法子呢!」 寒郸零淡淡一笑,却没有接话或者是反驳她的话。 真要有办法的话,在皇宫里哪有找不到的道理? 但他却打小就被送出了宫中,住到这个小院子,说是静养,其实只是远离人群,尤其是亲近之人,一年里与家里人也只能见几次面,就是那寥寥几次,也都是隔得远远的,随着年纪越大,间隔时间越长,再见面时往往都相见无言。 所以他自己其实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不开口只是不忍打击她罢了。 齐媚娘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噘着嘴,不悦的说:「不信就算了!我……」本来还想说下去的齐媚娘却突然住了口,把原本要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不能说、不能说!之前道破他身上的玄机已经是违反她平常的规矩了,若是说得再多,只怕她很快就要到地府找家人,一家团圆去了。 学玄学道术之人本来就因为窥探天机而易导致五弊三缺,也就是鳏寡孤独残,或者是钱命权这三缺。 他们一家自然都是明白这道理的,但是除了她外,上上下下却又都是老好人的性子,一般算命师都是点到为止,要不就说得模棱两可,偏偏他们每一次都说得无比详细,虽是帮不少人躲过灾厄,但是那泄漏天机的反弹也更加的严重,结果就是几乎全都早逝,让齐家只剩下她这个很少抛头露面的女儿。 因此她早已决定,非到必要,她绝对不会靠着这一门手艺吃饭。 那天她其实不只看出寒郸零命格是天煞孤星,也看出了这样的人非得要一个八字够硬,且最好是阴命命格的人才能克住他身上的煞气。 只不过,有这样命格的人难找,起码活了这么久,她只遇见过一个。 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这也是她一再靠近他却还安然无事的缘由,不必像小院外头那两个小厮观月和观日,两个人平常就算是服侍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把该做的做完后更是闪得远远的,大部分时间连这个院子都不敢踏进来,就是怕受了他天生的煞气所影响。 齐媚娘心底纠结了。虽然她可以压制住他身上的煞气,但是她现在对于病秧子的男人真的很恐惧,她很怕到时要是哪里出了错,她没办法压住他的话,那她不是又要克死人或被他克死了? 无论是哪一种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她也一点都不想。 更何况,她其实也隐约的猜出来他非富即贵,如果让她自己开口说:「其实你多跟我在一起,说不定能够活久一点」,那听起来多像是自荐枕席呀! 那听起来非常厚脸皮,要非常不知羞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光是想都让她觉得羞死了。 于是她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先把这件事情埋在心底,打算再观察看看再说。 齐媚娘自己也不知道,其实当她考虑到自荐枕席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心中早已经对寒郸零动了一点心,只是那念头太模糊,她还不清楚罢了。 拿定了主意,齐媚娘脸上表情也轻松了许多,一抬头,就看到他用十分认真的眼神看着自己,让她吓了一跳。 「怎么这样看我?」 「我在看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怎么话说到一半就突然不说了。」寒郸零笑笑的望着她,苍白的脸上有着探询的味道。 她是个太过单纯的人,刚刚分明露出了挣扎还有无奈的神情,只是他不明白是想到了什么会让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齐媚娘怔了下,然后支支吾吾的说着,「没有,我只是恍神了下,啊!对了,我说要替你做件衣裳呢,你这里的衣裳全是白色,竟然没有半点鲜亮的颜色,啊,这样一来,我是不是要先托人去带点布料?要不我那里也只有一些简单的针线和料子,要裁件衣物似乎不够!」 她说得结结巴巴,却也总算把话给圆了过去,并且把思绪全都转到这件事情上。 是呢!虽然说现在她还不能说些什么,但是替他缝缝补补或是做点家常小菜让他尝尝还是可以的。齐媚娘似乎突然找到了排解困扰以及排解自己无聊生活的方法,忍不住勾起嘴角,嘿嘿的笑了。 她本来就不是会三思而后行的人,既然想到了就会马上去做,更何况是现在这样无聊到了极点的时候。 她连忙站起身,整个人绕着他转来转去的,一边囔着,「你身上那些白的都还行,但要鲜亮又能衬得上你的,最好的还是茜色,棣棠色也不错,薄绿和菖蒲色也行,哎呀!仔细想想那些鲜亮的颜色你都该裁上一身才是,毕竟你又不是穿不起,又不像我得守一堆规矩,正该好好的穿点鲜亮颜色点缀点缀。」 他失笑,「我可是男人,穿得太过鲜艳像什么样子?」 齐媚娘瞥了他一眼,「这些哪里太过鲜艳了,要是女儿家,就算不用大红色,也要穿朱红银红,再衬上艳色的边系个素色腰带,顶上还要再戴朵花,那才算是鲜艳呢!」 寒郸零好笑的摇头,「罢了,我说不过你,只不过真的不用那么麻烦,我平日也穿不上那些,做了也是浪费……你若喜欢,你回去裁给自己穿吧。」见她那不喜的目光,知道她不喜欢他那么说,他干脆转了个话锋。 其实嘴里说不需要,但见她愿意在小事里处处替他着想,他还是觉得颇为高兴。 第一次这样被人认真关怀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心中一股暖暖的滋味蔓延,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勾。 齐媚娘瞪着他,确定他不会再说出那种「我活不久所以不需要」的话后,又喜孜孜的扬起笑颜。 「好啦!别说那些话了,反正就当报答你这些日子让我过来蹭吃蹭喝的回礼,我别的不敢说,这点针黹功夫还算是可以见人的。」毕竟守孝的日子那么无聊,她一个姑娘家的,除了在家里摆弄些针线外也做不了什么。 见他还想说些什么,她横眉一瞪,小嘴噘得高高的,「怎么了?看不起我做的绣品?那好,我也没脸再过来蹭吃蹭喝了,我这就走!」 寒郸零不知道她为何态度说变就变,连忙想上前去拉她,却又想到自己往日如此不受人欢迎,连靠得近些便会令人不舒服,更何况是这样亲近的拉扯。 那一刹那,他犹豫了。 齐媚娘见他没拦她也没说些什么,心里有点受伤,只当他是真的瞧不起自己的那一点心意,委屈的扁着嘴扭头走人。 离去时,她忍不住还想着,幸好自己没把那八字的事情说出来,要不岂不是更加的丢人。 寒郸零看着她的背影快速离开院子,只觉得心中突然一阵空荡荡的,让人闷得有些难受。 站在外头等了许久,她依旧没有回头,寒郸零叹了口气,望着有些阴沉的天空苦笑着。 或许,这就是命? 这几日得来的一点关怀与温情果然只是短暂的,他这个不祥之人又有谁会愿意一直陪在他身边呢? 他神色寂寥,脸上更显苍白,长发半落半掩的盖住了半张脸,也盖住了他说不出口的落寞。 他颓然伫立了许久,直到天上乌云逐渐加浓加深,略强的风摇动了满院子的花木,沙沙作响。 站在外头的观月虽然没大事是不能进院子的,但是他眼见雨都要下了,自家主子还站在外头吹风,也忍不住站在在院门口多嘴了一句,「主子,外头起风了……」 「起风了呀……」寒郸零抬头看了看,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在下一刻就要下起滂沱大雨般,他沉默许久后终于开了口。 「等等去后面库房里,把像茜色、翠绿这些鲜亮颜色的布料挑出来给齐娘子送去。」 观月服侍他久了,自然明白主子的命令一下就没有让人违抗的可能,只不过,库房里的布料全都是进贡的好料子,就算是送人,一匹两匹的也就够了,主子竟要把全部鲜亮颜色的布挑出来送给齐娘子,会不会太过了? 「主子,这是不是挑个两匹就好……」话还没说完,观月就忍不住噤了声。 寒郸零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冷如冰的双眼沉默的看着他,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神色,让观月连看都不敢再看,弯下腰疾步往后退去,甚至不敢抬头再对上那样的眼神。 第六章 果然!那齐娘子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很是不同,都已经好些天没听过主子如冰的语气了,结果却因为一句口误又重新温习了一遍。 唉!之前小瞧齐娘子的心态要好好收起来了,等等还得提点提点观日,以免他和自己犯了一样的错。 那齐娘子……说不定以后是有大造化的啊! 风在外头刮得呼呼作响,尼姑庵的小房间里,齐媚娘拈着针线,仔细的一针一线缝制着一件男人的衣裳,那鲜亮的颜色,除了经过特别的搭配,连绣线她也是劈到最细,只求绣出更精致的花样来。 房里,只有一小盏烛火明明灭灭的闪着,她也不时的因为那摇曳的灯光而感到不适,不禁停下揉揉眼睛,但是即使眼睛再酸涩,她还是没打算停手,而是想趁着还有一点烛火继续把手上的针线活儿给做完。 用贝齿咬断线,她将整件袍子抖了开来,在灯光下看了看,满意的扬笑,「嗯!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这尺寸如何,应该会合身的吧?」 自从那天她负气回了尼姑庵后,已经好几日没去和尚庙了,与其说是在赌气,还不如说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那日跑回来后,她认真的检讨了自己为何要生气,结论是,她那一瞬间大概脑子出了什么毛病,竟然觉得自己的一片心意被辜负了。 仔细想想,人家穿的那衣服一看就是好料子好手艺,凭什么非得要收她做的?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寡妇,莫名其妙要做衣裳给人,说没企图也没几个人信吧? 也是她闷久了,遇到他后,他对她的好让她放纵了,她才会使这种小性子。齐媚娘冷静下来检讨自己后,忍不住摇头。 她侧头看着堆在房间里的那一匹匹缎疋,又想到前几天那叫做观月的小厮送来布匹时,尼姑庵里的大小尼姑们看着她的脆异目光,让她忍不住叹气。 收到那些布料后,本来就有些愧疚的她,这下心里更是过意不去,想着这些天要赶紧裁出一套新衣裳来,当作赔罪的礼物给他送过去……他应该不会计较她那天耍小性子的事情吧? 她边想边把针线收拾好,打算就寝,反正这外头风强雨急的,就算有什么事也做不得,还不如早早睡了呢。 只是当她都已经脱掉了外裳,门外却传来急急的敲门声,咚咚咚地在这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也让她不得不又披上刚刚才脱下的衣裳,端起烛台、趿着鞋子赶去开门。 这雨夜里谁会来找她?总该不会是住在前头院子里的女师父们吧?难不成尼姑庵出了什么事情? 就这短短的几步路,齐媚娘的脑子里却想了一大堆,但怎么想都没好事,心里也忍不住惴惴不安。 一打开门,她借着微弱的烛火看向外头,吓了一大跳。 观月全身湿淋淋的,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沉声说着,「齐娘子,我们主子像是不好了,我来接你过去看看主子。」 齐媚娘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说这种坏消息,而且沉重的语气让她不得不更往坏处想,手一抖,她几乎要晃掉手中的烛台,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股慌乱从心底深处不断的蔓延至全身。 怎么才几天不见就不行了?到底是怎么了?病了?还是出了什么事儿?她心中乱糟糟的,忍不住一直想着这些问题。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慌,只是想到那如玉般的男人可能有什么不好,心就揪得紧紧的,像是被谁掐得喘不过气来一般。 只不过她这些年来也算是经历了一些事儿,表情虽然看起来慌乱,说话却还勉强维持沉稳。 看着前头的院子没有动静,知道观月并没有惊动女师父们,她就先回房取了一件披风披上,收拾了个小包袱,然后关上门,小脸绷得紧紧的,水漾大眼直直的看着他。 「走吧,别耽搁了。」她将包袱背着,里头是刚刚做好的衣裳还有裁好的布料。 观月在听见她说出「走吧」的时候,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这大半夜的,来一个守寡妇人的住处,自是不妥,只是主子这些日子以来郁郁寡欢,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齐娘子都没过来。 今儿个夜里,主子烧得厉害,大夫请了,药也喝了,但是那热还是下不去,他知道或许这是一种心病,心一横,也顾不得什么礼教规矩了,提了灯笼就来找齐娘子,一路上还想着若是她坚持不肯来,他就是用扛的也要把她给扛回去,却没想到她这样爽快。 观月因为沉入思绪而走神,因此顿了下没马上回齐媚娘的话,被她催促了几声后他才连忙反应过来。 「齐娘子,抱歉了。」这一路上大雨泥泞,现在又是夜半,他一个会功夫的大男人走来都弄得满身泥水,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小娘子,但为了主子,他也只能先说抱歉了。 「没事。」 齐媚娘哪里还会计较那些,挥了挥手,接过他手上的蓑衣,随意一披,就随着他一起冲入雨幕中。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在模糊的黑夜里,齐媚娘脚步一步比一步更快,她眼神坚定,跟着观月手里那一盏灯笼的微弱光芒往前走去,心中的焦灼慌乱反而带给她更多的勇气。 不管这条路有多泥泞难行,她也要去见他一面。 寒郸零躺在床上,偶尔清醒,偶尔昏迷,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耳边偶尔可以听见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和脚步声,但是他无法睁开眼睛。 清醒的时候,他很明白自己又病了。 这样的感觉,他早已习惯了。 他每年都会像这样病上几次,就是太医来了,也只是照例的开药,然后摇头叹息让他「好好养着」。 他很想笑,他的库房里有着别人花重金也求取不来的好药,甚至可以说,各种珍贵滋养的好药材,他的库房里都有,百年人参、顶级何首乌或者是灵芝,样样都是大有来头,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一年又一年的生病。 不是太医无用,也不是补药没起效果,是他的身体就是不争气,用了再好的汤药,也就是如此了。 寒郸零的意识模糊,想着过去,想着自己这破败的身体,最后忍不住想起带给他人生中难得欢笑时光的齐媚娘。 敢在他面前说实话的只有她了,甚至不惧他的命格,还敢接近他的,也只有她。 他身边亲近的人没几个,虽有流着相同血脉的亲人,但是每每相对无言,都让他觉得彼此的关系还不如陌路人。 或许,没有期望也就没有失望,也或许,如果他愿意没有心,也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的伤心。 这些年,他说服自己把生命、情感看得淡,也说服自己他原本就是这种人,可每当生病时,他总无力抵抗那些四面八方袭来的寂寞与脆弱。 寒郸零病得迷迷糊糊,思绪也是一段又一段的,才刚想着和家人的疏离关系,接着又想起了齐媚娘说起自家接二连三的丧事时,那虽然哀伤却又试图洒脱的口吻,然后是她那天转身离开,接下来几天不闻不问的画面。 忽然,头上一阵阵的感受到清凉,掌心里也像是抓住了一股暖流,让他不禁加重了力道的握着,不想放开。 迷糊中,他似乎又听见了齐媚娘的声音,听见她像是安慰孩子一样轻柔的声音,还有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再次沉入睡梦中,这次他睡得安稳多了,只是手还是紧紧的握着那个让他感觉温暖的东西,不愿放开。 似乎过了许久,寒郸零再次醒来的时候,淡淡的晨光已透过窗纸照进来,而不是无止境的黑暗,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草木香,那是大雨过后独有的清新味道。 他全身发软,却出乎意外的觉得精神还不错,转了转头,这才看到一个女子趴在他的床边,他有些意外,却没出声,视线从那女子平放在床上的素腕看去,然后看到与之交握的是自己的手。 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微愣,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不放,那样的温暖让人舍不得放开,即使心里知道他们不适合这样的接触,心里却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诉自己,只要再一下下就好、再一下下…… 就这样,让他再感受一下从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温暖是什么滋味。 第七章 或许是因为他的视线太过热烈,也或许是照顾他一夜的齐媚娘本来就没睡熟,没过多久,她就缓缓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后,先是恍神了下,接着马上绽放出一抹惊喜而灿烂的笑容。 「长福,你醒啦?!太好了!」齐媚娘连忙站起身,手自然也抽开了,「醒了就好,要不要喝点水?你都发热一整天了,现在应该渴了吧?」 她的手一抽出,他反射性的想握紧,但是虚弱的他没有她的速度快,只能眼睁睁看她站起身走到桌子旁。 手中空空的,残留的余温反而让人更加怅然,寒郸零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微微轻握,心中有一个模糊的想法逐渐清晰。 齐媚娘倒了杯水后走回来,坐在床沿,小心的将他从床上扶起来,将一个软枕往他后头垫了垫,才将水端到他唇边。 「喝点水。」她小心的一口一口喂着他,另一只手拿着帕子擦拭偶尔滑落的水珠。 喝过水,寒郸零也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轻轻说着从刚刚就存在心底的疑问,「你怎么来了?」 「你都病成这样了,我不来怎么行。」齐媚娘睨了他一眼,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着。 虽然观月昨天临时把她从尼姑庵里带出来稍有不妥,但是在昨天那样的情况下,如果她不来,或许会后悔终生,所以她还是很庆幸他那样做了,不过因为不清楚寒郸零的态度,她选择替观月遮掩。 寒郸零见她没说老实话,也不追问,他知道自己该找谁问才能问得到答案。 说着,她起身到桌旁放下茶杯又端了一碗东西来,「来,听观月说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先吃点米汤暖暖胃。」 齐媚娘自了一汤匙,又仔细的吹了吹才送到他唇边,寒郸零也没有任何推拒的一口吃了下去。 那米汤十分的稠,看得出来是花了很多功夫熬的,丝毫尝不出颗粒感,非常好入口。 见他看着碗以为他吃不惯,齐媚娘轻声的解释,「这是昨晚特意帮你熬的米汤,熬了好大一锅粥,只把上头浓浓的那层米汤捞起来,一锅也只取了这么一碗,虽然不算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老人家都说,这米汤最是滋补,你身子不好,平日里也吃得也太过精细了,更该多吃点这个。」 寒郸零听她说着,脑海里幻想着她站在锅灶边,拿着汤勺,一点一点的从锅里捞出最上层米汤的画面。炽热的灶边,她挽着袖子一勺一勺轻轻的掠过热粥,忍着闷热,只为了替他取这样一碗米汤来…… 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间他的鼻头有些发酸,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复杂却柔和。 一时情不自禁,他主动伸手握住她拿着汤匙的手,齐媚娘被他突然这么一握,身体不自觉的轻颤了下,有些诧异又害羞的回望着他,对上他灿亮如星般的眼眸时,又忍不住羞得垂下头来。 想抽手却感觉他用力了几分,那手就又抽不回来了,只能任由他握着。 心脏抨评的跳着如小鹿乱撞,她从来没有这样奇怪的感受,第一次与亲人以外的男子有这样亲密的接触,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长长长……长福……你……我……」齐媚娘脸上一片嫣红,结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手指有些冰凉,仔细看却是骨节分明,十分优雅,分明是他握着她的手,她却怕自己做惯粗活儿的手磨疼了他的。 寒郸零握着她的手,感觉有点粗糙,却很温暖,他一开始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本来下意识想松开手,但是看着她惊诧羞红的脸,他却又无可自拔的紧紧的握着。 他凝视着她,看着她丰润的唇,本来想说的话似乎都忘了,他轻轻的往她的脸侧靠近,齐媚娘早已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全身僵硬,在他的脸越靠越近后,她忍不住紧闭着双眼,可颤动个不停的眼皮说明了她有多慌。 像是很久,或者是只有一瞬,他温热的鼻息拂上了她的脸颊,接着是略带凉意的薄唇轻轻贴上了她的,像是花瓣被清风拂过一般,轻轻柔柔的,又带着点甜蜜。 他一手揽着她,一手依然握着她的手,在她的唇上轻轻厮磨着,一下又一下,直到她羞得脸颊染上一片火红,他才退了开来。 两人之间陷入一片沉默,她依旧紧闭着眼,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齐媚娘觉得自己快疯了。 不!或许是她早已经疯了?!否则她怎么会和一个才刚认识几天的男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她也无法否认,自己心中除了小鹿乱撞及第一次与男人接触的羞涩外,并没有半分的厌恶,甚至还有点……欢喜? 这是怎么回事?她曾替自己算过,自己已经没有了桃花正缘,本该孤家寡人度过余生,怎么如今被这男人一撩拨,她又像个春心大动的小姑娘一样,不过几下就如同软泥般随他摆弄? 「媚娘,看看我。」寒郸零看着她红艳如火的脸庞,柔着声音轻哄着。 她咬着唇,在他的柔声轻哄下怯怯的睁开了眼,望着他笑得一脸温柔的脸庞,除了羞涩外,心中还有点酸酸涩涩的感觉。 如果他不是那样的命格,如果不是命格拖累了他的身体,他想必是一个芝兰玉树般的好儿郎吧!只要他想,就是骑马奔驰,驰骋江湖也难不倒他,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将她的手握紧都没有力气,握着她的手也冰冰冷冷。 如果他能够摆脱那样的命格的话……刹那之间,这样的念头不断的在齐媚娘脑子里打转。 寒郸零不知道不过短短一瞬,她心里已经想了这么多,只是看着她羞涩的模样,忍不住放软了声音问道:「我知道我刚刚唐突了你,但如果可以,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齐媚娘飞快的睨了他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嗫嚅的说:「什么怎么想的?」 他总不会要她亲口对他说,自己心中很是欢喜吧?哎呀!这样羞人的话她怎么能够说出口呢! 一想到这里,齐媚娘不禁回味着刚刚两人唇碰唇的画面,这下不只脸上更红,就连耳根子及脖颈也染红了一大片。 看她不若平常爽利的羞涩模样,寒郸零轻轻一笑,眼角带上一抹笑意,原本隽朗俊秀的脸庞带出一种诱人的味道。 「本朝并不禁寡妇改嫁……若你不嫌弃我这种带病之身,可能连一年都活不了,不在意我自私地想要再坏你一次名声的话……我们凑合着当一对可好?」 寒郸零第一次毫不遮掩的把自己的真心说出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让齐媚娘自己评估。 他承认他自私,明知道自己可能不久于人世,却还是私心想要抓住这个唯一给过他温暖的女子。 他给的名分,未来会成为她的枷锁,他只给得起荣华富贵、衣食无缺,却给不了她一个健康的丈夫,甚至是普通夫妻的生活。 所以,他如今把话给说得明白又自私,只是想把最坏的一面说清楚,让她能好好思忖。 虽然他也在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强硬的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不是个冲动的人,明知道自己极有可能会拖累她,他应该像往常那样把人给推得远远的……但他没有,而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对她摊牌。 只因为他真的太渴求这样单纯的温暖,只因为他真的一个人孤单的活了好久好久…… 他不想在离开尘世前,只能孤孤单单的阖上眼,最后守在他身边的只有门外的小厮。他希望自己离去时还有人会替他伤心,而不是假意的慰问后,心底却庆幸着这样的不祥之人终于从人世消失。 越想,寒郸零深邃的眼里闪过更多的坚定,那些想法似乎一次又一次的说服了他本来还犹豫不决的心。 齐媚娘却是无法回答,觉得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从他今天醒了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怪异得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又碰了碰自己的,低声囔着,「奇怪,没烧了呀,怎么还在说胡话?」 他看着她可笑的动作,不禁失笑,然后轻抬着她的下巴,让她无法逃避的只能看着他。 「我说的是真的。」 齐媚娘被迫看着他,想要装傻闪避也来不及了,只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傻望着他。 第八章 「这不可能……」看他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她又急急忙忙的说着,「我是说我是一个寡妇,名声不好听,怎么配得上你?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里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顶好的东西,这样的你,就是用买的都能买来一个比我更年轻、比我长得更美的,哪里需要找我凑合着过?」 她的解释让他脸色好了不少,但是也只有一点,他自嘲的笑了笑,平淡的述说着,「若说世上有钱有权的人没什么弄不到,这点我信,但是,也是有例外的。就是有办法买,却不见得有人愿意卖,就算是买到了,那也是被迫的,真买这样的人回来,整天在我眼前哭哭啼啼的有什么意思?」 齐媚娘皱了眉头,他这话的意思是以前真有人买过年轻的小姑娘给他? 她着嘴,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被迫的是年轻姑娘,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看着她像是吃醋的模样,好笑的轻咳了几声后才继续说:「是呀,是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可当她哭闹着要去跳井时可就不是闹着玩了。」 「跳……跳井?」齐媚娘瞠目结舌,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用这么激烈的方法。 在她看来,寒郸零不是会逼迫人的性子,应该说就算他想,他那身体也不可能强迫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 看出她的疑惑,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后道:「媚娘你虽然知道这天煞孤星的命格对我的身体有害,对我周遭人有灾,却不知道有多严重吧?」 齐媚娘点了点头,那毕竟是从古书里看来的事情,她就算曾经读过,但是也仅知几分,不能完全的了解。 他苦笑道:「光是对周遭人有灾一事,就是个大灾难,我打一出生开始便带来灾祸,我娘亲难产而亡,出生后三日,我父亲就落马重伤,紧接着服侍我和娘亲的下人,远一些的还好,贴身服侍的几乎都有灾祸,好一点的还能留个半条命,差一点的则丧命。 「直到我被送到这里来之前,我家中兄长不是重病就是受伤,我的奶娘也一换再换,换到无人敢来,最后我只能靠着下人一匙匙的喂奶娘挤出后送来的奶汁,除了喂奶外,那些下人们也是不靠近我的,就像是观月和观日一般,一般只在院子外头等着我唤他们才会进来。 「等我开始求学,老师们也是在院子外讲课,我在院子里听着,几乎没有面对面的时候,就这样直到我能说亲的年纪,我这克死人的名声被压了下来,所以一开始还挺顺利的,但是接下来订亲的对象接二连三都出了事儿,不是那家的姑娘出了意外,就是家里遭了灾,结果全都退了亲。 「最后我兄长没法子可想,就去买了调教过的小姑娘打算先伺候着,前后共买了四个,但一个有一天下山的时候掉在陷阱里差点扭断了脖子,一个在厨房旁休憩的时候差点被火炉冒出的烟呛死,一个则是在有人试图对我不利的时候被误杀,最后一个倒是没事……但是……」 齐媚娘听了这一连串不幸的故事,不禁目瞪口呆,下意识的追问:「但是如何了?」 「那姑娘和她前一位当秀才的主子有了私情,被买来的那阵子我正在养伤,身边只剩下她伺候,后来她听说那秀才在上京的途中染病而亡,她一时想不开也就跳井了,虽然最后被救了起来,我也放她走了,但是毕竟跳井后伤了身子,落下病根,想来现在生活也……」越说,他心中越是沉甸甸的。 一条条的人命虽然并不是他亲手夺去的,但是都是阴错阳差地因为他或伤或亡,他实在不能不在意。 听完最后一个姑娘的结局,齐媚娘脸上的表情说是瞠目结舌也不为过。 她知道天煞孤星带灾带病,没想到却是如此灾情惨重。 她该庆幸自己是不容易被他的煞气给克到的命格吗?要不然她早就…… 等等!所以他找她凑合,该不会是因为只有她目前没被他克出毛病来吧?! 一这么想,她的脸色也不甚好看了。 「所以……你说的找我一起凑合着过,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被你克出毛病?」她心情很复杂的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到底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被她这么一问,寒郸零也错愕的看着她,「这些日子以来你没有出什么意外或麻烦?」 这不可能吧!照道理来说,前些日子两个人这样亲近,虽说没有什么碰触,但也是都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她那天拂袖而去,他还以为是她终于受不了接近他所引发的那些意外了,没想到她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齐媚娘没好气的说:「怎么?你就这么希望我有什么意外不成?再说了,我现在还能有什么意外,我全家都死得只剩下我一个,我也成了寡妇,除了我这条命外,我还能有什么意外?」 寒郸零听她这么一说,觉得似乎有道理,但是又有什么地方不对……脑子本来就转得快的他,一下子就想到哪里不对,眼睛倏地瞪大的看着齐媚娘,热烈的眼神看得她背脊一阵凉。 「怎……怎么这样看我呀?怪吓人的!」齐媚娘咬着唇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只差没咬着小手帕了。 这人是怎么回事,不过就是没被他给克到,他有必要用这种像要把人给吃了的眼神望着她吗?那眼神真是让人头皮都发麻。 「你刚刚说你这些日子什么事儿都没有,是真的吗?」他沉着声追问。 他心中半是期待半是忐忑,不敢相信自己连想都没想过的好事就这么突然发生在他身上。 齐媚娘受到了些惊吓,要不是手仍被他抓着,她都想退开好几大步了,「是呀,是没什么大事……」 他眼睛一亮,眼神炯炯的望着她,才刚开口要说些什么,房外忽然响起观月一声急促的喊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观月一冲进来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尤其是发现自家主子冷如冰的视线里蕴含着像要吃人的凶狠,更是让他连头抬都不敢抬。 他也不想这样没有眼色的跑进来,而是实在是有不得不说的话呀! 「有什么事?」寒郸零冷着声问道。 若不是知道观月和观日不是那种不知道规矩的人,他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观月声音发颤,却没有结巴的快速说着,「是齐娘子住的尼姑庵出事了!」 齐媚娘没想到竟然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虽然说她对于那尼姑庵没有多少感情,但毕竟也是现在住的地方,说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而且能让观月这样匆匆忙忙的冲进来说话,想来绝不可能是小事。 「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齐媚娘急问着。 尼姑庵这样清净的地方能够出什么事情?不管怎么想都让人不安。 寒郸零一听到是尼姑庵出了事,下意识将齐媚娘的手握得更紧,眉头轻皱,眼神也沉了下来,观月见状,本就惊惶的神色更加的惴惴不安。 「昨晚好像是有贼人想进庵里抢劫,结果惊醒了里头的师父,那贼人窜逃时,不小心撞倒了火烛,尼姑庵从大殿烧了起来,虽然里头的人都拚命救火,但是火窜烧得太快,到早上庵堂已经毁了大半,不能住人了。」 在观月话落的一瞬间,房间里似乎冷得有如寒冬,寒郸零眼里的光芒也一点点的消灭,本来的信心也如雪花般消融。 他还是想得太好了……他心中苦涩的想着。 齐媚娘想的却是,若不是昨晚过来了这里,只怕现在她也不知能不能逃过一劫,再说这件事比她猜想的好些,那些女师父至少人都没出事。 突然,她惊呼了声,「啊!你送给我的那些料子!」 心疼呀!那都是多好的料子,平日她连碰都不大敢碰的,就怕自己一个不慎把布给刮坏了,她小心翼翼地存放着,结果现在全都让大火给烧没了。 寒郸零听见了她的惊呼,在心中轻叹,看来两个人刚刚的话题已经无法继续谈下去了。 他话锋一转,顺着她话尾安慰道:「无妨,那些料子我这里还多着呢,看需要什么就让观月去后头的库房拿。」 第九章 齐媚娘即使被安慰了,可还是心疼得很,她一脸纠结的嘀咕,「哎呀!就算是这样,那也是白白浪费了被烧毁的布,幸亏我前几天已经帮你裁好了件衣裳和其余衣裳要用的布料,本来想着一边照看你,一边缝衣裳打发时间,也就冒着雨一起带过来了,要不然可全都糟蹋了。」她目前注意力全在此,因此未意识到尼姑庵烧了,她暂时也没了住处的问题,自顾自的说下去。 寒战零坐在床上听着她清脆的声音一下抱怨说那些料子被浪费了,一下子又说等衣裳做好了就要拿来让他试试,接着说要绣些什么花样,但他却不再主动接话,原本握着她的手也无声无息的放开。 观月远远望着,轻皱了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 如玉般的主子,娇悄的齐娘子,两人坐在一起,一个安静一个笑着说话,沐浴在晨光之下,看起来该是多美好的画面,只是他怎么看却怎么奇怪。 「怎么看起来那么别扭呢……」 站在门外的观日听了他的话,默默的来到他身旁,瞧了里头的两人一眼,心中略微了然,拍了拍他的肩,轻声说着,「走吧,到门外去守着,若有空先到库房里挑几匹好布料过来。」 观月小了观日不过两岁,但是对于成熟的观日却很是信服,因此也没多说什么便放下心里头的疑问,转身走远了。 观日看着里头的两人,心中清楚观月刚刚感觉到的古怪是为什么。 看似平静,但自家主子眼里化不开的哀伤,正是这幅美好画面的最大败笔。 以至于此情此景看起来如此美好,却……难以入画。 庄严大气的宫殿里摆放了一个个的冰盆带来阵阵凉意,可大殿中数名穿着厚重官服的大臣们全都直冒汗,屏息等待着坐在上头的人做出决策。 穿着明黄袍服的男人板着一张脸,俊朗的脸上满是阴霾,他抿唇看着早已看过许多遍的奏折,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身为一国之君,虽然比不上开国拓土的先祖,但是在守成君主里,他却有自信算是做得不错了。但是近年来,天候不好,不是北方大雪就是南方大水受灾,耗掉了国库不少银两,后又出了桩江南弊案,几次派人去没查出什么成果,反倒差点引发民乱,现在又有海盗在沿海地区扰民,种种恶耗不断传来,他虽然有心操持,却也开始觉得有些有心无力。 因为皇帝长长的沉默,站在下头的官员们也有些骚动了起来。众人都明白,现在是多事之秋,这样的时期更需要用强硬的手段或法子来一一镇压这些乱象,因此所有人心底都浮现了一个不能说的名字——一个平日不会想起也不会轻易提起的人。 只是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也感受得到那人与皇上的不合,因此谁也不敢轻率开口,只能拐着弯暗示。 坐在上头的年轻皇帝垂眸沉思,心中有些恼怒和愤恨,光看刚才下头臣子们的眼神还有那瞬间沉默下来的逼迫态度,他就知道自己非得做出一个自己也不喜欢的决定来。 这样的情绪,让他沉默了许久还是没有说出定论。 下头的臣子们自然是不敢催促,但是经过冗长的等待,终于还是有人冒着大不韪而大胆进言,那人正是掌管户部的严尚书。 严尚书历经三朝,几乎六部都混过了,年事已高的他最后留在户部为国效力,他对朝里的困境相当明白,并且也算是看着当今皇帝长大的,多少明白他的心结。 但他想,个人心结归个人心结,现在可是朝廷大事,哪里能这样拖拉,于是就不管不顾的站了出来,目光炯炯有神,朗朗说着—— 「陛下,臣以为当今乱象,还是该有个身分足够也有心计手段之人出马才能够平定。」严尚书也没直接说那人是谁,只是把两个最重要的点给说了出来。一是要有身分,一是要有心计手段,这样一来能选的人自然就少了。 寒风清微眯着眼,由上往下睨着大胆谏言的严尚书,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却也知道这既是逼迫,也算是替他搭好了梯子,那个决定,他不做不行了。 他短暂沉默后,沉声反问:「喔?严爱卿可有人选了?」 严尚书抬头,眼里发出精光,铿锵有力的道:「臣有人选,这人就是定南王。」 「定南王」三个字一出,许多曾经见过他手段的人都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即使是寒风清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那人有着那种缺憾,对权力也没有欲望,这龙椅自己坐不坐得上都是一个问题。 他在心中轻叹了声,表面上却是不动如山,淡淡的扫过其它人一眼,「有人有其它的意见吗?」 他这一眼扫过,从严尚书以下的官员全都跪倒在地,声音宏亮的同声道:「臣等无异议。」 所有人都垂首跪下,所以没有人看见寒风清露出无奈又自嘲的笑,但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朗声说着。「既然众卿都没有反对,那就传旨意,召定南王即刻入京!」 旨意一下,所有人再次伏倒,口中高喊,「陛下圣明。」 寒风清不想听那些奉承的话,只挥了挥手让他们起来,然后自己转头就走。 走出宫殿,背对着随侍的宫人,他仰头看着高照的日头,心中自嘲的笑着。 是呀,他是圣明……圣明得只能仰赖那个人的能力,或靠那个人的心计手段来稳定朝纲。 真是有够圣明! 寒风清如何纠结,朝廷里又是怎么的风云变色,远在山中的齐媚娘和寒郸零全都不知,这时候的他们正处于一种诡异尴尬的气氛之中。 这奇怪的气氛是从寒郸零醒来那天开始的。 齐媚娘一边心不在焉的绣着衣裳,一边不时偷看着半躺在一旁软榻上看书的寒郭零。 至今已经过了四五天,尼姑庵被烧,里头的大小尼姑们去找另一座庵堂挂单就解决了住的问题,不过她就麻烦了,人家新的庵堂没那么多房舍,不能把她一起接过去住,她想,要不自己回家守孝也行,但她不好自己擅做决定,便托人问了武家,可却宛如石沉大海,没半点回音,看来是打算让她自生自灭了,得不到对方亲口允许,不得已,她只能暂且不顾礼俗,藉照料之名厚着脸皮在寒郸零这里住了下来。 他住的地方虽说是一个小院子,但左右两边也是各有一排房舍,不算大,不过安身却是足够的,在他的默许下,她便拎着自己的一点东西住进去。 刚安定下来,齐媚娘就忍不住开始想着那天他们没说完的话,还有两人的亲密接触。 一次次的想着,那样的场景让她又羞又喜又忐忑,因为从那天之后,她可以感觉到他虽然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却也有些不同。 尤其是他打算拉开两人的距离这点最为明显,虽然他的说话行事上看不出来什么差别,但是她是当事人,哪里有察觉不出的道理。 一开始她思来想去,不明白他怎么说了那样的话后就突然变了态度。 那该不会是在捉弄她吧?可后来她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他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难道是因为她说错了什么不成?这样猜测的齐媚娘仔细的把自己那天说过的话一一翻出来在脑子里一再琢磨,最后想到的却是观月说尼姑庵被烧毁的事。 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本来两个人说得好好的,结果就在他以为自己没克到她,正要高兴的时候,却发现她还是受他影响了,只不过是晚点发作罢了,难怪他马上又退了回去,接着开始拉开与她的距离。 唉,只是即使明白了又如何? 她现在还是一个守孝中的寡妇,家里也不是富贵人家,甚至做的还是三教九流里的贱业,这样的自己,就连当初的武家也是看不起的,否则怎么会敢逼着她到山上来守孝,过后不闻不问,甚至吃穿用度全让她拿自己的嫁妆出来贴补? 虽然她有那样的八字命格可以助他摆脱现在的境况,不过她不想用这个理由去逼他,要不,她齐媚娘成了什么人? 而她也不喜欢现在的状况,要嘛他就把她赶得远远的,告诉她,他们不可能,不要管她是不是无处可去、不要偷偷关心她,这样若即若离的最是令人心烦…… 第十章 她越想脑子越乱,一个不小心让针扎破了手,她轻呼了声,含着自己的手指轻吮,然后急急看着手中的布料。 「还好还好,没弄脏了。」她松了口气。 「怎么了?」寒郸零放下不知看进多少的书,关怀的看着她。 齐媚娘朝着他笑了笑,只说没事。没办法,总不能把自己刚想的事情给说出来吧? 寒郸零也知道自己这几天特意拉开距离的事,她应该是感觉到了,但是他又能如何呢? 以前说要一起过,是因为她每天活蹦乱跳来找自己,以为她受到的波及小些,而他可以把她娇养着当做补偿,但如今明明知道自己靠近她的影响这么大,难道还能固执如常,即使毁了她也要让她守在自己的身边直到死去? 他挣扎着,也犹豫着,但总没有一个结果。 他都忍不住看不起自己,对于军国大事向来果断的他,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 说没两句,两人之间又陷入诡异的沉默,最后还是齐媚娘看了看天色,发觉已经不早了,才佯装自然的说着,「哎呀!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我去看看你那药浴准备好了没有。」 寒郸零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看着她急急忙忙的丢下针线跑了出去,心中全是止不住的苦涩。 不一会儿,齐媚娘不知为何脸色微红的快步走了进来,「那个……我搀你过去澡间吧。」 寒郸零大病之后身体还有些虚弱,平常都是观月或是观日进来帮忙,今儿个齐媚娘却说她来搀,他不免觉得怪。 不说男女之别,两人现在的气氛,若有亲密接触也着实尴尬。 他雏着眉问道:「观月、观日呢?」 齐媚娘有些不好意思,「观日一大早就去采买我们几个人要用的东西,观月刚刚把药浴的水弄好放在澡间里了,我摸过,还是热的,不过却没看见观月,约莫是往前头庙里去了。」 有时候城里也会有人来找,但并不会找到这小院子里来,而是由前头的师父传话让观月、观日先去接了帖子,问明来意之后才报到寒郸零这里,由他决定来人是见或者不见。 寒郸零知道这是突发的状况,也不能说什么,只是,让她搀着自己去沐浴,或许还要让她帮着他解衣,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 他光想都全身不自在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些微红,一边挥挥手一边急忙道:「不用了,观月想来不久就回来,我等等……」 齐媚娘本来也是害羞的,但是看他这放不开的样子,反而又有了气势。 她没好气的瞋了他一眼,杏眸华光流转之间有些说不清的味道,「再等等水都凉了,难道还要让观月再帮你烧一次热水?那又要花多少的时间?万一拖延了吃药的时间,你这身子能拖得起?」 寒郸零不在意让观月再去烧一次热水,吃药的时间迟了他也不甚在意,但是显然这样的说法不能说服齐媚娘。 齐媚娘见他犹豫,忍不住出言挑衅,「怎么?难道你是怕了我不成?我一个寡妇都不怕了,你还怕什么?」 这种话都说了,寒郸零再别扭下去也没了意义,再推拖下去,那也太过刻意。 他装着毫不在意的点头,任由她搀着他一步步往澡间走去,只是一路上他发凉的双手还有她紧抿的唇,都说明了彼此的心情并没有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所谓。 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个人的情绪,他们只专注在逼自己忽略彼此肌肤相触的地方,然后不断的安抚自己激烈的心跳。 白烟冉冉升起,用手拨了拨浅黄色的药浴热水,齐媚娘又添了点冷水,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转头,寒郸零已经自己动手脱了外衣,她略微迟疑了一下,走到了他面前,按着他的手,帮他解开中衣的带子。 寒郸零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却没有阻止她的动作,而是松开手让她继续做下去。 屋内是这几天来两个人习惯的沉默,却又有一些暧昧的气息,在带着苦涩味的湿热澡间,两人之间弥漫着暧昧又紧张的氛围。 寒郸零的衣裳被脱到只剩下里衣以及一件白色衬裤,齐媚娘紧张的垂头站在他的面前,如小扇般的睫毛不停眨着,他呼吸有些急促,心里明白是那天自己的唐突让两人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只是他也无法解决,下意识地,他想绕过她,赶紧踏进池子里,避免两人继续相对无言。 在交错的瞬间,齐媚娘突然伸出手,紧紧的扯住他的衣摆。 她没有回头,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颤抖的声音问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没有回应,她更加急促的说着话,「说完了那样的话,现在却又不声不响的,这样耍人很好玩吗?」 他怎么能这样,把她的心勾着却又自己退开,就在她隐隐约约明白自己为他担忧、为他紧张的心情是什么时,他却猛然退了这么一大步,拉开他们的距离。 如果是普通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只怕是羞死了也绝不会开口问,但她不想如此,她受够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了,她的性子向来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哪怕拚了面子不要,也要问问他到底想怎么做! 她爱憎分明,如果他真是喜欢,自己拚着守寡数十年也要和他在一起,若他没有那样的意思,那她也是个知道廉耻的人,宁可在烧掉的尼姑庵上头搭个茅草屋过日子,天天吃野菜,也不愿在这里让他暧昧不明的养着。 寒郸零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些什么,于是他沉默着,在她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时,他终于开了口。 「之前……是我想得太少了,只想自私的留住一个人,但后来想想……我这样的人,死也就死了,何必又要拖累别人?」他平静而自嘲的说着。 齐媚娘本来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样自怨自艾的话,她猛地转身柳眉倒竖怒瞪他。 「寒郸零,我真是错看你了!你原来是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她一声娇斥,觉得他懦弱得让人看不过去。 寒郸零也倏地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眼里也泛着血丝,眼神满是压抑和忍耐。 他狠狠扣住她的双肩,第一次在她面前散发出冷绝狠厉的气魄来,冰冷的眼底却又好像燃烧着火焰,冷冽又炙热的情感交错冲撞着。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他哑着声一个字一个字的轻问着,眼神深邃炽热的望着她,像是要将她吞噬入腹。他手指轻抚过她丰润的双唇,如琴般悠扬的嗓音轻泄,「你不明白,我每天每夜的煎熬着,想要一个人想得我坐立难安,却又怕她因为我而受苦受难,想要一个人想得快要发疯,却又怕她跟在我这样的人身边会委屈了她,你能明白吗?你能明白那样的煎熬吗?」 齐媚娘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他,心中忍不住讶然,但是她是个坚强的女子,既然挑了这个话头不允许他退缩,她自己自然也不会就这么放弃。 她大胆的凝视着他,「你在煎熬什么?你在怕什么?害怕那子虚乌有还没发生的事?你们读书人不都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吗?那你又在怕什么?」 他漠然的望着她,她却是不害怕的又往前了一步。 她咄咄逼人的追问,「你怕,你怕的不是我遭受了什么罪,怕我受了苦受了难,否则你先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接近你,你早就该把我赶得远远的,最好一生一世都不会再见到面,但是你没有,你说你天煞孤星的命格靠得太近,人就得遭灾,但是你还是让我靠近了,不像观月、观日那样,非必要不让我进你的院子,为的是什么?你摸着自己的心,好好想想,你怕的到底是什么?」 她一句又一句尖锐敏感的质问,让他阵色更深,他深沉的望着她因为激动而染红的双颊,只觉她一双杏目水汪汪的勾着他,他思绪奔腾的脑袋此时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只能猛地低下头,吮住他早已不想放过的甜美红唇。 齐媚娘没想到他会什么都不说,直接就像上次那样来吃她的嘴。 她唔唔了几声,却无法反抗,不是推不开他,而是抗议的小手在贴上他胸前的瞬间,感受着他比平常人还略低的体温,碰触到他激烈的心脏跳动,她就再也无法思考别的事。 第十一章 微涩略苦的气味缠绕着他们,她的手紧贴在他的胸前,然后双臂慢慢爬升,缠绕上他的脖颈,让他可以更深入的对她进行甜蜜的索取。 两人不知怎么的滚到一边放着衣服的榻上,舌和舌纠缠不休,像是要藉此释放那强烈的情緖一般,他们再也想不起什么理智什么规矩,只能凭着本能在行动着。 他和她的鼻尖都微微的出了汗,在闷热的澡间里,即使没有入浴,衣裳也已经半湿。 齐媚娘侧着脸从窗子看见外头的天边染上了胭脂般的红,又看着寒郸零,他向来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了同样的颜色,不知怎地的就轻笑了出声。 寒郸零轻喘着气,在听见她笑声时,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像是恼怒她这时候竟然还能够笑得出声。 他惩罚性的咬了咬她白嫩的耳垂,她闷哼了声,含着春意的杏眼瞋了他一眼,然后将腿缠在他的腰间,一扭腰,两个人上下颠倒了过来,反倒像是她强压了他。 他的衣衫因为刚才的混乱而半敞着,露出了苍白却精瘦的身体,精致的锁骨上散了几缕发,一个大男人竟然有了一点妩媚。 她着迷的闪了下神,然后深吸了口气,绷着脸,扯着他的衣襟,磨牙佯装恶狠狠的问着,「想清楚了没有?别想再用这招来糊弄我!」 寒郸零看着像只小野猫一样在他身上撒泼的女人,她的衣裳乱了,衣襟敞了开来,露出大片白皙肌肤和被抹胸包覆住的浑圆,头发也乱了,那朵簪上的小白花更是垂落到了耳侧,她脸上红晕一片,加上闪着水光、半带红肿的唇,一看就是刚经历了一场情事,别有一番风情,他的眼神幽深,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处不可控制的灼热了起来。 这个勾人的小妖精,说是要让他好好想想,却用这种姿态撩拨他,让他的脑子像是一团浆糊,该怎么想? 「你下去,我才能好好想。」 齐媚娘没那么好说话,她甚至还恶劣的在他身上蹭了蹭,若不是怕压坏了他,甚至还想大力的晃晃。 她噘着嘴,「偏不!今天你就给我说个明白,你那天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总比让我整天这样吊着心来的好!」 寒郸零无奈了,对她,他似乎总提不起原有的气势。 「我们这样哪能好好说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给打断,她仰高了脸,没好气的说:「不这样我们也不能好好说话,所以你现在就赶紧说,要不然要等到你被我剥光了,再让你去池子里说?」 寒郸零没想过竟有女人可以这样直接大剌剌的说这种话,他没好气的瞪着她,「谁教你这样说话的?这哪里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 齐媚娘不以为意,反而呵呵直笑。她俯下脸,唇角轻擦过他的脸,「我不是姑娘了,我现在是个寡妇。」她第一次觉得寡妇这个身分比姑娘好。 反正她今天是豁出去了,面子名声什么的早没了,寡妇可自由多了,要说什么就能说什么,没那么多规矩,瞧!现在连调戏男人也能做得了。 他语塞,又有些气急败坏,可看着她那得意的笑脸,他知道自己不能不说个明白了。 仔细想想,她说的一点也没错,他真的是很矛盾,又是怕她因他而受了灾,却又不爽快的放手,甚至还让她住在他的院子里,而不是像观月他们一样住在外边的厢房,明明说不打算拖累她的,却一直做着相反的事情。 自己的矛盾,他怎么会现在才明白? 又或许他是明白的,只是一直想欺骗自己。 其实他最怕的不只是拖累她,还有在她一次又一次的遭罪之后,会用恐惧害怕,甚至是……巴不得他早点死的眼神看他。 他闭上眼,自己的身边一直没少过那样的眼神,而且最让人伤心的是,那些眼神全都来自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从他的父皇、从他的那些侄子们,甚至是他的兄弟姊妹们,明明一个个避他如蛇蝎,表面上却装作一点也不在意,可在背后又指责他所带来的不幸,甚至在眼神里泄漏了他们对他的恐惧和厌恶。 他不想从她脸上和眼里看到同样的神态,但骨子里的执拗又让他不愿放手,一来一往,他才会做出这样矛盾的事情。 用若有似无的暧昧勾着她,却又自以为是的拉开距离疏远着她……他自嘲的笑着。 他真是个卑劣的人,不是吗? 再次睁开眼,寒郸零的眼神里有着外头的人最习惯的果断精光,他直勾勾的望着她,「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一个没担当的男人,我一直怕东怕西,却又想尽法子勾着你,让你念着我,无法再去想其它的人,但我却一再躲在自己的壳里不想去面对,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看见若你因为我遭了灾,可能会有的怨恨眼神。」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的看着她,那样的眼神强势又带着侵略感,让她不自觉屏着呼吸静待他要说的话。 「你既然逼我想清楚,那么,你就该有同样的觉悟。」 齐媚娘忍不住反问,「什么觉悟?」她傻傻的望着他,觉得这样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吸引她。 他粲然一笑,整个人好似散发着如玉般的光晕,如谪仙般的隽朗外貌,配上他噙着的笑和略带邪佞的眼神,勾动着她的心魂,令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像是低喃又像是发誓地说道:「自然是……到死都不准离开我的觉悟!」他扣着她的手,让她的手贴上了他的胸口。「我生你亦生,我死……你也不能独活,反之亦然。」 他如此霸道的话让她忍不住全身打了个轻颤,但她没有退缩,只是痴痴的与他互相凝视着。 过了片刻,她粲然一笑,同样拉着他的手贴往自己的胸口。 这样霸道的他,只想看着她,连死都非得拉着她的男人,才是吸引她的男人。 「君生,我愿生,君死,妾愿随,苍天为证!」她娇笑着,话声却铿锵有力。 有个男人愿意和她这寡妇生死相随,他都不怕不划算了,她又怕什么呢? 就如同她之前说过的,自己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还怕舍了这一条命吗? 双手相贴,四片唇瓣再次相依,这次,他们多了彼此坦然的真心,紧紧搂抱着对方的身子,那是他们对彼此许下的承诺。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清幽的院子里,寒郸零躺在摆在院中的软榻上看书,闻着院子里的淡淡花香,听着树上清脆的鸟语,身边还有所爱之人拈着针线替他缝补衣物,如此美好时光,他只能想到一句话来形容。 只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观日、观月依旧是在外头守着,他和媚娘才刚互相坦白心意没多久,有时候相视时还会带着一点羞涩尴尬,虽然气氛不错,但他怕媚娘会不自在,幸好他们也不需要别人伺候。 寒郸零半卧着看书,突然看着她梳得简单的发髻上只有几朵白绒花点缀着,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说道:「你头上没半点装饰,明儿个观月他们下山的时候,我让他们拿些本子上来让你挑挑?看喜欢什么就挑了图样让人打去。」库房里金银宝石都不缺,到时候看要什么材料,从里头拿去打就是了。 他这儿从来没有过女主子,所以也不会有首饰这些东西,要不然他就直接开库房让她挑了。 齐媚娘睨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不了,我还在孝期呢。」她又何尝不想带上喜欢的首饰,不过现在情势不允许,所以她便忍着了。 说到孝期这件事,她其实有点心虚,明明就说好要守一年孝,现在她却跟长福……即使她再不拘小节、即使她跟武玄像陌生人,每每想到感觉还是有些古怪,但要她因此就不跟长福在一起也不可能,也就只能在其它方面尽点心意了。 听她提到孝期,寒郸零才后知后觉的想到,眼前这个小女人曾经为别的男人披过嫁衣,虽然知道那男人在她嫁过去的当晚就死了,但是身为男人,他心里多少有几分的不自在。 他忍不住接着问道:「你住的尼姑庵都烧成那样了,你前头夫家难道没有派人来问问?」 这里离京城也有好一段路,她一个寡妇没了居住的地方,身上的财物又付之一炬,她婆家那里若是得到消息,也该赶过来替她安排去处,只是现在都过了好些天,好像也没听她说有什么消息。 第十二章 齐媚娘淡淡笑着,「那家人怕我怕得很,就怕我回去了又把他们给克死,再说了,当初就说好我替他们家儿子守孝一年,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关,既然是很快便不相关的人,他们又怎么会费心来关心我住得如何、过得如何?」 听她和前头夫家两边的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寒郸零心中是有些高兴的,他握着她的手,柔声说着,「话是这么说没错,只不过就怕以后他们又找上门来,对你说些不好的话,我看还是明儿个让观月下山顺便过去处理一下,就是桥归桥路归路,这些事情也要说个分明。」 齐媚娘想了下,点了点头,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脸又忍不住红了起来。 「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做什么呢!」她嗔着。 「还能做些什么?」她难得的羞涩让他顿时起了玩心想逗弄她一下,「还能做些什么,就是握个手而已,比起小娘子那日对我做的可差得远了。」想起那日她压在他身上的情景,他身体忽然火热了起来。 齐媚娘也想起自己那大胆的举动,脸上粉红一片,低声说着,「那日是在屋子里,又没人瞧着,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是夫妻也没有人这样动手动脚的。 他从后头搂着她,唇轻靠在她耳边低喃轻笑,「媚娘,想不到不过是到了外头,你性子又变了,放心,观月他们平常无事不会往院子里望的,只要我们静静的不出声……」 被他这一阵撩拨,齐媚娘浑身酥软的躺在他怀中,小手忍不住掩着脸,羞涩道:「别!就这样也羞死人了!」 她越羞,他逗弄得越起劲,才刚侧过她的头,正准备要吻上她唇时,突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一群穿着铠甲、带着刀的男人就冲进院子里,贴着墙边站了一圈。 这样的阵仗把齐媚娘吓了一跳,寒郸零则是冷脸看着从后头走过来的男人,沉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像首领的男人也没多说,直接单脚跪地,大声喊着,「卑职得令,恭请王爷回京!」 寒郸零眉一皱,才想拒绝,谁知道对方像是已经猜到他要说的话,再次冷硬的说着,「请王爷莫为难卑职,卑职得令今日就得送王爷启程回京。」 寒郸零轻叹了口气,明白这是不得不回去了,回头看着齐媚娘还是一脸的惊慌,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然后转身又是沉着冷脸吩咐。 「到外边等着去吧!」 齐媚娘还想问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见他摇首示意先别问,也就闭口不多说,只是心中忍不住囔着。 现在不问不代表接下来不问,总之,她要是不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了,就是睡都睡不安稳。 在晃动的马车里,齐媚娘先是着嘴,然后看着坐在另外一边闭眼休息的寒郸零,不满的踢了踢他的腿,见他没反应,又把帕子揉成团丢往他的脸,最后见他还是没半点要理她的样子,才正要拿起自己团好的绣线球丢过去时,闭目养神的寒郸零终于睁开眼,无奈又纵容的望着她。 「这是怎么了?」 齐媚娘眯着眼瞅着他,「我才要问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来了一群人,不由分说的就让我们上了马车,也不说要去哪里,甚至一个个长相一看就是凶狠的……」越说她越觉得委屈。 她不过是个老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倒好,直接让她跟着上车,却一句解释都没有,不知道女人心眼小胆子也小,见到这样的阵仗心里会发慌吗? 寒郸零好笑的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挑起她的下巴调侃,「我以为你胆子大得可以大过天了,怎么现在却这么胆小。」 她拍开他的手,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我本来就是这样,一点都没变,我这是正常百姓该有的态度。」 「不知道那天是谁扒了我的衣服,还压在我身上,让我不把话说清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扑倒,嘴也被她用一双小手给捂着。 她恶狠狠的看着他,脸上满是羞窘,小嘴不停的说着,「不让你说、不让你说!你真是……全都给我忘了!」那天她脑袋里肯定是哪条筋断了,才会那么不顾一切…… 寒郸零被又槌又打的,却丝毫没有怒气,只是觉得好笑,原来爽朗大气的她也有这种宛如小野猫炸毛的表现。 他伸出手想揉揉她的头发,却在碰到她头发的瞬间,马车停了下来,他只好缩回了手。 幸好他及时收回手,马车才刚停下,车帘子就被人掀了开来,观月站在外头,头垂得低低的,低声说着,「主子,到宅子了,宫里说体谅主子的身体,让您休息好了再进去,如果今儿个歇晚了,明儿个再进去也是行的。」 寒郸零脸色冷淡,听了这样看似贴心的话,心里却没有起半分的涟漪。 这话是客气了,用在兄弟上头更是客气得过分了,这话听起来是体恤他的身体,其实何尝不是那个不想看到他的人最后一点挣扎。 假如可以,那人大概一生都不想再见到他吧! 「那就这样吧。」吩咐后,他先下了车,转头牵着齐媚娘也一起下来。 齐媚娘听着他说的话,不免有点心惊,但想想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他非富即贵了吗?自己现在又在怕些什么? 这么一想,她倒是平静了不少,而寒郸零掀开马车的帘子,伸出手要搀着她下车的贴心动作,更是让她喜得忍不住浅浅一笑。 她仍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只不过已经不再是之前那样粗糙的布料,款式也换成了时新的,又因为被某个男人花心思宠着惯着,让她本来就娇妍的面容更添几分的美好,如今这含羞带怯的一笑,宛如杏花绽开般,粉嫩娇艳,让不少人都看得怔了。 寒郸零也是其中一个,他一直绷着的脸不自觉露出淡淡笑意,牵着她的手下马车,慢慢走进他在城外的别院里。 这座别院是他当初辞了那人要给他建的定南王府,自己额外圈地所盖的,只是他也少来,毕竟那人也不希望他靠得太近,所以大多时候他还是住在和尚庙后头,少惹些麻烦也多些清净。 寒郸零和齐媚娘两人在观月和观日的领路下缓缓进去,宅子里的护卫早得了吩咐全都退得远远的。 只是在离别院不远的一个小丘上,一个带着小厮的男人正一脸着迷的看着他们。 「粉面桃腮,身材婀娜有致,什么时候这地方出了这样一个美人了?」那男人看着已经闭紧的院门喃喃自语着。 一边的小厮马上机灵的说着,「公子,让小的去打听打听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可好?」 男人面容如玉,只是搭上了一对明显就是身子被酒色给掏空所形成的黑眼圈,看起来不只少了如玉风采,还多了几分猥琐的感觉。 他自傲的扬着扇子搧了搧,先顿了下,才故作姿态的睨了他一眼,「既然这么机灵,就该知道公子我可是不爱等人的。」 厮伶俐的哈腰点头,谄媚的话不要钱般的往外洒,「公子的时间可宝贵了,小的自然是明白的。」 公子自得的笑着,又朝别院看去,「若是有主之人就不要妄动了,让公子我自己来处理,以免坏了我的名声,可明白?」 「明白明白!公子最是君子守礼,小的又怎么会做出那样不得体的事情呢?还请公子千万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的。」 厮心里想着,这样的话即使不用公子特别交代他也是清楚的,毕竟这附近能盖上别院的人,身分自然是不会低的。不过普天之下能比他主子身分高的也没几个了,别人再厉害也是略逊一筹。 以往主子看中的小娘子,哪个一开始不是哭哭啼啼的,后来不过略施了一点手段,还不是就乖乖就范,有些甚至才透了一点口风,当天晚上就能见到人了。 这座别院的主人若是识相的话,自然也会和之前那些人家一样,乖乖的把小娘子给送上来。 那小厮和公子两个人各自打着算盘,心里丝毫没有想过会有无法把人给弄到手的可能性。 一主一仆全都带着自信的笑容离开了小丘,却不知道这一时的自信,将为他们带来怎样的灾祸。 第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寒郸零还是按照着他在小院里的作息时间起床,先吃了点东西垫垫胃,接着拿出已经许久没穿过的官袍,由观月指导,接着再由齐媚娘一件件的替他穿上。 不是他喜欢使唤她,而是自从明白了彼此心意后,他越来越喜欢她绕着他打转,她也喜欢对他的事情亲力亲为。 一边替他穿衣裳,齐媚娘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她竟然真的巴上了一个王爷! 以前随便一个九品芝麻官就够让他们普通老百姓敬畏不已了,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一个活生生的王爷站在她面前,让他抬手就抬手,让他弯腰就弯腰,怎么能不让她惊奇呢! 她一边恍神,一边偶尔窃笑,可爱的模样让寒郸零本来因为要入宫的坏心情也一扫而空。 她将他上上下下全都照着观月教的打点好,深色的袍子上头是一条缠着金丝的腰带,脚上踏了她新做的云纹厚底鞋,看起来简单却合脚,她还亲自替他梳了发,插上一根几乎没有雕饰的翡翠玉簪,虽然他脸色还有一点苍白,但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是风度翩翩。 她点了点头,差点又被这副打扮的他给迷住了,刚好时间也赶得急,她连忙推他出去,以免自己又受到他的诱惑。 寒郸零却不想这么快离开她,尤其想到等会儿不会令人愉快的会面,更是死拖活拖想要晚点再走。 齐媚娘自然是知道他今天要去哪里的,就算没有观日在远远一旁朝她使眼色,她也不能允许他这样耍赖着。 「快去快去!宫里召见,怎么能这样拖拖拉拉的。」宫里召见,是多么不得了的事情啊,哪能有丝毫怠慢。 寒郸零不以为意,反正也不会迟了太久,「无妨,还能再待一会儿。」 齐媚娘瞪着他无赖的躺在软榻上的身影,忍不住鼓着腮帮子瞪着他。 「皇帝召见怎么能这么随便?就算是去那里喝茶水也要好好做呀!」齐媚娘很自然的说着,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把寒郸零定位成只喝茶水不做事的闲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想,他出身高贵,但是身体虚着呢,平常也没见他忙些什么,又窝在寺庙后的院子里,要说他有多重要她是不相信的,想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个人去充充场面才找他去的吧! 她说得自然,寒郸零却是笑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什么时候他这个定南王竟然成了只能充场面的?还只有一旁喝茶水的分儿?寒郸零不由得好笑的看着她。 齐媚娘之前守孝在家,对于外头的事情没有特别注意过,也不知道自己刚刚闹了一个笑话。 寒郸零失笑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还是早点出门吧,要不然在她眼里自己只怕连喝茶水这样的工作都胜任不了了。 「好了,我出去了,下人等一下会进来打扫和准备膳食,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他们,我把观月留给你,有事他会知 道该怎么做的。」 齐媚娘点了点头,虽然不觉得在这里自己还能够弄出什么事,但是他的关心她很高兴的照单全收。 寒郸零慢慢的走了出去,齐媚娘也一路跟着,最后在他上了马车之后,她挥挥手中的帕子送他离开。 至于她今儿个要做些什么事情呢?嗯,那真的是太多了。 没办法,这个别院虽然平常也有下人守着,但是昨儿个他们来的太突然,也只有一些必备的东西准备齐了,其它的还是需要她跟观月他们好好斟酌斟酌要再添补些什么。 管家娘子的工作可一点都不轻松呀!她微笑想着。 寒风清坐在集元殿里,想着刚刚递上来,通报定南王要晋见的牌子,心绪又忍不住复杂了起来。 定南王,是父皇在生前最后给幼弟的封赏,也是对这个几乎不曾养在宫里的儿子最后一点补偿。 而他自己即使有了这个皇位,坐在了人人称羡的高位上,却多少有些信心不足,他知道若不是幼弟有那样的命格及病弱的身体,今天这个位置也不会轮到他来坐。 幼弟上能掌管军国大事,下能扶持民生小道,于书法诗词也自有心得,甚至人心也能拿捏得当,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来都是登上皇位的最佳人选。 但也是因为如此,他对于这个幼弟是绝对的忌讳,若不是幼弟在他顺利的掌权后就急流勇退,他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对他下手。 就在寒风清恍神的想着这些时,一道通报高亢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整了整思绪,换上了帝王该有的表情,等着那个让他纠结不已的人进来。 寒郸零在宫里有特权,可以直接乘轿到宫殿前,一来因为他是先皇幼子,二来是因为他自小病弱,真要从入宫门起开始下轿步行,大概会把他给折腾死。 他一步步的从宫殿外的阶梯走了过来,寒风清坐在里头,微眯着眼看他的身影逐渐清晰,心中也不得不暗自感叹着。 深色的长袍包裹着他纤细削瘦的身子,衬得他如玉般的容颜更加出尘,他虽是体弱多病,走路却稳重沉着,一步一步宛如踏在人的心上,头上没有像其它人一样带着玉冠,只用一支簪子固定着,那玉石的光辉映在他深邃的眼里,让这个幼弟看起来更加睿智且难以捉摸。 他的神色淡然,态度不卑不亢,行走之间自有一股风采,在踏进宫殿之后,即使两个人的距离还很远,他也不再前进,站着行了个礼,马上有人抬了张铺着软垫的椅子过来,让他坐下。 这已经是许多年的习惯了,每次寒郸零进宫都是这样的,他的兄长与家人都高高在上的坐着,他不会靠近,也不被允许靠近,只因为他的命格容易牵累了他们,所以他们只能远远的说话。 寒郸零自走进来后就不打算开口,坐在龙椅上的寒风清也不打算说话,所以兄弟两个许久不见,一见面就是无比漫长的沉默。 只是他耗得起时间,寒风清却耗不起。 最后,还是寒风清先开了口,「长福,你休养也有些时间了,身体如何了?」 寒郸零面色冷淡,眼底看不出情绪,语气不咸不淡,漠然的回应着,「皇兄,臣弟这身子十年如一日,实在不必多挂心了,您急急让人来召臣弟入京,应该不会就是要问问臣弟身体这点小事吧?」 皇兄既然开了口,那他也不会吝于响应,只是废话太多很浪费时间,他是无法配合的。 寒风清的话被直接堵了回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朕就直说了,之前的江南弊案还有南方都不太稳定,北方也有大灾和异族在蠢蠢欲动……」 寒郸零听到这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他嘴角微勾,淡然的眼神远远的望着坐在龙椅上的兄长。 他不过三十来岁,两鬓却已经有了华发,面貌隽朗依旧,但是额头上的雏纹却说明了坐上这个位子,他要担心的事有多多。 只是,现在还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来了吗? 他是隐居山林,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南方的弊案状况,说不定他知道的比兄长还多些,至于那些大灾下隐藏了多少肮脏龌龊的事,他想,不是兄长不知道,而是兄长知道了也无法处理。 他这个兄长向来以仁德治国,太平盛世时有这样的守成仁君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这两年事情一件又一件,光凭仁德是当不了好皇帝的。 「所以呢?」 话一而再再而三被反堵了回来,即使明知道幼弟就是这样的性子,寒风清也忍不住有些恼火了。 「你听了这些难道不想出点力,替朕分忧吗?」他沉下脸,语气不善的问着。 寒郸零轻轻笑了笑,脸色彷佛冰雪消融般的轻暖,然后正了正表情,定定的看着兄长。「这皇位坐得舒服吗?」他冷不防的问了一句。 寒风清轻眯着眼,沉声问着,「你问这个做什么?!」 寒郸零将扇子唰的打开,有一下没一下的掮着,眼神清冷的望着他,「臣弟说,这皇位坐得舒服吗?当初,父皇留了七子,活到现在的只剩下三哥、您和臣弟,那时臣弟不打算蹚夺位的浑水,只是看着几位兄长争抢那个位置,因此一直想问这个问题罢了。」 寒风清抿着嘴不说话,脸上笼罩了一片的寒霜,厉声斥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十四章 争位时的确惨烈,只是他不曾后悔,那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除了最小的长福,他们这些兄长谁都逃不过。 寒郸零站了起来,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皇兄,臣弟也没想说什么,只是想问当初您这椅子是怎么坐上来的,您怎么忘了呢?当初的那些手段,若是用到现在的乱象上……不用臣弟,您也能解决得了的吧?」 既然手足之间都能够像对待仇人一样的算计了,兄长又何必对那些欺上瞒下的狗官多有包容?难道那张椅子坐久了,还能够让人变得心慈手软不成? 寒郸零话一出,寒风清忍不住恼羞成怒了起来。 他将手边的杯壶全扫了落地,瓷器的碎裂声响遍了宫殿,就连外头的宫人也听得明明白白,却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敢探头进来窥视一二。 寒风清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却终究离寒郸零一点距离,他脸色沉肃,「你莫非是病胡涂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寒郸零冷冷一笑,「臣弟有没有病胡涂,皇兄不是很明白吗?」 他不喜欢住在别院,而是到山上去定居,一来是清静,一来则是这样监视他的人会少上许多。 他本无意皇位,有人却非要猜测他有登天之志,他不想搀和进那些事里,只想寻一个清静之地,有人又不让他如愿,他多少有些不耐了。 寒风清急喘着粗气,黑着一张脸看着幼弟,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气恼的瞪着他。 当年那个少年如今成了风姿卓越的好儿郎,他说的话看似针锋相对,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提醒? 他想起了当年他在夺位时所施展出来的手段,又看看弟弟现在明明白白的挑衅,也顿时冷静了下来。 「你有什么主意?」寒风清不愧当了多年的皇帝,」旦想通了,马上就有了计较。 寒郸零收起折扇,望着兄长已经收敛起情绪的脸,淡淡的回道:「也没什么,就是提醒提醒皇兄,当年的手段可别全都忘了。」 寒风清沉着脸,「你懂什么,身在这个位置哪里能够随心所欲,做什么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寒郸零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反问:「假如坐上那位置,连个随心所欲都做不到,那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问得直接,寒风清也不禁一愣,随后沉默了下来,因为这个问题连他自己想了许多年都没想明白过。 朝臣势力的制衡,贫与富的拉锯,国与国的对抗,样样他都要顾虑着,至于自己的心意只能是参考,许多时候,他得考虑更多。 只是现在这情况他也明白,太平日子过久了,总会有人嫌日子过得太舒服,虽然他不能出手,但是有一个人行。 他静静的看着寒郸零,一字一句的说着,「朕不能随心所欲,但是你行。」 寒郸零也知道这算是进入正题了,看来他刚刚想用激将法激皇兄自己去做的主意是失败了,他也只好接受。 只不过最后的装傻还是必要的。 寒郸零这次没对上兄长的眼,而是低头摸着自己衣服上的玉佩,「皇兄,臣弟不明白。」 寒风清深吸了口气,对于他的性子是知道的,自己最好是少说废话以免等等被气死。 「你明白的,朕等等就会拟旨由你总揽巡查江南弊案一事,过程由你全权负责,只需将结果回报予朕即可,涉案官员的惩处不必再问,要砍要杀要罢官全都随你。」寒风清金口一开,马上给了他无上的权力。 可寒郸零只觉得这权力烫手,查弊案无异是一个烫手山芋。 寒郸零也不管兄长话说得多漂亮,他这破败身子能撑多久还不知道呢,他实在不愿去揽那些事情给自己添乱。 他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和媚娘过着逍遥平静的日子,至于这些纷争……即使没有他,皇兄也能够找到别人去做的吧? 「皇兄,这旨意还是给别人吧?您那些儿子们也都大了……」寒郸零本来想举几个较有成就的侄子,却忽然发现这些年他见过的侄子根本没几个,就算有也都是远远的看过一眼,根本就说不出好坏来。 而且就他所知,这弊案里似乎还有几个侄子也参了一脚…… 寒风清一听他提到自己的儿子,脸也冷了下来,「别提那些,也不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他们动的手脚呢!这事让那些毛头小子去做,朕不放心。」 他心中早有些猜测,但在臣子面前不好表现出来,不想承认自己疼爱的儿子当真如此败德,不过眼前的人就算不亲也算是自家人,他也就少了那分遮掩。 寒郸零本来还想再拖延点时间,结果观日突然在大殿门口跪下朗声求见,让他猛地站了起来回头看。 寒风清本来还想大声斥责到底是哪个没规矩的奴才敢在他没传召时擅闯宫殿,看到是幼弟的人后,他没多说话,让人进殿。 观日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是观月急急忙忙让人传话进来,又是攸关着齐娘子的事情,他不得不冒着危险大胆一次。 「主子,刚刚有人冲进了别院,把齐娘子给掳走了……」 「什么?!」寒郸零脸色瞬间转黑,眼神附沉带着要杀人般的狠戾。「走!」 他直接就抬腿离开,全然不顾殿里还有一个皇朝里最尊贵的人。 他边走边听观日把事情一一说来,然后抿着唇不发一语,只有越加冷然的眼里看得出他的不平静。 很好!他倒要看看是哪个有胆子的敢做这样的事情来! 她若无事是最好,若是她哪里伤着了、磕着了……他定要教那些人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主仆两个脚步匆匆的离开,留下话还没说完的寒风清,他蹙眉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里不禁低喃着,「没想到会有女人可以影响他至此,看来是要好好查查了……」 齐媚娘看着对面那恶心的男人,恨不得能有一把菜刀在手,或者是一支扫帚也行,她要狠狠的痛打那男人一顿。 今儿个一早送了寒郸零出门,她才刚转回屋子收拾没多久,门房那里就传来消息,说是有人递拜帖求见。 她是从普通百姓家里出来的,哪里知道什么拜帖不拜帖的,只吩咐着全都留着,等寒郸零回来了再说,毕竟她也不知道那人是哪里来的,擅自出去接见也许会犯了错。 原本以为这事儿就这样结束了,谁知道才过了一会儿就有一群人冲了进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小厮看着她就喊了声——「带走!」 那一群凶神恶煞就这样把她给带走,而观月被另一群人给围在中间打,她高声呼救,可是府里的护卫全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没半个人出现,而那群凶神恶煞便趁机将她押到马车里。 想来她也没有被带得太远,因为马车只行骏了一阵子就停下,她被带到一个像雕梁画栋的大宅子里,接着,她就被扔进一间房间的床上,眼前这个男人随即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她在瞪着他,寒敬询也在看着她。 这个小娘子是他目前为止最难弄到手的一个了。 昨儿个他就让人去查了那别院是谁的,结果手下竟然回报说查不出,但却说那宅子昨天有一群护卫护着马车里的人进了别院,但后来人也撤了。他猜想,该不会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外宅或者是别院,细细打听了,果然听说这院子盖好多年却也没见过几回主人,于是他更肯定了这一番答案。 昨晚他使人先透了口风,谁知道却石沉大海,也不知道那门子到底往上说了没有,今儿个一早他特地写了拜帖登门拜访,结果在门房等了半天一样没声没响的,向来呼风唤雨的他,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气得他叫小厮领了一票人直接冲进别院,得知里头除了打扫的仆妇和小丫头外,就几个干粗活的长工,这下他对于见到这别院不同一般的修建时所产生的莫名不安,马上被他丢到九霄云外。 哪个正经人家会用那么少的人,而且连护卫也没有,甚至也看不到管事,只留下一个小厮在充数做主?除非这里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外宅,而小娘子则是人家的外室。 得了这结论,寒敬询更是掳人掳得没有半点顾虑。 他却不知道,那别院本来没主人住自然是不需要护卫,就是昨儿个那些护卫也是临时派来的,但护卫们主要是保护寒郸零,所以今儿个一早也跟着进宫了,别院才会几乎空空如也。 第十五章 将人掳至自己地盘后,寒敬询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娘子,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果然女要俏,一身孝。那日他只匆匆望了一眼就被她的绝色所惑,如今细细看来,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白色的素衣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子,腰间的绑带虽也是素色的,却勾勒得她纤纤细腰更显得不盈一握,在白衣的衬托下,她肤白如雪,丰润的唇红艳艳的着实能挑起男人的欲望,一双杏目眼波流转中带了股欲语还羞的天生媚态。 齐媚娘自然不知道他的龌龊想法,否则早就一巴掌挥了过去,但即使不清楚,他那让人讨厌的打量目光,还是让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这是强抢民女!难道不怕犯了国法吗3」齐媚娘娇怒着。 寒敬询哈哈大笑了几声,还故作风流的拿出扇子来掮了掮,用自以为潇洒的表情望着她。 「小娘子,今早我送的拜帖没看见吗?我可是堂堂的顺王,我父皇是当今天子,不过就是带了个姑娘回家,你说我犯了什么国法?」 如果是在之前,齐媚娘听到眼前的人是个王爷还会怕上几分,但如今她的男人也是个王爷,虽然不知道哪个王爷比较大,理字却是站在她这头的,她才不怕!因此毫不退让的瞪了回去。 「堂堂皇子,却闯进别人家中掳人,亏你也敢说出自己的身分,我要是你爹羞都要羞死了!哪还会放你在外头丢人现眼!」她用不屑的眼神睨着他。 寒敬询对于她的谩骂完全不以为意,女人嘛!一开始总是有些烈性子的,但两个人真的成了事儿,接下来又看在金银珠宝及一生富贵的分上,哪个女人不是服服贴贴的? 而且她既然能当人的外室,想来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即使她现在喊得再大声,他也全都不放在心上。 「小娘子,现在随你怎么说吧!等你尝过了销魂滋味,就不会这么说了。」他淫笑着,随手拉开身上的袍子,迫不及待的跳上了床。 齐媚娘没想到他竟然下流无耻到了这种地步,也顾不得他的身分了,在他扑上来的瞬间,一个巴掌就挥了过去,然后身子一钻,溜到房间另一头。 寒敬询从来没有被人打过,如今却被一个女人给打了,心中的错愕和怒火瞬间高涨。 他之前从不打女人,不是因为他会怜香惜玉,而是那些女人都不如眼前这个大胆,竟然直接就给了他一巴掌,将他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打掉了。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提醒了他这个女人有多可恶,他拉下脸,眼里闪着怒火及欲火,「很好!你竟然敢动手打我,我要是不好好办了你,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他打算直接将她给抓回床上去,齐媚娘就和他在房里追逐起来,她逃到气喘吁吁也不敢停下来。 直到躲到无处可躲,齐媚娘也发了狠,感觉到自己背后撞到个架子,一手一个就抄起上头的东西往寒敬询身上砸。 刹那,瓷器碎裂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寒敬询沉着脸瞪她,她手里还拿着两个价值不菲的画花长颈瓶戒备地望着他,他怒极反笑。 「好!好得很!既然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那就成全你!」他往外招呼了声,几个高壮的嬷嬷鱼贯进来。 嬷嬷们对房里的乱象视而不见,眼不抬身不动,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低下头对寒敬询问安。 「王爷,不知道有何吩咐?」 寒敬询冷笑着,「把她带下去好好的调教调教,让她知道什么是规矩!下次我再来,我要她乖顺得像我脚下的狗,让她往东就不敢往西,让她跪着就不敢站着。」 他后院里的女人多,性子烈的也有,但是他自然有法子应付,只要把人交给专门调教的嬷嬷,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会变得规规矩矩的……呵呵! 领头的王嬷嬷看了看她,阴恻恻的笑着,「的确是个好苗子,就是个性烈了点,恐怕要花不少功夫。」 齐媚娘一听,忍不住又破口大骂,「卑鄙无耻!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花功夫不怕,记得要让她受点教训。」寒敬询冷笑着,眼神阴鹫。 「那是自然。」 几个嬷嬷一同回道,其中有几个人瞬间就冲了上去,有的抓手、有的扣住肩膀和腰,三两下便把齐媚娘制伏得无法再动弹,然后王嬷嬷用不知哪里来的脏帕子塞进她的嘴里,又用条绳子捆了她的手就要把她给拉出去。这些过程里嬷嬷们完全没有控制力道,甚至还故意捏她身上的软肉,让她痛哼了好几次。 齐媚娘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身上一定是青一块紫一块了! 寒敬询见她这狼狈的样子,才高兴了点,刚想要转到后头的院子去找前些日子人家送上的扬州瘦马,却看见自己的小厮从外头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 「王、王爷……不好啦,我们被围了!」小厮可说是吓破了胆子,平日里也没见过那样大的阵仗,而且外头那些人全都是正牌的禁卫军哪! 寒敬询停下了脚步,扬眉问着,「什么?有没有问过是什么来路?」 厮想了想,低声说着,「应是今天刚掳来的小娘子家里人找来了,直说要我们把人交出来呢!」 寒敬询冷冷的笑了,连说了几声好,「真是好得很,什么时候我变这么不被放在眼里了,都报上了名号竟然还有人敢调军来逼我把人交出来?这年头情痴情种倒是多了,竟敢这么放肆,敢情是连命都不要了,那我就成全他!」 厮哪里敢在这个时候插话,低着头不说话,只是一脸惶然的问:「王爷,那我们现在……」 寒敬询脚步一转,昂首挺胸的往外走去,一边冷道:「走!我们就去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敢这样找上门来,我倒要好好的拜见拜见。」 寒郸零领着禁卫军将顺王的宅子团团包围。 稍早前,他从宫里出来,就看见一身伤的观月撑着身子站在马旁,快速的说了别院遭劫经过,他听了脑子里顿时像是有把火在烧。 观月说,昨晚有人说想要齐媚娘,他们觉得胡闹就无视了,并未上报,今日早上又有人送了拜帖上门,只不过人压在门房那里,没想到对方见无人招待,竟然蛮横的直接带了人冲进别院里。 今早寒郸零也没留意别院里的护卫竟然撤得一个都不剩,而他向来远住山上,没有需要,自然没有自己培养的亲卫可留下,不料竟然因此让无耻小人有了可乘之机。 看着观月递上的帖子,上头字体俊逸的「顺王」两字,令寒郸零冷冷笑了笑,眼底连半分温度都没有。 看来皇兄不只在处理朝廷上的事情时软弱了起来,就连儿子都教不好。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七皇子顺王也是涉及江南弊案的王爷之一,这可真是自己撞到刀口上了。 轻抚着帖子,他嘴角勾起冷峻的弧度,许久不曾生气的他这次是当真动了怒。 他的好侄子,抢女人抢到自家叔叔头上来了,呵……那就别怪他这个当叔叔的太过凶狠,一照面,就要让他好看了! 寒敬询走到外头,便看到一整排的禁卫军,而大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正是昨儿个他在别院外头看过的那辆,站在马车两侧的小厮,其中一个正是他今早让人打了 一顿的人,他脸上还带着伤,神色却有了底气,彷佛有了不会塌的靠山撑腰。 寒敬询不是傻瓜,只是他不认为除了他几个兄弟及父皇外,还有谁能够对他不利。 然而这想法在见到那群对他连行礼的打算也没有的禁卫军,还有那两个表情无畏的小厮后,也渐渐不肯定了起来。 难道真是什么有来头的人家?他雏眉,心里开始盘算着。 那天在小娘子旁边的男人挺年轻的,看起来不至于是什么他不认识的前朝大臣,加上他返京大半年了,也从未见过那人,应也不是贵胄子弟,这算来算去,能调动禁卫军的有力人物,还是只剩下他的那些兄弟。 但是如果是他的兄弟,他不可能认不出来,而且不过是个外室,也不可能在他透了口风,今日送上帖子时,那门子还是没有自报家门。 再说了,刚刚那个泼辣的小娘子,也没有说出自己是哪个皇子的女人,只满口说着什么国法不国法的…… 第十六章 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寒敬询正想开口问时,马车里就走下了一个男人。 那人有着即使身为男人也不得不称赞的容貌,而寒敬询在见到男人的下一秒瞬间眼眸一缩,心微微颤着。 这……这怎么可能?他竟然穿着象征王爷身分的蟒袍? 寒敬询以为是自己错认了,还想仔细再看,寒郸零已经走到他面前,神色淡漠的问:「人呢?」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嚣张!寒敬询冷笑,看着眼前这卓尔不凡的男人讽剌道:「你是哪里来的?懂不懂规矩?竟然到我地盘上来要人了。」说着,他拍了拍对方身上的衣服,啧啧出声,「了不起,这蟒袍做得挺像的,是不要命了吧?竟然私下做了蟒袍穿上身,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 寒郸零看着态度嚣张的侄子,嘴角微勾,神色依旧淡然,一抬手,直接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少废话,人呢?」 咱地一声,清脆响亮,寒敬询一天之内被打了两个巴掌,一时还回不过神,他侧着脸,手抚上刚刚被打的地方,倏地双目爆红,表情也从错愕到震怒到狰狞。 这男人竟敢打他?! 他咬着牙,对着自家护卫怒吼出声,「你们都是死人呀!还不赶紧把这群狂徒给我拿下!」大 那群小厮和站在后头的护卫是很想冲上去,但是人家连他们的主子都敢打,没有半分的犹豫,而外头站着的更不是一般的家丁护卫,而是禁卫军,可见来人后台颇硬,他们怎么敢说冲就冲? 不过现在主子都发话了,他们也不能继续躲在后头当缩头乌龟。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不用考虑太多了。 寒敬询一声令下,后头的人全都冲了出去,刚刚敢甩他们主子一巴掌的男人则是首先要拿下的目标。 只是他们才刚动了第一步,围在周遭的禁卫军们瞬间全抽出了大刀,摆出攻击的姿势。 寒敬询脸色一沉,对着他们喝道:「不管你们是受了这人的蛊惑还是其它,要知道,在我面前拔刀子,可是有叛乱之嫌!你们最好想清楚!」 站在最前头一名身穿银色盔甲的禁卫军粗声粗气的回答着,「顺王爷,俺是粗人也不懂得那些有的没的,但是您眼前这位,可是皇上让我们千万要保护好的,也下了严令谁都不能伤着,就算是顺王爷……也是一样。」言下之意就是,这是你爹要保的人,你权力还没你爹大呢!还是先掂掂自己的分量再来喊打喊杀的吧! 寒敬询被一个大老粗这么讽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阴毒的看着寒郸零,半晌说不出话来,寒郸零已经不想理会他,直接从他旁边走过,寒敬询想阻止,可方才说话的禁卫军把大刀往前一横,无言的威吓。 对寒郸零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在这里耍嘴皮子,而是赶紧将人带出来。 他也不管自己的身体已经有点撑不住了,强撑着走进宅子里,一旁的观月早抓了当初带头冲进别院的小厮逼问齐媚娘在哪,小厮颤抖的指了指东边角落里的某一间房。 还没走进那间房,就听到甩鞭子的声音,还有女子的闷哼声,寒郸零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就直接踹门进去。 一看见里头的场景,他心中连生吞这些人的心思都有了。 齐媚娘全身被脱得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单衣,肚兜若隐若现,双手被绑着,嘴里还塞了块布,整个人被吊起,一边还有几个婆子拿着马鞭甩在她身上,一下下去,她身上就浮现一条红紫色的痕迹,虽不至于皮开肉绽,但是那疼痛绝不是闹着玩的,再加上后头还有小丫头一边往她身上泼盐水,让她疼得整个人几近昏厥,脸色白得像半只脚踏进了棺材。 站在后头的观日一见到这情景,连忙关上门,让跟在后头的人全都守在门外,在那些嬷嬷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先把齐媚娘从柱上放了下来,寒郸零则是快速脱下自己的外袍覆在她身上,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领头的王嬷嬷皱眉喝斥着,「哪里来的宵小,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将人速速放下,那可是……」顺王爷的人。 话还没说完,寒郸零抬起眼神冷冽得能把人冰冻的眸子,寒声轻道:「掌嘴!」 观日行动快速,快步向前搧了王嬷嬷几个大耳光,把房里其它人震慑得不敢说半句话。 寒郸零知道这些人不过是听命行事,最大的祸根还在外头,他冷笑着目露凶光,可低头时却又是不一样的心疼温柔,他紧紧抱着她一步步的往外走。 齐媚娘看到他来了,紧绷的身子便放松了,甚至笑了,只是身上一阵阵的疼,让她又皱起了眉。 「好痛……」齐媚娘吸着气,靠在他怀中,手紧紧的攥着他的领子。 他轻哄着她,「别怕,你先歇歇,等等我找人来给你瞧瞧。」 一早上经历了这么多事,又惊又怕的,还被吊起来打了好一阵子,一放松下来,她整个人也特别的困,一听他这么说,眼皮就直直地往下掉。 他抱着她上了马车时,她已睡得沉了,然后他也没下车,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轻抚过她的脸,半晌后,才冷淡的开口。 「把顺王爷押回宫里,我倒要问问当今圣上是如何教子的。」 禁卫军全低首应诺,只有寒敬询脸色全黑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嘛,到底事情为什么会闹得这般大? 他的疑问没有人可以回答,那些禁卫军面无表情,也不让他再进到屋里去,直接拉着人就走,连匹马也不给他。 马车里,寒郸零眼神阴喑,轻拨开车帘子往外看,见寒敬询一脸的不满及阴狠,他勾起嗜血冷笑。 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真以为自己是皇上的儿子就没人动得了? 呵!等着瞧吧!现在好戏才开锣而已呢! 马车直接进了宫,寒郸零把齐媚娘抱到梧桐殿内一处院落的床上时,太医已经站在外头候传,而心疼儿子的寒风清还有顺王的生母甄贵妃,也急急忙忙的来到梧桐殿外头。 甄贵妃这两天没见着儿子本来就有些嘀咕,想着他该不会又到哪里去惹祸了,结果才刚这么想没多久,就听到有人传来消息说顺王爷被打了,还让人用游街的方式给押回宫来。 她一听,魂儿都快吓飞了,连忙派人去打听清楚是怎么回事,然后又让人去看看皇帝那里有什么动静,一听说皇帝正往梧桐殿去,她也连忙让人抬了轿子跟去。 自从皇后过世,后位又一直空着,宫里几乎她一人说了算,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紧张过了。 她一边在轿里心急着,一边又想着皇帝应该也是听到消息才会在如此繁忙的时候往那无人住的梧桐殿里跑。 突地,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但是临时又想不起来,一时有些恼了,连忙问着她身边的大宫女,「碧合,那殿里到底是谁住的?我有些记不起来了。」 无人居住的宫殿,皇宫里多的是,可就只有梧桐殿没有人住仍维持得干净整理,丝毫不马虎,不像其它的宫殿,没人住就显得荒凉了。 碧合低头苦思半晌,才脸色难看的抬起头来,低声说着,「娘娘,唯一可以自由进出宫中,但是大家都没印象的只有一个人……」 她话没说完,甄贵妃的脸色也突然刷白,她虽然对那个人没有太深的印象,但他曾经是宫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命格带煞的定南王! 只有他才能在宫里有着属于自己的宫殿,这是先皇特赐的,虽然他不常在宫里住,却也一直留着。 而他向来低调,若不是宫里的老人,或许会连这号人物是谁都不知道。 一想到这,甄贵妃也慌了,忍不住低声恨恨的说:「那个小冤家,怎么谁不好惹,却惹上了那个人!」那时陛下才刚登上大位,前朝后宫一片乱,定南王代兄平定乱事,也多亏了他果断又雷厉风行的手段,混乱的朝政在短短数月内就风平浪静,时日虽短,但是曾经见识过那些手段的人据说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是时间久了,她也忘了这回事,现在把那灾星招回来的竟是自己的儿子,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第十七章 甄贵妃脑子一片混乱,寒风清也同样是一肚子火,他方才批阅奏折的时候,宫人来向他回报事情的前后因果,那瞬间他恨不得用砚台将寒敬询那兔崽子砸得脑袋开花,让他脑子清醒清醒。 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而犯到长福手上,真是愚蠢至极!但寒风清气归气,毕竟闯祸的是自己儿子,怕他真的被寒郸零给整死,他还是赶紧过来瞧瞧。 寒风清赶过来的时候,正好和甄贵妃在梧桐殿外相遇,甄贵妃白着脸,眨着一双凤眼正要求情,寒风清却恼火着,直接一甩袖子,厉声斥喝。 「看看你生的好儿子!竟然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来!」 甄贵妃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只能低声啜泣,脚步却不敢停,垂着头跟在寒风清的后头往殿里走。 两个人刚走进去,正好看见太医走了出来,甄贵妃还不大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寒风清却是明白的。 「太医,那名女子伤得如何?」 王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见过的龌龊事情多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皱了皱眉,只低声回禀,「伤势无碍,只是……」 寒风清眉头一挑,明白后头还有话没说完,走近一步追问:「可是什么?」 「这打的人手法很是阴损,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伤,实则全都伤在里头呢!」 王太医没说出口的是,那伤明显是青楼调教女子常用的阴损法子。 他没说,不代表寒风清听不出来,瞬间脸色又黑了一层,紧抿着唇许久说不出话来。 现在他只想着,不知道这件事长福知道不知道? 他挥了挥手,让王太医下去准备药方,接着一抬头,就看见寒郸零面容冷肃的从内室走了出来。 看着他眼神中的冰冷,寒风清心凉了下,直道不好。 糟了!只怕长福已经知道了,而且已经想好要怎么整治那不让人省心的兔崽子了。 寒风清对这个幼弟不能说完全了解,但至少明白他的个性最是护短,如今伤的又是他心尖上的人,想来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如果是旁人他也就算了,随着寒郸零处置,但今日做下这事的却是自己的儿子,即使身在皇家,父子情分多少会打些折扣,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没办法就这样看着儿子出事不管。 「长福……不过是个女人……」寒风清才刚开口,却让他轻飘飘瞟过来的一记眼神给定在原地。 「皇兄,她对臣弟来说不只是一个女人。」他沉声说着,满布冰霜的眼定定的望着兄长,「她是臣弟的命,跟您后宫里那些多一人少一人都无所谓的女子不一样。」 他明白兄长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能够忍的事情很多,唯有犯到他所爱的人这点,他是绝对不能容忍。 而且寒敬询那混小子竟用那样下流的法子伤了她,如果今儿个自己没赶到,她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那结果,他连想都不敢想,而在听见她的伤势后,他心中燃烧的怒火更是再也无法扑熄。 「皇兄,臣弟敬您为兄长,不想对您动手,所以您……就莫管了吧。」他冰冷的看着寒风清,既是挑衅也是张狂的警告,他嘴角微挑,带着一种嗜血的狠意。 寒风清心中一凛,明白幼弟这是人挡杀人、佛挡灭佛了。他摇了摇头,苦涩的低声说:「你既然还当朕是兄长,那也别忘了你是当人叔叔的,下手……斟酌些吧。」 寒郸零微眯着眼看着宫殿外头,许久之后才沉沉说着,「臣弟会的。」 他可以留寒敬询一条小命,但是他也会慢慢折磨那混帐,让他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变成一无所有。 他手下留情的方式,就是让那小子瘫在床上,毫无尊严的过完下辈子! 集元殿内,寒郸零坐在下首,寒风清坐在上头,甄贵妃则不敢坐,委委屈屈的站着,不时偷觑着满头大汗站在大殿中间的儿子。 寒敬询不敢相信自己竟被禁卫军押着从别院走回宫里,一路上有多少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不说,光是从城外走到宫里,沿路没休息、没喝上半口水,踉跄地半拖半拉被押回宫中,他的腿都快走断了,着实狼狈。 而当他没头没脑的被押至集元殿时,他总算知道自己惹上不该惹的人了,但是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他还是猜不到。 看见父皇黑着脸,母妃一脸忐忑不安,反倒是那个不知身分的男人悠哉的坐在软椅上,寒敬询心中一凛,焦慌的陷入各种思绪、揣测中。 一声父皇还没说出口,寒风清已经先声夺人的怒斥道:「孽子,还不向你皇叔认错!」 皇叔?一时之间,寒敬询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皇叔,但一个激灵,他赫然想起自己的确还有一个几乎不曾谋面的皇叔,但他不是…… 甄贵妃也在一旁急急劝说着,「就是!这都是一场误会,自家人闹着自家人了,快快跟你皇叔认错,大家好好说话。」 他惊讶的看向寒郸零,才刚要跪下认错,却被寒郸零用一句轻飘飘的话给挡住了。 寒郸零对于把儿子养成这样的甄贵妃没有任何好感,对于她想要抹平事情的话也充耳不闻,只是淡淡地说:「顺王这礼我当不起。」 甄贵妃尴尬了下,扯紧手中帕子,寒风清也知道这件事难善了,但是又想着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自家亲人何必闹到这种地步。 他沉声开口,「哪里有当不起的,他们几个小的几乎不曾看过你,就算不为这事儿,也该好好的跟你磕头见礼。」意思是这事儿是小的,不必再提了,现在这礼是因为两人亲戚关系所跪的。 就一个帝王来说,寒风清子嗣并不丰,总共只有八子二女,而八子里有两个早夭,以至于他对于其余子女都厚爱非常。 所以即使知道寒敬询行事不妥,也是放纵之,只是没想到他会招惹上最不能惹的人。 寒郸零看了看自己的四哥,他语气中虽是教训,但聪明人一听就懂,那也是变相要他爽快接受侄儿的道歉,自此恩怨一笔勾销。 他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心中冷哼,抿唇不接下皇帝的话。 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放过那兔崽子,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皇兄说错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先国后家,哪有混为一谈的道理。」寒郸零望着寒风清,强硬的一字一句说得明明白白。 今儿个这件事情他绝对不会退让。 这浪荡子过去这样的混帐事不知道做了多少,若今日没有他在、没有他护着,媚娘会有什么下场,他连想都不敢想。 别的姑娘若受了这样的委屈,除了认命外,家里或许尚有父母劝慰,或有兄弟姊妹为她出头,但是她有什么? 媚娘只有他一个人,若是他不护着她,她便如同浮萍飘流在人世间,她的委屈在上位者眼里连蝼蚁也比不过,她只不过是可以随意践踏的人,甚至会认为今曰的事情对她来说是一种恩赐。 所以他不平,他要站出来替她讨公道,不只是因为她曾许诺和他生死与共,更为了她刚刚上药被疼醒时,还嘱咐他别为她和皇子、皇帝作对。 连到了这种时候还想着他,他又何尝不敢为她讨一个公道回来?! 寒风清从来没见过幼弟这般强硬的模样,无法理解的问着,「难道你要因为一个女人,惩罚你的亲侄子?」 寒郸零笑了,宛如曙光乍现般温暖耀人,让所有人瞬间看花了眼。 微笑后,他一字一句说着,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皇兄,您嘴里的那个女人,是臣弟衷心所爱,是臣弟的掌中宝,是臣弟的命!」 这样简单的几个字,震慑住了殿内所有人,尤其是甄贵妃,身为一个女人,如果有哪个男人愿意像寒郸零对她这样付出、这样说话,哪怕是要她立即死了都值得。 只是,心中虽有感动,但他要教训的是她儿子,她怎么样还是得站在儿子这边。 至于寒风清,还想着要让幼弟去查江南弊案,见他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也知道自己不能袒护太过了,只得对着儿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让他自己解决。 寒敬询没想到这个叔叔常年不在京中,却有这样大的权力,连在皇帝面前都敢说一不二。知道自己今天若不先服软便讨不了好,他立即干脆的跪下,用满是忏悔的语气说:「是侄儿不对!还请皇叔教训。」 第十八章 寒郸零斜眼睨着他,轻声问:「喔?哪里错了?」 寒敬询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反问,他一时语塞,心中却是暗恨道,这话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他这么较真,摆明是要落自己的面子吧?! 本来就因为刚刚被拖着游街,怨气已经不小,现在又被如此问话,寒敬询实在对这突然冒出来的皇叔恨得不行。 但即使再不甘心,他还是咬着牙道:「侄儿不该有眼无珠,不该冒犯了皇叔的人……」 寒郸零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轻应了声,然后手指轻敲着椅子把手,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里发慌。 过了半晌,他才慢吞吞的开口,「所以呢?你自己觉得该受什么罚才好?」 受罚?寒敬询不曾想过自己还要受罚,他堂堂一个皇子,跪得脚都发麻了,而且也坦承有错了,难道还不足够3 那女人不过就是个普通百姓,他也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是让几个嬷嬷教训了下,若不是情势所逼,他何错之有!何必认错! 他一时之间没藏住心绪,让寒郸零抓到他一刹那浮现的忿懑,寒郸零似笑非笑,眼底冷如冰潭。 「说说吧!你觉得自己该受什么罚。」他顿了顿,嘴角勾起懒懒的一笑,「我记得私闯他人民宅是监禁一个月,掳人妻女则是鞭数十。你说说,你要挑哪一种?」 甄贵妃刚刚在皇帝的眼神下,强压着替儿子说话的冲动,如今听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儿子怎么也是天清皇朝的七皇子、顺王爷,下跪已经是给足寒郸零面子,还说什么监禁、鞭数十,那样的屈辱她怎么可能让儿子去受?! 甄贵妃冲上前去抱住儿子,哀戚地喊着,「皇叔还请高抬贵手吧!不过就是一个贱民,也不知道生得什么狐媚样才引得我儿……」 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声落下,快步上前的寒郸零慢慢的收回了手坐回软椅上,甄贵妃还傻在原地,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寒敬询不敢相信寒郸零竟然连后宫妃子也敢打,更不用说他母妃已然是后宫第一人,他猛然站起,语气也毫不客气。 「你!太无……」 他话还没说完,寒风清已经先开口质问寒郸零。 「长福,这也太过了,甄贵妃毕竟也算是你的兄嫂。」寒风清的语气有着浓浓的不悦。 寒郸零也同样冷眼回望,「臣弟已经说过了,她是臣弟的掌中宝,这女人出言不逊,臣弟就是打她又如何?怎么,皇兄要为她撑腰吗?」 寒风清看着脸上浮现五指红印的甄贵妃,又看了一脸冷然,宛如修罗般的幼弟,头痛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他长叹一口气,只想赶紧了结这一场闹剧,于是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们各退一步,别闹了,至于敬询你看着办吧!监禁和鞭数十是绝对不行的,毕竟关系着皇家体面。」他一语定案,说白了自己的底线,至于其它的也只能由着寒郸零。儿子和甄贵妃的委屈,就他之后再另外弥补吧! 寒郸零看了兄长一眼,也不再坚持,「行!鞭数十不成,那就直接大板伺候,直接在这里打,关上了门也不会有人知晓。」 寒风清还想说些什么,寒郸零却提前一步开口,眼底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皇兄,这是臣弟最后的坚持。」 寒风清自知自己刚刚已经说了底线,人家也的确做了让步,自己再反对有失厚道,最后也只能偏过头不去看儿子的眼神,下了旨意。 「来人——」 当寒敬询被压在长板凳上,感觉一下又一下的板子重重落在身上时,他眼中看到的是父皇的无奈,以及心酸不舍地抹泪的母妃,最后则是寒郸零,他一脸什么都与他无关的模样,只是冷笑着看戏,彷佛光是这样的处罚还远远不够一样。 寒敬询咬着牙,忍着一次次因疼痛而要窜出来的哀鸣,眼神凶狠得几乎要射出刀子来。 今日之仇,他记下了!假以时日,他必会还以百倍千倍! 齐媚娘醒来之后,得知寒郸零为她做了什么,先是捏了一把冷汗,才又感动又担心的望着他。 「你又何必如此,那可是皇帝和皇子呀,反正我也没出啥大事,何必和他们争这些。」 寒郸零笑着不说话,他不打算告诉她,那些嬷嬷不是没让她受了大损害,而是还没来得及。 王太医暗地里和他说的,比跟皇兄说的要多,那样吊起来鞭打,真正重创的地方在身子里,若是再打个一天半天的,她的骨头会被打出毛病,容易脱开不说,甚至会手脚发软,像病入膏肓的人,坐卧起居都要人服侍,也就是说,遇到有人想一逞色欲时,别说逃跑了,就连抵抗都不见得做得到。 她不知道严重性,他也不打算告诉她寒敬询让嬷嬷们做出那样的调教是存了什么龌龊心思,不过他在心底发誓,绝对不会就这么轻饶过他。 他当着皇兄和甄贵妃的面发作,他们会以为事情已了,以为他会收手不再继续,只有他知道,那样的教训不过是个开胃小菜,敢犯到他的头上,事情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一抹阴鸷闪过他的眼中,不过在对上齐媚娘眼阵的瞬间,他的眼底又是温柔清明,不见半丝的黑暗。 「不说那些了,你好好调养身子,我会使人收拾收拾行李,接下来我们要下一趟江南。」 「江南?」齐媚娘眨了眨眼,一脸的不解。 日前皇上不是才急急忙忙的唤他回京,怎么这么快又要收拾东西赶去江南了? 看着她脸上犹豫的神色,他以为她不想去,便体贴的说:「若你不想去,我就去跟皇兄推了这差事也行。」 总之,现在必然是他走到哪,她跟到哪儿的,甚至连睡觉他都想跟她一间房,他绝不会再让今天的事情上演第二遍,即使只有一点点的可能都不准。 「别别别!」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别字,才眨着大眼望着他,「我很想去看看呢!我看过书里写着江南风景好,只是别说江南了,我连京城都没来过几次,能够出去走走,我可是欣喜得很。」 天清皇朝不禁止女子外出行走,只要有父兄陪伴,或者是已婚妇人都可以在外行走,但是即使是如此,齐媚娘因打小就不断的守孝,几乎没有外出过,家里一些日常用的东西也几乎都是邻居或者是让店里的伙计送来的,她整天窝在四四方方的房子里,抬头看天,想象着外头的花花世界。 能有机会到外头走走,齐媚娘自然是十分开心的,哪有半点不乐意的道理。 她想过了,自从决定与长福在一起,她替「先夫」守孝的事就只是个心意、是仪式,诚心最重要,因此不管去哪都可以做,自然也不会因为江南行而受阻。 见她那着急的样子,确定了她是真的想去、没有半分勉强,寒郸零才表情温柔地点点头,「那好,等你身子养好了,我们就收拾行李下江南。」 齐媚娘一想到要去玩,心里就有点急,略着嘴,「我这外伤看起来是可怖了些,其实也没什么,又没有伤筋动骨的,就是累了点,七天……不!顶多三天就能够下床了!我们赶紧去吧?」 见她傻傻的不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他有些不舍地将她轻拥入怀,嗅闻到她向来带着淡淡清香的身子染上了苦涩的药味,他心疼不已。 他哄着她,「我们不急,反正一时还走不了,你好好养身体,过几天我们再走。」 齐媚娘见他这么说,以为他还要准备些什么,也就不再强求,但还是忍不住嘀咕,「其实真的没什么,就是累了点,完全不需要躺的。」 他不能说实话,又没别的法子让她好好休息,只能祈求的望着她。「多歇着让我安心好吗?我总怕……怕是我害了你的……」万般无奈下,他也只能使出苦肉计。 他一直不提,不代表他忘记这回事,听到媚娘出事的时候,他心中除了怒、除了慌,还有这一点猜测和忐忑让他安不了神。 他总想着是不是这段日子两人毫无顾忌的接近才让她招来这样的祸事?又想着如果他们没有在一起的话,她现在的日子会不会平静许多? 这样想着,他又担忧她当初是对他许诺过,可如今还会一如初衷吗?还是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而对他心生不满? 第十九章 种种的猜测、不安,虽在她醒来之后那依旧满是关怀和宁静的眼神中得到了舒缓,但是现在却因为自己的苦肉计又把这件事情给勾了起来,他忽然有些不敢看着她了。 他哀求的口气让齐媚娘瞬间慌了手脚,急急的从他怀里探出头来,语气急促的说:「才不是呢!那都是那个什么王的错,跟你有什么干系?」这一切都是那个浪荡子的错,跟长福有什么关系? 说句大不敬的话,是陛下和那什么贵妃不会教儿子,教出这样一个人渣。如果那是她生的,还真不如一落地就掐死算了,免得出来为害世人。 「真是的,人家说养女不教,害人全家,但像那个浪荡子,才真是养儿不教,害了千千万万个人家呢!」 齐媚娘劈里咱啦说了一堆,却只见他沉默的回避她的眼神,她先是愣了下,然后想到他的心结,不由得心中窜起一把火。 「寒郸零,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齐媚娘小手握拳,轻槌了他的身子几下。 他抓住她的手,轻蹙着眉,低敛的眉眼里有着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自己不会再放手,但想到她若是因为他一次又一次的受伤害,他的心就宛如在热油中般的煎熬。 他低语着,「我没有胡思乱想,我知道我不可能放手。」 齐媚娘可不相信他这套话,逼他直直看着她的眼,看到他眼中尚未收起的迷茫,她坚定的、慢慢的一字一句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说了,人各有命,今天若我因你而死,那也是注定的,我也心甘情愿,所以你不用想得太多,我们都有各自的命运,假如真有那天,我不怨,也不悔。」 他沉默的紧紧搂着她许久,深深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这样一番谈话又耗了她不少精神,得了他这句话,没多久她就窝在他怀里再次沉沉睡去。 他让她在床上躺好,温柔的眼神一次次的描绘过她的眉眼,然后落在她的唇上。 窗外夕阳慢慢落下,收拾好了一地的金晖,又落下了一层再一层的浅浅月晕。 他看着她的睡脸,在心中低喃—— 我何其有幸能够遇见你,媚娘。只是,我们又何其不幸?在我终于找到了真心可托的人后,却又明白自己不久于人世。 幸哉?哀哉?我已经弄不清楚,我只愿在我还有呼吸的每一天,都能紧紧握着你的手,幻想我们白头到老的模样…… 定南王要下巡江南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甚至连皇帝给予他的无上权力,也让人议论纷纷。 只是那些没干系的自然是看热闹,那些被牵扯在内的,却是各个胆战心惊。 在官场待久了,见识过定南王手段的人,无不全身都打起了哆嗦,就怕自己也成了被清算的一员。 而那些入官场不久,甚至不清楚定南王底细的小官小吏们,则是开始狂打听他的喜好。 在他们看来,就算今日来的是皇室中人又如何?人哪,就是脱离不了色权钱的诱惑,只要能够知道他的喜好,那拿捏住一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只要讨好了定南王,他们离官运一世亨通也就不远了。 江南、京城两处因为这个消息而躁动起来的时候,一条不大的船完全不受影响,慢悠悠的开在汝水河上。 这艘船没有华丽的装饰,也没有善歌舞的伶人助兴,甚至没有太多的仆人伺候,就是驾船的船夫也不太与人搭话,船上除了包船的一对夫妻、一个蔚娘,就只有两个随从而已。 船夫偶尔也会接几趟回江南探亲或是访友的客人,他猜这对夫妻便是如此,要说有哪儿不同嘛,就是这家人赏钱给得痛快,晚上也会多烧两个小菜给他下饭,这样好的差事让他开始期待回程的时候,他们也能包了他的船。 船夫怎么想的寒郸零一行人自然不知道,他们就是专注在自己的事,每到一个地方,观月和观日会有一人下船去采买东西,上船后再向寒郸零禀报一些消息。 齐媚娘见他们说正事,本来也是想避开的,但是在经过上次那回事后,寒郸零大部分时间都要她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包括夜里也是一间房,而且这船上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好避,见他不在意,她也就拿了针线坐在另外一头,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做自己的事情。 寒郸零斜卧在软榻上,旁边是一杯热热的茶水,还有齐媚娘刚刚替他剥的一盘小杏子仁,他垂眸听着观日打听来的消息,嘴角微勾,喜怒不显。 而即使观曰向来稳重,一边说着也忍不住黑了脸。 「江南官场上上下下几乎都一个样,以上次的水患来说,京城拨了十万两救助灾民,可一层层的落下来,到江南知府的手上时只剩下五万两,江南知府倒是不太贪,只抽个一千两就将银子往下给,但是河官、监管等等大小官员东抽西取的,最后落入灾民手中的,寥寥无几。 「另外还查到,这次江南弊案之所以闹了出来,不只是因为赈灾款项落得太少,而是除了银两,当初还先批了让江南四周的仓所开仓放粮,结果仓是开了,却有百姓吃了发放的陈米而一命呜呼,我们取来当初赈灾发的米,小的已经看过了,几袋米里,状况最好的反而是掺了石子粒的粗米,另外吃死人的那几袋,里头的米几乎都快烂光了,长出了又青又白的霉,就算吃不死人也得送掉半条命。」 观日一口气说完。这一整治下来,江南肯定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中。 只不过,江南官员敢这么胡作非为,草菅人命,就是真的定了罪,也是罪有应得。 齐媚娘没想到会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忍不住惊呼。「什么都已经发霉的米也让人吃?那不是存心害死人吗?而且就是掺了石子的米也不能吃呀,大人吃都会喀嗓子,更不用说是孩子了。」齐媚娘惊呼后才想到自己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抱歉的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又忍不住小声的囔,「这种事情连我都知道,那些当官的人怎会不知道呢?」 寒郸零不介意她打断他们的话,浅浅笑着,眼底却带着冷意,「是呀,你都知道的事情,怎么那些通过了乡试院试甚至是府试殿试的人却不知道呢?想来不是不知道,而是失了良心,让他们即使明明白白也要装胡涂吧!」 观日在一旁垂手不语,心里清楚的知道,这是主子发怒的前兆。 寒郸零往窗外看去,汝水河广阔的河面上偶有几艘小船在捕捞鱼儿,天边几只鸟儿斜斜的飞过,是一片悠闲自得的渔乡景致。 只是,谁知道这样平静的水面下葬了多少的冤魂? 他想起前几天收到的确切消息,前些时候的水患不能算是真的天灾,主因是有人在修建水利时偷工减料,本来该有十尺的堤防足足少了五尺,就是那五尺也不是用顶好的料建的,水患一过,从残破的堤防残垣看得出不过是烂泥糊着草加上大石随意堆栈起来的。 甚至有些地方的堤防都做了一两年,仍然只挖了水道,其它的别说修缮了,连个影儿都没有。 之前那些下来查弊案的官,不清廉的就想着法子帮忙遮掩讨封口费,还有一点良心在,想要据实以报的,却被人以各种法子给留在这水乡,再也回不去了。 而且,先前还有一个「兔崽子」在这里遮掩着,让那些长了狗胆的官员们一个个更是无法无天,只有他们不做的,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这水这样的深,难怪弊案都爆发了好些日子,却还是没有下文! 他收回视线,看着观日,语气没有一点起伏地说:「过些日子到江南安顿下来后,用我的名义发出帖子,只要上门送礼的就收下,其它的不用答应也不用拒绝,我倒要看看他们的胆子大到什么程度。」 观日迅速应声就退了下去,因为主子虽然交代得简单,他要忙的事却不只这些。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没带太多人南下,安顿下来还得把他们需要的人手找齐了,否则万一出了事,连主子的安全都保不了,那他的命也可以不要了。 观日退出去时,见到守在外头的观月,两个人了然的对视一眼,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只怕是不会太好过了。 不论是他们,或者是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 第二十章 他们累倒也还好,但那些被主子盯上的人,只怕人头就是不落地,也得去掉大半条命了。 寒敬询脸色苍白地趴在床上,一边听着下人的禀报,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很阴狠。 「王爷,江南那里派人来问,这次查案的那个要怎么处理。」说话的是跟了寒敬询许久的大管事赵三顺,也算是他的心腹,寒敬询这些年做的那些不能说的事情,他都有参上一脚。 「怎么办?这还要我教吗?」寒敬询声音阴冷。 寒郸零既然撞到了他手上,他自然没有饶了对方的道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恨不得立刻将寒郸零挫骨扬灰。 他一辈子没受过这种屈辱,那寒郸零居然让他又是下跪,又是甩他母妃巴掌,最后甚至让人进来打他板子。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被压在凳子上挨打的感觉,更不会忘记这些屈辱是谁给他的。 在京城里,有父皇看着他还不敢动什么手脚,现在寒郸零自己往他的地盘跑,那就别怪他「尽心尽力」地招待招待皇叔了。 赵三顺听到主子的话头便明白了他的打算,只不过怕自己会错意,他还是心惊地多问几句。「王爷,那可是定南王,先皇的幼子,陛下的亲弟……」 寒敬询冷冷一笑,「那是在京里!在江南,那是我们的地盘,哪有什么定南王。」 也许是被主子狂妄的口气说服了,也许是赵三顺这样的事做惯了,他很快就恢复冷静,然后低头应是。 寒敬询双手握拳,槌着床板,咬牙切齿说着,「别让他太好过了,记得!用点心!至于他身边那个女人,完好无缺的带回来,我非亲自整死她不可,白白让她去死太便宜她了。」 寒敬询的性子偏激,得不到的东西就全毁了,更何况他不只得不到齐媚娘,还因为她惹了一身腥,让他对她更是恨之入骨,只比对寒郸零的恨意少一些而已。 赵三顺连连点头后便急着退了出去,江南那头还等着王爷的回复呢! 寒敬询趴在床上,想着过去那些倒在江南的人,心情愉悦了起来,这次,也非得让寒郸零栽在那些手段里。 他早说过了,这仇他总会讨回来的,而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若到了他的地盘还弄不死寒郸零,他的名字就倒过来写!寒敬询在心中狠狠的发誓。 到了江南后,齐媚娘在寒郸零身体状况好的时候,常常会跟他出去遛遛,为了避开人潮,所以都是从后门出去,因此虽然知道这些日子前头忙着收礼,却不知道这送来的礼真是五花八门,竟然还有不少的「人」。 这日,齐媚娘正在偏院散步,没想到正巧碰见了观月和一群女人。 看着观月先是一愣,然后神情微僵的领来一堆环肥燕瘦,各有风姿的女人向她见礼,齐媚娘一开始还摸不着头绪,想着自己和长福都不习惯让人贴身伺候,观月怎么突然带了人进来? 观月摸了摸头,有些尴尬的指指这些女人,「这些都是外头的人送来的。」 齐媚娘是率性了点,可不是傻的,看着这些女人姿态全都妖妖娆娆,身段一个比一个更柔媚,哪里还会不知道送这些女人的意义为何。 她皱紧眉头,没好气的说:「既然是人家送的,怎么带到我这里来了?看谁收的就谁处理去吧。」 「本来也是如此,不过这人数太多了,原本安排的院子住不下,观日正在物色其它的宅子让她们搬过去,才让我先把人给转到偏院里……」谁知,就正好让她给碰见了。 齐媚娘挥了挥手,明白了他的为难,也不多说,「那我先进去了,你慢慢处理吧。」 她才刚想走,那群女子中突然跑出了一名姑娘,重重的跪到齐媚娘的脚边,还动手拉着她的裙子,让她吓了一大跳。 「这位姊姊,这位姊姊,发发好心救救我吧!」 观月脸一黑,没想到竟然有这种胆大包天的女子,他连忙要把那个姑娘拉起来,她却死命的扯着齐媚娘的裙子,让他扯也不是,不扯也不是。 齐媚娘呆住了,看着拉着她裙子的姑娘,也不好说重话,只能微蹲着身子,说道:「这位姑娘,你有事应该和你旁边的小哥说,而不是拉我的裙子呀。」她的裙子都快要被扯落了。 「这位姊姊,只有你能救我啊!」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看起来越发的苍白。 「哎呀,你有什么话起来说,别跪着。」齐媚娘也是手忙脚乱的,好声相劝。 三人僵持不下,等她终于哭累了,逮着了她一个松手的瞬间,观月连忙把人连拉带扯的拉到一边去。 她自己要找死他不管,但是牵扯到齐娘子就不行! 当初主子是怎么不顾陛下还有贵妃的面子,硬要惩治顺王爷,就为了替她出气的事,他可还记得牢牢的呢! 他和观日也都明白齐娘子在自家主子的心里有多重要,这小姑娘竟对她又拉又扯又闹的,看得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观月管事,你也帮帮我、帮帮我吧,帮我求求王爷呀。」 观月先是一愣,然后脸色一冷,斥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跟着主子多年,少在外头走动,就是前头那些送礼来的人也不大知道他是谁,怎么这个小姑娘会知道他的名字? 他往深处一想,忍不住冒了一身冷汗,觉得这必然是有人算计的结果。 齐媚娘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阵仗,她疑惑的看了看他们两人,忍不住问:「观月,你认识她?」 观月之前带这些女人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仔细看过每一个人的容貌,因为她们不过就是「礼物」,长什么样子并不重要,直到齐媚娘这一问,他才想到要看看她的面容,这一瞧,倒是勾起他一点回忆。 「是……是容儿?」他有些不确定的唤着。 眼前的人虽然比他记忆里的那张脸蛋还要成熟了一点,但那五官却是没什么差别,尤其是眼下的一点红痣更是不容错认。 张容儿点点头,哭得水汪汪的一双眼望着他,「奴婢正是容儿,还请观月管事替我通报王爷一声,奴婢有要事禀告。」她用起了以往习惯的自称。 观月虽然许久没见过她,但看她这副模样也知道事情不对劲,还在想该怎么处理呢,齐媚娘就先开口了—— 「观月,就答应她吧,她说的是真的。」齐媚娘说着,心中却是暗叹可惜。 直到静下心一看,她才发现这个容儿……她面相并非奸巧之人的长相,却带着煞气,而且煞气还颇重,代表近日之内死于非命。 尤其是她刚刚说有要事禀报的时候,那周身煞气更重了,让她瞬间明白这女子想来是掌握了什么秘密,而且接下来可能会因此送了命。 不过因为相面所得,所以决定相信容儿的事自然是不能老实说的,总不能说自己是知道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观月还有些犹豫,毕竟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外头布下的网正在悄悄收拢中,可禁不起什么意外。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寒郸零清冷的嗓音传来。「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堆人在这里吵吵闹闹的?」 齐媚娘先迈步走了过去,把事情大略说了,不过没提张容儿扯着她的裙子让她救命的事情,只是表示她有要事要说。 她怕他不信,还特别强调地说:「我刚刚看了她的面相,有些……不好,她的话应当是可信的。」 寒郸零明白她的能力,也就没有多问,淡淡地扫了地上的人一眼。 「把其它人处理好,再把她带过来,我倒要问问是什么要紧事。」 张容儿的故事很老套。 他们一家本是寒郸零栖身别院里的蔚工,爹娘都有一手好手艺。几年前,寒郸零避居到山里,就连别院都不去了,他们也趁这个机会干脆离了府,反正有着一身的手艺便回江南家乡去做点小生意。 一开始很美好,张容儿的爹娘手艺不错,开了家小餐馆,生意也挺好,可惜也因为这样沦为别人下手的目标。 没多久,地痞流氓纷纷找上门来,借着各种由头讨钱花用,张家人想要告官却被街坊邻居给劝下了,说城里的官跟这些地痞流氓是同气连枝,以他们那一点身家哪里禁得住告官的程序。 第二十一章 张家四口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卖了铺子,拿了一点点的银子又往别城去,这次连馆子也不开了,只摆了个小摊子,幸好小摊子的生意再好赚的也有限,一家人总算可以过上安稳日子,谁知道前一阵子,突然有士兵冲进他们的住所,硬把张容儿绑走,说是最近来了一个王爷,要找些相貌好又有些手艺的女子去伺候,就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走了。 张容儿一个小姑娘哪里抵得过那些士兵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爹娘被打倒在地,自己被拉到一处宅院里。 宅院里有许多像她这样的姑娘,大家全部哭哭啼啼的搞不清楚状况,接着有人进来说是教她们规矩又逼她们签了卖身契,一段时间后又从她们之中挑了几个送到这里。 张容儿和其它姑娘一到,就看见有好多妖娆娇媚的女子等在前厅了,她心一凉,明白那「伺候」王爷的差绝不简单,因此才拚死拚活地求救。 寒郸零听到这里,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的看着跪在下头边哭边说话的张容儿,「就这样?那等等我让观月把卖身契还给你,你领了便回家找爹娘去吧。」 张容儿咬着唇,像是还有话要说,迟疑了半天,见他没有要问的意思,头直接点地,撞出一声轻响,然后抬头,再度开口。 「不只是如此,王爷,被关住的时候奴婢不小心听到了一件事情,还想请王爷还江南的百姓一个公道!」 寒郸零看着她,点了点头,「说吧。」 张容儿咬牙说着,话里满是怨恨,「我们被囚禁的地方,除了姑娘的哭声,偶尔还能听见一些孩子的哭声,有一次夜半醒来解手,正巧听到那些人说孩子是他们去拐来的,甚至是强抢贫困人家的孩子,看长得不错的就……」 寒郸零听到这里,冷沉下脸,「你说的可是真的?」 竟然还拐卖人口!这比贪污还要严重了。 她咬了咬牙,「是!民女说的是真的!后来有一日我偷偷去看过了,那院里的确关了不少孩子,在江南这儿,民女时常听见有人家的孩子莫名丢了,乡下地方更是有直接闯入民宅拉走孩子的,甚至富贵人家的孩子也有被绑的,但大多可以寻回来,就是要奉上不少银两。」 话说到这里,寒郸零和齐媚娘哪里还有不清楚的,这已经不只是普通的拐卖人口而已,如此明目张胆,十成十是有官府的庇护,和那些地痞流氓一起狼狈为奸,就为了赚取银两。 齐媚娘以前从书上读到江南如何如何的好,乡情多么的纯朴,有许多文人雅士,别有一番风流,谁知道这里头的黑暗,根本让她无法想象。 寒郸零虽然震惊,却也没有马上信了她的片面之词,而是淡淡问着,「你对这件事情太过上心了,告诉我原因,否则我无法相信。」 张容儿一听,眼眶又红了起来,嘴唇蠕动几下,最后还是忍不住痛哭失声。 「我是个姑娘家,这样被绑走,名声也没了,就是死了也无所谓。但是、但是我弟弟还小,是我爹娘的命根,怎么能……那些人怎么能把他绑走,还说要卖到那种肮脏地方去!我若不是听见了弟弟的哭声,半夜偷偷寻了去,我也不知道那些人丧尽天良至此!我已经求救无门了,只能赌着这唯一的机会来求求王爷!」 其实她不确定自己会被卖给谁,甚至不知道自己说出来之后会不会被人灭口,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只能拚了命去试试。 齐媚娘看着她痛哭的模样,不禁鼻酸,扯了扯寒郸零的衣袖,轻声说:「你……如果可以就帮帮她吧。」她从小便陆续丧亲,看到如此情景,最是忍不住的。 寒郸零其实有八九分信了,又见齐媚娘红着眼求情,于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让人把张容儿带下去,才轻搂着她好好安慰。 「会的,等等就让人去查,他们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总会有报应的。」 齐媚娘抹着泪,靠在他怀里,哽咽道:「以前总以为我们就是最惨的了,没想到……唉!比起来,你我实在是幸福多了。」至少活得自由、活得无所畏惧。 寒郸零没说什么,只是紧握着她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只是他的手温柔的安抚她,表情却冷沉。外头正好要收网了,那些人上上下下一个都跑不了,而他也不会让他们跑了。 如果老天爷还没来得及给他们报应,那就让他来吧! 反正他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也不在意再开一次杀戒。 别人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却不在意在人生的最后,刀起刀落,惩不法之徒,除不平之事。 因果报应,总该要有人让他们明白一次! 寒风清让寒郸零下江南去整治官员和弊案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他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寒郸零调了一支军队,在夜深人静之时直接封了江南的几座大城,接着派皇家禁卫军照着他开的名单到各个官邸去抓人,每座府邸都贴上封条,抄了所有的家产。 第二天一早,遣人押着所有贪污官员到各城菜市口,当所有百姓面前宣读这些官员的罪状,那些都是寒郸零这些日子以来,让手下人查出来的,甚至是张容儿说的拐卖人口,他也拿到了关键的分赃账册,当场让那些官员吓得屁滚尿流、脸色发白,而听闻内情的民众响起浪潮一般的挞伐声。 刀起刀落,一日之内,凭着皇帝的手谕,江南官场就落下了近百颗人头,而那些犯官家眷,男女分开关押,等着晚些再去处理。 连续三日,江南贪官喷溅的鲜血几乎将菜市口给染红了一片,上上下下从三品大员到九品小官无一幸免。 虽是大快人心,但也有浓得无止境的悲哀,这些本该为百姓谋福祉的官员们,竟然是害得许多人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而也有不少莘莘学子为此痛哭,苦读圣贤书却抵不过白银几两的诱惑,一场弊案可以掀出这么多的官员,上上下下几乎找不到清白的,让他们痛心不已。尤其是看到他们认真誊写的卷子因为试题外泄,所以被官差一把火全烧了的瞬间,所有学子更是流下只有自己才明白其中滋味的泪水。 百姓们看着官吏一个个的人头落地,除了心寒外,更加忧心吏治的败坏,他们对于未来是否能有清官出现几乎不抱希望。 定南王的名号响彻天清皇朝,就连寒风清每日上朝,光看那些伏法的官员名单还有密密麻麻的罪证都看得发晕。 而寒敬询却是怕得手脚发软,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报复行动都还没开始,寒郸零就已经取得先机往他身上狠狠的捅了一刀又一刀。 赵三顺惨白着脸回来的时候,他心中更是惶恐,因为赵三顺快马带回来的消息是——定南王还没收手,打算彻查到底,谁来说情都没用。 江南,是他的封地,那些事儿他就算没亲自动手,也多少都有参一脚,现在要彻查,那他…… 寒敬询光想到当初寒郸零淡笑的看着自己被压在凳子上打的模样,忍不住发了狠,眼神阴鸷的下令。「他既然要下狠手,我们也不必留情。」他话里满是狠戾,「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他上西天!」 赵三顺原本的安排是,让人闯进寒郸零他们在江南的住所掳人,然后途中宰了寒郸零弃尸野外,女的就直接带回来,没想到才刚下江南没多久,人手都还没安排妥当,接连数日的腥风血雨就让他吓得只差没连滚带爬的逃回京城。 而现在,王爷却说要将定南王给除了?!饶是他坏事做多了,也不禁心中有些忐忑。 「王爷,那毕竟是您的叔叔,会不会……太过了?」赵三顺小心的问着。 寒敬询冷笑,「那也要人家先把我当侄子才行,没看到你主子我这几天才刚能下床走动?哼!当日之事我可记着了,他不但没帮我求情,眼神还彷佛恨不得把我给打死了!」 赵三顺知道他的伤有多重,毕竟是他跟着太医去抓药的,这些日子王爷又喝又抹的,养了好几天才勉强能够下床走动而已。 见赵三顺没马上回话,他冷眼瞧着他,「你今儿个倒是手软,须知,他要是查到我这里来,我逃不逃得了都难说,你是绝对跑不了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赵三顺想到那推成一排的头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应诺。 第二十二章 「是!小的马上就去办!」 「嗯,记得要做得干净利落,否则我也保不了你。」他再一次提醒。 他可不想因为除了一个定南王,招来父皇的不喜和忌惮。 京城里有人开始算计,江南则是迎来秋日后的第一场细雨。 天气似乎冷了起来,秋风一阵阵的吹,偶尔夹带细细雨丝打湿了人脸,也打湿了江南各大城石板上的暗红血渍。 一圈圈的暗红逐渐扩散,染出了无边的肃杀之意。 江南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后,寒郸零打算准备回京城,至于有些还没处理完的杂事,他已经点了几个勉强能办事的来处理,而京城里也快马派了几个官员临时上任来接手这儿的空缺。 至于他们是否适任,寒郸零倒不担心,一来他已经看过那些人选,大多还好,虽不是顶尖的,但尚算堪用,二来嘛,则是他们来时首先经过的就是被血染红过的菜市口。 据观日回来后所禀告的,那些官员里,几个胆大的都吓白了脸,几个没胆的,当场就吐了一身,让他还得连忙找个地方打水让他们先清理一番。 见事情差不多了,寒郸零干脆丢下所有工作,带着已经在院子里憋了好一段日子的齐媚娘一起登山游赏。 时已入秋,江南景致依然未显萧瑟,整个山头郁郁葱葱,看起来颇有精神,地上开满各色野花,也别有一番雅致。 寒郸零牵着齐媚娘的手,慢慢地走在山间林道上,观月、观日加上自愿留下的张容儿则远远的跟着。 齐媚娘侧头看着他,这些日子的辛劳让他稍有好转的身体又快速虚弱下去,本来就苍白的脸更加看不见血色了。 只是即使如此,他还是记得她不爱待在院子里,硬撑着坚持要陪她出来走走,甚至若不是她坚持要先坐车上到山巅处,他还想从半山腰就陪她下车走上来。 她担忧的眼神太明显,让寒郸零低头回望,温柔的笑问:「怎么了?」 「没事,只是怕你身体不舒服。」 天气才开始微凉,他已穿上微厚的袄子及披风,最近偶尔也会听见他闷闷的咳嗽声,但每次问他,他总是含糊带过。 其实她知道的,他的命数即将走到最后,看来她的八字再硬也只够待在他的身边不至于被煞气给波及得太过。 她明白的事情,他自己肯定也清楚,只是谁都不想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只想守着这份来得太晚的幸福,悄悄拖延陪伴对方的时间。 她第一次有这样心急心焦的感觉,日日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卜卦,就是想要找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相命界有此一说,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万事必有解,即使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应该也是一样的,她的八字就是一个,只不过应该还需要其它的条件才是。 她日日卜卦,消耗的精力很大,幸好在努力了好几次之后,终于求得一个比较准确的时间和方向,本来她是想打着出外游赏的借口来寻,谁知道前些日子城里正是风声鹤唳,她无法在他不在的时候出门,即使能出门了,他也坚持要和她一起出来。 齐媚娘对风景如何其实是不甚在意的,四下张望只是想知道到底这山里有什么可以破了他命中的煞气。 她边想边要替寒郸零拢一拢披风,见他没有放手的打算,她才刚想要抽回手,他却紧紧的包裹住她的手,不让她抽离。 她嗔着,「这是怎么了?不让我手空出来我怎么帮你拢披风呢?」 寒郸零浅浅一笑,摇了摇头,「不了,我不冷,这披风也不是松了,这样就好,让我再握握你的手。」他怕,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他的语气感伤,让齐媚娘的心慌染上眼底,可她故作轻松的说着,「说什么呢!不过就握握手,哪怕没有机会。」 他定定的笑望着她,许久之后才说道:「你明白的,我们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他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些日子越见虚弱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犯了杀业,那几日屠了百官后,他的身子更是衰弱了下去,这些日子晚上都咳出血来,只是怕她太过担心,所以一直没说。 但是他没忘了她的本事,知道有些事情就算不说,她也心里有数,加上这些日子她比以前更关心他的身体,几乎是他一咳她就皱一次眉头,他的隐瞒其实一点效果也没有。 她抿紧唇,用力回握着他的手,眼神坚定的看着他,「不!我们会一直牵着手的。」 她的嗓音微哽,让他十分心疼,但是他除了紧紧的搂着她以外,什么安慰也说不出口。 如果可以,他也想跟她到白头,只是苍天并不打算给他这样的时间…… 两人相拥着,他按捺不住的咳嗽声却打断了这片刻的温情,她手忙脚乱的拍着他的背想让他好过一些,接着又按揉着他的穴道,让他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直到他再次抬起头,脸色苍白如雪,还透着隐约的青色,她心中一凛,却说不出话来。 那是死气…… 「咳……我好多了,我们继续走吧。」寒郸零身子有些晃,但是为了她,他可以再撑一下。 见她站着动也不动,寒郸零疑惑的看着她,用因咳嗽而有些沙哑的嗓音问着,「怎么了?」 她觉得喉咙干涩,干得令她说不出话来。 她愣愣的看着他温柔的面容,只恨两人相遇得太晚。 因为相遇太晚,他们能够相守的时间就太少,他们两人的一辈子只有短短数月,甚至走不完一个春秋。 她抚上他的脸,从他的眼、他的鼻,直到他的唇,她轻轻描绘,然后低喃着,「怎么办呢?我们的时间那么少……」说着,一滴泪从她的眼眶滑落。 他拇指轻擦过她的泪,滑过她的脸颊,心中也是酸涩,声音更显沙哑,「后悔了吗?」 尽管当初说,他生、她亦生,他死,她不独活,但其实他哪里舍得呢? 她用脸颊贴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手指的冰凉,慢慢的说:「不,我不后悔,我只是贪心了,想要更多更多……」却发现他们能够拥有的只有这么少。 他们正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哀伤着,突然一阵喧哗,山路两边的林子里窜出一票黑衣蒙面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黑衣人看了他们一眼,似在确认身分,接着直接举起手中的大刀挥砍过来,齐媚娘顾不得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飞快的挡在寒郸零身前,拉着他快速的退后了几步。 观月和观日也连忙冲上前帮忙,一面高喊着,「有剌客!」 可惜没人响应,他们心中暗道不妙。因为寒郸零不想让人打扰,护卫们几乎都依他吩咐留在山腰处或是山脚下,虽然能听见他们喊人,但赶过来却还要好一阵子。 张容儿也被这瞬间发生的事给吓得脸色发白,但是她没有退后,也跟着观月和观日冲上前,她无法对付那些黑衣人,但可以挡下朝齐媚娘和寒郸零而来的攻击,为他们争取逃亡时间。 齐媚娘拉着寒郸零快跑,但是他本来就已经体力不支,跑没几步更是脸色发青。 张容儿跟在他们后头,手上还拿着刚刚在地上随手捡来的刀,那是某个黑衣人被打倒时落下的。 齐媚娘回头看她,只见她笑了笑,「姑娘,你和王爷快逃吧!我虽然无用,还是可以帮你们挡一下,就当报答你们救了我们一家的恩情。」 齐媚娘手一边拉一个地跑,急促的说:「别傻了,快跟我们走!」说话之间,已经有几个黑衣人追了上来。 张容儿摇了摇头,反而催促着她,「姑娘快走吧!赶紧带着王爷走,你们两个是好人,吉人天相,定能无恙!」 齐媚娘情急之下,早已忘记天机不可泄的问题了,怒声骂着,「什么吉不吉的,我只知道你现在再不跟着跑,马上就死了。」 这时,黑衣人已经赶了上来,张容儿主动挥开齐媚娘的手,拿着手中的大刀便往黑衣人砍去。 她的动作虽然没有章法,但是人就怕不要命的,她豁出去的乱挥乱打,黑衣人一时之间还真近不了她的身。 在一旁的寒郸零略微喘过气来,眼神深深的看了张容儿一眼,随后马上拉着齐媚娘继续跑。 齐媚娘被扯着跑了几步,见后头的黑衣人留了一个对付张容儿,其它人继续追了上来,她也顾不上其它了,咬着牙,与寒郸零没命的狂奔。 第二十三章 或许天注定要在今日收了他们俩,不过往前两步,冲出了一片树林后,小路竟然到此为止。 齐媚娘从山崖边往下看去,除了一片的郁郁葱葱,竟然见不到底。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又一直不见援兵,再瞧见已经躺在地上的张容儿……和眼前拿着刀逼近他们的黑衣人。 齐媚娘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她深吸了口气,然后看着他笑,「怎么办呢?刚刚我们还觉得时间太短,想来是老天怪我们太不知足了,连这样短暂的时间也不愿给,要让我们一起共赴黄泉去呢。」 寒郸零看着她虚弱的笑颜,也知道两人是逃不过这劫了,于是笑着安慰她,「放心,你的身边有我呢。」 他死了,那幕后黑手也不会好过的。 他早已将所有事证、物证全都整理好并送上京城了,就是他皇兄不忍惩处爱子,他也安排好了人手要断了他双腿。 只是没想到,他看在皇兄的面上只要了那小子一双腿,那小子却是派人来要了他的命。 双方距离一再缩短,黑衣人看了他们一眼,不再犹豫,大刀正要挥下,就在那一刹那,他们两人携手同时跳下了断崖。 坠落的瞬间,他们搂紧了彼此,互相凝望,想起了曾经许下的誓言—— 君生,我愿生,君死,妾愿随,苍天为证! 赵三顺在山脚下的茶店内,忐忑的看着山顶的方向,惴惴不安的想着不知道这个计划是否能成功。 以前只要带着两个护卫,打上了顺王的招牌,一切都好办,哪里需要费那么多的功夫。 不过这次任务非同小可,寒敬询还大方的让他带了顺王府里养的死士过来,他暗中遣人盯着定南王的动静,最后终于从下人的闲聊中听到定南王今儿要上山游赏。 这是他的机会,一早,他便让死士在山顶埋伏,自己则在山脚下等消息。 打从看见定南王的马车上去,赵三顺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山脚下的护卫身上,也不知等了多久,他看见他们乱成一片,然后有人奔去送信求援,又等了一会儿,作普通人打扮的一名死士来向他回报,这才知道定南王坠崖了,应当没什么活命的机会,因为那山谷全是石头,虽然远远看去像是一片树林,但是那树都是攀在石头上的,一旦落下去,是不摔死也得重伤。 赵三顺听完,心里虽高兴却也不敢把笑意摆在脸上,只是又默默的喝了杯茶,看着山上抬了人下来,又有不少人进山准备搜救,但是直到天黑仍然无消无息,他才满意的上了马车往渡口去。 呵呵!这事成了!他总算可以松口气,只是那小娘子也跟着定南王一起摔死了,真有点可惜。赵三顺还想着回去找主子讨赏。 直到搭上返京的快船,他才真正露出笑意,觉得任务大功告成了。 以后,又可以高枕无忧了。 观月和观日守在山里两天两夜了,他们几乎是不吃不喝的等着消息,每次的希望,都只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等到第三天,他们已经是满脸憔悴,眼底全是绝望,这时,一个长工忽然喊了起来。 「快!找到人了!」 观月和观日两个拿出了最后的力气往那人的方向跑,远远的就看见他的后方,有人用木材搭了两个背椅,让人分别背着走来,而椅子上正是三天前坠崖的寒郸零和齐媚娘。 观月激动的往旁边吩咐着,「快快快!快请大夫来!还有衣裳、水全都准备好!」 观日平素虽稳重得多,但也忍不住激动。「主子,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了伤?欸!小心点!小心的把王爷安全地送回府里。」 看着两人担忧的喊前喊后,吩咐东吩咐西的,寒郸零和齐媚娘虚弱的相视了一眼,都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对于其它人来说,他们两个是受了大灾,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次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转机。 水和食物都是日日准备着的,大夫也是待命了三天,寒郸零与齐媚娘一被抬上马车,先由大夫诊断开药,随后回到府里就有人服侍他们去洗漱,待一切打点好,又用了点粥品和药后,两人才终于缓了过来。 他们先问了张容儿的情况,得知她虽伤得重,却奇迹似的没砍中要害,当日就送下山正在养着,两人也就放了心。 观月和观日看着两个主子,虽然憔悴但是脸上却是带着笑,忍不住都欣喜得有些激动。 观月藏不住情绪,他忍不住开口问了,「主子,齐娘子,这几天你们是怎么过的?」 齐媚娘没开口,而是看起来气色较以往好多了的寒郸零回答了。 「那天我们刚好落在一片树丛上,也是运气好,那里除了那片树丛外,其它的树下都是尖石,我们顺着树爬到谷底,到了山溪旁,在那儿找了个山洞窝着,今儿个听到寻人的声音,才出来应声。」 寒郸零讲得非常简单,像是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但其实只要任何一个环节没扣上,他们早已命丧黄泉了。 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们竟在那山洞里发现一个出乎意料且足以改变命运的东西。 那是一副人骨,他们进去山洞的时候,那骨头已经垮了一半,但是石壁上刻的字及骨骸手里头的东西却让齐媚娘眼睛一亮。 枯骨手中握着一颗不起眼的黄色石头,齐媚娘也顾不得怕,直接就冲过去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接着又看了看山壁上留的字,才一脸兴奋的回到寒郸零身边。 那山壁上写着「犯天煞星者,唯解厄石可解」几个大字,后头几个小字则是「赠予积德有缘人」。 齐媚娘知道,那就是她寻找已久的——转机! 听着寒郸零讲起那段经历,想到那时候自己抱着他又叫又笑的像个疯婆子,齐媚娘忍不住红了脸,但是嘴角笑意满满,满足又幸福。 寒郸零也隔着衣衫,握紧了垂在胸前的石子,他心中一热,这颗石子从刚挂在身上没多久,就陆续传来温热的感觉,一开始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接下来几日,他身体真的不再像之前那样不断衰弱下去,精神体力都好了许多。 他本来有几分的不信,但事实却让他慢慢开始信服她所说的,这颗解厄石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只是这样的东西,是绝对不能让人发现的,所以他们早已在出谷之前就已经套好了说词,绝口不提石子的事,即使是观月他们也不能说。 只不过观月和观日哪里在意这个,对他们来说主子们平安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见主子不再说话,观日知道这几天在山上他们应该没休息好,便拉着观月悄悄退了出去,替主子们留下休息的空间。 等他们退了出去,齐媚娘忍不住扑到寒郸零身上来,两个人一起滚到床上,她轻笑的声音不曾间断。 「怎么办?我好欢喜!」齐媚娘眨着水汪汪的眼瞅着他,表情有些幸福又苦恼。 「欢喜就欢喜,难道还有人不允许你欢喜不成?」寒郸零心中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也有了心情和她调笑。 她着嘴,「我是怕我欢喜过头了,会说溜嘴让人知道了那个。」 「放心好了,绝对不会的。」 齐媚娘也只是说说,这件事情有多重要她自然是明白的。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她开始打起呵欠来,「呵……终于能够好好的睡一觉了。」 「是呀,好好睡吧。睡醒了,又是美好的开始。」寒郸零笑着轻吻着她的发。 她浅笑着抬首吻上他的唇,然后低喃,「没错,属于我们两个的美好开始……」 他搂着她,附和着,「没错,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美好开始,有明天、有后天,还有很多很多的以后……」 从今天起,他们再也不必担心每一个「今天」都是最后、每一刻的相处都是最后的时光。 他们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再也不必担心哪一天会有一个人无预警地先走一步。 窗外,阳光逐渐散发着属于它的热度,秋风轻轻吹落一片叶子,南方的秋,暖和得让人昏昏欲睡。 他们盖着同一条被子,双手互握着,那美得如画的景象在这一瞬间停止,定住了他们的幸福与永恒。 她牵着他的手,他牵着她的手,所有黑暗都随着阳光而逝去,只剩温暖的痕迹。 尾声一 【尾声】 寒郸零和齐媚娘回到京城的时候,秋季已入了尾声,他们一进城就听见近期最新的消息——顺王寒敬询纵马时不小心落了马还被马踩过,如今双脚残疾,再无康复的一日,而皇帝痛惜爱子重伤,将他移到别宫里休养,闲杂人等不得探望。 齐媚娘坐在马车上,听着街头巷尾都在说这件消息,忍不住看了看身旁的男人。「这……该不会是你……」 马车里,衬着窗外一点点洒落的阳光,寒郸零的脸色少了病态的苍白,整个人像是染上了一层金粉,他勾起一个微笑,如玉般的容颜,此时更显俊朗,宛如九天之上的谪仙般,満洒俊逸得不像凡尘之人。 「害了我们,总该要付一点代价。」他淡淡说着,没有半分害了自家侄子的愧疚感。 其实那兔崽子都要置他们于死地了,他实在也不需要太讲情面,更何况,这次的江南弊案那小子本也脱不了关系,看在皇兄的面上,他不会要了那小子的命,但是他该付出的代价却也不能少。 双脚残疾,已经是打过折扣的下场。 至于他的同谋们可没那么简单了,他早吩咐下去,寒敬询府里的人及管事,凡是有问题的都要彻查,尤其是心腹,一个个都逃不掉。 齐媚娘不知道江南那些拐卖人口等坏事寒敬询也有分,只是惊讶他为何派人来追杀他们。 「怎么会是他?难道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她只能往这方面猜。 寒郸零自然不会告诉她背后的真相,只是简单将话题给带过。 「别想了,总之他都想要害死我们,我只是取了他两条腿,就算是利息了。」在这件事情上他自认算是仁慈。 齐媚娘点了点头,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几乎不曾反驳。 直到马车进了皇宫,齐媚娘才想起他们今日进宫的目的,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怎么办?你说我等一下见了陛下该怎么办?」不能怪她爱紧张,上次来的时候她昏昏沉沉的,这次才算是她真的第一次见到皇帝,这么紧张情有可原。 寒郸零好笑的看着她紧张到不停的揪着衣角,而且还没发现自己扯的是他的衣裳,不是她的。 「别担心,他不会说什么的。」看在自己帮他儿子收了这烂摊子的分上,谅皇兄也不敢说些什么。 齐媚娘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心中默默的想着,你才刚害了人家的儿子呢!你也应该稍微紧张一下才对吧!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斗嘴时,马车已然停下,他们来到集元殿前,然后如之前寒郸零进宫一般,和皇帝远远相对着。 寒郸零看得出他的疲惫和苍老,就不知道是因为江南弊案牵扯出来的事情,还是他儿子的事情让他心力交瘁。 可是,这是皇兄选择的路,他也不打算多管。 「皇兄,臣弟要成婚了。」他直接说着,然后将齐媚娘的手拉起,两个人挺直背脊地站在他的面前。 寒风清这些日子以来忙得焦头烂额,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幼弟坠崖却平安回来,但是他一回来就说要娶个寡妇为妻,实在是让他闷得说不出话来。 即使惧怕他克人的怪命格、即使对他有瑜亮情结,但怎么说,他仍把他当弟弟看待,希望他找个般配的女人。 他口气不佳的质问着,「你身为王侯,娶谁不好,偏要娶一个寡妇?!」还是全家都死绝的寡妇! 他打上次会面后就把齐媚娘查得清清楚楚,越是清楚,他越不敢相信幼弟竟看上这样一个女人。 「皇兄,臣弟上次就说了理由。」寒郸零认真的看着他。 寒风清定定的望着他,许久之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真的确定了?」 「臣弟从来没有如此确定过。」他坚定的回答着。 寒风清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很无力,他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朕知道了,朕会下旨的。」 寒郸零牵着齐媚娘的手正要退下去时,齐媚娘却突然惊呼了声,然后忒傻忒大胆的回头道:「陛下!我还守着孝呢,婚期可要记得排在我守孝完以后呀。」 坐在龙椅上的寒风清脸色全黑,没想到这个小寡妇还真敢说,他都已经想尽量忘记她的身分了,她偏偏不知死活的再度提起。 他重重的哼了声,「长福!还不把这女人给带下去!」 寒郸零无奈的笑着,拉着齐媚娘的手退了下去,隐隐约约间,还能听见那对人儿在争执着——「皇兄会记得的,你不用特别去提醒他。」 齐媚娘辩解着,「我这不是怕陛下太忙太累,把这点小事儿给忘了嘛。」 「行了行了,我不和你争,赶紧回去吧。」 「嗯。」 两人对望了一眼,有默契的微笑着,牵着手,十指相扣,手心里的温暖让他们记起了彼此相许的瞬间。 牵手——到白头。 又是一年的春节团圆日,一大早,宫门除了最外头的大门未开,里头连开九门,直通内苑,宫人们认真的洒扫,虽然心中有些不安,但是庆祝年节的喜色依旧布满在脸上。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皇帝身边的红人苏内侍亲自到大门外等着,远远的看见定南王的马车来了,就催着让人赶紧开了宫门,然后屏息以待。 等马车到了跟前,他弯着腰往马车内说着,「王爷,陛下早已盼着了,让老奴前来门外等着呢!」 马车里传来轻轻嗯的一声,接着又是孩子的打闹声,最后在男人轻咳声中,那孩子的吵闹才停了下来。 苏内侍也没多问,只是挥了挥手,就让随从们只留下一批跟车,其它的则随着宫人先去歇着。 车子慢慢的往前行,相较于随车的丫鬟侍卫在气势磅礴的宫殿里,全都静静的不敢出声,车子里头却是热闹得不行。 「娘,爹的哥哥叫做伯伯对吧?」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趴在少妇的腿上问着。 「嗯,对呀。」 丫头脸上突然满是疑惑,「那为什么昨天嬷嬷让我们今儿个去见大伯的时候说别喊伯伯,要喊皇上呢?」她完全无法理解。 另外一边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听到妹妹问出自己的疑惑,也忍不住转头看着爹问道:「爹,嬷嬷昨儿个还要我们乖乖的,在皇上面前不能多说一句、不能多踏一步,所以我们只能站得直挺挺的吗?」 寒郸零还没回答儿子的童言童语,女儿就已经不高兴的着嘴巴撒娇耍赖。 「什么?要一直站着?那我不想去了!爹,我们不去了,好呗?」寒亚昕抓着寒郸零的手晃呀晃的,一双灵动的大眼直勾勾的望着他。 寒郸零好笑又宠溺的望着一双儿女,他无奈的看着妻子,齐媚娘略挺了挺隆起的肚子,也是一脸的无奈。 「没法子,要进宫总得学些规矩,谁知道两个小人儿平常看起来伶俐得很,这时候却……」 他们从没把自己当王爷、王妃,也让孩子照着一般人家减爹娘,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反而让孩子弄胡涂了。 寒郸零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开始解释皇上和大伯都是指同一个人,却因为身分不同所以需要不同礼节等等,才刚解释得差不多,车外就传来声音说到了请他们下车。 尾声二 寒郸零先下了车,把两个孩子都一一抱了出来,再搀扶挺着大肚子的齐媚娘从车上缓缓走下,一家人才手牵手一起走进集元殿里。 寒风清坐在上头,看着弟弟一家人走了进来,心中五味杂陈。 他最优秀的弟弟,本来久病缠身,早些年他还已经想着,假若他无妻无子,自己就算是过继嫡子嫡孙给他也无所谓,总之,不能让弟弟这一脉断了香火,以后再也无人侍奉。 只是没想到,他对各色佳丽一点兴趣也没有,却找了个据说一样命硬的寡妇来,就算是两个人闹得差点连命都没了,也坚持要在一起。 幼弟都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就算再不高兴,也得给他一点面子,还是派了人替他处理大婚的事情,就连新娘子的嫁妆也不吝啬的弄了一百二十八抬,就怕落了新娘的脸面,也落了幼弟的脸面。 婚后,弟弟、弟媳也没待在京城,据说又跑回当初两人相遇的那间小庙附近去了,只不过是占了一个大山头建庄子,就像隐居一样地住了下来。 三个月后,幼弟快马让人送了消息来,说是媳妇儿有了身子,他当时还在想着,这寡妇命虽然硬,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就冲着她能够替长福留下一点香火,以后就算长福不在了,他也会保她一世的富贵荣华。 只是没想到,她一生就生了对龙凤胎,接着孩子才刚满四岁,长福又召了太医去把脉,这一把,才知道她肚子里又是一对儿! 成亲才几年,他们就已经要有四个宝贝了,相比之下,他那些早已成亲的儿子有个连个蛋都没孵出来,要不就是只生养了一个却还养得病歪歪的,不知道能不能长大。 唉!之前自己还想要过继子孙给长福续香火,就算从来没说出来过,现在想想也忍不住臊得慌。 寒郸零自是不知道寒风清心中的想法,只是牵着两个孩子的手慢慢走了过去,直到寒风清的面前,先是行了礼,接着又让孩子跪在一边摆上的拜垫,跪着行了礼。 「给皇上伯伯拜年了!」两个孩子奶声奶气的说着。不怎么相似却又同样出色的两个孩子,穿着同色的大红衣裳,像极了金童玉女,在这过年时候看着就觉得喜气。 寒风清如今孙子外孙都有了,但是看到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还是笑逐颜开,迭声说着,「好好好,快起来!苏光堂,快把准备好的红封拿来,还有那套十二生肖的玉雕也拿给两个孩子玩。」 苏内侍苏光堂笑着点头下去拿东西,心中却是暗自惊诧,那套十二生肖的玉雕娃娃可是前年才进贡的,不少王爷家的孩子都眼红着,皇上却谁都没给,没想到今儿个这两位小主子才拜了一句年,皇上就把那套娃娃拿出来送人,可见他们一家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小。 寒亚昱和寒亚昕兄妹才四五岁,小小人儿虽然聪慧但是忘性也大,刚刚爹虽然才说了一堆,现下拿了红包和一套栩栩如生的玉娃娃,早就忘了什么皇上、伯伯的,两个人跑过去亲昵的靠着寒风清,撒娇的说着话。 「伯伯,这娃娃真的送我们了?」寒亚昕睁着大眼睛望着他,眼底满是欣喜和亲近。 寒亚昱也靠了过去,童声说着,「伯伯!我和妹妹也不白要伯伯的东西,上回爹送我一套泥人娃娃,我可喜欢了,回头让人拿来送给你玩。」 寒风清平常虽然也会见着自己的孙子辈,但是基本上规矩教不好的都不敢送到他面前来,什么童言童语的绝不可能出现,每个孩子应对问答都活像背好的一样,哪里有这两个孩子单纯可爱,逗得他当场咧嘴大笑。 「好!伯伯等着你送泥人娃娃来。」 寒郸零和齐媚娘看着一大两小很快的就凑到一起玩,大部分是两个小的说,寒风清偶尔回答几句,但是三人之间那和乐融融的气氛让他们不禁相视而笑。 孩子受不了累,不过说了一下子的话,两个人就有点昏昏欲睡,寒风清便唤了宫女抱孩子去偏殿休憩,然后敛了敛神色,看着还在下头的两人,沉吟了会儿才淡淡说着,「你们这两个孩子很不错。」 有人称赞自家孩子自然是高兴的,寒郸零和齐媚娘脸上都露出愉悦的神色。 「陛下谬赞了,两个小孩子家的,哪里受得起陛下的称赞。」齐媚娘略带羞涩的摇了摇帕子,高兴得活像是听到被自己称赞一般。 寒风清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好了,你也不用说这样口不对心的话,朕说那两个孩子好就是好,你们把孩子教得不错。」 寒郸零挑了挑眉,没想到之前对他们两个总是没什么话说的皇兄,今儿个倒是因为两个孩子对他们和颜悦色了起来。 寒风清虽然因为众多因素多年没给幼弟什么好脸色看,但是毕竟是兄弟他也不想就这么把关系弄拧了,他轻咳了几声,打算把这些年的尴尬都给化了。 「这总算又能听见皇兄赞臣弟一声好了。」寒郸零淡淡说着,眼底也有着浅浅的笑意。 「若不是这两个孩子,还有你媳妇儿肚子里的那两个,你倒是别想听到了。」寒风清有些别扭的说着。 寒郸零温柔看着自己的娘子微笑,然后转头看着明明担心他,却要硬撑着说些不讨喜的话的兄长。 「四哥,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很幸福。」恢复最单纯的兄弟身分,寒郸零轻声说着。他一手握着齐媚娘的手,两个人满含幸福的眉眼,是无法强装的自然神情。 寒风清看着他们,距离他下旨让他们成亲才过了几年,即使他们外貌因为岁月而有点改变,但是他们相互凝望时的幸福还有深深爱恋却从来没有变过。 第一次,他明白了或许身在皇家,寒郸零才是最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所以他远离这些纷纷扰扰,抱着娇妻爱子过着幸福悠哉的生活。 寒风清深叹了口气,有着太晚领悟的疲惫,然后朝他们挥了挥手,「我知道,我看得出来你现在过得很好。」起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多了。 宫里过年时节是相当当忙碌的,而寒郸零没有在宫里待太久的习惯,这次也是一样,和兄长说完了话,也没有和其它人打招呼,便要带着妻子还有睡着的孩子回去。 寒风清也没拦他们,反正知道他们的生活过得不错,他也放心了不少。只是在年节封笔之前,他忽然想起因为自己不喜欢曾是寡妇的弟媳妇,所以特意扣住不给她的众多封号和赏赐,他不禁失笑。都这些年了,做这些手脚也没意思,更何况就是不看在长福的分上,也要看在两个可爱孩子的分上,对他们的娘亲好些。 他挥手招来苏光堂,吩咐他准备笔墨和诏书,提笔,没有半分犹豫的写下—— 定南王之妻齐氏,温婉贤德,端娴慧黠,品性超众,堪为世上女子之典仪,故今敕封齐氏为一品夫人,赐黄金千两,玉如意两柄,钦此。 后记 【后记 日本游 玛奇朵】 大家好,我是玛奇朵。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七月份刚好来个日本纡压游,哪知压力没纡解到,反而累积更多的压力呀! 这算是我第一次,在出国第一天就想回国。 毕竟,应该不会有人第一天到日本就马上摔伤脚吧?而且还好死不死的摔到膝盖的筋,上楼梯,上下坡外加去洗手间的时候,心中那源源不绝的哀嚎加脏话完全可以瞬间累积成一个金字塔啊! (这时候实在太难保持修养了,大家请不要学我!><) 而且因为排的行程有点像在挑战体能极限,为了不浪费,还是几乎都硬走完了,幸好出发前有密集训练一下体能,所以这样走下来只是两只脚的脚底各长一个水泡而已,当然!也多亏了酸痛药膏还有一堆的贴布来拯救我们。 然后不小心弄丢、弄坏东西,差点坏掉关不起来的行李箱,加上估算错误差点身上现金全无的窘境,在脚痛的大前提下——真的、真的不算什么了! 在京都某个寺庙的时候,我和旅伴两个还互相激励,说要正面思考才会有正能量,才会有好事发生,搞得好像我们是某种心灵净化旅行团的成员一样,虽然脚痛但是也挺好笑的。(但那时脸超黑的,就算觉得好笑应该也笑得挺僵硬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自我暗示的关系,后来真的有好事发生了,在大阪吃中饭时外面下起超大的雨,我们两个人身上都没带雨伞(话说前几天带了,就那天没带orz)。 幸亏好心的老板娘拿出了两支雨伞给我们,我还用有点蹩脚的日文解释,我们不会再来这个景点了,她就摇摇手说伞是送给我们的,让我们拿去就好。 真的就像某个电视广告说的,揪甘心! 或许是坏运已经在前几天都消耗光了,到回国的时候就很顺畅,先是我们爆量的行李竟然没超重,七十几公斤呢!我自己都怀疑到底是装了啥,脚痛还要搬这么重的行李,真心想说不容易呀。 虽然写序的时候我还在针灸疗程中,但是一边整理照片,还是觉得旅行是有很多趣味的!对吧?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金贵女临门之一《厨娘嫁到》; 02、金贵女临门之二《掌柜嫁到》; 03、金贵女临门之三《丫鬟嫁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