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齐心,良田万顷》 第1章 死了又活了 天宇朝大德十三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开始洋洋洒洒得飘落在东北地区那片广袤的黑土地上。 富贵宦达之家办起了“喜雪宴”,觥筹交错间,锦帽貂裘者,摇头晃脑,写诗作词。 农夫们也不甘示弱,纷纷收起了手中的锄头镰刀,不再累死累活得日出而作,而是整日窝在烧得热乎乎的土炕上猫冬。 昏暗的土房里,他们不厌其烦得和家里人讲古扯闲篇,偶尔透过模糊的窗纸朝外瞥一眼,才会想起来赞一声:“哎哟,这大雪泡天的,明年指定好收成!” 黑辽省大兴山南面山脚下,座落着一处山村,名为长流村。据说,这个村名有些由来。百年前,第一批来到这里定居的村民无意间发现过一处奇异的泉水。数九寒冬之下,其他河流的水面都上冻了,只有这一处泉水还冒着阵阵热气,水流不息。因此,村民们便将定居地唤作长流村。不过,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长流村从最初的几户人家发展到现在的一百来户,那异泉却再也无人见过,仿佛这只是先人杜撰出来的一个美丽传说而已。 这日,大雪初晴,热烈的阳光唤醒了陷入冬眠的长流村。每家每户的孩子们,吃完早食后,仿佛提前约好了一般,一窝蜂得从各自家中撒丫子跑出来,直达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村子北面已经冻得有五尺厚的大河冰面。 同大人们的畏寒不同,那些小小子和小丫头仿佛不识冷似的,一个个光着手在冰天雪地里玩嘎拉哈、跳皮筋儿、弹溜溜、单腿驴……不过,最受孩子们欢迎的游戏还是滑冰车,或是被同伴拉着推着,或是自己用木棍一撑,一下子便滑出去。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孩子们兴高采烈的吱哇乱叫。 原本,这该是多么欢乐的场景,却在下一秒,异变突生!一道瘦小的身影掉进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冰窟窿里,现场的欢笑声陆续变成了惊恐的尖叫和哭救。 村里最东边的王家大院里,王家二儿媳苏玉琼正在厨房里清洗着碗筷。在她的身旁,窝着缩成一团的大狼狗小黄。它仿佛被冬雪驯服了,不再像往日那般活蹦乱跳,镇日守在厨房灶台口前,闭着眼睛酣睡。此刻,它微微打着鼾,显然还沉浸在梦乡里。 “不好了,不好了,小容她娘,小容掉冰窟窿里了!”来人的嗓门很大,语气很急,最后那个“了”字高得几乎破音。 原本沉睡中的小黄陡然睁开了双眼,抬起了脖子,朝着声源处望去。 农家院子不隔音,来人的嗓音又高又尖,苏玉琼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一听是自己的闺女出事了,手上的木碗一摔,围兜也忘记解了,几下便跑到了过来报信的郑大婶面前。 “郑大嫂,你说啥?小容掉冰窟窿里了,怎么可能?这好好的冰面,咋会有窟窿呢?”苏玉琼用她湿漉漉的手紧紧抓着郑大婶,连续三个反问,似乎想让郑大婶说出她心里期盼的那句“是你听错了”。 “哎呦喂,这个时候,你还管冰窟窿哪里来的干啥子喽?赶紧去瞧瞧呀!”郑大婶说完这句,便拉着苏玉琼往大河的方向跑去。 “对对对……”苏玉琼慌得不知道说啥了,只好重复一个对字,机械式得被郑大婶拉着。 走到半道,瞧见郑强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赫然就是她的闺女王丽容。只见她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双眼闭得紧紧的,似乎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无了。 苏玉琼双腿一软,几乎要晕了过去。好在,她的手原本被郑大婶牵着,软倒的瞬间被扶住了,才不至于直接跌倒在地。 郑强见状,只得停下自己的脚步,回身对苏玉琼说道:“婶子,别急,还活着呢,外头冷,得赶紧送回屋里去。” 说完,他也不管苏玉琼跟没跟上,自顾自得往王家的方向跑。 苏玉琼一下子恢复了力气,谢了郑大婶的搀扶,快速得跟在郑强后面。 村里的消息传得很快,在王丽容被送到东屋厢房后,王家大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堆妇人,或看热闹或真担心得讨论着这场意外。 王家大儿媳崔小翠哆嗦着身子从隔壁李家出来,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嘴里满是嫌弃,“这李大懒家的,还真是懒没边了,大冬天,炕都不带烧的,把我给冷的哟……” 碎碎念完,她这才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一堆人,忙上前听她们在扯些什么。 “哎哟,这小容咋就掉冰窟窿里了呢?谁不知道那一段河面是娃儿们玩乐的地方,哪个天杀的整个大窟窿出来的?”一个妇人问道。 “谁知道呢?许是哪个家里缺粮的紧的,偷摸着凿开钓些鱼呢。”另外一个妇人不明真相,却不妨碍她瞎猜。 “要我说,要钓鱼可以去远一点的那段河面,干嘛逮着娃儿们玩乐的地方。也是那小容倒霉,正好和村长家的胖墩干仗,一时没注意到就……” “话说那王道婆的话你们还记得不,那苏玉琼还真的是克夫克子的命格耶,不然怎么她男人出事才两年,她闺女就又出事了……” 眼见那些人越说越邪乎,她们身后的崔小翠脸色一变,朝着那几人直接开喷,“去去去,在我王家门口就扯这套哩哏儿愣,当我这个做妯娌的是死人吗?” 其中一个妇人不乐意了,出言讥讽道:“哟哟哟,这会子是妯娌了,平常可没少听你扯你那妯娌的老婆舌,装什么相呢?” 崔小翠也不和她理论,越过那些妇人,站在大门口朝着厨房方向喊了声:“小黄,把这些人赶跑!” 那人一听崔小翠召唤她们家的大狼狗,哪里敢留,骂了几句粗话便跑了。 崔小翠瞧着她们落荒而逃的背影,俯下身来,满意得摸了摸小黄的头,不吝赞道:“好小黄!” 正好这时,她的婆母姚青花从东屋里出来,看见大儿媳正跟狗耍着,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你个四六不懂的,家里男人都不在,你侄女半条命都没了,你还不赶紧去请宋大夫去。” 崔小翠只觉得自己冤枉极了,她这不刚回来,才闹清楚是啥事嘛?不过,她见婆母的脸色不好,也不敢反驳什么,动作利索得朝村尾宋大夫家走去。 东屋里头,王婉容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冰火两重天,难受得几乎要死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嘴里突然灌进了一些液体,那液体的苦惹得她反射性得呕了出来。 “小容,乖小容,好小容,可不敢吐出来,喝下去,不然病可好不了。” 头顶带着哭腔的女声让王丽容陷入了疑惑,她不是被埋在泥石流里了吗?难道被救了?下一秒,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她只来得及反应,哟,她该不会是穿越了吧?念头一闪而过,未及深思,黑暗紧跟着袭来。 再次醒来时,来自现代华夏国的三十二岁女白领王婉容,已经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她和姐姐旅游时,遭遇了特大暴雨导致的泥石流。可以确信的是,现代的她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没想到,她竟然魂穿到这个古代农家小女孩身上,又活了!至于那个小女孩,也就是原身,似乎在落入冰窟窿不久后便一命呜呼了。 王婉容躺在炕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内心五味杂陈。其中,有庆幸,庆幸自己是“天选之女”,可以重来一遍。同时,也有怜惜,怜惜那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孩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举起自己那双有点陌生的双手,瘦得骨节有些明显,上面充满了劳作的痕迹,一点也不像自己现代的那双手,细腻柔软。 接着,她将目光转移到自己所处的周遭,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北方农家小屋。除了她身下的土炕以及身上的被褥,炕梢放着两个陈旧的大木箱子,一个用来放被褥,一个用来放原身充满补丁的几套衣裳。再加上炕头上搁着的那张小几,这就是原身“闺房”的全部了。唯一的亮点,就是炕几上摆着一个自制的泥瓶,里面插着干花干草,才不至于使屋子显得过分寒酸。 王婉容收回目光,原身的记忆告诉她,王家的家境不太好,特别是她所处的二房,更是王家四房中的“佼佼者”。不过,她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抵触。她和姐姐都是苦过来的人,两人省吃俭用多年,才在一线城市全款买了房安定下来。贫寒对她来说,只是生活的试炼,只要不是真到了一口饭都没有的程度,她都可以维持内心的平和。 此刻,她想的最多的是原身的爹娘。虽然还未亲眼见过,但原身记忆中的爹娘容貌,和她在现代因车祸而早逝的父母极为相像。这样子的巧合,令她忍不住猜想,莫非,这场穿越是上天对自己在现代幼失怙恃的补偿,也或者,这根本就是自己的前世?还有,和她同样出事的姐姐,是否也穿越过来了呢? 第2章 长流村王家简介 长流村的大姓是“李”和“郑”。王丽容穿越到的这户姓“王”的人家,属于外来户,从定居以来,就颇受长流村村民的关注。 这里的村民,大多都是在土地上勤勤恳恳劳作挣营生的贫苦农夫,只有极少数人通过经商或者读书考科举改变了命运。而王丽容的爷爷王大富,就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员。 王大富的来历成谜,他从来不向外透露自己的过往。年轻时,他从外地辗转来到了长流村,穷困潦倒的他被村长接济了一口饭,顺势在此逗留了一些时日。后见长流村村民淳朴,对他这个外来人也一视同仁,便决意定居于此。 不过,他没有学着村民们种地,反而是在附近的青鹿镇做活挣钱。他从杂货铺的小伙计做起,靠着聪明的头脑以及能言善道的嘴巴,一点点开拓起自己的事业。后来,他成功在青鹿镇置办下一间铺面,自己也做起了早就摸熟套路的杂货铺生意。 十几年的时间,他陆续在长流村置办下了二十亩田地以及盖起了一间青砖大瓦房。要知道,村里的房子基本是茅草屋顶土坯墙,只有村长家和少数富户才是青砖大瓦房的配置。这房子一盖,王大富立马就跨入了长流村“豪门”行列,惹来无数村民艳羡。谁能想到,一个外乡人,白手起家,竟然比村里的老门户还要快发家呢? 王家大屋建成的那天,别说本村人了,邻村的好事人都过来“瞻仰”。那段时间,王大富一家可谓风头无两。 但,若只说发家致富这一点,还不足以令村里人乐此不疲得讨论。王家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王大富的妻子姚青花,陆续给他生育了四子四女,凑成了四个好字。并且,这八个儿女都健康长大成人。这放在婴孩夭折率极高的古代,是极其少见的,搁谁听了都得赞一声“这王家是有福之家啊!” 按照序齿,王家的八个儿女现时大致情况如下: 长女王美春,性子稳重敦厚,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她今年三十五了,十六岁就嫁给了隔壁小坑村淳朴老实的普通农夫田丰收,和他育有三子一女,从长到幼依次是田大熊,田二虎,田三牛,田小水。王美春和田丰收都是温和的人,两人成亲多年,都未红过脸。 长子王展年,是四个儿子中长得和王大富很像,连那股乐衷于做生意的劲头也像个十足十。他今年才三十三岁,就已经尝试过开烧炭窑、养鸡养鸭、养鱼等产业,只不过都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坚持下来。成年后,他便娶了甜水村富户崔家的小闺女崔小翠,和她育有两子,长子王鸿学,次子王鸿识。 次子王展丰,按照东北那一片的方言,是个老闷儿,也就是少言寡语的人。在王家,他属于话说得最少活却干得最多那个,平常除了帮家里干农活,还会上山打猎贴补家用,甚至还自己琢磨着学会了一手好木匠活,家里的许多木质家具都出自他手。尽管如此,王大富却不太喜欢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二儿子,只有身为娘亲的姚青花最心疼他。他今年三十二,娶妻苏玉琼。苏玉琼也是来自小坑村,育有两女,分别是长女王丽雍和次女王丽容。 次女王美夏,性子同她名字中的“夏天”一样火热,是个暴脾气。今年三十岁,嫁得稍远些,在青鹿镇隔壁的黑龙镇。丈夫名唤郑志坚,是个车匠。所谓车匠,就是在木制的车床上用旋刀车旋小件圆形木器的那种人。郑志坚为人处事都很温吞,却和风风火火的王美夏相处得不错,如今,两人已有两个儿子,取名郑光宗和郑耀祖。 三女王美秋,今年二十九,嫁给了青鹿镇的陈睿,育有一子两女,依次是长子陈金瑞,长女陈银锁,次女陈玉环。陈睿是打井师傅,手底下收了几个学徒,赚得还不错,所以王美秋算是王大富四个闺女中嫁得最好的。 三子王展时,是四个儿子中长相最好的,嘴也甜,平常干活总爱躲懒,却因为一张会说话的嘴巴,让大家讨厌不起来。后来,镇上开当铺的赵家独女赵甜甜看上了他,王家顺势求娶了。如今,王展时二十七岁了,和赵甜甜育有两女一子,分别是长女王丽文、次女王丽雅以及小儿子王鸿文。据说,两人的感情极好,成婚多年了也还如新婚时那般如胶似漆。 四子王展稔,长得高头大马,是个耿直性子。今年二十五,是个奇葩,一直拖着不愿娶妻,硬生生把自己拖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大龄未婚青年一枚。 小女王美冬,今年二十二,是王大富和姚青花的老疙瘩,最受大家宠爱,却破天荒嫁给了走街串巷、居无定所的货郎朱晓天,两人目前只育有一女,名唤朱珠。 …… 王大富今年五十五了,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他此刻应该是退下来,安坐家中含饴弄孙便可。只是,人有旦夕祸福,两年前的一场变故,让王家原本红红火火的日子一下子倒退回几十年前。 饥荒席卷了黑辽省,杀得贫民百姓措手不及,饿殍遍野。 所幸,王大富家有余粮,日子只是过得紧巴一些。甚至在同村某些人家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王大富还会偷偷接济一下。岂料,正是这样的举动,引来了后面的灾祸。 某一天夜里,十几个头戴面巾看不出容貌的壮汉袭击了王大富家。不仅搬走了王大富家中大半的存粮,而且搜罗走了家中的所有现银和值钱玩意。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王大富的小儿子王展稔年轻气盛,仗着手上有些功夫,鼓动着全家人进行反击。但,双拳难敌四手。王展丰为了保护王展稔被狠砸了脑袋,当场倒下了。 王展丰喷出的鲜血让王家人意识到,那些土匪,已经抢红了眼,急了是会杀人的,于是,为了保全家人,王家人停止了反抗,眼睁睁望着辛苦积攒下来的家业被迅速搬空了。 混乱不到一刻钟就结束了,等到小部分大胆的村民集结完毕,鼓足勇气过来救助王家时,他们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王家大院、脸上身上都带着伤呆立原地的王家人以及抱着脑袋被开瓢的王展丰哀声哭泣的苏玉琼母女们。 变故发生后,王家人去县里报过案。只不过,当时的官府忙于应对日渐增多的难民冲突以及处理赈灾事宜,这件案子就此被置之高阁,王家的损失一点都没有找回来。 王家瞬间变得一穷二白,还要向外求爷爷告奶奶借银钱给王展丰治伤。只是,这些外债却只救回了他一命,也没能够让他醒过来。王展丰脑袋上的伤口愈合后,一直昏迷着,成了只能躺在床上的活死人。大夫给的定论是,看天意。若是天意允准,他或许某一天会毫无预兆得醒过来;若天意不许,他可能就会一直这样子睡下去。 王家一下子从接济旁人的富户变成被接济的贫困户,以往让旁人称羡的子孙众多也变成了负担,“有福之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惨境。若不是官府的救济粮及时到来,恐怕王家也会饿死一两个人。 事后,村里有些人背地里落井下石,说王家就是太过张扬,才惹得土匪进村,要不然土匪怎么只挑王家劫掠呢? 王大富也搞不明白,为何土匪仿佛认准了,单单抢了他家就消失无踪?他自认为平常行事稳妥,连接济同村人也是偷摸着来,哪里像旁人口里说的那般张扬?那些长舌妇幸灾乐祸的话传到他耳朵里时,几乎让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时,姚青花站了出来,用她慷慨激昂的话,给王家注入了强心针。姚青花一向以夫为纲,很少在对外的家事上说些什么,这次却很稳得住。她明说自家如今的状况,与其费那个精力和旁人掰扯,还不如打起精神,恢复王家往日的好光景。这样,就可以堵住那些好事人的嘴,也让那些人知道,王家还没倒下呢! 这番话,安抚了王家人迷茫的情绪。是呀,王家还没真的落魄呢。这青砖大瓦房还在,住不是问题。等天气变好了,家中的二十亩田地可以再度开垦起来,吃也不是问题。镇上的杂货铺虽然因为资金链断了开不下去,但是铺面是自家的,租出去也是一份收入…… 王家人在王大富的带领下,开始一点点挣回了以往的好日子。王展年在老宅养起了猪,王展时回了镇上老丈人家,继续帮着经营老丈人家的生意,王展稔开始跟着镖队走南闯北,挣得工钱也越来越多……只有王展丰这一小家,因为唯一的男人倒下了,母女三人又没什么挣钱的营生,在整个王家都奋发向上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王丽容将原身记忆中王家事梳理了一遍,掰着指头算王家人口,忍不住感慨,“王家这三代人口加起来可真多啊,怕是以后大大小小的事也不少呀!” 第3章 贫家口舌多 清晨,长流村的气温低到了极点。 往日天不亮就在自家院子里厨房里忙活开来的勤劳主妇们,一个两个还赖在被窝里。村里的鸡鸭鹅狗也仿佛被冻失语了,听不到一丝它们的声响。 这山村的静谧并没有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公鸡,依然“坚守职责”,突然开始打鸣。只是,这几下打鸣声听起来有些不情不愿,好像只是为了应付它报时的差事。 王家西屋光线最好的一间厢房里,听见打鸣的王鸿学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被冷空气凉得一激灵,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套上衣服后果断下炕。 他起床的动作有些大,使得原本暖和的被窝钻进了一阵凉意,还在熟睡中的王鸿识有些不舒服得皱了下眉头,不悦嘟囔道:“哥,你动作小点。” 王鸿学朝着翻了个身,再度沉沉睡去的弟弟报以歉意一笑,这才开始了每日的晨读。 他的读书声,好似打开了什么开关,外间忽然传来了他娘亲崔小翠的声音。 为了听真切些,王鸿学停顿了一下,然后朝外支起耳朵。少顷,他有些无奈得摇摇头,心道,她娘这找二房茬的劲头跟自己晨读比起来,还真是有得一拼呀。 “啥金贵人啊?这一大早的,又是糖,又是鸡蛋的!我家鸿学可是童生呢,还不是照样吃糠咽菜?小姐身子丫鬟命,兜里一文钱没有,还学人家补上身子了……” 崔小翠非常生气,她今天难得没有赖床,特意起了个大早,打算偷摸着去给晨读的大儿子打个热乎乎的鸡蛋汤。谁料,去了厨房,却发现,苏玉琼这个二弟妹比自己起得还早,她觊觎的那两颗鸡蛋已经被她煮掉了。可气的是,这鸡蛋是胖墩家赔付给王丽容补身子的,她还不好直接冲苏玉琼发火。 越想越不得劲,她也不忍着,嘴里就嘚吧嘚吧开了。不仅吊着嗓门阴阳怪气得说话,还将过手的物件摔摔打打,生怕旁人听不出她的不满。 这动静,没有吵出正屋里头的姚青花,也没有得到苏玉琼的回应,却让沉睡中的王丽容醒了过来。 她睁开了双眼,无神得望着屋顶发呆。再次适应了自己依旧在古代的事实后,意犹未尽得回味起睡梦中的红烧肉和炸鸡翅,然后咂吧了一下嘴巴。下一秒,她被自己的动作逗乐了,有些好笑,没想到,她也有被肉狠狠馋到的一天。 屋外崔小翠的动静还没歇,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又来了又来了,这崔小翠简直绝了,她每吃一个鸡蛋就能念叨上一天,就好像这些鸡蛋是她生的。若不是她这小身板确实需要补一补,她娘也坚持让她把鸡蛋吃下,她真想把那碗金贵的糖水鸡蛋一勺勺亲自喂给大堂哥,好堵住崔小翠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正当王丽容在心底疯狂吐槽崔小翠时,她的房间迅速得钻进了一个人。来人动作很快,开门闭门不到三秒就完成了。也不知道,是怕外间的冷气钻进来冻着王丽容,还是怕养病的王丽容听到崔小翠的嘀咕而糟心。 来人正是原身的亲娘苏玉琼。此刻,她正端着那碗糖水鸡蛋,笑盈盈走到王丽容躺着的土炕前。 王丽容在她进屋后,目光便一直追随着她,同时,心里有些酸酸的。 王展丰昏迷不醒的每一天,对于她娘来说,不仅是心理上的煎熬,还是身体上的考验。她为了不让包括王家其他人在内的所有人看不起二房,一个人干两三个人的活。不仅对丈夫的日常起居从不假于他人之手,亲力亲为,而且,对大伯母的有意躲懒也视而不见,揽下了所有的家务活,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原身人微力薄,能帮忙的事情有限。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娘亲原本圆润粉红的苹果脸,一点点变成如今尖瘦蜡黄的瓜子脸。这种无力感,也是原身变得越来越孤僻的原因之一。 其实,若是原身愿意向她娘亲倾诉,她或许能够得到心态上的救赎。因为,穿越过来的王丽容,发觉她娘亲骨子里是很豁达且容易知足的人。在和她娘亲相处的几天里,苏玉琼一直都很平和,没有自怨自艾,连一句抱怨生活的话都没有。她的眼里,依旧有着那从年少时,就燃起的火光。 是的,眼前的苏玉琼,她的眉头紧锁着,眉尾和眼角也爬满了沧桑,但她眼里的那簇火光,却因为生活的苦难而燃烧得更旺,仿佛在倔强得对生活宣告,看呐,她是不会被打倒的! 王丽容一早就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亲妈”脸,心情愉悦极了,自然亲热得喊了一声:“娘,早上好呀!“ “好好好,小容也早上好。”苏玉琼笑着给予回应。自从小闺女病醒后,她的性子活泼了许多,虽然变化有些大,但这样挺好的,所以苏玉琼没有多想。以前,有好几回,她都觉得小闺女似乎有心事,只不过,她实在太忙了,没空深究。如今,小闺女仿佛摆脱了所有心中的阴霾,每次见着都是乐乎乎的,让她也跟着心里敞亮不少。 苏玉琼和闺女相互道早后,便将手中的碗搁在一旁的小几上,然后给她掖了掖被角,笑道:“那么早就醒啦,你再眯一会儿,糖水鸡蛋还是滚烫的,放会儿再吃。” ”娘,我已经好了,不需要什么糖水鸡蛋,你往后别弄这个了。大伯母每次都吵吵,烦了吧唧的。” “好小容,你还小,别管这个。你大伯母来来回回就是那些车轱辘话,咱不理她就是了。宋大夫说了,你身子弱,得吃点好的。再说,那鸡蛋也是胖墩他娘送过来给你补身子的,该你吃的。” 胖墩是村长家的大孙子,就是他和原身起了冲突,间接导致原身没注意,掉到冰窟窿里。之后,王丽容发了高热,过程实在凶险,所以胖墩她娘小周氏过意不去,亲自过来探望她这个小辈,还送了一篮子鸡蛋。 “娘,胖墩他怎样了?”王丽容这才想起来,她好像穿越过来后,还没问问原身唯一的玩伴如何了。 老村长李义善当家讲究个“宽于待人严于律己”,但凡家中的小孩跟旁人家的起了冲突,告到他跟前,二话不说,就先揍自家的。所以,胖墩和原身干仗,还差点出了人命,按照老村长家的调性,那个叫胖墩的男孩更没有好果子吃了。 苏玉琼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去瞧过一眼,人都吓到了,老村长也没放过,打得身上都是青的紫的。听说后来也请了宋大夫去看,好在那小子皮实,没啥大问题。你小周婶子过来送鸡蛋时,眼睛还是红的。若是你当时留不住,怕是那小子还有苦头吃呢!老村长家教最严的了……” 说到这里,苏玉琼顿了一下,“这几天,你病得迷迷糊糊的,我也没多问。你向来不是喜欢动手动脚的性子,而且满村里,你就和胖墩玩,咋还干起仗了嘞?” 王丽容愣了一下,该不该说呢?原身是个内向的,平常别说和人干仗了,话都没几句,却因为胖墩说了一句话,让她当场发了火。 “胖墩说,爹是活死人,娘肯定会带着我和姐姐走第二家。我说不会,他还是说会,所以我就动手了。娘,我想好了,以后要是谁还说爹和你,我话也不说,上前就是干仗,才不管是胖墩还是矮墩呢!”王丽容思忖了一小会,还是觉得得把原身“性情大变”的真相说出口,顺便也为自己性格的转变小小铺垫一下。 苏玉琼自从丈夫受伤后,只哭过两次,一次为丈夫,一次为大闺女孤身去镇上打工。期间,任凭旁人说什么糟心话,她都只当旁人放屁。如今,她那颗坚硬的心,却被小闺女维护她的话浸泡软了。她一把揽过小闺女,嘴里动情喃喃道:“娘的好闺女,好小容……” 王丽容紧紧回抱苏玉琼,双手在她背上来回安抚。苏玉琼单薄的后背以及手上清晰摸到骨头的触觉,让她对娘亲的心疼又加深了许多。 过了一小会儿,苏玉琼缓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她松开闺女后,便借口惦记还在床上躺着的丈夫,匆匆叮嘱几句离开了。 王丽容清楚瞥见了苏玉琼眼中的泪珠,却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她内心暗道,就当做为了你以前的闺女哭一场吧,回应了她那一片维护父母的心。可怜她娘亲还不知道,她以前的闺女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她会继承原身的遗志,好好孝敬她爹娘的! 刚立下目标,崔小翠马上就撞上了来了。只听她拔高嗓子,语气不善得吧吧,“又洗被子了,敢情这水不是某人挑的,柴火也不是某人捡的,就可劲儿糟蹋呗……” 王丽容眉毛微挑,心底闪过一丝疑惑,大冬天烧水洗被子?不过,她很快猜到缘由,大概是她爹又拉床上了。这些天,苏玉琼一心多用,不仅要做家务,还要照顾自己和她爹两个病人,难免有些疏忽了。 唉,又让大伯母借题发挥了!她骨碌碌转动着眼珠子,目光无意识得从那碗原封未动的糖水鸡蛋略过时,计上心头。她忍不住为自己想到的好主意点了个赞,然后掀开了身上的棉被,一脸斗志昂扬! 第4章 借刀杀人 《三十六计》第三计云:“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 意思就是,敌人已经明确,盟友的态度尚在犹豫之中,这时应极力设法诱使盟友去攻打敌人,以保存自己的实力。 王丽容不想再惯着崔小翠那张直逮着二房欺负的碎嘴,于是,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让她奶奶姚青花出马。没办法,她自己是小辈,若非逼急了,最好不要跟身为长辈的大伯母对杠,否则她再有理也是没理。至于她娘苏玉琼,原身就从未见她和谁红过脸,而且,她娘已经够忙了,还是别给她增加“工作量”了。 她在被窝里扭动着套上厚厚的衣裤,然后才下炕,走到屋里新添置的面盆架前。这面盆架是苏玉琼用家里现有的木材临时打的四足木架,为的是让她梳洗时不用出去外面受寒。虽然木架很粗糙,苏玉琼那份心意却一点不粗糙。 面盆架进屋那天,王丽容不停得夸她娘的巧手。苏玉琼一乐,还说开春后再给她找木料,做些桌子椅子摆屋里,不然房间太空了。 此时,面盆架上面还搁着她昨夜洗脸用的清水。王丽容也不嫌埋汰,用一旁已经发黄的布巾沾了沾水,快速得擦了把脸。饶是她手速快,也被这水温冻得打了个寒颤。 屋里没有镜子,她只好对着水影用手指梳理枯黄的头发,勉强给自己编了两条麻花辫。最后,她对着透着亮光的小小窗户扯了一下笑脸,给自己打了打气,便端起碗,抬腿往正屋走去。 “咚咚咚……”王丽容站在门口,用手指轻轻得敲了敲门。 很快,里面便传来原身奶奶姚青花的声音,“谁呀?进来吧。” 屋内,姚青花已经起了,正就着窗户的光埋头整理针线。因为产育了八个儿女的关系,她的身子亏空得厉害。特别是随着年龄的增加,她的腰腿都不太好,所以如今里里外外的活计,她都不太能帮上忙,甚至连屋子都很少出。不过,她也没闲着,镇日都坐在炕上,给镇上的绸缎庄绣些帕子贴补家用。 听见脚步声靠近,姚青花从那堆杂乱无章的绣线里抬起了头,一眼便瞧见二孙女王丽容小心翼翼得端着一个碗进来,仿佛那碗里盛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不等她问些什么,王丽容便似献宝一般,用双手将那碗糖水鸡蛋捧到她跟前,然后扬起最甜的笑脸,用少女软糯的嗓音说道:“奶奶,这是糖水鸡蛋,给你吃!” 姚青花不由得睁大眼睛,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眼前这女娃,还是她那个整天闷不楞登的二孙女吗?这是怎么了?病了一场后,不仅看起来活泼了些,而且对自己的态度也热情了许多,还主动往自己跟前凑? 也不怪姚青花会如此惊讶,原身以前同姚青花的关系其实是比较淡漠的。为什么呢?因为心思敏感的原身看得出姚青花不太喜欢她,所以自动和她奶奶保持了距离。至于姚青花为啥不喜欢原身,却不是因为重男轻女的缘故,而是因为“性格不合”。姚青花虽然不是掐尖要强的人,但骨子里自有东北人的爽利,看到自家二孙女那蔫头蔫脑的样,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不管怎样,王丽容这会儿双手奉上来的那碗糖水鸡蛋,让姚青花感到满意,谁能不喜欢自家孙女的孝顺心意呢?于是,她脸上原本只有五分的笑意变成了十分。 “乖小容,这是你娘给你补身子的。奶奶不吃,你吃吧。” “奶奶,我不吃,我都好了,不用吃……” 就这样,一奶一孙来回拉扯了几趟。姚青花见孙女执意要给她吃那碗糖水鸡蛋,只好拍板,一人一半。 半碗糖水鸡蛋下肚后,王丽容有些回味无穷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若是放在以前,有人告诉她,自己会馋一碗糖水鸡蛋,她肯定会以为这是什么天方夜谭。如今,这具身体对于各种食物的渴望却是实打实的。唉,这两年,饿坏了! 姚青花虽然没有王丽容那么馋,但半碗孙女分享的糖水鸡蛋,让她的身心都十分熨帖。如今家道艰难,她也许久不曾吃甜食了。糖在王家是金贵玩意儿,除了过年过节或是给病人补身子,平常日子里是不会动用的。 喝完糖水鸡蛋后,姚青花心情大好,难得热情得招呼王丽容上炕唠嗑。 王丽容立刻顺杆子往上爬。她在现代已经做到大公司的行政总监了,对上对下,对内对外,负责的交际很多。不说八面玲珑,但哄个老人家的水平还是有的。她捡着姚青花感兴趣的话题聊,在她有意奉承下,姚青花脸上的每条褶子皱纹都是带笑的。 只不过,两人温馨对话的同时,屋外崔小翠的声音却时不时乱入,渐渐地,姚青花脸上有些不满。 王丽容见时机差不多了,一秒红了眼眶,自我责怪道:“奶奶,都怪我不中用!娘是为了照顾我,一时忙不过来,才让爹爹湿了被褥。等我身子好了,我便去挑多多的水,捡多多的柴。奶奶,您让大伯母别再骂了好不好?我听着难受,娘已经够辛苦了,都怪我……” 说到后来,王丽容狠狠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成功得让自己疼得掉下几滴泪来,做足了伤心的姿态。 姚青花不是没有听到崔小翠一大早的动静,只不过是体念大儿子辛苦,也看在大孙子的面上,所以对于崔小翠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到底,一大家子过日子,总有牙齿和舌头打架的时候,也伤不了什么和气。只是,这几日,崔小翠确实闹得有些过了。还有,这会儿,二孙女当着她的面,为着她娘委屈落泪,姚青花这个做奶奶的倒不好不作为了。 她抬手拍了拍二孙女的肩膀,安慰她,“好孩子,你晓得心疼你娘,你是个好的。且等着,奶说说你大伯母去。”接着,她还真的朝房门口走去,一把打开房门,掀开厚厚的布帘,然后朝着崔小翠的方向吼道:“老大媳妇,大早上的,胡扯六拉啥,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把院子里的雪扫扫。要还不够,再到大街上扫去。见天儿瞎嘞嘞,正经事一点不干。等老大回来了,看我不让他收拾你!” 原本站在西屋内,对着厨房方向念叨得兴起的崔小翠,一听婆母发话,立马噤了声。她这婆母,别看平时温温顺顺的,发起火来,连她公爹都得让几分。 只是,崔小翠还是有些不服气,自言自语嘟囔道:“娘就是偏心,水虽然不是我挑的,但是我男人和儿子挑的,我心疼下又咋滴啦?” 姚青花见老大媳妇收了声,又换了语气,对着厨房里洗被子的苏玉琼喊道,“老二媳妇,被子洗干净后多烧些柴火烘干些,这雪一下子停不了,可不敢搁户外,不然你男人今晚没被子盖了!” 厨房里的苏玉琼大声应下后,继续认真得搓洗被子上的污渍,心里一阵阵懊恼。早上起来,她惦记着小闺女这边,就忘了给王展丰把尿。结果,从小闺女那边回来后,她男人半个身子都泡在湿被子里。也不知道泡了多久了,会不会和小闺女一样受凉得风寒?风寒可是能要人命的,前些天,小闺女烧得几乎要留不住了。至今回想起来,她都忍不住呼吸一紧……至于刚刚崔小翠的开骂,她听到了,却没过心。再怎么骂,被子照样得洗,日子照样得过。 王家大院恢复了安静。正屋里头,姚青花神清气爽得关上房门,打算继续同二孙女唠嗑。她瞧见二孙女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抬手胡乱给她擦了擦,“好小容,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掉金豆子了,多大点事。你要是真心疼你娘,就硬气点,活出个人样来,让旁人不敢欺负你娘!” 王丽容有些意外姚青花的“自强”言论,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老太太,虽然对王家内部的家庭矛盾经常采取和稀泥的态度,但内里却是个心有沟壑的。原本,她过来这边时,只是想着试一试对方能不能成为“友军”,利用她来压制大伯母。如今,经过这短暂的相处,她倒是有几分真心想要亲近这个老太太了。 “奶奶,我知道了,我不掉金豆子了,我要努力挣钱,给爹治病,给娘和奶买好吃好玩的!”王丽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昂首说道。 “诶,这才是我姚青花的孙女嘛!”姚青花脸上赞赏,抬手想要揉揉王丽容的头,却发觉她两条辫子梳得利落,干脆改变了方向,捏了捏她的脸颊。等好不容易捏起一块肉头,她才恍然暗道,她这二孙女,瘦得厉害! 王丽容不晓得她奶奶在心疼自己,往那堆理到一半的绣线瞄去,“奶奶,我给你整理绣线吧。你眼睛不好,先歇一歇。” “行吧,你先理理。不是说要挣钱嘛,等你理好绣线,奶奶教你入门刺绣,等你出师了,就可以挣钱了。” 王丽容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欣喜得直点头。她在现代时,就十分喜爱诸如刺绣、剪纸、木雕之类的中国传统手工技艺。只不过,社畜如她,根本没有时间或是精力静下来好好学习。如今,穿越到古代,虽然物质条件变差了,但是时间变多了。姚青花亲自教她刺绣,她求之不得。 姚青花见王丽容是真高兴,一脸傲娇得说:“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这手刺绣,只教过你四个姑姑,唯一出师的就只有你小姑姑。奶奶我,可是很严厉的。” “严师出高徒嘛,奶奶,我不怕辛苦的。”王丽容保证道。 姚青花点点头,然后将那篮子绣线拿到两人中间的炕几上,然后手把手教她如何整理丝线。 王丽容认真听着,时不时提出一些小疑问。 外面的阳光好像变强了,透过窗纸洒在绣线上,时而折射出点点金光。那一大一小的两双手,在一问一答的交谈中,距离也在一点点变小。 第5章 大房想分家? 西屋厢房里,王鸿学听见自家娘亲把一向不管事的奶奶都叨叨出来了,有些无奈得暂停了读书,把手中那本书放下,然后稳步走到自家娘亲房间里。 “娘,这一大早的,你就安生些吧。二妹吃个鸡蛋怎么的?那是老村长家给的,又不花公中的银钱。你平常盯着紧就算了,二妹这次可是差点没了,你这个当大伯母的,咋就好意思念叨那些呢?还有,二叔的被褥脏了,难不成就这么脏着臭着不洗吗?柴火和水又不值钱,改明儿我和弟弟再弄些不就得了?” 崔小翠还以为自家儿子是来安慰自己的,没成想,却是被劈头盖脸得训了一段话,心里觉得委屈极了。 不过,听到他说要自己去捡柴挑水后,她又顾不上那点委屈了,立马劝道:“你说的是啥话呀?你可是童生,让人看到你去捡柴挑水,像什么话?有那会子功夫,还不如多读书呢。还有,你现在都不干那些细碎活了,怕是都忘了吧。这雪一下,山上的柴火都是湿的,哪来的干柴让人捡?河面也结了冰,全村就指着那一口井喝水,每次挑水都要排老长队呢,可冻人了……” 王鸿学觉得自己再不出言阻止,她娘说不定就要展开说说冬日生存指南了,连忙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哎呀,反正,你能别老整天为了那些芝麻大点的事吵吵吗?吵得我头疼,都读不下书了。” 读书二字,就是王鸿学最大的杀手锏,以往,只要他提出啥事影响到他念书,他娘亲必定排除万难为他解决问题。特别是在他考上童生后,他娘亲对他寄予厚望,对他几乎言听计从。 岂料这次,王鸿学的杀手锏突然不好使了。 崔小翠一脸这你就不懂的神情,语气也满是不赞同,“儿啊,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明年,你就得去辽州府参加院试了,穷家富路,出门在外,样样都是银子。咱家如今的光景你不是不知道,你二叔一家病的小只出不进,这几天小容那女娃又费了老多银子。原本老村长要付了这医药费,结果你奶死命不让。我问过你弟,好像给了宋大夫一两银子呢,这两年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老底怕是都掏空了……” “哪能呀?老宅那里不是养了六头猪吗?过几天卖了,又是一大笔进项。”王鸿学虽然一心读书,不太管家中庶务,但却也晓得,家里没有他娘说得那么艰难,至少,他家不会,他爹和娘可是偷偷攒着私房。有一回,他娘还带他去镇上打牙祭呢。 崔小翠一拍大腿,“哎哟”了一声,“儿啊,你怎么就不懂呢?老宅的猪是有六头,但架不住咱家外债多呀。咱家的规矩你忘了?勒紧裤腰带,有钱先还债。” “我听爹说了,好像这债快还完了……”王鸿学的语气有些迟疑,外债的事一向是他爷爷和爹爹处理的,他这两年卯足了劲读书,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想什么呢,该有的还呢!就算把卖猪银子留下点,你这次可是去外地考,不像上次只到县上。娘估摸着,该置办的东西可不老少,哎呀,别提还好,一提这个,我这心里就突突的。这会儿,就算眼前搁一盆大肉肘子,我也不觉得香了。” 王鸿学被她娘亲的形容逗乐了,连忙含笑劝道:“娘,你就别太操心了。实在不行,我去找找镇上的书铺,看看人家要不要抄书的。” “唉,你爹也算是拼老命苦熬苦拽了,这两年但凡挣了点,都填了那个无底洞。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崔小翠没有说不让王鸿学抄书,她晓得实在没法子了,她儿子还是得用读书的时间去换金钱,所以心里有些泄气。 王鸿学知道他娘亲说的无底洞是指二叔一家,但是他不好附和。二叔当初看病举了不老少外债,公中这两年陆陆续续还了不少。所以,家里就算有铺子的租金还有二十亩田地的收成,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这才惹得她娘时不时抱怨。不过,说到底,二叔也是为了自家人才被砸了脑袋的,是家里的英雄。所以,他虽然私底下也觉得自己这房人多少有点受二叔一房的拖累,但是从来不会在人前表露这点,免得授人以柄。 崔小翠见王鸿学没有反驳她的话,心里有了底气,像做贼一般左右张望了下,然后压着嗓子说道:“儿呀,你如今是童生了,是个正经大人了。娘有个想法,还未同你爹说过,趁着你爹出外的当口,我先跟你商量商量。” 王鸿学虽然不觉得他娘会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念头,但是她的那番作态,着实让他产生了几分好奇。 崔小翠见大儿子望过来,便斟酌着说道:“你说,咱家有没有可能,分家?” 这“大逆不道”的话让王鸿学的瞳孔一下子放大,“娘,你在胡扯什么,父母在,不分家,爷和奶还在呢!” “那隔壁村张家长辈都还在呢,怎么就分家了?”崔小翠不服气得反问道。 “张家的情况和咱家可不一样。张家三房子孙不睦已久。去年过年时,几房人打得差点出了人命。这族里的长辈无法,才做主分了家的。” “张家是因为大房和二房不中用,一直趴在三房身上吸血,这才最终闹开分了家。你以为咱王家同张家有什么不一样吗?你二叔倒了,二房又没个男丁,眼见这一家以后只能靠别人周济过活,靠的是谁,无非就是你爹?” “娘,还有三叔和四叔呢……”王鸿学不赞同道。 “你三叔娶了媳妇忘了爹娘,如今都快成了赵家的儿子了,对王家那是万事不管。你四叔说好听是跟着走镖,说不好听就是个扛包的,赚的银钱能够什么呀?眼下,连娶媳妇的彩礼还没着落呢……” 王鸿学向来只管自己的束修和笔墨纸砚的花费能不能到位,其实不太清楚家中的银钱往来,听自己娘亲这么一说,突然不知道如何反驳了。若情况真如他娘说得那样,那二叔一房以后说不定还真得靠他们这一房养活。 崔小翠见大儿子没了言语,乘胜追击道,“你说,这么一算,如今这个家,是不是就靠你爹撑着?这和张家之前的情形又有什么不同?你爷已经老了,二叔倒了,三叔不管事,四叔没出息,娘是真的怕,怕到时候这几房人都得靠你爹养活。你难道没见着,就这两年下来,你爹瘦了多少?” 说到这里,崔小翠越发觉得自己是对的,想到刚刚婆婆对自己的斥责,忍不住有些委屈,“你以为我成天找二房的茬,是闲着没事干吗?我就是要闹一闹,让大家瞧见咱家的辛苦。若是真的因为我这一闹,你爷和奶受不了要分家了,那我就是咱家最大的功臣了!” “娘,二叔现在那副样子,分家的话那边也没个主事人,爷和奶是不会同意分家的。”王鸿学斟酌了一下,将最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 “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让你爷和奶当二房的家,跟着二房过活就行。咱大房吃亏点,多给点银钱贴补就行了?”崔小翠显然已经想到这点,连如何应对的腹稿都提前有了。 “娘,你这是想让旁人都过来戳爹的脊梁骨吧?爹是长子,到时候分家了,爷和奶自然是跟着爹过活,哪有跟着二叔那边的?这太不像话了!”王鸿学语气加重,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了。 “这不是你说你二叔家没个主事人吗?放心,就算你爷和奶跟着你二叔家过活,到时候,你爹该养老的养老。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就二房那样,咱要是不分家,那旁人一看就是咱这一家还得带着二房这一家子拖油瓶。这账一算,那就不会有什么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到咱们大房来。” 王鸿学若是想劝娘亲,他自然有十句百句道理可以讲。但是,这些言不由衷的道理在他舌尖上转了一圈后又被他吞了回去。私心里,他觉得她娘的那些小九九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却很有道理。若是能够分家的话,对他们这房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最终,他决定针对“分家”这事不发表任何意见,“娘,我是小辈,这件事轮不到我说嘴。你和爹商量着来就行,我都听你和爹的。” 崔小翠的嘴角忍不住勾起,这大儿子的潜台词她懂,听她和展年的,就是同意分家的意思。她心里立刻琢磨开了,既然她的童生儿子不反对,那就代表她是对的,看来,等他爹回来了,她可以找机会提提。 屋外,王丽容躲在西屋刚好可以避风的墙根下,偷听崔小翠和王鸿学“密谋”分家的墙角。等到两人换了话题后,她才忍不住把嘴巴一撇,轻轻吸溜了一下鼻涕,然后鸟悄没声得踱回自己屋里。 虽然偷听别人谈话不道德,但是谁让她刚好听见大伯母提到分家呢,这可不就得好好了解。于是,她就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贴到了墙根下。这一次,她倒是觉得这屋子不隔音也是有它的好处的。 “可惜,大伯母那边还没有具体的分家计划,不然,我还能提前准备下。”王丽容面上有些惋惜,嘴里小声嘀咕。 火炕的温暖一点点融化王丽容身上的冷意,她觉得身上有些地方轻微发痒,这是身体受冻后又骤然回暖会产生的症状。为了缓解身体的不适,她连忙换下身上有些潮湿的衣服鞋袜,然后扯过一旁还没来得及叠的棉被,紧紧得包住自己瘦弱的身躯。炕头的温度太高,不适合她现下这情况,她远远挪到炕尾稍凉的地方。做完这些后,她才忍不住感慨,这大冬天,听墙角可真是个辛苦活。 第6章 为爱私奔的小姑 窗外又开始飘小雪了,这无常的天气就跟人心一样,变得飞快。 王丽容簇拥着棉被,背对着房门,无声得盯着透露着微光的小窗发呆。她的脑海里,思绪纷杂。 其实,站在大房的角度,二房这波人说是拖油瓶也不算过分。她爹王展丰确实是为了救小叔而受伤的,但谁也不能躺在功劳铺上一辈子不是?就连小叔,她冷眼瞧着,虽然这两年对自家不错,但谁能保证他能一直这样呢?更别提,大房不像小叔那边,没有直接受益,反而是扛下了大部分外债的压力。 这两年,大伯除了在老宅养猪,也时不时做点低进高出的临时买卖,赚的银钱都进了公中,比三叔和小叔给的都多得多。公中的银钱,除了日常花用和鸿学堂哥进学相关的花销,剩余都拿来还当初给她爹看病借的外债了。虽然他爹眼下的日常药费都是用的她姐给的月例银子,虽然她和她娘苏玉琼揽下了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不算吃白饭的,但是,二房这两年从未拿过一文钱上交公中是事实。还有,她姐总归是要回来的,到时候连这唯一的进项也没有了,只能是公中出。这么一算,大房想要分家,无可厚非。 “罢了,眼见大伯父是个会挣钱的,两个堂哥又争气,若是再和这一家子病的弱的不管事的拖后腿的切割清楚,大房这一小家的日子,一定比现下还要好。人心易变,唯有自强,不把自己的未来托付在旁人身上,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咱可不能丢穿越同仁的脸呀,得支棱起来!” 想通后,王丽容决定不管大伯母最后会出什么招促成分家,她都顺其自然。眼下,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姐姐同时带领二房发家致富! 正思忖着,屋外又有了动静。等到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离她越来越近时,她的房门一下子被打开了,进来了好几个人。 一身上好裘皮服的王美冬被留守家里的三个王家女人簇拥着走进了王丽容的房间。没等王丽容反应过来,王美冬便一把抓住她的手摩挲着,嘴里满是心疼,“瘦了好些,都成皮包骨了。昨天我在镇上听见有人传话,说你掉冰窟窿里了,当时吓得我魂都快没了。今早,我安顿好朱珠就赶过来,幸好,你还是皮实的。” 王美冬是四个姑姑中和二房两个女娃相处过最多时光的,又因为她性子比较幼稚,和小一辈的王丽容姐妹俩玩得过来,所以姑侄俩关系很亲近。虽然王美冬出嫁后不常往娘家来,但是王展丰出事后,她经常偷偷接济二房这边。她娘不接受银钱,王美冬也有的是办法,或是买一些猪肉鸡蛋直接扔下,或是给王丽容带些肉包子、肉饼等吃食。 “小姑,我这不是没事嘛。偷偷告诉你,我这几天都有糖水鸡蛋吃呢!”说第二句话时,王丽容抽出被王美冬握着的双手,然后附在她耳边低声分享。 王美冬被二侄女故作的馋嘴样逗乐了,忍不住笑道:“看你这样子,还惦记着吃,想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大夫有说什么吗?可还需要吃药?” “大夫说,不需要吃药,就是这丫头底子还是有些弱,要是想以后好,吃食上讲究些就行。”苏玉琼在一旁简单补充了下。 王美冬听罢,点了点头,识相得没有多说什么。王家的情况她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她爹不肯接受她的帮助,她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王家的境况如此艰难。再不济,她把小容接到她家住一阵子养养身子也是可以的,只是,她爹肯定不乐意。想到这里,她心底开始有些难受。 姚青花人精一样,察觉小闺女的情绪变化,做主挥了挥手,“行了,让她们姑侄俩好好说会子话,老大老二媳妇,两个人互相搭把手,把早食做了。美冬这会子就到,估摸天没亮就出门了,肯定还没吃早食呢。” 苏玉琼利索得应承了一声,抬脚就要出去。 崔小翠却有些不乐意,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有钱小姑子上门,她还想好好亲香下呢,却要被打发去做饭。她连忙开口说道:“娘,就几个人的早食,哪里需要两个人,小姑子好些时候没来了,我心里惦记得慌,要不我在一旁陪着说说话吧。” “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你那点心思,我要是戳破了,可就不好听了。赶紧去!”姚青花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发话。 崔小翠头皮一紧,婆母不拉脸还好,一拉脸她便晓得自己不能再作下去了。她对着王美冬讪讪一笑,“那我就先去厨房了,小姑子,你稍坐哈,招呼不周了。” 王美冬忍着笑,点了点头。等两个嫂子都离开后,她对着娘亲举了举大拇指,说道:“娘,你可真碴拉,也就你能治大嫂。” 姚青花挺了挺胸脯,一脸傲娇,“那可不,我可是她婆婆。” 王丽容和王美冬说了一会儿话,无非就是两人互相交换各自的家庭现状,最后,王丽容还悄咪咪跟她说刚刚偷听大伯母墙角的事情。 王美冬没想到自己过来探病还能听到这么大的瓜,有些愣住,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树大分杈,人大分家,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小容,你别怕,就算真的分家了,还有小姑和小姑父在呢。你爹是四个哥哥里面待我最好的,当初也是她帮着我……总之,分家了也好,我和你们往来或许会方便些。” 王丽容摇摇头,“小姑,没有谁能靠谁过一辈子。放心吧,我长大了,就算分家了,我和娘也会努力撑起这个小家的。偷偷跟你说,我还巴不得分家呢,免得大伯母整天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生吞了二房。” “咋的,你大伯母还成天找你们麻烦吗?”王美冬追问道。 “可不嘛,整天吵吵,都没个安生日子。特别是这几天爷爷和大伯父不在,她更是蹦跶得慌。不过,我也没惯着她,我直接往奶奶跟前一哭,她就被治住了。” “行呀,我二侄女也晓得立起来了,哈哈哈……” 王美冬爽朗的笑声通过北风送到正屋里头姚青花的耳中,让她忍不住停下手中的绣线,暗道:“真好,多久没听到小闺女的笑声了,好像,自从小闺女嫁人后,两人一见面都是泪眼婆娑的,心酸得紧。” 王美冬是王大富和姚青花最小的孩子,老疙瘩,哪有不疼的,却偏偏,王美冬在她的亲事上犯了糊涂。当年,家里已经给她挑了一个好人家,她却瞧上了如今的丈夫朱晓天。那时候,朱晓天只是个走街串巷、居无定所的卖货郎,同时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要啥啥没有,所以,王大富和姚青花死活都不同意。谁知道,王美冬见拗不过父母,绝食抗议,后来还连夜和朱晓天私奔了。 男女非媒私奔,一旦传扬开来,不仅当事人会为世人所不齿,受到社会的非议,连当事者的家属族人都会名誉扫地,甚至这个家族的女子在议亲时都会被摈弃在人选之外。王家为了避免更大的名誉损失,只得咬牙承认了这段婚事,给两人补办了婚礼。只不过,村里还是有些风言风语传了出来。王大富气急,在小闺女出门子那天,扬言让她不要再进王家的门。至此,王美冬就没能够正式登王家的门了,每次过来都是逮着她爹还有哥哥们不在的时候。 这边,崔小翠和苏玉琼将早食做好,招呼大家吃饭。 王美冬和王丽容携手来到吃饭的大厅,却没有坐下,而是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就要走了。 崔小翠赶忙拉住,“小姑子,这饭食都做好了,再赶时间,也不赶吃饭这点时间吧。” “是呀,美冬,坐下来吃饭吧,你爹和大哥都出外了,暂时不会回来的,你就坐下来,和娘一起吃吃饭吧。”姚青花的眼中有一丝恳求。 王美冬望着亲娘有些发白的头发,有一瞬间的心软,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这次来得匆忙,家里的事都没安排妥当呢。晓义要去铺子里,朱珠我是托邻居看着的,实在不能耽搁太长时间了。” 姚青花见小闺女执意要走,只好起身,“你们先吃着,我去送送。” 大厅离门口也就几步路,很快就到了。王美冬一路无言,等到了门口后,突然将攥在手里的一两银子塞到姚青花手里,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叮嘱道:“娘,你身子弱,多补补,别苦了自己!” 姚青花捏着那还有小闺女余温的一两银子,望着小闺女远去的身影,眼里带泪,末了,有些恨恨得骂了几声:“倔老头,倔闺女,都是犟种,死犟死犟的!” 等她回转身,见到崔小翠偷偷摸摸往这边张望,直接迁怒道:“要是被你男人知道美冬进门来,闹将起来,我要你好看!” 崔小翠本想着看看小姑子会不会给她婆婆私下送点银钱什么的,却不料撞到了枪口上,只能指天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泄露半点,这才让婆母罢了气。 等姚青花进了屋,崔小翠望向小姑子离开的方向,想到她身上的皮袄,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忍不住在心里酸一句:“穿得再好又怎样?也不过是个没有娘家的。” 第7章 细拳打野猪 吃完早食后,王丽容帮着苏玉琼收拾碗筷。 厨房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人,所以王丽容低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娘,虽然爷爷和大伯父都不让小姑进门,但是今天,他们两个又都不在,家里其他人也会帮忙瞒着。为什么小姑连饭都不肯在家吃一口就走了?我瞧着奶奶好像挺难过的。” 苏玉琼手里一顿,想了想后说道:“你长大了,这事告诉你也没什么。你小姑和小姑父成亲那事你也是知道的,不过后面还发生了一件事。成亲后,你小姑认为王家是嫌弃你小姑父穷,所以两夫妻卯足了劲挣钱。后来,两人日子过好了,便带着礼物上门,希望王家能够接受小姑父。结果,你爷爷还有大伯父将那些礼物都扔了出去,还是不让你小姑进门。你爷爷更是指着她骂,只当没有这个闺女,让她以后不要再登门了。那时,你小姑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被娘家人这么对待,哪里能不难受,回去后就小产了。” “娘,你的意思是,小姑因为小产的事情有些怨爷爷和大伯父?”王丽容问道。 苏玉琼点点头,“嗯,我猜的。这件事发生之前,你小姑还一心想要让娘家原谅她,偶尔偷摸着回来也是能呆多久就多久。小产之后,她每次过来都是匆匆,能不踏入王家门就不踏入,而且不肯吃王家的一口饭和一碗水,我就猜到,你小姑心里有怨。” 王丽容点点头,总算搞明白,在原身的记忆中,为何她小姑前后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恐怕发生转变的那个时间节点,就是小姑小产的时候了。 还没等王丽容说点什么,苏玉琼突然拉住她的手,认真叮嘱道:“小容,虽然我与你小姑交好,但是,我还是得说一句,你可别学你小姑那么犟。娘要是给你挑夫婿,一定会多听你的意思,毕竟是你过日子,不是我过日子……” 王丽容额头满是黑线,连忙让她娘打住,“娘,我才多大,你就提这事。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傻不愣登搞什么私奔的!”她指天发誓,然后暗搓搓得在心底补充了一句:“因为我根本就不会挑夫婿,在下不婚主义者一枚。” 苏玉琼也不好跟十二岁的女儿深聊太多有关夫婿的话题,见女儿不像拎不清的样子,也就过了这个话题。 等两人收拾得差不多了,外间正好传来胖墩呼唤王丽容的声音,“小容小容,出来玩呀!” 王丽容用眼神询问苏玉琼自己是否可以正式“放风”了。自从她发生意外后,她娘把她当瓷娃娃一般,恨不得栓裤腰带上。王丽容也晓得她娘这是后怕,所以乐得配合。 苏玉琼觉得她闺女今天状态不错,便点头允准了。 胖墩全名叫李仁君,长得和他的大名“仁人君子”暂时没什么关系,人如外号,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少年。 此刻,他站在王家门口伸着脖子朝门缝瞧,整个人因为穿得太圆而动作有些钝,一副下一秒就要往地上滚的样子。 头顶带着一顶红色毡帽,耳朵上还有棉花耳套,衬得脸红扑扑的。 王丽容一打开木门,一大坨红撞入眼里,哟呵,这是要过年了吗?只见胖墩全身上下都是红的,红袄子,红裤子,外加红色毡帽和棉花耳套,这可不就是年画上那个提着红灯笼的大娃娃吗? 胖墩见王丽容不说话,以为她还生气,二话不说,就将一直捂在怀里的一小袋烤栗子递给王丽容,“给你,收下我的赔礼后,可就不能生气。” 说着话时,胖墩的脸朝向别处,并不看王丽容,只是举着栗子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还有,眼珠子一直往王丽容的脸上瞟,生怕错过王丽容的反应。显然,这是一个傲娇的小朋友。 王丽容觉得有些好笑,她一个芯子三十多岁的阿姨,恐怕以后要有不少“忘年交”。她没有轻视胖墩的心意,珍重得接过那小袋栗子,然后掰开一个往嘴里送,“嗯,好吃!” 胖墩内心雀跃,面上却努力保持淡定,“这可是我娘亲手做的,她做的烤栗子最好吃了。我也只分了这一小袋,全给你了。”说完,他眼神不舍得望着王丽容手上的袋子,然后吸溜了下口水。 王丽容心底发笑,没有忽视他对栗子的渴望,将栗子倒出一半来揣兜里,然后把另外一半给他,“好朋友要一起分享,呐,你一半我一半。” 胖墩眼睛发亮,伸手接过,快速掰了一个往嘴里送,一边咀嚼一边发出享受的哼唧声,“呜呜,好好吃,你不知道,为了拿来给你,我一路上都忍着,一个都没吃呢!” “行啦,谢谢你惦记着我。走,咱们去玩吧。”王丽容忍不住拍了拍胖墩的头,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 胖墩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见王丽容已经抬腿走了,连忙跟上,嘴里开始抱怨:“你不知道吧,为了你,爷爷把我狠揍了一顿,我好几天下不来床……” 王丽容一路“嗯呐”回应胖墩的喋喋不休,保持着自己少言寡语的人设。 渐渐地,胖墩意识到不对劲,“咦,咱这是要进山吗?我爹说了,夏天莫靠河,冬天少进山。虽然熊瞎子都冬眠去了,但是还有野猪呢!” “不怕,咱不往深里走,就在山脚下逛逛。”王丽容解释道。 胖墩见王丽容执意要过去,只好“舍命陪君子”跟着,一路上给她讲些村里的新闻:“你听说了吗?那个你掉的冰窟窿,原来是李大懒凿的,说是家里掀不开锅了,饿得厉害,就凿冰捕鱼,没想到,鱼没逮着,倒是让你……你娘知道那日,直接拎着菜刀杀过去,说要是你没了,她也不活了,顺便拉着李大懒下地狱,把李大懒一家吓坏了。” “不可能,我娘咋可能做这种事,我娘她可温柔了!”王丽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觉得是胖墩听茬了,说她大伯母拎菜刀还有可能。 “我也觉得,婶子每次同我说话都是笑眯眯,慢头小语儿的。我跟我娘说不相信,结果她跟我说,这叫做为母则刚。” 王丽容的脚步顿了下,觉得胸口热乎乎,她深吸了一口冷空气缓一缓,然后赞同道,“是呀,婶子说的没错,为母则刚。” 半个时辰后,胖墩几乎是被王丽容拉着走,他满脸苦色:“小容,你不是说不进山吗?再往里走就是深山了!” 王丽容回身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说道:“快到了,你再坚持坚持。话说,你是不是又胖了?再这样下去可不行,虽然圆圆滚滚很可爱,但是太胖了对身体不好。” 胖墩将信将疑问道:“胖不好吗?村里的婶子都稀罕我胖,说我是村子最俊的小伙子呢。” “那是因为村里大多数人家贫,吃都吃不饱,自然也不可能吃胖,所以稀罕别人胖。说到底,就是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吃饱喝足,跟你一样胖乎乎的。”王丽容想都不想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哇!”胖墩觉得自己被打开了新思路,随即有些疑惑问道:“小容,你今天话变多了,以前我说十句你能回我一句就不错了,今天你……” 王丽容暗道,家人们,谁懂,她一个话痨穿到一个闷葫芦身上,要维持人设真的不要太艰辛了。 “我娘说我不能再这样蔫头蔫脑了,看着不喜性,所以,我决定改改。” 两人走到一处都是栎树的向阳山坡,王丽容眼睛一亮,在雪地上扒拉起来,很快就发现许多被薄雪覆盖的橡果。 “小容,你跑那么远,难道就为了找橡果呀?这玩意儿苦了吧唧的,连村里最穷的郑寡妇都不吃,你找这干嘛?”胖墩一脸不解。 王丽容志不在橡果,却突然想到她在现代做过的橡子面,望着那些橡果忍不住兴叹,可惜,橡果要秋日采摘才比较好,眼前的这些不新鲜,等来年再说。 不远处有一些动静,王丽容动了动耳朵,来了!她让胖墩去另外的方向捡橡果,说自己要弄去喂猪。胖墩一点都没怀疑,屁颠屁颠得到不远处捡起了橡果。 王丽容瞥了一眼背对自己的胖墩,悄没生息得往声源处走去。一走进,便瞧见有一头约一百来斤的野猪在拱地上的橡果吃。 王丽容内心狂喜,动物世界诚不欺我,野猪果然是喜欢居住在向阳山坡的栎树林中,香喷喷的红烧肉这不就有了。她吸了吸口水,仔细环顾四下,确认只有一头野猪,按照她的能力可以拿下,便不再犹豫,放下背上的竹篓,然后悄悄往野猪的方向摸去。 野猪虽然攻击性强,可一旦跟人正面遇到的时候,一般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扭头就跑。王丽容现在的体能可跟不上野猪逃跑的速度,所以,只能尽量小声靠近。 等到足够近时,王丽容一跃而起,朝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野猪脑袋狠狠一拳。那头野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声,便轰然倒下,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8章 天生神力 王丽容站定后,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拳头,嗯,有些发红,但问题不大。 她向前仔细检查了一圈野猪,确认它没有活过来的可能,这才放下心来。把自己的拳头放到刚刚砸下的位置,伤口没有很深,她撇了一下嘴巴,有些不满意自己如今的杀伤力,还没有自己在现代时的十分之一呢! “没办法,这身子太瘦了,还是限制了力量的发挥,以后得好好养咯。”她喃喃自语道,开始琢磨怎样把这头猪运回去,总不能扛在肩上吧,她是无所谓,就怕吓到胖墩。哦,对了她竹篓里搁着有麻绳。 不错,王丽容天生力气大,是那种不符合人体科学的大力气。在现代时,王丽容五岁时就觉醒了这种异能,当时吓坏了她的父母和姐姐。好在那时她已经能够听懂家人的话意,所以在她们的有意隐瞒和保护下,战战兢兢地度过王丽容还没办法自如控制力量的那一段时光。 后来,她长大了一些,也能够控制力量了,便如同常人一样生活了。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异能能带来什么,最多是搬东西的时候方便些,还有面对骚扰时能够有力得反击回去。否则,她一旦暴露自己这种属性,留给她的未来只有成为科学研究室的小白鼠了。 王丽容穿越后,这种异能也随之而来。她清醒之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因为她那时还没有意识要控制力气,然后将炕角随意一碰,然后哪里就缺了个角,还得她一直拿箱子挡着,生怕被她娘发现。 穿越几日后,她实在吃够了没有油水的白菜萝卜,便想到了利用自己的神力去打点猎物改善下生活。虽然还是不能暴露自己的神力属性,但是偶尔碰到自己撞树的野猪不过分吧,只要她藏好尾巴就行。 正琢磨着,胖墩听见声响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慌,一路喊道:“小容,小容,你没事吧,我好像听见野猪的声音了!” 等他走近,隐约看到王丽容身后那头野猪的身影后,脸色一白,想都不想将王丽容拉到自己身后:“别怕,我保护你!” 胖墩说这话的时候,嘴唇发颤,双腿也同样有些抖,显然他的心底害怕极了。 王丽容有些感动小伙伴对自己的维护,又有些好笑,“胖墩,你认真瞧瞧,那野猪一动不动的,已经晕过去了。” 胖墩定睛一瞧,嘿,还真是,也不管王丽容了,蹦跶得往前,绕着那头野猪瞧稀奇。后知后觉,然后一脸不敢置信得指了野猪又指回王丽容,问道:“这野猪,是你打的?” 王丽容双肩耸动了一下,满脸天真无辜,解释道:“这野猪好傻,一看到我便乱跑,结果直接撞上了树干,把自己撞晕了。” 于是乎,胖墩便一脸便秘表情得望着王丽容从竹篓里拿出一条长长的麻绳,再找来两块木材,做了个临时的雪橇,打算一路顺着山坡将野猪运回了家。 路上,胖墩还是觉得野猪把自己撞晕这事有些离谱,忍不住再次问道:“这野猪真不是你打的?” 王丽容停下了拉野猪的动作,将麻绳搁在肩膀上,然后撸起袖子,将双手举到胖墩眼前,“你瞧瞧,我这胳膊,可有力气把野猪敲晕?你可不要太离谱了哇!” 胖墩望着王丽容纤细的胳膊,或许因为冬天不晒太阳的关系,上面的皮肤很白皙,隐约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与王丽容那张发黄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甩了甩头,确实,说王丽容自己打野猪这事可比野猪撞树更离谱。 两人又开始一左一右拉野猪,胖墩随口问道:“对了,你竹篓里怎么会有麻绳,咱不是来捡橡果的吗?咋还带麻绳。” 王丽容继续忽悠,“这不是想着上山顺带捡些柴火才带上绳子嘛。” “哦。”王丽容的理由无懈可击,胖墩也没多想。 两人吭哧吭哧得拉着一百多斤的野猪下山,胖墩只觉得今天这头猪看着大,却不重,一路拉下来,好像一点都不费劲。 到了王家门口,王丽容特意交代了胖墩要对野猪一事保密,目的想保护自己身上的秘密。毕竟,野猪撞树这事有人信,自然有些人不信,她不想有心人的目光摆到自己身上。 只不过,胖墩却想茬了,他以为王丽容是害怕村里人过来占便宜。 于是,他看着王丽容没有几两肉的小身板,没有一丝犹豫的点头了,心道,若是被村里的那些大婶知道王家有野猪,少不得过来蹭一些,还是让小容多吃些吧,好长长肉。 王丽容目送胖墩往他家回去后,美滋滋得将那头野猪往家里拖。将大门关上后,她有些兴奋得对着屋内的人喊道:“奶奶,娘,你们出来看看,我带了啥回来?” 姚青花依旧在炕上绣帕子,一听王丽容不同以往的响亮声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立马搁下了手里的活,下了炕。 “吱呀”一声开了门,她一眼便瞧见院子里站着的满脸喜色的王丽容以及她旁边躺着的黑黢黢的野山猪,忍不住“哎呀”一声,来到她跟前,问道,“哪里来的野猪呀?” 不待王丽容回答,西屋里呆着的崔小翠和王鸿学也出了屋,同样一脸惊奇,然后和姚青花的反应一致,向王丽容询问野猪的来处。 “我和胖墩在山脚下捡橡果玩,这头野猪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到处乱窜。一个不注意,嘭的一声,直接撞到了树干上,然后就晕了过去。我瞧见了,上去补了几下石头,然后就绑着拖回来了,可把我累惨了。”说完,王丽容还似模似样得揉了揉自己的胳臂,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哎呀妈呀,你这女娃,胆子咋变得这么大。刚刚晕倒的野山猪也敢砸,万一它吃疼不过,醒过来可咋办?”崔小翠像是头一回认识王丽容,眼神在她身上过了好几遍。 姚青花一把往王丽容的肩膀招呼过去,斥道:“大雪天,谁让你进山的,要是被野猪拱了,你让你娘找谁哭去?” “奶奶,我真的就是在山脚边和胖墩捡山货玩,没有往深山里去。这头野猪自己下山撞上来的,我瞧了一会儿,见它没反应才敢砸的。不信,你问胖墩。”王丽容直接把胖墩拉下水,她可不认为她奶奶会找他对口供呢。 姚青花见二孙女一脸老实,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这才把注意力放到那头野猪身上。 “这野猪个头还行,老大媳妇,大孙子,你们直接拉去卖给张屠户家吧。卖猪的银钱,割个五斤大肥肉,算是庆祝。对了,到时候小容可得吃多点。” “奶,我听说镇上那些大户人家最喜欢吃野猪肉了,咱要不自己拉到镇上去卖,肯定比直接卖给张屠户赚的多。” 王丽容建议着,心里有些着急。她还想趁着这次去镇上卖野猪,偷偷去趟朱府找姐姐呢。若是直接将野猪肉卖给张屠户,她的计划不就落空了? 穿越前,王婉容好不容易磨着她死宅死宅的姐姐陪她一同旅游。美其名曰,庆祝姐姐王婉雍的自媒体账号突破五百万粉丝。结果,天有不测风云,两人遇上了泥石流。 穿越过来后,王丽容知道原身还有一个姐姐,名叫王丽雍。这相似的名字以及容貌酷似现代双亲的原身爹娘,让她有一种直觉,她姐姐王婉雍肯定也穿越过来了。 只不过,王丽雍为了给王展丰赚医药费,在镇上大户朱府打工,已经两年不曾回王家了。距离下回王丽雍给家里送她的月例银子和信件,还有十几天。所以她绞尽脑汁,想出了个卖野猪的方法,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可以去趟镇上,然后摸去朱府,证实自己的猜想。 姚青花可不晓得王丽容的小九九,想都没想,就驳回了她的意见。 “不了,这一趟去镇上,太远了,咱们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不太方便。还是直接卖给张屠户吧,省心省力。张屠户的价钱一向公道,不会比去镇上差太多的。” 王丽容人微言轻,见姚青花定了主意,只好在心底安慰自己:“罢了,真去镇上卖野猪,她奶奶也不一定会同意让她同去的。毕竟,她可是刚病愈的人,还得小心养着。” 因为是卖猪赚钱加买肉是有“油水”的活计,崔小翠根本无需婆婆催。姚青花一声令下,她立马就忙活开了。每次碰到这种事,她都会积极地往自己身上揽,无它,可以“收回扣”。凭借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杀价,从中挤出几文或十几文入她的私房,谁都看不出来。别看这钱少,积少成多,她如今的私房钱还蛮可观的,足足有二两银子。 因为之前的麻绳有些细,这一趟从山上拉下来也磨损得差不多了。崔小翠怕回头拉到半路断了,进屋重新拿了一条。然后,就和王鸿学像模像样地重新将野猪绑上那临时雪橇。 姚青花也没有立马进屋,而是站在一旁指挥怎样绑更结实,怎么打结不会散。 三个人有说有笑,脸上不约而同得带上丰收的喜悦。这一头野猪卖出去好几两银子,对于王家可是一大笔进项了,也难怪大家都高兴了。 王丽容在一旁饶有兴味得看着,慢慢的,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照理说,院子里这么大动静,她娘早就该出来了。难道她娘串门去啦? 第9章 虚惊一场 “奶奶,我娘呢?怎么不见她出来?是出去了吗?”王丽容问道。 姚青花的注意力还在野猪那边,头都没抬,漫不经心道:“应该没出去吧,这会子都快到做晚食的时候了,就算出去串门了,也该回来了。” 王丽容不知怎么的,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于是,她径直绕过三人一野猪,快步来到她爹娘的房间门口。 木门虚掩着,她先敲了几下,见没有人回应,才直接推门进去。 屋内,苏玉琼正坐在炕尾,半个身子趴在炕上的矮几,一副沉沉睡去的模样。 王丽容不安的心稍稍放下,以为她只是睡熟了没听见院子的动静,几步向前轻轻摇了下苏玉琼的左肩,声音轻柔,“娘,该醒醒,午睡太久,待会儿晚上睡不着了。” 令人意外的是,王丽容重复了几遍后,苏玉琼却一点反应没有。她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加大了呼唤的音量和摇晃她娘亲的动作。 这一次,苏玉琼有了反应,却也只是勉强发出细细的嘤咛声,迟迟没有睁开双眼,仿佛被什么困在梦境中醒不过来一般。 王丽容连忙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烧。仔细听了听她的呼吸声,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她一时间摸不准她娘亲出了什么问题,干脆将她扶起来,先让她平躺,好歹这样子比伏在桌子上舒服些。 做完这些后,她立刻跑到院子里,拉着姚青花的手焦急道:“奶奶,不好了,我娘昏迷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得赶紧请大夫!” 姚青花听见这话,连忙出门拦住刚刚拉猪出去的崔小翠母子俩,让崔小崔去请村里唯一的医生宋大夫,然后,才转身跟着二孙女进去看苏玉琼。 崔小翠听见婆母吩咐,有些心疼离她远去的“油水”,不过人命关天,只得将手中的那条麻绳递给儿子,让他自个儿去张屠户家,自己朝另外一个方向的宋大夫家走去。 崔小翠脚上没停,脑袋瓜子也没闲着,而且越想越偏。她回忆起二侄女刚刚出事时,那碎嘴婆娘提到的二弟妹的命格,暗自嘀咕:“难道……那王道婆说的是真的?二弟妹克完丈夫和孩子,又来克她自己了?不然怎么这么邪乎,一个个倒下了。话说,二弟妹他爹不也早早就没了……” 王鸿识刚好从宋大夫那边往王家回,远远就看到埋头赶路的娘亲,连忙加快了脚步。 “娘,这都要吃晚食了,你不去帮二婶打下手,又躲懒出去串门,这不太好吧?” 崔小翠的只觉得自己双拳一紧,这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还为他二婶说他老娘的不是了?不过,想到二弟妹还病着,事有轻重缓急,她还是克制了自己当街揍儿子的冲动,没好气得说道:“你二婶病倒了,你奶让我给她请宋大夫呢。正好,你是不是刚从你师父那里过来,他这会儿在不在家?” 王鸿识一听这事,没了刚刚的轻松神色,“哎呀,二婶病了,是咋回事呀?” “我哪知道咋回事。突然就说睡迷了,怎么都叫不醒,我还没见着你二婶什么样呢,就被打发出来找大夫了。” “这可不巧了,我出门时,师父也出门了,说是去隔壁黑龙镇探亲呢。这会儿,怕是怎么追都追不上了。” 崔小翠暗道不巧,抬头望了眼一片铅色的天空。按照以往的经验,很快就有一场大雪了。她有些没了主意,“这可咋整呀?这病可不等人呀。宋大夫追不上,就得往镇上去请了。也不知这老天等不等人,别到时候被风雪拦半道上了哇。” 王鸿识踌躇了几秒,咬咬牙,说道:“我去给二婶看看。今年,师父已经让我单独把脉出药方子了。师父说了,普通病症的话,我可以出师了。” 崔小翠有些不放心,“儿呀,这可是你二婶,你行不行的?别到时候把你二婶耽误了,别说你两个堂妹了,苏家那狼崽子就能跟你拼命。” 崔小翠口中的狼崽子,是指苏玉琼的弟弟苏远宏。苏远宏打小没了父亲,母亲又身子差不管事,所以他是在他姐姐苏玉琼的教养下长大的。苏玉琼对于苏远宏来说,不仅仅是姐姐,而且还是如父如母般的化身。于是,长大后的苏远宏成了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护姐狂魔,只要有人敢欺负苏玉琼,他就敢扛着锄头上那家的门。 “娘,没事的,若没有把握,我立即同村长家借车去镇上,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崔小翠觉得这样也行,两人便不再多言,加紧脚步朝王家回了。 东屋厢房里,王鸿识深吸缓呼了好几下,平复因跑得太快而有些急促的心跳,同时不忘认真观察二婶的气色。等到平静下来后,他才稳稳坐下,凝神给她把脉。 王丽容在一旁紧盯着,暗道,别看王鸿识还年轻,只有十四岁,却已经跟着宋大夫学了八年的医术了,虽然还没正式出师,但老中医的架势却不足。脸上的那份淡定从容,连她也受到感染,淡了内心的急躁。 小半会儿后,半眯着眼睛把脉的王鸿识将手收回,并且细心得将苏玉琼露在被子外的手放回去后,才转身对在场的人说道:“没事,二婶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疲劳过度,睡得太深,一时叫不醒罢了。” “真的?一个人能睡深到这种地步?”王丽容有些不放心得问道。 “嗯,二婶前几天为着堂妹大喜大悲过,有些伤了精气,只不过是硬扛着。这几天堂妹大好,二婶心里的那股劲便松了,这才陷入了昏睡。若此刻用力按压人中或是用针刺足底,二婶倒是会醒过来。不过,没有这个必要。估摸着,二婶睡到明日就能醒。只不过,二婶的身子有些弱,往后还需多补补身子,比如多吃些肉食鲜果,养养便是,不然老了就受罪了。” 王丽容听完,继续追问:“不用吃药吗?” 王鸿识摇了摇头,面上浅笑,“堂妹若不放心,我再开几剂补元气的药,到时候二婶醒了服用就行。是药三分毒,我和师父都推崇药补不如食补,所以若非必要,能不开药就不开药。” 王丽容见二堂哥说得头头是道,对他的医术水平有了新的认知,总算相信她娘没有大碍,脸上忍不住漾出轻松的笑容。她对着王鸿识抱拳谢道:“多谢二堂哥了!”同时,也在心底给自己未来的计划加上一笔,给娘亲补身子。 崔小翠在一旁不发一语,却暗暗低头撇嘴,心道,还肉食鲜果呢?我也想吃,可有这么容易? 至于姚青花,见是虚惊一场,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安排因为苏玉琼的缺席而落下的活计。 “鸿识,你二婶昏睡的时候,你看着时间过来帮着照看下你二叔。容儿如今也大了,就算是她爹,也不方便。” 王鸿识点点头,“嗯,我晓得哩,照顾二叔的事就交给我吧。” 接着,姚青花叮嘱崔小翠,“老大媳妇,你去做晚食。家里就咱们几个女的还有鸿学鸿识,简单做一道菜沾点油水就行。” 崔小翠脸色一僵,满心不乐意。这大冬天的,洗菜什么的老受罪了。而且,她厨艺不好,让她做饭就是糟蹋东西。以往,就算她进厨房,也只是给二弟妹打下手,自己是从不上手炒菜的。只不过,姚青花很少理事,所以对于这点猫腻不太清楚。 王丽容想起记忆中大伯母的那手厨艺,胃里一阵抗议的抽搐,赶紧挺身而出,“奶,让我去做吧。” “你?成吗?可别白瞎那些东西咯?还是让你大伯母去吧。”姚青花一脸怀疑说道。 崔小翠骑虎难下,她实在不想吃自己做的东西,只好讷讷发言道:“娘,我不会做饭。” “啊?你不会做饭?那你进门后做的那些饭菜,都是谁做的?”姚青花问道。 “就是三个姑姐抽空帮忙,也就糊弄过去了。后来二弟妹进门,就都她做饭了。”崔小翠低头小声回答。 姚青花在崔小翠身上来回瞄了几下,有些无语,然后说道:“罢了,我去做吧。” “奶,你身子弱,不要累着吧。你信我,我指定做得比我娘做的还好吃。”王丽容拍胸脯保证道。 崔小翠难得的和王丽容站在同一战线,帮腔道:“娘,你就让她试试吧。谁家女娃这个岁数不会做饭,我瞧二侄女机灵得很,又不是做什么大菜,肯定能做好。” 于是,在姚青花怀疑的目光中,王丽容昂首挺胸得进了厨房,然后遇见了她展示厨艺的第一道门槛——小黄。 小黄是王展丰几年前上山狩猎时捡到的,当时家里情况尚可,养条狗也可以看守门户,所以便留了下来,王家每个人都对它不错。后来,它也投桃报李,在土匪劫掠王家那晚,不仅出声示警,还守在王家的妇孺面前,咬伤了好几个起了歪心思想要动女人的劫匪。那晚过后,小黄成了家中的英雄,就算家里再难,也有它一口饭吃。 第10章 厨艺首秀 在王丽容右脚跨进厨房时,原本懒洋洋的小黄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目炯炯得盯着她瞧,似乎在探究着什么。 王丽容有些心虚,忍不住脑补起来。那些电视剧还有小说不是都这么说的吗?就算主人换了个身体,狗狗也能闻出来,不知道小黄会不会闻出来自己不是她原本的主人了哇? 想到这点,她已经开始计划应对小黄方案一二三了。它要是咬我怎么办?我是要拔腿就跑还是武力相抗?不知道它接不接受贿赂呢? 思忖间,小黄慢慢靠近了她。王丽容整个身子绷直,紧盯着它的动作,心道,虽然狗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但是她自己的老命要紧,要是它不友好,她就立马拔腿跑! 不过,王丽容显然想多了。小黄只是在她身边转了几圈,嗅了几下后,便没了兴趣,又重新回到它的老位置趴下,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得摇着。 王丽容脸色一僵,就这?电视剧和小说都是骗人的!不过,过关了就好。她内心喜滋滋,但动作还是不敢太大,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得靠近地上的大狼狗,然后蹲下,右手缓缓得靠近小黄的狗头,摸到它毛发的瞬间,她完满了! 在现代时,王丽容其实也想养狗,但是前期租房的房东不让养狗,后期买了房她又太忙,所以养狗计划就搁置了。没想到,到了古代,她直接晋升为有狗人士,上天待她不薄呀! 小黄的毛发不算柔软,但她也撸得开心,随口给小黄画起了大饼:“小黄,你等着,回头姐姐上山再打几头野猪,肉骨头,管够!” 小黄听见“肉骨头”三字,两只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不过,它扭头瞄了一眼正傻乐得给自己按摩的小主人,耳朵又趴了下去,仿佛在表示,这种大饼,它不吃。 王丽容似乎在小黄眼中看到对她“嫌弃”,不过她也不恼,双手捣蛋似得用力左右撸了一把狗头,惹得它不爽得哼哼。这才心满意足得起身干正事。 接下来,可是她的厨艺首秀。她要悄悄点亮大厨技能,然后惊艳所有人! 王丽容简单逛了一圈厨房后,发现厨房连犄角旮旯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忍不住赞道,不愧是她娘,做事利索。 原身没有正式下过厨,但是在娘亲做饭时打下手多了,对于厨房内的各样东西的位置很清楚。很快,她就在王家的橱柜里,找到一小坛动物油,一罐粗盐和一壶看似是酱油的东西。她将这三样东西拿了出来,至于顶层那包疑似红糖的东西,想到今早的口角,她直接忽略,金贵玩意,少动为妙。 这时,去卖野猪的大堂哥王鸿学回来了,拎着两条肥肉进来,笑着对王丽容说道:“奶奶说那条大的冻起来,留着等爷爷他们回来再吃,这条小的就今天煮了,打打牙祭。” 王丽容双手接过掂了掂,大的那条有三斤多,小的不足两斤。她也没多说什么,应了下来。 等王鸿学走后,王丽容转身开始手脚麻利得备菜了。她打算做五花肉炖酸菜和白菜炖土豆,这两道都是这一带冬日里的家常菜,饭前可以在灶上煨着,吃的时候再上桌,也就不怕到时候凉得太快。 她将猪皮上面没有剃干净的猪毛刮了刮,然后把猪肉认真清洗干净后切片,便放在一旁晾干。接着,她从厨房角落的大缸里捞出今年新作的酸白菜,酸菜的气味很重,惹得王丽容口水泛滥。她忍着口水将酸菜洗了洗,才搁在案板上,用家里唯一一把菜刀切成火柴梗子粗细的丝。 一旁的柱子上挂着绑好的大蒜以及大葱,她随手解下,拿出一颗大蒜头以及一条大葱,简单处理后,蒜头拍碎,大葱切段。第一道菜的备菜工作就搞定了。 因为炖肉需要较长的时间,所以她决定先才这道菜做起了,再准备第二道菜。 炉灶里的火一直没熄,王丽容卷起一手秸秆把火引大,然后陆续添上几块耐烧的木柴,准备开始热锅。这会儿,她无比庆幸这会儿是冬天炉灶不熄火,不然,她要想做饭,还得先花点时间研究下怎么生火。 锅烧热后,那盘等待已久的五花肉滑入了锅内。待五花肉被煎出少量油脂后,她将一旁的葱蒜同时加入,爆香后加入一大瓢水。接下来,只要小火炖个20分钟后,加入酸菜再炖20分钟,起锅前加适量的盐就行。 盖上锅盖后,她跑了一趟地窖,从里面拿了一颗大白菜和几个大土豆。先将土豆去皮,然后切成滚刀小块,洗净后放在用竹篾编织的笊篱上沥水。接着,收拾那颗大白菜。表面已经失水的菜叶子要去掉,剩余的大白菜切成小片,同样洗净后沥水。刚刚剩下的半头蒜正好,切成蒜沫。至此,第二道菜的准备工作也搞定了。 小黄看着小主人忙进忙出,悠哉悠哉得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哈欠。空气中开始弥漫出肉香,惹得它鼻翼耸动,只不过,忙于炒菜的王丽容没有察觉。 王家有两个烧饭的灶和铁锅,王丽容估摸着时间,将酸菜放入五花肉里后,开始在第二个灶台上炒第二道菜。 一大勺白色的猪油倒入烧热的铁锅中,立刻响起了滋滋的声音,油脂的香气直往王丽容的鼻子钻。她吸溜了一下口水,见油热得差不多,放入蒜沫炝锅,接着放入土豆和白菜,烹入适量酱油,等白菜炒软后,放入一大勺粗盐再加水烧开,接着便盖上锅盖,等待土豆和白菜熟透。为了防止火太大将汤汁烧干,她不再往灶里添柴。 等她做完这些后,她才猛然意识到,好像忘记主食了。她连忙掀开旁边的蒸笼,里面还有一屉早上拿出来解冻的粘豆包,算下今晚吃饭的人数,每人两个,正好够。这样的巧合让她忍不住雀跃一笑。 这时,小黄已经抵抗不了肉香的诱惑,来到王丽容的脚边蹭了蹭,口里呜咽着,企图让小主人意识到它对食物的渴望。 王丽容实在没办法抵抗狗狗的祈求,往门口观望了下,从还在炖着的五花肉酸菜里挑出两块肥肉,晾凉后喂给了它吃,一边喂一边在它耳边嘀咕:“小黄呀小黄,你这可是从你小主人我嘴里扒拉吃食呀,这两片肉可是我省下来给你的,待会儿吃饭,我就得少吃点让给其他人了。” 小黄三两下吞了两片肉后,有些不满足,继续将目光投向小主人。 王丽容连忙一把挡住它的眼睛,“不不不,你不要和我对视,你明明知道,我是没办法抵抗你这可爱大狼狗的请求的。请你不要再靠近我,就让我们各自安好吧。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办法给你更好的生活,嘤嘤嘤……” 她在小黄面前抑扬顿挫得卖力表演了一番,小黄一脸晦气,赶紧窝回老位置,肥肉再香,它也不愿意面对小主人的戏精上身。 王丽容过了一把戏瘾后,见小黄真的走开了,顺势拿起一旁的小木凳在它旁边坐了下来,一边等着锅里的食物出炉,一边给它顺毛。 王家的肉香味随着北风刮到了隔壁,惹得邻居李大懒家的几个娃娃呜呜大哭,吵着要吃肉。 李大懒媳妇嫌吵,每人给了一个耳刮子,然后气呼呼得对着王家的方向骂道:“不年不节的,烧什么肉,馋死个人了。” 李大懒见娃儿们哭得厉害,对媳妇说道:“要不,你去王家要点汤,给孩子们借借味?” 李大懒媳妇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要去你去,还嫌人家不够恨你呢。” 李大懒想到苏玉琼和她手上的那把菜刀,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王家这边,王丽容看着时间,收起了撸狗的手,洗了洗,然后站在厨房门口叉腰喊道:“开饭啦!” 王家饭厅上,三盆食物同时上桌,打开木盖子的瞬间,在场的人嘴里都泛起了口水。 崔小翠眼睛冒光盯着那盆五花肉,难得语气和善,“二侄女,你这做的是啥菜,好香呀!” “就是普通的五花肉炖酸菜和白菜炖土豆,大伯母,你是饿了吧,才会觉着比平常香。”王丽容语气谦虚,微翘的嘴角却藏不住自信。她的厨艺,可是经过吃货姐姐鉴定,可以算大厨行列的,这两道虽然家常菜,调料品种也不足,但她照样能够做得比寻常人好吃些。 “不对,今天的白菜炖土豆闻起来格外的香,油香油香的。”王鸿识咽了咽口水说道。 姚青花刚到,随意瞄了一眼那盆菜上飘着的油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向王丽容问道:“小容,这菜?你搁了多少油?” 丽容觉得姚青花的神情和语气怪怪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还是一五一十答道:“嗯,那道酸菜的有五花肉出油脂,所以没放油。至于那道白菜炖土豆,土豆和白菜都是素的,下少了油不好吃,所以放了一整勺。” 其实,按照王丽容做饭的经验,这么一大盆土豆炖白菜,若没有肉类辅助出油脂,至少得放两勺,只不过,原身的记忆告诉她,油要省着点用,所以给减了半。 “一整勺啊……”姚青花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些许。不过,她想着这是她二孙女头回下厨,一时间把握不好也是有的,还有,今天的那头野猪…… “罢了,都起筷吧。丽容,你往后下厨多看看你娘是怎么做的。油盐什么的,可不能太过花费了。那坛子油,家里得用上一个月的。” 王丽容再迟钝,也晓得这是嫌弃她做菜费油了。看来,她还是草率了!为了以后能够愉快下厨,她可得抓紧搞钱,节流不如开源! 第11章 我是神仙童女下凡 饭前的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到任何人的食欲。在姚青花开口说吃饭后,每人立刻人手拿起一个粘豆包。尽管桌上只有两道菜,但一个是肉菜,一个是比以往油水足的素菜,大家吃得满口喷香。最后,连盆底仅剩的菜汤也被人拿着粘豆包沾着吃。 一顿饭就这样无声无息且快速得结束了。王丽容瞄了一眼那锃光瓦亮的陶盆底部,不夸张的说,连清洗都免了,但凡入水后能见一丝油花都算她输。 吃完饭,大家也没立刻回自己屋,而是随意瘫在炕上椅子上唠嗑。 “奶,你说爷和我爹咋还不回来呀,这都出去好几天了。”王鸿识率先打开话茬。 姚青花略微思考了一下,才答道:“算上今天,也就七天而已。这大雪天,路不好走,在哪里耽搁了也是常事。这回他们说要走远点,我也不晓得会去到哪里。反正家里也没啥活计,回来也是搁炕上闲磨。在外面多走动几家,多套些行情,比搁家强。” 虽然嘴里说得轻巧,但她到底是惦记那两个爷们的,又接着对二孙子吩咐道:“这天气在外面总是遭罪的,回来怕是身上又得起不少冻疮了。你回头多做些冻疮膏出来,给你爷和你爹备着。” 王鸿识嘴角噙着笑,连忙答道:“奶,冻疮膏我炕上那木箱子里老鼻子呢,还没入冬我就开始采药做了,保管够。” “嗯呐,你是个机灵的,晓得提前备好,不然这大雪泡天的,可没草药让你采。” 姚青花说话之余给了二孙子一个表扬的笑容,内心暗道,家里有个大夫就是好,平常有些头疼脑热的,有自己孙子就够了,不仅省了诊金,还省了药钱。还有,这两年,若没有二孙子帮着,自己二儿子每个月的药草费一两可打不住。 王鸿学坐在一旁,听见说冻疮膏,立即就想到某人手上的冻疮了,心下微动,用手扯了扯王鸿识的衣服,“二弟,这冻疮膏回头给我一罐。” 没等王鸿识回应,对面坐着的崔小翠倒来劲了。“你要这玩意干嘛?咋啦?屋里不够暖和,写字冻坏了?” 崔小翠原本被屋里的暖气熏得昏昏欲睡,一听大儿子要冻疮膏,立刻抖擞起来,起身就要察看大儿子的手。心道,她这大儿子的手可是未来官老爷的手,可不敢出啥毛病。 王鸿学连忙摆摆手,“不是我要用,是我一同窗,他家贫,冬日里头也得干些活计,手上起了冻疮,写字不得劲,我想着,毕竟是同窗,家里有冻疮膏,给一罐过去,也没什么。” “嗯,是这个理。鸿识,回头给你大哥拿两罐。你大哥那些同窗以后指不定都是为官做宰的,先打好关系,不会出错的。”姚青花活了一把年纪了,人情往来这一套自是不必旁人解说,立刻就拍板给两罐。 王丽容也适时插话,“二哥,我记得家里的冻疮膏都是用小陶罐子装着的吧,回头剪块红纸贴着罐身,再写上字,会不会更好看些?” “嗯,这个主意好,我看镇上的药店卖药膏,也都是贴着红纸的。”王鸿学往王丽容投递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姚青花也同样称赞了一句,“还是女娃娃细心。” 就这样,大家说了一会子话,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为了省灯油,就各自散去歇下了。 同样的时间里,镇上王美冬家里点起了一盏明亮的油灯,晚归的朱晓天一进屋,就瞧见妻子正望着油灯发呆。 “咋坐着发愣呢?今天不是去瞧你侄女了吗?她身子咋样?”朱晓天一边问,一边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挂在了炕边的木架上。 “她已经没事了,精神很好,和我有说有笑的。”王美冬简单答道。 “那就行,要不说你二哥是有福气的呢,脑袋破了那么个洞,硬生生挺过来,虽说还昏迷着,但是好歹命保住了,指不定哪天就醒了。他女儿也是,掉冰窟窿里,九死一生的事,还得了风寒发了高热,这才过了几天,就跟没事人一样……” 朱晓天说着话,转过身后却发现妻子有些意兴阑珊,立马停了刚刚的话头,“咋啦?有心事?” 王美冬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心里憋屈巴拉的,睡一觉就过去了。” 朱晓天一下子懂了,妻子每次去娘家,回来后心情都会有些复杂。想到自己是引发这一切的那个人,他有些愧疚,又有些心疼得向前揽住妻子,闷声说道:“都怪我!” “嗐,哪能怪你,要怪就怪老天吧,谁让老天让咱俩遇见了,又让咱俩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呢。”王美冬不忍丈夫自责,甩掉心里的郁闷,开玩笑说道。 朱晓天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想到今天在铺子里碰到的人,连忙说道:“对了,今天你三姐上我铺子买炭了。” “咋?她没少占便宜吧?”王美冬脱口而出问道。 “没,她说她买的多,让我给打个折,然后还要求店里得伙计给她送上门而已。” “买的多,她能买多少,就她那个抠搜样。她不是嫌弃咱家炭贵,每年冬天都让娘家给她送些柴火吗?” “也就五斤吧。”朱晓天摸了摸鼻子,见妻子这么念叨她三姐,莫名有种王美秋是自己亲姐姐而不是妻姐的错觉。 “哈,笑死个人咯,五斤还打折,还得送货上门?我这三姐哟,真是柿子拿软的捏,八成是看你守铺子,才敢这么整。今天要是我看铺子,我看她敢这样子,指定让我给撅回去。”王美冬说到激动处,站起来叉起了腰,仿佛她三姐就在眼前,准备要打骂战的样子。 “好了好了,好歹是咱姐,吃点亏就吃点亏吧。我今天瞧着,你姐好像有事,眼底都是乌青的,脸色也不好。见是我守铺子,还特意问了你在不在。” “这样子呀,那我回头找她去。我姐也真是的,有啥事直接上咱家来就是了,上什么铺子呀……” 朱晓天听着妻子明里是在挑刺她姐,语气却不乏关心,忍不住暗暗发笑。他心里暗道,大概这就是亲人吧。平日里头,可以各种批评对方缺点,甚至还能干仗;一旦对方遇到困难,就会成为彼此坚实的后盾,一同抵抗“外敌”。 隔天,王家大院东屋,苏玉琼如王鸿识所说,在晌午的时候醒来了。若再晚些,王丽容都要跑镇上请大夫去了。 刚刚起来时,她还有些懵,等听明白她从昨天中午一直睡到今天中午,一下子慌了。她掀开身上的被子,着急忙慌得想要下地干活,嘴里念叨着:“哎呀妈呀,我这睡了那么久,你爹不憋坏了?还有,你大伯母可不会做饭……” 王丽容在一旁又是劝又是拦,发现苏玉琼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后,一下子将她拦腰抱起,然后塞回了被窝里,末了,还用双手按着苏玉琼身上的被子,将她无情得“镇压”在炕上。 苏玉琼还没从被自己小闺女公主抱的事实反应过来,反射性得想要动一动,却发觉自己小闺女的双手如铁钳一般,让她动弹不得。反应过来后,她有些语无伦次的“你你你”好几下,愣是说不出完整话来。 王丽容在抱起苏玉琼之前,已经做好了在她娘亲面前暴露自己“大力女”属性的准备。毕竟母女俩朝夕相处,现在瞒着,以后也会露馅的。她在苏玉琼震惊的目光中,随口将自己早就编好的一段奇遇说出来。 “娘,你听我说。前几天,我掉冰窟窿里时,在水底下遇见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他跟我说,我本是他座下童女,天生神力,却因为不小心踩坏了王母娘娘宫里的玉阶,从而被封了神力贬斥下界。如今,我惩罚已受,功德已满,可以回天界,这才有了掉冰窟窿一劫。但是,我舍不得爹娘,所以请求他让我在人间过完这一世,好好侍奉双亲。老神仙被我的孝心感动,答应了,还给我恢复了神力。” 苏玉琼怔怔的,仿佛没懂得王丽容在说什么。消化良久,她才用颤抖的声音问了一句:“那老神仙真的让你留下来了?不会突然又想到要将你带走吧?” 王丽容原本还担心苏玉琼会一下子接受无能,把她当成什么妖魔鬼怪。她连各种应对娘亲的预案都想好了,却没料到她娘亲最担心的是这个。 眼泪悄悄爬进了她的眼眶,她连忙上手擦了擦,然后有些哽咽道:“只要娘不嫌弃我,我这一世,会一直都是你的闺女。” 苏玉琼情绪变得有些激动,恢复自由后,直接一个起身,将王丽容紧紧抱住,嘴里呢喃着:“差一点,差一点,娘就要失去你了,我的闺女,我的老疙瘩!” 就这样,母女俩好生腻歪了一会儿。等到两人情绪都平缓下来,王丽容才继续开解她娘亲。 “娘,昨日你都累得昏睡不醒了,你知道当时我有多着急吗?鸿识堂哥说你得好好休息,否则,身子是会垮掉的。你不想想,爹爹还躺着呢,你若倒下了,咱们这个家就真的散了。所以,你听我一句劝,为了这个家,趁着这个冬天,你就好好养身子。冬日里头,又没多少活,把其他家务活都交给我,你就负责照顾爹爹就行。” “擦擦洗洗啥的,你倒是做得来。可是,你都还没做过饭呢?你能行不?”苏玉琼有些犹豫。 “娘,我能行。我平常不都给你打下手吗?昨天的晚食就是我做的,大家都说好呢。不信,我喊大家过来作证明。” “哎呀,做什么证明,你说的话,我信。哎呀,我闺女老碴拉了,说做饭就会做饭了。果然不愧是老神仙底下的小神仙,娘上辈子是积了多少福,才有你做娘的闺女呀。” 王丽容见苏玉琼听劝,满脸高兴,配合娘亲的话做起怪来。她举了举胳臂,比划出一个健美先生特有的动作,然后说道:“那当然了,我可是小神仙,不仅力大无穷,而且聪慧无比!” 苏玉琼虽然不能完全明白王丽容那姿势的含义,但还是被闺女奇怪的动作以及厚脸皮的话给逗乐了,心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小闺女西现在成日笑眯眯,看着就可乐。 第12章 黄豆的妙用 虽然说,冬日里的长流村没啥农活可以干,但家里的活计,正经做起来,还是蛮费时间心力的。这个,刚刚接手苏玉琼“手头工作”的王丽容,就深有感触。 长流村的冬天极寒,村里家家户户都烧炕。连接各屋土炕的灶台里,柴火是不能断的,一旦火熄灭太久,屋里的温度就不能待人了。想要让屋子重新热起来,花的柴火和时间需要很久,所以有时候到了半夜,都得看着时间起床给灶里添柴。 若想方便些,倒是有办法,就是用煤炭。但是,煤炭价贵,农村里是没有人用得上煤烧炉子。大家多是用秋收后收集起来晒干的稻草、秸秆以及山上或捡或砍来的木柴,都是出点劳动力就能白得的东西。除了那些大块的木柴,稻草和秸秆都不经烧,所以王丽容一天得出入好几回往厨房抱柴火、给灶里适时添柴。 因为房子不保温,而且土炕热的时间不够持久,王丽容还不忘每隔一个时辰给姚青花屋里的火盆换碳火。火盆是个用泥巴简单捏成的,装上燃烧后的火炭带着余火的热灰,搁在炕上取暖。姚青花稀罕王丽容如今的利索劲,偶尔会从火盆里扒拉出一个土豆奖励她。王丽容乐得和姚青花“奶慈孙孝”,小嘴经常吧吧个没停,说些老太太爱听的话,哄得她眉开眼笑。 另外,就是一日两餐。王丽容充分贯彻了“再苦也不能苦自己的胃”的原则,在只有白菜、土豆、萝卜、大葱、酸菜以及粘豆包等有限食材的苛刻条件下,耗尽毕生所学,将这些食材玩出了各种花样。 比如说,为了省油,家里的粘豆包一般是蒸着吃的,但王丽容偷偷在铁锅刷了一层薄油,然后用中小火煎了个外焦里嫩,连老太太的嘴都被这香煎粘豆包糊上了嘴,不提什么费不费油的话。 最后,就是日常擦擦洗洗、打扫院子的活,王丽容在现代就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所以都是信手拈来。就这样,她愉快得适应了王家的生活节奏。 这一日,王丽容下地窖拿菜,却被角落里那堆无人问津的黄豆吸引了目光。 黄豆在黑辽省这一带被广泛种植,品相极好,属于这边比较有名的农作物。每年收成时,都会有天南地北的粮商过来收走。 王家有二十亩地,今年就有五亩地种的是黄豆,平均亩产在250斤左右。卖了九成给粮商,自己还留着一成也就是125斤自用。 王家留下来的黄豆一般是拿去做大酱,一做就是一大缸,可以吃一整年。这酱,不仅可以直接拿来蘸蔬菜吃,还可以用来炒菜炖菜。王丽容这几天就没少用厨房里头的那一大缸黄豆大酱。 不过,眼下,她想的却不是大酱,而是黄豆芽。这几日,来来回回都是白菜萝卜土豆大葱,她觉得自己都要吃吐了。想到把那黄豆芽用猪油一炒,脆脆的香香的,她的嘴里已经不争气得流口水了。 说干就干,王丽容用木盆舀了一些黄豆,然后将它们浸泡在清水中,将漂浮在水面上的干黄豆清理干净,并将沉到水底的黄豆保存并浸泡。大约五六个时辰后,这些黄豆都吸水膨胀了,将其捞出并沥干。 接着,她准备一个竹编的大簸箕,清洗干净后,在底部铺上一块薄薄的麻布,将浸泡好的健康豆子铺在麻布上,再盖上一层湿麻布,准备催芽的工作就完成了。 因为厨房人来人往的,她干脆将那簸箕黄豆拿到自己房间放着。黄豆催芽需要在阴凉避光的环境,东北的冬季太冷,为了避免这些黄豆冻坏了发不了芽,她直接将那盘豆芽放在火炕上,温度刚刚好。 白芽长出来后,王丽容每天给黄豆浇水保持湿润,同时还要及时处理掉有异常的豆芽,防止影响到其他豆芽。三四天过后,黄豆芽大概发到3-5厘米,大功告成,可以收获了! 收获的当天,王家的餐桌上,就出现了一道热气腾腾的新菜式——清炒黄豆芽。 餐桌上的人都好奇得打量着那道菜,姚青花眯着眼睛认真观摩了一下,“咦?这是黄豆芽?” 王鸿学先尝了一口,开口赞道:“嗯,还真是黄豆芽。冬日里头能吃到这么道新鲜菜,可真不错。”许是吃得高兴,他夸了这道菜后,在餐桌上分享了一下黄豆芽的相关典故。 “据说,这黄豆芽也叫如意菜。前朝有位皇帝下江南时,曾在一户农家吃到一种黄澄澄、金灿灿的菜肴。那皇帝当时觉得此菜脆嫩爽口,味道鲜美,就问农妇此菜为何菜。农妇不知问话者是皇帝,就开玩笑说此菜形似‘如意’,乃‘如意菜’也。那皇帝回京后,对‘如意菜’念念不忘,但御厨不知‘如意菜’是何种蔬菜,就到处询问。后来巧遇江南一位小厮,才知‘如意菜’是黄豆芽。‘有彼物兮,冰肌玉质,子不入污泥,根不资于扶植’,这是诗人陈嶷为赞美黄豆芽特意写的。” 王丽容一边吃菜,一边听着王鸿学介绍黄豆芽的小故事,心道,这大堂哥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考上童生的“寒门贵子”,这知识储备量真不是盖的,吃道菜都能说出典故来,嗯,真是下饭。 等王鸿学话音一落,崔小翠立刻吹捧自己的儿子:“讲得真不错呀,我大儿子就是厉害。一道豆芽菜都能讲出门道来。” 王鸿学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娘,你就别夸我了,来,多吃点黄豆芽,好吃着呢!”说完,他夹了一筷子豆芽到崔小翠碗里。 崔小翠感动得一塌糊涂,这儿子,她没白养。 一旁的苏玉琼却突然问道:“这黄豆芽哪里来的?我记得,去年马大婶也试了发豆芽,结果一大半都没发出来,后面发出来的还有些红根烂根的,白瞎好些黄豆呢。” “这是我自个儿用黄豆泡发出来的。”王丽容心想,终于有人问了。王家的其他人还真是心大,只顾着吃,冬日里头多了一道新鲜菜,也不问问哪儿来的。 苏玉琼刚想继续问,什么时候自己闺女学会了发豆芽了?转念一想,她闺女可是老神仙座下童女,会发豆芽,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因此,她闭上了嘴巴,没有将问题说出口。 崔小翠则瞪大了眼睛,不信道,“这真是你自己发的?这么一盘豆芽,不得白瞎好多黄豆?” “哪有,我就拿了一斤黄豆,出了大概有七斤黄豆芽呢。”王丽容一脸傲娇,明白得表达了马大婶不行自己行的意思。 崔小翠还想问她是怎么发的,姚青花却发话了,“行了,菜都凉了,先吃饭,吃完饭再好好说话。” 于是,大家憋着一肚子疑问,筷子扒拉得飞快。等到碗筷都撤下去后,又开始拉着王丽容问东问西。 王丽容并没有立即分享什么发豆芽小技巧,而是对着似乎也已经有主意的姚青花说道:“奶奶,咱发豆芽卖好不啦?” “这豆芽要是一路送到镇上,估计也该冻坏不少吧,划不划得来呀?”姚青花有些迟疑。 “奶奶,咱不卖到镇上,省得冰天雪地里还得来回奔波,万一人冻病了,赚的这点豆芽钱还不够治病呢。我意思是卖给村里的人,把咱家卖豆芽的消息说出去,谁要就上咱家来买。” “哎呀,这主意好。只不过村里人大多家境一般,手里活钱少,就为了吃一口新鲜蔬菜花钱吗?还不如攒起来买肉呢?”苏玉琼插话道。 “咱不一定要银钱,要粮食也成。什么黄豆小麦小米都可以拿来换,以物易物,大家就不会那么心疼了。”王丽容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一点,立即给出了解决方案。 不得不说,姚青花彻底心动了。解决了客源的问题后,问起了“货物”的来源问题。 “这发黄豆芽,你能保证每次都成?”姚青花心想,若是二孙女能保证每次都成功发豆芽,她指定开干。虽然挣得不多,但是蚂蚁多了也是肉不是?光凭冬日唯一新鲜蔬菜这个名头,她就可以想到,会有多少人愿意上门买。 王丽容一听见问这个,晓得事成了,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发誓,指定能成。原本也不是多难,就是有些讲究的地方。比如……” 姚青花打断了王丽容想要分享的发豆芽小技巧,“你不用说,回头教你娘亲,你们娘俩负责卖豆芽就成。太多人知道怎么发豆芽的话,难免人多嘴杂,被旁人听了去,这样你们的生意就不是独家的了。” 说完,她还瞄了一眼已经竖起耳朵想要听怎么发豆芽的崔小翠,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崔小翠有些心虚,她是有打算将发豆芽的方法打听清楚后告诉娘家大嫂,不过王家只在长流村卖豆芽,她娘家就在甜水村卖豆芽不也可以吗?反正井水又不会犯河水。 王丽容暗道,姜还是老的辣,考虑事情还是比自己周全。虽然她并不介意发豆芽的方法被大伯母娘家知道,但是有了第一个崔家,就会有第二个崔家,到时候,全世界都知道怎么发豆芽,她这门生意就不用做了。这也给她提了个醒,以后涉及到“知识产权”的,她可得尽量保密。 第13章 卖豆芽咯! 姚青花做主敲定了让二房卖豆芽的事情后,大家也没了心思闲聊,每个人都神色各异的散去了。 苏玉琼难掩兴奋,牵着王丽容的手不放,打算直接母女今晚同炕睡,好好商量接下来的“生意”。 王丽容自然不会拒绝眼前容光焕发的娘亲。她隐约可以感受到,她娘亲对于大伯母的刁难之所以一直默不吭声,并不是因为她是没有脾气的包子,有一个方面,是觉得二房这边不像大房能挣钱,她反驳起来不硬气。所以,她愿意不遗余力帮助她娘亲还有二房成长起来。 当夜,苏玉琼在黑暗中将发豆芽的方法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王丽容熬不住先睡过去了,她还在脑海里默默背诵着。隔天,天刚蒙蒙亮,王丽容还在睡梦中时,她就开始泡黄豆了。 当王丽容打着哈欠出现在厨房时,苏玉琼已经将黄豆泡上了,连早食也做好。 “娘,你昨夜睡得晚,今天又起得那么早,你不困吗?”王丽容一边抹掉打哈欠掉出来的泪水一边关心问道。 “不困,娘现在精神得很,恨不得能下地刨几锄头。”苏玉琼神采奕奕,乐呵呵得答道。 王丽容没想到一个挣钱的营生就让娘亲那么高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她想了想,既然娘亲那么积极,她也不能拖后腿,开始和娘亲讨论以物易物的方案。 “哦,你说这个呀,娘昨夜就已经想好了。”苏玉琼用抹布擦了擦手,然后解下围兜,拉着小闺女在灶台前坐下,打算一边烤火一边说话。 小黄被她娘亲无情得挤到一边,有些不爽得呜咽了一声,却对这个向来掌管自己吃食的女人无可奈何。 王丽容有些好笑得看着小黄的表现,内心唱起了戏,“哟,你这大狼狗还有两副面孔呢?” “闺女,你听呐,在咱这疙瘩,黄豆两文钱一斤,小麦四文钱,水稻五文钱,小米贵些,要七文钱,其他高粱绿豆小豆啥的,大差不差都是三文钱。镇上卖豆芽的小贩,我去年问过他一回,记得豆芽卖的是两文钱一斤。咱这豆芽,一来是用自家黄豆发的,成本低;二来是在家里卖,不用倒腾到镇上,搬搬抬抬受冷受饿的;三来买豆芽的都是乡里乡亲。所以,这卖价自然就不能是两文钱,我觉得,定一文钱一斤就行。这样一来,到时候人家拿黄豆过来交换豆芽,就是一斤黄豆换两斤豆芽;拿小麦过来,就是一斤小麦换四斤豆芽……就是这么一个算法,你听听,我这样子算,还成不?” 王丽容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她娘亲,就一个晚上的时间,定价什么的都想明白了。要不是她娘亲识的字不多,说不定她娘亲都能给她写个方案出来了。她举起大拇指,给她娘亲一个大大的赞,“娘,这肯定成呀,再没有比这个想的更周到的了。娘,你不去读书考科举,真是白瞎了这好头脑。” “说什么瞎话呢?读书考科举那是男人家的事。”苏玉琼嘴里嗔怪,脸上却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当日,王家要卖豆芽的消息就散发了出去。消息传得很快,特别是冬日里头,大家都闲着,有点新奇事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王丽容上回发的豆芽还有剩,村里的大小媳妇,不管要不要买豆芽的,都先过来瞧稀奇。 “哟,还真是黄豆芽呀?小容呀,跟婶子说说,这都是怎么发的,我上回没发成,白瞎了我好几斤黄豆呢!”说话的正是昨夜王家饭桌上提及的马大婶。此刻,她双眼放光,盯着那半盘豆芽,打的什么主意连小黄都猜的出来。 “你可别欺负人家小容脸嫩。都说了,要豆芽就拿铜钱或者粮食去换,这可是人家的正经营生,哪能将法子告诉你哇?你去镇上问那卖豆芽的菜贩子,他可会告诉你?”郑大婶也过来凑热闹,正好撞见马大婶拉着王丽容打听“商业机密”,连忙出言阻止。 王丽容顺势把自己的双手从马大婶的手里抽出来,对着郑大嫂笑道:“婶子,你来啦,正好,这几斤豆芽送你,你拿回家去,随便炒炒就能吃,新鲜的很” 郑大婶连忙推拒,“不不不,这是你家赚钱的玩意儿,婶子可不能白拿。” 王丽容是真心想要送给郑大婶,郑大婶呢,也是真心的不想占便宜,所以,两人当场你来我往,把一旁的马大婶忽略到底。 马大婶有些不甘心,大声插话道:“哟,小容呀,小小年纪,可不兴这么看人下菜碟的吧。婶子我站这都半天了,没见你说送我一斤半两的。你郑婶子一到,整盘都送哇?” 王丽容正好背对着马大婶,听见这话,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然后才转身,扯出一抹天真的笑容回道:“可是,婶子,我之所以送郑婶子,是因为强子哥前阵子救过我的命。我大堂哥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且,一斤黄豆就能换两斤豆芽了,你家不至于一斤黄豆都没有吧?听说马大哥开春就要说媳妇了,要是传出去你家一斤黄豆都拿不出来,不晓得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咯……” 马大婶连忙阻止王丽容的小嘴继续嘚嘚下去,“说什么笑话,一斤黄豆而已,稀烂贱的玩意儿,我回头就送几斤过来,白送!也好让我未来儿媳妇知道,我马家的光景不知道多好!” 马大婶最后提到白送黄豆时,嗓门拔高了些许,眼神还不时瞄向了正和苏玉琼下单预定豆芽的少女李小洁。 王丽容心领神会,马大婶这是有儿媳妇目标了。不过,她这个目标貌似有点难。李小洁是老村长的大孙女,她爹李信昌还是县丞,刨除这些门第条件,她本人长得周正不说,性子也不错。至于马大哥,中规中矩的务农子弟,家里的条件也一般。王丽容觉得李小洁的爹娘大概率是不会给她定一门如此普通的亲事的。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眼下,她得先把马大婶应付过去。马大婶这人一向是只进不出的,她可不敢要这五斤黄豆。 “婶子,你别逗我了,哪里就差你这几斤黄豆了。行了,若是想要豆芽,就去找我娘吧,去晚了,豆芽可能就得比旁人晚好几天才能吃到了。哎呀,小洁姐姐是要走了?我还没过去打招呼呢……” 马大婶一听未来媳妇要走了,也不和王丽容闲扯了,比作势要过去的王丽容还快,几步就跑到小洁跟前,热情得拉着她的手说话。 王丽容收回了自己的脚步,很满意自己耳根终于清净了。 郑大婶一直在一旁默默看戏,将王丽容的表现都瞧在眼里。 “哎哟哟,我算是信了。你娘同我讲过,说你自从上次出事后,一下子变了。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干得利索不说,嘴巴也整天嘚吧嘚吧的。我当时听了,一万个不相信。就你,闷葫芦一个,干活可以,叭叭可不成。没想到,这三两下,就把马大嘴糊弄过去了。看来,我得让我那小子也试试掉冰窟窿去。” 王丽容望着郑大婶脸上几分意动的模样,默默为郑大婶的两个儿子点了根蜡,随即出言解释道:“婶子,我不是变了,我是本来就这样。以前闷着,是觉得像爹爹那样挺好的,埋头干活,万事不理。后来爹爹病了,村里人说啥话的都有,我就更不爱说话了。但是,上回的事,让我意识到,为了爹娘,为了这个家,我那样子是不行的,我得支棱起来。这样,那些欺软怕硬的人,才不敢在到我面前瞎叨叨。” 郑大婶认真听着王丽容剖析自我,有些心酸又有些欣喜,只能避重就轻说道:“是呀,你才十二岁,那么年轻的女娃娃,干嘛整天像个老头子一样闷着。现在这样子,我看行,比之前强百套。” 临近做晚食的时候,王家东屋这边的人才渐渐散了去。郑大婶最终拗不过王丽容,被硬塞了两斤豆芽。 郑大婶出了王家大门后,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双手,暗道:“小容这妮子,看着娇娇小小的,力气可真不小。” 王丽容可不晓得自己的力气又给旁人造成了“深刻的印象”,人都走光后,她和她娘亲坐在厨房灶台前核算今日的营业成果。 “老村长家要十斤,村口二李家要五斤,郑大嫂家要五斤,小李寡妇家要两斤,……”苏玉琼指着木板上用炭笔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符号复述道。 王丽容一脸黑线得望着木板上各式各样看不出意思的符号,真难为她娘亲能够想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记号,并且回头还能分辨记录的是什么。 “娘,咱们要不让鸿学堂哥教咱们识字吧?”王丽容虽然识字,但是天宇朝用的是繁体字,有些字她也不确定是哪个,为了以后做生意方便,天宇朝的文字还是需要好好学习一遍的。 苏玉琼“嘘”了一声,示意王丽容先不要说话,她的脑子正飞速得运转着。 “哎呀,不得了。就这小小的豆芽,换算下来,这一天的订单完成后就净赚了四十文了哟。要是这天天都能有那么好的生意,得赚老鼻子钱了!”苏玉琼几乎要狂笑出声,显然对这结果很满意。 “娘,这是第一天,大家觉得稀奇才有那么单。往后应该没有今天那么多咯。”王丽容为了防止她娘期望值过高,先给她提了个醒。 “嗯呐,娘晓得。”尽管如此,苏玉琼还是忍不住咧开嘴直笑。 过了一会儿,她心情才平复下来,似突然想起来问道:“小容,你刚刚想要跟我说啥?” “娘,我说,咱们得让鸿学堂哥教咱们识字,不然以后做生意太麻烦了。你总不能给村里一百来户人家想出一百多个符号吧?” 苏玉琼面上的笑容一滞,对哦,今天她想这些符号可真是费老劲了,一百多个符号,那是什么概念,实在不敢想。 “你鸿学堂哥还要忙着读书,哪里有时间教咱们呀?被你大伯母知道了,她指定不乐意。” “没事,我和娘都是聪明人,学字花费不了鸿学堂哥太多时间。我听说,那些秀才老爷读书,都是讲究什么劳逸结合,可不是一整天啥都不干就光看书的。既然都要闲下来了,就用来教咱们认字就行了。顶多,咱们以后赚了银钱,给鸿学堂哥补交束修。” “嗯,说得也有道理。那回头咱问问你大堂哥去,要是他乐意的话,咱就学,要是不乐意,咱再想想法子。唉,要是你爹还醒着就好了,你爹好歹也是上过学堂的,识的字海了去咯。” 苏玉琼说到后来,想起自己的丈夫,刚开始因为赚到钱的兴奋也已经没了。 王丽容拍了拍她娘亲的手,坚定道:“娘,爹肯定会醒过来的!” 第14章 被卖了? 就这样,王家二房的卖豆芽事业如火如荼得展开了。王丽容白天精神抖擞得“体验”农家生活,夜晚,却躺在炕上“多愁善感”。若有人仔细听,还能听见她时不时小声嘀咕:“姐呀姐,你若是穿成了王丽雍,倒是赶紧给我递点消息呀!” 王丽容不知道的是,被她千呼万唤未出来的王丽雍,此刻正挣扎在昏迷中,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嘴里无声得回应着呼唤着妹妹王婉容。 来自现代的王婉雍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里,她叫王丽雍,变成了古代长流村王家的大孙女。一开始,王家家境不错,她又是王家第三代里头一个女娃,所以算是比较受宠,很少吃什么苦头,同村的小姐妹都羡慕她的好福气。 只可惜,在她十二岁那年,天灾人祸让她的好日子戛然而止。为了贴补家用,她经由大伯母推荐,投身到镇上朱家当了长工丫鬟,每个月都能托人带点月例银子回家。没想到,在她以为熬到十六岁就可以归家时,却遇上了觊觎她美色的朱家老爷朱福禄…… 额头处传来一阵阵痛楚,打断了王婉雍的梦境,她发出吃疼的“嘶嘶”声,然后睁开了双眼。 眼前这古色古香的一切虽然很陌生,但却让王婉雍觉得格外的眼熟。对了,那场梦!王婉雍一下子将这里同梦境中经常出现的下人房对上了号。 火炕占据了房间一半的面积,炕尾堆放了四个有些掉漆的大木箱子和一张鼓腿彭牙的四脚矮炕桌。窗户开在火炕对面,靠窗的位置有一套桌椅,桌子上面摆着一面磕破了角的铜镜。剩下的,就是桌旁的面盆架,上面放着一个圆木盆,木盆边上晾着一条白色的方巾。所有木材家具都刷得一水褐色漆,加上是阴天的关系,整个房间显得暗沉沉的。 王婉雍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直到她起身,看到铜镜中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她才突然清醒,自己这是穿越了?还是魂穿!她头疼得闭上了双眼,脑海中出现了自己身死前的情形。 奔腾的雨水裹挟着泥石断枝向慌不择路的她和妹妹冲来。在大自然的威力下,她们两个渺小得如同蝼蚁。很快,灭顶的泥石流彻底淹没了她们俩。黑暗,窒息,死亡,所有幸与不幸都在那一刻画上了终点。 她还记得,最后那一刻,她和妹妹紧紧相拥,哭着约定下辈子还要做姐妹!所以,她活过来了?她妹妹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粗使丫鬟打扮的少女瞧见站在铜镜前的王婉雍,一脸惊喜,“谢天谢地,你醒啦,张妈妈说了,让我守着你,你一醒过来就去通报!” 说完,那小丫鬟门也没进,便撒丫子往外跑了。 “诶……”王婉雍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小丫鬟便跑得不见踪影了。她有些无奈得翻了一下白眼,心想,你倒是随手关门呀,这冷风呼呼的,回头再把我整感冒了。 实在是有点冷,王婉雍只得走过去,将那被北风吹得吱呀响的木门关上。 只是,没等王婉雍回炕,那被关上的门再度被打开,进来一个浑身滚圆的婆子。 “哟,这都能下炕了,看来你还真是在做戏呢。可怜夫人和小姐,可是当场被你吓了好大一跳,这几天喝了好些安神药呢。” 说话的正是朱家主母李氏的贴身婆子,人称张妈妈。别看她整个人身子圆脑袋圆,看着喜庆,说话做事却是一等一的厉害刻薄。 王婉雍背对着张妈妈,自顾自得从被窝里摸出一件袄子穿上,没办法,朱府的棉被不够厚,冬日里睡觉,大家都得拿厚衣服来凑。 穿完衣服后,她才转过身靠着炕沿坐下,面色沉静,“张妈妈,冷得很,还是把门关上,咱们好好说话吧。” 张妈妈一下子愣住了,这贱蹄子还使唤上自己了?待要发火,又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只得依言将门关上,然后隔着炕桌在王婉雍的左手边坐下。 房间恢复了最开始的昏暗,如同王婉雍此时的心情。她想起来了,原身王丽雍是被逼死的! 那日,原身被朱府小姐派去给她爹朱家老爷朱福禄送糕饼,不料,那朱福禄已经垂涎原身多时,逮着两人独处这个难得的机会,就想在书房里对她用强。原身自然是不肯的,挣扎间,朱府的夫人李氏便带着人上来抓奸了。 那个时候,原身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朱福禄撕得七零八碎。若不是冬天衣服厚,她可能已经衣不蔽体了。原身虽然耻于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却又庆幸自己绝处逢生,保住了清白。 没想到,朱福禄倒打一耙,对着李氏迫人的目光,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原身身上。说是原身主动勾引,他一时把持不住,才犯下大错。 其实,任谁看到屋内的场景,都能够猜到,明明是朱福禄主动强迫。但是,朱家夫人就跟瞎了一样,当场甩了原身一大耳刮子,连向来对原身极好的朱家小姐也指着她鼻子骂。 这样子的绝境下,原身选择了自杀以证清白,一头撞上了一旁的柱子,临死前还指着朱福禄道:“是他强迫我的,我没有勾引!”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王婉雍双拳微微攥紧,觉得心里憋屈极了。她为原身感到不值,既然连死都不怕了,干嘛不活着,把所受的屈辱还回去。原身的死亡,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而已。不过她也晓得,原身出身农户,没那么大的胆识,那种情况下,自杀以证清白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吧? 一旁的张妈妈见王婉雍不开口,只得主动说话,语气比刚刚好了一些。 “丽雍呀,夫人说了,下个月初是个好日子,等你养好了伤,就让你开了脸,做老爷的通房丫头。到时候,你把老爷哄好了,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再提个身份,成了姨娘,可就是主子了。这下子,你可高兴了吧?” 王丽雍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反复“卧槽”。这朱府夫人没什么大病吧?当时还一副恨不得将原身千刀万剐的样子,口口声声“贱人”,这会儿,却又改变了主意,同意和她共侍一夫了?这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丽雍虽是府上丫鬟,却也是清白人家出身,是万万不肯为人妾室的,还请张妈妈跟夫人禀报一声,我这就收拾收拾辞工归家!”王婉雍果然提了“离职”,打算回王家找妹妹去,她直觉妹妹肯定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张妈妈以为她这是故意拿乔,面上虽然还是笑眯眯的,语气却不自觉带上一丝鄙夷。 “丽雍姑娘,你怕不是撞糊涂了,你可是朱府正经买断身契的陪嫁丫鬟。甭管是不是清白人家出身,这会儿,你可是奴籍呀。听我一句劝,到哪都是做陪睡的奴才,朱府你也待了两年了,做熟不做生,就安心待朱府得了。小姐那边,自然有旁的人顶上。” “什么陪嫁丫鬟?你给我说清楚。”王婉雍满脸错愕,一时间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哟,你不知道吗?当初朱府买你,就是让你来做小姐未来的陪嫁丫鬟的。陪嫁丫鬟你晓得吧,到了姑爷家,小姐身子不方便时,就得陪嫁的丫鬟顶上了。” 王婉雍从中提炼了重点,那就是,在原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被卖了!如今,她不是来去自由的打工人,她是命都捏在旁人手里的贱籍奴才! 张妈妈见王婉雍不回话,开始有些没耐心,“咋的?觉得老爷年纪大,没有年轻姑爷好?真是这样,当初你勾搭老爷的时候,怎么不好好想想?” “我不信,我当初明明签的是雇佣契书,不是卖身契!”王婉雍突然加大音量,来了这么一句。 张妈妈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张,“怕你是真的撞坏了脑子,忘了。不过不打紧,我这里有契书,你认真瞧瞧。这两年,你跟着小姐识字,这卖身契总看得懂吧。” 王丽雍接过一瞧,果真是卖身契,上面还写了她的卖身银子是二十两。原身虽然不识字,但是这两年前签的契书,还有有印象的,那个手指摸,是原身按压的没错。可是,就连最近的一封家书里,原身的家里人还在记挂着让她做工做到十六岁就归家,王家也从未提及这二十两银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电光石火之间,她想起大伯母那张脸。当时,大伯母的某些行径,确实有几分可疑,莫非,是她瞒着王家人将她卖了? 张妈妈见王丽雍有些愣住了,将她手里的契书抽回,也不愿再多费唇舌,“丽雍姑娘既然看清了,就好好养伤待嫁吧。让你看这张卖身契,只不过让你摆正自己的位置,别以为成了老爷的床上人,就是主子了。若不是夫人柔善,就算把你打杀了,也不过是交点罚银了事。” 王丽雍心里乱糟糟的,也没心思应付张妈妈,胡乱点了点头。 张妈妈见状,也不多话,心满意足得回去交差了。 第15章 反常即妖 张妈妈走后,王婉雍依旧保持端坐的姿势,一动不动,试图理清她正面对的情况。 回忆来到两年前,原身来朱府应聘后,她内心就起过一些疑虑,只不过,都是灵光一现,过后就被她抛诸脑后。如今,卖身契都到她眼前了,那些疑虑便有了最好的解释。 照常理,像原身这种短期雇佣的奴婢,只需简单问问户籍,再粗略看下相貌形体,合眼就留下,不合眼便不雇。但原身的待遇不一样,朱府管事婆子的问题很奇怪,比如她会问, 是否嫁过人,有没有婚配,身上有无暗疾等。不仅如此,她还被带入屋内脱衣检查。 原身当时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一直在村里待着,也没什么见识,以为这是大户人家雇人的规矩。尽管她很不舒服,但还是通红着脸乖乖躺下被检查了。 王婉雍这会儿复盘这一段记忆,在她看来,这检查的重点,便是查验她是否处子之身。 另外,就是王丽雍一进朱府,就成了朱家小姐的贴身丫鬟。王丽雍或许一开始不懂,但在朱府浸淫两年了,也多多少少摸到了一些规则。举凡大户人家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必定是那种签了奴契,身家性命都属于主人家的丫鬟,哪里轮得上她这个短工。王丽雍疑心过,却没有多想,以为自己撞了大运。贴身丫鬟的月例银子可比普通丫鬟要多得多。 再有一点,那是原身没有怀疑但王婉雍却也觉得不正常的,朱府小姐对原身过于好了。若说那朱府小姐是没架子,宽仁待下,对所有奴仆一视同仁倒也罢。事实却是,她只对原身一人另眼相待。 隐约记得,朱府小姐还跟原身提过“试婚”的规矩。为了防止姑爷有生理缺陷或是古怪脾气,一般大户嫁女之前,会派陪嫁丫鬟先过去试婚,也就是和姑爷同床共枕,将姑爷的情况摸透彻后回去禀报。 当时,原身还在为这个规矩唏嘘,觉得大户人家就是讲究,也觉得那过去试婚的陪嫁丫鬟太过可怜。 有一回,朱府小姐和原身闲聊之余,还特意讲了一个关于试婚的狗血故事。有家姑爷在试婚后,爱上了试婚丫鬟,从而拒绝娶对方小姐。 如今回想朱府小姐当时的表情,这分明就是在敲打原身。也就是原身傻乎乎的,一点没看出来。 最后一点,原身入府两年,再也没有回过王家了。若真的是单纯的雇佣关系,少说可以请请假什么的。但是,在原身几次提出想要回家探亲时,管事婆子却脸色不好得告诉她不行。原身为了月例银子,后来也不敢提出这事。 “这么多不合理的地方,原身愣是一点都没有起疑,还真是心大呀!事出反常必有妖,马虎大意人不保。”王丽雍坐累了,往身后的大炕一躺,对着屋顶喃喃自语。 眼下的情形,她必须先解契离开朱府,再后图其它。既然卖身契是真的,她就得拿出至少二十两银子赎身。这二十两还是保守估计,只要主人家想要刁难她,将她的赎身银子翻个两三倍都不成问题。这会儿,别说二十两,二十文她都拿不出来。原身每月的月例银子,可是分文不差送回了王家啊! 再说,朱府当家人都发话了,让她做妾。照朱福禄对原身的稀罕样,恐怕她真的拿出银子来,朱府也不会放人。 “要不,逃了吧!”王婉雍豁然站起身对自己说道,随即又颓废得坐了回去。不行,一旦成了逃奴,她的处境只会比眼下更糟糕。这个时代,若是主人家报案出了逃奴,天宇朝各州府都有责任协助追回逃奴。她没有信心能够在这陌生的时代和地方完全隐身。一旦被追捕回来,不仅要接受官方惩罚“一百鞭”,而且,还是会被送还主家。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怎么可能一个人就这么逃了,她还得回去找妹妹呢! “到底该怎么办呀?啊啊啊啊……”王婉雍有些气馁得往后一倒,半个身子回到了炕上,双脚一抬,卷起一旁的被子,整个人来回滚动,以此发泄心中的烦躁。 这时,房门第三次被打开了。 花丽瑶蹑手蹑脚得摸进了屋子,扯了扯她卷在身上的被子,轻声喊着:“丽雍姐姐,丽雍姐姐……” 王婉雍动作一顿,从棉被里钻出脑袋瓜子,打眼便瞧见花丽瑶充满关心的脸。慢了半拍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和原身同屋居住的花丽瑶,也是原身在朱府唯一的小姐妹。 这个时间,花丽瑶应该还在当差吧。王婉雍心想,迅速瞥了一眼窗外,还未天黑呢。于是,她问道:“小瑶,你怎么回来了?这会儿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呀?” “小姐让我给大少爷送盒糕点。我回来时,在路上遇见张妈妈,她说你醒了。我挂心得紧,就偷摸着先拐回来看看你。你怎么在床上滚着呢?是不是头疼得厉害?” 王丽雍有些尴尬,不,她不头疼,她只是“无能狂怒”罢了。 清了清嗓子,她掩饰心里的不自在,“没,额头上的伤口都快好了。额,我,我就是,躺了几天了,觉得身子发僵,所以在床上动动。” 花丽瑶“哦”了一声,同时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张妈妈刚刚还让我劝你,说什么让你惜福的话。我多问几句,她就不答了。这些话没头没尾的,是不是跟你之前的事有关?” 王婉雍冷哼一声,“不用管她,什么福不福的,这恶心人的福气,她要的话自己接去,我可不奉陪。话说,府里关于我的那件事,传得很厉害吧?” “没有,夫人当时就下了禁口令。这事再怎么说,一个是老爷,一个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传出去不体面。只是,当时看到的人也多,我怕总有一天,纸包不住火,丽雍姐姐,到时你……” 花丽瑶的言外之意,王婉雍自然知道。这可是在古代,女子名节大过天,众目睽睽之下,她几乎衣不蔽体,就同已经被强了没两样。这种情况,指望旁人理解受害的原身,并指责那个施害者,那是不可能的。 别说在古代了,就连她穿越过来前,已经倡导“男女平等”的现代,都还有人“受害者有罪论”。他们把女子遭受性骚扰等问题的原因,归咎到女子身上。或是说她们穿得少惹人犯罪,或是说她们抽烟喝酒泡吧,也不是什么好女孩。 每每在类似的社会新闻下,都能看到这些无耻的评论,让王婉雍一度怀疑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这种物种。与这样的人在同一个地球上生活,让她感到恶心。 回到眼下,她所面对的社会环境,可比现代严峻了不止百倍,也难怪花丽瑶会这么担心了。 “大概私底下都在传,我恬不知耻,为了荣华富贵,白日里头在书房勾引老爷吧?”王婉雍自嘲道。她与朱福禄两人一仆一主,地位不对等,只要朱福禄对外说是她主动勾引,旁人天然会信上几分的。 花丽瑶相信自己小姐妹的人品,却管不了旁人的嘴,对于王婉雍的自嘲,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王婉雍见她神情忐忑,也不继续这个话题了,“行了,你快回去吧。小姐还等着你复命呢,别让她等太久。” 花丽瑶“哦哦”两声,正要出去,突然摸到自己袖子里的东西,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另外一个差使。 “哎呀,我差点忘了。对了,丽雍姐姐,我刚刚遇见丁大哥,他托我给你送点东西。”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盒东西递给了王丽雍。 王婉雍接过一看,一盒胭脂,瞬间无语了,神情仿佛被雷劈到了一样。怪不得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一样,原来是这个呀!好吧,她的头更疼了。 花丽瑶口中的丁大哥,名叫思齐,是朱家少爷的贴身护卫。两年前,原身入府没多久,两人在前院巧遇,他似对原身一见钟情。之后,他便经常托人给她送些小玩意儿,虽然没有开口示爱,但他的行为,已经明白表达了对原身的好感。 原身呢?虽然也喜欢这个少言寡语却成熟稳重的少年,但考虑到自己家中境况,不愿拖累对方,还是决定和对方保持距离。只不过,丁思齐却没有放弃。后来,他更是将花丽瑶策反了,让她帮着给原身传递些东西和信件。原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在这番攻略下,软了态度,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她也没有应承什么,只是偶尔会做些鞋垫子或者吃食给丁思齐当做回礼。认真算起来,两个人连私下独处都没有过,真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王婉雍记起了这么一个人,觉得她更不好了。这可是在古代,就这么一个淡淡暧昧的关系,跟现代已经确定男女朋友关系没两样。不夸张的说,这两人就差扯证了! 老天爷,这开局要不要这么复杂,她只想“赤条条来自无牵挂”,为何不干脆给她来个胎穿? 王婉雍在脑海里仰天长啸,然后迅速下了决定,她得快到斩乱麻。丁思齐的情意,她回应不了。看在原身的份上,她顶多处理得温和一点,却绝不会接收原身的前缘。 想到这里,王婉雍问花丽瑶:“丁思……额,丁大哥他这次回来,待多少日子?还会跟少爷出外差吗?” 花丽瑶歪着头想了下 ,“应该会待上许久,朱家茶铺出了点问题,少爷回来亲自坐镇,所以暂停了巡视分店的事。” “什么问题?”王婉雍随口问道。 “听说老爷受了骗,买了一批坏茶叶,却当做上品茶叶出售,被买主发现,打上铺子了。事情闹得有些大,老爷处理不了,少爷才匆匆赶回来。听丁大哥说,外面的人都在诋毁朱家茶铺,说朱家茶铺一直都以次充好,少爷也很头疼。”花丽瑶长相憨厚,又会说话,常和前院的丫鬟婆子交好,所以一般朱府有什么消息都瞒不过她。 王婉雍一听这事,脑子里灵光一闪,她让花丽瑶附耳过来,嘀咕了几句话。 花丽瑶听得眼睛发亮,王婉雍却有些心虚,避开了她炙热的双眼,再次催她回去当差。 “丽雍姐姐,你的话,我肯定帮你传到,那我先下去了。”花丽瑶本想继续追问,却害怕会吓退终于主动迈出一步的王婉雍,只能按捺下激动的心情离开了。 王婉雍见她离开时一脸雀跃,忍不住摇摇头,丽瑶这人,啥都好,就是磕cp磕得有些上头了。刚刚表示自己要“私会”下丁思齐,她就那么高兴。若是她知道,自己私会丁思齐是为了断前缘,不知道,会不会躲在角落哭唧唧呀! 第16章 天黑适合分手 当晚,王婉雍就在花丽瑶鼓励的眼神中,偷偷出门和丁思齐“私会”了。白天人多,而且因为“勾引事件”,她本人正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所以,她只能趁着天黑出房间了。 也不知道丁思齐是怎么做到的,今夜连接前院的角门并没有上锁,连守门的婆子也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王婉雍打开角门后,循着原身记忆中的路线,往她和丁思齐第一次见面的园子摸去。 冬夜下的朱府,没了白日嘈杂的生活气息,只剩下冷冽的北风呜呜直叫。这样子的天气,到了深夜,被安排各处值夜的婆子以及轮守的护院,大都不会尽心尽力值守,而是躲起来取暖吃酒,今夜也不例外。王婉雍偶尔经过一两间灯火通明的耳房,还能听见里面嘻嘻哈哈的说笑以及推牌九的声音。一路都很顺利,偶尔远远走来一两个人,她也眼明手快得躲过去,有惊无险。 天上的云层很厚,月亮被遮挡着,整个朱府仿佛快要被黑暗吞没一般。王婉雍蹑手蹑脚的经过最后一段长廊,这里不靠近厢房,没有油灯透过窗纸给她以光明,只有廊下挂着的几个灯笼,在风中摇曳出一片片幽暗的红。 这样的场景,就跟中式恐怖片里的如出一辙。王婉雍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得出现以前看过的某部鬼片,汗毛竖起。她停下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给自己打气,王婉雍,振作一点,你可是经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不可语怪力乱神。接着,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诵起24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别说,这24字真言一出口,王婉雍真觉得自己一身正气,百邪不侵了。很快,她便通过了那道恐怖长廊,来到了最终约定的地点。 她到达的时间比约定的早,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早。那身影,化成灰,原身都认得,就是原身的暧昧对象了。 丁思齐原本站在阴影里,听到动静后,朝着王婉雍站立的方向看过去,看清是她后,便立刻移步向前了。 也不知道是天公特意作美还是巧合,他快到王婉雍跟前时,头顶的圆月正好突破云层的包围,洒下了明亮的清辉。月光打在丁思齐的脸上,王婉雍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也看清了他英俊的容貌。 丁思齐是小麦肤色,搭配着棱角分明的五官,形成了一张充满阳刚的脸。额头方正,剑眉星眼,直鼻阔口,脖颈上凸起的喉结,恰如其分得加重了他的男子气概。 王婉雍暗暗咽了下口水,真正面对面可比回顾原身的记忆来的有冲击力。我滴个乖乖,这男人,长得还真不赖,跟她现代的男神某天乐有得一拼。她默念“男色误人”,然后收拾了下心情,准备和丁思齐摊牌。 还未等她开口说话,丁思齐抢先发言了,“你怎么受伤了?受伤了就该好好待着歇息,有什么事不能晚些再说的?或者你可以让小瑶帮忙递信也行。” 王婉雍心里嘀咕,李氏的禁口令貌似挺有用,丁思齐好歹是朱少爷身边第一人,这么大动静的事,竟然没有传到他耳里。 不过,她也没多想,眼下干正事要紧,于是她答道:“我这伤口就是包扎得夸张些,看起来吓人,其实也就浅浅一道口子,都快好了,不然我也不会大半夜受着冻过来了。” “你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嗯,有些事,觉得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丁思齐觉得怪怪的,以前他偶尔碰见王丽雍,她的神态和语气都不是这个样子。怎么说呢?她会有一点紧张和羞涩,还会在无人注意时偷看自己。眼前的王丽雍却不同,落落大方,双眼直视着他,仿佛她面对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王婉雍将那盒胭脂从怀里掏出来,然后递给了他。 丁思齐一下子愣住了,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强颜欢笑道:“是不是不喜欢这款胭脂,没关系,我回头再给你寻摸其它的。” 王婉雍定定得望着他,一字一顿说道:“这胭脂太贵重,我用不起,也请你以后,不要再送我任何东西了。” “为什么?我们明明好好的,若你嫌我乱花钱,那我保证,我以后买什么都经过你的同意,你不让我花的,我绝不花一文钱。” 丁思齐的语气充满了恳求,王婉雍没料到这人对原身如此情根深种,默默念了好几遍“罪过”,然后把原身受辱的事情说了出来,指着头上的伤口说道:“这就是证据。若你不信,你可以问小瑶,或者找夫人的身边人打听。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不再奢望什么了,就让我们各自安好吧。” 丁思齐被耳中听到的事炸懵了,在他和少爷出外差的时候,他心爱的女孩,竟然被人欺负到寻死。一想到,他就和小雍差点天人永隔,他便心如刀绞。他觉得自己急需抓住点什么,便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一把向前抱住了王婉雍。 王婉雍一整个震惊住,脑海里划过一长串“卧槽”,反应过来后,立马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推开了丁思齐,心里下起了大雨:“呜呜呜,小容,姐姐的初抱没了,我不干净了……” 丁思齐见王婉雍脸色通红,意识到自己的孟浪,连忙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别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乱来,老娘不吃你这一套!”王婉雍气急败坏,所以有些口不择言。 所幸,丁思齐自己心乱如麻,没有听清她讲的什么。不然,以丁思齐敏捷的心思,就算猜不到王丽雍芯子换了个人这么离奇的事,也难免不对她产生怀疑。 过了一会儿,王婉雍恢复了常色。这次,她也顾不上分手快不快乐了,向前抓起丁思齐的右手,将那盒胭脂硬塞到他手里,“总之,咱们有缘无分,你容貌英俊,又有朱府护卫的铁饭碗,多少姑娘等着和你喜结良缘呢,还是忘了我吧。” 胭脂上手的那一瞬间,丁思齐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直接将手撤回。那盒几经易手的胭脂,最终没能完成给人着红的使命,悲凉得砸在了地面上。 “我并不介意你……” 丁思齐的话还未说完,王婉雍立刻跟上:“我介意!” 是的,她介意。不过两人介意的东西并不一样。 丁思齐以为王婉雍介意自己被朱福禄欺辱失了清白,自卑之余不愿和他好下去。所以,丁思齐表示自己不介意原身的这段过往。 但王婉雍本人介意的却是,丁思齐是原身的男朋友,她接手了原身的身体,却不代表,她也要接手原身的男朋友。她王婉雍,骨子里终究还是王婉雍,不是王丽雍。 话音落下后,丁思齐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慢慢移到了地上的那抹红,王婉雍也同样望去。两人似乎同时都失去了语言的能力,沉默在他们之间发酵,连北风都变得柔软了些,像是在陪同他们默哀逝去的爱情。 最终,丁思齐先开口,他的声音比刚刚沉重了些,“你打算怎么办?真的要委身朱福禄吗?” 丁思齐连老爷的尊称都不说了,直接喊了朱福禄全名。旁人或许以为这是丁思齐激愤之余有意为之,王婉雍却敏感得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丁思齐就算再生气,这提及主子,总得有那么丁点谦卑在吧。现在这语气倒像是他才是主子,而朱福禄只是入不了他眼的跳梁小丑。 不过,这些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王婉雍停止了思想开小差,回答丁思齐的问题。 “我绝对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妾室,我会想法子离开朱府。” “让我帮你!”丁思齐说完,生怕王婉雍不同意,又立刻补充了一句:“咱们就算当不成……,额,也可以当朋友嘛,朋友之间可以互相帮助对不对?” “不,这样剪不断理还乱不是我的做法,要断就得断得干干净净,这是对我负责,也是对你负责,更是对你未来的妻子负责!”王婉雍斩钉截铁道。 “那……那就当做道别礼,让我最后帮你一次!”丁思齐不死心道。 王婉雍想到自己的计划,若是有他的帮忙,自己可以少走一些弯路。想到还在等自己团圆的妹妹,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丁思齐原本灰败的脸瞬间鲜活起来,“我回去就去找少爷帮忙说项,让他求夫人同意你赎身。放心,赎身的银子我也会帮你准备好,到时候,你就可以……” 还没等他说完,王婉雍立刻插话道:“不用这么麻烦了!” “什么?”丁思齐疑惑得望向她。 “你只需要帮我向少爷递句话,说我有办法解朱家茶铺之困,就够了。其余的,让我自己来就行。” 第17章 献计换自由 这日,大雪初晴,阳光温暖了外间,催促着人们下炕出门。 机灵的小贩挑担拉车,早早来到集市,占据了一个好位置。他们拿着自己的货物,朝着早起上街的主妇们大声吆喝,“来看看咯!” 等到日头高起,吃完早食的老人们从炕上移到大院空地上晒太阳,妇人们开始忙活擦洗洒扫,男人们没有活计的话会被打发出门溜达,小孩们却不用管,自己会出门呼朋唤友。前几日因为大雪而沉睡的青鹿镇,一下子苏醒了! 几乎同时的,青鹿镇的大街小巷,分配在不同位置的几十号人,敲响了手中的铜锣,扯开嗓子呐喊。 “朱家茶铺在小青河旁烧茶了,大家快去瞧热闹呀!” “看戏咯,看戏咯,上万斤茶叶烧起来是啥样?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小青河边激情开演!” “朱家少爷清雅客,冲冠一怒为哪般?小青河边烧劣茶,诚邀父老共见证!” 伴随着或俗或雅的口号,吃瓜群众们逐渐往小青河岸边汇集。他们有些是闲来无事凑热闹,有些是逛街时被铜锣声吸引走出铺子的,有些则是别有用心的同行…… 不一会儿,青鹿镇唯一的一条河流,冬日里向来少人聚集的小青河岸边,挤满了男女老少。这些人沿着河岸边形成了一个半圆弧,将朱家茶铺的人围在里面。有些人见挤不到前头,直接舍了这边的看戏地点,走了一段路,过了桥,来到了对面的河岸,隔着小青河看戏。很快,有样学样,河岸对面也站满了人。 天气很冷,却一点不影响观众吃瓜的热情。他们对着中间指指点点,似真似假得分享着自己的独家消息。有些人冻得受不了,便原地跺跺脚,或是对着双手哈热气,或是将双手紧紧藏在袖口里,身子不断晃动,那样子,像极了逛娘娘庙大会时,边上摊贩卖的不倒翁。 与他们的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朱家茶铺的伙计却是忙得热火朝天。 伙计们费力得卸下车上的茶叶,粗暴得解开每一个袋子,将袋中价格不菲的茶叶,毫不吝惜得倾倒地上。地上的积雪已经被扫开了,茶叶跟地面直接接触,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再也不复之前的高贵。 这样倾倒茶叶的动作,他们已经重复了许久。年轻一点的伙计,已经除了身上的棉袄,只穿着单衣干活。饶是这样,他们的脸上还是起了厚厚的汗珠。 而这堆茶叶的主人,朱凌云,正站在一堆堆小山似的茶叶中间,面上从容淡定,仿佛此刻被倒在地上的,不是他家费了千金收购来的茶叶,而是不值钱的垃圾。 过路的寒风企图往他身上钻,却因为他身上斗篷过于厚重,只能勉强带起一片衣角。青黑色的斗篷边上,絮了一整条白色的狐皮,衬得朱凌云那张清秀的脸愈发雌雄莫辨。若不是他梳着男子的束发,身高足有一米八,恐怕有人要以为这是哪家的闺秀。 此刻,金黄色的阳光洒在他清冷的五官上,他的表情有了变化。只见他挑了挑眉毛,微微眯上好看的丹凤眼,望向似远似近的那轮圆日,对着随侍在他身后的丁思齐感慨道:“今天还真是好天气呐!对吧,思齐。” 丁思齐站在朱凌云身旁,面无表情,活像个木桩子,只简单得答道:“嗯。” “哎呀,别这么不高兴嘛。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思齐你这么好的条件,许多世家大族的小姐,就等着给你挑。虽说那小丫头长得不错,但终究与你身份差距太大,彼此并非良配……” “少爷,请慎言!我只是朱府的一个普通侍卫,自然是配丫鬟,哪来的世家小姐?”丁思齐不愿听他继续说下去,冷冷开口。 朱凌云噎了一下,见对方脸色实在不好,决定还是闭嘴,不要在他伤口上蹦跶的好。他朱府就是个小小的卖茶商户,可不敢得罪权贵,就算这权贵是自己的朋友。 两人不再交谈,丁思齐还是对外的面瘫脸,朱凌云习惯性得勾起唇角浅笑。殊不知,这样一文一武、一冷一热的帅哥组合,让人群中的许多年轻小姐看羞了脸,私底下开始打听这两人是谁。 那些小姐们可能还不知道,被她们看上的两个人,此刻心里想的都是王婉雍。 丁思齐想的是,怎样让王丽雍回心转意。还有,她为何能够想出这离开朱府的法子。他隐约觉得,王丽雍变得有些陌生,不知道是不是那场变故,导致了她性情大变。 朱凌云想的则是,王丽雍不愧是丁思齐看上的女子。即便是农户出身,也照样心思奇绝!若没有她的献计提醒,或许朱家茶铺就过不了这一关了。 他是商人,锱铢必较是天性。所以,自家茶叶出了问题后,他的第一反应是该怎么挽回损失。他一度打算将这批次品茶叶降价卖掉,却差点因小失大,毁了朱家茶铺祖父一点点经营起来的好名声。 王丽雍一见他,就献计让他烧茶叶。言明若想挽回朱家茶铺的名声,就得将这批次茶当众彻底销毁,以显示朱家茶铺绝不卖次品的决心。若是眼下心疼这批货款,将茶叶降价处理掉,那朱家茶铺的商誉就会出现瑕疵。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些暗地里推波助澜的人,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朱凌云每每回想到这里,都忍不住心里一紧,差一点,他就上当了。同时,他也在心底暗暗发誓,绝不会让那些小人得逞的!他本想着,同行竞争,要就光明正大靠货品和服务打擂台。如今,那些人表明了想玩脏的,那他也奉陪到底! 茶叶倒好了,朱凌云在伙计的提醒下,回神后一秒切换严肃模式。他站出来,朗声对着群众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是朱家茶铺的少东家朱凌云。朱家茶铺自我祖父开店以来,一直秉承着只卖精品茶叶,童叟无欺的宗旨。这一次,因为人为的疏忽,导致劣质茶叶从朱家茶铺流出。在此,朱凌云向所有相信朱家茶铺的客户说声抱歉,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同时,更要向所有买了劣质茶叶的客人道歉,并承诺,在朱家茶铺买到劣质茶叶的客人,可以拿着茶叶到原购买茶铺上门退货,经查实后,假一赔十。” “假一赔十”四字,掷地有声。在场的百姓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赞朱家茶铺大手笔,有的羡慕这次买到劣质茶叶的人可以白赚了一笔,还有些酸言酸语,坚持认为朱家茶铺是奸商…… 朱凌云忽略那些不好的言论,紧接着说道:“朱家茶铺原本购入的劣质茶叶一共两万斤,扣除已经售出的五百斤茶叶,剩余的茶叶共计一万九千五百斤,都堆在这里了。我朱凌云,敬请各位父老乡亲见证,朱家茶铺绝不以次充好。来人,点火!” 一声令下,所有伙计齐刷刷动了起来。 他们将早就准备好的火油浇到茶叶上,浇完后,将空油桶往旁边随意一搁,然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往那一座座翠绿小山掷去,星星之火瞬间变成了熊熊烈火。 热气开始席卷小青河岸边,吃瓜的百姓终于不再跺脚哈手抖身子,连已经上冻的小青河冰面,都似乎有被融化的迹象。 火光中,百姓们先是惊呼,接着便陆续有人鼓掌并大声叫好。那架势,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在看戏,而烧茶的动作,恰如武生做了一套高难度空翻,令他们忍不住大声喝彩。 随着百姓的叫好声,朱家茶铺的伙计也开始起哄:“朱家茶铺好样的,少东家好样的!” 一旁的百姓愿意凑这个热闹,跟着喊了起来,一时间,小青河两岸都是这两句叫好声。 朱凌云被火光衬得发红的脸上,忍不住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惹得人群中关注他的姑娘们,再度红了脸,纷纷心道,这朱公子笑起来真好看! 一场烧茶叶的举动,让朱家茶铺岌岌可危的名声迎来了惊天大逆转。 当初买到劣质茶叶的人,将信将疑得上朱家茶铺退货,真的拿到了“假一赔十”的赔偿金。消息传扬开来后,朱家茶铺一下子火爆出圈了。不仅成了百姓口中良心商家第一名,还得到了知县大人的亲口赞誉,言称朱家是诚信商家。 甚至,连坊间都自发流传起了一条顺口溜,“商人奸,商人诈,萝卜敢卖人参价。古今来,唯朱家,万斤茶叶烧成渣。为立信,金口下,假一赔十真给拿。客人夸,官爷夸,过节买礼认准它!” 朱府前院里,朱凌云眉眼带笑,听着各大茶铺的汇报最近的损失,一点气恼的痕迹都没有。虽然假一赔十,让每间茶铺都损失了一大笔银子,但是,朱家茶铺却将诚信商家四字植入了百姓心中,未来的收益绝对会超过今日的损失。 等到各大掌柜都退下后,他才对一旁的丁思齐感慨道:“思齐,我这次真的要好好感谢那小丫鬟才对。你说,她那是什么脑子,竟然能想出这些招来。你有没有听过最近街上那顺口溜,我原本还想找人写写话本,拿到茶馆里说书呢。结果,不等我这边动作,就突然来了这么一条顺口溜,真的是乐死我了。我这朱家茶铺可算是出名了,也不知道,回头宫里会不会找上我,给我个皇商当当。” “登高必跌重,朱府只是商户,没有势力在朝中,我劝你还是对皇家那边敬而远之比较好。”朱凌云没有被丁思齐浇冷水的行为气到,反而认真点了点头,用白皙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红唇,淡定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还是当个富贵闲人就好了,朝堂波云诡谲,不适合我这个性子。不过,话说……”朱凌云顿了顿,调整了端坐的姿势,往丁思齐的方向靠了靠,“话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回京呀?你都这把年纪了,你家老头子不急着让你回去传宗接代吗?” 第18章 投鼠忌器 丁思齐冷冷得瞥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几个跳梁小丑都能让你焦头烂额,还好意思管旁人的事?” 朱凌云一点都被打击到,反而扬起一抹“我就知道”的猥琐笑容。 “话说,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那小丫鬟。要不,我要到卖身契后,把卖身契给你得了。这样,她不就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啦!” “朱公子,人无信不立,你答应过人家的事,莫非想反悔?”丁思齐不为所动道。 “嘿嘿,为了朋友,偶尔当个失信小人也不是不行。”朱凌云摸了摸自己的俊脸,奸诈十足得说道。 “够了,你这张脸,做这种表情,实在有碍观瞻。赶紧的,有和我说话的功夫,还不如把小雍的事解决了,好让她早日安心。” “行啦行啦,你是老大,你说了算,我即刻去办。到时候,人走了,你就对着人家的闺房睹物思人吧!”朱凌云说完,还真就走开了,往后院找他娘亲去了。 丁思齐表面还是那么冷酷,心里却暗暗道:“傻子才睹物思人,他会让小雍看到他的诚意,最终抱得美人归!” 翌日,王婉雍便被人传话,她的“亲人”来赎她了,让她赶紧收拾包袱走人。 原本,王婉雍想做做样子,正式拜别小姐和夫人,却没想到接待她的是张妈妈。 “夫人和小姐原舍不得姑娘,只不过,姑娘的亲人定要接走,朱府向来以仁善立家,也不好强留姑娘了。眼下,夫人小姐都伤心着呢,不忍相见。特意嘱咐我过来瞧瞧,问问姑娘,有什么话要说的,我帮着传过去便是了。” 张妈妈一番话说得漂亮,却让王婉雍心底阵阵发笑。想起之前种种,张妈妈能面不改色得将这番话说出口,也是难为她了,想来她心里和自己一样,都是不信的。 不过,表面功夫谁不会做呀?王婉雍迅速开动了下脑筋,想起了之前读过的一首词,即南唐词人冯延巳所写的《长命女·春日宴》,计上心头,照猫画虎,文绉绉得回道:“丽雍有幸服侍夫人小姐一场,奈何有缘无分,此朝归去,怕是再无相见之日。在此拜陈三愿,一愿夫人康健,二愿小姐常安,三愿朱门永兴旺,代代人才出。” 说完,王婉雍简单行了个万福礼,便正式别了朱府。在朱府侧门,她见到了给她赎身的“亲人”。 “王姑娘,主子交代的事情我们已经办妥了,这就告辞了。”那男子略拱了拱手,话都不多说一句,便头也不回得离开。 王婉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口中感谢的话又吞了回去,暗道,朱公子这么一个爱笑的主子,是如何培养出那么多冷面手下的?别看丁思齐在原身面前关怀备至,听花丽瑶说,他在常人面前可是一向冷颜寡语。刚刚那个,又是酷哥一枚。 今日的天气很好,没有下雪。不过空气还是冷冷的,王婉雍深深得吸了一口,嗯,这充满自由的空气,闻着就是清爽宜人。她将手上的包袱往肩膀一甩,大步流星的往城门口走去。时间有限,她可得抓紧些,不然天黑了就不好走山路了。 才走出几步,她的身后便传来了车轮转动的声音,隐约还有人喊她:“王姑娘……” 王婉雍回身一看,赫然是朱府的马车。马车上坐着的朱凌云,正掀开布帘,对着她招手。她不确定得往自己身后看,空无一人,那就是找她了。话说,她和朱公子好像不熟吧? 马车缓缓在她身边停下,朱凌云半个身子伏在车厢外,对她说道:“王姑娘,这冰天雪地的,你走着回去恐怕连天黑都到不了长流村。你就一个姑娘家,若是去车马行租车也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吧,就当做答谢你献计之情。” “献计之事,丽雍已经得到了报酬,朱公子不必记挂于心。但,朱公子说得也有理,丽雍确实着急归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来日再答谢相送之情。”王婉雍确实没有这种天气赶山路的经验,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决定接受朱凌云的好意。 “好说好说,快上车吧。”朱凌云只要王婉雍愿意上车就行了,至于她所说的答谢,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渐渐地,马车从豪宅集中的西长街行驶到了中大街,市井的喧闹和气味开始扑入马车内人的耳鼻。 王婉雍有些蠢蠢欲动,虽然原身陪伴过几次小姐出街,但都是从住宅出发,马车直达某些铺子,还从来没有认真逛过街市。不过,她还是抑制住自己这份冲动,这毕竟是在旁人的马车上,她还是不要太失礼的好,等她和妹妹团圆后,一同逛古代的街市,那才是真正的快活! 过了一会儿,马车似乎又开到了僻静处,街市上的热闹淡去。王婉雍还以为是出了城门到了郊外,却不想马车却在这时停了下来。 朱凌云率先下车,然后对着王婉雍说道:“下来吧,带着你的契书。就算拿到了契书,也得上衙门过档消籍,不然你和主家的主仆关系并不算完全解除。” 王婉雍微微惊讶,原身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衙门过档的事。看来,以后自己得找机会了解下天宇朝的律法了。她要在这里过日子,不懂点法是不行。 “多谢朱公子了。”王婉雍下了马车,对着朱凌云行了一礼,真心实意得感谢了一句。若没有他的细心,自己这身份问题或许还会留下什么后患。 “不用如此客气,你也帮了我很大忙。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不麻烦。”朱凌云微笑道。 因为朱凌云银钱开路的缘故,王丽雍的官方解契流程走得飞快。一刻钟后,王丽雍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平民了。 马车再次启动,两人因为刚刚一起办了事,少了些生疏。 朱凌云主动开口问道:“王姑娘,此番归家,可有什么打算?” 王婉雍摇了摇头,“暂无,这些日子我都在忧心解契一事,其他事倒没怎么多想。” “若无打算,王姑娘可以考虑为我做事?”朱凌云怕王婉雍误会,连忙补充说道,“我意思是指生意上的事,在我身边做个管事的,不是做端茶递水的侍女。” 王婉雍忍不住挑挑眉,“朱公子,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我就一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女子,怎么能够在朱家茶铺少东家身边做事呢?” “能向我建言“烧茶立信”和“假一赔十”的农家姑娘,可不算没见过世面。我打听过了,这些年,你在我妹妹身边一同受教,读书习字数算理事,每一样都比我妹子学得好,只不过你有意藏拙。朱某这些年遇到的人有许多,自认有几分识人之明,王姑娘资质过人,只是缺少机遇罢了。难不成王姑娘认为我这个朱家茶铺的少东家会看错人?” 王婉雍没想到朱凌云对自己的评价那么高,见他是真心想要招揽自己,她也不好随便找借口搪塞,只能将自己的顾忌说出口。 “多谢朱公子厚爱,只不过,朱公子也知道,我是为着什么离开朱府的,若是被有心人晓得我又在朱公子身边做事,难免生出许多口舌,所以……” 朱凌云听罢,嘴上勾起不在意的笑,“这个,恐怕王姑娘多虑了,不必等有心人发现,口舌却是已经生了。” 王丽雍一头雾水,啥叫做口舌已经生了?她疑惑的目光投向朱凌云。 “父亲也不知道是魔怔了还是怎样?那件事发生后,铁了心要纳你。母亲又生气又心寒,干脆遂了父亲的心意。若是,我也同父亲一样,对你死心塌地,非你不娶的话,你猜母亲会怎样?” “恐怕会恨不得把我这个搅家精粉身碎骨吧。”王婉雍扯起嘴角苦笑。古往今来,都是如此,男人犯的这种错误,女人好像习惯性得找女人的茬。 “是。虽然我朝律法要求主人家善待奴仆,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说句不好听的话,母亲有几十个法子可以不动声色将你弄死在深宅大院里。就算你有家人为你出头,朱家有的是银子可以收买人心。但是因为我的庇护,母亲投鼠忌器,和我达成了协议。” “什么协议?”王丽雍好奇问道。 “我放弃你,听从母亲安排娶她认可的女子。她让你平安归家,之后也不得为难,还得帮着解决父亲这个问题。” “所以,你刚刚说的口舌,是指你故意让人知晓,我是朱公子的心上人?” 朱凌云点点头,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 王婉雍刚刚离开朱府时,还正疑惑朱凌云做了什么,让李氏那么干净利落得放自己走。原来,是交易!李氏害怕为了打她这只老鼠,误伤了朱凌云这只玉瓶!不得不说,朱凌云这小计谋虽然简单,却足见他对李氏弱点的把控。同时,她也感慨,朱公子简直就是最好的交易方,连“售后服务”都做得那么完美。好人呐! “终究还是有碍朱公子名声了。朱公子如此为我周全,丽雍愧不敢当。” “你当得,若没有你的计谋,我这会子恐怕不会如此轻松。这是公平交易,你献计,我给你自由,这自由当然包括不受朱家后来的骚扰。怎样?我这东家不赖吧,考不考虑到我麾下做事呀?工钱好商量。” 朱凌云的语气虽然有几分吊儿郎当,眼里的诚意却十足十。 王婉雍低头想了想,朱凌云的邀请对她来说是一个机会,但是,她还有朱福禄的仇要报,暂时还是不要与朱家有太多的瓜葛。再说了,她向来只为自己打工!就算从现代穿越到古代,她也不改初衷,所以,打定主意后,她再次出言婉拒了朱凌云的第二次邀请。 “朱公子本是好意,我在此谢过。只不过,丽雍如今只想返乡,在父母面前尽孝,所以……” 朱凌云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强求,微笑着说道:“罢了,是朱某没这个福气。” 第19章 有你真好 结束了招揽的话题,车厢内的氛围并没有冷下来,两人神色如常得扯起其他闲篇。 从青鹿镇新闻延伸到天宇朝国策,从茶铺生意推演出为商之道,从旧时饥荒谈论及粮食布局……朱凌云口中的话题漫无边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却也言之有物,并非夸夸其谈。 令他惊喜的是,王丽雍竟然跟得上他的思路。甚至经常在话题末尾,一针见血,直击要害。如此契合他的聊天对象,之前也就一个丁思齐,如今,多了一个王丽雍。为此,朱凌云的谈兴越发浓了,漂亮的眼睛里折射出极亮的光芒,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直到车夫停车提醒,前面的山路过窄,他们的马车无法通过后,朱凌云才依依不舍得停住了话头。 两人下了马车,朱凌云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村庄,有些不放心,“路还挺长,若是你直接走过去,怕是鞋袜裙摆都得湿了。要不我让车夫把车厢解下,骑马送你一程吧。” “不了,两人一骑太过亲近,若被村里人瞧见了,我这张嘴怎么说都说不清。”王婉雍掂量了一下剩余的路,觉得自己能行,干脆利落得拒绝了朱凌云的好心。 “真不需要?你穿得这么单薄,若是受凉了可不好。顶多我送到村口附近,就不再往前了。”朱凌云难得遇到这么好的聊天对象,忍不住为她操心多一些。 王婉雍自然没有误会,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男女之间的好感。朱凌云看她的眼神很清澈,她懂得这是一种面对“知己”的关心。不过,她还是觉得这操作太麻烦了,为了骑马解车厢,回头还要重新安上,还不如她现下轻松出发呢! 她估摸着,这剩余的路也就一公里,嗯,不远!于是,她再次摇摇头,拒绝了朱凌云的建议,“不了,我脚程快,有你在这里解马车的功夫,我一半路都走完了。” 朱凌云见她再次拒绝,只好点到为止,惋惜道:“行吧,那我回去咯。回头来青鹿镇,记得上茶铺找我,好茶好果子奉上。” “得嘞,你回去吧,再晚城门要关了。”王婉雍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启程。 朱凌云点了点头,上了马车,让车夫调转方向。 王婉雍打算目送几秒,却见马车调转方向后,并没有立刻出发。 正在她疑惑之际,朱凌云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几步来到她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东西塞到了她手里,然后又转身跑了,同时口里说着:“丁思齐托我送你的。”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载着朱凌云的马车总算启动了。马车的车速比来时快,王丽雍甚至听得到朱凌云催促车夫加速的声音,像极了做错事落荒而逃的样子。 王婉雍无奈笑了笑,她有那么怕人吗?随即,目光落到那东西身上,又忍不住嘀咕,“奇了怪了,这古代的主子,都这么‘礼贤下士’的吗,还帮手下送礼?” 也没多想,她解开外面包着的布料,入眼的赫然是一盒胭脂,同上次“私会”时打翻的那盒一模一样。 王婉雍彻底无语了!丁思齐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连道别礼都给了,这是想再续前缘? 此刻,她的脑海里,满满都是“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这样的狗血剧情,让她由内到外感到恶寒,暗道,不行不行,下次进城,要把这烫手的胭脂送回去。他与原身之间的红线,就算换成钢筋,她也得叫妹妹帮她掰断。 打定了主意,她将那盒胭脂塞到包袱里,转身朝长流村走去。出发前,她故意在泥地上蹭了几下,把脚上绣鞋弄脏,免得大家以为她的日子有多好。不过,走一段路后,她便觉得刚刚的举动有些傻。这路上,不是雪就是泥,她的绣鞋和裤脚很快就整埋汰了。 进了村口,王婉雍特意左右张望,四下无人。只有村口的那棵五角枫,依旧风雨无阻得迎接归来的人。它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如今的枝干开满了纯白的雪花,仿佛一下子变老了,从青春的生命绿与热情红,变成了暮年清冷的白。 王婉雍走过去,用右手轻轻抚摸这棵老树粗糙的树皮,嘴里念念有词:“落叶乔木,高达15-20米,树皮粗糙,常纵裂,灰色,稀深灰色或灰褐色。小枝细瘦,无毛……因树叶成掌状五裂,故被称作五角枫。” 这是她的职业病,到了新的地方,看到感兴趣的植物,都会忍不住去认识或研究它们,和植物打交道,让她感到快乐。只是这一次,念完这些,她重重得叹了一口气,“从此以后,就不再是植物研究员王婉雍,而是长流村王家二房长女王丽雍了。” 想到妹妹王婉容,她缓慢后退几步,对着老树弯腰鞠躬,祈愿道:“老树啊老树,都言万物有灵,你守护长流村那么多年,如今我也算是此间村民了,求求你赐予我一份好运,让我能和妹妹重逢吧!” 话音刚落,原地突然刮起一阵强风,将五角枫树上的雪花吹落了不少。新晋成为长流村村民的王丽雍,被落雪砸了个满头满身。不过,她却没有为此感到不悦。在她看来,这就是老树给她的回应。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整理好心情,王丽雍重新回到主路上,一边走,一边开始幻想和妹妹重逢的场景。开心之余,连导致行路难的积雪也显得分外可爱。因为没有人打扰,她乐得轻松,好生饱了一回北国风光的眼福。 冬雪是平等的,给这片大地上所有物事,都统一穿上厚厚的白裘。乍看过去,村里的每一间房屋都是雪白做顶,看不出底下是茅草黄还是黛瓦黑。 此时还没到晚饭时间,但有些心急的主妇已经燃起了炊烟。那几道零散的乌黑一出烟囱,就被大风吹散,顷刻间便了无影踪,似乎是北风也很喜爱这样的冰雪世界,容不得黑烟玷污这纯白。 远处起伏的山脉,同样是一白到底。一年四季,那里都是动植物的乐园。只不过,动物与人一样,都躲到温暖处猫冬了。许多树木也掉光了叶子,进入休眠。春夏秋都生机勃勃的大兴山,此时看起来少了一些鲜活灵动,多了一些令人敬畏的肃穆。 “大抵也是为了告诉人类,闹腾了三季,也该静一静了吧。”王丽雍心道,目光由远及近,落在了几米外的王家大院。若是在往常,那青砖黛瓦的房子在这许多黄色的土坯房中会很明显,眼下,在冬雪的装饰下,也只剩下一团白,若不走近看,还真识别不出来。 快到门口时,王丽雍遇见了一个拎着两只兔子的少年。 两人都没料到这会子,路上会有人,对视了一眼后,都有一秒的呆滞。 少年先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又难掩欢喜道:“小雍,你是小雍?” 王丽雍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然后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你是?强子哥?” “诶,我是。你,你怎么回来啦?是回来探亲吗?” 强子哥就是郑强,王家未建新房时,和郑家是邻居。所以,王丽雍和郑强很熟,算是两小无猜。 “嗯,我回家探亲几天。”王丽雍决定在还没有搞清楚原身被卖的真相前,暂时对外统一说自己是回家探亲。 “回来探亲好。你运气好,我前几天埋下的陷阱今天有收获了,两只肥兔子,今晚就让我娘做了,给你送一盆过来,就当强子哥庆祝你难得回来探亲了。” 王丽雍是个好吃的,郑大婶亲手做的兔肉,是原身心中的美食榜前十之一,光是记忆中的画面,已经足以让她垂涎三尺了。但是,无功不受禄,即便郑强会打猎,兔肉也是极难得的东西,所以她只好婉言拒绝。 “怎么?和我这么客气?两年不见,就生疏了?以前你可是拿着空碗就直接上我家桌的。”郑强对王丽雍的客气有些失望,他觉得两人疏离了。以前,王丽雍与他玩得最好,他娘还说让他长大后娶了她的。 想到这里,郑强瞥了一眼对面的王丽雍,见她白皙的脸上两坨粉红,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十分可怜可爱,忍不住脸一热。 因为天气冷,两人在无遮无拦的路上也没细聊什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归家了。 王丽雍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无意识得放在胸口处,心脏不受自己控制得加速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跳上喉咙了。答案就在眼前,但是她有些害怕了。若是妹妹没有跟她一样穿越过来,她到底要怎样去面对接下来的孤独人生? “咚咚咚……”王丽雍深吸一口气,最终敲响了那道阻隔自己揭晓答案的木门。 “谁呀……”王丽容正巧解决完大号,正拖着一双发麻的腿、佝偻着身子,像个老人一般艰难前行时。沉浸在腿麻的酸爽中,她只是随口回应敲门声,心思全放在吐槽这旱厕上。 这已经不晓得是她第几次吐槽古代上厕所不方便了。嗯,北方的雪,很美;每天发豆芽赚小钱,很美;唯一不美的一点便是,王家的厕所单独修在院子右角边上,不在室内,没有暖气,冬天上厕所特别冻屁股。更别说是对于便秘的人,不仅冻屁股,而且麻腿。 谁能想到,她不仅将自己的天生神力带过来了,连容易便秘的体质也带过来了。再加上北方的冬天,新鲜绿叶菜以及水果几乎没有,她的便秘情况就更加严峻了。 其实,她的卧房有准备尿桶,但是,她接受不了。一想到那木桶里搁着自己的排泄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所以,就算在半夜尿急,她也会哆哆嗦嗦得披上棉袄下炕,然后出屋解决拉撒问题。 扯远了,说回两姐妹“我在这头你在那头”一门之隔的当下吧。 只是简单两字,门外的王丽雍听得出是王丽容的声音,忍不住激动回道,“小妹,我是你姐,丽雍,快开门。” 王丽容懵了一秒后,瞬间腿也不麻了,背也不驼了,几下便窜到木门前,把栓门的木条一抽,随手扔在雪地上,吱呀一身,门打开了。 两姐妹四目相对,眼眶同时发红,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有多少苦乐就有多少种活法……”王丽容没头没尾得唱了这么一句。这是她和姐姐都很喜欢的一首歌,是歌曲《人世间》的歌词。若是站在她眼前的是来自现代的姐姐,肯定会接唱。 只是,对面王丽雍却一脸迷茫,这让热切期望着姐妹团聚的王丽容,仿佛被兜头浇了一桶雪水,内心哇凉哇凉的。心道,她姐没有穿过来?就那么噶在现代了? 在王丽容脸色灰败的下一秒,王丽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唱出了她期待的暗号,“有多少变化太阳都会升起落下,平凡的我们一身雨雪风霜不问去哪……” “卧槽!姐,你吓死我了。”王丽容忍不住轻捶王丽雍的肩膀,语气凶凶的,眼中的泪也哗啦啦往下掉。 王丽雍也很想哭,她本以为两姐妹就交代在那场泥石流里了,哪里敢想两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若不是这会儿不合适,她真想抱着妹妹哭它个天昏地暗。 “没想到你换了个身子,还是泪失禁体质,说哭就哭。”王丽雍不忍看妹妹哭成那样,所以故意开口嘲笑她。 果然,王丽容被这么一激,眼泪立马止住,反唇相讥,“你还说我呢。姐,你换了个身子,不也照样五音不全吗?刚刚那唱的,简直了,啧啧啧……” 王丽雍听罢,没有被怼的不爽,反而嘴角勾起了微笑。 王丽容反击完后,同样嘴角带笑,一把抱住姐姐,有些动情道:“姐,有你在,真好!” 王丽雍紧紧回抱妹妹,“是呀,咱们能再在一起,真好!” 第20章 一报还一报 朱府后院,主母李氏听张妈妈汇报,已经打发走王丽雍后,有些乏力得卧倒在软榻上。 张妈妈见状,上前绕到软榻后,抬手给她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开口轻声劝慰道:“夫人,那狐媚子都打发走了,你就安下心来吧。这些天,老奴眼见你是瘦了,下巴都变尖了。” “哎,我也不想操心。当初选她当凌涵的陪嫁丫鬟,就是看那妮子长得好,性子却是个老实的。到时候,她随凌涵过去周家当个通房丫头,也比姑爷找些不三不四的人好。没想到,那老不羞,竟然看上自己闺女的房里丫头。就连,唉,就连凌云也对她上了心。这事若传出去,父子争一丫鬟,朱府的脸都丢净了。万一被周家那边听说了,指不定这亲事还会生些波折,盯着那边的门户可不少。” 朱家小姐朱凌涵的未婚夫,是辽州知府的庶出公子周恩毅。朱家是单纯的商户,周家这门亲事对朱家来说,算是大大的高攀。若不是因为朱家有钱,周家又缺钱,朱家可找不到这么一门体面的亲事。 所有人都清楚,周家看中的是朱家的财,但朱家又何尝不是看中周家的势。当初,周家放出选媳风声后,不少商户都起了心思。最后,朱府夫人李氏仗着她娘家有些门路,从众多商户中脱颖而出。 也因此,朱家特别重视这门亲事,连陪嫁丫鬟都嫌原本的那个不够好,临时又买了王丽雍调教。谁料,却生了那样的变故,害得李氏一直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去,黄了周家这门亲事,让旁的虎视眈眈的人摘了果子。 “夫人,就这么放她走,老奴还是觉得不放心,老爷和公子可是都……咱们要不要……”张妈妈没将话说得很明白,但李氏知晓她的意思。 “若不是闹开了不好,我也想处理干净些,谁能晓得凌云也对那死丫头上了心。凌云是我儿,他的性子我了解。既然答应了我不再招惹那丫头,就不会反悔。如今,朱府算是凌云当家,咱们的动作瞒不住他的,还是安生些吧。至于那个老不羞,不就是美貌女子嘛,花点银子,多的是,我就不信他对那死丫头有多‘忠贞不渝’。” “就是委屈夫人了!”张妈妈有些心疼自己陪伴多年的夫人。明明是个大家小姐,却被朱福禄那厮蛊惑,误以为他是个良人。等嫁过来,却发现他只是个空有皮相的酒囊饭袋,靠着祖辈苦攒的家业混吃等死。若不是夫人立得起来,死拦着不让后院进人,如今的朱府内宅,不知道有多乌烟瘴气。 “罢了,拦了那么多年,凌云也长大了,凌涵也有了好去处,我没什么好顾忌的,他想进人便进人。之前我答应让他纳那死丫头,是一时冲动。如今想来,却是不妥。那小妮子太招人了,又是个要强性子,若是真的被老爷纳了,还不知道后面要闹出什么事。还是买那些从小就调教的贱籍女比较好,不像半路出家的野性难驯。对了,那两人的身子都调理好了?” “夫人,都调理好了,上好的绝子药,奴才亲眼看着两人服下的,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张妈妈立刻答道。 “嗯,那就好,我儿的家业,可容不得什么脏的臭的来染指。”李氏脸上多了冷厉,接着吩咐:“今晚就将人送过去前院吧。” 另一边,朱府大小姐朱凌涵闺房内,突然响起了碗盏摔地的脆响,紧接着,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喊道:“什么?被她的家人赎走了?不是说要给爹爹当通房丫头吗?” 丫鬟栀香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低着头回道:“小姐,原本夫人是这么打算的。谁知道,突然来了一个男子说是丽雍的大伯,要给她赎身归家成亲。夫人想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就同意了。” “咦,归家成亲?你确定,那给丽雍赎身的男子是这么说的。”朱凌涵神情一滞,火气骤降,缓缓坐回了身后的凳子,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冲。 “对对对,说是给她说了一门顶好的亲事,定的是哪个大地主家的儿子。这些都是张妈妈亲口跟我说的,应该不会有假。”栀香一五一十将自己收到的消息说出口。 “成亲呀,那是好事呀!呵呵呵……”朱凌涵仿佛听到什么大好消息,先前的怒火烟消云散,忍不住发出了阵阵笑声。 栀香见状,大着胆子问了一声:“小姐和丽雍感情那么好,刚刚那么生气,是害怕她被赎身后过不上好日子吗?” “是呀,我和丽雍情同姐妹。她赎身归家哪有比在朱府当姨娘快活,不过,眼下也成,嫁到大地主家里去,应该也不用吃什么苦,我也就放心了。”朱凌涵恢复了以往的柔和,嘴角微微勾起,轻声细语,和刚才大发雷霆的样子判若两人。 当夜,朱府前院,朱福禄卧房的灯火久久不曾熄灭,而李氏却是早早歇下,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隔天一大早,朱福禄神清气爽得来找李氏,张口就道:“夫人贤惠大度,为夫无以为报。” 李氏正在梳妆,突然被朱福禄从后面揽住,本就有些不爽。接着,闻到他身上隐约传来的廉价脂粉香气,只觉得恶心极了,连忙装作要起身换装的样子,不动声色得挣脱他的怀抱。 “这会子说我大度了,前阵子不是指着我鼻子骂我妒妇吗?”李氏的语气里有十足的委屈,但背对着朱福禄的脸却满是冷漠,全无一点委屈的痕迹。 朱福禄没瞧见李氏的脸色,还以为她真的委屈上了,有些尴尬得摸了摸鼻子,然后拱手作揖道:“好瑶儿,前阵子是为夫一时气急,说话失了分寸,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李氏调整好表情,回身面对自己的夫君。 此时,朱福禄脸上都是讨好的神情。只不过,他的脸色极差,特别是眼底下的乌青,特别明显,让他的讨好显得有几分猥琐。 李氏心想,她都不用去打听,眼前这人,昨夜该是怎样的纵情声色。她突然有些茫然,觉得自己已经想不起和朱福禄初遇时的悸动了。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被下蛊了,选了这么一个人来嫁。 感慨之余,李氏也没有忘记自己对儿子的承诺,借着这个时机敲打朱福禄。 “哼,我同你说过,那王丽雍是个不安分的,大白天就勾搭你行事。后面事情闹开了,人家还说不肯当妾呢,使劲儿拿乔,难不成是要我这个当家夫人给她让位?你还以为我是糊弄你呢,却不知道昨儿个,人家家里真的来人将人赎走了,说是给她挑了份好亲事,嫁过去就是地主家的正头娘子。她二话不说,就跟着家人走了。” “什么?赎走了?”朱福禄脸色一僵,不信道。 “怎么?昨夜那两个还不够,你还惦记着那死丫头?”李氏脸变黑了,语气加重反问道。 朱福禄确实还惦记着她,王丽雍长得太招人了。虽然是农户家的丫头,但这两年在朱府有意栽培下,养得肤若凝脂不提,那身段,有前有后,走起路来摇摇摆摆,让他的心也忍不住随着她荡来荡去。撇开这些,只说她那双含情丹凤眼,只要随便一挑,就像里头有钩子似的,将人勾得五迷三道的。不然,他那会儿也不至于把持不住。 事发后,朱福禄每每回想起当时情形,王丽雍那张通红的小脸,还有手下的触感,他都有一种非得到此人的执念。所以,他难得得支棱了起来,在夫人面前扬言一定要纳王丽雍为妾。 可惜,人已经离开朱府,还即将成为他人妇,他行事就不方便了。再说,夫人也知情识趣,给他找了两个不错的,想到昨晚的销魂滋味,他索性淡了对王丽雍的心思,笑着哄了李氏好一阵,指天发誓说不会再乱来。 李氏见朱福禄不像说假话,便应付了他几句,将此事揭过了。 自此,朱福禄拉着两个新姨娘夜夜笙歌,却不晓得,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发生变化。 朱府前院,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进入某间厢房。 “少主,主子来信催了,让你早些回去。”那黑色身影对着背对着他的人单膝跪下后说道。 “让你安排给朱福禄下药的事,处理好了吗?”丁思齐转过身子,没有回应手下刚刚的问题,问起了他最记挂的事。 “安排了,药是下在两个妾室的口脂里,虽对女子无害,却能够伤男子阳气。只要朱福禄多吃上一些口脂,要不了多久,再好的大夫也回天乏力。”手下简单汇报道。 “嗯,你退下吧。”丁思齐暗暗冷哼道,朱福禄,你欺辱丽雍在先,就别怪我毁你男根。一报还一报,理所应当。其实,若他不是朱凌云的亲爹,他更想一刀结果了他。罢了,眼下的安排也不错,留住了朱福禄一条命,朱府不会有新少爷出生给朱凌云添堵,算是回馈朱凌云对他的落难时的一场照拂吧。 “少主,回去的事……”手下见丁思齐忽略自己刚刚的问题,忍不住提醒。 “我再想想,你退下吧。” 丁思齐的语气不好,手下不敢多言,只好退下。 等人离开后,丁思齐才忍不住扶额,“小雍,那么久了,你还是没有认出我来。” 其实,早在王丽雍进朱府前,丁思齐和王丽雍就有些渊源。 当初,十岁的丁思齐被后母设计,假被人贩子拐走。后来,他从人贩子手里逃走,躲进了大兴山里,因为找不到吃食饿晕了,恰好被进山的王丽雍救了。只是,王丽雍忘了这个童年的小插曲,丁思齐却是在朱府时,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恩人。 丁思齐坐在黑暗中,回忆起他和王丽雍短暂相处的时光,忍不住勾唇一笑,“小雍,我会让你想起我来的!” 第21章 试探无果 朱府的事到这里,可以暂且放下不提。说回王丽雍和王丽容两姐妹相认那一刻。 话说当时,两人对齐暗号后,都兴奋异常,也没觉着天冷,直接杵在了门口,开始交流彼此穿越过来后的信息。 “姐,你知道吗?我那个能力也跟过来了。前些日子,还偷偷上山搞了一头野猪。” 王丽容在姐姐面前比划了一下拳头,王丽雍秒懂,也为自己的妹妹高兴,“哈哈,我来之前还想这事呢。这可真好,回头开春下地了,你这力气就有大用途了。改明儿好好学习怎么种田,分分钟赶超那些庄稼老把式。” “那可不!”王丽容毫不谦虚,得意洋洋得接下了姐姐的咱们。她对姐姐抛了一个媚眼,然后自己先笑开了,继续问道:“姐,我还想着该怎么去朱府找你呢!看你这熟门熟路的样子,还那么快脱身回来,应该有记忆的吧?还有,她是出了什么事了?” 王丽雍点点头,回应自己有接收原身的记忆,对于原身出了什么事,她暂时不打算展开讲,于是简单说了句:“生病了,没治好。” 王丽容也没细究,压低嗓音附在她姐姐耳边,一脸神秘说道:“爹爹和娘亲的长相和咱爸妈简直一模一样。我一直在想哦,会不会,这就是咱们的前世来着。” “大概是吧。我也觉得咱们两姐妹俩能同时……嗯不是巧合,而是冥冥之中,老天爷特意安排的。” 王丽雍说完,揉了揉妹妹的头,笑道:“既然来了,那就来了呗。平房一间供栖身,良田三亩自给足。风吹日晒也不怕,姐妹荷锄把家归。这不就是咱俩以前向往过的‘归园田居’吗?只要咱们在一起,啥都不是事!” 王丽容觉得有道理,笑着点点头。 两人再要说话时,厨房里的小黄突然窜了出来。然后,在距离她俩约两米的地方定住,“汪汪汪”叫了几声。 王丽雍将目光移向它,指着不远处的大狼狗问道:“这是……小黄?怎么长那么大啦?站起来都要比我高了!” “就是有点瘦,以前家里好歹有点肉骨头给他啃,这两年是荤腥都很少沾了。姐姐,快乐吧,咱可是有狗的人了!” “对呀,咱可是有狗的人啦!”王丽雍同王丽容一样,也是爱狗人士。她回答了妹妹后,立刻蹲了下来,朝着小黄的方向伸出双手:“小黄,过来,给姐姐我抱抱。” 王丽容刚想说小黄是高冷人设,却被狠狠打脸了。 只见她姐姐话音刚落,小黄如同离弦的箭冲了过来,一下就将王丽雍扑倒在地,热情得用它的口水给她洗脸打招呼。 “果然是远香近臭,对我,你可没那么热情呀,小黄。”王丽容嘴里酸溜溜说着话,眼睛却含着明显的笑意。 王丽雍一边拦着小黄咬她的包袱,一边指着脸上的口水,白了妹妹一眼,“来来来,这热情给你要不要?” 王丽容哈哈大笑两声,摆了摆手,“不要不要……” 很快,两人一狗的动静,引来了在屋内猫着的其余王家人。 苏玉琼先到,十分诧异王丽雍的出现,又见到她搁雪地上躺着,连忙喊道:“哎呦喂,可不敢躺雪里头,快给我起来……” 说完,连忙向前一把拉起正欲起身的王丽雍,快速拍打掉她身上的雪花,一手牵一个闺女朝里屋走去,有什么话,等进了屋再聊不迟。 随后出现的崔小翠和姚青花见状,拐了个弯,跟着苏玉琼母女三人进了东屋姐妹俩共同的卧室,她们和苏玉琼一样,都很好奇王丽雍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小姐心善,见我想家,所以放我归家探亲几日。”王丽雍一回里屋坐下,不等大家发问,便主动开口说明了自己回来的原因。 “不是说朱府苛刻,一向不给府上丫鬟放假嘛?这会儿怎么变心善了,你不会是被辞退了吧?”崔小翠立马阴谋论,毕竟,两年都不让归家了。这个时候,不年不节,突然给放假,容不得她不多想。 王丽雍原怀疑是大伯母卖了自己,所以打算一开始就说自己是回来探亲,借此试探她的反应。结果,她反射性的问题,却直接洗清了她的嫌疑。 大伯母的反应很真实,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她已经被卖了,还在担心她被辞退。当然,她知道,大伯母的担心,说到底是怕家里少了月例收入。那么,还会是谁呢? 她认真揣摩每个人的神情,都没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不是大伯母,更不可能是在场的娘亲和奶奶。 “爷和伯伯叔叔堂哥他们呢?不在家吗?”王丽雍问起其他人。 “你爷和大伯出外联系卖猪去了,三叔三婶一家照旧在镇上,小叔跟着东家赶一趟镖去了南方,大堂哥和同窗约了赏雪去,二堂哥去老宅喂猪了。”苏玉琼仔细得将家人的情况交代了一遍,生怕她因为离开家里太久,而感到生疏。 “我说大侄女,你回家探亲总不至于两手空空吧。朱家可是镇上富得流油的大户,你这两年没少得好东西吧,拿出来让大伯母见识见识,也不枉费我当初介绍你进朱家一场。” 王丽雍身上的衣服鞋子虽都是旧的,但那料子对于她们农户人家,已经是极好的了。崔小翠早就注意到的,此刻,她的目光正盯在大侄女的包袱上,以为里面肯定存了什么好东西,就算没有她的份,过过眼瘾也成。 “大伯母说笑了,我哪里能得什么好东西。朱家虽然是大户,但主子面前得赏赐的,只会是正经买断了身契的丫鬟,我只不过是个短工而已,得脸的差事可轮不到我。”王丽雍含笑望着崔小翠说道,特意提了身契等字眼,再次试探大伯母的反应。 谁知,崔小翠没有一丝不自在,只有一腔期望落空的无语表情,“果然越有钱的人家越抠。那么大的朱家,指头缝里漏点东西,都够咱们吃喝几年了。大侄女呀,你听我说,你再回去,有眼力见些,多凑到那些少爷小姐面前,说些好听话,服侍好了,说不定得个赏赐都能顶你一副嫁妆了。还有,你这么大的包裹,不能啥东西都没有吧,好歹给你爷和奶置办点礼物呀……” “好了,丽雍能回来团聚一次已经是极难得的事了。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为了她爹,孤身到别人家做工,想想都觉得辛苦,你这个做大伯母的,说什么礼物不礼物的,好像八辈子没见过礼物似的。”姚青花没有忽略崔小翠落在那包裹上的目光,有些看不上她的行为,说话的语气没了以往的和善。 崔小翠又被姚青花怼了一顿,内心气闷极了。自从二侄女王丽容风寒痊愈后,学会了在婆婆面前撒娇卖乖,哄得婆婆经常帮着二房说话。没想到,大侄女回来了,她还要被怼。越想越气,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刺刺二房的人,却被王丽容打断了。 “奶,前阵子我小舅舅不是送了半扇袍子过来吗?好像还吃剩一些,搁外头雪里冻着,难得姐姐回来一趟,咱们做肉吃好不好?” 姚青花没多想,随口答道:“行啊。”她瞄了一眼窗外,“时候也不早了,得先放到水里化冻,不然赶不上今天晚食这趟了。老大媳妇,你去拿一下,我记得那肉是你冻起来的。” 崔小翠又心虚又生气,哪里还有什么狍子肉,剩下的都被她扒拉回娘家了。但是她又不能明说,只能含糊回道:“娘,哪里还有什么狍子肉,上次不是吃光了吗?” “胡说,我明明记得还剩下好大一块后腿肉呢,哪里就吃完了?”姚青花说完后,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对上崔小翠的反应,立马想通了关节,正要发火,却又考虑在两个晚辈面前骂人不好,只能强压着怒火,沉声道:“老大媳妇,你跟我过来一趟。” 姚青花放下话后,转身就朝自己房里走去。 崔小翠脸色一白,婆母虽然平常很少骂人,但是一旦发火,却令人怵得慌。只是,她也不敢不跟过去,只能回头狠狠瞪了王丽容一眼,然后慢吞吞得“赶赴刑场”。 房内的母女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齐声浅笑。 “你呀你,越来越机灵了。那狍子肉分着吃了好多回,我都以为吃光了。没想到你还记得。你奶恐怕要生好大一场气了。”苏玉琼笑完,有些感慨道。 “谁让大伯母老是惦记别人的东西,我若不给她提醒下,她越发连长辈的脸都不要了!”王丽容哼声哼气,表达她对崔小翠的不满。 正屋里头,姚青花一脸严肃坐着炕上,对着缩着脖子站在她跟前的崔小翠没好气道:“咱家落寞前,你娘家大哥多少赌债的窟窿,咱填了不少吧。这些我可有说过什么?” “没有的,娘,我和崔家所有的人都感激着呢。”崔小翠低声回道。 “那你同我说说,这些年,你瞒着我,往娘家扒拉了多少?” “娘,没有的事。那袍子肉,剩下也没多少。上回我娘来了,正好瞧见,就说起家里好久没吃肉了,馋得很,问能不能拿点回去。你听,我娘都这么问了,我哪里说得出个不字。” “呵呵,也就你娘,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能不能拿点回去。那是白菜萝卜吗?那是狍子肉,还是老二媳妇娘家人送过来的狍子肉,再怎么,也不该是入了你这妯娌娘家人的嘴吧?以往家里光景好,你娘家人爱贪点小便宜就贪吧,左右王家不伤筋不动骨。可如今,咱家是什么光景?认真论起来,过得比你娘家还差呢?你怎么还那么胳膊肘往外拐,拎不清呢?” “娘,我真的不是拎不清。大哥烂赌,气死了我爹,几个哥哥也闹分了家。如今,几个哥哥一个村里头待着,却一副老死不和大哥家往来的样子。大哥分家时的田呀地呀都赔光了,值钱点的玩意儿也都进了当铺,若不是大嫂撑着,大哥的家就散了。我娘跟着大哥过日子,我总不能眼睁睁得看着我娘饿死吧?”崔小翠说到后来,一方面为大哥的不争气,一方面为她娘的命苦,委屈得直掉泪。 “哼,你那个不成器的大哥,要我看,既然戒不了赌,干脆打断腿搁家里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剩下的四个哥哥每个月都给你娘送口粮,若不是你娘立不起来,不至于连口粮也被你大哥输光了。只要她往族里哭一哭,我就不信,甜水村困不住你大哥。” “娘,那是我大哥,从小到大最疼我的大哥。”崔小翠还是惦记着大哥对她的好。 “哦,你大哥就是这么疼你的,饿着你娘,让她找已经出嫁了的小妹从夫家扒拉东西回娘家?你满村里打听去,谁家媳妇要是敢这样,肯定一纸休书就送回去了,话都不稀得多讲一句。你是觉着我平常不管事,就好糊弄啦?老三每次回家带的那些东西,有多少进了你娘家的门,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第22章 主谋另有其人 东屋里头,王丽容趴在窗边,支着耳朵听正屋的动静。苏玉琼和王丽雍则坐在炕桌两边闲聊。 “说起大伯母,有件事,我想娘和小妹,都应该知道下。”王丽雍突然说道。 “什么事?”苏玉琼和王丽容异口同声问道。 王丽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苏玉琼。 王丽容嗅到了有事的气息,也不听那边的动静了,凑到苏玉琼身边一起看。 “卖身契?你的卖身契?”苏玉琼跟着大侄子学了一阵子的字了,虽然认得出上面大部分字,但因为信息惊人,有些不确定得问道。 一旁的王丽容却看得明明白白,小声嚷嚷道:“就是就是,这是姐姐的卖身契。不是说姐姐只是上朱家打工吗?咋还卖身了嘞?” “丽雍,你卖身了?你这妮子,怎么这么自作主张,家里又不是活不下去,哪里需要你卖身?”苏玉琼经过小闺女的确认,坐不住了,站起身,一脸震惊得质问王丽雍。 “娘,妹妹,请稍安勿躁。”王丽雍作势安抚,让两人坐回炕上再说。 “我已经恢复自由身了。你们仔细瞧那张契书的时间,是两年前我进朱府的时候。这代表着,我两年前就已经被卖身给朱府了。当时,我不识字,所以稀里糊涂盖了手指模。但是,上面的签字却不是我。一开始,我以为是大伯母卖了我的,只是刚刚试探了下,大伯母没什么异常,而且,我记得,大伯母好像不识字,上面那签字应该不是她签的。” “嗯呐,你大伯母是不识字,那签名的字体断正,不会是你大伯母写的。而且,你大伯母虽然看着厉害,胆子却没那么大,她绝对不敢瞒着咱家干这种事。”苏玉琼和崔小翠这个妯娌相处多年,对她的性子,不说十分了解,九分总有的。 王丽容想了想,也中肯道:“我也这么觉得。这些日子,我虽然和大伯母斗得欢,但是不得不承认,大伯母就是嘴碎了点,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没有坏到那个地步。而且,这事要是她干的,事情暴露后,她在王家肯定待不下去了。妇人被休可是很严重的事。” “我那时候才十二岁,自然不可能和谁结仇。卖了我,七大八十为了银钱。两年前,家里什么地方急用钱吗?”王丽雍少了嫌疑人,只得从“作案动机”这方面着手了。 “两年前,家里用钱的地方老鼻子啦。不过,你进朱府前,你爹的伤已经治得七七八八了,借的外债都是不急着还的。若说急用到非卖人的地步,还真没有。”苏玉琼仔细回忆了下,没有发现什么有效的信息。 王丽容比她姐还急,催促道:“娘,你再认真想想。真的没有急用的地方吗?” 苏玉琼凝神又想了下,还是摇了摇头。 “那不是咱家的,有没有亲戚家的,急用钱。当时,有什么事情让你觉着异常的?”王丽雍提醒道。 “诶,你还别说,那个时候,刚好你大伯母家的大哥被人上门要赌债,你大伯母在咱家哭了好几回。没几天,你大伯母就说给你介绍朱家的差事。后来就听说崔家的赌债还上了。我当时还纳闷呢,那么多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苏玉琼说到这里顿住了,突然狠狠得拍了一下炕桌,对着空气咬牙切齿道:“天杀的崔志刚,原来是他卖了我女儿!我去找他算账去!” 王丽雍和王丽容连忙拉住了苏玉琼,嘴里喊着:“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咱们先好好理一理。” 苏玉琼再次被拉回炕上,只不过,她的脸已经黑得能滴下墨汁了。 “我说崔志刚怎么突然那么好心,一个月一两的活计不让他闺女去做,反而介绍给咱家。原来,打的是这种主意!” “娘,你先消消气。你这没头没尾的,先理一理,好好说。”王丽容拍了拍娘亲的后背,给她顺气。 苏玉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平复下心情。接着,她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崔志刚是崔小翠的大哥,是个赌棍。王丽雍进朱府前,他欠下了一笔赌债,那赌坊扬言要拿他闺女抵债。崔小翠被娘家逼着,在王家闹腾了好几回,想要王家帮忙。但是,当时的王家刚刚遭遇巨变,有心无力。后来,也不知道崔志刚在哪里搞到了钱,这一场风波才算平了。 期间,就发生过王丽雍被卖朱府的事。而去朱府打工这事,追根溯源,还是崔志刚介绍的。如今想来,这种活计轻省又能吃好喝好,还有月例银子拿的大好事,崔志刚不让她闺女去,却让自己妹妹的夫家侄女去,却是有几分蹊跷。 “所以娘的意思是,是大伯母的哥哥偷偷把我卖了,然后拿我的卖身银子补他的赌债窟窿。”王丽雍瞪大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这个时代,男性的权利极大,可以合法变卖家中晚辈甚至同辈女性。但是,这可是大伯母的娘家哥哥,和她这个王家大孙女,认真论起来是一点关系都无,他这胆子未免太大了。 “你永远料不到一个赌棍为了赌能够做到什么程度!”苏玉琼见大闺女一脸惊奇,说了这么一句话。 母女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都被这真相给弄无语了。 过了一会儿,王丽容轻声问道:“娘,姐,你们说,大伯母晓得这事不?” “应该不知道。若是她知道,刚刚我试探时,她的反应不会是那样的。”王丽雍说道。 苏玉琼也补充道:“若是她知道她娘家大哥卖丽雍却不告诉咱们,其实跟她自己卖丽雍没两样。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大伯母没这个胆子。” “要想知道真相还不简单,直接去问大伯母。大伯母不是能藏事的人,直截了当一问,若是她与这事有关,她肯定露馅。”王丽容不想大家坐在这里瞎猜,决定打直球。 “我去找崔小翠,问问她大哥是不是良心被狗吃了,瞒着我这个当娘卖我闺女!”苏玉琼站起身,显然很认同小闺女的看法。 “娘,等等,还是等爷和大伯父回来再说这事。眼下家里只有咱们这么几个,我怕闹开了,大伯母撒泼咱们制不住。”王丽雍想得更多,也稳得住,连忙劝住抬脚就要往外走的娘亲和妹妹。 “怕什么,娘年轻时,打遍全村无敌手,还怕她崔小翠不成?她那就是纸老虎,我一只手就能将她拿下。”苏玉琼一改往常的温和,一副“我是悍妇我怕谁”的姿态。 王丽雍虽然不信苏玉琼自诩的“打遍全村无敌手”,但是还是好言哄着她,“娘,不是怕你打不过她。我是这么想的,大伯母的心肯定还是偏向她娘家哥哥的。到时候,我们一闹开,她把这卖身契抢了毁了,我这卖身的事就没有证据了。这卖身契上面的签字我敢肯定是崔志刚的,爷和大伯父都识字,让他们回来亲眼核对下,真相就大白了。到时候,王家和崔家要怎么算账,也是王家男人的事,总不能咱们母女三人上门吧。所以,还是等等吧。” 苏玉琼也不傻,崔小翠是个偏向娘家的,说不定还真的会不择手段毁了这卖身契,到时候口说无凭,她总不能让朱府的人给她家作证吧。因此,她放下了立刻就去找崔小翠茬的念头,叹了一口气后,又坐回了炕沿。 冷静下来后,苏玉琼才突然想起来,问道:“雍儿,你刚刚说你已经恢复自由身了?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的月例银子可都寄回了家,哪来的赎身银子?” 王丽雍想了想,把原身被朱福禄欺辱的事情隐瞒了下来,只说自己给朱家想了那法子,朱家恩赏她恢复自由身归家。 “阿弥陀佛!幸亏你机灵,不然到时候,咱家要攒二十两银子给你赎身,恐怕是难了,公中怕是也不一定出得起。”苏玉琼脸上庆幸道。 “就算出得起,大伯母肯定撒泼打滚不让出的,那可是鸿学堂哥的读书银子!”王丽容忍不住讥讽道。 “娘怎么觉得,你病好之后,不仅话说利索了,而且和大伯母更加不对付了。这几天,都是你怂恿着你奶对上崔小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苏玉琼斜睨了王丽容一眼,眼里有好笑也有疑惑。 王丽容暗道糟糕,原身确实是比较内向的主,平常话也少,自己这几天太得意忘形了,差点忘记自己的人设,她赶紧拿话找补。 “娘,我生病昏迷那会,虽然晕着,但是大家的话我可听进去了。大伯母的话说得太难听了,说我是赔钱货,生个病还那么费银子。我就是气不过才……” “娘知道,上次是你大伯母说过头了,你怨她,也是情有可原。”苏玉琼说到这里,顿住一下后,认真望着王丽雍和王丽容两人,“只不过,崔小翠终究是你们的长辈,有些事,还是让大人去做吧。我可不想,明明是她言行失当,到时候你们还得背个不敬长辈的名声。女儿家的名声最重要,知道吗?” 王丽雍和王丽容虽然面上不忿,但是谁让这里是极重长幼尊卑的古代呢,她们身处其中,自然不能完全免俗,至少不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对于苏玉琼的叮嘱,她们认真得应下。 苏玉琼见状,继续说道:“放心吧,娘也想清楚了。以前是看着你大伯父的面子上,想着他对你爹不错。而且,一大家子在一起,也没必要为了一些口角伤了情分,却不想你大伯母是个不会见好就收的,这样,我也不能再纵容她了。这两年,小容你也憋了那么久,辛苦你了。” 王丽容对上苏玉琼看穿一切的眼睛,原来,她娘知道,自己的小闺女心里是憋屈的,所以才越来越闷。可惜了,原身没有等到这一句话。 第23章 父母爱情 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王丽容暗暗为原身怅然,苏玉琼也仿佛陷入了某种自责。 王丽雍见状,故意打岔,装作好奇问道:“娘,你刚刚说啥来着?打遍全村无敌手?” 苏玉琼脸色一窘,心底刚起的莫名情绪被难为情取代。方才激愤之下,竟然在小辈面前提了“当年勇事”,实在是丢人。 她举手给大闺女揉了揉头,掩饰自己的那点不自在,笑道,“回头问你们姥姥和小舅舅去。娘当初在小坑村,那是一等一的彪悍。只不过后来有了你爹,万事不用我出马,这不就收敛了吗?再说了……” 说到这里,苏玉琼顿了顿,压低嗓音,仿佛怕被谁听见似的,“再说了,你们奶奶不喜欢泼辣儿媳妇,我这是投其所好!” 王丽容和王丽雍听到这里,忍不住轻笑出声,齐齐给娘亲举大拇指,“娘,你真是好样的,能屈能伸,能柔能刚。” 苏玉琼被两个闺女这么一夸,又添了一句:“不过,别看我对外这副样子,私底下,你们爹,还是听我的!” 说完,她的脸上出现了怀念的神情,然后转过身抹了一把脸,“光顾着说话,丽雍回来,还没见她爹呢,走,去我屋里头。” 三人出了房门往隔壁房间走去,正屋里头还传出姚青花数落大伯母的声音,不过已经没人在意这个了。 进了苏玉琼的卧房,一眼便瞧见炕上躺着的中年男子,正是王展丰。 王展丰虽然病着,但是被人收拾得很整洁妥帖。胡子刮得干净,长长的头发也没有散乱披着,而是盘成一个髻固定在头顶。因为缺少活动和晒太阳,他的脸是血气不足的苍白。但这苍白却不会让人觉得他羸弱不堪,他坚毅的五官很好的掩盖了病态,谁也不会怀疑这是一个铮铮汉子。 王丽雍认真观察着原身的爹爹,脑海同时划过许多父女相处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两年前的那一夜。王展年倒下前,还下意识得望向苏玉琼母女三人,强撑着给予她们安慰一笑,才昏迷过去。 这样的场景,跟现代时,他们一家出车祸后,如出一辙。 那日,他们一家四口驾车出行,过红绿灯时,一辆失控的大货车从侧面开来,直直撞上了他们的小轿车。妈妈当场晕死了过去,爸爸和她们姐妹俩勉强保持着清醒。 当时,爸爸强忍着疼痛,笑着安慰她们俩,还有心情调侃说:“好了,现在我家小容可以拯救世界了。我宣布,封印解除。”意思是妹妹可以利用她的力量将家人救出去。 可惜,就算有妹妹的神力加持,也只救出了她和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妈妈。爸爸的胸腔穿着一根铁管,妹妹不敢用力拔出,她们只能等待救援。后来,爸爸在送医的路上,也死了。 回忆使王丽雍红了眼眶,突然,她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向着炕上的王展丰跪下,重重得磕了三个响头。 她静静磕头,然后替原身默念:“爹,请原谅丽雍不孝了,再也无法随侍病榻前。若是爹有感知,也请不要难过,来生,两人再续父女缘分吧!接下来,就让来自现代的王丽雍照顾你们俩了。” 王丽容看着姐姐的动作,隐约猜到她的想法。她们两姐妹的穿越重生对她们是幸运,对王展年和苏玉琼这边,却代表着两个闺女的不幸早逝。她也跪了下来,真心实意得磕了三个响头,在心头许诺:“放心吧,我和姐姐会给您和娘亲养老的。” 苏玉琼被姐妹俩的动作搞得一愣,虽然不清楚她们为什么下跪,但见她们那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知道为啥,她有种想要哭泣的冲动。只是,她强忍住了,然后扶起两个闺女,“好孩子,这是做什么,咱们农户人家,不兴这个跪来跪去的。” 王丽雍姐妹俩对着苏玉琼微微一笑,一左一右抱住了她,认真得喊了一声“娘”。 苏玉琼回抱住她们,心里觉得涨涨的,眼眶再度发红。 她满含柔情得对病床上的男人说道:“展丰,大闺女回来了,刚刚两个闺女还给你磕头了。你可得努力些,我们娘仨可都等着你醒过来呢。” 这两年里,尽管王展丰从未给她什么回应,但她还是执着得向他倾诉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王丽容见苏玉琼开始伤感,不愿让她沉溺其中,便撒娇起哄,“娘,你给我们讲讲,你小时候打遍全村无敌手的故事吧,还有,你和爹是怎么认识的?” 王丽雍也连忙凑趣,催着苏玉琼分享往事。 苏玉琼有些不好意思在两个闺女面前吐露自己的过往。她以前的为人处事,在世人看来,是有几分离经叛道的。尽管是被生活所迫,但是旁人只会看到她的彪悍,却看不到她的无可奈何。 面对两个闺女渴望的眼神,她最终不忍心拒绝,便捡着一些不太“叛逆”的事分享。 “你们也知道,你们姥爷去得早,姥姥又是个病秧子,所以在你们小舅舅成年前,家里都靠我撑着了。那时我才十岁,一家病的弱的小的,别说村里的那些二流子了,就连自己族人都想着上门占便宜。我第一次遇到这些事时,都吓哭了,回头想想,又觉得太丢脸。所以,那些人再上门,我也不哭了,直接撒泼打滚,再不行就拿菜刀嚷嚷一起死。有句话说的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我就是那个不要命的,谁来都得害怕。就这样,我保住了娘家的田宅,等到你们小舅舅成家立业后,你们爹上门提亲,我就嫁过来了。” “原来拿菜刀这种事,娘亲不是头回干了呀。上回胖墩跟我说,你为着我那事拿着菜刀上李大懒家,我还不信呢,哈哈哈……”王丽容一脸恍然。 “我那时候,是被你那样子吓坏了,正好谁在我面前提了,是李大懒凿的冰窟窿,我一时火大,就冲过去了。娘嫁过来长流村后,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好脾气。不信,你问问村里的婶子们。” “娘,根本就不用问。咱们有眼睛看,娘是长流村最和气的,从来都不打骂我们。隔壁李大婶子,对她的娃,可是一天一顿小骂,三天一顿大打。我爹爹啊,能够娶到那么温柔贤惠的媳妇,肯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王丽容夸起人来连草稿都不用打,特别是她夸亲亲娘亲,更是张口就来。 王丽雍有些佩服妹妹的甜嘴和嬉皮笑脸,这是她永远学不来的。不过,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自然也是各有各的性格,倒不必强求自己一定要按照某个模板去塑造。 她在妹妹夸完后,也接着说:“娘,其实我觉得你原本的性子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你开心就行。” 苏玉琼被两个女儿哄着,刚刚的那点不自在也没了,也不必孩子们催着她讲,便又主动说起其他事来。 “娘偷偷告诉你们,别看你们奶奶如今对我不错,当初你们爹爹想要娶我,你奶奶还不乐意呢!” “为啥呀?”两姐妹齐刷刷问道。 “还能问什么,你娘我名声太差了,打遍全村无敌手,十里八乡,谁都知道小坑村有个苏夜叉。”苏玉琼提起那个久不曾提及的外号,竟然有种怀念的感觉。 “苏夜叉,哈哈哈……娘,你真的,真没想到,哈哈哈……”王丽容听到这外号,立马绷不住了,直接放声大笑。 王丽雍倒不觉得这外号有多搞笑,而是好奇娘亲婚前婚后竟然会有那么大的转变,在王丽容的笑声中,她问道:“娘,你一定很喜欢爹爹吧,为了爹爹,生生把苏夜叉变成了苏菩萨。” 苏玉琼没想到大闺女会这么问,难得脸红了一把,不过还是认真回答:“嗯,你们爹爹对我很好,我自然也得对他好。既然你们奶奶觉得我太彪悍了,不适合当儿媳妇,那我就温柔一回,让她看看,她二儿子选的媳妇没错。” 王丽容已经恢复了常色,立刻就问:“娘,爹爹是怎么对你好的?” 此问一出,苏玉琼的脸上马上漾出了不同以往的笑容,有少女的羞涩,也有爱情的甜蜜。 原来,王展丰和苏玉琼在成亲前就认识了。苏玉琼是小坑村村民,王展丰的大姐夫田丰收也是小坑村的。有一回,王展丰跟大姐夫上山打猎,遇见了同样带着弟弟打猎的苏玉琼。也不知道咋整的,王展丰对苏玉琼一见钟情。后来,就各种找机会和苏玉琼巧遇,只不过苏玉琼没有察觉他的想法。 等到苏玉琼十六岁的时候,王展丰求了家长上门求娶,苏玉琼这才意识到,王展丰心悦于她。不过,她拒绝了王展丰的第一次求娶。王展丰知道后,寻了机会问她原因,才知道她要等到弟弟成家后才嫁人。当下就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她允婚,他愿意等。所以,第二次求娶,苏玉琼答应了。 定下亲事后,王展丰直接变成了开屏的孔雀。一个月往小坑村好几趟,回回都带礼,或是自己亲手做的实用木具,或是自己攒钱买的胭脂水粉,惹得小坑村的年轻媳妇羡慕得眼都红了。不仅如此,他到了苏家,也不是光顾着和未来媳妇谈情说爱,而是砍柴挑水干农活,还接手了小舅子的教导工作,目的是让他早点可以扛起苏家,让他早日抱得美人归。 “旁人都说你爹木讷呆板,不会说话,只会一味苦干,但是,在我眼里,却不是这样的。他会在干完活后从山里摘一手野花给我,会将猎到的好兔毛留下来给我做手套,会将那些背后说我生不出儿子的妇人骂个狗血喷头……他是最好的丈夫。” 姐妹俩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爹娘的狗粮,却没有出言打断她,只是静静得认真倾听,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讲下去。 苏玉琼噙着笑回忆自己与王展丰的点点滴滴,脸上苦涩的皱纹仿佛一下子被抚平了。 屋内充满了欢声笑语,她们母女三人没注意到的是,病床上的王展丰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变化,好像是在和她们一起微笑,同时,藏在棉被底下的右手手指也微微抖动了几下。 第24章 我摊牌了 过了一会儿,大门口的方向似乎传来了唤人声,母女三人停了话。 “外头冷,你们就在这里,和你们爹爹说说话,我去看看。”苏玉琼交代完后,自己迎了出去。 王家大门口,郑大婶怀里抱着一小盆用棉布包着的兔肉,正往王家东屋的方向张望。一见苏玉琼出现在她视线里,便热情得挥了挥没有抱东西的右手,“丽雍她娘……” 苏玉琼快步走到她跟前,笑着说:“强子他娘,这门都开着,你咋不直接进我屋里呀,站这里多冷呀。”说完,苏玉琼就要扯着郑大婶进屋里说话。 “不了不了,我灶上还热着饭菜呢,等下就开饭了,待不了多久了。这会子过来也是给你送盆兔肉,不多,但是多少能沾点油水。” “哎呀,你家里也不容易,送什么肉呀,赶紧拿回去。”苏玉琼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这年头,谁都难,哪能随便收别人家的肉。 “干嘛呢这是,推来推去像什么话。强子那狩猎的手艺可是你男人教的,得了点东西孝敬孝敬师傅还不让呢。这山上的兔子多的是,回头强子再整多几个陷阱就又有了,你可别在这里跟我扯,有那功夫还不如赶紧把肉接进去,我这盆子还要用呢!” 苏玉琼说不过郑大婶,只好接过那盆肉,动作迅速得进厨房找个盆装肉,然后重新回到门口将郑大婶的盆子还给她。 郑大婶接过盆子,又瞄了一眼东屋的方向,“听说丽雍回来探亲了,咋没看见人呀?” “正和她妹妹说话呢,两年没见了,话可多了。对了,我让她出来见见你。”苏玉琼恍然大悟,强子他娘这是来看丽雍的。 “别别别,让她们姐妹俩好好说话,而且,外头怪冷的,小女娃不抗冻,回头我再过来,找你们娘仨唠嗑。” 说完,郑大婶见左右无人,压低嗓子贴着苏玉琼耳朵问道,“你那大嫂是怎么回事?我刚刚送兔肉过来,正好撞见她出门,眼眶是红的,脸色是青的,似乎受了好大的气。咋的,她这么厉害的主,你大伯收拾她了?” “哪能,我大伯出门了,还没回来呢。就是出了些小错,被婆婆说了一嘴,她眼泪轻,性子又要强,所以就那副样子了。” “我看呐,你婆婆早该说她呢,没事就爱呲嗒人,嘴里也没个把门。”郑大嫂和苏玉琼交好,看不惯崔小翠的行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算了,别说她了,你不是说灶上还做着饭呢,别过去晚了烧糊了。” 郑大婶被这么一提醒,也没了深究八卦的兴致,“哎哟,差点就忘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回头你领着丽雍上我家串门吧,我家那小子,回去后就一口一个小雍呢。” 苏玉琼笑着点点头,见郑大嫂走远后才掩上木门,心里想着某件事,回了屋内,脸上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娘,刚刚外面说话的是谁,我听着,好像是郑大婶。”王丽容风寒痊愈后,为了了解这个时代和村里更多的信息,没少出去串门,跑得最勤的就是郑大婶家里了。 “嗯,你郑大婶说强子逮到了两只兔子,刚刚烧了兔肉,给送了一盆过来。”苏玉琼解释说。 “郑大婶可真是大方,每回有好吃食都没忘记咱家,这兔肉本就难得,她一送还送一盆。”王丽容感慨道。 苏玉琼点了点头,突然“咳咳”几声清了嗓子,然后对王丽容说道:“丽容,快到做晚食的时间了,你去厨房看看,今晚做些什么好吃食,庆祝庆祝你姐回家。” 王丽容没有多想,利索得出去了。 王丽雍暗自摇了摇头,她这傻妹妹哟,她们娘那不自在的表情和语气,明显是为了支开她才说的做晚食的事,这会子,天色还早着呢。 等到房内只剩下两个人时,王丽雍率先发问,“娘,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额,是这么一回事。刚刚你郑婶子不是过来送兔肉嘛,听说你回来探亲,让我有空带你过去串串门。” “应该的,郑婶子平常也没少帮咱家,是得去拜见拜见。”王丽雍答道。 苏玉琼见大闺女反应有些平淡,心里有些急,继续说道:“就是吧,有件事情要跟你通通气,我和你郑大婶都有些意思,额,就是,你和强子,你觉得怎样?” 苏玉琼这话,意思就是要把她和郑强凑成对咯,王丽雍满头黑线,“娘,我今年才十四,你不觉得说这个有些太早了吗?” “是有点早。之前原是想,你要到十六岁才回来,那个时候再跟你当面提。但是,你往后都不去朱府了,那肯定是待村里的。你瞧你郑婶子那个热情劲,头天回来就送兔肉。我就想着先跟你说破,以后你和郑婶或是强子相处就有些默契了嘛。当然啦,若是你点头,肯定是等到十八岁才出嫁的。” 天宇国的男子成婚一般是在二十岁左右,女子在十八岁左右,但是一般会提前一两年就开始相看人家定亲,以免误了最佳成婚年龄。所以,这会儿苏玉琼跟王丽雍提及此事,其实还算正常。 王丽雍没想到自己在现代三十五岁都没人催婚,却在古代十四岁遇到了。只能说,人的际遇,从来都是不可预料的。她想都没想,立马拒绝,“娘,我把强子哥当哥哥,从来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你回头跟郑婶子好好说吧,别闹得到时候两家因为这事生分了。” 苏玉琼没想到大闺女会拒绝,明明她和强子玩得那么好,再加上郑婶子那么好的婆母,她没理由拒绝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呀。 “闺女呀,你要不要再想想。强子你是从小玩到大的,什么性子你最清楚,还有,你郑婶子可稀罕你了,要是你嫁过去,肯定没什么婆媳问题。郑家的家境还不错,你看看……” “娘!”王丽雍的语气有了火气,随即又降了下来,想着,这问题总有一天要面对,于是开门见山说道:“罢了,娘,我跟你摊牌吧。别说强子哥有多好,就算是来个侯爷皇子,我都不稀罕。我王丽雍,这辈子,不嫁人,我要为咱家撑门拄户。” “胡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不嫁人呢?撑门拄户那是男人们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苏玉琼没想都她女儿不是拒绝强子这门亲事,而是拒绝所有门亲事,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娘,你告诉我,咱家哪来的撑门拄户的男人?就算爹后面能醒过来,他撑过这一辈,下一辈呢?过继堂哥或者未来的堂弟吗?他们不是爹的儿子,真的能真心为咱这小家谋划吗?真的能像我这个亲闺女一般细心周到侍奉您二老吗?不管娘你怎么说,反正我打定主意了,这辈子,我不嫁!” 苏玉琼愣住了,王丽雍的语气很坚决,显然这个打算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转了转脑子,突然想到另外一个方案,“小雍,不嫁也成,咱们可以招赘。这样你就不是嫁了,你是娶。” 王丽雍觉得自己有些头疼,“娘,能够成为赘婿的男人,有几个不是别有所图。你确定招赘是好的选择吗?到时候招个中山狼进来,怎么办?” “那也不能不嫁不娶吧,你出去打听打听,哪有好好的女儿家不出门子的?到时候,那些人不知道要讲出多难听的话,你爷奶还有叔伯兄弟们,也不会让你一直待王家的。”苏玉琼道出了最现实的问题,就算王丽雍的爹娘同意了她不嫁人不招赘,她的其他亲人也不会坐视不管的。那些人,对于她的婚事也有做主的权利呀! 王丽雍默然不语,她知道,古代女子地位卑下,别说亲事自主了,连人身自由都无法得到保障。但是,这又怎样,她会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那些人无法左右她的一切。 苏玉琼以为大闺女听了进去,连忙继续补充一些大道理:“雍儿,村里的规矩,很多事情不是咱们女人能够做的。就算你真的能把家里的光景过起来,但是你终究是女的,逢年过节你没办法进祠堂祭拜,你爹百年你也不能摔盆子,家族议事也不会有你的位置……娘是过来人,以前只不过是帮着你小舅舅先当家,外头那些人,说得多难听的都有。所以,听娘一句话,女儿家呀,到了年龄,嫁人生子,才是正道。” 王丽雍意识到她这会儿,空口白牙说不嫁人,并不具备说服力,于是,决定缓一缓。“娘,咱先不说这个了,我年纪还小,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先说郑婶子那边,你有机会还是拒了吧,强子哥,我真的只把他当哥哥,从来没这方面的心思。” “什么哥哥弟弟的,强子那小子说话办事嘎巴溜脆的,村里不知道多少姑娘稀罕着呢,你……” 苏玉琼还想继续劝下去,却对上她闺女那双眼睛,一下子停住了话头。几秒后,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好吧,娘晓得了,回头跟你郑婶子说道说道。” “谢谢娘!”王丽雍松了一口气,笑容重新回到了她脸上。 第25章 谁欺负谁? 长流村的土路上,积雪暴露了各家主妇的勤劳程度。 那眼里有活、手脚利索的,门口只有零星的漏白,露出发硬的黄泥地面,不远处搁着一两个雪堆,假若她家孩子有兴致,还能看到一两个缺鼻子耳朵的雪人。至于那肉筋筋、懒弦子的,任由门前铺满白毯,上面大小脚印交叠,偶尔还印着人形,过路人就晓得这里滑些,得绕远点…… 刚被婆母呲嗒过的崔小翠,一脸不爽走在路上,嘴里嘀嘀咕咕。经过某个懒户门口,脚上也不闲着,发泄似的将积雪踹飞,仿佛她踢的不是雪,而是仇人。 倒不是她将婆母当成仇人,而是,她实在心疼即将花出去的二十文钱。婆母让她用自己私房买肉,以偿还被瞒着送人的狍子肉。那时,她忙着心虚,心虚婆母晓不晓得自己私房的来源,等出了门,缓过劲来,只剩下肉疼。 “小容那死妮子,馋肉馋没边了。镇日盯着那狍子肉,她要是不说,谁还记得那分开吃了百八十回的肉。回去我一定要她好看,哎呀,气死我了,我的银子哇!” 崔小翠越想越气,刚好走到某处干净地面,无积雪可踢,特意挪到了雪堆前,又是狠狠一踹。哪知,这一踹,踹出了问题。 “哎哟喂,疼死我了!这雪堆里头,哪来的大石头呀!”她隔着靴子摸着右脚趾,疼得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 “咦,小翠,你咋啦?”说话的正是王展年。 他刚从张屠户家出来,正准备往家回。远远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再一听那哀嚎声,立马确认是自己婆娘。她的叫声太惨了,吓得他脸一白,立刻飞跑到她跟前。 崔小翠正疼得眼冒泪光,听见自己男人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呢!结果,抬头一看,还真是。心底的委屈,眼眶一红,直接呜呜呜放声哭了起来。 王展年想扶她起来,被拒绝了,只得束手在一旁,蹲下身子,追问她“咋啦”。谁知,崔小翠只一味哭,嘴里没有一句完整话。这阵仗,把他急得一脑门汗。 一小会儿后,崔小翠哭够了。情绪下去,体感回笼,屁股冻得慌,便自己站起身。 王展年见状,连忙上手帮着扶她起来,嘴里关心得问道:“咋样?是脚受伤了?还能走不?我背你回去吧。” “没事,刚刚踢到了石头,疼得厉害。这会儿缓过劲了,没事了。”崔小翠很满意丈夫的关怀,说话虽还有哭腔,嘴角却已经勾起,一点都不像刚刚大哭过的人。 王展年一听这话,紧张的面部肌肉放松了下来,抹了抹脑门上的细汗,半抱怨半调侃得说道:“你呀你,都两个儿子的娘了,生娃的时候没见你哭那么厉害。倒是这么点疼,就倒雪地上哭吧起来。要是被人瞧见了,指不定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也不知道王展年的话触碰到她的哪个点,原本已经平复心情的崔小翠,一下子变得气呼呼,推开扶着自己的丈夫,小声吼道:“你就欺负我了!你们王家欺负我了!” 王展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说的是啥话?我咋整不明白呢?啥欺负不欺负的嘞?” “王展年!”崔小翠叉着腰,嘴里恨恨得喊了丈夫的全名,这是她气到极致时的叫法。 “王展年,你和我相门户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说绝不让我受一分委屈,不会让我吃一分苦。现如今呢?家里啥都没了,好不容易赚点银钱,张嘴闭嘴就是要还债。儿子考上童生那么体面的事,一桌席面都没有。这就算了,二房和婆婆还可劲儿糟践我,不就是看我大哥不中用,娘家落寞了……” “你这瞎叭叭什么?怎么还扯到你娘家啦?”王展年一个头两个大,得亏是这会儿没人愿意出门,不然让人家瞧见, 自己和婆娘搁这雪地里又哭又骂的,那可真是窝窝头翻个儿——现大眼儿。 王展年晓得自家婆娘性子,这会儿不适合掰扯道理。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好话不要钱得往后掏,哄得崔小翠收了脾气,开始将他不在时,家里发生过的事说出来。当然,在这些事中,崔小翠她自己是没有一丁点错的,错的都是旁人。 只不过,王展年关注的重点却没有朝她期望的方向去。 “啥,小容掉冰窟窿里了,二弟妹还累晕了……这怎么都凑到一块儿去了,她俩都没事了吧?” 崔小翠有些不满意丈夫的反应,他根本没有听出来,自己着意要体现的是二侄女和二弟妹病愈后对自己的“欺压”,还有婆婆现如今都偏帮着二房的情况。 “她们能有什么事,看着不知道有多精神。每天在家里忙着发豆芽卖豆芽,把许多家务活都扔给了我。你瞧,我手上可是多了好几条疤,都是这几日干活留下的。” 崔小翠将自己的双手举到王展年跟前,展示自己的辛劳。 王展年瞥了一眼她手上浅的几乎快看不出的划痕,眼角微抽,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开始嘘寒问暖,“哎哟喂,可不得了,怎么还受伤了呢。回头我就跟娘亲还有二弟妹说去,有啥活我来干。你在娘家时候就是娇娇女,没干过活的,总不能嫁到我王家了,就死命干活吧,那我不就成了那些没本事,只会让婆娘辛苦的废人了嘛!” 脱口而出后,他又觉得自己最后那句不妥,好像意有所指,立即补充道:“当然,我二弟那是病了,跟这个是两码事哈。” 有丈夫的这些话,崔小翠心里好受许多。 当初,崔小翠的娘家是甜水村有名的富户。崔小翠上面还有五个哥哥,在家中排行最小,又是独女又是老疙瘩,所以很受家中爹娘和哥哥们的宠爱,平常都不用干活,家里好东西都可着她用。十里八乡,想要娶这个拥有丰厚嫁妆的崔家独女的人可不少。最终,王展年拔得头筹。因为他高大俊朗的外表,更因为他善于体察人心以及能说会道。 “你说,村长家送了那么多鸡蛋给二房,二侄女一天一碗的吃,咱鸿学可都没这种待遇呢!”崔小翠还是觉得心里不平衡,继续诉说自己的不满。 “瞅你那样,还是当大伯母的人,二侄女吃碗鸡蛋,你咋就有那么多说头。”王展年面上漫不经心得出言揶揄,实则心底对妻子有些失望。 他在妻子看不到的角度,轻轻摇了摇头,觉得心里累得慌。这种累,就跟和亲爹盘账时,发现还清债款遥遥无期时,那种无力感,一模一样。 妻子是个不能吃苦的人,这在娶她之前,他就晓得。却没料到,妻子会把她这两年的吃苦,大半归咎到二房身上,各种找二房的茬。一开始,他还明里暗里劝和,期盼着家和万事兴。后面,见二弟妹能忍,长辈们也和稀泥,便也随她了。也不知道,等他把家里的光景扶起来后,妻子会改善还是变本加厉,还真是不好说呀! 多思无益,王展年按下纷杂的思绪,转头问道:“你这会儿出门是干啥?大冬天的,雪这么厚,还串门?” “没没没,你大侄女从镇上回家探亲了。我想着她难得回来,我这个大伯母不得表示表示,所以拿了自己私房钱,去张屠户家里割点肉。” 崔小翠说话的同时,心底一阵阵发虚。他男人最不喜她随意扒拉东西回娘家了,说是她纵得她大哥有恃无恐。每次为了她瞒着送东西给娘家大哥那边,两个人都能吵上一架。若是被他晓得狍子肉事件,指定又有得闹了。所以,她灵机一动,扯了王丽雍回来的借口。 “大侄女回来啦,这是好事呀!难为你还舍得花银子割肉,不错。正好,你也不用过去了,我刚从张屠户家里过来,割了两斤大肥肉。” 王展年只有两个儿子,平常最稀罕长得粉雕玉琢的大侄女,听见最喜欢的大侄女回来了,心底止不住高兴。同时,刚刚因妻子失望而低落的心情,也因她这会儿的懂事而欢喜起来。 崔小翠看着王展年从身上背篓拿出两条大肥肉,好悬没高兴坏。这可是意外之喜,她省了一笔银子。于是,张屠户家也不用去了,拉着丈夫,欢欢喜喜把家回。 路上,崔小翠想起来自家男人出门要办的事,忙问道:“这是谈了好价钱,所以回来割肉庆祝吗?” 王展年被妻子提到好事,脸上的笑意加深,随即答道:“今年猪肉行情不错,我和爹爹走了好几家,报的价格都不错。听说外地出了猪瘟,没了猪肉进来,所以一听我们是卖猪的,都很热情,个个都是价钱好商量。” “哎呀,这还真是好事呢。怪不得这回出去那么久,原来是打听消息去了。” “嗯呐,爹爹说若是外地出猪瘟的消息真切,那明年就养多一些,肯定能卖上价,所以我们走得远了些,顺便趁着风声还没传出去,多买一些猪仔回来。”王展年是个有生意头脑的,已经想到了利用信息差提前布局。 “那今年的猪定了卖给谁家呀?”崔小翠不太懂那些弯弯绕绕,她更注重眼下自家那六头猪的最终谈判结果。 王展年晃了晃手里的两条肥肉,笑道:“不就是张屠户家嘛。他给的价钱公道,比去年每斤多了两文钱。和我们打听到的最高价格没差多少。” “对了,爹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崔小翠又问道。 “抱着他的白猪疙瘩去老宅了。”王展年说完,忍不住失笑,似乎是遇见了啥大好事。 第26章 白猪与黑猪 王家老宅门口,王大富拖着滑行的筐子停了下来,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在心里嘀咕:“这几个宝贝疙瘩可真是重手,早知道,就让大儿子送过来得了,可把他累够呛。” 不过, 也不怪大儿子让他劳累,毕竟,是他自己硬要揽下这活的,大儿子根本就争不过他。 他将虚掩的老宅大门推开,听见里面二孙子的吆喝声,满意一笑,喊道:“鸿识,来帮爷爷搬点东西。” 屋里正喂猪的王鸿识听见声响,跑了出来,见是爷爷,赶紧迎上去,“爷爷,你回来啦,这一路可还顺利?” “顺利顺利,还带回了十头宝贝疙瘩。”王大富笑着回应二孙子的话,用手指了指地上的筐子。 王鸿识一脸好奇得凑上去,在爷爷的示意下打开一看,赫然是十头全身皮毛雪白的小猪崽子,与他们目下养得黑猪有着天壤之别。 “爷爷,这猪崽子怎么是白色的呀?不应该是黑的吗?”王鸿识惊讶问道。 王大富抽出自己身上的旱烟袋,快速吸吧了两口,这才一脸高深莫测得说道:“论识草药,鸿识你是一等一,但若论庄稼牲畜这些,你还有得学。这是白猪,和黑猪不是同样的品种。白猪肉比黑猪肉肥嫩,若是养得好,半年就能出一栏,比黑猪一年只能出一栏快多了。” “还有这么好的猪呀!爷爷,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别说咱长流村了,隔壁几个村子,都没见过旁人养过白猪呀!” “这也是凑巧。有个外地猪倌上山楂村兜售白猪仔时,我和你爹刚好在那里。那边的人,怂得很,说没见过,怕养不好,没有一个人敢买的。我和你爹一商量,和那商贩砍了价,全部买了回来。” “爷爷,你和我爹可真碴拉!咱家可没养过白猪,这十头小猪崽子可不老少钱,这就全部拿下了?”王鸿识不得不佩服两人的魄力,要是他处在相同的位置,他买一半都得胆儿突突的。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白猪黑猪不都是猪,还能差到哪里去,照养不误。我听那猪倌说,白猪可比黑猪更好养活,不用像黑猪那样每日山里地里溜达,直接圈养就行,这可比以前省了好些功夫。” “那敢情好,原来的那些黑猪都喜欢出去跑,一天不放风就闹个不停,比小娃娃还难搞。真要放出去了,它们快活了,人却不快活。风吹日晒的,还得眼不错盯着,可累人了!” “嗯呐,诚的这么个理。行啦,赶紧搬进去吧,别冻坏了咱家的宝贝疙瘩们。” 爷孙俩合力将那十头小猪崽子抬了进去,把他们放到了最暖和的那间屋子。这屋子已经被清洗过了,地上铺了厚厚的稻草。这些稻草都是秋收后趁着日头好晒的,小部分留着新宅灶台引火,大部分都搬来了老宅这边,为的就是迎接开春后买来的小猪,没成想,这会儿就已经用上了。 王鸿识见那十头猪仔一下地,就撒欢儿跑开了,全然没有到了新地方的陌生感,心里纳罕,嘴里赞道:“这白猪仔好皮实呀,咋一点都不发怵呢?” “有啥好发怵的。这一路下来,我和你爹就差没把它们供起来,啥好吃好喝的都可着它们。别看它们只是猪,有时候比人还机灵呢。这么好的地方,人都住得,可不比筐子里好,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王大富说得头头是道,王鸿识认真听着,末了点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安排完小猪仔的事,爷孙俩就相携着回王家大屋去了。 这个时候,王家人已经热烈欢迎过归家的王展年。 姚青花晓得丈夫王大富回来了,把手里的绣活都撂下了,来到厨房亲自指挥王丽容做饭。 “把上次那条肥肉也拿出来解冻,一起熬上,也不加什么白菜萝卜,就做你之前提到的什么红烧肉。”姚青花手一挥,霸气开口让做一道纯肉的硬菜。 王丽容脸上诧异,“奶奶,不过啦?三条肥肉一起下?” 姚青花满脸笑容,话里快活,“不过了,今天男人们回来了,你姐姐也回来了,人多热闹,把肉都做了,吃个够!” 小黄也在一旁凑热闹,呜咽得表示自己也要加入这场吃肉盛宴。 姚青花摸了摸它的头,对着王丽容说道:“也给小黄捡点肉,要瘦一点的,狗子吃肥肉不好。” 王丽容爽快得应了下来,心道,今日可得来点真功夫了,做硬菜咯! 说话间,王大富和王鸿学已经回来了,屋外有人喊:“娘,爹回来了!” 于是,刚刚还打算监工的姚青花转身出去了,小黄也跟着出去。一人一狗走得利落,连招呼都不带给忙碌的王丽容打一个。 正屋里头,王大富正和家人们寒暄说话,姚青花一进来,瞧见他身上还未来得及脱下的外衣,眼里闪过心疼,将所有人打发出去,嘴里念叨着:“都是没眼力见的,你爷爷这身上还湿着呢,光顾着说话了。” 正屋的木门被关上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那爪子挠门的小黄,心中都是一个想法,爷和奶感情真好! 还没等人散开,门又被打开了,姚青花开始下达指示:“老二媳妇,给你爹打盆热水过来,顺便告诉小容,给你爷烧碗姜汤,要熬得浓浓的。” 说完后,不等苏玉琼回应,门又哐得一声关上了。 屋内,王大富换了一身干爽衣裳,舒服得靠着炕边,笑着看老伴为自己忙活,心里流淌过阵阵暖意。他和妻子几十年夫妻了,感情一直很好。旁人都说他娶青花是白瞎了,但是他却知道,他赚了才是。娶妻娶贤,瞧他现在的日子多好呀! 姚青花接过儿媳妇送过来的热水,转身看到丈夫笑眯眯得直盯着她瞧,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故作凶巴巴的样子,“笑成那样干啥?老不正经!” 王大富见妻子将水摆到他脚下,连忙招呼她让开,“我自己洗就行,你腰不好,一边坐着去。” 说完,自己上手洗脚,不让妻子沾手,一边洗一边不忘回她刚刚的话:“话说,我瞧自己媳妇咋就不正经了。我媳妇那么好看,我瞧着喜性,乐意看!” 姚青花被逗笑了,也不再故作矜持,“行行行,你媳妇好看,是我说错了。来来来,你多看看,把那老些天没看的补回去。” 王大富也乐了,咧着嘴笑开了。 一场笑罢,王大富才想着问道:“这程子,家里可好?你还闹不闹腰疼?老二怎么样了?” “我呀,和老二一样,都还是那样。倒是你不在的时候,家里出了点事。” 姚青花见王大富洗完脚,将擦脚巾递给他后,才接着将二孙女落水的事简单说了。 听到他妻子拒绝老村长那边赔付医药费时,他忍不住点点头,插话道:“嗯,这事办的不错。乡里乡亲的,又是小孩子玩闹发生的意外,怎么着都怪不到村长家。要我说,那篮子鸡蛋都不该要的,没得让人说咱们是借着孩子的事讹人家呢。” “谁不知道你王大富是整个长流村最要脸面的。欠了债,一赚到钱,二话不说就是还债。一篮子鸡蛋,那是看在孩子们的情分上,也是为了不伤和气。有来有往,回头那边有喜事,咱们多添点就是。” “嗯呐,还是你看得透。我呀,被那些外债架住了,放不开喽!”王大富感慨道。 “快了,照这架势,两三年能还清,咱们的好日子快到咯。”姚青花安慰道。 接着,她又说了老二媳妇的事,“我跟你说件稀奇事,儿孙女掉的窟窿是隔壁李大懒凿的,老二媳妇知道后,二话不说,拎着菜刀就上门去了,吓得那李大懒求爷爷告奶奶……” 姚青花原本只是想让丈夫听了乐一下,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呢,他就冷哼一声,“就会耍彪,李大懒这事虽然做得不地道,但是人家也不是故意的,邻里邻居的,就这么打上门!” “哎呀我说,那李大懒差点害了咱二孙女一条命,老二媳妇就是过去吓唬吓唬他,你咋还替他说话嘞。没见过这么不识里外的人咯!” 姚青花最近和王丽容相处的不错,见老伴儿那么说,当下就不乐意了。 “说啥不识里外嘞!我是说老二媳妇做事太冲动了,再怎样,也不能拎着菜刀就上人家门呀,万一伤着人怎么办?你当初不也不喜欢她这么彪吗?还说怕老二太老实了,拿捏不住她呢。”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老二媳妇嫁过来后,和谁红过脸?老二躺了整整两年,她就一天不落得伺候了两年。老二身上,一个褥疮没长过,房间也一点味道没有,这是谁的功劳。换做旁人,年纪轻轻的,早就守不住了!” “唉,我也知道这老二媳妇的好处……” “但是你就是嫌弃她没能给二房添个男丁!”姚青花没等王大富说完,直接戳破了他看不爽苏玉琼的真相。 “我……” 王大富正待要辩解,突然房门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姚青花问道:“是谁?” 第27章 晚食后的爆发 “奶奶,我给爷爷送姜汤来着。”门外是王丽雍的声音。 “诶,进来吧!”姚青花回道。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王丽雍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不失亲热得喊了两人一声,将那碗姜汤双手递到爷爷面前。 王大富接过,尝了尝冷热,见温度适中,便一口闷了。喝完后,忍不住赞道:“哎呀,这次的姜汤煮的不错,辣味没那么冲,是加了红糖吧。” “爷爷喝着好就行,这是小容亲手熬的。她听宋大夫说过,红糖可以活血,预防风寒,便自作主张,给姜汤加了些红糖。我娘骂她糟践东西,她还顶嘴来着,说爷爷大雪天还得出门,那么辛苦,可不得喝点好的。你听听,她那么小,就学会顶嘴了,可不得了了。” 王丽雍面上嘴里虽都是嫌弃,实则却是为妹妹“请功”。 果然,王大富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面上却多了几分笑意。 而姚青花,则直接站在王丽容那边说话,“什么顶嘴不顶嘴的,让你娘少说她几句。你妹妹做得没错,她有那份心孝敬她爷爷,以后肯定也会孝敬她的。她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以后不偷着乐才怪呢。” 王丽雍给妹妹刷好印象的目的达成,笑着应了一声,便被两人打发出去了。显然,两个人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果然,王丽雍将门关上后,姚青花便开口嘟囔了。 “瞧瞧,孙女有啥不好的?多贴心,偏你是个不识好的,见天只想着男娃男娃。我就寻思,要是我当初没有生出儿子来,你回头是不是得把我休了,好再接个年轻媳妇给你生男丁。” “诶,咋就说到这个了嘞。我也就是心里嘀咕几句,平常可没给她什么脾气受,你可别冤枉好人啊!”王大富是有分寸的,虽然心里不乐意老二媳妇没生个男娃,但是也谨守当公爹本分,从不对儿媳指手画脚。 “是是是,你嘴里是没说,但你眼睛说了。” 王大富觉得再聊下去,夫妻两就得吵起来,赶紧换了话题,“这小容病了一场,性子好像变得讨巧些。” 姚青花没立即答话,转身从炕上木柜里拿出一瓶冻疮膏,开始给王大富擦脚上的冻疮。 她一边擦着药,一边接刚刚的话,“这程子,小容确实变了许多。她病好后,老二媳妇也累倒下了。她舍不得她娘亲受累,将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都接下了。得亏冬天的事也不多,不然哪里忙得过来。老大媳妇呢,拨一拨转一转儿,不是我亲自喊,就别指望她眼里有活。一喊她干活,她便跑老宅说是要喂猪,一天能喂六七回。这也就算了,就是她那张嘴,成天瞎叨叨,吵得我脑瓜仁儿疼。” 王大富听得眉头直皱,“咋?老大媳妇闹腾得厉害?” 姚青花给了他一个“你晓得”的眼神,没打算多扯什么。 “老大那熊样,做生意是把好手,偏生家里那个就是管不住。她要是再闹腾,你就撂下话,让她回娘家去,咱家不要她这么一个成天价吵吵叭火儿的,搞得个个抻心。” 姚青花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白了他一眼,“少说这些不着边儿的话。大孙子这程子正要紧,你赶他娘走,带累他考学不好了,你就又有气生了。老大是个顶有主意的,哪能被媳妇熊住,不过就是借着媳妇儿,将有些话说给咱们听罢了。” 一语中的,姚青花的话,像一把铁锤,将他心中兄弟和睦的假镜子打碎了。他有心想反驳什么,却又词穷,干脆赌气将双脚挪上炕,刚刚擦过的冻疮膏直接糊到炕席上了。 “你这是闹啥脾气?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你就不爱听了。行行行,以后,你大儿子和大儿媳爱闹哪样是哪样,我一个屁不放,总行了吧!动不动就翻皮打脸的,哪像个爷们儿。” 王大富见老伴儿生气了,只得压下心底的那股无名邪火。假装脚上冻疮痒得难受,哎哟哎呦直往上面挠。 姚青花见状,冷着脸将他的脚拉过来,继续擦药。 王大富打蛇随棍上,赞了几句妻子的好处,这才将刚刚那茬揭过。 姚青花擦完药后,感叹道:“看你这脚,起了不老少冻疮,怕是使劲儿赶路吧。何苦来着呢?家里这点事,用不着你扯肠子挂肚子的。” “这大雪泡天的,走快走慢都是那么回事。下回还是得把小黄带上,再做个大冰车,打滑刺溜儿比腿着走快些。不然,也不用耽搁那么多天才回来了。” 很快,王丽容那边喊开饭,两个老人过去饭厅时,王家其他人都已经坐定了,就等他们俩。这里的规矩,长辈不上桌先动筷,晚辈是不能动筷的。 王家的餐桌是普通的方桌,人一多就坐不下,所以这次是男女分桌。 王大富见大房和二房的人都齐活了,心里高兴,刚刚心底的那点邪火也就散了,脸上乐呵呵的,“这气味一闻就晓得有大肉吃,保管错不了。” 王丽容立即凑趣道:“爷爷,你的鼻子真灵。奶奶特意吩咐做了红烧肉,说是得好好犒赏咱王家的一家之主,大冬天出门太辛苦了。” 王大富听罢,给了姚青花一个“你真好”的眼神,之后才对二孙女说:“爷爷为了咱这个家,不觉得辛苦。倒是你小小年纪,做那么多菜,你辛苦才是。好了,大家坐下吃饭吧,别把好菜等凉了。” 今天王丽容一共做了四道菜,分别是红烧肉,醋溜豆芽,炒白菜,香煎粘豆包。加上郑大婶送过来的炖兔肉,凑成了两荤三素,堪比王家这两年的年夜饭规模。 起筷了,从大家夹菜的速度可以看得出来,大家很满意这顿大餐,连一向自诩斯文人的大堂哥王鸿学,手下的筷子也使得飞快。 只有苏玉琼母女三人,保持着一贯的节奏,慢吞吞得用饭。苏玉琼是心里搁着事,所以心不在焉。王丽雍是陡然从朱家的好吃食切换到王家的粗茶淡饭,还有些不适应。至于王丽容,习惯了细嚼慢咽,也没有抢食的习惯,所以就这么慢吞吞得吃着。 一顿饭,就这样无声且快速得结束了。 王鸿识打了个饱嗝,对着隔壁桌的王丽容举起了大拇指,“小容,你这厨艺是越来越好了,我这都吃得不愿意饱了。” 王丽容装作腼腆,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往常,大家都停了筷,都是苏玉琼和王丽容默默收拾,但今天,王丽容刚想动作,却被苏玉琼抬手按住了。王丽容有些意会,坐了下来,没有再行动。 崔小翠翘着二郎腿,见以往勤勤恳恳的二房母女俩没有动作,便开口说到:“小容,咋还不把碗筷收拾下去,搁这里像什么样?听大伯母的话,女娃家家的,可不敢学那懒虫,啥都不干哟,不然嫁不到好人家的。” 王丽容心底直翻白眼,只不过不等她说什么,苏玉琼立马反唇相讥,“大嫂,那你咋不能把碗筷收拾下去?” 此话一出,在场的,除了王丽容和王丽雍两姐妹,其余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苏玉琼这反常的举动,让他们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 “反了天了,我一个长辈让侄女收拾碗筷,这当娘的还护上了,咋的?侄女是金打的还是玉打的,干不得这点活?” “好了,小容在厨房忙活半天了,你这个当大伯母的也得知道疼疼人,去把碗筷收拾了。”姚青花以为老二媳妇是心疼女儿了,觉得收拾碗筷也不是什么大事,直接拍板让大儿媳妇做了。 崔小翠不敢反驳婆母,只好按下怒火,一边收拾一边嘴里小声嘟囔:“吃白食的玩意儿,做点活还有那么多说头。” 一般情况下,苏玉琼只会忽视崔小翠的这些话,但这次,她没有。只听她冷哼一声,“我们吃白食,总比你纵着你娘家大哥,让他卖王家的孙女补赌钱窟窿强吧!” 苏玉琼的这句话,音量不大,却像一道鱼雷投入平静的池塘,炸碎了王家和睦的表象。 崔小翠手中的木盆“哐啷”一声砸向了地面,她语气颤抖得问道:“二弟妹,你说啥?你给我好好说清楚?什么卖孙女?我大哥虽然糊涂爱耍钱,但是也不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可以往他身上抹的。” 王展年也反应过来,“什么卖侄女?什么贴补赌债窟窿?二弟妹,你给我说清楚些。” 王大富和姚青花不明就里,站了起来,齐声问道:“老二媳妇,你这是说的啥?” 王鸿学两兄弟脸上也同样带着疑惑,不安得望着苏玉琼。 苏玉琼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带着两个闺女径直走到王大富老两口面前,跪下后才说道:“请爹和娘为你们的大孙女做主,为咱们王家做主。大嫂的娘家哥哥两年前介绍小雍到朱家做长工,实际上却是将小雍卖断,给了朱家当陪嫁用的丫鬟。若不是小雍想了法子脱身,怕是永远回不来了!”苏玉琼声泪俱下的出言控诉。 一旁的王丽雍和王丽容姐妹俩也适时得呜咽出声,齐声喊道:“求爷爷奶奶做主。” 王大富和姚青花两人有些站不住,往身后的椅子倒下去,然后反射性得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可以清晰得看出对方的惊愕。 “老二媳妇,你别急着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王大富稳了稳心神后,沉声说道。 “你们三个,起来说话,接下来有的掰扯呢,难不成想一直跪着不成。”姚青花说这话时,有些意兴阑珊,似乎已经接受了某件事实。 第28章 我就要一个公道 苏玉琼母女三人听罢,乖乖起身,各自找了地方坐下,然后由苏玉琼主讲,王丽雍偶尔插话补充,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 最后,王丽雍还从怀里掏出那张卖身契,递到二老跟前,说道:“爷,你是识字的,这个是两年前我盖手指摸的那份卖身契。今日去官府消奴籍后,我为了追查卖身的真相,特意留着的。契书上的签名你仔细瞧瞧,是不是大伯母娘家大哥的笔迹,他的笔迹您应该见过。” 王大富抬手接过卖身契,展开一看,有些不确定,不过那笔迹确实看着有些熟悉。 姚青花在一旁伸长着脖子瞄了一眼,见老伴迟疑,便开口说道:“我这里有老大媳妇那份嫁妆单子,听崔家说是崔家老大亲手写的,我这就拿出来对对。”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自顾自往自己卧房跑去,然后从炕梢的柜子里扒拉出一个小木盒,从许多的纸张里中抽出了一张红纸。 回来后,两张纸凑近一对,笔迹一模一样,真相果真如苏玉琼母女猜想的那般,崔志刚是主谋。 王展年一瞧爹爹铁青的神色,就知道不好了,自己也连忙凑近看,发现笔迹真的一样,瞬间火冒三丈,冲着梗着脖子维护她大哥的崔小翠骂道:“你个臭婆娘,原想着你不过就是扒拉点东西回娘家,结果,连我王家的闺女都敢卖,我打死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王鸿识见爹爹要动手,已经顾不得震惊了,连忙一把抱住王展年的腰,大声劝道:“爹爹,有话好好说,娘肯定不是故意的……” 王鸿学也跪在他爹娘中间,展开双臂护住娘亲,喊道:“爹爹,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咱好好说成不?” 这时,崔小翠也反应了过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道:“呜呜呜,我没有,我没有帮着大哥卖大侄女……” “别吵了,都给我坐好!”王大富一掌将手中的卖身契狠狠拍向桌子,站起身后厉声喝道。 这一声怒喝,让所有人都顿住了,大厅里迎来短暂的安静。 王大富重新坐了回去,对着王展年说道:“老大,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遇事不要急躁,三思而后行。那是你媳妇,她是怎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上吊前都得喘口气,你这一句话都不让人家辩白,就直接上手招呼了?” 王展年收回了高举的右手,然后动了动身子,对还抱着他的王鸿识说道:“好了,放开你老子。” 王鸿识确认他爹冷静下来了,放开了双手,然后走到他娘身边,扶起满脸泪痕,瘫倒在地的崔小翠,“娘,地上凉,咱有话好好说,你先起来。” 这时,苏玉琼也叹了一口气,说道:“爹,娘,大伯,其实我觉得这事,大嫂应该不知情,她没那个胆子做这种事。” 王丽容和王丽雍同样点了点头,齐声说:“我们也是这么认为。” 崔小翠原本觉得自己怎么也说不清了,毕竟大侄女是她亲自送到朱府的,没想到,柳暗花明,大侄女一家竟然信她。一时间,她心里五味杂陈,迟来的委屈被勾了出来,刚刚才被扶起,又啪的一下子坐地上了,一边大哭一边哀嚎道:“哎呀,我这是什么大哥哟,瞒着我卖我夫家的侄女,这是把我往死里推。我的老天爷呀,我哪里还有脸呆在王家哟……” 王鸿识见娘亲哭得伤心,自己也难受,少年意气起来,便说道:“我去找大舅舅说理去!” 王鸿学同样义愤填膺,喊道:“我也去。” 两人话音刚落,就被王展年喝住了,“站住,你们去干嘛?质问尊长吗?有你们什么事,给我一边去。” 两兄弟看了彼此一眼,最终还是回身,一左一右得扶起他们的娘亲。 “好了,老大媳妇,别哭了,哭得我脑瓜仁儿疼。”姚青花揉了揉额角,语气有些不悦说道。 崔小翠瞧见两个长辈都黑了脸,只得忍住泪,然后开始出言解释。 “我是真的不知情的。当时,大哥找我说嘱咐要雇人,若是被雇上了,每个月有一两的银子可以拿。我一点都不知道,这是要买人,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敢。” “这么好的差事,你大哥也有女儿,他不可着送他女儿过去,反而介绍你大侄女,你就不觉得不对劲吗?”姚青花发问。 “我,我……”崔小翠支支吾吾的,脸色有些被抓包的尴尬。 “我什么我,麻溜儿的,娘问呢!”王展年见妻子说话吭哧瘪肚的,才下的火气又蹭蹭上来,没好气得催促她赶紧答话。 崔小翠见丈夫脸色不好,赶紧说道:“老二昏迷,每月都要人参吊气养身子,家里又要还债,我担心家里光景,回娘家说了一下。我以为大哥是心疼我,才把这好差事让给大侄女的。” 王丽容一听,懂了,崔小翠回娘家吐槽夫家过,可能将他们二房说得很难听,所以才吞吞吐吐。 在场的人都听懂了,王展年虽然心里信了妻子与这事无关了,但是一火刚平,一火又起。 “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你回娘家就回娘家,不要把咱家的事都往娘家倒行吗?是不是咱家卖猪卖粮赚了多少钱,你都得跟娘家报下账,好让你大哥耍钱的时候注意点,别超过了,到时候王家才可以帮着还啊?” “我没说这些。我就是操心下家里的光景……”崔小翠缩了缩肩膀,低声嘟囔道。 王展年还想说什么,却被主位上的王大富打断了,“好了,这个时候少扯些别的。其实这事情已经很明白了,都是崔志刚一个人做下了。咱们就只找崔志刚算账就行了。我想先问问老二媳妇那边是怎么想的?” 苏玉琼见所有的目光向她汇聚过来,神色不变,“我要为我女儿要个公道。” “公道,什么才算是公道?”王大富继续问。 “我要将崔志刚送官。《天宇朝律例》规定,将良人拐卖为奴婢的人贩子,判处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崔志刚拐卖王家孙女,他就是人贩子,就要受到律法的惩处。”苏玉琼将母女三人商量好的结果说出来。 这条律例是王丽雍去衙门销奴籍时特意询问那边师爷的。因为有朱凌云这个大财主在,师爷的态度很好,还给科普了上官府报案的流程,说要是到时候需要,可以找人帮她写状纸。 苏玉琼的一句“送官”,让向来稳得住的王大富,也不镇定了。他语气有些急躁,对着苏玉琼说道:“老二媳妇,一定要闹到这样吗?生不进官门,你爹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唯一一次进官府还是两年前,那是为了咱全家人的活路,没办法。但这次,明明可以私下里处理,就没必要闹到官府去吧。” 见苏玉琼似乎不为所动,他继续语重心长得开解,“老二媳妇呀……,崔志刚这事肯定是做错的。一个外姓人跑来卖了咱王家的闺女,这要是闹开,是可以让两个家族干起来的大事。只是呀,你听听,我说的有道理不。一来,咱王家在这长流村就是个单姓的,比不得崔家在他们那疙瘩是大姓,两家一对上,咱家指定吃亏。二来,就是你鸿学侄子,好不容易考上了童生,若是这事闹开了,虽然说崔家没脸,但是那是鸿学的母家,多少会影响到他的。三来,小雍机灵,这不是全须全尾回来了,咱也不好闹太过。依我看,咱回头私底下找王家掰扯掰扯,将二十两卖身银子要回来。我保证,这二十两银子就给小雍当嫁妆,谁都不碰,你看行不?” “爹,崔家卖了王家的闺女呀,卖了您大孙女,就这么轻轻放过吗?”苏玉琼有些难以置信得反问道。 “不然呢?你想怎样?打个你死我活?然后咱王家的炕上再添一个老二那样子的废人吗?”王大富急的有些口不择言,他做事一向中庸,不喜将事做绝,在他看来,大孙女没事,讨回二十两银子就是眼下最妥善的处理方法。 “我爹只是暂时昏迷,不是废人!”王丽容见王大富言辞里有些诋毁她爹的意思,忍不住出言反驳道。 “反了天了,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王大富顺势将气撒到王丽容身上,再次狠狠拍了下桌面。 苏玉琼立马站起身来,语气同样充满火气,“爹,小容虽然语气不好,但是您也不能说她爹是废人吧,当初,若不是她爹挺身而出,搁炕上躺着的就是你那小儿子呢!” “你……”王大富用手指着苏玉琼,却无法出言反驳,因为苏玉琼说的是事实。 姚青花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说话就说话,一个个吹鼻子瞪眼干啥嘞?老二媳妇,你也别太轴了,你爹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左右小雍也回来了,讨回那二十两不正好。再过两年,小雍也到年纪了,不正好用得上。” 苏玉琼听不进这些,左右牵起两个闺女的手,说了句,“既然爹你觉着报官不好,王家对上崔家也不好,那总不能拦着苏家找崔家吧!我苏家在小坑村可不是单姓。”说完母女三人作势要离开。 第29章 闭门羹效应 “站住!”王大富暴躁的声音在她们背后响起。 苏玉琼母女三人神色不动,一步未顿,径直出了饭厅,回了东屋。 姚青花见状,拦住老伴儿发火,对着底下大房四人说道:“好了,这一时三刻也讨论不出什么,天黑了,大家都散了吧。老大,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我看这次,那边是不打算再忍的,想过得下去,你们这边退一步吧。” 王展年听罢,只好带着妻儿退下,打算回去西屋一起讨论了。 王大富见所有小辈都离开了,这才难掩颓丧得坐下来,对老伴儿问道:“你说,这次,老二媳妇到底想怎样?”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气急了,不管不顾了,就想要为大孙女出出气吧。我也是当娘亲的,倒是可以理解。谁要是动我闺女,我指定不给他好果子吃。” “理解是理解,那是我孙女,我能不心疼吗?但是,咱不能光为了出气,就把事情弄大扯吧?孙女不都回来啦?那毕竟是鸿学的母家,闹出去,崔家、王家,特别是鸿学,都没脸。” “特别是老大媳妇吧?她夹在两家中间,有她受的。我算是看透了,什么也心疼孙女,说到底,就是为了你大孙子才这么急。我倒想知道,要是你大孙子被卖,你还能这么冷静?” “我大孙子还不是你大孙子,那可是咱老王家的金疙瘩,以后咱王家的门楣就靠他了,可不得偏心些嘛。” 姚青花懒得跟他再说,她丈夫口口声声说什么“一碗水要端平”,其实那碗水早就半碗倒大房那边了。 东屋这边,二房一家四口齐刷刷躺在炕上,最左边睡着王展丰,中间是苏玉琼,王丽容和王丽雍睡在右边两个位置。这土炕够大,所以四个人躺着也不会挤。 母女三人都没有睡,正互相总结经验。 “你们说的那个什么闭门羹效应真的有用吗?”苏玉琼不放心得问道。 “放心吧,娘,明天你就知道了。”王丽容自信道。 闭门羹效应指的是当你提出一个不合理的大要求时,对方拒绝了你,然后你再提出一个合理的小要求,对方基本上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当初,母女三人私下讨论如何处置崔志刚时,她们其实已经猜到“送官”一项是不可能的。毕竟,王丽雍安全回家了,基于两家的亲家关系,中间还有个童生王鸿学,王家长辈就不会将事情做绝。刚刚讨论时,她们坚定得选择报官,无非是先提出那个“不合理的大要求”,让大家好接受她们后面提出的小要求罢了。 至于她们商议定的小要求,其实就是要一笔远超二十两的赔偿款,让崔志刚狠狠出出血,再让崔志刚向王丽雍斟茶道歉。 这个是表面上的要求,实际上,王丽雍两姐妹还偷偷商量着,要找机会给崔志刚套麻袋,真正意义上的出出血。不过,计划是瞒着苏玉琼的。 王丽容知道了前王丽雍的遭遇,怎么可能轻轻放过崔志刚这个间接害死原身的凶手。当然,直接杀人是不行的,但是断手断脚却可以,她有的是力气。 王丽雍也是这么想的。就算原身的死不是崔志刚直接造成的,但他瞒骗王家卖了原身,是出于恶意的。无论后来原身的遭遇为何,都与他这个行为有着切不断的关系。 母女三人就着这事嘀咕了许久,最终,王丽容先扛不住睡着了,王丽雍和苏玉琼见状,也默契得停止了夜聊,两人很快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不同于东屋这边的好睡,西屋大房这边燃起了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得屋内四人影影倬倬,不知道是光线太暗还是心情太差,四个人脸色都是黑的。 “让大舅哥,不,让崔志刚赔钱。当初他卖了大侄女为的就是钱,我们就让他吐出来。不仅要将那二十两全部吐出来,还要加多一倍的赔偿。”王展年显然还在气头上,连大舅哥都不愿称呼了,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四十两啊!我大哥家里穷的叮当响,哪里拿得……”崔小翠反射性说道。 王鸿学连忙拦住母亲,让她不要再火上浇油,在他看来,四十两可比流放好太多了。钱没了,还能再赚,人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那是他母家大舅舅,虽然烂赌不上进,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再加上,崔家,终究是娘亲的娘家,他的母家,这事闹开,多少也会影响到他和娘的名声,说不定还影响到他考学,所以,拿银子息事宁人最好。 “就怕四十两,二婶还是不乐意。她今天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了,还不惜出动她娘家那边的人。”王鸿识语气幽幽得说,虽然对于大舅舅的行为深痛恶绝,但是为了大家安稳度日,他也只好坐在这里出主意。 “二弟妹其实心很软的,明天,我就去求她,跪在她面前求她,给多少银子都好说,就是不要进官府,不要闹开就行。”崔小翠总算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决定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说服二房网开一面。 “娘,你这样做会不会让二婶觉得你是在逼她?”王鸿识再次点出问题。 “就定那个吧,四十两银子,娘也别哭求了,怕是会适得其反。咱们明天提这个,到时候看二婶怎么说再应对。眼下,想太多,也是徒劳。”王鸿学说道。 四人又商量了一下,来来去去似乎只能拿银子了事,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就各自散去了,只是,躺到炕上时,却依旧心烦得难以入眠。 到了次日清早,似乎昨夜的那场争执只是一场梦。王丽容照旧起来做早食,苏玉琼照顾王展丰,王丽雍则在院子里扫地…… 王家人无声得用完早食后,才被王大富打破了平静。 “老二媳妇,刚刚老大跟我说了,让崔志刚那边赔付四十两银子。这四十两银子,同样的,也不入公中,给丽容和丽雍两人当嫁妆,我们谁都不会动。” 王大富说完,磕嗒磕嗒手中的烟袋,连着吧嗒了好几口烟。 王丽容看过去,他的面前布满烟雾,朦朦胧胧的,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也捕捉不到他此刻的心情。不过,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出,他觉得这个条件够好的。 岂料,苏玉琼还是摇摇头,说道:“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要怎样?” 王大富突然将烟袋往桌上一拍,站起身,语气不耐烦说道。 王丽容这下看清了,王大富眼下乌青,显然是一夜无眠,心中暗道,怪不得脾气那么暴躁呢,睡不好的人,确实会这样。 姚青花又开始打圆场,劝道:“瞅瞅你,干啥急赤白脸的,有事慢慢说呗。老二媳妇,你想给大孙女出口气,我也是当娘的,我懂。但是,你看呐,大孙女一根头发没少回来了。咱是不是可以折中一下,不要闹得两家都不安生?老大媳妇以后还要回娘家的,你若是将她大哥送官,就是断了她回娘家的路。能不能看在你大嫂还有两个侄子的份上,咱们私底下把这件事圆满解决了。” “爹,娘,您二老想要悄悄处理这事,意思我明白。但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闺女,不明不白就被人卖了,若不是丽雍机灵,说不定,我这一辈子,再也见不着她了。” 姚青花听着这话意,以为苏玉琼还要报官,谁知道,她话锋一转,“但是,娘刚刚说的有道理,我和大嫂妯娌一场,虽然她平常也对我们二房不咋的,但是,没有娘家的女子太难,我也不忍心让大嫂承受太大的伤害。” 在场的人,除了二房这边的,听见有戏,都忍不住眼睛发亮。 “刚刚提的那四十两银子,我同意了,不过,我还要加一个条件,让崔志刚亲自给我女儿斟茶赔礼道歉。” “亲自斟茶道歉是不是有些过了,说到底,崔大始终是小雍的长辈。被旁人知道了,对小雍的名声不好。要不,让崔大女儿替着来吧?”王大富建议道。 王丽雍听罢,忍不住站出来,沉稳却不失坚定道:“爷,孙女这两年,在朱府略看过几本书,识得一些道理。书有云,父慈子孝,意思是父母对子女慈爱,子女对父母孝顺。推及长辈小辈之间的关系,也可以是这个道理,长辈对晚辈慈爱,晚辈对长辈回以尊敬。崔志刚既做得出这种不符合长辈身份的事,那他也就不算是我的长辈了。人,做错事了,向对方斟茶赔礼道歉,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孙女自认内心坦荡,不惧人言。大堂哥,你说我说得有道理没有?” 王鸿学突然被点名,有些愣住,反应过来后只得点点头,“堂妹说得有理。” 王大富其实也不是多想维护崔志刚,一切都是看在大孙子的面上,此刻,见大孙子都赞同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王展年这时也站了起来,“我觉得二弟妹这要求不过分,明日,我就去找大,不,崔志刚。” 崔小翠听罢,心想,自从大哥染上赌瘾后,每次展年和大哥一碰到,就是不欢而散。这次还因为这种事,说不定真的起什么冲突,那她可就里外不是人了。想到这里,她连忙主动揽下和娘家沟通的活。 “还是我去吧,我大哥向来疼我的,谈起来不会太费劲。我保证,一个月后,带着四十两回来,还有,让我大哥给大侄女斟茶道歉。” 王大富想着,若让老大过去,话头一不对,说不定就当场干仗了,这样反倒不好。让老大媳妇过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随即点点头,说道:“嗯,老大媳妇过去最妥当。” 第30章 突发奇想谈过继 王展年瞥了一眼苏玉琼,意思是询问她可否。 “我没意见。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一个月后,这两样哪样没成,就算王家不去找崔家的麻烦,我苏家族人也不是吃素的。”苏玉琼的语气强硬,摆明了不给王家人拖延时间以及和稀泥的机会。 王大富心里有些膈应她不同以往的强势,却也无可奈何。 姚青花倒是暗暗点头,只要事情不闹得太难看就好。毕竟崔家是大儿子的岳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崔小翠明显松了一口气,她低头想了几秒,慢慢来到王丽雍面前,然后跪下,“大侄女,我替我大哥,先给你赔个不是。我这个做大伯母的也有错,没有瞧明白这事有蹊跷。我太蠢了,这么好的差事,按理说……” “好了,大伯母。”王丽雍一把扶起崔小翠,打断了她的解释。“就算崔志刚是你的哥哥,但是你哥是你哥,你是你,你又没有起心思将我卖了。” “这……”崔小翠的心情复杂极了,如同打翻了厨房里的糖盐酱醋,几个味道混合在一起,有被善意包围的甜,也有被娘家人背刺的酸。 事情讨论出了结果,大家也都没闲聊的心情,各自散去忙活了,一切仿佛恢复了正常。 西屋里头,崔小翠亦步亦趋跟在丈夫后头。 王展年回身望去,妻子脸上的泪痕已经变成了点点细碎的白霜。她局促得站在不远处,眼里有些不安,完全没有往日的懒散随意,仿佛这里是个陌生的地方而不是她自己的卧房。 他端坐在炕沿,忍不住怜惜她,心道,到底是大舅哥的错,其实也不怪自己的妻子。 “咳咳咳,地头凉,往炕上来,咱俩好好说说话。”王展年主动开口说话,显然不打算再迁怒。 崔小翠抬起头,眼中有亮光,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当家的,你不怪我了?” “不是你卖了大侄女,我怪你啥。我就是生气,咱家没一个警觉的,明知道大舅哥是个赌棍,他那边能有什么好事惦记咱们?”王展年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心理,暗暗给自己提醒,以后遇见这种的反常的事情,要提高警惕。 崔小翠无言以对。其实她大哥染上赌瘾前,真的是个好人。特别是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妹,几乎是千依百顺,这也是她以前明知道大哥耍钱不对,但每逢他真得过不去还赌债这个坎时,她依然会想方设法帮他的原因。谁曾想,她大哥竟然能干下这种事。 “大哥已经不怎么赌了。你瞧,这两年,都不用咱操心啥。”崔小翠想了想,还是帮大哥说了这么一句好话。 “哼,那是你不清楚情况。我这些日子往外头跑,别的不清楚,若不是你大嫂跟在你大哥后面抓人,如今怕是十个崔家都没了。你呀,给我醒醒吧,你大哥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王展年说话的同时,用手指轻轻点了几下崔小翠的额头。 崔小翠听到这里,也不便再维护她大哥。她心里发虚,立意要做个好媳妇给王家看,于是站起身说道:“这个时候,该喂猪了吧。你刚回来,昨天又没睡好,我看鸿识也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儿,今天就我去喂猪吧。” 王展年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不让她做点什么,她心里会不安乐的。他叮嘱道:“这两天给那些猪多喂些,多一点重量是一点。今年跟张屠户谈的是生猪直接拉走,不在老宅里杀了。”“啥?不杀猪了?直接生猪拉走?”崔小翠反问道。 “嗯,今年谈的是生猪价,我算了下账,这样比较划算,而且也方便,不然一天杀猪收拾下来,人也累够呛。” 崔小翠有些失望,去年卖猪,自家留点猪骨猪血或者下水,不仅仅是为了自家打牙祭,而且还能让村里人都沾点油光,算是王家“家道中落”后少有的高光时刻了。她一年到头,也就指着卖猪的时候能够扬眉吐气一回,今年却是没了。 不过,眼下她的处境不佳,也不好表达什么,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临出门口时,王展年叫住了她,又叮嘱道:“你也别急着马上就回娘家,回头咱俩再商量下回去后的说辞,最好是能一次性将事情办妥了,免得夜长梦多。正好,后天卖了猪,你也有借口说回娘家。不然这不年不节的,你跑回娘家,村里有些人会多话的。” 崔小翠晓得王展年这是在为自己考虑,内心一阵感动,重重得回了句“嗯呐”,然后脚步轻快得去了老宅。刚好在门口遇到要去喂猪的王鸿识,硬推着他回屋睡觉,这才又重新出发。 谁知道,王鸿识刚进屋,就被他爷爷王大富叫了出去,两人相携着出了大门口,在路上漫无目的得走着。 直到离开王家大屋十几米,王大富才斟酌了一下言语,“鸿识,爷若是把你给你二叔家,你愿意不?” 王鸿识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了顿,“爷,你说啥?” “爷说,把你过继给你二叔家,你愿意不?”说完,王大富将自己的想法一一剖析给鸿识听。 “鸿学呐,你爹是个有福气的,两个儿子,都是顶门立户的样儿。你大哥是个读书的料子,以后的前程自不必说,至少是个秀才老爷。你也不差,入了村里宋大夫的眼,在他手底下学医,再不济也能在村里当个受人尊敬的大夫。而且,你这娃,吃苦耐劳,比你大哥好说话。眼下,你也看到了,你二叔家也没个男丁,你二婶还有两个堂妹都是女的,做事倔了吧唧的,是得有个男人上来理事。还有,你二叔百年后,也得有个人摔盆子不是。所以,我就想啊,把你过继给你二叔家。这样,我百年的时候,也能安心合眼了。” 王鸿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撼到失语,他依旧和王大富慢慢踱步,心里却情绪翻滚。良久,他才似做了决定一样,开口说道:“爷,你若是想听真话,我只能告诉你,我心底是不乐意的。不是嫌弃二叔家的光景,而是我都那么大了,突然说让我认二叔为爹,然后喊爹为大伯,我有些接受不了。其实,爷你大可不必操心,不用过继,我也会照顾二叔的,二叔是为了自家人才受了伤,我是王家的一份子,自然不会放着二叔不管。” “是呀,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你每日都给你二叔推拿按摩,你二叔躺了那么久,脸色却不差,多少有你用心的缘故。只是,我一想到你二叔百年后,没个儿子继嗣,我这心呀,就难受得紧……” “爷……”王鸿识有些词穷,二叔家的情况如此,一下子也没有改变的可能,所以他无从劝起,只能干巴巴得说了一句:“爷,二叔会醒过来的。” 接下来,一路无语,爷俩又拐回了王家。 王大富回正屋的时候,姚青花又开始在窗前绣花了。 “不是跟你说冬日里头就别绣那帕子了吗?你本来眼睛就不好,再这样下去,眼睛要坏掉了。”王大富关心道。 姚青花听罢,只好撂下手里的活计,见他鞋上带着雪花,随口问道:“咋?出去了?” “嗯呐,和二孙子出去溜达了一下。”王大富简单答道,见姚青花没有追问的意思,却忍不住分享自己心中的想法,“老伴儿,我有件事想同你说说,你说,把鸿识过继给老二家怎样?” 姚青花皱着眉头瞄了王大富一眼,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我说好,但那不能够。老大就第一个不同意,养的那么好的儿子,干啥要白白送给旁人家。” 王大富脸上不服,正要反驳,却被姚青花打断了,“别跟我说老二不是旁人,在儿子这件事上,他就是旁人。老大也就两个儿子,又不是十个儿子,还是养了那么大的儿子,真不明白你这一天天都在想的啥?这话要是让老大那边听到了,他准得跟你闹情绪,说你这个当爹的偏心二房了。” “我偏心二房,天地良心,这话老大要是说得出口,那他就不配当我大儿子了,从小到大,我最偏心的就是他了。” “呐,你终于说出口了吧。平日里总跟我念叨什么一碗水端平,其实你骨子里就是偏疼大房那边的。不过,过继这事,你算是为二房考虑,不算你偏心大房。想法是好的,但是却忽略了人心。” “人心?”王大富不解问道。 姚青花冷哼一声,“说句难听的话,老二家如今要啥没啥。把鸿识过继过去,这不摆明着就是让他养老二一家吗?鸿识养老二一家,跟老大一家养老二一家有什么区别。别看这会儿老大一心赚钱还债过日子,但是谁都有累的一天。除了咱做爹娘的不会舍弃老二,那些兄弟姐妹,有哪个,会愿意一直养着老二?” 王大富被老伴儿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是呀,人性是自私的。他做爹爹的,尚且有时候会觉得老二太拖累人了,更何况是他的兄弟呢?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突发奇想,太可笑了!可是,他的老二,到底未来该怎样? 第31章 冬日水培蔬菜 没有人能够给王大富答案,他双腿盘在炕上,旱烟吸了半袋,屋内烟雾缭绕,头顶的灰发似乎快被烟雾染白了。 而被操心的二房,却毫无所觉。苏玉琼母女三人正站在屋内傻笑,在她们面前,搁着一大盆绿油油的蒜苗,在看腻了冬日的白雪和白菜后,这一盆绿,仿佛将春天提前送到眼前。 “咋样?你小闺女厉害吧?昨晚,你不是说少了朱府的月例收入,担心爹爹的药钱吗?这不就迎刃而解啦?”王丽容扬着她的小脸,语气很得意,像炫耀,又像是在讨赏。 苏玉琼原本还笑意盈盈,听到这话时,内心有些触动,忍不住将小闺女的头发揉乱,“我小闺女长大了!” 娘亲眼中直白的感动,让王丽容有些不好意思,她假意躲开娘亲的魔爪,似吐槽道,“娘,今早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都乱了。” 王丽雍瞥见娘亲眼中的泪痕,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给她拭泪,“娘,我和小容都长大了,以后你不用那么辛苦了。” 苏玉琼泪中含笑,点了点头,重重得应了一句:“嗯呐!” 接着,母女三人平复了下心绪,开始讨论水培蒜苗挣钱计划。 “这蒜苗真不用泥土,直接水培就成?”苏玉琼不确定得问道。 眼前的蒜苗已经长出大半,但她仍旧不确信。在她有限的认知里,粮食蔬菜是长在土里的,就连养在河塘里的莲藕,底下不也有淤泥?如今,光凭水种着,就能长出蒜苗,让她觉得这是在做梦,还暗暗掐了自己好几把。 王丽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信满满道,“娘,这蒜苗可不是假的。我是谁?我可是老神仙座下童女,也就是小神仙,您信我,这蒜苗,再过七天,指定能成。那黄豆芽不就是例子嘛,旁人不能成的我能成!” 王丽雍听见妹妹又拿出神仙这个挡箭牌,嘴角不自觉上扬,暗道,自己要不要也整一个,好像还挺好用的,所有不合理都可以拿神仙掩饰。转念一想,原身在朱府两年,村里没人晓得她在里面干了啥学了啥,其实朱府这个挡箭牌也够用了。总不能两个女儿都是小神仙吧? 苏玉琼一听小闺女提老神仙,立马打消了疑虑,心里直接敲起了算盘珠子,“咱黑辽省一到冬天,几乎吃不上新鲜蔬菜,眼前这蒜苗实在难得,成本也高,就不在村里卖了,我怕被那些厉害人瞧出门道来。咱们下一批弄多些,遮掩着些,直接往镇上大户人家卖去,准能卖上价。” “对了,小姑和小姑父在镇上开炭铺,他们肯定认识那些大户人家的采买,到时候让小姑小姑父帮忙问下要不要蒜苗,下了单咱们直接送货上门,比咱们一家一家去吆喝来得强。”王丽容补充道。 苏玉琼有些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你小姑那边了,他们是卖炭的,回头又说蒜苗,这两样东西也不搭噶呀。” “不会的,冬日里绿叶蔬菜难得。虽然有些大户也有门道采菜,但肯定比咱们这个送上门的要麻烦许多。小姑那边宣传,顶多就是给那些采买多一条路子。若是那些采买真得觉着好了,只会感谢小姑那边。所以,咱们托小姑那边帮忙,是互惠互利的事,再不济,咱们可以给小姑那边提成。” “提成是啥?”苏玉琼不解问道。 “就是每卖出一斤给小姑那边多少银钱的意思。比如卖一斤给一文钱,那卖十斤就是十文钱。”王丽容解释道。 “嗯,这个提成不错,但是我觉着呀,你小姑不会要的。也就是帮忙问句话的事,你要是敢跟她提钱,她指定跟你急。”苏玉琼想到小姑子的性子,跟两个女儿分析道。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咱们得先把蔬菜培育出来才行。我觉着光蒜苗有些单调,要是能多些其他蔬菜就好了。”王丽容左手环着肚子,右手撑在左手臂上,手指无意识得敲击着下巴,显然是在思考什么难题。 几秒后,王丽雍问道,“娘,咱家里有啥蔬菜种子?” “白菜、菠菜、韭菜、生菜……”苏玉琼将所有蔬菜种子念了一遍,农家物质不丰富,但论粮种菜种啥的,各家各户多的是。 “那就生菜和菠菜吧,这两个培育起来比较简单,而且都是绿叶菜。”王丽雍直接拍板,显然成竹在胸。 “姐,行吗?这可比发蒜苗难多了吧?光营养液……”王丽容在提到“营养液”这个现代词汇时特意放低音量,免得到时又要向她娘亲解释太多。 “没事,这里是农村,很多材料可以自制,这个包在我身上。”王丽雍信心满满答道。 王丽容想起她姐的专业,也觉得自己多虑了。在现代时,有段时间发生了疫情,姐姐的自媒体账号,还特意做过家居水培蔬菜的专题,眼前的这些应该难不倒她。 苏玉琼没跟上思路,正要问时,王丽雍对她说:“娘,你回头把生菜和菠菜的种子找出来,咱们用水培的法子也可以发生菜和菠菜,这样一共三种蔬菜也够咱们卖了。” “哦哦,好的,我回头就去找。菜种子多的是,只不过,咱家里的大蒜好像也不多,正经要发来卖,得从村里人买些,咱们没这个银钱,不知道你爷和奶愿不愿意先……”苏玉琼从菜种立刻联想到蒜头的不足。 “嗐,这有啥难得,拿着咱这么些天兑换过来的黄豆、杂粮啥的,跟豆芽一样,以物易物。咱村里旁的没有,蒜头多的是。”王丽容立马想到解决方案。 “还有水培用的器皿,咱家里拢共就那么些木盘子,得多置办一些。还有,那么多器皿,搁哪里也是问题。咱两个屋里还要住人,怎么看,都搁不下那么多了。”王丽雍接着提出她想到的问题。 “木盘子倒好说,老宅里原来就囤着木料,不够就往山上再弄些。盘子啥的我来打,不过一两天的事。还有那生菜和菠菜,是和蒜苗一样这盘子就够了,还是要什么样式的,我都能打。我这手艺,虽然没你爹你爷好,但是就是用来种菜的,糙些也行。至于场地,这倒是个问题。” 王丽容脑筋一转,说道:“娘,老宅不空着吗?大猪快要卖了,就几头小猪崽子养着,其他地方都空着呢。咱们将水培蔬菜挪到老宅,到时候定时去烧火炕就行。还有,老宅是稻草屋顶,白天有太阳时,咱们还可以揭开晒太阳,比只借着窗户晒太阳好。” “嗯,这倒是个法子,咱跟你们爷和奶说说看。”苏玉琼点点头说道。 于是,苏玉琼三母女就捧着那盘半成品蒜苗,来到了正屋向家里两个大佬申请场地。 “哟,这蒜苗长得真好,绿油油的,哪里来的呀?”姚青花一眼便瞧见那盘蒜苗,惊喜问道。 “奶,这是我们养出来的。”王丽容接着将如何水培蒜苗的过程简单讲了下,顺势提出了三人过来的目的,“因为要大量水培蔬菜,家里地方不够用,所以想在老宅弄,过来问问爷和奶的意见。” 姚青花心里一万个同意,老宅空着也是空着,不过,她没有直接发话,而是用眼神询问一旁不吭声的老伴儿。 王大富这会儿正闹脾气,二房不顾他的意见闹腾,让他有种权威被冒犯的感觉,所以他决定对二房先冷冷脸。没想到,二房再过来,却是提了这种挣钱大计,他倒没心思置气了。 见老伴儿眼神过来,王大富缓了缓脸色,点了点头,“试巴试巴,老宅那边又不住人,可以用来养猪,当然也可以用来养蔬菜。就正屋和东屋吧,冬天光线比其他朝向的好,你这蔬菜虽然不用土,但阳光总是需要的。” “诶,听爹的。”苏玉琼满脸含笑,应了一声。 王丽容和王丽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谢谢爷!” 王大富忍不住勾唇,却在半途停住了,摆了摆手打发人,“去忙活吧,早点种出来早点挣钱,趁着冬天没新鲜蔬菜多赚几回,到了春天,可没这个好营生了。” 三人应声退下,却在快到门口时,听见王大富的叮嘱,“回头晚上烧炕让鸿识去就行,反正他都是要去的,别傻不愣登得几人办一样事。” “好的,谢谢爷!”王丽容回话后,和王丽雍挤眉弄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出同个意思,嗯呐,她们的爷爷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等二房的人走后,姚青花才似笑非笑得盯着王大富,“咋啦?不置气啦?” 王大富强忍被老妻看穿的尴尬,表面一本正经,“我又不是小孩子,置什么气。二房要给老二挣药钱,咱们做长辈的还能拦着吗?” 姚青花怕老伴儿恼羞成怒,也没继续调侃,而是感慨道:“原本我还担心,这大孙女回来了,朱府的月例银子也就断了。没想到,二房转头整出这个水培蒜苗来,虽然只是一时的营生,但能撑一阵是一阵吧。如今,出了崔志刚那事,老大媳妇应该会收敛些。或许,咱俩的耳朵也能清净一阵子了。” 王大富随意点了点头,他的心思都在对外上,对于家里那点儿媳妇间的龃龉根本不在意。他同村里其他当公爹的人一个看法,就是儿媳妇有婆婆和儿子管教,怎么都轮不到公爹来指手画脚,所以,他晓得大儿媳妇有些行为不好,但是却不会越俎代庖。 第32章 知县家的童养媳 与此同时,青鹿镇王美冬家中,王美秋正掐着帕子,哭得稀里哗啦。 “我嫁给你姐夫的时候,他只是个刚出师的学徒,家里要啥啥没有。我陪着他吃了那么苦,好不容易日子过好了,他却学坏了,借着打井的名义,勾搭人家庄子上的寡妇。我就说嘛,就一个庄子,能打多少口井?隔几天就去一趟,原来是会寡妇去了,呜呜呜……” 王美冬看她姐把眼都哭红了,连忙安抚道:“姐,你先别哭吧,咱冷静点想想,我总觉得三姐夫不是那样的人,他平常就是爱财了些,但是对你和孩子们都是不错的,你是不是误会啥了?” “呜呜呜,哪里是误会,隔壁邱大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娘家就在那庄子附近,回娘家时亲眼看到,你姐夫进了那寡妇家里,隔了老久才出来的。之后,问她家里人,也说瞧见许多回了,还能有假吗?” “就算三姐夫进了人家家门,说不定是商量什么事呢,又不一定是……” “孤男寡女的,那狐媚子又是寡妇,不是那档事又是啥事?呜呜呜,你还是我妹妹吗?咋能光替你三姐夫说话呢?” 王美冬的头都要被她姐哭大了,直接厉声喊道:“好啦!” 王美秋没料到小妹会突然大吼,一下子愣住了,眼泪也止住了。 “这事你问过姐夫了吗?他怎么说?”王美冬见姐姐不哭了,音量也恢复正常,冷静问道。 王美秋吸了吸鼻子,点点头,“我昨夜就关起门问了,问他是不是跑破鞋。他承认了,承认是进来那寡妇家门。不过却告诉我,是去办正事,不是我想的那样。当我缺心眼儿啊?一个寡妇,能办什么事呢?还不是炕上那点事喽。我气急了,打了他几下,他就不乐意哩,跑喽。大晚上的,他能去哪里呢,指定是找那个寡妇去了呗。” 王美冬不打算跟她掰扯,半夜城门关,三姐夫根本去不了城外庄子的事实,而是继续问道:“姐,好吧,不说这事是不是真的。咱们就是说,这事万一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吧?把姐夫打一顿,然后和离?还是继续过日子?” “不能和离!”王美秋连忙摆手,脱口而出四字后立即补充道:“你三个外甥,最大的金瑞才十岁,银锁和玉环更小,她们离不开我的。万一真离了,陈睿那没心肝的再娶个无良后母,磋磨我的娃,那我找谁哭去?” “那就是打算忍咯?”王美冬挑挑眉,有点嫌弃三姐那副外强中干的样子。她平日里横丢丢的,真遇见事了,就立不起来了。 “不,我咽不下那口气。那狐媚子敢勾搭我男人,我得把她揍一顿,然后扒光了挂树上,让整个庄子瞧瞧她那狐媚劲,看到时候她还敢没事撩闲!” 王美冬觉得背脊发凉,她三姐这哪里是去找茬,分明是要那寡妇的命吧。她忍不住想劝劝,“姐,你要不要先查清楚,三姐夫是不是真的跟那寡妇有事呀?不然万一那寡妇是清白的,你这么多人杀上去,又骂又扒衣服的,不就是逼人家去死吗?” “你还是不是我妹妹?咋只会帮外人说话?”王美秋有些气呼呼道。 “我……”王美冬指了指自己,突然失了解释的兴趣,有些没好气问道:“既然你都决定了,那你找我哭干嘛?” “这不是找帮手嘛。你回头跟晓天说说,让他明天或是后天,带上店里的伙计。然后,我再去赵氏当铺找三弟,他那里也有伙计,胡乱凑他个七八个,这样子杀过去气势也足呀!” 王美冬不打算掺和这件事,开口道:“不行,你事情还没查清楚,就这样打上门,这种事情我不做。” 王美秋冷哼一声,讽刺道:“果然,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自私,只管自己,不管家人死活呀。” “你说啥?”王美冬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刚还哭哭啼啼有求于人的三姐咋瞬间变脸了。 “我说啥?当初你也是这么自私,不管王家的女孩名声,和妹夫私奔了。要不是我是金瑞他娘,婆婆听见这些风言风语,都想休了我。” 王美冬被揭开伤疤,已经不想再和她三姐周璇了,冷了脸,“你给我滚出去!” 就在这时,王美秋的丈夫陈睿出现了! “三姨,三姨夫来找你了!”朱珠被陈睿抱在怀里,用她糯叽叽的声音说道。 “小妹,我看大门没关严实,叫了人又没人应门,所以自己进来了。还好,有朱珠领路,不然我可得迷路了。”陈睿简单解释了一下,然后上下颠了几下朱珠,惹得她笑出声,才把这领路的小功臣放下。 “没事,镇上治安好,青天白日的,不怕什么。姐夫你来的正好,把你媳妇领回去吧,我这里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王美冬语气僵硬的说道。 “劳烦小妹了。我和你三姐其实没事,就是有些误会,回头我就跟她说清楚。”陈睿的脸上还有几条划痕,显然是昨夜王美秋留下的。他虽然还有几分气恼,但是勉强保持住了笑脸,不想在妻子娘家人面前丢人。 王美秋见和小妹话不投机,丈夫又刚好找上门,只好就坡下驴,越过陈睿直接朝门外走去,“干啥?还快跟上。” “小妹,失礼了。回见哈!”陈睿不晓得她们姐妹俩闹了矛盾,见妻子这么没头没脑得离开了,只得替她赔不是。 王美冬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 朱珠目送了三姨和三姨夫离开,自己娘亲脸上又闷闷的,随即问道:“娘亲,你是不是舍不得三姨和三姨夫,咱们可以上她家去的。” 王美冬扯出一抹笑,“不了,你三姨和三姨夫这阵子会很忙,咱们别去打扰他们。” 朱珠点了点头,说道:“嗯呐,听娘的。” 另一边,王美秋和陈睿一前一后出了门。两人在大街上走着,谁都没有说话。等到了自家卧房,关上了房门,王美秋才双手抱在胸前,端坐着炕上,语气强硬问道:“说吧,昨晚你去哪里了?是不是又去找那寡妇了?” 陈睿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随即又嬉皮笑脸凑过去,“我能去哪里喽?我去二弟家里对付一宿了呗。可把我冻坏了,那屋子冷飕飕的,临时才烧的炕。这下子,是丢脸丢到二弟家里去了。” 王美秋冷硬的脸缓和了一下,随即又横眉道:“少给我打迷糊眼,昨晚的事还没说明白呢!” “行了行了,我通通告诉你,不过你可得保证,事情没成之前,不要到处瞎咧咧。”陈睿脸色一正,表明自己要开始说正事了。 王美秋点点头,心里却犯着嘀咕,我看你能跟我掰扯出什么道理来。 “我找的那个寡妇,她确实是有些门道的,因为她的相好是知县大人的胡管家。我经常过去,就是想透过她在胡管家面前挂个号。最近一次,刚跟那胡管家搭上线,谈了件事。” “什么事?”王美秋来了兴趣,立刻问道。 “给咱两个女儿找门好亲事!”陈睿一脸得意得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你疯了哇?银锁和玉环,一个八岁,一个六岁,找哪门子亲事?你魔怔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知县大人有个九岁的儿子,独苗苗,正在到处寻摸童养媳呢!你说,咱银锁和玉环的年纪,不正好?” “啥?知县大人好端端的,给儿子找什么童养媳呀?莫不是有什么说道?还是说那家的儿子不成了,想搞个冥婚啥的?我警告你,陈睿,这种卖女求荣的事,你要敢干?我和你没完?”王美秋从炕上站起来,指着陈睿的鼻子骂道。 “咋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呢?还是那么急脾气。”陈睿伸手将妻子的手抓住,将她拉到炕上,继续说道:“那知县大人的独苗,是有些小问题。听说不爱与人亲近说话,至今能和他说到一块的,只有他的奶嬷嬷,连知县大人和夫人都没办法太亲近。但是,那奶嬷嬷年纪大了,总有那么一天。所以,知县大人便想着找一个童养媳,从小培养感情,这样比到了年纪直接娶了陌生媳妇来的强。不过你放心,我打听过了,那知县家的儿子只是不爱亲近人,不是个痴傻的。听说读书还很厉害,看过一遍得书就能记个七七八八,比你娘家那个童生大侄子厉害十倍呢。” “要真像你这么说的,那倒是一门好亲事了。只要那知县家的儿子能够亲近咱银锁或玉环,那知县大人和夫人肯定会对银锁或玉环好的,而且,到了知县家,穿金戴银的,那可是享福呀!”王美秋眼神发亮,双手互搓,心里已经打起了小九九。 “可不是嘛。那胡管事接了差事,负责在县上寻摸合适人选。咱们这样的门户,哪里攀得上那知县家的管事。好在,我上回去打井的那庄子,恰恰是知县家的,听人说庄子上的钱寡妇是胡管事的相好,这才想通过钱寡妇穿针引线呢!” “哦,这就是你找钱寡妇的原因呀!你咋不早说,瞧我把你脸划得……”王美秋搞清了事实,有些后悔自己昨晚的冲动了。 第33章 无效搭马车 “你呀,就是性子急。咱娃儿都三个了,连自己男人都不信。看你把我给挠的,昨天二弟可没少笑话我。”陈睿将手往脸上伤口一碰,发出吃疼的嘶嘶声。 “哎呀呀,那你昨儿个跟锯嘴葫芦一样,问你有啥正事,你愣是不张口。” “那不是事情还没成,我怕你大嘴巴不小心给我秃噜出去嘛。” “就算不小心秃噜出去,你怕个啥?”王美秋不理解道。 陈睿给了她一个“这你就不懂”的眼神,“你们这些婆娘,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那可是知县,规矩大的嘞,人家的事是可以到处乱说的。万一听见你们这些婆娘瞎叨叨,不乐意了呢?还有,这左邻右舍家的,谁家没个女孩,她们也去找钱寡妇咋办?”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啦。你瞅瞅,这是给整的,当家的,是我太冲动了。”王美秋恍然大悟,随即不好意思道。 陈睿揭过这茬,笑眯眯得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描金花的帖子,“瞅瞅,这是啥?” 王美秋不识字,对着上面的字瞎瞪眼,“这是啥?还怪好看的嘞。” 陈睿有些嫌疑她大字不识一个,将帖子抽了回去,“前阵子,我在钱氏家里见过几回胡管事,最后一回,他总算松口了,把银锁和玉环报上名了。这个啊,就是知县夫人给下的帖子,今早刚到的,新鲜热乎的!” 王美秋瞬间瞪大眼睛,激动得摇了一下陈睿,说道:“当家的,你赶紧给我念念,这知县夫人写了个啥。” 陈睿正了正脸色,清了清嗓子,这才将帖子内容一字不漏得朗读出来。 王美秋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旋扑珠帘过粉墙,轻于柳絮重于霜”,她是一个字都没整明白,随即问道:“这文绉绉的说的啥,我还是没懂。” 陈睿翻了下白眼,答道:“意思就是雪花很好看,邀陈府家眷,也就是你和银锁玉环,上门赴宴赏雪。” “哎呀,咱家是陈府了,听听,多贵气呀!再过不久,说不定咱就和知县大人是亲家了。”王美秋咋咋呼呼说道。 陈睿也是难掩得意,“改明儿带银锁玉环置办些行头,这次去的人家可不好……” 于是,两人就此揭过钱寡妇这事,开始畅享自己其中一个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好日子。 赏雪宴那日,王美秋将原本准备给孩子们过年的新衣裳扒拉了出来,两个女娃穿得一身簇新赴宴。不过,到了宴会上,她们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有多寒酸。 旁人穿得都是上好的淡色狐皮披风,她们身上却是大红棉袄,这红在一众淡色中格外显眼,且莫名有些俗气。 陈玉环在家里一向骄纵惯了,连回王家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最先遭不住旁人的指指点点,哭着闹着要回家。 岂料,这次,无论她怎么哭闹,王美秋也没有顺从她的意思,还威胁她要是再闹,就将她屋子里的所有漂亮衣裳收走。无奈,她只好忍耐了下来。 知县和知县夫人都没有出现,招待她们的都是婆子丫鬟,一堆人或在园子里逛着,或在大厅用茶,王美秋带着两个娃四处溜达,实在看不出什么门道,便也不拘着两个女娃,让她们到园中玩雪去,自己在廊上远远看着。 两个女孩忘了刚刚的不愉快,开始在雪地上撒欢玩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吸引了不远处的小男孩,他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渴望。 一直关注他反应的老嬷嬷见状,心中暗喜,柔声鼓励道:“哥儿,要不要和妹妹们玩耍?” 小男孩摇了摇头,一只手还是抓着老嬷嬷的衣角,眼神却一瞬不瞬得盯着那边玩雪的两人。 这时,一粒雪球刚好砸在小男孩身上,惹得老嬷嬷一声惊呼:“是哪个不长眼的?” 这声厉喝,让正玩得兴起的两姐妹定住了,她们肉眼可见得被吓到了,眼神无助得投向不远处的娘亲。 王美秋见出了问题,立马跑过来,问道:“怎么啦?” 老嬷嬷刚想问责,却被一旁的小男孩拉住了,解释道:“妹妹不是故意的。” 这一下,可把老嬷嬷整激动了。 “哥儿,你说什么?嬷嬷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好吗?”也难怪老嬷嬷会这么激动,这小少爷的话极少,除了读书背书,从来都是摇头点头,对于外事一点都不关注,似乎将自己锁在了某个独立的空间里。 小男孩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却还是再说了一遍:“妹妹不是故意的。” 老嬷嬷这下听真切了,高兴得心里直拜佛,老天爷,这或许是哥儿的真命天女吧,能够让少爷主动开口求情。 于是,王美秋和银锁玉环,就莫名其妙得被带到知县夫人跟前了。 王美秋一听对面坐着的是知县夫人时,腿都软了,直接跪倒在地,不断磕头喊着“见过知县夫人。” 知县夫人已经晓得这三人的来历,本就有点嫌弃。这会儿见王美秋的做派,如此小家子气,更加看不上了。不过,想到自己独子的特殊,还是强装笑脸,得体应酬:“起来吧,咱们两家有缘,不必拘礼。” 王美秋又磕了几个头,这才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得坐上一旁的椅子。这一刻,她滚圆的身子就像漏气的球,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知县夫人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落在银锁和玉环身上。幸好,两个女娃还不算太差。 银锁八岁,却比她娘亲还稳重,端坐着椅子上,目不斜视,看着很沉静,若是加以调教,会是一个合格的高门闺秀。 玉环则不同,让人一眼记住的,就是她优异的五官,相信假以时日,她肯定会长成一个娇俏美女。只是,她的两只眼睛,打从进屋,就一直骨碌碌转,小手还摸这摸那,一刻都没消停。一向重规矩的知县夫人有些不喜欢这点。 “将翟哥儿带上来,让他瞧瞧,他更喜欢和哪个妹妹玩?”知县夫人说道。 老嬷嬷带着刚刚的小男孩,也就是霍翟,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美秋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家闺女砸的就是她未来女婿,内心雀跃直呼砸得好,这雪球一砸,还把上好的姻缘砸出来了! 知县夫人和老嬷嬷都耐心得让霍翟选一个妹妹陪他玩耍,只是他却没什么反应,只是一眼银锁,一眼玉环,似乎拿不定主意。 最后,知县夫人无法,让人将小男孩带下去后,这才开口对王美秋说道:“陈夫人,你也看到了。我这儿子于人情世故上是不通的,也不爱与旁人亲近,这次你能来参加赏雪宴,想必也是知道这赏雪宴的目的为何。我想着,要不把你银锁和玉环都接到我膝下教养,等到我儿长大,也想明白要娶哪个时,就留下哪个。你放心,到时候另外一个,我也会给她添一副嫁妆,让她以我义女名义出嫁。陈夫人觉得如何?” 王美秋若不是被陈睿交代过要稳重,她这会子恐怕都要跳起来了,连忙咧开嘴笑着答道:“行行行,夫人的主意极好,再没有比这个更好了。” 知县夫人松了一口气,原本还想和王美秋寒暄几句,却发现她什么都不通,便没了兴致,最后打发了一句:“十天后就是吉日,到时候我会派人上门接两位令爱。东西不必收拾太多,府上会给添置新的。” 王美秋千恩万谢得下去了。散席时,知县夫人派了马车送她们,同席人似惊讶似艳羡的目光,让王美秋嘚瑟得尾巴都翘上天,似乎刚刚被瞧不起的气,在这一瞬间都散了。 次日,王美秋带着两个女儿逛了许多铺子,买了一车从前舍不得下手的衣料配饰。休整了一天后,又耐不住心里的得意,带着两个闺女回娘家了。这一次,她豪气得雇佣了一辆马车,不再像以前那样雇赶脚。 赶脚是指租毛驴给他人骑,从中收取“脚钱”的行当。驴,在北方山路多的农村地区,是一种绝佳的代步工具。赶脚的驴是经过专门挑选、被阉割后训练过的,温顺听话、好使唤。 以往,王美秋很享受自己坐在毛驴上,看着旁的行人腿着走路。如今,她却觉得那毛驴配不上自己的身份了,作为未来的知县亲家,她必得坐马车才行。 只不过,兴奋的王美秋忽略了娘家村口那段路,马车不适合通行。所在马车在距离长流村一公里多的路上停下来时,她几欲抓狂。 “你晓得你这马车上坐的是啥人吗?我,可是知县老爷未来的亲家,那两个一个是知县老爷的儿媳妇,一个是知县老爷的义女,你竟然让我下车走过去?” 那车夫一脸头大,不过还是耐心解释道:“夫人,剩下那条道太窄了,一不小心就掉沟里了。长流村就在不远处,劳您和两位小姐走走路,车钱我再给您减三文钱咯。” “三文钱!你瞧不起谁呢?你没听我刚刚说我们是谁吗?小心我让知县大人治你的罪。” “夫人,就算知县大人来了,这马车过不去就是过不去呀。要不,您和知县大人说说,回头把亲家回家的路修一修,免得马车都开不进去,以后走亲戚也不方便不是。”车夫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语气充满了嘲讽。 王美秋自然听出来了,立马跟点了炮仗一样,冲着车夫吼道:“你这是啥意思?给我说清楚!” 车夫被这么一吼,最后一丝耐心也没了,黑了脸,“你是不是想赖掉车钱?我可警告你,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们就三个弱女子,可不要惹恼了我!” 此话一出,直接将王美秋高涨的怒火干灭了,她反射性得将两个闺女揽到身后,哆嗦着问道:“你……你要干啥?我警告你,我……我是知县……” “少废话,车钱还来!”显然,车夫不吃她身份这套。 王美秋有些后悔了,为了回娘家后可以放飞自我,她拒绝了丈夫陪同的建议。如今,才惊觉她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乘车有些危险。她在车夫的怒视下,双手哆嗦着从怀里摸出马车钱,几乎是用扔的方式,将系着绳子的铜板丢给了车夫。 车夫也不介意,数了数铜钱,特意从中拿了三文钱,扔在地上,“哼”了一声,“老子说话算话,少你三文钱就是三文钱。” 说完,他调转马车,暗骂一声晦气后,嘚嘚嘚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王美秋等到马车走元,才一下子瘫倒在地,她身后的两个女孩,也仿佛知道危机解除,再也压抑不了自己的恐慌,“哇”得一声哭了。 三人到王家门口时,新置办的鞋袜都湿了,而且眼睛鼻子都是红红的,看起来比往常都狼狈。这副样子,一度让王家人以为,王美秋是受了陈睿欺负了,然后回娘家找撑腰的来着。等到她说清楚刚刚发生的事时,在场的人都诡异得沉默了一小会。 “我没听错吧?我三闺女要和知县大人成亲家咯?”王展年差点拿不稳他的旱烟袋。 “爹,没错,你三闺女出息了!”王美秋被这么一问,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仿佛刚刚还被车夫吓得哭鼻子的不是她。她环顾四周,忽然问了一句:“咦,大嫂呢?” 第34章 崔小翠回娘家 是呀,崔小翠呢?她已经包袱款款回娘家了。 出发前夜,王展年和崔小翠商量着回娘家后该怎么行事。 崔小翠前两天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若是就这么杀过去要赔偿款,别说她大哥,她娘和大嫂都不可能站在她这边。所以,她必定做出一个姿态,就是因为大侄女被卖身之事,王家人忍无可忍,将自己赶回了娘家,打算将她休了。 这样一来,她们肯定不愿接受自己这个归宗女,毕竟她回去就是一张吃饭的嘴还啥事不干,把她留在王家就不同啦,时不时给娘家整点东西。这笔账,谁都会算。 于是乎,她向王展年说了“假装她即将被王家休弃”的计划。 王展年听了连连点头,说她这次想了个极好的主意,把她给整乐呵的。 隔天,天没亮,崔小翠便摸黑拎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往娘家赶了。 王展年本想拉着雪橇将她送到甜水村的村口,却被崔小翠拒绝了。她要以一副凄惨的面貌出现在娘家人面前,要让娘家人以为她被夫家厌弃了,若是被人瞧见自己是被王展年好好送过去的,那她的装惨大计就不真实了。 于是,崔小翠就这么腿着走了二十几公里山路,期间摔了好几回,在吃晚食的时间,才堪堪走到了甜水村村口。 残阳如血,各家各户的雪白屋顶染上了一层金光,,袅袅的炊烟以及空气中隐隐传来的饭食香气,可以瞬间抚慰旅人的疲惫。 崔小翠今早梳的发髻已经散落脸颊两旁,干净的衣裳左一块雪水痕迹,右一块黄泥污渍,皮靴子也进了水,冻得她双脚发麻。望着近在咫尺的娘家大门,几乎不用酝酿情绪,她“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 原本准备吃饭的崔家人,听见门口的动静,好奇出来一瞧,见有人正坐在地上哭,脸上身上造得埋里吧汰的,差点没认出来那是崔小翠。 “哎呀,老天爷呀,我大哥要逼死我这个妹子了,我不活了……” 其余村民听见声响,也陆续搁下碗筷,出了自家房门。 看热闹的人,听崔小翠来来回回只哭诉着她大哥害她没活路,具体因为啥事却一点没说,急得抓耳挠腮,纷纷向旁人打听出了什么事。谁知道,却没有人能说清楚是啥事。 “我猜着,应该是崔大又赌输了银钱,然后往王家要钱了吧。” “崔大媳妇这么死盯着,他还能找机会耍钱,真是没救了。”同样有此猜想的人立刻答道。 “十赌九输,但凡沾上赌的,哪一个不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这崔大真是造孽,连嫁出去的妹子都害成这样,瞧她那埋汰样子,怕是天不亮就被王家赶出来,腿着走回娘家吧。” “王家也是心狠呀,这么大冷的天……” “要你摊上这么一个不省事的,瞧你心狠不狠。” 大家议论纷纷,指着地上赖着的崔小翠和其他崔家人指指点点。 崔家人名声再怎么差,也是要点脸的,崔大和崔大媳妇一拉一拽得把崔小翠往家里带,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隔绝了旁人窥探的目光。 “好了,小姑,我的好小姑,你可别哭了。有啥话,咱好好说。你这一来就哭上,话也不说明白,咱们要怎么帮你嘞?”崔志刚媳妇张氏开口道。 崔小翠止住了哭声,猛不丁起身站到她大哥跟前,紧盯他的双眼,“大哥,你把我大侄女卖了!卖了二十两银子!” “你说的什么混话?你王家的侄女,我卖个啥?要卖也是卖我崔家的……”崔志刚脸上的惊愕一扫而过后,紧接着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小妹的双眼,有些心虚得说道。 “什么?”张氏和崔志刚的大闺女崔欣欣异口同声喝道。 “你敢卖我闺女?”张氏大声喝道。 “爹,你要卖我?”崔欣欣一脸惊恐地质问。 一直没说话的崔母听不下去,起身喝道:“行了行了,你俩裹啥乱。坐下来好好听小翠说事。” “大哥,你为了还赌债,骗我说给我大侄女介绍到镇上打短工,实际上是把她偷偷卖了对吧。你别急着反驳,那张卖身契是你的签的字,你的笔迹一对,白纸黑字你抵赖不了。王家发现后,说要告官。我给死死拦住了,为这个,旧账新账一起算,王家说我一心向着娘家,把我赶出来了,说要把我休了。” 崔小翠言简意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一遍。说完,又哭上了,“我怎么那么命苦呀,嫁过去王家,没享几天福,王家就糟了难。这就算了,哥哥三天两头朝外嫁的妹子伸手要钱,惹得夫家厌弃我,最后还背着我卖夫家侄女,满天下打听,谁能遇上这种事?哎哟,我要被休了,我没活路啦,爹爹呀,你在天上,看看你大儿子做的都是什么事呀……” 崔家其余人都被这件奇葩事震得晕乎乎的,他们崔家的人卖了人家王家的闺女?这不就是拐子吗?这事比戏本子里的故事还离奇。 崔母瞬间气得七窍生烟,想要说话,喉咙里的痒意,却让她忍不住县咳了几声,之后,才恶狠狠得瞪向崔志刚,“老大,你妹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别急着耍赖,王家若是没有证据,不会这样空口白牙赖你,还把鸿学他娘赶了回来。” “是……是真的。”崔志刚在娘亲压迫的眼神下,低头承认了自己犯下的事。紧接着,他连忙找补,“我也是不得已啊。当时,赌坊说凑不够银两,就要把欣欣拿去抵债。我再怎样丧良心,也不能卖自己闺女吧。正好,我一朋友说朱府要找个模样好的丫头当陪嫁丫鬟,我就……” “你就把主意打到你小妹的夫家那边了?”崔小翠提高声量问道,被他神奇的脑回路气到说话快破音了。 “我原本没往这里想。这不是,刚好小妹回家抱怨,王家二房的病秧子每月都要费些药钱,两个闺女又是吃白食的,我就想着,这不正好,让二房那个大的去朱府,这样既省了王家口粮,又有月例银子拿回来,多好。” “那还真是让你费心了……”崔母强忍着怒火,讽刺道。 崔志刚却听不出来,还以为娘亲是觉得他有理,脸上有了笑意,“娘,你也这么觉得呀。” 崔母再也忍不住,直接站起来,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后,拿起炕窗上的条扫就要往崔志刚身上招呼,“我打死你这个四六不懂的玩意儿,偷卖别人家的闺女,你还觉得有理了!” 张氏连忙向前抱住自己的婆母,“婆婆,别这样,当家的有错,您教教就行。您身子不好,不要气坏了。当家的,还不跪下,给你妹子道歉。”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崔志刚吼的。 崔志刚被他娘的脸色,还有妻子的怒火吓得连忙跪下,嘴里重复着:“我错了。” 崔母身子不好,火气上来,剧烈得咳嗽起来,吓得张氏连忙给她顺背,一时间,整个屋子只听见崔母粗重的咳嗽声和张氏柔柔的安慰声。 过了一小会,崔母缓了过来,喘着粗气,指着跪着的崔志刚,喃喃说了一句:“你怎么不把我气死,我好和你爹作伴去。反正都气死一个,不差我这一个。” “娘!”崔小翠连忙制止她娘继续说下去,她爹的死其实是意外,不能完全怪在大哥身上。 那日,崔父被大哥耍钱的事气到跑出去散心,却不小心失足掉落山涧,救回来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他见在场的人没有大哥,问了一嘴,听到他又去赌坊了,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世了。她大哥回来后,听到这个噩耗,三天三夜不睡不吃不喝,差点没跟着去。可惜,过了一段时间后,大哥又赌上了。 崔母原是气急了,才会口不择言说出这种话,被小闺女提醒了,便换了话头,问题总需要办法解决,遂对着小闺女问道:“王家打算怎么了结这事?” “赔付王家四十两银子,还有大哥得亲自给我大侄女斟茶道歉。”崔小翠说道。 “什么,四十两银子?王家怎么不去抢?当初才卖了二十两!这是来讹人的吧。”崔大一听要那么多银子,立马跪不住了,站起身骂人。 “你给我跪好咯!”崔母一声怒喝紧随其后,崔大只好又跪了回去,嘴里还是不干不净得骂着,他混赌坊久了,说话都学了几分那些赌徒的样式。 崔母听烦了,又加了一句:“给我闭嘴。接下来没有我允许,你不许站起来也不许开口说话。” 崔志刚只有在赌瘾上来时,才会发性六亲不认,平常还是能听见话的。特别是,这会儿,她娘的脸色极差,刚刚还提到他爹,所以他闭上了嘴,当起了隐形人。 崔小翠见状,赶紧将那日王家发生的“拉锯战”复述一遍给他们听,目的是为了告诉他们,眼前的四十两加赔礼道歉是最优解,过了这个村,接下来的就是送官了。 “听说定罪了的话,不仅要打一百杖,还得流放三千里。这别说那流放了,那一百杖打下来,命都没了。就算侥幸活过来,那三千里的流放,大哥可扛得下?恐怕没到地,人就没了。”崔小翠总结道。 张氏听到这个刑罚,脸一下子白了,虽然丈夫是赌徒,但是家里有个顶事的男的总比没的好。若这个家没了崔志刚,岂不是要垮掉了。可是,四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要从哪里来?家里真要有四十两银子,她们眼下桌子上放着的就不会只是窝窝头了。 “小翠,真的不能再商量商量吗?四十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卖了我和欣欣,都可能没那么多……”张氏低声问道。 “大嫂,你以为这是谈生意吗?这是王家给的最后通牒。不给银子和道歉,回头就可以见官了。顺道,我也可以不用回王家了。”崔小翠苦着一张脸说道。 “啥?真要休你?你可是鸿学他娘,童生他娘,怎么可以说休就休。”崔母激动道。 “娘,公公发话了,不和有这样歹毒心思的崔家人结亲,让展年休了我。展年当时也同意了。还是鸿学鸿识求着让我回娘家拿罚银,说是将功补过,这才给了我一次机会。若是我半个月后拿不回四十两银子回去,我也就不用回去了。” 崔小翠将一个月的时间说成了半个月,以防娘家人不上心太过拖延。 崔母和张氏都没了话,她们已经在考虑怎样凑到这些银两了,至于斟茶道歉,不管崔大肯不肯,他必须肯,这又不伤皮不伤肉,比打板子好。 就这样,崔小翠在崔大家住了下来。期间,还不忘去同村的四个哥哥家串门,摆明了没拿到银子前,她就在娘家不走的意思。 第35章 熊孩子的来源 回到王家这边,当王美秋问及大嫂时,王展年只含糊回了句:“回娘家小住了。” 就是这遮掩似的含糊,王美秋自行脑补了许多,家里刚卖了猪,肯定是又偷偷扒拉东西贴补娘家了。她是这么想的,也不管旁人乐不乐意听,嘴里就先秃噜出来了。 “大嫂就是惦记娘家,三天两头不是她去就是那边来人,倒不像是咱王家的媳妇,像崔家的媳妇。”说话间,她假装不经意得抬手,露出右手上新买的金镯子。 王鸿识不想听三姑说他娘亲坏话,眼尖瞧到那金镯子,立马岔开了话题,故作一脸惊讶道:“三姑,你这是新买的金镯吧,看着还挺沉的,肯定是实心的,指定老鼻子钱吧。” 大家听见这话,也都将目光集中在那金手镯上,让王美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笑呵呵得摸了摸镯子,嘴角都要咧上天了,却还故作嫌弃,“唉,你不晓得哩,这个应该是铺子里最重的金镯了,我要再重的,说没有,得订做,我可不耐烦等……” 说完金镯这一茬,她再也等不及别人发现过问,而是一把拉过银锁两姐妹,扯着她们身上的衣裳鞋袜首饰介绍,这个一百文,那个一两银,旁人虽然看得出她是在极力展示“衣锦还乡”,但还是免不了将她同卖货的商贩联系起来,银锁两姐妹像两个小模特,只是用来展示商品的,并不像是拥有这些东西的人。区别的只是,银锁这个模特对业务还不太娴熟,脸上都是不自在,而玉环却很享受她的工作,昂首挺胸,面上满是自得。 姚青花听得额角突突,心里也突突,吐了几下口水方问道:“闺女,你不过日子啦?买这老少东西,不当吃不当用的,回去赶紧拿去退咯!” 王美秋听见这话,正中下怀。 “爹,娘,你们不晓得吧。银锁和玉环被知县夫人看上了,一个做童养媳,一个做干闺女。我和你们三女婿出息了,和知县成了亲家。别说这些衣服首饰了,往后比这更好的还有呢。所以啊,别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说什么退不退的话,太丢人喽!” 一旁的陈玉环十分鄙夷王家人的“破衣烂衫”,随着她娘亲话尾,说了句“是呐,太丢人了!” 陈银锁则是眉头微锁,她不喜欢娘亲和妹妹的做派。自从知县夫人让她和妹妹入府后,她爹娘和妹妹仿佛一下子从人变成了猴子,就是以前她在逛庙会时,看杂耍时的那种猴子,爱显摆爱嘚瑟,喜欢观众围着它们欢呼。 其余人听完王美秋的话后,脸上都是一个大写加粗的黑体“啥”字,脑子竟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话说,是谁做童养媳?谁做干闺女?知县是多大的官,怎么就突然找上你家了?你可别被骗了!”王展年最先反应过来,冷静分析道。 王美秋不乐意了,站起来叉着腰,冲着她大哥说道:“大哥你咋这么说话?咋就不能找我家呢?你瞧,我银锁和玉环长得溜光水滑儿的,谁瞧见了,不乐意领回家当个媳妇或是干闺女。” 王展年原也只是就事论事,却没想到妹妹跟被点了炮仗一样,语气那么冲。他是长子,别说其余弟弟妹妹了,就说他爹,跟他说话也是商量着来。于是,他一时火遮眼,也没惯着这妹妹,语气不善道,“你听得懂人话不?自己家里咋样,没个数吗?要说溜光水滑儿的,大侄女长得比你这两个还够劲,怎么人家就没瞧上她?问那些就是怕你还有两个外甥女被骗了,你这还将将上了。咋的?当了知县的亲家,以为回了娘家,大家就得供着你呢?麻溜的,给我滚!以后别回来!” 王美秋是觉得娘家人得供着她,她可是知县的亲家。所以,这一趟回来,她是打定主意要作威作福的,特别是想在两个嫂子面前显摆一下。谁料,出师未捷,还没卖弄上呢,先把大哥给得罪了。 她发热的脑子有些清醒过来,见大哥黑着脸,连忙找补,“大哥,我刚刚语气冲了些,不是故意的。你也晓得,我打从姑娘时就这样,说话没轻没重的,你可别跟我撂脸子呀。” 王展年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姚青花帮忙打圆场,继续问道:“闺女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咱说清楚咯。” 王美秋不敢再作妖,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苏玉琼自己也有两个女儿,听完这事后,心里有点不得劲。一来,那知县家的公子虽然出身良好,读书也厉害,但终究异于常人,不算什么良配;二来,把两个女儿都送过去,供人挑选,显得太卑微了;三来,两个女儿都还小,就这么送过去别人家,竟也放心。若是她,指定做不来这事。她宁愿在两个女儿适龄时精挑细选门当户对的良人,也不愿去高攀那一份富贵。 只是,苏玉琼不愿意,多的是旁人愿意。王美秋此刻的兴高采烈是发自内心的,话里话外都在庆幸“雀屏中选”。 苏玉琼不愿再听她说下去,找了个做饭的借口溜了。 王美秋也不管有人提前离场,听众还很多,就算只剩下一个,不,就算没有听众,她也可以没完没了得向虚空分享自己的喜悦。 姚青花见闺女开始朝着“知县家多富贵奢华”的方向去了,连忙止住她的话头,“别光说话了,你大嫂不在,两个侄女去山上捡东西去了,你去给你二嫂帮忙去。” 王美秋不乐意了,刚想说自己是客,不该被使唤,却在瞧见她爹和大哥的脸色时,乖觉闭嘴,转身去厨房帮忙了。 其余人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道该做何表示。说恭喜吧,又觉得这事听起来不像是完全的喜事。劝阻吧,王美秋那样子不像是能听劝的人。还有,知县夫人都发话了,他们也阻止不了。 陈银锁在这样诡异的沉默中,也待不住了,表示自己也去厨房帮忙,迅速逃离了现场。 至于陈玉环,一句话都没有招呼,直接跟着姐姐出了房间,却没有往厨房区,而是拐了个方向,打算出去外面玩耍。 王丽雍和王丽容正好出现在门口,一时没注意,怀里就撞入了一个小女孩。她们稳住了,小女孩却没稳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姐妹连忙上前搀扶,却忘了她们刚刚才挖过土,手上还没打理干净。 于是,这一扶,小女孩身上多了四块黑色的污渍。下一刻,尖叫声响彻了王家大院。 “啊,你们两个土包子,这么脏的手,怎么可以碰我,你们知道我这身衣服多贵吗?”陈玉环瞧都不瞧两人是谁,目光紧黏在那些污渍上,仿佛要将那里盯出两个窟窿来。 被骂的两姐妹相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好心办坏事了。 王丽雍忽略小女孩话语的失当,看清来人是三姑家的小闺女,晓得她向来是个骄纵性子,随即耐心解释道:“你是玉环表妹吧,我是你大表姐丽雍。是我不好,忘了手刚扒过土,污了你的衣裳。不过,你放心,这衣裳上的污渍很好除的。你跟我回屋里先脱下,我即刻帮你擦洗赶紧,不用一会儿就可以穿了。” “我才不脱呢?回头你再把这衣裳搞破了,那我怎么办?你个土包子,绸缎的衣服恐怕见都没见过吧,哪里晓得怎么洗?” 陈玉环就算知道了眼前人是自己的表姐,也没打算收敛。在她娘亲灌输给她的概念里,她和王家大院里的这些人已经不是同个层次的了。她是尊,王家人是卑,所以对表姐呼来喝去,并没有什么问题。 王丽雍忍不住挑了挑眉,这小表妹的“虎狼之词”还真是令人不爽呀!别说她在朱府时穿得不差,就说这表妹年纪小小的,就那么出言不逊、嫌贫爱富、没大没小的,可得好好教养才对。 她回头给了王丽容一句,“熊孩子,拉出去管教,注意点,别搞折了,回头还得赔医药费呢。” 说完,她背着一竹篓土,头也不回往厨房去了。这是姐妹俩刚刚从大兴山上挖的乔木土,准备用来做水培蔬菜的天然营养液。 王丽容听见姐姐吩咐,瞬间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小表妹,姐姐带你出去玩滑冰车吧。” 陈玉环心动了,她打小在镇上长大,只有回了村里,那大河冰面才可以玩滑冰车。她嘴巴一撅,故作不乐意,“别以为你拿玩的就能哄住我!” 在陈玉环说话的当口,王丽容把背上的那篓土放下,转身直接将陈玉环单手抱了起来,惹得她又是惊声尖叫。 厨房里的王美秋赶紧出来查看,嘴里喊着:“咋啦咋啦……” 王丽容瞧过去,笑着说道:“没事呢!三姑,我和小表妹玩闹呢,正准备带她出去滑冰车。” 陈玉环生怕自己会掉下去,正紧张得抓着王丽容的衣裳,一时没顾上说话。 王美秋也没多想,不在意得摆摆手:“哦哦,那去吧,注意着点,别磕着碰着了,过几日她就要去知县家了。” 于是,陈玉环就这样被“挟持”出去了。 接下来,陈玉环遭受了一波社会的“毒打”,也见识了二表姐的可怕。 二表姐是把她带去滑冰车了,只不过,她本身就是那个冰车。也不知道为何,二表姐的力气会那么大,轻轻一推,就让她滑出去老远,而且速度飞快,害得她惊叫之余被呛了好几口冷气。 这还没完,等到她被滑的晕乎乎时。二表姐还在她耳边科普了许多恐怖故事。比如说为什么大表姐刚刚叫她熊孩子?原来,不乖的孩子会在夜里被大兴山上的熊瞎子带走,变成了熊的孩子,再也见不到父母。 陈玉环是哭着回王家的,一找到她娘亲,便闹着要回自个儿家。她害怕山上的熊瞎子会下山把她带走,所以一定要回镇上的家。 王美秋还想在这里过一夜,明儿个找以前的小姐妹炫耀炫耀,但小闺女哭闹得太厉害,怕她哭坏了身子,影响几天后的入府,只得遗憾告别了王家人,连饭都没吃,雇了村里的赶脚,灰溜溜得走了。 第36章 绿色的丰收 王丽容目送三姑一家走远后,拍了拍手,深藏功与名,转身去找姐姐汇报“战果”。 “姐姐,你刚刚是没看到,那小表妹被吓得直喊着要回家,一直扒拉着三姑的衣服不撒手,好悬没把三姑的衣裳扯掉……” 王丽雍笑了笑,她妹妹对付人,向来有一套。当硬则硬,当柔则柔,对付熊孩子,若是讲不清道理,那就只能“以暴制暴”咯。 “三姑也真是的,玉环年纪小小,就教得那么熊,也不怕以后反噬到她身上。” 王丽雍嘴里吐槽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她将挖来的乔木土放到一个大木盆中,然后加满水,并用棍子轻轻搅拌均匀。 做完这些后,她吩咐妹妹:“将这木盆抬到阳光底下去,等到水土分层后,再搅拌一遍。再次水土分层后,取上层清液即可。” 王丽容望着那盆黑乎乎的泥水,有些不相信,“这就成了?这就是你说的天然营养液?” “浸泡过程中,土中的部分养分会溶于水,那清液会是很好的营养液。回头你就知道了。”王丽雍点点头,没有详说什么氮磷钾,她妹妹不会想听的。 王丽容是学行政管理的,和姐姐的植物学有壁,刚刚也只是随口一问。突然,她想到厨房里留着的一盆淘粮水,也是姐姐要的,连忙问道:“姐姐,你不是让我和娘做饭时,把洗粮食的水留下吗?那个要怎么办?” “取淘粮水的清液装到密封的木桶里,放到太阳底下晒15天左右,再将其中液体倒入一个盆中,并加入50倍体积的清水,搅拌均匀就可以用了。若是一时间用不完,将它装入木桶中密封保存。这些水中含有大量的氮元素和其他养分,也是很好的营养液。” “姐,不得不说,你牛!你这专业,不穿越过来种田算白瞎。”王丽容举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得赞了她姐姐一通。 王丽雍眉眼带笑,嘴里配合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上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整一小屋,再整一大片田地,当个农民在土里刨食。这可不就实现了!” “姐,你那一大片田地,不叫农民了,该叫地主了!” “去去去,赶紧把木盆搬出去。少搁我这贫嘴,咱们的水培蔬菜大业,可还得靠这些营养液呢!” “得嘞!小的这就去办!”王丽容双手一捧,手中的大木盆仿佛一点重量没有,轻轻松松得出去了。 王丽雍望着妹妹的背影,又望了一眼自己细瘦的胳臂,心道,都是同个妈生的,老天爷咋这么偏心,没给我一把子好力气呢?以后也好干农活呀! 半个月后,王家的老宅里迎来了一场绿色的丰收! 所有在家的人被苏玉琼母女三人请到了老宅里,房门一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冬日里少有的,满满登登的绿叶蔬菜。 每个人的表情从发懵到欢喜,按照同样的流程转变。 “爷爷,奶奶,大伯,两位堂哥,怎样?这冬日里头,这么多绿叶蔬菜,是不是看着特别带劲?”王丽容满脸得色,代表娘亲和姐姐,笑盈盈得对众人说道。 “嗯呐,带劲,贼带劲!”王展年立即说道。 “老碴拉了!”两个堂哥也异口同声赞道。 “还以为你们是吹牛腿儿,没想到,还真成了!”姚青花没像大房三人那样直接夸,脸上的笑意却明白表达了自己的赞赏。 只有王大富,在大家说话间,偷偷擦了几次眼睛,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他朝着那些蔬菜小心翼翼得靠近,仿佛那里放的是什么定时炸弹。等到亲眼看到那些木盆木槽里,真的只有清澈见底的水,不见一点泥土,他才相信,水培的方法真得可以种出蔬菜。那些蔬菜的根茎,在清水里飘荡着,却同扎在泥土里的没什么大区别,一样是那么健康粗壮。 “这木槽子做得好。开的圆圈不大不小,菜也刚好不会倒。”王大富另辟蹊径,将称赞的点放到了水培蔬菜的硬件设备上。 那些木槽都是苏玉琼亲手做的。木材是王丽容从山上现捡的,不拘哪种木料,只要大小合适能蓄水就行。至于木槽的样式,则是王丽雍设计的。王丽雍在现代时,参观过水培蔬菜工厂,所以照猫画虎,得出了最终的木槽设计图。同时,她还负责给苏玉琼讲解木槽制作时的注意事项。 大家就着水培蔬菜这话题,热热闹闹得唠了一阵子嗑,接着,就直接在蔬菜间聊起了销售的事。 考虑到王大富和王展年还膈应着小姑,所以她们没提通过王美冬的代销计划,只说了会通过王丽雍在朱府的人脉,向大户人家兜售绿色蔬菜。到时候,她们只需要在收到订单时送货上门即可。 王大富听了她们的计划,补充一些执行上的细节,“这样子,小雍,你识字,朱府的人也是你认识的,卖菜这一段时间,你就住到你三姑家里去,方便在镇上联系人和统计订单。到时候,你把订单记好了,让赶脚的帮你带回来。我和你大伯收到订单后,负责去送货。至于小容和老二媳妇,就照常看顾这些蔬菜。除了小猪仔那个房间,老宅其余房间都用来种蔬菜。趁着这冬日里头,好好赚一笔。” 他的一通话,把所有能干活的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王鸿识见没有他的事,连忙开口,“爷爷,还是我和爹去送货吧,这天寒地冻的,你年纪也不小了……” “胡说,我年纪再大,现在下地里头,撸锄杠子也比你利索。”王大富毫不留情得反驳了二孙子。 “可是……”王鸿识是真的挺想加入的,这是他自从家里遭劫后第二次见到大家如此众志成城的样子。 “别可是了,你师傅不是回来了吗?好好跟着他治病救人。要是有一天,你能想法子将你二叔救醒,比你这会儿送上一百斤一千斤蔬菜还顶用!” 王大富的话在理,大家也同样劝王鸿识认真学医就行,他只得作罢。 王鸿学见到弟弟如此积极,后知后觉,自己似乎也得有所表示,于是开口道:“爷爷,那我……” 不等他说完,王大富就拦住了他的话头,“鸿学也是,好好念书,给咱王家争光。这些菜也没多少,送完这一批又得等好几天才能有下一茬了,累不着我这把老骨头。” 就这样,在王大富的一锤定音下,人员分工还是照旧。 王丽容见爷爷正高兴,觉得可以借此契机,改善下这边和小姑的关系,便假装为难道:“要是姐姐住进三姑家里,那回头咱不得赔一半蔬菜过去。那家的老太太,可不是什么善茬。” “是呀,要是她回头问我怎么种这些蔬菜的,我该怎么答哟?”王丽雍不晓得妹妹突然提这个有什么意图,不过还是默契得打起了配合。 王大富想起陈家亲家母那“貔貅”样,还真怕她不顾老脸,到时候哄骗大孙女说出水培蔬菜的机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要不就去老三家。赵家是开当铺的,不差这点蔬菜钱。” 姚青花见二孙女对自己挤眉弄眼,有些体会她的用意,连忙说道:“不成,老三一个当女婿的,长久得住在岳家,想想都觉得憋了吧屈的。咱要是再让人过去,那老三就更没脸了!” 说完,姚青花瞄了瞄老伴儿的脸色,没什么异常,便接着小心翼翼得提出第三个人选。 “要不还是去美冬家吧。她家人口简单,没有长辈,不会有人给小雍脸色看,也不会有人哄骗小雍。” 苏玉琼在一旁默不作声,其实正低着头偷笑。她发现她小闺女和婆母挤咕眼后,就猜到了话题会往哪里走了。 王大富听见“美冬”两个字时,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多少年了,他都尽量避免去想,这个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小闺女。那一次将她赶走后,听说她小产了,他一度很自责。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最小的外孙女都四岁了,还没有叫过他一声姥爷呢。 在场的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王大富的回答。若是他答应了,就代表着,王家向王美冬抛出了橄榄枝,愿意主动修复彼此间的裂痕。 终于,王大富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住哪都是住,你们拿主意吧。”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姚青花给了王丽容一个激赏的眼神,然后朝着老伴儿离去的方向,快速跟了上去。 其余人,虽然顾忌王大富还没走远,不敢欢呼出声,但是都脸上带笑。在出事之前,王美冬和家里的哥哥嫂嫂,还有孩子们的关系都很好。若不是王大富太倔强,他们也不想和王美冬不往来。 当天晚上,王大富和姚青花老两口躺在炕上。黑暗中,王大富突然开口说道:“家里不是攒了一篮子母鸡蛋了吗?也别卖了,回头让小雍带过去给那边,免得被那边说小雍过去吃白食。” 姚青花强忍着没笑出声,心道,想送母鸡蛋给小闺女补身子就送呗,扯什么吃白食呀?他们给小雍准备的粮食,够她在小闺女家吃两个月了。 “嗯呐,是得送点东西过去,免得小雍待久了,那边有啥说头。” “瞎咧咧啥,小冬不是会那么计较的人。”王大富上当了,听见老伴儿“抹黑”小闺女,想都没想就出言反驳。 “是是是,你老疙瘩最大气儿!”姚青花顺着他的话意夸了一下小闺女,然后见好就收,免得老伴儿恼羞成怒。 王大富才心满意足得轻哼一声,以示回应。等到姚青花睡着后,他突然有种模糊的感觉,他是不是被老伴儿带沟里去了? 第37章 给您看样好东西 王丽雍带着衣裳、口粮、礼物,还有当做样品的青菜出发了。 黑辽省冬天气温太低了,蔬菜的运输过程中,必须注意保暖。王大富为了保证青菜不被冻坏,放菜的那个箱子里铺满了稻草,外围还包了层兽皮被子。这被子,是姚青花临时用针线拼凑起来的,用的主材料是二房搁箱底的、各种零碎的兽皮。 这些兽皮都是王展丰以前打猎留下的,因为品质一般,伤痕又多,卖不出价,所以一直闲置在木箱子里。苏玉琼将它们保存得很好,当做一种念想。 王大富觉着蔬菜保暖光稻草不够时,她突然想到了这些兽皮,当下就贡献了出来。 因为行李有些多,王大富给王丽雍雇了赶脚。 赶脚夫先将她的行李一左一右固定在驴身,又殷勤得将她架上驴鞍后,吆喝一声,那驴就乖乖启程了。 这还是王丽雍头回骑驴。一开始,她生怕自己会跌下去,所以一直紧紧抓着绳子,身子也绷得直直的,目光紧盯着脚下。后来,她渐渐适应了,身子也实在是累了,便放松了下来,开始饶有兴致得观赏沿途的景致。 有时是两边高山,让人有种身落雪谷谷底的错觉;有时是峭壁深渊,心惊肉跳之余却忍不住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有时是大河开阔,冰面行人,冬日独有的快乐伴随儿童的嬉笑声入耳入心…… 也不知走了多久,远远的,一道巍峨的城门出现在王丽雍面前。原本晴朗的太阳天突然黑了脸,开始下雪了!先是稀稀落落的小雪点,渐渐地,雪成了白茫茫的柳絮,再后来,成了漫天飞舞的鹅毛。 那老实憨厚的赶脚夫见状,加快了脚步,安慰被淋的满头雪的王丽雍,“小雍姑娘,前面就是青鹿镇西城门了,进城后不用一刻钟,就能到陈家炭铺了。您坐稳些,我加快点!” 王丽雍笑着应了一声“嗯呐”,却在驴子加速后,大胆的放开绳子,双手左右张开,脑袋微微上扬,深深吐出胸腔中的浊气,似乎是在伸懒腰,又仿佛想要拥抱这自由的风雪。 如今是太平时,进城几乎不需要什么手续。王丽雍甚至连驴子都没下,就直接进城了。 兜兜转转,两人一驴出现在了陈家炭铺门口。 店里的小伙计见客至,赶忙迎上去,“客人可是要买炭。我们这里有白炭、黑炭、瑞炭、金刚炭、竹炭、银霜炭等,品种齐全,价格便宜,童叟无欺。” 王丽雍回头应了小伙计一声,然后将钱结算给了赶脚夫,还招呼小伙计过去帮忙卸货。 小伙计被王丽雍的架势搞蒙了,也不敢问啥,就真的上前帮忙了。 等行李放置妥当后,那小伙计才反应过来,问道:“客人,咱打开门做生意,门口不好搁东西的,您这是?” 王丽雍这才注意那小伙计的长相,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和自己同龄。皮肤并不白皙,标准的方形脸,浓眉大眼,不算高挺的鼻子下,嘴角习惯性得勾起,想来平常是个爱笑的。 刚刚一通操作下来,足见他待客的热情老道,在这里当工应该也有些时候了。王丽雍心道,怪可怜,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吗?很快便将她那点“现代思想残留”拍飞了。 “我不买炭,我是你家老板的侄女,有事过来找他,劳烦小哥你通报一声。”王丽雍直接说明目的,算是回答了小伙计的疑问。 小伙计将信将疑,往后面的库房寻朱晓天去了。 王丽雍则在他离开后,参观起了这个时代的炭铺。虽说是只卖一样东西的麻雀小店,却“五脏俱全”。刚刚小伙计所说的炭品确实都有。不过货架上每一个品类只摆了一篮,显然大部分货物都集中在后面的仓房,前头只是用于展示货物的。 正逛着,店里突然走进一个客人。见王丽雍身上的着装也不像是来买炭的,以为是新来的伙计,便熟络开口道:“哟,这新来的伙计长得真俊!” 王丽雍往下瞧了一眼自己的装扮,好吧,严严实实,平平整整,确实像个小伙子。往后头瞄了一眼,见没有来人的趋势,直接复制了刚才小伙计说的话:“客人可是要买炭。我们这里有白炭、黑炭、瑞炭、金刚炭、竹炭、银霜炭等,品种齐全,价格便宜,童叟无欺。” 那人是熟客,向来过来只买一种炭。见王丽雍是生脸,介绍起炭品来像是在背诵,遂起了心思戏弄,“你瞧我,像是要买什么炭的人呀。” 王丽雍打量了他一眼,胸有成竹道:“银霜炭。” “哦,这是为何?”那人来了兴趣,立即问道。 “贵客身上的皮袄,成色极好,是上等的黑熊皮,价值不菲。脚上的皮靴也同样,针脚细密,油光水滑,应该是出自镇上霓裳阁。最重要的是,您身上挂着的玉佩上有“柳”字纹样,是城西豪富柳家的标识,小的猜,您应该是柳家总管。试问能让柳家总管亲自过来采买的,还会有其他炭品吗?” 那人听到最后,瞄了一眼身上的玉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这里露了马脚呀!有趣有趣!小伙子,你的眼睛是厉害。不过我瞧着你对炭品应该不太熟悉吧,好炭也不止银霜炭。瑞炭也不错呀,烧于炉中,无焰而有光,热气逼人而不可近也。” 王丽雍摇了摇头,答道:“银霜炭,又名银骨炭,,其炭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持热久。前朝时,仅供皇室内廷用,后产能提升,入百姓家。权贵豪富以冬日烧银霜炭为荣,其余炭品虽有上佳者,皆不入眼。” 这一下子,让来人以为自己看走眼了,正要继续问时,后堂总算出来人了。 王丽雍一瞧见朱晓天,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人要是再问下去,她可要露馅了。原身在朱府服侍时,见过朱家小姐用的银霜炭,所以问过了一些它的来历。其余炭品,那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朱晓天刚想跟王丽雍打招呼,却瞧见另外一边的贵客,只得先放下私事谈公事,“柳管家,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让大铭过来传话不就行了?” “嗐,别提那臭小子了,他被我赶走了。前阵子跟我说,找了一家价格更优惠的炭铺。呐,就是在七里街新开的那家。结果,他经手买来的银霜炭竟然生烟。昨日家主用了,狠狠训斥了我一顿。这次的炭不能再出错了,所以我亲自跑一趟。” “啊?银霜炭出了名的不生烟,就算要造假,也得讲究点不是。哎呀,呸呸呸,我说的是什么话,就不应该造假。柳管家,你放心,我家的炭你都采买多少回了,哪回出错过?若不是炭的品质在那里了,成本也在那里了,我也想降点价留客,不至于都被那边低价抢走客源。唉……”朱晓天卖起了惨,顺便暗搓搓得踩了对家一脚。 “你放心,那家炭铺干得那点勾当,长远不了。我已经拿了帖子递到知县大人那里,告他卖假,回头,他那铺子还在不在,可不一定。敢从我老柳手里骗银钱的人,还没落草儿呢!”柳管家霸气道。 朱晓天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造成自己最近生意惨淡的对家,甚至不用自己出手,就已经被拿下了。欣喜之余,奉承话跟不要钱似的,从他嘴里蹦出来,好悬没把柳管家哄个五迷三道。 最后,柳管家拍板要了一百斤银霜炭,让即刻送上柳府去。 朱晓天在心里又是一阵狂喜,心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哟! 王丽雍在一旁默默看完全场,对于小姑父的认识加深了。难怪他能从一介卖货郎,经营到如今的小铺老板,那张嘴,都能把死人说活过来。也难怪,能哄得小姑跟着他先“私奔”后成婚了。 柳管家交代完炭的事情,临走前,指着王丽雍,对着朱晓天赞道:“你这小伙计不错,要是干得好,可要给人家加工钱。不然我就把他挖走,让他替大铭的位置了。” 朱晓天正想解释这是他侄女,不是什么伙计,却见王丽雍一马当先,来到柳管家面前,笑眯眯说道:“柳管家,我觉得和您有缘,给您看样好东西。” 柳管家来了兴趣,问道:“什么好东西。” 王丽雍又招呼了刚刚的小伙计,让他过来帮忙搬那木箱子。 很快,包着兽皮被子的薄木箱子放在了店铺地面中间。王丽雍熟练得打开那个被结,露出了箱子的原木色,紧接着,木盖子一翻,码的整整齐齐的绿叶菜展示在人前。 柳管家“咦”得一声,往木箱子前一蹲,伸手抓了一把菠菜瞧了瞧,又闻了闻,“怪哉,这还真是菠菜呀!这大冬天里,咋还有菠菜嘞?” 王丽雍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问道:“咋样?柳管家,这是不是好东西。” 柳管家毕竟是见识过世面的人,很快收敛了心神,“嗯,若是在其他季节,这不算啥好东西。” “但在绿叶蔬菜匮乏的冬季,是极好的东西,对吧?”王丽雍接过话茬道。 柳管家眼里带笑,已经知道王丽雍的意图,“说吧,这蔬菜怎么卖?” “蒜苗和生菜都是十五文一斤,菠菜贵些,要三十文一斤。”王丽雍一脸淡定得说出了“天价”。 第38章 有被凡尔赛到 “啥,菜比肉还贵!”朱晓天和小伙计同时惊讶出声。这个时候的猪肉价格,大约在十二文一斤。王丽雍的报价,蔬菜比肉还贵,旁人听起来,自然觉得匪夷所思。 倒是柳管家,神色如常,心里却笑开了花。这价格在他看来,就跟白给一样。柳府在冬日里所食用的绿叶蔬菜,都是从南方送过来的。长途运输后,损耗量巨大。再加上人工和运输费,那些蔬菜的平均单价,比王丽雍的报价不知高出多少。 “你有多少?柳家都要了!”柳管家想了想,决定对这难得的蔬菜包圆。即便主子们吃不完,他们底下人也可以尝尝,这点钱,柳府还是出得起的。 “明日能给的只有20斤蒜苗,40斤生菜以及30斤菠菜。若是一时间吃不完,可以先送一批,剩余的按照您的时间送货上门。”王丽雍好心建议道,绿叶蔬菜不经放,当天能吃多少就采摘多少送多少,这样可以避免浪费,也不会影响到自家蔬菜的口碑,咱主打的就是一个独家和新鲜。 柳管家觉得,既然能够定时送货上门,那就分批送也行,他也是农民出身,见不得浪费。 “行,你刚刚说的那些量,我都要了。明日先送10斤蒜苗,10斤生菜和10斤菠菜的。剩余的分两次送。隔个一天就行。” “得嘞,那咱们先写下契书吧。回头我根据契书上的信息安排送货和收款。”王丽雍说完,就向朱晓天借了铺子上的纸笔,然后一气呵成,根据她早已经想好的契书模板,写下了这次的交易信息。 柳管家结果一看,先是惊讶一个小伙计写的字竟然还不错,后又被契书的排版和内容折服,“这契书写得不错,一目了然,寥寥几字,信息便齐了。” 王丽雍浅浅一笑,没有解释什么,而是问道:“柳管家看着还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若是没有,咱就签契书交定金了。” 柳管家爽快得签了字,从荷包里掏出半两银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里最小的只有半两银子,实在没有铜钱了。” 王丽雍觉得自己有被凡尔赛到,她兜里一文钱没有,别人一出手,就是半两银子,那可是100、200……500文钱! 这时,朱晓天表示可以帮忙找零。 于是,柳管家神色莫名得离开了陈家炭铺。他原本那个荷包变重了许多,且被140个铜板挤到有些变形了。 王丽雍等人走后,有点醒悟过来,问道:“小姑父,咱是不是太耿直了些!柳管家那荷包恐怕不止值140个铜板吧?” “哦,好像是哦!”朱晓天也意识到了,只不过“大错”已经铸成了,他也“无力回天”呀!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柳管家不要因为他一时的直脑筋,断了和炭铺的生意吧。 大单谈成,王丽雍的卖菜任务完成了一半。另一半就是在陈家炭铺摆蔬菜样品,接受预定订单。当然,这个订单量王丽雍会根据如今自家的产能进行安排,而不是照单全收。否则,订单再多,生产不出来也没用,还会破坏商誉。 朱晓天听到她的计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开玩笑,说蔬菜的买卖说不定还能带动炭铺的生意呢! 只不过,在王丽雍提及“提成”时,原本笑眯眯的朱晓天变得严肃起来,他严词拒绝了,说只是临时的借铺子宣传,他不能收钱。若是硬要他收钱,就是不把他当成亲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丽雍也只得放弃说服小姑父接受提成一事。 接着,王丽雍继续在炭铺卖预售蔬菜,顺便给在小伙计忙不过来时,帮忙招呼客人。而朱晓天,则带着王丽雍的行李回家了,他要过去向妻子汇报家里来亲戚了,顺便帮王丽雍,把柳管家的订单消息,以及那张兽皮被子交给赶脚夫,让他捎回长流村。 王丽雍总算知道了小伙计的名字,大地。听到这名字时,她真想问,你是想和你老板组cp吗?一个小天,一个大地,一大一小,一天一地,啧啧啧…… 大地倒没有联想到这个,他很喜欢他的名字,说这个名字是他爷爷给他取的。他出生那年,村里丰收,爷爷一直念叨:“大地之神不会欺骗农民,只要付出汗水,就能挣得丰衣足食!”于是,他取名大地。 王丽雍听完这个故事后,自己组合了大地之神四字,貌似大地最合理,遂点了点头,“嗯呐,这名字不错!” 炭铺今日的生意不错。自从朱晓天这个老板先溜了之后,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有些人看到摆在地上的蔬菜,主动问了价钱,便被这“天价”给震惊到了。倒是也有接受得了的富户采买,一听又得等,又得交定金,以为是骗人的,也没有下单。于是,直到炭铺打烊,王丽雍的订单数量仍旧只有柳家那一单。 不过,她并没有气馁,也并不着急。刚刚成熟的那些蔬菜已经卖出去了,剩余的那些还需要时间成长,所以,她有时间可以慢慢打开销路。 晚间,她回到小姑家里,迎接她的是在门口伸长脖子等着的小姑,在她的左手边,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王丽雍快步向前,迎上一脸兴奋的小姑,亲热得喊了一声:“小姑!”接着,又望了一眼小女娃,问道:“这是朱珠吧?都长那么大了,上次见着,她还小小一只,被你抱在怀里呢!” 小姑应了两声,拉着她进门后开始絮叨:“你小姑父说家里要来亲戚时,我都没信。直到他将你的行李拿过来,我才着急忙慌和黄婆子收拾出一间房来。好在,被褥都有现成的,否则还得跑一趟街市呢!走,咱瞅瞅去,若是又不合意的地方,还能换……” 王丽雍嘴里说着无需太麻烦,肚子却不合时宜得响起了饥饿的“咕咕声”。 王美冬的脚步一顿,倒没觉得有什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哟,我真是傻不拉几的。这会儿,你该饿了,看什么房呀,走,先吃饭去。平常都是黄婆子做饭,今日为了迎接你,你小姑父亲自下厨。” 这时,朱珠也插话道:“爹爹做的红烧排骨最好吃了!甜甜的!” 王丽雍忍不住轻捏了一下朱珠粉嘟嘟的圆脸,噙着笑轻声道:“那朱珠你可得多吃点哦!” 朱珠从小是个颜控,看到漂亮的哥哥姐姐就挪不动道,被容颜姣好的大表姐这么一凑近,立刻张开了双手,嘟着嘴请求王丽雍给抱抱。 王丽雍二话不说,将小小的人儿抱在怀中,在王美冬无奈的眼神中,朝饭厅走去。 饭厅里,朱晓天刚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正要招呼人吃饭,便见到目标人物都出现了,乐呵呵道:“哎哟,可真巧,我正想去喊你们呢!” 说完,他又对着王丽雍特意交代,“待会儿多吃些,就当在自个儿家。” 席间,大人小孩说话声此起彼伏,时不时爆发出齐齐的哄笑声。笑声传到外间,惹得过路的风雪都慢慢停了,以便驻足聆听他们的交谈。 一顿饭,吃到月上树梢,吃得宾主尽欢。 王丽雍自觉得想要收拾碗筷,却被朱晓天连忙拦住。反应过来后,她已经被王美冬拉到给她准备的厢房,后面跟着小尾巴朱珠。 “瞅瞅,可还喜欢?不喜欢咱明天再上街置办去。”王美冬说道。 王丽雍望了一眼不大不小的屋子,炕上铺着崭新的炕席和棉被。炕桌上还团着另外一床棉被,想来是王美冬怕她夜里觉着凉,特意备多了一条。其他的家具摆设同其余普通人家没啥区别,就是这些东西都看着像是新的。 “小姑,这里的东西咋看着都是崭新的?是不是没人用过呀?”王丽雍好奇问道。 “嗯呐,这屋子原是备着给朱珠用的。过年后,她也五岁了,可以自己睡了,所以就提前备上了。你来得巧,正好可以先住……” “啊?这不太好吧,小姑,既然是准备给朱珠的新房间,我还是不住了吧。咱有没有其他房间呢?”王丽雍有些不好意思道。 “朱珠哪里会介意?你可别想多了。我和你小姑父,就从来没想过家里会来亲戚,哪里会收拾那些空房间。”说到这里,小姑似乎被什么触动到,面上有些伤感,“你也晓得,我和长流村家里,也就那样了。镇上虽然有你三叔和三姑,却跟没有似的。你三叔碍于三嫂的缘故,是从来不会主动登我家的门的,至于你三姑,更别提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却也从来不会在这边过夜。” 王丽雍瞧着小姑似有越说越伤心的趋势,连忙出言打断,“小姑,这屋子挺好的,我就住这里了!” 刚刚还一脸伤感的小姑脸色一变,扬起了灿烂的笑容,“是吧,这些家具和被褥都是我挑的,我还特意给那被套绣了花样,朱珠也觉得好看极了。” 说完,王美冬跟献宝似的,拉着王丽雍看被套上的绣花,朱珠也在一旁捧场。王丽雍突然有种自己好像是去逛街时,被两个热情的销售左右围攻的错觉。还有,小姑刚刚是不是故意装伤感的?脸变得真快! 第39章 金镯的故事 当晚,参观完房间后,朱珠直接赖在了炕上,表示自己要同漂亮的大表姐一起睡。 王美冬本不愿意让她打扰王丽雍,但是在她眨巴着大眼睛,眼泪要掉不掉的时候,直接败下阵来。正好,王丽雍也不介意和香香软软的小表妹同睡,便让她留了下来。 夜深人静,王美冬和朱晓天简单梳洗后,双双躺在炕上说话。聊着聊着,朱晓天的手却不老实了,直往她胸前去。 王美冬在黑暗中啐了朱晓天一口,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打从女儿朱珠出生后,一直同他们一个炕睡。每次办那事,他们都得强忍着不出声,一开始还觉着有几分意趣,后面却觉得太分心了。并且,随着朱珠长大,她有时睡眠浅,听见了一点声响就起身,好多次吓得他们中途停了,总之,一点都不尽兴。 今夜,捣蛋鬼不在了。朱晓天在睡前,已经偷偷拿了衣裳塞了门缝和窗户缝,一熄灯,摸上炕,没说几句话,就急不可耐得行动起来。 王美冬很快撩拨得身热情动,嘴里哼哼唧唧的,仍旧不敢发出太大声。 朱晓天见状,俯下身,咬了咬妻子的耳垂,哑着嗓子说道:“好冬儿,乖冬儿,别忍着,我想听你的声音,越大越好……” 王美冬本就忍得辛苦,在这番刺激下,索性放开了嗓子,时而低吟浅唱,时而放肆高歌。这亘古不变的阴阳交响曲,让窗外的月亮羞红了脸,躲入了厚厚的云层。 一场云雨初歇,两人身上大汗淋漓,灵魂却如坠云间,飘飘然不知所往。良久,紧抱着彼此的两人才稍稍分开。 王美冬忍不住笑出了声,率先开口说道:“你刚刚,活像刚开荤的毛头小子,横冲直撞的!” 朱晓天用手拨了拨妻子散落额间的头发,笑道,“那冬儿你喜不喜欢?” 他此时的声音慵懒而性感,说出的话也让人脸红,王美冬懒得搭理他的虎狼之词,起身想要去弄点热水擦洗身子,顺便换下身下的被褥。 朱晓天见状,将她再度压到身下,嘴里低声说道:“别急,夜还长着呢……” 两人又要开始嬉闹时,他们的房门突然被敲响,“小姑,小姑父,你们睡了吗?” 门外王丽雍的说话声以及朱珠的啜泣声,让叠在一起的两人身子一僵。熟悉的剧情上演了,果然,刚刚的那一场欢愉只能够是昙花一现。 王丽雍一脸生无可恋得站在门口,若不是朱珠哭闹得太厉害,她也不想大半夜起床,还扰了小姑和小姑父的清梦。 门开了,黑暗中,朱晓天接过被王丽雍用棉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朱珠,说了句:“抱歉,孩子到了夜里就找父母,打扰你睡觉了,赶紧回去吧,天冷。” 王丽雍点点头,没有过多寒暄,转身回去了,身后的门也随之关上。 回去后,王丽雍躺在炕上,突然灵光一现。刚刚,她不会搅了小姑和小姑父的好事吧!快靠近门口时,似乎有听到两人的嬉笑声。还有,刚刚小姑父过来开门前,穿衣服的时间未免太久了! 哦噢,王丽雍觉得自己真相了!也觉得自己实在是罪过!自己应该再坚持坚持才对,可惜,万事无法重来呀! 隔天,满面春风的小姑再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王丽雍暗暗苦笑一声,她要不要想法子,让朱珠愿意晚上同自己睡,就当做报答借铺子之恩? 简单吃完早食后,王丽雍随着朱晓天出门上铺子了,临走前,她头也没回说道:“小姑,我带过来的那篮母鸡蛋,是爷爷特意交代给你补身子,你记得吃哈!” 王美冬正背对着王丽雍,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得她语气淡淡得回道:“嗯呐,知道了!” 王丽雍没多想,和朱晓天坐着自家的驴车走了,王美冬却一直保持着刚刚的动作。直到朱珠找过来时,发现她娘亲已经是满脸泪痕。 朱珠见娘亲伤心哭泣,忍不住瘪了瘪嘴,问道:“娘亲,你咋啦?” 王美冬迅速擦了擦眼泪,扯开笑脸道:“没,娘亲就是想一些过去的事。娘不是难过,而是高兴,这叫喜极而泣。” 朱珠似懂非懂,不过见娘亲确实不像是难过,便松了一口气,自己也开心起来。 铺子里,昨天搁箱子里的蔬菜有点发蔫了。王丽雍打了一些井水过来,泡着根茎,并且在叶面上洒了一些水滴,才使得那些蔬菜勉强能看。 同昨天一样,这绿叶蔬菜不乏人问津,正经下单的却一个没有。王丽雍以为今天也就这样了,却不料,日近正午时,陆续来了好几个采买,指名要采购绿叶蔬菜。他们一开口都是几十斤的量,在王丽雍表示限量出售时,虽然皱了眉头,但还是签下了订单。王丽雍一下子拿到了近二两的定金,喜得她眉开眼笑,也惊得一旁的小伙计大地直呼“碴拉”。 忙碌过后,王丽雍这才定下心来思考这局面来源。大概是今早给柳家的蔬菜送到了,旁的人家收到了风声,便找上门来了,她该多谢柳管家帮她宣传才是。 “不知道爷爷和大伯会不会拐过来铺子一趟呢?要是他们过来,小姑父再顺势将他们留下喝茶聊天,这隔阂不就慢慢可以消除了。”王丽雍百无聊赖之余,忍不住坐在铺子里瞎想。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过却也不是那两个曹操。出现在陈家炭铺门口的,是王鸿识和王丽容。他们推着家里送菜用的手推车,身旁也没有其他王家人,显然这两个才是今天的送菜工。 “咦,怎么是你俩过来送货?爷爷和大伯呢?”王丽雍走到门口迎了迎,左右张望了一下,见附近确实没有爷爷和大伯,遂一脸疑惑问道。 “姐,家里出大事了!”王丽容将手推车放好后,一脸急不可耐得对她姐说道。也不等她姐问,便一顿噼里啪啦,将家里昨天发生的惊天巨变,完整得传达了一遍。 昨天,王丽雍从长流村出发来青鹿镇的同时,崔小翠也带着她大哥出现在王家。 崔志刚过来的目的很简单,交赔偿款,还有给王丽雍斟茶道歉。没想到那么不巧,王丽雍这个正主不在,他只能交了四十两赔偿款,拿回了那张卖身契,并约定不日会再上门请罪,结束后,他便一刻没有多待,头也不回得走了。 听崔小翠说,这四十两银子,崔大家凑得颇为艰辛。不仅卖了家里一些存粮,当了一部分旧衣服,崔母还舍下老脸朝族人借了一些。就这样下来,还是不够。崔母只好拿出她剩余的最后家底,一对金镯子。因为金镯子意义非凡,所以崔母没拿去当掉,意思是先垫给王家,日后她有银钱了再赎回。 为了防止这赔偿款被崔志刚拿去赌,从开始筹钱到回到王家,这些银钱一直给崔小翠保管,一点给崔志刚染指的机会都没有。 在王大富和姚青花的示意下,那赔偿款直接交给了苏玉琼。 原本以为,这事就告一段落了,谁知,那对有特殊意义的金镯子,却意外得引起了风波。 当时,苏玉琼接过赔偿款后,是当着大家的面打开的包裹。她特意拿起那对金镯子观察了下,“这镯子看着确实贵重,花样也不错,怪不得崔大娘那边想要留着,我猜着,应该是她以前的嫁妆才对。” 姚青花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得看着,越看却越觉得不对劲。她从苏玉琼手里接过那对金镯,熟练得在某个隐蔽处摸到了熟悉的“姚”字后,脸一下子变了。不过,她按捺下了激动的心情,神色如常得问崔小翠这对金镯的来历。 别说,崔小翠还真知道。于是,在她声情并茂的讲述中,王家人听到了一个充满伤感的故事,慈母苦护金镯,以待赌棍儿回头重整业。 原来,这双镯子是崔志刚特意买给崔母的。两年前,崔志刚欠下了巨额赌债,被押在赌坊拘着。家中却实在挪不出那么多银钱,崔母急怒重忧之下,病倒了。过了几天,崔家还未交赎金,崔志刚却一身簇新衣裳,全须全尾回来了。 家人问及原因,他只说一时赌运好,赢了许多银钱,把赌债给还了。之后,他又背着旁人,将这对金镯子送给了病榻上的崔母,以此宽慰她。并且在她床榻前立誓,绝不再赌了。 崔母本不相信,毕竟这样的誓言,她听过太多次了。谁知道,崔志刚竟然说到做到,连续半个月不曾涉足赌场,乖乖下地种田了。因此,崔母的病,竟渐渐好了。 可惜,崔母病愈没多久,崔志刚的病又犯了,他固态萌发,又悄悄赌上了。 崔母失望之余,也下定了决心,以后,无论儿子要钱再急,她都要死死守住这对金镯子。因为她还期盼着,儿子有一天真的能够回头,到时候,这对镯子就是他重新振作的资本。 “大哥一直以为这对金镯子已经被我娘当掉了,没想到,却是被我娘硬生生藏了两年。可惜,我娘说,还是避免不了‘还债’的命运。” 故事的结尾,崔小翠忍不住长长得叹了一口气。那一刻,她也感同身受崔母的无奈和遗憾。其实,她何曾不遗憾呢?她也一直在心底偷偷期盼着,有一天大哥能够醒悟,让她可以骄傲得对外说,崔志刚是她哥哥。这个无关虚荣心,只是一种荣誉感而已。 第40章 先摇人哇! 听完镯子的故事后,大家都有些沉默了,不是为崔志刚,而是为崔母的一腔慈母之心。但是,并不包括姚青花。 她的反应很奇怪,一直抓着崔小翠抠时间上的细节,比如说崔志刚具体什么日子欠的债,什么日子还的债,什么日子给的崔母这对金镯子。那架势,像极了知县大人在盘问犯人案件细节。 在场的人都觉察出不对劲,但碍于姚青花严肃的神情,都默契得保持了缄默。 被“盘问”的崔小翠,一脸莫名,不过在这样子的气氛中,也老老实实作答了。 她记不清具体的日子,却难得的灵光一闪,说道:“哦,我想起来了。大哥欠债的时间,应该是在咱家遭劫前三天。还债的话,应该是咱家遭劫后第三天。因为大哥就被赌坊放回来后,第二天娘亲还拖了人给我送信。当时咱家乱糟糟的,我也没回娘家一趟。至于那对金镯子是什么时候给娘亲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按照我大哥性急的样子,我才应该是回家当天就给了。” 姚青花听完这三个时间点,瞬间觉得五雷轰顶,所有的事情都窜了起来,为什么那些人单单抢她家,为什么崔志刚短时间可以还了巨额赌债,为什么这对金镯子会在崔母手里……她仿佛触碰到了自家两年前遭劫的真相。 她紧紧抓着那对金镯,眼中似要喷出火光,却又极力让自己保持理智,所以说话的同时,配合急促的深呼吸,使得她的语句断断续续。 “我手里,的这对金镯,原是我的嫁妆。打这对金镯的时候,我娘,刻意在隐蔽处,让工匠刻了,一个姚字。若不是我娘,或者我本人,旁的人,是不能够,轻易发现的!这对镯子,在两年前,王家遭劫时,被抢去了!”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重重喘了一口粗气,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目光如刀劈向发懵的崔小翠,一气呵成说道,“两年前,你大哥欠下巨额赌债,王家遭劫后,他便迅速还清了赌债,并且拿了这对本属于我的金镯子,送给了你娘亲。老大媳妇,你说我该怎么想?” 这一番话,直接将所有人都炸得站起身来,尤其是苏玉琼,歘得一下走到崔小翠面前,直直得盯着她,问道:“大嫂,你知道是咋回事吗?” 崔小翠足足愣了好几秒,在大家的注视中,立马指天发誓:“我不晓得这是咋回事。就算婆母的镯子到了我哥手里,也并不代表我哥就是当年的土匪吧?我哥可没有什么身手,连种地都使不上劲。” 这一点,确实是疑点。当年的土匪,目测还是有点手脚功夫的,就算没有,也有把子力气,完全不像崔大,软脚虾一个。 “就算崔大没有直接参与劫掠,当年咱家出事后,他背的赌债就还掉了。我也完全可以怀疑,是他卖了咱家的消息,从中得了一些好处。”苏玉琼一旦遇到跟丈夫女儿相关的事情,智商就会直线上升,都不用一旁的王丽容和王丽雍提醒另一个可能性,就自己说了出来。 事情回顾到这里,王丽容便停止了。 “然后呢?”王丽雍和一旁的大地异口同声问道。 “你是谁?这里说着的是我王家家事,圣人云,非礼勿听,你不懂吗?”王丽容这才意识到她姐旁边还有外人,觉得自己下回说事情还是得看好场合。 不等大地搞清楚“非礼勿听”是啥意思,王丽雍性急道:“这个是小姑父店铺的伙计,叫大地,放心,他不会到处乱说的。你就别管这个了,继续说下去呀。” “然后,爷爷奶奶就将我们三个小的赶出来了,只留下爹娘和二婶在厅里说事。”王鸿识帮忙回答王丽雍的追问,同时有些颓丧得低下了头。 “哎呀,你们怎么那么笨呀!可以偷听呀!”王丽雍一脸恨铁不成钢,暗道,这么大的事情,什么非礼勿听都能往后搁,保证自己的“知情权”才最重要,毕竟劫掠事件的最大受害者是她爹爹呀! “偷听了!”王丽容立刻不服气道。接着,她也同王鸿识一样,颓丧得低下了头,“只不过一趴在门上,娘就打开了门,被发现了,把我们三个狠狠骂了一顿。” “二婶骂人太厉害了,我哥被骂得脸都红了,整个晚上都在说自己白读圣贤书了,害得我都没有睡好!”王鸿识指了指自己眼下的乌青,继续补充道。 王丽雍听罢,好吧,真是有够尴尬的。她想了想,又问道:“所以长辈们昨天议事太晚了,今天上午是你们俩负责摘菜送菜的?” 王丽容摇摇头,“非也非也,今早是所有人一起摘的菜。不过,准备妥当后,爷爷说长辈们有事要去办,所以,就让我和堂哥负责送菜。” “你确定爷爷说的原话是,有事去办,而不是,有事商议?”王丽雍脑海中的警铃大响,似乎猜到了点什么。 王丽容秒懂,“姐姐,你的意思是,爷爷他们是要去甜水村,找崔家掰扯?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还以为昨夜的事没说完,今天他们要再讨论呢!” “崔志刚不仅有四个兄弟在甜水村,还有许多崔氏族人,万一动起手来,爷爷他们肯定会吹亏的。不行,咱们得过去帮忙。”王丽雍当机立断道。 “不会吧,我娘也姓崔,王家可是崔家的亲家呀!”王鸿识倒是有猜到长辈们会去甜水村,但是没往干仗这方面想,毕竟大家都是亲戚里道的。如今,被王丽雍这么一说,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了,语气也有些迟疑。 “啥亲家呀?都能把我这个王家孙女卖了,把人都害……嗐,你指望着你那个混不吝的大舅舅能够讲道理?这事万一是真的,被当场揭破,他肯定是死不赖账的,逼急的话,可不得动手?” “哎呀,草率了,早知道我就硬跟着过去,这种时候,还送什么菜呀!姐,咱别说了,赶紧的,走吧!看时间,咱们加快脚程,说不定赶得上呢。” 说走就走,王丽雍也不管那展示菜了,王鸿识和王丽容也顾不得家里的手推车,三个人说着话就要往甜水村出发。 “诶诶诶,你们坐着铺里的驴车过去呗,比你们腿着走,应该要快些!”大地见她们三个想都没想,便打算起跑,连忙出言提醒。 这一下停顿,也让王丽雍发热的脑子冷静了下来。她站在门口,迅速思考了下,接着开始发号施令。 “这样子,我和丽容先坐铺子的驴车过去。大地,小姑父回来后,你帮我通知他一声,让他去找小姑,然后一起去甜水村。鸿识,你镇上的路比较熟,负责去找三姑和三叔,让他们也带人过去,人越多越好!甜水村是崔姓大本营,咱要过去掰扯道理,王家人也不能少,不能让别人熊住!” “还是让丽容去找三姑和三叔吧,我是男孩子,真动手起来,力气比较大,比较能帮上忙。”王鸿识建议道。 王丽雍摇摇头,“不,你不懂。崔家是你母家,与其到时你左右为难,还不如你负责联系人,我和妹妹先去。”还有一点理由,她没说,就是她妹妹的战力比得上十个王鸿识加起来。 王丽容在一旁也摇摇头,暗道,年轻人,跟姐比力气,你还嫩了点。 王鸿识没有多想,点头答应了,没等王丽容两姐妹出发,撒腿跑开了。 两姐妹站在驴车前,王丽容有些迟疑问道:“姐,你会骑驴车吗?” 王丽雍想到昨天刚骑过驴,毫不犹豫得说:“会!”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于是,两个没有“驾驶执照”,甚至没有一丁点驾驶经验的菜鸟,就这么勇敢得上路了。 路上,王丽雍坐在车沿上,手持缰绳,一脸严肃得盯着前方,五官因为过度紧张,用力到有点扭曲,她学着昨天那赶脚夫的吆喝声,时不时喊上几句,架势摆得十足。 只有车厢里的王丽容知道,坐这驴车就跟坐现代游乐园里的“迪斯科转盘”一样,整个人被颠得七荤八素,她早上吃得粘豆包差点没被颠出来。 终于,王丽容受不了了,掀开车帘问道:“姐,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会不会驾车的?这驴车,我印象中,坐起来不是这个样的!” 王丽雍头也不回,语气紧张得问道:“哈?你说啥?我听不见!” 王丽容一听,仔细瞅了瞅她姐的脸色,大冬天脑门冒汗?随后目光落到前头,才看清她姐因用力抓缰绳而苍白的手。 “姐,你是不是不会开驴车对吧?”王丽容靠近她姐的耳边,大声说道。 这次,王丽雍听到了,她一脸倔强,嘴硬得回了一句:“我会呀!昨天才刚坐过驴子。” 王丽容无语了,她慢慢挪动,坐在了另外一边的车沿上,接过她姐手中的缰绳,在她姐错愕的目光中,她笑着说道:“我力气大,就算驴发狂了,也能把驴扯住,还是我来吧。” 王丽雍狠狠得松了一口气,上半身往车厢边靠去,“妈呀,累死我了!” 王丽容嘴角微勾,没有开口吐槽。她姐就是这样子的性子,遇见挑战,迎难而上,从来不晓得找外援。她姐也曾检讨过自己,这样习惯性单打独斗会很累,但是她姐就是改不了。所以,她这个当妹妹,只好在姐姐有需要的时候主动送上门啦! 第41章 与赌棍的对峙 朱晓天今早开了铺子后,就被一个过路的老客户喊走吃茶了。这会儿,叙完旧,又谈妥了一笔生意,顺便推广了一下大侄女的冬日蔬菜,心里正得意着,慢悠悠得往炭铺回,美滋滋得想着回头要怎样让妻子请功。 没想到,半路上,就遇见了脚步匆匆的王鸿识。见他神色慌张,连忙拦住问:“鸿识,怎么了?家里出事了吗?” 王鸿识经常来镇上帮二叔买药,和朱晓天见过许多回,一见拦住他的人是小姑父,脸上的不耐烦换下,简单回道:“咱家要和甜水村我大舅舅家干仗,人少,我去摇人,找三姑和三叔他们。” 朱晓天听罢,也没多问缘由,连忙叮嘱道:“你叫好你三姑和三叔后,让他们在西城门集合,咱们同时出现,声势大些。” 王鸿识点点头,因为时间紧急,便没再说什么,再次撒丫子跑开了。 朱晓天一改刚才的悠闲,也跟王鸿识一样,跑着回到店铺。 大地一直在店铺门口瞧着,远远见着老板朱晓天回来,立马迎上去,说道:“掌柜的,你家出事了……”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朱晓天立刻插话:“先别急着说。咱把铺子关了,你同我回我家去。” 两人合力,快速收拾了一下,将铺门关上后,又马不停蹄地朝家里去,这会儿,朱晓天才有空一边赶路,一边听大地复述事情的前因。 经过车马行时,朱晓天特意停了下来,租了两辆驴车,他和大地一人一辆赶到了家门口。 进了屋里,朱晓天言简意赅说道:“岳父岳母去甜水村干仗了,那边人多,咱得过去帮忙!” 王美冬问都没问一句,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从厨房拿了长长的擀面杖和木铲,脚步飞快得出了门。等见到门口等着的大地后,吩咐道:“大地,黄婆子回家探亲了,我来不及将朱珠托付给邻居了,今天你先待家里陪她。我们走后,记得锁门。若是今晚没回来,厨房木柜里有果子,你拿出来哄哄她。她能听进话,很好哄的。” 大地连忙应下,将手里的缰绳让给王美冬,然后目送两辆驴车往西城门的方向去了。 巧的是,当他们到达西城门时,王美秋和王展时也到了。 王美秋那边,有陈睿和他的三个学徒,王展时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哦,不对,他还有一辆驴车。也不知道这么多人,是怎么挤进那狭小的车厢的。 王美冬见状,大手一挥,将人员重新分配了下,换成了陈睿、朱晓天、王展时三人驾车,然后学徒们和王鸿识分到其中两个车厢,自己则和三姐王美秋一个车厢,方便她们说话。 人马整顿完毕后,三辆驴车又迅速出发了。 在这两拨人马往甜水村赶过去时,王家其他人也已经到了崔志刚家里,正一左一右对峙说话。 王家人一进崔大家门,便无视崔家人的热情笑脸,黑着脸径直进去大厅坐下。 等房门关上后,王大富便将金镯子摆了出来,对着崔志刚接连发问:“崔大,两年前,王家遭劫当晚,你人在哪里?之后,你还了先前欠下的巨额赌债,银钱是哪里来的?还有,我妻子的嫁妆手镯,又是怎样到了你手里的?” 话音一落,崔志刚犹如遭了晴天霹雳,脸色瞬间苍白。 这神情,放在王家人眼里,就跟直接认罪了一样,他们的脸更黑了。 只不过,崔志刚很快反应了过来,他的脸色虽然还白着,神情却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嬉皮笑脸,问道:“大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崔志刚!是男人的话,敢做就要敢当。我男人,是不是被你砸的脑袋?”苏玉琼拍桌子站起来大声喝道。 刚刚崔志刚的表现,已经让她认定了是他带人去打劫的王家,然后伤了她男人王展丰,所以,见他涎皮赖脸的,瞬间怒不可遏,直接越过公公说话。 “啥?你们一个两个都在说什么?你王家遭劫关我什么事,那晚我可在哥们家吃酒,十几号人能够作证呢!”崔志刚没被苏玉琼的火气镇住,而是梗着脖子表明自己有不在场证据。 接着,崔志刚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知道了!你们王家,这是占便宜没够是吧?昨天瞧着我崔大能拿四十两银子出来,觉得要少了,还想再讹些是吧?为了要钱,继续逮着我一个人泼脏水!我告诉你们,这事没门!就算告到知县老爷面前,我也有证人!还有,大爷,你拿着个金手镯就说是大娘的嫁妆?谁能证明?” “那上面有我娘的姚字。”王展年考虑到妻子夹在中间难为,一直控制住自己保持缄默。此刻,见崔志刚恶人先告状,也忍不住出言反驳了。 “笑死人了!天底下姓姚的人海了去!怎么就说是你娘的姚字呢!我还说是杏春楼小姚的姚呢!”崔志刚越说越来劲,一副笃定王家人没办法的样子。 “你瞎咧咧什么!嘴巴给我放干净些!信不信我削你!”王展年脸色涨红,一副崔志刚再敢多说一个脏字,他就大嘴巴呼上去的架势。 杏春楼是镇上有名的青楼,崔志刚姚青花同那里的姑娘放在一起论,可以说是极度不尊重人的。 王展年的架势,没吓住崔志刚,他这些年泡赌场,见识过的比这凶的人多多了。不过,他也觉得自己失言了,看在对方是小妹夫的份上,决定还是收敛下。 “你还没说,那巨额赌债是怎么还的呢?”姚青花没有被崔志刚的无赖打乱节奏,捡起刚刚的问题说道。 “嗐,大娘,我是赌棍耶!当然是我运气好,赌赢了呗。”崔志刚一脸理直气壮,仿佛真的是用赢来的钱归还了赌债。 “哦,有谁可以作证。”姚青花不信真的就这么巧,继续逼问。 “大娘,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我哪里记得当初谁在赌场呀?要不,您自己去赌场问问?说不定还真能问到记得这些事的赌棍呢!毕竟,我可是赢了老鼻子钱呢!” 苏玉琼听不下去了,对王家的长辈说道:“爹,娘,大伯,咱别和他掰扯了,报官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就不信,他做出这么大的事来,会查不到痕迹。”她和王鸿学识字后,连成语都晓得用了。 “二弟妹!”一直沉默不语的崔小翠忍不住开腔了,若是报官,这事就没得转圜了。她一脸恳求望向苏玉琼,希望她高抬贵手。 苏玉琼一脸坚决得撇开脸,上次的事,看在大女儿没事的份上,她最终轻轻放下了。这次,涉及到她丈夫受伤的根源,她不打算含混过去。 崔小翠又将目光投向崔母,“娘,你劝劝大哥吧!有话得给说清楚呀!” 崔母没有回应小闺女的话,此刻,她只觉得胸口仿佛被重重捶了一记,忍不住拿手捂着。大儿子的反应,让她忍不住怀疑,王家人的说法是真的。若是真的,她该怎么办?大义灭亲吗? “王家媳妇,我的儿,我知道,虽然烂赌,但不是那种丧良心的人。这种做强盗,还伤人的事,他是做不来的,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崔母对苏玉琼说道。 “哼,良知,不尽然吧。他要是有良知,也不会瞒着卖了妹妹夫家的侄女吧。”苏玉琼的语气冷冷的,充满了讥讽和不以为然。 “咋的?这事不是翻篇了吗?再说了,你女儿可是我使了力气送进去的,这两年,吃香喝辣,还有银子拿,不也是好事一桩。讹了我四十两还不够,来来回回说这事有意思吗?”崔志刚跳脚起来,对于卖王丽雍一事,他自认为自己赎了罪,不应该再被翻旧账。 苏玉琼看他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崔志刚是这种德性,当初就应该不顾阻拦,直接将他送官。如今,女儿被卖一事的关键证据,那张卖身契,已经被崔志刚拿走销毁了。她再想要告状,就没那么容易了! 崔小翠不晓得苏玉琼的想法,从昨夜开始,她的世界就一点点崩塌。到了今天,眼见大哥心虚到耍无赖,她更加相信婆母的猜测是对的。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的世界也成了真正的废墟。 她不明白,她就是嘴碎了点,刻薄了点,利己了点,但她从来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何自己需要面对这些?一个是她夫家,一个是她娘家,这让她如何自处? 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大哥,干涸的眼中又冒出了泪水,“大哥,为什么?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为什么?那可是小妹我的夫家呀?” 崔志刚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嘴硬道:“小妹,你别听你夫家人瞎说,那是没有的事!” 王大富见问不出什么,干脆起身,说道,“罢了,走吧,咱们见官去吧,让知县老爷定夺。两年前我就报了案,想来知县老爷爷愿意清理一下旧时案宗,毕竟也是政绩!” 说完,在王大富的示意下,王展年就要向前架起崔志刚,准备强扯着他去镇上投案。 第42章 妹妹,掉马甲啦? 崔志刚见状不妙,在王展年伸手过来前,一把躲开紧紧扒在柱子上,嘴里嚷嚷道:“你们这是要干啥?有话好好说,见什么官!咱小老百姓,可不兴入衙门的!” 崔母也连忙起身,拦在王展年和崔志刚之间,劝道:“是呀,女婿,两位亲家,咱有事好商量。这人都说,一进衙门,不死也脱层皮了。事情还没闹清楚呢,先别急着报官呀!” “是呀是呀,当家的就是嘴上没把门,咱亲戚里道的,还是不要闹得太难看吧。都坐下来,好生说话。亲家过来还没吃过饭吧,这样,我去整一桌好的,咱一边吃一边说可好。”崔大媳妇张氏也上前劝道。 可惜,崔志刚的态度消耗了王家人仅有的耐心,他们已经不想浪费时间周璇了,无视崔母和张氏的恳请,依旧向前拉扯崔志刚。 张氏见状,也不管丈夫了,扯过一旁已经吓坏的女儿欣欣,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然后,两人就趁乱出去找人了。 崔志刚原本死抱着柱子不撒手,奈何力气没王展年大,家里都是老弱妇孺,也没人能够解救他。于是,他挣扎了一阵子,还是被王展年一把架走了。 一行人到了崔家大门口,崔志刚眼见事态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连忙高声喊了起来,“来人呀,打人啦!崔家人都死哪里去了咯!都被人熊到家了!来人呐!” 这声响在安静的山村里显得特别亮。甜水村的人听见动静,陆续有人出门或是扒在墙头瞧热闹。 有人一见是崔志刚在喊,便收了紧张,调侃道:“哟,崔大,又被人催债啦!没事,你尽管去,家大业大的,总能整点银子替你还债的。” “崔青山,你是没眼睛吗?这几个是长流村的人,不是赌坊的人。” 那被唤作崔青山的人正眼一瞧,哟,还真不是赌坊的人,看着面熟,好像是崔小妹的夫家人。 还没等他问明缘由,崔母也从屋内追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亲家,求求你饶了他吧……” 紧接着,崔志刚的两个弟弟崔二和崔三也带着家人,拎着锄头木棍出现,嘴里嚷嚷着:“谁敢带走我崔家人,问问我手里的棍子!” 混乱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的,只知道崔志刚趁着王家人愣神的功夫,将王展年狠狠踹开,用力挣脱了他的钳制。 王展年一时不防,摔得有点重,倒地的同时发出了吃疼的闷哼声。 王大富连忙向前查看,一边扶起大儿子一边问,“咋样?” 王展年的尾椎骨有点疼,却还能忍得住。摊开的手却有些惨不忍睹,崔家门口的雪扫得干干净净,地面是大大小小的石子,冻得硬邦邦的,他的手被扎得破了皮流着血。 这一点点血红色,仿佛导火索一般,直接将王展年多年积累的怒火一次性点燃,他大吼一声:“崔志刚,你他娘欺人太甚!”然后,他便不顾崔母的阻拦,将躲在她身后的崔志刚扯了出来,摁在地上狠揍。 出去召唤帮手的张氏才赶回来,便瞧见自己男人被揍,想都不想就招呼上去,一边抓着王展年的头发扯,一边用力喊道:“别打我男人!” 崔小翠见状,也顾不得伤心,同样加入战场,嘴里和张氏同样喊着:“不准打我男人!” 王大富原本还想和赶过来的崔家人耐心交涉,却不料,大儿子已经冲动开干了。 崔二虽然不待见自己的大哥,但是这会儿见大哥被摁在地上揍,毫无反抗之力,再多的不满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维护家人的热血上涌,也顾不得什么,提着木棍就上去。 苏玉琼在那些人持械过来后,觉得有些不妙,溜到了崔家厨房里拿家伙。正出来时,就看到崔二的木棍要往王展年背后招呼,连忙上前接住,嘴里斥道:“他奶奶的,竟然偷袭!” 于是乎,一个两个三个,陆续都被牵扯进战局。 在这边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王丽雍两姐妹的驴车却在甜水村村口发生了故障,其中一边的车轮掉了。 王丽雍下来检查,虽然能修好,但时不待人,只好卸下了车厢,让王丽容先驾驴前去,自己再腿着跑。 不远处传来了不小的声响,骑在驴子上的王丽容侧耳听去,叫骂声、呼疼声、木棍相击声……她找到了“战场”。手中的鞭子开始加力招呼驴子,促使它加快速度,同时在心里默念:“友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靠近时,王丽容明显看到王家人被围攻,脸上都挂了彩,瞬间火冒三丈,发指眦裂,大声骂道:“啊啊啊,崔家这群王八犊子,人多欺负人少,敢欺负姑奶奶的家人!” 王丽容下了驴子,就算气急了也没有忘记顾那头驴子,随手拿起一块大石头压住了缰绳,才脚步飞快得加入了战局。 苏玉琼眼尖看到小闺女过来,还冲她喊:“你这妮子,过来干啥,赶紧一边去……” 王丽容恍若未闻,一下子就对上了离她最近的崔二。她将崔二手中的木棍用力一抽,像扔标枪一样,将它狠狠得扎在了远处硬邦邦的土地上。在他晃神的当口,双手抓住他的棉衣,轻轻用力,就将人悬在头顶,将一脸惊恐的崔二扔到了不远处的雪堆上。 紧接着,如法炮制,崔家人被她一个个扔到了同样的位置。被扔到雪堆上的崔家人虽然没有受什么伤,还能再战,但是王丽容的战斗力太惊人了,他们只敢待在原地,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家人过来“团聚”。 王家人少了对手,渐渐停了动作,看着王丽容个人表演扔人技术。他们脸上都是震惊与疑惑。只有苏玉琼,想着经此一役,小闺女大力气的名声恐怕要传扬出去了,她已经开始操心闺女会不会嫁不出去了! 王丽雍喘着粗气到达战场时,一眼瞧见以妹妹为中心,半径两米内,空无一人。还有,除了苏玉琼这个知情者,其余人都是一脸惊疑得望着王丽容。她就料定妹妹大招全开,没有保存实力了,只得无奈一笑,问道:“哎呀,妹妹,掉马甲了呀!” “嗯呐!”王丽容见姐姐来了,淡定答道。 还没等大家开始收拾残局,张氏突然在里屋哭喊,“快来人呐,娘亲她上吊了!呜呜呜,快来人呐!” 王丽容歘得一声往声源处跑去,一进屋,便瞧见张氏正努力给崔母抬脚,却因为情绪激动,力气不足,始终没办法把崔母救下来。 她连忙过去,叫张氏让出位置,轻轻松松便她举了起来,然后平放到地上。 崔母的脸色已经发紫,拍肩膀也没有反应,王丽容检查过后,确定她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了,当机立断,马上实施心肺复苏。 解开崔母身上厚重的衣裳后,她迅速摸到她左胸骨中下段1\/3处,两手叠加,开始有节奏得进行按压,同时心里默念:“1、2、3……”按压30次后,她停了下来,对准崔母的嘴巴进行了2次人工呼吸。接着,再重复刚刚按压和人工呼吸的动作。 张氏原本心如死灰,已经接受了婆母过世的事实。见王丽容有条不紊得施救,心底不由得泛起了一点点希望。 这时,外间人也陆续进来了。 当先进来的是崔志刚,他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娘亲,“嘭”得一声跪了下来,大声哭嚎:“娘,娘……” 不等崔志刚膝行靠近,张氏突然起身来到他跟前,狠狠得扇了他一耳光,“崔志刚,你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赌棍,气死了公爹,现在又来气死婆母。若你还有良知,就该日日自责。等婆母好了,我就跟你和离,还要带走欣欣。你这样的人,不配有人给你送终!” 崔志刚被扇得愣了一下,好像妻子扇傻了。只听他呵笑两声,“是呀,我这样的人,不配有父母兄弟,也不配有人给我送终!”说完,他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张氏没料到丈夫会有此举动,更有些想不明白他说这话是啥意思!很快,她便得到了答复。 崔家厨房传来了一声惨叫,外间有人喊:“快来人呀,崔大将自己的腿砸烂了,血乎拉的,得赶紧请大夫哇!” 刚刚还狠下心想要和离的张氏,一听丈夫受伤了,想都不想,立马朝厨房赶去,拨开围着丈夫的几个人,便瞧见丈夫的右腿不自然得弯折着,旁边放着一块大石头。那石头原本是她用来压酸菜的,如今,被酸菜浸得绿油油的面上,多了星星点点的、不该存在的血红。 崔志刚瞧见妻子来了,对她扯出一抹惨白的笑,强忍着疼痛说道:“你以前不是总说,要把我腿打折了吗?今天,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我管不住自己的腿,那我就废了它。” 张氏强忍着头部的眩晕,想要扶一下丈夫,却被旁人拦住:“嫂子,你先别动他,还是等大夫来了比较好。” 这时,外面又传来惊呼声,“活了活了,娘活了!” 第43章 还是晕着好 崔母所在的房内,在张氏那声哭喊出来后,陆续挤满了人,崔家人都神情紧张,搓手的,原地打转的,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的。其余凑热闹的,有紧张,但不多,心里已经在构思如何向没来的人宣扬这大事了。 大家都不清楚王丽容在干啥,隐约猜到是在救人。虽然有人心里会嘀咕,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懂救人,但有她的神力震慑在前,崔母又已经那副样子了,都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所以没有人上前阻拦,都默默围在一旁观望着。 就在张氏出去查看丈夫不久,一直仿佛死人一般的崔母突然轻轻咳了一声,虽然依旧昏迷着,但是已经恢复了自主呼吸和心跳。 王丽容收了动作,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不是累的,而是紧张的。她将崔母抱起,放到炕上,看着她逐渐恢复红润的面色,欣慰的同时也隔着时空感谢了一把公司老大。若没有公司组织员工进行急救培训,说不定,她还没办法从阎王手里抢人呢。 崔家人都神色激动得围到了炕前,崔二更是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探了探娘亲的呼吸,确认手指头热乎乎的,他哇得一下子蹲了下来,捂着脸直哭,“娘活了,我又有娘了,呜呜呜!” 其余三兄弟也抹了抹泪,刚刚,他们都以为自己真的要成为孤儿了,好在,娘还在! 他们“嘭”得一声跪在了王丽容面前,一人一句说着感谢的话,那架势,恨不得将王丽容供到崔家的祠堂上。 王丽容被崔家兄弟弄得有些心软,不明白这么有爱的家族会闹到分家的地步,唉,赌博害人呀!她的目光越过崔家人,落在门口的王家人身上,他们正隔空给她投递着赞赏的笑容,忍不住勾唇一笑,幸好,她家不这样。 厨房这边,张氏和崔志刚都听到自家兄弟的声音,两人眼睛同时一亮,张氏先跑了出去,崔志刚想要爬动,却疼痛难忍,只能伸长脖子听那边的动静。 张氏一进房间,便瞧见大家齐刷刷跪着王丽容感谢,心脏砰砰跳,绕过人群仔细瞅了瞅炕上的婆母,脸色红润,胸腔伴着呼吸一起一伏,她的腿一下子软了,双手扶着炕沿,感激的目光同样投向王丽容。 王丽容过去扶了一下,帮她坐到炕沿上。 张氏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嘴里反复呢喃着:“谢谢,谢谢……” 这时,屋外又传来了动静,王家的第二波外援到了。 他们和站在门口的王家人打了个照面,王美秋瞧见爹娘都挂了彩,一下子嚷嚷了起来:“那些王八瘪犊子呢,敢动知县老爷的亲家爹娘,不想活了吧!” 王美冬见这个当口,三姐还要提什么知县,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却快步向前拉住姚青花问:“娘,你没事吧?” 一旁的王大富有些幽怨得瞥了一眼小女儿,心道,她这个当爹的脸上也有伤,咋不见她关心自己。 朱晓天倒是注意到了王大富脸上的伤,也不怕触他的霉头,上前关心问道:“爹,你伤得咋样?咱去镇上瞧大夫吧。” 王大富正不晓得该不该回应这小女婿时,王鸿识便来到他跟前,“去啥镇上,小姑父忘了,我就是大夫!” 话音刚落,崔家老二便出来拉着鸿识,“大夫,鸿识,快,来给你姥姥瞅瞅,她刚刚吊颈了,虽然救了过来,但是还昏迷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哪里?” 王鸿识还没搞清楚状况,一听姥姥上吊了,连忙跟着二舅舅进去。 在一堆人的凝视下,王鸿识难掩紧张得给崔母把脉,并且查看了她颈上的勒痕。少顷,他才似松了一口气下结论道:“颈上的伤痕浅,应该是救援及时,没有伤到喉咙。只是,姥姥的脉象虚浮,肝火旺盛,肺气寒燥,需得好好休养,定期服药才好。记得姥姥患有咳疾,是不是常在夜间咳嗽?” 一旁的张氏连忙点头应道:“对对对,婆母是有咳疾,以前也吃药,但是后来总不见好,也不见坏,便不管了。白日里头,倒也正常,只是到了夜间,咳得多些。” 王鸿识点点头,他判断得没错,“我会给姥姥写一张方子,先吃上七日看看,主要是治疗咳疾,还有调理身子的功效。” “可是你姥姥啥时候能醒?她从救过来后就一直昏迷着。”崔二不放心得问道。 “姥姥上吊前,内心大恸,肝气上逆,已有昏迷之兆,加之闭气良久,元气大伤,此时昏迷,倒也正常,先喂下药看看吧,会醒过来的。这会儿醒过来,还是要生气,还不如先晕着。” 王鸿识最后一句话让张氏红了脸,不过他却不是说的气话,依照姥姥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宜再受刺激,所以这会儿,她晕着,是好事。 在场的人听见会醒过来,都松了一口气。 张氏见婆母的病看完了,又惦记上还在厨房的丈夫,忙恳求鸿识去看崔志刚:“鸿识,求求你去看看你大舅舅吧。他的腿都砸坏了,躺在厨房地上,再这样下去,不仅腿保不住,连人都要保不住了。” 王鸿识又紧张了起来,今天到底谈成了啥样?姥姥上吊,大舅舅砸腿?他快步跟着张氏,很快就来到了厨房。 张氏一出现在门口,等待多时的崔志刚连忙问道:“怎样?娘没事吧?” “没事,大夫说了,娘没事!”张氏含笑带泪说道。 王鸿识没理会两人的对话,认真瞅了瞅崔志刚的右腿,厚厚的棉裤隐隐渗着血,他吃惊道:“大舅舅,你这砸得也太狠了吧?谁砸的呀?” 崔志刚苦笑了一声,“我砸的。” 王鸿识愣了下,不再多问,蹲在他跟前开始处理伤口,“大舅母,有剪子不?这伤口不要动,得把衣裳剪开才行。” 张氏点点头,二话不说出去拿剪子了。 崔志刚在一旁说道:“随便帮我止点血就行,剩下的别管了,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王鸿识抬起头,望着崔志刚定定说道:“大舅舅,我是大夫,怎么处理伤口,我有自己的原则。” 崔志刚被王鸿识眼中的坚定触动到了,“多久没有认真看看你了,没想到,我小外甥,都成了大夫了!” 王鸿识回以苦笑,他确实挺久没来甜水村了。每次他娘想带他和哥哥回娘家,他都会拒绝,因为不想看到赌棍大舅舅。 张氏拿来了剪刀,递给了王鸿识。 王鸿识开始剪裤管,一边还不忘吩咐一旁的张氏:“大舅母,麻烦烧一大锅热水,准备6条3尺长2寸宽棉布。对了,有没有大块杉树皮,没有的话薄木板也成。” 张氏的妯娌们也主动进来帮忙了,崔五媳妇跟着张氏去剪布条,崔三媳妇就帮忙给炉灶添柴烧火,崔四媳妇抬了两个木桶去挑水。 崔二媳妇一听要杉树皮,立刻答道:“有有有,甜水村后山有杉树林,今年家里捡了一些用来烧火。我这就去拿。”说完,动作利索得跑了出去。 崔志刚一瞬不瞬得望着小外甥那严肃认真的架势,忍不住再次感慨,他这些年沉迷赌博,到底错过了什么。 随着崔志刚腿上的衣物被剪开,他的伤口暴露在了众人眼前,王鸿识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直面伤口比隔着衣物看着更吓人。他连忙对着两个舅母问道:“三舅母,四舅母,家里有三七粉吗?我药箱没带,大舅舅这伤口还得止血。” 一旁烧火的崔三媳妇赶忙搁下手中的柴火,“我家有,我去拿。” 等杉树皮和三七粉到位不久后,刚刚出去请大夫的人也到了,身后赫然跟着宋大夫。 王鸿识见是自己师傅,狠狠松了一口气,一脸开心问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我正好在甜水村看诊,碰巧有人说要请大夫,便过来了。情况如何?”宋大夫简单答道,迅速问起病人情况。 “伤口用三七粉止血过了,严重骨折,需得您出手。对了,有被雪水泡过的杉树皮,固定用的布绳也准备好了。” 宋大夫点点头,“你处理得不错。接下来我给他接骨,你在一旁帮忙。” 王鸿识点点头。 厨房再次传来一声崔志刚的惨叫,让守在崔母炕前的崔二忍不住抖了下,“大哥这次算是吃到了苦头了!” 一切处理完毕后,崔志刚才被人用临时搭的担架移到自己炕上。接下来,至少一百多天,他得待在这炕上养伤了。 宋大夫避开众人,对张氏说了崔志刚右腿的结果,“看病人情况吧。若是长势好,可以走路,但会有点瘸。若是长势差,年纪再大点,就只能拄拐了。只是,无论长势好坏,以后遇见雨雪天,断骨处少不得痛痒。” 张氏经过这一天的波折,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没事,命保住就行。” 宋大夫点点头,见张氏脸色不好,便道:“夫人,老夫给你把把脉吧,你脸色太差了。” 张氏笑着摇摇头,“我这是吓得,睡一觉缓缓就好。” “夫人,可不敢讳疾忌医,你还是让我把把脉吧。” 张氏见宋大夫坚持,只好将手伸了出去。 宋大夫凝神听脉,脸色渐渐变了,撤掉自己的手后,说道:“夫人已有两个月身孕,今日忧惧交加,胎气大动,还是即刻卧床为好,我这就去给夫人开安胎药。” 张氏一整个愣在了当场,嘴里哆嗦道:“可是,前几年我流产伤了身体,大夫说我已经没办法怀孕了!怎么这会儿……” “人体本就玄妙无比,时时刻刻都在变化。夫人还是赶紧躺下吧,老夫从医数十载,您这是滑脉,断不会错。” 于是,张氏就这么神思不属得回了卧房。 崔志刚正躺炕上感受右腿处传来的疼痛,瞧见张氏一脸菜色,还以为自己的腿不好了,连忙安慰道:“没事,我就是要废了这条腿。这样,我就不用再去赌坊了不是?” 张氏没听清他说什么,愣愣得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说了句:“我有了!” 崔志刚愣了一下,“你说啥?” “我肚里揣了个娃。”张氏说着话,双手不自觉得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第44章 祸从口出 崔家大厅里,二十几号人或坐或站,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崔家四兄弟已经知道了王家对崔大的指控,震惊之余,虽然想要相信自己的大哥,却因为王家有理有据,每个人都没了主张,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而王家,如果说一开始,他们还坚定得想要报官,经历过崔母的自尽和崔大的自残,那份坚持,已经有了一丝瓦解的迹象。许多人脸上都有一种迷茫,不晓得为何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沉闷在大厅里发酵,空气变得又黏又重,连偶尔钻进来的冷气都无力搅动里面的郁结。 良久,苏玉琼开口道:“爹,娘,咱先回去吧,一直杵在这里也不是事。” 王大富和姚青花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其实也都没了主意,只是觉着今天是得不到什么结论了。但老二媳妇之前一直急着报官,这会儿,她没有发话,他们也不好先开口。毕竟,之前为了大房委屈了二房一次,可不能再委屈第二次了。 王丽容和王丽雍对视了一眼,她们看出了娘亲内心的挣扎,决定暂时不发表什么意见。 在王大富的一声令下,所有王家人便打算回长流村了。 崔小翠跟在人群最后面,回头瞄了几眼崔母所在的房间,脸上满是担忧,但考虑到自己如今尴尬的处境,不敢提要求留在娘家。 走到门口时,姚青花突然对崔小翠说到:“你,留下吧,不必跟着回王家了。” 崔小翠以为婆母放弃了她,一下子如坠深渊,红着眼哀声喊道:“娘!” 姚青花意识到她好像误会了,没好气说道:“你娘还晕着呢?跟着回王家,你心里头,能安乐不?” 崔小翠眼眶中的泪瞬间止住了,“啊”了一声后反应过来,“谢谢娘!” 王家人的驴车正要出发时,被后头赶过来的欣欣拦住了,她喘着气说道:“各位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哥哥姐姐,我爹说让我找你们过去,告诉你们事情真相!” 于是,王家人只得下了驴车,忽拉一下涌入了崔志刚的卧房。 崔志刚半卧在炕上,见到王家人来了,正了正脸色,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清明。 王丽容冷眼瞧着,崔志刚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等所有人坐定后,崔志刚没有半分拖延,一开口便道:“那对金镯子,确实是姚大娘的。但是关于打劫王家和还赌债这两点,我没有说谎。” 接着,他给大家讲述了一段被他刻意隐瞒了两年的故事。 两年前,崔志刚确实在赌坊欠下了赌债,不过,真实的赌债并不多。之所以传说是巨额赌债,是崔志刚有意为之。为的就是一次性骗取家人更多的赌资,好后续在赌坊逍遥。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伙同了几个在赌坊认识的混子,让他们假扮赌坊打手上门拿人,并且让他们宣扬赌债的金额有多高之类的话。如此操作下来,不仅崔母信了,而且还派人给崔小翠递消息,让帮忙想法子。做完这些事后,崔志刚便在其中一个混子家中先住着。 王家被劫掠那天,白天时,崔志刚确实和十几个人在吃酒,除了那几个同谋混子,还有混子的狐朋狗友们。几杯马尿下肚后,崔志刚便开始吹嘘自己小妹的夫家王家多富有,家里的粮仓堆满了粮食,还能偷偷接济同村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些混子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听见有这么一个单姓富户,便给崔志刚灌酒,然后哄着他将王家的事情抖搂个一干二净。等崔志刚醉死过去后,当夜,那些人就蒙了脸,打劫了王家。 过后,崔志刚醒来,发觉不对劲,却已经来不及了。那混子头目塞给了他一对金镯子,告诉他闭紧嘴巴,否则也会将他拉下水,说他是同党。 他暴怒之余,更多的是害怕。害怕王展丰会死,害怕王家人知道一切因他失言而起,害怕小妹从此恨上他这个大哥……所以,他最终选择三缄其口。 他拿着金镯离开了那些混子,骗赌资的计划也黄了。浑浑噩噩之际,他又走进了赌坊,将那对金镯子抵押换了银钱,打算靠赌博麻醉自己。 也神奇得很,赌神好似突然眷顾了他,他连赢了十几把,将欠下的赌债都还了。鬼使神差得,他赎回了金镯子。后来,听说王展丰没有死,他才回了崔家。回到崔家后,发现崔母病重,难得的心生愧疚,把那对金镯子送给了娘亲。 故事到这里,真相大白了。崔志刚不是作案者,甚至也不是同谋,他只是一个口无遮拦的酒鬼。祸从口出,只是这个祸,却不是降到开口人崔志刚的身上,而是降到了无辜的王家人身上。 “我知道,这件事,虽然不是我亲手犯下的,却完全因我而起,我明天就去县衙首告,将那些人都供出来。” 说完这些,他又望了一眼小妹崔小翠,继续说道:“希望你们不要过于责怪小妹,我对不起王家的两件事,她全然不知情。她既然入了你们王家的门了,就是你们王家的人。崔大家的事,以后与她再无瓜葛。” “大哥……”崔小翠忍不住喊了一声。 “你还有四个哥哥,少我一个不少,我崔大没本事,烂泥扶不上墙,只会拖累你,好好的,在王家过日子!”崔志刚含笑道,显然打定了主意,要和这个妹妹切割干净,以免影响到她。 崔小翠这两天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在此之前,她已经绝望得相信,大哥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这会儿,希望开始恢复,或许大哥糊涂,但终究对她这个妹妹还有几分关心的。 王展年面对崔志刚恳求的目光,不自然得避开了些,只说了句:“她是鸿学鸿识的娘。” 崔志刚心满意足,最起码,小妹不会被休。心道,王家人始终是心软善良的,他这些年,这么拖小妹的后腿,若放在其他人家,小妹不知道已经被休了多少次了。回想当初,他瞧不上王家没有崔家富贵,且在长流村势单力薄,他爹却一语中的,说王家是积善之家。看来,他爹比他会看人。 就这样,崔志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等候王家人的判决。 良久,王大富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刚刚所讲的事情,你发誓,说得都是真的吗?再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我刚刚说的话,有半句虚言,就让我接下来一生孤苦,无人送终!”崔志刚说话的同时,举手对天立誓。 王大富一时间,又不知道说啥好了。要说怪崔志刚,那肯定怪,因为他的失言,家里遭了劫,二儿子躺床上人事不知。但要彻底怪,又怪不过来,他一开始没有恶意。当然,他后面的隐瞒可恶至极,还拿着老伴儿的嫁妆继续耍钱…… 一时之间,他的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拉锯,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王丽雍向来善于洞察人心,对于崔志刚的故事,她认为是可信的。如今,他为了赎罪,愿意主动首告供出元凶,对于王家人来说,是一个还算妥当的交代。只是,就这么空口白牙上官府投案,真得能把那些凶手一网打尽吗? 想到这里,王丽雍也顾不得自己在场中过于小辈的身份,开口质问道:“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崔志刚没料到会是王丽雍发言,愣了下,低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证据倒没有。只不过群盗罪是大罪,只要我首告,给出名单,官府那边肯定会出人缉捕。那些人都不是多有骨气的人,稍微用刑,肯定有人招的。只要撕开一道口子,剩余的人也都瞒不住了。” 王丽雍恍然大悟,对哦,这可是古代的公堂,可没有现代“不可以对犯罪嫌疑人用刑”的规定。 “各位长辈,我觉得崔志刚所言有理。让他去首告,将那群人拿住问罪,虽然不一定能要回咱家的财产,但是可以让罪人绳之以法,也算是出了一口气!”王丽雍说道。 “罢了,咱们先回家,回家再说!”王大富心里乱糟糟的,不想立马拍板下决定。 其余人也不多言,再次出了崔家大门口,上了驴车,出发往长流村去了。 屋内,崔志刚与妻子张氏面面相觑,张氏问道:“这……当家的,那你明天还要去报官吗?” 崔志刚摇摇头,“等王家人做决定吧,怎样的决定我都接受,只是苦了小妹了,我不是个好丈夫,好儿子,也不是个好哥哥。” “当家的,现在醒悟,还来得及!”张氏握了握他的手,含泪道。 “来不及了,大错已经犯下,到时候少不了一个流放,我如今这样子,流放就是个死。若是……你想带着欣欣回娘家也成。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和娘待一起比较好,你们两个人,能将日子过起来的。到了娘家,你娘家嫂子不一定能容得下你。”崔志刚已经开始操心起妻子的未来了,忍不住帮她分析。 张氏眼中的泪终究落了下来,“当家的,我不回娘家。若是你真的流放了,我会好好待这里,养大欣欣还有肚子里的这个。你要为了我和孩子们,坚持住,说不定咱们还有相聚那一天!” 崔小翠站在大哥大嫂房门口,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大哥浪子回头了,大嫂又有了孩子,但是,大哥或许要死了。她该怎么办? 第45章 冰释前嫌 大半夜,四辆驴车慢腾腾停在了王家大院门口。 院内传来小黄的犬吠声,可以听出它很激动,仿佛在说,你们怎么去那么久呀! 被留在家中看门户和照顾二叔的王鸿学,一听见动静,便跑了出来,歘得一下子打开门。瞧见回来的人多了那么多,忍不住愣了一下。 不过,在场的人都没有心情解释,而是默不作声,低头走进屋。 王美冬和朱晓天站在门口,有些踌躇,若不是城门锁上了,他们说不定直接开回镇上了。 “咋?还得我三催四请,给我进来!”已经进去的王大富刚刚回首瞄了一眼,见小女儿和小女婿杵在那里,心里又起了点火,语气不善道。 王美冬眼睛微亮了一下,便带着朱晓天进门了。这还是她出嫁后,第一次堂堂正正得和夫君一起进王家的大门,尽管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内心却波澜壮阔。 朱晓天暗暗握了一下她的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 因为夜太深了,大家身心俱疲,所以没有再聊什么,各自分配好房间就睡下了。 王家的房间多,来了那么多人也安排得下来。王展时本来就有自己的房间,其余非“常住”人员,陈睿的三个学徒一间,陈睿夫妇一间,王美冬夫妇一间。只是,临睡下时,姚青花将朱晓天赶去了她和王大富的房间,说自己要和小闺女夜谈。 朱晓天无法,只得抱着棉被,如坐针毡得和老丈人躺在了同一张炕上。虽然两人中间隔着大老远,但朱晓天还是精神紧绷,仿佛面对着什么洪水猛兽。 夜更深了,山野落雪的声音催人入眠。朱晓天以为老丈人睡着了,身体放松下来,眨巴眨巴眼睛,开始有了困意。 “你和小冬,咋不再要孩子了?”黑暗中,王大富突然开口问道。 朱晓天瞬间汗毛竖起,一下子忘记回话。 “咋?睡着了?”王大富听不见小女婿回答,又出声问道。 “没呢,爹,没睡着。哦,孩子是吧,大夫说小冬身子有些差,晚点要比较好。”朱晓天调整好心态,认真答道。 “是不是上次……” 王大富想问是不是上次流产导致的,朱晓天却连忙打住他的话,“爹,你想多了,上次过后不是生了朱珠吗?生朱珠时有些难产,伤了身子。过后大夫说了,要想再要孩子,就得晚几年。” 朱晓天的解释很详尽,就怕老丈人想多伤心,到时候妻子也得跟着担心。只不过,他解释的话,又让王大富抓到另外的点。 “啥?生朱珠时难产,我咋没听你娘说起呢?严重不?” “小冬不让说,说都过去了,再提起了,反倒让你们伤心。我也是刚刚忘了,说漏了嘴,爹,你可别在小冬面前说哦。” “嗯呐!”王大富简单回了下,又补充了一句,“睡吧!” 说完,屋内恢复了安静。 许是和老丈人说了话,朱晓天没那么紧张了,没一会儿,便睡着了,开始打起了呼噜。 王大富却久久未能成眠,心里想着小闺女难产的事。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倔强,害了一个外孙不说,还害得女儿差点难产。虽然小女婿说不是之前流产的原因,但是他却觉得多多少少有些关系。不然,他女儿一向身体好,怎么可能会难产。 想到女儿难产时,他和老伴儿都不在身边,他的眼中忍不住多出一些泪花。 另一边,姚青花和王美冬的气氛却很轻松。 王美冬正摸黑给她娘亲揉腰,嘴里嘟囔着:“自己身体啥样不知道啊?还学人家干仗……” “谁想干仗来着?好好说着话,突然就干起来了?那我看别人打你爹和你哥,总不能在旁边瞎站着吧,本来人就少。”姚青花说完,不忘指示小闺女,“往左边点去,那里酸的厉害!” 王美冬立刻挪了下手的位置,继续道:“你不知道,晓天同我讲,咱家就那么几个人去甜水村干仗时,我都急坏了。咱下回要干仗?能不能把人还有家伙什带上?” “都说了,没想干仗!你爹说了,你大侄子鸿学都是童生了,咱也算是那什么‘书香门第’,不能再随随便便就开骂干仗。谁知道,就那么糊里糊涂干起来了。”姚青花再次解释道,然后摆了摆小闺女的手,“行了,好些了,赶紧睡下吧。这一天,把人累得。” 王美冬躺下后,紧紧挨着姚青花,感慨道:“娘,没想到,咱还有睡同个炕上的时候。” 姚青花心里一酸,嘴里却嫌弃道:“让你犟。你爹最疼你了,但凡你多死皮赖脸几次,那事也就揭过去了。你倒好,和你爹,像成了仇人似的。” “娘……”王美冬不晓得该如何表达自己复杂的心情,只能喊了一声后,又停住了话头。 “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我和你爹,眼看也没多少年好活了,还有什么看不透的,不过就是等着你这个当女儿的先低头。如今,也不管是谁先低头了,明天,好好和你爹说说话。他,虽然没说啥,但是我知道,他想你了。” “嗯呐!娘,你睡吧,你也累了。”王美冬控制自己翻腾的心绪,淡淡说道。 王家大院彻底恢复了安静,连小黄也睡熟了。不远处的大河冰面,虽然依旧冻得严严实实的,底下却依旧有水流缓缓,等待着哪一天的冰释。 远处的青鹿镇,朱晓天家里却并不安静。朱珠一边小声抽泣着,喊要爹爹娘亲,一边还不忘啃食手上的果子。因为一开始的大声哭嚎引来了邻居的投诉,她这会儿尽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 “哎哟,你的小祖宗,我不是说了吗?爹爹娘亲去姥姥姥爷家了,明天才能回来。你这会儿好好睡觉,明天一醒就能看到他们了。再说,你果子都吃了我的了,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还哭呢?”大地一个头两个大,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叫大地,应该叫大头才对。老板娘还说着这小女娃好哄呢,明明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也不想哭的,我吃了你的果子,不想哭的。但是,一想到爹娘,我就又想哭了。” 说话间,朱珠哭得鼻涕都快掉到嘴里了,大地连忙拿起手中的布巾给她擦拭,“小祖宗,你听我的话,现在赶紧睡觉。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坐门口等爹娘好不?还有,下次来你家,我给你带一串冰糖葫芦。” “要两串!”朱珠听到冰糖葫芦,立刻止住了哭泣,还跟大地讨价还价。 大地的心在滴血,他平常都舍不得吃呢。不过,眼下还是应付这个小祖宗要紧,他咬了咬牙应承下来。 两人总算心平气和得躺回了炕上。 正在大地迷迷糊糊将要睡着之际,朱珠的声音再度响起:“大地哥哥!” 大地仿佛应激一般,歘得一下子起身,“怎么啦?” “我睡不着。”朱珠软软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我抱着哄你?”大地耐下心建议道。 “我每次睡不着,娘都会给我哼曲子。” “行,那我给你哼吧。”大地清了清嗓子,便轻声哼起唯一一首会的“数九歌”,“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大地哥哥……”朱珠听完一遍后,连忙出口打断。 “嗯?怎么啦?”大地疑惑问道。 “别唱了,我要睡着了。”朱珠认真说道。 大地内心一喜,哼曲子还真的有用,连忙说道:“你睡你的,大地哥哥唱到你入睡吧。” “不,太难听了,我更睡不着了。”朱珠生怕大地再唱,只好说出不让他唱的真实理由。 大地感觉自己被狠狠扎了一刀,不过还是答应了朱珠说不唱,然后躺了回去。 直到朱珠真得睡着了,大地还在心里疑惑,他唱得真的有那么难听吗? 隔日一早,王家东屋,王丽容将苏玉琼按回被窝后,自己来到厨房做早食,没想到,王美冬已经在里面忙活开了。 小黄在一旁,将尾巴摇得如同螺旋桨,从它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很喜欢小姑。 王丽容小小得嫉妒了一下,小黄对她娘、姐姐、小姑都是热情如火,唯独对自己淡淡的,难不成小黄也是颜控看脸的。这么一琢磨,王丽容觉得自己猜得貌似有道理。不过,话说,小黄不是母狗吗? 正思忖间,王美冬转身看到站在门口发呆的王丽容,笑了一下,“你咋起那么早哇?我给你爹熬了小米粥,其他人就是粘豆包和炒白菜。” 王展丰虽然昏迷着,却还有吞咽反应,为了维持他的营养需要,王家一般喂他小米粥以及肉菜汤等流食。喂食的过程很麻烦,需得一小勺一小勺慢慢喂,还得注意他喉咙吞咽的反应,以免他被呛到气管。 王丽容见厨房的事都妥当了,拉着王美冬和她溜达去了老宅。老宅里的小猪还熟睡着,两人悄悄瞄了几眼后便离开,去了放水培蔬菜的地方。 第46章 不是谁弱谁就有理 “这就是你们卖的蔬菜呀?好神奇呀!竟然真的不需要泥土。” 此前,王丽雍已经跟王美冬简单提及水培蔬菜的事,此刻真正见到时,她还是忍不住震惊。仿佛发现什么宝藏一样,她一会儿摸摸蔬菜叶子,一会儿碰碰木槽里的水,就好像这些蔬菜和水摇身一变,成了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她才收了自己四处打量的眼神,有些不解道:“若水培蔬菜真的那么简单,为何之前从未有人弄出来过?” 王丽容笑了一声,解释道:“小姑,这水培蔬菜呀,看似简单,往水里一栽就了事了。但是,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实际上,却很麻烦,不仅需要注意植物养分的补给,还得在太阳天的时候掀开屋顶。还有,得注意病虫害。之前,就有一整个木槽的菠菜害了病,死光了,那批种子也就浪费了。” 王美冬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末了,才感慨道:“想想也是,不然还真是谁都可以种了,你们也赚不了这个银钱。” “就是这个道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表面看起来简单,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有多复杂和困难。”王丽容总结道。 王美冬似有所感,继续借着这个话茬说道:“就像爹爹,旁人只看到他挣了一套青砖大瓦房,却不晓得他从小流浪在外,受了多少白眼,经历了多少磨难,才把这个家经营起来。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若我是爹爹,两年前,眼看着半辈子的经营,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说不定得活生生气死。我第一次在镇上听见王家遭难时,第一反应不是心疼那些银钱粮食,而是担心爹爹能不能扛得住。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害怕哥哥们会突然上门,告诉我什么坏消息。幸好,爹爹扛下了!” 王丽容听见小姑主动提及爷爷,便顺着她的话问道:“既然如此,为何那阵子不见小姑上门看看爷爷呢?” 王美冬苦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回来看过你爷爷呢?出事后来过好几回,都是躲在暗处偷偷瞧着罢了。唉,小姑我呀,和你爷爷太像了,都倔得要命。” “小姑,既然这次回来了,那就好好跟爷爷说说话。世界上最令人悔恨的事情之一,‘子欲养而亲不待’,希望你不要经历这种遗憾。”王丽容斟酌了一下语言,最终劝道。 “嗯呐,我决定了。死皮赖脸,撒泼打滚,一定要让你爷爷原谅我。”王美冬边说话,边和王丽容出了屋,迎着刚刚东升的太阳,扬起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用完一顿沉默的早食后,三家“外援”商量了下,都打算今天就撤了。 崔志刚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双方也不会再发生什么肢体冲突,剩余的,就看王家这边的决定。他们这些“打手”,自然也没了用武之地。 虽然他们也好奇最终的结果,但是这事轮不到他们瞎指点。有王大富这个当家人,有王展年这个长房长子,还有苏玉琼这个最大受害者家属,他们只需要回去等消息就行。若是案子真报上了,他们在镇上收消息,可比在长流村强。 王大富和姚青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用完饭就让他们先回去,各忙各的。 王展时听见爹娘发话,也不客气,说是急着回去料理铺子上的事,就和王家人匆匆告别,一个人赶着自己带来的那辆驴车,利索走了。 王美秋和陈睿倒不急着走,只不过陈睿那边有生意,约定了今日去打井,所以陪着爹娘说了一会儿话,很快,也带着三个学徒撤了。他们坐的是朱晓天昨天租的两辆驴车,朱晓天给了陈睿租车钱,让进了城后后顺便帮他还车。 王美冬和家里人一同目送王美秋一伙人走后,给自己做了几秒的心理建设,对着正转身往里走的王大富说道:“爹,那我和晓天也先回去了。娘说她腰不舒服,我的按摩手法最好。我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带上朱珠再一起过来,好安心在家给娘按摩。不然,她一个娃娃在家会哭闹。” 王大富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淡淡答道:“成,来回路上小心些,天黑了就别赶路,明儿个再过来也成。” 这一通表态,包括王大富本人,每个人的心中都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压在王家上空的其中一片乌云散去,每个人脸上都是暖暖的阳光。 只是,这温暖没有持续多久,崔小翠回来了,让王家人不得不立刻做出抉择。 崔小翠的脸色很憔悴,昨夜肯定也没有睡好。再加上今早急着赶回王家,形容没怎么修饰,看起来跟苍老了十岁一样。 “爹,娘,弟妹,我知道,我没这个资格替我大哥求情。可是,我大哥已经知错了,能不能不报案。我昨天问过族长了,这个是强盗罪,要判绞刑的。若是我大哥算同谋的话,少说也得是个流放。大哥如今那样子,若是再流放,那就真的没活路了。求求你们了,放我大哥一马吧,我这一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王家的。” 崔小翠是跪着说话的,说完后,往地上狠狠磕了好几个响头,几下后就将额头磕出了血。 王鸿学和王鸿识看不下去,向前一左一右架起了她,嘴里劝着:“娘,咱有话说话,别这样子。” 王展年也心疼妻子,但是想到自己的二弟,心又硬了起来。若是被妻子这么一哭,就不报案,他成什么人了? 不得不说,王大富犹豫了。 若在昨天之前,他知晓真相,他肯定毫不犹豫得选择报案。就算他知道,报案了,他的儿子也醒不过来,那些家产也早就被挥霍一空,回不来了,但是,也要让那些凶手接受应有的惩罚。只是,这样一来,就毁了一个家庭,他于心不忍。 “大嫂,你别说了。这世上,不是谁弱就谁有理。为了你一个大哥,我王家的仇就不用报了?剩余的十几个强盗就这么逍遥法外了?他是你大哥,不是我大哥,我没有理由继续包容他。”苏玉琼经过一晚的深思熟虑后,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崔志刚投案,若是他不投案,自己就去。 崔小翠泪眼婆娑,语气恳请得哀求道:“弟妹,你就行行好。我大嫂好不容易又有了孩子,昨天因为大哥的事情,已经胎气不稳了。若是大哥真得没了,这个孩子真得就留不住了!你一向心善,求求你了!” “那也是他咎由……” 苏玉琼刚要回答,却被大闺女打断了,“娘,让我说。” 王丽雍见娘亲点头后,才开口说道:“大伯母,案是一定要投的。为了给我爹报仇也好,为了尽量拿回王家的家产也好,甚至是为了让崔志刚赎罪也好,那些强盗必须接受他们应得的惩罚。我在朱府时,听说过,若投案者是首告,是可以减罪。无论崔志刚是否被打为同谋,他都不至于流放。不信,你问问堂哥,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王鸿学这才反应过来,立马说道:“是呀,我怎么忘了,刑律是有‘首告减罪’的条文。若是大舅舅是首告,或许真的可以不用判流放。而且,大舅舅被定为证人还是同谋,还不一定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姚青花听到这里,开口说话了,“既然这样,那就让崔志刚首告吧,至于官府要怎么判,是官府的事。崔家那边要怎么去打点,咱们也不管。咱们只要真相大白,坏人得到应有惩罚。他爹,你说咋样?” “行吧,报吧,一切看命!”王大富拍板道。 崔小翠见没有转圜的余地,也不敢再强求了,首告减罪,是王家人对她大哥的最后一份怜悯,她不能把王家人哭烦了,把这份怜悯也哭没了。 其实,她哪里有资格替大哥求情,她自己也是罪人呀!若不是她嘴碎,回娘家炫耀王家的财富,还说了自家接济旁人的事,说不定就不会有劫案的事。 “你回去娘家说一声吧,让崔志刚尽快去投案,免得夜长梦多。至于你,在娘家好好待一段时间,照看你娘和嫂子,不要再两头跑了。”王展年端坐一旁,突然开口道。 崔小翠忍不住抬头直视王展年,从他的眼中,明显看得出对自己的不满。或许他也想到了,她大哥跟混子说的话,其实来源都是自己,只是不曾说出来而已。她不敢再与他对视,惭愧得低下头,“我去收拾几件衣裳,收拾完就过去。” 说完,也不管在场人什么反应,一脸黯然,佝偻着身子往西屋走去。 王鸿识有些不忍心,想要上前安慰她,却被他爹拦住了,“让她一个人好好想想吧,出了那么多事,她也该认真改改了。” 崔小翠离开的时候,王家人还在大厅里坐着,只有王鸿学和王鸿识两人送到了村口。 因为她的到来和离开,王家人的心情又经历了一次不小的起伏,大家的脸上都是疲倦。 王丽雍瞧着气氛沉闷,连忙出言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哎呀,忘了跟你们说,咱家的蔬菜卖疯了。订单一直订到一个月后的,咱们得赶紧将那些房间整理出来,种上新菜种,不然到时候,菜可能不够交货呢。” 果然,王丽雍这一招很有效,大家开始七嘴八舌问起卖菜的事。 王丽雍原本不是个浮夸性子,为了让大家高兴,也不得不彩衣娱亲了。她一人分饰两角,将她与柳管家的交涉过程详细描述了一遍,一边说,一边还加上许多动作。很快,就让大家沉浸在她的故事里,无暇再思考其它了。 姚青花听完后,忍不住感慨,“看来丽雍这两年在朱府学到的东西也不少,那什么霓裳阁的靴子、柳家的标识,换做咱们随便一个,哪能看出来呀。让你去联系卖菜,还真是选对人了。” “那咱们也别坐着了,赶紧把老宅的东西清理下吧。今天日头好,还得开开屋顶,让蔬菜们晒晒太阳呢!”王展年甩掉了心里的郁闷,决定用劳作来麻痹自己,免得闲着想到妻子娘家还有二弟就难受。 似乎大家也同王展年一样想法,开始自发给自己安排活计。 王鸿学继续回屋读书,王鸿识找师父报道去,王大富带着王展年去老宅清理房子和开屋顶,王丽容和王丽雍上山捡木材和挖土,苏玉琼负责做木槽,姚青花也没闲着,接手了发豆芽的事情。 是呀,再多的波折,也总有平复的一天。平凡的农户人家,哪有那么多时间伤感,他们的眼里,更多的还是吃饱穿暖。 第47章 齐人非福 青鹿镇西城门口,王展时晃悠悠得赶着驴车进城,见天色尚早,不由得心念一动,便改了前进的方向,七拐八弯来到了某个平民住宅区。 在一座写着王宅的一进小宅院门口,他停下了驴车,前后左右张望了一下,便动作迅速得向前敲门。 “谁呀?”木门内一道女声回应,听嗓音似乎刚睡醒,带着晨起时独有的沙哑慵懒,格外撩人。 王展时吞了一下口水,刻意压了压嗓子,“是你夫君。” “吱呀”一声,木门被迅速打开了,一个年约双十的年轻妇人出现在了王展时面前。 她衣裳微乱,似乎是匆忙穿上的,梳着妇人发髻,额角虽然散落几缕调皮的秀发,却不会让人觉得这妇人邋遢,反而更添了几分风韵。 只见她一脸惊喜,说话的声音绵软娇媚了,“这个时候,您怎么来了?快,快进来,我今日还准备熬甜汤呢,您可是有口福了。” 王展时拿掉门槛,将驴车赶进了院子,之后,顺从得被那名妇人拉进了正屋,两个人耳鬓厮磨,抱在一起说闲话。 “家里昨天出了点事,我回去了一趟。回来时,见天色还早,趁着这个机会,来看看你。咋样,有没有想念夫君我呀!”王展时闻着怀里人甜腻的幽香,心猿意马道。 “夫君,有句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的就是妾身的心情。可惜,青儿福薄,没办法一直陪伴在夫君身边,伺候夫君,也不知道甜甜姐姐能不能照顾好夫君。”说话间,青儿已经红了眼眶,一滴眼泪要掉不掉的,看起来颇为惹人怜爱。 王展时最吃这一套,立马将她搂得更紧,嘴里念着心肝之类的肉麻话。 “夫君不必心疼我,只要对夫君和鸿文好,让我怎样都行。” 青儿脸上那假装坚强的表情,再次戳中了王展时的心,“青儿,若不是甜甜性子犟,我也是十分舍不得你的。说到底,你才是鸿文他娘,是我唯一儿子的娘,总不能一直让你这么没名没分下去吧。你再耐心等等,我已经在想法子了,总有一天,我会说服甜甜迎你进府,让你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妾室的。” “妾室”二字,让王展时怀里的青儿脸色僵了下,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用饱含深情的目光盯着他,一副“以他为天”的崇拜深情,“我不需要什么名分,只希望夫君时常记得来看看我,心里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青儿,你总是愿意体谅我,比甜甜好多了。若是一开始,我娶的是你,该有多好!”王展时说完,对上青儿亮晶晶的双眼,里面满是她对自己的依赖,使得他自尊心得到了极度满足,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吻上那双会说话的眼眸。 这一吻,直接天雷勾动地火,王展时也不管是否急着回铺子了,将青儿一把抱起往炕上送,三两下除尽自己的衣裳,迅速覆上她的身子。 青儿在炕上很放得开,和平常的清纯柔弱判若两人,王展时爱极了这种反差,两人一旦开始颠鸾倒凤,就全情投入,忘乎所以。 隔壁刚成亲的年轻媳妇,听见一向安静的邻居有了声响,好奇得竖起耳朵听,等明白了那是什么动静后,瞬间面红耳赤,嘴里忍不住啐道:“呸!大白天的,做这档子事,也不怕吓到娃娃们!” 半个时辰后,王展时心满意足得重新驾上驴车,往赵氏当铺赶去,虽然青儿还在炕上躺着,他没喝上甜汤,但是他的心情已经如同喝了一罐蜜般。 到得店铺门口,王展时刚从驴车下来,就有机灵的伙计上前,一把接过缰绳,然后热情得招呼着:“掌柜的,您回来啦!夫人在后堂等着您呢!” 说完,那小伙计又鬼鬼祟祟得靠近王展时,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夫人等了快大半个时辰了,我进去送茶时,她脸色很不好。掌柜的,您可得仔细着呢。” 王展时一点也不慌,对于拿捏赵甜甜,他手到擒来。只见他微微昂首,用鼻孔发声,矜持得应了伙计一下后,将双手往后一叠,做足了老板架势,不慌不忙得往里踱步。 后堂的房门虚掩着,他透过缝隙一瞧,赵甜甜正百无聊赖得坐在椅子上,双手同样撑在椅面上,双脚来回晃动,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甜甜如今也二十五岁了,因为养尊处优,又深受父母夫君疼爱,整个人无忧无虑,看起来顶多只有双十年华。不像自己,虽然长得好,但最终出生农户,没少吃苦,成亲后又一直急于证明自己,从未真正放松过,如今不过二十七岁,偶然一天醒来,竟发现头上已经长了几根白发。 有时候,王展时很羡慕赵甜甜,希望自己也可以成为那样的人。有时候,他又恨赵甜甜,觉得她太过没心没肺,不能理解他的挣扎与痛苦,只一味地找自己索取。 最终,他推开了那道门,脸上的表情是得体的,温柔的,对赵甜甜充满爱意的。 赵甜甜听见声响,抬头一看,正是自己等待的那个人。她豁然起身,后又似乎觉得不妥,便坐了回去,然后双手环抱胸前,傲娇得“哼”了一下后并不开口。 王展年无奈一笑,快步上前,将双手搭在她双肩上,语气再温柔不过,“好啦,家里出了大事,我一时情急,忘了让伙计跟你说一声了,下次一定不会这样子。担心坏了吧,昨晚有没有掉金疙瘩呀。” 赵甜甜的脸色松动了下,没有甩开他的手,但也没有说话回应。 “唉,为了不让我家甜甜担忧,我还特意加速赶路,不小心狠摔了一回,现下身上还疼呢,谁知,我家甜甜不领情呀,真是让人伤心……” 说完,王展时拿开了放在赵甜甜肩上的手,转过身去,一副我真的难过了的姿态。 赵甜甜立马上钩了,起身关心丈夫身体,“咋样?摔得重不重呀?你真是的,晚点就晚点呗……” 她认真察看了一圈后,发觉丈夫的手和脸连一丝擦伤都没有,瞬间狐疑,对上丈夫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自己是上当了,又羞又恼,转身要走,却立刻被拉住了。 王展时顺势将她紧紧拢在怀里,柔声劝道:“好啦好啦,这次是我疏忽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可不许再和我生气,气坏了身子,最终心疼得还是我。” 赵甜甜就坡下驴,她其实也并没有生气,就是喜欢小作小闹。只是,抱着抱着,赵甜甜的鼻腔里涌入了一股不属于丈夫的香味,她扇动鼻翼,再次深吸一下,猛不丁将丈夫推开。 “说,你身上为何有女子的脂粉香气?”赵甜甜只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王展时内心咯噔了一下,暗暗埋怨女色误人,表面却神色不动,很快就编了个借口:“哎呀,你在想什么?那是我三姐身上的脂粉,回来时我俩一趟车。你不晓得,自从她傍上了知县大人,那粉呀香呀涂得老厚了,一路上没少把我呛到! “我还以为,你被哪个狐媚子招了去呢?”赵甜甜嘴里仍在作怪,心里却已经信了丈夫的借口。 王展时听到这话,仿佛被触碰到逆鳞似的,脸色一变,气哼哼得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你不信我!我为你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你还是不信我!” 赵甜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蹲到丈夫跟前,解释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不是那个意思?” 哪知,王展时却不愿就此打住,借着赵甜甜服软的契机,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甜甜,为了让你安心,我现在连自己家都很少回,每日就是出门开铺子,关了铺子就回赵家,弄得所有人都说我是你赵家的上门女婿。我说过,我和青儿没感情,就是为了有个儿子。若是你还能生的话,我也不用……” 赵甜甜被戳中了弱点,开始垂头落泪,王展时适时起身,将她再度揽入怀中,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知道,若是没有儿子,你就会像二嫂一样,被人说什么不下蛋的母鸡。我不愿意让旁人如此诋毁我的甜甜。从头回见过你,我便心悦于你,立意娶你为妻。这么多年来的夫妻,还不足以让你看清我是怎样的人吗?” “呜呜呜,我也不想这么说你的。我也知道,没能够给你生个儿子,是我的问题。但是,一想到你和别的女人,我就难受。所以,有时候,我会发脾气,会口不择言,这都是因为我也心悦你。夫君,我不再闹了,咱也不吵了,好吗?” 赵甜甜觉得委屈极了,却又不忍心责怪丈夫,若不是自己身子坏了,说不定丈夫也不会瞒着自己,在外面生了个儿子带回家了。 王展时扶着赵甜甜的脸,温柔得给她擦了擦眼泪,噙着浅笑说道:“好,咱俩不吵了,好好的。” 赵甜甜听见这话,才破涕为笑。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王展年才又说道:“你今天怎么抹了那么厚的粉,还有,胭脂也太红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你长相清秀,不适合那么艳丽的妆容吗?” 赵甜甜被丈夫嫌弃妆容,心底有些不悦,不过想到两人才吵过,只得柔声说:“可是,娘说这妆容大气,比较适合我耶!” “女为悦夫者容,你这妆容不正是为我准备的吗?自然是我看着欢喜才行不是?”王展年一脸理所应当得反问道。 赵甜甜认真想了想,觉得还真是有道理,她那么认真化妆,其实也是为了得到夫君一声称赞,因此,她点头说道:“夫君说得是,我也觉得这妆容似乎浓了些,刚刚出门时还有些不自在呢!” “还有,我不是让你不要上铺子来吗?这里人员混杂,不是你一个妇人该来的。妇人就该在后院相夫教子,而不是出来抛头露面。甜甜的绝世容颜,不该让那些贩夫走卒瞧见的。”王展年继续道。 “我也是担心夫君一夜未归,所以过来看看。我这就回去了,回去给你做最喜欢的羊肉羹。” 赵甜甜自动忽略了前面的相夫教子,只能听到丈夫夸她的容貌,顿时心花怒放,迅速投桃报李,准备回家洗手作羹汤,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王展时在门口目送了一会儿,直到自家马车拐入了转角后,才收了一脸深情款款,回身做事。 第48章 回娘家咯! 另一边,王美冬和朱晓天也赶着驴车进城了。 驴车一拐进巷口,坐在车沿上的朱晓天,便瞧见自家木门大开,门槛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人,像望夫石一样,直直盯着巷口方向。 朱珠的反应比大地快,熟悉的驴车声一传到她耳里,便一把跳了起来,小短腿甩得飞快,像炮弹一样,扎向巷口,嘴里喊着:“爹爹,娘亲……” 朱晓天顺手捞起她,将她递给车厢里的王美冬,才笑着吆喝一声,将驴车赶到家门口。 大地见掌柜的到了,满腹委屈说道:“掌柜的,下回别再让我带朱珠了。大半夜哭得邻居都找上门来了,我费老劲才将她劝住。” 朱晓天停稳驴车后,见大地满脸颓丧,眼底下还有明显的黑眼圈,笑了下,“哈哈,辛苦你啦。小孩子夜里认人,行了,今天不开铺子,放你一天假,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不行,这冬天正好是炭铺的旺季,咋能不开呢。没事,掌柜的,我不累的。”刚刚还一脸“我很累”的大地,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认真要求开工。若是被王丽容见识到这场景,她肯定要来一句:“他真的,我哭死!” “哟哟哟,是他是掌柜的还是你是掌柜的,让你休息就休息,哪来那么多话。赶紧去吧,你掌柜今天得搁家里收拾东西,没空招呼你!”王美冬抱着紧紧扒在她身上的朱珠下了车,然后开玩笑似得下了逐客令。 大地没办法,谁让他不是掌柜呢?虽然觉得少赚一天银子可惜,但掌柜的要“偷懒”,他也只能遵从了。不过,他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朱晓天明日早点开铺子。 朱晓天和王美冬又笑了一场,直言大地才是那个操心的掌柜。 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得回了家里,王美冬跟朱珠说要准备回姥姥姥爷家小住后,三个人便各自忙活开了。 王美冬将小库房里的东西都扒拉了出来,屋子里批儿片儿的,没了下脚的地方。她一个人在屋里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自言自语。 拿起这个布头,就说:“嗯,这花色不错,给两个侄女做身衣裳。” 拿起那个被面,就说:“这颜色喜庆,娘肯定喜欢。” 偶然发现以前想找却找不到的家伙什,便一脸惊喜道:“哎哟,原来这玩意儿在这呀!” 为了防止朱珠进来捣乱,王美冬给了她一块包袱皮,让她自个儿收拾要带的东西。于是,朱珠也学着她娘的样子,把自己的衣裳全倒到炕上,也不管是啥季节的衣裳,捡着自己喜欢的颜色便往包袱皮上扔。 挑完衣服后,她还往里面搁了自己的玩具。等发现包袱皮合不上时,还似模似样得开始给她的行李做减法,嘴里同样念念有词:“这九连环我玩过好多次了,要不就不带了吧。”“这拨浪鼓太幼稚了,算了,还是不带了。” 朱晓天也没闲着,为了弥补妻子没有“三朝回门”的遗憾,他特意去隔壁邻居那里,买了一只他们家养的公鸡作为“回门礼”。 在这一带,新婚夫妇第一次回娘家,通常会带一只鸡,寓意大吉大利。更讲究的,还得是羽毛艳丽的雄鸡。因为人们相信,雄鸡有辟邪的作用。说来也好笑,这里的人们认为,女子新婚回娘家,会给娘家带来不好的运气,所以,回门时带一只公鸡回去,正好可以为娘家辟邪驱恶,也预示着吉祥富贵。 除了必备的辟邪雄鸡外,其余的礼物就没有太多讲究了。有钱又重视妻子的人家,自然是怎么贵重怎么来。普通民户一般都是准备些瓜果点心、粮食布匹等实用东西。两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礼物不能是单数,要讲究成双成对的美意。 朱晓天买到了公鸡后,拿回去放好又出门了。这个季节没有新鲜水果,他只得到附近的铺子转悠看看。见着米粮铺就进去买几斤小黄米,见着果子铺就进去挑几样耐放的点心,见着杂货铺就进去捡几斤红糖,最后,还刻意拐了几段路,在烟草店里买了一根黄铜的烟袋嘴,以及两斤上好的旱烟。 每在铺子上买了东西,他都特意交代要用红纸包着,说是要回妻子娘家送的礼。即使米粮铺没有包装的服务,他也愿意花多几个铜板让小伙计帮忙去隔壁买点红纸,帮他包装上。 于是,逛了一圈后,朱晓天两只手没了空闲,都拎着用麻绳串好的礼物。远远望去,就像手里拎着一串串大红石榴果子,让人觉得鲜活喜庆。 回去的路上,他没有来时的匆忙,悠哉悠哉走着。碰见相熟的还会停下来打招呼,等到那人问及手中的礼物缘由时,就会咧开一张大嘴笑着答道:“哦,你说这些啊?这不是我婆娘要回娘家嘛,随便置办了些果子,让岳父岳母甜甜嘴。” 就这样,他一路走一路宣扬自己要带妻子回娘家,因为表现得太过于兴奋了,旁人私下都纳罕,不就回娘家嘛,至于那么激动? 回到自己家中,他把果子放好后,向妻子汇报购物战绩。 王美冬虽然用耳朵听着,但是头不抬眼不睁,将炕上一个木箱子打开,拿出一床今年新絮的棉被,和丈夫说道:“昨夜我摸着娘盖的那床棉被都硬了,正好,把这床带过去。” “当女儿的真是细心,我也只会想一些面上的礼物,你这床棉被可比我那几包果子好。”朱晓天捧场赞道。 这时,朱珠也从外间进来。她拖着几乎和她一样大的包袱,累得满脸通红,直哼唧。见爹娘两人都望向她,才道:“娘,我收拾好了。咱们可以出发了吗?” 朱晓天连忙接过这略重的行李,打开一看,举起手中的玩具哭笑不得道:“七巧板?鲁班锁?你确定你到了姥姥姥爷家,还要玩这个吗?” 朱珠一把抢过,将两个玩具护在身上,“这些玩具是和哥哥姐姐一起玩的。” 王美冬瞄了一眼里面的乱七八糟的衣物和玩具,眼角微抽,给了丈夫一个眼神。 朱晓天意会,蹲下身对着朱珠解释道:“闺女呀,哥哥姐姐大了,不玩这些玩具的,所以你不用带过去。还有,哥哥姐姐那里好玩的可多了,可以在大河冰面打滑溜,打雪仗……哦,对了,你姥姥姥爷家还有一条大狼狗,和你一个岁数呢,不过站起来有两个你高呢!” 朱珠一听溜冰和大狼狗,瞬间抛弃了手里的玩具。 接着,朱晓天又拿出她打包的夏天穿的单衣,给她解释现在太冷,穿不上这个。 朱珠却据理力争,说要给哥哥姐姐看她的漂亮衣服,说什么也要带。 朱晓天没了法子,将眼神递给一直扮演严母角色的王美冬。 “要么衣服留下,要么你留下,你挑一个。”王美冬语气不善威胁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最终,那些夏天衣服又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 朱珠的行李妥当了,她便开始催着要赶紧出发。 王美冬白了她一眼,“你要过去呆个一天的,咱这会儿就出发,如果想要呆久的话,就得让娘亲好好收拾东西,不然回头缺了啥,还得你爹来回给送,多麻烦?” “爹爹不跟咱们一起在姥姥姥爷家吗?”朱珠疑惑道。 “你爹爹要开铺子呢?哪里走得开,今天送咱们过去,过一夜,明天还赶早回城开铺子呢!”王美冬解释道。 “可惜了,冬天是旺季,不能一直关着铺子,不然我就随你回娘家住一段时间,也好和岳父岳母好好说说话。”朱晓天一脸艳羡得看着妻子收拾东西,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其实很羡慕妻子有爹娘和那么多哥哥姐姐。 王美冬手下叠衣服的动作没有停顿,却也听出了丈夫的羡慕,安慰道:“急啥,有了这一回,以后还有无数回呢。村里要是唱大戏,家里还要特意请你这个女婿回去看戏呢,就怕回头你去烦了。” “哪里会烦呀!好不容易有爹娘了,恨不得天天待在身边才好。” 王美冬听到这里,有些心疼丈夫了,停了打包行李的动作,给了丈夫一个拥抱。 一旁的朱珠看到了,连忙凑上去,蹦了蹦自己的小短腿,“我也要抱……” 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得抱了几下,又开始商量带这个不带那个,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后,小小的驴车车厢被行李塞满了。 隔壁的婶子刚好出来,瞧见这阵仗,好信问道:“哟,这背包儿摞伞的,是要出远门吗?” 王美冬响亮答道:“婶子,不出远门,就是回一趟娘家。” “啊,回娘家好,回娘家好……”那邻居婶子寒暄几句后就回去了,心里头嘀咕:“还以为这美冬娘家多远呢,原来就在不远的村里。邻居几年,真没见着她有什么娘家人过来呢,奇了怪了。” 王美冬这边,母女俩进了车厢,坐起来有些局促,她干脆和和丈夫一样坐到车沿上,把车厢让给朱珠单坐。 夫妇两一左一右迎着寒风出行,脸上虽然起了一些白霜,笑容却未曾落下。伴随着两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朱珠也和笼子里的那头公鸡咯咯咯聊着天,仿佛一人一鸡,真得能够交流似的。 等出了城门,郊外四下无人,朱晓天难得这么高兴,亮嗓子唱起了歌,“谁家的媳妇,她走得忙又忙呀,原来她要回娘家,身穿大红袄,头戴一枝花,胭脂和香粉往她的脸上擦……” 第49章 有情况? 遥相呼应,王家这边,也为王美冬一家的到来做起了准备。 王丽容拿着条扫给“客房”上上下下掸灰,鼻腔里哼着即兴的调调,偶尔停下来摇摆身子,兴起时,还会低声喊着:“过年啦过年啦!” 王丽雍在外间院子,拿着竹拍子,给架在木头竿子上的棉被“松筋骨”。这床棉被是今年重新弹的,虽然已经不复全新时的蓬松了,但在王家,算是顶好的了。多亏了两年前那些强盗没那么丧心病狂,把棉被也给薅走,不然,以王家的情况,如今盖的就不是正经棉被,而是用各种舍不得扔的破布料,以及芦花茅草塞满的“农家土被子”了。 苏玉琼先后走过地窖、粮库、厨房,一间间盘点家中的吃食用品,琢磨着得上谁家换点小姑子喜欢的泡菜,或者是家里的醋不多了,小姑子喜欢吃酸的,也得去打点。 姚青花在院子的另一旁,指挥着王展年父子三人干活。一会儿是觉着大酱缸子的位置不好,把搬进了新宅后,就没挪动过的缸子,换了个地方;一会儿是嫌以前视若无睹的几块剩砖剩瓦碍眼,得找个最偏僻的犄角旮旯儿放好;一会儿发现旱厕的门行大忽扇儿的,怕被风一吹就散架,让他们想法子给固定或者干脆换个门…… 全场只有王大富一个闲人,在一旁摇着头嘀咕:“不就小闺女回一趟娘家嘛,搞得像要过年似的!得了,就差春联和炮仗了!” 念完这一通后,他却偷偷摸摸去了老宅,挑了几块好木料,埋头给即将到来的小外孙女,做起了小号的滑冰车。做完这个,他觉得不过瘾,又打了一辆室内玩的摇摇马。再拣着一些刚刚切下来的小块木料,做了几个木陀螺、小木刀、小木锤子…… 房间里的小猪仔听见动静,随着木材敲击声一同哼唧,仿佛在问主人在干啥?王大富偶尔停下来,会朝小猪仔的方向应上一声:“嗯呐,我小闺女要回门了,小外孙女头回见,不得准备点好东西……” 王丽容和王丽雍搞完卫生后,见天色还早,便和家人报备一声,拿上背篓和砍刀等工具上山了。 甜水村一战后,王丽容的大力属性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回来后,苏玉琼给他们复述了一遍“神仙童女下凡”的故事,神奇的是,王家人接受良好。所以,王丽容在家里就不用再隐藏自己的神力了,连带着姐姐上山打猎都没人拦着。 而王丽雍,战力太弱,当然不是打猎主力,只是职业病犯了,想去见识下大兴山上的植物们。 她们的运气很好,转到一山坡背阴处,竟然找到了一片老虎姜集中生长地。 王丽容按照王丽雍的指示,帮着挖出扎在地下长似竹鞭的根茎,拍掉泥土后,瞧着酷似生姜,便一脸惊奇说道:“怪不得叫老虎姜呢,还真得很像生姜吔。” 王丽雍一边挖一边问道:“你没认出来吗?这就是你平常煲鸡汤用的黄精。” 王丽容微微瞪大眼睛,仔细瞅了瞅样子,又闻了闻味道,恍然大悟道:“姐,还真是黄精吔!咱这不是赚大发了?这可是野生的黄精呀!” “我也不知道古代的黄精价格怎样?但黄精能够润肺养阴,健脾益气,祛痰止血,消肿解毒,李时珍都将它列为草部之首了,估计在古代也挺珍贵的吧。回头问问鸿识堂哥呗,他经常倒腾药草,应该知道价格。对了,别挖尽了,留些幼苗和茎块下来。咱要讲究可持续发展,不能竭泽而渔。” “姐,你懂得可真多!真羡慕你那脑袋瓜子,跟装了个百草文库一样。”王丽容羡慕道。 “嗐,术业有专攻嘛,你若让我学你一样,不仅要随时处理领导的突发奇想,还得跟那么多人打交道,这我也做不来呀。” 王丽容心道,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找到恰当的位置,发挥自己的长处就是了,没必要经常拿自己的短处,同别人的长处作比较,这样只会让自己失了平常心。 两人挖了一背篓的老虎姜后,继续朝着之前的栎树林出发,也就是王丽容第一次打到野猪的地方。 只是,她们在那里逛了两三圈后,还是没有碰到野猪。 “奇了怪了,难道是上回的野猪叫得太惨烈了,将这里的野猪都吓跑了?”王丽容一脸不解得念叨道。 王丽雍笑着安慰,“要是每回都让你逮一头野猪回去,可不要太羡慕人了。咱去别处转悠吧,看看有没有野鸡野兔子之类的。最好来只野鸡,刚好可以拿新鲜的黄精煲鸡汤,想想都觉得好吃。” “哈哈哈,姐姐,你的吃货属性又暴露了,真是难为你回来后,每天都是粘豆包酸菜了。” “嗐,你说的什么话。我是不是那娇贵的人,有条件咱就享受,没条件咱就先这么着,慢慢创造条件呗。” 说话间,对面走来了一个高大少年。到了跟前,赫然是郑强。 王丽容率先打了个招呼:“强子哥,你也进山呀。” 郑强回应了她一声,目光很快落到了一旁王丽雍身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黝黑的脸上透出一抹红,说话也变得磕巴起来,“小雍妹妹,你,你也进山呀!” 王丽雍懂他的不自在,面上却毫无波澜,语气也同样没有起伏,应了一声,“嗯呐。” 这次,郑强是真实得感受到了,王丽雍变了,和他不亲近了。他有心想要找回之前的感觉,便强忍失望,笑道:“走,我带你们找兔子窝去。” 王丽容刚想应下,却被姐姐拦住了,“不了,天快黑了,我们正要下山呢。强子哥,我们刚刚经过你标记的陷阱附近,好像有野物进去了,你赶紧去瞧瞧吧。” 说完,也不等郑强反应,王丽雍便拉着妹妹朝前走了。 郑强目送两人拐了角,被高大的树木挡住了身影,才有些失落得朝自己设陷阱的方向走去,他也想陪小雍妹妹下山,但是她不乐意,还有猎物在等着自己。情场失意,那就猎场得意吧。 这边,王丽容也琢磨出不对劲了,“姐,你和强子哥,有情况呀?” 王丽雍白了妹妹一眼,“我和他能有啥情况,是原身和他两小无猜。刚回来那天,娘亲就跟我提了,有意撮合我和郑强,我已经拒绝了。不过,我估摸着这阵子事多,娘亲应该还没跟郑婶说清楚。看来,回去得提醒她了,免得这郑强越陷越深。” “姐,我瞧着强子哥不错呀,村里有好多姑娘稀罕他嘞,要不,你和他试巴试巴?”王丽容想象不出自己姐姐谈恋爱会是啥样子,出言怂恿道。 “这世道,可不敢试试。再说了,我真觉得谈恋爱这玩意儿挺烦人的,还不如多研究研究那些植物来得快活。” 王丽容忍不住摇摇头,“姐,我是真不明白了。我呐,是因为见识了太多渣男,所以封心锁爱。你倒奇了,前后两世,母胎单身,却也对男女情爱一事无感。” 王丽雍不服气了,“什么母胎单身,我也是谈过恋爱的人好吧!” “是是是,那个恋爱就是高中时期,男同学跟你告白,然后手都没牵,谈了不到一个星期,你嫌烦,就结束了。” “哈哈,那我有什么办法,谈不下去了就结束嘛,免得误人误己。嗯,学《红楼梦》里一句,我见了树儿花儿草儿便清爽,见了男儿便觉浊臭逼人,哈哈哈……” 王丽容待要说什么时,突然,一只野鸡闯入了她们的视野。 两姐妹结束了对话,默契得分开,打算一左一右包抄。 那野鸡也够警觉,很快意识到有人类靠近,煽动翅膀加速往前跑,开始了它的逃生之旅。 两姐妹见状,放弃了偷袭,脚下像生了风似的,双手也飞快前后摆动,满心满眼都是黄精炖鸡汤。 追了小半会儿后,那野鸡似乎觉得自己在劫难逃,破罐子破摔,一头扎进了雪堆里,只留下屁股在外面。 王丽容见状,直接爆发了震天的大笑,“这顾头不顾尾的,不是掩耳盗铃吗?” 王丽雍跑得脸都红了,嘴里吐着气,在她面前形成一小团白雾,若是此刻带着眼镜,恐怕那镜片上也该结上一层寒霜了。她停下来后,连忙让妹妹止住笑声,只听她说道:“虽然这里不是全然空旷的雪山,但还是谨慎些,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造成雪崩。” 王丽容点点头,前世泥石流的遭遇,让她们俩明白,对于大自然,要常怀敬畏之心。 两人将野鸡绑严实了,放到另一个背篓上,眼看着天色将晚,也不再逗留了,背着两篓满满的战利品下山了。 回到家中,王丽容立刻显摆起那只野鸡。 “奶奶,你瞧,这野鸡挺肥的吧,回头加山货一起熬,熬得油亮亮的,甜滋滋的,那一口下去,给个神仙也不当。” “瞧你说的,好像奶奶没喝过鸡汤似的。鸡汤不就那个味道嘛,还是像你上次那样,烧着吃好,味道浓,我爱吃那样的。”姚青花的口味同这里大部分人一样,菜肴都是喜欢浓厚、偏咸的。 第50章 迟来的回门 正议论着,王家门口传来了动静,只听得王美冬兴奋的声音,“爹,娘,我们回来啦!” 紧跟着,还有珠珠软糯的声音,“姥姥,姥爷……” 姚青花立马不纠结这野鸡该红烧还是炖汤了,吩咐道:“哎呀,你小姑还真的赶回来了,赶紧的,让你娘帮忙着,把鸡杀了,吃晚食的时候,就要上桌的。还有,取多几个粘豆包,你小姑爱吃这个……” 别的人都没有姚青花脚步快,只听她一边吩咐做事,一边将大门门扇往两边呱嗒一分,立马闪了出去,接上了回娘家的王美冬一家三口。 “哎哟喂,这就是我小外孙女朱珠吧,这小脸蛋粉嘟噜儿的,可真招人稀罕。” 朱晓天连忙帮着朱珠答话:“可不招人稀罕嘛,小的时候还有点像我,越长越像美冬。来,小珠儿,那是你姥姥,赶紧叫一声。” 说话间,王家其他人也都出来了。因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也都十二岁了,突然出现了一个四岁萌娃,每个人在和两个大人打过招呼后,便围着小号王美冬,一个让喊大舅舅,一个让喊哥哥……每个人的眼神都很火热,直接将朱珠给吓哭了。 “去去去,那么多人围着一个小娃娃,不把人家吓哭才怪。小容,你赶紧和你娘做饭去,老大你们一家三个有点眼力见没?帮晓天把东西搬下车。小雍,哦,你也可以进厨房打打下手,就是别亲自做饭。” 姚青花没有被小外孙女到来的欢喜冲昏头脑,始终记着上回王丽雍差点把厨房烧着的事。 王丽雍一整个无语了。她上次也不是故意的呀,本以为烧个水不是什么技术活,结果她不小心被烫了下,把燃着火的小木条甩到了一旁的草堆上,引起了小小的火情。虽然很快就扑灭了,但是她从此被郑重交代,让她远离厨房。唉,看来她这辈子也与厨房无缘咯。 王家的动静引来了隔壁的窥探。李大懒媳妇黄氏扒着自家木篱笆,探了个头出来,目光落在了那驴车和大包小包上,“哟,这是你家老三回来了呀?瞧这满满登登的,可真是让人羡慕呀。” 王美冬毫不避讳得从她娘身后站了出来,“大懒婶子,是我回来啦。几年没见,你嗓门还是那么好,这一说话,走出两里地都能听着。” “呀,是美冬呀!你咋也能回娘家嘞?”李大懒是王家的邻居,对于当年王美冬当初的事模糊猜了个七大八,背地里没少扯她的老婆舌,这会儿问话也是到头不到脑。 苏玉琼可不惯着她,火力全开,“咋的,这是我小姑子娘家,她想回就回了,难不成还得经过你同意?” “咋那么暴脾气呢?那美冬不好几年没回来了嘛,我就是好信问问,这也值当你杵倔横丧的。” “别好信了,有这功夫,不如给你家大娃把衣裳补上,都十几岁小伙子了,衣裳破个碗大的洞,差点没露肉,也不见你给缝一缝。” 这一来一回也不过几秒,苏玉琼怼完后,也不管黄氏是否嘟拉脸子了,转身笑着招呼所有人进去了。 王美冬进屋后,才一脸好笑道:“嫂子,可真新新,你现在说话咋这么嘎巴溜丢脆,瞧你把大懒婶子噎的,那脸拉老长了。” 苏玉琼笑着不答,心里却道,我拿菜刀更脆呢! 这时,朱珠因为不再受“万众瞩目”,开始恢复了好玩的天性。她见王丽容将野鸡拿了出来,向前认真研究了一会儿,嘟着嘴说道:“这野鸡比我家的公鸡好看耶。” 朱晓天顺势将搬进来的公鸡拿了出来,对着姚青花说道:“娘,给!这鸡虽然没野鸡好看,但是可精神了。” 姚青花秒懂其含义,忍不住背过身,用袖口快速抹了抹眼泪,然后接过那公鸡,说道:“人来了就行,带什么礼呀!不过,这个公鸡吉利,娘就收下了。” 一旁的王大富假装不耐烦,“行了行了,都进屋里吧,搁大门口唠,搁院子里又唠,也不嫌冷。” 姚青花白了他一眼,将公鸡递给一旁的王丽容,让今晚一同煮上,然后就牵着小闺女和小外孙女的手转身进了屋,其余人也陆续跟上,只有苏玉琼三母女开始准备杀鸡做饭。 王丽容先烧了一锅水,然后两姐妹便蹲在一旁,亲眼见证娘亲杀鸡了。 只见她左手抓住鸡翅膀,同时空出两个指头抓着鸡头,再用另外一只手拿着刀,对准野鸡的喉咙后,利落一刀,血便开始流了出来。 两姐妹反射性得闭了一下眼,她们在现代时,就算买的是鲜鸡,也是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的“死鸡”了,像这般血淋淋的杀鸡画面,还是头回看。 很快,准备好的木盆接满了鸡血,这些鸡血凝固后会成为美味的鸡血旺。这接血的木盆可有讲究,接血前,里面要放入适量的水和盐。加水可以保证血旺滑嫩的口感,加盐则有利于鸡血快速凝固成块。不过,鸡血虽然营养丰富,但是性质燥热,不太适合热性体质的人食用。 血滴净后,两只鸡就被苏玉琼放进大木盆里了。 王丽容见状,连忙起身打开锅盖,里面的水正咕噜咕噜冒着泡,她抓起一旁的水瓢,正要往鸡身上淋开水时,就被苏玉琼拦住了。 “哎哎,你别急。这鸡还没死透呢,这会儿往里面倒热水,那鸡可能就飞出来了。到时候水呀、血呀、毛呀,可不要太乱咯。得等上一盏茶,鸡死了,脚不动了,再倒入热水。” 王丽容望着手中的水瓢,暗道,好险! 等待的时间,苏玉琼开始询问主厨王丽容,“今晚就两只鸡,还做些啥?” 王丽容想了想,答道:“一只鸡炖汤,一只鸡烧土豆,鸡杂用来炒蒜苗,再来一盘蒜蓉生菜,一盘醋溜白菜,主食是粘豆包,再熬点豆粥,也就齐活了。” “嗯,挺好的,就这么办。”苏玉琼赞同道。 一盏茶的时间一过,母女三人便开始合力给两只鸡拔毛了。拔掉的毛还不是直接扔掉,她们会拿去晒干,之后做鸡毛掸子或者填枕头被子都行。有特别细小的毛拔不干净,苏玉琼就从灶膛里抽出燃火的木柴烧一下,那细毛立马便没了。 接着便是开肠破肚了。将鸡的腹部切开,掏出内脏,把鸡胸里面和所有内脏都用清水冲洗干净。 王丽容拔完毛后,已经转战备菜去了。豆粥熬上后,她将刚挖的黄精捡出几块来,连同厨房现有的土豆,放到一起清洗然后切块备用。 王丽雍帮忙清理完内脏后,跑了一趟老宅,现摘蒜苗和生菜。 就这样,三个人在厨房待了半个多时辰,晚食才准备妥当。 过程虽然辛苦了些,但是效果是喜人的。当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了王家的餐桌时,毫无意外得引来了众人的交口称赞。 “嫂子,你这手艺好像进步了不少,这每道菜看起来都鲜灵吔!”王美冬惊讶道。 “你这可夸错人了,这些都是小容做的,我只不过是帮忙打下手。”苏玉琼笑眯眯的说着,就算被夸的不是自己,也是自己闺女,她听着也乐呵。 王丽容也没觉着不好意思,大大方方接受了旁人的赞美,然后招呼大家赶快起筷子。 刚喝上汤,姚青花就感叹上了,“这汤喝着香甜,我这浑身都舒坦了。那里面的黄块子,我还以为是姜呢,结果一嚼,甜甜的,还挺不错的,是啥玩意儿呀?” “奶奶,那是老虎姜,药铺子里喊它叫黄精,听闻吃它可以养生,延年益寿呢!”王丽雍解释道。 王鸿识立马扒拉了一下碗里的黄精,往嘴巴一送,还真的是,连忙问道:“这哪里来的新鲜黄精呀?药铺子可没有,都是经过炮制的干黄精吔。” “我和姐姐在山上挖的呀。对了,堂哥,我们还想问呢,这黄精是什么价格?剩余的或许可以拿到药铺子卖呢!”王丽容答道。 “经过炮制的上好黄精一两就得100文钱,可贵啦。” “啥?一两100文,这玩意儿这么金贵的。哎呀,你们怎么不早点问问鸿识,这下好了,白瞎了那么多黄精了,你瞧瞧,里面少说也得有个一斤,那可是一两银子呀!” 姚青花听到这个价格时,恨不得把自己刚刚吃下去的黄精都抠出来,问那药铺子还要不要。 哪知,王丽容不慌不忙,搬出了今天的主角,说道,“奶奶,我也是看小姑她脸色不太好,听说吃黄精滋补,才煮的。要不,回头咱再去药铺买黄精吃,不更费钱嘛。” 王大富听到这里,想起闺女难产伤身子的事情,连忙说道:“对对对,是得给闺女补补。鸿识回头给你小姑摸摸脉,看看这几天,是不是可以继续熬点黄精吃。对咯,回头还可以带家去。反正都是山里挖的,不费啥银子。” 王鸿识乖巧点头,心里琢磨着回头问两个妹妹哪里挖的黄精,他也去挖些,回头自己炮制,充实自己的药材库。 而刚刚还咋呼的姚青花,一听是给闺女补身子,也不心疼银子了,连忙叮嘱她吃多点,那嘘寒问暖的架势,仿佛王美冬已经是病人一枚。 第51章 闲言碎语 王家的这顿饭,吃得喷香,聊得欢乐,隔壁的李大懒家,却没有这番祥和好景象。 黄氏被苏玉琼拿话噎回去后,憋着一股气回了屋。一瞧见自己的大娃,上前就是一大耳刮子,嘴里骂着:“没脸没皮的玩意儿,衣裳破了还穿出门,诚心让人编排你娘是吧?” 李大娃原本就是个笨笨痴痴的,脑子不灵光,被突然一扇,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往地上一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其余三个娃,平常都是上房揭瓦的主,一瞧见娘亲突然发火打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挨班儿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 李大懒在里屋听见声响,只觉得烦透了,从炕上爬了下来,鞋也不穿,袄子也不披,嘴里骂骂咧咧,“简直不让人过了,天天吵吵天天哭巴,老子的运道都哭没了!” 黄氏的火气也被勾起起来,“你天天搁炕上躺着,还要啥运道?懒子玩意,没心肝的东西,东邻西舍,吃香的喝辣的,就咱家闻着旁人的肉味吃糠,娃娃们个个瘦得皮包骨,你倒是出去挣把运道呀!” 说着说着,黄氏从生气变成了委屈。以前有公爹和婆母撑着,她还没觉着什么。两个老人一没了,分了家,自家男人万事不沾,日子就越发不像话了。时常是族人看不下去了,给接济点粗粮破布头啥的,过得比隔壁还欠着债的王家还不如。 李大懒胡乱听了妻子的一通牢骚,也没听出啥重点,只抓住了个肉字,“嗐,我说你咋突然这么大火气,要是馋肉了,我去二弟家里寻摸一圈,看看能不能饶点肉来,给你和娃娃们解解馋。” 他这人是懒出了名,也是厚脸皮出了名的。村里除了亲兄弟,还有许多同族长辈,就连村长都跟他同宗,只要他往谁家炕上一坐,在心软的面前,眼泪巴叉得诉诉苦,在爱听好话的面前,没脸没皮溜须捧盛,总能得点什么好处。一捆柴,一小袋黄豆,一块破布头……总归是白得的。 黄氏却恨极了他男人这副嘴脸,暗地里骂他“叫花子”。 “能不能别丢这个人了?整个长流村姓李的都被你嚯嚯个遍了,人家恨不得让你改了姓。你还觉得能够白得东西,老得劲对吧?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你得为娃娃们想吧,大娃过了年就十六了,放在旁人家,都可以开始说媳妇了。你瞧着咱家这光景,这名声,还有哪个敢嫁过来?” “这有啥难的咯,回头我就让人寻摸着去。大娃娶媳妇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李大懒不在意得摆了摆手,显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黄氏待要问时,突然被一股食物的异香夺去了注意,一旁孩子们也都吸溜着鼻子,好似吸完了,那味道就要散尽了一样。若是散尽了才好,却是一阵一阵不停得叠加过来,惹得肚子开始咕咕抗议。 “隔壁又烧肉了!娘!你不是说那边欠老鼻子债吗?咋三天两头吃肉哇!”二娃的声音有要哭的意思。以前隔壁不吃肉,没觉得自家吃食有多差,最近那边太邪乎了,光这个月就吃上两回肉了,可不让人馋得慌。 黄氏被二儿子一说,似乎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我说呢!老村长家的银子,一直没还清,原来是藏着自家吃肉呢。真是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回头,我就找婶子说道说道。” 翌日,王家这边,朱晓天一大早就离开了,按照计划留下王美冬母女俩在娘家小住。 王美冬睡得迷迷糊糊的,但也坚持起身,随便披了件袄子出来送他。 朱晓天一脸不舍,来来回回叮嘱了许多话。 王美冬被冻得受不了,嫌他磨叽,让他赶紧走,自己还想睡回笼觉。 至于昨晚还嚷嚷着舍不得他爹的朱珠,在炕上睡得四仰八叉,连她爹几时起的床都不知道。就这样,朱晓天带着一颗拔凉拔凉的心回去挣钱养家了。 而不久后,太阳升起,吃完早食后,黄氏就鬼鬼祟祟找到了老村长的媳妇钱氏。 钱氏人如其姓,是个爱钱的,也是个貔貅性子。当初,老村长瞒着她借了二十两给王家应急,回去后两人好悬没干仗。后面,还是老村长耐下性子,表示王家肯定会还钱,要是还不了,就拿王家那套青砖大瓦房还有田地抵了,这一通下来,才安抚住了老妻,不至于当天就去找王家闹。 饶是这样,为着这个银钱,钱氏但凡见到王家人都会问,啥时候还钱,明明双方约定了每年还五两银子,她也是知道的,但就是故意这样膈应人。后来她不再问了,那是王鸿学考上的童生,照她心里想,人家都是半只脚进了官场的人咯,肯定赖不了自家那点银子。 这日,黄氏装作发现啥大秘密似的,在钱氏耳旁嘀咕:“婶子,你不知道吧。昨儿个,王家那个和人跑的小闺女,回娘家来咯,还带着好些东西呢!” “啊,啥跟人跑呀?不是说老王家的小闺女嫁给了镇上开铺子的吗?”钱氏原是有些不待见黄氏的,这会儿八卦之魂觉醒了,两个平常不怎么亲近的人,倒像是娘俩,隔着炕桌还挨得老近。 “哟哟哟,婶子还不知道吗?满村里都传遍了,那小闺女是先跟人跑,再回来补的迎亲礼。不然,你仔细想想,为啥老王家的小闺女出嫁后,就没听见正经回过娘家?” “这我还真不晓得呢!我家那个,从来不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两个媳妇也怕他爹,也不敢在我面前扯些没由来的话。” “有啥晓不晓得的,之前那是王大爷和他小闺女别着劲,不让进门。昨儿个,却突然想通了,给迎了进去。那大包小包的,还有老大一只公鸡,怕是费了老多银子呢。” “这样的闺女,就该活活打死,还进什么门呢!老王家的门风,可是要坏了呀……”钱氏感慨道,仿佛真得为王家的门风操碎了心。 黄氏听到这里,又叨起了另外一回事。 “王家呀,怕啥坏门风,那都发了财了,一日按三顿的烧肉,把我这个住隔壁的都香迷糊了,娃儿们成天嗷嗷叫着要吃肉呢!” 钱氏惊讶道:“呀,他们做哪个发了财?不会是卖猪吧?就那六头猪,满打满算下来也就拿个七八两银子,还了债,也不多了吧,还能天天吃肉呢?日子不过啦?” “我哪知道做啥发的财。不过呀,婶子,你细算算,那王家有铺子田地,每年还卖几头猪,镇上还有一个有钱亲家。再怎么着,欠的那些银钱,也不至于两年了,都还不清吧?” “按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难不成是觉着咱们好说话,能晚一点是一点?或者是拖着拖着,把债给拖没了?”钱氏猜测道。 黄氏听着她朝自己指引的方向去了,立马一拍大腿,“还是婶子你聪明,备不住就是这样。” 见钱氏低头沉思,她又接着说道:“唉,也是我叔太心善了,二十两呐,多大一笔银钱,说借就借,连借据都不带打的。要是那家的小子当了官老爷了,把眉毛一挑,不认账了,那剩下的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半个时辰过后,黄氏心满意足得离开了老村长家,快到家门口时,还得意洋洋得瞥了一眼王家大门,心里念叨道:“切,还不让我发现你的真面目了,有钱不还的主,比咱家懒汉还恶心人。” 村里小道消息的传递,向来是以快着称,特别是事涉男女那回事,别说妇人们,就连男人们都爱听爱说。但是,这种传递方式,也会带来一个后果,那就是消息的夸大和失真。 王美冬和货郎私奔一事,传着传着,就成了,王美冬和人私奔,破了身子后被抛弃了,王家才把她紧急嫁给了旁人都瞧不上的货郎。 那这离谱的流言,又是怎样到达王家人的耳中呢。 原来,自从上回王丽容掉冰窟窿后,一些家里的长辈怕孩子一样出事,大河岸边就经常有哪家的大人出来看着。就这样,大河岸边多了一处大人聊天的地方,成了长流村,继村口五角枫树下之后,第二个“消息集散中心”。 这日,黄氏和钱氏扯大彪后,钱氏在家里左思右想,老不得劲,干脆移驾老姐妹家中分享了这个独家消息。紧接着,那老姐妹又跟交好的某个妇人说了。再下来,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晌午娃儿们出来放风的时候,大河边上,和几个爱嚼舌根的妇人围着火堆自由发挥,这消息就变了样,甚至连王美冬私奔时穿啥衣裳都描绘得出来,仿佛亲眼见着似的。 王大富正抱着新宠小孙女朱珠,带着小黄过来大河玩冰车。大树遮挡了爷孙的身影,却挡不住这些消息入耳。于是,小黄没能给朱珠拉冰车,却成了王大富“刑讯逼供”的道具。 第52章 为闺女出头 在小黄龇牙咧嘴的威慑下,以及王大富要杀人般的眼神中,这些妇人将自己消息的来源抖搂了个干净,也将流言的责任全部推到“上家”身上。 王大富目光如炬,沉沉得问了一句,“所以,你们是亲眼见着,我小闺女和人私奔了?” 在场的人,谁都看得出王大富生气了,很生气的那种!他对外向来都是笑眯眯的,很少冷脸,更别说黑脸了。但是,此刻,他的脸,每一条皱纹都明白表达了主人的气愤,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这些褶皱中间喷出火来。 在他慑人的气势下,有几个妇人或害怕或尴尬得低下了头,却还有一个嘴硬的,回话说:“那别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指定假不了呀……” “我就问,你亲眼见着,我小闺女和人私奔了吗?”王大富还是这一句,语气更重了,脸上的皱纹也更红了! 那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千斤重的砝码,压向了那回嘴妇人的心上。她终于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什么。 王大富冷哼一声,“再乱嚼我王家的舌根,我不找你们,只找你们男人掰扯。你们男人做不了主,我就找你们长辈。长辈再做不了主,我就找村长……总有人能管住你们的舌头!” 说完这句,他也没心情带小外孙女玩耍了,抱紧了她,招呼小黄,原路折返回去。 等爷孙俩走远后,那些妇人才慢慢抬头,似乎因为刚刚气氛太过压抑,其中一人还屏住了呼吸,这会儿,仿佛被释放了,狠狠得呼出一口浑浊的白气。 “吓人古道的,我刚刚都不敢大声喘气,差点没憋坏我!”那个胆小妇人说道。 “谁说不是呢!哎哟喂,那王家大爷平常挺乐呵一个人,没想到黑起脸来,比那公堂上的知县老爷还吓人嘞!” “也难怪人家当爹的生气,要是我闺女被人这么嚼舌根,我指定也不乐意了。” “切,你啊,惯会马后炮,刚刚可是你嚼得最欢,差点连人家肚兜绣啥花样都说了。” “嘘嘘嘘,噤声吧,还不够吓人嘛?刚刚!我不同你们一处胡扯六拉了。旺哥儿,玩够了,咱回去吧,娘给您烙个饼去。” 最后这话,还是刚刚那憋气的胆小妇人说的。她显然吓到了,不打算继续闲聊下去,用美食诱惑了自家娃,便匆匆离开了。 其余妇人面面相觑,也没了谈兴,陆续召回自家娃,有些败兴得回去了。 大河边的情报中心,今日暂停了营业。 爷孙俩回去的路上,朱珠全程都很安静,仿佛晓得发生了什么大事,自己不能捣乱似的。 回到家后,王大富亲手将朱珠交给了她娘。之后,一声不吭,又带着小黄出了门,只是手里还多了一根木棒之类的东西。 王美冬意识到不对劲,连忙问闺女:“你姥爷这是咋啦?” 朱珠“哇”得一声哭了起来,指着大河的方向,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她们说,娘是坏女人,私奔,破身子,嫁给货郎。姥爷生气了,问,亲眼看到了么?我害怕,姥爷脸黑黑的,冰车也没得玩,就回来了。” 朱珠虽然人小,不懂那些话的意思,但不妨碍她能够复述旁人的话。 王美冬听明白了!这段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再次将她扎的体无完肤。她脑袋嗡嗡响,反射性得大喊一声“娘!”好像这声娘,可以唤回她继续面对流言蜚语的勇气。 姚青花正在里间,美滋滋得整理小闺女给的礼物,听见闺女惊恐声音,立马甩下手中的被面,紧跑着赶了出来,嘴里问着:“咋啦咋啦?” 王美冬只觉得天又塌了。前两天,她还沉浸在与娘家团圆的喜悦中,这一刻,她恐怕又要再次面对分离了。刚刚爹爹的脸色,她看得很清楚,他生气了!这份生气,或许有几分是对那些长舌妇的,但,剩下的那几分,自然是对自己这个做错事的人! 她觉得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未免太重。是的,她一时冲动,做错了事,但也及时醒悟了。就这样,她也为那次的冲动,承受了几年的痛苦,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难道又要再次陷入那种痛苦吗?而这次的痛苦,又得持续多少年?想到这里,她悲痛欲绝,抱着她娘呜呜呜得哭了起来。 姚青花左问右问,小闺女就是不说话,把她急得都生气了,喊道,“哎呀,你这死妮子,有啥话你倒是好好讲,光哭顶什么用?” 一旁的朱珠见她娘哭了,自己倒不哭,来到姥姥跟前,扯了扯她的衣角,说道,“我晓得是咋样一回事。”说完这句,便把她刚刚讲给娘亲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刚刚还觉得心里直突突的姚青花,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原来是为着这个呀,恐怕小闺女还以为她爹这是又生气了,吓坏了。 她开口安慰道:“你爹这次,既然能够让你们一家三口进门,收了礼物,就代表,他已经原谅你了。你别怕,也不要自己钻牛角尖,你爹,是气那些扯老婆舌的,啥事不知道,就坏你名声。” 王美冬止住了哭,有些不确定得问道:“真的吗?娘亲。” 姚青花认真点点头,笑着说道:“行啦,都哭成大花脸了。进去洗洗,咱也出去遛弯,和你爹碰碰去,他指定是生闷气,出去溜达散心了。” 亲娘的安慰还是有效的,王美冬又恢复了信心,乖乖得进去洗漱,而姚青花则抱着朱珠,在一旁等待。 而被以为出门散心的王大富,此刻正站在郑二家门口,对着里面的人骂:“缺了大德的玩意,空口白眼污别人闺女清白。自己也是有闺女的人,也不怕哪天这报应到自家闺女身上。这是要把人逼得上吊跳井,心里头才乐意是吧?脏心烂肺、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小黄在一旁,时不时补充几个“汪”字,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愤慨。 这一人一狗,就这么杵着人家门口,气势惊人。 每骂完一家,就有那家的妇人出来辩白,说自己也是听旁人瞎说的,最后再给出了上一个的名单。 就这样,王大富一路将人骂得不敢吭声,一路找到了自家的隔壁,李大懒家。 “挨千刀的黄氏,你给我出来!”王大富平地一声怒吼,将崔家院子里那颗枣树上的雪花都震落了些许。 此时,王大富身后已经跟了许多人,他们跟着王大富的行走轨迹,看了一路的热闹。 “就该这么骂,兔羔子玩意,随便污人名声,也不怕背上人命!” “是得整治整治了,有些人,真是啥都敢说,生生把村里的风气都败坏了!” “我说王大富一个当大爷的,这么学女人骂战,还真是难看呢!” “你晓得什么,那是人家老疙瘩,平白无故被说和汉子私奔,要是你,你能乐意?指不定,你连刀都带上了!王大爷就是心善,连骂人也是看着来,没太过分呢。” “诚的……” 这议论的当口,李大懒一家紧闭门窗没出来,王家的人却出来了。 “爹,你这是干啥?”王美冬红着眼眶问道。 王大富望了小闺女一眼,像是在做什么保证,说道,“闺女,你别怕!爹今天一定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人骂服咯!当我王家没人是吧,我王大富还没咽气呢,就敢作践我闺女!李大懒,你今天不带着你婆娘出来道歉,这邻居没法当了,我天天站你门口骂娘!” 说完,他又柔声道,“闺女,你搁旁边站着去,爹给你主持公道!” 王美冬还想劝,便被一旁的姚青花拉走了,“让你爹去,为他闺女出头,是他应当份的。若不是不想占了他的风头,我还想上呢!” 屋内,李大懒低声咒骂着已经吓傻的黄氏,“你这欠儿登,没事你招惹隔壁干啥?你有几两骨头,够他家小黄啃的?” “我说的都是事实,王家人敢做,还怕让人说了。”黄氏嘴硬道。 “还事实呢?你哪只眼睛见着了?不过就是自以为聪明猜着点啥,就出去胡咧咧。外头那些长舌妇说话时怎样的,你不知道,白的都能说成黑的。王家那点事,从你嘴里说出来时还是白了,逛了一圈,从别人嘴里出来就是黑的了。你这就是要和隔壁结仇呀!” “当家的,我也就向村长婶子胡扯几句,可没想到……” “闭嘴吧你,你自个儿和王大爷说去!”说完,李大懒把被子一盖,懒得去给自家婆娘擦屁股去。 黄氏无法,只能蹑手蹑脚得开了门,来到王大富跟前自打嘴巴道:“大爷,我错了,我不该胡谄八扯说那些混账话,咱邻里邻居的,可不要闹太难看了,远亲不如近邻呢!” 王大富见始作俑者出来回话,也没继续逼着,而是朗声道:“大家伙可听清了,坏我闺女名声的人说了,都是胡诌的。我闺女,是正经走得三媒六聘,清清白白嫁给我女婿的,以后,再让我听见谁瞎咧咧,可不是今天那么简单了,而是木棒招呼了!” 说完,他扬了扬手上的木棒,小黄再次配合狂吠了一声,嘴里龇着牙,一副我很凶的模样! 原本跟在后面看热闹的人中,也有几个刚刚被骂的长舌妇,接触到王大富的眼神后,立即低头缩脑,仿佛再慢一会儿,就能被他的眼神凌迟了一般。 环顾一圈后,王大富向前拍了拍已经感动落泪的闺女,轻声道:“走,跟爹爹回家去!” 第53章 锁定村内热搜 “嗯呐!”王美冬哽咽着应下,口气却很坚定。 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再度变成了几岁的小女娃,而爹爹的身影变得无比伟岸,仿佛怎样的风浪都能接下,为他的闺女,撑起一片晴空。 王家人都进了屋后,王美冬直接跪在了她爹面前,认真道:“爹,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冲动,给王家蒙羞了。” 王大富端坐上首,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连忙扶起小闺女,说道:“也怪我,当时没能好好听你的话,不然也不至于让你做错事。你当时那么小,哪里能想到那么多。好在,那晚,你还懂得回头是岸,如今想来,这几年,我憋着一口气,不让你回门,也不过就是觉得面子过不去。可是,回头一想,这人呐,就活这一世,为了面子,把自己闺女挡在娘家门口外,自己也不快活,何苦呢……” 王丽容在一旁听得云山雾罩,啥回头是岸?于是,她低声问了问一旁的苏玉琼,“娘,什么那晚回头是岸呀?” 苏玉琼小声在她耳边回复,“原本,你小姑和小姑父约定了那晚私奔。后来,走到一半,两个人都觉得这样不对,所以又扭头回来了,求着你爷爷和奶奶成全。不然,哪有后来正经的三媒六聘呀,你小姑不得被人念叨死。” “哦,所以小姑是私奔了,但又没有完全私奔!”王丽容听明白了,也突然觉得自家爷爷是真能犟,就为了小姑一个私奔未遂的举动,生生将她摒弃在外好几年。 这事过去后,无论村里的妇人,还是王家自个儿,再也不曾提及王美冬私奔的话题。只不过,王大富三个字,却经常出现在了旁人对话中。 比如,某家夫人见自己男人打骂闺女,看不过去了就会念叨,“瞧瞧人家王大富,疼闺女疼到杀上别人家门口,你倒好,在自家门口打闺女。” 再比如,两家妇人起了口角,某家妇人想让自家男人出头,也会说道,“你学学人家王大富,张口能骂,出手能打,旁人说他闺女一句,他能骂十句回去。我是你婆娘,被人欺负成这样,你也不帮着出口气,你咋能这么熊?” 更好笑的是,有些妇人觉得王大富带着狼狗上门骂人贼拉帅气,缠着自家男人要养大狼狗。逼得一些男人上王家小黄的来处,等听说是山上捡的,又打听到小黄是母狗,还问能不能给配种,被小黄听见了,撵着那出馊主意的人狂吠。 王大富“词条”的热度刚在长流村降下来,王家,因为两个衙门差役的到来,又迅速冲上了长流村热搜。 这日,老村长带着两个差役找到了王家门口。 原本对着村长趾高气昂的差役,在王大富面前收敛了,“老大爷,咱知县大人请您往县衙走一趟,您之前报的案,有人首告了,如今,抓了好些个人,案情也清晰了,您这个苦主,得去瞅瞅。” 于是,在村长一脸莫名中,王大富跟着两个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衙役走了,同行的还有王鸿学这个童生。 等人走后,村长才好奇问道:“青花啊?你家大富是和县老爷有啥交情吗?那两个主,咋那么客气嘞?平常上门,不给点银钱,薅只鸡鸭走,都对不起他们跑这一趟呢!” 姚青花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简单解释了下,“知县夫人收了我三闺女的女儿当义女,有些干亲在。大概是知县也交代过了,所以难免客气些。” 半晌,王家和知县大人家是干亲的消息,全村都知道了。 很快,王家的债主上门了,硬要把债全消了。姚青花死命不肯,最后放出那句,“你是不是瞧不起王家”,才结束了乱局。 以往刻薄王家的男的女的也陆续上门了,求着大人不记小人过,姚青花统一口径,“舌头和牙齿都有打架的时候,同个村里,东邻西舍住着,哪有不拌句嘴的,过后就忘了,不值当特意上门一趟。” 当天,把王家人都累够呛,不仅老的长的要应付上面的人,小的如王丽容,还得应付突然多出来的,“一直”和自己“玩得很好”的小姐妹。 王家的“声势显赫”,可见一斑。过后,姚青花也忍不住感慨,“怪道人说权势是个好东西,被这么捧着,我一个饱经世故的老婆子都忍不住飘飘然了。” 王大富和王鸿学,是在离开长流村第三天才回来的。他怀里揣着五两银子,也带来了案情审判结果。 原来,崔小翠回甜水村后,向大哥明白表达了王家人的意思。崔志刚也尿性,隔天就拖着伤腿去投案了。 王美秋这个知县未来亲家,还是有点作用的,收到风声后便找了知县夫人说话,于是,案情审理得很快。 当夜闯入王家劫掠的一共十五人,其中十人被抓后判了绞刑,一人去年因欠债被打死了,两人前年因为街头斗殴重伤死了,剩余两人下落不明,官府发了海捕文书。 至于崔志刚,因为不是恶意同谋,又是首告,所以判了杖刑。崔家在背后使了银子,知县大人特批了他伤腿医治好了再受刑,算是混了一条命过去。 王大富过去时,案情已经审理得七七八八,能捉的人也到位了,之所以传唤他这个苦主,就是为了再次确定损失的财物清单,然后告知他判决结果。 当时,王大富还以为那些财物可以回来,在小闺女家投宿时,高兴得一整晚没睡着。 结果,他只拿到了五两银子,是那些被查抄家庭的旧家具变卖款。 谁能想到,那些被抓的混子,没一个混得好的,家里穷的叮当响,官府再怎么抄家也抄不出来什么。 拿到银子的那天,官府门口还有好几家家眷在哭嚎求情,王大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眼不见为净,快速离开了衙门。 回去后,他便将五两银子给了苏玉琼,“这是官府拿回来的赔偿款,你拿去,给展丰买药。” 苏玉琼拒绝了,“爹,没必要单给我。这是王家的,自然是放在你这个一家之主身上。” 王家对于这个案件过程和结果三缄其口,不过还是无法阻挡那些好事人探究的心情。很快的,崔志刚在王家被劫案件中,发挥的作用,被人扒了出来。 大河岸边的情报集散中心,又再次营业了。 每天,都能看到一个两个三个妇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反反复复得讲述着王家被崔志刚出卖的故事。 这些妇人旁边,还经常站着好些个汉子。在她们讲述完后,就似模似样得发话:“我要是王大爷,我就休了那个丧门星。好好的家,都被那张嘴败了。”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 “那不可,崔氏向来嘴碎,什么都敢往外说。王家二老的性子也太好了些,才纵得她这样无法无天。你瞧,这一纵,不就出事了。” 另有一人接茬,“所以说呀,这儿媳妇娶进门,就得给她立规矩。活得让她干,饭却不能吃太饱,免得闲着出去扯老婆舌,惹出事来。” 有趣的是,那中间的妇人听着,还真觉得有道理,频频点头,好似忘了,她们自己也是哪家的儿媳妇啊。 尽管村里人的讨论很激烈,但是王家人对于崔小翠和崔志刚之类的话题,就算被问到脸上了,也会淡定得岔开,不打算给人增加谈资。 那些人铩羽而归,又开始琢磨起王家的赔偿。有些消息落后的人,以为王家要起来了,还上赶着攀交情,结果,打听到赔偿款只有五两时,虽然嘴上可惜,心里却另一种隐秘的快感,似乎旁人的不幸,可以使得他们自己显得幸运些。 王丽容和王丽雍两姐妹白日里冷眼旁观,夜里躺炕上时,都会忍不住感慨,“这村子不大,啥鸟都有!” 当然,也有真正为王家可惜的,比如说郑大婶,就是其中一个。 此刻,她正拉着苏玉琼说话,嘴里骂骂咧咧:“真是些兔羔子,烂泥玩意,抢了那么多银钱,还过不好日子,白白让你家吃下这损失。” “罢了,人死如灯灭,那些人,也会这事付出了代价,就别再提了。”苏玉琼很看得开,能够将这些人绳之以法,已经是很难得的好结局了。 “说来,那崔志刚也不像话,那可是饥荒年,人都穷疯饿疯了,他怎么敢往外漏富。漏自家的就算了,偏偏漏你王家的,真真是……对了,这些天都不见你大嫂,是不是为了这事,将她撵回娘家了?” “也不算撵,她娘是跟着崔大过活的,崔大伤着腿,嫂子又揣着娃,亲娘生病了,不得回去照看照看嘛。”苏玉琼尽管有些生崔小翠的气,但是还是为她维持了一些体面。 “嗐,你还瞒我呢?崔大一家两个就算都不顶事,那不村里还有八个儿子儿媳呢,哪轮得到崔小翠回去照顾呀?”郑大婶不信道。 “儿媳哪有闺女贴心呀,你就两个男娃,自然是不懂的。” “行吧,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问了。只是,眼下就要小年了,那崔小翠还不回来,那满村里都得说她被你王家休了!” “是呀,都快小年了……”苏玉琼似有所思,望向了窗户,模糊得看出,外面正飘着鹅毛大雪。 第54章 卖皂粉,小叔归 这些鹅毛大雪飘落在长流村的屋顶上、院落里、家门口,也落在扫雪人的帽子上、斗笠上、扫帚上。这些人日复一日得扫着雪,就这么扫着扫着,就扫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到了! 长流村的家家户户,掸子、扫帚、抹布,全都舞了起来。炕上的、地上的,能挪动的都要挪动,将往常清洁不到的地方除尘到底。大至炕桌炕椅,小至锅碗瓢盆,都逃不过清洗的命运。若是再有大太阳出来,家里的被面衣服,也少不了捣衣杵的伺候。 王家大院同旁人一样,也开始一年一度的扫尘。尽管前些日子,因为迎接王美冬回娘家,王家角角落落都收拾过了,也不妨碍他们热情投入到这场“扫房”的狂欢中,连一向“读书要紧”的王鸿学,也放下了书本,参与了进来,这就是此间人过节的仪式感。 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长流村许多家的扫尘活动中,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皂粉。 这皂粉的来源,还得从某次,王丽雍两姐妹上山,无意间逛到了一处皂角林说起。 采摘皂角的最佳时间是一般是秋季,但因为前面发生过村民食用豆荚导致中毒的事故,所以,树上累累的果实保留了下来。当时,两姐妹如获至宝,薅了两背篓皂角回去了。 一开始,她们收皂角的目的很单纯,就是制作肥皂块,用于自家人日常洗澡洗头洗衣服啥的。 因为条件有限,这肥皂块的制作也很简陋,就是将皂角切成碎块,掺上水后用棒槌捣成糊浆状,最终倒入器皿中定型。不像她们在现代时自制的手工香皂,还要加各种油和香料。 尽管这肥皂块样子粗陋,但能够清洁去污,对于还在用草木灰清洁的王家人来说,可算是极好的东西了。 两姐妹见大家都用得很愉快,又开动脑筋,制作出更方便使用的皂粉。 它的制作方法比肥皂块还简单,直接将皂角放在炕上烘干,之后磨成细粉,然后随便装入某个容器,存放时保持干燥就行。唯一的难度,就是将皂角块磨成细粉的过程,耗费的力气较大,时间较长。不过,有王丽容在,这个难度就跳楼式下降了。 王丽雍还曾开玩笑说,她妹妹比磨房里的驴还好使。 因为两人做的皂粉比较多,苏玉琼拿了好些送给郑大婶。当然,在那边,也收获了一致好评。以至于,苏玉琼心思浮动,又想要做皂粉的生意。 考虑到小年和春节将至,大家里里外外,从头到脚都需要好生清洁一番,王家人觉得这生意可以小做一下。于是,在水培蔬菜事业进入正轨后,王家的临时生意又多了一门。 旁人在屋里猫冬时,王展年和王丽雍负责上山薅光那片皂角林的果实,王大富负责烘干工作,王丽容,当仁不让的,当起了孜孜不倦的“小磨驴”,姚青花和苏玉琼则开始拿着剩下的皂粉进行“市场推广”。 因为皂角粉溶于水后用于清洁,不仅去油脂的效果不错,而且还能使被清洁的人或物品带上淡淡的香味,所以,很快获得了长流村妇人们的青睐。 尽管王家的皂粉卖到了一两一文的高价,还是有许多人愿意买单。 按照村长大儿媳的原话就是,“镇上那香胰子那么一小块还得一两银子呢,这皂粉才一两一文,我还怕王家卖便宜了呢!”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使得村里大大小小的媳妇都愿意花点银钱买上一二两皂粉。一是觉得便宜大家都占了,自己也要占。二是攀比心理作祟,觉着旁人都用了,自己也得用。不然,春节串门时,姐妹妯娌身上都是香香的,只有自己没有,多没面子呀。 于是,王家的皂粉生意,如火如荼得展开了。 王家的皂粉做好后,就放在一个带盖的大木桶里,有想要买的,就得自己带着盛放的器皿过来,王家收了钱,就给舀粉。 一开始,姚青花负责收款,苏玉琼负责称粉。 王丽容在一旁,瞧见娘亲苦哈哈得用从村长家借来的秤称粉,便想了一个主意,让王大富按照一两粉和五两粉的两个容量标准,打磨了两只量勺。 从此,她娘亲称粉的效率就嘎嘎上去了。到了后来,有人叫门说要买粉,王家随便一个人都能出去收钱舀粉,一买一卖几秒内就能完成,当然,不包括老板与顾客扯闲篇的时间。 因此,长流村今年的小年仪式,是在一阵阵皂粉香气中展开的。 王家老四王展稔,也是嗅着这样陌生的香气,结束了长达两个月的护镖工作,回到了家中。 “爹娘,大哥,二哥,我回来啦!”说话人的声音洪亮,带着明显的兴奋情绪,向每个忙碌的王家人的耳朵砸去。 大家的反应一致,手上动作一顿,刚刚还备受“重视”的扫帚、抹布全部被无情甩下,大门口瞬间集齐了分配在各房搞卫生的王家人。 王展稔后背一个大箩筐,胸前一个大包袱皮,两手也没闲着,左手是用麻绳系着的纸包点心,右手是刚买的两条肥肉。 他长得高头大马,足有一米八多,脸上胡子拉碴的,看不清五官,只有那双眼睛,透着清澈却坚毅的光芒,仿佛已经历经了许多艰难世事,却还保留着赤子之心。 王丽容远远瞧着,觉得王展稔和她爹爹长得很像。虽然外貌相像,从小叔的行事做派看,可以明显看出,两人性子不同,她爹爹内敛,王展稔外放。 姚青花接过他手上的礼品,转手便递给了后面的苏玉琼,然后拉着王展稔的手摩挲,反复念叨:“瘦了瘦了……” 王展年上前给了小弟一肩膀拳头,然后给他解包袱皮,大概里面包着的都是脏衣服,他还皱了皱鼻头,毫不留情得吐槽:“你这小子,这里面放着都是臭咸菜吧,差点把我人给齁没了!” 这话一出,把在场的小辈都逗笑了。 所有小辈都向前打招呼了,王展稔发觉王丽容变了样,性子活泼了些,还想给她举高高。 不过,被王丽容无情拒绝了,小叔,你身上的味道太齁人了,赶紧去洗洗吧。” 王展稔将信将疑得闻了一下自己,他的嗅觉早就被自己熏得失灵了,没觉得有多可怕,顶多就是有点酸酸的。 “先别急着洗,把我带来的特产先拣一下。”说完,大家便跟着他进了饭厅,眼见他将后背的大筐解下,然后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 “这个是蛇酒,可蝎虎啦,里面泡的是顶厉害的毒蛇。那商贩说了一大堆好处,我只记住了可以给娘治腰痛。先买一小坛给娘试着喝一喝,要有用,我再托人买。”他从筐里取出一个小酒坛,还夹带起几根稻草,显然是用来防撞的。 姚青花眉开眼笑,双手接过,嘴里虽然说着“白糟蹋钱”之类的话,但在场的人都看得出,她心里肯定比吃了蜜还甜。 接着,他又拿了一小盒东西直接递给了他爹,同时介绍道:“这盒是当地特产,叫凉烟,用中草药配的,里头说是加了薄荷啥的。我买前试了下,确实清爽。听商贩说,一开始是为了让人戒烟而制的,后面别人用着不错,就在当地流行开了。爹,你经常抽旱烟,会咳嗽。我就想着,买这个来,偶尔替替旱烟。” 王大富瞬间觉得小女婿买的旱烟不香了,双手在那木盒上摩挲,笑得合不拢嘴。他没有像姚青花那样,说什么糟蹋钱的话,只是夸了他几句孝顺。在他看来,这是孩子的心意,自己也不能扫兴。 “这一包是枸杞子,就搁厨房里头啦,大家平常可以拿来泡水喝,对身体好。” 这枸杞子三字刚出口,王鸿识便掌不住笑了,“小叔,你这是药铺掌柜的去进药吗?咋连着三样都是药制品。” 王展稔有些不好意思,抓了下自己头发,把责任推到了卖货的商贩身上,“怪那些卖货的太会招呼了!你不晓得,为了卖个枸杞子,人家不仅把那些功效啥的倒背如流,还附带讲故事来着,好悬没把这玩意夸上天。” “讲的是不是红颜奶奶白发孙子的故事呀?”王鸿识立即想到他曾经也听过的故事。 “咦,鸿识也知道呀!”王展稔惊讶道。 一旁的人听得一头雾水,连忙打断两人的哑谜,让他们讲明白。 王展稔便将从卖货人那里听到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传说,过去某个朝代,有位朝廷使者赴当地办事。途中看见一乌发红颜少妇,手握竹竿追打白发老翁,使者上前阻拦责问:“你为何打老人?”她答道:“我这孙子不食家备传餐,年纪不大却已老态龙钟,今天他又不食枸杞,怎能不教训他?”使者惊奇地问:“你多大岁数?”答曰:“年过百载。”使者续问:“以何法获得高寿?”她笑答:“只是数十年不停食枸杞子罢了。” “真的有这么神奇?”姚青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白发问道。 王鸿识笑着摇摇头,答道:“奶奶,枸杞子确有补肾益精、养肝明目的功效,却也没那么故事中那么夸张。我想,那应该是商贩为了兜售枸杞子而杜撰出来的故事吧。” 王展稔接着说:“你们不知道,听完这个故事,我还以为这玩意得多贵呢,吓得我没问价格就要跑。结果那人拉住我,说五十文一斤。我还要走,那人又拉着说,不能再低了,四十文一斤,然后我就买了三斤了。” “啥,四十文一斤,你还买了三斤,那不就是……等下,我算算……一百二十文呀!可以割十来斤肥肉了,你个败家玩意儿!”王展年激动道。 这时,王鸿识检查完那些枸杞子,连忙开腔帮小叔道:“爹,咱这可是赚到了。上品的枸杞子,镇上药铺卖八十文一斤呢!小叔这肯定是直接从种植的农户手里买的,不然不可能那么便宜的。” 王展稔立即给二侄子竖大拇指,“你行呀!我确实是从集市上的农户手里买的,本来只想凑趣买个一两斤,看他一张脸苦哈哈的,全身上下没几两肉,就买了三斤了。” 而王展年听见小儿子的话,却是秒变脸,转怒为喜,同样竖起大拇指“行呀,你小子,咱这可是白赚了一百二十文了,嘿嘿!” 话音刚落,在场人都哄堂大笑。 第55章 给灶神甜甜嘴 晒礼物环节结束后,王展稔便去拜见王展丰了。这是他的习惯,每次出远门后归来,必得同二哥报平安,因为他觉得,自己如今享受的这份平安都是二哥让给他的。 苏玉琼在一旁陪同,站得稍微远些,心里默默期望着,小叔子这身味道,或许能把他男人给熏醒呢。结果,无事发生,看来她高估了这味道的威力。 等看完二哥后,臭烘烘的王展稔便被他娘勒令洗澡去了。浴桶、热水、皂粉、干净衣服,已经在他房间候着了。其余人,则各就各位,继续小年的准备工作。 除了扫尘,小年的另外一个重头戏就是祭灶,即祭送灶神升天,因此,有些人也称小年为祭灶节。 据民间传说,灶王爷本是天上的一颗星宿,因为犯了过错,被玉皇大帝贬谪到了人间,当上了“东厨司命”。他端坐在各家各户的厨灶中间,记录人们怎样生活,如何行事,每年腊月二十三,灶王爷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帝禀报这家人的善恶,让玉皇大帝赏罚。所以,祭灶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准备糖果,让灶老爷甜甜嘴,给自家说好话。 今年,王家不仅准备了每年祭灶用的灶糖,即一种又粘嘴又粘牙的麦芽糖,还准备了新奇点心萨其玛。 这是王丽容的馋嘴姐姐心心念念的零食,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奢侈”。若是搁她们穿越过来之前,那是万万不可能出现在王家的小年餐桌上的,毕竟太费糖和油了,只会让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但是,自从姐俩穿越过来后,卖豆芽、卖水培蔬菜,偶尔还有野猪和野鸡改善生活,再加上最近的皂粉,王家这阵子赚了不少,所以最高领导姚青花发话了,再苦也不能苦孩子,让王丽容掌管小年的餐食和零嘴,三个字,尽情整! 厨房里,苏玉琼在一旁打算“偷师”,却被萨其马的制作材料惊到了。光精粉、鸡蛋、糖三样主料不说,还有芝麻、瓜子仁、青红丝等辅料,等下还得用油炸,啧啧啧,她都不敢想,这玩意做出来会有多香。 王丽容却没觉得怎样,在她看来,一边赚钱一边享受,只是一份萨其马而已,王家如今吃得起。 只见她将鸡蛋和水混合搅打起泡后,倒入面粉中,开始用力揉面。面团揉好后,将其擀成薄片、切成细条,用油炸成黄白色捞出。再将糖和水放进锅内烧开,制成糖稀,倒入炸好的细面条拌匀。最后,提前准备好一木框,内铺芝麻、瓜子仁、青红丝等辅料,将上道工序拌匀的材料倒入木框内压平,稍微冷却后,用刀切方块便成了。 萨其马制成的那一刻,王丽容立即掐起一块送到她娘嘴里,她娘还没反应过来,吃了下去,瞬间觉得口齿留香,忍不住赞道:“哎呀,这玩意儿,咋那么好吃呢!” 王丽容满意得笑了,身为厨师,除了自身享受做饭这个过程,最好的反馈,应该就是食客的赞美了。 “娘,这萨其马祭灶老爷,他肯定高兴,回头多说点咱家的好话,接下来,咱家平平安安,大富大贵!” “对对对,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灶老爷可要好好保佑我王家!”苏玉琼双手合十,对着贴在锅灶旁边的灶君神像念念有词。因为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习俗,晚间祭灶王爷,只限于王家的男子,所以她只能在这会儿站着念心。 正好这时,姚青花和王丽雍也进了厨房,王丽容同样给两人嘴里塞了一小块萨其马。 王丽雍一脸享受,一边咀嚼一边嘟囔道:“嗯……就是这个味,比我在……额,朱府吃过的还好吃。”及时将脱口而出的话圆回来后,她暗暗吐了舌头,差点露馅。 姚青花不舍得咽下那一口油香甜香后,立马给了王丽容一记爆栗,“灶老爷还没吃呢,自己倒吃上了,回头灶老爷生气啦!” 王丽容连忙转身,将那一盘码好的萨其马端到她面前,“奶奶,灶老爷的在这里呢,刚刚塞你嘴里的是剩下的边角料。” 姚青花这才笑了,摸了摸她的刘海,“哎哟,我孙女就是懂事,刚刚敲疼了吧。” 大家都笑了,其实,都知道,那一下根本不疼。 接着,四人一起在厨房包饺子。原本,是打算做火烧的,但是王展稔回来了,他喜欢吃饺子,临时改成了饺子。 揉面的活还是王丽容这个大力神来,苏玉琼剁肉,王丽雍洗菜,姚青花调馅。 别看姚青花自从家里娶儿媳妇后很少进厨房,但她也是经年的主妇,厨艺不差的。正经说来,在家常菜方面,要比王丽容强些。古代的调料同现代的相差很大,王丽容一时间还没掌握好,姚青花却很熟悉,晓得怎样的搭配能够将食物做到最好吃。 正当大家开始包饺子时,王展稔也出现了。 胡子剃光后的他,显得特别年轻精神,让王丽容眼前一亮。她吸了吸鼻子,然后夸道:“小叔,香香的!” 王展稔有些不好意思,“哎呀,那个皂粉可真好用,这一上手搓一搓,把我身上的泥都整下来了,我觉得我一下子变白了。” “可不是嘛,小叔这一收拾可不得了,真俊呐!”王丽容的小嘴齁甜,都把王展稔脸夸红了。 姚青花手里动作没停,嘴里开始了日常的催婚工作,“俊有个啥用?倒是给我娶一媳妇回来呀。” “娘,好好过小年,咋又提这事呢?”王展稔嬉皮笑脸,打算混过去。 不过,哪有那么简单,姚青花继续说话,“人家过了今天,都能赶乱婚了。你倒好,相看了那么多家,愣是一个都看不上,你倒是给我说说,你要娶个啥样的……” 在这里,过了腊月二十三,人们认为诸神上了天,百无禁忌。因此娶媳妇、聘闺女不用择日子,称为“赶乱婚”。民谣有“岁晏乡村嫁娶忙,宜春帖子逗春光。灯前姊妹私相语,守岁今年是洞房”的说法。 王展稔见势不妙,立刻竖起耳朵,然后假装听到外面有啥动静,“咦,我爹喊我呢!诶,爹,我在这呢……” 说完,也不顾姚青花吹胡子瞪眼的样,像后面有野猪撵他似的,歘的一下跑了出去。 跑出去的王展稔,刚好撞见王展年,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大嫂好像不在家,随即问道:“大哥,大嫂呢?难不成小年了,还出去串门呀?” “你大嫂回娘家了。”王展年简单答道。 “咦,是大嫂娘家出了啥事吗?小年耶,还不回来?”王展稔不晓得家里最近发生的事,只是随口问问。 王展年想了想,总归得让小弟知道的,从别人口中听到,还不如自己先说。于是,便将他离开后,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展稔听得脑袋嗡嗡的,特别是在听到因为崔志刚的失言,才导致王家被劫这个无妄之灾,他眼眶一下子气红了,“是他,害得二哥在床上躺了两年!这个王八瘪犊子,兔羔子……” 一长串骂人的话从他嘴里蹦出来,就这,还不够,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王展年连忙拦住,“你这是要干啥?” “我去问问他,问问他把我二哥害成这样,他夜里是怎么睡得着的?”王展稔没想对崔志刚干嘛,就是觉得心里燎得难受,急需发泄。 “唉,这事他有错,但不全然是他的错。你要是觉得难受,回头托你镖局的兄弟,运镖时多寻摸寻摸人,还有两个凶手没有抓捕归案呢。你进城时没看到吗?布告栏上贴着海捕文书呢!” 王展年的劝告有用,王展稔一下子想通了,点点头,“嗯,我明天就跟老大说说,我回头护镖也会多看看的。” 两人沉默了一下,王展稔才又问道:“大哥,你这是要休了大嫂吗?” 王展年愣了一下,方才答道:“我还没想这个。爹娘和二弟妹一家,多少有点生你大嫂的气。我觉得太乱了,让她先好好呆娘家,正好岳母也病了,她过去照顾也行。” “大嫂娘家那边,现在怎样?”王展稔虽然对大嫂的行为处事不喜,但是多年相处下来,已经是家人了,还是会忍不住关心。 王展年摇摇头,具体他也不清楚,“鸿识去过几次,岳母身体有了起色,连咳嗽也少了。大舅哥,腿还没好全,就去挨了杖刑,虽然扛了过来,但是右腿是真的残了,伤好了也不能好好走路了。不过,这也算是好事,以后不能去赌了,除非他能让人扛着他去。” 听到这里,王展稔心里五味杂陈,胡乱点了点头,便出门溜达去了。 晚上,祭灶仪式开始。 王大富怀抱公鸡,跪在灶爷像前,斟酒叩头,嘴里念念有词。念完后,他高喊一声“领”,然后手执酒浇鸡头。若鸡头扑楞有声,说明灶爷已经领情。若鸡头纹丝不动,还需再浇。 在灶王像前的桌案上,除了饺子、萨其马、麦芽糖外,还供放这清水、料豆、秣草。 准备这后三样时,王丽容两姐妹都好奇缘由。 苏玉琼给出了答案,“这三样是为灶王爷升天的坐骑备料。据说,还有些富户,会烧假马呢!” 淋完鸡头后,王大富将,将供奉了一年的灶神像揭下,点火焚化,边烧边磕头祷告:“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这样,一场祭灶仪式才算真正完成。 第56章 再斩情缘 腊月二十四,天刚蒙蒙亮,王展年便往甜水村出发了。 昨夜,祭完灶神后,大家围坐吃饺子时,姚青花发话了,“老大,明儿个,你接你媳妇回来吧,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嫁出去的女儿在娘家过年不好。” 王展年手中筷子一顿,“可是,明儿个,我还要去送菜呢!” 明天是过年前,王家最后一茬水培蔬菜送货的时间,已经定了要给镇上好几户送菜。 “家里那么多人,还怕没个送菜的吗?”姚青花淡淡说道。 王展稔也停了筷子,偷偷瞄了几眼苏玉琼母女三人,见她们神色无异,便开口说道:“是呀,大哥,明天我去送菜,你去接嫂子吧。” 王展年轻轻应了一声“嗯”,便继续动筷了。虽然面上没啥表情,但是这些日子紧锁的眉头,略松了松。 王鸿学和王鸿识兄弟也对视了一眼,内心暗道,雨过天晴啦! 接着,姚青花继续交代其他事情,“老二媳妇,明天你也一同去镇上,把那些个过年的东西都买齐乎了。家里的糖,今天用光了,明儿个,买两斤回来备着。还有,鞭炮得买一挂,今年过个响亮年……” 渐渐地,大家的话题都朝着“明儿个赶集买啥”的方向去了,仿佛刚刚提起的接崔小翠一事,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王展年出发的同时,王展稔和苏玉琼母女四人也出发了。 今天的青鹿镇比平常更热闹,接下来几天,直到过年前,都会是当地居民大肆采购年货的时间。 除了路边两旁的商铺会应景入一些过年用品售卖,平常不进城的猎户农户也都趁着这股东风,兜售自家的“特产”,王家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王展稔和王丽容去给大客户送菜了,苏玉琼和王丽雍则在集市边上,找了个位置,准备兜售多摘出来的蔬菜和家中卖剩下的皂粉。 王家老宅的房间改造成蔬菜房后,王家的蔬菜产量蹭一下子上涨了好几倍。朱晓天炭铺上帮忙接的订单不少,也没办法消耗完这么大量的蔬菜。因此,订单之余的蔬菜除了王家自己吃,那就只能搁集市上卖了。 至于皂粉,完全是顺带的。村里会买皂粉的几乎都买了,剩下的皂粉太多了,出发前苏玉琼提了一嘴,然后就抬了半桶捎上了车。 这是母女头回在集市上卖东西,左右两边的摊贩激情叫卖,唯独两人大眼瞪小眼,张不开嘴。 王丽雍有些后悔,心道,早知道自己那么抹不开脸,还不如让妹妹这个社牛过来卖东西呢。若是她来,指定喊得比旁人响,说不定还能编个顺口溜呢。 就这样,母女俩呆滞了几分钟后,两边的摊贩都成交好几单了,旁人还不知道这她们卖的是啥。 最终,还是苏玉琼豁得出去,学着旁人大声喊道:“卖青菜咯!今天刚摘的菠菜,蒜苗,生菜,水灵灵,绿油油,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王丽雍见状,咬咬牙,也大声叫卖,“大户柳家特供蔬菜,三十文一斤的冬日蔬菜,今日回馈乡里,只需五文一斤,量少不多,卖完即止,预购从速咯!” 过往的路人一听是绿叶蔬菜,已经起了兴趣,再一听镇上柳家也吃这个蔬菜,还是降价,立刻就站在了王丽雍母女俩跟前。 “真有绿叶菜呀?柳家也吃这个?要三十文一斤?” 苏玉琼连连点头应是,然后揭开筐上的保温被,给路人展示蔬菜。 这绿色一出现,又吸引了几个路人驻足,连旁边的小贩也忍不住看过来,暗暗咋舌,“哟,还真是菠菜呀,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菠菜呀!” 尽管五文一斤对于普通农户还是贵的,比起花五文买一斤菜,他们更愿意拿五文买半斤猪肉。但如果是镇上居民的话,大多还是乐意花这五文的,而且还是大过年的,这么难得的冬日蔬菜。 很快的,就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那人买了一斤菠菜和一斤生菜,爽快得给了王丽雍十文钱。 这样的举动,立刻引起了旁人的艳羡,也不知道是羡慕她篮子里装着青菜,还是羡慕她想都不想花了这十文钱。 旁人的目光令她眼角飞扬,她特意大声说道:“这青菜看着真水灵,我要是吃着好,还过来找你们买。大过年,也得给孩子们买点新鲜东西吃不是。” 说完,在苏玉琼和王丽雍的“感谢惠顾,下次再来”声中,心满意足得走了,仿佛她刚刚买的不是蔬菜,而是金镯子。 有一就有二,特别是这个摊子前站着不少人,又陆续吸引了一批批人围过来瞧热闹。在两人的手忙脚乱中,两筐满满的蔬菜,不到半个时辰就卖完了。 这效率,让附近的摊贩看红了眼。不过转头一想,人家卖的是独一份的冬日蔬菜,自家哪比得上,因此,也就歇了看热闹的心,又认真卖起了自家的货物。 蔬菜卖光了,王丽雍一回生两回熟,开始兜售皂粉。 “卖皂粉咯,去污留香的皂粉咯,比香胰子还好用的皂粉咯!铺里胰子要一两,我家皂粉稀烂价,一两一文拿回家,公婆夫婿将你夸!” 苏玉琼也不甘示弱,“卖皂粉咯,一文一两,买五两还送一两!买回家洗澡洗头,过个香喷喷的年喽!” 刚刚还准备认真卖货的隔壁摊贩,又被这叫卖声吸引了注意力,暗道:“还有?” 苏玉琼母女俩正喊得起劲,隔壁卖豆腐的大娘忍不住问了,“诶,你家这皂粉真比胰子还好用?” 王丽雍笑了笑,一脸实诚说道:“大娘,你也是卖货的,叫卖当然是夸大些。人家铺子里的胰子加了香粉的,各种香味都有,我这个皂粉呀,虽然一样洗得干净,但却没有人家胰子那么香的。” 大娘原本还不信皂粉的好处,被王丽雍这么一解释,反倒信了,不过,她舍不得用银钱买,所以打商量问道:“你瞅瞅,我这豆腐,两文一块,我拿两块豆腐跟你换四两皂粉成不?家里几个娃埋了吧汰的,我寻思整点皂粉回去,过年的时候,给他们洗吧洗吧。” 苏玉琼想了想,正好,家里也要买豆腐,于是瞧了瞧那大娘卖剩下的那板豆腐,直接包圆了,“大娘,你剩下的豆腐,我包了儿,扣掉换皂粉的钱,还需还你二十六文,你算算,对不?” 大娘低头算了算,一板豆腐十五块,扣掉两块,就剩下十三块,确实是二十六文,便点头称是。 于是,大娘拎着到手的四两皂粉和空空的豆腐篮子,美滋滋得回家去了。 苏玉琼将豆腐包好,放到空空的筐子,还叮嘱王丽雍提醒她,回头买东西的时候,豆腐要放到上面来。 皂粉卖的没有蔬菜那么快,但隔三差五就能卖出几两,所以两人并不急。 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了皂粉摊面前,王丽雍刚想招呼,却发现是熟人丁思齐,到嘴的客人两字吞了回去。丁思齐可是用香胰子的人,怎么可能买皂粉呢。 自从王丽雍离开了朱府,丁思齐一直在考虑,要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刚刚从手下口中得知,她在集市上卖菜,再也抑制不住思念之情,赶了过来。 “这位公子,是要买皂粉吗?”苏玉琼没有察觉异常,热情得招呼。 王丽雍不等丁思齐开口,便转身对她娘说道:“娘,这是朱府少爷身边的侍卫,和我相熟的人,不是过来买皂粉的。我想向他打听点朱府小姐妹的事,先走开一会儿。” 苏玉琼不疑有他,点点头,“去吧去吧,这里太吵了,是不太好说话,皂粉我一个人可以搞定!” 王丽雍给了丁思齐一个眼神,让他跟上,便朝拐角僻静处走去。 丁思齐向苏玉琼行礼问安后,才连忙跟上王丽雍的脚步。 苏玉琼满意得瞄了一眼两人离去的背影,暗道,这娃长得真俊,还叫她夫人嘞,若是能和咱小雍一起,也不错。 王丽雍不知道她娘已经将她和丁思齐凑对了,等走到无人处后,不等丁思齐表达什么,率先开口:“离开朱府那日,你托少爷送了我一盒胭脂。本想此次进城托人交还于你,没想到,这么巧,可以直接交还给正主。”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那盒胭脂,递给了他。 丁思齐并没有抬手接,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小雍,你真得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她忍不住直视丁思齐,眼里装满的疑惑都是在说,你在说啥? 他忍不住苦笑道:“六年前,你在大兴山上,是不是救过一个男孩?” 原身的记忆仿佛被这句话激活了一样,那个男孩模糊的脸逐渐变得清晰,与眼前的丁思齐重叠。 “那个男孩,是你。”王丽雍像是在询问,但语气,却十足的肯定。 丁思齐点点头,“你终于记起来了,我在你进朱府第一天,就认出来啦。” 原身以往的一些疑惑,得到了解答。为何丁思齐会对她一见钟情,而且一副忠贞不渝的模样,原来是有救命之恩在前呀。 “我不过就是顺手给你带过几天吃食,其实,你没有必要以情相许吧。”王丽雍说道。 “不,一开始我确实是想报恩,所以对你多有照顾。但后来,是真的心悦于你。小雍,我们竟然有这么深的羁绊,那就是老天爷愿意让我们在一起,我真得不在乎你之前发生过什么的……” “停,你给我打住。”王丽雍不想听丁思齐的表白,直接给自己整了个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标签,“这么说吧,经历过朱福禄一事后,我不再喜欢男人。我觉得男人都是脏的臭的,令我恶心的,你懂了吧?” “不喜欢男人”五个字,把丁思齐给整懵了。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丁大哥,感谢你的心仪,但我已经不再能够接受了。若你真的念我当初几日饭食之恩,就请你把我忘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愿你来日觅得佳缘,儿孙满堂。” 王丽雍说完后,将那盒胭脂再度递了上去,等着丁思齐接过。 这次,他没有再不小心砸了那盒胭脂,而是接过后紧紧握在掌心。 王丽雍觉得两人言尽于此,毫不留恋的走开了。等走到拐角处,回头看了一眼,发觉丁思齐还是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第57章 你的生意我不做 回到摊上后,王丽雍照常吆喝卖皂粉,丝毫没有跟娘亲提丁思齐的想法。 苏玉琼也没有多问。自从闺女回来后,很少提在朱府的事,她也注意到这一点,所以从不主动问朱府相关的人或事。 王展稔和王丽容这边,前几家送货收款一气呵成,却在最后一家朱府送货时,遇到了麻烦。没错,就是王丽雍之前打工的朱府。 那收货的厨子先是对筐里的蔬菜挑挑拣拣,嫌这里挤坏了,那里碰烂了。 王丽容人精,一下子猜到了厨子想要回扣的意图,暗搓搓塞给他一手铜板。 谁知道,那厨子嫌钱少,又推说蒜苗不新鲜,不要了,让王丽容这边退钱。 这下子,王丽容可不惯着他了,立马嚷嚷开,“真新新咯!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厨子,掉钱眼里了,这点菜钱还要收回扣。睁眼说瞎话,这蒜苗一大早刚摘下的,才过了多久,就说不新鲜了。朱家主子这嘴,可比柳家的要刁呀,看是回头想吃猪肉,还得拖只现成的活猪,让你主子亲眼瞧着现杀,这才新鲜呢……” 朱家所居住的区域,原本就是大户豪宅集中的地方,街巷上少有行人,平日里都是静悄悄的。这会儿,王丽容大声起来,立刻就有好事人扒墙头或者开角门瞧热闹。 那厨子原以为王丽容是个懂世故的,只想再讹点银钱,谁知,王丽容懂是懂,却并不打算太世故,立马就给他捅娄子了,气得他瞬间面皮发紫。 “你可别血口喷人!明明就是你的菜不新鲜,我才要退货的。”那厨子本就胖,一生气起来,就像一头老牛拖着上千斤的货物行走,呼吸短促且沉重。 王展稔见体型肥大的厨子对着二侄女指着,都快戳到她脸上了,连忙将她护在身后,然后大声吼道:“咋的,你这是被人说破了吃回扣,想要打人呀?” 那厨子见上来的王展稔十分高壮,生怕他动手,连忙朝角门内喊:“都是死人嘛?都有人打上来了!” 很快,就有几个小厮打手似的人物出来了,手里还带着棍棒。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不可收拾,这时,对面赵家和他一向不对付的王厨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过来,将王家要交付的那筐菜检查了下,便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了,“哎哟哟,莫怪人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咯,这样子的蒜苗,还嫌不新鲜呀。妮子,你也别和他吵,你一个种菜的,怎么斗得过一个炒菜的呢。就当给我一个面子,这菜退就退了吧,我这边买了。” 王丽容在开吵之前,已经做好了退菜的准备了,没想到突然杀出来一个王厨子,还是站在她这边的,把她乐坏了。她直接无视了朱家那边的人,对王厨子略一拱手作揖,“敢问大哥,高姓大名呀!” 那厨子的年纪快四十了,都能当王丽容的爹了,被她这么一叫,只觉得自己年轻了一辈,心里也乐了,笑了一声后,说道:“我姓王,别人都喊我王厨子,我瞧妹子你可亲,你就喊我一声王大哥吧。”得了,王丽容刚刚还是妮子,这会儿成了妹子了。 “哟,这可就巧了。咱五百年前是一家啊,我也姓王嘞……” 就这样,在王展稔和朱家厨子的注视下,王厨子一口一个妹子,王丽容一口一个王大哥,直接将原本卖给朱家的蔬菜转卖给了王厨子。 就在王厨子要交钱时,朱家厨子才反应过来,伸手拦住,“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这菜可是我家先定下的,怎么可以转卖给其他家呢?” 王丽容一脸无辜,“可是,您不是说,这菜不新鲜,要退货嘛,这退了的货,就不算是朱家定下的了吧。” “我这不是还没退吗?”朱家厨子强忍怒火,咬牙切齿道。 王丽容双肩一耸,“可惜了,你就算不退,我也不卖了。我王家的蔬菜,不乐意卖给你。呐,这是定金,扣除你刚刚从我手里收的那一手铜板,你点点,只多不少。” 说完,她将从荷包里拿出半吊钱,刻意抽走了几十个,然后系紧绳子,扔给了朱家厨子。 朱家厨子接到那铜板时,才意识到,王丽容不是在开玩笑,她真的不打算做朱府这门生意了。他立马变了一个嘴脸,舔着脸笑道:“我说妹子呀,咱这有话好好说嘛,和气生财。这筐菜原就是我提前订好的,约定了今日交货,刚刚只是误会,你又何必断了我这家的生意呢。咱朱家可是大主顾呀!” 王丽容鸟都不鸟他,直接收了王厨子的钱,让小叔把菜推到王府角门那边去。 朱家厨子见状,连忙拦在车子前,焦急道:“别别别,这样子,这筐菜,我比原价再多给一成,价高者得,总成了吧?” 王厨子双手往胸前一抱,望向王丽容,等待她的答复。他也不一定要这筐菜,只不过是为了膈应朱家厨子,还有觉得王丽容聊得来而已。若是她真的为着一成改变主意,他只当自己看错人便罢了。 王丽容没有让王厨子失望,她满不在乎的摇摇头,对朱家厨子说道:“不行!” 朱家厨子还要拦车,被她一把扯到墙边。 旁人还以为是朱家厨子站不稳,才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拉住了,只有朱家厨子知道,拉住他的小姑娘力气有多大,他直接就被摁在墙面上,动弹不得了。 蔬菜顺利进了那边的角门后,王丽容才放开自己的手,拍了拍朱家厨子的肩膀道:“回见啦!” 朱家厨子还沉浸在“种菜的人力气都那么大”的疑惑中,王丽容叔侄俩已经离开了这处豪宅区,投身到采购年货的狂热中去了。 原本,是苏玉琼主要负责办年货的,但王丽容觉着娘亲和姐姐力气比较小,硬磨着苏玉琼把采购年货的重任交给她。 苏玉琼抵挡不过小闺女的痴缠,又因为这阵子王丽容的表现太喜人了,所以给她科普了一遍物价后,就放心将买年货的银子交到她手里。 这个时候,王丽容手里不仅有娘亲给的银两,还有蔬菜的尾款,再加上昨天奶奶要求敞开了办年货,所以,她就真得敞开办了。 看到有人卖冻梨冻柿子,一买就是各一筐;看到红红的灯笼摊子,拣了最漂亮也是最贵的那款;看到干果摊子,选择困难,得了,一样都给我两斤……接着,鞭炮、年画、红纸、白糖、糖果、佐料,一样都不落下,数量只多不少。 很快,原本空空的手推车再次被年货装满了。 在王丽容往春联摊子走去时,王展稔连忙拦住了她,“小容呀,那个春联,咱不是买了红纸嘛,回头自己在家裁一裁,让你大堂哥写就行了,你大堂哥的字不错,过年前,村里人都找他写呢。” 王丽容一听,还真是,便打消了买春联的念头,转身朝一家镇上有名的果子铺走去。 王展稔头皮一麻,再次拦住,“小容呀,这泰德斋的果子太贵了,你没瞧见里面买的人都是穿上等皮子的嘛,咱就别进去了吧。昨天我带回家的果子够吃到过年了,就不用买了。” 泰德斋是本地的老字号糕饼店,主打用料手艺双精良,自然价格也不菲,能够进去购买的自然不会是像王丽容这样的贫农。 “小叔,我去泰德斋不是为买果子,是为了卖方子。”王丽容解释道。 “卖方子?”王展稔一下子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对,昨天的萨其马不错吧,我想着把方子卖给泰德斋,赚一笔银子。” “这,能成吗?昨天的萨其马虽然好吃,但是听你说做法很简单,说不定人家知道呢。而且,咱们觉得好吃,人家也不一定觉得好吃呀。” 王丽容心道,谁告诉你,我只有一个萨其马方子,我的脑海里,可是有无数个糕点方子呢。 于是,在王展稔不解的目光中,她拎着一小盒昨日做的萨其马,昂首挺胸得走进了泰德斋。 王展稔虽然也想跟上去,但他得守着年货,所以只能目送侄女闯入她不该闯入的领域。 王丽容一跨进泰德斋,老式糕饼的味道就扑鼻而来。最突出的是各种面粉、鸡蛋、白糖混合物油炸后的焦香味。若有似无的,是糯米制作,加上花生、红豆、绿豆、黑芝麻各种馅料的软糕。 槽子糕、光头饼、炉果、凉糕、油炸糕、长白糕……她一边逛,一边将架子上的糕饼和她记忆中现代的老式糕饼对上号。 殊不知,她身上的带补丁棉袄,以及她旁若无人的闲逛,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泰德斋真是越来越没有格调了,怎么什么人都可以进来。”一个少女的声音突然响起,剑指王丽容。 王丽容从那些糕饼中抬头,望向声源处,是一个大户人家丫鬟打扮的少女,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又将视线放回那些糕饼去。 那少女被这么一瞧一笑,面上有些难堪,走到她跟前,碰了碰她的肩膀,“你笑什么?” 王丽容无语了,这意思是,她不找麻烦,麻烦也要找她的意思咯。 “我笑世人势利,先敬罗衣后敬人;我笑世人愚昧,先敬皮囊后敬魂;我笑世人昏庸,明知功名利禄转头空,依旧乱哄哄心醉其中!所以,我笑这些,姑娘有意见?” 那丫鬟字都不识几个,半句都没听懂,却也是因为不懂,反而生出了敬畏之意。再加上王丽容气势惊人,忍不住暗自猜度,以为她是哪个文豪家的小姐,换了衣服偷跑出来闲逛。脑补过后,也不敢再多言生事,便低头说了句“无意见”,要了几样糕饼后,迅速离去。 有了小丫鬟的前车之鉴,倒也无人再找王丽容的茬,似乎默认了,她是一个有来头的人。她也乐得轻松,继续市场调研。她是要卖方子的人,自然得知己知彼,虽然只是站在店里简单观察,但是信息量也蛮多的。 很快,又有人出现在她跟前,打断她“刺探敌情”。 “这位姑娘,我家掌柜的有请。”来人的态度和语气都很谦卑,似乎断定了王丽容来头不小。 王丽容原本有些不耐烦,一听是掌柜有请,立即转怒为喜,笑着说道:“烦请小哥领路。” 第58章 卖方子,买大件 泰德斋的孙掌柜坐在上首,一瞬不瞬得盯着眼前的小女孩。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王丽容脸上长了点肉,不再像刚穿越来时那样,妥妥的现代网红蛇精脸。因为冬天太阳不大,又不用下地干活暴晒,再加上她有意识得用淘米水洗脸保养,她的皮肤变得白皙光滑。 此刻,站在孙掌柜面前的,不再是又瘦又黑的自卑小村娃,而是长相甜美且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王丽容。 “敢问姑娘贵姓,尊府又是在何处呀?”孙掌柜问道。 “免贵姓王,不敢称府,只不过长流村一小小农家而已。”王丽容答道。 “可是耕读世家?”孙掌柜又问。 “可算耕读世家。”王丽容含糊答话,心道,应该算吧,她爷爷识字,她爹也识字,她堂哥还是童生,已经三世了,算耕读世家吧。 孙掌柜闻言了然,怪不得这小小的女娃,衣着简陋,却能够脱口成章,原来是家学渊源呀。他向来喜欢有学识的人,当下,就对王丽容以及王家有了几分好感。 “王姑娘可是想要买糕饼?今日得小姐妙语发人深省,可否容我谢个礼,以糕饼相赠?” 王丽容摇摇头,“孙掌柜不笑我小小年纪口出狂言便罢,何敢厚颜收礼。而且,我今日进泰德斋,也不为买糕饼,而为卖糕饼方子。” “哦?卖糕饼方子?”孙掌柜一下子来了兴趣。 王丽容将装着萨其马的木盒递给了孙掌柜,然后开始介绍道:“此物名为萨其马,口感绵甜松软,色泽金黄,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味道香浓。” 孙掌柜先是认真瞧了几眼,后又拿起闻一闻,再入口慢慢咀嚼,“嗯,确实不错。” “可值得孙掌柜您花钱买下这独家方子?”王丽容问道。 “嗯,这方子倒也值得一买。只是,王姑娘,在商言商,这萨其马虽然香甜可口,但是观之也不难做,恐怕很快就会被同行模仿,孙某给不出高价。” “那孙掌柜可以给多少?” 孙掌柜低头思索了一下,便说出了自己的心里价位,“二十两。” 王丽容心下一松,表面却不露声色,这个价格,符合她的心理预期。这样,她的第二个方子该值什么价位,她便心里有数了。 “孙掌柜,泰德斋中可有后厨?” 孙掌柜难得的愣了一下,这话题跳得有点快,刚刚不是还在说萨其马方子吗? 王丽容浅浅一笑,“我还有一方子,同行绝技模仿不出,但出门有些急,没有样品给到孙掌柜亲尝,所以想借后厨一用。” 大概半个小时过后,孙掌柜便成了天宇朝吃蒸蛋糕第二人了。哦,你问第一人呀,那当然是厨师王丽容咯。 “嗯,甜松绵软,潮润可口,妙啊!此糕点如此松软,入口即化,特别适合小儿和老人。”孙掌柜一改之前尝试萨其马的淡定,拿着如海绵般的蒸蛋糕兴奋道。一枚蒸蛋糕很轻,放在手上几乎没什么重量,却让他觉得沉甸甸的,这些都是银子呀! “孙掌柜果然识货。”王丽容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识货就代表她的方子可以卖高价。 “这方子我可以给五十两,但是王姑娘必须保证绝不外泄。”孙掌柜眼神灼灼,望着王丽容说道。 “自然,我卖的是独家方子。只是,自家做来食用,总可以吧?” “自然可以!”孙掌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眉开眼笑,一点都不掩饰他的愉悦。 “刚刚给到的只是最基础的鸡蛋味蒸蛋糕,我可以给孙掌柜再写一个奶香味的蒸蛋糕品种,连同萨其马,一共三个方子,凑个一百两,如何?”王丽容第一次主动出价,一百两是她今日的目标,为的就是替爹爹还债、替二房争口气。 孙掌柜一眼王丽容,一眼旁边的蒸蛋糕,一百两可不少,是泰德斋两个月的利润了。不过想到第一款蒸蛋糕他已经给出了五十两的高价了,第二款只需要三十两,好像还赚了。于是,不过弹指间,他便点头道:“行,我老孙今日也豪赌一场。” 一刻钟后,孙掌柜送别了王丽容,回去后堂待客间后,一直对着三张方子傻笑。 而王丽容和王展稔出泰德斋时,她的身上也多了一张契书和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足有一大袋,因为王丽容要求拆成碎银子和铜板,所以很重手。 早在王丽容开始做蒸蛋糕前,她怕小叔等太久,已经拜托了掌柜让王展稔从后门进入泰德斋。这会儿,他是和王丽容一同出泰德斋的。 两人站在泰德斋后门的巷子里,王展稔从听清侄女卖方子卖了一百两后,全程都是晕乎乎的。 王丽容在他面前摆摆手,“小叔,醒醒啦!” 王展稔望向侄女,此时的王丽容仿佛自带金光,耀眼得让他不敢直视,“小容,那可是一百两呀,你都没什么感觉的吗?”说一百两的时候,他还刻意压低了嗓子,生怕被人听见。 “小叔,咱们今天有了第一个一百两,相信只要敢想敢干,往后,会有第二、第三乃至无数个一百两,所以,淡定!” 侄女的一番豪言,让王展稔也生出一股豪情,他收了恍惚和不安,坚定得望向巷口处,仿佛那里代表的不仅是这条巷子的出口,而是他人生的出口,“嗯,咱们会有更多的一百两的,冷静,努力!” 冷静过后的王展稔和王丽容找到了在集市卖皂粉的苏玉琼和王丽雍,因为人多嘴杂,没有立刻向她们分享一百两的消息,而是展示起年货采购的战果。 苏玉琼检查了还有许多遗漏,便收了皂粉摊,四个人拉着车,从卖东西的摊贩变成了买东西的顾客。 经过半个时辰的特种兵式逛街,王家的手推车上多了二十斤猪肉、半扇羊、两条十几斤重的胖头鱼、四只鸡、四只鸭、面粉若干…… 只能说,平日里再节俭的妇人,在过年前这样狂热的购物氛围下,一出手都不会是小打小闹。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个卖骡子的帐篷前。 “真的要买吗?老鼻子钱了!”刚刚还壕气冲天的苏玉琼,在面对购买骡子这种家庭大件前,瞬间被打回原形,在帐篷前拉着王丽容和王丽雍望而却步。 王展稔在一旁作壁上观,他已经被王丽容洗脑了,钱要懂得花才会懂得赚。 王丽容见苏玉琼一脸怂,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苏玉琼瞬间瞳孔张大,不过抓着王丽容的手却松了。 王丽容和王丽雍顺势拉着姐姐进了帐篷,围着帐篷里几头骡子细细观察。 骡贩子虽然好奇为何是两个女娃进来看骡子,却没有多问,上前热情招呼:“两位姑娘,买骡子吗?” 随着两姐妹点头和苏玉琼的进场,骡贩子觉着有戏,热情更甚,不用旁人问,就开始介绍。 “夫人小姐可是找对地方了,我这骡子可是马骡,负重强,通人性,食量少。特别适合走山路,至少可以驮个三四百斤。” 苏玉琼略过在场的所有骡子,体型都比较大,外形似马,便点点头应道:“确实是马骡。” 那骡贩子一听,立刻赞道:“看来,我这是遇上行家了,大姐,您只瞧一眼,就能看得出,真是厉害。” 苏玉琼笑了,“倒也不算行家,见得多了,懂得一些门道而已。” 王丽容听着骡贩子三两句话,就从夫人改口从大姐,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心道,你也蛮厉害的。 接着,骡贩子便牵出其中一头赤褐色的马骡介绍道,“这头马骡刚五岁,正是干活的好年纪。您瞧,长脖子,窄蹄子,腰短腿粗,皮毛发亮,哪哪都好,要不是觉着大姐看着面善,我还想着把它留到最后压轴呢。” 苏玉琼不置可否,上前掰开那头骡子的嘴巴,看了看牙口,发现牙齿的长度确实符合骡贩子所说的年龄,心下有了计较。 骡贩子瞧她这手动作,就料到,这大姐确实懂些门道,因此,也收了想要漫天开价的心思,问道:“大姐,可觉得中意。放心,价钱好商量。” 苏玉琼点点头,“这头确实不错,说吧,多少?” 骡贩子立刻举了五个指头,在瞧见苏玉琼迅速皱眉后,又迅速收回一根指头,说道:“四两,你诚意买,我诚意卖,只要四两银子,这上好的年轻马骡,就是大姐您的了。” “三两。”苏玉琼老神在在的回了一个数。 骡贩子的脸上立刻泛出苦笑,“哎哟,大姐,这个价格我确实没法卖呀,这么好的马骡,从来就没卖过这个价,要不您再添点。” 苏玉琼摇摇头,“三两不少了,你肯定有赚头的。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姐,也得给大姐便宜些才是。”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大姐,我的好大姐,这样,三两八成不,八字吉利。” 苏玉琼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看戏的两姐妹说道:“走吧,太贵了,咱买不起。” 两姐妹一脸乖巧得跟着娘亲离开,在三人即将卖出帐篷时,那骡贩子给出了心底最低价,“三两半,不能再少了。” 苏玉琼立马回头,笑道,“三两半,再添上一副车架。” 第59章 浪子回头编草鞋 甜水村这边,王展年在当天中午前就到了崔志刚家。 当时,崔小翠正在帮她大嫂洗衣服,听见外头她娘喊女婿来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原以为,今年春节,她得待崔家过了。虽然娘家人没说啥,甚至觉得她是受这边拖累,因此待她更好了,但是,她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几步走到厨房门口,侧耳贴着木门,一听,还真是丈夫的声音,瞬间各种情绪上涌,泪水止不住从眼眶里出来。 庆幸丈夫还记得她,委屈丈夫这么久才过来看她,又担心夫家那边还不肯原谅她……这么多情绪糅合在一起,她突然有点望夫情怯,不敢打开厨房那道门了。 只不过,王展年却率先朝这边走来。两扇木门从外被打开了,他一眼就瞧见门后红着眼眶流着泪的妻子。 瘦了!这是王展年见到妻子的第一感觉。 再仔细瞧,变化最大的却不是她的外形,而是她那股常带着小聪明的机灵劲没了。她很疲惫,仿佛熬了几个大夜,眼珠子爬满了血丝,连神情也有些许呆滞。 “要过年了,回家吧。”两人对立良久后,王展年开口说了这一句。 崔小翠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一次不争气得落了下来,她有些语无伦次得解释道:“啊,当家的,我不是不乐意,我是高兴。嗯,我这就去收拾,马上就能回。” 说完,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她住的房间走去。 王展年也没劝她,只是默默跟了上去。 刚刚还在院子里迎接了王展年的崔母,此时已经躲进了自己房间,正暗暗抹泪,小女婿过来接人了,想必王家对女儿的气也消了,这就好,这就好。 进了崔小翠房间,王展年一下子发现了异常,屋内一半的火炕被新搓好的麻绳占据了,地上放着三个大箩筐,里面堆放着几款草鞋,连墙面上也挂满了草鞋。 他满脸疑惑得盯着这些东西,崔小翠转头瞧见了,开口解释道:“这是我大哥编的草鞋,怎样,还好看吧。开了春,就要拿到集市上卖的。” “你哥编的?”王展年很诧异,他可不知道,大舅哥还有这手艺。 崔小翠一边往包袱皮里装衣服,一边说道:“大哥从小就手巧,随便在地头里薅几根狗尾巴草,就能编出各种玩意儿出来,什么花冠花篮,蚂蚱蝴蝶,小狗小兔子,他都能编得出来。小的时候,我最喜欢跟在大哥后面,让他给我编东西了。只要我提什么,他就给我编什么。” 说到这里,她似乎起了谈兴,干脆停了收拾的动作,“走,当家的,我带你瞅瞅去。这里的草鞋样式都是寻常的,好东西在另外的仓房里呢。” 王展年也起了好奇,被妻子拉着手,两人一齐来到了隔壁的小仓房里。 这个仓房应该是被清理过了,其余零碎东西都没有,只有一样,草鞋。 架子上是靴子样式的草鞋,一半箩筐里是半包脚的草鞋,一半箩筐里是全包脚的草鞋,所有草鞋都码的整整齐齐,好像时刻在等待检阅。 走近看,那鞋面上,还有门道。草编的菊花枫树叶,草编的蝴蝶夏日蝉,草编的小狗小兔子……所有东西,都是草编的,都是立体的,乖乖得立在各自的鞋面上,好似它们本来就该属于那里。这上百双草鞋,让王展年刷新了对崔志刚的认识,他这个大舅哥,好像并非一无是处。 崔小翠像献宝一样,给王展年介绍这些不同样式的草鞋,最后还似乎有些得意道,“我哥还特意按照我的脚码编了几双,上面是我喜欢的花和兔子。当家的,你知道吗?大哥将鞋子给我的时候,我好像又看到了以前那个疼我的大哥,而不是染上赌瘾后的大哥了。” 王展年喉咙滚动了几下,他并不相信赌了那么多年的大舅哥会一下子就改了。不过,他还是向前揽住了妻子,开口说道:“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忍拒绝兴高采烈的妻子,王展年被妻子拉着去崔志刚房里探视他时,他正借着透过窗户进来的光,全神贯注的编着草鞋。 而张氏,也拿着木槌,帮忙打草。草杆、草结打熟后,那些稻草才能成为编草鞋的原材料。 张氏首先注意到进来的两人,连忙起身迎客。 王展年先朝她肚子看去,不过因为冬天衣服厚,还瞧不出什么。只是,张氏的脸明显圆了点,想来,光丈夫收心不再耍钱这点,就够她高兴许久了。至于生活的困苦,她已尝过许多,并不害怕。 “妹夫来啦,地上凉,赶紧上炕坐,我给你倒碗茶去。”张氏招呼道。 “嫂子,别忙活了,当家的不渴。”崔小翠说道。 张氏白了小姑子一眼,“长流村过来甜水村一趟可不近,就算不渴,也冻坏了吧,喝碗热的,暖暖身子。” 说完,也不管两人说不用,就自顾自去了厨房。 崔志刚已经停了手下的动作,有些手足无措,他的脚还不能下地,所以不能跟妻子一样下炕相迎,只得扯出一抹笑,尴尬的说了一声,“来啦!” 王展年似乎也有些不自在,简单应了一声“嗯呐”,房内就再度恢复安静了。 崔小翠连忙找话题,“哥,你这手里编着的又是什么花样,不像花花草草,也不像小动物,倒像是字。” 崔志刚抿嘴一笑,挠了一下有些发痒的右腿,才答道,“这是编给鸿学的,明年不是要去考学吗?我就编了两个字,一个是高,一个是中,取个好意头。” 王展年忍不住望了过去,还真是高中,挺像模像样的。他那股经商的劲头又起来了,“大舅哥,你这倒提醒了我。明年不是府试吗?你编多一些这样子的,什么高中,折桂,必中,及第都可以,到时候,拿到辽州府卖,肯定能赚钱。” “哎呀,妹夫这主意好呀。可是,我的腿如今这样子,恐怕出不了远门了。”崔志刚先是激动,后又惋惜,觉得自己错过了赚钱的机会,倒是把刚刚面对妹夫的拘谨给忘了。 “这有什么难的,回头我是要跟鸿学去辽州府,到时候帮你捎上代卖就行。”王展年一把揽下了这活。 “那成,到时候赚了多少,你一半我一半。”崔志刚直接提到了报酬,他虽然以前烂赌,却不是没情商的人,自然不能让妹夫白辛苦一场。 王展年原本是想顺手帮扶一把,却不料大舅哥主动聊到报酬,快速琢磨了一下子,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这让崔志刚松了一口气,也让崔小翠恢复了以往打小算盘的劲头,“寻常草鞋只需五文钱,大哥编得这些花样多,我们也大概定了价格,单底的草鞋还是那个价,五文钱,半包脚八文钱,全包脚十文钱,添了图案的,不管啥图,都加两文钱。但是,这些都是打算赶集或者庙会上卖的。若是要卖给那些学子,还是跑到辽州府卖的,咱就不能这么算了,得提高定价。” 王展年点点头,“小翠说的有道理。我看大哥的手艺很好,编得比寻常看到的扎实些,也平整些,原本的定价就已经低了。” 崔志刚听完这些,认真考虑了下,大概一两分钟后,他说道:“辽州府的那批,就定二十文钱一双吧。我只做两款,半包脚和包脚的,然后全部带文字图案的。” 王展年和崔小翠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得齐声说道:“成!” 这时,张氏也从外间端着水进来了,好奇问道:“成啥呀?” 崔小翠立即开口解释,三言两语便将刚刚聊妥的生意告诉大嫂。 张氏一听,激动得找不到北,连忙把王展年手里的碗又拿了回去,“这茶水不够好,是剩下的茶渣子煮的。小妹夫,你等等,我去跟老二家借点茶叶,给你再煮一碗好茶。” 王展年正准备喝茶,就被张氏夺走了茶碗,正在疑惑之际,听见她这么解释,连忙一把夺过那碗茶,咕噜咕噜便全下了肚。喝完后,他将空碗递给张氏,“谢谢嫂子,茶水很好喝,不必再添了。” 最终,王展年和崔小翠决定第二天大早再回去,免得到家后半夜了扰人清梦。还有一部分原因,王展年没有说出口,那就是他想要好好观察崔志刚,看看他是否真的已经浪子回头了。 几人在房内闲聊了一会儿后,崔母也加过来了。从她笑盈盈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前不久,她还悲痛欲绝到上吊自尽。 听崔小翠说,打从崔志刚自己砸了腿后,他再没提过耍钱的事,甚至有几个不了解情况的赌友上门约他去赌,也被他狠狠骂了出去。 在炕上养伤的时候,他便开始琢磨要怎样养家糊口。然后,某一天,他就让家人给送麻过来,开始搓麻绳。一开始,家里人以为他是无聊,便由着他。接着,他又要了干草、木槌和板凳,大家细问后才知道他的打算,就是编草鞋赚钱。之前的麻绳也是为了编草鞋准备的材料。当时,崔家大小四个妇孺乐坏了。 等结束了闲聊,妇人们开始准备晚食,崔志刚便又开始编草鞋。等王展年过来喊他吃饭时,看着他半眯着眼睛,努力借着户外落日余晖编鞋的架势,头一次相信,他这个大舅哥或许真的变了。 第60章 酸菜白肉火锅 夕阳无限好,骑骡把家还。 在长流村炊烟袅袅之际,王展稔挥着手中的小鞭,赶着那头赤褐色马骡回家,因为心里头实在稀罕它,鞭子只是在半空中挥来挥去,迟迟没有落在骡子身上。那骡子也贼精,听着吆喝,指哪走哪,并不需要主人家操心。 马骡后面拉着一大一小的板车,大的那车架是买骡搭的,当时骡贩子还一脸肉疼,说这板车的木材好,值老多钱。如今,上面坐着赶集的四个人,还剩下许多空间。小的那车是王家原本的手推车,堆满了年货,看着倒比坐人的大车还重。 进村后,骡车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吱吱声,这声音太过寻常,没能够吸引屋内猫着的大人小孩出来瞅瞅。沿途也没碰到啥人出来遛弯,这个能够引发全村人围观的骡车大件,就这样晃悠悠,静悄悄得进了王家大院。 当王大富和姚青花看到这头马骡时,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哪家的马骡,长得真精神。 等到苏玉琼笑着说,是她们刚买的,花了三两半,他们的反应也很一致,不过日子啦? 不等他们细问,四个人将他们拉到里屋,关上门后,王丽容一脸郑重得将一百两银子摆到他们跟前,说道:“爷爷,奶奶,这都是咱家的了!” 他们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话也说不出来,耳朵却竖着认真听王丽容解释银子的来源。 良久,王大富才反应过来,只见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摸了摸那一百两,不确定问道:“真的是咱家的了?” 站在他对面的四个人齐刷刷点头,异口同声,“嗯呐!” “今年过年前,就能把咱家的债全都还清啦?”王大富又问,语气逐渐激动。 “嗯呐!”四人又是这一声,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 “明年不用担心还不上债啦?” “嗯呐!” 王大富在第三个“嗯呐”入耳后,毫无征兆的,用双手捂住了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仿佛有什么堵在那里,吐不出来。接着,一两颗不听话的泪水,从他指缝溜出来,无声得砸在地面上,苦得黄泥地面黑了脸。 见此情状,其余人都很有默契的,轻手轻脚离开,走在最后的姚青花还贴心得带上门,给这个硬扛了那么久的一家之主,同时也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儿,一个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行啦行啦,都别站着了,那么多活计等着干呢。老四,你带着你两个侄儿,把骡车上的东西卸倒厨房里,然后整理块地儿安置那骡子。牛棚那边都被杂物堆着,暂时腾挪不开,大冷天的,先让它住到屋里去。”姚青花最先恢复常态,开始指挥大家做事。 王展稔三人应了一声后,便麻溜行动开来。 姚青花满意得点点头,待要交代其他事时,王丽容立马抢答:“奶奶,我和姐姐负责今天晚食,整个大餐咋样?” “成,整个大的。今天买酒了没,有的话烫一烫,让你爷爷喝一盅高兴高兴。” “买了,上好的黄酒,我娘买的,说爷爷喜欢。” 姚青花笑了,老二媳妇是个细心人呀,“老二媳妇,你跟我一起拣年货去,他们三个粗人也只晓得把东西往地上搁,细致活还得咱娘俩来。” “诶……”苏玉琼应道,声音比以往都响,好像之前说话都是被什么东西盖着,这会儿总算是丢开了那碍事的玩意儿。 大家一齐进了厨房,王丽容和王丽雍看着那么多食材,默契对视一眼,齐声道:“火锅!” 于是,今晚的大餐便定了下来,酸菜白肉火锅。 王丽容负责食材和烹饪的准备工作,王丽雍这个厨房小白,负责准备火锅设备以及随叫随到打下手。 今天,苏玉琼买猪肉时,老板大方送了一些猪骨,当然,上面的肉已经剔掉了,比被人煮熟后啃过还干净,用来熬火锅的高汤底正合适。 王丽容从那堆年货里翻了出来,一边清洗一边想着,等熬完汤后,这些骨头,还可以给小黄当零嘴,完美! 心情美丽的王丽容磨刀霍霍向五花肉,锦上添花,今天买到的五花肉极佳,从皮数到最底层的肉,足足有7层。虽然没有极品五花肉10层那么多,但已经很不错了,美滋滋的同时忍不住在心里称赞,她娘亲真是会买第一名。 洗净,明火炙烤皮面至焦黄,温水浸泡两刻钟,用刀刮净皮面,冷水入锅,旺火烧开,小火慢煮,八成熟时捞出晾凉,锯刀手法切片。 仿佛练习过无数遍,王丽容菜刀使得飞快,将完整的一段肉变成了数十张大薄片,这些大薄片被整齐得码入待命多时的木盘,木盘底下还垫了四五片生菜,整盘肉绿白相间,让人想起皑皑白雪也盖不住的万年青。 接着,还是各种切切切。王丽雍送来清理干净的各种肉、菜,王丽容接过后迅速判断使用何种刀法,酸菜去头切细丝,豆腐横竖一刀变八块,鱼身去骨斜薄片…… 与此同时,整理好年货的苏玉琼也过来帮忙了。王丽容不擅长做面食,擀面条得她出马。 “别看你奶奶像是很稳得住的样子,刚刚和我一起收拾东西的时候,好几次背过身偷偷抹泪,后来发现我瞧见了,笑着跟我说那是高兴的泪,听得我那个心呀……真觉得,你爹,让两个老人受大罪了!”苏玉琼一边揉面,一边对两个女儿说道,声音闷闷的,似乎感慨颇多。 王丽雍正端着泥盆进来,听见这话,“娘,你不能这么想,爷爷奶奶只是被债压久了,突然解放了,情绪难免激动些。” “我也晓得,就是觉着两个老人活了大半辈子,临了,唉,不说这些了,小容,你来看看,这面头够细不?”苏玉琼将擀好的面片切条摔打好了,两手撑开着拿到王丽容跟前,让她确认粗细程度。 “行了,娘,你面上沾多点干粉,这面条要最后下的,免得放久了黏在一起。”王丽容瞥了一眼面条,点头,随口叮嘱一声。 骨汤已经熬好了,酸菜丝放入后,简单加了点盐和大酱调味,里面的汤汁开始冒泡时,面上放入一半的五花肉,锅底就完成了。 王丽雍将灶膛中大块耐烧的木柴转移到了泥盆,一个简易的火锅炉就成了。炉内除了木柴,还横立着三块瓦片,组合成一个大三角形,将泥盆内分割成四个部分,只是,分割不是目的,这高于泥盆的瓦片只是为了架起放食材的锅。 家里的铁具少得可怜,适合用来架火锅盆的更没有了。火锅盆也不是铁盆,而是陶盆,经常被拿来活面,内部光洁异常。大概,它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吃上火锅的一天,一架上烧着的泥盆,便开始咕噜咕噜说话,“瞧,今天吃荤的!” 王大富听见二孙女喊吃饭的声音,收了收情绪出了屋。一进饭厅,便看到桌子上叠立着一泥盆一陶盆,以这两个盆为中心,环绕着一盘盘未经烹饪的肉和菜,光瞧着,他就已经觉得食指大动。 只是,陶盆咕噜咕噜叫着,饭厅却静悄悄,一个人没有,让他以为自己刚刚是幻听。 正疑惑间,王丽容端着一个小碗进来,笑着说道:“爷爷,今晚吃火锅,大家都在厨房里调蘸酱呢,你也去弄一碗,喜欢啥调料就整啥。” 王大富点了点头,好奇得去了厨房,就看到几个人围着灶台面上,手里拿着木碗,正从几个小盆子里舀东西。走进一瞧,五个小木盆里,分别装着大酱、蒜蓉、蒜苗碎、酱油和醋。他大概猜到了调蘸酱是什么意思了,就是按照自己的口味加东西呗,内心忍不住再次赞道,二孙女不愧是神仙童女下凡,不仅能够卖方子挣钱,连吃东西都比旁人讲究。 气氛的高潮,是在姚青花拿出那小坛子酒后,“呐,今儿个高兴,你可劲儿喝,我不拦你。” 王大富是个好酒的,家里没出事前,饭时都要喝上几碗,特别是冬天时,酒量更是翻倍。后来为了省钱,硬生生戒了这习惯,只在过年时喝上一碗。 这次,他没了顾忌,确实敞开了喝。许是太久没大喝了,很快就上脸了,话也变得多起来了。 “前阵子卖了猪,去村长家还银子,村长一直说不急,可是,他越这样,我就越难受!出门撞见村长屋内人,拉着我来来回回叨咕,就为了卖猪前几天咱家吃肉的事……” 说到这里,他又灌下一碗酒,却没有继续评价村长媳妇的做法,而是接着说其它事,“小闺女被人造谣,我骂到那些借给咱家银两的门户,都觉得心里不硬气……” 他说这些时,没有发泄情绪的意思,只是想到啥就说啥,面色沉静,语气平缓,却让一旁的姚青花再度红了眼。 苏玉琼忙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安慰,“娘,都过去了。” 姚青花将泪止住,同样笑着回道:“是呐,都过去了,王家会越来越好的,展丰也会醒过来的!” 第61章 厨子的下场 王家这边,佳肴上桌,言笑间,盘清碗空。朱家这边,更是珍馐美味,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酸爽开胃的酸笋鸡皮汤、咸香青田的茄鲞、黏而不腻的火腿炖肘子、闻之欲醉的酒酿蒸鸭子……一共十道菜,把餐桌挤得满满登登,其中随便哪道,往普通人家饭桌一搁,都毫不例外得,会换来家中小儿一句欢呼“过年了!” 而用餐的两个人,却仿佛没什么胃口。男主人朱福禄待在妾室房里,不知日夜,已经许久没上正院来了。少主人朱凌云倒是经常过来陪母亲和妹妹用饭,只是今日有约,所以不能作陪。 朱凌涵随便吃了一碗酸汤,便撂下筷子,示意已经饱了。 李氏见状,也觉着自己吃够了,便挥手让人撤下饭菜。 “怎么就吃了这么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唤大夫瞧瞧?” 朱凌涵摆摆手,将漱口的茶水吐出后,用丝帕擦擦嘴,才不慌不忙答道:“娘,一到冬日,每次不是鸡鸭鱼肉,就是这些干货,连一片新鲜菜叶子都没有,哪里吃得下嘛。” 李氏想起昨天上的那道蒜酱生菜,别说女儿了,自己当时也吃了许多,还特意吩咐了下回上多些,怎么今日却没了,不由得生起气来,对着身边人说道,“张妈妈,去把厨子叫来。我要问问,这单独添的冬日买菜钱,是花去了哪里。” 过了一会儿,朱家厨子被带到了李氏和朱凌涵跟前。 朱凌涵只是旁观者,半倚在软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得喝着茶,连抬眼瞧那厨子一眼都没有。 李氏却不同,端坐如松,眼神凌厉,直接让稍与她对视的朱家厨子“嘭”得一声跪下了。 “夫人唤小的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夫人向来只会派人直接传令给厨房,很少唤他到跟前,加上今天在侧门生了一点事,他心里头正虚着。来路上朝张妈妈打听,一个字都没能从她嘴里抠出来,连向来能使鬼推磨的银钱大法都没用,让他更加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因此,他全身抖得如同筛糠,说话也哆哆嗦嗦的, 令人觉着好笑,更觉得可疑了。 李氏原本没多想,被他这样一表现,心底也禁不住有些狐疑了,用极具压迫感的语气问道:“说吧,府里一到冬日,就会单独拨一笔蔬菜银子,为的就是每日都有青菜上桌,今日怎么就没了?就只拿些笋呀菇的干货来搪塞?” 朱家厨子一听为着这个,一下子冷静了下来,身子不抖了,话也说得利索了,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今日蔬菜被转卖的事情倒了个干净。当然,在他的讲述中,导致和王丽容发生冲突的根本原因,不是他意图收回扣,而是他忠于职守,为了最大程度把控蔬菜质量。 “那卖菜的,又不是头一回上门送菜,从前没有差错,咋就这次出了问题?要是那菜有问题,对门厨子哪里会要,你在说谎!”李氏肯定道,给了张妈妈一个眼神,让她出去打听情况。 朱家厨子见张妈妈出去了,心道,完了,连忙找补,“夫人夫人,小的是说谎了,原只是想拿捏下那卖菜的,要点茶水钱,谁知道,那人不开面儿,当场就嚷嚷闹起来了,那对面厨子和我有些龃龉,为了看我笑话,才买下那些菜的。” 一旁一直没有发话的朱凌涵听到这里,忍不住嗤笑一声,“真是笑死个人了,你在朱家大厨房当厨师,多体面的差事,多高的月例银子呀,还抠搜人家个卖菜的几文钱,还怪不得人家不干了,真是丢我朱家的脸!” 说完,她又对着李氏说道:“娘,你该好好查查这厨子了,连卖菜农户的钱都贪,以小见大,私底下不知道收了多少回扣呢。” 朱家厨子瞬间慌了,他干的那些事,可经不起细查,连忙磕头道:“夫人治家严谨,小姐聪敏异常,小的哪里敢贪府中银钱,不过就是看那卖菜的赚得多,眼红讨些茶水钱罢了。” 朱凌涵瞄了一眼厨子后迅速挪开,光是看他那肥粗老胖的样就倒胃,让她联系起自己的未婚夫婿。过来定亲时,她曾远远瞧过一眼,胖得不像人,倒像极了一个高高的滚圆大缸上再扣着一个迷你小缸。回去后,她狠狠地吐了一回。不过,见着她娘亲兴奋异常的脸,她最终没有开口说什么。毕竟她说什么,也没什么用。 李氏觉得女儿的话有理,她治家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这厨子分明就是有事。 “来人,将这人请到柴房等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放人,也不准放人进去见他。” “是。”进来两个小厮,动作利落得架起他,不过由于厨子肥胖的体型,又不太配合,所以抬人抬得有些吃力,三个人脸色很快就涨红了。 “夫人,我是平民良民,可不是那些贱籍的奴才,你不能这样对我。”朱家厨子一边挣扎一边气急败坏说道。 “等查到实据,我送张帖子进官府,我看到时候你还是不是良民。你有力气的话,这会儿好好使上,等见了官爷,看你敢不敢使。”李氏冷冷道。 这话直接让那厨子停止了挣扎,一边哀嚎求情,一边乖乖得被小厮拉了出去。 李氏转头对女儿说起了管家心得,“这些人,都是贱皮贱肉,主人家态度一好,就容易蹬鼻子上脸。涵儿,往后去了周府,对待下人,笑脸都不必给……” 朱凌涵一听周府,刚刚勉强压下的恶心又上来了,嘴里随口应付,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看来自己得抓紧些,与周府的婚约实在令她如鲠在喉。 少顷,张妈妈回来了,不等问,就主动汇报。 “夫人,小姐,那厨子想收卖菜的回扣,那卖菜的闹开了,隔壁赵府的厨子就出来掺和。那卖菜的是咱之前府上丫鬟王丽雍的妹妹,跟她姐姐一样硬气,还了咱府上的定金,说往后不做咱家生意了,把原本定给咱家的菜,都卖给了赵家那边。这当妹妹一点眼力见没有,好歹她姐姐也曾在咱朱府当过差,不看僧面看佛面……” 李氏原本半眯着眼睛听着,王丽雍的名字一出现,眼睛猛地睁大,问道:“王丽雍?” 张妈妈点点头,“奴婢打听过了,卖菜的确实是王丽雍那妮子的王家,送菜闹事的是她亲妹妹。” “听说小雍回家嫁人了,如今是什么光景,你可晓得?”朱凌涵插话问道。 张妈妈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没听说嫁人了,之前在镇上,借着她小姑父的炭铺,兜售青菜的,就是王丽雍。” “娘,当初丽雍的家人来赎身时,不是说急着接回去嫁人嘛?怎么如今还卖起了青菜呢?”朱凌涵的语气有些急,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这我哪知道,许是新近没有好日子吧,不过从今天到过年前,百无禁忌,许是这几天要嫁了呢。怎么了,不就一个陪嫁丫鬟,你这么上心干嘛?”李氏不解道。 “哦,没事了,毕竟服侍过我一场,我随口问问。”朱凌涵说完这句,尽管心底还有疑问,但是也没有再开口过问王丽雍相关的事。 接着,李氏继续吩咐张妈妈安排人去查厨子的账目,末了说了句:“查清楚他贪了多少,若是小贪,赶出去就是了,若是太多,直接送官,你自去处理,也不必再回话了。” 张妈妈听完,忙点头下去了。 处理完这件事,母女两说了一会子闲话,朱凌涵随便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己院子。 一进院子,丫鬟栀香立刻上前回禀,“小姐,少爷今夜会留在城外庄子上待客,没带丁侍卫随身服侍。” 她心下一喜,立即吩咐道:“栀香,将小厨房的桃花酥拣上一盘,我亲自送去给哥哥尝尝。” “小姐,你没听清吗?少爷他不在。”栀香连忙提醒道。 朱凌涵瞬间冷了脸,盯得栀香一阵胆寒。 一炷香后,朱凌涵带着栀香来到了前院,路上遇见爹爹的新宠柳姨娘,眼神都没给一个,直接无视她的示好笑容,越过她走开了。 柳姨娘身边的丫鬟绿枝等她走远了,才一脸气愤道:“主子,这大小姐未免太不尊重人了,好歹你也算是她的长辈,连行礼问安都没有。” “我算什么长辈,不过给人暖床的玩意儿,大小姐可是未来知府的儿媳,说不得以后还会是正经官夫人,哪里能看我一眼,还行礼问安呢,这种话,以后别说了,否则,传到有心人耳中,你我都少不得受一场罪。” 柳姨娘七岁不到就被爹娘卖给了专门做皮肉生意的人贩子,在深闺中养了八年,平常没少受调教,很懂得大宅院里头的求生之道,她只求苟活残生,不想争,也不敢争。 “主子,你别灰心。老爷如今天天往咱院子跑,连另外那个都少去了,指不定很快就有喜了,回头生下个小少爷,您也可以争一争的。”绿枝继续怂恿着,眼中的野心一览无遗。 这份知天高地厚的样子,让柳姨娘笑出了声,只不过,笑过之后脸上只剩下苦涩。绿枝还不知道,她们送去老爷前,已经被喂了好药,别说少爷了,小姐都不可能有了。 第62章 都是狠人 正思忖间,朱福禄已经远远走来,她本能得想躲开,但又觉着自己太傻,路上躲得开,回了屋也照样躲不开。 “主子主子,是老爷呢,老爷真得很喜欢您呐,特意出来寻您呢,要是我也有这样的夫君,该多好……”说完,绿枝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对,连忙解释,“主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谁知,柳姨娘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大好消息一样,紧紧抓住绿枝的手,定定瞧着她,“绿枝,这话我只问一遍,你想好了再答我。把你给老爷,你可愿意,跟着老爷,在床榻上会吃些苦头,但是,吃穿用度不会差,你若是愿意,我就帮你。想清楚了,这次你若答不愿,往后就再没机会了。” 绿枝几乎要被这馅饼砸晕了,第一反应是要意思意思拒绝,但见柳姨娘脸色严峻,若是这不愿出口,还真得可能错过机会。她认真想了一遍,床榻上吃些苦头吗?想到守夜时柳姨娘那些痛苦呻吟,她忍不住脸红了,那档子事她虽然没试过,但多多少少听府上的婆子媳妇说过,并没有柳姨娘说得那么辛苦,心里不由得鄙夷柳姨娘太弱了,这点事都经不起。 想定主意后,她立刻跪下说道:“绿枝愿意。” 柳姨娘紧张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下来,脸上漾开大大的笑容,“今夜你好好准备下。” 绿枝立刻给柳姨娘磕了好几个头,整个人因为喜悦而发着光。 柳姨娘愣了下,内心感慨,无知真好呀!过了今晚,她就会晓得,世间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饭,她说的苦头也不是唬人的。 老爷身子出了问题,一开始以为只是太累了,之后无论她使什么法子都不成。这本没有什么,那档子事,也只有老爷觉得享受快活,她只觉得煎熬。只是,老爷第一次出现问题的时候,是在她身上,因此,把无能的火气大半都撒在她身上了。 绿枝只看到老爷现在只找她,却不晓得,那是老爷要面子,不愿意让旁的人知道他的问题。 想到老爷会用同样的手段折磨这个未经世事的绿枝,她突然觉得自己太邪恶了。可是,不这样做,她实在不晓得自己还能扛多久,那些千奇百怪的东西和手段,不仅是对身体的折辱,也是对心灵的残暴践踏。很多次,她都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几乎是笑着等待死亡。却很可惜,每次晕过去,她还是会醒过来。醒过来后,一场苦难也结束了,她也没了死亡的勇气。 突然,一只湿热的手附上了她的手背,熟悉的感觉让她瞬间汗毛竖起,抬头望去,恶魔已经在眼前。 “柳儿,你让我好找。”说话人笑意盈盈,语气和善,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却还是让熟知他的柳姨娘捕捉到了。 柳姨娘想到今夜过后,或许不必天天忍受那种折磨,勉强有了应对的勇气,扯出那抹练习过无数遍的完美微笑,眼底媚意勾人,软软的胸脯也靠上他的手臂,柔柔得唤了一声“老爷。” 绿枝尾随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得调笑,眼底划过一片妒意,不过想到今夜,她又难得的羞怯起来,心道,她一定要比柳姨娘表现得更好,好好留住老爷,以后就不再是低贱的丫鬟,而是正经的主子了。 另一边,朱凌涵轻车熟路得来到哥哥的书房前,门也不敲,直接推开。同时,还换上一副天真无邪模样,撒娇说道:“哥哥,涵儿给你带好吃的来咯!” 目光落到软榻上看书的丁思齐,内心窃喜,面上却装出意外的样子,“怎么是你?” 说完,她好似怕被栀香看到丁思齐,将她拦在门外后,把门关上。走到他跟前时,她故作一脸无奈,“丁大哥,虽然你和大哥情同兄弟,但是这样子一个人待他书房,不太好吧。在旁人眼里,你可是大哥的侍卫,这样很没规矩的……” 丁思齐冷硬的脸在面对她的喋喋不休时,难得软了一下,简单回应道,“没事。” “嗐,真拿你没办法。”说完,朱凌涵隔着小炕桌在他左边坐下,然后用双手撑着下巴,眨巴着好看的眼睛,过了一会儿,说道:“丁大哥,你不开心。” 她的语气很肯定,仿佛真得能看穿人心一样。 “你怎么晓得?”丁思齐起了好奇心问道。他来朱府也有好几年了,和这个经常找朱凌云的少女也算熟络,平常只觉得她可爱娇憨,像个邻家妹妹,不料她也是懂得观察人心的。 “你身上有酒气!都快把我熏晕了!”说完,朱凌涵用手扇了扇鼻子,一副觉着很臭的样子。 丁思齐闻了一下自己身上,确实有点酒气,他平常几乎不喝酒,难怪朱凌涵会这么猜了。 今天被小雍再次拒绝后,他找到一处酒楼,喝了许多,却越喝越清醒。回了朱府后,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干脆跑到书房看书,谁知道,却来了个朱凌涵。他平常有和朱凌涵说话,但此刻没心情周璇,随即说道:“大小姐,你大哥不在,孤男寡女的,你快些回。” “你怎么像个小老头一样呀,还孤男寡女呢!丁大哥你为何不开心呀,说出来,让我听听呗。”朱凌涵才不理会什么男女有别,眼前的丁大哥,可是自己的猎物。 丁思齐不想在外人面前,提及他和小雍的事,所以默不出声。 朱凌涵也不介意,隔着桌子倾向丁思齐的方向,越发靠近问道:“既然你不说,那我不问咯。不过,你一直在外面跑,能不能同我说说小雍回家后的事,我挺想她的,可是娘拘着我,不让我去看她。” 丁思齐稍微退了一下身子,有些不自在得说道:“你怎么找我问小雍的事呢,你该问其他人才对。” “你都唤她小雍了,我不找你找谁?”朱凌涵抓住了丁思齐话里的漏洞。 丁思齐“额”了一声,随即简单答道:“小雍现在很好,回了家,种田卖菜,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了些,不过她很快活,就算没有……”最后一个字,本来想说我这个字的,不过他吞了回去。 “不是说小雍回去就要嫁人了吗?还是嫁给地主,日子怎么会过得清苦呢!”朱凌涵的语气有些急躁,不过是为什么急,却只能靠旁人想象了。 丁思齐就以为她是担心小雍辛苦,连忙解释:“没有,说嫁人只是赎身时的一个说法,其实并没有定什么亲事。” 朱凌涵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不过,她很快收拾了心情,装作一副很关心王丽雍的模样,开始接二连三得问问题。 丁思齐以为她真的关心小雍,渐渐得,敞开心扉,说了许多关于小雍的事。不知不觉间,竟是将自己爱恋王丽雍而不得的苦闷都说了出来。 “我相信,丁大哥那么好的人,肯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朱凌涵安慰道,心想,自己这轮圆月足够明的了。 谁知,丁思齐却苦笑摇了摇头,“我没有时间了,家父催我回去了。” “什么?丁大哥你要离开朱府了?”朱凌涵慌了,她的猎物要跑了,怎么可以? “嗯,很快吧。毕竟小雍她已经……唉!” 朱凌涵听到这里,心里快速闪过一系列计划,不管了,赌一把!于是,她让丁思齐等等,几下跑到门口栀香跟前,对她交代了两件事,直接将她吓得目瞪口呆。不过,在朱凌涵如寒冰般的目光中,她还是依照指令去办事了。 一炷香不到,栀香气喘吁吁地递上了一个食盒,便又退下了。 在丁思齐不解的目光中,朱凌涵打开食盒,将酒菜拿了出来,说道:“菜是我的,我今天没吃饱。酒是你的,你需要借酒消愁。” 丁思齐聊了一阵小雍,之前被酒水浇下的苦闷又上来了,也不管其他,往酒壶伸手过去了。 有了第一杯浇愁酒下肚,就有第二杯,第三杯,后面不知怎么的,朱凌涵也加入了喝酒的阵营,吐露自己不想嫁给那什么周家公子,只愿求得一心人共白首。 就这样喝着喝着,丁思齐眼前出现了王丽雍。他忍不住伸出手触摸她的脸,柔软有温度,好真实的梦。既然是在梦里,他也不用压抑自己了吧。想到这里,他将眼前的小雍拉入怀中摩挲了一会儿,渐渐地,有些不知足了,双唇哆嗦地凑上她的朱唇,这是他以前无数次春梦里会出现的场景。 梦中人一片嘤咛,让他差点梦醒。以前,每梦到这里,他都会醒过来,因为他不愿如此亵渎自己心爱的姑娘,就算那只是梦。今日,也许是酒的缘故,也许是内心烦闷的缘故,总之,他选择了继续这个梦。 玉手覆腰的感觉很真实,甚至连两人赤裸相对时,底下女孩的温度以及细微的颤抖,再到那一瞬间的痛呼,都是那么真实。他沉浸在一种美妙的境界中,不断得呼唤心爱姑娘的名字,不断得说着自己绝不相负的誓言……最后,在一道高声欢呼后,梦醒了,还未及睁眼,他又再度沉沉睡去。 第63章 无关情爱 月上中天,后院柳姨娘房内,最后一道引人遐思的呻吟落下,朱府总算归于平静。 朱福禄难得尽兴了一回,极度兴奋过后就是极致的疲乏,不用一炷香,便打起了呼噜,将今晚的“新宠”撂在一旁。 柳姨娘听着动静差不多了,便蹑手蹑脚进来,掀开床帐,入鼻的是淡淡的血腥味和熟悉的香味,血腥味自然是来自绿枝,药香味则来自于朱福禄。 这香,是他特意去那种脏地方买的,据说是用来给那些刚入行不听话的女子使用的,再烈性的女子,一用上这个,她能抛开所有廉耻求着接客。 柳姨娘被用过好几次,药效确实如传说中那样让她难以启齿。朱福禄雄风不再,自卑之余就愿意看她在床榻上失去理智失去尊严求他,这样会让他产生一种奇怪的满足。但是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不能满足她,就又生起气来,动则拳脚相向,同时还要以各种古怪的方式蹂躏她,如此反复,恶性循环…… 柳姨娘想到这里,就不愿再回忆下去了,全身打了个激灵,这才将目光投向平躺着的绿枝。 她如同破布娃娃般,目光呆滞得望着头顶,似乎那里有什么好风景,让她全神投入,连被柳姨娘这样大剌剌观看裸体,她也毫不在意,想不起扯点东西遮掩。 她的脸,完好无损,只是苍白中带着一抹奇异的红。她的身体,却没有这么好运,全身布满紫青色的伤痕。 柳姨娘带着一种似乎在照镜子的心情,一一辨认那些同自己身上相似的伤痕。多么熟悉呀!胸上的是朱福禄亲手抓的,肚子上是鞭子抽的,手腕处脖颈处是麻绳的勒痕……星星点点的血迹,不多,却足见其惨烈。 他绑人从来都喜欢用会磨肌肤的麻绳,而不是布绳,生怕制造不出更多的痕迹。柳姨娘想到这里,忍不住自我嘲讽,自己是有多熟悉老爷的套路。 她想问绿枝后不后悔,但转念一想,这事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绿枝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于是,没有开口,只是坐在床榻旁,也不晓得自己在等什么,只是坐着。 良久,绿枝仿佛从噩梦中醒来,对上柳姨娘炯炯的目光中,不躲不避。起身后,将自己刚刚主动脱下的衣裳一件件上身,慢条斯理得穿上,丝毫没有自己还裸着身子的自觉。她的动作有条不紊,看不出她有什么心境起伏。只不过,走到半路,她还是踉跄了一下。 柳姨娘赶紧上前扶了一下,却被绿枝很快甩开。 “不用你可怜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绿枝淡淡说道,喉咙因为长时间的嘶喊有些沙哑,反倒显出几分稳重来。 柳姨娘瞧过去,正对上她的双眼,之前清澈的愚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她有些害怕,不再敢靠近新生的绿枝,眼睁睁得看着她吃力得推开门,走远。 距离这里不远处的前院书房内,朱凌涵同样吃力得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睡着的丁思齐,之后缓慢坐起身来,月光隐隐约约透进来,以往光洁无暇的身上覆满了各种痕迹,丁思齐前面还算克制,后面就整个陷入癫狂的状态,有些不管不顾了。 朱凌涵在酒里下了点热血的药,已经预料到会有一场猛烈的情事,却没想到会这样惨痛。特别自己又是第一次,即便歇了一会儿,身上的疼痛仍旧让她缓不过来。 不过,她呆在这里越久,被发现的危险就多一些,她可不是为了身败名裂才赌上自己的清白的,于是,为了计划的完美实施,她还是强忍着疼痛,穿上衣服,一瘸一拐得打开了书房门。 栀香一直守在外头,从小姐吩咐拿“加料酒”时,她已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只是,当里头真得传出男女呻吟声,她还是忍不住心慌。一面想着该不该进去阻止小姐犯错,一面又害怕少爷突然回来,到时候真得就收不了场了。 过了许久,她慌张到麻木了,又开始觉得害羞,男女之事她懂得不多,却还是忍不住认真听起了墙角,里头男女似痛苦似欢愉的哼唧声,还有含糊的说话声,粗重的喘息声,就算没有亲眼见着,也足以想象其激烈程度,这些都让她面红耳赤。 后来,里头的声音停了下来,小姐却迟迟不出来,让她又开始担心起来。几次想要推开门,却又怕被小姐责罚。小姐关门时,让她无论如何守住门,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总算,房门从里间打开了,她也顾不得心情复不复杂,连忙上前扶着似乎饱受摧残的小姐,引着她往无人的小道走,通过提前安排好,不上锁的侧门,最后顺利回了房间。 “今日之事,若旁人从你口中听到半个字,你和你的家人,就都别想活了。”朱凌涵享受完栀香的殷勤服侍后,半躺在床上,眯着眼,语气很平淡,话意却狠厉。 栀香掖被角的动作一顿,连忙跪下,指天发誓,“小姐,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说出半个字。我和家里人都是朱府家生奴才,绝对忠心!” 说完后,她五体投地,以最大的跪拜礼表达自己的忠诚。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心中有十足的恐惧,小姐刚刚的话里有杀意,她陪伴了小姐那么久,这点情绪还是捕捉得到的。 就这样,栀香维持了这个动作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听见上头人轻叹了一声,“罢了,终究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忙了许久了,你下去吧,不用你守夜。” 栀香狠狠磕了几个头,这才慢慢转身离开,等出了房门,被夜风一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等她离开后,刚刚还想要杀人的朱凌涵,柔弱无骨般,整个身子软倒到裘被里。身体的酸痛,精神的亢奋,让她久久无法入眠。她也没觉得烦躁,而是从绸被中抽出右手,在虚空中描绘丁思齐的五官,这是他的眼睛,这是他的鼻子,这是他的双唇,多么柔软的双唇,吻起人来却很有力。 她蓦然收回了手,将棉被盖到脸上,痴痴笑了一会儿,觉着身子和脸都热得受不了,干脆踢开被子。凉意袭来,她发热的头脑也清醒了一些,想到男人迷乱时还喊着王丽雍,有些不满,不过也没有多难受,而是对着前院的方向,柔情款款呢喃一句,“世子爷,可不要让涵儿失望哟。” 天边出现一抹亮光时,书房软榻上的丁思齐,陡然睁开了双眼。 他是被冷醒的,昨夜的碳炉已经燃尽,他赤裸的身子上,也只盖着自己的衣物……等下,赤裸!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也看过猪肉跑。他自己经历过什么,自己的身体知道。自己身上的痕迹,空气中暧昧的气味,软榻上的那些污渍,无一不验证他的猜想。只是,对方是谁?他脑海里迅速闪过朱凌涵的脸。 这一刻,他恨不得天上劈下一道雷来,把自己劈死了事。朱凌涵可是有婚约的女子,是朋友朱凌云的妹子,是小雍的好朋友……为什么偏偏是她? 在原地懊恼了一会儿,心烦意乱的他只能招来手下,将屋内的一切恢复原样,自己则脚步凌乱得回到自己住处,打算冷静一下,再好好思考对策。 当夜,他偷偷潜入了朱凌涵的闺房。 朱凌涵见到她,瞬间红了眼眶,不过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这副倔强的模样,让丁思齐再次觉得自己罪无可恕,他将自己想了半天的法子说了出来,“我娶你!” 谁知,朱凌涵摇头,依旧一脸倔强,“不,你喜欢的是小雍。” “我和她,已经没有可能了。你不是渴望一世一双人嘛,我可以给你。” “真的吗?”朱凌涵的脸上有了软化的迹象。不过,她立马接着说:“不行,不行,我已经许给了周家,若是被那家知道我和你,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是走吧,我这里有些盘缠,你带上它们,逃得远远的。” “那你呢?你怎么办?一旦嫁入周家,被发现你……” 朱凌涵惨然一笑,“没事,不过一死而已,身为女子,不能嫁给自己喜爱的人,也同死了没分别了。” “你,已经有心悦之人了?”不知怎的,丁思齐听到这个,心里有些不舒服,仿佛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了一样。 “是呀,我有心悦之人了。虽然他只是一个下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着他,我都觉着脸红心跳。我总是借着给哥哥送果子的借口,找他说话,不过,他每次都是冷冰冰的。除非我跟他讲的是小雍的事情,他还会多回我几句……” 丁思齐随着她的讲述,先是不知所措得全身僵硬,接着内心多了一丝窃喜,到最后只剩下对她的怜惜。原来,在他将所有的心思放在小雍身上时,有个女孩也在默默关注着自己。这一瞬间,他对朱凌涵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暗暗说服自己要善待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孩。 朱凌涵也不管对面人什么反应,最后总结说道:“我跟你说这些,并没有要求什么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到时带着遗憾离开而已。行了,夜深了,你走吧。” 她挥了挥手,然后决绝转身,却在下一刻被丁思齐拉入怀中,头顶传来他不再冷冰冰的声音,“一切都交给我,只需五日,我会让你成为我明媒正娶的妻。信我!” 朱凌涵将小脸靠在丁思齐的心脏处,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嗯,我信你!” 第64章 清债好过年 天边出现鱼肚白,金鸡报晓,朱府房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之前的黑暗不曾存在过。内部的腐朽,通常都是缓慢且无声的,然后在某一天,大厦轰然倾颓。 远离朱府的藏污纳垢,也远离朱府的人心叵测,王丽雍还不晓得刚被她拒绝的丁思齐已经琵琶别抱,王丽容也不知道因为她的那场“蔬菜另卖”导致朱家厨子被送了官。一百两到手的次日,王大富就带着王丽容一同去还债了。 以前,他总是一个人去,一个人回,因为不想让孩子们看到他太过谦卑的模样。有时候,为了安抚债主本人或者债主家人的冷嘲热讽,他不得不降低姿态,说尽各种奉承话。 但,今天不同,是去清债的,过后两人就是平等的了。这种扬眉吐气的时刻,他要带着二孙女这个大功臣一起见证。 他们去的第一家是村长家,倒不是因为村长媳妇嘴碎贪钱,而是因为村长是出事后第一个主动借钱给王家的好心人。所以,还债的话,自然也得是对方第一家。 目前,王家欠村长家五两。按照之前的还款计划应该是剩下十两的,但是上回官府赔偿的五两,被王大富拿来提前还给了村长。 见到这一爷一孙上门,村长李义善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今天这吹的什么风,大富,大冷天的,你咋有空过来?” 王丽容趁着两人谈正事前,甜甜得喊了一声“村长爷爷”,然后就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将主场交还两个长辈。 王大富对这个大自己几岁的老村长很是敬重,弯了弯平常绷得直直的脊背,含笑说道:“这不是快过年了,想把咱两家的债清一清,这是最后的五两银子,村长,您瞅瞅,对不对数?” 李义善顺手接过银子,点了点,还真是五两银子,心里疑窦丛生。 “是不是我那婆娘又找你说嘴了?我不是说过吗?家里这点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你家里有难处,我是知道的,不用急着还的。”说完,他将那五两银子一包,就要递还王大富。 王大富哪里肯接,连忙双手一摆做推拒状,语速飞快解释道:“村长,不是嫂子说嘴的事,是我家得了银钱,想着清债好过年,这才上门提前还钱的。” “得了银钱?你家里就那些营生,哪来的这么多钱,再说了,你家小雍不是回来了吗?以后你家老二的药钱还没着落呢,赶紧拿回去。” 村长一脸不相信,还和王大富拉扯着,王丽容见爷爷解释不到重点,忙插话道:“村长爷爷,之前官府抓到的那些打劫我家的盗匪,个别为了减罪,又供出了自己私藏的银两,官府那边将钱给了我们,我们有钱了,才过来还债的。” 这是王家人商量好的借口,毕竟若是实话实说,怕是旁人少不得疑惑,疑惑王丽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是怎样想到那些方子卖钱的,甚至疑惑她脑子里是不是还有其他方子,到时候招来有心人的觊觎,那就糟糕了。 但是,将银钱的来源推到官府身上,就不同了。一来不会有人去官府那边打听,二来听到的人也会觉得这银钱是王家应得的补偿,那些见不得旁人好的人或许还会酸言酸语,但不会深究。 王丽容当初去泰德斋卖完方子,也嘱咐了孙掌柜要保密,她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毕竟这是人命不值钱的古代,她一个底层农户子女,若是被旁人意识到不同之处,就如同抱着金砖招摇过市的小娃娃一般,面对强权是毫无抵抗之力的。 这时,一直躲在外面偷听的村长媳妇钱氏,小步快走进来了,一把将两个男人推来推去的银钱拿过手,打开看了看,还真是银钱,脸上的皱纹瞬间带上笑,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和善。 “哎呀呀,王家这是走好运道了。两年前的银子还能追回来,这是好事,当家的,你就收下吧,让大富一家清清白白过年。” 村长在听到王丽容解释后,其实也没有多抗拒提前收款了,被自家婆娘拿去,也就随她了,只是,在听她后面瞎咧咧,不乐意了,对着她没好气说道:“别学了个词就乱用,啥叫做清清白白,王家哪里不清白了,真是的,要让那脾气不好的,听你这胡扯六拉的话,说不定上手削你啦。” 钱氏平常可不怎么怵村长,见他语气不善,就想发话呛回去。 王大富见状,连忙打圆场,他是来还债的,是大好事,可不是来挑起两夫妻口角的。 “嫂子,您仔细点点,若是齐全了,咱两家的债可是清了,承你吉言,清清白白过年哈!” 钱氏瞬间转怒为喜,冷哼了村长一声,真的低头认真点了点,连穿好的铜板也是一个个数。 村长觉得自家婆娘当着人面这么数,有点不给王家面子的意思,待要说话,又怕和婆娘吵起来,干脆扭头不看,和已经坐下的王大富唠嗑。 “大富呀,这回官府赔了多少银钱?其实,你不用急着还得。咱之前都说好了,一年还五两,你倒好,今年卖了猪,还五两,官府原先赔的,还五两,这会儿,眼看着要过年,哪哪都是花钱的地方,你又还了。我可要说说你,别瞎逞强,有那剩下的,给娃儿们买些好吃好穿的,还有留些药钱是正经。” 王大富笑眯眯点着头,等村长话音落下,才答道:“村长,你的叮嘱我都记下了。这回,官府给的银钱多,债清了,也有剩下的,我琢磨着,回头给孩子们置办新年衣裳,再买多些鸡鸭鱼肉,尽够的。我也不是只会过苦日子的人,您呐,别太操心了。” 村长迅速捕捉到他其中的话意,追问道:“照你的意思,是不止还我这一家,其余人的欠债都要清了?” 王大富点点头,然后起身附在村长耳边嘀咕了几个字,又迅速坐了回去,补充道:“我晓得老村长嘴严实,这我可只跟说,旁人要问我,我就含糊过去了。你也晓得这个道理,财不露白。” 村长秒懂,激动得对他说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呀,哈哈哈哈,你王家总算雨过天晴啦!” 一旁的钱氏早在王大富同自家男人咬耳朵时,将注意力放到他俩这边,但王大富声音低,她没听出什么,这下子,好奇心使得她都没心思数铜板了。 “你们两个大男人,说啥悄悄话,有啥是我和小容不能听的。”钱氏不忘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王丽容拉下水。 王丽容可不上当,直接一句“长辈说话,小辈非礼勿听”将她噎了回去。 村长也不给面子,哼了一声,说道:“小容都懂得道理,你一个当人家奶奶的却不知道,非礼勿听晓得不?再说了,任何悄悄话到了你嘴里,不用半日,整个村都能知道了,你还是数你的铜板去吧。” 钱氏撇了撇嘴,老不高兴了,不过人前还是给自己男人面子,打算等人走后,再“严刑拷打”。 王大富和村长又寒暄了一小会,他还惦记着去其他家还债,便没有多留。 村长夫妇两人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口,末了,村长还摸了摸王丽容的头发,笑得一脸和蔼,“记得常来找我家胖墩玩啊!” 王丽容点了点头,给了村长一个灿烂的笑脸,便跟着爷爷朝下个债主家走去了。 目送王大富爷孙俩走远后,钱氏果然按捺不住了,开口就问:“当家的,王家到底得了多少银钱,看这架势,指定不老少吧?” 村长斜瞥了钱氏一眼,晓得自己不给点真东西,恐怕逃不过她的歪缠,便斟酌着说道:“我只能告诉你,够王家还掉所有的欠债。你就瞧着吧,王家啊,这是又要起来了。” 说完这句后,不管钱氏如何追问,他都没有将“一百两”三个字说出口。 钱氏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了,铩羽而归,心思却开始浮动了。王家要起来了,那之前两家孙子辈的亲事,那可得提一提了。 原来,王家遭难前,王李两家有意联姻,对象就是李小洁和王鸿学。两人郎才女貌,家境相当,又都知根知底,若没有意外,今年过年前两家都可以正式走定亲流程了。但在王家背债之后,李家就言里言外就不太乐意了,即便王鸿学后面成了童生,李家也还在观察。王家也识趣,再不提这事。 如今,王家不负债了,按照王大富一家的调性,日子肯定能过起来,再加上王鸿学是童生,倒是可以定下这门亲事了。 想到这里,钱氏连忙找到老大媳妇大周氏,三两句话就将这事情说开了。 大周氏一听,同婆母同样的想法,想了想,说道:“娘,我回头问问信昌的意思,若是他也觉得成,那就重新续上这事。” “嗯,若是你两个当爹娘觉得成,那回头过年上王家时,我问问王家的想法。虽然咱们之前不太乐意,但终究没撕破脸,这份姻缘还没断呢” “娘,您可别显得太卑微了,咱家小洁可不是嫁不出去,隔壁镇的许财主不就托过媒人上门,给他家的独子求娶过小洁。若不是觉着那边太远了,想要小洁嫁在同村好看顾,咱早就应了那么亲事了。” 钱氏点点头,心中的迫切缓了缓,“晓得啦,咱不求着人家要咱家小洁。” 第65章 纸片人大姑 钱氏这边的心思,王大富和王丽容这个两人的还债小分队一无所知,他们正辗转在一家又一家的大小债主中,应付那些人的好奇心。 郑大婶家,郑二家,张屠户家,李三家……王丽容一开始还数着债主的数量,后面直接放弃了。总之,村里和王家交好的、稍微有点能耐的,多多少少都借了点。最多的,如村长家是二十两,最少的,也有如李三家,四百文。 这重复了许多遍的还债场景,令王丽容更加感同身受爷爷的心情了。 整个村子,那么多家人都是自己的债主,抬头不见低头见,说没压力是假的。特别是爷爷骨子里是要强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心里肯定很憋屈吧。难怪他定下规矩,家里赚了钱,不管多苦,都要还债。这哪里是还债,这是在拿回自尊自信吧。 就这样,从清晨旭日初升到正午太阳当空,王家欠长流村村民的债清了! 王大富走出最后一家债主的大门时,仰起头望着清澈的天空,对着王丽容笑道,“走,和爷爷去你大姑家,明儿个,我再去回镇上,还了赵掌柜的款,咱家的债就真的平了!” 王丽容的大姑王美春,在王家落难时,硬塞了十两银子给娘家,怕爷爷不接受,就说是借的,只不过,这两年,从未提及还钱的事。大姑不提,爷爷却一直记得。 大姑的夫家在小坑村,在长流村隔壁,正经从大路上走,也得花上一个时辰。显然,王大富没打算这么浪费时间,他熟门熟路,直接带着孙女翻山头,大概半个时辰,小坑村就在眼前了。 正当两人站在大姑夫家门口,想要敲门时,里头却传来了妇人尖锐的骂声。 “你个懒婆娘,叫你挑点水,你躺床上挺尸给谁看?不就是流个娃吗?谁家妇人不是隔天就能下地干活。” “娘,我是真的不舒服,您让二弟或者二弟妹去挑吧,何苦逮着我一个病人使唤呢?”回话人声音弱,不过因为周遭很静,大门口的王丽容和王大富听得一清二楚。 王大富的脸僵了一下,示意王丽容不要发出声响,然后整个人往里贴近听动静。 “咋?我这个当婆婆的使唤不了你这个当媳妇的啦?老大媳妇,我劝你,认清现实吧,你娘家如今可不比从前了,眼下还欠我田家好大一笔银子呢,你这个王家嫁过来的闺女,好歹有眼力见些,别整天想着偷奸耍滑,或是扒拉东西回娘家,再这样下去,我田家可不敢要你这样的儿媳妇……” 王大富听到这里,就已经听不下去了,一脚上去,狠狠踹开了虚掩的柴门,力气大到那门又弹了回来。 王丽容赶忙上前用手挡住,才避免了怒火冲天的王大富被回弹的门扇打到。 站在厢房门口的田母停了话头,扭头一看,赫然是脸被气得通红的王大富,到嘴边的骂声没了。 “哎哟,这不是亲家嘛?咋有时间过来呀?上回过来还是两年多前呢,您这穿得,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田母是在暗讽王大富穿得磕碜,他却一点不在乎,冷冷道:“是许久未见了。这回还真是来对了,看到亲家这么照顾我闺女,我就放心了。” 两人说话的当口,王丽容站在爷爷身后,没有开口,两只眼睛认真观察着田母。 她个子矮小,身材微瘦,站立时,很像削尖了笔头的铅笔。她的脸更瘦,颧骨高凸,眼尾上扬,嘴小唇薄,下巴尖长,说话时,露出嘴里枯黄的牙齿,这是王丽容穿越过来后,遇到过的第一个,把“刻薄”两字,那么明晃晃挂脸上的人。 这时,王美春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顾不得身体的不适,也挣扎着起身来到了厢房门口。 王丽容的目光随之一移,只觉得王美春与原身记忆中的形象相差甚远。 以前的大姑给人的感觉是鼓鼓囊囊的荷包,里面装着糖果。如今,却成了只有一层的纸片,身形如纸单薄,脸色也如纸惨白。她靠在门框边上,好像只要来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跑。 王大富的脸色更加不好了,身上嗖嗖得散发着寒意,似乎要同北风的冷比个高低。 田家人陆续出现了,有匆忙披上一件衣裳就出门的田父,还有似乎刚从炕上醒过来的田家老二田丰成夫妇。他俩的头发还是乱的,身上也是随意披着衣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眼睛,仔细瞧,眼尾还粘着疑似眼屎的东西。 田父一秒察觉王大富的不爽,连忙向前抓住他的手,语气再和气不过,“亲家,您能来,可真是难得呀。赶紧,搁炕上坐去,咱老哥俩好好喝一盅。” 说完,硬拉着身子有些僵硬的王大富往里走。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大富无法,只得随他进去,然后回头对孙女吩咐:“扶一把你大姑,你们姑侄俩好好说话。” 王美春似乎才反应过来,朝着王大富喊了声:“爹爹……”尾音拉长,仿佛里面有无限的委屈,却又无从道起。 王大富微微顿住,语气变软,“身子不好就回炕上躺着去,凡事有爹爹在。” 王美春一秒红了眼眶,王丽容见她似乎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搀扶着,然后两人看着连背影都透露出火气的王大富进了堂屋。 堂屋这边,田母按照男人的吩咐送上了酒,嘴里还是阴阳怪气的,问亲家日子过得怎样,这是又要借多少银子。 田父假意给了田母头上一记爆栗,骂骂咧咧道:“会说人话不?亲家上门,就不能是走亲戚的吗?王家的日子又不差,哪里需要从咱家借个三瓜两枣的。你说是吧,亲家。” 王大富不打算继续看田家夫妇唱双簧,回讽道:“确实,就是来走亲戚的,一来把女婿当年垫钱给王家买猪仔的款给还咯,二来,王家赚了大钱,要给我闺女送点私房来,两位亲家都是体面人,闺女女婿也是快可以当奶奶爷爷的人了,您二位应该不会再惦记孩子们手上的三瓜两枣对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包好的银钱袋子从怀里掏出,然后特意重重得放到炕桌上,铜板隔着薄布与木桌撞击,发出闷闷的“锵锵”声。 田家二老一开始听见王大富是来送钱的,脸上自然而然都是喜意,听到最后一句时,喜色僵住了,尴尬之余,只能强扯笑容应是,然后劝王大富喝酒,眼睛却时不时落在那袋银钱上,只是不敢伸手。 王大富将递过来的那碗黄酒一口焖了,黝黑的脸上迅速浮起红色,眼神却很清明,干脆问道:“话说,我闺女,是怎么了?瞧着像是生了大病了?你田家是不是背着王家欺负我王家闺女了。” 另一边,王丽容也在细细盘问王美春。 “大姑,大姑父和表哥表妹们呢?怎么都不见人?” “你大表哥还在镇上当学徒呢,要晚几天才能回家。至于其他人,都上山去了,婆母说快过年了,让上山打猎,给家里添点荤腥。” “小水才10岁吧?那细胳膊细腿的,她也能打猎?”王丽容问道,她更疑惑的是,为何大姑父一房都被打发上山干活了,而他的弟弟那边,还呆在家里猫着,这莫非又是家长的偏心作祟? 王美春扬起一抹苦笑,“婆母说家里不养吃白饭的,让她跟着去,捡点柴火也行。” 王丽容瞧见大姑说话两句一喘,唇色都是白的,也不关注田父田母是否偏心小儿子一家的事了,而是担忧道:“大姑,你流产后,有看大夫吗?” “你咋……”话未说完,王美春瞬间猜到婆母刚刚骂人的话,应该是被听去了,也不知道她爹会作何感想,叹了一口气后,说道:“看什么大夫,不就是流产,休息几天就行了。” 王丽容一脸不赞同,不过她不好在田家指手画脚,还是得看爷爷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她又问道:“田大娘这样子,大姑父和表哥表妹们知道吗?” 王美春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婆母一直是这个性子,动则呼来喝去的,你姑父他们都习惯了。不过,她晓得你姑父还有孩子们会维护我,所以在他们面前,还是会收敛些的。” 言下之意,就是大姑父他们知道,但不多。 王丽容无语了,她这大姑扮演的还是默默扛下所有的苦情女主呢。她突然觉着身子有些发冷,还以为自己是心寒,结果,双手往炕上一摸,凉的!一下子就气炸了,“大姑,你还在小月子里,怎么没给你烧炕呀?这要是落下病根了,可是要命的!” 王美春刚想解释说柴火不够,王大富就进来了,他沉着一张脸,直接吩咐道:“收拾收拾,跟我回家里住几天。” 听完这话,王美春的泪不知怎么就唰唰淌下来,衣袖揩也揩不及。 王大富看得更是怒火高涨,他这个大女儿,性子太弱了,谁都能揉搓,受了委屈也一点不说,若不是他碰巧上门,又刚好听到那些骂人的话,还不知道,大闺女受了那么多委屈呢。还有,刚刚,若不是他甩出那袋子银钱,恐怕那两位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他惦记闺女的身体问题,他们却惦记他给闺女补多少嫁妆,那一脸算计的样子,看着令人作呕,若不是看在女婿和外孙们的面上,他真想一人一耳刮子过去。 王丽容赶紧劝道,“大姑,别光顾着抹眼稍子,咱赶紧收拾吧,赶回去,还能吃上晚食呢!” 王美春哭完后,似乎觉得这样子回娘家不好,刚想说些什么,对上她爹几要喷火的目光,便将哽在喉咙里的那些话吞了回去。 于是,在田丰收和三个孩子在山上围着一只野鸡转,计划着给王美春熬汤补身子时,王美春已经被王大富背着,朝着娘家回了。 第66章 疼在父母心 王大富背着女儿走了一段平路,虽然女儿轻飘飘的,但是他年纪在那里,很快就累得直喘气。 即便如此,王美春一提要下来自己走,就会被他一声吼:“安生点,还觉着不让人闹心吗?” 于是,一行三人开始沉默着赶路。 直到来到山脚下,王丽容才开口说道:“爷爷,让我来吧,别摔着大姑了。” 此时,王大富的额头已经有了细密的汗,刚刚还能分神控制喘气声,到了这会儿,却是无暇顾及这个了,从他鼻腔口腔里喷出的声音,就像刚犁完一天地的老牛,疲惫而沉重。 他听到王丽容的话,这才似被提醒到了一般,将王美春让出来。 王美春觉得自己一定是病晕头了,侄女的小身板背着她仿佛背着一个空背篓,在山地里轻松穿行,如履平地。刚刚她还能听见爹爹的喘息声,这会儿再怎么认真听,侄女的呼吸都很平缓,她一度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到了长流村的山脚下,王大富又将人背过去,按他的话说就是:“一个小女娃,那么大力气,传出去找不到婆家的。” 王丽容无意与他分辩什么,笑嘻嘻得将大姑送回他的背上。 回家的路上倒是有遇到几个婶子,不过因为王大富前阵子为了小女儿发威在前,再加上村里都传开了,王家的债清了,又要崛起了。所以,这些人见到脸色奇差的王大富都只敢笑着打招呼,并没有当着他的面好信打听什么。 姚青花原本在家等着一老一少回家,听见声响出来一看,一接着大闺女,脸上的笑意不见了,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 她嘴里一会儿骂王美春傻,不晓得给家里人送信,甚至作势要拍打这个不省事的闺女,却迟迟没有下手,一会儿咒田父田母,连大女婿都捎上了,这还是王丽容第一次听到,她奶奶原来可以骂得那么脏的,还不重样。 王大富心里烦的紧,抽了几口旱烟,没好气吼了声:“别哭了。” 姚青花仿佛找到发泄口一样,将刚刚没能拍到大闺女身上的手砸到老伴儿身上,“就你能,你要是能,咋不把田家那对贼公婆揍一顿,跑回家横给谁看?” 王大富哭笑不得,连忙撂下旱烟,一把抓住老伴儿的手,放软了话哄道:“行了行了,田家的事,再料理。这会儿,赶紧让二孙子回来,让他给他大姑瞧瞧,你没见你大闺女脸都是青的,这会儿哭闹啥?” 王丽雍在一旁听见,连忙回话:“堂哥在老宅那边,我去喊人。”说完,拔腿跑了。 姚青花如梦初醒,也不和老伴闹了,抓着大闺女的手,细细问她小产的事。 这个问题,仿佛触碰到王美春最隐秘的伤心处,眼泪如同洪水倾泻而出,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婆婆,嫌我,嫌我给咱家借钱,我用的,用的明明是,是嫁妆。她背着,背着丰收和孩子,骂我,磋磨我。我揣娃呢,她让我去挑水。井口有冰,滑,我摔了一跤,娃没了。娘,三个月的娃,没了,呜呜呜……” 王丽容听得伤心,转身去了厨房,瞧见她娘已经在那里,盯着炉子熬鸡汤。 “娘,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大姑那样子,得好好补补。” 苏玉琼盯着炉火,点点头,“回头我村里问一圈,有老母鸡的咱都要,一天一只,给你大姑好好养养。以前的肉头都没了,唉!还以为你大姑父是个老实的,架不住婆婆是个刻薄的,以前王家好时,那边的婆婆倒还好,一出事,就变脸了。这门亲事,结错了。” 王丽容学着她娘的样子,盯了一会儿炉火,良久,才说道:“还是大姑要自己能够立起来,否则远水救不了近渴。” 等母女俩端着鸡汤一前一后进屋后,便瞧见王鸿识给王美春把脉。 “大姑,小产后是不是偶有崩漏,就是还会出血?” 王美春不好意思得点点头,侄子虽然表现得很像个大夫,但是问及这种事,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王鸿识却似无所觉般,收回了把脉的手,对着爷爷奶奶说道:“ 大姑产后操劳,又兼情绪郁结,以致冲任二脉失调。暴崩致脱,血崩日久不止,会导致脏腑气血虚脱。” 王大富有些性急,打断说道:“别掉书袋子了,你赶紧说说,能治不?咋治?” “能治能治,我给开药,立刻就能熬上。不过,除了吃药,大姑更重要的是保持好心情,不能操劳,还得多喝些鸡鸭鱼汤补补。” 苏玉琼听到汤字,连忙将鸡汤端到他跟前,问道:“鸿识,你给瞧瞧,我里面放了红枣和枸杞,行不行?可别冲了你的药性。” “红枣补血,枸杞补气,二婶,你这碗鸡汤正合适。”鸿识笑道。 崔小翠听到这,连忙向那碗汤伸手,“二弟妹熬汤也累了,我给大姑子喂汤吧。” 自从王展年将她接回后,崔小翠仿佛变了个人,有啥活计都抢着干,连厨房都“染指”过一回,不过她做出来的饭食实在太“感人”了,所以被王家人明令禁止进厨房。 苏玉琼却没给她好脸色,转身躲开了,无视她来到炕前,打算自己喂大姑子。 在场的人都装作无视这两人的“官司”,二房的人铁了心不给崔小翠好脸,这是她该受着的,其余人没有资格硬要求二房对她笑脸相迎。 姚青花也没心思关注这点,她如今的注意力都在大闺女身上。自己从苏玉琼身上接过鸡汤,然后便挥手让大家散了,她要和闺女单独说话。 王大富有些不乐意,他也想知道田家那边是咋把闺女折腾成这副鬼样子的,但是想到他在场,有些话闺女会有顾忌,所以只能慢吞吞得挪出去了。 不久后,屋内传来姚青花高声的“什么”,接着是木碗砸地的声音,姚青花的咒骂声,以及大姑的啜泣声…… 王丽容远远听着,心想,若是家里有瓷器啥的,或许她奶奶能砸个痛快。 片刻后,姚青花铁青着脸开门,炕上的王美春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痕,好在,她之前紧锁的眉头已经松开了。 今夜,王家的餐桌很沉闷,大家静静得咀嚼,尽量避免发出声音,影响到两个老人的思绪。 只不过,这刻意营造出来的肃静很快被打破了,田丰收出现了,还带着田三牛和田小水,以及,手上拎着一只山鸡。 顾及到外孙们在场,姚青花倒不好直接发火了,开口问了句:“吃了没?” 田丰收点点头,示意吃过了。 田三牛和田小水却摇摇头,他们刚下山回来,就听见姥爷把娘亲接走了,啥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跟着爹爹赶山路,往长流村过来了。这会儿,又累又饿。 两个孩子的不配合,让田丰收尴尬了一下,他虽然也饿了,但是考虑到岳父是在田家发火后接走妻子的,不敢“轻举妄动”。 王丽容眼神投向姚青花,见她点点头,随即起身表示:“我去给蒸多几个馒头,加点菜。” 田丰收刚想拦着说不用,却在接触到岳母不耐的目光后,瞬间收回了手和嘴里的话。心道,从前只觉得岳母是天底下最慈善的岳母了,说话也是温柔的,如今,光一个眼神,就比他娘亲的毒舌让人害怕。 正胡思乱想着,他手里的野鸡也醒过来捣乱了,开始扑棱翅膀,咯咯咯直叫,试图从田丰收厚实的大掌里逃出。 其余人的目光都落在他手上的野鸡上,田丰收连忙解释:“这是我和娃儿们上山逮着的,还想着给娃他娘炖了补身子,没想到美春回娘家了,我就顺手带过来了。” 这话让姚青花的脸色好了些,崔小翠见状,连忙上前接过那野鸡,嘴里说着:“这鸡我拿到厨房里搁着,这么在屋里扑棱也不像话。” 正好,王丽容将新增的饭食端上来,田家父子女三人顺利结束了傻愣愣站在边上的状态,和王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了。 田丰收有些食不知味,两个孩子倒没有,他们饿坏了,也很久没吃过正经馒头和炒菜,越吃越有种狼吞虎咽的感觉。 苏玉琼在一旁劝着让慢些,生怕他们噎到了。 姚青花却再度红了眼,两个外孙子,这是饿坏了。明明田家的家境没有到这种地步,田丰收还是长子,却让婆娘和孩子们那么苦,真是越想越气越难过。 饭后,王美春还没睡醒,一场关于她的未来的讨论,却已经开始了。 “你娘磋磨美春的事,你晓得吧?”姚青花端坐上首,将问题抛向田丰收。 田丰收点点头,“我晓得,娘平常说话难听些,但也没有上手啥的,有时候我在场听到,也会分辩几句,后面娘就骂得更难听了,把我和娃儿们都骂进去。过后,美春跟我说不打紧,让我往后别回嘴,我想着娘是长辈,骂几句也没啥,又不会少块肉,也就随娘去了。” “那你晓得,你刚刚没了的娃,是被你娘给害没的吗?”姚青花抛出重磅炸弹。 “啥?”田丰收瞪大眼睛,身子却好像被什么东西钉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出事那日,美春就有些不舒服,在炕上躺着的。你娘硬要她一个孕妇去挑水,美春解释自己身子不舒服,想让她妯娌去。你娘牛脾气上来,指着她骂懒虫上身,美春实在没法子,就提着桶去了。刚好井口那边滑,她跌了一跤,孩子就没了。你说,这个娃,是不是被你娘给整没的?满屋子灵活人,偏要指个孕妇去挑水,她怎么就那么毒呀?” 姚青花说道最后,似乎亲眼见着闺女倒在冰凉的井口边上,流血,呼痛,她的心就宛如刀割一般,恨不得提着棍棒上田家好生打砸一场。 第67章 闺女我留下了 “她怎么那么傻,她可以拒绝的,娘就算再骂,也不能上手拖着她去挑水吧,她真傻!”田丰收喃喃说道,黝黑的脸上充斥着名为懊恼的情绪。 “今天我过去你们家,你娘还让美春一个做小月子的去挑水呢。”王大富补充道,语气凉凉的,眼光如刀剜着田丰收的心。 田丰收将粗糙的双手往脑门上一搁,狠狠拍了几下,“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娘,她背地里这么……”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关心吧,大姑子都瘦成这样了,你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吗?”苏玉琼加入讨伐的队伍,语气不善道。 “我以为,以为她只是小产伤了身子,养养就好……”田丰收辩解道,却在对上苏玉琼洞若观火的眼神后,以及对面王丽容和王丽雍清澈的目光时,渐渐失了声音。 其实,他真的不清楚吗?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田母是小坑村有名的吝啬鬼,这点,王家同田家搿亲家时,就已经知道。他们将吝啬解释为了勤俭持家,再加上田丰收本人老实憨厚,身子骨结实,年纪轻轻,下地已经是一等一的老把式,是个可以本分过日子的,看在这么好的后生份上,田母那点性格上的小瑕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谁知道,王美春嫁过去次日,田母就打上了她那份嫁妆的主意。当着这对新婚夫妻面前,明晃晃的表示,怕他们年轻人乱花钱,让王美春把王家陪嫁的金饰拿给长辈保管。 王美春是新嫁娘,脸皮薄,加上田丰收一声不吭,只得把家里陪嫁的一对金手镯和一对金耳钉,拿给了婆母。至此,就再没有见到这两样东西了。 回门那日,王美春委屈巴巴得将这事说给姚青花听,当时,姚青花惊觉草率了,这田母的“吝啬”,还真是名不虚传。可是,闺女都嫁过去了,就算肠子悔青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好在,田母也只是嗜钱如命,平日里对待王美春倒没有多差,顶多是王美春花体己给家里添菜时,叨咕几句的同时吃得最香,或者时不时想从王美春剩余的嫁妆里扒拉点东西过去,一尺布也好,一块帕子也行。 另外,田丰收虽然面对他娘时懦弱了些,但是对王美春是真的好。两人成亲后,一次脸都没有红过,王美春每次回娘家,无论他留不留宿,无论他多忙,都要亲自送到,殷殷叮嘱,再到时间亲自来接。就凭这一点,就羡煞了长流村和小坑村许多妇人了。 可惜,好景不长。王家出事了,王美春闹着田母将之前扒拉过去的嫁妆拿出来救急,被拒绝了。无奈之下,她把自己剩余的嫁妆换成了银子,全部送去了王家。后来王家要养猪,没本钱,田丰收将自己攒起来的体己也送了过来。 这样的举动,直接戳到了田母的肺管子,在她看来,夫妇俩的举动就是从她的虎口争食。但是,银子已经送过去王家了,也已经花了,她不敢找王家的麻烦,却敢找王家闺女田家媳妇的麻烦。 于是,王美春的日子开始变得不好过。从一开始的辱骂,到后来的安排家务,一点点,仿佛试探田丰收一家的底线在哪里,只要没有受到严重的反弹,就可以继续下去。 直到今天,被王大富撞破,王美春在娘家人面前营造的完美日子,才赤裸裸得展示其另外一面。 王美春遭受的一切,若说田丰收不晓得,他自己都不信。只是他懦弱惯了,除非逼急了,才会出面维护妻子,更多的时候,是在事后安慰妻子,用身为夫君的体贴关怀哄妻子,他即便已经成了四个孩子的爹爹,一个妇人的当家夫君了,他还是那个渴望母亲重视以致丢失自己个性的孩子。 “我闺女,是家里头一个娃,落草儿时,王家还过着苦日子。后来有了弟弟妹妹们,大人忙,她小小的人儿,又要做家务,又要带弟弟妹妹,成天没个闲工夫。等到家里好些了,她就嫁人了,没正经享过几天娘家的福。入了你田家,娃生了四个,嫁妆丢了八成,人却快没命了。你回去吧,这闺女你们田家不稀罕,我留在王家了。快过年了,谈这些也不美气,等过完年再聊正经的。”王大富想通了一些关节,对这个一向满意的大女婿有些失望了,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田丰收没料到岳父一上来就是“和离”的意思,懵了好一会儿,脸上闪过明显的惊慌,连忙双膝跪地,指天发誓,“爹,娘,你们怎么罚我我都认,就是不能……我,我回去一定对美春好,她可是大熊二虎三牛小水的娘啊,四个孩子不能没娘哇!” 其实,田丰收还想加句“他不能没有王美春”,不过面对王家人的怒容,他不敢说出口。 一旁的三牛和小水没明白姥爷说得啥意思,经过他们爹的解说,明白了,他们要没娘了! 两人眼眶霎时间红了,学着他们爹的样子跪下,嘴里喊着“姥爷姥姥”,却不晓得接下来可以说些啥,他们还不能理解大人间的那些弯弯绕绕。 小水是女孩子,眼泪轻些,没一会儿,脸上已经淌起了小溪流。 王丽容和王丽雍见状,一人架住一个,半哄半劝,强拉着出了屋内,大人们的博弈,小孩子还是不要参加得好。 到了外间,小水一边哭一边结结巴巴得问道:“表姐,我娘真的,不回家了吗?我要没娘了吗?” 王丽雍斟酌了下语言,尽量用最浅显的话解释,“小水,你娘生病了,病得很重,若是一直呆在那边的家,不会好起来,所以姥爷将她接过来养病了。刚刚只是生气,吓吓你爹爹的。无论怎样,你娘还是你娘,不会说没就没的。” “是不是因为奶奶一直欺负娘,不让娘花钱看大夫养病,所以姥爷才生气的?”一旁的三牛闷闷说道,他年纪比妹妹大,恐慌过后已经开始思索原因了。 王丽雍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望向一脸憨憨的三牛,“你知道你奶奶一直欺负你娘亲?” 三牛点点头,有些懊恼道,“我知道,我们大家都知道,但是爹和娘说不打紧,说被骂不会掉块肉,而且奶奶是长辈,让我们这些小辈不要出头。” “娘亲肚子里的弟弟没了,奶奶背着爹爹,骂娘亲没福气,说她丫鬟命小姐身子,我在外面偷听到的。”小水补充道。她已经不哭了,仔细回忆起娘生病前后种种,小脸开始因为生气发红。 他们四个站在屋檐下说着话,冷风一阵阵刮过,王丽容跺了跺脚,连忙招呼道:“先别急着说,外头冷,咱去炕上坐着说。” 四人到两姐妹的卧室坐定后,三牛和小虎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细数姥姥对他们娘亲的过分之处。说来说去,无非是一些细碎的功夫,比如家里有骡偏不用,让王美春一个人拉磨;比如饭桌上实行分配制,往往分到王美春手里的都是最少最差的伙食;比如让生病的王美春挑水担柴……诸如此类,不很过分,却如一张蜘蛛织出的毒网,将王美春牢牢粘住,让她的身心都动弹不得。 说这些还不过瘾,三牛和小水还拉了他们二婶那边做对比。 “我听说,奶奶当初提出要帮忙保管二婶的嫁妆时,二婶直接坐到门口哭,二叔也不同意。所以,这事便罢了。后来,每次奶奶找二婶的茬,都被她撅回去了,所以,奶奶虽然嘴里骂着二婶是滚刀肉,却不敢对二婶怎样了。娘就是性子太弱了,这就是常说的柿子拿软的捏。”三牛认真分析道。 “你们真以为,只是因为你们娘亲性子弱?你们奶奶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王丽雍长叹了一口气,一脸认真问道。 “这……”三牛和小水齐齐低下头思索,他们并非傻子,自然晓得有他们爹爹“助纣为虐”的原因在。 见两人还不算“无药可救”,王丽容和王丽雍两姐妹打算做回好人,开始给他们剖析下如今的情势以及需要他们配合的地方。 “你们听听看,你们爹呀,说好听是老实孝顺,说难听就是娘宝。啥是娘宝,意思就是,在你爹的心里,你们奶奶说的做的都是对的,即使错了也是对的。这样一来,就纵得你们奶奶不知天高地厚,做出这许多错事来,不然,你们的弟弟妹妹也不会没了,娘亲也不会生病了。所以呀,你们回去后,就得……” 王丽容小嘴嘚吧嘚吧说个不停,给三牛和小水支了许多招,让他们回家后如此这番行事。 王丽雍也在一旁补充,简单一句话,就让他俩醍醐灌顶。 听到后来,三牛和小水对着两个表姐直冒星星眼,仿佛头回认识到她们的厉害。 过了一会儿,田丰收来敲门,他得回去了,问两个孩子是否一同归去。私心里,他是想两个孩子留下来陪伴妻子,顺便说说好话的。谁知道,两个孩子一听要走,麻溜得出来了,一点要留姥姥家的意思都没有。田丰收无法,只好趁着天未黑,加紧赶路回去了。 第68章 半夜捶树的男人 田丰收父子女三人回到时,如眉似弓的残月已经高高挂在空中,小坑村只有几家富户还点着油灯,在一片漆黑中散发幽幽的黄光。这样的光亮,并没有让晚归人觉着温馨,反倒像是无垠荒野上亮着的一两簇鬼火,诡异得让人汗毛竖起。 三人就着夜色,其实更多的是记忆,摸进了自家院子,待要进屋时,小水踩到了一只人手,踩到人的和被踩的人同时齐声乱叫。 “哎哟,疼死我了,哪个不长眼的踩我!”田母甩着手,其实并不特别疼,但她习惯了这么咋呼,偏要让踩到她的人多愧疚些。 “娘,你咋黑天瞎火的,杵着门口坐着?也不点个油灯?”田丰收听出了是娘亲的声音,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走到他娘亲跟前,疑惑道。 “我出来瞅瞅你们回来没?刚好听见动静,就想着是你们,坐着迎迎你们。这头顶上有月光,隔壁也还亮着,哪里黑了,点油灯多费银钱。” 田丰收无奈一笑,他就不该问那么蠢的问题,有记忆以来,除了大年守岁那天,田家的油灯就没正经点过,他都快怀疑家里是否还有这东西了。其实,他家的光景并不差,也不晓得,她娘为啥要这么节省。 然而,也没时间给他多想。他娘亲模糊见着一大两小的身影,一把扯住田丰收的手,问道:“咋?媳妇没接回来?亲家那边,还火着?” 田丰收因为心底有着疑惑,胡乱点了点头,扶着娘亲,让进屋了再说话。 田母一边嘟囔着儿媳妇小气,一边进屋后,就从和邻居相接的墙面角落搬开一小块土坯,熟练得让小屋借上一点光明。 若是让王鸿学看到,大概可以惊呼几句“有辱斯文”了,人家匡衡凿穿墙壁引邻舍之烛光是为了读书,田母却完全是为了省钱“借光”。 借着光,田母总算看清儿子和孙子孙女的脸色了,没一张好脸,都是臭臭的。 “娘,美春小产那天,跟你说过肚子不舒服,是你硬要她干活的是吗?”田丰收没有接娘亲刚刚那茬,而是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在他印象中,他娘亲就算再过分,也不至于那么没分寸,所以从王家回来后,他心底就存了这份疑惑。 田母愣了一秒后,有些不满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她是不是拿乔呀?自从揣了娃,三天两头说不舒服,哪个妇人家揣娃后不用干活的。说到底,还是她自己不小心,井口有冰也不仔细看着,害我少了一个金孙……” “娘,那是咱田家的媳妇,肚子里揣的是咱田家的娃,你平常小打小闹折腾美春就算了,她肚里有娃,就不能看在娃的份上,松松手吗?” 田丰收的话,缓慢而沉重,从喉咙里出来,似乎需要费很大力气,以至于他脖颈上的青筋微微浮起,只不过,光线有限,田母没看到。 她还是照往常那样,指着大儿子骂,“咋的,我是当婆婆的,给媳妇安排点活计干,你这个当儿子还有说头了。果然老话没错,娶了媳妇忘了娘,老二是这样,没想到,你一向听话,也是这样……” 火气从田丰收的心里再度冒了出来,又被他强压了回去。 “娘,你不要胡搅蛮缠了,你说的,和我说的,根本是两回事。”田丰收揉了揉自己额角,有些头疼,每次他为妻子出头,总能听见这句“娶了媳妇忘了娘”,他几乎都要应激了。 “咋不是一回事呢?你现在不就是为了你媳妇,来骂我这个当娘的吗?”田母不依不饶说道,语气已经带上了十分的委屈。 不等田丰收再说什么,一直在旁“观战”的小水突然开口说道:“奶奶,你不用吵了,我爹不会再为了我娘骂你了。我娘不回来了,姥爷姥姥说留在王家了,以后再不回来了。” “啥叫做再也不回了,难不成她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和离归家不成?”田母一下子不委屈了,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姥姥说了,等养好了身子,再给她瞧好婆家,咱家太差劲,不要也罢。”小水学着姥姥的语气,似模似样说道。 田母开始有些担心了,万一和离了,三个孙子娶媳妇的事情就落在她头上了,费时间费功夫倒不要紧,问题是聘礼费银钱,这还真是要她老命了。 不过,她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哼,我就不信,她一个三十大好几的弃妇,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还能谈啥好婆家。再说了,还生了你们四个娃呢,旁人哪敢要。” “奶奶,你糊涂了。我和哥哥妹妹都姓田,跟娘亲有什么关系?”三牛插话道。 小水立即加码道:“姥姥说了,反正官府赔的银子多,到时候给我娘亲多多的嫁妆,只要那家的婆婆和男人会疼人呢!” “对对对,还说了,到时候咱家要是不放人,就告上知县老爷那边,知县老爷和姥爷家是亲家,一定会站在姥爷家那边,要把娘亲的嫁妆全部要回来。”三牛补充道。 “啥,你姥姥姥爷真是这么说的,快给我认真学学,一字一句都不要漏咯……” 于是,田母拉着两个孙儿说话,都忘记了呆坐在一边的大儿子了。 而田丰收,目瞪口呆,明明两个娃儿刚刚被拉了出去,没听大人说话,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哪里听来的?虽然岳父岳母有几分和离的话意,但却没聊到那什么多多的嫁妆,还有知县老爷亲家,他咋不知道了。难不成是美春和两个孩子说的?所以说,美春醒了过来,真的决定和离了,连他也不愿意见了,甚至还想着再嫁了…… 田母听得小心脏怦怦跳,脑海里的那本账飞速算着,只觉得这个大儿媳妇要是跑了,那是要亏一大笔了。 原本借给王家的嫁妆和体己银子还回来了,却还没到她手上。万一和离了,还得从她手里扒回前面被她贪了去的,这不是要她老命吗?还有,听两个孙儿的话头,王家这是要起来了,只要大儿媳妇还在田家,照今日王家那么疼闺女的架势,以后少不得贴补田家了。最后,三个孙子的聘礼可不老少银子,她是决计不愿意自己出的…… 心里的算盘扒拉到飞起,怎么算,都觉着大儿媳妇回王家,田家太吃亏了。 “老大,明儿个,你……你将厨房里的那篮子鸡蛋,送过去给你媳妇,就说我让她补身子的。多说些好话哄哄,让她别想不开。和离再嫁可不是什么好事,妇人家,要从一而终的好。” 说完,田母已经开始肉疼那篮子鸡蛋了。可是,与那些可能的收益看,这篮子鸡蛋实在不算得什么。 田丰收没听进去,他被刚刚听到的消息吓懵了,豁然起身,把田氏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干嘛,谁知,他直接朝外走,对着院里那颗大榆树的树干猛捶,吵醒了树上沉睡的雪花,引得它们簌簌往他头上身上砸去。 “老大,你发什么疯?大黑天的,打那树干嘛?树招你了?”田母怕太大声惹邻居笑话,压着嗓子吼,声音粗得跟个大汉似的。 “我不是个男人,婆娘被害得流了娃,我只能在这里打树。我不是个男人,婆娘血和泪都要流干了,我只当看不见,这回好了,婆娘要没了,大家都落得干净,干净呀……” 田丰收没有他娘的顾忌,在院子里大声嚷嚷,不仅将已经躺炕上的田父和老二一家吵醒,而且惹得村里好几条狗隔着老远狂吠,仿佛都在宣泄自己的不满。 田丰收最终被田父和弟弟田丰成半拉半拽得押回了炕上,嘴里依然嚷嚷着干净不干净的话。 田丰成已经大概明白是咋回事,见大哥还要发疯,狠狠扇了他几个耳光,“大哥,做错了就改,这么发疯,只会吓到侄儿们。” 田丰收像力竭一般,突然软倒躺回去了,有气无力道:“没用了,改不了了,你嫂子回娘家了,说要和离,不要我和孩子们了。” 折腾了一会儿,田丰收冷静了下来,几个孩子被长辈们劝慰了几声,大家才散去,回到各自房里。 田丰成的媳妇冯氏刚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动静,后来冷得受不了又回炕上了,见丈夫回来,连忙好信问道:“咋说的?真要离呀?” “照大哥那样子,恐怕王家铁了心要离了。换我,我闺女被折腾那副样子,我也让离。” “去去去,可惜你没有享闺女福气的命,生了两个,都是臭小子。”冯氏随口调侃后,接着说道:“我说,婆婆这次,确实有些过了,害得大嫂没了娃,转头就跟没事人一样,照样磋磨人家。也就大嫂好性子,换我,早回娘家报信,让家里的父兄过来好好掰扯掰扯。” “娘这人呀,欺善怕恶,我早就摸清楚性子了。第一次,不让得逞,让她晓得厉害,她就懂得缩手。可惜,大哥大嫂没看明白,都被娘拿捏得死死的。” 田丰成从小就比他哥伶俐些,父母也偏疼些,大概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长大后反而没有加倍回馈那份偏爱,遇事从来都不会选择无原则的愚孝。反倒是,一直被忽视的田丰收,因为想要获得认同,不断得让着田母,甚至让妻子也陪着自己委曲求全。所以说,人性真是奇怪呀!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冯氏才突然说道:“怪我,那天睡得太死了,不然我就替嫂子去担水了,也不至于……唉……” 冯氏性子泼辣,但也只是在面对敌人“侵略”时。对于王美春这个任劳任怨、见人十分笑的和气嫂子,虽然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心底还是很尊重的,也时常帮着她抵御婆母的刁难,可惜,嫂子自个儿立不起来,她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旁帮着。 田丰成听到这话,也叹了一口气,小产的事,虽说是意外,但也有几分人为的因素在,他娘亲终究造下了孽。 “上次若是没事,也有下次,哪里是你的问题,别想了,睡吧,往后怕还有得闹呢!” 第69章 蓄谋已久的婚事 腊月二十六日,辽州知府之子周恩毅亲自携礼上门退亲,和平解除与朱府的婚事。 这消息,立马飞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周朱两家的亲事吹了,不就代表着之前被涮下来的选手又有机会和周家结亲了。这些人都没心思细究两家解除婚事的原因,再次摩拳擦掌,各找门路,想要搭上周家这门亲,接住朱府没能够留住的“泼天富贵”。 谁知,这周府的富贵还没定下来,另一份比这更大的滔天富贵却定了下来,接住的人还是朱府。 传说,京城文渊侯世子经过青鹿镇,对朱府小姐朱凌涵一见钟情。当天便请了官媒上门求娶,朱府欣然应允了婚事。 这文渊侯世子是个实打实的情种,不仅在女方应允婚事当天就给出了价值千金的聘礼礼单,为了让朱凌涵能够在所有族人的见证下风光出嫁,还打算趁着当地“赶乱婚”的习俗,在腊月二十九这天,先在青鹿镇成亲,之后接到京城,再整一个成亲仪式。 消息一传出来,迅速占领了青鹿镇舆论榜第一名。之前还在觊觎周府亲事的人,瞬间觉得周府不香了,一个个嫌弃自家闺女无用,人家朱凌涵只是上了趟街,就被文渊侯世子相中了,自家闺女却只懂得买买买。 只是,因为这文渊侯世子出现的时机太巧,又十分急着成亲,也让许多人忍不住明里暗里阴谋论。 有的人猜测,周府的退婚肯定有猫腻,文渊侯世子这是仗势夺人妻!不然为何周府刚退婚,文渊侯世子就上门求娶了,这时间上,未免太巧。 有的人批评,朱府这是“嫌贫爱富”,先勾搭上周家,后又勾搭上家世更显贵的文渊侯家,这才逼周家上门退亲。 有的人污蔑,大宅院里头,乌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文渊侯世子这么急着成婚,肯定是和朱家小姐有了首尾,这是亡羊补牢呢! 碍于文渊侯世子的身份,这些言论,没有大肆宣扬出来。 反倒是,坊间开始盛传,朱家小姐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才惹得一个侯府世子如此心急火燎得娶过门。这使得,许多浪荡公子在朱府门前流连,企图一睹朱家小姐国色芳容。 朱凌涵听着栀香汇报外间消息,心里得意极了,她赌赢了,明日,她就是世子夫人,不再是低贱的商户女。不仅如此,以后,她还会是有诰命的侯爷夫人! 这时,她娘李氏笑脸盈盈得进来了,身后的张妈妈手里端着一个木盒,同样的,张妈妈脸上也是藏不住的笑意。 等到房内只剩下李氏和朱凌涵时,李氏才一脸感慨得说话:“闺女呀,你太给娘长脸了。谁能想到你竟然能成为世子夫人,你不知道,你外祖父母那边听说这事后,连夜整理出一大批添妆,让你大舅母亲自送过来了。呐,这就是了。” 说完,李氏将手中的木盒递给朱凌涵,示意她打开看看。 朱凌涵一看,一张京郊庄子的契书,一间京城铺子的契书,还有一张京城内城的三进宅院的契书。她忍不住感叹,“娘,外祖父这么大手笔呀!” 李氏点点头,解释道:“你外祖家那边,虽然有人在朝为官,但也只是末流。文渊侯可是实权侯爷,一听你要成了他的儿媳,还是嫡长子的儿媳,不出点血,怎么指望你愿意照拂那边呢?” “娘,那你觉得我该收吗?”朱凌涵问道。 “收,怎么能不收。你不知道,你大舅母一脸肉疼得拿出这东西时,我不知道有多解气。这些年,她可没少笑话我自甘堕落嫁给商户。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也有奉承我的一天,呵呵,看到她那副看不惯我又不得不讨好我的嘴脸,我就高兴!” 朱凌云忍不住摇摇头,她娘没听懂她的意思,“娘,先别顾着高兴,我的意思是,送的添妆越丰厚,他们的所求肯定越大。我刚入侯府,根基未稳,说不定他们会求些什么让我为难的事,到时候,我该如何处理?还不如不收的好。” “应该不会吧。”李氏有些不确定道,接着又说:“你就收下吧,就算他们真的求啥,侯爷那么大的官,也不过是吩咐底下人一句话的事,肯定不会有多为难。” 朱凌涵认真瞧了她娘一眼,脸色红润,眼睛发亮,整个人的精气神不一样了。她知道,她娘一直有种执念,就是让娘家人看到,她当初选择嫁入商户的选择没错。所以,在她娘意识到她爹不可靠后,便将所有的心思和指望都在两个儿女身上。对她哥,要求学业生意两不误,把朱家门楣拔高。对她,则是要有一门令所有人羡慕的亲事。 她终究没说什么,收下了这份添妆。罢了,只要娘亲高兴,就算有些为难,她也可以周全。 另一边,朱府前院,朱凌云脸上没了往常的笑意,目光挑剔得盯了丁思齐许久,此刻,他不是丁思齐的朋友,而是朱凌涵的大哥。 “我记得前阵子,你还托我送王姑娘胭脂呢?怎么突然就求娶我妹妹了?如此朝秦暮楚,实非良人。我不放心将妹妹交到你手上。” 丁思齐忍住内心的苦涩,解释道:“我与小……王姑娘已经再无可能了,以后就别在提她了。之所以求娶你妹妹,是因为家里催得急,但是我不想回去被随随便便塞个陌生女子,我与涵儿相识已久,彼此性情相投……” “什么,停停停,你和我妹妹性情相投,我怎么看不出来呢?你平常冷冰冰的,就是一个石头一块木头,而我妹妹,天真烂漫,有如春日桃花,怎么瞧,都不像是性情相投的样子。” “正是因为我冷她热,所以她才能捂热我。你放心,我会待她好的,只要她在我四十岁前能诞下一子,我保证绝不纳妾,身边只有她一人。” 朱凌云听到这个,坐直了身子,严肃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丁思齐举起双手,“君子立誓,绝无虚言。” “好,我就认下你这个妹婿!走,喝酒去!” 两人一齐去了常去的酒楼,要了一个包厢,然后一人一坛酒,豪爽开喝。 直到朱凌云醉倒了,丁思齐还很清醒,他一边喝着,一边无声呢喃那个名字,明天过后,这个名字他再也没有资格宣之于口了。 腊月二十九日那天,青鹿镇的百姓,见证了这个小镇有史以来最隆重婚礼。 整条迎亲路线,从朱府门口,到文渊侯世子暂时下榻的别院,上好红绸铺路,没有露出一截空白。 这一手笔,直接让整个镇上的富户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很穷。旁观的百姓也跟花了自家银子一样,十分肉疼,心道,这么好的红布,若是用来给自家娃儿做套新年衣裳该多好。 除了这段红绸引人惊叹,还有朱府的十里红妆,也让所有人开了眼,直言这朱府为了配上文渊侯的家世,恐怕把家底都掏空了。 八抬大轿,锣鼓唢呐,数十人的迎亲队伍,鲜衣怒马的新郎官……旁观百姓的反应,好像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一样,随着婚礼的进程欢笑起哄。 “瞧,新郎官进门迎新娘子去了!” “瞧,新娘子出门子了!” “瞧,知县大人亲自主婚呢!” 新郎官丁思齐的表现很得体,笑容很热烈,行礼很干脆,敬酒来者不拒……这些都无一不展示了他对这门亲事的满意。只是,若有人认真瞧他的双眼,就会发现,里面空落落的,不见一丝欣喜。 很快,恭贺的人也散了。丁思齐送别了最后一拨人,转身踏入新房中,这场朱凌涵蓄谋已久的婚事,圆满落幕。 夜深了,朱凌涵躺在丁思齐身旁,眼睛盯着上方,熠熠生辉。 她突然记起了那日,她去前院找大哥时,在门外听到他和丁思齐的对话。 “话说,你这个文渊侯府的世子爷,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京。你这尊大佛一直赖在我这小庙不走,我生怕文渊侯有天急了,直接拆了我这小庙。”这是大哥的声音。 接着,另一人声音回道:“等小雍答应跟我走,我就走!”这是丁大哥的声音。 鬼使神差的,听完这两句对话后,朱凌涵没有推门进去,而是闭紧嘴巴,蹑手蹑脚得离开了。 回去后,原本对丁思齐有几分好感的她,一下子敲定了成为世子夫人的目标。但是,她也知道,丁大哥和王丽雍彼此有意,所以她的首要任务就是拆散他们。 于是,她让王丽雍给她爹送点心,同时在她爹当日的茶水加了点料,事情算成了。王丽雍虽然没有失身给爹爹,但是也算毁了清白。谁知,丁大哥却还不死心,无视她的各种示好。好不容易,等丁大哥死心了,他却要走了,她怎么可能让她的世子夫人之位就这么溜走呢? 想到这里,身侧传来夫君的轻微呼噜声,她忍不住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呢喃道:“你是我的了!” 第70章 除夕啦! 丁思齐迎娶朱凌涵的时候,苏玉琼正和小闺女到镇上补货,上次采购的年货,缺了一些祭拜用的香烛,还有要给大姑子买补药,以及咳咳,最近家里的伙食有些好,吃掉的许多鸡鸭鱼肉,还得添置一些。 没想到,她们一进城,就碰见这声势浩大的婚礼了,两人也不急着买补货了,直接在旁围观。 可是,苏玉琼越瞧那新郎官,越觉得眼熟,很快,她就猜到是那日在集市和大闺女说话的小伙子。这小伙子竟然是那什么世子爷?这个信息,直接让苏玉琼懵了好一会儿。 当天回去后,她就拉着大闺女说了这事,直接把王丽雍也跟干懵了,“啥,娘你看错了吧?丁思齐只是朱府的护卫,不是什么世子爷。” “我这双眼睛,可不是你奶奶那双老花眼,利着呢!我绝对没看错,那小伙子,呸呸呸,那世子爷两条眉毛正中间长着一颗小痣,当时我还心底寻思,这痣主大富贵呢。没想到,他还真是大富大贵的身份。” 王丽雍认真回忆了下,丁思齐确实眉毛中间有一颗小痣,看来娘没看错,好险,原身差点被渣了,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刚分手立马娶媳妇了,啧啧啧…… 苏玉琼见闺女没反应,连忙推了她一下,“哎呀,你倒是说话呀。” 王丽雍这才停止了发散思想,语重心长说道:“娘,不管他是世子爷,还是我认识的朱府护卫,其实都跟咱们没关系不是?我和他也只是认识而已,上次只是集市巧遇,我拉他过去问一些府上小姐妹的事。” 苏玉琼听罢,也就揭过此事了,确实,对于他们一家而言,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还是好好操心明天过年的事吧。 大年三十,除夕至。 苏玉琼母女三人早早得来到厨房,蒸馒头,炸丸子,包饺子,蒸鱼炖鸡,烧肉烤鸭,不仅两个大灶同时开火,厨房门口临时砌的一个大土灶也没闲着,屋里屋外都蒸腾着热气,把进进出出的人都烘得脸红红的。 崔小翠这个厨房小白,负责新年前的最后一次除尘,把家中的漏网之尘都清扫出去。过年期间有忌讳,最好不要动扫帚,特别是明天正月初一,不仅不出扫帚,还不能往外倒垃圾,泼水也不行,否则会扫走运气、破财。 王美春养了几日,可以下地了,原本想去厨房帮忙,被赶了出来,只得陪着她娘坐炕上剪窗花。她的手很巧,什么喜鹊登梅、孔雀戏牡丹 、狮子滚绣球 、三羊开泰、二龙戏珠……各种喜庆图案信手拈来。 姚青花即使只负责剪窗花,同厨房那拨人也没啥区别,也是一副忙碌样子。每回剪好几个窗花,她就等不及了,跑到各处去贴,贴好了又回到炕上继续剪。王美春在一旁看得直发笑,她已经许久没见过娘亲那么活泼的样子了。 王大富带着王展稔爬高爬低,挂灯笼,贴春联,不仅大门口、正厅门要贴,老宅养猪的房门口也要贴一张“肥猪满圈”,放粮食的仓房贴上一张“粮食满仓”,新大件骡车马车和原有的手推车,也要各贴上一张“出入平安”。 王鸿识也被师傅放了春节假,今天主要和他爹一起,负责家中大大小小牲畜的喂养工作。 王鸿学迎来了一年中,个人最忙碌的时刻,从腊月二十八开始,陆续就有人上门求写对联了。事实上,能写对联的不知他一个,除了他,还有老村长家当县丞的李信昌,但是王家的门槛低,待人也更和善热情,所以许多人家,更愿意朝王家这边来。 临近晌午的时候,最忙碌的厨房工作也迎来了尾声。王家的男人们已经洗漱完毕,穿上压箱底的新年服,一改往日的随意,开始烧香祭祖。 王大富是外来户,在长流村落户是只有孤身一人,其实没有所谓的“祖”可以祭拜。但是,他亲手刻了爹娘的牌位,放在正厅高台上,每逢初一十五、重大节日都会祭拜。过年,自然也不会落下。 此时,供桌上摆满了各式干果点心,鸡鸭鱼肉,还有鞭炮纸钱。王大富带领全家男丁跪地磕头,举香祷告,祈愿明年丰衣足食,家人安乐。 而为了准备祭品忙碌了大半天的妇人女孩们,则远远站在门外,她们是没有资格烧香祭祖的。 原本还兴致勃勃想要看古代祭祖流程的王丽容和王丽雍,眼见王家几个男人齐刷刷跪下后,突然没了兴致,相携着来到大门口站着,双眼无神得望着远方的大兴山。 大兴山还是那样,静静得伫立在那里,今日看着,却让人觉着有些哀伤。 “是呐,这里是男尊女卑的古代呢!”平常嘻嘻哈哈的王丽容,难得的收了脸上的轻快,有些沉闷得说道。 “没事,管它谁尊谁卑,咱自尊就行。”王丽雍收拾了下心情,望着妹妹笑道。 王丽容望着姐姐的笑脸,豁然开朗,认可得点了点头。 祭祖结束后,第一家鞭炮声响,仿佛打开了长流村点鞭炮的开关,第二家,第三家……此起彼伏,仿佛永远不会断绝。 王家人围坐在餐桌前,等待一家之主王大富的动筷。 只见他端起一碗酒水,环顾一圈,说道:“今天是大年除夕,辞旧迎新的好日子,我也在这里,正式宣布,王家的所有外债都平了。咱王家的好日子要来了!” 说完,他一口闷了那碗酒,举起筷子喊道:“起筷,开整!” 在王大富夹了一块鱼肉后,其余人也都开始下筷。餐桌上除了必备的年夜饭“四大件”,即鸡、鱼、排骨和肘子外,还有一个鸡汤火锅,旁边配了薄羊肉片、豆腐、生菜、菠菜、豆芽还有王丽容新捣鼓出来的土豆粉。 土豆的淀粉含量大概在11%左右,为了做土豆粉,需要将土豆加水磨成浆后静置分离,之后再放到炕上烘干以此得出一部分干淀粉。王丽容自从上次手工磨皂粉后,实在怕急了当人工磨粉机,于是求了王大富给家里买个大石磨,反正家里都有了骡子了,也有畜力可以拉磨了。 王大富想都不想,大手一挥,买!因为二孙女卖方子赚了还债的银钱,他正是对她“宠信”的时候,一个石磨而已,当然是同意了。当天,他亲自去村里石匠家定石磨,碰巧他家现有,直接就回来带上自家的马骡拉走了。 也因为这个举动,长流村的村民才知道,王家添大件了。这下子,原本忙着准备过年的长流村村民,三三两两来王家凑热闹看马骡了。 王大富在那些人过来时,就拿着他的烟袋,抽吧抽吧两口,然后上手对自家马骡左摸摸右拍拍,让那些人查看它的腰腿口蹄,在一旁赞道:“瞧,多好的马骡呀!许久没见到这么好的马骡了。” 若是正好碰到马骡用餐时间,他还会展示它的吃食,指着里面的大豆说道:“瞧,吃得多好,养起来可费粮了。还是过了冬好,牵出去,地皮上,溜到哪吃到哪,每天都能吃个肚皮滚圆的。” 扯远了,且回到出席餐桌上的土豆粉吧。这是它头一回上桌,却成功俘获了在场人的胃。 王展稔最夸张,他吸溜了一口土豆粉后,直接瞪大眼睛,说道:“我还没认真嚼呢,它就滑进肚子里去了,不过,吃起来还真爽口!” 王大富也很喜欢这柔软筋颤的土豆粉,直接问起了它的做法,等听到是土豆做的,连连点头,“以后多做些,我看大家都爱吃。土豆嘛,家里有的是,吃没了跟邻里换下就有了。” 就这样,一顿年夜饭,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竟是用了一个半时辰。等到大家再也吃不下后,才慢慢把残羹冷炙收下去。大家的胃口很好,所有菜吃得精光,只有那尾鱼留下来一半,为了讨个好意头,年年有余。 王丽容和王丽雍今天是敞开了肚皮吃东西,吃完后半躺在炕上,揉着肚子直嚷嚷着:“肚子太饱了。” 却在她们娘亲拿着冻梨冻柿子进来时,又忍不住各吃了一个,这下,是真的吃不下了,对着桌上的那堆零食兴叹。 苏玉琼看得只发笑,怕她俩个再吃下去要吃伤了,忙说道:“可别再吃啦,晚上还有饺子呢。” 两姐妹只好收起蠢蠢欲动的心思,干脆眼不见为净,出门溜达消食去。 正好看到爷爷在屋檐下挂两棵露绿芯的大葱,便好奇问道:“爷爷,你咋把葱挂这里呀?” 王大富头也没回答道:“这是我学别人家的,说是挂个绿葱,寓意新年生活充足富裕。” 两姐妹点点头,懂了,谐音梗,葱郁。 她们在村道上来回逛了好几圈,陆续有小孩出来捡炮仗玩,三三两两闹在一块,今天的孩子,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点红,在白色的雪地上,显得格外显眼热闹。两姐妹虽然没有加入他们,但是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心里暖暖的,不由得露出了姨母笑。 过了一会儿,王丽容才意识到不对劲,“姐,我说咱两是不是太独了呀,咋都没有小姐妹找呢?” “你自己的性子,你不知道呀,以前那么孤僻,人都不爱找你玩,只有一个胖墩,不离不弃。” “姐,那你呢?之前不是同郑二家的春喜,老村长家的小洁,还有李三家的招弟玩得挺好的,咋你回来后,也没见你怎么找呀?” 王丽雍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怕露馅吗?所以就没主动来往。大冬天的,大家也懒得出门,等开春了再说吧。” “姐,我觉得你就是宅,懒得社交。”王丽容一针见血说道。 “哈哈哈,被你发现了!”王丽雍一点都不心虚,突然狠狠得撞了她们路过的大树一下,然后迅速跑开了。 “啊啊啊……姐,这是新衣服,还有我的头花……”王丽容被落雪浇了满头,气急败坏吼道。 而王丽雍,早就跑远了,一路洒下她银铃般的笑声,惹得许多外间玩耍的同龄小伙子直往她那边瞅。 第71章 未来的大堂嫂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王丽容和王丽雍还在睡意朦胧之时,就被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吵醒了。放鞭炮是为了迎接各路神仙光临,传说谁家的鞭炮先响,神仙就会光顾谁家,所以家家都抢先放,争第一。 王大富今天抢了个头,昨夜守完岁后,所有人都扛不住睡下了。只有他,给院中的的火盆添了柴,一边烤火一边抽旱烟,睁着眼睛等着天亮。时间一到,手脚麻利得,拿起鞭炮就搁门口放了起来。 放完后,听着邻居遗憾被抢先的嘀咕声,心满意足得去补觉了。 两姐妹打着哈欠起床时,王大富还在正屋里头打呼噜,响声震天。 早食是吃饺子,都是昨天就包好冻起来的,所以不用两姐妹忙活啥。两人瞬间切换回现代时过周末的懒人模式,即使已经习惯了早起,还是赖在炕上眯了一会儿,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下炕套上皮靴子,齐齐蹲在院子里刷牙。 王美春站在屋檐底下瞧稀奇,对着苏玉琼问道:“这小容和小雍果然是半大姑娘了,这么讲究呀,还学着那些小姐夫人们刷牙呀?” 苏玉琼给大姑子披了一件袄子,嘴里半真半假嫌弃道:“提到这个我就来气,突然就说要讲究什么口腔卫生,硬磨着让我在铺子里买刷牙子。我说学着老村长家,拿那些柳呀桃呀的枝条嚼开刷就成了,愣是说不成,觉着刷不干净。整个铺子里,人都看着呢,我实在丢不起这个脸,就给买了。好在是家里有皂粉,不然还得磨我买刷牙膏呢,那得费多少银钱呀!” “小姑娘家家的,爱讲究是好事,特别是小雍,去了一趟那高门大户,学了一些回来,也是正常的。瞧养得多好呀,粉嘟噜儿,再过两年,都可以说人家了。这么好的品貌,说镇上的大户也使得。” 而被夸的王丽雍,嘴里下巴都糊着白沫,眼睛要睁不睁的,头发也是散着的,穿着半旧不新的带补丁衣裳,毫无形象得蹲在那里,实在看不出王美春口中的好品貌。 突然,王丽容吐了一口白沫后,开始撑开眼睛说话,“姐,我觉得咱得想法子搞点牙膏,每回用皂粉刷牙,都觉着不对头,像拿肥皂刷牙一样。而且,我这牙得好好养养了,你瞧,牙龈出血了。” 说完,王丽容还煞有其事得指了指白沫上的一丝血迹。 王丽雍瞧了一眼上面几不可见的血红,颇为认真得点了点头,“回头问问鸿识堂哥,他学医的,牙科也是医学的一部分,说不定他还真有什么牙膏方子呢。” 王丽容直接一头黑线,咋啥玩意儿都要自制呀? “姐,咱直接上铺子买得了,费那功夫干啥?” “哦,你要是能说服母上大人,那就买去呗。上回的牙刷,不说费老劲才买了两把。我倒想见识见识我妹妹是如何撒泼打滚耍赖磨大人买东西的,上回没见着,深以为憾呢!”王丽雍笑得眼里亮晶晶的,好似被这份好奇,把刚刚脑海里的瞌睡虫都赶跑了。 王丽容有些无语了,上回去镇上补年货的时候,财政大权不在自己手里,她只好撒娇卖乖磨着母上大人给买牙刷,到了姐姐嘴里就成了撒泼打滚了,难怪说口头传播会出现传播扭曲效应,呐,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两人刷完牙后,磨磨蹭蹭得收拾好自己,瞬间从两个小叫花变成了娇俏少女。刘海齐齐落在眉眼上,左右两根麻花辫油光水滑的,辫梢都系着自己编的红绳,里头的衣裳虽然还是旧的,外衣却是簇新的红布袄子,站在地头甜甜一笑,乍看之下,还真像神仙座下童女了。 原本两人是没置办新年衣裳的,但是因为王丽容卖方子得的一百两还剩下十两银子,王大富做主给几个小的都扯了新棉布,买了新棉花,让家里人赶着做出了四套新衣裳。鸿学和鸿识是青色布,丽容和丽雍是红色布。 吃早食的时候,王大富照旧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就开动了。 今天的饺子里头,有一个包着一文钱的特殊饺子,哪个人吃到了包铜钱的饺子,就预示着他新的一年诸事顺意。所以,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得咬破自己碗中的饺子,脸上和心里都是满满的期待。 突然,“哎哟”一声,王大富将咬着的铜钱用手指捏着送到众人跟前,眉眼都是笑。 不等他说什么,众多小辈连同姚青花都是好话连篇,什么万事如意、新年大吉、财源广进……听得他红光满面,合不拢嘴,若不是等下还有人要过来拜年,他肯定又得拉着两个儿子喝上一大盅,好好得醉上一回。 早饭过后,陆续就有各家的小孩到处串门讨糖果和压岁钱了。初一这天,基本都是同村人互相走动拜年。 正当王丽容和姐姐一同收拾碗筷时,她唯一的玩伴胖墩带着姐姐小姐一同出现了。 “小容小容,赶紧走,我带你去捡炮仗,不然回头都被别人捡走了。”胖墩今天依旧是福娃娃装扮,似乎脸更圆了些。 王丽容给了姐姐一个无奈的眼神,“姐,我去哄娃去了!” 王丽雍强忍着笑,说道:“嗯,去吧,辛苦你了!” 等到王丽容和胖墩牵着手,兴高采烈得离开后,她才好笑得摇了摇头,真想跟妹妹说,你要是能够将眼里的兴奋藏一藏,刚刚那无奈的表情或许还有点说服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原身年纪小的缘故,她和妹妹似乎心态都年轻了许多。 虽然心底各种瞎想,她也没有忘记招呼原身的小姐妹,“小洁姐姐,你先坐会儿,我这头快收拾好哩。” 小洁笑着说不急,靠近厨房门口静静站着等着,若是忽略她的穿着,乍一看过去,那张圆润白皙的脸就跟簪花仕女图中的贵族闺秀一般,给人一种华丽的错觉,只觉着,她该是在花园里执扇扑蝶,而不是涉足这简陋的厨房。 这时,王鸿学碰巧进来拿糖果点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看清,一下子撞到小洁身上,虽然只是衣裳轻触,却让这两个年轻男女都红了脸。 “小洁妹妹也在呀,新年伊始,喜乐安宁。”王鸿学反应过来后,故作潇洒得拱了拱手,向对面已经羞红了脸的小洁贺道。 “王大哥也同样,喜乐安宁。”小洁低着头,听着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明明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许多喜庆话,真正看到人时,已经慌得只能复述他的吉祥话了。 王鸿学还要说什么,看到旁边堂妹狐疑的目光,只得将手中的几个空碟子递过去,“小雍,果碟空了,我爹让我装些过去。” 王丽雍接过碟子,快速装了些糕饼和糖果,然后就眼尖得发现大堂哥不舍得瞄了小洁好几眼,心不甘情不愿得慢慢踱出去了。 “有情况!”她立即反应过来。等到王鸿学总算出去后,她立刻来到小洁跟前,拉着她的手,左瞧瞧右瞧瞧,嘴里啧啧作响。 小洁被瞅得不自在,想到可能是刚刚有点露馅了,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又红了,将手抽回,无意识地梳着自己的两条辫子,问道,“你,你瞅啥?” 王丽雍笑得眼都眯了起来,调侃道:“我瞅我未来大堂嫂哩!” 小洁一下子恼羞成怒了,双手就要往王丽雍的脸颊上捏去,“哎呀呀,你个大姑娘,咋能随便说这种话。” 王丽雍连忙跑开,一边跑一边求饶,“好姐姐,我错了,我实在太稀罕你了,想着让你当我大堂嫂该多好,刚刚那一下,不小心说漏了嘴……” 小洁身材比较丰腴,没有王丽雍的灵活以及熟悉场地,一下子抓不住滑不留手的小姐妹,只能原地跺了跺脚,羞恼道:“你还说,还说!” 王丽雍见逗得差不多了,赶紧上前哄着,“小洁姐姐,你别生气,走,咱外头溜达溜达,说说话。” 小洁半推半就,被她拉扯着出去了,出门时,又撞见守在门口的王鸿学,两人又是低头又是红脸,支支吾吾得问了句好,好悬没让王丽雍这个吃瓜群众笑出声,看别人谈恋爱,果然心里松快。 许是觉得事情暴露了,两个小姐妹相依着在无人的小道上散步时,小洁才一点点吐露她和王鸿学的那点小情愫。 她和王鸿学的亲事,虽然因为大人的利弊权衡有波折,但这些考量却阻挡不了两颗年轻的心。从知道两家有意联姻后,他们便有意识得将目光放在彼此身上。 李小洁爱王鸿学的才情,对他崇拜入骨;王鸿学看中李小洁的家世样貌性情,只觉得她是最合适不过的媳妇人选。 于是,两个年轻人就背着大人偷偷来往了,或是碰着躲开人群说会子话,或是互相送些小礼物,当然,一切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 王丽雍在一旁认真听着,没有插话,心道,所谓的利益联姻并不只存在于豪门大户,在这个小村庄里,结亲也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甚至有时候,这里的结亲会更现实,毕竟那些清流有时候还要讲究脸面。 第72章 高门媳妇和倒插门 “前阵子,他知道我手上生了冻疮,还特意给我寻了好膏药,果然用过之后,便好多了。”李小洁摸了摸手上原本长冻疮的地方,嘴角带着甜蜜的微笑,向小姐妹分享自己陷入爱河的喜悦。 王丽雍就事论事,觉得大堂哥有些配不上李小洁,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李小洁满心满眼都是大堂哥,大堂哥却不一定吧? “可是你不是说两家大人不同意吗?你和大堂哥这样往来,到时候被发现了,对你不太好的。”王丽雍想了想,只提了现实方面的问题。 李小洁抿嘴一笑,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段话。 王丽雍听完,一脸惊讶,“你说得是真的?” 李小洁点点头,继续小声说道:“上回你爷爷和妹妹提前还债,我爹娘听说了,特意打听了下,你家的债都还清了,料想王家往后的日子不会差,所以就想着趁着过年时谈谈两家定亲的事。” 其实还有一点顾虑,李小洁没说,那就是今年四月王大哥要参加府试,若是过了的话,说不定就看不上她这个村姑了,所以爹娘说得赶紧订亲,绑住这个未来的官老爷。但是李小洁不以为然,她爱王鸿学的一切,觉得她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强,无论他考不考得上,她都愿意成为他的媳妇。 这两人说话的同时,王大富夫妇送别了上门拜年的村长夫妇,回头也跟大房一家商量起这事。 “老大,老大媳妇,鸿学是你们的儿,你们怎么看?”姚青花虽然这么问,但是她自个儿心里是乐意的。李小洁原本就是她看好的长孙媳妇,虽然中间生了些波折,但是她并不介意李家的那点小算计。小洁要是她闺女,她也不愿意送她去负债累累的王家吃苦,将心比心,她能够理解。 崔小翠有些不乐意,并不是介意之前的事,而是心大了,觉着自家儿子过了府试就是正经童生了,今年八月再考出来,那就是妥妥的秀才老爷,到时说不定能谈个更好的高门媳妇。而李小洁虽然是村长家的孙女,但终究是一介村姑,她爹也只是县丞,对于儿子后面的仕途没什么帮助。 只不过,她也看出来了,首座上的二老是愿意的,所以,她最终没发表啥意见,只说了一句:“我听爹娘的。” 王展年倒没多想,村长家的门风不错,小洁这姑娘也不错,儿子似乎也挺喜欢的,那就成了。于是,他点点头,“我觉着成。” 王大富和姚青花听到两人都同意,原本舒展的脸笑得缩成一团,就跟两个抹了腮红的核桃一样。 “那成,等过了元宵,择个好日子,让媒人带着礼物上一趟村长家。大孙子府试前,就把小定过了,也让他安安心。”姚青花拍板道。 “娘,会不会太急了点,我怕府试前闹这些,会影响到鸿学。”崔小翠斟酌道。 “娘,这些事都不用我怎么插手,不会影响我的的。再说,四月要府试,八月要乡试,若都说影响,那今年都不用订亲了,村长家那边会有意见的。”王鸿学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讨论自己的亲事,但一听娘亲想要拖延,便顾不得害不害羞了,直接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下子,连当事人都开口说话了,四月前小定,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议论完这事,崔小翠同王展年回了自个儿卧房。 王展年见妻子若有所思,便开口问道:“咋啦?你对小洁不满意?” 崔小翠面上纠结了下,才斟酌着说道:“这可是你问的,我就是说说我的想法,不准跟我置气。” 王展年也没多想,往炕上一坐,随口说道:“你咋这么别扭呢,说话就说话,我还能生你什么气。” 崔小翠心里一动,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是想着,按咱鸿学的出息,配小洁有些可惜了,还不如再等等,等成了秀才老爷,再聘个高门媳妇。” “哪来的高门媳妇?小洁之前你不也很中意的吗?说得模样长得周正,家境也不错,前几年,还私底下和人通气呢?咋现在就瞧不上了?”王展年一脸不解,心道,村长家不也算是什么高门吗?长流村最高的门了。 崔小翠已经开了话茬了,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放开讲,“是是是,若是从前,小洁配咱鸿学时不错的。但如今情况不是不同了吗?家里没了负债,光景指定能够起来。学儿才十六岁,过了府试就是童生了,再考个几年,还能成为进士老爷。那可是要当大官的,怎么可能聘个村里媳妇。我在娘家时,就和娘一起琢磨过,鸿学长得不错,一旦考上,又是年轻未婚公子,别说高门媳妇,指不定哪天见了皇帝老爷,还能给指个公主,那咱家才是祖坟冒青烟呢!” 她越说越兴奋,眼神发亮望着半空,脑海里畅想着未来,仿佛他儿子已经考上了进士,当上了驸马。 王展年忍不住嗤笑一声,他觉得自己婆娘想多了,出言调侃道:“你不是说最看不惯老三,娶了个镇上媳妇就不着家了。若是咱家鸿学真的娶了个高门媳妇,可就跟老三一个样了。” “没事,只要鸿学能过上好日子,我就高兴。再说了,还有鸿识呢,我打算好了,给鸿识说个忠厚老实的媳妇,到时候一面有大儿媳给家用,二儿媳服侍我,这小日子,想想不要太美哟……” “咋的?不是说等鸿学当了大官,你要跟着鸿学去当什么老太君吗?这会儿又变卦了?不跟了?” 崔小翠给了他一个“这你就不懂”的眼神,接着剖析道。 “当家的,你想想,若是鸿学真得娶个高门媳妇,肯定是看不上咱们这两个泥腿子公婆,说不定还会变着法子磋磨咱们,到时候鸿学夹在咱们和媳妇之间,不就为难了吗?还不如咱们跟着鸿识,照旧在村里过活,让鸿学那边多多给些银钱孝敬就行了。再说,外地的日子我可过不惯,还是咱们这疙瘩舒坦。” 王展年听到这里,虽然觉得妻子说得有几分道理,他也有些意动,但终究觉得那所谓的高门媳妇是镜花水月,还不如小洁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儿媳妇来的靠谱,他骨子里是看不起三弟那倒插门的样的,自然不希望儿子也成了那样。 “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干啥?我还是觉得小洁不错,正好鸿学也喜欢,就这么定下吧。我儿子,那么聪明的脑袋瓜子,不去攀那个富贵,也能好生做他的官老爷。” 崔小翠见丈夫不赞同自己,一下子从天堂落到了地面,忍不住撇了撇嘴巴,“算了,你还说我慈母败儿呢,你才是慈父败儿,一想到儿子可能受媳妇的委屈,你就啥也不想了。以后儿子的仕途……” “啥仕途不仕途的,要是靠裙带来的仕途终究是不牢靠的,我觉得咱爹一直说的那话没错,求人不如求己,瞧瞧三弟那窝囊样,除夕都不能回家过,我儿子可不学这个!” “行行行,你们爷俩硬气,是我这个当娘的想多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崔小翠又恢复了之前的脾气,鼓着腮帮子出了屋。 一到王家大门口,便瞧见一辆驴车在门口停下,然后走下来王展时一家大小。 崔小翠连忙笑着上前招呼,心里却暗道:“果然大白天不能背后说人,这不,人马上出现在眼前了。” 村里的小孩打从驴车进村后,就跟了一路,这会儿继续绕着车和人嘻嘻哈哈,好像在瞧什么稀罕玩意似的。 赵甜甜虽然不常来村里,但也有意识得和村里搞好关系,拿了一袋糖果让三个孩子分出去,惹得一大堆小孩呼朋唤友疯抢。 在门口耽搁了一会儿后,才慢吞吞得进屋给长辈拜年去。 王展时和赵甜甜的内心很忐忑,往年,他们没有试过除夕没回村团聚。今年因为赵母得了点小风寒,可怜兮兮得想一家人吃个大年团圆饭,所以王展时便给家里递了信,说过了除夕再回家。 递信过后,也没收到王家的回信,他们便猜着这边应是生气了。这次回村,特意准备了好些东西,企图以此补过。 正在外头溜达玩耍的王丽容和王丽雍,陆续收到了各个小孩的报信,说她们三叔三嫂一家过来了,只得暂别小伙伴,往家回了。 一进正屋里头,两人便觉得气氛不对劲。 王大富和姚青花依然是在上首端坐着,三叔三婶一家五口跪着,似乎是在给二老拜年,但两方都沉默着,似乎都被施了定身咒。 仔细看过去,从除夕夜开始,一直挂在二老脸上的快活笑容也没了。其余人虽然都是笑着,但那笑僵硬的很,让人瞧着一点都不喜性。 王丽容和王丽雍原本是嬉闹着进屋,和这氛围一相撞,立即收起了不合时宜的欢笑,轻手轻脚的,仿佛两颗水珠子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王家的大海。 她们俩都没打算打圆场,这种时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毕竟,是三叔做得不地道。 第73章 雨过天晴 “爹,娘,要怪就怪我吧。岳母病了,我想着,若是将甜甜和孩子们都带回家,到时候偌大的赵府冷冷清清的,岳母指定心里更难受,这病也难好。再说,亲娘病着,甜甜身为独女,理应在榻前服侍着,若是回了王家,她心里指定不安乐。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决定留下来和岳父岳母吃团圆饭。这完全是我的主意,不关甜甜的事。她原本都准备好了除夕的节礼,行囊都准备好了……” “不不不,要不是夫君体谅我的心情,也不会在除夕夜不回家。归根结底,是我的错,请爹娘不要怪夫君。昨夜守岁时,他还对着长流村的方向跪了许久来着,他心里是惦记家里的。”赵甜甜见丈夫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连忙开口帮忙辩解。 “好了,大过年的,都起来吧。我这个儿子是替你赵家养的,我又不是不知道。别跪着了,跪坏了赵家的儿子,亲家说不定上门找我算账呢。”姚青花脸色淡淡的,嘴里却故意说着阴阳怪气的话,显然对于老三一家的行为还在生气。 除夕本就是一家团圆的日子,特别是今年发生了许多事,一直忙忙乱乱的,两个老人想着趁着除夕正好一大家子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结果,二十九那天,王展时突然来了信说要服侍岳母,得初一才过来。 这口信一到,直接让二老迎接过年的美丽心情打了个对折。平常就算了,他们也体谅亲家那边就一个孩子,就算儿子被人说成了倒插门,他们也就心里刺一下,过后就忘了。没想到,今年连除夕都不回来了,这件事要是让村里的长舌妇知道,又是一条新闻。若不是有王丽容在一旁插科打诨,彩衣娱亲,说不定二老到了除夕还不能开颜呢。 “娘,您这么说,让我这个当媳妇的,以后怎么做人呀?”赵甜甜被这话噎得眼眶都红了,有心想要摊开讲自己身为独女的为难之处,却又不知道从何讲起。 当初赵家是打算给她招赘的,但是她偏生看上了王展时。王家硬气,就算有四个儿子,也不让三儿倒插门,沟通到最后,还是赵甜甜嫁入王家,不过王展时可以给赵家帮忙,夫妇俩也可以两头住。 一开始,夫妇俩一年一半时间住镇上,一半时间住王家,大年节自然是在王家。后来,王家出了事,日子不好过,赵家二老心疼她和女婿孩子,便让他们长久得住在赵家了,王家也默许了。之后,回王家就少了,平常就是送送礼,只有在清明、中秋、除夕这种大节,才过来王家的。 这次,确实是赵母病了。病中的人难免多思,也爱闹脾气,一听到两人除夕团圆夜不在,未语泪先流,直哭得她这个当闺女的心疼不已。王展时见此情状,也就做主留了下来。 她既是王家的儿媳,也是赵家的女儿,有些时候,真得恨不得赵家能够多出几个兄弟姐妹,就算分掉自己身上的独宠都无所谓,只要父母晚年能有儿孙绕膝下,不至于过年过节时,只能眼巴巴得望着他们一家老小回夫家。 “爷爷,奶奶,你们不要生气,鸿文给你们糖吃!” 最终,还是小孙子的童声童语,打破了这场尴尬。只见他举着两颗糖,送到二老跟前,企图通过献上自己最爱的糖果来哄好两个老人。 老人总是隔辈亲的,面对最小的孙子,还是平常少见的孙子,他们俩最终败下阵来,接了鸿文的糖果,再一次让跪在地上的老三一家起身。 王丽文和王丽雅也是机灵性子,连忙磕头拜年,同时凑趣向二老讨要压岁钱。 “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都有。”姚青花换上了一脸慈爱笑容,从怀里掏出三个荷包,按照长幼依次递给了他们三个。 王展时打蛇随棍上,恢复了以往的讪皮讪脸,凑到已经开颜的娘亲跟前,故作小儿姿态讨要压岁钱,“娘,咋就只有三个孩子的,我和甜甜的呢?” 姚青花白了一眼王展时,任由他扯着自己的左臂耍赖,等过了几秒后,才似受不了似的,甩手给了他一个荷包,嘴里念叨着:“讨债鬼,给你给你。” 给完了儿子,自然也不能漏了儿媳,姚青花也递了一个荷包给赵甜甜,“拿着,钱不多,王家不像赵家那么富贵,但也是长辈的心意。” 赵甜甜觉得自己又被噎了一下,忙不迭接过荷包,连着说了一长串过年的吉利话。 总算,王展时一家除夕未归的这茬,就此揭过了。 一旁“观战”的王丽容两姐妹,长长得呼出一口气,即使她们来自更加开明的现代,那个时代的男女都还在为过年去娘家还是夫家过年吵,又何况是在古代呢。三叔一家的行为,对王家二老来说,可不是小问题。 好在,雨过天晴了。 大人们开始聊家常,小孩们各自组队玩耍。 王鸿学见散了场,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得出门了,王丽雍瞧着他春心荡漾的模样,猜着他应该是溜出去会李小洁了,便不打算再去当电灯泡了,拉着王丽容打算去大河冰面玩。 王丽文和王丽雅自然而然得跟了过来,王鸿文在镇上没有什么玩伴,一直都是两个姐姐的跟屁虫,见姐姐们跟着两个堂姐去了,自然也跟上了,于是,只剩下王鸿识无人问津,他也乐得轻松,到屋里头研究给大姑补身子的药膳去了。他从小跟着宋大夫学医,也没啥玩伴,那些药草就是他的玩伴。 大河冰面没啥人,大概是一整个冬天,村里的孩子们也玩腻了滑冰了,今天是收刮糖果和压岁钱的好日子,十成十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王丽容将挂在背上的自制“溜冰鞋”拿了下来,一边穿一边给看稀奇的堂妹堂弟讲解,“你们可别小瞧这两块木头,底下已经磨得十分光滑了,还刷了桐油,一上冰面,一使劲,就能滑出去老远。打孔绑鞋的位置也很讲究,不然半只脚就掉出去了……” 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听得似懂非懂,但是跃跃欲试。王丽容自己滑瘾上来,直接忽略他们的目光,说道:“我先滑给你们看看,回头再把溜冰鞋让给你们哈,你们先瞧瞧。” 说完,她在大河冰面的边缘站起了身,右脚一蹬,一下子便滑出去老远了。 岸上的三个小孩立马“哇”得一声,接着一人一句“好厉害”“好远”“好好玩”…… 王丽容虚荣心爆棚,当下在冰面上做起了许多动作,一会儿像小鸟双手做出飞翔动作单腿滑行,一会儿像陀螺一样原地加速转圈,一会儿又像精灵在冰面轻松跳跃…… 这一套显摆下来,让岸上的人都看呆了。 “好美呀!”王丽文反应过来,感慨道,眼里雾蒙蒙的,好似被感动到了。 王丽雍见着,将自己的冰鞋让给了她,“喜欢就上吧,不过你堂姐那些动作都是滑了好些年才成的,你之前没滑过,还是先学会在冰上站稳再说吧。” 王丽文有些不好意思,“大堂姐,你自个儿不滑吗?” “不滑,比起你二堂姐那样蹦跶,我更相信生命在于静止。平日里,也只是为了陪她才下场的。来吧,我教你滑。” 说完,也不管王丽文还在琢磨那句“生命在于静止”,帮她把溜冰鞋穿好,便扶着她下场练习了。 王丽文的运动细胞不错,在王丽雍几句指点下,就开始似模似样得滑起来了,惹得她的弟弟妹妹在岸边开心得“摇旗呐喊”。 王丽雍怕两人无聊,又跑回家里领了小黄和小冰车,让小黄充当临时雪橇犬,轮流拉着两人在冰面行走。 因为过年,王丽容还给小黄背上系了一块红布,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小黄带上后特高兴,围着王丽容舔了她一手口水。这会儿,被任命为雪橇犬也没有不开心,昂着头,也不知在对谁炫耀它的新衣裳。 王丽雍安排完这三个小的,就坐在岸边看着他们几个人玩耍,嘴角眼底都噙着笑,暗道,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与她同样想法的,还有站着远处山顶,将这一切摄入眼中的朱凌云。 以往这个时候,他都得在朱府招待各种来客。但是小妹嫁人后,丁思齐体谅妹妹不久后要赴京,所以两人搬到了朱府暂住。今天拜年,大家都是冲着朱府的世子爷女婿来的,他顺水推舟,让爹爹带着让他得意万分的小女婿待客,自己则借口出门拜访大客偷溜了出来。 也不知道怎的,他想到了王丽雍了,就骑着马来到这边的大兴山了,美其名曰冬猎。在随便射了一只野鸡和野兔后,他就被远处大河冰面的嬉笑声吸引过来了。 “少爷,那姑娘的冰嬉好生厉害!”朱凌云身后的小厮看了一会儿后,忍不住赞道。 朱凌云一开始的目光落在了熟人王丽雍身上,后面就不自觉放到陌生的王丽容身上,乍一看只是普通的农家少女,皮肤不够白皙,也不是世人喜欢的圆润玉盘脸,但是她在冰面起舞时,就跟冬日的太阳一样,全身上下散发着暖意,让人忍不住艳羡她的知足常乐。 他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得弹出了那首《魏风·十亩之间》,“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第74章 娘亲的迷弟迷妹 年初二,迎婿日。 这一天,是出嫁的女儿正式回娘家的节日。不仅自个儿回,还得带上女婿孩子们同归,在娘家吃上一顿团圆饭。自然,也少不了携带礼品和红包,分给娘家的小孩。 王展时哄好了家中二老后,顺势带着妻儿回镇上了。他已经习惯了在赵家的好日子,对于沁出土味的火炕、冷硬的棉被以及油腻的农家菜,哪哪都不适应,似乎在镇上呆久了,他已经不是农家的儿子了。 不过,他将自己的不满隐藏得很深,让妻儿都认为他是为着他们的不适应,或是体贴赵家二老才“忍痛”回镇上的。 为着这个,赵甜甜在驴车上絮叨的许多对夫君的感谢,王展时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崔小翠才从娘家回来不久,还在踌躇该不该回去。没想到一大早,就看到丈夫准备出行用的雪橇车,上面已经绑好了一些礼品,见她傻望着,没好气得催她帮忙。于是,吃完早饭,大房一家四口就出发了。 二房这边,苏玉琼因为王展丰还未醒,前两年没回娘家,这一次,在两姐妹的怂恿下,也打算回一趟。 王大富晓得后,让她们不要翻山,而是让驾着自家骡车从大路过去,其意就是让她们回去显摆显摆。 姚青花也有表示,整理了许多礼品让苏玉琼带过去。苏玉琼一摆手说不要,她只有一句话:“你娘家我娘家?两年没回去了,这回可不得带多点?” 所以,继王展时、王展年两人带着家小回娘家,苏玉琼一家也出发了。 王丽雍“嘚儿”一声,马骡便迈开均匀的步子,走开了。自从上回驾驶过驴车的后,她深感“驾照”的重要性,等家里有骡车后,每天都要拉出去在路上练习自己的驾车技术,终究是让她掌握了这一项技能。 马骡的脖子上挂着王丽容自制的木风铃,风一吹过,或是马骡一动,就会有好听的撞击声。一家三口美美听着蹄子声和风铃声敲击出的纯音乐,偶尔说几句闲话,洒下了一路的笑声。 沿途也会遇到一些相熟的婶子搭话,苏玉琼便会高声回答:“嗯呐,回娘家,两年没回了,婆母早早备了礼,说这次一定得回……” 直到靠近小坑村的时候,她们的骡车上多了一对母女。 一开始,苏玉琼只是觉得路边的人眼熟,所以试探性得喊了句:“红豆?” 那人一听这声,立马望了过来,瞧见是苏玉琼,反射性得答了一声“小玉”后,又似怕被发现什么,拿围在头上的兜帽挡了挡自己的脸。 苏玉琼示意大女儿停车后,一把跳下骡车,来到那妇人跟前,“红豆,是你吧?咋见了我那么生分?这是你女儿来弟吧,都这么大了呀。” 被唤红豆的妇人见躲不过,只得苦笑着扬起脸和苏玉琼打招呼,“嗯,是我女儿,都十岁了。” 苏玉琼立马发现红豆脸上的紫青伤痕,“咋的这是?” “我男人打的。” 红豆和来弟上车后,便将自己嫁人后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嫁人后不久,爹娘收了十两的彩礼,把我许给了高家村的一个鳏夫。一开始,他对我还成,就是偶尔喝多了,爱动手,不过打得都不重。后来有一次,他又动手了,我不晓得自己揣娃了,小产了。之后,就怀不上了。吃了许多药,勉强怀上了来弟,又难产,去了大半条命生下来,那大夫说再不能生了。至此之后,我男人觉得自己要绝户了,就把气撒到我身上,一不如意就打骂。你如今见着我脸上的伤觉得难过,是没瞧见我身上的伤……” “你娘家人就不管管吗?”苏玉琼又心疼又生气,但是怕吓到红豆,语气尽量柔和问道。 红豆噗嗤一声笑了,自嘲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个护着你的娘家弟弟。我那弟弟,有好处才是姐,没好处,那比路人还不如。我估摸着,他们还盼着我那男人能够打死我,好上门再要一回好处呢。” 这段话出口,苏玉琼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若是这些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豁出去名声不要,也不受这门子鸟气。但是红豆不是她,从她俩一相识,她就晓得,红豆不仅表面柔弱,性子也软弱,做不了什么反抗之举。 一路无言得到达了小坑村,红豆先下了车,对着苏玉琼笑着道:“好了,别丧着脸了。跟你说这些,也不是要让你不开心的。都是过日子,啥日子不是过,只要我来弟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有空去高家村找我吧,咱们那么多年的情分,嫁人后却断了,怪可惜的。” 苏玉琼点点头,目送红豆母女进了娘家,隐约听到里面不满的嘟囔声:“怎么就拿这些礼物来……” 三人调整了心情,再次出发,嘚嘚嘚停在了苏家门口。三个小孩正在那里捡炮仗玩,一瞧见骡车上的人,最大的那个立马推开柴门往里跑,“大姑回来啦,大姑回来啦……” 几秒后,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登登跑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男子,一边跑一边喊道:“慢点,你小心肚子哇!” 王丽容刚扶着她娘亲下了马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孕妇挤到了一边,那孕妇扶着娘亲喊“大姑姐”,那小心搀扶的架势,仿佛她娘亲才是孕妇。 随后,苏宏远赶到,一脸哭笑不得。 “小舅舅!”王丽容和王丽雍齐声喊道。 “诶,里面坐去,这骡车我来赶。”苏宏远说完,不由分说得接过王丽雍手中的缰绳,让她们跟着娘亲和小舅母进屋里去。 刚刚还在玩的三个小鬼头刷的一下子爬了上来,吆喝着“爹爹开车”。 屋里头,炕上半卧着的苏母正伸长着脖子瞅门口,见到大闺女和两个外孙女进来了,就跟得了什么天大的奖赏,笑容比自己嫁人那天还甜。 “来啦,家里都挺好,女婿怎样呀?前阵子听宏远说发了回热,如今可好全了?” 苏玉琼仔细回想了丈夫发热的事,哦,对了,就是上回小弟给送狍子肉,她不小心说漏嘴的,连忙答道:“好好好,家里一切都好。你女婿呀,没啥事,上回就用了一天的药,就好了。虽然还是躺着,但是养得不错,我瞧着,脸都圆了一圈。” “那就好那就好,圆了就好,只要吃得下,人就还中用,旁的咱得耐下心,等等。”苏母自己也是个多病之躯,漫长的养病岁月没有让她脾气烦躁,反倒是学会知足常乐。闺女面对的困境,她帮不到什么,只能从言语上劝导些。刚出事时,从来寡言的她还特意口述了一封长信,让儿子带过去安慰她。 几人做定后,安顿好骡车的一大三小也进来了,苏宏远一进屋就喊道:“姐,你那马骡真带劲,哪来的哇?” “还能是哪来的,王家新置办的骡车,你姐我亲自挑的。”苏玉琼一脸骄傲道。 苏宏远赞了大姐一声后,又问道:“咋?王家的债都平了?有钱置办骡车了?” 苏玉琼点点头,接着将王家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都说了。 苏宏远原本笑嘻嘻的脸一下子黑了,拍了桌子,怒斥道:“崔大那破赌棍,原来是他把姐夫害成那样的,不行,我得找他算账去!” 苏宏远的妻子蒋氏也一样,学着丈夫的样子拍了下桌子,“我也去,一定得打得那龟孙子下不来床!”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还真就往外走了。 苏玉琼一脸无语,清了清嗓子,声音不低得吼道:“都给我坐下!”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两人立马顿住了,一脸乖巧,转身,走路,坐下,一气呵成。仔细看,两人还将双手规矩得安放膝盖上,像极了听话的学生。 “跟你们俩说了多少遍了,做事不要急躁,我话都还没说完呢,就蒙头蒙脑找人算账去了?你俩是二流子吗?动不动就干仗……”苏玉琼一改在王家的少言做派,对着弟弟和弟媳一顿输出。 也怪,苏宏远夫妇俩就这么听着,脸上一点不耐烦都没有,隐约还能从他们俩的目光中看到一种名为“崇拜”的情绪。 “还有,小宝,你肚子里还揣着娃呢,咋就那么不上心呢?还要干仗呢,你是想把我小侄子先打出来吗?”苏玉琼最后瞄了一眼弟媳蒋小宝七个月的大肚子,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说道。 苏宏远仿佛找到了告状的人,拉着姐姐说道:“姐,可不就是嘛,刚刚你也瞧见了,听说你来了,雪地那么滑,也不管不顾跑,累得我在后头心惊胆颤……” 蒋氏瞪了苏宏远一眼,然后在大姑姐的注视中,低下了头认错。 对于苏宏远夫妇俩的迷弟迷妹行为,在场的人都见怪不怪了,苏母直接拉过两个外孙女说话,三个孩子打过招呼后又跑出去玩了,虽然看自己爹娘吃瘪很愉快,但是大姑母的说教很无聊,还不如去逗那头骡子呢。 第75章 咱不急的呀 田家这边,田丰成一大早就带着妻子逃也似的回娘家了。家里从大嫂回娘家后,氛围就很差,特别是大年三十那天,田母气得直接摔锅了。 这里的老风俗,闺女出嫁后,就是“外人”,是不可以在家过除夕,据说老祖宗如果看到家里有“外人,就不愿进家了。讲究的人家,是不会留出嫁女儿在娘家过除夕的,所以田母一直抱着期望,王家会在大年三十送大儿媳妇回田家,谁知道,王家这么硬气,一点动静都无。 田母是真的慌了,这几天,三牛和小水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王家得了赔偿款发达了,大儿媳妇要和离、要再嫁。还有,在镇上当学徒的大孙子回家听说了这些事,明里暗里埋怨了她好几回……桩桩件件,都让她心里突突的,只觉得这大儿媳妇说不定真得要没了,万一真的,她还得再出聘礼给大儿子聘了新媳妇,这大儿子年纪大还带着四个娃,这聘礼肯定不能低…… 不想还好,一想她就开始肉疼起还没花出去的银钱,所以,在初二迎婿日这天,她早早起来催田丰收起来准备去王家拜年,还难得准备了几包糖果糕饼和两条肉作为上门礼。以前,她可是恨不得啥都不带,还让从王家扒拉点啥回来呢。 谁知道,田丰收却开始犯倔,觉得没脸面对妻子,赖在炕上不起来。 “你整这驴脸搭瓜给谁看,熊包蛋一个,人王家只是说了一嘴要和离,你就真得这么认了。我要是你,熊也是到王家人跟前熊,拉着四个娃到媳妇跟前哭,看她能不能狠下这个心……” 田母说着说着,开始历数大儿媳妇的错处,一副能叨叨上一天的模样。 田丰收听不下去了,直接从炕上翻起身来,直接对着他娘呛声道:“娘,你是我娘,我是你儿,我是天生得受你拿捏的,但是美春她不是,她是王家的闺女,在王家都没吃过的委屈,凭啥到了咱家,就得吃。她做了什么要遭这个罪,嫁入咱家第一天,你就谋她嫁妆;她揣着娃的时候,想吃点好,花了自己的体己,你都要骂上半日;王家遭难,你这个当亲家的不相帮就算了,还拦着不让她个当闺女的帮……”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哑了,眼中也带上了泪花,狠狠扇了自己几耳光,“是,我就是个熊包蛋,拉着婆娘跟我一起受罪!” 田母被大儿子镇住了,喉咙里咕噜咕噜耸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旁屋里的几个孩子听见动静,眼见奶奶和爹爹对峙,站在一旁不敢插话。 直到田丰收扇了自己耳光后,大熊才似被惊醒一般,强有力的双手抓住爹爹的手,劝道:“爹,别扇了。在这里扇,有什么用。” 田丰收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反手抓住大儿子的手,“你的意思是说,我去王家人面前扇,有用?” 大熊避开他的目光,他从三牛和小水口中已经打听出来,那些要和离的消息只不过烟雾弹,所以他比他爹稳得住,只说了句,“咱带着礼物上姥姥姥爷家吧,就算娘已经在娘家了,但是今天这个日子,还是得过去的。” “可是,我这几日过去,你姥姥姥爷根本不让我进门,还说了,有事等年后再说。”田丰收苦恼得抓了抓自己潦草的头发。 “我们四个孩子过去,姥姥姥爷会让咱们进门的。”大熊信心十足说道。 最后,田丰收收拾了一下自己,带着田母准备好的礼物,还有四个孩子,抄近路翻山去了王家。 果然,如大熊所料,王家这次对他们敞开了大门,甚至让他如愿,见到了养病的妻子王美春。 孩子们很有眼力见,和娘亲打了一遍招呼,关心了几句,就一个个出了屋子,让爹娘能够独处说说话。 虽然两人是夫妻,同榻而眠,但是田丰收觉得自己似乎许久没有认真观察过妻子了,所以,忽略了她逐渐消瘦的脸庞,也忽略了她眼中的疲累。 “你……身子咋样啦?”田丰收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吐出了这句话。 王美春勾唇浅笑,语气还是那样温柔,“挺好的,鸿识的医术不错,吃了几日药后,觉得身上有劲了,不再像前几天,晕乎乎,昏沉沉的。” “你身子这样不舒服,咋不说呢?我也可以给你请大夫的。” “请什么大夫,太费钱了,娘又得骂了,我想耳根清净些。”王美春面上淡淡道,听不出有什么火气,也听不出有什么埋怨的意思。 田丰收没了言语,一直以来,妻子都是这么“以和为贵”,他也心安理得得享受这份清净,其实都是以妻子的委曲求全为代价的。 他将心里的话来来回回咂摸了几遍,最后问道:“岳父岳母说咱要和离,你是怎么想的?” 王美春一开始没想到和离,她只是有些累,暂时不想回去田家面对婆母而已。这几天,经过两个侄女给她分析后,她不仅察觉了丈夫的不可靠,也发现了自个儿的问题,所以,整个心都是乱糟糟。听到丈夫这么问,她听从了侄女们的建议,保持缄默。 这样的缄默,将田丰收心底隐蔽的期望给打碎了,他顿时恐慌起来,虽然他一直说着和离就和离,不愿意让妻子跟着他受罪,但那些都是气话,他和妻子成亲十几年了,娃都四个了,已经是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猛不丁将这部分挖去,他承受不了。 他突然抓住了妻子的手,语气急促道:“美春,咱不和离成不?以后娘要是欺负你,我指定站在你这边,绝不让你受一分委屈。” “原来你也知道我受委屈了?”王美春低着的头猛然抬起,出言质问道。 刚刚还有满腔话想要出口的田丰收,一下子没了声响,他不敢直视妻子的目光了。 良久,他听见妻子说道:“你出去吧,我累了,得休息。” 田丰收不敢多言,一步三回头得出了屋,刚刚妻子的语气让他心里慌了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离他而去了。 今日的王家,除了嫁得有些远的王美夏一家照例没有过来,其余三个女儿女婿都在。 田丰收出来后,大家很有默契得当做无事发生,照常得喝茶吃瓜子唠嗑。 王美秋还是爱炫耀的性子,指着她带过来娘家的礼品说,这个是知县家派人送来的,那个是村长家当县丞的李信昌亲自送的,又拉着王美冬让看她身上衣裳的料子,一匹有多贵云云…… 王美冬将白眼翻上了天,都没有影响到她分享的热情。 幸好,陈睿还是看得懂人脸色的,见妻子喋喋不休那样,连忙一把将人扯过去,“说了那么多话,你嗓子不干嘛,喝杯茶水吧。” 王美冬如蒙大赦,趁着这个空隙拉着丈夫出了屋,说出去遛弯,这才从满耳朵的知县家长,知县家短里解放出来。 朱晓天和妻子相携着走在路上,听着她大吐苦水,忍不住笑道:“你三姐这性子,虽说烦人了些,但是也没多差劲,至少想啥都摆在面上,做事也是明火执仗来的。” “说是这么说,但是她未免太心大了,两个外甥女送过去知县家都快两个月了,见都没见过一回,过年过节也不让回,她倒一点没觉得什么。要是我,朱珠离开我一两天,我都得吃不下饭了。” 说完,她似乎想到什么了,面色严肃说道:“我可跟你讲,什么茶壶配什么盖,咱朱珠回头说女婿,不攀什么富贵的,只要门当户对,不然,对上亲家就跟主家一样,像三姐那样,一点都不硬气。” 朱晓天一脸哭笑不得,“咱朱珠才刚5岁,你想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王美冬拧了他胳膊一下,“早什么早,当初生下朱珠,一听是个闺女,我就愁上了。万一她嫁了个不好的,我这个当娘的,不得心疼死。咱住的那一片,隔了一条街的姓褚那家,男人是个爱打老婆的,每夜打呀骂呀哭呀闹呀的,旁的邻居都被吵的不安生。邻居上门去劝的,被提着菜刀吓,也就没人管了。娘家人听说了,也上门去,被嚷嚷着休妻,也撂开了手……” 她说着说着,仿佛是自己闺女就是那褚家的媳妇,心里难受得红了眼眶。 朱晓天见状,连忙指天发誓:“要是女婿不好,我到时候拎着菜刀和他互砍,看谁怕谁?” 说着,他仿佛手里真的有菜刀,还作势挥舞了几下,这才让王美冬破涕为笑。 晚间,回娘家的人都各自归去了。 王丽容两姐妹带着表弟表妹们疯玩了半天,回来后听说大姑父一家来过,便收了心,拉着爷爷奶奶问详细过程。 对于大姑这件事,她们俩很上心,除了一开始教三牛小水如何回家放假消息给田家制造压力,还会时不时给养病的大姑分析田家人的行为,鼓励她看清人性本质,从而“女儿当自强”。甚至前几天,她们俩还和三牛小水约了在两村交界的在山头交换彼此的情报,只是除夕到了,就停了。 “照这样下去,我觉得咱们到时候提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那边都会答应的。”王丽雍听完爷爷奶奶的叙述后,总结道。 “反正急的是那边,咱不急的呀。回头你俩多跟你们大姑说说话,咱为她筹谋再多,也比不上她自个儿立起来。”姚青花直指重点道。 她对于两个孙女的行事都知道,也赞同。以前不晓得闺女受苦倒罢,如今知道了,也该是娘家为她出头的时候了! 第76章 不和离,就分家 接下来的日子,田丰收仿佛二十四孝子一般,每天带着各种礼品翻过山头探望王美春,有时是半篮子鸡蛋,有时是山上猎到的兔子野鸡,反正回回手不空。 有时他自己不得空,也会让孩子们捎带东西过来,并说明缘由。这行事,比刚同王美春定亲后那会儿,还殷勤。 除开田丰收这边,还有几回,是田母亲自上门的。虽然还是那张刻薄脸,表情里也满是算计,但未语先笑,语气平和,同王丽容之前见着的听着的,有天壤之别。 她见着王美春,绝口不提之前磋磨她的事,也不提和离之类的事,只是问她的病情,叮嘱她好好养身子,什么家里的活、几个孙子孙女的事,都不用她操心。最后一回,还塞给她一吊钱,说她是田家的媳妇,一直吃住在王家,也得贴补一些。 王美春笑了笑,没有拒绝,能从这个婆母手里掏出银钱来,实在不容易,就算她不贪这一吊钱,也得留着作纪念。 过后,她每回见着这一吊钱,心下会觉得有几分荒诞。以前在田家,她做足了贤惠媳妇姿态,不仅落不着这些好东西,还得时常遭受婆母的打压。如今,回了趟娘家,双方的位置竟然一下子调转,让她好笑之余,也惊觉自己从前太傻,再怎样低姿态,婆母那样欺软怕硬的人,是看不到她的好的,她和妯娌冯氏两人的处境就是最好的对照。 原来,田丰收在初二那日回家后,心灰意冷得表示,王美春这个媳妇,怕是留不住了。 当时,吓得站着追问情况的田母一下子摔回了炕上。在房里转来转去好几圈后,她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还是冯氏开口给出了建议。 “嫂子心软,大伯和娘还是多跑几趟王家,该送补品送补品,该嘘寒问暖就嘘寒问暖,不要再像前几天那样双方僵持着了,不然到时候就真得鸡飞蛋打了。侄子们若是没了娘亲,以后说亲都不好说。” 田母听到这个,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三两下走到大儿子跟前,“对对对,美春那么好的媳妇,十里八乡,打着灯笼都难找,咱是得表示表示,别让她真的心寒了,我的乖乖孙子们可不能有什么恶毒继母。” 就这样,田家的讨好政策一直执行到一月底,王美春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了,王家这边也觉得姿态摆得差不多了,便给了看望完妻子准备回家的田丰收一句准话:“明儿个准备下,我带着美春上你家。” 多的话,王大富也多说,倒把田丰收激动够呛,回去后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田母喜得直念佛,开始指使儿子孙子们收拾家里,免得家里乱糟糟的,惹亲家笑话。 全场只有冯氏看得清,只在心里暗暗嘀咕,僵持了那么久,王家不可能雷声大雨点小,明儿个说不定还有好戏看呢。 果然,当天正午,田家翘首以盼,等到了王家二老以及王展年、王展稔、王鸿学、王美春。 这阵仗,田家二老先是唬了一跳,还以为是要干仗呢。 等双方言笑晏晏,在里屋坐定后,王大富假意咳了一下,“美春呐,接下来我和亲家、女婿这边有话讲,你带着娃儿们回屋里去。” 王美春心领神会,领着几个娃下去了。 接着,王大富又给了田父一个眼神,田父反应过来,让端坐在角落的二儿媳妇也退下。 冯氏一脸可惜得出了屋里,她本想着,自己坐的位置隐蔽,大概没有人注意,结果,唉! 等木门吱呀一声重新关上,她突然将脚步一拐,重新走到了门跟前,拿右耳紧贴着门缝听里面的交谈。 大概是里面的人特意压低了嗓音说话,她其实听不太真切,正当她竭力支起耳朵想要听清楚时,只听得里面一声惊呼“什么,还要和离”,紧接着,婆母的声音又暗了下去。 这时,冯氏的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哭着进院子来,一个鼻子里还流着血,嘴里嚷嚷着“娘亲”,她顿时没了听八卦的心思,赶紧去照顾孩子去了。 半个时辰后,田丰成跑了出来,冯氏听见声响,将已经止住鼻血在她怀里睡熟的小儿子放下,快步喊住了丈夫,“等下,你去哪?” 田丰成头也没回,说了句:“去请村长和族老们。” 冯氏暗道,大件事了!莫非真得要和离了?要是大嫂真得和离了,下个大嫂难相处怎么办?真是愁死个人了! 与冯氏同样愁的人,还有田母。在等待村长族老的过程中,她仍旧不甘心得问道:“亲家,一定要到这种地步吗?父母在,不分家,这可是老规矩,我和他爹都还在呢。” 姚青花接话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在一起没办法过好日子,那就分开过。放心吧,亲家,我闺女是个最孝顺不过的孩子,不然也不至于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头,回来娘家连屁都不放一个。就算分开过日子,该孝敬二老的,指定不会少。我之前给闺女看好的那家,是独子,娘亲早逝,我一开始还有些嫌弃,后面转头一想,这嫁过去不就是当家了,顶头也没个人磋磨她,多好呀。” 田母心想,这不是拐着弯咒她吗?不过想到大儿媳妇和离了要拿回被她贪了的嫁妆,她忍下来这口气,笑着说道:“什么这家那家的,美春是咱田家的,这可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可不能乱说。美春呐,我晓得哩,最孝顺不过的了,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时常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的,不小心就拿儿媳妇撒气了,这是我不对的地方,往后指定改哈。亲家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得看在几个外孙的面子上不是。” 姚青花冷哼了一声,不接话了,要不是看在四个外孙的面子上,说不定她还真得让闺女和离了。嫁个人,把命都快嫁没了,这亲事不要也罢。 小坑村住得比较紧密,不到一刻钟的事件,听说了田家要分家,那些见证人就陆续出现了,包括村长一共七个人,不算小的堂屋也显得有些局促了。 年纪最大的田族长率先发话,问道:“咳咳,田明呐,你小儿子跑过来,咔咔就说一声,你家要分家,这是怎么一回事?两家打架了?” 田明,也就是田父,连忙解释道:“老族长,‘树大分杈,人大分家’,我田家眼看都要娶孙媳妇了,是得把家里分一分,让两个小家各自去发展了,我也好退下来。不然,孩子们都还指着我和老伴儿当家,立不起来,也不像那么回事。” 田族长不置可否得点点头,虽然村里分家一般都是在老人去世后,但也不乏有一些家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提前分家的,不管这田明家是因为啥原因,眼下看来,还蛮和谐的,他只要当个见证人就成了。 于是,他接着问:“成吧,说说这家要怎么分吧。你家也就丰收和丰成两个,大概也不难分。” 田明虽然平常不管家里事,但是遇到这种大事时,脑子还是清楚的。在没遇到这事前,他已经想好了,两个儿子均分家产。如今提前了,也只是将平分给两个儿子的转而切割成三份,他们二老打算先自己过日子,等到老了不能动了,谁给他们二老养老,谁就接收第三份家产。 为了避免误会造成矛盾,他将自己的考量一五一十给两个儿子掰扯清楚,三方达成一致后,才在分家文书上签字画押。 场的人都没觉得不妥,若不是太过偏心的父母,对于家中子弟,一般都是平分,然后负责养老那个得到的多些,也有子弟孝顺的,争着抢着给养老的,那就再将老人留的这份平分就是了,都不是什么难事。 就这样,在王美春拉着几个娃问东问西,比如这阵子过得怎样,吃的啥之类的时候,田家没有一丝吵闹,田家和平得分了家。 王家人全程只是旁观,没有插嘴。他们刚刚和田家谈判时提出的条件就是“不和离,就分家”。只要分家,田丰收这一家独立开来,自立门户了就行,具体要怎么分,他们不管。 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认真履行了自己见证人的职责,之后便留下来接受田家的招待了。这是村里的规矩,请见证人,办完了事,至少都得请吃个饭。有些手头宽裕的,还会送礼呢。 遇到这种情况,田母可不敢吝啬,拉着还不明真相的老二媳妇就去厨房忙活开了,王家人还没走,她也不敢招老大媳妇做活,只能自己上了。 等到酒足饭饱,王大富已经和田父两人喝得勾肩搭背,一副哥两好的模样,全然不见一开始谈判时的剑拔弩张。 姚青花在男人们吃放的时候,找到了大闺女,跟她说了分家的事,最后给了她一句:“娘家就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靠你自己了!活好还是活坏的,全在你了!” 王美春经历了那么多,又经过两个侄女的“调教”后,十分理解娘亲的话意,慎重得点了点头,回了句,“娘,您放心,我肯定活好的!” 第77章 惊蛰春耕 时间仿佛一下子快了起来,天上的雪少了,地上的雪薄了,一声春雷过后,雪成了水,之前看腻了、以为会永不消逝的白色,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换成了土黄和零星的绿。 也不过几日的时间,绿掩盖了黄。徜徉在田野间的人,会发现,入眼的颜色越来越多,鼠曲草的黄、刺玫果的红、筋骨草的紫、盘龙参的粉……仿佛天上的哪位调皮仙子打翻了调色盘,将各种各样的色彩无规律得洒落人间。 因为春菜的上市,王家的水培蔬菜买卖也进入尾声。开春后,小叔回镖局“上班”了,所以送野菜的工作经过王丽雍姐妹俩的争取,成了两人的固定工作。 惊蛰这日,王丽容和姐姐送完最后一批水培蔬菜后,顺便到集市卖了一波艾草。 这一日,无论是镇上还是村里的主妇,都会手持清香或者艾草,点燃后用烟熏家中各处,企图以香味驱赶蛇虫蚊鼠和霉味,特别是平常笤帚关照不到的犄角旮旯儿,更是她们重点关注的地方。 集市上,卖艾草的并不只有王丽雍两姐妹,几乎隔几个摊子就能找到一家卖艾草的,多是乡间农夫收割后成捆成担地挑入城镇出售,就是赚个应节日的钱。 两姐妹刚到集市入口,就能闻到满满的艾草香味,对视一眼后,王丽容感慨道:“果然,能想到挣这个钱的也不少。” 王丽雍倒没太大想法,用手肘碰了碰妹妹,“这有啥稀奇的,一到过节的时候,自然就有想挣钱的人想法子卖些应节的东西。咱还是找个位置把这些艾草卖了,娘还在等咱回去呢。” 王丽容听到姐姐发话,一脸乖巧的应了声,将自家骡车赶到一个空位,停妥后便开口吆喝道:“卖艾草咯,卖艾草咯,1文1把,10文1大捆……” 王丽雍自从上回卖蔬菜和皂粉的经历,也没了开口的心理障碍,扯开嗓子跟着妹妹同样喊着兜售自家艾草。 好在,这日家家户户都需要艾草,而镇上的门户基本都不会出城采艾草,即便在这样激烈的市场竞争下,王家姐妹的艾草也在两刻钟内售罄了,得钱100文。 两姐妹心满意足得离开集市,找了家杂货铺子买了一小袋石灰,这是奶奶姚青花特意交代的,说是要拿去洒在家中各处门槛外,以此震慑各种蛇虫鼠蚁,让它们不敢进门来。 回到王家时,苏玉琼正在厨房做炒豆。只见她熟练得将用盐水浸泡后的黄豆放在锅中爆炒,一边吵一边还嘟囔着,“死虫子,怕了吧,要是敢来我家,就是一顿爆炒。” “娘,你在说什么虫子呀?”刚进厨房的王丽容没听清楚,好奇问道。 “没呢,娘在炒黄豆,一会儿就能吃了。对了今天的艾草卖得咋样?” “卖光了,花了10文买了石灰粉,剩余的90文已经给奶奶了。”回答了娘亲的问题,王丽容看了锅中的黄豆,有些嫌弃道:“娘,这黄豆就这样炒,能好吃吗?” “你个小孩子家家,懂啥,这个炒豆又不光是为了给你这个馋嘴吃的,而是一种节令食品。” “啥?”王丽容不解道。 “你听呐,这黄豆爆炒的过程,不是会发出噼啪声吗?这个是象征虫子在锅中受热煎熬的蹦跳声呢!” 苏玉琼的话音一落,王丽容便哈哈大笑开来,“娘,这个习俗好可爱呀!” “去去去,别在这影响我,去帮你奶奶洒石灰去。” “娘,根本轮不上我,石灰一到,便被大伯母拎走了,还笑嘻嘻说我和姐姐辛苦了,剩下的活她来干呢。”王丽容两手一摊,表示自己这会儿没活干。 苏玉琼手中的锅铲顿了下,冷哼一声道,“甭理她,让她干去。” “嗯呐,没管。”王丽容答道。 左右没事,她干脆守在厨房陪着娘亲唠嗑,等“炒虫子”出炉后,第一时间尝了尝,嗯,有股豆香味和盐味,不难吃,但也不美味。 过完惊蛰,长流村的老人们就开始抬头望天瞧气候了,东北地区的春耕比旁的地区要迟,因为怕倒春寒会冻坏庄稼,所以得村里德高望重有经验的老把式们定开耕的日子。 终于,春耕的第一天到来了。黄道吉日,宜栽种植物。村长带着全村户主,备上了五谷三牲,在村口五角枫树下祭拜土地神和五谷之神,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祭拜一结束,清冷的田野一下子热闹起来。那些褪下了臃肿的棉袄、穿着薄扇儿夹袄的男女老少,从低矮的茅屋、陈旧的木屋、坚实的砖房里钻出来的,扛着农具在自家地头除草翻土洒肥。 王家也不例外,除了姚青花身体不好留守家中,王鸿学要备考,苏玉琼负责内务,其余人都涌上了地头里干活。 王大富是晚到的外来户,当初买田地时,好位置的田地都有主了。如今的二十亩田地,并不和其他村民的田地在一处,而是在距离村民集中田地往东走出一里的地方,甚至还需要拐过山脚,至今周遭都是荒地,王家的田地,就这么孤零零摆在那里。 不过,偏僻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这二十亩田地是连在一起的,不像村里有些人家,是几亩地几亩地分开的,种起来不是很方便。 王家一行“壮丁”驾着马骡来到自家田地,一下车走近看,去年休耕前已经清理平整干净的田地,已经各处长出了顽强的野草和婆婆丁。 “爹,今年咱怎么种?”王展年望着田地问道。 王大富显然已经想好了,“靠近大河的那八亩地,还是种小麦,那五亩盐碱地,还是高粱,其余的,土豆五亩,黄豆两亩吧。” “今年种那么少黄豆吗?冬天家里还要发豆芽呢?”王展年似疑问又似在提醒。 “村里种黄豆的太多了,去年收粮的来了,都卖不上价。今年的黄豆收了,咱自个儿留着做大酱和发豆芽,不卖了。就算不够,我瞧着拿黄豆换豆芽的老多了,如今库房里还堆着上百斤黄豆呢。” 王展年听罢,点了点头。 “先把草除一除,再犁地,铺底肥。整完这些,家里的种子也正好能下播了。”王大富抽了一口烟,说话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气势,话了便将烟杆别在腰间,一马当先,撸起袖管下地了。 其余人见状,也不需要吩咐,四散开来,各领了一亩地开干。 王丽容和王丽雍两个种田菜鸟,脸上难掩兴奋,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累人的春耕,而是什么有趣的游戏。为了防晒,两人头上都带着宽大的斗笠,并且空白的脖颈处还系着布巾。大家身上穿的都是以粗布制成的上衣下裤式的短褐,但旁人种田都是撸起袖管和裤管,两人却我行我素,宁愿袖子和裤脚沾水沾土,也不愿撸起被晒伤或叶子割伤。 王展稔请了假回村农忙,见两姐妹“全副武装”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俩,这样子倒像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种田呢。” 两姐妹回以尴尬一笑,她们确实是头一回! 春天的太阳看似温和,在底下站久了才知道什么是“温水煮青蛙”。 两姐妹的脸上很快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这些小的汗水渐渐聚成黄豆大的汗珠子,大多受了重力的引导,直接砸到黑土地上,几颗“漏网之鱼”顺着脸颊就要流入眼睛,她俩只好匆匆拿袖子擦拭。这一擦拭,直接给白净的脸蛋化上了绿草青和泥土黄,这一下子,精致少女就变成了地道农女了。 脸上的汗水有挥发的途径,身上的只能任由它们沿着脖颈、背脊、大腿、脚跟一路向下,划出一道道细密的痒意。 王丽雍忍着湿热和瘙痒,拿着锄头用尽全力往那些草根处挥去,因为还未播种,不怕锄头深挖伤了禾苗的根系,所以大家采用的是“斩草除根”模式,但她力量有限,很快手臂就传来一阵阵酸胀。 这还不是最惨的,她养尊处优两年的手掌很快磨出了两颗水泡。在她还没有意识到那水泡的存在时,其中一颗水泡在下一次挥舞时,悄无声息地破裂了。 “嘶!”她忍不住小声疼呼,将锄头靠着自己胳肢窝附近立好,双手向上一摊,破裂的水泡处已经磨出血迹,还有几颗水泡“蓄势待发”。 这点疼痛,她可以忍,只是,照这个趋势下去,两手不久后就血乎拉了。种田要是都像她一样种得血淋淋,那点粮食说不定还不够补血呢。她决定稍事休息,观察下旁人有什么技巧。 于此同时,王丽容在她隔壁那亩田地上,一把锄头挥得飞起。她锄地就跟切豆腐似的,只稍轻轻使力,就能挖到野草老家去,那些驻扎得再深的野蛮草根,在她不讲道理的神力前,也没了优势。 王丽雍望着妹妹那轻松驾驭的样子,心底满满得羡慕,在妹妹锄了一垄地后停下来捡草根时,灵光一闪,“流水作业”四个字登场。 第78章 做三四月的事 王丽容似乎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半蹲着身子扭头看向视线来源处,只见她姐姐两双眼睛正晶晶亮得望着她,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珍宝。 “姐,你看啥呢?这眼神,瞅着让人心里直突突。”她随手将刚挑拣出来的杂草扔到一旁的田埂上,那里已经积了一小堆了。 王丽雍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快步走到妹妹跟前,“小容,咱俩搭配着干,你负责锄地,我负责捡草,这样会快些。” 王丽容也正头疼这一锄一捡的效率太低了,姐姐一发话,立即眼睛亮了,“成,流水线工作,咱懂。” 于是,一人发挥了自己的长处,锄头咻咻咻往地上刨,一人眼明手快,也不用再磨着手里的水泡干活,将没了倚仗的野草连根捡起堆到一边,甚至还能分捡出野菜,往带过来的背篓扔,晚上回去给家里添菜。 半个时辰后,王大富歇了锄头喝水,因为心里惦记着两个孙女干不干得过来,远远瞧了一眼,发现她们俩正搭配着干着,旁边的一亩地似乎已经整好的样子,连忙上前瞧了瞧,哟呵,还真是干净,连土都松好了。 “小容小雍,你们这活计干净,回头播种了,说不定能少锄一回草呢!” 王丽容挥舞着锄头,正要答话,突然“锵”得一声,锄头似乎砸到了什么硬东西,扒开一看,忍不住怪叫道,“哎呀,这田地里头咋还有大石头呢,都被我敲碎了,怪难收拾的。” 王大富走近一看,大概是山上滚落的半大不小石块,上面覆着一层薄土,二孙女一时没瞧清楚,刨了下去,瞧着那石块碎成那样子,他突然对二孙女的力气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再细瞅二孙女那切地如切瓜的利落劲,油然升起一股羡慕之情。 正说话间,远远走来一个汉子身影,看到地头里忙活的王家人,便喊开了:“爹,大舅哥,小舅子,鸿学,小雍,小容……” 所有人齐齐停了动作,朝着声源处望去,赫然是跟他们同样短褐装扮的朱晓天。 王大富见他这副装扮,就晓得他是来帮工的,心里立即涌出一股热流,他一共四个女婿,大女婿自家也要春耕忙不过来,二女婿远在隔壁镇少有往来,三女婿虽然离得近,也无需春耕,不过他那双手是用来打井的,不能浪费在种田上,如今成了知县亲家,那就更不可能过来帮忙。只有这个小女婿,被自己承认的次年,堂堂炭铺掌柜,不用这边只言片语,自己瞅着时间就过来帮忙了。 这个时候,他恨不得自家田地和村里人的田地是连在一起的,也好让那些暗地里说他不会挑女婿,没有一回春耕过来帮忙的人看看,他这不有女婿过来帮忙嘛? “我没来迟吧?还好美冬提醒我,家里最近要春耕了,我还没想到这茬呢!爹也真是的,咋不给我送信呢。” 说完,朱晓天一把将王大富一手拄着的锄头扒拉到自己手上,笑着说道:“爹,你去田埂树下休息,那里放着二嫂刚晾凉的菊花水,你喝几口,再抽几口烟休息。这点活,就交给小辈们啦!” “你成吗?”王大富虽然感动于小女婿的孝顺,但是也担心他干不过来。 朱晓天笑呵呵得应道,“爹,您不知道,我还没当货郎前,都是靠给那些地主家帮工挣工钱过活的,这点农活不在话下。” 说完,就走开到有草地里头忙活开了。 王大富驻足看了一会,见他一举一动都有章法,不像二八月的庄稼人不懂噶儿,便捶了捶自己的后腰,安心往田埂去了。他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前两年是硬撑着,如今忙得过来,能休息就休息吧,不然累病了还是给孩子们添麻烦。 来到田埂上,他一眼便看到树下放着的大篮子,里面搁着一大壶菊花水和几个木碗,凑近拣一块有厚草的地方坐下,然后倒了一碗菊花水,试了试温度,正合适,便一口咕噜咕噜灌下喉咙。 “啊!”他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长呼了一口气,仿佛满身的疲累被这一坐一饮赶走了。春风柔和得从他脸上拂过,带走汗水,留下凉意,让他忍不住打了小小的激灵。抖了抖身子后,他从腰间解出自己的老伙伴——旱烟枪,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快速点燃烟叶,快活得吸了几口。等过了烟瘾,他又将注意力放到远处的小女婿身上。 被额外关注的朱晓天干得热火朝天,一点都不惜力。只是,过了一刻钟后,他就觉得双手有如千斤重,动作控制不住得迟缓下来。他毕竟不干农活许久,实在“不复当年风光”,只是他打定了主意要在老丈人面前表现,在大舅哥一脸关怀问过来时,他回了句“小意思”,便强迫自己加快动作了。 王大富一直盯着小女婿,已经瞧出了问题,生怕这孩子把自己弄伤了,连忙收了烟枪,起身拍了拍身后的杂草,来到了朱晓天跟前。 “晓天,我歇够了,把锄头给我吧,你负责捡草,咱俩搭伙干,这样快些,瞧小容小雍两人搭着干多快呀!” 为了照顾小女婿的情绪,他没有直说小女婿累了,而是拿王丽容两姐妹的干活模式说事。 朱晓天虽然觉得自己要到达极限了,却仍然犟着说道:“爹,我不累,这挥锄头是力气活,要不还是您捡草吧。” 王大富假装不满道:“你这是故意折腾我这老腿老腰吗?我蹲着捡草还不如站着使锄头呢!” 朱晓天信以为真,连忙让出手中的锄头。 王大富接过锄头一看,上面染了明显的几处血迹,一把抓过小女婿的手看了看,有些生气道:“你这孩子,咋这么不小心呀,不成就歇会儿,我还能笑话你不成!” 朱晓天把双手往身上一抹,不在意说道:“爹,这有啥的,以前帮工时,不小心割着手,往地里扯把草药敷上,用布包一包,活照样干!” 王大富心里莫名酸了下,有些感性道:“孩子,苦了你了!” 朱晓天脸上的笑意收了收,眼中闪过感动,随即又换回刚刚那不在意的神情,摆了摆手,轻松道:“没啥没啥!” 说完,就不再多话,直接蹲下捡草了。 王大富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一人负责一道工序,静静得侍弄土地。 等到正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王大富才喊了“停工”。这个时候,每个人都被汗水泡湿了。 王丽容两姐妹没了来时的兴奋,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爬上骡车后,脑子放空,话不说一句,两只眼睛直愣愣得呆望前方,心道,种田,比想象中辛苦多了! 回到家中,苏玉琼已经准备好了中餐。一到农忙时节,王家都会从一日两顿切换成一日三顿,以免种田的人体力跟不上。村里的大部分人家,也都这样,除非是那日子太过贫苦的。 原本,苏玉琼做好了饭食,是要送过来的,但是王大富说自家有骡车,来回方便,吃完饭还能在家里正经歇歇,所以,就变成了他们回家吃饭。 苏玉琼招呼大家吃饭的同时,双眼都落在两个闺女身上。见她们一副累惨的样子,立马心疼上了。以前农忙时,两个孩子不是没下过地,只是那时候人小干的都是省力气的活,今年却不同,两人出发时雄赳赳气昂昂得扛着锄头,就是奔着和大家一样的活计去的。如今这副样子,更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等吃完饭午休时,她抓着两个女儿的手,又发现了她们手上的水泡,更加心疼了。 “咋那么拼呢?也不知道歇一歇。”苏玉琼给王丽容一边挑水泡,一边埋怨道。 王丽容没将挤水泡的那点刺痛放在心上,解释道:“没觉得多费劲,谁知道竟是起了那么些水泡,大概是这冬天把手养太嫩了,等多些老茧出来,就不会再出了。” “唉,早知道,就该让你待家里忙活,我去田地里头算了。” 前两年,一到农忙时节,苏玉琼也是有下田。今年,王丽容和王丽雍两姐妹死活不乐意她下地,表示她的活由她们两姐妹承包了,她扛不住两个闺女的歪缠,只好从了。这会儿见到孩子们的“伤”,又开始考虑自己下田的事了。 两姐妹对视一眼,连忙撒娇耍赖齐上阵,勉强劝住了娘亲。不过,她们也答应娘亲注意休息,不让自己太累。 等到娘亲离开两姐妹的卧房,王丽容才呈大字型摊到炕上,“姐,这农活真得是,不干不知道,一干吓一跳,任凭我力气再大,该腰酸背痛腿抽筋,还是照样该。” 王丽雍自己也不好受,她在现代就没干过这种活,魂穿到的原身,也两年没正经干过重活了,身体素质比妹妹还差,不过她还是坐到妹妹旁边,给她捏了捏腿肚子。 王丽容被这按摩舒服得嘤咛一声,对上姐姐眼睛,笑着说道,“姐,虽然眼下是有些辛苦,但是我干活的时候,并不觉着苦,反倒是心里说不出的敞亮。以前当社畜那会儿,心里总觉得憋闷得慌。干起农活倒不会了,然后再想想秋收,心里就更乐呵了。” 王丽雍也有此感,想了想后回答道:“《时间之书》里有一句话,‘年轻人,你的职责是平整土地,而非焦虑时光,你做三四月的事,在八九月自有答案。’这话倒和咱们眼下情形很契合,咱们就努力努力,等待八九月的答案吧。” 第79章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努力,当然也是需要方法的。 午休时间,王丽雍快要迷糊睡着的那一瞬间,突然想起以前在农村看过的竹制搂草耙子,若是有这工具,那不就比自己用手捡草方便许多吗?还有,也不用蹲得腰疼膝盖疼了。 想到这里,她脑海中的瞌睡虫一下子跑光了,一个鲤鱼打挺就从炕上起身。 扭头瞧见妹妹已经睡着了,听见她小声打起了呼噜,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暗道,妹妹是真的累惨了。 她蹑手蹑脚得下了炕,连开门都是小心翼翼,生怕门扇转动的“吱呀”声会吵醒妹妹。 等关上了房门,碰巧看到娘亲在院子里晒屋里的棉被,上前轻声喊了声“娘”。 苏玉琼转过身,柔和的眼光仿佛在抚摸她的脸似的,“咋不睡呢?晚些时候又要下地了呢!” 王丽雍摇了摇头,不做解释,而是直接提需求,“娘,你手巧,给我做个搂草耙子吧。” “啥?”苏玉琼听到一个陌生名词,反射性问道。 于是,王丽雍开始给她科普。 “娘,搂草耙子,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整理地上草叶的。嗯,就像那个梳子一样,在土地上梳一遍,把那些野草野菜从泥土里筛出来,这样,咱们就不用一颗一颗拣那些野草了。” 苏玉琼似懂非懂,她大概理解大闺女的意思,但是脑海里却没有那个搂草耙子的形象,“要有这么个东西,倒挺好的,只是,你这么一说,娘也不知道该咋整?嗐,要是你爹在,指定能做出来。”她忍不住想起从前,丈夫给自己做过的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觉得丈夫一定能满足大闺女的需求。 “娘,这不是有我嘛,我画给你看。”说完,王丽雍从柴火堆随便找了一根细长枝条,拉着娘亲就地蹲下,在院子里的泥地上写写画画,开始给娘亲拆解搂草耙子的制作方法。 “娘,你看,这搂草耙子长这副样子,分耙身和耙头两部分,耙身就是一根可以手持的棍棒,重头戏在耙头的部分,耙头呈扇形,分12个耙齿,用竹篾或木材制作就成。” 苏玉琼有讲解和图画呈现在眼前,一下子懂了,忍不住轻拍了大腿,笑着感叹道:“哎呀,这搂草耙子好呀,到时候做多几把,扫院子的时候也用得上。” “嗯呐,咱院子里是泥面,用这个扒拉杂草和落叶,确实更合适。”王丽雍点头附和道。 也不用再说什么,苏玉琼便起身,打算往老宅放木料的库房去了,王家有啥木活要干,基本都是往那里去,那里不住人,也不怕整得太埋汰,不好收拾。 王丽雍怕娘亲还有不懂的地方,不放心得随同。 “哎呀,你去睡吧,你刚刚说得很明白,我晓得怎么做的啦!”苏玉琼一路走,一路劝大闺女回去睡觉。 王丽雍也不和她争辩,一把揽住娘亲一条胳膊,笑嘻嘻得说道:“娘亲,我不困的哇,就想看娘亲咋做那搂草耙子,偷偷师!” 苏玉琼用还“自由”的另外一只手的食指点了点大闺女的鼻尖,忍不住笑出声,“你呀你,还偷师呢,我这点手艺,手把手教你都成。” 母女俩就这么亲亲热热得往老宅走去。 烈日当空,整个长流村,各家各户,或远或近、或轻或重的传出熟睡的呼噜声,将春虫的唧唧声都盖下去了。唯有偶尔几声牛哞声、犬吠声夹杂其中,接着便是那家主妇低吼着让那些牲畜安静,莫要吵着辛苦劳作半日的下地人。 老宅静悄悄的,十头白猪和十头黑猪泾渭分明得待在两个猪圈里,懒洋洋的姿态却是一致的,听见大门打开的声响,有几头猪好奇抬头,但这会儿还不到喂食的时间,来人也不是熟悉的喂饭人,便在下一秒继续瘫着,不再关注进屋的两人。 自从不用水培蔬菜了,王丽雍有阵子不来老宅了,见到这两拨体型差异更大的猪,忍不住惊奇道:“娘,这白猪长得好快,都快赶上黑猪的两倍。” 苏玉琼本想直奔木料库房,听见大闺女出声,顿了脚步,也朝着那两圈猪看去,“嗯,这白猪看着都有100来斤了,再过一个多月大概都能出栏了,那黑猪来得晚,长得慢,还是得等到冬初了。” “这白猪那么好养,咱以后是不是就养白猪就好了。我瞧着大伯那边几人每日都要抽时间给黑猪放风呢!”王丽雍十分肯定道。 苏玉琼点点头,答道,“嗯,你大伯和爷爷商量过,若是顺利的话,明年就只养白猪了。还要去寻摸好的种猪,自己配种生猪仔。今年是养白猪的第一年,而且黑猪崽是早就定下的,突然秃噜反账说不要也不地道。” 说完,她甩了甩头,“不管这猪不猪的了,左右是大房的营生,咱们不管。走,跟娘进去搬材料。咱们在屋檐下干活,不然屋里太闷了。” 王丽雍点点头,顺从得成了娘亲的帮手。 正如苏玉琼所说,这搂草耙子的制作很简单,半个时辰后,一把竹制搂草耙子新鲜出炉。她自己试了试,觉得很趁手,便递给一脸崇拜看着自己的大闺女,“你试试看,有没有要调整的地方。” 王丽雍接过,在院子里耙了耙,“娘,这玩意儿很好,不用改了。娘,你真厉害!” 苏玉琼抿嘴笑了笑,反而夸起了大闺女,“娘还得夸你厉害呢,这搂草耙子可是你的主意呢。” 王丽雍暗自吐了吐舌头,她这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论起来,还是她娘这个手艺人厉害。 “娘,你累不累,不累咱再做两把,正好赶上等下扒草。” “嗐,就做这个,哪里累了。第一次不熟练,花的时间久,接下来会快些。”苏玉琼说完,便又从库房里拿出竹子。 东北地区的竹子并不常见,大兴山上只有一小片耐寒的毛竹和青竹,村里大多数人砍竹子是用来搭篱笆架子或菜架子,王家却不同,因为会做一些竹篾制品,日常都会砍些竹子存着。所以,这制作搂草耙子的原材料还是很齐全的。 又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了,苏玉琼在王丽雍搭把手的帮助下,又赶制了两把出来。 见日头已经微微西斜,不再如正午那么烈,苏玉琼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舀了一瓢院子大缸的水,简单洗了脸和手,在身上衣裳随意一抹,便领着闺女和三把搂草耙子回王家大院去了。 王家午睡的人都醒了,正在院子阴影处坐着,准备喝喝茶水就重新上工。 见苏玉琼母女二人从外间走进了,手上还扛着三把貌似是农具的东西,王展稔抢先起身,来到两人跟前问道:“咦,这是啥玩意儿?从前没见过耶!” 王丽雍也不多话解释,走到院子西边的菜地旁,将扛着肩膀上的搂草耙子放了下来,将今早娘亲抽空拔掉还来不及清扫的野草,用耙头迅速归拢起来,便回答道:“小叔,看,这叫搂草耙子!我和娘想出来的新农具,用来扒拉地里的草和叶子,是不是很得劲!” 王展稔看着侄女的动作,眼神瞬间发光,连忙伸手示意自己要试试。 “哎呀,这还真是好使耶,剩下的十亩地,咱一半锄地,一半用这草耙,说不定今天就能把地整完了。” 王大富在经过大孙女和小儿子的示范后,已经体会到这耙的妙处了,想到刚刚中午还让老伴给自己酸痛的腰腿擦药酒,有了这工具,大概会轻松许多了,忍不住起身从苏玉琼手中接过草耙认真观摩了下,之后便发自内心的大赞儿媳和孙女。 “老二媳妇,小雍,你们这主意是真好!这玩意用的都是竹子,连一文钱都不用花费,太碴拉喽!” 接着,在过路村民好奇的目光中,王家骡车上多了三把新农具,众“劳动力”带着隐秘的兴奋笑脸往田地里头出发了。 苏玉琼依旧是留守,给丈夫按了按腿脚,把完尿后,觉着时间还早,便跟姚青花说了声,“娘,起去老宅再做一把搂草耙子,到时候给郑大嫂送过去,她这些年没少帮我呢!” 姚青花绣着帕子,头也不抬道:“成,你去吧,老二这边有我还有鸿学在呢!” 苏玉琼点点头,便安心往老宅去了。经过院子里,听到东屋王鸿学正念念有词着之乎者也,脚步变缓认真听了几句,发觉自己听不懂那意思,心道,这书还真不是随便谁都能读的,她好歹在大侄子的教导下认了些字,但大侄子刚刚背的那些,她大概能听出是啥字,意思却是一个没懂!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自嘲笑了一下,她在想什么,难不成自己还想考状元不成。甩掉脑海中多余的想法,她稳步继续自己手头要做的事。 这次她的手速更快了,一刻钟多一点,一支搂草耙子就成了。想了想,她又做了一把,之后才心满意足得扛着两只往郑大婶的田地里去。 当时,郑大婶正和他男人以及两个儿子在地里除草翻地。 眼尖的她瞧见闺蜜苏玉琼来了,停了捡草的动作,快步来到她跟前,这才意识到她手里扛着的东西,“你咋过来这边了?这是啥玩意儿?” 苏玉琼简单答道:“我来给你送搂草耙子,我家捡草用的就是这玩意儿,觉得好用,特意做了两把给你送过来。” “哎呀,不愧是我好姐妹,有好事准能想到我。你递我一把,我试试看。” 郑大婶接过苏玉琼递过来的搂草耙子,无师自通使了起来,没一会儿便惊喜道:“哎呀呀,怪不得你说这是好东西呢!用起来确实得劲!费不费钱的哇,费钱的话我回头还你。” “嗐,你没听清嘛,这是我自己做的,用的是去年砍得竹子,啥钱都不费,你就放心用着吧。”苏玉琼将另外一只草耙递给她,又说了句,“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干,累了记得歇口气。” “诶,你看着路走,别把鞋子整埋汰了。”郑大婶晓得她惦记家里,也不多留她说闲话,随口叮嘱了一句便目送她走远了。 第80章 好的农具谁都要 郑大婶在苏玉琼离开后,开始挥着她送过来的搂草耙子归拢野草,这新鲜玩意很快惹来了旁人的注意。 等问清是苏玉琼做的,便开始派出了自家劳动力最弱的娃充当信使,想要问苏玉琼要一把搂草耙子。 于是,王家大院里的苏玉琼,便断断续续接收到小信使们的需求。第一个信使来时,她没有多想,便答应了下来。后来,一窝蜂来了好几个,开口就是要两把三把的,苏玉琼觉得不是办法,便让他们回复长辈。 “我这竹子的材料不多了,自个儿也需要干活的,没那么多时间给那么多人做搂草耙子,要是你家长辈真的要吗,让他们准备材料,我回头一起示范怎么做,让他们自己做去,要做多少有多少!” “可是,刚刚二狗过来的时候,你答应给他做了呀!”其中一个小信使一脸不解问道。 苏玉琼耐心解释,“那是因为二狗是第一个过来的,我以为就他一个,就做一只搂草耙子的功夫我还是可以挪出来的。但是,你们这乌泱泱来这么多人,这都答应下来,我就得做几十把。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所以还是你们长辈过来学,我教一遍咋做比较好。” “我爹手很笨的,连篮子都不会编!”一个叫瘦猴的男娃娃忍不住嘟囔道。 苏玉琼忍住笑,安慰道:“没事,这个很容易做的!” 一群小信使就这么铩羽而归了。 晚食过后,王家大院陆续迎来了许多“觊觎”搂草耙子的村民。 王大富正在院子里修理锄头,大门敞开着,成了迎接村民们的第一者。 第一个来王家的李大懒的弟弟李二,他虽然不像哥哥那么懒惰,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但是,从小耳濡目染,也挺会“空手套白狼”那一套。 见只有王大富一个人在院子,心思便活络起来,逮着老人家好面子的心理,当场卖力恭维起他来。 “哎哟哟,大富叔,怪道别人说你脑子灵光,底下小辈也跟你一个样,脑子活灵活灵的,不比我家那些,猪头笨脑的!” 王大富猛不丁听见身后有了声音,还吓了一跳,等看清是李二那小伙子,也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夸他,一下子有了笑脸。 “哎呀呀呀,什么灵光不灵光的,过日子嘛,勤勤恳恳就是了!” “这不说我叔还是谦虚了吧,咱是得勤劳,但也得讲究方法不是?您家那搂草耙子,出名咯!郑大家用那两把搂草耙子,直接比旁人早手工半个时辰,哎呀呀,羡慕死个人了咯!” “哈哈哈,那搂草耙子确实好使。改明儿您也试试看,就晓得好处哩。” 李二听到这里,故作一脸为难道:“可是叔,这竹子我家有几根,但是这手艺哪里是想学就能学会的,我将家里几个都琢磨过一遍,都是没有苏大姐那么麻利,能不能让大姐帮忙给我整两把,竹子我回头送过来,不行,我还可以给工钱呢!” 王大富虽然已经从儿媳妇口中得知搂草耙子的受欢迎度,也赞同她后来的应对方法,但是还是在李二几句好话和一脸为难下松了口,当场一拍脑袋就许诺白送人家两把搂草耙子,乐得李二好话不要钱直往外冒,夸得王大富那个叫心花怒放。 等到李二达到目的,一脸轻松离开时,听到他说回头送竹子过来,王大富还不乐意呢,让他别送来送去的,家里还有。 王丽容在厨房里洗刷完毕后,出来时刚好听见他和李二最后面的两句,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的全貌,她这个好面子的爷爷,肯定是在旁人的几句好话下,给她娘亲揽活了。 她等李二走远,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后,才出了厨房,来到王大富跟前,直接问道:“爷爷,你是不是答应白送李二搂草耙子了?” 王大富面对二孙女有些谴责的目光,不知道为何,莫名有股心虚,不过他还是保持住面上的淡定,躲开她的眼神后回话道:“嗯呐,李二说手笨,想学做搂草耙子学不成,我听着意思,就想着这东西也费多少功夫,那就送呗。” “爷爷,这个来说一句,你就送,那另外个来说一句,你也送,我娘是不是得白给全村人做搂草耙子了?”王丽容语气微微加重,希望爷爷能够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可惜,王大富并没有想很多,而是苦恼自己在二孙女面前越来越不硬气了。自从二孙女卖了方子给家里还了债,而且还有神仙童女的身份加持,在他的心中,二孙女已经升到了同大孙子同样的席位。但这也造成了,二孙女在他跟前越来越没有“长幼尊卑”了,此刻说话的质问语气让他有些不爽。 “哎呀,我就答应了李二家的,旁的再问,我就躲进屋,不应声成了吧。” “爷爷,这不单纯是答应李二家的事,您得往深处想。李二家和咱家往来不多,都是面上点头的交情,这样的,咱家都给他白做搂草耙子了。那旁的人家过来,要不要给白做?都是邻里邻居的,总不能厚此薄彼吧。这一家家答应下来,我娘不得累死!”王丽容耐心解释道,觉得爷爷这就是一叶障目。 王大富虽然觉得孙女的话有道理,但是自己都答应了,总不能反肠子吧,那多没面子。于是,他有些小生气得说道:“我晓得了,以后说话前多想想就是了。锄头修好了,我回屋了!” 说完,也不等王丽容再说什么,便拎着锄头到角落放好,然后面色不虞的回了正屋。 其实,王丽容并不在意村民甲或者村民乙高兴不高兴,只是拿这个点来堵爷爷的嘴,让他以后别动不动就好面子随便许诺啥,然后让家里人白费力气给他全面子。在她看来,面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东西,是有些人自找的枷锁和负累,她要的是实惠,才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面子呢。 站在原地,她想了想,为了不让娘亲劳而无获,最后还讨不到好,还不如将搂草耙子明码标价,若是乐意跟娘亲学的,可以在旁观摩学习,若是手笨的,那就花钱买吧。 想通后,她转身去东屋找娘亲。 “娘,咱那搂草耙子,拿来卖吧?10文钱一把,咋样?” 苏玉琼刚洗完头,正拿着布巾擦拭头发,听见小闺女这么一说,不赞同道:“不成吧,娘都放话出去了,让那些有需要的人来免费学呢。” 王丽容走近娘亲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布巾,继续帮娘亲擦干头发,然后细细阐述自己的想法。 等听明白小闺女是为着那些学不会的人着想时,便也点了头,补充说道:“那要花钱做耙的还得分两种,对方提供竹料的,我就收个5文钱的工钱吧,那些没有竹料的,才算10文。” “嗯,娘的主意不错。” 于是,在娘亲答应后,王丽容直接挂了块木板在大门口,用炭笔写着,“卖搂草耙子,拾文壹把,来料加工,伍文壹把,想自学的,届时移步老宅旁观。” 虽然大多数村民不识字,但是一瞧见大门口立这么一块玩意儿,都会问,王丽容就站在门口给大家解释上面写的是啥。 村民们的反应不一,有些听说了李二、郑大都得了免费搂草耙子的,也想占这个便宜,但是王家这么明晃晃立书在门口,他们倒不好操作了。一旦这东西变成了挣钱的营生,村里人就默认不得随便占便宜了,不然会被人讲究的。 就这样,苏玉琼继发豆芽后,又开始卖起了搂草耙子。 因为批量制作的关系,苏玉琼甚至自己想到了将草耙的零件提前准备好,等有人要买的时候, 当场组装下,便可以带走了。 在苏玉琼投身到卖搂草耙子的生意中时,她的两个闺女也逐渐适应了高强度劳作带来的酸痛,正当她俩以为适应了种田的生活节奏时,一头拦路虎出现在眼前,那就是“浇肥”。 村里的肥料基本都是“粪肥”,除了家养牲畜的粪尿,就是人的粪尿。当她们俩亲眼瞧见爷爷从家中旱厕尧出粪尿,稀释后洒在她们刚刚整过的田地上时,两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姐,你要不要开动你的聪明脑瓜子,搞点非粪肥的肥料出来,一想到回头院子里的菜地里也是洒这些‘金汁’,我真的……”王丽容苦着一张脸,实在想不到用啥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王丽雍之前为了研究室内水培蔬菜的自媒体拍摄主题时,也正经了解过一遍农家天热肥料的制作,脑海中还记着几道法子,不过,那都不是一下子就能折腾出来的,她在满是人类排泄物气味的田地前,屏住了呼吸,将挂在脖子上的布巾解开,在鼻子上方绑住,企图以此降低这可怕空气的攻击性。 “认命吧!就算我有法子搞其他肥料,这会儿是来不及了,妹妹,还是认命吧,拿上你的粪勺,好好侍弄这金贵的土地吧。” 第81章 是春天的馈赠呐 二十亩田地播种完毕后,王丽容和王丽雍黑了一大圈,脸粗糙了,手生茧了,连双脚也因为穿着草鞋磨来磨去,脚底板厚了一层。 不过,每当她们站在田埂上,望着连绵不断的黑土地上,有规律得点缀着一排排整齐绿苗时,都会忘却身体上的辛苦,由衷得扬起一抹笑,内心满足。 播种完毕后,就不用天天上田了,两姐妹也没闲着。 王丽雍自从上回浇肥后,下定决心要给自家整点其他有机肥,便说服了王大富在老宅后院和田地旁边的荒地上上各挖了一个大池子用于沤肥。 沤肥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将磨谷弄下来的谷壳和腐烂枯萎的叶子,放入池中,再收集洗碗水和淘米水等进行沤渍,日子一久便腐烂成肥。鉴于水培蔬菜的营养液也是王丽雍的主意,所以大家对于这个方法很信服,以为都是朱府那边学来的。 做完这件事后,她的日常就是和春天约会。 王丽雍的宅女属性,经过这阵子的农忙,已经荡然无存。特别是在未来大堂嫂李小洁的相约下,她和之前原身的几个小姐妹开始频繁往来。 几个农家少女聚在一起,当然不会只是闲坐着唠嗑,而是同村中的其他小孩老人少女一样,手挎篮子采摘自然的馈赠。 不得不提一句,元宵过后,王鸿学和李小洁的亲事就开始提上日程,在二月中就过完了小定。自此,李小洁上王家的门更勤了,不过借口都是找小姐妹王丽雍,而不是大喇喇得说找未来夫君。 王鸿学定亲后,心也跟着定了下来。四月的府试在即,他学习动力十足,小洁每回上门就是出来匆匆一见,便又回自己卧房念书了。 李小洁见过未来夫君后,剩余的时间只好拉着王丽雍出门摘野菜。 王丽雍见到满山野的绿色,仿佛老鼠进了米仓后,整天在田野上采摘冒头不久、可以掐出水的各式野菜。 回来后,便指示妹妹要怎样怎样处理这些野菜。婆婆丁用荤油炒食、荠荠菜做馅包饺子、曲麻菜蘸酱生食、柳蒿芽焯水后凉拌、小根蒜炒鸡蛋、刺老芽焯水蘸酱、刺五加做盐渍咸菜……王家春季的餐桌,因为野菜的加入,每天花样不断。 这日,王家的餐桌上又是一道新鲜野菜,猴腿菜炒肉。王鸿学尝了尝。忍不住感慨道:“怪道常有诗人夸赞春日野菜,这么多花样,给个神仙当都不换。” 王鸿识接茬道,“提到这点,也就是咱乡野人才有这个口福,你瞧镇上那些大户人家,大抵都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么多野菜吧。说来,这许多野菜的药用价值不低,不比他们常年吃那些补药啥的弱。” 他继承了师父的为医理念,时常在家里说些药补不如食补的观念,大家都习惯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玉琼暗自琢磨,水培蔬菜生意停了,豆芽生意虽然还在继续,但是没有冬日里头好,聊胜于无而已。前阵子家里忙着春耕,倒没心思想点其他营生,如今,这当季的野菜不就是上好的生意。 “咱要不要试着整点野菜上到镇上卖?”苏玉琼想到这里,直接开口问,自从两个闺女能为二房出力后,她的腰杆子硬了许多,不再闷头干活不说话了。 王展稔经常出入镇上,对于那边春日的集市有些了解,想了下说道:“二婶,青鹿镇的集市上也有一两家农户摘了野菜摆着卖,咱这不是独门的生意,恐怕不太好做。” 王丽雍却觉得这生意有得做,“小叔,你忘了,咱们有那么多大户,干嘛去集市上和那些农户抢生意,直接按照水培蔬菜的模式,他们下订单,咱们送货上门。” “这能成?那些大户人家能吃野菜?”王展稔有些不认同,其余人除了王丽容,也是一脸不相信。 “你们听到刚刚鸿识堂哥的话没?食补,野菜是美味,也是极好的药。咱们向那些大户推荐的可不是普通的野菜,而是应季食用的补药。只要咱们说清楚这些野菜的药用价值以及食用方法,再强调下春季限定,我相信,总有人会心动的。” 其余人还是将信将疑,王丽容说了一句话,“试吧试吧,反正就是费点功夫罢了。” 于是,隔天,其他人的日常照旧,王丽容和王丽雍则各挎着一篮子新摘的野菜,打算进镇上看看市场如何。 两姐妹去的第一站就是朱府的对门赵府,找到了之前相谈甚欢,“五百年前是一家”的王厨子。 王厨子显然没有在忙,门房进去传话没多久,便立即出现了。 王丽容一脸热情得迎上去,“王大哥,有程子不见了,您看起来倒更精神了。” 王厨子走近瞧清两人模样后,倒是有些惊讶,这两姑娘可没有冬日时候看着白净,这么想着,他嘴巴就秃噜了出去。 “哟,妹子,您咋黑成这样子了,怕是没少往地里头去吧,可怜你这小身板。小雍也是,黑瘦了许多,啧啧啧。” 王丽雍见过王厨子一次,被点名后,连忙上前打招呼,“王大哥,日安。” 王丽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吧,确实粗糙了些,看来回去淘米水要用起来了。随即,她揭过这茬说道:“哎呀,咱庄稼人,不往田地里头烈日底下干活还能往哪里。不像王大哥,一身本领,往灶台前一站,就挣出一条金银大道。” 王厨子似乎被戳中了什么心事,瞬间一脸苦笑,“妹子呀,你别看我人前风光,私底下,为着给主家捣鼓点新花样出来,头都快白了。这不,主人家说要搞个春日宴,让我想出点新吃食来,来来回回给了几次菜单,都说没新意,我真的是有苦无处诉呀!”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暗道自己跟两个小丫头吐槽这些干嘛,摆摆手说道:“哎呀,不提这些了。妹子呀,你俩特意过来找我有啥事呀?” 王丽容被问到正事,勾唇一笑,凑近他几步,将手中的篮子递到他跟前,“呐,给你送点好东西,春天的荠荠菜。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你脾胃不太好嘛,我家里有个当大夫的堂哥,他说荠菜性味甘平,具有清肝调脾,和血利水之功效,你拿着生吃、蘸酱、炒食、凉拌、做馅包饺子都成,对你身子好嘞。若不是前阵子农忙,我早想给你拿来了。虽然是野地里的东西,但这野菜才是集天地之精华,比那些苦得倒胃的药还补身子呢。” 王厨子有些傻眼了,他从小在镇上长大,虽也听说过各种野菜,但正经吃过的很少,更别说用来做菜啦,不过,他还是感动于王丽容的惦记,上回他是有提过自己身子有些问题,吃着药,没想到,这妮子记性这么好,还想着给自己送食材呢。 “妹子呀,不提这东西怎样,光你这心意,就让老哥心里热乎乎的,要不是我儿子已经定了人家,真想让他把你娶回家当儿媳妇呀!唉,不过,我婆娘娘家侄子倒是和你年龄相当,还没定亲……” 王丽容生怕他真给介绍夫婿,一脸恐怖,开玩笑得挡回去,“哎哟,王大哥,你这说的啥话,我喊你哥,你倒惦记让我成你侄媳妇,这不乱辈分了嘛?” 话音一落,王厨子一下子笑开了,他看出了王丽容的不乐意,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当着人家小女娃面说什么夫婿啊,实在是不讲究。 “是是是,乱了辈分了,王大哥说错了,给妹子赔个不是。”说完,他还真的拱手作揖,脸上带着歉然的笑。 几人笑着揭过这茬,王丽容本想顺势提下卖野菜的事,可是刚脱口“有件事想”这四字,右手却被一旁的王丽雍偷偷按了下来,她不解得侧头望向姐姐,只见她姐姐无声得说了三个字“让我来”,便听姐姐对着王厨子说道:“王大哥,你主人家若是要办场雅致的春日宴,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 王厨子听到这个,虽然不以为意,不过还是正了正脸色,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认真问道,“哦?啥主意?” “春日宴说到底,就是大家相聚一起享受春的气息。一般餐桌上的美食都是以春季新生的食材为主。刚刚听王大哥提及被退了几次菜单,想来上面无非是一些竹笋、豆腐、嫩豆芽的菜式,是往常各家春日宴都见惯了的。若想大雅,不如大俗,何不以最接地气的野菜为主,整一次野菜宴呢。” 王厨子听罢,愣了足足十来秒,之后两手一拍,大声道,“哎呀,妹子,你这主意好呀!还从来没听说过哪家办过野菜宴呢,这还真是新鲜了。” 只是,马上的,他脸上就有多了一抹苦色,“可是我这也不太懂得做野菜呀!甚至连有啥野菜我都不清楚。” 王丽容立马懂得姐姐的意图,连忙拍了拍胸脯答道:“这有啥难的,王大哥,这不有我吗?这阵子,我在家里做各种野菜,都做出花来了。走,就拿这荠荠菜,我进去给你露两手。” 王厨子瞬间转忧为喜,立即决定带着两人去赵府的大厨房。 一路上,游廊回转,曲径通幽,他们七拐八弯,姐妹俩一边走着一边饶有兴致得观赏那些古色古香的雕花门楼、朱红柱子、金瓦飞檐。 带路的王厨子没有因为两人东张西望看景致而不耐烦,反倒有时会停下了,贴心得给她们俩介绍赵府的景致。 第82章 野菜宴 王丽容一踏入这宽敞的厨房,立马爱上了,试问那个厨师会不爱眼前的一尘不染,一应俱全的大厨房。 只见两排整齐的大灶居中排开,数了数,一共有八个灶台。靠墙左边的位置,整齐得摆放着约两米高的木架木柜,上面分类堆放着各种食材和调味品。右边的架子则是垒的整整齐齐各式锅碗瓢盆,再来就是各种型号的菜刀和锅铲。 王丽容看得心脏怦怦跳,这简直就是她梦想中的古代厨房,好想拥有呀! 她迷糊了半分钟,才在姐姐的提醒下回到现实,然后心情愉悦得教王厨子怎么处理野菜,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甚至还想吹口哨唱唱歌,这样的环境做饭也是一种享受。 花了半个时辰,她完成了一道荠荠菜鲜肉饺子和荠荠菜鸡蛋煎饼。 王厨子也不独享,招呼四个帮厨和外间的丫鬟小厮也进来品尝,每个人尝过后都是竖着大拇指说行。王厨子最夸张,尝过后一脸震惊,睁大眼睛说道:“唉呀妈呀,这鲜灵的,差点把舌头给吞了。” 两姐妹被他夸张的表情逗乐了,王丽容笑罢才说道:“王大哥,不然怎么说野菜是春天的馈赠,这个时节的野菜都是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再晚一两个月,许多野菜不是老了就是没了,到时候,你再吃到也不是这个味道了。” 王厨子刚想说点什么,见几个帮厨的筷子已经“磨刀霍霍”向最后的两碟饺子和煎饼,连忙上前拍开他们的手,“去去去,这剩下的两碟我有用处,尝过就算了,咋?还想吃饱呀?” 几个帮厨有些遗憾得收回了筷子,他们还没吃够呢。 接着,王厨子才对两姐妹说道:“小容,小雍,你俩在这里等等,我把这两碟拿给主家试试,若是妥了,我回头还有事托你们呢。” 两姐妹点点头,大概猜到王厨子要拜托的事,这也正是她们的目的。 于是,王厨子拿来食盒装着那两小碟东西离开了。 其他丫鬟小厮顺势散了,四个帮厨的根据地是大厨房,自然还在。等王厨子走了,便前后左右围着两姐妹问这问那,比如她们俩是不是王厨子的亲戚?或者王丽容的手艺是从哪里学来的? 两姐妹都没发怵,对他们的疑问,能答的就直言不讳,不太方便的就含糊过去。 只是,聊着聊着就不对味了,这四个帮厨都是年轻小伙子,其中一个姓姜的小伙子,突然红着脸问王丽雍有没有婚配。 王丽雍瞬间想翻白眼,古代的少年太早熟了,十几岁的年纪就想着娶媳妇了。她想都不想回了句“已有婚配”,瞬间就让对面的少年脸色由红转白。 王丽容在一旁看戏看得内心狂笑,她姐姐虽然这阵子变黑了,但是魅力依旧不减,光长流村的小伙子,就有好几个找机会撩姐姐,奈何姐姐心如止水,任尔千方百计撩,愣是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觉着姐姐有些不耐烦了,她连忙加入战场,分享起一些进厨的经验,这才把这些人都吸引过去。 王厨子这边,顺利得将那两碟“春天的味道”递到主子跟前,正神情紧张得等待主子反馈。 只见赵夫人轻启朱唇,咬了半个饺子后,细细咀嚼,先是眉头轻皱,后由迅速舒展,迅速将剩余的一半饺子吃下。接着,又试了试已经切割成四小份的煎饼,整整吃了两小份才停了下来。 王厨子是晓得看主子脸色的,心道,稳了! 果然,赵夫人拿帕子擦了擦嘴后,才说道:“这新菜式不错,里头的青菜,刚入口时有丁点苦涩,过后迅速回甘,且吃起来极为清爽,倒是与春日宴很相配。” “夫人,这里面的菜名为荠荠菜,是春日新发的野菜。”王厨子连忙解答。 “大胆,竟然拿这等乡野贱菜给夫人吃,王厨子,你不要命啦?”赵夫人一旁的丫鬟厉声喝道。 王厨子连忙跪下,快速辩解道:“夫人一直不满意之前的春日宴菜单,小的日思夜想,才想到以各式野菜为主的菜单,这些野菜都是春日到来后独有的山野珍馐,与春日宴迎春的主题相契合。虽然人云野菜难食,平常都是入贫苦百姓的菜桌,上不得赵府宴席的台面,但是只要处理得宜,却是难得的美味。就如夫人刚刚所食荠荠菜,夫人也觉着味美不是?” 赵夫人拦住丫鬟将要脱口而出的斥责,低头想了想,这次的春日宴难得请到知县大人和滞留朱府的文渊侯世子,所以她很重视,对王厨子的菜单屡屡挑剔,就是为了给两个贵客留下深刻印象。若只是名贵食材,或者以往春日宴的菜色,恐怕也难达到目的,倒是王厨子的这个野菜宴的主意,不错,大俗即大雅,而且,刚刚尝过那两道菜确实不错。 想定后,她便直接开口吩咐,“就按照你野菜宴的主意来,两日后,你定下菜单,我试菜,若是好,自然是重重有赏,若是差强人意,仔细你的皮。” “是是是,小的立刻回去琢磨野菜宴菜单,必定不会让夫人失望的。”说完,王厨子仍旧跪着,等待赵夫人的下一句指示。 “行了,下去吧,这两碟东西我吃着不错,晚食的时候做些送去前院给老爷和少爷。”赵夫人挥挥手,示意人可以走了。 王厨子起身,倒退了好几步,才转身离开了。走开远了,他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摸了摸额头上的细汗,之后忍不住笑了,他就知道野菜宴的主意能成,只是,想到这野菜不是他的长项,他觉得还是得留一下小容帮忙了。 回到厨房,王厨子三两下就说出了自己面临的问题,末了,一脸严肃认真得拜托王丽容,“妹子呀,这回你可得帮帮大哥我呀,这做野菜终究不是我的强项,两日后,就得给夫人试菜了,若不成,大哥我少不得吃瓜落。” 王丽容自然义不容辞,“王大哥,能帮的我肯定帮,不过,我之前做过的野菜,都是普通农家做法,赵府富贵,一两道农家做法可以说是接地气,每一道都是的话,就不美了。今夜你我都回去琢磨琢磨,怎样以野菜为主,辅以部分珍贵食材,这样就不会显得太寒碜了。明日,我就和姐姐一同,带上新鲜采摘的野菜,咱再一同研究菜式定菜单。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王厨子一脸感激,若不是不合适,他真想上前握下王丽容的手,“这样很妥当,得先麻烦你给我列列如今市面上的野菜还有你之前的做法,我先了解下,不然凭空琢磨,也琢磨不出来啥。” 王丽容怕王厨子忘了,便让拿来笔墨纸砚,当场就给他列野菜做法。不过,王丽容没有亲手写,她跟着王鸿学认字不久,那手字还不能看,所以便由她口述,姐姐写字。 王厨子拿到一大页洋洋洒洒的菜谱,忍不住赞道:“小雍呀,难为你身在农户,还是女娃娃,这手字比我家那从小上学堂的小子不差多少呀。” 王丽雍谦虚一笑,王丽容却接过话,顺便提高下自家的身价,“王大哥有所不知,我家虽是农户,但从我家爷爷起,家中男丁都是要识字的,到了我这一辈,连家中女子都多有识字的。” “哎呀,这么听起来,还是耕读世家呀?家中可有谁考科举呀?”王厨子一听这话,瞬间觉得王家不简单了。 “哦,堂哥在考了,已经过了县试,今年四月要去辽州府考府试。”王丽容答道。 “哎呀,那过了府试就是童生了呀?年级应该不大吧。” “嗯,今年十七岁。” “诶,他可有婚配呀,我亲侄女今年刚十六,正要说人家呢……” “婚配了,刚过小定没多久。”王丽容一头黑线,这王厨子真的好爱做媒呀。 王厨子一脸可惜,随即又将注意力回到菜谱内容,抓着王丽容研究上面的内容。 半个时辰后,一脸倦容的王丽容和一脸轻松的王丽雍才被王厨子殷勤得送出赵府,末了还不忘叮嘱:“一事不烦二主,两位妹子给我出了这么好的主意,还帮我研究菜谱,回头这野菜宴要是定下来,怕是还得劳烦你们给送菜了,这价钱就按咱们前儿个冬日蔬菜的价,我相信,你们俩给的野菜肯定是最嫩最新鲜的。” 王丽容笑着应道:“自然是给王大哥整最好的野菜,但是那价格却不能按冬日蔬菜的价,否则王大哥你这账报上去可不好看。这样吧,野菜价格就按照镇上菜贩子的价格多个4文一斤,多出来的4文,一半是买我送货上门的服务,一半是买我最好野菜的品控,如何?” 王厨子忍不住给王丽容竖起了大拇指,“妹子呀,我老王活了那么多年,厉害人见多了,但像你这么厉害却又实诚的,少!成了,就按照你说的价格,咱说定了!” 离开赵府后,王丽容手里还有另外一篮子荠荠菜,她问了下王丽雍,“姐,那咱还去其他家推销野菜吗?” 王丽雍瞧了瞧日头,已经过了未时,也不早了,若是赵府的野菜宴一举成功,倒也不用她们到处推销了,想了想,她摇摇头,“不推销了,这篮子荠荠菜给小姑送去,让她也尝尝鲜。” 两人加快脚步,一刻钟后就到了王美冬家门口,敲了敲门,是黄婆子来应门,将两人领进去了。只是,在靠近大厅时,隐约传来妇人的哭声以及骂声,“那个丧良心的,之前原来是糊弄我的……” 王丽容和王丽雍顿了顿脚步,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惊讶,这似乎是三姑王美秋的声音? 第83章 凑合过呗 王美冬坐在椅子上,一边认真听着三姐的哭诉,一边恍惚觉得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哦,对了,上回三姐过来她家,也是为了三姐夫和某个寡妇不清不白的事,她好言相劝来着,结果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姐,你这是又听谁胡诌来着,上回姐夫不是同你解释清楚了吗?咋又说他和那钱寡妇有首尾了?” “这回不是听谁讲,是我亲眼见亲耳听的,你姐夫和那贱人真的有事!”王美秋带着哭腔回答道。 原本想要进屋的王丽容两姐妹听到这里,很有默契的停住了脚步,齐齐回头瞄了一眼已经支棱着耳朵八卦的黄婆子。 在她们劝离的目光中,黄婆子尴尬一笑,然后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得退了下去。 紧接着,她们俩就听到小姑惊讶的疑问,“什么?你亲眼见着的?具体是什么情况,你给我说说。” “自从银锁和玉环进了知县府,你姐夫同那知县家的胡管家好得跟哥们两一样,经常说去那钱寡妇家厮混。我原本没觉着什么,后来听说胡管家已经有了新的姘头,已经许久没往钱寡妇家去,和你姐夫说的对不上。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前几日,你姐夫说要应酬胡管家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偷偷跟在他后头,结果,他真得进了钱寡妇家,我摸进去后,那不要脸的贱人已经同你三姐夫滚到炕上了,呜呜呜,我怎么那么命苦哇……” “然后呢?你当场抓奸了,你咋做的?”王美冬不想听姐姐哀叹她的命运多舛,她更在意姐姐是如何处理的。 王美秋“呜呜”了几声,才收了抽泣,两手抓着帕子扭来扭去,答道:“然后我就离开了。” 屋外的王丽容两姐妹彼此对视一眼,心道,就这?她们三姑平常趾高气昂的,真遇到事了,就怂成这样? 与她俩同样想法的,还有王美冬,只听她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道:“姐,你咋这么熊?都当场抓到人了,就这么离开了?” 王美秋瞧见妹妹一副瞧不上她的模样,收了伤心,反倒气呼呼的,“你哪里知道我的难处,难不成让我一个人上去抓奸吗?到时候,那对奸夫淫妇要是生了歹心,当场把我谋害了,我命都没有了,还抓什么奸呀?” 王美冬觉得好似有些道理,只好收了怒火,问道:“姐,那姐夫……不,陈睿回来后,你找他对质了吗?” 王美秋点了点头,似乎又被触碰到什么伤心事,眼泪又落了下来,“我跟他对质,他先是骂我又无事生非,败坏他和那钱寡妇的名声。后面,我把那日亲眼看到的事说出口,他见瞒不过了,又变了嘴脸。说什么陈家今非昔比,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让我这个当正室的贤惠些,若是真要闹,逼急了,他就把那钱寡妇娶进门当妾室了!” “放他娘的狗屁!那陈睿真不是个东西!姐,和离,咱和离,让他娶寡妇去,我倒要看看,他这样子,后面能落什么好处。骨头没几两重的玩意儿,攀上了知县家就以为自己也变凤凰了。旁人都骂他卖女求荣呢,他倒得意得找不到北了。” “小妹,你这样骂,不也把我这个当娘的也骂进去了,我也是卖女求荣咯……” “呃,姐,咱不理论这个了。就说和离这事吧,今日有钱寡妇,以后还有张寡妇李寡妇,你若是有骨气些,咱就和离,然后让爹爹哥哥们狠揍那不要脸的陈睿一顿。” “不能和离,我不和离!”王美秋语气坚定,显然吃了秤砣铁了心。 “姐,要是这样,你找我哭干嘛?陈睿爱出去浪就出去浪,你就稳稳做你的正头夫人就成了。”王美冬不耐烦得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一脸不爽道。若是朱晓天犯了这种错误,她肯定二话不说休夫,才不管什么三妻四妾是寻常呢。 “小妹,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要是和离了,银锁和玉环还是姓陈,知县家认的亲家只有陈家,跟我就没有关系了。我才不会那么傻,主动给那些小贱人让道,让她们享受我两个女儿带来的富贵呢!所以,我是不可能和离的。”说话间,王美秋的语气中有一丝怨怼,更多的却是认命。 王美冬觉得姐姐的考量确实不错,心情却更加烦躁了。这个世道就是那么不公平,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明明孩子是在母体孕育了十个月,九死一生产育出来的,却只能跟父姓,连和离了,孩子也必得留在夫家。她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但世情如此,她不晓得如何辩驳,只感觉憋屈极了。 “姐,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像你上回说的那样,集齐人手去打那钱寡妇吧?这样也是治标不治本的。”王美冬收敛了自己的脾气,打算就着现实情况,和姐姐商讨对策。 王美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起陈睿的那点事。 “我也不瞒着你,自从攀上了知县家这门亲,你姐夫身边的酒肉朋友一下子多了。有许多次醉着回来,身上都带着那种地方的脂粉香气,我心里头虽然难受,但是又想,男人嘛,逢场作戏也正常,只要晓得回家,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招进来,就这么凑合过呗。我没想到的是,我这么忍着让着,他竟然还真的起了纳人的心思。昨天,我偷听到他和婆母说话,说是家里就金瑞一个男丁,太少了,我肚子又一直没有动静,想要真的纳个小的进门,给他们陈家开枝散叶。” “啥!”王美冬只觉得离谱,这陈睿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憨厚姐夫吗?她突然不晓得该说点什么了,若按照她的性子,必定是闹个天翻地覆,让那两个通奸的人名声臭到底,然后施施然和离。可是,显然,她姐姐宁为瓦全不为玉碎。 这时,一直在外间的王丽容两姐妹抬脚进来了,齐声喊了“三姑”、“小姑”。 “哎呀,你们咋来啦,快,坐下说话。”王美冬连忙起身招呼道。 王丽容笑着应道,“家里摘了新鲜的荠荠菜,知道小姑好这口,我和姐姐就进城送一篮子,已经交给黄婆子了。” 王美秋在两个侄女出现后,已经收了声,听见两姐妹进城是为了这个,习惯性挖苦一句,“什么好东西,镇上集市有人卖的,你们还巴巴送过来。” 其余三人就跟没听见一样,一来一往说了几句热乎话。等到坐定后,王丽雍才一句话打破三姑故作的平静,淡淡道:“刚刚三姑说的三姑父的事,我们都听到了。” 王美秋顿时将刚入口的茶水喷出来,连忙嘱咐两个侄女,“可不敢回家乱说,这事我自有主张。若是被爹和哥哥知道了,指定给你三姑父好一顿削。” 王丽容有些不解,“三姑,这样不挺好嘛?家里人给你出气耶。” “哎呀,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若是这事闹开了,说不定影响到银锁和玉环,还有,金瑞好不容易拖了关系换了好学堂了,学习劲头正好,这会儿闹出来事,不知道还会怎样呢!还有,你三姑父,到时候他一口气不顺,说不定真得找到借口纳人进门了。” 听到这里,王丽容沉默了,三姑的顾虑很多,她恐怕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咽下这口气了,目前的唯一诉求就是保证三姑父不能纳妾进门。 王丽雍显然也想到这点,虽然三姑性格不讨喜,但是她毕竟是自己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而且这回的事,是三姑父的问题,三姑是受害者,所以,她斟酌了下,给她出了主意。 “三姑,你若是只想保证三姑父不纳人进门,我这里倒是有些想法,你听一听,觉得可以的话,就试试。” 王美秋想起大侄女在朱府那等大户人家待过的,是见过世面了,说不定还真的有什么主意,遂收起轻视,抓着她的手,一脸迫切问道:“大侄女呀,你有啥想法,赶紧给我说说,你三姑我呀,这会儿,脑袋跟浆糊一样,实在没个主意。” “三姑,三姑父是大孝子,对吧?”王丽雍反问道。 王美秋点点头,陈睿虽然在男女之事上有瑕疵,但是却是一等一的孝顺儿子,只要是婆母的话,他都会听上几分的。可是,婆母已经松口同意给儿子纳妾了,这件事情找婆母,似乎不对症吧。想到这里,她开口强调道:“小雍呀,你刚才是不是没听清,我婆母是赞同纳妾的。” “等到您跟她说清楚利弊,她指定不乐意儿子纳妾了。而且,有些话,从三姑你口中说出是别有用心,从三姑你婆母口中说出,那就是真正为了他们陈家的荣华富贵呢,三姑父肯定会听的。” 王美秋投以疑惑的眼神,王丽雍毫无保留得将自己的想法拆解给三姑听,王美冬和王丽容旁听,也觉着有理,频频点头。 须臾,王美冬和王丽容两姐妹三人在门口目送王美秋离开,此时,她已经收拾好心情,恢复往常的斗志昂扬。 第84章 巧言阻纳妾 “小姑,天也不早了,我们也回去了。”王丽雍等三姑走后,也打算离开了。 王美冬让她们等下,将原本用来装荠荠菜的篮子重新用其他东西装满,让她俩带回去。 王丽雍掀开一看,赫然两大条腊肉,还有几包包着油纸的东西,看不出什么。 刚想拒绝,就被王美冬轻轻推了一下,“好了,再晚就真得天黑了,到时候走路就不安全了。”说完,她就把呱嗒一声关上,一点让人推拒的机会都不给。 王丽容反应过来,说了个“6”,然后帮姐姐拎篮子,就相携着回长流村了。 至于王美秋,回到陈家后,首先去了自己房间扒拉了一对玉镯出来,一脸不舍得抚摸了几下,然后才揣怀里,快步走到婆母屋里。 陈母刚在邻居家里唠嗑,最近她特喜欢串门,因为每个人都会捧着她奉承她。等飘飘然回到家后,发觉屋里没人,瞬间有些不乐意了。儿子那是出门干活挣钱去,大儿媳妇镇日无所事事,不在家里收拾,跑哪里躲懒去了? 等她给自己烧了一壶水后,正坐在房内喝茶嗑瓜子,才瞅见媳妇进屋来,立马开腔,“你去哪里了?镇日不着家的,你瞧瞧,左邻右舍的,哪家的主妇像你这样子的?” 王美秋没接这个茬,左右张望了下,便一把拉住婆母说道:“娘,我今日去知县家瞧您两个孙女了,出大事了!” 陈母被她的动作和神情唬了一跳,手中的瓜子松了,洒到地上也不管了,紧张问道:“啥事?是不是我那两个乖乖孙女惹知县夫人和公子不高兴了?” 王美秋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陈母急得“哎哟”了一声,拍了拍自己大腿,“你倒是说啊,平常嘴巴嘚吧嘚吧那么厉害,关键时刻,咋就像锯嘴葫芦一样。” “娘,我同你说了,你可别生夫君的气哦。不是您两个孙女惹知县夫人生气了,是您的好大儿惹知县夫人生气了。” “啥?老大?老大连知县夫人都见不着,能干啥事,惹她生气,你少乱说。”陈母松开了刚刚紧抓王美秋的手,满脸都是不信。 王美秋似乎有些口渴,将陈母那边还没来得及喝下的茶“咕咚咕咚”喝下后,摸了摸嘴巴的水渍,这才将事情一点点摊开讲。 “娘,你只晓得那知县家的小公子性情与旁人不同,却不晓得原因,我却打听到了。原来是知县大人早年时纳过一妾室,那妾室肚里揣娃了,心就大了,将幼年的小公子一个人诱出去,差点将他按在池子里淹死,虽然被救了过来了,但小公子性情却变了。” 陈母听得云里雾里,迷茫问道,“这和老大有啥关系?” “娘,你听我讲完嘛。这事后,知县夫人从此恨上了那些当妾室的人,也恨上了纳妾的人。我今日过去那边,知县夫人是冷着脸的,我花了点银钱才撬开她身边人的口,说是听说夫君和哪家的寡妇不清不楚,还扬言要纳妾,心里就不乐意了,让我将银锁和玉环领回来。我好说好歹,跟她指天发誓说没有的事,这才让闺女留了下来。不然,咱陈家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要闹好大笑话呢!” “啥,这知县夫人还管旁人家纳不纳妾了?”陈母脱口而出后,又觉得不对,连忙找补说道:“老大要纳妾,这是啥时候的事,我这个当娘的咋不知道。咱平头百姓过日子,都是守着一个婆娘好好过日子的,什么妾不妾的,肯定是谣传!” 陈母原已经被儿子说动了,觉得家里条件好了,多养一个小妾,即可以给陈家生儿子,又可以当丫鬟使,让她也感受感受当老封君的快活。 结果,一听儿媳妇提到两个孙女要因为纳妾被送回来,便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不蠢,陈家如今的风光都是两个孙女的亲事带来的,但如今这亲事还不是板上钉钉的,可不能惹亲家不高兴。 “娘,你也别瞒着我了。夫君有没有这种心思,我这个当枕边人的,能不知道。我这个当正室的,不至于连这点容人的雅量都没有,就连当场捉着他和钱寡妇的事,我也没声张,而是回头劝他……” “啥,啥钱寡妇?睿儿和寡妇勾搭上了?”陈母瞠目结舌,显然不晓得这回事。 “娘,你不知道吗?左邻右舍都传遍了,夫君勾搭上的那个钱寡妇,原本是知县家的胡管家的姘头,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钱寡妇倒和夫君在一块了,没了胡管家的事。我估摸着,是胡管家看出了些门道,主动让出来的。您想想呀,小人难缠,男人那点心思,很容易懂得。钱寡妇是胡管家不要的也罢了,若是夫君仗着同知县老爷是亲家的关系,自认为高人一等,夺了那钱寡妇,那胡管家心里头还能好受?我估摸着,说不定夫君要纳妾的事,就是他捅到知县夫人跟前的。” “备不住就是这么回事,不然知县夫人好好在后院呆着,咋能打听到咱家的私事呢?肯定就是那胡管家到知县夫人跟前说嘴了。哎呀,这可咋办呢?”陈母一下子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坐都坐不住了,在屋内来回走着,显得慌张极了。 “娘,你别急,我已经暂时安抚住了知县夫人,咱这门亲事还是在的。只不过,得罪了胡管家,这种小人最难缠。当务之急,还是得让夫君和那钱寡妇断了来往。若是夫君实在是看腻了我,觉得我年老色衰,就给他纳一个身家清白的年轻姑娘进门吧,老是和那当寡妇的厮混,不然就是去那种不干净的地方,万一身子染了什么不干净的病,被人传出去,那和知县家的亲事,指定成不了了。” 陈母又被吓到哆嗦了一下,咋还有那种地方的事呀,她可是听说过,去过那种地方的人有些染了脏病,医都医不好的。她儿子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她这个当娘亲却一无所知。霎时间,她把满腔的怒火洒到了王美秋身上。 “你这个屋内人是咋当的,你男人都跑去那种地方了,竟然不给拦着。纳妾纳妾,自己拢不住男人,就只想到纳妾。刚刚还说谣传纳妾,就已经惹怒了知县夫人。要真的纳妾,那咱陈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你这是什么脑子呀?” 王美秋立马跪下,低声啜泣道:“娘,我是没本事,但是,您也晓得夫君他的性子,别看平常一副好说话让着我的样子,遇到他打定主意的事,我的话就是个屁。上回劝他远离那钱寡妇,还差点跟我动手,说是再闹就真得纳那钱寡妇进门。说到底,他是只听你的话的,若是我,也只能顺着他的意了。” 这样一说,陈母倒不好发火了,只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得为大儿子操心,真是上辈子欠他的。不过,她又有一种隐秘的快乐,她儿子终究是她儿子,听老娘话,多过听媳妇话。 “罢了,这事让我来说,我是不赞同他纳妾的,和钱寡妇还有上那种地方的事,也得断了。否则出了事,陈家的名声真的就没了,金瑞以后还要考科举呢!你也真是的,以后若是有这种事,尽快跟我说,你拦不住,我这个当娘的,难道还拦不住?” 王美秋低头应是,然后从怀里掏出那对玉镯,塞到婆母手里,说道:“娘,这是你两个孙女让我给你带的,说是让你好好劝劝她们爹爹,这阵子,知县夫人对她们没什么好脸色,还不让她们同未来女婿玩耍了。” 陈母还没从得到玉镯的欢喜中反应过来,又被这话吓了一跳,差点将那玉镯砸了,等拿稳后,连忙严肃道:“咱陈家的门风不能坏,我回头会好好教老大的。” 王美秋一脸感激,“娘,您辛苦了!” 另一边,王丽雍和王丽容走在回家的路上,还在讨论三姑的事情。 “姐,我觉得三姑这样子,挺憋屈的,突然有点同情她了。” “人各有志,三姑其实并没有特别在意三姑父是否从一而终,从她默许三姑父流连烟花场所这点就可以看得出来。只不过纳妾的话,会侵犯到她最根本的利益,让她不得不反击而已。我倒觉得,三姑这点也好,没有执着于丈夫的爱,理性要钱要孩子也行。” 王丽容点点头,突发奇想,“姐,你说,若是孩子可以判给三姑,你说三姑会不会和离呢?” “我猜不会,三姑如今的生活不止依赖于两个表妹带来的联姻利益,还依赖于三姑父的经济收入。若是让她这个年纪和离归家,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等待她的结局不会比如今的好。” “唉,所以说,女人还是要经济独立呀,不然遇见男人犯错,连和离的底气都没有。” 王丽雍笑看妹妹一脸感慨,捏了她的脸一把,“行啦,小小年纪,操那么多心干嘛,咱脚程加快点,娘还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呢。” 第85章 二号追求者 果然,两姐妹刚走到村口,就瞧见娘亲站在五角枫大树下张望着,显然是在等她俩。 “咋去了那么久了?是不是不顺利呀?我晚食都做好了,就是等不到你们回来。” 两姐妹加快脚步,一左一右跟在娘亲身旁,三两下便将赵家春日宴的事情说了,喜得她直念佛。她对于卖野菜其实没太大把握,这不像水培蔬菜,是独家生意。 回到家中,两姐妹不厌其烦得将刚刚说过的话复述一遍,王家人自然都是高兴的,乐呵呵得吃过晚食后,坐在院子里讨论起哪个地方哪种野菜多,王鸿识甚至扬言到时候要请假帮忙采摘野菜。 王丽容没有参与这场讨论,而是回屋里构思野菜的菜单,明日她还得进城同王厨子探讨菜单,这野菜的生意能不能成,还得看这菜单能不能通过。 开春后,苏玉琼按照姐妹俩的要求,给她们的卧室打多了两套桌椅,还在炕上添多了一件双开门的矮柜,外面可以上锁,让姐妹俩可以存放一些要紧的物品。 王丽容跟大堂哥要了几张纸,写字却是用自己自制的炭笔,若是用毛笔正经写,按照她的“手艺”,恐怕得费上一刀纸让她写写涂涂了。 “嗯,艾叶粑粑的馅做咸口的,肥瘦相间的腊肉,刚破土的春笋,青翠的葱苗,既有绵长的腊肉香味,也有吸油脂的素菜,荤素搭配,唇齿留香,绝了!形状也得讲究些,然后小火慢炸能最快激发出食材的鲜香味……” 王丽容一边写一边自说自话,写字的动作也不慢,遇到不是很确定的字就缺笔少划,只要她自己看得懂就行了。这个时代的字和现代的简笔字有些区别,很多时候,她写着写着就往简笔字去了,让教她习字的大堂哥纠正了好多次。 天色有些黑了,窗口透进来的光线弱了许多,王丽容快看不清的时候,王丽雍端着一盏油灯进来,一下子给小小的卧室带去了光亮。 “哎呀,姐,你真是及时雨呀,我正想着得来点光呢!”王丽容笑道。 王丽雍抿嘴笑了下,然后将油灯放近妹妹那边的桌面,“哪里是我想到的,是奶奶想到的。咱家许久不用油灯了,到库房里翻找了好一会儿呢。” “哈哈哈,咱今年可是不一样了。继鸿学堂哥秉烛夜读后,我成了第二个用油灯的了。来,我写了几道菜了,你帮我瞅瞅吧。”王丽容将一张写好的菜单递给姐姐。 王丽雍接过一看,认真琢磨了一会儿,“妹妹,菜谱是好菜谱,但是上面的有些食材和调料几乎都是贵族专用,你就是个普通农户女娃,知道这些,是不是有点不符合常理哦?” “这不有你吗?”王丽容不以为意。 “有我干嘛,我又不是厨娘,我觉得还是调整一下。等到你和王厨子做菜试菜时,你可以旁敲侧击提醒下,不然,你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好吧,我再改改。放心啦,我平常行事都挺谨慎的,像上回直接卖方子也只是为了还了爹爹看病欠下的债,以后除非必要,不会再干的。” “嗯呐,毕竟,咱们寒门小户,太招眼了不行,还是猥琐发育比较好。”王丽雍总结道。 话毕,王丽容抓紧时间调整菜单,总算在入睡前写出了一份满意的菜单子。 隔天清晨,王丽容是在一首生机勃勃的晨光曲中醒来的。鸟叫声、鸡蹄声、犬吠声、骡嘶声,加上村民们的欢笑声,让躺在炕上的她感到十分舒心。 王丽雍起得比妹妹早些,已经随着其他人下地干活,本想叫醒妹妹,却被爷爷拦住,说她昨夜辛苦,让她再睡下,反正地里头的活计不重。 王丽容趿拉着草鞋、揉着眼睛出现在厨房的时候,苏玉琼刚好蒸好两大屉馒头,她好奇问道:“娘亲,这是要过节吗?咋整那么多馒头哟?” 苏玉琼瞥了闺女一眼,才说道,“你睡迷了吧,昨天不是说了吗?等下你大伯要带着大堂哥出发去辽州府了。我准备干粮来着。话说,你都是十三岁的姑娘了,睡醒还不去洗洗,眼角有眵目糊呢,被人瞧着,要说你懒了。” 王丽容生怕她娘接着要说找婆家的事了,连忙立正行礼,“遵命,小的立马洗漱去!” 苏玉琼被她那样子逗乐了,见人也跑了,便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小心嫁不出去”收了回来。罢了,十三岁,还是小孩子呢。不过,大闺女十五了,回想起她去年刚回来时说的话,倒像是来真的。若是她这辈子只能有这两个闺女,大闺女不嫁,留在家招赘倒也行。不过,大闺女好似也不乐意招赘呀!真不晓得该咋办,愁死个人了! 此时的王丽雍也很愁,上田时带过去喝的水洒了,她被爷爷打发回家取水,却遇上了她在长流村的第二号追求者,隔壁李大懒家的大儿子李大娃。 李大娃没有正经名字,家中的孩子按序齿,就叫大娃、二娃、三娃、四娃。虽然大娃脑子不太灵光,但是却是个爱美的。自从家里人提到他可以找媳妇了,他自己就惦记上了王丽雍,各种找机会亲近她。 王丽雍一开始没有察觉他的这种意图,在村里巧遇过他好几次,见他傻傻憨憨的,虽然没有过多交流,但是也给过几个笑脸。岂料,就是这样的笑脸,却让李大娃认定她就是他的媳妇。天天上山下水,摸着啥好东西就“进献”。王丽雍自然是没有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好意,她向来相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大娃,你不要再给我送这些东西了,我是不会收的。这窝鸟蛋,你拿回去给你弟弟妹妹打牙祭不好吗?干嘛巴巴得送给我呢。” 李大娃执拗得举着刚从树上找到的一窝鸟蛋,脸上带着被树枝划过的血痕,“给你,小雍,好吃的。” “大娃,我说过许多遍了,我不是你的什么人,我不能收这些东西的。” “你是我媳妇。”李大娃语不惊人死不休得说道。 王丽雍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眉头轻蹙,“大娃,你晓得媳妇是啥吗?这话以后不要乱说,对你我都不好的。” “媳妇就是跟我一炕睡觉,给我生娃娃的人,我娘教过我的。” “就算你懂啥是媳妇?我也不会是你媳妇呀!”王丽雍耐着性子,试图跟他掰扯清楚。 李大娃有些失落得收回举着的手,低头闷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是傻子,所以你不愿意当我媳妇?” 王丽雍点点头,并没有打算说什么好听的理由搪塞他。 “是呀,因为你有点傻,所以我看不上你。但这也不是所有的原因,还有许多其他的因素,比如你家日子过得差,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一般好人家的女儿不愿意到你家。再比如,我是不乐意嫁人了,就算你不傻,我也不会嫁你。总之,理由千千万,结果只一条,我不会是你的媳妇,这你总能听得懂吧。所以,你不能再逮着人说我是你媳妇了,若是被我家里人晓得你到处胡诌,回头削你。你即便不太懂道理,也晓得疼吧,我娘可是会拎菜刀的主,还有上回,我爷爷带着小黄在你门口骂,你总还记得吧!” 李大娃当然记得她娘亲还有爷爷的“英姿”,似乎被回忆吓到了,身子抖了一下,点点头,后又有些疑惑道:“可是,小雍,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都会笑我傻,你不会!” 王丽雍笑了下,声音放柔道,“不止我没笑你,我妹妹也没笑你呀,村里许多人都没有笑你呢。虽然你不太聪明,但你性子纯真,很多人都喜欢跟单纯的人交朋友呢。” 于是,李大娃嘴里念叨着“朋友”二字,手里揣着被拒绝的鸟蛋,乐呵呵得回家了。 李大懒媳妇黄氏刚从地里回来,见到大儿子又将自己的衣裳刮破了,气不打一处来,双手捶了他几下,嘴里骂骂咧咧,“都快娶媳妇的人了,不帮着我下地干活就算了,咋还老是给我添活干呢?” 李大娃没有躲开,只是护住那窝鸟蛋,傻傻说道:“我不娶媳妇了,小雍说不给我当媳妇的。” “小雍?隔壁王家的大孙女?亏你敢想呀!王家的债都清了,眼看着又要起来了,能把那么好看的大孙女给你。就你这样的,不给你娶了瘸腿瞎眼的都不错了。” “啊,我不要瘸腿瞎眼的,我要像小雍那么漂亮的!”李大娃的“爱美之心”并没有因为王丽雍的拒绝而熄灭,一提到媳妇,他只想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漂亮。 “要想漂亮媳妇,就不准在满村里逛了,以后跟着我下地。你爹不济事,你这个长子,也该站出来了。不然,就咱家这破落光景,能让你娶上媳妇才有鬼呢。” 李大娃想起刚刚朋友王丽雍的话,再加上他娘的叮嘱,暗暗下了决定,为了娶媳妇,以后要天天到田地里头忙活!转头,他就将自己收藏的弹弓、嘎拉哈、泥娃娃一股脑送给了弟弟妹妹,惹得他们一阵阵欢呼。 第86章 贼心不死,趁夜掳人 王家这边,早起下地头忙活的人都回来了,大家吃完早食,便帮忙收拾,然后目送王展年和王鸿学父子远赴辽州府了。 崔家那边的“吉利草鞋”已经送了过来,将王家的骡车塞得满满登登的,只留了车沿的位置坐人和放行李。 对于同崔家联合卖草鞋的事情,王展年之前在崔志刚面前说得轻巧,过后却有些后悔。因为之前他已经决议不和崔志刚这边有啥牵扯了,甚至还想让妻子断了和崔志刚这边的联系,只走崔二到崔五几家的亲戚,但是当时也没细想,就脱口而出说了代卖的主意,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好在,王家其他人听到这事,虽然脸色不好,但他解释只为了赚钱,便也没有出言阻拦。 王丽容两姐妹今日也要进城的,本来想着顺路搭着自家的骡车走一段,结果瞧着车都塞满了,默默打消了念头,等到骡车出发不久后,王丽容带着昨晚拟定的菜单,还有今早新采摘的各式野菜,脚步飞快的往青鹿镇赶。 等到了赵家的侧门,敲了门,报了姓名,那门房似被提前交代过,立刻领着她们进厨房了。 王厨子刚忙完赵家的午膳,在廊下喝着茶水等人等野菜。见到人来了,连忙起身笑脸相迎。 王丽容和王厨子都是爽利人,寒暄几句后便迅速进去正题,拿着双方拟定的菜单互相比较。 王厨子不愧是经年的老厨子,拿到王丽容删删减减的菜单,很快就提出自己的补充意见,倒像是他看过原版的菜单似的。 两人讨论了一刻钟,敲定了合适的部分,就开始起锅做菜了。 因为有几个帮厨协助,做菜的效率很高。原本打算帮忙的王丽雍手脚比较慢,被嫌弃后只能在一旁斋看着,然后等着做品尝家。 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天,这野菜宴的菜单才初步定了下来。 王厨子一脸感激得将两人送到门口,眼见天色快黑了,想到她们两个女娃走山路不安全,还想留她们到自己家里过夜。 “不用了,王大哥,明日我们还得给你安排送野菜呢,就不在城里过夜了,不然时间上太赶了些。”王丽容拒绝道。 “那你俩这样子摸黑走山路可不安全,要不我让小姜送送你们吧?”王厨子不放心道。 “不用了,这段山路我俩都走惯了,不会有啥问题的。行啦,王大哥,你去忙吧,这会儿是晚食的时候,说不定里头有啥吩咐呢。” 王丽容的话音刚落,便有其中一个帮厨过来喊人,王厨子只好和她们匆匆话别,回到自己岗位上了。 王丽容和王丽雍两人带着空空的菜篮子离开了赵府,却不晓得她俩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在了对门朱府有心人眼里。 “老爷,小的发现小姐之前的陪嫁丫鬟叫小雍刚刚从赵府出来,随行还带着一个小一点的少女,瞧两人的长相,似乎是姐妹。”说话人是朱福禄身边的小厮,唤作四喜。 朱福禄瞬间来了兴趣,“哦,姐妹吗?不是说那丫头赎身后嫁人了?” 四喜的消息也灵通,立刻将这只是赎身借口的事情说了出来,还把前阵子王家卖蔬菜牵扯出朱家厨子中饱私囊的事也说了。 朱福禄一边听着,一边想着王丽雍那人,虽然身体依旧没啥反应,但心里已经热乎起来,也不作多想,站起身,吩咐道:“四喜,备马,叫上几个护卫,安排一只猎狗,老爷我呀,要来个夜猎。” 四喜立即下去照吩咐办事,他隐约猜到老爷要做啥,但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心里只惦记着回头老爷快活后,会给自己什么赏赐。 王丽容和王丽雍两姐妹还不晓得危险已经在逼近了,借着月色在山路上慢吞吞走着,偶尔捕捉到一两朵路边悄然盛放的月见草,还会停下来驻足欣赏。 身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让两姐妹疑惑这半夜还有人赶路,却不足以引起她们的警惕,等到朱福禄那张恶心人的嘴脸清晰入眼,王丽雍也只道冤家路窄,还不知道朱福禄是冲着她去的。 “小雍呀,几个月不见,还真是让人想念呀!”因为中药的关系,朱福禄的嗓音有些尖锐,不复之前的低沉,跟电视剧中的常用的太监配音很像。 王丽雍将妹妹挡在身后,忍住被这嗓音激起的一身鸡皮疙瘩,也压抑着自己想要狠揍对方的冲动,沉着道:“不敢劳烦朱老爷惦记。” “小雍呀,好歹一夜夫妻百夜恩,你怎么见着老爷我,那么冷漠,可是在怪我出事后……” “朱老爷,请慎言!”王丽雍厉声打断朱福禄的大放厥词,趁着他闭嘴的当口,继续说道:“听闻朱老爷喜得佳婿,正该是修身养性,坐等外孙绕膝的时候,怎么却学那等轻浮浪子,半路拦住良家少女调戏呢?” 王丽雍原以为搬出丁思齐这个世子爷新女婿,朱福禄会收敛一点,谁知道他听完只是一声哈哈大笑,接着继续出言不逊,“小雍呀,你既然知道我是世子爷的岳丈,就知道我今非昔比,给你个机会,让你重入朱府当我小妾可好,这不比你上门给那些厨子卖笑的好?” 王丽雍还没说什么,王丽容立马忍不了了,跳出来指着朱福禄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老匹夫,都能当我姐的爷爷了,仗着有点钱财就想逼良为妾,真是无耻至极……” 朱福禄看着王丽容暴跳如雷的模样,没有生气,反倒饶有兴致,等她骂完后,才含笑点评道:“虽然小了点,但是鲜活,我喜欢。来人,将两位姑娘请到庄子上做客,今夜,我要好好招待两位姑娘。” “是!”一直没有出声的朱府侍卫齐声应下后,立即驱马向前,想要围住了王丽雍两姐妹。 两姐妹可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瞧见六个侍卫来者不善,而且一看就是练家子,饶是王丽容力气大,也难保不会吃亏,于是,两人迅速扭头望向彼此。 “姐,双拳难敌四手,咱先跑!”王丽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对方有马,咱直接在路上跑跑不过,上山!”王丽雍瞬间定出计划。 于是,在六个侍卫还没有形成合围之势时,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变了方向,双脚飞快往左边的山上跑去。托这阵子种田的福,两人的力气都有大幅的上涨,爬山的时候手脚并用,犹如两只矫健的猴子穿梭在林中,向来体力比较弱的王丽雍也没有给妹妹拖后腿。 一开始,树木还比较稀疏,月光透进来,两人还能看清前进的路,等树木渐渐变密了,两人只好放慢了脚步。 虽然她们反应及时跑开,但是朱福禄带着猎狗,轻松就能循着气味找到两人逃走的方向,所以,朱府的那批人一直远远跟在她俩后面,短时间内怕是没办法摆脱掉的。 “姐,停一下,咱们一直这么跑也不是办法,总会有力竭的时候。朱福禄那禽兽,大概还享受咱们逃跑的过程呢!”王丽容扯着姐姐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说道。 “你的意思是反守为攻?”王丽雍立即反应过来。 “嗯,我拔几颗大树朝他们的方向滚下去,就算不能一举让他们全丧失行动力,也能震慑住,说不定他们能够知难而退,咱们也就不用跑了。娘还在等咱俩回家呢,去晚了说不定她担心呢。” “行,那你拔吧,我去听听那批人的具体方位。”王丽雍同意了妹妹的想法,转身往回走,循着马蹄声和人声,开始辨认朱府人的位置。 追着姐妹俩上山的朱福禄和六个侍卫,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优哉游哉得逗着的两只小猫咪,转身变成了能咬伤人的大老虎。 好几颗大树从天而降,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不是被那些枝叶戳得划得遍体鳞伤,就是被粗壮的枝干压到地上,新鲜的根茎和泥土的湿润气息传入口鼻,让还清醒的人疑惑这些树为何会是这样子的状态,看着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用蛮力连根拔起的样子。 王丽容和王丽雍站在稍远处,听见朱府人的哀嚎声,确定所有人都中招了,这才放下心来,准备抄近道回家。 走了一段路后,王丽容站在高处望着不远处的长流村惊喜道:“姐,咱们快到了!” 乐极生悲,王丽容的话音刚落,脚一滑,“啊”一声,便整个人往下滚没了人影。 王丽雍第一反应伸出了手,想要拉妹妹,却还是迟了。心一慌,自己也没注意,一起滚了下去。 两声“扑通”过去后,冒着水汽的大水池里多了两个人。 两人接连将头部冒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动作一致得朝岸边游去。 “咳咳咳,呸呸呸,这水有股硫磺味!”王丽容上岸后,将喉咙里嘴巴里残留的池水死命得往外喷。 王丽雍却有些发愣,手深入池中,喃喃问道:“你不觉得这水有点奇怪吗?热乎乎的!” 王丽容停了自己的动作,学着姐姐的动作,将手再次放入池水中,确实,这水是热的。 “姐,你还记得村里老人提起的,关于长流村的名字由来吗?” “啊,莫非这就是长流村消失的温泉?” 两人沉默了三秒,异口同声说道:“买山!” 第87章 不要惹她 朱府这边,朱凌涵扶着腰来到前院,尽管她的肚子还未显怀,但她爱做这个动作。 这个孩子大概就是她头回尝禁果时怀上的,为着安胎,原本打算过完年就出发回京的丁思齐,硬生生留到了四月份。 文渊侯府原本还催着丁思齐回去,而且对丁思齐大张旗鼓娶了一个商户之女为正妻很不满。但在收到她有孕的消息后,对她刚成亲就能怀上孩子的好肚子倒很满意,也就接受了这个世子夫人的身份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她还真是母凭子贵呀! 如今,肚子里的娃已经过了三个月了,胎像稳固,再过不久,她和夫君就要回京了,所以尽管她有些看不上爹爹如今那荒淫无度的样,但是却乐意演个父慈女孝给旁人看。只是,她今夜过来找爹爹,却发现人并不在。要知道,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在她离京前,她爹爹不得再出去烟花柳巷鬼混的。 “说,老爷去哪里了?”朱凌涵冷了脸,对着爹爹的贴身小厮四喜问道。 四喜暗暗叫苦,他只顾着在老爷面前讨好,却忘了小姐最近经常过来前院探望老爷的习惯,如今,却不知道要不要将此事说破了。 朱凌涵见他支支吾吾不说话,脸色更差了,声音冷得能将人冻伤,“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不说,我就让人将你拖下去打死了事。你不会以为,我爹爹会为了你出头吧?” “小的说,小的说,老爷去城外追王丽雍两姐妹了,说是要带去庄子里快活……” “什么!”朱凌涵站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好在被栀香扶住,才不至于真的摔倒在地。 “往哪个方向去的,去了多久?”缓过晕劲的朱凌涵咬牙切齿得问道。 等听清了四喜的答话,便大声朝外喊道:“来人!” 很快的,朱府又派出了两匹快马,往西城门外的山道走去。 密林中,朱府的人或晕或伤,七匹马除了被砸伤倒地不起的一匹,有两只受惊跑得不见踪影,剩余的四匹马和一条猎狗守在主人身边叫着,似乎在叫昏迷不醒的主人赶快醒来,以免成了山间野兽的手下亡魂。 朱凌涵派出去的两人点着火把,循着踪迹找到密林时,见到的就是这么惨烈的景象。 “这是遇见山崩了?又不像是,只有树没有泥石,只是,这些树都是从哪里来的?”其中一人满脸惊奇问道。 另外一人虽然也充满了疑惑,但是晓得轻重缓急,连忙说道:“别猜了,救人要紧。” 两个还没被砸晕过去的侍卫见到是自己人,其中一人连忙喊话:“”兄弟,这边这边,帮忙抬下这树,我这压着,脚被砸断了,疼得很!” 两人循声过去,将手中的火把插在石缝间稳住,然后才一左一右站定,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那大树勉强抬高了十多厘米,底下的人趁着这空当,连忙双手用力,滚了出来。 两个抬树的人瞅见人自由了,齐齐松了手,树干又砸到了地面,扬起了一大阵灰尘。 另外一人是倒没有断腿,只是压的位置刚好让他使不上力气,两人依旧是抬树放树,就这两下,脸已经红得发紫,脖子上的青筋也浮了起来,显然那树确实不是一般的重。 若不是沿途有其他小树挡着延缓了这些树木的速度,两姐妹选的距离也不长,怕是这些人就不止是砸晕砸伤那么简单了。 多了一个帮手,两人如法炮制给昏迷的朱福禄和其他侍卫抬树,另外那个帮手拖人出来,就这样,折腾了一小会儿,剩余的护卫都醒了,虽然脑子昏沉沉的,但是目测没受太重的伤。只有朱福禄,一点反应没有。 那些人吓得肝胆俱裂,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将朱福禄扶上一匹马,由后来的其中一个侍卫带着,驾马快速回朱府去,其余人也随在其后。 这一行人挣扎着被带回了朱府,朱凌涵并没有第一时间关注昏迷的亲爹,而是逮着几个护卫问王丽雍姐妹俩的情况。 “我们只是打了个照面,那两个姑娘便逃入山里,我们紧随其后,还未找到两人时,便遭遇了山崩。实在不晓得那两人情况如何!” 原本心焦气躁的朱凌涵听到这里,冷静了下来,心道,那两人是农户女,上山下山并不是什么难事,她们不会有事的。 “今夜,你们只是同老爷去狩猎,不小心遭遇猛兽。若旁人从你们嘴里问出王丽雍这三个字,你们就会知道,得罪我这个世子夫人的下场!” 在场的八个护卫面面相觑,听出了朱凌涵口中的狠意,纷纷表示自己绝不说漏嘴。 朱凌涵听完他们的保证,迅速恢复了往常对外的善良面具,语气放缓,和气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待会会有大夫给你们看伤。” 侍卫们唯唯诺诺的退下了,不敢再多看朱凌涵一眼。 朱福禄在大夫一针下去,醒来时便瞧见闺女的黑脸,一下子心虚起来,尴尬得赔笑。 朱凌涵让所有人都退下后,才低声骂道:“爹,你可真会给我找事,我都说了,等我和思齐出发回京后,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只要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传到文渊侯府就行。就几天,你都忍不住吗?忍不住就算了,竟然惹王丽雍?” “王丽雍不过就是你以前的陪嫁丫鬟,一个农户出身的小姑娘,我堂堂文渊侯府亲家,招惹她又怎么啦?”朱福禄一脸不解道。 “跟你说你也不懂!总之,你要是想我好好保住文渊侯府世子夫人这个位置,你就我不要惹王丽雍,甚至是王家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要主动招惹,这话,你听进去了吗?” 朱凌涵不打算跟她亲爹解释太多。王丽雍是她夫君的心仪之人,从前她设计王丽雍失清白,是为了打击竞争对手,夺得世子夫人的位置。如今,不让亲爹去招惹王丽雍,也是为了守住世子夫人的位置。 她是夫君的枕边人,每每听到夫君梦里喊着别的女人的名字,说不酸是假的。只是,夫君出于愧疚,恪守承诺,愿意和她好好过日子,那她就不能让王丽雍这个名字再出现在夫君的耳中。为了这个目的,王丽雍必须安全无恙得在她那个世界里呆着,与夫君的世界没有交集最好。若是被夫君知道她爹去找王丽雍的麻烦,夫君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朱福禄见闺女脸色认真,想要起身发誓听话,却发现自己下半身使不上力气,似乎感受不到一样,他感到一股极大的恐慌,“来人,给我叫大夫过来,我的腿怎么没劲了?” 朱凌涵见她爹脸色不好,连忙帮着叫人。 原来的大夫给受伤的侍卫包扎到一半,就被扯着过来了,问了朱福禄许多问题,又检查了他许多反应,脸色愈发沉重。 朱福禄内心的不安达到了顶点,大吼道:“怎么回事?你到底行不行的?” 大夫支支吾吾不敢说,在朱凌涵点头示意下,才开口道:“朱老爷从马上摔了下来,脊柱处有很重的淤伤,应该是被石头磕到了。老夫可以尝试针灸,七日后若有效果的话,那就可以坚持针灸恢复。若是没有效果的话……额,那朱老爷的腿恐怕就……嗯,不良于行了。” 朱凌涵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一丝窃喜,这代表着,他爹这阵子应该不会给她生事了,她可以轻轻松松进京了。 朱福禄却炸开了,用手拍打着被面,不满道:“什么叫做不良于行?你这个庸医,我就是轻轻摔了下马,怎么可能不良于行。涵儿,你去找女婿,让他给我请好的大夫来!对了,京城不是有什么太医吗?就请太医。快马加鞭,让太医过来给我医治!” 那大夫被朱福禄指着鼻子骂,倒也没有不好受,他接诊过的病人海了去了,比朱福禄还暴躁的都有。再者,他刚刚说的话其实有保留,这朱福禄的真实情况很不乐观,针灸大概率是没有效果的,恐怕下半辈子,他的下半身都没办法恢复知觉了。冲着这点,他同情都来不及,哪里还会生气。 朱凌涵本想劝劝亲爹别激动,突然间,却闻见一股尿骚味。 大夫同样闻到了,“哎呀”了一声,说道:“朱老爷尿失禁了,赶紧收拾收拾,以后会经常这样的,得及时注意打理的。” 朱福禄瞬间愣住了,脸色涨红,双手抽出背后的枕头砸向在场的人,如同癫狂般吼道:“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大夫本想劝他不要太激动,对身子不好,却在下一秒,狠狠挨了一记枕头,连忙退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退出来时,还能听见朱福禄如同拉风箱粗重的喘息声和口不择言的叫骂声。 朱凌涵有些嫌弃得站在门外,对着四喜吩咐道:“过一会儿,等老爷心情平复后,你进去收拾。小心伺候着,再招老爷做些有的没的污糟事,你这条小命,就不必留了。” 四喜连连作揖,点头应下。 朱凌涵吩咐完,觉着身子有些疲乏,便在栀香的搀扶下回去了。 四喜弓着身子,直到朱凌涵真的离开后,才敢直起来。他守在门外,等到屋里头没有大动静,过了一刻钟后,才小心翼翼得推门进去,一边低声唤着“老爷。” 见朱福禄那边没有大的反应,他才蹑手蹑脚得靠近床前。等他定睛一看,朱福禄口流涎水,双眼泛白,早不知道晕过去多久了,慌得他连声大叫“来人呐!” 好在那大夫还在府上,再次被请到了朱福禄这个病人跟前。又是一番诊脉查看,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对着一脸担忧的李氏和三个小妾说道:“朱老爷这是中风了!老夫可是施针,让他醒过来。但是这次中风有些重,所以醒过来后大概口不能言,也无法自如活动上半身了。加上原本下半身的伤,唉,恕老夫无能,府上另请高明吧。” 李氏打从心底觉得高兴,却强忍着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连忙拦住想要离去的大夫,“白大夫,你是这镇上最好的大夫了,我相信您,您只需要尽力而为就行,其余的,看天命吧。” 其余三个妾室,和李氏一个样,内里狂喜,面上却哭得仿佛死了丈夫一样。直哭得李氏心烦,让她们先回去,以后有的是时候让她们服侍老爷。 第88章 敲定买山事宜 王丽容和王丽雍回到家中时,已经月上中天了,王家已经开始准备出门寻人了。见到两人一身狼狈回来,纷纷围着她们问出了什么事情。 两人来时已经对好了说辞,并不打算说朱府那一茬事,免得让家里人担心。 “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就想着抄近道翻山,结果一脚踩空,落到山涧里,折腾了许久才回正路上。”王丽雍神色如常,简单答道。 “哎呀,都天黑了,还抄山上近道呢?实在不行,就在你们小姑家里留宿嘛。”姚青花不赞同她们的胆大,春天的山上,野兽都比较烦躁,若是不小心遇到,那就糟糕了。 苏玉琼担惊受怕了许久,但终究不忍太过责备两个闺女,见她们身上还湿着,连忙开口,“好啦好啦,爹,娘,让她们先去梳洗吧。夜风凉,不小心就得风寒了。” 其他人点点头,散开了些,示意她们下去整理下自己。 两人也没有推拒,笑着应下后,便回自己屋内了。 苏玉琼跟了上去,让王丽容搬大木桶进屋,王丽雍去拎凉水,自己则将厨房里一直热着的开水舀进木桶,很快,就整了一大桶温水让姐妹俩泡澡。 两人心里还记挂着事情,所以快速洗了个“战斗澡”,然后将苏玉琼拉进了她们屋里说话。 苏玉琼一脸莫名,嘴里嘟囔着:“干啥呢?什么神秘秘的!” “娘,我们想拿之前崔志刚赔偿的四十两买山!”王丽雍等娘亲坐定后,便开门见山说出了她们姐妹俩的打算。 苏玉琼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得重复,“买山?” 姐妹俩认真点点头,表示她们不是在瞎说。 “买啥山?好端端的买啥山?买来干啥?” “娘,我刚刚说,我和妹妹一脚踩空,落入了山涧,那不是普通的山涧,那是温泉!所以,我们要把这带温泉的山涧买下来。” 苏玉琼晕乎乎的,只是跟着姐妹俩的思路,继续问,“买下来能干啥?你们想好了?” 姐妹俩齐齐摇头,“没想好,有温泉的周边温度都比寻常的高,可以搞冬日蔬菜种植,也可以搞水产养殖,甚至可以搞旅游业。但是这些还需要更多资金支持,咱只能先把这地方占下来。” “小容小雍啊,咱能不能不占呀,这四十两银子我原本是先想留着给你俩当嫁妆的,这直接就买了荒山了,虽然有温泉,但是我也觉得不靠谱呀!”苏玉琼虽然疼两个闺女,许多事愿意顺从她们的意见,但遇到这种花大钱的事,还是忍不住劝劝。 “娘,你就听我和姐姐的吧。我俩这阵子要办的事,哪样没办成,就那个水培蔬菜,也给家里挣了快20两银子了,还有豆芽,把那些收来的高粱大豆折算下,也得有2两了。这温泉山一到手,咱们好好寻摸干啥营生,指定错不了!” 王丽容一把抱住娘亲的手,软言劝道。 “对呀,娘,这钱这么放着是死的,若是用来置办产业,再继续发展其他营生,那就是活的。再说了,先不说那温泉附近,其余地段还可以用来种果树。我听说高家村那边有人买山种果树,也挣了不少呢!” 苏玉琼听到这里,内心已经松动了,又接着问:“咱就直接买山了?要不要问问你爷和奶他们呀?” “不用,爷和奶说过,这是给我的银子,和其他人无关,咱花自己的银钱买山,没必要嚷嚷得全世界知道吧。” 王丽雍自有考量。目前王家的生意都是全家总动员,赚得银钱也归公中,但是,她和妹妹并不打算一直“大公无私”得给王家贡献挣钱的营生。就说大房那边,卖猪的银子大半都入了公中,但是大伯也会留一些私房的。她们二房,也得攒攒私房,未雨绸缪才是。 苏玉琼也不傻,她在王家经历过“低谷”时期,自是知道“有钱的才有话语权”这个道理。别看王大富如今对自己两个闺女不错,但她隐约觉得,这些都是看在她们“有用”的份上,可不是真心实意的喜爱。他终究是看重大房那边的,从崔小翠能从崔志刚事件中全身而退就看得出来。 她乱糟糟想了一通后,总算下定了决心,自己没有那个脑子想出什么挣钱的好事,但是两个闺女可以,她只需要支持就行,不过就是那四十两银子,之前没有,她也没多愁,万一砸出去买山看不到水花,她就当从来没有这笔钱就是了。 “行,咱明天就去买山!”她眼神温柔且坚定得望向两个女儿,认真说道。 两姐妹高兴得一左一右抱住娘亲,惹得她轻笑出声。 等到王家人都入睡后,王丽雍才拿着从王鸿识那里拿来的药酒给王丽容揉伤口。 王鸿识问起时,她随便用了个手酸的借口搪塞过去了。 王丽容掉落山涧时碰伤了好几块地方,一开始急着赶路回家没发觉,等到洗澡的时候,王丽雍看到妹妹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一碰到就疼。所以,王丽雍正使劲用药酒将那些淤血揉开,这样才能好得快些。 王丽容咬着牙忍受背后的痛楚,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以免让娘亲发现担心。 王丽雍一边疼惜妹妹,一边遗憾道:“也不知道朱福禄那个禽兽如何了?要是当场废了就好了。” “唉,我估计人都死不了。要不是那批人还有清醒的,怕被发现那些树是咱们整得,咱高低得上前再给他补上几脚。就是咱小门小户,不能明着来,怕承受不住朱府的报复。”王丽容同样惋惜说道。 朱府虽然只是商家,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官府那边拿钱办事,随随便便就可以让王家家破人亡。所以,面对朱福禄的恶行,她们只能藏在暗处行事报复,若真想光明正大出这口气,还得慢慢筹谋,等到她们手里有筹码再说。 “是呀,不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来日方长,和他的账,再慢慢算。不过,今日一事,却对我有所启发。” “啥启发?”王丽容好奇问道。 “咱俩得学点防身之术,特别是我,没有你的大力气,但可以选择用技巧取胜。这古代的治安太差了,不是半夜盗匪,就是半路淫贼,今夜若没有你,咱们说不定在劫难逃了,但我也不能总指望你当我的保镖。而且,你光有力气,却无技巧,对上练家子就有些吃力了。若是遇上更多更厉害的对手,给你一个手刀,你也只能束手就擒了。”王丽雍认真说道,显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学武了。 王丽容对于这个决定很是支持,立马想到会点拳脚功夫的小叔,说道:“回头,让小叔教咱们。” “嗯!”王丽雍应了一声后便不再多言了,等擦好药酒后便收拾收拾入睡了,一夜无话。 翌日,姐妹俩分头行动,王丽容给王厨子送了一会野菜,王丽雍则和苏玉琼先去了一趟发现温泉的山地再认真考察一遍。 等王丽雍带着娘亲兜兜转转,扒开浓密葱郁的杂草杂树,找到隐藏在某处的温泉区后,苏玉琼总算信了两个闺女真不是突发奇想。 “哎呀,这里的地气真暖,一进来就热烘烘的。要是到了冬天,说不定还是绿树红花一片呢。咋就没人发现小荒山上有这么好的地方呢?” “小荒山离咱村稍远些,又比其他山荒芜些,大家都不爱上这里来。而且,这温泉藏得多隐蔽呀,要不是我领娘来,你可能找到?” “那指定不能,谁会找到这里来哟。我来长流村那么久,也就这一次上小荒山来,平常顶多山脚下路过。”苏玉琼将手伸到温泉里试试温度,满意得发现确实温度很高,然后随口回答闺女的问题。 等沿着温泉区域逛了一圈后,两人又在小荒山溜达了一遍。其实,主要是王丽雍想要大概了解此山的土壤和植被。虽然她们因为发现温泉想要抢先买山,但不能一上来就搞什么温泉产业,必得先弄点其他的才行。 这世间,从来不乏聪明人,若是他们知道小荒山有温泉,说不定会使计争夺小荒山。以她们如今的实力,碰上稍微有些财力或者势力的,别说得到补偿了,双手奉上都不为过。所以,买下小荒山后,她打算先种果树,尽量不引起旁人的注意。等到自家实力强大一些后,再将温泉从暗转明。目前,这温泉还不算是发家致富的金疙瘩,而是烫手的山芋了。 苏玉琼静静看着她闺女一会儿挖土看看,一会儿凑近某棵植物研究,心里感慨万千,她的闺女,在朱府的经历似乎不简单的,两年时间,学到的东西多到她闻所未闻,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娘,咱这小荒山大多数是棕壤,土壤深厚,肥力适中,透气性好,排水性较好,比较适合种植苹果树。苹果树耐寒,就算不在地气暖的区域,也能够平安过冬,咱们先种种苹果树如何?” 苏玉琼被大闺女的声音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反应过来后迅速回答道:“成,都听你的。我记得红豆说过,高家村就有人种果树,回头咱过去一趟问问果苗的事,顺便看看你红豆婶。” “好嘞!娘,时候不早了,咱下山吧,这小荒山的情况,我大概摸清楚了。”王丽雍从蹲着的状态恢复直立,拍了拍手上的泥,和娘亲相携着下山了。 第89章 是有山的人咯 两人去时比来时更快,不用半个时辰就到达村长家门口。 “村长爷爷,村长爷爷,在家吗?” 王丽雍在门口喊,听见里头应了声“在呢,进来吧”,这才推开虚掩的木门进了村长家。 第一个迎面接待她们的是李小洁,“哎呀,小雍,婶子,是你俩哟!是来找爷爷的吗?” 两人点点头,李小洁虽然疑惑这两人找她爷爷有啥事,但是基于礼仪也不便打听,连忙将人领进去,等两人坐定后,还似模似样得端了两杯茶水过来,叮嘱小心烫,便规规矩矩的退出去了。 “哟,咋觉着小洁有些不一样咯,这规矩礼数,都快比得大家里的小姐了。”苏玉琼也没正经见识过什么大家小姐,只是觉得小洁那副端庄模样,让她想起了偶尔去镇上看到的玉石铺子里的夫人小姐。 王丽雍暗自赞同似的点头,李小洁和她们摘野菜的时候,也吐槽过她回家后要开始练规矩,说是他爹特意请教知县家的嬷嬷的,想来他们一家对于王鸿学是抱着极大的期望的,这就已经开始培养“官夫人”了。 村长被苏玉琼这么一夸,心里有些得意,觉得最近的教导是有用的。 “定了亲的姑娘咯,可不得守规矩些。我李家虽不是啥豪门大户,但和鸿学定了亲,那指定得让我孙女配得上这门亲的。” “老村长太操心了,不仅要操心全村大小事务,而且要操心家里小辈的婚事,真是难为您啦!”苏玉琼顺着话夸了村长几句,乐得他再度笑得眯上了眼。 三人寒暄了几句后,苏玉琼才进入了正题。 “老村长,我这次过来,是想问下,咱村里西南方向的小荒山,可是有主了?” “没呢,咋突然问起了小荒山?”老村长第一时间没能想到苏玉琼要买山,毕竟村里多的是荒地,真要买,也是买平地,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乐意买山的,收拾起来太麻烦了。 “老村长,您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大伯一家养猪养得好,三叔有赵家帮趁着,也不愁,小叔虽然眼下看不出什么,但人年轻,还有一手好功夫,未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有我这一小家,男人还晕着,若是以后分家了,我这还不知道咋活呢!这不,我一交好的,跟我说种果树能挣钱,就想搞下这个营生。平地我是买不起的,这荒山听说很便宜,所以就想着,买一座荒山试试看。” 村长听完一脸了然,王家二房这是在未雨绸缪,暗道也真是难为二房这三个女的了,这眼看着王家日子是不错了,未分家前咋过都是过,分家后就不同了,二房若是不想法子,指定被远远甩在后头了。基于对二房的同情,他认真给两人参谋。 “玉琼呐,你这想给自家找些门路,是好的。只是,咱这村里,也没人种过果树,这真的能成吗?别到时候白瞎银子哟!” “这种树的事情,叔您不用操心。高家村就有人种成过,听说挣得不错,若没有把握,咱也不能白瞎银子不是。就是这荒山……” 说到荒山,村长立刻摆摆手,“果树的事我不太懂,你打定了主意我就不多劝了,但是这荒山,看在咱们也算亲戚的份上,我给你们说实话。这荒山整治起来太麻烦了,那么多山头摆在那里,也没看到谁开荒去。你们若真要种树,随便挑座荒山种就是了,到时候果树种成了,再买山不就成了。说句丧气的话,若是果树不成,也不至于连买山的银钱都搭进去的。还有,上头鼓励开荒,头两年免税呢,若是这会儿就买了,就按这个时间算免税的事件了,晚些再买更划算。” “这……”苏玉琼显然被说动了,将犹豫的眼神移向打算旁听的王丽雍。 王丽雍接收到娘亲的信号,只好开口说道:“村长爷爷,我晓得您这是为了我家好。但是,您再仔细想想,若是我把果树往上面栽了,这山还是无主的山,那果树不也成了无主的果树,到时候,果子出来了,谁都可以薅些回去,所以呀,不能这么整。还是现在就买了吧,早买早安心。” 苏玉琼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她差点沉浸在村长的思路里,忘了买山才是本意,种果树只是顺带,不是重头戏。而且,她也领会到闺女的意思了。万一她家的果树能挣钱了,有人眼红想要抢先买山的话,那她家的果树可就又得费功夫移栽了。 村长听到这里,也不再劝了。其实王丽雍的考量不无道理,想到一些村民喜欢占便宜或者眼红旁人的毛病,他觉得还是不要去考验人性了。 “成,那就买吧。只是,真的要小荒山吗?我记得那里的土质不是特别肥厚,好像不是黑土。不如挑隔壁的小黑山吧?” 两母女立马摇头,王丽雍说道,“村长爷爷,我们是打算种植苹果树的,苹果适合在疏松、透气性好、排水良好的土壤中生长,隔壁小黑山,肥力是高,但黑土土壤一般较为粘重,需要通过深翻和松土来增加土壤通透性和排水性,要费的功夫多些,所以还是小荒山合适。” 村长听王丽雍讲得头头是道,也就不再劝了,随口说了句:“成,就小荒山。要是到时候成了,赚钱了,我厚颜请你们拉拔一下村里人,大家伙都不容易呢!” 母女俩点点头,她们活在长流村,若是自己起来了,自然不介意“先富带动后富”,只要村里都富裕了,她们家才不会太显眼,有些人也不会惦记着她们手里的三瓜两枣。 “村长,那小荒山咋卖呢?”王丽雍迫不及待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咱这村里都,大家只买地,还没人买过荒山呢。不过,山地不像平地那么贵,我明儿个去县衙问问。” “谢谢村长了!”母女俩连连道了几声谢,硬塞给村长半两的辛苦钱,麻烦他帮忙跟进之后的事宜,这才满心欢喜得离开村长家。 村长的效率很高,隔天一大早就去了县衙,回来的时候,领着一个衙役回来,苏玉琼母女三人被请到山脚下时,听见村长介绍说他是专门管理测量土地的。 那人见过来对接的是三个女人,斜着眼睛,有些不满道:“你家男人呢?让能做主的人过来才对!” 村长连忙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又塞了几十文钱过去,刚刚还一脸公事公办的衙役,给苏玉琼母女三人投入了同情的一瞥,语气变得和善许多,不再在对接人的问题上为难,而是直奔主题。 “你们要的这小荒山不大,县衙的图册上有大概的记录,我就是过来实地看看,定好地界,简单测量下便可。” 母女原本还担心这衙役发现温泉,但见他连测量工具都没掏出来,只是带着她们围着小荒山山脚定地界,连山都不打算爬,一下子便心安了。 等到正午时分,那衙役似模似样得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勾了下,测量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 苏玉琼也是晓得人情世故的,不待村长发话,便又塞了半两银子给村长,让他在家中代为招待衙役吃饭,她们三个女的,不太好和陌生男子一起用饭。 村长原本想要拒绝,但当着衙役的面,不能动作太多,只好收下,想着回头把这件事情办妥后再把多出来的银钱一并还回去就是了,苏玉琼一家不容易,他不想贪这个便宜。 昨天,苏玉琼母女俩离开前,还特意叮嘱了她们买荒山的事情先不要传出去,连王家长辈也要先瞒着,所以村长忠人之事,领着那衙役回村后,面对村民们好奇的目光,也没秃噜出去,只说是友人拜访。 那些原本还在各种猜测的村民,一听这话,也就信了。村长家因为李信昌是县丞,偶尔会有同僚上门,倒也不算稀奇。 苏玉琼母女三人回去后,关于买山的事情,一句话都没有说。虽然当初说明白了,那四十两是王丽雍的,但是买荒山种果树那么大的事,王家长辈知道了肯定会指手画脚的,甚至强行阻止这件事。与其到时候花费精力说服他们,不如先斩后奏。 于是,在王家所有人一无所觉的时候,二房买山的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进行了下去。 两日后,一张盖着官方印章的山地地契,送到了苏玉琼手上。这一趟下来,包括给村长的答谢、手续费等,一共花了三十两银子。 王丽雍望着契书上自己的名字,心里很复杂,她原本想将山地记在娘亲名下,娘亲也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跟村长说改了。 王丽容理解她娘亲的想法,这四十两,当初就说好的王丽雍的嫁妆,眼下买了山,在她看来,也应该记她的名字。 “咱们的娘亲,是个好娘亲呀!”王丽雍忍不住感慨道。 王丽容笑了笑,“当然。”说完这句,她又开玩笑似得,趁着姐姐不注意,将她抱起来往上抛了抛,“哈哈哈,咱是有山的人咯!” 第90章 中间商赚差价 另一边,赵家也传来好了好消息,小姜亲自来了一趟长流村。 当时,王丽容不在,是王丽雍接待的小姜。 他见着王丽雍时,未语脸先红,不过还是很快递过一张野菜供货单,然后说道:“春日宴的菜单定下来了,多是之前试菜的野菜。这张是需要王姑娘这边供货的野菜清单,王姑娘请瞧瞧,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王丽雍打开一看,忍不住轻呼“这么多呀?” “有问题吗?出席赵家春日宴的大概百来号人,这量是师傅算好的。” 王丽雍计算着自家的采摘速度,怕是一个完成不了,大概想了想,有了主意,便笑着说道:“没问题,春日宴前天新鲜采摘,晌午前送到。” 小姜被王丽雍的笑容晃得眼花了下,呆了几秒后才掏出怀里的定金递过去,“这是师傅给的定金,说是按照之前买蔬菜的规矩,两成的定金。” 王丽雍当着他的面点了点,心算了下,没错,便给他写了一张收定金的回执。 小姜见事情妥了,自己还得回去忙活,便不多留了,直到上了赵家停放在村口不远处的马车,才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心里怅然,为啥王姑娘年纪轻轻就定亲了呢? 王大富从地里回来后,听大孙女提起此事,再看到那货单还有定金,当场兴奋得跳脚,嘴里夸了又夸,两个孙女是会办事。等看清了货单内容,又操心起实际的问题来,“这么大量的野菜,又得是当日的新鲜野菜,咱摘得过来吗?” 王丽雍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措施,连忙说道:“爷爷,您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对策了,这才一个春日宴的野菜量,要担心您还是晚些时候吧。” “啥?”王大富显然没明白。 王丽雍会以自信一笑,“爷爷,赵家可是镇上巨富,他们家的一言一行是能够成为镇上甚至是隔壁镇大户人家的模仿对象。若是赵家的春日宴办得好,其他大户闻风而动,肯定也会以野菜办宴。到时候,少不得要请教王大哥那边,我们就可以顺势让王大哥帮忙推荐,成为那些大户家的野菜供应商咯。我可听说了,那文渊侯世子爷还有知县大人都要去那个春日宴呢,宴席上请的都是附近几个镇有头有脸的人。” “哎呀,听小雍这么一说,确实是这个理呀。”王大富恍然大悟。 姚青花忍不住夸大孙女,“行呀,小雍,让你们姐妹俩试着推销野菜,没承想,就去了这么一趟,就搞那么大阵仗,让你大伯听,他指定对你俩大服特服。” 王丽雍谦虚一笑,“也是运气好,碰巧撞上了。一开始,我和妹妹是真的打算一家一家推荐野菜的。” “哎呀,要是真的像小雍说的那样,那咱们指定是摘不来那么多野菜的,自家地里的活也不能停不是?”王大富想起刚刚的问题,表情微微有些焦急,仿佛已经接下了许多野菜订单,自家已经忙不过来了。 “爷爷,你别急,我不是说都都想好了吗?若是以后要供应的野菜多,咱可以向村里人收购野菜,让那些闲着的老人孩子们摘了野菜卖给咱们。定价就按照镇上集市的价格来,反正咱转手给那些大户人家送上去,也有赚头的。” “要是量不多的话,别满村子招呼,先可着村里头日子苦的那些。”姚青花突然插话。 其余人都没有啥异议,这种好事,安排起来肯定是先可着需要赚这个钱的,再来就是先亲后疏。 大家坐下来商量了一下人选,目前只有一单,所需人选不多,所以定了小李寡妇家,郑全奶奶家,以及何独眼家。 “行,就这三家吧,你们郑全奶奶那边,我过去谈,其余两家,你们看着安排人过去。尽快定下来,免得到时候耽搁人赵家的事。”姚青花主动给自己分派了老姐妹那边的洽谈工作,琢磨着顺道送点粮食过去。 郑全奶奶姓姚,是姚青花的同乡人。两人本不认识,甚至嫁到同个村里后也没怎么来往。后来,郑全奶奶家里出了事,独子和长孙上山狩猎遇到猛虎,独子当场死亡,长孙救回一条命,却缺了一只胳膊,姚青花基于同村的情谊去探望了好几回,两人这才有了交集。 饥荒那年,郑全奶奶的儿媳妇受不了苦日子,带着小女儿跟着一个过路的行商走了,大郑家就只剩下郑全奶奶和身患残疾的长孙,这一老一小的残破家庭,若没有王家偷偷接济,几乎扛不过来。 王家出事那晚,大郑家距离较远,没能够第一时间安排救援。但是,一听到消息,郑全奶奶就四处奔走,还让独臂的长孙扛着锄头过来救人,可惜,还是太晚了。 事后,郑全奶奶懊恼自己和长孙睡得太熟,没能够及时帮助王家,但也没有就此就撂开手,而是带着长孙频繁出入王家,来了就是帮忙干活,或是拿自己的命运多舛为例,鼓励王家人振作。 至此,王家认识到这家人的可贵之处。特别是姚青花,和郑全奶奶来往更加频繁了,平常都是唤她一声老姐姐,让许多新嫁入长流村的年轻媳妇以为姚青花和郑全奶奶是姐妹俩。 此时,姚青花带着二孙女走在路上,准备去找郑全奶奶说事,还不忘回头叮嘱孙女:“郑全奶奶的孙子郑全你是知道的,缺了条胳膊,但是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你见着人,可不准盯着人家那胳膊看,这样是不礼貌的。” “奶奶,我省的啦,我又不是头回见郑全大哥。”王丽容答道。 姚青花也就白叮嘱几句,二孙女虽然变得活泼讨喜了,但她也怕她太活泼,到时候嘴一秃噜,逮着郑全那娃的伤口戳,那就不好了。 等两人走到郑全奶奶门口,姚青花还没进门,就开口喊了,“老姐姐,你在家不?” “诶,在家呢,进门来。”郑全奶奶刚好在院子里晾衣服,伸出脖子一瞧是姚青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连忙伸手招呼人进门。 姚青花也没客气,走近看木盆里还有一大半衣服,顺手就帮着晾起衣服来,嘴里说着闲话,“今儿个日头好,你这一大盆衣服,是把全子的所有衣服都洗了吧?” 王丽容见状,默不作声,也一同干活。 郑全奶奶见状,忙拒绝,“哎呀,使不得使不得,你俩进屋去,这点活,我一下子就好了。” 姚青花白了她一眼,“跟我客气啥,赶紧晾完,咱好回屋说话,日头晒人的很呐。对了,全子呢?还在地里头呀?” 郑全奶奶听见问起孙儿,眼睛又眯了起来,笑道:“嗯呐,在地里头,他手脚慢,不比人家全乎人,好在他肯吃苦,这点活干得过来。我要陪着下地,他跟我急眼,我只好在家里忙着忙那,给他洗点衣服了。” “要我说呀,你就该听全子的,自个儿身子不好,就别逞强了,家里这些活还不够你忙吗?要是把你身子累坏了,到时候更累的还是全子,他干得过来就让他干吧,你可别太心疼他。我瞧他干活比有些全乎人还利索,改明儿再娶个会持家的媳妇,日子肯定能红火,你呀,就等着享清福吧!” 郑全奶奶被姚青花的话哄得心花怒放,连忙接话,“哈哈哈,承你吉言啦,回头相媳妇的时候,你可得帮我看看,我这老眼昏花的,怕看不出什么门道。” “这有什么难的,全子相媳妇,我指定得在场!”姚青花将最后一件衣服摊开在竹竿上,随即一拍胸脯答应下来。 两人闲聊的当口,王丽容已经被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吸引了注意力。 金黄色的迎春花花朵缀满柔细的枝条,宛如金色狭长的腰带,同一旁的东北连翘站在一起,两者仿佛金黄双姝,令人一时间难以分辨。墙根底下混杂栽种着淡紫色的早开地丁、蓝紫色或褪成白色的二月兰、淡红色或白色的四季海棠、深紫色的白头翁花…… “郑全奶奶,你这花养得真好。旁人院子里都是种菜,你这半院子都是花呀!真好看!” 王丽容一边赞叹着农家小院的花团锦簇,一边想着得让姐姐过来亲眼看看这小院的独到之处。 “嗐,这有什么的,奶奶我娘家就是养花卖花的,嫁过来长流村后,原先被婆婆管着,啥都不敢种。如今自己当了家,家里又只有两个人,这院子里的地,种的菜太多也吃不完,这不就种点花嘛,就算不能挣钱,我每天瞧着这些花花草草,心里也得劲。”郑全奶奶和姚青花说着话,还不忘扭头给王丽容解释。 “你可别小看你郑全奶奶这养花的手艺,你全子哥能正经下地干活之前,这家就靠这门手艺活下来了。”姚青花补充道。 王丽容顺势夸了一通郑全奶奶,喜得她直言要将她这个甜嘴的开心果留下来当孙女。 第91章 顺利交割挣钱 看完了花卉,回了里屋,郑全奶奶让两人先坐着,自己则去厨房捣鼓了一会儿。回来后,给两人递上了两碗水,上面飘着十来颗黄色的花蕾。 “咦,这个是野菊花吗?”王丽容望着水碗,有些不确定问道。 郑全奶奶点点头,笑着解释道:“这是去年秋天摘的野菊花花蕾,听人说可以泡茶喝,对身体好。我想着家里也买不起茶叶,用这个泡水也程。所以闲着的时候,摘了许多,晒干后就搁库房里放着。嘿,你还别说,也不晓得是不是这个菊花水的缘故,我喝过一段时间后,倒真觉得两眼清明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看东西浑浑的。” 说完,她又侧头对着姚青花嘱咐道:“你不是说自己眼神愈发差了,回头拿些过去泡着喝,要有用,就再过来拿,库房里有的是。” 姚青花倒没有跟她客气,转头将带过来的一小袋小米放到桌面上,“成,一物换一物,前头你不是说肚子不舒服嘛,我孙子说是粗粮吃多了,得偶尔间点小米养养。为着全子,你可不能不要哇。” 郑全奶奶晓得自己是拗不过姚青花的,心里感动老姐妹的惦记,面上却假装开玩笑嘟囔道:“成,这还是我赚了呢,一袋野菊花换一袋小米,哈哈哈。” “我听鸿识堂哥说过,野菊花泡水喝或者作枕头,有疏风清热,明目安神,平肝静气等功效,是个好东西呢。若是真的对奶奶的眼睛好,那还是咱们赚了呢。” 王丽容为了让郑全奶奶心安理得些,连忙说出野菊花的好处,然后迅速喝下一口闻着有淡香的野菊花水,捧场赞道:“好喝!” “好喝就成。回头多拿些,按你的话,给你爹做个菊花枕,安神用。” “别别别,随便拿点就成。你不是说喝着对你眼睛好嘛,自己留多些吧。”姚青花连忙插话道。 “又不是啥贵重东西,等今儿个秋天到了,又是漫山遍野的菊花了,正好小容帮我拿走一些旧的,我才好采摘些新的呢。” 姚青花听罢,也就不揪着这个不放了,赶紧进入正题。 “对了,今儿个来找你,是有正事的。我家里同镇上大户谈了笔生意,卖些春天里头的时令野菜,因要的量多,又是要当天采摘的,家里头一时间忙活不过来,所以就想到你了。” 郑全奶奶听到这里,想都不想,直接应承,“行呐,哪天要,我带着全子帮你们摘去。” 姚青花连忙摆手示意,“不是让你们白给我们帮忙,是跟你们谈一笔生意。你带着全子摘我们指定的野菜,我们按照镇上菜贩子的卖价收购。” “啊,这不行,不就是摘野菜嘛,咱一个村里头住着,谁不是家里活计一下子忙不开来,就你帮我我帮你的,谈什么收购呀,不行……” “哎呀,你别急着拒绝哇。我跟你讲哦,这野菜,若是我自家吃的,你白送我,我就收了。但是,这是正经营生挣钱的,那就得一码归一码咯。再说了,也不是就这一回,以后估摸着还要,难不成我仗着和你关系好,就白使唤你嘛?” 郑全奶奶犹豫了一下,似乎被说动了,但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说起了菜价的问题。 “成,就当我和全子给你家当回短工了,你就按照短工的工钱给就成了。哪能按照菜贩子的卖价收购,这样也太高了。你可别是看我日子过得苦,变着法子帮我哦,我现在日子还过得下去的。” “又不是你这一家,还有小李寡妇家,何独眼家,都是这个价。我跟你说实话吧,若不是按这个价,回头怕村里人说闲话,说我们王家压榨乡里呢,所以,宁可按照这个价来,让村里人得个实惠,咱也得个好名声不是。” “还是你家考虑的周到,是这个理!行吧,既是生意,那就按照生意的办法来,我和全子摘野菜,卖给你家。为了给全子攒彩礼,我就厚脸皮占你家这个便宜了。” 郑全奶奶是个大气的,决定不纠结了,最多自家挣了银钱,以后多帮着王家那边就是了。 敲定了这事,姚青花就将所需的野菜品种、数量以及交菜时间等信息一一交代给郑全奶奶了。 为了防止记茬了,郑全奶奶当场复述了好几遍。 姚青花和王丽容两人离开她家时,郑全奶奶塞了一大袋野菊花给她们,还口口声声说库房还有,让她们用完了再过来拿。 另外两家的沟通也很顺利,春日宴前一天,王家全员出动,再加上其余三家的野菜,凑齐了赵家定下的野菜,然后借了村长家的骡车准时将菜送到了。 王厨子听见门房的传话,亲自出来接着,当着王丽容的面,打开了一筐筐野菜。只见每一筐野菜都码得整整齐齐的,随便抽出一把看,都没有啥老叶烂叶,可见来前,王家人已经精心挑选过了。 “小容哇,你这菜真的不错,放心,回头要是旁人问起来,我只介绍你这家,旁的人家,哪有你们那么细心呀。”王厨子检查过后,高兴得拍胸脯给对方介绍生意。 “那就多谢王大哥了。我爷爷说了,是王大哥信任我们,才托付了那么重要的事情,咱可不能辜负您的信任呐。” 说话间,王丽容将眼神放到了一旁的王大富身上。 王厨子这才意识到,原本他以为只是车夫的老人,竟然是王丽容的爷爷,连忙打招呼,“哎呀呀,这原来是老爷子呀,瞧我眼拙的。”说完,他认真得给王大富作了个揖。 王大富连忙摆手,“别别别,咱寒门小户,不兴这套礼数。” 王厨子顺势和王大富胡侃了几句,见他见识不差,说话也有条理,也算是个人物,暗道虎爷无犬女。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野菜的尾款到手。送菜小分队回去后,第一时间安排给三家“合作商”结款。 王家这边收菜时,是打算先给那三家结全款的,但那三家听说王家这边只收了上家的定金,死活不肯先结款,一定要王家收完尾款后再结他们的银钱。王家实在拗不过,只好先收菜,回头再结款了。 等到三家人的菜款分别到手后,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郑全家虽然大概算过能得多少银钱,但之前只是想象,等到银钱到手时,才有了真实感。 “这钱赚得也太容易了吧?”郑全等送钱的王丽容离开后,对着他奶奶,一脸恍惚道。村里人去给镇上财主打短工,一日的工钱只有几十文,他和奶奶只是摘了半日的野菜卖,就得了一百二十八文了,相当于旁人几日的短工钱了。 与郑全同样恍惚的,还有小李寡妇和她婆婆。她们同样接了卖野菜的活计,但却是不会算账的,没有认真想接这活能得多少银钱,只是埋头苦干,能赚一点是一点,没承想,这半日下来,就得了将近一百文的“巨款”,接钱的时候,她的手都忍不住哆嗦。 等她们从王丽雍口中再三确认是这么多银钱后,差点没给送钱的王丽雍当场跪下,吓得她没说几句话就跑了。王丽雍的性子,让她对付坏人可以,但是应付这些苦命人的感激涕零,她不行哇。 村里是没有秘密的,王家收野菜的时候很快便传了出来。许多想挣这个轻松钱的人都陆续上门求提携。王大富和姚青花出面应付这些人,他们对外的统一说辞是需求有限,有机会再联系。 那些面皮薄的、听得懂人话的,自然是听得懂王家的话意,即便没有得到王家的保证,也没有红脸。那些脸皮厚的、心思不纯的,想得便多了,比如李大懒家。 李大懒媳妇舔着脸上门,说尽好话,都没得王家一句准话,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笑已经僵了,等回到家,更是不装了,直接将围着她撒欢的三娃拎过跟前,冲着她屁股用力拍下去,“我打死你个不省心的赔钱货,隔壁王家孙女同你般般大,都能够卖野菜挣钱了,你倒好,天天只知道要吃要玩,回头就把你卖给山上猎户!” 三娃被打得嗷嗷叫,又听到娘亲要卖她,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嘴里嚷嚷着,“娘,我听话,不要卖我,不要卖我……” 隔壁王丽雍和王丽容正在自家院子栽种郑全奶奶送过来的花,听见动静,面面相觑。 “唉,天天摔东西打孩子的,这李大懒媳妇的戾气太重了。”王丽容感慨道。 “贫贱夫妻百事哀,摊上李大懒那样子的丈夫,没点戾气才怪。”王丽雍见怪不怪道。 王丽容用锄头挖了个小深坑,示意姐姐可以放花后,才答道:“嗐,再怎样哀,也不能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吧。” 王丽雍将已经生根的小迎春花放入妹妹挖好的坑中,再用小木铲将土埋上,压平,然后才回道:“要是那些家长都跟你一个想法就好了。或许他们打过孩子,清醒过后会愧疚一下,但下一次怒火上头,还是照打不误。我听村里人说,大娃就是被李大懒公母俩打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唉,三娃哭得真惨,那黄氏也真是的,说什么卖不卖的,拿这种事吓小孩子!”王丽容听得心酸,忍不住叹气道。 “在他们的概念里,孩子就是父母的私产,要打要骂要卖都由他们说了算。等着吧,李大懒家继续再这样下去,三娃说不定真的会被卖了,毕竟她是四个孩子里唯一的女娃,首当其冲呢。” 王丽雍抬头望向李大懒家的方向,似乎透过两家相连的墙看到了三娃的未来。 第92章 诚信经营 赵家的春日宴出名了!经过王厨子和王丽容两人联手敲定的野菜席面获得了大多数赴宴人的认可。 特别是文渊侯世子当场给野菜宴做了一首诗,知县大人也开口夸了几句,其余有计划办春日宴的人家更是争相效仿。 宴席过后,王厨子名利双收,获得了赵夫人的奖赏,也成为了众多富商豪绅家私厨的拜访对象。他也投桃报李,在分享野菜食谱的同时,不忘介绍王家作为野菜供应商,直言王家与他交好,食材的供应有保障。 这些厨子闻弦音而知雅意,迅速找到了长流村王家,一时间,王家的野菜订单如雪花般飘来。 外村人的出现,自然逃不过本村村民的目光。特别是这些人穿着体面,一来就往王家去,原本就盯着王家的许多人便开始上门打探消息了。 最先登王家门的是一直盯着王家动静的李大懒媳妇黄氏,她甚至在王家人送别客户后,在半道大胆拦路问对方是不是去王家定野菜,等得到肯定答复后,便毫不犹豫地去找王家人了。 此时,黄氏哭着一张脸,对着姚青花声泪俱下得阐述自己的不幸。 “公爹公婆过身后,族长就给分了家,我家那个,虽然是长子,但是族长看不上他,所以做主分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敢争什么。原以为男人当家做主了,能好好争气了。谁知道,他比原先还不如,镇日就是躺炕上张着嘴等吃饭,不然就是到处闲逛,地里头的活计是一点不干。我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俩家是邻居,婶子您都看在眼里。如今,有了这种活计,求求你这边也想想我这个近邻,眼看着家里的小子长大了,娶媳妇的彩礼还没着落呢……” 姚青花原想掰扯她那边分家的事,明明就是“诸子平分”,谁也没占着便宜,但是话出口前过了一遍脑子,又觉得终究不是自家事,还是少提这茬为妙。否则,黄氏可能有千万句“不公平的话”等着自己呢。 “你家的日子,我是晓得的,男人不顶事,都靠你和孩子们顶着。罢了,两日后中午前需要给镇上送一批野菜,你们家安排十斤荠荠菜,十斤曲麻菜,十斤柳蒿芽,收购价都是三文一斤。菜拿过来时,验收通过了,先给三十文定金,上家给了尾款后,再给六十文尾款。你觉得怎样?” “这……之前听何独眼那边说一开始是交菜就给全款的……”黄氏低头支支吾吾道,刚刚因为哭诉自己悲惨命运而泛泪的眼珠,滴溜滴溜转着,已经切换成算计模式了,生怕自家收不到尾款吃亏。 姚青花的脸色依旧淡淡的,语气微不可察得变冷了。 “大懒媳妇,你听话咋不听全,一开始是想着乡里乡亲的,菜来就给钱,银货两讫方便些。但是,后来不也是先定金后尾款嘛?再说了,接下来,那么多野菜单子,让我家一下子都给全款,这可垫不过来。你若是觉得不放心,就再看看呗。前面合作过的郑全、何独眼还有小李寡妇三家,开口都说不用定金,是我家男人厚道,觉得不能这么办,硬塞的定金呢。” 黄氏跟姚青花差着辈,没怎么打过交道,一开始以为这个身子孱弱,面相和蔼的长辈人物会好说话些,才逮着王家其他人下地出门干活的时候上门求人,没料到她竟然也是个有主意的,一下子被她的话噎住了。 几秒后,她才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婶子想茬了,我就是瞎问问,没那个意思,十斤荠荠菜,十斤曲麻菜,十斤柳蒿芽,是吧,我记住了,两日后就带着娃儿们摘去,不给定金都成,咱王家的名声,在长流村可是响当当的,欠了那么多债,得了银钱,一下子都给还清了……” “行了行了,少打溜须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啥好夸口的。丑话说前头,这些野菜都是要供给那些大户的,要最好最嫩的。曲麻菜开了花的不要,柳蒿芽只要嫩茎叶,你可得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指定整最好的。”黄氏点头如捣蒜,一一应承了下来。 黄氏离开后,王家开始收野菜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顺着春风吹遍了长流村每家每户。王家的门槛几乎要被踩烂了,许多家境一般的人家争先恐后得涌入王家,生怕去晚了就谋不到这差事了。 姚青花接待完这家,又得接待那家,聊得口干舌燥。 从老宅喂完猪的崔小翠一回来,就不停得出入厨房,给过来唠嗑的村民泡茶水,这阵仗,比得上王鸿学通过县试那阵子了。 后来,姚青花烦了,干脆躲到屋里不出声,装作没人在家。崔小翠见状,有样学样,也躲着不出声。那些人见王家大院没人,就跑到地里头找干活的王家人谈这事,闹得王大富不得不停下来,站在田埂上同这些心急的人敲定合作事宜。 苏玉琼带着王丽容两姐妹回娘家了,苏远宏夫妇又得了一个大胖小子,今天刚好满月。 三人当天回来后,听见王大富和姚青花说起自家的访客如云,连忙拉着两个长辈对齐他们已经分发出去的野菜订单。幸好,没超过她们已经收到的需求多少,多出来的那些没人要的野菜,王家自己消化也成。 “都怪我,被人随便一求就答应下来,也没想到等回家坐定后再和你们商量。”王大富面上愧疚道,心里暗道自己老了,以前年轻时做生意,自己脑子多活泛呀,如今连这点都没想到。 王丽容已经隐隐成为野菜买卖的主事人了,自觉自己也有责任,连忙开口劝道:“是咱家没想到乡亲们会这么热情,没事的,只是超出了一点点,正好,回头我下厨,也给咱家整个野菜宴试试,也尝尝那些大户人家吹捧的吃食。” 这轻松的态度,让两个好心办坏事的老人稍微心情好转。 王大富想了想,说道,“小容呀,这野菜的生意,是你们二房的主意,也是你们找的客人,以后对外还是交给你们吧,你们做好分工,家里其他人,你们需要帮忙的时候提一嘴。” “是呀是呀,我也可以帮忙收菜送菜的。”崔小翠适时得递上话。 苏玉琼这边三人没有接崔小翠的话茬,只是对着王大富点头应承有需要会开口。 崔小翠见二房的人还是对自己不理不睬,面上微微尴尬,却也不敢多说什么。自从去年过年前,丈夫将她接回王家后,二房的人对她的态度就很明确,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晓得,自己还有哥哥犯下的错误,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的,二叔子还在炕上躺着呢,哪里是能随便过去的事呀。对此,她只能是热脸贴冷屁股,好声好气再加上好言好语,面对二房的漠视。再来,就是一改之前的懒散态度,开始积极主动揽下家里的活。 这些改变,二房的人都看在眼里,只是,不再追究是二房迫于现实作出的让步,并不代表二房的人选择了原谅。 原本以为,向乡民收购野菜,也算是功德一件了。谁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就这样简单的事情,竟也能生出一些意外来。 意外之一就是王家收菜的时候,发现个别村民没有按照品质要求送菜。 比如李大懒一家送过来的曲麻菜,许多已经开了花,显然过老,不适合采摘了。 王丽容也不管对面是不是长辈了,面上依旧笑着,嘴里说出冷冰冰的话,“婶子,你这曲麻菜太老了,不符合我家的收菜要求哦,麻烦你拿回去再挑拣下,那些嫩的我这里还收,就是已经开了花的是不行的。” 说完,她突然觉得爷爷奶奶下多了订单这点倒成了好事,虽然她们收菜的量已经算上了损耗,但是像黄氏这么不靠谱的还真是少见。 黄氏见王丽容还小,想着容易拿捏,瞬间垮脸,语气哀求道:“小容呀,你也知道,这新鲜野菜采摘不易,为了赶这一趟,天不亮,我就带着几个娃在野地里头,爬高爬低得寻摸,好不容易摘齐活了。那些镇上的大户,哪里知道怎样才算嫩,不还是你们说了算,要不,就收了吧!” 王丽容听见这话,脸上的笑顿时没了,冷哼一声,“婶子你没和那些镇上的人打交道,自然不知道那些人有多精,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随意糊弄的。撇开这点不提,我王家做生意向来是以诚信为本的,婶子的这点小聪明不适合我王家。这菜,您也甭挑了,王家一根不收,您拿回家自己吃吧。下一位!” 说完,她再也不瞅黄氏一眼,开始验收排在黄氏后面那位村民的野菜。 黄氏见状,先是懵了下,后又暗暗叫苦,这王家的人,咋没有一个好说话的,连个小丫头片子都能随便给自己撂脸子了,当真是有钱就横了? 第93章 不需要讨好所有人! 她原本想拉过王丽容说几句软和话,却被正在检查野菜的村民拦住。 “咋的,你这菜不好,还硬要人家收不成?我在后面可听着了,好歹也是长辈,还明晃晃得哄王家小辈骗人呢,真不害臊。” 后面排队的人也都看到刚才的情况,原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见到有人出头了,开始对黄氏指指点点。 黄氏无法,只好退开几步。眼看着旁人欢天喜地交菜换菜,自己那筐野菜却被退回,心里难受极了。怒火飞涨的她,转身又拿孩子撒气了,将跟着她起早摘野菜,至今还空着肚子的四个娃揍得哭爹喊娘。 她一边揍一边还骂着,“让你们粗心,说了要最嫩的最嫩的,瞅瞅你们摘的是什么玩意儿,人家不要了,白费功夫了,还想着馒头,想屁吃,回家饿肚子吧……” 有一两个心软的婆子见此情状,忍不住劝王丽容,“妮子,要不你就收点人家的野菜吧,看在孩子的份上。” 王丽容冷漠得摇了摇头,“我若是因为她打孩子就松口收她的野菜,让她尝到了这甜头,以后遇见同样的情况,她又打孩子咋办?” 这话,直接让那两个婆子闭上了嘴。 黄氏打完一波孩子,见王丽容不为所动,只好在一旁带着孩子挑挑拣拣,剩下一半最好的野菜码好在筐里,然后重新排在了最后。 王丽容见她态度良好,这才将那挑好的野菜收下,给了她15文的定金。 黄氏带着这失而复得的15文钱,面色复杂得回家了,身后跟着四个还在低声啜泣的孩子。 李大懒难得没有在炕上躺着,听见自家门口有动静,见着人进来了,连忙追问:“怎样?30文到手了吗?” 黄氏将手一摊,不用仔细数,就知道没有30文钱,李大懒见状,立马问道:“咋这么少?王家坑咱们啦?” “孩子们摘的菜太老,有一半是不收的。”因为刚刚王丽容的冷脸给了她深刻的印象,所以她不敢颠倒黑白,只是将责任推到了孩子身上。 三娃见她爹瞬间黑脸了,连忙开口为自己和哥哥弟弟们辩白,“娘没说清楚,只让我们摘那几样菜,越多越好!没说要嫩,没说不让开花的!” 其余三人也注意到爹爹的脸色不好,听见这话,连忙点头附和,生怕爹爹再给他们一顿“竹笋炒肉”。 好在,有银钱入手,李大懒心情好,放过了他们。 确定“逃过一劫”后,四个孩子如同鸟雀般轰然散去,竟顾不上自己肚子空空如也,他们此刻只想快速逃离父母权力的威慑范围。 经过黄氏被退菜的风波后,没有村民再“铤而走险”,王家收野菜的事开展得很顺利。只是,渐渐地,村里人原先对王家的赞誉变了,变成了王家压榨村民,低价收购野菜,自己转手卖高价,赚了个盆满钵满。 消息传到王家人耳中时,好悬没把王大富气厥过去。 “是哪个黑心肝的造这个谣,让我知道,我绝对撕了他的嘴。”苏玉琼气呼呼的骂道。 如今的她,经历崔家的风波,还有清债的事情,已经渐渐恢复了少女时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她明白,自己是二房的“当家人”,若她再忍让下去,两个闺女就得如同自己以前那样,用柔弱的双肩扛起这份重担,她吃过这份苦,所以不愿再让两个闺女重蹈覆辙。 王丽雍见娘亲气红了脸,爷爷奶奶也是面色铁青,连忙柔言相劝,“爷爷,奶奶,娘亲,其实村里人爱说闲话,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倒没必要为着这个生气。本来,咱就没必要讨好所有人的,那些有良心的,自然知道咱家的好处,那些没良心的,知不知道咱的好心都无所谓的,王家只求问心无愧就成。” “唉,话是这么说,但是你还小,不晓得人言可畏,咱王家本就是长流村的外姓人,这好名声得来不易,是靠着王家人一点点积攒起来的,要是由着流言发展下去,指不定还有更难听的话呢?不行,我得找村长,让他出面掰扯掰扯这事。”说完,王大富起身,作势要出门。 王丽容连忙拦住爷爷,紧接着说道:“爷爷,这事没必要村长出面。如今,咱家和村长家是亲家了,若是村长亲自出面,说不定会连累村长,说他包庇咱家,和咱家是一丘之貉呢!” 王大富一听,还真是这个理,有些烦躁得回身坐下,“那咱们该咋办?总不能让乡亲们这么误会吧。” “爷爷,你放心,我保证,明天过后,不仅没人会再提咱家压榨村民,而且万一有人说,还不必咱家出手,有人会比咱家还急。” 次日一早,还是在王家门口,王丽容坐在老位置,村民们也三三两两来到,开始排在王丽容面前,等待她起身收菜。 只是,到了收菜的时辰,她今日却没有立即起身检查野菜,而是冲着排队的村民们喊道:“乡亲们,劳烦回头帮忙转告下各自的邻里,王家今天收完这茬野菜,就不再收了。” “啊?为啥呀?这野菜的季节还没过呢?王家不是说好了接下来半个月还收野菜吗?咋就停下了?”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大声问道。 “对呀对呀,若是哪家的野菜不好,就不收那家的成了,没必要都不收吧。”有人联想到黄氏被拒收的事情,猜测是不是王家一杆子打死整船人。 其余人没什么主见,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嘴里低声附和着“是呀是呀。” 王丽容觉得自己不够高,气势不够,于是站到了凳子上,然后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后,说道,“乡亲们,不是王家嫌大家的野菜不好,实在是这门生意做得憋屈。你们想呐,若是你们现在将这些菜背着扛着到镇上的集市卖,可比直接给我王家方便?” 在场人齐刷刷摇头。 王丽容继续问,“可能卖的比我家的收购价高?” 回应她的问题的,又是一阵摇头。 “就是呀,王家好不容易,剜门盗洞,找到的门路,给那些镇上大户供应野菜,为的是给我爹赚点买药钱。这么好的门路,若是其他家,就算不藏着掩着,带携的也是自家亲戚吧?可是,我爷爷说了,咱在长流村住着,就是长流村人,要惦记乡民,自己有好营生,也得不忘乡民,让利乡民。于是,王家就以镇上菜贩子的价格收购乡民们采摘的野菜,这事,王家做得有毛病没?” 王丽容居高临下,眼神从在场村民的脸上一一略过。有些村民似乎猜到了什么,有些心虚得低下了头,有些则是大大咧咧得回答她的问题,一边点头一边说“没毛病”。 等村民们反应了一下子后,她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语气也加重,眼神也愈发凌厉,“可是,王家都做到这份上了,还被人说成压榨乡民的村霸。这事,换谁谁憋屈。所以啊,我爷爷说了,咱不背着锅,既然觉得王家是压榨乡民,那就不收野菜了。回头雇几个短工,专门给王家摘野菜,王家只给工钱就罢了。听听,这主意多好呀,又省钱又省事。所以,乡亲们,咱收野菜的合作,到此为止啦!” 话音刚落,在场的村民就大声骂开了。 “哪个王八撇犊子,说这种丧良心的话,王家这么帮扶乡民,还造这种谣?” “就是就是,王家大爷和大娘是多好的人啊,都被逼到这份上了,有些长舌婆娘就是闲着没事干,站着说话不腰疼!” “会不会是那些没和王家做生意的人传出来的,怕是眼红咱挣这个钱,要把这生意搅黄了!” “哎呀,备不住就是这样啊,前儿个李大懒不是去了回镇上,他婆娘之前还被退了一半野菜呢……” 王丽容等到大家讨论了一圈后,才开口继续道:“好了,乡亲们,你们也不用猜测是谁在背后说我王家的小话了。我王家身正不怕影子歪,也不在乎是谁传的这些谣言。这野菜生意,到了今日就罢了。好啦,收菜吧,日头要起来了,收完菜,我还得送菜呢,大家利索点哈!” 尽管其余村民还有各种话要说,但是为了不影响今日收菜的工作,大家也只能将关注点从这件事上移开了。 收完菜后,村民们没有欢天喜地得带着到手的定金回家,而是再次汇聚到王丽容身边,叽叽喳喳得问继续合作野菜的事情。 王丽容咬紧牙不松口,表示王家不会再做压榨村民的事,这是王家长辈们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就这样,这些村民或破口大骂坏人好事的造谣小人,或表忠心说自己没有说过王家一句坏话,或在心里嘀咕到底谁时那个坏事的人…… 等村民们面色各异得走远后,王丽容才吹着口哨,神情愉悦得整理今日收到的野菜。有一部分是等下就得送到镇上的,有一部分得转移到家里的地窖保鲜。 如今,王家的野菜单子多且零散,所以野菜供应没有按照赵家的那种模式,当天采摘当日送,也有提前一两天采摘的。正好地窖冬暖夏凉,干燥通风,就跟冰箱保鲜层一样,这野菜放上一两天,也不会打蔫。 王大富从地里回来时,王丽容已经将野菜整理好了,见爷爷回来,她赶紧汇报刚刚的舆论效果。 “你昨儿个说这么做的时候,咱也料到村里人的反应了。只是咱真得往外乡里雇人吗?这样不得让村里人戳脊梁骨?” “嗐,这有啥,咱雇的又不是啥外人,我大姑大姑父一家,还有我娘亲的娘家人,这好事落到自家人身上,被村里人知道了,那些人也没啥好说嘴的。再说了,爷爷难道没发现吗?村里附近的野菜都快被村民们薅光了,正好转移阵地了。反正,再过十几天,野菜季也结束了,这生意也快结束了。村里人吃肉,还不得给咱家亲戚喝点汤?哪有这个道理呀!” 王大富被王丽容这一通解释,也就不再犹豫了。他老了,已经没了年轻时的魄力,更在乎的是如何保持王家的好名声。为了这个好名声,他不介意受些物质上的损失,甚至有些时候会委屈一下自家人。 第94章 王家不是熊包蛋 自然,王家暂停收购野菜的事情,在刻意的宣传下,半天之内,满村人都知道了。再稍微一打听,便晓得这是部分人逞一时口快的结果,不同的人反应不一。 原先半真半假附和说王家坏话的人,瞬间改变了立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开始和其余人批判那些长舌的人。 那些一开始就不相信“王家是村霸”的,也来了劲头,吐槽那些人闲着没事干,将村里人的营生都折腾没了。 陆续的,便有村民找到村长李善义,希望他以王家未来亲家的身份,和王家好好说道说道,继续收购村民们的野菜,不能便宜了外村人。 村长已经得了王家的准话,只能一脸无奈统一回复村民。 “唉,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就上王家的门了。不怕你们笑话,大富在我面前红了眼,他一片好心,被同村人这么践踏,能不伤心吗?你们也甭让我再去说啥了,王家不是熊包蛋,这都让人熊到家了,咋还能好声好气让你们挣钱。见好就收吧,王家有门路,以后这样的事,说不定还有。你们要想出口气,就去打听打听,是谁闹出了这事,骂上几句,也就是了。” 就这样,这些人只好灰溜溜得走了。 与此同时,黄氏正如惊弓之鸟拉着她男人李大懒说话,“当家的,你让我找村里的那些大嘴媳妇说王家的小话,如今闹成这样子,可怎么收场呀!” 李大懒假装一脸不在意,说道,“什么怎么收场?咱说的也是事实呀,王家跟村民收购野菜,转头卖了高价,这还不让人说了?” “可是……” “没啥可是的,旁人要是找上门,咱不认就是了,哪个人哪只眼睛看到是咱传这种话出来的,咱也是听旁人说的不是?”李大懒其实也心虚,不过他靠着厚脸皮为人处事,打算这次也这样赖过去。 只是,凡做过必留下痕迹,很快的,便有人传是黄氏在背后生事。 “传王家卖高价野菜那天,李大懒刚去过镇上呢,回来不久后,黄氏就和村里几个婆娘说那些话了,这事情也就越传越难听了。我估摸着,就是黄氏那天被挑拣野菜,气不过了,才想出这个坏王家名声的主意。” 说话人是郑大婶,她这人向来大大咧咧,村里的妇人大多与她交好,当初一听说有人传王家的坏话,就开始琢磨是谁传出来的话,一打听清楚,便忙不迭得到苏玉琼面前递消息。 “嗯,我猜着也应该是她了,也难为她为了膈应我这边,想出这套说辞了。”王家对于这次的坏舆论已经作出了应对,如今也没啥不利的影响,听到始作俑者时,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大反应。 “那李大懒夫妇呀,简直是窝窝头掉地上踩一脚——不是个好饼!咋?瞧你这意思,是不打算追究了呀?”郑大婶一脸不赞同问道。 “嗐,有啥好追究的,王家又没有伤筋动骨的。到底都是道听途说,她也可以耍赖推说不是自己,我王家正要拿着棍棒上门追究,那就真的坐实了村霸的名声了。以后王家不做他家的生意就是了,钝刀子割肉,让他们眼看旁人吃肉,自家吃糠,这才痛快呢。” “嘿嘿,我还以为你又变回以前的小媳妇样了,原来是脑瓜子更好使了。也对,你们两家是邻居,为了点传言干仗不划算,以后远着就是了。” “什么好使不好使,刚开始听见这些话时,我是真的想干仗的。刚刚那些话是两个女儿教我的,咱这么上门将人打一顿,有理也变没理了,说不定还会被李大懒讹上呢。” “唉,你真是好福气呀,两个女儿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还能给家里出主意挣钱了,你呀,往后就是享清福的命咯。”郑大婶真心实意说道。 苏玉琼想到两个女儿,心里美滋滋的,也不谦虚,顺着她的话赞道,“是呐,小容小雍都不用我怎么操心了,等到了年纪,寻到好人家,我这心就可以放下了。” “可惜,我家没福气咯!”郑大婶半开玩笑说道,前阵子苏玉琼已经跟她提了小雍不同意的事,她虽然遗憾,但是自觉自家儿子也不差,指定能娶个好的,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愤慨。 苏玉琼尴尬一笑,原本以为两个孩子玩得好,青梅竹马,自然而然能成事,谁知道小雍回来后,就和强子生疏了,她总不能强撮合,只能在小雍的催促下,正式和密友解除了这份自以为是的默契。 “对了,强子如今咋样了?还难受不?你说,我家妮子,咋就这么不省心呢,强子多好的娃呀,这都看不上,唉,是我家没福气才是真的!” 郑大婶笑了一声,满不在乎说道:“刚听说这事,正经难受了一阵子,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强扭的瓜不甜,等到春耕了,忙成那样子,就更没有心思难受了,一回家,把饭菜一扒拉,吃饱了就躺炕上休息,呼噜打得震天响。” 听见这些,苏玉琼心里好受了一些,“那就好那就好!对了,我做了粑粑,你回头拿些过去。” 郑大婶随意点了下头,她和苏玉琼向来都是一些小吃食送来送去的,几个粑粑,不用推来推去的。 接下来半个月,长流村的人农忙之余,就看到小坑村的田丰收和苏远宏一家每天上王家门送野菜了。虽然眼红,但是不敢再多话,毕竟这两家都是王家的亲戚,他们这些人只是同村,哪里有什么资格指点王家帮扶亲戚呢。但是,心里有气,总得发出来,于是,李大懒一家成了众矢之的。 李大懒发现长流村的世道似乎变了。以往,他随便往同族人家里一逛,指定能扒拉点东西回来,如今,别说东西了,门都进不去。 黄氏这边也一样,她好不容易忙完活计,照常拎着针线篮子到村口树下,想着和同村人扯闲篇。却发现,原本聊得好好的一群妇人,见着她,不是停了话头不听她接茬,就是一脸晦气走开了。 见此情状,好吧,她不去村口了,去串门,却同李大懒一般,吃了个闭门羹。 正在两人各自归家,摸不着头脑时,四个孩子灰头土脸得回家了。 “丫蛋说爹娘是大搅屎棍,我们是小搅屎棍,一家子搅屎棍,臭臭哄哄的,不和我们玩。”最小的四娃含着泪说道。 “二狗说好了跟我交换弹弓的,我东西都带过去了,突然反肠子,也不跟我好了。”二娃手里拎着被退回的弹弓,瘪着嘴说道。 大娃三娃没有说话,不过从大娃脸上的伤痕和三娃沾着草叶的凌乱发辫,可以看出,他们两人和小伙伴的相处也不是特别愉快。 黄氏很快意识到他们一家的遭遇绝不是偶然,低头想了想最近的事,无疑,这是王家那事的后劲,他家遭受到了反噬。 “当家的,这……要不咱去给王家服服软?”她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慌了。 李大懒气咻咻得,从炕上爬起身来,大声说道:“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娘们,你这个时候找王家服软,不就是承认那谣言是咱家传的吗?” 黄氏没了主意,开始埋怨起自家男人来了,“当初我就说不成不成,上回我嘀咕了几句王家老闺女的事,那边就能打上门。这回咱说的是整个王家,别看隔壁没动静,全在这等着咱们呢?” 李大懒可不是被婆娘念叨不回话的主儿,立马一掌招呼到黄氏的肩膀上,拍得她一趔趄,语气发狠道:“贼婆娘,这会子放啥马后炮,当初我一说这事,你家里可是一刻待不住,就往外跑传话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你在我面前,扮啥好人!” 这一下子,把黄氏整老实了,她往后退了一步,确定自己安全了后,才讷讷问道:“那是要咋办嘛?” “哼,我就知道那些人,有奶就是娘,王家给他们点好处,就舔着脸打溜须,满村一半姓李,倒是帮着外姓人欺负自己族人,真是丢咱姓李的脸。还能咋办,就这么着,咱家也不是头回被村里人说道了,只要咱家还姓李,这打断骨头连着筋呢,王家一个独姓欺负不到姓李的头上!” 黄氏一听,也知道自己男人又是打算混过去了,说到底,面对村里人的孤立,就她男人那德性,最终也只能寄托于时间冲淡一切。这一次,她深刻得意识到,王家如今已经不好惹了,以后她想要占啥口头便宜都不能了。 就这样,王家兵不血刃得解决了此次的舆论风波,同时也让李大懒一家得到了教训。 村长大儿子李信昌从爹爹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忍不住赞道王家这应对的巧妙,“原以为,大富叔年纪大了,瞧他近些年来处事软和了些,没承想还有这等心思,不愧是白手起家的人物。” 村长轻笑出声后,才纠正道,“你这可是夸错人了,这法子是王家二房的主意。” 李信昌一脸惊奇,“没想到,王家二房倒了个男人,剩下的妇孺,也有厉害人物呀!” 第95章 出门遇贵人 王家的野菜事业风生水起的时候,王展年载着王鸿学和满车的草鞋,经历了三天的风餐露宿,总算到达了辽州府城门口。 只不过,他们在城门口遇到了刁难。 天宇朝规定,商贾携带货物进出城门,按货物进行征税。但是,农民进城兜售农产品或者手工艺品,是无需征税的。 王展年的那车草鞋,太惹眼了,直接被判定为商贾,让他交商税。即便他出示了户帖,证明了自己农户的身份,卖的也只是手工制作的草鞋,几个守城的差役还是不依不饶,一定要征税。 王鸿学原本自矜身份,不愿下车同那些“粗人”理论,但瞧见自己亲爹搞不定,无奈之下,只能亲自下车周璇。 “几位大哥,在下是本次进城赶考的考生,这位是我的亲爹。我家是耕读世家,家境贫寒,为了凑盘缠,连赶考都得编些草鞋进城卖,实在不是商贾,若是收商税,这草鞋就算卖了也挣不到几个钱。还请看在学生的份上,通融下吧。” 那人瞧王鸿学一副学生打扮,说话也慢条斯理的,不自觉软了态度。 “这也不怪我们要收税,旁的农家,进城卖草鞋的也有,只是没见过那么大阵仗的,这草鞋筐子,垒得都快赶上城门高了。” “是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咱离辽州府太远了,为了挣回路费,起早摸黑编得草鞋,若是太少,也挣不到几个钱。”王展年在一旁附和。 王鸿学见几个差役没了之前的蛮横,连忙打蛇随棍上,压低嗓音说道,“当然,咱也晓得几位大哥守卫城门辛苦,这里有点铜钱,不当什么,请几位大哥喝喝茶水。”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几十文钱,暗暗塞到差役手里。 差役掂了掂手里的重量,满意得笑了,这两人一骡车才顺利进了城。 进城后,他们又遇到了问题,找不到客栈居住了。 府试在即,大多数考生都早早来到辽州府,王鸿学的出发时间不算早,合适的客栈早就住满了人,至于那些一天就要500文钱的上房,他们可住不起。 王展年过来陪考,自然是来处理各种后勤问题的,他让王鸿学先在茶馆大堂休息喝茶,然后暂时安顿好自家骡车和货物,便头也不回得出去转悠了。 一个时辰后,他才满头大汗,一脸灰扑扑得回到茶馆找大儿子。 “住宿问题解决了,我在距离贡院不远的地方,问到一家有空房的,听说你是童生,自家也有小孩读书,愿意沾沾你的文气,包吃包住,一天只要200文钱。” “爹,您这话也就骗骗那些不懂科考的,我得过了这次的府试才算是正式的童生呢。” “嗐,这有啥的,当初你可是县试第一,若不是身子不适,没赶上去年的府试,这会儿已经是妥妥的童生了。村里人就算知道你还不是童生,不都喊你童生老爷吗?” “哎呀,村里是村里,乡民们愿意叫就叫呗。如今,咱可是在辽州府,再不能乱说话乱认身份了。”王鸿学有些不耐说道。 “好好好,这些我都不太懂,我儿子怎么说,我就怎么听。到底是定了亲的人了,长大了,都等到你教训老子了。”王展年没有被儿子的语气触怒,反而觉得儿子谨言慎行,这是能成事的征兆,面上和心里都是美美的。 之后,两人就离开了茶楼,赶着驴车去愿意“收留”他们的那家子人去了。 王展年将骡车七拐八弯,赶到一处小院门口,便冲着门里喊道:“嫂子,我们来了,烦请开开门。” “来咯来咯……”里面人应着话,不过十几秒,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年纪略大于崔小翠的妇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王鸿学连忙上前施礼,用温和的语气给长辈问安,“见过韩大婶,很感谢婶子一家收留之情。” 韩大婶最喜欢见这些文质彬彬的学生,加之王鸿学正当少年,长得也不差,这一照面,印象分直接加满。 “哎哟哟,小伙子长得真俊呢,可有婚配了,若是没有,我这里倒有好些认识的好姑娘呢。” 王鸿学脸红了下,不过还是大大方方回答:“有劳婶子记挂了,我年初刚定了亲。” “哎呀,可惜了,我儿子就读的书院院长有个闺女,正当妙龄,和大侄子你正相配呢。”、 王鸿学不知怎么的,心思浮动了下,面上却只是浅笑,应酬了几句话。 两人一骡车进了院子,韩大婶才注意到那一车草鞋,倒不是她之前没看到,而是王展年来前已经说明了自己还带着一车草鞋过来卖,所以对于那一车东西,她并没有多么好奇。这会儿凑近一看,才发觉这草鞋的不同之处。 “哎呀,这草鞋上面是字吧?编得真巧呀!”韩大婶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草鞋喊道。 王展年笑呵呵说道:“嫂子,你也识字呀,这上面确实是字。” 韩大婶人精似的人物,一下子猜到他们是赶着这波考试卖“吉利”来的,连声赞道他们心思巧。 王展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搭话,“什么巧不巧的,就是赚点辛苦钱,不然孩子的读书钱可就没着落了。哪里像韩大哥那样,在酒楼里当账房,收入稳定,只要孩子愿意读书就能供。对了,这鞋子意头好,虽然没有你家孩子的脚码,但是婶子你拿上一双,放在你孩子屋里,也是好的。还有,拿一双给我韩大哥,半包脚的,在家里随便穿穿,也成。”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你这是要给娃儿挣读书钱,可不能白送人。”韩大婶连忙摆手拒绝。 “哪里就差这两双了,我这还有其他不是字的,带花样的,婶子您挑挑,给自己还有两个姑娘各挑一双。” 说完,王展年将一筐带花鸟鱼虫图案的草鞋展示在韩大婶跟前。原本,他只想带着那些带字的草鞋上辽州府兜售,但是去甜水村载草鞋时,看到那些带花样的精巧草鞋,他忍不住带了一筐来,打算试试看能不能在辽州府卖出去。 韩大婶刚想拒绝,却被入眼的草鞋镇住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眼前的草鞋已经不能算是草鞋了,简直就是工艺品。她即便平常不穿草鞋,也想要拥有一双。 “老弟呀,你这草鞋不得了呀,咋能做得那么漂亮呀!”韩大婶一边拿起一双带花的草鞋观摩,一边忍不住赞美道。 “这不说嫂子有眼光嘛,这一筐草鞋,都是我精挑细选的,编得最好的那一批了。若是普通的,我也不敢拿来送嫂子呢!” 韩大嫂实在是爱不释手,便回道,“原本,我是不肯收的,但是这草鞋好看,我实在喜欢。这样子,我挑三双,也不跟你说钱不钱的,但是之前说好的200文一天,要降一降,就180文钱一天。” 王展年刚想说不行,又被她抢话阻止了,“你送我草鞋,我不能白受了的好意,就这么说定了!” 见她一脸我意已决,他只好应承下来,不再来回拉锯了。 韩大婶心满意足得抱着五双草鞋离开了,回去后,她转头就带着三双女式草鞋去了邻居家炫耀。这一炫耀,直接把王展年那一车草鞋给卖没了。 “啥?要跟我批发草鞋?”王展年一脸不敢置信问道。 “嗯呐,隔壁顾家是开杂货铺的,见我拿过去的草鞋好看,便问来处。我便将你的情况说了一遍,那家妇人说了,晚食的时候带着男人过来找你,跟你谈谈批发草鞋的事。” “哎呀,大嫂,你真的是我的贵人呐,出了门,就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不成,那食宿费,还是照咱们之前说好的,200文一天,不然,我过去不去呀。” 天宇朝的府试有“一正五覆”。头场考试为一天时间的正考,会圈出一波最优秀的学生,之后三场覆试,再圈出次之的学生。理论上,前几场取中的人可以不参加后面的几场考试,不过如果继续考试,名列前茅者说不定可以得到知县或知府亲自面试的机会。 不过,即便是那么多场考试,其实每场考试从交卷到发榜只需要三四天的时间,留给王展年兜售草鞋的时间其实并不多,特别是这还是王展年头回进辽州府,其中的困难可想而知。如今,有韩大婶牵线,若是草鞋批发成功,说不定可以解决王展年的大难题。所以,王展年此刻是真心实意得想要给她“涨房租”。 只是,韩大婶哪里肯,房租最终还是定在了180文。 晚食是同韩家人一起吃的,平民小户,并没有男女有别不得同屋用食的规矩,但还是男女分桌而食。 韩大婶的小儿子韩奕对王鸿学很好奇,逮着他问学业上和考科举的事,一度被他的博闻强记而折服。 韩大叔虽然不懂这些学问上的事,但也听得出王鸿学的厉害之处,和王展年一边喝酒一边羡慕他有个文曲星儿子。 韩大婶和两个闺女虽然在另外一桌用餐,但是也没将心思放在吃食上,经常停下来听男人那桌说话。特别是较大的那个闺女韩霜,刚见到王鸿学时便脸红了许久。这会儿,时不时转过头不经意瞥向王鸿学那边。 韩大婶察觉到大闺女的少女心思,微微咳嗽几声,引得大闺女的注意后,才压低声音淡淡说道:“别瞎惦记,人家已经定亲了的。” 听到这话后,韩霜先是脸色一白,接着便埋头吃饭吃菜了,接下来一整晚,再没有将眼神落在王鸿学身上。 第96章 草鞋被包圆了 晚食后,隔壁顾家夫妇真的上门了。 韩家夫妇热情得给双方介绍认识后,便将主场交给了顾家夫妇和王家父子。 “令郎仪表堂堂,小小年纪就过了县试,真是后生可畏啊!”顾家男人顾伍不吝啬自己的赞美道。 王展年自然是谦虚应答“哪里哪里”,王鸿学也做足了谦逊有理的模样,低下的眼眸掩盖了自己的得意。 寒暄不过几句,顾伍便提到了妻子提到的草鞋,想要去看看货。 王展年欣然同意,领着顾伍夫妇俩去了堆放草鞋的库房。 顾伍能够在人才济济的辽州府开杂货铺,自然不会是无能之辈,原本还在啧啧称奇草鞋的精美,转头看到其他草鞋上的字,便猜到了王展年这批草鞋的妙用。 “哎呀,展年老弟,你这心思倒是巧,这字一摆上,就算那些学子不穿这草鞋,花了几十文买一双好意头,也是乐意的。” “哈哈哈,这倒不是我心思巧,只是机缘巧合,我儿要科考,他大舅给编了这么一双“高中”草鞋。我瞧见了,觉得这倒是一个卖点,托了老师傅编了这许多草鞋,想着借着府试的机会,卖卖看吧。” 顾伍点点头,环顾了一圈场上的草鞋,觉得自己可以吃下这个量,四月的府试过后还有八月的院试呢,几乎每年都能赶上一波科考热潮。而且,当今崇尚简朴作风,听闻学子间私底下开始流行穿麻衣草鞋,这门生意可以做。 想到这里,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采买,而是试探性问道:“不知展年老弟,这草鞋要往哪里卖?” 王展年从顾伍刚刚放光的眼神已经料定他有意,晓得他这是在收集信息,便没打算绕弯子,“我还没想好,准备明日在城里逛一圈,到时候看哪里有热闹集市就去摆几天,或者沿街叫卖,再不然往那些学生常往的茶馆书斋一站,反正哪里能卖出去就多去几趟,反正这时间还长着呢,慢慢来吧。” 顾伍听罢,赞同道,“也是,展年老弟这草鞋编得好,只要卖价合适,无论怎样,都能卖出去的。” 王展年一副不甚精明的样子,直接将自己的定价吐露了出来,“嗯嗯,来时已经同家里商量好了价格,卖20文钱一双。这草鞋的原料虽说不值什么银钱,但是处理的工艺却很成熟,已经打得十分结实了。还有,这师傅是经年编草鞋的老师傅,那双手巧得不像话,若不是这草鞋面太小,只能编些小玩意上去,不然,你让他编条龙出来都成。” “20文钱一双呀,倒是比这里的普通草鞋贵上几文钱,不过有这鞋面上的花草和字,这几文钱倒也值得。老弟呀,要不这样,这些草鞋我包圆了,你给个包圆价。回头要是卖得好,你就只供我这家货可成?”顾伍虽然第一反应觉得这定价不低,但是眼见这草鞋确实不差,而且来得及时,说不定可以带动自家杂货铺的其他销量,便也不觉得这价格高了。 “啊?包圆了呀?这会不会太多了呀,顾大哥,虽然咱俩谈得来,但是您没必要这么照顾我的。这草鞋虽然很费些功夫,但是却没占多少银钱成本,大不了买不出去,我再带回去。我们那里庙会的时候一摆,也是卖得出去的。”王展年开口劝道,生怕顾伍要多了草鞋吃亏。 顾伍有些感动,心道,这农户来的人就是实诚,也收了跟外人打交道那套圆滑,实在道:“展年老弟这是不懂得辽州府的行情,就这么些草鞋,不用几个月,我都能卖光了。跟你说句实在话,就算你20文钱一双卖给我,我也是有赚头的。” “哎呀呀,这不成,20文钱一双是单卖的价格,顾大哥你都包圆了,哪里会是这个价格呀。这样,包圆价是18文钱一双,您觉得如何?” 顾伍低头想了下,干脆回道:“成!” 两人都是行动派,敲定了卖卖,就行动起来了。 王展年这次带的草鞋一共400双,扣除了送给韩大婶一家5双,一共395双,连鞋带筐,卸下来还不到半日,又重新上了骡车,在顾伍的指引下,送到了顾伍所开的杂货铺。 杂货铺的小伙计看到老板带着人上门,立刻上来招呼,帮着王展年一同卸货。 点完货后,顾伍爽快得付了全款,一共7两银子外加110文。 王展年转手给了小伙计10文,感谢他帮忙卸货,喜得小伙计重复说道“王掌柜发大财”。 见顾伍要忙着安排“新货”上架,他拿了银钱后,便很有眼力见得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到达韩家门口时,王鸿学等在大门口,见爹爹回来了,忙下了门槛,让他赶骡车进去,还一边小声叮嘱道:“爹爹,咱小声些,韩大婶一家歇下了,我怕你敲门吵着他们,就过来等门了。” 只是,父子两再小声,韩大婶那边也听到了动静,起身站门口招呼,“回来了,还顺利不?” “顺利顺利,还得感谢大嫂您给牵线搭桥呢。”说完,王展年摸向钱袋子,想要拿点感谢费出来。 韩大婶却无所觉,打了个哈欠后,吩咐道:“嗐,感谢啥,把门栓好哈,我进去睡了。” 说完,也不再管他们父子俩,自顾自关上厢房门了。 王展年摸钱袋子的动作顿了下,心道,罢了,回头去集市买些吃食送人才是正经,若是银钱的话,大嫂肯定是不会收的。 父子俩给马骡又喂了点吃食,然后才打了水洗脸洗脚,上炕睡觉。 次日一大早,王鸿学照常起身,在院子里借着晨光背书,因为怕声音吵醒旁人,并没有像往常在王家大院那样大声朗诵,而是压着嗓子,只发出低声的喉音。 往常,韩霜这个时候都是在厨房忙活,眼下却有些神思不属,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一根羽毛撩拨着,痒得难受。她愣愣得望着厨房门口的方向,咬了咬牙,盛了一碗温水,还加了一些白糖,搅匀后,便端着来到王鸿学跟前。 “王大哥,背了那么久的书,嗓子也干了,喝点甜水吧,我兑了白糖的。” 话音落地,韩霜的脸不可抑制得变红了,两颗漆黑的眼珠发光地看着他,那表现,只要不是不懂风月的呆子,大概都能猜着点啥。 王鸿学呆了一秒,眼前的少女神情与她的未婚妻小洁重叠在一块,难分彼此。他往后退了两三步,拱手道,“韩姑娘,我已经喝过水了,眼下不渴。而且,这甜水齁嗓子,不利于背书,在此心领姑娘美意了。” 韩霜的脸依旧还是红,却并不是因为含情的羞涩,而是因为被拒绝的羞恼。许多话在脑海中转来转去,最终,她只是收回端着那碗甜水的手,闷声说道:“是我考虑不周,打扰王大哥念书了。” 说完,韩霜默默退回了厨房,打定主意,以后不能再在王鸿学面前晃悠。 这一切,都落在了躲在屋内的韩大婶眼中。她原本是打算开窗的,刚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就见到女儿不死心得黏上王鸿学了,当时就顿住了动作,观察事态的发展。 看到王鸿学一脸正色拒绝后,她才转怒为喜,暗道这读书人懂礼数,又可惜已经定亲了,否则配自家女儿倒合适。 等王展年去过集市回来,带着新买的两条鱼和几斤猪肉,说是给家里添菜,韩大婶又可惜这么有眼力见的人不是自己的亲家。于是,便开始打听他家有没有其他儿子。 王展年不疑有他,说了自己小儿子鸿识,跟着村里的大夫学医。 韩大婶听到鸿识只是个赤脚大夫,心里那点热乎劲没了,只照常对待王家父子俩。 很快,府试的正日到了,王展年架着骡车送儿子到贡院门口。 卯时一刻,贡院开门,数千名考生依次接受初查,鱼贯入场,王展年站在贡院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眼见自己儿子在一名执灯小童的带领着,然后在门口停下,接受军士的搜身检查后,身影没入考场。他忍不住举起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嘴里呢喃道:“王家列祖列宗,请保佑我儿名列前茅,给咱王家光宗耀祖呀……” 这边,王鸿学进入考场后,按照考引寻到自己的位子,书桌上已经摆好了考场特供的笔、墨、特用纸张等。 考试科目,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头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策论需考两天,过夜的棉被也由考场提供,每名考生都被隔开,各占一席之地。一天里可休息三次,有人会送来饭食和清水,要入厕的,也有人专门引导并监视。 这四天考试的日子对于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并不好熬,但对于出身农家的王鸿学却是小意思。所以,他拉响身边的小铃交卷离场时,整个人依旧神采奕奕。 守在贡院门口的王展年倒是比儿子还憔悴,这四天他只在夜里回韩家睡觉,其余时间几乎都在贡院门口等着,就怕儿子在里面出了啥问题,需要他这个当爹的。其实他也清楚,就算真的出了问题,他这个当爹的应该也没啥法子,但是,他就是执拗得守在那里。 等到儿子终于按时出了贡院时,他那颗牵挂的心才总算放下,听到走近的儿子那声“放心吧爹,我考得很好”,他瞬间热泪盈眶。 第97章 两个好消息 长流村的野菜售卖结束了,王家大院少了来来往往的村民,总算恢复了一些平静。 王家的二十亩田地上,稀疏的小苗已经长大,一阵风吹过,绿色的苗浪在黑土地上翻滚着涌向远方,然后和大兴山相撞,击打出山上更大的树浪,连带着,哗啦啦的枝条树叶撞击声也更响了。 王家两姐妹刚给小麦拔完新长的草,坐在田埂空地旁的大树下休息。两人同步得解下腰间的水袋,然后喝下苏玉琼给她们准备好的菊花水,咂吧了一下嘴巴,然后齐齐呼出一大口气。 “姐,你瞧那云,好像大呀。”王丽容抬起酸胀的右手,指了指远处山峰道。 早晨刚下过阵雨,天还阴阴着,远处的山峰上挂着不少云雾,似乎有些云朵太过沉重,从天上掉落在山顶,等着有人捡回家当棉花。 “嗯,我倒觉得那形状像锅烙,我想吃锅烙了。”王丽雍舔了舔嘴巴,辛苦劳作后,她需要好吃的东西犒赏自己。 两人正想着今晚吃点啥时,远处传来郑大婶的声音,只见她一边挥手一边喊道:“小容小雍,你大伯和大堂哥回来了,你大堂哥得了第一,妥妥的童生了!” 两人听清楚她的话,一脸淡定得起身,慢慢往家踱步走。郑大婶急得不成,让她们走快些,仿佛当了童生的是郑大婶的亲人,而不是她们的大堂哥。 回到王家,两人发现好不容易安静几日的王家大院又挤满了人,外间是扬着头支着耳朵听声的妇人小孩,正屋里头或坐或站着村里比较“有头有脸”的人物,上首的王大富和姚青花已经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王丽容和王丽雍对视一眼,只扒开人群走到正屋门口,就不打算挤进去了。 里头,大伯爽朗的声音正响着,可以明显听出他的兴奋和骄傲。 “鸿学他考了几场,场场都是第一,直接惊动了知府大人,招了他面试,当场就收了他做学生,让回家见过长辈后就到府学念书,闲暇之时他还要亲自教导。知府大人还断言,鸿学他八月院试绝对榜上有名。碰巧今年九月有乡试,说也可以试试。到时就不仅仅是秀才老爷了,而是举人老爷了。” 在场的人听到这里,脸上从艳羡变成了肃然起敬。 村长尽量控制自己声音的抖动,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连忙问道:“啥?九月后,咱村里说不定就有举人老爷了,这可是长流村的大事呀!” 王鸿学虽然有些飘,但还有理智在,立马插话道,“村长,只是有可能,这事可不是板上钉钉的,大家可不要到处乱说,不然被我的同窗还有先生说我轻狂呢。” 村长听到这个,立即向全场人员叮嘱,“听到没,可不敢到处乱说哈。那是知府大人看得起咱鸿学才这么说,旁人不了解鸿学的才华,说不定还以为这是张狂呢。咱都是粗人,考学方面帮不了鸿学,其他方面可不能拖后腿。” “嗯呐!”所有人都认真点头。 崔小翠是唯二站在正屋的女性,她的脸因为激动而发红,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往她头上涌去了。她感到一阵阵眩晕,儿子成了真正的童生,知府还收了当徒弟,秀才不在话下了,王家祖坟冒青烟了,她是秀才他娘,她是王家的大功臣哇! 这阵子压在她心头的阴霾散去了些,她觉得自己的腰板可以硬一些了,脸上不再是低眉顺眼,而是切换回惯常的颐指气使。 王丽容凑近姐姐耳边说道:“姐,瞧咱大伯母的样子,怕是又能作妖了!” 王丽雍随着妹妹的目光看过去,勾唇一笑,“不怕,事不过三。” 接下来的一天,王家所有人都处于忙碌的状态,心忙,身也忙。 王家本想等八月院试后再搞宴席庆祝,但村长不答应,其他村民也不答应。于是,长流村男男女女都行动起来了。 都不用村长吩咐分工,男人们到处搬桌搬椅,在王家正屋和院子里外凑了个二十五席的桌面。妇人们也不甘示弱,她们抓住时机献殷勤,或是帮忙借锅碗瓢盆,或是将家里腌制的小菜或是地头里的青菜薅一把过来,或是直接扎根在王家厨房帮忙…… 这一场宴席不单是王家自个儿的事,而是全村的大事。 王丽容两姐妹本想进厨房帮忙,却被里面的婶子打发出来了,实在是太多人手了,并不需要多两个小孩“添乱”。 于是,她俩从善如流,出了厨房,看着在王家里外忙碌开来的人,摇了摇头,干脆去娘亲屋里头和爹爹说话。 “爹,你是不知道哇!你大侄子成了童生了,那么多人过来帮忙搞宴席,改明儿,要是成了秀才了……”王丽容原本叽叽喳喳说着,却突然好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失语了! 王丽雍正埋首给王展丰按摩头部,发觉妹妹没了声音,停下来动作,抬头望去。 王丽容抬头指着她爹,颤颤巍巍说道,“姐,刚刚爹爹好像笑了!” 王丽雍连忙凑近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怀疑得望向妹妹,“你莫不是看茬了?” “没没没,我肯定没看茬。我再试试跟爹说说话!”于是,王丽容将田家磋磨大姑的事说了一通。 随着她的讲述,王丽雍紧盯着王展丰的脸,发觉他的嘴角缓慢得下拉了,动作幅度不大,却是真实得发生在她俩面前。 “妹妹,你悄悄地,赶紧去找宋大夫过来。我去找娘!”王丽雍说道,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王丽容的动作也不慢,小跑着穿过忙碌的人群,往宋大夫家里跑。 宋大夫正在院子里晒药草,听见脚步声不久后,便瞧见王丽容站在他家门口气喘吁吁。 “小容,咋这么急呀?家里出事了?” 王丽容踹过几口粗气后,吞了吞口水,语速飞快说道:“宋大夫,我爹有反应了,劳烦您赶紧过去看看!他刚刚笑了,又拉脸了,我和姐姐看得真真的。” 宋大夫一听这话,回了句“等下,我拿药箱”,转身进了屋里,没过十秒,又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长方形的木质药箱。 王丽容等他出来后,表示帮忙提药箱,被宋大夫拒绝了。 两人也不再原地多逗留,抬起腿往王家大院赶。 路上,宋大夫又详细问了一遍王展丰有反应的经过,王丽容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嗯,看来,同昏迷病人多说话是有用的。”宋大夫点点头说道。 一大一小两人进了王家大院,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都沉浸在另一场热闹里。 进了屋里,宋大夫只见到苏玉琼和王丽雍,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淡淡的不是滋味。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和两人点头示意后,便开始给王展丰诊脉。 诊完脉后,他又拿出药箱里的银针,在王展丰身上头上扎了十几针,确认他确实有些反应后,心里忍不住高兴起来。 拔完针后,他已经是笑意盈盈了。 “好消息,展丰有很大的希望醒过来了。他如今对我的扎针有反应了,往后我每隔三日就来行一遍针,还有,之前吃的药方得调整下,添加一些活血的药材。” 苏玉琼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道:“宋大夫尽管开药,只要展丰能够醒来,需要吃啥药都给他寻来。” “放心吧,也就比之前的药方多个十几文钱的事,以王家如今的光景,不会太吃力的。” 王丽雍倒不担心银钱这个问题,而是问起另外方面的事情,“宋大夫,我们每日都会给爹爹按摩手脚和头部,若是您行针的话,是不是得停了?” “咦,我只教过鸿识按摩手脚,这头部又是从何说起?”宋大夫反问道。 “哦,这个头部按摩是我在朱府时跟一个老嬷嬷学的,说是能改善头部供血,我想着对头部有用,回来后就给爹爹用上了。” 王丽雍在现代时,闲暇之余回到养老院做义工,学了一套按摩的手法。宋大夫问起,自然是推到朱府这个万能借口上去了。 “头部按摩么?小雍,你使给我看看。”宋大夫隐约觉得王展丰的情况改善,说不定跟这头部按摩有关。 王丽雍并不会敝帚自珍,一边给她爹按摩一边解释按的是啥穴位和自己的手法要求。 宋大夫越听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没错,等她结束动作后,笑着赞道:“我说呢,这两年都没啥动静了,咋突然就有那么大的改善了,原来有你的功劳在,这套头部按摩的手法挺好的,继续坚持按吧。” “宋大夫,您的意思是,展丰他之所以突然有反应,是头部按摩的功劳?”苏玉琼问道。 “也不全然是,你前面两年的照顾也很妥当,一直有照医嘱,若是每个病人家属都有你这么配合,那就好了!” 接着,宋大夫又细细交代了许多事情,苏玉琼母女三人一一应下,临走前还想留宋大夫吃席。 宋大夫摆了摆手,回了句,“我来长流村就是为了清净,这样的热闹不适合我!”说完,便施施然离开了。 王丽雍目送宋大夫离开,暗道,宋大夫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呀! 第98章 和离再娶 王家的庆祝宴席直闹到天黑才结束,若不是没有照明设备,说不定还可以继续闹个通宵。 男人们吃饱喝足慢慢散场了,将现场的杯盘狼藉留给妇人们。 散席后,崔小翠开始偷奸耍滑,拉着大儿子进屋说话,打算将收尾的工作交给旁人。 苏玉琼原本不想理会,但若是将这些事都交给非王家的妇人,也不好看,她想了想,懒得在这种发现丈夫会醒过来的大喜日子跟人吵吵,便想自己带着留下帮忙的妇人忙活。 王丽容见状,可不惯着大伯母,直接敲响了崔小翠的房门,大声喊道:“大伯母,庆祝鸿学堂哥中童生的席面散了,您是不是应该出来安排下收尾呀,这么躲懒让旁的婶婶帮忙,对鸿学堂哥的名声不好!” 屋内的崔小翠原本还喜滋滋得和儿子拉话,听到王丽容的声音,面上闪过一丝懊恼,不过还是抵不过心虚,打开房门应话,“来了来了,没想到说会儿话的功夫,人都散了呀,哈哈哈。” 王丽容回以假笑,用两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那就好,我还以为大伯母觉着堂哥是童生了,就忘了之前的事呢!” 崔小翠被刺了一下,嘴角的笑更假了。不想再听二侄女说些难听的话,她连忙大跨步来到院子,开始帮忙收拾。 其实,村里的宴席,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剩菜剩饭的,有些连菜汤都没剩下,收拾起来十分方便。 几勺皂粉往水盆里一搅和,农家特有的丝瓜络洗碗刷闪亮登场,很快就在水盆旁洗出了一叠叠碗盘。 不过半个小时,堆在王家院子的各种桌椅也在众人的七手八脚中擦洗干净了,等到明天一早,就可以还回每个人得家中。厨房里也同样,垒满了各式各样的锅碗瓢盆,也是明天才能“归家”。 苏玉琼原本打算同其他人说说王展丰的最新情况,但王大富和王展年已经醉倒了,她就只是简单跟姚青花提了提。 这消息,比大孙子中童生的消息还令她激动,她在房间来回踱了几圈,从冷静了下来,拉着苏玉琼的手,几乎要落泪,“娘要谢谢你们母女三个,没有你们,说不定老二不会那么快有希望。” 苏玉琼也被婆婆的神情整激动了,回握她的手,“娘,那是您的儿子,也是我的夫君,小容小雍的爹,照顾他,是我们应该做的。” 隔天一早,王大富从宿醉中醒来,喝下二孙女给煮的解酒汤后,便听到了二儿子的好消息,顿时头也不疼了,直起身来,念叨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咱王家真的是要苦尽甘来了。赶紧买些祭品,咱好好得拜拜,也好让他们知道这些好消息。” 姚青花心里嘀咕,这哪里是祖宗的功劳,这是儿媳孙女的功劳。不过,她并没有说出口,而是按照王大富的吩咐,安排割肉买豆腐啥的,准备晚食前的祭拜工作。 最终,王大富想起了镇上的铺子该收租金了,干脆自己赶着骡车带着两个孙女往镇上出发了,满心被欢喜浸泡着的他,还不知道,那里,正有一份天大的“惊喜”在等着自己。 王家的铺子在青鹿镇第二热闹的东四街,被人们戏称为“平民街”,因为街道两边的铺子都是跟平民百姓日常生活相关的普通铺子,比如卖柴米油盐的,卖香烛纸扎的,卖粗麻细布的……这里的货物都是平价的,和一里之外奢靡繁华的西三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丽容和王丽雍在骡车上饶有兴致得观看着,这不是她们头回来东四街,但是对于这市井百态,她们依旧看不腻,只觉得这里的生活气息比西三街更迷人。 只是,等骡车在王家出租的铺子面前停下时,王大富带着惊讶和疑惑的声音,使她们两姐妹收了四处张望的眼神。 “老三,你咋在铺子里?那个女的,是谁?你们俩!” 王展时一脸惊恐,连忙和青儿拉开距离,后又觉得他不该这么心虚,便又靠过去。收拢了下心神,他觉得事已至此,干脆也不瞒着,“爹,我和甜甜已经和离了,青儿是我新的妻子。” “啥!”王大富这声音大得几乎破音了,惹得一两个过路人朝这边看过来。 别说王大富了,饶是在现代经常吃瓜的王丽容和王丽雍也忍不住惊愕,这和离和续娶,两件大事,王展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干了,连长辈都不知道,真是牛哇! 时间往后倒退两个月,赵家当铺,赵甜甜再次出现在后堂待客间,等候出去“招待客户”的王展时归来。 “你来啦!等多久啦?我不是说了吗?午间我一般会去酒楼吃饭,顺便和一些客户谈谈事,不会太早回铺子的。”王展时依旧温柔道。 “哦,招待客户吗?不是招待小情人吗?”赵甜甜冷着一张脸,话里充满了讥讽。 王展时笑容僵住了,尽管他刚从青儿的温柔乡里出来,但是不妨碍他装出一副理直气壮得反驳。 “够了!赵甜甜!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是你生不出儿子,我才找的青儿。鸿文出生后,我们俩就断了,断得干干净净。这些年,我都做到随叫随到的地步了,还不够吗?” “不够!”赵甜甜猛不丁站起来,大声喝道。 “王展时,是你对不起我,别说得你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我能够将你的私生子记在我的名下,已经算大度了。若放在旁人家,外室子打死也不为过。” “不是说好了鸿文的身世不宣之于口吗?你怎么突然跟吃枪药似的?”王展时被提及了自己的命脉,只好软了语气。 “呵呵呵,你问我为什么吃枪药是吧!下五街四号,这个地址,熟悉吧?”赵甜甜突然报出了个地址,脸上似笑非笑得望着王展时。 王展时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糟了!他的行事那么隐蔽,为什么会被发现。 “你很小心,也很聪明。每日只在午间时或是有应酬时抽空过去那边。可是,你忘了,你做账的本事是我教的,铺子是我赵家,伙计也是我赵家,你真以为,纸包得住火吗?” “你想怎样?”王展时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等待赵甜甜下达对他的审判。 “我不想怎样。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下五街四号的房子,我收了,里面的人,我赶走了。”赵甜甜漫不经心得说道,眼睛却时不时瞄向王展时,似乎想从他的表情看出点什么。 可惜,赵甜甜要失望了。 在听到赵甜甜将人赶出去后,王展时瞬间爆发了更大的怒火,“你个毒妇!青儿就是个弱女子,你就这样将她赶出门,她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好歹看在鸿文的面子上……” 王展时的话还未说完,赵甜甜就发出了响亮的笑声,“哈哈哈哈,看在鸿文的面子上?王展时啊王展时,有时候,我真想剖开你的身体看看,你还有没有心。这五年来,我看着鸿文那张脸,那张越来越像你的青儿贱人的脸,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要把他宰了吗?你竟然还想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哈哈哈哈,你真的有没有心……” 赵甜甜笑着笑着,眼中的泪也慢慢出来了,但是她定定得看着王展时,一瞬不瞬。 王展时有些不自在得避开她的目光,“你养了他五年了,养条狗,都有感情了,何况,他还是那么乖的一个孩子。你怎么可以说出那么恶毒的话。” “是啊,养了五年,得有感情了。那我和你,快十年的感情,你怎么可以说背叛就背叛,先是瞒着我置办外室,还生下个私生子,后来还瞒着我跟那外室继续往来呢?” “我跟你说过,我就是为了生个儿子,我对她没感情的。后面和她往来,也不过是看着她是鸿文娘亲的份上,照看一下她罢了。甜甜,你要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 “可是你的青儿可不是那么说的哦。她说你每次见她,都把她折腾得下不来炕。你说,我该相信谁呢?” “她……她真的这么说……甜甜,你不要信她。她乱说的!” “去年七月,你去应酬,回来后伤了腰。你的青儿说,是因为你们两人试了新动作,哈哈哈,没想到,和我的时候中规中矩,和旁人倒是放得开?” 赵甜甜说完这话,擦了擦眼泪,再次定定得望向他,一字一顿说:“王展时,我要和你和离,你净身出户,丽文和丽雅归我,鸿文归你。” “和离?”王展时不懂似地念着。这两个字像鞭子似地打在他的头上,他用手抚着前额,现出惊恐的样子。这两个字太可怕了,是他从未想过的结果。 “你若是同意,鸿文私生子的身份我不会到处弘扬,若不同意,我就上官府,诉你私通有夫之妇。”赵甜甜狠狠心,咬牙说道。 “你胡说什么?青儿哪里是什么有夫之妇,她跟我的时候,明明是,明明是……” “明明是处子之身对吧?没错,她是处子之身,因为她的丈夫根本不能人道,而且死不肯和离。所以,她只好找个有钱人,骗骗银子,哄得那人跟他和离。哦,对了,鸿文出生的时候,两人还未和离呢?这么说,你的小儿子还是奸生子呢!” 赵甜甜显然把所有事情都打听清楚了,今日就是特意来找王展时摊牌的。 王展时被这新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双腿发软,连忙摸着一旁的椅子坐下。过了一小会儿,他轻声道:“我这些年,打理赵氏当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是想让我再诉你个私吞主家财物咯?就算你是赵家的女婿,当铺也是赵家的,并不代表你可以做假账敛私财。”赵甜甜轻飘飘说道,打出了最后一副牌。 王展时彻底没了声响,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后,“甜甜,我是真的只心仪你一个。” 赵甜甜望着王展时故作深情的脸,嗤笑一声,“你知道吗?你这样子真的好恶心!我宁愿你说娶我只为赵家财,心仪的只有你的青儿,我还会觉得你是条汉子。废话少说,把和离书签了吧。” 说完,赵甜甜将准备好的和离书从怀里掏了出来。 第99章 乐极生悲 一日欢喜一日悲,同样是王家正屋,昨日的喧嚣,犄角旮旯里,无一丝残留,今日,只剩下冷凝的压抑。 王大富沉默着,一脚沿着炕沿垂着,一脚踩在炕上,撑着拿烟枪的手,嘴里疯狂得抽旱烟。很快,烟雾遮住了他的脸,旁人看不出他的神情,只知道,他又给烟锅添了许多烟叶上去。 旁边的姚青花也是愣愣的,似乎还没消化完她耳中听到的事情。她一直觉得三儿子疼媳妇疼到了骨子里,这才忍受了一个男人难以忍受的“倒插门”名声,成天在赵家那边待着。没想到,老三竟然做出了这种事,她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老三这个儿子。 王展时带着新妻子尤青儿跪在堂屋正中间,将事情的始末讲清楚后,便不再开口,等待发落。 王鸿文被苏玉琼抱在怀里,来的路上他一直嚷嚷着要找娘亲,哭了许久,这会儿,身子还因为哭泣一抽一抽的,让人看着分外心疼。 王丽容和王丽雍一路上仔细对了下王鸿文和青儿的脸,之前不觉着,如今摆在眼前,才发觉,王鸿文和赵甜甜一点都不像,倒是和青儿有七八分相似,这剧情真是狗血呀! 苏玉琼有些嫌弃得看了三叔子和新妯娌一眼,虽然三叔说得很好听,但是谁还看不明白,王展时就是妥妥的大渣男。还有,那个叫青儿的新妯娌,也不是什么好饼。 崔小翠虽然也有些看不上三叔子,但是心底有一种隐蔽的快乐。这赵家独女赵甜甜换成了无依无靠的尤青儿,她可算是王家儿媳里最得力的人物了。毕竟以前赵甜甜虽然没常侍奉在两个长辈左右,但给家里送的东西不少,一定程度上,显得自己娘家很不给力呢。 王展年只觉得这阵子的好心情一下子被三弟闹得这出搅没了,他们就是普通的农户人家,娶了媳妇都是冲着安生过日子去的,他三弟竟然还能搞出这种风流事,真真是匪夷所思。 良久,王大富突然被喉咙涌上来的痒意打断了抽烟,猛咳了几声后,在家人表达关怀之前又硬生生止住了。 “无媒苟合,外室生子,瞒着长辈和离,我王家两个孙女连姓都改了!好啊,好啊,老三,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呀!” 说完,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暴怒,下了炕,拿着烟杆子死命得敲打王展时的背脊。 王展时一动不动,任由亲爹发火,他知道,不让他爹把这通火发了,以后他就少了家里的倚仗,日子不会太好过。 只是,王展时没反应,并不代表一旁的尤青儿没有。她见丈夫被打,自然而然扮演起心疼丈夫的温柔妻子角色,趁着烟杆子落下来的间隙,一把抱在丈夫身上,哭着喊道:“爹,别打了,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打你打我吧!” “你喊谁爹呢?谁是你爹?我王家没有那么没脸没皮的儿媳妇!”王大富虽然被这么一拦,住手了,却被尤青儿挑起了另外的怒火,语气不善得冲着她喊道。 王展时怕亲爹冲动,对自己的小娇妻动手,连忙反手护住她,冲着亲爹解释道:“爹,她为王家生了一个孙子了,难道还不是王家的儿媳吗?更别说,她这会儿,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啥?”除了王展时一家,其余人都是一致这个反应。 姚青花也不再保持缄默,站起身给了王展时一巴掌,厉声骂道:“我姚青花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皮的儿子,你给我滚出去!”她原本还在琢磨着让老三同老三媳妇破镜重圆的可能性,这尤青儿肚子里那个,直接就让这种可能性降为零了。 王展时白净的脸上浮现了明显的五指印,显然姚青花没有收着力气,这是真的生气了。 “爹,娘,大夫说了,青儿肚子里这个,肯定还是儿子,你们不是最喜欢孙子的吗?鸿文已经不小心背上了私生子的名声了,难道我那未出生的小儿子也得背吗?求求二老,就认了这个儿媳妇吧!” 一旁的尤青儿听到这里有些心虚,其实,那大夫是自己买通的,当初被赵甜甜赶出栖身的院子后,为了让和离后的王展时尽快娶了自己,她便撒了谎,说自己又揣娃了,还是个男娃。有这第二个男娃傍身,这才让有些犹豫的王展时当机立断,托了媒婆像模像样走了嫁娶的流程,让她成为了王展时的续弦。美中不足的就是,王展时终究害怕爹娘不接受,所以瞒着他们,连婚礼都没有。 她原以为,王展时在赵家经营多年,手里应该会有些东西,结果,他被净身出户了,暗地里置办的产业被查个底掉,赔了赵家,不然还得承受牢狱之灾。洞房花烛夜那天,当尤青儿听王展时细述自己的困难时,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只不过,她暂时没找到更好的下家,只好哄着王展时拿回王家承租出去的铺子,用自己的体己让王展时买了货物上架售卖。 王展时虽然在男女之事上糊涂,办事能力还是有的,靠着那点货物慢慢将王家铺子经营起来了,就这样,新组家庭的日子也慢慢好起来了,她便安下心来过日子了。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告知丈夫自己假怀孕的事情时,王大富来镇上了,这会儿,丈夫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如今,她已经骑虎难下了。 半个时辰的拉锯后,王大富和姚青花还是看在孙子的面上,屈服了,承认了尤青儿的儿媳身份。不过,从那铁青的脸也可以看得出,他们俩都不喜欢这个看似清纯柔弱的儿媳。两人活了大半辈子,啥人没见过,看得出尤青儿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只是他们的傻儿子眼睛被狗屎糊住了,看不穿这女子的蹊跷而已。 和离续娶的事情谈完了,另外一件事,又提上了议程。 王展时瞒着家里人收回了铺子自己经营,相当于断了王家的一小部分营收,但是做生意所挣的一切,却没打算往家里送,这就有些不地道了。王大富直言不讳得提到了这一点,王展时却已经提前想好了说辞。 “爹,娘,二老有所不知。我是被净身出户的,只穿着一身衣裳离开赵家的,要不是青儿拿了自己的体己帮扶我,我可能就破衣烂衫得回家里吃饭了。我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种田不能,养猪不行,家务也不行,只能做生意算账,刚好咱家的铺子租期到了,那家也不打算续租了,我就自己包了下来,用着青儿的嫁妆办货。原本想给家里送个信,但是生意一开始,就忙忘了。如今,也只是赚了个温饱,镇上又是要租房子,又是要让鸿文上学堂,买墨买纸的,买肉买菜的,真真不是我不给家里送银钱,而是捉襟见肘呀!这会儿,青儿的嫁妆还没补还给她呢!” 王丽容听着三叔卖惨,低声在姐姐口中嘀咕,“瞧三叔一家穿得那身衣裳,要是他还捉襟见肘,咱直接是裸奔了吧。” 王丽雍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恰好是三叔说完的当口,一下子,这笑声显得格外突兀,引得所有人的目光放了过去。 “大侄女,你这是在笑话三叔我吗?”王展时装出一副内心受伤的模样。 王丽雍并没有为三叔这表情感到愧疚,只觉得通身恶寒,她收了脸上的讥笑,淡淡道:“三叔,您是长辈,我这个小辈怎么会笑您呢。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笑话罢了,您继续卖惨,哦,不,继续解释吧!” 谁都听得出来,王丽雍是故意口误的,但是没有人纠正她,王展时想要“掩耳盗铃”,王家其他人却没有掩耳,只是一家人不好撕破脸说狠话罢了。 可惜,刚刚才被承认身份的尤青儿却不懂得这个道理,她仗着长辈的身份,装作一副为王丽雍好的模样,掐着几乎要出水的嗓音说道:“小雍呀,咱们女子讲究言辞恭谨,最忌多嘴多舌,这么多长辈的场合,你大声失笑已经是失礼了,还犯这种讥讽长辈的口误,实在是不应当呢。” 王丽雍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给尤小三,刚要出言反击,她娘就抱着已经睡着的鸿文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望着坐着的尤青儿,重重道,“我闺女用不着你这样的人来教,自己漏的那点屎还没擦干净呢,还有那个脸教旁人贤良淑德。” 尤青儿被这么一怼,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豆大的眼睛说掉就掉,把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苏玉琼吓得往后一退。 王丽容和王丽雍两姐妹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同样的评价,这尤小三有两把刷子,就这姿态,大概率会勾起男人的爱怜之心。 果然,王展时立马不干了,语气不好说道:“二嫂,青儿说得也没啥错,女儿家以贞静为美德,小雍刚刚的行为有些不妥,身为长辈纠正也是为了她好,哪里就惹得二嫂这么大气。” “三叔,我和姐姐有爹娘,也有爷奶,就不牢您和新三婶教导了。您还是操心操心您和新三婶的苦日子要怎么挨过来吧。若是镇上的日子那么不好过,那就回村里种田,这又不是啥丢脸的事。堂哥还是童生呢,秋收时,照样下地呢。”王丽容不打算和三叔三婶两人打嘴仗,直接往两人的痛处压过去。 第100章 雪上加霜 王展时被这话噎了下,王大富却觉得有理,立即接话道:“小容这话说得不错,将镇上租的房子退了,家里多的是房间,你们搬回来住。” “可是,鸿文还要在镇上读书呢。” “村里也有学堂,我觉得就不比镇上的差,没看到咱鸿学十七岁就考上童生了吗?”王大富想都不想答道。 “可是,爹,铺子的生意还需要我照看,这一来一回很不方便。”王展时实在不愿意回到村里住,他已经习惯了镇上的生活了。 王大富却不给三儿机会,他觉着就是没把三儿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导致他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所以,想定了要将让他回归王家大本营。 “这有啥的,你爹我年轻时开那铺子,为了节省租金,不是随便在铺子里打个地铺就是起早摸黑从家里往镇上赶。如今,家里还有骡车了,只要哪日用不着这骡车,就拨给你往返,这总没有我当时那么辛苦吧。” 说到这里,他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对了,回头把你铺子里的账本拿过来我看看,若是不挣钱还不如将铺子租出去挣钱,你跟着家里养猪种地,总归不会没饭吃。” 王展时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只好不甘不愿得答应下来了。 眼见天色已晚,他们一家三口也没回镇上了,所有人胡乱应付了一顿晚食,就各怀心事散去睡下了。 夜里,正屋炕上,王大富已经微微打起了鼾,姚青花却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她便坐起身来。 听着丈夫安然入睡,她有些气不过他的心大,干脆推了他几下,把他摇醒了。 “青花,咋啦?”王大富没有被吵醒的不悦,带着重重的鼻音呢喃问道。 “我总觉得心里不得劲,这个新媳妇瞧着不像是啥好饼,怕是以后咱家里就不得安宁了。” 王大富也觉得三儿媳有些心机,但瞧她今天对展时的维护,倒觉得这点心机无伤大雅,只好出言劝道:“你大半夜不睡琢磨这个干啥?再有心机也是小辈,还不是听你这个当家的话。看着鸿文的份上,你好好调教就是了。” “鸿文是打小长在甜甜身边的,你没瞧见他跟青儿这个亲生娘亲一点都不亲近嘛,那么久了,还嚷嚷着要找甜甜呢,我瞧鸿文嗓子都哭哑了,青儿这个当娘的可看不出多心疼,还不如老二媳妇疼这个侄子呢!” “你也知道是打小长在甜甜身边的,这么多年的母子情,那是容易割舍的,甜甜也是心狠,以前都忍下来了,这次为啥不能忍,把好好的家都拆散了……”王大富说着说着,反倒怪起了前儿媳。 姚青花听不下去了,隔着被子狠狠拍了老伴一下,低声斥责道,“唉,你这人,怎么尽是歪理,这事,是咱老王家对不起老赵家,你倒好,讲究起前儿媳了。但凡你我再讲究些,还得上老赵家赔礼道歉呢!” 王大富那点糊涂虫被老妻一掌拍没了,连忙改口,“是是是,是咱对不起老赵家,白瞎了人家闺女。我就是睡糊涂了,加上心疼孙子罢了,你这巴掌也太重了些。” 姚青花不想再跟老伴说青儿,觉得她见人还没自己清楚呢,说了句“懒得和你说”,便背过身子躺下,想着明天还是同两个孙女说说,等新儿媳搬过来后,要好好盯着她,免得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翌日,王家人按照往常节奏起床干活,王展时那屋里却没啥动静。 崔小翠的利嘴不敢对上二房,却敢对上三房,等从老宅喂完猪回来后,发现侄子鸿文醒了,两个大人却还睡着,都气笑了,直接对着门口开怼。 “哟哟哟,有些人是习惯当少奶奶的日子了吧,瞧这日头都那么高了,还睡呢!要说镇上日子苦,是这么个苦法,那我倒愿意去嘞……” 她的声音如同魔音穿脑,吵得炕上两人不得安生,王展时无法,起身后推了推一旁的妻子,“青儿,起床了,农家人睡得早起得也早,不比在镇上。” 青儿虽然很困,但是“听话”人设不能崩,只好挣扎着起来梳洗。 只是,王家的“生活配套”却让她嫌弃得想要尖叫。洗脸用的布巾粗糙得磨得她脸疼,刷牙用的是枝条还有“来路不明”的皂粉,还有,胭脂水粉一律没有,偏偏她来时匆忙,啥都没带,这让习惯涂脂抹粉才见人的她,几乎不敢迈出门。 崔小翠见人被她嘀咕出来了,神清气爽得继续干活,她就是这样子的人,觉得都是王家的儿媳,凭啥你睡到日上三竿而我要累死累活,以前那是赵家独女赵甜甜,有钱的主,靠着“进贡”东西抵孝心,她比不了,但尤青儿,她可就敢比了。 王丽容在厨房里头忙活,事不关己得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灵光一散,“哎呀,失算了,昨天说啥让三叔一家回村种田呀,照这个样子,请回来可不是劳动力,是麻烦!”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等一家子吃完早食后,王大富便催着王展时回去处理退租等事宜。 原本,尤青儿打算跟过去,却被姚青花以她有身孕,不宜长途奔波为由留下了。 尤青儿无法,只好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得望着丈夫离开了。 这作态,又让崔小翠看不爽了,一边撸着小黄一边嘴里阴阳怪气道:“小黄,我跟你讲,你虽然是母的,却也是咱王家看家护院的女英雄,可不要学旁家的母狗,到了春天就发性,镇日站在门口等公的,好似离不开公的似的,没得叫人脏了眼。” 尤青儿也不傻,刚刚还望着远处作望夫石,被崔小翠这么一刺,立马转身,一秒落泪,“大嫂,你若是看不惯我,大可以直说,拿狗指桑骂槐,哪里是长嫂该有的做派。你不就是欺负我没娘家嘛,但是你的娘家又好到哪里去,卖王家侄女,引人抢王家家财,还砸伤了王家二叔……” 崔小翠被直接戳到痛点,脸色立即变了,“你胡说什么,一个当人外室的玩意儿,靠着卖肉卖眼泪当了王家的儿媳,还敢嚼我这个当长嫂的舌根了!” 正吵着,已经出发的王展时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神色悲戚的崔二。 崔二一见着小妹,再也扛不住,将眼里的那包眼泪宣泄出来,一边流泪一边用已经哑掉的嗓子沉痛说道:“小妹,咱大哥没了!” 崔小翠觉得自己听不读懂二哥的话,什么叫做“没了”。她整个人愣在那里,全身一动不动,连手指头也似乎被什么东西冻住了,只有一双眼珠子微微颤抖着,黑黝黝地盯着二哥,不发一语。 崔二就这样默默和妹妹对视,将眼中的泪流尽后,才慢慢挪动千斤重的双腿,走近后,似乎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却又顿住了,又一字一顿得重复了一遍了,“小妹,咱大哥没了!” 崔小翠被崔二的第二次开口,从恍惚拉回了现实。她觉得自己的双脚似乎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找不到着力点。 “二哥,你说啥?这种话,可不兴胡说的。我知道,大哥之前是混账,但你也不能这么咒他呀!” “我,没有咒咱大哥,大哥真的没了,我是来报丧的!”崔二止住了泪水,眼神逐渐坚定,用力扶稳摇摇欲坠的小妹。 一旁,已经晓得情况的王展时拉着新妻子青儿出门去报信了。路上,他脚步飞快,口速也飞快,他将刚刚从崔二口中问出的情况一股脑说给了妻子听。 “哎呀,这不就是旁人说的自作自受嘛?这崔志刚死得也不冤枉呀!夫君,你是不知道,你刚刚走的时候,大嫂可给了我好一场下马威呢。”尤青儿感慨之余,还不忘诉说自己的委屈。 王展时虽然最吃妻子“示弱”这一套,但是考虑大哥如今赚得最多,以后自己少不得要靠他周济,便停下脚步,假装安慰妻子,说的却是让她息事宁人的话。 “青儿,委屈你了。只不过,大嫂终究是大嫂,咱眼下还没分家,还是不要太闹腾比较好。倒不是我偏心大嫂那边,只是咱们毕竟,额,不是特别光彩,爹和娘对你意见蛮大的,若是你一来就和大嫂闹不和,爹娘指定把问题归咎到你身上。” 尤青儿觉得王展时的话有几分道理,一时又觉得怪怪的,但是她习惯了在他面前装温顺,只好柔声应是。 等两人快到老宅门口,王展时又停了下来,说道:“刚刚你说崔志刚自作自受的话,你心里清楚就行,但是这话可不敢往外说,特别是在我大哥大嫂面前,毕竟那是我大嫂的亲大哥呢。” “哎呀,我省的呢。大伯和大嫂面前,我肯定一字不提的。” 王展时胡乱点了点头,推门进去给喂猪的大哥报信。他心里隐约有种兴奋的情绪,莫名觉得,或许这件事后,他们家会发生大的变化! 第101章 结局早已注定 王展年将一桶猪食打翻了,一半洒在了石槽外,但不妨碍几条长长的猪嘴巴在地上拱食。他背对着三弟王展时,发呆似的盯着几头猪抢食,事情的来龙去脉出了王展时的口,一刻不停得送达他的耳朵。 一切,要从王家发现崔志刚跟三年前群匪案有关说起。 当初,崔志刚投案供出所有劫匪后,官府虽然第一时间控制并处理了大多数犯人,但却有两个犯人没有缉捕到案。为此,官府发了海捕文书。这海捕文书一发,各州府城门口都贴上了通缉犯画像,虽然没能够第一时间捉到人,但确确实实对两个逃犯的逃亡生活造成了巨大的不利影响。 他们原打算远走高飞,但是去到每个州府门口,那些衙役似乎都在盯着核对进城人员相貌,再加上他们手上的户帖是假的,心虚之余,便都不敢进城了,而是躲到了深山里,靠着一点力气和运气,勉强活了下来。 只是,他们习惯了每日斗鸡走狗,不劳而获的日子,哪里熬得住在深山里清苦的日子。几个月后,他们实在走投无路,一时脑热,决定找崔志刚这个始作俑者寻仇。 在他们看来,若没有三年前崔志刚一口一个王家多有钱,他们也不至于心思浮动犯下这种错事。事发后,他们派人盯了崔志刚许久,发现他有一阵子不赌了,怕他改邪归正,回头再把他们这群人卖了,又找人勾他进赌场,看着他再度沉迷赌博才罢休。没想到,过去那么久了,这崔志刚竟然发神经去投案,还把所有人都咬了出来。 某日晚上,也就是王展时和尤青儿回王家的那天夜晚,这两个犯人辗转着回到了甜水村,等到夜深人静时,摸到了崔志刚家。 他们曾经是崔志刚的酒肉朋友,对于崔家很熟悉,所以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就进了崔志刚和张氏的卧房。 一开始,他们两个只想要钱要物,以及拿崔志刚出气。 崔志刚健康的时候,都打不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何况如今已经残了一条腿,连正常走路都不成。形势比人强,他翻箱倒柜搜出最近在集市卖草鞋挣到的银钱,一文不留,恳求他们拿钱走人。 他们得了银钱,却不肯罢休,说自己的好日子被崔志刚毁了,将崔志刚拖下炕,摁在地上狠揍了一顿。崔志刚怕出声引来闺女和老娘亲,不但帮不了自己,而且还可能受伤,所以全程默默忍受了。 原以为,让他们出了气,拿了钱财,此事便算罢了。可是,那两个禽兽,看到一旁大着肚子的赵氏,竟然心生邪念。 这下子,崔志刚再也忍不住了,在他们将他如老狗踢到一边,爬上坑逼近妻子欲行不轨之事时,他从旁边桌子扒拉出一把剪子,强撑着起身,狠狠得捅入了其中一人的后背。 那人吃疼的声音立刻引起了另外一人的警觉,转身抓住崔志刚刺向自己的手,用力掰弯他的手,再次将崔志刚狠狠踹到了一旁。崔志刚着地时,后脑勺狠狠磕到桌角,血浆四溢,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当场人事不知了。 经历了这个变故,那两个犯人也无心继续作案了,想要将张氏打死了事。幸好,崔欣欣起夜听到这边的动静,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出外找救援,在两人要下手之际,阻拦了他们,并将他们绑了起来。 只是,崔志刚的伤太重,醒来后模糊说了句“自作孽不可活”,便永远闭上了双眼。 张氏刚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浩劫,又不得不承受丈夫身死的事实,提前发动,早产了。挣扎了一个时辰后,生下了一个小猫似的男婴,能不能养活,还是未知数。 王展年听完这些,再也顾不得养猪,而是转身回新宅,心里记挂着妻子听到这些会是多么伤心。 另一边,崔小翠勉强听完了二哥的讲述,几乎坐不稳,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大哥已经改邪归正了,前些日子,还说草鞋卖得好,要靠着这个,挣钱让小侄子上学堂,当大官。大哥没了,娘,嫂子,欣欣还有小侄子该怎么办?呜呜呜……我的天呀,怎么就这么没了……呜呜呜……” 王鸿学虽然不喜崔志刚,但毕竟是自己的大舅舅,也适时红了眼眶。只是,在内心深处,他却没有太多的难过,反而是有点小庆幸,庆幸他仕途上的不定时炸弹被拆除了。当然,他是不会暴露自己那点小心思,面上一边安慰娘亲一边满脸沉重的悲戚,任谁也猜不到他真实的想法。 王展年和王鸿识第一时间赶了回来,看到正屋的三人哭成一片,就晓得他们听到的消息并不是什么恶作剧。人死如灯灭,崔志刚以前的混账事,他们都忘了,只记起他坐在炕上、院子里认真编草鞋的形象。 姚青花已经在一旁劝了许久,见王展年回来,便吩咐道:“老大,快准备准备,带着你媳妇去崔家奔丧吧。崔家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也过去搭把手,鸿学鸿识也去。” 于是,在王大富从地里头赶回家的时候,大房一家四口已经赶着骡车往甜水村去了。 姚青花将从崔二听到的经过复述给老伴儿听,末了,一脸感慨,“所以说,人呐,还是不能行差踏错,否则,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你想,要是崔大事发后就投案,说不定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王大富心里乱糟糟的,虽说崔志刚的死跟王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其间的千丝万缕,谁又说得清呢。 “唉,真是没一会儿安生日子过了!好不容易鸿学成了童生,得了知府大人的赏识,多好的兆头。这一天之内,老三休妻再娶,崔大因为盗匪案牵连被杀,真的是让人心里不得闲。” 姚青花坐在老伴儿隔壁,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 此时,苏玉琼正在郑大婶家里唠嗑,王丽容和王丽雍也因为躲大房和三房的战争出了门找小伙伴玩耍,对于这场突变还一无所知。 “不得了不得了,小雍,你大伯母娘家大哥好像没了,听说是之前抢你家的盗匪蓄意报复呢!” “小容,你咋还有心情在外面耍嘞,你大伯母娘家大哥被人杀了,崔家都过来报丧了!” “苏大姐,赶紧回家看看吧,你大嫂娘家大哥死了,你大伯一家已经去甜水村奔丧了!” 同样意思的话,分处三地的苏玉琼母女三人听到后,震惊之余连忙往家回。 进了院子,王展时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开始和尤青儿你一言我一语得将崔志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尤青儿还似不经意得关心提醒,“二嫂,你说,大嫂那边会不会因为这事怪咱们王家呀?” 其实,尤青儿更想问的是会不会怪二房执意让给崔志刚投案导致他被惦记报复,但是她面对王丽容和王丽雍两人的眼神时,莫名有些发怵,所以只敢暗戳戳想着,口头上换成了整个王家。 苏玉琼一时摸不清尤青儿的性子,不晓得她是真的关心家里,还是在挑拨关系,只能含糊答道:“这些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自有长辈做主。” 尤青儿讨了个没趣,只好讷讷低头称是。 等三人走远后,她才嗔怪得瞪了王展时一眼,“夫君,你真坏,让我说这些话,到底是为了啥?难不成大房二房不和,对咱们有啥好处不成。” 王展时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嗓音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大哥是有本事的,鸿学还是童生呢,大房和二房不和,咱就和大房那边亲近些,你说有没有好处。再不然,若是动静闹大些,把这家分了,咱顺理成章要了镇上的铺子,也不用退房子了,咱一家三口照旧回镇上过日子,不更好。” 尤青儿内心狂喜,若是能够分家回镇上过日子,她自然是乐意的,不过她还是强忍欢喜,装作一脸犹豫,“这样会不会不好呀,我才刚嫁过来,就闹分家,别人会说夫君的。” “傻青儿,谁说是咱们闹分家,是大房和二房闹分家,咱们做壁上观,该争取的时候争取就成。”王展时漫不经心说道,显然已经敲起了算盘珠子。 “那等大嫂回来,我跟她好好说道说道。”尤青儿很快想好了说辞,准备等崔小翠回来就给她敲边鼓。至于今早两人的龃龉,她完全不放在眼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为了她未来可以脱离这农村的苦日子,就算崔小翠啐她一脸唾沫,她都无所谓。 事实上,并不需要尤青儿敲什么边鼓,崔小翠回到崔家时,直接被崔母洗脑了。 崔母再次病倒了,苍白着一张脸躺在炕上,似乎也要随大儿子而去。她不断得回忆大儿子的好处,小的时候很懂事,知道大人忙,会帮着带几个弟弟和妹妹。虽然长大后染了赌瘾,但是除了跟家里要钱外,也不曾做出伤害自家人的事。是,他是犯过事,但腿也废了,板子也打了,该偿还的债也算偿还了。大儿子已经改邪归正了,她还想在大儿子的服侍下寿终正寝。为啥老天爷要跟她开这个玩笑,让她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不断得在心里呐喊为什么?眼中的泪没有一刻停歇,等到泪流干了,空荡荡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恨意,这股恨意一直往上涌,使得她已经哭红的眼珠子更红了,头脑也因为这股恨意而发热,热到发胀,失去理性。 第102章 撕破脸分家 崔小翠祭拜完大哥后,进屋探视崔母,她这个王家的大儿媳首先承受了崔母的怒火。 “你还来干什么?你王家逼死了我大儿子,还来假惺惺干嘛?你给我滚!” 崔小翠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有些听不懂崔母的话,愣了几秒后,带着哭腔说道:“娘,是我,我是小翠,你最爱的老疙瘩,你唯一的女儿,你咋啦?咋没认出我来呢?” “我没有你这个女儿,若不是你不中用,没能够哄住王家。我大儿子就不用去报案,不去报案就不会得罪那些混子。他死的时候,身上没一块好肉,后脑勺那么大个洞,啥话都来不及交代就去了。可怜我小孙子,才7个月就没了爹……” “娘,求求你,别说了,明明就是那些坏人的错……”崔小翠一丝尚存的理智告诉自己,娘亲的话根本就是谬论,她不该听的。只是,脑海中还有另外一个小人儿,告诉她,是她不中用,是她夫家逼人太甚。 “怎么?王家做得出就得认!他只不过是说错了话而已,为啥连命都得搭上去?”崔母从炕上一骨碌坐了起来,苍白的脸色因为激动的关系,两颊各出现了一抹红晕,瞳孔睁得大大的,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狰狞的表情使得她看起来很恐怖。 一直在外守着的王展年听不下去了,进来将妻子揽进怀里,用从来没有过的冷冽语气对崔母说道:“岳母,说话可要凭良心。大舅哥做过的事,王家看在小翠的面子上,已经够给面儿了,别倒打一耙。真要将大大小小的事情摊开讲,你崔家的名声不止在甜水村,周遭几十个村子都得坏透。今天,我就看着岳母失子之痛的份上,不做计较了。他日,若是再听见你诋毁我王家,就别怪我把大舅哥的那点事都抖出来,到时候,看谁给大舅哥上香!” 崔母发热的脑子有些清醒过来,满腔的愤怒又被刚刚沉重的悲痛取代,红晕退下,她的脸又白了,颓丧得倒回炕上,用手指着门口,“你们走,我不想看到你们!” 崔小翠失魂落魄得被王展年带出了房间,听见他吩咐两个儿子准备回家后,才醒转过来,“我去看看大嫂和小侄子。” 产房内,血腥气还未散尽,张氏用厚厚的白布包着头,她的脸几乎同那布一般白,两者在眉毛上端的界线很模糊。 “大嫂,你还……” 那个“好”字,崔小翠说不出来。谁都看得出来,她不好,问也是白问。 张氏在自己的痛哭声中生下小儿子后,便再也没有流过泪了。因为哭,她小儿子早产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接下来,她没有资格哭了,也没有资格去怨了。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小儿子能够顺利长大成人。所以,在看到小姑子默默垂泪时,反而扬起一抹笑,企图安慰她。但是,这笑容在别人的眼里看来却是很凄凉的。 “你别哭,事已至此,你大哥临终前,说了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至少,他死的时候是没有怨气的,人总得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的。” “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崔小翠忍不住抬起头来,将一颗泪珠甩在了张氏手上,打得她一激灵。 “这代价大小由不得咱们评判,老天爷这么做,自有道理。”张氏淡淡道,似乎看开了。只是,她用来擦拭掉手上泪珠的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着,并不如她面上表现那样平静。 等到崔小翠离开后,她怅然若失得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似乎三魂七魄也随着小姑子走了出去。许久,旁边睡着的婴孩发出低弱的哭声,将她魂魄召回归位,她连忙转身抱起睡醒的小儿子,解开衣裳给他喂奶。 感受着小儿子不算有力的吮吸,原本面无表情的她,脸上多了一抹感动,她柔声呢喃,“豆包,可要乖乖长大呀!” 王展年带着一家大小回到王家时,王家人刚吃完晚饭,看到他们时,脸上惊讶之余很是复杂。 苏玉琼同其他人一样,心里五味杂陈。她倒不是有多同情崔志刚这个人,当初选择妥协,不过分深究他的所作所为,更多的是看在大肚子张氏的份上。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张氏还有那个未知能否存活的男婴,太惨了。 再见到崔小翠时,她便打算将往事揭过,不再刻意疏远她,于是,主动上前关心了她几句。 “大哥大嫂,咋就回来了?不用在那边帮忙吗?” 这话,直接将崔小翠点炸了。她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苏玉琼的关心一点感激全无。她瞪大自己那双充满红血丝的双眼,似乎要将苏玉琼撕碎。 “这下你满意了,我大哥死了,我娘不要我了,你满意了!”她的嗓子因为哭泣,哑得不像话,每个字出口却清晰无比。 王展年站在妻子身边,听见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过,他想了想,终究不忍心再苛责已经伤心过度的妻子。 苏玉琼被崔小翠神奇的脑回路整无语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主动唱和就是犯贱,转身就要走。 崔小翠见苏玉琼不回话就走,认为她是心虚了,旁若无人得拉住苏玉琼的左手,嘴里语无伦次喊道:“你别走,说清楚,要不是你,我哥就不会得罪那些人,我哥不会死,你害死了我哥,你害死了我哥……” 这时,一旁的人也反应过来。王丽容见娘亲被状似癫狂的崔小翠抓住,连忙上前帮忙,一上手,就让崔小翠松开了手。 崔小翠一声痛呼,一旁劝话的王展年便站在了妻子那边了,直接责备起王丽容。 “小容,你忘了你力气多大吗?这么掰你大伯母的手,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大伯,我有控制力气的。要不是大伯母这么抓着我娘,我也不用出手。万事还是要讲道理的,不是恶人先告状,就有理的!” 王展年被噎了一下,指着王丽容说道:“我好歹是你长辈,你说话客气些才对。” “长辈客气我就客气,长辈不客气就休怪我无礼,别道理说不过我就拿辈分压人!是人都看到是大伯母抓着我娘亲不放,我身为小辈,自然是孝顺我娘亲,见不得我娘亲受委屈的。”王丽容对于长房的忍受也已经到了极限,这次,并不打算给什么面子。 “小容,你这样子跋扈可不成,传出去名声差了,可没人敢上门提亲呢!”一旁的尤青儿凉凉道。 “你算哪根葱?敢来教导我规矩呢?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儿,我看在鸿文的份上喊你一声三婶,你就真以为是我长辈了,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你……”尤青儿刚想和王丽容大战三百回合,意识到自己的人设,便停住话头,转头哭哭唧唧得向王展时哭诉。 “我不想活了,一个小辈,指着我鼻子骂……” 王展时本想置身事外,没想到妻子多嘴,把三房也拉入张局,在美人落泪的情况下,只得应战,开始指责王丽容没大没小,目无尊长。 王丽容实在受够了这些人的装腔作势,索性将大家脸皮都撕破了。 “三叔还好意思说我呢,自己的德行又好到哪里去?一方面惦记着赵家的好处,一方面和尤青儿牵扯不清,两头都想要,结果被甜甜婶发现,净身出户。这还不知错,瞒着长辈直接续娶,霸占了家里出租用的铺子做生意,若不是爷爷发现,恐怕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不仅如此,趁着这次崔家出事,还想和新三婶挑拨大房二房关系,趁机闹开分家,好独占镇上的铺子……” “啥?分家?”王大富和姚青花本想大家情绪不对,等闹一闹再出声收场,却没料到会听到这些。 王展时则是一脸心虚,大声呵斥,“小容,你胡说啥?” “我胡说?这些可都是我亲耳听到的,三叔,你敢发誓你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吗?三叔三嫂,往后说啥体己话,可不要站在院子里,风大,再小声的话也会传到旁人耳中。” 王丽容一边嘲讽说道,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其实,这些话是鸿文转达的,只是她不好供出鸿文,所以,只好说是自己偷听到的。 王大富和姚青花将目光落在三儿子身上,有些不敢置信,他们的三儿子竟然都算计到自家人身上了。 王展时在全场压迫人的目光中,干脆破罐子破摔,直言道,“我是想分家,我啥都不要,只要镇上的铺子,家里的宅子,田地,都不要,只要把那铺子给我,让我在镇上过活就成,我实在受不了家里的猪骚味和农肥味。” 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这段话,苏玉琼也接着慎重说道:“我也想分家,我无法同大嫂这样子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也无法同这样心思深沉的三房和睦共处。” 王大富一秒狂怒,“你一个当人媳妇的,有什么资格提分家!” “若是我提分家呢!”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在门口响起,只见王丽雍搀扶着走路不甚稳当的王展丰,缓慢却坚定得闯入所有人的视野。 第103章 终于醒来了 “老二!”姚青花动情得喊了一声,打破了众人因极度的惊喜而失神的状态。 大家纷纷围住了那个缺席了三年多的人,喊出久违的称呼,王大富同姚青花一样,十分感动喊了声“老二”,王展年转怒为喜喊的是“二弟”,王展时和王展稔异口同声喊“二哥”,王鸿学和王鸿识面色激动喊了“二叔”,鸿文懵懵懂懂喊“二伯”,王丽容含着热泪重重喊了期待已久的“爹爹”……只有苏玉琼泣不成声,那声“当家的”迟迟喊不出来。 王展稔惊喜过后,第一时间快步向前,接替了扶得有些吃力的王丽雍。 “二哥,你终于醒了!我……”说到“我”字的时候,王展稔已经激动到哽咽住了,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没事了,没事了,我喊我一声二哥,我自然是得护住你的,我不后悔的。”王展丰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小弟的肩膀。 王展稔强忍着眼泪回了个“嗯”字,压在他心上三年多的石头在那声“不后悔”中,消失了。 之后,王展丰一一应过旁人的招呼,然后走到苏玉琼跟前,扯出自己标志性的憨笑,“小琼,辛苦啦!接下来交给我吧。” 说完,他又向站在苏玉琼一左一右的两个闺女,投去了爱怜和感激的一瞥,“你们也辛苦了!” 母女三人含泪笑着,齐齐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王展稔扶着王展丰稳稳坐好后,都站在他椅子后面,默不作声,决意把战场交给重新归来的王展丰。 “老二呀,你刚醒过来,感觉怎样,鸿识,你别傻站着,赶紧给你二叔看看哇。”姚青花定神后,连忙嘱咐二孙子。 王鸿识如梦初醒,这才想起自己的职业,想要给二叔把脉,却被二叔挥挥手,拒绝了。 “娘,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是躺久了,手脚使唤起来有些不利索,其余都没啥毛病的。”王展丰的眼神清明,说话中气十足,若是忽略他刚刚走近了需要人搀扶的姿态以及过白的肤色,确实不像是生病的人。 “真的没啥问题吗?头还晕不晕?”姚青花不放心问道。 “真没啥问题,头一点都不晕,咱还是说正经事要紧。” 王展丰这一病三年,前期一直处于混沌中,后面渐渐有了意识,虽然还不能对外界做出反应,但是妻女在他耳边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所以醒来后,他打算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该讲清的事情还是得讲清楚,妻女的委屈不能白受。于是,他不愿意再讨论他的病情,而是想要迅速回归正题。 “啥正经事?”王大富几乎要忘记刚刚爆发的冲突了,反射性得问道。 “我晕着的时候,也不全然晕着,许多事情,我是知道的。我晓得爹娘对我娶玉琼为妻不是特别满意。” “不不不,玉琼很好!”姚青花不等儿子说完,立即表达自己如今的立场。 王展丰连忙抬手示意,“娘,请听我说完!我知道您如今很满意玉琼,但是我说的是从前。娘不喜欢我娶玉琼,一来是怕玉琼性子太急躁,我管不住;二来是因为娘原本想让我娶娘家表妹的,但是我拒绝了,所以你把这也怪在了玉琼的身上。”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拿出来说干啥嘞!”姚青花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嘟囔道。 “因为这两点,一开始爹娘就对玉琼有成见,好在爹娘不是啥刁钻的人,对玉琼也没有多为难。我原以为,爹娘只要看到玉琼的好,便能够像善待大嫂那样,善待她。谁知,玉琼只给我生了两个女娃,爹那边便明里暗里有意见了。” 王大富被戳到这点隐秘的心思,有些难为情了,开口说道:“啥男娃女娃的,我们也没为了这个磋磨老二媳妇和两个孙女哇!” “有些折磨,并不是摆在明面上的,而是悄悄的。我昏迷不醒后,玉琼受的苦,孩子们受的苦,大家有目共睹。虽然除了大嫂明晃晃的针对,其他人都没有什么不好的表示,但是你们默许了呀?你们没有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呀!”王展丰说到这里,同时回忆起妻子在他耳边提及的种种,语气开始有些激动。 “二弟,是我的错,没教导好你大嫂。我们平常太忙了,偶尔听到看到啥,也不是说偏袒谁,觉得就是一点妇人间的口角,不打紧的。”王展年听到提及妻子,连忙出声告罪。 “若是真的一视同仁,为何我大闺女被卖了,就只换来轻飘飘的四十两?为何发现咱王家的那场大祸事,根源是大嫂和她大哥,两个人都全身而退了?崔志刚被自己造的孽连累死了,为啥大嫂还能在这里,恶人先告状,指着我妻子骂?” “老二,你说谁是恶人,谁造孽了?”崔小翠忍不住出言反驳道。 下一秒,低着头思索的王展年开口喝道:“你闭嘴吧!” 崔小翠有些呆住了,望着丈夫因为羞愧而发红的脸,最终还是配合得闭上了嘴。 “老二,我晓得你的意思了。但是,你也得体谅我们。大家都忙着给你还债呢,哪有那么多心思管家里这些杂事。妯娌之间,口角也是有的……”王大富想要避重就轻,希望二儿子想想大家伙的难处,就此息事宁人。 岂料,他忘记了二儿子的性子,若是打定了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爹,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从前,玉琼和闺女们为了我,选择了咽下这些委屈。我身为丈夫,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崔志刚还在,我这会儿已经扛着猎刀上门了!” “老二,人死如灯灭,还说这些干啥?”姚青花长叹了一口气,话语中隐约有哀求的意思,不过王展丰选择了忽略。 “爹,娘,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追究过去。而是为了告诉你们,分家不是我的突发奇想,而是一点点的失望攒起来后的结果。换句话说,其实不是我想分家,而是你们逼我分家!还请爹娘看在我为了王家昏迷了三年的份上,把我分出去吧!” 王展丰说完,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用尽毅力控制住自己,缓缓跪下。 苏玉琼母女三人见状,来到王展丰左右,也同样跪下,齐声说,“请爹娘\/爷奶将我们一家分出去吧。” 王展时见二哥已经打头了,立刻拉着尤青儿跪下,同样说道:“请爹娘把我们一家也分出去吧。” 王展稔也跪下了,不过不是他要分家,而是站在二哥一家帮忙说话,“请爹娘同意二哥的请求!” 这话音落下后,在场就再没有人出声了,一种难堪的沉默慢慢得发酵,使得跪着的坐着的站着的人都坐立不安。 王大富又开始抽起了旱烟,一遇到烦心事,他就会借着抽烟的当口,思索问题。不过,这个问题显然不是一会半会就能想通的,他的烟抽了许久,等到身上放着的烟叶都抽完了,整个正屋的空气也已经浑浊不堪了,只要离得稍远些,就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老大,你是长子,你是怎么想的?”他自己拿不定主意,所以将问题抛给了最看重的长子,希望从他口中说出那句“不要分家”,这样,他就有信心,能够在接下来的时间,一点点解开老二的心结,一家子又恢复到从前美好的时光。 可惜,他终究要失望了。 王展年从妻子与二弟妹产生冲突的那一刻开始,其实已经开始考虑“分家”这个问题了。他仔细权衡过,他并没有换妻子的打算,夫妻是一体的,这就代表了,他没办法站在客观的角度去维护二弟妹。所以,避免冲突的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两家分开过日子。 当然,分家不代表老死不相往来。他相信,只要给出足够的时间,妻子就会从丧哥之痛中走出来,和二弟妹一家重修旧好。只是,当时,二弟还没醒,他怕二弟妹分出去,日子会不好过,所以还有些犹豫。如今,二弟醒过来了,又闹着要分家,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于是,王展年在亲爹发问后,扭头避开他期望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说道:“爹,都闹成这样子了,强让大家在一块,终究不美气,还不如分开,大家各过各的。” 王大富手中的烟枪,随着主人右手的动作,无力得垂到了大腿上。他有种“这一天终于到来的”尘埃落定之感。虽然他最期望的是寿终正寝后,这个家才分,但他隐隐有种意识,那是不可能的。这种感觉,大概从三年前,崔小翠闹腾,他和家人选择袖手旁观开始,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而已。他原本还想着,至少得等老四成家后。这样,四个儿子都各有了小家,分家也就顺利成章了,村里人说闲话的也不会太多。 “唉,没想到啊,这个家的人心已经散成这样了!”他暗暗感慨着,心里发酸,口中泛苦。接着,他将烟枪放到了炕桌上,一声木石相撞的声音后,他不再皱着一张脸,似放弃挣扎又似几分赌气道:“行,今天就分家!” 第104章 有要求就提 这句话出口,一旁的姚青花虽然面上还是淡淡的,心里却同老伴一样,止不住的酸楚。 她和大富俩人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老了,就想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在一起,最好求个四世同堂。可惜,今日看来,家里各房的矛盾不小,还有一些各有算计,与其这样强留在一起过日子,把剩余的情分折腾没了,倒不如趁着大家还算清醒的时候,分家! 想通此节,她伸出一只手,隔着炕桌拍了拍老伴的膀子,无声得给他一点安慰。她知道,老伴要面子,也注重自己大家长的威严,被这样逼着分家,他的感觉,肯定糟糕透了。 王大富定了定心神,眼神从每个人脸上划过,看得出来,除了老伴姚青花,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是赞同分家的,他们脸色有茫然的,有欣喜的,也有如释重负的,就是没有不乐意的。 “既然说开了,要分家,那就正正经经分,干干净净分,免得回头再闹什么。都开口说说,家里就这点看得到的田地宅子铺面,你们想要分啥?” 王展时内心一喜,正想强调自己要镇上铺子时,王展年和王展丰已经同时开口了,“一切听爹做主。” 这样一来,他倒不好明说了,不得不改口,也说了句,“爹做主就成。” 听到这个,王大富勉强觉得安慰,至少他的几个儿子还晓得体面,不像村里其他家的小辈,为了长辈留下来的那点家产抢个头破血流,甚至还有闹上公堂的,将整个家族的脸都丢尽了。 他的目光略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老大媳妇身上,忍不住想,若是当初给长子换个更懂事的儿媳妇,是不是这个家就不会散了。回想起她刚刚拉着老二媳妇控诉的行为和话语,实在是不像话。要不是看在她生了鸿学这个宝贝孙子,他真想让大儿子休了这个不省心的。 崔小翠没有了刚才的头脑发热,全部身心已经被分家这事夺去了。这可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分家呀!分了家,她就可以当家做主了!于是,她眼睛一瞬不瞬得盯着决定着他们一家何去何从的公爹身上,自然没有忽略他不满的目光。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晓得公爹会不会因为她的问题而少分他们长房,若是真的如此,她要不要拉下脸皮,闹上一场? 正思忖间,王大富再度开口了,“我虽然看重长房,但是天宇朝分家,向来是讲究诸子均分,所以,我王家分家,也讲究个公平。四个儿子,原本应该平分为4份,但是,我和你们娘,还年轻,自己能过活,暂时不考虑和哪房一起过日子,所以算上我和你们娘一份,就平分为5份吧。” “爹,我是长子,你自然是跟着我这边过活了!”王展年在王大富话音落下后,迅速接话,他是真心觉得爹娘得和他过日子的,这是身为长房的责任,也是他爹偏爱自己这一房的原因之一。 王大富轻轻笑了,至少大儿子还算孝顺,他一直以来的偏袒没有喂了白眼狼,不过,他却自有主张,若是这么快就和长房一起过日子,终究没有自己拿着一份单独过活来得硬气。他已经决定了,等到他和老伴哪天不能自理后,再拿着自己的那一份,选择和最孝顺的一房过活。老大媳妇那样,长房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听我的,我和你娘操心了大半辈子,把你们拉扯大了,想两个人过过清净日子,等回头不成了,咱再说养老的事。好了,那就是分成5份,大家没什么意见吧。” 自然,大家都是没有意见的,就算有意见,在九成人都一脸赞同的情况下,个别的人也不得不少数服从多数。 “家里老宅一间,新宅一间,铺子一间,田地二十亩,现银……”说到现银,王大富将眼神递给老伴姚青花,最近卖野菜的账都是报到她那里的,他忙着侍弄庄稼,许久不曾正经归拢家中的账务了。 “现银三十两,黑猪十头,白猪十头,骡车一架。”姚青花顺势补充,将家中稍微有些价值得财产都列上,虽说家里的猪都是大房在养,但买猪的银钱却是出自公中,所以也算公中财产。 王大富一开始没想到那么细,听见老伴儿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便点头称是。 “爹,我只要铺子和现银,其他都不用算我的。”王展时生怕开口晚了,店铺被分给其他人,所以也顾不得其余人作何感想,也顾不得姿态好不好看,先提出自己的需求。 王大富不置可否,回了句,“知道了!” 接着,他有些嫌弃得移开放在老三脸上的目光,心里却隐约有种直觉,他这个三儿,大概算是白养了。 “其他人呢?有没有像老三一样的,有想法的,都闹到这个地步了,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还是说清楚的好,免得到时候分了家,又说不如意咯!”王大富加重语气说道。 王展丰想了想,说道:“爹,娘,若是可以,老宅分给我们吧。大嫂这样,我们实在是不能够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了。而且,玉琼和老宅隔壁的郑大嫂关系好,正合适。” “这怎么可以,老宅如今养着猪,多少年不住人了,那么埋汰,两个侄女能住得惯吗?”王展年给二弟投去不赞同的一瞥,他还指望着妻子以后同二房修复关系呢,这样分开了,那不就更没戏了? 王展稔也觉得不成,连忙给出另外的主意,“对呀,二哥,老宅又旧又脏的。若是真的不愿意同大嫂时常见面,要不在新宅中间砌墙,再开一道门,将两家分开就成了。” 王展丰扭头往后,用眼神同妻女们交流了一下,便晓得她们的意思了,摇了摇头,说道:“再埋汰,收拾收拾就行了,咱农户人,不用太讲究这个新的旧的。至于那些猪嘛,等我们搬过去了,将新宅院子辟出一块当猪圈,也是够的,有的是地方嘛。” 其余人也陆续加入劝说的阵营,只是都败下阵来。 王展丰是打定了主意要同大房这边分开的,这是妻女的意愿,那就是他的意愿。 众人见劝不听,无法,便将目光移到最高长辈身上,等待他示下。 王大富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四个儿子的需求很明确,老大不说,那些猪得归他们,老二,要远离长房的老宅,老三,要远离农村的镇上铺子,老四,没想法,但是维护老二的想法。 “行了,其他人不说的话,那就轮到我说了。新宅除了我和你们娘住的正屋那一块,一分为二,西边归老大,东边归老四;老宅都归老二;铺子归老三;田地二十亩,一分为五,除了一房一份,我和你们娘也为四亩;现银三十两,一分为三,老二、老四和我这边,一房十两;那二十头猪,都归老大;骡车就不分了,放在新宅,谁需要的时候牵去用就成。” “爹,这不公平呀,大哥有猪,二哥和小弟有现银,咋我就没有嘞?”王展时有些不满道。 “归你的那间铺子,若是正经置办,你晓得要多少银钱吗?少得了便宜还不知足。旁人都是不值钱的村宅,用牲畜和银钱贴补,你若是不乐意,要不把铺子给旁人,你得宅子和现银?” 被王大富这么一呛,王展时也觉得自己吃相有些难看了,连忙找补,“对不起,爹,我一时没想明白。” 王大富懒得和他计较,就他今日的表现,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儿子的不可依靠了。 “其余人若是没有意见,就这么分了,家里库房还有地里头的粮食,也是平分五份。其余那些零散小东西,你们私底下再商量怎么分就成。我想,都是体面人,不至于为那三瓜两枣干仗吧?” 大家自然是摇摇头,又不是穷得活不下去了,没有一房人会为了柴火或者锅碗瓢盆干仗的。 商议定后,便是走流程的事情。先是请村长和其他德高望重的老人过来共同见证,接着便是写分家契书,不仅写上之前谈拢的分法,而且注明以后谁给王大富和姚青花养老,他们名下的田宅就归哪房所有。 契书签订前,村长还有些操心道,“大富呀,你这总得写上,让分出去的小家给老人家用以及四时节礼吧?” 王大富晓得村长的担心,怕他老了干不动时,孩子们又不孝顺,所以未雨绸缪。不过,老三他不敢肯定,其余三个儿子他却敢拍胸脯说都是好儿子,他不需要这种强制的孝顺。于是,他摆了摆手,不打算再添上什么条款。 就这样,王家和和气气得分家了。 村里的无事人又有了聊天的谈资。 有些人猜测是崔小翠闹腾,他们都知道崔志刚死了,这件事同王家脱不了干系,所以,童生她娘硬气得撺掇了长房分家。 有些人猜测是王展丰醒来后,发现妻女受苦,所以怒而闹分家。毕竟,王展丰昏迷的前 三年,苏玉琼和王丽容过得辛苦,村里人多多少少看得出。 有些人将原因猜到了王展时一房身上,因为尤青儿的出现并没有瞒住村里人,从她的长相和鸿文的长相中,聪明人已经猜出背后必定有一段狗血的故事了。 他们哪里猜的出来,一个大家庭的分裂,从来不会只因为一件事,而是大大小小的事积攒在一块,然后等待着哪天爆发而已。 第105章 分家后的众生相(一) 众说纷纭,王家这次却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满足这些村民的好奇心。 王家的沉默,同以往遇到“名声危机”时的应对都不同,使得不明真相的外人更加好奇了。他们明里暗里都在嘀咕,这王家骤然分家的背后,肯定有大新闻。 见证人们履行了自己的责任,享用了王家的晚食招待后,还被留下喝茶聊天,从每个王家人的脸上,都瞧不出什么端倪,若不是这个时间点分家不符合常理,他们还真就信了王大富那句“树大分杈,人大分家”。 王大富在那些人离开后,卸下了僵硬的笑,脸上只剩下深深的疲惫,那些因岁月与操劳留下的皱纹,泛着微微的苦。 他回身对众人吩咐道:“分家,虽说跟嫁出去的女儿没啥关系,但这么大的事,还是派人给美春她们报个信吧。还有,展时和展稔先不要回镇上了,田地和铺子的过户手续,明儿个得办办,要分家就分利索些。” 说完,他也不细致吩咐派谁去通知几个闺女了,也不等其他人什么反应,便朝着自己屋里走去。 姚青花默默跟在老伴后面,两人进了屋,便将门关上了,将所有人或担忧或心虚的目光挡在外头。 王展年瞧出了二老的不高兴,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心道,再怎样看似和谐的分家,喜欢“四世同堂”的长辈都不会欣然接受这种变化的。 “鸿识,明儿个你去趟小坑村,给你大姑送个信。鸿学,你给你二姑写封信,说说分家的事。明天去官府办理过户时,我带过去,托人送去黑龙镇。”他吩咐两个儿子,开始安排送信的活计。至于王美秋和王美冬,都在青鹿镇,到时候顺路过去说一声就成。 王鸿学和王鸿识立马应下,他们都晓得,长辈明天还有得忙呢。 春夜的凉意渐渐上来,大家在王展年吩咐完后续事宜后,一个两个都无声得傻站在露天的院子里,最小的鸿文被夜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好了,天黑了,大家都散了。接下来,还有许多事呢!”王展年再一次发挥大哥的作用,从这场恍惚中惊醒,挥手让众人都散了。 于是,刚刚还站满人的院子,几息之间,便没人了。墙角下王丽容两姐妹栽种的野花,白日里头绽放了一场花朵盛宴,却无人欣赏,此刻,已经赌气得合上花瓣。大概过了一夜后,气消了,明天还是照常在太阳底下喜笑颜开吧。 “20头猪可不是小数目,正经卖出去少说也有20多两银子,可比二房四房分到的10两银子多了一倍不止。你们爷爷虽然说公平,但终究还是偏向咱们长房这边的。还有,也是你们二叔和四叔不愿多计较。不然,你以为他们算不清这账吗?” 西屋里头,王展年给自家人开小会,仔细拆解这点,目的是希望妻儿都认识到这次分家,长房是占了便宜的,要记住家人的好处。 “爹,我们知道的,虽然分家了,但是咱们还是一家人,以后我也会孝敬爷奶和叔叔们的。”王鸿识看出爹对分家还是有些不舍,出言劝慰道。 王鸿学尽量掩饰自己对于分家这件事情的兴奋,用同样的话劝说有些失落的亲爹。他觉得自己自从府试后,运气实在太好了。分家了,就表示自己仕途上的“拖累”又少了几个。以后,他若是进京了,已经分家了的几房,那就不能名正言顺得跟着自己了。 崔小翠经过一天的跌宕起伏,整个身心充斥着疲惫二字,不过,她依旧为分家这事激动,这可是盘桓在她脑海许多年的梦想,没想到就这么实现了。她相信,分家单过,长房肯定会过得比其他房都好。 王展年见妻子没有反应,特意瞄了她好几眼,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已经忘了她哥的事,全然看不出她在娘家时的难过,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妻子想得开,还是失望妻子太容易想开了。他心里五味杂陈,又想到自己不分是非维护妻子的举动,后悔,懊恼,甚至生气,既气自己“助纣为虐”,又气妻子无理取闹。 “乱糟糟的,哎呀,不想了!”他有心想要教导下妻子,又觉得眼下事情还很多,干脆不管了,无声得在心里吼了一句,便开口让两个儿子回屋去,自己胡乱洗了下脚后,便躺到炕上,不再理会妻子。 崔小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察觉丈夫的异常,等到丈夫响起鼾声来,自己也觉得累极了,便睡下了。她在梦乡中编织自己一家一飞冲天的美好生活时,忍不住勾起一抹满意得笑。 同样笑着的还有睡在她一旁的丈夫,只不过他梦见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生活。甚至,连妻子的人选也变成了他以前的青梅竹马,不再是让他费尽心思在王家人面前周全的崔小翠。 翌日,王大富已经收拾好心情,一大早就扛着锄头下地,王丽容原本在厨房忙活,看见爷爷一个人出门,便跟娘亲说了下,也扛着扁担和木桶跟了上去。 一老一小一人除草,一人浇灌,过了一会儿,王展年等人也来了,纷纷下地干活,但是看不出昨天已经分家的样。 王大富干了一会儿,到田埂上歇气,王丽容也跟了上去,坐在他隔壁。 “爷爷,你会怪我爹闹分家嘛?” 王大富吸着旱烟,清晨湿润的空气使得那些烟雾看起来很沉重,就跟他的神情一样。 “怪,也不怪。你奶奶说过我许多次,说我一碗水不端平,这水肯定得溢出来。我处事不公,难怪人要闹着分家。我承认,我偏袒长房,但若是重来一回,我也不会改。长房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传承,代表了家族的延续和承载。我自己也是长房,所以看重长房。若不是遇见那个恶毒的女人,我也不会……”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想让不想提及往事,又接着说:“所以,我自己的后代,决不能走我的老路。还有,你鸿学堂哥那么有出息,我还指着他为王家光宗耀祖呢!” 这还是王丽容第一次听起爷爷提及他的过往,虽然不晓得那个“恶毒女人”是谁,但是她也没心思探究,而是忍不住提醒他,“爷爷,我晓得你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就算你再看重长房,也不该忽略掉公正公平吧。一个家里,只让老实的那个吃亏受累,时间长了,谁能乐意?等到那个老实人觉醒了,不愿再吃亏了,这个家,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嗐,这家都分了,如今说这些有啥用,有些事情,我有自己的考量,不在我的位置上,是不能够体会的。可惜了,小容呀,你要是个男娃该有多好。” 王大富将目光投向这个说话行事已经大变的孙女,暗道按照她的机灵样,要是个男的,他肯定供他考科举,到时候二房也能够支棱起来了。 王丽容无语了,不打算跟他讲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这个时代,这个环境,她说得再多,也扭转不了这些人“重男轻女”的思想。 田地上的活处理完后,大家简单吃了下早食,几个男人便起身往镇上办事去了。当然,少不了请村长这个官府中间人同行,有他在,许多王家人不知道的门道都能说清楚。 王展丰因为走动还不利索,便没有跟着过去,苏玉琼趁着早上的功夫,抓紧时间给他做了两把拐杖。 样式是王丽雍画出来的,拐杖的整体长度和手柄的高度都是按照王展丰的身高臂长量好位置的。腋托处包着厚厚的棉布,这样使用起来会比较舒服。 王展丰虽然觉得自己再认真锻炼几天就能恢复正常,但是也没有拒绝妻女的好意,拐杖到手后,便立刻用上了。于是,能够自由行动的他,一会儿围着妻子转悠,一会儿问闺女要不要帮忙,明明没有干啥,却给人一副出出入入很忙碌的样子。 直到苏玉琼母女三人去了老宅,王展丰被严令待家里休息,他才百无聊赖得坐回屋里炕上休息。 很快的,去隔壁小坑村送信的鸿识回来了,他还受了二婶苏玉琼的叮嘱,让他顺道给她娘家送个信,所以跟着鸿识回来的,不仅有王美春,还有苏宏远。 苏宏远的情绪比较外放,见到清醒着站立着的大姐夫,一下子激动得抱上了他,惹得王展丰一个大男人手足无措,“哎哎哎,别抱了,都是当爹的人了,咋还像小时候那么粘人呢!” “哎呀,我这不是高兴嘛,姐夫,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我姐为了你,吃了多少苦……” 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在场的人比较多,不太方便说某些话,便止了声,然后顺势向其他人问好。 王美春总算逮着机会跟二弟说话了,连忙让他坐下,然后同样激动说道:“二弟,真好,你终于醒了!怎样?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看了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她自己分过家,并不觉得分家是多惨烈的事,所以一上来,关心的是二弟的身体,而不是分家。 一旁的王鸿识立刻帮忙答话,“大姑,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二叔的身体没啥问题,就是腿脚因为躺得久,所以暂时有些不大好使,等适应之后,就和常人无异了。” “真的,姐夫真的没事了?”苏宏远插话问道。 王鸿识没有不耐烦,微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也不难理解他们的不敢相信,一个躺了快三年的人,说醒就醒来了,而且一醒过来就能正常说话,手脚也没有萎缩什么的,若不是昨天已经给二叔把过脉了,他自己都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得亏的鸿识教了我媳妇按摩的手法,自己也时常给我按摩,我这手呀脚呀虽然觉得有些软绵绵,但也不会很过分,不然,怕是这拐杖,我也使不上呢!” 王展丰说话间,向二侄子投去了感激的一瞥。在他昏迷期间,除了妻女,最操心他的病情的就是二侄子王鸿识了,他记下了这份情。 “嗐,这有什么的,这都是我这个当侄子的应该做的。”王鸿识想到自己娘亲和娘家大舅舅做下的错事,觉着二叔的感激,他受之有愧,打哈哈混过去后便借口去师傅那边报道离开了。 在场的人目送他走远后,才继续他们的话题。 第106章 分家后的众生相(二) “对了,大姐,听说田家对你不好,后面因为爹娘的关系,才分了家,如今,情况如何了?”王展丰听妻子提起过大姐的事情,第一时间询问她的现状。 还没等王美春回答,苏宏远便起身说道:“姐夫,你们先聊着,我去找姐姐她们去。” 王展丰晓得这时自己也不方便和小舅子说什么话,便点点头,“她们在老宅那边收拾,你晓得路吧。” “晓得哩,我这就去,你们慢聊。”说完,苏宏远利索得往外走,这满屋子,只有自己一个外人,还是同姐姐了解情况比较妥当。 王美春等苏宏远走开后,才回答弟弟的问题。 “挺好的,虽说分了家各自过活,但还是一个屋檐下住着,婆母偶尔还会说些难听的话,三天两头惦记着我手里头的东西。不过,我现在一遇到这些事,就硬刚回去。还有,你姐夫和外甥们也都会出面维护我,几次下来,她晓得以前那套行不通了,倒收敛了许多。”她的语气里显露出一股坚毅,神情也不像之前的怯懦,似乎对如何应付田母已经手到擒来。 姚青花欣慰得笑了,她这下子可以放心了,大闺女经过一遭,眼下是真得活明白了。 “大姐,以后遇着事,若是扛不住,可不要自己硬扛了,你还有我们呢!”王展丰见大姐虽还是如同往昔那般神情平和,眼里却少了许多天真,而且脸上的肉经过几个月还没养回来,可见当初有多难,所以不放心得叮嘱一句。 “晓得哩。咋就光说我的呢,还是说回正事吧。咋突然就分家了呢?家里是发生了啥事么?” 王展丰偷偷瞄了娘亲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 姚青花一脸无所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大姐又不是外人。” 于是,王展丰便将分家的始末提了一遍。 王美春听罢,久久不曾言语。原来,她在田家水深火热的时候,二弟一房的日子也不好过。还有,大侄女竟然被卖过,那个曾经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给予那么多的开解和鼓励,这么好的侄女,差点就被大嫂娘家哥哥耽误一辈子,过后竟然还只是赔钱了事。她突然就理解,二弟为何一醒过来就要分家了。 大概了解清楚后,她就不再在分家这话题逗留了,而是问起了其他人,“对了,二弟妹和两个侄女去老宅干嘛呀?” 王展丰见提起妻女,笑了笑,“她们仨趁着这会儿闲着,去老宅打扫了,等那边清理修缮好,能住人了,我们就搬过去了。” 王美春听到搬家,不动声色得瞄了娘亲一眼,见她没啥不好的反应,就晓得她已经接受了这个情况,便也没避讳,直言道:“我去瞧瞧她们,搭把手。” 王展丰有大姐打头阵,原本想借着带她过去的由头,也去老宅。自从他醒来后,他便时时刻刻想要见到妻子和闺女,这才离开一会儿,他便有些想念了。 可是,王美春见他走路还要拄着拐杖,便拒绝了他领路的申请,“那也是我家,你这搞得,好像我还能不认识老宅似得。” 王展丰无法,只能一脸遗憾得望着大姐走远了。 另一边,王家分家过户的手续一开始不是很顺利。那些人瞧着来人穿着不像是多有钱的人家,塞得茶水钱也不多,便各种拖延。等到村长不经意间透露出王家是知县亲家娘家人的那层关系后,那些人瞬间变成了服务标兵,不仅将刚刚收下的那点茶水钱退回,还让杂役给他们端茶。一刻钟后,所有手续便被飞速办妥。 王大富被奉承得心花怒放,倒是忘却了他这是来办分家的。离开衙门时,眼角还带着笑,忍不住暗暗感慨,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希望大孙子好好争气,给咱王家也挣一份光。 办完了正事,王展年和王展稔兵分两路,给镇上的王美秋和王美冬送信后,王展时则抽空去安排铺子的事情。他估摸着还得在家装模作样尽孝几天,所以得在铺面贴个告示,以免好不容易养成的老客户以为自己的铺子黄了。 王美冬听到王展稔的话时,久久无法平复心情。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幻听,展时和离再娶了,展丰醒了,王家分家了。这随便哪条消息,都能够让她震惊好半天,何况是三条消息同时砸过来。 “不行,也不知道爹娘咋样了,我得回去看看。还有,二哥的身子,是不是就没事了……”她心里嘀咕了几句,原地转了转,便对王展稔说道:“我同你回家一趟。你在家里等着,陪一下朱珠,我估摸着跟晓天说了这事,他也得关铺子回家的。” 王展稔点头应下,让小妹放心去,自己会看好侄女的。 王美秋这边,对于王家分家倒没啥特别的感觉,她这边因为公爹死的早,嫁过来不久后就分了家的,所以并不觉得分家是多么了不得的事。二哥的醒来,她自然是高兴的,但是,更吸引她注意力的是三弟和离再娶这事。 “啥?鸿文是三弟同那尤青儿的,那不就代表着,三弟五年前就同尤青儿在一起鬼混了?真是胡闹!赵甜甜那么好的有钱媳妇,对他又千依百顺的,哪里不好了,偏生看上那无父无母的狐媚子?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王美秋越说越来气,她将尤青儿同钱寡妇看做了同一个人,心里恨得牙痒痒的。自从和丈夫陈睿说开钱寡妇这事后,因为婆母的阻拦,他再不提纳妾的事,但是他也就不在藏着掖着了,逮着机会就去庄子上同那钱寡妇厮混。她为了眼下的好日子,咬牙忍了下来,却不代表心里不会难受。 “走,大哥,我同你回去看看,去会一会那个狐媚子!”她豁然起身,也不管王展年跟没跟上,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分开几路的人,陆续回到了王家,王美秋这边是孤身一人,王美冬是一家三口。 王大富听闻二房几人和大闺女在老宅清理东西,暗暗叹了口气,便对王展年吩咐道:“你也安排下,这边院子哪里合适,辟两个猪圈,回头把猪赶过来这边吧。” 王展年顺从得点了点头。 王大富环顾四周,王家儿女除了远嫁的二女儿没回来,其余7个都到了,便打起精神说道:“难得家里人那么齐活,今晚吃顿好的,展稔,你去给老宅几个送信,让差不多时间就回来,咱家里要整好吃的,少不了你二嫂和侄女捣鼓。” 王展稔应下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王展时趁着家里人热闹说话的当口,捂着胸口新鲜出炉的新契书,喜形于色得去了他们一家三口暂住的厢房。 打开门一看,只有妻子埋头做针线,儿子却不见踪影,便随口问道:“鸿文呢?咋不在屋里待着。” 尤青儿手上的动作一顿,便开始大吐苦水,“你又不是不晓得他,在屋里哪里坐得住,我刚哄着他去找鸿学,让他学学大堂哥的勤奋,他便给我甩脸子,话都不应一句跑开了,也不晓得她是怎么教的儿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鸿文以前挺乖的,大概是一下子离开养母,又换了环境,所以闹脾气呢!” “到底我不像他从前的养母,家里有钱,他不乐意回到我这个生母身边,也是人之常情。”尤青儿说完,又开始红了眼眶,一泡眼泪积攒在眼眶中,要掉不掉的。 王展时连忙坐到妻子身边,软言软语哄道:“你身上还揣着娃呢,不是说胎像不稳,忌多思嘛。为了肚子里这个,你也得控制下自己,不要太难过才是。” 尤青儿的身子不自觉得僵了下,觉得自己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前面为了逼王展时娶她,她不仅让大夫捏造她有孕的事,还说了一堆胎像不稳的吓人的话,其意就是让王展时顺了她的意,这胎才能保住。可是,也就是因为她胎像不稳,所以王展时这阵子都没有碰她,让她想要亡羊补牢都没法子。 “其实,我后面又瞧了一遍大夫了,肚子里这个已经算是稳当了。”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暗示下,然后再慢慢打破僵局。 “哦,那可真是好事!对了,差点忘了,铺子到手了!”说完,王展时从怀里掏出铺子的契书,炫耀似的展示给妻子看。 尤青儿又不识字,哪里看得懂,不过还是很高兴,她一脸兴奋得轻扑到夫君怀里,假装不经意用自己柔软的胸脯靠到他胸口下,双手也柔弱无骨得覆在他敏感的腰上,嘴里说着:“太好了,恭喜夫君了。” 王展时为了尤青儿这胎,已经三个月没开荤了,被这么一撩拨,很快有了反应,但顾忌家里人多,不敢在白日宣淫,只好轻轻将妻子扶正,用有些暗哑的嗓子说道:“等过完今日,咱们就回镇上吧,如今分了家,之前租的房子不用退了。” 说着话,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妻子的脸上,虽然不像平常那样涂脂抹粉,人看起来没有那么精神,却更有一股我见犹怜的气息,想到她刚刚提到胎像稳当了,已经开始幻想回到镇上后美好的夫妻生活了。 第107章 分家后的众生相(三) “那鸿文跟咱们回去嘛?”尤青儿虽然有心同这个从小离开自己的儿子早点处出情分来,但是镇上租的那房子很小,只有三间房和一处小院子,一间房做饭,一间房堆放杂物,最大的正屋才是睡觉起居的地方,所以鸿文暂时是和他们夫妻一起睡的。为了早日怀上第二胎,鸿文还是先不跟着比较好,只是她不好明说,只好先试探问问。 显然,王展时也同她想到一块去了,便开口说道:“爹娘很喜欢鸿文,就让他在家待几天吧。” 尤青儿内心狂喜,装作柔顺得点点头。 两人议定回镇上的事情后,王展时便带着妻子出去认人了。 “这是我大姐美春,这是我三姐美秋,这是我小妹美冬……” 尤青儿一一问好行礼,末了还添了句:“今日不知道各位姑子过来,没有备礼,回头再给各位补上哈。”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了最小的朱珠,充当见面礼。 王美冬已经一路打听清楚这新三嫂的来路了,心底有些鄙夷,不愿意让女儿收这份礼,便递了一个眼神给向她询问的朱珠。 朱珠秒懂,双手往后一藏,同时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我娘说了,无功不受禄,这我不能要。”说完,她便跑开了去厨房找王丽容她们了,不愿意待在气氛有些奇怪的正厅。 尤青儿倒也不恼,反倒夸赞朱珠的懂事,还将鸿文拿出来对比了一下,典型的捧一踩一。 王美秋早在一旁蓄势待发,见她主动提及王鸿文,不等小妹有啥反应,自己先顺着她的话,阴阳怪气起来。 “也难怪三弟妹要嫌弃鸿文不懂事啦,这五年了,都没受三弟妹的一句教导,倒是劳累人家赵甜甜替你养娃。眼下这娃不合你的心意,也是正常的。三弟妹呀,你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王展时夫妇同时被这话扎到了,脸上依旧笑着,却明显带上几分尴尬。 “三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又不是青儿不愿教导鸿文,而是因为赵甜甜善妒,不愿意让青儿入府,这才使得他们母子分离的。” “哈哈哈哈,三弟呀三弟,你要不要听听你说了什么,这话拿来哄鸿文倒可以,拿来哄我,不觉得太搞笑了吗?分明就是奸夫淫妇,倒将错误全推到没错的主妇上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三姐,就算你是知县大人的亲家,也不该这么仗势欺人吧。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事,要不是赵姐姐善妒,自己生不了儿子也不让旁人给夫君生,夫君也就不用如此行事了。赵姐姐气性大,晓得我同夫君有往来,万万不能容我,和离也是她提的……” “少一口一个赵姐姐了,没得恶心人。我若是赵甜甜,不和离难不成留着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在我眼前晃悠,顺便图谋赵家的家产呀。” “姐,你也别一口一个奸夫淫妇了,太过了哇!”王展时忍着气说道,若不是看在她知县亲家的份上,他在镇上多多少少得仰仗下她的关系,他恨不得当场和她吵个天翻地覆。 “算了,今日我算是见识了,和这两人同桌而食,怕是吃不下,就先回了。”说完,王美秋也不管旁人如何反应,便起身往外走了。 身后,尤青儿终究哭出了声,她却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得朝外走。 王美冬不想面对尤青儿的惺惺作态,便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三姐”,便跑了出去,只留下王美春一脸无奈得出言安慰这个新的三弟妹。 “三姐,等等我!” 王美秋听到声音,顿了脚步,并没有回头。 王美冬走到她跟前,认真瞧了瞧,“三姐,你不开心对吧!三哥的事,让你想到姐夫了?” “哈,你猜到啦。没事,我就是发发邪火,过后就好了。终归这事已经定了下来,以后见着,保持面上的交情便是了。” “三姐……”王美冬有些郁闷得拉长尾音,想了想才接着说:“要是真的那么不开心,那就和离,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你不回娘家,也可以来我家过活呀,晓天不会介意的。” “小妹,你别劝我。你我的性子不同,想要的生活也不同。我只有丧偶,没有和离。” “姐,你可别干傻事呀!”王美冬被最后一句话吓到了,忍不住高声劝道。 “什么傻事?”王丽雍正好端着饭菜从厨房走出来,瞧见院子里头说话的两个姑姑,似乎两个人的神情都不甚愉快,因此搭了下茬。 王美秋笑着向王丽雍打招呼,“是小雍呀,有阵子没见,又长高了些。我和你小姑随便说些闲话,没啥事呢。” 王美冬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姐姐,向前接过王丽雍手中的菜盆,低声快速嘀咕道:“还是为了你三姑父的事,刚刚迁怒了你三叔两口子,你主意多,也会说话,帮小姑开解开解她吧,她不开心呢。” 接着,在王丽雍反应过来之前,王美冬转身拿走了自己的菜,将现场留给了王丽雍和王美秋。 “三姑,咱出去溜达溜达吧。”王丽雍想了想,朝王美秋说道。 王美秋对于这个给自己出过主意的大侄女挺有好感的,被她这么一邀请,也就点点头,两人相携着出了王家大门。 “三姑,过日子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只有一句话,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既然认清了三姑父的不可依靠,那就把他从你的生活划掉,该吃吃该喝喝。” “我也晓得哩,就是有时候坐下来想想,心里头还是会不舒服。这世道太不公平了,特别是女子,遇见这些事,总是吃亏的。” “三姑,反正陈家眼下日子过得不错,你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给自己找找事做吧。或许,你可以尝试下做点小生意,只要人忙起来了,就不会瞎想那么多了。妇人有了自己的事业,就不会再想男人的那点糟烂事了。” 王丽雍原只是随口一劝,谁知,王美秋却似乎被打开了新大陆,抓着大侄女的手说道:“对哇,我就是觉得,这镇日镇日在家里待着,太无聊了。这一无聊,就难免老是盯着男人不放,还真得找些事给自己做做。不过,你说我做啥生意好嘞,我可是啥都没干过呢!你说我能做好吗?” “额,三姑,咱回去坐定后再商量商量,这猛一下子,我还真没得主意嘞。” 于是,刚刚还想要回镇上的王美秋,为了发动脑筋想做生意的事,留了下来。 晚间,吃完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后,大家又在正屋里头点油灯闲聊了一会儿,等到小的都打起了哈欠,姚青花才不舍得让大家都散了。 王展时磨磨蹭蹭,直到其余人都走光了,又坐了回去。 “爹,娘,我那铺子刚起步,离不开人,家里的活计也需要青儿打点,所以,便不多留了。不过,鸿文喜欢这里,我想着,要不暂时留他在爹娘跟前尽孝,等那边打理好了,我再过来接走?” “咋?鸿文不在镇上书院念书了?”王大富倒不介意留下这个小孙子,但是他更关心小孙子读书的事。 “镇上书院的开销太大了,我和甜甜和离后,便辞了那边了。鸿文还小,我想着,再晚两年上学堂也不打紧。” “唉,好好的日子你不过,折腾这些做啥呀?”姚青花一脸惋惜,她虽然对赵甜甜这个儿媳妇没有多满意,但是有尤青儿做对比,便觉着赵甜甜可好了。不是她嫌贫爱富,而是尤青儿的一举一动,实在不像是安分的人,她真怕儿子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王展时像娘亲扯出一抹尴尬的笑,他何尝愿意和离,这不是赵甜甜太犟,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彼此留嘛。 姚青花见儿子这表情,气不打一处来,懒得再说些什么,摆了摆手,“鸿文留下,你带着那个啥,尤青儿赶紧滚回镇上过逍遥日子。往后你要是惦记我们两个老的,自个儿过来瞅一眼就成,别啥都往王家带。” “娘,那是咱王家的正经媳妇了!”王展时小小得替新妻子争取了一下。 “啥叫做正经媳妇,父母之言,媒妁之言,这才叫正经媳妇。你倒好,和离瞒着我们,再娶也瞒着我们,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们不认你这个小娇妻。赶紧带着她滚,我瞧见她那娇娇弱弱的样就烦,说几句话就红眼眶,就好像所有人都欺负她似得。” 王展时生怕爹娘继续深挖旧账,说了几句好话,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正屋。 等出了门,他脸上惶恐的神情被得意微笑取代,转身回去,打算同儿子说一声。 屋内,王鸿文虽然困极了,但面对尤青儿那张陌生的脸孔,还是忍不住哭起来,“呜呜呜,我要娘亲,你不是我娘亲,我要我娘亲……” 尤青儿被哭得焦头烂额,好话哄没用,出言恐吓也没用,正要上手打,王展时进来,便收了手,自己带着哭腔欲言又止得喊了声:“当家的……” “小孩子夜里就是爱闹腾,你别想太多了。”王展时说完,一把抱起王鸿文,在屋内来回走动,说了许多好话,才让他止住了哭声。 等确定儿子情绪稳定下来,王展时试探性得问道:“鸿文呐,爹和娘明日就要回镇上了,你是想和爹娘一起回去,还是在这里呆多几天。” “回镇上的话,能见到娘亲和姐姐吗?”王鸿文满怀期待得望着他爹。他小小的脑袋里,还没办法充分理解和离二字。尽管他爹告诉过他,他以后要跟着爹爹和新娘亲一起过日子,再也不能够同以前一样,和娘亲姐姐生活在一块,但是他相信,只要他坚持不认新娘亲,坚持想着哭着闹着要娘亲,爹爹就会让娘亲来接自己。 王展时听到儿子的问题时,毫不犹豫得击碎他这个希望,他摇了摇头,肯定答道:“不会,爹说过了,爹和之前的娘亲分开了,咱们不会再回去赵府了。不过,眼前那个才是你的亲生娘亲呀,瞧瞧你们两张脸,长得多像呀!” 王鸿文拒绝接受这个事实,虽然他也看得出自己同这个新娘亲有几分相似,但是他从前也觉得自己同娘亲长得像,这绝对是爹爹说来哄自己的。不过,他也意识到通过亲爹是再也不能见着娘亲和姐姐了,便不在像不像的问题上纠缠,而是直接回道刚刚的问题:“我要呆在这里。” “啥?”王展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刚刚爹问过的,我要呆在这里,这里有小容和小雍姐姐,新家没有姐姐,一个人无聊。” 第108章 老宅改造 翌日,王展时便带着青儿回镇上,暂时留下了鸿文在王家。其余人确认王家没啥事后,便也陆续离开了。 虽说是分了家,但是因为老宅那边有些地方还需要修缮,所以王家的日子好像没啥变化。唯一的区别就是,二房那边见到崔小翠这人,比从前更加冷漠了。 日常的家务和农活干完后,二房一家四口就又跑去了老宅收拾。王展丰强烈要求随行,苏玉琼见他使那拐杖走得飞快,也就准了。 王家的老宅不大,只有五间土坯房,三间正房坐北面南,还有两间厢房坐西面东,东边是围起来做猪圈的地方。坐南面北的那一圈就是篱笆子,篱笆子中间开着一道柴门。虽然房间不多,但是院子却很大,从前王家人住着的时候,还会在院子里种上几垄菜,如今却都荒废了。上面长满了杂草。 昨日,她们花了两个时辰将地窖清理了,准备陆续将分家得到的现粮都搬过来。另外,五间房屋的卫生也打扫了一遍,今日还需盘点需要添置的家具之类。 王鸿文在门口送别爹娘后,便一溜烟跑到老宅这边了。 王展时正坐在屋檐下编篮子,这些竹篾是苏玉琼提前处理好的,王展时只需要用手编就成,这是他眼下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高兴自己能够发挥作用,心里美得很。见到小侄子过来,笑眯眯得招手示意,好似两人很熟悉的样子。 “你咋过来啦?不是说要和鸿学堂哥一起念书吗?” “鸿学堂哥跟着大伯去镇上,说是知县大人要见见。我就过来给二伯帮忙。” 王展丰并不好奇知县大人找王鸿学何事,简单回了个“嗯呐”,就继续手里的动作。 王鸿文见状,支起耳朵仔细听屋里动静,听出其他人的所在地,便也不多和二伯寒暄。王展丰病倒时,王鸿文还小,对这个二伯没啥印象,所以两人还有些生疏。 他很快在正屋里找到王丽容,见她双手轻轻一抬,便把炕上的一个破旧的大柜子抬了起来,准备拿到外间院子去。他一边羡慕得喊道“小容姐姐,你力气好大”,一边从大门处往后退,以免挡着她做事。 王丽容经过门口时,扭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那大柜子的柜脚掉了一个,原本搁炕上时用砖石垫着,等放到院子空地上时,王丽容一个没注意,柜子就倒了。轰隆一声,原本已经破旧不堪的柜子散了架,同时扬起了一阵灰尘。 “呸呸呸……”王丽容一边呸着,一边挥着手将眼前的尘雾扫开。 王展丰也被这灰尘波及,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抿紧了嘴巴。等灰尘过去后,他也不恼,反而对一脸黑线的小闺女说道:“这柜子不能要了,回头砍了当柴火吧。等爹身上有力气了,爹都给打新的。” “好的嘞!”王丽容一秒高兴了,有个会木工手艺的爹,就是方便! 说话间,王丽雍从另外一间屋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苏玉琼说道:“东屋墙角被老鼠打了个洞,回头得补上。还有,地上的石板有两块开裂,我的意思是撬走换新的。” 苏玉琼点点头表示赞同,“嗯,都记下吧,虽然看着多,但正经修缮起来,最多两日的功夫,也就够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院子中央,瞧见那散架的木柜,忍不住笑了。 “之前搬新宅的时候,那些好的柜子啥的都搬过去了,剩下的都是不大好的。如今,那么多年没人管,更是朽得不像话,干脆,把屋里的剩下的那些老家具都清掉吧。等我手上力气足了,都给打新的。”王展丰同样笑着说道。 苏玉琼原本是想省些功夫,有些家具能用就留下来,不过看到她原本觉得还不错的衣柜一下子就散了,便点头同意了丈夫的意见。 “那这样,小容,你把那些柜子桌椅啥的都整理出来吧,都砍了做柴火,先堆到一旁去,等猪圈的猪赶去那边,再将柴火挪进去。” “遵命!”王丽容作怪得比了个军姿手势,便兴冲冲得去清理那些她看不上的大件了。心道,他爹真是贴心的小棉袄,晓得自己看不上这些冒着霉气的旧家具。 “要不回头等我来吧,别太累着闺女了。”王展丰虽然晓得小闺女有大力气,但还是忍不住操心。 苏玉琼却已经对闺女的实力有充分的认识,不在意得摆摆手,说道:“不用,屋里的东西不多了。去年为了弄水培蔬菜,清理了一遍。这点活,累不着她。” 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扭头对王丽雍说道:“也不知道今年冬天搞水培蔬菜不?那些架子盆子都还堆在另外一间厢房呢。” “就算咱们不弄,回头爷奶应该也会想弄,东西就先留着吧,反正咱们一家四口,日常起居只用三间正屋,其余两间厢房都是空的,用来堆放杂物都行。” “嗯,也成!”苏玉琼没多想,点了点头。 说话间,王丽容三两下就将屋内的家具搬空了,确实不多,一共两张桌子,六把椅子,加上厨房里的两个矮柜,她拿着斧头,噼里啪啦几下,院子中的家具消失了,只剩下一堆码的整整齐齐的木柴。 别说王展丰了,王鸿文都看懵了! “小容姐姐,你真的真的好厉害呀!我啥时候才能有你这么大力气呀!”天真的王鸿文,还以为这力气只要长年纪就能一同长起来的。 王丽容笑了笑,半开玩笑哄道:“这可是好几年锻炼的成果,来来来,我跟你说,要怎么锻炼臂力。”说完,她给王鸿文示范了一个标准的俯卧撑。 苏玉琼见她衣服都碰地面了,忍不住嘀咕道:“小容,看着些,衣服整埋汰了!都大姑娘了,还跟个皮小子似的。” “我瞧小容这样子就很好,无忧无虑的,不用拿旁人那套来约束她。”王展丰笑看着闺女同侄子玩耍,为闺女说好话。 “行行行,就你疼闺女。小容,别玩了,菜地给扒拉下,速度快点,咱们搬进来都能看见菜苗了。” 王丽容听罢,让鸿文自个儿锻炼身体去,自己拿起锄头就往菜地去。 王鸿文立马住了手,跟在王丽容后面,“小容姐姐,你帮你。”说完,他环顾了四周,试图拿起足有三个自己高的搂草耙子。 苏玉琼见状,连忙制止,“哎哎哎,你别拿那个,使不上力气的,来,二伯母给你做一把小的搂草耙子。” 听到这个,王鸿文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也不再跟着王丽容,而是一脸乖巧得坐在苏玉琼隔壁,看她双手飞快得给自己做个小号的搂草耙子。 王丽雍也没闲着,拿着小花锄沿着墙角挖坑,她已经跟郑全奶奶说了,又跟她要了些花,今日就去拿。为着这第二次移栽郑全奶奶家的花,她硬塞了些铜板给郑全奶奶,被她追着跑了半个村子。 谁知,坑还没挖好,郑全便背着一竹篓花草过来了。 坐在院子正对着大门口的苏玉琼夫妻俩,在他出现的时候,第一眼便瞧见了,好奇问道:“是全子呀,你咋过来哩?” 郑全用手挠了挠头皮,在众人的注视下,黝黑的脸上有一抹薄红,他笑着说道:“叔,婶,我奶奶让我给这边送花来着,说是小雍妹妹要的。” 王丽雍连忙起身,一只手端着花锄,一只手招呼郑全,“全大哥,你把竹篓背过来这边,我开的坑在这里。” “诶!”郑全欢喜得应了声,旁人晓得他身有残疾,都会特别关照他,王丽雍却不同,将他当做常人看待,几次往来,若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不会刻意得担心累着他什么的。这样的态度,让他很受用。 等到郑全过来,单手将背篓解下,放到王丽雍跟前,她欣喜得发现,里面有许多新的花,是之前郑全家院子没有过的。 “哎呀,这好像是日光菊耶?你家的院子好像没有,哪里来的。” “我奶奶新近从野地里头挖来的,对了,还有这个蛇鞭菊,也是新挖来的。奶奶说大概夏秋季会开花,花型会比较特别,像是蛇的尾巴。” 王丽雍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蛇鞭菊的花主要是白色和紫色,十分清新淡雅,和日光菊金黄色的灿烂夺目不同,两者放在一起,一淡一浓,对比还真是鲜明呐。 郑全原本想留下来帮忙种花,被王丽雍拒绝后,便将竹篓里的花小心翼翼得拿出来,再次确认王丽雍不需要帮忙后,才跟在场其他人打个招呼,转身走了。 王鸿文见人走了,才敢小声问道:“刚刚那个哥哥是受伤了吗?他另外一只手好像不见了。” 苏玉琼手上的动作不慢,没有避讳的回答道:“嗯,那个哥哥上山打猎,被野兽咬掉了一只手,不过他很坚强,日子过得不比旁人差多少,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咱们鸿文可不要学那些蠢货轻视他,将他当常人看待就成。”说到这里,她顿了下,后又补充道:“身有残疾并不可怕,可怕的事心有残疾。” 王鸿文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还是认真点头,复述了一遍,“嗯,哥哥身残心不残,我要学哥哥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苏玉琼轻笑出声,将手上的最后一道工序完成,然后将那边刚刚完工的小号搂草耙子递给了他,“成了,小男子汉,去帮助你笑容姐姐搂草吧。” “诶,遵命!”说完,王鸿文学着王丽容刚刚行的军礼,一脸兴奋拎着独家定制的小号搂草耙子跑向了菜地。 王丽容已经将地深翻了一遍,瞧见王鸿文过来,拿着搂草耙子给他演示一遍怎样把泥土里面的草筛出来后拢在一起。 王鸿文学得很快,学着王丽容的动作很快忙活开来。 王丽容也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哄得他手里动作加快,还让王丽容一边休息去,这些活他来干。 第109章 搬家咯! 接下来五天的时间,老宅的修缮工作进行得飞快。 修补墙面的工作,原本是想找其他人干的,但是王大富不乐意,说自己家里人就成,于是,王大富带着王展年和王展时稔两人,在院子里和泥,给检查出来的缺口缝缝补补。顺带着,还给三间正屋的屋顶换了新,两间厢房则是补上漏处。 王展丰力气恢复了不少,和苏玉琼搭配着干活,五天内打了两张炕桌,两个搁炕上的到屋顶的高柜子,一个搁灶台角落的小置物架,一个搁锅碗瓢盆的厨房落地置物架,还有一套桌椅,一方桌和四张靠背椅,也是搁在厨房里头。 老宅不像新宅那么大,厨房和餐厅是在一块的。这个搁中间的正屋,不仅要承担做饭、吃饭的功能,平常来了人,若是不方便引到隔壁正屋,也是在这里招待。 新家具打完后,搬搬抬抬定位置的工作自然是交给了王丽容。 “诶诶,往左边一点,靠着灶台边缘放,这样才不会挡着东屋门口。”苏玉琼指挥着小闺女给挪动位置,她的脸上是不遮掩的笑意,今日规整好家具,明天就能正式搬家了,也难怪她高兴了。 王丽容不厌其烦得听从娘亲的指挥,一会儿往左边挪挪,一会儿往右边动动,只要娘亲一声令下,她就无条件执行。终于,在太阳下山前,家具入户的工作才算搞定。 母女俩回到新宅后,跟两个大家长汇报了明日就可以搬家的消息,没有得到什么异议,便保持住脸上的面无表情,出了正屋。 王丽容回到东屋里头时,王丽雍正坐在炕上给新家特制的窗帘绣花。虽然只是简单的菊花,但是却活灵活现的,令王丽容忍不住艳羡姐姐的巧手。 一开始,姚青花确实很想“栽培”二孙女的绣活,却发现她确实没这方面的天赋,倒是后来的大孙女,学得飞快,如今已经能够绣出花样来了。于是,跟着姚青花学绣活的人,变成了王丽雍。 王丽容也不恼,她虽然蛮稀罕这些手工活,却并不代表一定得学会。转头跟郑强学打猎,或是跟娘亲学木工,倒是学得风生水起。如今,她爹醒过来了,打猎和木工师傅直接变成了她爹这个本事更大的师傅。至于针线活,已经是许久未动了。 “姐,这蓝底金菊的窗帘,可真好看。”她在一旁瞧着姐姐绣完一朵花后,忍不住赞道。 王丽雍转了转微酸的脖颈,微笑着答道:“还成吧,其实我觉得白底绿叶金菊更好看,但是娘说挂白布不吉利,就换成了蓝色布。为着我裁这两块布,娘亲还心疼了许久,说怕光就糊窗纸就成,还整什么窗帘,满村里,村长家都不这样呢。” 王丽容想到娘亲说这话的肉疼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咱们可得好好挣钱,以后别让娘为了两块布心疼了。” 王丽雍随口答道:“是呐!” 次日,阳光灿烂,如同王家二房一家四口的心情。 整理出来的四个大木箱子,里面塞得满满登登的,垒在了骡车最前面,后面的位置放着分家分到的零散生活用具,像套娃一般,大浴桶里放了几个大竹筐,竹筐里又放了锅碗瓢盆、条扫、鸡毛掸子等。浴桶一下子占据大半个车架,旁边放了两个木桶,里面放着一小坛大酱和其他干货食材。几把农具见缝插针,探头探脑得立在这堆家私上中间。 车上已经没有坐人的位置,王展丰站在前头,不太熟练得赶着那头马骡往老宅走去。因为东西比较重,所以马骡走得有些吃力。但也正是这样的缓慢,王展丰那双还不算太听使唤的腿脚才勉强跟得上。 原本,他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搬家这种大日子,他觉着怎样也可以扛一扛。苏玉琼母女三人晓得他的想法,也没拦着,只是王丽容和王展稔走在王展丰身后,准备随时帮他一把。 骡车和人自然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他们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心,相熟的还会过来搭话问这是干啥。 “啊,这不是分了老宅嘛,休整好了,过去住!宅子还是要住人好,一没人住,就荒废得不像话,这几日过去看,这塌了点,那露了点……” 苏玉琼乐呵呵得跟随着一路走的妇人搭话,虽然话多,却说得很漂亮,让人找不到由头探听王家内里的那些龃龉。 等到骡车进了柴门,隔壁的郑大婶听见动静,便拉着自家男人和两个儿子过来搬搬抬抬。 “哎呀,咋好意思嘛,让孩子们歇歇,我们自己来就成。”苏玉琼说道。 “东西又不多,让他们搬去,小容小雍,你们给指示放啥地方就成。走,咱去厨房热灶,给他们泡茶去。” 苏玉琼见车上的东西三两下就卸了七七八八,确实不需要自己,便顺从得去了厨房了。 “你呀,可算是熬过来了。男人醒了,还分家了,虽然这宅子旧了些,但是能够过来一家子清净过日子,多好呀!” 苏玉琼将烧起来的干草往灶台扔进去,见火顺利燃起来后,才笑着答道:“确实清净,而且离你近,咱俩扒着墙头就能拉话呢。” “嘿嘿,就是嘛。”郑大婶将大锅刷了刷,然后从一旁的水缸里舀了几瓢水。 外头多了一些动静,惹得说着闲话的两人朝外走。 来的正是给王鸿学送行的王大富和王展年一行人。王鸿学回来后,就说了会去辽州府那边念书,一应用度都有知府大人的帮衬,上回知县听闻后,不仅赞助了一些资费,还催促他早点回辽州府那边。于是,在这边尘埃落定后,王鸿学便迫不及待得离开了。 王大富和大房这边,因为送行的缘故,让二房这边悠着点,等他们回来帮忙。紧赶慢赶回来后,发现二房已经搬离了,又转身过来这边帮忙。 王大富来到老宅,见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自己帮不上忙。瞧见二十头见着他便嗷嗷叫的猪,便跟二儿子打了个招呼,“那边的猪圈准备好了,我过来赶走,也好让你们收拾收拾,要养鸡养猪的,自己拿主意咯。” “嗯,我让孩子们一起帮忙。”王展丰想都没想说道。 王大富摆摆手,“不用,老大一家和老四,加上小黄,尽够了。你们还有许多细碎活收拾呢。那骡车要是闲下来了,我顺道赶回去,给你们拉粮食过来哈。对了,地窖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的,那地窖做得好,那么多年没打理了,也没有渗水啥的。” “嗯,那成,粮食搁里头也成。” 说完,他便转身去指挥赶猪的事。 黑白两色的猪就这么被赶着在村道上,惹得许多小孩跟着,偶尔还会帮忙拦住走岔开的猪,倒是一下子多了许多额外的帮手。 郑强父子三人给卸完大件后,就同王展丰在正屋里头坐着喝茶水说话了,苏玉琼带着郑大婶去东屋收拾,王丽容和王丽雍两人则是在西屋。 “姐,来,接着。”王丽容将穿好衣架的长衣裙递给了站在炕上的王丽雍,让她拿去挂在那特制的长衣柜上。 当初,王展丰两夫妇做衣柜时,是按照王丽雍给的图纸做得。两扇门的长衣柜,表面看起来只是比平常用的炕柜高些,内里却有乾坤。 左边没有隔层,只在顶部中间嵌入一根圆木棍,用来挂比较长的衣服。右边也和左边一样,是挂衣层,只不过拆成了上下两层,用来挂比较短的衣服。 为了愉快挂衣服,王丽容还自己动手做了衣架子。虽然衣架子的制作很简单,但是不妨碍王展丰夫妇对闺女的奇思妙想称赞。 同样被这奇思妙想折服的还有郑大婶,她一进东屋就被那大大的原木柜子吸引了注意力,等到柜门打开后,瞅见里头的格局,先是疑惑,看到苏玉琼给她展示如何挂衣服后,眼睛都亮了。 “哎哟,我说呢,别人柜子都是一层一层隔好的,你这个右边倒也是,左边这个你不说,还真看不明白。这么一来,衣服都挂着,找起来也方便耶。” 东屋这边的柜子和西屋不同,只有一半是挂衣的,右边那边还是隔了四层。 “小容和小雍,说是衣服叠来叠去麻烦,还有折痕,不如挂起来方便。我就说,她们这完全就是为偷懒才动的脑筋,她们还不承认呢。” 苏玉琼虽然话语是嫌弃的,面上却完全没这个意思,只是对于郑大婶的夸赞回答的谦辞。 郑大婶也听得出来,有几分酸溜溜得说道:“哎呀呀,你就别显摆了,谁不知道,你小容和小雍两个,脑子灵光,既能帮着家里干活,还能帮着家里挣钱。我可是听说了,村里好几家主妇都惦记上你家姑娘了,小雍过了年就16岁了,到时候你家的门槛怕是要被踩烂了。” “嗐,她们再惦记也是白惦记,小雍是要留家里的。” 郑大婶一听,更来精神了,“咋?你想好了,真的留小雍在家里呀?小雍这样子的品格,招赘不觉得可惜吗?能够当倒插门的可不会有啥好人物呀。” “唉,再说吧。我有心想要跟她谈谈这事,她不是打岔就是咬死说不成亲,连招赘都不肯。你说这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是还小吧,没想到这些方面吧,再大些就好了。”郑大婶是无法理解到这个时代的女子竟然还会有想要不婚的,所以以为王丽雍只是还没开窍。 苏玉琼无可奈何得点点头,刚好透过前窗看到院子里的瓜架子,便说起其他事情,“罢了,等明年再说吧。这刚搬家,事情还有一大堆呢。对了,你家还有甜瓜种子没,回头给我拿点。” “有有有,前几天我看你搭瓜架子,就晓得你要种瓜来着。回头在库房看了看,甜瓜、冬瓜、葫芦瓜都有,都给你拿点。咋的,那边不分你瓜种子呀?” “嗐,哪能呀!我是觉得就几颗种子,没必要再去拿一回,就顺口找你了。” “行,菜种子要不要。”郑大嫂问道。 “不了,新开的菜地已经种上了,收完这茬再说吧。” 第110章 小黄送上门 王丽容一家四口,就这样,从王家新宅搬离了,开始了小家庭的新生活。 搬家的第一晚,姚青花还让人过来问要不要回去吃顿团圆饭,被王展丰拒绝后,便再没有多问。 王丽容使尽浑身解数,做了分量十足的四菜一汤。本来是想留郑大婶一家吃饭的,做个八菜一汤的,但是郑大婶帮完忙后,拦都拦不住,跑了,所以菜量只能减半了。 搬新家,照理说要请客吃饭庆祝入新宅,但是他们一家搬的是老宅,还是因为分家的事,所以便省却了这个步骤。 吃完饭,王丽容将厨房的靠背椅搬到院子中,一家四口在有些空荡荡的院子里赏月喝茶。 “嗯,明天猪圈清理下,一半用来堆放柴火,一半用来养鸡。要是能够养条小黄一样的狗就好了,能看家护院。”苏玉琼有些遗憾说道,小黄八成的时间都是自己养的,和自己很亲,但是王家人都很喜欢小黄,所以她不好开口把小黄要过来。 王展丰听出妻子的惋惜,连忙安慰,“等我好利索了,上山给你寻摸寻摸,说不定还能给小黄找个夫君,老妻少夫,可还行?” “你真是的,什么老妻少夫,小黄才多少岁,哪里老了。去年,好几个问小黄给不给配种呢,拿小黄当种狗,我才不干呢!” 苏玉琼和丈夫说话时,不自然带上了一股傲娇的意味,仿佛一下子成了泡在蜜罐子里的任性少女。 王丽容和王丽雍忍不住一旁低头偷笑,为了不影响夫妻俩打情骂俏,两姐妹干脆在院子里遛弯,巡视新场地的同时考虑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娘,回头这里添上一颗枣树吧,还有,后院不是空着嘛,要不也种几颗果树,比如柿子树、梨树等。”王丽容指着院中一处比较空的位置说道,又觉着光枣树还不够,又想在后院种其他果树。 苏玉琼没有直接回答闺女的问题,反而扭头对王展丰半真半假得抱怨,“瞧见没,你这闺女,想一出是一出,一会儿枣树,一会儿梨树,这些果树,哪里有那么好侍弄。还有,去哪里找那么多的果树勒。” 王展丰望着眼睛发光的小闺女,笑着说道:“回头我上山寻摸寻摸,有野果树就给移回来就成,好不好侍弄不打紧,要紧的是闺女高兴不是?” “得了,以后肯定只有我这个当娘的做坏人了,瞅你这样子,怕是闺女想要天上的月亮,你都得想法子扒拉下来。”苏玉琼嘴里不满得嘟囔着,眼里却都是笑。 王丽雍也凑趣说道:“爹,再往山上找几块大石头,充作石凳石椅,往树下一搁,夏日里乘凉最好。” “好!”王展丰想都不想答道。 “还有,等家里有钱了,还要添置一辆骡车和石磨,方便我做吃的!”王丽容继续畅想道。 “好!” “还有……” “好!” 老宅历经多年的空置,迎来了一场场欢声笑语。这些欢笑声顺着夜风飘向高处的满天繁星,若是仔细看,似乎能瞧见,夜空中两颗最亮的星星闪了闪,仿佛也在为这份温馨的快乐喝彩。 等到夜深了,雾重了,一家四口才依依不舍得回到各自屋里休息。虽然屋内的空气不算清新,还带着土腥气和从猪圈刮过来的猪骚味,但是却不影响她们的心情。难得的,四个人都是一挨枕头便沉沉睡去。 王家这边,虽然少了几口人,一切还是照旧。只是,等到了深夜,屋外的小黄却反常得嚎叫起来,声音凄厉绵长,仿佛要将整座山村沉睡的人叫醒。 本来村里养狗的,偶尔夜里叫几声是常事,大家也没当回事。但是小黄的叫声持续了许久,并没有结束的意思,王大富只好从炕上爬了起来,再晚些,怕是邻居都得找上门了。 王大富出了屋,眯着眼睛寻摸狗的位置,等看清后,发现它一边叫一边扒拉着木门,显得很急躁。 “咋啦?屙屎屙尿就在院子里头,有人会收拾的,这么夜,不好出去的。” 小黄听见王大富的声音,回转身后,死命摆着自己的尾巴,对着东屋的方向短促得叫了两声。 王大富一开始没懂,小黄便跑到苏玉琼的房门口,抬起一只爪子扒拉,又是叫了两声。他这才明白小黄的意思。 “小黄,那个,他们搬去老宅住了,有空会过来看你的。” 也不知道小黄听懂没,它在王大富话音落下后,在原地烦躁得转了几圈,又开始凄厉得叫了长鸣起来。 王大富觉得自己一定是睡迷糊了,他仿佛从小黄眼中看到了泪水。他想了想,缓缓问道,“你是想跟那边过日子吗?” 很神奇的是,小黄听到这话后,停止了长啸,而是低下头,两颗似黑似棕的眼珠子带着期盼望向他。 “罢了,想去就去吧。不过夜深了,明儿个再去吧。” 平常很好说话的小黄,却在这点犯起了犟,它又跑到木门那边,抬起上半身,扒拉着门闩,一副今天不出门誓不罢休的样子。 王大富长长得叹了一口气,“行行行,带你过去,我去拿把灯笼先。” 就这样,黑漆漆的村道上,一人一狗,借着一盏昏暗的灯笼,慢悠悠得走着。 也许是太过安静了,有些吓人,所以王大富便自顾自得说起话来,“你呀你,就是仗着我疼你,才这么闹腾。别家的狗要是这么不省心,入秋就成狗肉锅了。你倒好,学人家挑三拣四的,挑起主人来了,哼,家里有啥不好的,现在日子好了,三天给你啃一回大骨头,还不乐意呢?到了那边,有你苦头吃的……” 他一路念叨个没完,小黄耷拉着尾巴,好像在认真听训话,只不过眼中的光芒却随着距离熟悉的味道越近而变得越亮。等到了老宅门口,它的尾巴又支棱起来,左右疯狂摇摆了。 王大富见状,酸溜溜得说道:“你惦记人家,人家不一定惦记你呢,瞧,肯定都睡熟了。” 苏玉琼睡得模糊间,仿佛听见了熟悉的犬吠声,一下子惊醒后,反射性得喊了声:“小黄!” 一旁的王展丰也醒了,哑着嗓子问道:“小苏,咋啦?” “没,好像听见小黄的声音了。” 正要翻身继续睡下,却听见有敲门声,隐约听见有人喊“展丰”,她一下子清醒了,推了推一旁的丈夫,“展丰,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门口喊你呀?” 王展丰的瞌睡虫跑光了,支起耳朵仔细听,“好像是,是爹的声音。这大半夜的,莫不是家里出了事。” 说完,夫妻俩快速穿上外衣,出了屋门,穿过院子来到柴门口,远看时,还只能看见一个人提着一盏灯笼,走近后,打开柴门,底下还有一条小黄。 小黄在见到王展丰和苏玉琼时,再也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猛扑了上去。 好在苏玉琼是搀着王展丰的,两人才不至于摔倒。 王展丰稳住身形后,一边拿手安抚小黄,一边问道:“爹,这大半夜了,你咋过来了?” 王大富没好气道:“还不是小黄闹得,一定要过来找你们,整晚嚎,我也没了法子,只能送过来了。” 王展丰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只能说一句,“爹,小黄要不就让这边养着吧,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王大富点点头,又摆摆手,“别了,你腿脚还不曾好全,我这有灯笼,不至于迷路。” 苏玉琼乐坏了,她正想着小黄呢,小黄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忍不住抱着它的头,摩挲了几下。听见王大富要回去,立刻投桃报李,“爹,我和展丰一起送你回去,不见你安全进屋,我俩今夜都不用睡了。” 王大富想了想,他们俩一起送,倒好,回来有照应,便点头同意了。转头又想起家里只剩下两个孙女,又有些不放心,“还是别了吧,你俩走了,家里就剩下俩。” “没事,一来一回废不了多少功夫,再说了,有小黄在呢!”苏玉琼说完话,扭头叮嘱小黄看好门户。 小黄似模似样得来到了柴门口,然后一把躺下,表示它守在这里了。 一行三人,这才放心得往王家那边走去。 一路上,三人也没啥心思闲聊,似乎因为分家的事情,他们的关系还处于一种尴尬的气氛中,不如从前那样轻松自如。 等到了王家大院门口,王展丰叮嘱了一句,“爹,你好好休息,回头再来看你。” 王大富“嗯”了一声,瞄了一眼王展丰递过来的灯笼,说道:“这灯笼你们先用着,小心些走路。” “嗯呐。”王展丰收回手,望着王大富关上门,这才和妻子相携着往回走。 等再回到老宅时,王丽雍和王丽容已经醒来,坐在院子里和小黄说话,一边等两人归来。 “你们咋醒了嘞?我还想着,刚刚动静也不大,你们还睡着呢。”苏玉琼惊讶道。 “确实没被吵醒,小容起夜,瞧见你俩房门开着,在院子里头寻摸了一圈,差点没叫起来,还是在柴门口看到小黄,大概想到可能是去送送狗过来的人去了。只是,她寻人的动静也不小,我也就醒了。”王丽雍解释道。 苏玉琼把王大富送狗过来的事情简短说了下,便让两个闺女回去睡了。之后,她给小黄指了正屋中间的厨房,示意它在里面睡,这才回去睡下,一夜无话。 第111章 果苗的消息 翌日,老宅的一家四口起了个大早。 王丽容和王丽雍照常下地干活,苏玉琼烧水做饭,王展丰则是扫院子,清理猪圈等,只要是他干得了的活计,他就不让自己闲着。 早食后,郑大婶送来了昨天说的瓜种子,两个人又在院子里站着说了会闲话,直到郑大伯在隔壁喊她有事,郑大婶才意犹未尽得分开。 两姐妹同爹娘打过招呼后,相携着去山上寻摸可以移栽的花草树木。搬家后,她们的心思都在将老宅往自己的梦想小院改造,可惜囊中羞涩,所以打算去物种最丰富的大兴山上“零元购”。 春天的大兴山,换上了不同于冬季的活泼样子,仿佛从一个雪鬓霜鬟的年长者返老还童,变成了一个生机勃勃的青壮年。生命的、青春的、活力的绿色统治了这座山,若登上顶峰,极目远眺,郁郁葱葱的树海会将你内心的繁杂涤荡一清,眼里心里只剩下对大自然之美的赞叹。 她们行走在绿意葳蕤的山间小路上,阳光从树木的间隙洒下来,左右两边随处可见高耸的红松、红皮云杉、钻天柳、大青杨等,地皮表面是野花野草的天堂,有龙葵、苘麻、苍耳、小蓟、牛筋草、泥胡菜……经过一处铺满蒲公英的草地,光影迷离间,她们犹如走进了绿野仙踪的故事里。 除了眼睛看不过来的大小植物,还有两姐妹叫不出名字的飞禽。身着各式彩衣的鸟儿们在树枝间跳跃,似乎一点都不怕人,时而叽叽喳喳得和小伙伴唠嗑,时而为这美好的春天引吭高歌。 偶尔,她们也会撞上一只野兔或者傻狍子。若放在其他时候,王丽容的弹弓可不会放过它们,只是春天是繁殖的季节,看清野兔那鼓鼓囊囊的肚子,傻狍子是无角的雌性狍子,也只得收手了。 一路行走,除了眼睛收获美景外,她们的背篓也没空着。 王丽容并不像王丽雍一样了解各种植物的生长环境,但她有一双善于发现食材的眼睛,每走一段,就能听见她惊喜的声音。 “啊,姐姐,那里好像好像是黑木耳耶!” “姐姐,这里,我发现了大腿蘑咯!” “姐姐,我过来帮我看看,这个我认不出来,能不能吃哇?” …… 随着这一声声姐姐,王丽容的背篓渐渐堆满了各种山珍,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一时半会儿恐怕都合不上嘴了。 王丽雍的收获也不错,她挖了几棵看得上的花草后,在一处灌木林中发现了两棵疑似蓝莓的小树。 此刻,两人正围着那两棵小树打转,仔细辨认它的特征,若是确认无误后,这两棵树就会成为她们家的一份子了。 “姐,这真的是蓝莓?古代也有蓝莓吗?”王丽容不太确定得问道。 “看外形确实是蓝莓,这个时代原本就不是咱们认识种的古代,有蓝莓也不足为奇。”王丽雍认真研究了一会它的枝叶,已经有八分的肯定。 “那,咱挖回去?”王丽容又问道。 “成,挖吧!” 于是,两姐妹手持小花锄,开始挖土。 为了保证蓝莓树移栽后的成活,两人小心控制着力道和方向,尽量避开蓝莓树的根茎挖掘。花了半个时辰,他们才挖出两棵完好无损的蓝莓树。 回去的路上,遇见同村人问,两人都是这么回复的,“嗯呐,婶子,院子里有些空,所以随便捡两棵小树回去种上。” 等到两人回了老宅,发现自家来了客人,还是稀客。 “红豆婶!”两姐妹辨认了一下,赫然是今年年初二回姥姥家路上遇见的娘亲朋友,连忙扬起一抹热情的笑容招呼道。 “诶,回来啦!”红豆笑着应道。 她脸上的伤痕已经好了,但是心里的伤疤大概还是血淋淋的状态。因为她的神态还是透露着一股怯懦和惊慌,仿佛生活随时会给她一顿毒打。 王丽容敏锐得感受到她笑里的苦涩,瞬间联想到她的遭遇,刚刚因为丰收而喜悦的心情瞬间被同情替换,甚至眼眶有些发酸。她连忙调试自己的心情,暗暗吐槽自己,“泪失禁体质真要不得!” “前阵子,咱不是去了趟高家村询问苹果果苗的事吗?托了你们红豆婶帮我联系,种果树的那家人说果苗有消息了,若是真要,就亲自去一趟,选果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苏玉琼等双方打好招呼后,便将红豆婶的来意说清楚了。 “诶,那还等什么,去呗,再晚些天气太热,就不适合移栽果树了。”王丽容随口答道。 苏玉琼笑笑,“你咋这么急,这不是商量着谁去嘛。这么大的买卖,还是得有男人出面。但是,你们爹的身子还没好全呢。” “嗐,这有啥难的,我听小叔说最近镖局没啥生意,过去也只是练武,你就让他请回假,带着我一同去就成了。小叔他走南闯北惯了,买果树这样小的事,他指定搞得定。” “你小叔,倒也不是不成。只是,你也要去嘛?你个小姑娘……” “我到时候扮成小子就成了,再说了,我啊,娘您还不放心嘛?”王丽容一边说话一边对娘亲挤咕眼,有些事情不必明说,心照即可。 苏玉琼扭头望向一旁的王展丰,眼神中询问的意味十足。 王展丰原本是不放小闺女出远门的,不过看到她渴望的眼神后,一下子心软了,“扮成小子也成,反正那卖果苗的地方来回也就七八天,不远的。” “行吧,就让你和小叔去吧,出门在外惊醒些。”苏玉琼最终拍板道。 红豆婶一直没有掺和他们的话题,等到他们定下人选后,才说道:“既然定了下来,那我就回去给高大果带句话,明儿个你们过来高家村汇合,一起出发,有他做中间人,那果农不会太坑人的。” 在场四人齐齐点头,苏玉琼笑着说道:“红豆,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红豆婶连连摆手,然后起身,“不辛苦,不辛苦,我闲着没事干,就是跑个腿。时间也不早了,我得赶回去了。” “哎呀,别急呀,你从坐下来到现在,茶水没喝几口,咱连体己话都没说一句,走,同我里屋去。回头我赶骡车送你,时间上不急的哈。” 说完,苏玉琼拉着红豆婶往她和王展丰的东屋里去了,红豆婶也没多抗拒,大概她也需要有个人倾诉吧。 王展丰父女三人互相交流了下眼神,很有默契得起身往院子里去。 王丽容和王丽雍开始挖坑种树种花,王展丰则听着王丽容的语言提示,处理那一竹篓的山珍。这么多山珍,她们一天是吃不完的,所以洗净后,部分要晒成干货,等到下回吃的时候再重新泡发。 三人刚忙完,里屋说话的苏玉琼和红豆也出来了。两人显然都哭过,眼眶红红的,苏玉琼望向红豆的眼神里有难以掩饰的同情,而红豆本人,比刚刚少了一丝沉重,似乎这一场倾诉减轻了她生活的重负。 王丽容听见红豆婶要走了,连忙将刚刚采摘的山珍装了半篮子,又从厨房里捡了一小块小舅舅送来的腊肉,硬塞给红豆婶。 红豆婶不好意思要,双手一直呈推拒的状态,“不行不行,蘑菇和木耳就罢了,那腊肉不成,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哎呀,你和我客气啥,来弟那么瘦,这腊肉拿回去,有一两口进她的嘴也是好的。”苏玉琼了解红豆婶的软肋,一下子就往那里戳去。 果然,红豆婶听到闺女的名字,几秒后,便收下了这点东西。 王展丰父女三人站在大门口挥挥手,看着苏玉琼带着红豆婶离开。 正如苏玉琼刚刚说的,为了让红豆婶不至于太晚回家遭受苛责,她得去王家要骡车送人。只是,只送了半程,红豆就死活不肯再让她送了,苏玉琼无法,只得目送红豆那佝偻的身影逐渐走远。 回村后,她回王家新宅还骡车,正好撞见在院子里劈柴的王展稔,一问他明天就要回镇上了,便跟他说那边有事,两人相携着一同去了老宅。 一进老宅,王展稔浑厚的声音便响起:“二哥,小容,小雍,我过来啦!听说家里找我有事呀?” 王展丰在里间应了声,还未走到大门口,王展稔已经来到跟前了。 见到二哥,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再次响亮得喊了声:“二哥!” “嗯呐,进屋坐吧,有事找你呢!听说你这阵子镖局没啥生意,回去也还是闲着?” “是呐,虽说春天是淡季,但今年更淡了。城西那边开了一家新的镖局,据说有些背景,抢了许多生意,我老大正愁着呢!” “看来不止咱种田的辛苦,各行各当都有自己的难处呢!”王展丰感慨道。 “可不是嘛!”王展稔随口应道,又问道:“二哥,你还没说,找我啥事呢!” “哦,是这么回事,你二婶买了小荒山,想要在上面种苹果树。果苗那边联系好了,得过去亲自看看,确定买了交了银钱,人家才给送来。我这腿脚还没好……” 不等王展丰说完,王展稔就拍着胸脯说道:“哦,我知道了,我去。”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得问道:“咦,二哥,二婶买山这么大的事,我咋不知道呀,家里都没人跟我说。” 第112章 关于借钱的事 “那是因为买山的事,只有我们几个还有村长知道,旁人都不晓得,可不是只瞒着小叔你一个哦。”王丽容从后院进来正屋,听见小叔有疑问,随口答道。 “这么大座山,你们哪来那么多银子买呀,对了,还有果苗呢。”王展稔满头问号,显然没想到之前那四十两银子。 王丽容言简意赅得将买山的事情说了遍,当然,没提温泉那事。倒不是她们不相信王展稔,而是觉得在温泉没有真正发挥作用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啊,若是种果树,也不是不成。只是,那四十两都花了大半了,加上分家的十两,也就二十两,够买果苗吗?要不,我那十两先拿去用吧,反正我暂时花用不到的。”王展稔毫不犹豫得表示要借钱。 “那倒没有必要动用你那十两。若是盛果期的果苗太贵,就买初果期的,咱慢慢来,不急的。” “哎呀,钱花出去了,当然是越快回本越好啦,若是不够,不要跟我客气呢。” “不用啦,若实在不够,我还有一笔债没收回,回头去收就成了。”王展丰忙着拒绝弟弟,一秃噜,就把自己借钱给人的事情说了出口。 一旁的苏玉琼眉毛一挑,仿佛被王展丰的话触动了什么雷达,也不管王展稔还在场,对着王展丰叉腰,颇有点凶神恶煞的气势问道,“咋?你又瞒着我借钱给旁人了!什么时候的事?借给谁了?借了多少?” 她平时说话的调子没有很快,这会儿,说话却换了样,没有一点顿挫,一口气接连发问,这些问题,就像珠子在倾斜的光滑石板上滑行,没有任何停滞得滚落出来。 王丽容和王丽雍只觉得眼前的情形过于熟悉了,她们这个爹爹,除了闷头干活,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借钱。只要他有,平常交好的,或者是偶然打过一两次招呼的,一面露难色开口借钱,他都不会拒绝。更绝的是,有时候都不需要对方直言借钱,王展丰就上赶着说要借钱给人家。 为了他这点“毛病”,苏玉琼“教训”了他很多次。什么“救急不救穷”、“借近不借远”、“借短不借奢”、“借小不借大”都说了无数遍了。 王展丰被母女三人盯得有些心虚,埋首避开她们的眼神,然后回答妻子的问题,“那个,几年饥荒发生前,借给了同村的马大哈,也就五两,他家孩子出了点事,需要点银子打点……” “啥?马大哈!你俩平常根本没啥往来,一借就是五两,这是五两,不是五文!”苏玉琼的声音渐渐拔高,王丽容两姐妹连忙往后退了退,暗道,娘亲的气势有些吓人咯。王展稔也同样被二嫂这气势震慑得身子一缩,只觉得媳妇什么的太恐怖了,他不要当妻管严。 “哎呀,那不就是为了他独子嘛!邻里邻居的,刚好我手头有。”王展丰弱弱得辩解道。 “有写借据没?”苏玉琼懒得听他解释了,直接考虑起借款收回的可能性。 “没……”王展丰的头埋得更低,像极了被人欺负的小媳妇。 “哈,邻里邻居的,你晕倒这么久的,就没见他过来探望你一回。还有,当初你爹到处借钱的时候,他可是一声没吭。他家如今的光景可不差呢,从来就不提还钱的事,我看他是趁你病想要赖掉这笔款咯。”苏玉琼气急反倒沉着下来,冷哼一声后,似笑非笑得望着丈夫。 王展丰“额”了一声后,刚想说“不至于吧”,却又不确定了,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狡辩”了。 王丽容见状,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说道:“娘,你若是怕那个银钱要不回来。咱去要的时候就换一种说法。” “啥说法?”王展丰和苏玉琼同时将眼神落到小闺女身上。 “爹,你到时候去要钱的时候直接就开口问,问你借给他的十两银子啥时候还。” “啥十两,是五两,闺女,你刚刚听错了。” “爹,对呀,他肯定第一反应是五两,那到时候你就顺势要五两了,他可是亲口承认了这笔五两的借款呢!” 王展丰愣了下,转了转脑筋后,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哎呀,这主意好!我闺女就是聪明,能想到这个法子。那我明儿个找时间过去探探。” 说话间,他的眼神直往妻子身上瞅,明显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苏玉琼不想对“失而复得”的丈夫过于苛责,顺势缓了脸色,不过还是嘴硬道:“明儿个好好把账要回来,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以后可别再瞎借钱出去了。” 王展丰点头如捣蒜,嘴里“嗯呐嗯呐”直应,一场因为借钱的小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翌日,王丽容做了小子装扮,和王展稔出发去高家村了。两人体力都不错,脚程飞快,却还能有闲心聊天。 “小容,我教你们那套拳法练得怎样了?”王展稔眼睛盯着前路,嘴里问着两姐妹练武的事。 原来,经过“半夜掳人”事件后,两姐妹说要练武可不是嘴巴说话,而是正正经经磨了小叔几日,这才让他答应下来。王展稔让她们连了一个月的马步、弓步、踢腿等基本功后,不久前,刚教了她们一套简单的拳法。 “动作都熟悉了,只是小叔你镇日不在,不能看我们的锻炼成果,回头把果树搞定了,小叔,你帮我们看看呗,姐姐那边说,觉得自己的动作怪怪的,好像找不到发力点。” “嗯呐,办完正事后,我认真给你们看看。别看这套拳法简单,动作都是实用精炼的,实战的时候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好用多了。” “小叔,我听说有些习武之人会一种叫做轻功的功夫,可以平地一蹦就跃上屋顶,甚至踏水而行,是不是真的呀?” 王展稔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哪有这么厉害的功夫呀!我倒是遇见过一两个轻身功夫练得不错的,不过上屋顶也得借力,而不是平地一蹦就成了。至于,踏水而行,那更是闻所未闻。” “哦哦哦……”王丽容有些遗憾得回应道。她原本还想着,要真有这种功夫,自己指定得练练,到时候若是遇上不敌的情况,撒腿就跑不就好了。可惜呀,轻功果然是武侠小说里杜撰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过得飞快,到正午前,两人便到了高家村。高家村并不大,只有五十户人家,是高姓家族聚居的地方。王丽容跟娘亲来过一次红豆婶的家,她家的位置很好认,所以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 两人到达门口时,隔着低矮的柴门正好瞧见院子里有人在晾衣服,是红豆婶的身影,王丽容连忙开口打招呼,“红豆婶!” 那人闻声往门口望去,见到王丽容,愁苦的脸上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来啦,等我这最后一件晾好了。” 说完,她弯腰将木桶里的最后一件男人衣服捞起来拧干,然后摊开晾在竹竿上,就一瘸一拐的朝门口的两人走去。 她异常的走路姿势,自然逃不过王丽容的眼睛。“红豆婶,你这是?” 红豆忍着疼痛走到门口,脸上沁出细汗,对于王丽容的问题,不在意的回答:“没啥事,走路不小心,跌了一跤,崴着了,已经擦了药酒了,过几天就好了。” 王丽容想到红豆婶丈夫的醉酒家暴习惯,估摸着她又是被打了,有些气愤,但是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向她介绍小叔王展稔,并谈起买果苗的事。 红豆婶向王展稔点了点头,因为他是外男,所以没有展露太多的热情。 “昨儿个回来后,我已经同高大果说好了,中午在我家集合出发,你们来得有点早,进屋里头坐坐吧,别在大太阳底下站着咯。” 三人进了屋,碰巧红豆婶的男人叫高大壮的从正屋里头出来,几人又寒暄了几句,然后目送高大壮在院里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高大壮人如其名,长得很魁梧,但是面相却不是平常庄稼人的憨厚,而是透出一股狠意。大概是常年喝酒的关系,他的脸色晦暗无光泽,两颊的位置长着明显的斑痕,脸上的褶皱也很多,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倒像五十多。 王丽容等他走远后,就说自己要小解,红豆婶让闺女来弟带她去村里集体修建的旱厕解决。 “来弟,你娘亲的腿是不是被你爹爹打的?” 原本低头走路的来弟,眼眶一下子红了,豆大的一颗泪珠砸向了泥地,她胡乱点点头,“爹昨儿个心情不好,又喝上酒了,想要打我,我娘死命拦着……” 王丽容忍不住停了下来,“啥?打你?怎么还要打你呢?” “说我不中用,带不来弟弟,说我克弟弟,要把我这个丧门星卖了……”昨夜是他爹第一次将魔爪伸到她身上,虽然最终被娘亲拦住,但是她肯定,以后这样的情形肯定会越来越多。就如同爹爹对娘亲,原本只是骂几句,后来发展到扇耳光,再后来是拳打脚踢…… 来弟怕娘亲难过,事发后一直忍着,好不容易脱离了家里的环境,和王丽容独处时,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恐慌,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沿着脸蛋倾泻下来。 第113章 教训家暴男 王丽容将来弟揽入怀中,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劝慰的话。她知道,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显然,高大壮这个情况属于后者。 她脑海中甚至开始有了画面,那是红豆婶母女俩的结局。红豆婶会在高大壮某次醉酒后被失手打残打死,而来弟这个从小不知“父爱”为何物的小姑娘,会被卖了换酒钱,极低概率的,她幸运得遇到某个好人,然后时来运转。但是,更多可能的是,她将陷入另外的苦难沼泽里…… 她实在不愿意再想下去,心中被悲愤占据,于是,她决定不再袖手旁观。她将来弟从怀中扶正,认真问道:“来弟,如果我说,我有法子,让你爹不能再随便打你们娘俩,只是,你们以后的日子会难过些,你愿意吗?” “已经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比这还难吗?” 来弟痛哭过后的双眼仿佛被雨水洗刷过的蓝天,纯净无比,但是,她嘴里的话却很沉重,似乎是疑问句,却更像是肯定句。 王丽容愣了愣,花了几秒控制内心狂涌上眼眶的酸楚,说道:“我有把子力气,也会点拳脚功夫,可以下黑手,让你爹不能再打你们。” “你要杀死我爹吗?”来弟唬了一跳,这样子的猜测瞬间将她内心的伤悲挤掉,她紧张得环顾了四周一眼,然后抓住王丽容的手,磕磕巴巴得说道:“不成的,我爹就算再……也是我爹,我不能……还有,万一小容姐姐你被发现了,那就是我害了你呀!” 王丽容一脸哭笑不得,杀人嘛,她还没这个胆,顶多是让他成了废人而已。 “来弟,你听我说,不是要杀死你爹,而是废了他的腿,让他只能呆在炕上。一旦他要动手,你们远远跑开就成。而且,他若是残了,以后只能指望你们娘俩养活他,说不定会迫于现实开始善待你们的。” 来弟听到这话,提起的心微微放下,脸上的惊恐转换成踌躇。 “小容姐姐,还是算了吧,我不……” “想想你娘,打你有记忆以来,吃过多少你爹的拳头?身上哪里没有遭受过你爹的毒打?这会儿,她的腿还伤着呢。眼下有个机会摆在眼前,你若是拒绝了,以后还会有无数拳头落在你娘,还有你的身上,你真得想清楚了吗?” 王丽容并不是一定要做这件事,只是她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不等来弟说出完整的拒绝的话,便迅速插话来了一波反问。 来弟低下了头,因缺乏营养而枯黄毛躁的头发趴在她的脑袋瓜子上,被风一吹,就跟它主子的心情一样,乱糟糟的。她的双手垂放在肚子前,无意识得扭着搅着,跟她心里的两个小人一样,扭打在一块。 一个小人说:“就让小容姐姐帮忙吧,不然,再这样下去,她和娘都会被打死的。” 另一个小人说:“这是大不孝,竟然连同外人殴打爹爹。” 良久,她缠在一起的双手豁然放开,两个小人分出了胜负,“小容姐姐,帮我!” 王丽容满意笑了,不仅仅是因为她听从自己的意见,而是因为来弟还没有被驯服,还拥有反抗意识。 于是,她在来弟的领路下,找到了高大壮所在之处,因为下田的时候比较晚,附近田地的人家早就完工回屋里躲太阳,他才刚刚开始。不过,他并没有因为晚收工而加快效率,动作依旧懒散,并没有把心思放在田地上。 平常,都是他和妻子一同下地,妻子干大头,他做做样子。若不是昨天失手打伤了妻子的腿,她实在下不了田地,他才不愿意遭这个罪。 按照高大壮自己的想法,他的余生只要能吃饱,随时有酒喝,轻轻松松躺在炕上等着妻女伺候就够了。因为他没有儿子,挣再多家业也没人继承,所以与其苦哈哈种田,不如享受当下。昨夜,他又借酒发疯了,其实他并没有多醉,只是想要发泄心中的烦闷而已。还有,前些天,自己交好的一个酒友,给自己提供了一个生儿子的方案,他还没下决定…… 正思忖间,他突然兜头被掏了一个麻袋,随之而来的是重重的拳头,打得他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啥人呀啥人呀!哎哟,哎呦,好汉,有话好好说呀!啊!别打了!”高大壮只觉得平常引以为傲的身板和力气在来人的压制下,完全没有发挥作用的几乎。 王丽容在找到了高大壮后,便到处观望了下,发现附近都没人后,便让来弟转过身去,将临时找来的麻袋揣手里,借着植物的遮掩,悄无声息地靠近他,在他反应过来前,套麻袋,揍人一气呵成。 尽管揍人的同时,她在心里已经无声疯狂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但明面上,她为了防止暴露自己,连冷哼声都不给,只是沉默且快速得下拳头。 这拳头下的位置还是有讲究的,得益于小叔的教导,让她知道了,打人打什么位置最疼却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比如会阴部、眼部、腰部、膝盖等。之所以选这些位置,一方面是为了让高大壮吃多些苦头,另一方面是不想高大壮的伤太重,以至于给红豆婶母女俩造成太大的经济负担。 来弟背对着两人,虽然看不清现场的情况,但她爹的惨叫声却清晰得钻入她的耳朵。一开始,她害怕、愧疚,还有极少的兴奋。她选择忽略王丽容之前的叮嘱,偷偷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在她心中如同高山不可逾越的爹爹,渺小得如同蝼蚁,在王丽容小小的拳头下,哀嚎甚至痛哭…… 她迅速转头回去,但这一幕,却牢牢刻在她脑海。她突然觉得,没有那么害怕爹爹了。 当然,为了让他丧失家暴能力,光是痛揍是不够的,腿还是要断的。 在高大壮被揍得嗓子喊哑、浑身被汗水浸透后,王丽容给了他最后一击,“咔嚓”一声后,高大壮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惨叫,接着便陷入昏迷。 王丽容确认这人昏迷后,将麻袋抽回,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正常,便将麻袋收回,然后带着发呆的来弟回去了。 回程路上,她不断得叮嘱来弟要“守口如瓶”,不然她俩都没好果子吃。 来弟晓得厉害,直接对天发誓绝不吐口乱说一句。 等两人沉默着走了一小段路后,快到高家门口后,来弟才又开口,“小容姐姐,你这力气是怎么练的,我也想像你这么大力气,这样,爹爹要是再打娘,我就可以保护娘了。” 王丽容满意一笑,暗道,这小妮子不错,并不像表面那么小兔子样,于是,她倒没说这力气是天赋问题,而是认认真真给她科普如何锻炼增肌增加力气。 来弟将她的话一字一句记下,在心里来回默念,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变强! 王丽容回到红豆婶家时,联系买果苗的中间人高大果已经到了,寒暄几句后,一行三人就出发买果苗去了。 被打晕在田地里躺着的高大壮,直到一个时辰后才被察觉异常的红豆找到,又是喊人帮忙抬人,又是请大夫看伤,折腾半响后,就是高大壮的腿废了,以后只能躺炕上,身上看似恐怖的青紫伤痕,倒不打紧,拿药酒揉开就成。 高家村村长等大夫离开后,才坐下来问道:“大壮,你是得罪了啥人,把你打成这样?” 高大壮乱糟糟想了一圈,实在没啥可疑的人选,只好摇摇头,“村长,你晓得我的,平常就是爱喝酒,不是喜欢闹事的人,哪能得罪什么人呀!” 高村长想了想,压低嗓子,问道,“会不会是你媳妇娘家人?” 他的话没有说尽,意思却很明白,会不会是因为红豆被家暴,所以娘家人看不惯上门揍人。 高大壮摇摇头,“绝对不会,那家人没这个气性,要真心疼我这个媳妇,就不会为了彩礼,让才十几岁的她嫁给我了。我媳妇又不是没去那边哭诉过,那边屁都不敢放一个,回头还是乖乖得回家挨老子的揍。” “咳咳……”高村长有些不自然得假咳了几声,虽然整个高家村都知道高大壮打老婆,但是像他这么大喇喇说出口,还是有些不体面的,何况,还有一个小孩来弟在现场,他觉得说这些不太合适。 来弟倒没啥特别的感觉,这个村里,男女老少,都知道他爹喜欢打娘。她担心的是小容姐姐有没有露马脚,所以一直绷紧着神经,筛选大人话里有用的信息。 “那不是你媳妇娘家人,你又没得罪啥人,咋就打得这么狠嘞?对了,你虽然被套着麻袋,看不到脸,那人身形如何,是老是少,总能说出一二吧。”高村长继续问道。 高大壮认真想了想,他只记得对方力气很大,全程只打人不说话,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只好无奈得摇摇头。 来弟的表情肉眼可见得放松了下来,只不过,旁人都没将注意力放在一个小破孩身上,所以她的反常也无人发现。 过了一刻钟后,高大壮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大家来来回回问过一圈后,也没什么线索,大家也就散了。 在场的人都没有往今日来村的陌生人王丽容和王展稔两人想。一来,两人没有作案动机。二来,王展稔一直在红豆婶家中,不曾离开,所以没有作案时间。而王丽容,凭她那小身板,看着也不像有什么大力气的人。 就这样,高大壮被打残这事不了了之了。家里虽然花了银钱请大夫,却买到了难得的清净。因为病情,高大壮暂时不能喝酒,而且,他活动范围有限,就算有心逮人出气,红豆母女俩借故躲出去,他也无可奈何。 第114章 蹭车遇到变音大佬 王丽容这边,一点心里负担没有得上路买果苗了。 王展稔也没察觉什么异样,一点也不晓得,自己二侄女那么会学以致用,那么快就将他教的知识使上了。不过,即便他知道了,应该也只会大赞她做得好。毕竟,他平常最看不惯男人打女人的。 一开始,王丽容对于在古代旅游很是兴奋。她穿越以来,除了经常往返长流村和镇上,也去过周边几个村子,一般都是当天可以来回的地方,这卖果苗的地方,需要两三天的交通时间,已经超过她之前的行动范围了。 为了省钱,他们一行人是“穷游”模式。交通除了搭路过的牛骡便车,就是靠双腿。吃的是自带的干粮,最多是在路过茶水摊时要一碗热水。住更简单了,此时已是晚春天气,夜晚不会太凉,以地为席,以天为被。 王展稔是镖局人,远行经验丰富,是个优秀的同行者。水囊的水喝空了,他可以迅速判断哪里有水源;天黑前,他会提前寻到妥当的夜宿地点;野外蚊虫多,他背上的行囊里已经提前备好了驱虫的艾草…… 王丽容在现代的那点旅游经验,放到他面前,完全不够看。于是,她秉承着“技多不压身”的宗旨,如饥似渴得学习小叔不经意间展露的野外生存知识。 王展稔见状,直接将这次出行变成了实地教学。 此刻,他拉着王丽容在刚找到的河流不远处蹲下,挖起小坑,等待坑中渗水,像个经验老到的学者说道:“小容,你瞧,这水多干净呀。在野外,尽量不要饮用从杂草中流出的水,最好的是从断崖裂缝或岩石中流出的清水。如果你要喝河流或湖泊中的水,可以像咱们这样,在离水边半丈元的沙地中挖个小坑,因为坑里渗出的水相对于从河湖中直接提取的水要清洁得多。最重要的是,生水尽可能煮沸后再喝。” 王丽容点点头,最后这点她晓得,有条件的情况下,尽量不要喝生水。否则,水中的细菌和微生物还不知道会在人体内搞什么幺蛾子呢。她接着问到:“还有呢?小叔,野外取水还有啥讲究不?” “嗯,如果你看到河道里的石块有异常的茶红色或黄色,那么这地方的水不喝为好。”王展稔沉吟了一下,补充了这一点。 王丽容心道,这样的水可能已经被污染了,她举一反三说道:“反常即妖,按照这个道理,若是没有发现鱼类或其他生物栖息的溪流或河水,那水也不宜饮用。” 王展稔忍不住笑了,暗道:“二侄女可真聪明呀!” 高大果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并没有催着他们上路。他并不赶时间,家里的活计有的是儿子儿媳帮忙干。他们这一路遇见的车马不多,有一半以上都是腿着走,所以能歇一会儿是一会儿,反正到时候成交后,他的中介费不会少就是了。 没一会儿,他们将水囊装满了,便听见大路上骡子的落蹄声、车轮的滚动声以及车夫的吆喝声,还在歇脚的三人齐刷刷亮了眼睛,一股脑朝那边跑去。 这个时候,就该是王丽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路上遇见过路的车马或者人家一般先由她去交涉。因为她一个小女孩,一般情况下是比较容易让人放下戒心的。 果然,她如愿拦下了骡车,扬着一张天真的笑脸同车夫搭话:“大叔,我们要去洛河村,不晓得您顺不顺路,可不可以捎带我和两个长辈一程,我们可以给车钱。”她说完,指了指站得稍微远些的高大果和王展稔,被指的两人配合得展开两抹憨笑。 车夫是农家汉子的打扮,露在外面的皮肤黑黝黝的,似乎为了防尘防晒,头顶和半张脸都包着青灰色的布巾,只剩下两条浓眉和一双好看的眼睛露在外面。 他顺着王丽容所指方向望去,见稍远处的两人都是普通农夫装扮,肩上挎着简单的行囊,三人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脚上的草鞋沾满了泥土,显然只是赶路的行人。年长的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年轻的虽然很陌生,但他眼中正气凛然,怎么瞅都不像是坏人;再加上眼前的小姑娘说话挺有礼貌的,车夫没多想,便点头同意了。 “我也回洛河村,你们上来吧,车钱就不用了,顺路的事。”车夫的嗓音低沉,确认三人对自己没有威胁后,挥了挥手,大气得让三人上车,至于车钱,一文不要。 王丽容笑着对车夫连声道谢,然后往王展稔两人招手,很快两人就跑到跟前,同样对车夫表示感谢。 四人一车启动出发了,王丽容习惯了车上的颠簸后,开始同车夫话家常。 “大叔,你是洛河村人吗?刚刚听你说是要回去。” “嗯呐,我是洛河村人。瞧你们不像是咱村里的,是哪里来的,去咱村里走亲戚么?” “我和小叔是长流村人,高爷爷是高家村人,我们过来不是走亲戚的,是去洛河村袁青山爷爷家买果苗的。” “哦……”那车夫的尾音拉得很长,从王丽容口中听到熟悉的名字,让他脸上的笑意又多了些,“原来是过来买果苗的呀,袁青山家的果苗是不错,你们找对人了!” 王丽容一听,这车夫肯定是认识袁青山的,于是顺着话题开始打听果苗的事。 “哎呀,洛河村种果树的多了,大部分都是苹果梨呀之类的。若单独说果苗,那也不是袁青山这独一家好,旁的人家也不错。区别在于,旁人卖果苗,卖前叮嘱几句怎么种就是了,之后便撂开了手。偏偏袁青山呀,他不仅卖前嘱咐,而且卖后出了啥问题,人家找过来,他也给帮忙解决。所以啊,我刚刚才说你们这回算是找对人了。” 王丽容内心一喜,这不就是“包售后”的意思嘛,这样她就放心了。 因为聊的都是果树种植话题,车夫显然擅长此道,说起来头头是道,一路上只听见王丽容和车夫一问一答,剩下的王展稔和高大果则是安静得待在后面,享受着难得的不用走路的时光。 这时,投入到聊天的车夫没注意路边凸起的一块石头,依旧原速度将车轮快速碾过去,直接让车板子失去了平衡,车夫一下子没抓稳,直接朝路边飞了出去。 王展稔眼疾手快,朝着车夫飞扑过去,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护住他的头,触碰地面后原地翻滚了好几下才停住。 王丽容被这突变吓呆了几秒,反应过来后便抓过缰绳,将骡车停稳,她和高大果一前一后朝着地上两人跑去。 “小叔,大叔,你俩没事吧。” 王展稔落地时为了保护车夫,自己后背着地,疼得他闷哼了一声,但他也没有松手,打滚的同时仍然稳稳得圈住怀里的车夫。等两人停妥后,他才注意到这车夫的身形有多娇小,似乎整个人都能被自己包住的样子。 稳住后,听见侄女焦急的呼唤声,他才从“这车夫的腰好细”的感慨中回到现实,动作轻柔得放开怀中的车夫,大声回答王丽容那么“我没事”后,自己迅速起身,然后扶起似乎吓坏了的车夫,关心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车夫的声音有些变了,虽然还是刚刚的汉子声音,却似乎没那么低沉了,他迅速摇头答道:“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 王展稔恍惚记起刚刚车夫跌下车时的惊呼,同眼下的声音相差甚远,他强压住心里的疑惑,不在意得挠了挠头,爽朗说道:“哈哈哈,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这时,王丽容已经跑到他俩跟前了,见两人都站了起来,且动作说话如常,应该都没有事,这才放下心来。 骡车再度出发后,王丽容不敢再拉着车夫说话了,一行四人安安静静,顺顺利利得来到了洛河村。 骡车停在了洛河村一户人家门口,只听车夫招呼车上三人说道:“到了,这里就是袁青山家了。” 王丽容三人下了马车,刚想向车夫作别道谢,便又听见他大声朝门内喊:“爹,来客啦!” 车夫的声音一下子从少年音变成了少女音,让在场的三人只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那车夫被三人呆滞的表情逗乐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将头上的布巾摘下,笑道:“重新认识下,我叫袁苗圃,是袁青山的闺女。” “你是女的?”王展稔的脸歘得一下子红了,想到自己刚刚还那么用力将人搂在怀里,他顿时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 袁青山出来一瞧,听见王展稔的话,又瞧见其余三人惊讶的表情,就晓得女儿又逗人玩了,忙解释道:“我这女儿擅长变音说话,出门在外时,为了方便行走,一向以男装和男音示人,并非有意隐瞒,见笑,见笑啦!” “爹,这些人是专门找你买果苗的,在半道上拦车,碰巧被我接着了,所以我就带回来了。”袁苗圃笑嘻嘻得对袁青山说道,轻松的语气表明父女俩很亲近。 王丽容在现代见多识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连忙接过袁青山的话,一行人在门口简单说了几句,便回屋详谈了。 第115章 买果苗获姻缘 三人随着袁青山进了正屋,袁苗圃没有跟着进来。 坐定后,袁青山开门见山说道:“大果老弟前阵子托人送过信,你们想从我这买苹果树,这时节移栽果树倒妥当,只是不知道你们预备在哪里种,哪里的土壤和水源是啥子情况?先说明,我就一卖果树苗的,问这些不是为了打探什么,而是为了从我这里出去的果树都能好好长,免得坏了我洛河村第一果苗的名头。” 王展稔还不清楚小荒山的情况,将眼神递上二侄女。 王丽容接收到他的信号,连忙答话,“我们预备在新开的荒山种植,那里的土壤是棕壤,水源也充足但不涝,是适合苹果种植的。” 袁青山听她口中说出棕壤,心里便有了计较,这行人不像是一拍脑袋就做事的人,对于苹果的习性倒是有些理解,“苹果喜光喜肥喜干,不耐涝,适宜在透水透气、排水方便的地块上种植,特别是在向阳坡地种植。你们定的地头,是向阳的不?” “是的呢。听说果苗有来处了,这会儿在我们出发前,已经开始清理杂树杂草,进行深耕了。等到果树过去,定植坑应该也挖好了。” “那成,我带你们过去看看树苗吧。我也是包了一座山,在上面划区域种了各种果树。” 说话间,他人已经起身了,其他人也随之站起来,一行四人刚坐定没多久,便又再度出发了。 还未走到门口,装扮一新的袁苗圃端着茶水再次登场。 王丽容只觉得眼前一亮,很难将这个有着小麦肤色和明亮笑容的姑娘同刚刚粗嗓子说话的黝黑汉子对上。 一旁的王展稔呆住了,不知道想到什么了,整张脸热乎乎的,若不是因为肤色黑的缘故看不太清楚,怕是要被人追着问脸红的缘故。 高大果是见过袁苗圃的,一拍大腿笑道:“原来真的是你闺女苗圃呀,我也算正经见过两回了,刚刚坐了一路的骡车,愣是没认出来。” 袁青山笑呵呵得接过闺女递过来的茶水,和高大果似真似假得吐槽闺女的顽劣,“你不晓得她呀,磨人的很,明明是个姑娘家,愣是把自己学成了汉子一个,这么大年纪了,也不乐意说婆家。” 袁苗圃暗地里翻了翻白眼,被眼尖的王丽容发现,也没有不好意思,而是回以大方一笑。等他爹吐槽完后,故作伤心道:“哎呀呀,我晓得哩,我爹这是嫌我烦了,恨不得明儿个就让我当泼出去的水咯……” “你这妮子,我那是为了你好,你村里村外打听,有哪个姑娘家到了你这年纪还没嫁人的,旁人要说你闲话哩。” 高大果觉得这么站着聊不像话,连忙提醒,“老哥,先打住这个吧,我瞧着苗圃还年轻,好饭不怕晚哩。咱还是做正事,看果苗去。” 袁青山也觉得自己嘴快了,哪有在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提闺女亲事的,顺着高大果的话,点头说是,一行人重新出发。只是,一行四人变成了一行五人,多了一个袁苗圃跟着。 路上,王丽容好笑得瞧着袁苗圃同她爹打嘴仗,这在古代,是很难得的父女相处模式。 “小叔,你瞧,苗圃姐姐同她爹多亲热呀。” 王展稔正埋头走路,顺着二侄女的话望向袁苗圃,从她的笑脸和肢体动作,可以看得出父女俩确实感情很好。他看了几秒后,被她的轻笑声惊醒,才下意识纠正二侄女的话:“你叫袁大叔爷爷,所以不该喊她姐姐,而该喊姨。” 王丽容忍不住侧过脸,认真瞅了瞅小叔,虽然他神色如常,但是她直觉有些怪怪得,暗道,不对劲啊不对劲。 “小容呀,你咋这么瞅我嘞,渗人得很。”王展稔有些不自在道。 不等王丽容回答,一旁听见他两个说话的高大果加入了闲聊。 “袁青山的婆娘很早就没了,是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把一儿一女拉扯大的,也难怪人家感情好嘞。” 王展稔不知怎么,听到她从小没娘,莫名为她感到心疼,忍不住追问:“苗圃姑娘是几岁没了娘的?” 高大果倒没打听得那么清楚,将头摇了摇,“不清楚哩,估摸着也就几岁的时候吧。袁老哥真不容易,那么多年了,一直单着。如今儿子娶了媳妇,就差这个姑娘出门子了。却没想到她是个犟的,一开始是不愿早嫁,拒了许多亲事。后来年纪大了,上门求娶的少了,急得袁老哥到处打听人选,但是合适的不是太远了便是定下亲事了,那姑娘就这么拖成了老姑娘。不过,也奇了,那当姑娘的一点不慌,说嫁不出去就在家孝敬袁老哥一辈子。听听,孝顺是真孝顺,可是哪里有好姑娘不嫁人的哇……” “这有啥的,我小叔如今也二十七的,也还是单身汉一个。我瞧着苗圃姨也就才二十出头吧,好闺女好儿郎都不怕晚的。说不定哪天,姻缘就到了。”说完,王丽容将眼神投向小叔,发现他已经不自觉得盯向袁苗圃那边,便猜着了,“哎呀呀,小叔怕是红鸾心动了哟!” 到了袁青山的山头,只见一棵棵苹果树整齐密集得占据了一片山地,有些长得急的,已经开花了,白色喇叭状带粉晕的零星花朵点缀在绿色间,显得格外得可怜可爱。黄色的花心吸引了一两只蜜蜂驻留,借着它们的辛勤劳作,有些花朵完成了授粉,等到秋季,便会结成一颗甘甜的红果。 袁青山带着一行人兜兜转转,来到一棵老树跟前,一脸骄傲说道:“这棵,是我第一批从陕西请来的苹果良种,这一大片山头的苹果树,九成以上都是用它繁殖嫁接的,结出来的果实色泽艳丽、果肉香脆、酸甜适度。你们要买的不是小苗,今年移栽过去,若是种植妥当,说不定还能结一些果,到时候就晓得我说的不假咯。” “不用等到秋天,袁大叔的名声咱们听说过了,从您手里买果苗,又有您的亲自指导,错不了的。”王展稔适时说道。 王丽容也忙点头,眼前的果树看着都不差,想来袁青山肯定不是浪得虚名的。 接着,袁青山带着他们去见此行的目标,初果期的苹果树苗。 “这些树苗都是3到4年生的果树,算为初果期,四年生以内移栽成活率比较好,再大些移栽起来就麻烦了。” 王丽容看着这些生机勃勃的苹果树,直接拍板道:“成,就要初果期的树苗了,袁爷爷,我这边大概是十亩的山地,打算种上1000棵,您可要算个好价钱给我呀!” 袁青山已经晓得此趟能够做主的是王丽容,也没觉得她小就轻视她,而是慎重道:“十亩山地,种1000棵倒也妥当,就是苗木的数量要备多些,至少得备多100棵,到时候加密栽到株间,以备将来补植用。” “嗯嗯,是这个道理,种粮食也一种,都会备多些苗的。”王丽容一脸理所应当。 袁青山松了一口气,王丽容算是个懂行的,没有朝他是为了多卖树苗的方向想。于是,他便放心得往下讲了,“那就按照1100棵的数量算。原本的卖价是25文一棵,但你这数量不少,就按照20文一棵。我这边负责送货上门,还负责现场指导栽种,怎样?” 王丽容快速得算了下,20文一棵,不算贵。110棵,那就是文钱,折合白银22两,她一共带了25两过来,还剩下3两,完美!这多出来的5两可不是他爹从马大哈讨回来的,而是他爹藏起来的私房钱。私房钱出现的时候,她娘微笑着扯着她爹去聊人生了,两姐妹则很有眼色得逃离了战场。 “成,22两,1100棵初果期的苹果树苗。袁爷爷,咱们签契书吧。” 袁青山脸上的笑意更盛,回了句,“得嘞,回去签契书。” 一行人下山的途中,他兴致很好,拉着王丽容这个小金主谈话。一会儿指着稍远处的树苗,介绍起了其他果树,一会儿谈起种果树的门道。 高大果听到这些,自己也是种水果的,连忙向前认真听着。于是,王展稔和袁苗圃就被他们三个人忘在了后头。 “诶,你咋不说话哩!”袁苗圃小心脏怦怦跳得和王展稔并行,见他蒙头赶路,便率先打破沉默。 王展稔如同惊弓之鸟,蓦然跳开,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大,又凑近了回去,在袁苗圃那双黑眼睛的注视下,有些结巴得答道:“不晓得说啥。对了,之前掉马车的时候,我不晓得你是个姑娘,不然我……” “不然你就不救我了,任由我摔地上呗。”袁苗圃开玩笑得插话道。 王展稔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要说,额,你要是个姑娘,我就……”他说到这里,有些卡壳了,他要是晓得她是个姑娘家,那种情况下,该抱住也是得抱住的,难不成还能让她先等下,他叫二侄女救她呀。 袁苗圃的目光在他已经急得出汗的脑门上转了转,噗嗤笑出了声,“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当时情况紧急,你能护住我已经是难得的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我又不需要你负责啥的,瞅瞅你,一头汗,擦擦吧。” 说完,袁苗圃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不过在见到他已经用衣袖擦了后,扁了下嘴,暗道,“呆子!” 王展稔在她最后一句话落下后,心里暗暗想着,他倒想她让他负责嘞。然后,他被自己这孟浪的想法吓到了,随即低头假装擦汗,忽略了她手上的帕子。 两人的互动,被回头的王丽容瞧个正着,虽然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美滋滋得想着,“这一趟来得值了,买一送一,果苗到手,说不定小叔的姻缘不久后也要到手了!” 第116章 我小叔喜欢你嘞! 回去后,他们很快完成的契书的签订。 王丽容交了半数的定金后,袁青山便开始招呼村里人帮忙挖树了。 村里人的汉子已经习惯了袁青山卖树苗的生意,大都都有挖树苗的经验。只要是有空的,便都会过来。事后,袁青山会给工钱,这是惯例了。 为了避免挖出来的苗木在运输途中风干或者受冻,每棵苗木的根系都会带上原土,并且用稻草缠住,王丽容和王展稔原本在一旁观望着,见袁青山一家子忙到飞起,也加入了打包苗木的阵营。 就这样,直到天黑,才搞定了一半的苗木,装了将近五车。 “今天先这样吧,明天赶早,你俩先出一个人带着我出发过去长流村,其余苗木,苗圃,你和大哥大嫂一同看着,等够数了,也遣一个人跟着去就成了。” 被点名的三人齐刷刷点头,之后简单收了下尾,忙活了半日的人们都散了,刚刚还热闹的袁家小院和山头,渐渐归于平静。 夜里,原本三个客人都被安排到同个闲置客房休息,但王丽容表明了自己的姑娘身份,所以换成了和袁苗圃一个房间。 袁苗圃经过半日的高强度劳作,双手解开辫子的时候还发着抖,腿脚和腰部也是酸酸的,但和王丽容躺到炕上时,想到她是王展稔的侄女,便忍不住旁敲侧击得打听王家的事。 王丽容也想为小叔多了解下袁苗圃,因此一来一回,两人聊得兴起。 “你小叔都27岁了,为啥还不娶媳妇呀?”袁苗圃觉得时机成熟了,忙问出自己心心念念的问题。 王丽容见问到重点了,打起精神回话,“一开始,小叔是觉得要先立业后成家,后来在镖局有了好差事,也相看了几户人家,但他都没瞧上。再后来,家里出了点事,背上了债,就没人愿意相看了。当然,小叔也没这个心思,就想挣钱给家里还债。” 她特意提了自家负债的事,就想试探下会不会吓退袁苗圃,却没想到她提也不提这茬,反倒逮着另外一点,“你小叔从前相看了那么多户人家,咋看不上人家哩?是不是太挑了?” “也不算挑吧,就是不合眼缘呗。” “那你小叔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喜欢啥样的呀?”袁苗圃小心翼翼得说出这个问题,甚至不敢朝王丽容的方向望去,有些欲盖弥彰得直盯着屋顶。 “小叔倒没有同我说我他喜欢啥样的,不过,我觉着,他应该就喜欢苗圃姐姐这样的!”王丽容语不惊人死不休得说道。 “啊?”袁苗圃被这话吓得从炕上坐直了身子。 王丽容随着她的动作,也支起了身子,“苗圃姐姐,你别慌,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按照我的观察,我小叔应该会喜欢你这利落劲,他不喜欢那些矫揉造作的姑娘。” 袁苗圃还以为王丽容看出什么来,特意调侃她来着,听见这解释,刚刚还小鹿乱撞的心缓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失落。 “我今年21岁了,村里人都喊我老姑娘。打从19岁起,媒婆就很少登我家的门了。就算登门,说的人家也是一些街溜子或者鳏夫。我爹向来疼我,见媒婆将我看得这样低,气得当场给媒婆没脸。于是,媒婆也不愿意登门了,我就这样一直留到了21岁。” “苗圃姐姐,你怪你爹吗?” “怎么会呢?我爹看重我,就如同我看重我自己一样,我很高兴我爹爹不像其他门户的爹爹,为了面子恨不得将家里的老姑娘扫地出门。所以,那些人越是看轻我,我更要活得肆意潇洒,若是遇见有缘的,我便嫁。若是遇见无缘的,我就留在家里,侍奉爹爹终老。到时候,若是兄嫂再不容我,我就自个儿搬出去。” 王丽容很喜欢袁苗圃的性子,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苗圃姐姐,我小叔很喜欢你。” 刚刚还一脸坚毅神色得袁苗圃,顿时羞红了脸,不过眼睛却盯着王丽容,问道:“你说啥?你小叔喜欢我?” “嗯呐,小叔面对村里同龄姑娘搭话,都是大大方方的,只有在你面前,才会乱了分寸。我今天好几次发现,他偷摸着瞅你,还红了好几次脸嘞。” “真的吗?”袁苗圃有些不信,脸上却忍不住扬起如梦似幻的笑。 王丽容继续给小叔说好话,“苗圃姐姐,我小叔虽然年纪大,但是他如今有正当营生,赚得不差。我之前说过,家里背了债,但是已经还清了。而且,王家已经分家了,各过各的,小叔名下有四亩地,东屋两大间房和四间厢房,以后就算生几个娃都够住……” “哎呀,你都说哪里去了。”袁苗圃忍不住出声打住王丽容的发散思维,仿佛她真得要嫁过去一样,这会儿在打听对方的家世。 她两手朝着自己发热的脸颊扇了扇风,之后才稳声说道:“你都说到这里了,我也不瞒你说了,我确实有些心悦你小叔。你小叔……嗯,长得不差,高高大大的,看着就让人很心安。原本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迈出这一步,但是你这么一说,除了他这个人本身,其他外在的条件似乎也不错,我想着,我应该可以试一试。” 王丽容不得不对袁苗圃竖起大拇指了,好一个清醒的女子! “苗圃姐姐,我刚刚说得那些外在条件,你最看重哪点呀?” “分家吧。一开始,打听到你家里那么多人,我还有发怵。但一听你说分家了,那我就不怕了。我见过村里好几个当婆婆的各种磋磨媳妇的,也见过妯娌间、姑嫂间闹大矛盾的,实在是怕得慌。要是分家了,那就简单多了,更多时候,顾着小家这边就成。偷偷告诉你,我大嫂其实私底下撺掇着我大哥和我生分,想要给我随便谈个人家嫁出去。若不是爹爹还在,又是最疼我的,说不定他俩还真得能成事呢!” “啊,你大嫂吗?干活的时候挺利索的呀,会说会笑的,一下子还真看不出是这样的人呢。”王丽容有些惊讶道。 “看不出来了吧,表面上看我大嫂是个大气的,一开始,我也看不出来。若不是不小心听见她同我大哥说那些私房话,我也实在是不知道她骨子里是那样的。从前,我和大哥关系可好了,自从大嫂来了,他开始对我挑三拣四了,唉,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妹。” 王丽容忍不住握住了袁苗圃的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苗圃姐姐,那就让我小叔帮助你早日脱离苦海吧!” 这下子,袁苗圃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羞怯,扑过去作势要拧王丽容的嘴巴…… 两人嘻嘻哈哈闹了小半会儿,刚刚被谈及的袁苗圃的大嫂吴氏的声音便在外间响起了。 “小姑子,这大半夜的,别瞎闹了,安生些,让人睡觉吧。” “诶,省的哩。”袁苗圃轻声应了下,等吴氏的脚步声走远后,她才状似无奈得吐槽了一句,“唉,姑嫂难相处呀。” 王丽容笑笑,没有接这茬,只是说了一句,“苗圃姐姐,明日,我就同你爹爹先回长流村,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和小叔了哟。” 袁苗圃晓得这是为了给她和王展稔制造相处的机会,脸又红了下,“知道啦,小孩子家家的,那么多主意,小心长不大,睡吧,夜了!” 第二天一大早,原本定好先出发的王展稔被留了下来,只因王丽容说了一句“她想家了”。 王展稔目送王丽容搭着袁家的货车走了,转身便瞧见袁苗圃望着自己,有些不敢直视她水汪汪的眼睛,忙低下头。 谁知,袁苗圃却几步走上前来,将一小瓶东西递给了他,“昨天忙忘了,这是药酒,你拿回去揉吧揉吧。” “啊,我没受伤呀?揉哪里?”王展稔反射性回答道。 “昨日你为了护住我,后背着地呢,我听见你闷哼了一声,肯定是砸到了,且不论重不重,揉一揉总是好的。” 王展稔心里暖暖的,面上却摆手拒绝,“不用啦,我皮糙肉厚的,就是砸了下,没啥事的。” “让你拿去擦就擦吧,别仗着年轻不懂的保养身子,老了你就知道了。” “真的不用啦……” “咋的,你是看不上我这药酒,还是看不上是我拿的药酒哩!” 说完,袁苗圃故作生气将手收回,王展稔一急,连忙伸手拦住,不小心触碰到不同于男人的柔嫩小手,又害怕得缩回了手,解释道,“啊,我不是故意的……” “昨日搂腰不是故意的,今日拉手也不是故意的……” “啊,我确实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你生气才出手的。” “那你为啥那么怕我生气呀?”袁苗圃语速飞快,循循善诱问道。 “我……”王展稔一下子顿住了,心道,是呀,他为啥会这么失常? 他忍不住抬头望向对面的人儿,只见她双眼含情含笑,似乎在鼓励着自己说出某句话,鬼使神差得,他真得说了出口,“因为我心悦你!” 第117章 开荒这动静大得嘞 长流村这边,在王丽容和王展稔出发去洛河村的当天,王丽雍一家人也没闲着。 苏玉琼和王展丰先是去了那欠债的马大哈家,对方果然想要赖账,却因为王丽容出的主意,当场变相承认了欠债的事,无法,只好一脸肉疼得掏出五两银子还钱,末了,还给自己找补,说自己不是要赖账,而是忘了。 苏玉琼夫妻俩也没打算戳破,捏着手里五两银子,笑呵呵得表示理解。 转头离开马大哈家后,苏玉琼才忍不住拧了下王展丰的膀子,“以后借钱要看清人才借,这回,要不是闺女给出的主意,我看这五两就没了。” 王展丰被马大哈的行为搞得有些心寒,嘴里附和着妻子的话,表示以后肯定擦亮眼睛。 和小黄一同看家的王丽雍,在爹娘两人回来后,瞧着两人神色不错,就猜到钱要回来了。 “爹,娘,咱们是不是应该雇几个人帮忙开荒呀。小荒山向阳坡那块地方,虽然树木不多,但杂草小树还蛮多的,树苗过几天就到的话,还要挖定植坑,光凭咱们三个,可干不过来哟。” 王展丰第一反应识还有王家大院几个劳动力,说出口前却顿住了,心道,算了,自家同大房那边有些龃龉,还是花点银钱雇人就是了,反正,农村里,最不缺的就是壮劳力了。 苏玉琼也是这么想的,在王丽雍提出这个问题后,便直接开口说道:“咱还是直接雇人吧,开荒、挖坑还有种树,都是费力气的活计。幸亏也就是十亩地的活,就雇四个人,每人一天15文的工钱。” “嗯呐,娘,你人头最熟,也不用到处嚷嚷,直接问几个相熟的就成了,免得那些人又找上门。” 王展丰在一旁听着母女俩自顾自得商量着,没有因为被忽略而不爽,反而为母女俩的独立感到难受,他心里想着,若不是因为自己倒下了,承担这些责任的就该是我,而不是把眼前的妻子和闺女千锤百炼成如今的坚强模样。当然,他也有一种欣慰的情绪,她们那么厉害,他与有荣焉。 等到母女俩敲定短工的人选后,见到王展丰发着呆,有些不好意思了。 “爹,我们选了郑全、郑强父子三人做短工,您觉得妥当不?”王丽雍不晓得王展丰在想什么,但是有心照顾他的情绪,让他参与进来这件事,所以微笑着问道,仿佛在等他最终拍板。 苏玉琼也是含笑望着丈夫,心里默道:“往后谈事不能忘了问问丈夫了,以免他觉得自己被落下。” 王展丰接受了母女俩的好意,同样笑着答道:“我觉得成,郑大哥父子三人干活是村里出了名的利索,还有郑全那小子,三年前咱家出事前他一个还没长大的娃娃就敢单手扛着锄头过来帮忙,是条汉子。这四人都是相熟可靠的,就他们了。” 于是,接下来几天,王展丰一家三口,连同谈拢了打短工的四人到小荒山上开荒了。 男人们主要负责挖地、搬树、搬石头等重活,苏玉琼和王丽雍则负责搂草和捡掉一些小块的石子。 小荒山的这块向阳的区域,在一点点发生变化。杂草和落叶成了山上新挖的沤肥池的原料,小棵的杂树晒干后会成为王家的柴火,大棵已经成材的处理后堆入库房…… 一开始,村里人还纳罕王展丰一家出动那么多人跑到老远的小荒山捡柴火。等到几车树苗进村后,他们才摸到了一点真相。人们口中心里都是同样的惊叹:“哎呀,王家老二分家后这动作有点大呀,开天辟地头一遭,带头在长流村种果树耶!” 果树进村时,村长也被惊动了。同其余看热闹的人同样,围在那片坡地看热闹。 袁青山没有被这阵仗吓到,无论是在哪个村落,甚至是镇上,国人总是喜好看热闹的。他眼下关注的重点是在部分已经挖好的定植坑上。 这一片已经在几个男人的起早摸黑下,从荒草扎堆的荒山变成了裸露着棕黄色土壤的地面,若不是带着山的坡度,看起来就跟平地开垦过的良田没有区别。 新建的苹果园要采用密植栽培,已经挖好的定植坑的株行距很妥当,这让袁青山很满意。 “这定植坑挖得不错,底肥有了么?” 王展丰在一旁答道,“有了,施得足足的。” 因为王丽雍提到苹果树的基肥很重要,王展丰便向王大富要了之前王丽雍用新办法沤的肥。为此,也正式暴露了买荒山种苹果树的事。 当时,王大富瞪大着眼睛问道:“这么大的事,咋不跟家里商量下呢?那可是一座山和一千棵树苗,老多银子了!” “爹,您放心,这是有把握才买山地种果树的。玉琼在高家村有相熟的人家,也是种了果树,挣得不错。” “你晓得什么呀?隔行如隔山,看人家挣钱就自己瞎跟风,这样会害了你嘞。赶紧的,去把老四追回来,那树苗咱别买了。你要是想挣钱,还是老老实实买地种粮食吧,这是咱们作惯的,有把握些。” “爹,你好歹也是白手起家的人,咋这么没魄力嘞。这种果树真的能成的,您老就放心吧。行了,家里还有得忙呢,我就是跟你说一声,那池子里头的肥我先用上啦,先走咯。” 说完,王展丰生怕老爹再说些什么,摆了摆手,飞也似的离开了,徒留王大富坐在炕上生闷气。原本,他对于分家还没太多的感触,无非就是老二一家搬家了,其余该一起劳作的时间,还是在一起的。这一次,二房一声不吭搞了那么大的事,又是买山又是买树苗的,他这才意识到,以后这四个小家的大小事,已经轮不到自己决策了。 说回当下,袁青山在判定定植坑妥当后,便开始安排人卸下树苗种树了。为了最大限度得保证树苗的成活率,天黑了,他们还燃起了火把,坚持着把剩余的一百棵树苗种完。 下山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苏玉琼在郑大婶和王丽雍两姐妹搭把手帮忙的情况下,整治了一桌好饭菜,招待忙碌了一整天的男人们。 在王展丰的热情招待下,男人们都是敞开了肚皮吃,说笑声将老宅的冷清全部赶跑了,这是继王家人从老宅搬离后,老宅最热闹的一晚了。 次日,第二波树苗也到了,带队的是王展稔和袁苗圃。 袁青山一见是闺女来了,急忙迎上去,“咋是你过来嘞?你大哥又躲懒了?” 袁苗圃连忙解释道,“爹,我还没来过长流村,就跟哥哥要了这活,你可别冤枉了大哥哩。” 说完,袁苗圃的眼神越过她爹,从人群中搜索王展稔心心念念的二哥,果然,一眼便认出了和心上人有七八分相似的王展丰,然后准确得猜到他旁边的是二嫂苏玉琼和大侄女王丽雍。 见这三人的面相都不差,而且眼神清明,她对二房的好印象不错。 不等到袁青山正式介绍后,她便大大方方得向前介绍自己,“我是袁青山的小闺女袁苗圃,两位就是二哥二嫂吧,还有,长得这么带劲的小姑娘,指定就是小雍了。” 王展丰和苏玉琼笑着应下了,只觉得这姑娘很大气,又热情,那张带笑的脸看着就喜性,对她的印象也很好。 王丽雍昨夜已经从妹妹口里知道了袁苗圃,两只眼睛在她和小叔之间转来转去,虽然两人在人前没啥特别的亲密举止,但从小叔时不时瞅着袁苗圃,而袁苗圃偶尔带笑瞥小叔的那种默契神情,她便猜到,两人肯定有戏了。 于是,她对于这可能的未来四婶也回以了同样的热情笑容。等到种树时,两姐妹和袁苗圃成了一个小组,一边干活一边说笑,惹得一旁指导的袁青山频频侧目,心道,自己这闺女在村里已经没啥交好的朋友的,原本那些朋友都到了年龄嫁出去了,倒难得和这王家这两个差了好几岁的孙子辈交好。要是能够嫁到长流村,倒也不会寂寞吧。长流村虽然远些,但是洛河村周边的的村落他都摸了个遍,也没个合适的人选…… 想着想着,他的眼神不自觉得在周边干活的青壮年身上打转,最后,落在不远处的王展稔身上。 王展稔力气不小,所以负责挖坑和填土。每当他挖好一个坑,就招呼和他打配合的人放树,然后动作麻利得盖土压土。就这样干了一会儿,他的额头就起满了大汗,停下来喝水时,撸起袖管的手臂上青筋微浮,使得小麦色的肌肉显得更有力量感了。 “是个结实的汉子!身体应该不差!”袁青山瞧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点评。很快的,旁人的询问声打断了他相女婿,他收回了目光再度投身到工作中去,晚间结束后却没有忘记这件事。 因为有了新的壮劳力的加入,效率提高了,不用摸黑干活。太阳下山前,最后一颗苹果树种好,大家忍不住发出几声欢呼,然后趁着最后一丝余晖,肩上扛着农具,下了山。 回去王家后,有些人拿了工钱,有些人接下感谢,但无一例外地,都被留下来聚餐了。 苏玉琼在下午时分已经回了老宅准备晚食,还特意打了许多酒,让在场的人敞开了喝,不醉不归。 王展稔正好坐在袁青山隔壁,之前还能坦然面对,如今晓得自己对袁苗圃的心思后,这普通的人便成了未来的岳丈了,所以,他一开始如坐针毡,几乎不晓得要说啥话。好在,几杯黄酒下肚后,他渐渐放开了,最后发展到和袁青山哥俩好得互相猜拳喝酒,把站在厨房门口时不时瞧动静的袁苗圃气得暗暗跺脚,心里吐槽道,“真是呆子,咋还给我爹灌酒呀!” 第118章 王展稔的婚事 袁青山在长流村又留了几天,白日里,带着女儿和王展丰一家人在苹果园转悠,事无巨细得指点他们种果树的注意事项。 这时代,有点本事的匠人向来是敝帚自珍的,很少有像他这样倾囊相授的。所以,王展丰一家对于袁青山很是尊重,这几日的饭菜都是往丰盛的做,而且,晚间也不让他到厢房里随便应付睡一觉,而是和王展丰睡到正屋里头,苏玉琼则跑去和王丽容两姐妹以及袁苗圃睡。 王展稔因为袁苗圃的缘故,这几日也留在长流村待着,而且往王展丰家里跑得贼勤快,一点回镇上镖局的迹象都没有。于是,成功得被姚青花拉到跟前催婚了。 “老四呀,你今年已经27岁了,旁人这个年纪,都是几个娃的爹了。之前家里光景不好,你为着你二哥,也无心娶妻,如今,都好了,你是不是应该也考虑下娶媳妇的事呀。” “嗯,是该娶媳妇了,我听娘的。”王展稔想都不想答道。 “你听娘说……”姚青花大概是还没反应过来小儿子的配合,立马接上了劝说的话头,可是,突然顿住了,“啥,你说啥?你同意娶媳妇了呀?” “是呀,娘,儿子年纪大了,是该娶媳妇了。” 姚青花暗道,这太阳打东边出来啦,往常说到娶媳妇的事情,这小子可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会儿,那么容易就同意了,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额,你额,既然同意了,那就准备准备。我娘家村里有户人家不错,勉强同我搭了点亲戚关系在。上个月找人问过我这边,我还没给准话呢,回头我就给递消息相看咯。” “不用相看……”王展稔立马答道。 “啊?不用相看,难不成直接定下吗?” 王展稔急忙解释,“不不不,娘,我的意思是,额,我已经看好了媳妇,回头你让媒婆上门求娶就成了,不用相看的。” “哎呀,是哪家姑娘呀?”姚青花又惊又喜,没想到这小儿子要么不开窍,要么直接整个大的,连媳妇都挑好了。 “是洛河村袁青山的闺女,叫袁苗圃。袁青山就是卖树苗给二哥那边的果树商……”王展稔细细得将袁苗圃的情况说给娘亲听,自然,中间还夹带着许多夸赞袁苗圃的私货。 姚青花还是头回从儿子口中听到他这么夸赞一个女子,脑海开始回忆袁苗圃的模样,前几日,老二那边种果树的时候她自然去看过,印象中是有一个生面孔的姑娘。另外,这几日她偶尔会瞧见两个孙女带着一个姑娘在村里行走,那姑娘不算白,比两个孙女黑了一个度,行为举止像是个活泼好动的,具体样子却描绘不出来了,只记得那双眼睛黑亮亮的,很快活的意思。 听到小儿子提及袁苗圃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忍不住感慨道:“也是个可怜孩子!” 这一句感叹,让王展稔微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长辈要娶的儿媳妇,都希望女方是个父母双全,若是幼年失母,又没有其他女性长辈代替这个角色教养女方,普遍都会认为女方失于管教,一般不太乐意娶这样的儿媳妇的。幸好,他娘似乎没这方面的忌讳,这让他忍不住窃喜。 接下来,姚青花的话让他的心情更加欢喜了。 “既然你看准了,娘就托媒婆上门求亲如何?你们两个年纪也都不小了,早点过门成不?” 王展稔差点没原地起跳,握紧娘亲的手,连连点头,说不出话来。 原本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亲事,却在王大富这里,遇到了一点小障碍。 王大富下地回来时,姚青花趁着无人时跟他提及了袁苗圃,当听她年幼失母,家中只有老父亲和大哥两人,他便不乐意了。 “这姑娘,我看是个没福气的,不然也拖不到21岁了,也没谈上婆家。而且,女儿像娘,我怕她像她娘,不是个好生养的,还是换个吧。之前你提到的那个娘家亲戚家的姑娘,她有四个兄弟,要不,选她咯。” “啥福气不福气的,这也是能随口瞎说的。我说,你个大男人,倒挑起儿媳妇生养不生养的呀,害不害臊呢你!” 王大富把眼一瞪,正经道:“这跟害臊有啥关系。老大媳妇是咱们给相看的,咱看人准,虽然生的少,但是两个男娃,都是有出息的。老二老三都是自己挑的,瞅瞅,四个孙女一个孙子。咱老王家,第三代眼下只有三个男娃,哪里够。这老四媳妇,我怎么的,也得挑个好生养的。我瞧着你娘家那边像你,还是挑那边的女娃吧,多子多福。” 姚青花忍不住翻了白眼,这老伴儿以为生男娃是那么容易的事,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懒得跟他争辩,而是直接将难题甩给他。 “旁的我不跟你掰扯,就说老四这个娶媳妇的人,他是为着那袁家姑娘才开的窍,松了口要娶的。你若是不乐意,自己劝他去。” 王大富梗着脖子,说了句“去就去”,然后头也不回得出了屋内,准备找小儿子谈下“儿孙满堂”的好处。 此时,王展稔还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一个人在屋里踱来踱去,琢磨着要怎样跟袁苗圃分享这个好消息,连外面传来几下叩门声,一开始都没有察觉。 “老四啊,你在不在屋里头呀?”王大富见没人回应,却分明听见屋里有脚步声,便出声询问。 王展稔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连忙去开门,同时回应道:“爹,我在呐。” 两人一左一右坐下后,王大富直奔主题,“老四,听说你看上了洛河村袁青山的闺女?” 王展稔脸热了一下,点了点头。 “老四呀,按理说,袁家的门户,和咱家也算是相当,都是农户。不过就是袁家的闺女,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这从小没个娘亲在身边的,性子野些,就瞧她这些天,和一堆汉子混在一起……” “爹,你这瞎咧咧的是啥?”王展稔的脸由红转黑,忍不住打断了他爹的说教,原以为他爹是听到风声想要跟他讲些成家的道理,没想到,言里言外似乎并不看好袁苗圃,这都快把她说成不守妇道了。 “我这哪里是瞎咧咧,不说这点也成。但是她一个大姑娘,21岁了还嫁不出去,不也说明有问题的吗?” “爹,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袁姑娘很好,我就认准了她,你若是同意,我就高高兴兴得迎她进门,你若是不同意,我就高高兴兴得上袁家门,当上门女婿去。” “你!你!”王大富原以为小儿子是个听劝的,没想到他只说了几句袁家姑娘不好的话,他直接拿“倒插门”这种混不吝的话堵他,一下子气得他都说不出啥话来。 王展稔生怕他爹以为自己是开玩笑,乘胜追击,补充道:“爹,我是认真的,我只要袁姑娘。反正你有四个儿子,少我一个不少,袁家只有一个儿子,肯定乐意白得我这么一个大儿子。” 王大富瞅四儿一脸认真,将即将脱口而出的狠话憋了回去,不想再面对气死人不偿命的四儿,撂下一句“有你后悔的时候”,便转身气咻咻得走了。 王展稔目送爹爹离开,呼了一口气,暗道:“好险,差点以为要挨一顿揍呢!” 正屋里头,姚青花听着动静,见王大富脸色不好得回来,就晓得事情并没有如他意,似笑非笑说道:“咋样?我说了吧,别看老四平常没心没肺,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我说呀,你就别瞎折腾了,好不容易老四要娶媳妇了,你倒不乐意了。袁家姑娘不错啦,比老三那个叫啥青儿的好多了,毕竟是正经农户出身,家里啥情况也蛮清楚的,知根知底的。” “我就是想,可以给老四找个更好的……”王大富有些不甘心说道,坐在炕上直抽烟。 姚青花不赞同得“啧”了一声,随即说道:“啥叫做更好的,合适的就是最好的。咱之前还担心老四怕是要成老光棍了,你瞧,袁家姑娘来了,他便乐意成家了。我觉着你不该嫌弃袁家姑娘,该感谢她才是。” 王大富已经被儿子的态度和老伴的话说服了,嘴里却硬邦邦说道:“咋感谢她,要不见公婆的时候换我给她磕头?” 姚青花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忙哄了他几句,等到王大富重新恢复笑脸后,她才开始说正事。 “我说,老四也老大不小了,人选也有了,咱是不是该正经议亲了。要是女方那边同意的话,说不定今年过年咱就要添人口了,明年过年说不定就多了小孙子了。” “嗐,该咋办就咋办呗,前头几个娃的嫁娶都是你搞的,照常办就是了,不必问我!” “成,那我自己拿主意就是了。你呐,就到时坐首座喝茶就成了。” “对了,虽然分家了,但是该媳妇们帮忙的你也得出声,特别是老三媳妇,有事也得叫她过来,别像前头那个老三媳妇一样,王家啥事都不管,这不,莫名其妙就换了儿媳妇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 第119章 只是平妻 王家二房的日子因为苹果林而更加忙碌了,加上王丽容两姐妹和三姑王美秋打算合作,农忙之余还要筹备在镇上开店的事,因此一家四口都忙得脚不沾地,但是,这样的日子,有奔头! 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遥远的京城文渊侯府,处心积虑上位成为世子夫人的的朱凌涵,遭遇了平生最大的打击。 在她胎像稳固后,丁思齐就带着朱凌涵拜别朱府众人进京了。为了照顾她的身体,一行人走得很慢,花了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他们才进城门,立刻就有人去给文渊侯府送信。等马车行走到文渊侯府时,中门大开,文渊侯爷这个长辈,破天荒得带着一众妻妾儿女,迎接这个常年在外的嫡长子。 丁思齐原本是怨这个父亲的,因为他的识人不清,导致自己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苦。但是,在他纵容自己呆在外面那么久,并且同意自己迎娶商户女的疯狂决定后,他决定试着去理解和原谅。 他搀扶着朱凌涵下了马车,两人走到侯府众人面前时,发现在场的人并没有那个谋害自己的继母,心里十分满意,对为首的中年男子喊了一声“父亲”。 文渊侯尽管内心激动,面上还是一派稳重,简单应了一声后,解释了那人不在的原因。 “你母亲身子不适,在兰芷苑休养,我便没让她过来,免得她见着你太开心了,激动过头反而伤了身子。回头,你在院子外边磕个头就算见礼了,不必进去搅扰她了。” 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这文渊侯夫人哪里是在养病,分明是被幽禁。当初爆出她残害世子的事,若不是因为她娘家实力雄厚以及产育了二公子,这文渊侯府早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如今,府里的中馈都是两个受宠的姨娘在管,大家都好像忘了文渊侯夫人这一号人物了。 尽管心思各异,在场的人还是热切得打了一遍招呼,就连那些同丁思齐素未谋面的弟弟妹妹,也都在各家姨娘的耳提面命下,扬着灿烂的笑脸“哥哥哥哥”得叫不停。 等到一行人转身进府的瞬间,其中一名管家的张姨娘接收到文渊侯的眼神示意,连忙拉过朱凌涵这个新妇的手,对着众人说道:“哎呀,凌涵这有了身子,哪能跟着大家一起走呀,来人呀,把轿子抬上来。” 丁思齐没多想,给了张姨娘满意的一瞥,然后又给了朱凌涵一个安心的笑容,这才随着众人先进府。 而朱凌涵并没有多想,在张姨娘的安排下,坐进了轿子。 四人抬的小轿,并没有直接进中门,而是拐了个弯,绕着外院墙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侧门。进了侧门,轿夫退下,由四个强壮的婆子继续抬轿,兜兜转转,才到了后院一处院子。 早有安排好的十几个奴仆等在那里,在朱凌涵下轿后,齐声喊道:“见过夫人。” 这阵仗可比朱府大了许多,朱凌涵尽量控制自己不露怯,神色如常得在自带的丫鬟的搀扶下,进了主屋。 这些人在掌事姑姑的带领下,低头弓腰得跟着进了屋,等到主人开口询问时,才一一介绍自己的姓名和职责。 朱凌涵照例训了几句话,认了几个要紧岗位的人后,倦意上来,便各人赏了一个银锭子让退下了。 等到房间没有侯府奴仆时,朱凌涵带进京城的贴身丫鬟茗香和茉香才交流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低声讷讷说道:“夫人,有件事,小的不知当不当讲。” “有话直说,支支吾吾的干嘛,没得让侯府的人说我带过来的人小家子气。” 茉香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说道:“夫人,您坐在轿子里,不清楚状况。咱们刚刚不是从中门进的,而是从侧门进的府。” 朱凌涵原本疲惫的脸色更不好了,“什么?侧门?” 茗香连忙找借口安慰她,“夫人,这和咱府里的规矩其实差不多,女眷进出都是走的侧门,男丁才走中门的。” “哼,笑话,旁的时候也便罢了。满府迎接的日子,旁人都走了正门进去了,我却偏偏一抬小轿走了侧门,这不是给我下马威是什么?我就说,那个姨娘怎么那么好心,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怕是以为我这个正经世子夫人回来了,要夺她的管家权呢!” “夫人,那咱就这么算了?那姨娘虽然管着侯府的中馈,但您才是正经的女主人,要是这么轻轻放过,恐怕旁人还以为夫人您好欺负呢。”茉香颇有些同仇敌忾得说道。 “不急,咱们刚到不久,侯府的情况,还需要慢慢摸清楚,不急着反击。”朱凌涵思索了下,最终决定按兵不动,等丁思齐回来后,再旁敲侧击他的反应。 紧接着,刚刚还在正门相见的女眷开始来到朱凌涵下榻的饮翠院拜访,这让她暂时放下了侧门进府这事,打起精神应付起这些侯府的女人和女主子。 正厅这边,丁思齐再次同侯府的男丁见过后,文渊侯爷见聊得差不多,便让其余人退下了,他有事情要单独同这个嫡长子私聊。 等人都退下后,只见文渊侯爷拍了拍手掌,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青葱少女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先向侯爷行礼后,袅袅婷婷走到丁思齐跟前,行了个万福礼后,温柔不失大气得说道:“妾身张婉怡,见过夫君。” 丁思齐恍惚间觉得这少女和王丽雍有些像,等她开口说话后,语气一点都不像,有些幻想破灭。但是,却被她话中的信息量雷在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醒过神回答:“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说错话了,咱素未相识,我可不是你夫君。” 张婉怡脸上没有一丝尴尬,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夫君有所不知,妾身乃侯爷为您聘下的正室夫人,入府已有月余。夫君应该是在路上,所以和送消息的人错过了。” 稳坐上首的侯爷也适时插话,“年前你说要娶一个商户女为妻,我虽然答应了,但是总觉得不妥当。婉怡是工部张尚书的嫡长孙女,从小饱读诗书,擅长女工管家,是我为你聘的正室夫人,是正经入了族谱的。那商户女,对外就说是平妻,也不算辱没了她。” “父亲,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可以不同我商量就私自定下了呢?”丁思齐气恼得站直身子,说话的语气很重。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当初你执意要娶那商户女进府,不惜以永不回京为威胁,我虽然答应了,但是可没有答应认她是你的正经夫人。我文渊侯府的女主人,区区一个卑贱的商户女,怎么可能担任。” 丁思齐仔细回忆了父亲的回信,发觉自己确实漏掉了重要的信息。是呀,他还是太天真了,堂堂侯府,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一个商户女成了未来的女主人呢。当初,他不也正是顾及王丽雍的身份,觉得两者身份太过悬殊,所以迟迟不肯回京嘛。商户女和农户女,对他们侯府来说,又有什么差别? 他一下子不晓得该如何是好?若是他还是孤身一人在外,大可大闹一场,然后逼着父亲将张婉怡退回娘家,对外宣称这门亲事告吹。但是,他已经回京了,他爹是不会轻易再让自己离开京城了。而且,凌涵已经有喜了,不可能随着他到处奔波。为了凌涵,他也不能彻底和家里撕破脸,让凌涵背负致使父子不好的名声。再说了,张婉怡都嫁入侯府一个月了,再退亲,便是让这个女子去死。但是,就这样认了,他又该怎样向凌涵交代,他几个月前还许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会儿,却要失言了…… 文渊侯见长子沉默得低着头,又补了一段话:“你也别怪我自作主张,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是未来的文渊侯爷,站在你身边的女子自然也得是上得来台面的,婉怡无论出身还是才貌,都配得上未来文渊侯夫人的身份,那个商户女,你在后院里,想要怎么宠是你的事,但是,我只认婉怡这个正经儿媳妇。行了,你刚回来,下去休息,明儿个再去宗祠上香吧。” 说完,他给儿媳妇递了一个眼神,张婉怡低头表示领会,柔声道:“夫君,您离府多年,对文渊侯府的格局恐有生疏,就让妾身带您去后院歇息吧。” 丁思齐退后一步,避开了张婉怡的亲近,冷声说道:“不用,我对侯府熟悉得很,凌涵安排在哪个院子,我去她那里就成。” 张婉怡神情不变,回了句:“饮翠院。” 丁思齐勉强全了礼仪,便头也不回得离开了正厅。他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是考虑良多的缘故,却并不代表他接受父亲的自作主张。至于张婉怡,算了,不理她便罢了,他不至于迁怒到她身上。 张婉怡见状,同文渊侯行了礼,便也退下了。 守在正厅门口的丁管家见两个主子离开了,厅内只剩下文渊侯一个人,蹑手蹑脚得进去后,试探性得说了一句:“侯爷,世子爷离开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长途跋涉,累着了。” 文渊侯摇了摇头,问了另外一人的表现,“世子夫人神情如何?” “世子夫人依旧是一派温和,瞧不出有啥不妥当的地方。” “这就是婉怡的好处了,这才是大户小姐的作派。也不枉我花尽心思,找了这么一个样貌相似的。” “侯爷的良苦用心,日后世子爷会懂的。” “希望吧。” 第120章 妾室奉茶 丁思齐来到饮翠院时,那些过来问候朱凌涵的人已经走光了。并不是她们不想久留,而是朱凌涵从她们口中得知自己所谓平妻的身份后,虽然勉强笑着,但是脸色却越来越不好。这些人生怕她肚子里的金疙瘩有什么问题,回头找上她们,便很有眼力见得找借口离开了。 “凌涵真是好福气呀,虽说出身商户,一朝得了世子爷的青睐,竟然得了个平妻的名头,可见世子爷又多宠爱你……” 说话的人是哪个姨娘,朱凌涵已经忘了,在她的追问下,她才惊觉,丁思齐有个正室夫人张婉怡,虽然娶在自己后头,但是却是入了族谱,受整个宗室认可,并且被整个京城贵族圈子知晓的正经世子夫人。她豁出了一切,得到的只有一个平妻名头,说白了,她就是个妾室。 朱凌涵一会儿被自己的天真逗得想笑,一会儿被现实打击得想哭,一会儿呢喃着丁思齐的誓言,一会儿咬牙诅咒命运的不公……总之,她乱糟糟得想着,脸色也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 丁思齐进屋来时,见到的便是备受打击的朱凌涵,这是他从未在她脸上看见过的神情。以前的她,似乎不知人间疾苦,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着自己。因为她,他已经一点点从对王丽雍爱而不得的苦闷中抽离出来,打算全心全意接纳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子。谁知道,天不遂人愿。 他轻轻揽过朱凌涵,柔声问道:“你都知道啦?” “嗯。”朱凌涵带着鼻音应了一声,不吵不闹。 “你信我吗?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丁思齐又问。 “我信你。”又是简单的三个字,语气温柔却坚定。 “我发誓,张婉怡就是侯府的摆设,我只认你这个妻子。”这是丁思齐想出来的,面对这个困境,两全其美的法子。 朱凌涵的心刺痛了下,眼中强忍的泪终究是落了下来,她投入丁思齐怀中,闷闷的声音从他胸部位置往上传,“夫君,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丁思齐的心狠狠得软了下,愧疚和疼惜充满他的双眼,他将朱凌涵拥得更紧了些,似对她又似对自己发誓道,“此生绝不负你!” 饮翠院,浓情蜜意,反观张婉怡所在的世安苑,冷冷清清。 张婉怡看似温温柔柔,治下却很严谨,只一个月的时候,世安苑的下人便换了个样,不再像从前懒懒散散,喜欢交头接耳聊八卦。眼下,猜度着女主人心情应该不好,走路做事更是不敢发出大的声响。所以,世安苑愈发显得安静了。 主人房内,张婉怡像往常一样,在明亮的油灯下饶有兴致得看着一本书,甚至看到精彩处忍不住低声惊呼其“高绝”,全然不似旁人猜的那种难受。 她的陪嫁丫鬟无为却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嘀咕道:“哎哟,我的小姐哟,你怎么还看得下去书呀。世子爷回来第一天,都不到你这个正头夫人屋里来,外头那些人,不知道说话要多难听呢。” “哎呀,无为,你别吵,正看到要紧处哩。” 无为晓得自己小姐的性子,听见她这么说,便不敢多话了。她家小姐平常都好,要是影响她看书,那可是六亲不认的主。 过了一刻钟后,张婉怡才合上书页,然后呼出一口气,扬起笑脸,问道:“无为,你刚刚说啥呢?” “我说,姑爷不来,旁人要说闲话哩。” “嗐,这有啥的,当初侯爷上门求娶的时候都说明白了,我嫁过来,是为了做侯府未来的女主人的,至于其他的,我不奢求,也不稀罕。就让世子爷同那个朱凌涵你侬我侬,我乐得轻松。” “那可不能这么说,若是小姐你迟迟不得世子爷的喜欢,就算有侯爷为你撑腰,底下人肯定会愈发懈怠的,都往饮翠院那边献殷勤去了。”无为觉得自家小姐还是天真了,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说道。 张婉怡欣赏了一会儿无为的苦脸后,笑眯眯得说道:“无为呀,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侯爷说过,等世子回来后,文渊侯府的中馈就要交给我了。到时候,我手里有管家大权,那些人再献殷勤,也会有所顾忌的。” 无为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哎呀,小姐,你原来早就想好了,害得我老操心。” 张婉怡一脸“我很冤枉”的表情,明明她出嫁前就同两个陪嫁丫鬟提过这点,无为这丫鬟满脑子都是整理嫁妆,倒把这事忘了。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另一个陪嫁丫鬟无求被小姐的无奈神情逗乐了,忍不住笑了笑,却又担忧起另外的事。 “小姐,你还年轻,难道真的就这样了,不打算争取下吗?终究你才是正经的世子夫人,饮翠院那个,也不过是仗着和世子爷认识得早,等到世子爷晓得你的好后,肯定会……” “打住打住,无求,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还不晓得你小姐我嘛?若是可以,我更愿意找个道观青灯一生,而不是投身在这浊世间。可惜,我祖父是工部尚书,我身为嫡长孙女,享受了眼下这一切,就得为家族奉献自己的婚姻。我会安心做好文渊侯世子夫人,后面还可能是文渊侯夫人,再多,就不可能了,你懂得吧。” 无求点点头,她自然晓得小姐的性子,虽然聪慧异常,对外端的大家闺秀一个,从不行差踏错,但骨子里却是最散漫不过的,让她对男女之事有啥念头,或者说是去强求什么,那是绝无可能的。她只是可惜小姐这样子优秀的人,却没有一个优秀的男子与之相配并携手共度一生。 无为的心比较大,倒不觉得可惜,听见张婉怡的话,大智若愚得说了一句:“小姐这样子就挺好的,无欲则刚,在侯府的日子也不难过了,咱就当做换个地方管家,还跟从前在张府一样呗。” 张婉怡忍不住轻笑出声,捏了一下无为的脸,“知我者,无为也。” 次日,丁思齐祭拜完祖宗后,侯府主要的人物齐聚一堂,原本没有朱凌涵的位置,不过在丁思齐的争取下,朱凌涵在最下首坐了下来。 “今日让你们过来,是为了宣布一件事。自从夫人带病休养后,侯府的中馈一直是张姨娘和孙姨娘共同主持着。如今,思齐也成家了,侯府有了正经的女主子,即日起,侯府的中馈就交到婉怡手里了,你们两个回头整理下账本,把对牌钥匙交接给世子夫人吧。” 文渊侯说完后,眼神在张姨娘和孙姨娘的脸上略过,发现两人并无太大的不悦反应,满意得点了点头,当初就是看这两人安分又不蠢,所以才让她们两个暂时打理中馈。若是她们两个保持聪明,不给世子夫人添堵,将中馈顺利交接出来,他这边自然会给她们更多的体面的。 果然,能够被侯爷选中的并不蠢,虽然有些不舍,但是接下来的应对无懈可击。 “哎呀,婉怡刚进门的时候,我就跟侯爷提过交中馈,侯爷总算听进去了,回头我就把账本整理好,世子夫人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找我们姐妹俩。我们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张姨娘话音刚落,孙姨娘也接茬说道:“是呀,等下散了就去整理,有了世子夫人,咱们也终于可以躲懒了。” 张婉怡站了出来,谢过侯爷的信任,并且给足了两个姨娘体面,“我年轻,在张府也只是跟着娘亲打理过一些小事,终究不像侯府这边诸事繁杂。往后,少不得有叨扰两位姨娘的时候,还请姨娘不要嫌我烦。” 在三个女人其乐融融得说着场面话时,丁思齐对件事并无太大的反应。若一定要让他表态,他肯定是赞同的。张婉怡虽然只是他面子上的夫人,但是有她打理中馈,对于他往后的行事,自然是利大于弊的。有个夫人给他安定后宅,他便可以安心公事了。 同样的,朱凌涵也没有反应,倒不是她赞同,而是她知道她没有资格说什么。她原本信心满满,想要在侯府中呼风唤雨,却事与愿违。照这个趋势,只要文渊侯爷还在,她就难有出头之日。如今,她只能暂时蛰伏,好好养胎,生个长子出来,其余的事,只能慢慢筹谋了。 只是,文渊侯却不打算让朱凌涵好过。在他单方面宣布侯府管家权的移交后,他瞄了一眼畏畏缩缩的朱凌涵,又瞄了一眼长袖善舞的张婉怡,开口说道:“朱氏已经进府,昨日因为长途操劳,没正经见过婉怡,眼下正好,来人,上茶。”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凌涵是平妻吗?这上什么茶?”丁思齐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不愿意让凌涵受这种妾室的待遇,所以几乎是吼着出声的。 “朱氏,你虽然是平妻,但正妻和平妻终究是不同的。侯府是讲究规矩的地方,让你给正妻奉茶,也是规矩。”文渊侯爷不理丁思齐的不满,将压力给到朱凌涵。 朱凌涵低着头,双手攥得紧紧的,心中狂怒道,凭什么,她也是丁思齐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比张婉怡提前进门,凭什么她得奉茶。她不愿,她不愿!可是,她若是拒绝,便是再次得罪文渊侯了,她该如何做? 这时,丁思齐直接向前,拉起朱凌涵的手,僵硬得对着在场的人说道:“爹,凌涵身子不适,我先带她下去了。”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便拉着凌涵头也不回得走了。 张婉怡见文渊侯似乎气急了,为防止他们父子间为这种小事发生什么不愉快,连忙站出来,温声劝道:“侯爷,奉茶要的是那份心,强压着倒失了本意,还是再等等吧。” 文渊侯爷是愿意给张婉怡面子的,见她如此大气,心里的怒火淡了些,然后才让想要看戏的人散去了。 张婉怡走在回去院子的路上,被当空的大太阳晃了一下眼,低头后忍不住自言一句:“唉,太阳这么大,却照不亮所有人的心呀。” 第121章 这是人干的事吗? 六月,长流村王家老宅搭起的瓜架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大小不一的黄色花朵点缀其间,招惹了一堆勤劳的蜜蜂在阳光下流连忘返。架下已经结了不少矮的、胖的、瘦的、小的各式甜瓜、葫芦瓜、黄瓜等,这些瓜自由得生长的,虽然大致有它这个瓜种该有的样子,但总能寻出不同的地方来。 瓜架隔壁的菜地已经给王丽容一家的菜桌贡献了不少新鲜蔬菜,有时候长得太快,还得及时摘下,送给村里人共享。 菜地正对着的猪圈,靠里的位置堆满了院墙高的柴火,靠外的地方,十几只半大不小的鸡“咯咯”叫着,偶尔在稻草堆里发现一只蚂蚱或蟋蟀,动作迅速一啄,那吵闹了半个夏天的昆虫便丧生鸡腹了。 王丽雍将做好的鸡食端出来时,那些鸡便不再是散漫样子了,对着她仰起脖子直叫唤。她一边喂食一边注意小黄的动静,只见它立起上半身趴在鸡圈的边缘,看着那些只知道埋头干饭的鸡,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她好笑得拍了拍小黄的头,给了它警告的一瞥,然后说道:“这阵子肉骨头可没少你的,少打这些鸡的主意。” 分家后,王展丰的身子养了一阵子就恢复如常了,家里最大的药费开销没了,加上王展丰开始带着小闺女上山打猎,每回都收获颇丰,所以他们家日常饮食也不用再像从前那样抠抠搜搜了,三五日就能见着一回荤腥,连带着,小黄也养肥了许多。 苏玉琼不用再每天守在家里照看丈夫了,日常干活之余,赚钱的心思也没停,夏季的瓜果蔬菜太多,根本没人找她发豆芽,她便专心编搂草耙子,然后找一天拿到镇上集市卖,还别说,这耙子很受欢迎,每回都能卖光。赚到的银钱,王展丰让她自己留着当私房,买些女人喜欢的脂粉啥的,从来不细问她挣了多少。 至于王丽容和王丽雍,对于温泉的使用有了大致的想法,但目前经济实力有限,所以打算先静下心来,攒下一笔创业资金先。 王丽雍喂完鸡后,正给院子里的菜地浇水,便听见门口有了说笑声。只见王展丰、苏玉琼和王丽容从外间推门而入,脸上都是笑意,似乎在谈论有什么好事。 “爹,娘,小妹,咋这么高兴呀?要不是这个时候还不到结苹果的时候,我还以为咱家丰收了呢!”王丽雍笑着问道。 “哈哈哈,这要结果,至少得等到秋天呢。你青山爷爷可是说了,若是要这果树往后长得好,移栽过后第一年最后不要让挂果,所以,就算咱家的果树真挂果了,最好打掉,免得影响恢复树势……” 王丽容见爹又开始卖弄起了养果树的知识,说不到重点,趁着他歇口气,连忙插话:“姐,小叔的亲事议定了,过几天要去下聘了,我们刚刚说的是这件事。” “这么快呀,是说定的袁姐姐吗?” “哎呀,你们可不能再叫什么袁姐姐了,这辈分乱了。”苏玉琼高兴得提醒道,算是变相得回答了大闺女的问题。 一家四口叽叽喳喳得讨论着此事,一大一小两道单薄的身影悄无声息得出现在她们家门口。 “小玉……”来人的声音沙哑,短短的两个字里,似乎藏着无限的委屈。 苏玉琼扭头一看,“啊,红豆呀,还有来弟,你们俩咋来了,快,屋里坐去。” 红豆拉着来弟同在场的人打了下招呼,便顺从地进了屋。王 展丰见红豆母女的神情,猜到应该有啥大事,怕他一个男人在,她们不好说话,便借口去新宅那边有事,没有跟进来。 一进屋,红豆便拉着来弟在苏玉琼跟前跪下了,惹得苏玉琼连声惊呼。 “啊呀,红豆,你这是干啥?快起来,有啥话咱好好说,你这么跪我,像啥话呀?” 王丽容接收到娘亲求助的眼神,向前一左一右得强行搀扶起红豆婶和来弟。 因为惊讶于她的大力气,红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怕惹苏玉琼不高兴,她便不敢再跪了。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苏玉琼。 “小玉,我也是没了法子,你帮帮我,收留来弟吧。” 王丽容和王丽雍凑近一看,“卖身契”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两人眼中。 “高大壮因有一女,名高来弟,年十岁,家贫无以为继,愿卖与苏玉琼名下为婢。身价二两,当面交清。恐后无凭,立卖字存照。立卖字人,高大壮……” 念到这里,王丽容停住了,抬起头,十分诧异得望向红豆。 “红豆,这是?”苏玉琼也是同样惊讶,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事呀,她怎么就成了来弟的被卖身人了? 接下来,苏玉琼母女三人听到了一件令她们恶心和气愤至极的事情。 “大壮有个酒桌上认识的朋友,我也不知道叫啥,只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同我家差不多,都是只有一个闺女。只一点,我是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那个人,是因为妻子死了,后面因为家穷又挑三拣四,所以娶不到新婆娘。他和大壮一样,都想要儿子,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喝高后,竟然和大壮说了,要把两家的女儿互换。他家的女儿给大壮当妾,来弟当他的新媳妇,这样,两个人可以不花一分钱,就能得一个生娃的新媳妇。高大壮那个禽兽,竟然同意了,说过几天就要嫁女儿,我怎么求,都不听。我找娘家帮忙,那边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说到这里,红豆开始“呜呜呜”得哭了起来,来弟没有出声,大大的眼睛里只不停地掉眼泪。 王丽容只觉得在听什么天方夜谭,这是人干的事吗?互换闺女当妻,怎样的禽兽能想出这招?虽然不知道那家的闺女几岁,但是来弟才十岁呀!她突然觉得当初下手有些轻了,就应该把高大壮打死才对,免得留这样的祸害在人间。 “这事有违人伦,高氏族长那边,没有跳出来反对吗?”王丽雍震惊之余,已经开始思索应对的法子了。 “我也找了族长,他劝了几句,见劝不动,也就不管了。说来弟是大壮的女儿,要打要杀要卖都任凭大壮,他是外人,管不过来。” 苏玉琼冷哼了一声,“哪里是没法子,根本就是懒得管。这样子的事,一族的领头人竟然听之任之,高氏没救了,高家村也没救了。” “所以,红豆婶才整了一张假的卖身契,想要骗高大壮已经把女儿卖了?可是,这个签名是假的,高大壮肯定知道呀?” “这签名是真的,我灌醉了高大壮,哄他签下的。那上面还有官府的印章,也是真的,我偷偷跑去官府,花了自己的体己,让人帮我在县衙记档了。来弟,已经是你家的奴仆了。就算高大壮醉酒醒来,不认这个签字,他也不敢去官府闹,也不敢过来找你家的茬。” 王丽雍有些惊讶她的心思缜密,平常农妇,哪里晓得什么官府过档的事? 似乎猜到她们会有这个疑惑,红豆婶接着说道:“很讽刺吧,我十三岁的时候,娘家那边就想过要把我卖了,所以我当时偷偷打听过卖身的一些事情。后来,爹娘觉得卖价太低了,划不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把我留到了十六岁,才找到了合适的买家,说好听是嫁,实际上就是卖。没想到,我十三岁打听到的消息,竟然成了我闺女的救命稻草,哈哈哈……” “其实,应该还有其他法子的,这一入奴籍,想要消籍,还是挺麻烦的。”王丽雍微微叹了下气,当初,若没有朱凌云银钱开路,她的消籍可不会那么顺利呀。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我闺女,只有成为旁人的私产,才能算彻彻底底摆脱了高大壮。”说完,她爱怜得摸了摸女儿毛躁的头发,然后转向苏玉琼,“小玉,我知道,我这么做给你添麻烦了,可是,你是我能够想到的可以善待来弟的唯一人选了,高大壮乃至整个高家村的人,还有我娘家,没有一个对来弟好的。我求求你,收下来弟吧,就让她在你家当个做活的丫头,平常只要吃饱穿暖就成,我不求别的……” 红豆再度跪下,给苏玉琼狠狠得磕了几个响头。 王丽容将她再次扶起时,她的额头已经红肿了一大片,可见是用了大力气了。 苏玉琼见此情状,也顾不得权衡什么,立即答道:“成,来弟就留在我家了。我不敢保证说她在我家能够过上多好的日子,但是,我保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她一口。” 红豆破涕为笑,感激得对着苏玉琼说了几声谢谢。 苏玉琼连忙说不用,然后将那份卖身契收好。倒不是她真得要将来弟当奴仆待,而是怕高大壮找上门,这份卖身契就是高来弟的保命符。 没过一会儿,红豆婶就离开了,留下高来弟在门口眼泪汪汪。 “好了,来弟,你就暂时待在咱家吧,等这件事过去了,婶子保证,还把你送回娘亲身边可好?”苏玉琼心酸得揽过瘦弱的来弟安慰道。 高来弟虽然隐隐觉得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不过还是在苏玉琼母女三人善意的目光中,怯生生得点了点头。 第122章 最后一根稻草 晚间,王展丰从妻子口中打听出了来弟的遭遇,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缓了一会儿后,他才咬牙切齿道:“这是当爹的能干出来的事?” 苏玉琼一脸无奈得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展丰,你会不会怪我没同你商量,就收留来弟呀?” 王展丰无所谓道:“这有啥的?来弟是你好友的闺女,遇见这种事情,咱有能力,肯定是要帮的,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 “倒不是添不添筷子的事,而是高大壮这个人。你想想,他都躺炕上了,还能跟那些酒肉朋友想这种糟烂事,就怕他算盘空了,会纠集一些狐朋狗友来咱家闹事。到时候,我怕你会受伤。” 不需要妻子多讲,王展丰都猜得到妻子这是对三年前自己受伤的事情感到后怕,连忙安抚道:“嗐,你别想那么多呀,没有好处,高大壮是使唤不了那些人的。就算那些人来了,不还有咱小闺女嘛,那力气,加上现在的身手,那些人上门,还能讨着什么好。” 苏玉琼想起两个闺女现在天天一大早在院子里耍拳耍得虎虎生威,特别是小闺女还跟他爹学了射木箭,要是再有匹马骑骑,就活脱脱的女将军了,确实不需要操心自家战力的问题。 不过,另外的忧愁又袭上心头,刚刚还一脸小媳妇做错事的她,立即变脸,用力拧了下王展丰的膀子,惹得他一声痛呼。 “跟你说了,别教这些又是射箭又是设陷阱的玩意儿给小闺女,都快被你教成小子了,万一她学着她姐那样,说不嫁人,你让我找谁哭去呀。” “什么嫁人不嫁人的,闺女还那么小,你这当娘的就那么狠心,开始想着嫁出去了。要我说,两个闺女都留在家里招女婿,在咱们眼皮底下,那女婿要是敢动闺女一根手指头,看我不削他。这总比嫁个像高大壮那样的,打老婆卖闺女的,太糟心了!” 苏玉琼第一反应丈夫是胡说八道,但听到红豆这个真实案例,对他的提议,竟然有些意动了。 另一边,红豆回到高家村,宿醉的高大壮已经醒来,因为腿伤的缘故,躺在炕上暂时不能动,但长期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回应,最后憋不下去,直接尿在了炕上。等到红豆进屋时,直接转起炕上小几砸向了她,嘴里极尽所能得骂出了各种脏话。 “你个不下蛋的母鸡,吃我的喝我的,不在家好好照顾我,跑哪里浪去了。别以为我双腿不好使了,你就可以不听话……” 红豆虽然想到会有一顿谩骂,却没料到会是一个炕几直接招呼,当下被砸了个头晕目眩,黑黄的脸上划下无声得留下一条血线。她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有些发愣得望向勃然大怒的高大壮。明明,她刚嫁过来的时候,这人还不是这样的呀?怎么就变了呢?难道,男丁,就真得比夫妻和父女情意重要? 她感到一阵阵眩晕,用手摸了摸有些痛的脑门处,放到眼前一看,湿漉漉的,血红色,这颜色成了压到她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有种再也熬不下去,急于摆脱现状的急迫感。 头上的血怎么都止不住,她的身子有些发冷,“我这是要死了吗?”她在心里问自己,忍不住双手抱在胸前,似乎通过拥抱自己带来一丝温暖。 空气中的尿骚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一阵阵往她鼻腔涌去,让她再也忍不住当场呕吐出来。可是,她这一整天都没吃啥,吐出来的只有苦苦的胆汁。 这场呕吐过后,她抹了一把脸,无视高大壮的暴跳如雷,转身离开了房间。她在院子里、厨房里、厢房里找了一圈后,终于在库房角落找到了一把劈柴的砍刀,拿到手里掂了掂,如同幽灵般,再次无声得踏入那还开着房门的正屋。 屋内,高大壮骂累了,平躺回去喘着粗气。沉浸在怒火中的他,没有注意到满脸是血的红豆已经悄无声息得站在炕前。 “啊!”一声超高分贝的痛呼从高大壮的口中叫出,他看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熟悉的砍刀,顺着砍刀的方向望去,是平常任打任骂的妻子。此刻,她眼中只有熊熊燃烧的恨意,但,令他感到害怕的不是这仇恨,而是她唇角勾起的那抹笑。 不过,由不得他多想,红豆将砍刀从他身上抽出,再次落下了,他反射性得抬手抓住,忍住身上剧痛,将砍刀从她手上抽离,变成了自己的武器。 红豆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置他于死地,平常无力的双手迸发出极大的力量,抬起身边所有能抬起的家具砸向了无法移动高大壮。 屋内的惊呼和动静自然传到了邻居的耳朵里,但是因为他们听惯了高大壮夜里打老婆的声音,并没有做过多的关注,只是嘟囔了“今夜似乎打得很狠”一类的话,便再次呼呼大睡了。 终于,高家归于平静。高大壮因为那一砍刀而流出来的血几乎浸湿了半个土炕,在一堆木质家具的掩埋下,他只是短暂得抽动几下身子,嘴里再也发不出一句呻吟了。 “吱呀”一声,红豆打开了正屋的房门,她觉得房里空气太浑浊了,让她又想吐了。 她愣愣得站在房门,不去看那个人,而是抬头望向头顶的月亮,上面似乎印着闺女来弟的脸,正对自己扬着天真的笑。她忍不住回以一笑,等到月亮被云层遮住,闺女的笑没了,她脸上的笑也没了。 夏天,该是觉得暑热的夜,她只觉得像秋天,凉飕飕的。转身回屋,她从炕上完好无损的木箱子里找出压箱底的红嫁衣。说是红嫁衣,其实也就是红色的棉袄。嫁人后,每回过年,她就是这身新衣服。 她将染血的衣裤脱下,换上了这身只在除夕和初一出场的衣服,等上身后,她自言自语遗憾道:“嗐,这衣服咋越变越大,越穿越不合身了。” 天亮了,高家村早起的一位大娘,看到高大壮家门屋门大开,忍不住朝里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于是,便朝里面走去。 “啊,死人啦死人啦!”这一声,直接唤醒了高家村大部分人。 高大壮家门口,渐渐聚集了一堆人,胆小的妇人不敢进去,只是支着耳朵听那大娘描述里面情况。 “太恐怖了,那红豆就挂在我头顶的房梁上,舌头伸得老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脚上的鞋差点没碰到我头发。还有,大壮死得那叫一个惨哟,原本就是腿不好的,就跟死猪一样,被人砍了一刀又一刀,身上怕是一块完好的地方都没有了……” 尽管那大娘只在看到上吊的红豆后,便被吓了出来,但不妨碍她听着里面男人的惊呼然后瞎编。 过了一会儿,高族长也是高村长从案发现场去了隔壁屋。目睹这样血腥的死亡现场让他心跳加速,但是他只能面上淡定掩饰自己的恐慌,然后将叫过来的高大壮的邻居问了一遍。结果,听到的无非是“以为昨夜高大壮又打老婆”之类的话,让得不到有效信息的他大失所望。 少顷,他从屋内出来时,决定报官了。 门口久等的人见村长出现,仿佛鲨鱼闻到血腥味,一拥而上。他们的脸上只有少许不由衷的同情,这同情是基于处世经验该有的神情,所以他们都自然而然得带上了。更多的,他们是好奇。 “村长,到底是咋回事呀?” “是不是村里进匪了,咱要不要报官呀?” “就死了红豆和大壮夫妇俩吗?来弟呢?不会是被土匪掳走了吧?” “哎呀,备不住呀,来弟虽然瘦瘦小小的,说到底也是娇滴滴女娃娃,我听说,那些土匪最喜欢……” 村长烦躁得打断这些人的臆测,“高大壮家里穷得响叮当,谁会专门逮着他一家抢。我已经报官了,等差爷过来后,一切自有定论。你们说话可小心些,免得让差爷听见啥了,拿你们当贼抓了!” 这话,直接让在场的人一哄而散,生怕走慢了被那还没出现的差爷逮走。他们只是小老百姓,最怕的就是和官府的人打交道了。 因为是死了两个人的恶性案件,衙役来得很快,经过现场的勘察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现场没有外人闯入的迹象,红豆手上的一些伤痕还有换下的血衣证实,是红豆杀了高大壮后畏罪吊颈自杀了。 “这叫红豆的妇人,经过仵作检查,头上有新伤,身上遍布旧伤,这是什么情况?高村长,你晓得吗?”衙役面无表情得询问一直陪在身旁的高村长。 “这……这高大壮平常爱喝些酒,喝高了就拿自家妇人撒火,有时候骂上几句,有时候也会上手。我这边也劝过几次,但这终归是他们的家事,不好强令什么,没想到,这妇人这样心狠,不过打骂几句,便将自己男人杀了,还真是最毒妇人心呀。” 那衙役听到村长指责红豆,眼底闪过怒火,语气不善呛道:“这妇人身上的伤可不是什么小伤。好好一个青壮男儿,真有本事,倒是去战场上同外敌厮杀,搁家里头冲着自家妇人逞凶斗恶,什么熊玩意儿!” 村长听出了差爷的不爽,连忙收起自己对红豆的指责,点头哈腰附和。 第123章 我不要叫来弟 这件惨案,最终以“恶妇杀夫后畏罪自杀”九个字结案。 结案前,官府找到了刚刚被卖为奴籍的来弟询问。 在衙役轻飘飘的话语中,骤闻噩耗的来弟几乎要晕过去,她全身都在颤抖,在苏玉琼的支撑下,勉强应付官差的问询,伴随着开口一句话,落下一长串泪来。这一日,她仿佛将这一辈子的泪都流光了。 官差走后,来弟再也撑不住,半晕迷半清醒得躺在炕上,嘴里不断呼唤着“娘亲”,然后发起了高烧。 苏玉琼让丈夫向衙役多了解些情况,自己则在炕前细心照料来弟。她一边用白酒给来弟擦拭腋窝和四肢,一边心里止不住得懊恼。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得更多,比如,那天把红豆留下来,比如劝说红豆和离然后到自己家里帮工……说不定当初自己多说一句话,就不会有这种惨剧了。 如今,一切都无法挽回了,红豆死了。接下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红豆最爱的闺女来弟。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对红豆也是对自己说,“放心吧,红豆,我会待来弟好的。” 从小荒山回来的姐妹俩,在听到红豆婶杀夫后自杀的事情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丽容的心情糟糕透了,她害怕是因为自己的出手,让高大壮脾气更加暴躁从而导致红豆婶走上杀夫的路。同时,她又后悔,自己当初下的手太轻,直接把高大壮打傻不是更好……就这样乱糟糟想着,泪失禁体质的她忍不住红了眼眶,落下了泪来。 王丽雍看出妹妹不是单纯的伤感,叹了一口气,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妹妹,“我大概猜到你在想什么,无论如何,结果已经摆在那里了,朝前看,咱们好好照顾来弟,也不枉相交一场了。” 王丽容狠狠得抹了一把泪,带着鼻音问道:“姐姐,你说咱们来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古代,以往的行事是不是太过温吞?” “也许吧,但是,咱俩过来后,行事已经算出挑了,某些处事上温吞也是为了迫于现实。红豆婶的处境太过艰难,咱们能帮的并不多,这样的结局,其实早就注定了。好在,来弟的幸福还保得住。” “唉……”王丽容长长得叹了一口气,眼中虽然还有水汽,但是已经止住了泪。 王展丰将衙役送到村口回来后,看到两个闺女打蔫似的站在门口发呆,心里也不好受。他给衙役塞了银钱,已经从他口中得出了案件的详情。这案子基本有了定论,询问来弟只是例行的查漏补缺,更加明确红豆杀夫的动机。 “爹,衙役那边怎么说的?”王丽容见爹爹回来,连忙开口问。 “结论就是,你们红豆婶杀了高大壮,然后自杀了。”王展丰言简意赅说道。 “有没有说结案后,他们俩的身后事会怎样处理?”蹑手蹑脚出房门的苏玉琼问道。来弟在她的劝慰下,总算迷糊睡去,烧也有退的迹象,所以她才放心离开,听见丈夫的话,关上门后小声问道。 “案结后,尸身都会被族人领回。高大壮就不必提了,高家村再不济,领回去安葬总是能够做到的。至于红豆,就难说了。” “咋个难说法?”苏玉琼追问道。 “我打听到,高族长不想被传说高氏出了个杀夫的婆娘,便做主帮高大壮休妻了。” “啊?休妻!”苏玉琼母女三人齐声惊呼,不过顾忌屋内刚刚睡下的来弟,依旧控制着音量。 王展丰缓缓点了点头,十分恶心高族长这人。他没见过高族长,但通过妻女口中提及高族长的一些行事,认定他是个德不配位的小人了,跟他们长流村的村长简直是没得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红豆这样子被休,高家村肯定没有她的埋骨之地了,只能看小坑村娘家那边了。”苏玉琼有些心冷得说道。 “怕是红豆婶娘家那边也不会认吧,名声是一点,另外一点是他们那一大家子都是无利不起早的,给红豆婶买棺材办丧事都得费钱,他们指定不乐意的。”王丽容分析道。 “等结案后,我去小坑村帮忙问问吧。毕竟是从小养大的闺女,因为他们选了这么个女婿受了那么多罪,如今人都死了,说不定愧疚之余就办了这事呢。” 王丽容没有再说什么,她觉得娘亲这话太过天真了,若是红豆婶的娘家人真得会心生愧疚,那在红豆婶第一次回家哭诉被家暴时,他们就应该出面了。 果然,几日后,官府出了公告通报此案结果,高大壮的尸体很快就被接走了,只剩下红豆婶的尸体在义庄,迟迟无人认领。 苏玉琼跑了一趟小坑村红豆婶娘家,劝说他们给红豆安排身后事,被毫不留情得怼了回去。 “红豆从我陈家嫁出去了,生是高家人,死是高家魂,咋说也是要葬在高家的坟地。一个嫁出去的妇人,身前还做了那样子的事,哪里能够入我陈家的坟地。大侄女呀,你不去劝高家村那些人,跑来找我家,是不是不太合适呀?” “大伯大娘,你听我说呀,高氏那边已经休了红豆了,红豆回不去高家村了。”苏玉琼耐心解释道。 “这我知道,但高大壮都死了,休妻我们不认,我闺女还是高家妇,身后事怎么的,也落不到我家身上。高家那些人,以为休妻就能甩手不理这档子事了,想得美。”陈大伯梗着脖子,一点为闺女考虑的意思都没有。 苏玉琼的心彻底冷了,为红豆爹娘的冷血。虽然已经预料过会有这种答案,但是这么明晃晃得直面身为父母对闺女的无情,还是让她心里不适。最终,她再说什么,有些落寞的走了。 小坑村是多姓杂居,村长为了调和各姓氏族人的矛盾,处事向来是和稀泥的原则。这样子的事,可以说跟小坑村没有一点关系,她不可能借助外力逼迫陈家接受闺女,只能祈求他们还有一些亲情的羁绊在。可惜,没有! 高来弟知道了这些,眼中残存的希望也彻底熄灭了。不过,她并没有哭,而是直直跪在了苏玉琼面前,言辞恳切得哀求:“求婶子好人做到底,帮我完成娘亲的身后事吧,她苦了一辈子,我不忍心她死后还不得安宁,就这样扔在义庄,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吗?” 苏玉琼有些为难,她有心帮忙,却不晓得该怎么做,高家村和小坑村都不留红豆,难不成要将她葬在长流村?她将高来弟扶了起来,嘴里说着两三次“让我想想”,然后低头思索对策。 王展丰倒是没什么所谓,费点银子给红豆理了身后事,也是积阴德的事,就是这入葬的地点有些难办。 “爹,娘,就将红豆婶带回来, 在小荒山找处地方葬了吧。我觉得,红豆婶肯定不愿意再回高家村或者小坑村了。再加上,来弟也在长流村,她应该想要离来弟近些。”王丽容在一旁出声道。 王丽雍也附和道,“我觉得可以,红豆婶虽然不是咱长流村人,葬在长流村有些不妥当。但是小荒山如今是咱们的山,用来葬人,旁人也管不了。” 大家商量了一下,确实只有这么个法子了,便开始着手红豆的身后事了。 王大富听闻二房这边要将红豆葬在自家的山上,连忙赶过来劝说。 “我说,老二,你愿意当好人做好事没错,但是,这把旁人家的妇人葬在自家山头,是不是有些过了呀?这妇人可是吊颈自杀的,怨气大得很,多不吉利呀!” “爹,这红豆实在可怜,夫家和娘家都不肯收容尸身,我这也是没法子嘛。”王展丰答道。 “那也不能葬在自己的山头呀,随便找个荒地埋了不就好了。” “爹,这红豆不是咱村里人,占用咱村里的地埋人,我怕村里人闹意见呢。” 于是,劝不了老二一家撂开手,又想不出更好应对法子的王大富,气呼呼得铩羽而归了。 因为是夏天,尸身存放不住,所以从义庄接回红豆婶后,没有设灵堂祭拜之类的繁琐流程,而是当天就封棺,然后挖坑埋土一气呵成。 高来弟并没有觉得这丧事过于草率,她希望娘亲尽快入土为安。而且,她娘亲在这世间最愿意见到的人,只有自己和玉琼婶婶一家了,所以,有他们在场烧纸烧香也就够了。 “娘,您一路走好了,这辈子吃苦,下辈子享福。娘,您不要惦记我了,我不会再哭了,也会努力让自己变强,不受人欺负的。娘……” 苏玉琼一家四口祭拜完站在一旁,听着高来弟一声声喊“娘”,心里酸得很,十分不好受。 等到最后一张纸钱烧完后,火堆渐渐熄灭,高来弟才说了一句:“娘,纸钱你收好了,不要太省了。” 一场风平地而起,卷起那堆黑色的纸灰,仿佛是在呼应她的话。 她望着漫天飞舞的黑灰,强忍着眼泪,带着哭腔,似最后的哀鸣,长长得喊了一声“娘……” 太阳快下山了,苏玉琼走过去,揽过高来弟的身子,柔声劝道:“乖,来弟,咱们回去吧,你身子刚好,不能太疲累。” 高来弟乖巧得点点头,在起步下山前说道:“婶婶,你给我改个名字吧,我不要叫来弟。” 苏玉琼摸了摸高来弟,望着她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大的眼睛,没有任何犹豫得点了点头。 “你娘曾经跟我说过,红豆寓意着幸福,她这辈子没有得到的东西,婶婶希望你可以得到,所以,你往后叫幸福可好?高幸福听着还不错。” 高来弟点点头,又摇摇头,坚定道:“就叫幸福,我不姓高,也不想姓陈,就叫幸福。” “行,咱们就叫幸福,往后可要真的幸福哟!”苏玉琼眼中含泪又含笑说道。 第124章 秋收后的聚餐 第一片叶子发黄落下后,秋天悄悄到来了。 王家的田地上,高粱开始进入灌浆期,黄豆开花和结荚交织在一起,春小麦和土豆的生长期较短,已经迎来了丰收。 虽然已经分家了,但是因为这田是春天一起种的,所以王大富要求一起秋收。大家愿意体谅老人的一番心思,所以都没有异议,就连往年都找各种借口逃避农活的王展时,也被王展年一个口信召唤回来了。 王鸿学已经在辽州府待了几个月了,来信说过,除了在府学待着,平常都是在知府大人家中逗留。虽然王家人没往外显摆,但是崔小翠却在尤青儿面前炫耀过一回,所以王展时猜想大哥一家这是要飞黄腾达了,如今做足了听大哥话的乖巧弟弟模样。 除了王展时,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那就是大女婿田丰收。也不知道是不是分家后,大闺女王美春教导有方的缘故,从来不曾过来帮忙秋收的他,竟然领着三个儿子一同过来了,把王大富激动得够呛。 至于小女婿朱晓天,上回春耕的时候就来帮过忙了,所以倒是意料之内的帮手。 这加起来十几号人,走在村道上,使得王大富的胸膛挺得比往常都高,遇见村民打招呼总能停下来唠几句,主旨就是我的儿子儿媳闺女女婿都是孝顺的,秋收的时候都回来了。 “哎呀,大富呀,你这人丁兴旺得呀!这乌泱泱一大堆人,就那几亩地,怕是一天就能干完吧。”碰巧遇到的村民,瞄了一眼王大富身后的子孙,眼中的羡慕特别明显。 王大富嘴里谦虚着,嘴角却快咧到耳根子那边了。于是,平常只需要走一刻钟的下田之路,今日硬生生走了两刻钟。他身后用来显摆的工具人却没有表示抗议,在那些村民瞄过来时适当得给了笑脸或是打招呼。 等到一行人来到田地前,左上是金黄的麦田,右上是绿油油的土豆田,界限分明,却都代表了“丰收”二字。 在王大富的一声令下,一部分人提着镰刀弯腰割麦,一部分人拿着锄头挖土豆。 黄灿灿的麦粒将麦秆压弯了腰,王鸿识摸了一把麦粒,感受它鼓鼓囊囊的饱满,忍不住赞道:“爷爷,今年的小麦好精神呀,比之前的都重手。” 王大富撸起一小把麦粒在手中搓了搓,然后往掌心吹了吹,露出白色的麦子米,认真瞅了瞅,下结论道:“今年的麦子确实比往年大些,应该是追肥够的缘故。” 他随手将麦粒揣兜里,望了不远处正埋头捡土豆的王丽雍,暗道,“小雍这沤肥的法子倒是不错,省了去镇上要粪的功夫不说,家里头的庄稼都长得不错。” 王丽雍和妹妹一组,负责其中一亩的土豆田。两人依旧是分工模式,王丽容负责用力挖出土豆,王丽雍负责捡土豆。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被夸了,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从第一颗圆滚滚鲜嫩光滑的土豆被她从土里扒拉出来时,她便爱上了这种收获的感觉,实在是太有成就感了。 没过一会儿,王展时便展示自己满手的血泡,大呼受不了了。 王大富给三儿子投去了一个极其嫌弃的眼神,但在看到他有些消瘦的身子,还是将即将出口的责怪压了回去,“滚上去歇着吧,到时候满手血我还得费银钱买伤药呢。” 王展时瞄了大哥一眼,见他没啥特别的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之后便故意装作一脸颓丧和疲惫至极的样子,慢吞吞得离开了田地,走到了大树下坐了下来。 王大富见他这副表情,心里又是长长一叹,“唉,怎么到了第三代,子嗣就那么艰难呢!好好的一个孙子,就这么没了。” 几个月前,分家后,王展时带着尤青儿回了镇上,过起了没羞没臊的二人世界,只是,天不遂尤青儿的愿,一个月过去后,她还是没有怀上孩子。眼见着快瞒不住了,她又设了一个局。 某夜,她又勾得王展时行周公之礼,在对方意乱情迷之际,将提前准备好的鸡血袋戳破,然后连连呼“肚子疼”,做出流产的假象。而被请上门的大夫,已经被买通了,配合给了王展时一个“夫人不幸流产”的结论。 于是,都快忘了自己儿子王鸿文的王展时,时隔一个月后,一脸胡子拉碴得回来接走了王鸿文,并且提了一嘴妻子流产的事。 原本这流产的原因难以启齿,王展时打算搪塞过去,但是面对姚青花的再三追问,最终还是支支吾吾得吐出口。 当时,把姚青花和王大富两人都气得快撅过去了,王家已经许久没有新丁出生了,对于尤青儿这胎,他们还是很重视的,不然也不会明知道尤青儿不是个好儿媳却还是认了下来。没想到,几个月的孙儿,却因为他们的不懂事而没了。 王展时很愧疚,被爹娘这么一责备,就更难受了,回去后就病了一场。他哪里能够猜得到这都是尤青儿设下的圈套,在他的印象中,尤青儿就是一个单纯的娇娇儿,连当初两人在一起,他都还坚信是他情难自抑,而不是尤青儿主动勾引。 昨日,他为了秋收回王家,大家都被他瘦了一圈的模样吓了一跳。因此,眼下就算他偷懒,也没有人想去苛责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捆捆麦秆被扎在一起,王展丰挑着扁担将它们转移到了田埂上的骡车上,等骡车垒得不能再高了,用麻绳将它们系紧后,才吆喝一声,赶着骡车将麦子送到村里的打场上。 去到时,打场还很空,他很快占据了一块风水宝地,然后赶着空空的骡车回去,向爹爹汇报这个好消息。 “秋收前,我到村里的田地逛了一圈,今年种春小麦的比较少,大家伙都去种土豆了,那东西高产,亩产都快八百斤了,谁还去种亩产还没两百斤的麦子哩,就算麦子的买价高过土豆,仔细算下来,还是种土豆更划算,就算卖不出去,也能吃饱。所以呀,种麦子的人一少,眼下这打场也就没人抢占了。” “爹,那咱家为啥不多种土豆,反而还种那么多小麦呀?”王展丰不解道。 王大富耸了耸肩膀,“春耕前,我就打听过村里人种啥粮食。十家有九家说种土豆的,我就寻思开了,这家家种土豆,不就显得我麦子更难得,说不定能卖出高价嘞。” 王展丰听罢,觉得这就跟闺女说过的“物以稀为贵”一个道理,对着王大富直呼“姜还是老的辣”。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时,在王家众人的齐心合力下,八亩小麦和五亩土豆完成了收割。 王大富大手一挥,“走,回家吃饭。” 大家捡起各自的农具,又跟来时一样,一大队人马跟在了昂首挺胸的王大富后头。 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故意的,王大富在经过村里人田地时,脚步突然变慢了。瞄到一两个从前跟自己不对付的,还会刻意打招呼:“哎呀,还忙着呢,天都快黑了,你老大呢?咋不见人?” 王丽容和王丽雍跟在最后面,理解但是也暗暗好笑她们爷爷“拉仇恨”的作派。 一行人走到王家大院门口时,王展丰才开口说道:“爹,那我们就回去了,您吃完早点歇下。明儿个我再和媳妇娃儿们过来挑土豆哈。” 王大富脸上的高兴明显少了点,说道:“咋就走了,不是说今天家里头一起吃饭嘛。” “不了,幸福已经准备了晚食,不回去吃浪费了。”王展丰给了一个面上的理由,实际上却是还膈应着,大家都清楚。 王大富有种自己塑造了一天的美梦被打破的感觉,嘴角拉了下来,有些气恼老二的不懂事,明明家里没啥大矛盾,分家也分家了,又何苦做出一副不想往来的样子。 姚青花听见门口动静出来时,正好听到老二拒绝在这边用饭的话,见双方有些僵住了,连忙打圆场,软言软语劝道:“老二呀,难得家里人那么齐活,你就留下吧,不过一顿饭而已。” 一旁的几个兄弟和女婿也都开口留人,王展丰盛情难却,给了妻女一个询问的眼神,意思是选择权在她们。 苏玉琼见状,觉得强行拒绝似乎不妥,便开口道:“家里的饭食不吃也是浪费,我和两个闺女回去,展丰你就留下来陪爹喝一盅吧。” 王展丰有些幽怨得望了她们一眼,不过还是认同了这个建议。只是,令他没想到是,一个简单的晚饭而已,有些人的做派,还是可以让他食不咽下。 王大富几杯酒下肚后,便开始指着他训话了。“我们白养你了,白养你了,爹娘说的话都没用,得儿媳妇发话,才肯进屋吃饭。是不是你儿媳妇不同意,你从此就不进这个门了?”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家里确实是留饭了。”王展丰解释道。 王大富像是没有听到似得,继续说道:“我就不该让你娶她,管你管成小媳妇样不说,连个男丁都没给咱王家添,还不如老大媳妇,至少给咱老王家生了个童生……” “爹!”王展丰重重喊了一声,打断王大富的借酒装疯,然后转身朝大门的方向走去了。身后传来姚青花指责王大富胡言乱语的声音,他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第125章 王美秋的改变 老宅正屋里头,幸福已经包好了饺子等待王展丰一家四口的到来。 原本,幸福是要跟着一起秋收的。但是,王家的人够多了,幸福的小身板好不容易被养回一点肉,苏玉琼不愿意让她干重活,所以让她留在家里打扫做饭。 一进柴门,小黄就轻吠了一声,对苏玉琼母女三人狂摇尾巴表示欢迎。幸福听着动静,也从厨房出来,笑着招呼道:“回来啦,今天吃韭菜鲜肉饺子。” “哎呀,我要吃20个!”王丽容一边撸着小黄的狗头,一边捧场道。 幸福轻笑着应了下,然后对其他人问道:“婶子和小雍姐姐呢?对了,叔叔呢?” “他留在新宅那边吃饭了,咱不管他。”苏玉琼随意回道。 “啊,那我饺子做多了,咱四个吃不完的。”幸福有些小苦恼的说道。 王丽雍仿佛预料到什么似的,答道:“放心,爹爹在那边不一定能吃饱,这饺子浪费不了。” 一语成谶,等她们的饺子上桌后,吃到一半,王展丰气咻咻得回来了。 “咋那么快回来了?脸色那么差,谁给你气受了?”苏玉琼放下筷子问道。 “自从我醒过来后,每回见着爹,他说着说着就能拐到男丁的事情上……” 王展丰话还未说完,在场的人都秒懂了。 “老人家的想法是改变不了的,你何苦在这点上同他置气呢。”苏玉琼已经无所谓了,她以前还会为了自己没能够给夫君生个男娃而愧疚,但是经历了那么多后,她觉得生男生女都是最好的安排。学闺女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家里是有江山要继承吗?就算有,历史上还有女皇帝呢!”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就是气不过爹拿你跟大嫂比,大嫂还有她娘家,对咱家做了那么多错事,就因为鸿学成了童生,她就跟没事人一样,现在都敢斜眼看咱了!” 王丽雍见爹爹越说越气,连忙插话劝道:“爹爹,旁人如何想和做,又有什么要紧的,只要不触犯到咱们的利益,咱一家子平安,快活,自在,就是对那些人最好的反击了。” “对呀,爹爹,没必要因为旁人的错误而生气,这世间,自以为是的愚人不少,若你个个都要生气,哪里气得过来呀。”王丽容也加入劝说阵营。 幸福说不出啥大道理,便起身说道:“叔叔还没吃饱吧,我给你煮饺子去。” 王展丰在妻女你一言我一语安慰下,总算消了刚刚的怒火,脸上有了笑意。 老宅这边笑语连连,新宅那边的气氛却并不好。 王大富因为老二的愤而离去气得指着他离去的方向,手指和脸皮都哆嗦着,心想,自己不过是借着酒意诉下苦,也想让儿子支棱起来,不要只听妇人言。就这么一两句,儿子就给自己撂脸子,比老三还可恶。要不是两个女婿在,他顾及面子,说不定他真要破口大骂。 王展年这个当大哥觉得二弟反应太大了,站在亲爹这边说道:“二弟这脾气见长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崔小翠见丈夫发话了,逮着机会也踩二房,“哼,二房一家翅膀硬了,以为分家了就不用听长辈话了呗。” 姚青花原本在安慰老伴儿,听见这话不乐意了,“老大媳妇,不会说话就少说话。” “娘,你咋那么偏心,当初闹分家的也是他们,要搬出去的也是他们,连买山种树这么大的事也没提前跟家里打招呼,如今,爹说几句话,不中听,就撂脸子走人,这二房一家不是翅膀硬了是什么?” “咋?鸿学成了童生,你就以为你和你娘家做下的错事不存在了?要我说,翅膀硬了的是你吧?” “好了,别吵了,这是日子过好了,饭菜都不香了,只顾说话不吃饭嘛。”王大富见两个女婿和三个外孙都是一脸尴尬或发蒙,开口结束了两人没有意义的争吵。 接下来,大家都闭紧了嘴巴,加快扒饭的速度,原本应该高高兴兴的聚餐,因为这小插曲而匆匆结束了。 晚些时候,王大富躺在炕上,听着老伴数落自己。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都分家了,你还操这些心干啥。再说了,凭良心讲,眼下三个儿媳里,最没毛病的就是老二媳妇了,你倒好,喝多了几杯,就开始念叨上了……” “我说那些,都是为老二好。你没听外面人说得多难听,说老二绝户气,就算家里光景再好,也是白搭。”王大富嘴硬道。 “老二有两个娃呢,什么绝户气。他们都是眼红老二家里和美说的瞎话,你倒是听进去了。咋的,难不成你想让老二学着老三那样,也给整个外室给你生个孙子?” “你胡咧咧啥,我为儿子好说几句,你们倒好,一个给我甩脸子,一个念叨我。我算是看明白了,老大媳妇说得没错,你就是偏心老二那边的。” “就许你偏心老大那边,不许我偏心老二那边咯?” 王大富被这话噎住了,转过身子背对老伴,闹脾气似得说了句“睡觉”,之后再也不开口了。 姚青花也没惯着他,自己也转过身子,很快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王大富等到老伴的呼吸均匀平缓后,才回到躺平的状态,望着看不出样子黑漆漆的屋顶,喃喃说了一句:“我没错!” 一夜过后,昨天的龃龉都被抛在后面了。田丰收和朱晓天趁早回去了,剩下的活计不重,不需要他们锦上添花。 王大富赶着自家马骡拉着辘轳在麦秆上压滚数次,麦粒便脱离秸秆了。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刻,这种活计一点比弯腰割麦轻松多了。之前没有牲畜的时候,他们是将麦子放到木桶里,然后用手抓麦杆,用力敲打桶内壁,使得麦粒脱落在桶里。那样子一天下来,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今年不同,有了牲畜就简单多了,所以他不愿意闲着,抢着要到打场干这活。 这些麦粒在脱离了麦秆后,还要经历暴晒、杨场等步骤,最后才是干净的带壳麦粒。当然,这远远不是麦粒的最终结局,它们会经过石磨和各家主妇的巧手,或是成为餐桌上暄软的馒头,或是成为浸满汤汁的面条。 土豆倒是简单些,从地里头挖出来见天日后,回到各家院落后,经过分拣,大个的会被挑出来,用来售卖和留种,个头小的自留食用,挖坏的能吃则吃,不能只能用来喂猪了。 心急的村民会在土豆分拣完成后,第一时间往城里卖土豆,那些稳得住的,则是等粮商进村收购。在离开院子前,这些土豆都是放地窖或仓里贮藏,等到冬天,还要盖上旧棉被旧衣服,防止气温过低冻坏土豆。 王大富那边预留了交税用的粮食后,将剩余的小麦和土豆平分给了几个小家。每家都是300斤小麦和700斤土豆,这是接下来一年的主要口粮。 这日,王丽容一家在老宅其乐融融得分拣土豆时,王美秋出现了。 往常都是秋收过几天后,她就会出现在长流村,带着一些不值钱的所谓镇上特有的东西,然后说几句好话,离开时,就带走满满一袋新出的粮食。但是,这次,她并没有去新宅那边,而是直接来到了老宅。 “哎哟,捡土豆呢,我也来帮忙。”说完,她就撸了袖子,往一张空着的小木凳子上一坐,开始似模似样得挑起土豆来。 打从王美秋嫁到镇上,她再回村就是一副城里人的派头,不是嫌这埋汰嫌那腌臜,家里的农活是一点都不沾手的,最多就是被娘亲姚青花压着去厨房帮忙。这会儿,她话不多说就主动上前帮忙了,苏玉琼也没啥特别的反应,而是瞧见她一身好衣裳,提醒了一句:“你就别忙活了,回头把你这身衣服整埋汰了。” 王美秋不在意得答了句:“什么埋汰不埋汰,回头洗洗就成了。” 苏玉琼听罢,也就不多说了。分家后,王美秋同她们这一房特别是两个闺女来往得比较频繁,一开始她还担心三姑子打什么坏主意,后来听两个闺女解释一通后,便有些理解她的变化了。 等到一地的土豆分拣完,下了地窖后,王美秋才谈起了正事:“小容,小雍,镇上的铺子都整理好了,菜农那边已经问了几次啥时候送菜哩,你们这边准备得怎样,是不是可以开业了?” “三姑,你要是今天不过来,我们干完今天的活,明天也要去找你嘞。砂锅土豆粉的方子我们已经定了下来,调料和土豆干粉也囤了许多。今晚您别回去了,刚好在家里试试味道,提提意见。”王丽容从地窖爬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乐呵呵得说道。 “哎呀,这敢情好,说了那么久的砂锅土豆粉,我还没正经尝过呢。”王美秋笑着答道,因为这阵子都在忙自己的“事业”,她的许多心思已经不在丈夫身上了,脸上的阴郁淡了许多,连带着,她以往瞧不上二房这边人的心思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亲近和依赖。 第126章 合伙开店 时间回溯到上回王家分家时,王美秋来长流村后,同王丽雍两姐妹提到找个事情做打发时间,结果,聊着聊着,聊成了合伙开餐饮店的计划。于是,住在镇上方便打理铺子且“资金雄厚”的王美秋负责场地的租赁和店铺配套的准备,王丽容和王丽雍则是以土豆粉条的制作法子和砂锅土豆粉的美食方子技术入股。 截止王美秋这回找来前,她已经投入了租金、装修、一头驴、一个石磨等将近十五两的投入,而王丽容两姐妹的金钱投入,目前为止是零。倒不是她们不上心,而是因为在村里,许多东西都不需要付出银钱的代价,只需要付出脑力和体力劳动就能获得。 比如,这个时代没有辣椒,为了调配出砂锅土豆粉的麻辣口味,两姐妹就用当地的茱萸替代。于是,她们不仅将山上现有的以及家里储藏的山茱萸用光了,还拿着自家的蔬菜同村民们换了许多。历经多次试验,在山茱萸粉里加入了花椒、葱、姜、蒜等调料粉末后,用油熬过后,总算调试出一款绝佳的麻辣调料。 再比如,为了方便后续压土豆粉,王丽容拉着王展丰研究,做了一个手动压粉机。这个压粉机做成了可以架在锅灶台上的样子。到时候,只要将揉好的土豆粉面团放到顶部的面团盒里,用力下压把手,给面团施加压力。这样一下,面团就会通过磨得光滑的木孔钻出来,变成一条条同样直径大小的圆滚滚的土豆粉落入翻滚的开水中。 厨房内,王美秋瞪大着眼睛,看着压面机上挂着的微黄的粉条,觉得新奇极了。她自个儿擀面条,都是用擀面杖将面团擀薄,再用刀切,还从未见过这样子压面条的。 “小容,来,让三姑试试呗。”她跃跃欲试得说道。 王丽容立马让出了位置,王美秋接过把手,学着侄女的样子往下压把手,“哎呀,出来了出来了!这样子压粉条可真方便,而且压出来的粉条比刀切的好,大小都一个样,这是谁想到的呀,脑瓜子真好使嘞。” 王丽容将锅中烫好的土豆粉捞出来,放在一旁晾凉备用,有些傲娇得答道:“我和爹爹一起想的,其他倒容易,就是放面团的木盒子,打磨起来比较费功夫。” “那是,要是不打滑,那面团不粘的一塌糊涂的,出来的粉条也不溜光哩。”王美秋接过话茬,压了一拨粉条后,有些不过瘾得说道:“小容呀,你这压粉机还有没有,除了店里用的,给我做一台呗,挺好使的。” “倒是有做多一台给店里备用的,你拿去呗,我让爹爹再做一台就是了,左右木材有的是。” 晚间,老宅的餐桌前,每个人都是一个小砂锅,里面是热腾腾的土豆粉。 “幸福这个是原味的,底汤就是加了盐的骨头汤,比较清淡。其余人都是加了麻辣油的,根据个人能吃辣的程度,加多加少的区别而已,三姑,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了辣,所以给你的是微辣。要是觉得不够,旁边的辣油可以直接加。哦,还有我这个,加了醋,算酸辣。” 王美秋耐着性子等侄女介绍完,便迫不及待得掀开锅盖。只见满满的一锅汤粉,上面飘着红色的油花,除了占大头的土豆粉,还有猪肉片、鸟蛋、豆腐、豆芽以及几样时蔬。 她在厨房见王丽容制作时,闻着味道,就已经暗暗咽了好几下口水。虽然急着享用美食,但是那热气直冲脸上来,她的动作便慢了下来,夹起一筷子土豆粉吹了吹,等凉了些才送进了垂涎欲滴的嘴巴。终于,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土豆粉软软弹弹的,不错,还有这汤汁,这又是骨头熬又是肉酱丁,还有特质香料,真的是绝了!小容呐,原本我还有些不放心,这会儿,吃上这一口,我彻底放心了。这天气一冷,吃上这么一锅热乎乎的粉,我想,没人能够拒绝吧!” 王丽容笑了笑,“有三姑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左右农忙时间也过了,我们这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儿个咱们就去店里看看,要是没问题,就捡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开张得了。” 王美秋夹起一个鸟蛋嚼完咽下后,才答道:“行呀,我都收拾妥当了。” 次日一早,王美秋带着两个侄女和幸福三个女娃去了镇上。王展丰和苏玉琼惦记山上和地里的农活,所以没有跟着一起。 她们的铺面租在东三街街头,与隔壁东四街主营平民日常用品不同,东三街是一条美食街,是镇上平民外出用餐或者打包熟食的首选之地。这样美食集中的商业环境,最适合做餐饮,毕竟能来到这里的一般都是目标客户。但是,因为美食众多,竞争也是激烈的。 上回,王美秋带她们过来看过铺子,也有不在这条街上的,但是她们发现这条街上除了一间规模尚可的酒楼,剩下的都是卖馒头、炸糕、饺子、酱肉之类的单品小店铺,砂锅土豆粉算是独一份的美食,所以她们很有信心得选择了这里的铺面。 几人合力卸下门板后,才走进去观摩起经过半个月休整的小铺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铺子虽然只有一个门面,不像大酒楼和大客栈那么宽敞,但该有的都有。 靠近门口的右手边,放着一套前台桌椅,是掌柜用来记账结账的地方。 靠近前台的墙面,距离约有一米的位置,是一个长长的木架子,上面暂时还是空的,计划是用来展示食材。 这店里的食材,除了土豆粉,其余配菜都会用竹签串好,码在木盘或篮子上任君挑选。客户挑选食材结束后,先到前台说明口味和结账。结账后,他们挑好的食材就会转入后厨制作。 除了这个木架子,大堂就只剩下桌椅了。四套普通长方形桌和靠背椅,两套两人座,两套四人座。靠左的位置,贴墙放着长条的桌面,比普通桌面略窄些,桌上整齐倒放着八张小凳子,这是两姐妹特意跟王美秋提的单人座,使得这狭小的空间可以容纳更多的客户。 至于后院,一间大厨房,两间小厢房和一处露天的小院子。 “这铺子原也是做吃食的,但是那家的儿子要接店主回去养老,所以就租了出来。厨房收拾得很干净,除了炉子上按照你们说的,让铁匠做了一个九宫格的砂锅架,其余都不用改动。那屋主很不错的,听说咱们也是做吃食的,那些菜刀锅炉还有柴火都留给咱们了。” 王美秋因为得了些便宜,忍不住夸了下屋主。等出了厨房,到了院子,又继续介绍其他。 “这靠近厨房的厢房是通了灶台的,有火炕,到时候放一些不耐寒的东西或者住人都成。旁边那间,冬天会冷些,合适做库房。这院子原本是没有牲畜棚的,我雇人搭了一个,驴子就放那里。还有,最大的好处就是有水井,取水很方便。为着这个水井,这月租金也比旁的铺子多了十文呢。” 王丽容三人听着王美秋详尽的介绍,对于三姑的办事能力有了新的认知。虽然这铺子是她们共同选定的,但是后续的改造和家具摆放,因为农忙的缘故,都是王美秋一人完成的。没想到,她的理解能力也不差,将两姐妹提到的点都做到了。 “三姑,你真是厉害呀!这铺子,就差食材和人手,就能开业了。” 王美秋听到两个侄女的肯定,忍不住哈哈笑了出声,“那敢情好,我回头问下哪天是黄道吉日,最好是能早点,这早赚一天钱,我早安心些。毕竟,这投出去的可都是我的私房钱嘞。” 说到私房钱三个字,她的声音压低了些,生怕被人听到。 其余三人善意得笑了下,王丽容才接着说道:“人手的话,我当厨师,姐姐做前台长房,三姑负责采购和前院后厨机动帮忙吧,至于店小二,咱们招一个,按月给工钱就是了。” “这不难,我到时候问问邻居那些婆子们,让她们介绍个做事勤快的就成。”王美秋欣喜两个侄女的成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若按照节省成本的做法,她不识字,又不会做砂锅土豆粉,最终的岗位自然是店小二了。但是,她说到底是知县亲家,若是当送菜的店小二,有些不妥当。经过这阵子同二房的接触,她晓得二房这边并没有对这个她知县亲家的身份有啥特别的看法,所以她还真怕两个侄女想都不想,就把她安个店小二的岗位。 “那个,我可不可以做那个店小二?”幸福从到镇上后,一直没有说啥话,听到这个,才忍不住发言,她迫切得想要发挥一些作用,而不是在王家吃白食。 在场其余三人齐刷刷望向幸福,王丽雍看出她眼中的渴望,笑了笑,“倒也不是不行,不过,这砂锅上桌都是很烫的,回头我给你做个防烫的手套就成了。” 王丽容和王美秋没啥好拒绝的,雇谁都是雇,这自己人,用着更放心。 第127章 开业大吉 几日后的正午,这家铺子门前挂上了一个画着热腾腾砂锅土豆粉的布幌子,另外一边还竖着一根旗杆,上书“砂锅土豆粉”。 因为食铺的规模不大,她们没有广而告之相熟的人过来捧场,也没有做任何的提前宣传,就在一阵响亮的鞭炮声中开业了。 土豆粉铺子门口摆着一张临时的长条桌,上门整齐放着两个小碳炉,已经开始沸腾的汤汁时不时顶开砂锅盖,透过缝隙,一边是骨汤的清新肉香,另一边是辣锅的麻辣鲜香,开始引诱路人驻足深吸。桌子中间还垒了十几个空碗和一个长条的竹筒,竹筒里插着十几双筷子。 王丽容戴着青色的头巾,穿着同色系的窄袖短衣和小口长裤,站在试吃桌后面,扬着雌雄莫辨的嗓子吼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青鹿镇独一家的砂锅土豆粉,原味、微辣、中辣、麻辣、酸辣,各种口味,任君挑选。锅底加二两土豆粉,只需八文钱,还可以进店选择配菜。感兴趣的可以到我这免费试吃一碗,吃好了进店品尝。” 在前台就位的王丽雍,趁着还没人进店的当口,也面带笑容得吆喝着:“开业大酬宾,今日进小店用餐,一律半价。” 幸福有些发懵得看着两个姐姐的行为,既羡慕她们的自信,又紧张自己能不能行。 随着鞭炮声的落幕和叫卖声的起伏,陆续有好奇的食客踏着红色的鞭炮残骸靠近王丽容面前的小桌。在她热情的招呼下,有些人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试了一小碗,立马就被从未尝过的土豆粉征服了。等到想要再来一碗时,王丽容顺势指了指一旁的木板,上面写着“试吃仅限壹碗”。于是,还想回味这味道的客人,迈进了这新开的小店。 第一个客人进店时,幸福一开始有些放不开手脚,引导客户到菜品展示架时甚至都同手同脚了,不过因为那客人还在好奇观摩店里的摆设,所以没有注意到她的情况。 等两人来到菜品展示架时,她已经暗暗鼓劲冷静了下来。想到这几天两个姐姐白天忙碌后还要抽空给自己培训待客的流程,她觉得自己也不能掉链子。她拿起一旁清洗干净的竹编篮子递给一头雾水的客人,然后不急不缓得介绍道:“这位客人,这个是用来装菜品的篮子。这个展示架上的蔬菜和肉食,无论荤素,一串一文,您可以根据您的需要选购放入篮子,到时候,前台那边会根据竹签数算账。锅底加二两的土豆粉是八文钱,这些菜是另外加的,若是您不想加菜,可以不用选菜,直接到前头说明只要粉就行。小店是先付后食,无论是否选购菜品,都要去前台缴费拿号哈。” “这肉也是一串一文?”那个客人在消化完幸福的一番话后,接过了篮子,举起一个竹签,上面串着两大片经过腌制的麻辣猪肉片。 “是的,无论荤素,一串一文。不过,您挑的这个是麻辣口味的猪肉片,入口会有些刺激。若是您平常口味不重,可以选择隔壁咸香口味的。” “哦,那我还是要麻辣口味的吧,我口味重。”那人说完,挑了两串麻辣猪肉片,一串鸡蛋,两串时蔬以及一串用稻草绑成一团的豆芽。 幸福虽然已经在给第二位客人介绍选菜的规矩了,还不忘扭头提醒道:“客人,选好菜品就可以去前台结账了。” 那客人听罢,朝着她手指的方向,走到前台处。 王丽雍已经待命多时,见第一个客人到跟前了,连忙打起精神,嘴角噙着笑意接过篮子,“客人,本店默认土豆粉是二两,请问您是否需要加粉,每加一两是两文。” “不用了,二两够了。” 王丽雍听罢,点点头,快速得数签子和稻草算账,“客人,一共是14文,今日半价,所以是7文。” 那人听见这个价格,瞬间喜笑颜开,“还真是半价呀,我还以为是吆喝着玩呢。来,给你,7文。” 王丽雍接过后,拿起一张小纸条,迅速写上桌位号,接着问道:“客人,请问是要原味,微辣,中辣,爆辣,还是酸辣口味呀?” “这,还有那么多口味的呀?”那客人有些惊讶道,能够选菜就已经够新奇了,还能够选口味,这样的独家定制是他上饭馆子从未体验过的。 见王丽雍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才反应过来答道:“虽然不晓得这辣是怎样的,但是我向来口味重,就给中辣吧。” 王丽雍在那张小纸片上写了个“中”字后,便将小纸条放到了菜篮子里,然后从桌面的木牌中挑了一个写着“单壹”的牌子,递给了客人,指了指单人桌的方向,对他说道:“客人,面墙的最里面1张桌子是您的位置。土豆粉好了后会有人送上去,祝您用餐愉快。” 那人也没多说什么,拿着木牌有些不确定得走了过去,等看到桌面上刻着的“单壹”两字时,还扭头望了一眼王丽雍,见她微笑着给自己示意正确,这才安心坐了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幸福已经抽空过来将第一个菜篮子到后厨那边了。 苏玉琼和王美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等着前头的动静,等到幸福真的进厨房时,她们同时吓了一跳。 “前头怎样?”苏玉琼问道。 “开始有客人了,不过还不多,所以忙得过来。这个客人要中辣,纸条上有写,我回去啦。”幸福简短得回答后,便小跑着回去了。小店的自选菜模式虽然不错,但是太新奇了,头回进来的客人很生疏,还需要她介绍。 原本王丽容是厨师,但是这第一天她要在前面负责试吃桌和招揽客户,所以把后厨的工作交给了过来帮忙的苏玉琼。这砂锅土豆粉煮起来没啥难度,在家时苏玉琼就已经做过多次,所以不会有什么问题。 原本,王展丰也要过来,但是天气渐凉了,需要给苹果树包稻草,地里的大白菜还得浇水施肥,活计很多,所以两姐妹就不让爹爹过来凑热闹。这么一个小食店,也实在不需要那么多人。眼下,王美秋还在无聊得搅皂粉水,等着到时候洗砂锅和碗筷呢。 等到铺子的客人多了起来,一锅锅土豆粉上了桌,食物的香味被秋风带了出去,开始在街上蔓延,使得更多人循着气味找到了这家小店,店门口开始排起了队,王丽容见状,立马把试吃桌收了起来,从后院搬出几条长凳,给等待用餐的客人坐,然后跑去后厨那边帮忙。 此时,后厨的景象同刚刚已经是天壤之别,四个炉子,一个煲着新一锅的骨汤,一个温着用了七成快剩下个底的骨汤,其余两个炉子上都放着几个砂锅,苏玉琼正拿着纸条确认其中一锅的口味,看到小闺女进来后,指着排队的菜篮子说道:“快,搭把手。” 王丽容“诶”了一声,便加入了后厨的战场。 幸福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客人间,一出后厨,端着砂锅粉上桌前便大声喊着:“3号桌的酸辣味砂锅土豆粉,热辣滚烫的砂锅土豆粉,各位客观让让嘞!” 王丽雍眼观八方,瞧见一个座位空了出来,便连忙招呼排队的客人进去挑菜。甚至还得抽空出去安抚下排队排得有些烦躁的客户。 王美秋没了刚刚的悠闲样,她成了后院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一会儿柴火不够用了,搬柴火去;一会儿炉火小了,她添柴扇火;一会儿砂锅不够用了,她赶紧洗洗刷刷,将收下来使用过的砂锅和碗筷清洗干净;等幸福跑过来提醒说菜品快不够时,她还跑了一趟集市紧急采购了。回来后,和苏玉琼一同洗菜切菜串菜…… 就这样,忙忙叨叨了半日,等到天色完全黑时,铺子的食材除了土豆粉,其余基本消耗完了,她们才打烊关铺子。这个时候,她们每一个人,已经瘫在椅子上一点都不想动弹了。 “哎呀妈呀,这也太累了,比我做姑娘的时候下地干活还累呀!”王美秋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了,只有两个唇瓣一张一合。 幸福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小腿,对王美秋的发言暗暗点头表示赞同。 苏玉琼和王丽容也同样站得两腿发软,而且,在灶台前熏了半日,两张脸都黑了一个度,似乎连呼吸都带着砂锅土豆粉的味道。 只有王丽雍,不是腿酸,而是腰酸。不过,她并没有暂停工作,正在快速得计算今日的营业成果。 “今日一共售出200份砂锅粉,流水是3120文,因为开业头天半价的关系,实际流水是1560文,扣除今天的食材、租金、人工、税金等成本,利润是784文。” “哎呀,不得了呀,这一天就挣700多文,这一个月下来不得……哎呀……多少来着……”王美秋掐着指头算来算去,却一下子算不过来。 “我大概估算了下,保持这个劲头,这个月利润可达50两左右。”王丽雍一脸淡定得给出一个数据。这还是保守的估计,随着天气变冷和她们砂锅土豆粉的美食名声出去,铺子的客流量指定会高于她估算用的平均值。 饶是如此,50两这个普通城镇居民需要两三年才能挣到的金额,直接将除两姐妹外的三人镇住了。 苏玉琼心里暗暗咋呼,这可是50两,不是50文,王家光靠种田,至少一年是挣不到是挣不到这个金额,她们只用一个月,就能挣到了,由不得她不震惊了。想到自己靠发豆芽挣得那点银钱,突然觉得太不够看了。 王美秋反应过来了,她挣钱了,真正意义得挣钱了!不是娘家夫家或者旁人白给的,而是靠自己努力挣到银钱,莫名地,她有种大哭一场的冲动。只不过,想到几个小辈在这里,她最终忍了下来,转而激动得向前拉住两个侄女的手,感动道:“开业大吉呀!” 在场的人都笑盈盈得齐声欢呼:“开业大吉!” 第128章 回村买土豆 激动过后,她们还是冷静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总结经验。 “咱们原先的备菜不够,至少要翻个倍,最好翻2倍,免得出现像今天备菜不够还得临时采购的情况。天气也凉了,许多肉和菜是经放的,不怕备多。”王丽雍率先提出备菜的问题。 王美秋就是负责临时采购的人,对于这一点,最有发言权,立刻答道:“小雍想的这点我已经想到了,之前去集市临时加菜的时候,我顺路跟那些菜农和肉贩子说过了,明天送翻倍的量过来。” 王丽容给王美秋举了个大拇指,“三姑,牛!那么紧张的情况下,你还得想到这事,厉害的呀!” 王美秋发自内心笑了,圆圆的胖脸上那双眼睛闪着不同以往的明亮光彩。 幸福见大家都踊跃发言,也忍不住分享自己的心得。“今天的客人大多是喜欢重口的,麻辣口味的腌肉卖的比较多。” 王丽雍见幸福难得主动发言,带着鼓励的笑支持她的发言,“幸福说得没错,我大概统计了下,中辣和酸辣口味是所有口味中比较受欢迎的,咱们的香辣味调料储备够支撑多久?” 王丽容低头思索了下,才答道:“按照今天的消耗估计,够半个月。等资金回笼些了,我再去杂货铺进一些香料调试,争取将香辣调料按一个月的使用量备着吧。” 王丽雍赞同应了一声,其他三个也没啥意见听着。 等到关于食材的问题讨论完,心疼闺女的苏玉琼也开口提道:“原本你们说,这铺子做熟了,三个人就够了,可我怎么觉得这样子太累了。前头我不在,不晓得是什么情况,但是后厨可真有点手忙脚乱。这还是有我在的时候,要是我回村里了,后厨只剩下小容一个,那不得忙坏了?是不是得请多一个厨娘或是帮厨呀?” 几人的目光投向了王丽容,她低头思索了下,才说道:“先不要吧。今天是第一天,难免有些乱,再过几天,就适应了。土豆粉的出餐速度已经算快了,咱这小食店,同时接待的客人数量有限,后厨这边真的不需要太多人。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三姑嘛,她也算是帮厨了。” “对呀,还有我呢,做熟了就好。”王美秋附和道。 “三姑子,你不是说就负责采购嘛,还有,你这天天往铺子跑的话,陈家那边没意见吗?前儿个你不是说你婆婆还叨咕过你开店的事?”苏玉琼问道。 “嗐,这没啥,她爱叨咕叨咕去,她儿子还整日出去厮混呢,她不管,倒好意思管我这个正经开店挣钱的。反正我不管,我觉得像今天这样忙起来,心里踏实,就让我现在后头当个帮厨吧。咱小本经营,能省一点是一点。” “既然三姑这么说了,那就先这么定,别说三姑了,我和妹妹也不会一直待在店里忙活,招人的事等店铺实现大盈利再说吧。”王丽雍一锤定音后,想起今日幸福脚底板都快跑出火星子了,连忙拐了一下话头,“前头这边,嗯,幸福,你觉得怎样?忙得过来吗?” 幸福想了想,慎重答道:“前头是忙的,但只是因为食客不熟悉店里的规矩,等往后清楚了,跑堂就只剩下往后厨送篮子的活了,说不定后面跑堂和帮厨可以是同一个人。” 听见她这么说,大家也就先按照目前的人手安排继续执行。 讨论完这一波,身体缓过来的大家又忙活开了,王美秋太晚回家不好,所以被大家打发走了,剩余四个人负责收尾工作。 王丽容去后厨给大家简单做个土豆粉当晚食,幸福拿着带皂粉的水擦拭有些油渍的桌椅,王丽雍把剩余未洗刷的锅碗以及装菜篮子清洗干净,苏玉琼将厨余归置到后院门口的泔水桶。 等到收拾完,吃完饭,大家也没了聊天的兴致,简单洗漱后便倒炕酣睡,一夜好眠。 第一道鸡鸣后,天色未明时,她们便起床干活了。苏玉琼赶着驴磨粉,王丽容在厨房揉面,王丽雍和幸福先里外打扫一遍,等定下的食材陆续送到后院门口时,她们一个人负责洗菜,一个人负责切菜。 王美秋赶到铺子时,四个人已经嘻嘻哈哈围坐在一起串菜了。 “哎呀,来晚了来晚了,先吃早食,我做的馒头,还有几样小菜。” “不晚不晚,肚子还不饿呢。”苏玉琼接过她手里的食篮,见她一脑门子汗,忙问道:“咋这么急呀,昨天不是说了吗?你还得照顾婆婆和孩子,可以晚些过来,咱得正午才开门呢。” 王美秋坐下后呼了一口气,“这可是咱们的生意,我哪里好意思只让你们忙哟。唉,就是出门的时候,我婆婆念叨了我好一通,把我耳朵都快念起茧了……” “三姑,这店都开了,你婆婆还念叨你那些老话吗?”王丽雍手上串菜的动作没停,抬头迅速瞥了一眼王美秋不耐烦的神情。 “可不是嘛,一会儿说我抛头露面失了体面,一会儿说我没事找事做,放着清闲的夫人日子不过,尽整些没用的。这也奇了,如今家里都雇人干活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成天在家里和她大眼瞪小眼,在她面前晃久了,她不乐意。我往外跑,她也不乐意,真是难伺候!” 王丽容噗嗤笑了一下,“三姑,你要是开个大酒楼,说不定你婆婆会到场给你庆贺,她不是嫌你不着家,而是嫌你这小食店不够体面嘞。” “哈哈哈,小容呀,你这话说得那个叫啥,精辟。要是被她晓得这小食店那么挣钱,说不定她还得掺和进来,所以呀,你们对外说话可得小心些,别被她打听到啥,否则,咱这小铺子可要迎来这大佛了。” 除了不认识陈母的幸福,其余人都联想到她以前的做派,纷纷点头。财不露白,别说面对的是陈母,其余王家人面前,她们也不打算将店铺的真实盈利情况宣之于口的。 有了昨天的经验,加上充分的菜品准备,今日的客人虽然更多了,但是她们几个已经游刃有余。到了后面,苏玉琼和王美秋甚至能偶尔停下来闲聊了。 晚间,她们再次总结业绩,比昨天还多卖了50份,这样的增长让她们忍不住当场鼓掌欢呼起来。 等大家高兴完毕,王丽容便适时得提及囤土豆的事情。 苏玉琼和幸福都是帮忙的角色,小店的生意决策人实际上是王美秋和王丽容两姐妹,所以这话其实问的是王美秋。 王美秋自然没什么意见,这一次合作下来,她虽然出了不少钱,也出了不少力,但是很多关键的决策和主意其实都是王丽容两姐妹出了,她对两姐妹的想法举双手双脚赞同,然后问道:“要囤多少呀?” “怎么也得一万斤吧?”王丽容语气平淡得说了个惊天数字。 “多少?”王美秋以为自己听茬了,忍不住问道。 王丽雍忙将自己计算的数据说出来,“我和妹妹算过了,按照咱每日卖出的份数,店里每日消耗的新鲜土豆数量就有100多斤,若是算上家里烘好的干土豆淀粉,这都得有200斤土豆了。” “所以,我和姐姐就商量了下,趁着这会儿土豆大出,价格低,可以先囤上一大批土豆。这样,可以减少大雪封山时候,跑各村里收土豆的趟数。这一万斤听起来是多,但平均下来,也是两个月不到的量呢。”王丽容接着讲。 “这才两个月不到的量,确实也不多,不过这土豆去年的收购价是3文1斤,今年再便宜,算2文1斤那得20两,这是不是太大手笔了呀?”王美秋有些不放心道。 “是呀,要不就备少点吧,这土豆万一存放不好,发了芽就不能吃的呀,到时候收土豆辛苦些就辛苦些呗。”苏玉琼也附和道。 “土豆存放这点倒不用太担心,这回收的土豆我想趁着下雪天来之前,陆续做成干粉条,不然这每天压新鲜的土豆粉条,太费时间了。有时候备的土豆粉不够,还得现揉面,影响上菜速度。就是20两太多,咱的账面满打满算也就5两多,要留些给菜贩子的钱,还有调料柴火一堆杂费支出,是动不得,咱们可能得再投点资金进来咯。”王丽容斟酌着说道,她怕三姑有意见,觉得钱没挣到,又要投钱。 “这……要不我这20两还是我出,反正店里很快挣回来了。”王美秋出乎意料得主动提议道。20两银子对她来说不是小数,但是她对铺子的盈利很有信心,所以不介意追加投入。 “三姑,倒不用这样子。咱们说好的,除了前期各自负责的部分,后期的支出是双方共担的,自然我们这边也得出一半。这样子,娘,采购土豆的事情就交给你和三姑了,你俩回一趟村里,看看价格。今年大家都种土豆,亩产听说比去年还高,我估计粮商肯定会死命压价了。到时候,你们看着采购,以20两资金为限额吧。” 王丽雍胸有成竹,她目睹了村内土豆的丰收,据说周边其他村也是这样。丰收,对于农民来说,固然是好事,但有时候,也可以是坏事。只要商人够奸诈,够见利忘义,土豆的价格恐怕会比去年的3文1斤降低一半。 开业第三天,砂锅店就少了两人,但因为三人的默契配合,一切井然有序。苏玉琼和王美秋在帮忙串菜后,眼见店铺开了后,三人一点忙乱没有,便安心出发回村了。 第129章 土豆被压价 一进长流村,苏玉琼便发觉氛围不对劲,以往在村口聊得火热的妇人们一个都不见,走在路上可以隐约听见个别茅草屋里传出来的哭泣声。 她先回了自个宅子,发现王展丰不在,以为他去了山上,便随着王美秋转去了新宅那边,发现王家大房和公公婆婆都坐在正屋里头脸色严肃得谈话,王展丰赫然也在其间。 王美秋也不瞎猜,直接问道:“爹,咋啦?怎么大家脸色都那么差,这是,鸿学落榜啦?” 王大富有些沉着的脸更黑了,连忙“呸呸呸”几声,“瞎说啥呢!鸿学好着呢,院试的成绩虽然还没出来,但那是板上钉钉的,你别咒你侄子了。” 王美秋嘴里应着“是”,心里却不以为意,心道,她的嘴又不是开过光,说一下又能咋样咯。 崔小翠看出了王美秋的敷衍,有些不满道:“三姑子,往后你说话还是小心些好。咱们是一家人,我自然是晓得你不是有心的。这要是外人听了,指定没那么轻轻放过的。” 王展年娶了崔小翠后,一开始,王美秋和这个大嫂因为同样都是嘴碎的,倒挺聊得来。等到她嫁人了,大嫂娘家又是那样子,她就渐渐疏远了大房。后来,眼见鸿学有些出息了,她倒有心和大房热切起来,但又轮到大嫂那边瞧不上自己了。再后来,便是她成了知县亲家,大嫂又有意交好,自己又不乐意了。总之,风水转来转去,她和大房是没啥交心的缘分了,都只是面子情而已。所以,大嫂这么指责她,她可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小媳妇,直接开喷了。 “果然是正经童生她娘咯,说话就是硬气。要不这样,鸿学这次若是落榜了,我给他跪下道歉?啥都不怪,就怪我这张嘴……” 不等她说完,崔小翠便被激得一跳,“你好歹是鸿学她三姑,咋就不能念他点好,开口闭口都是落榜……” “好啦!都别吵啦!谈正事!”姚青花不愿听老大媳妇同三闺女吵架,直接大吼一声,让两人同时闭上了嘴巴。 苏玉琼已经在两人斗嘴的当口,悄悄来到王展丰身旁,询问家里聊啥事。 “粮商来了,今年的土豆价格降到了1文1斤。村长召集了大家商量对策,有说不卖不行的,有说要联合其他村抵制低价的,总之吵得不可开交,没有个结论。”王展丰言简意赅的说出了情况。 苏玉琼不得不在心里对两个闺女竖大拇指,她们原先分析出土豆价格肯定大跌,她还有些不信,这会儿,明晃晃的事实摆在了眼前。看来,这次收购土豆的价格会比预料的更低了。 思忖间,王大富又开口了。 “今年咱家只种了5亩土豆,分开给了你们当口粮,没打算卖,倒没什么所谓。但是村里其他人就惨了,就算亩产800斤,也架不住这低价呀,卖了低价土豆再去买涨价的稻麦交税,唉,这土豆,算是白种了。” “唉,谁让官府征税,实物只收稻麦,不收土豆呀。要是收土豆,就好了,大家也都不用愁了。”王展年在村里也有几个交好的门户,他们都是土豆低价的受害者,因此虽然自家没有受到土豆降价的波及,也难免为好友一家忧心。 姚青花也为老姐妹郑全奶奶发愁,“唉,这歉收,咱也愁,没想到,这丰收,咱也得愁,老天爷,真是不给庄稼人好路走。” 苏玉琼联想到进村里听到的哭声,心道,看来都是为着这个原因了。 “这些粮商,真不是人,压价压得太狠了。”王展丰忍不住骂道。 “骂人有啥用,土豆丰收,那些人根本就是瞅准了机会,不怕收不到土豆。以前收粮还会派车进村,这次车没了,只来了个人说时间地点,让人给送过去呢。就这样,村里已经有人开始行动,生怕送晚了人家不要呢。” 说完,王展年望了望亲爹,询问道:“爹,照这个样子,村长怕是也没啥好法子想了,这土豆是必定得卖的,不卖交不上粮税,村里怕是又有不少人家要揭不开锅了。” 说曹操,曹操到了,村长从外间进来,见满屋子王家人愁眉紧锁,同自己一模一样,强笑道:“都在呐,我敲门没人应,就私自进来了。” “没事,村长,你过来坐,大家伙在说土豆的事呢,一时间没注意听外头的动静。”王展年比任何人都快得走到村长跟前,然后将他拉到自己原本的位子上坐。 村长坐定后,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这才长叹一声,试探性得问道:“大富,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这土豆的事,不知道鸿学有没有法子?要是他通过知府大人给知县说说话,勒令那些粮商不得降价太狠,说不定……” “村长,鸿学就一个童生,能有啥法子?您家老大还是县丞,知县老爷跟前的红人呢,不也没法子。人家都说了,1文1斤,爱卖不卖,官府哪里会管这事?你说是不是呀,三姑子?”崔小翠生怕公爹将这事揽上身,到时候还得大儿子分心出力,也不等王大富回答,立刻抢话拒绝。末了,还刻意问了一嘴王美秋,意在提醒村长,这里还有一个知县亲家王美秋,若真需要王家为村里人出力,没有必要舍近求远。 果然,村长被提醒到了,望向王美秋,“王家三姑娘,你可能跟你亲家那边提提这事?” 王美秋在心里骂了一遍将祸水东引的大嫂,在村长的期待的目光中实话实说:“村长,旁的我还可以帮忙,但是土豆定价这事呀,我大嫂说得没错,买卖就是你情我愿,人家也没有强迫咱卖,官府真的没有立场管的。就算我去说,也没啥用处呀。” 村长再次被拒绝,也没有气恼。他哪里想不通这个道理,只是病急乱投医罢了。今年,他家也种了许多土豆,这一年的损失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也挺难受的,就别说村里许多户家境都不如他家。而且,村里越穷的种的土豆亩数越多,这降价对他们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呀。 “唉,这土豆粮种是饥荒后官府调来的。头两年,大家也不是很相信会高产,种得不多,价格没低过3文的。等今年,村里人都晓得这土豆的好处后,都是甩开膀子选土豆来种。没想到,丰收了,却遇到粮商压价。这日子啊,咋老是不让人好过呢!” 村长感慨完,已经开始在心里整理村里的特困户名单了,等他们交不上秋税或者揭不开锅的时候,少不得集中村民的力量捐献帮忙了。 王大富瞪了一眼挑事的老大媳妇后,面对村长的忧心忡忡,一下子不知道说啥话。 表面上,王家同那些所谓的大人物,有着拐着弯的关系,但这些关系都挺虚的。像粮商压价这种事情,若是直接欺压到王家头上,或许还可以请这些大人物出面,但眼下的情形,确实没有啥立场求人呀。 眼见大家都没啥主意,王美秋收回跟崔小翠的“眼神战”,压低嗓音同苏玉琼快速商量了下。过了一会儿,她轻咳出声打破了沉默,“村长,我这里倒有个法子,可以让村民们少些损失。” “啥法子呀?”村长眼中刚刚熄灭的火光又亮了起来,在王美秋开口的下一瞬间,就定定得望向她。 “是呀,闺女,你有啥法子?”王大富和姚青花齐声问道。 “是呀,三姑子,咱可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呀。”崔小翠阴阳怪气道,被王展年侧头剜了一眼,才不情不愿的住嘴。 王美秋说到正事,没有同崔小翠斗嘴的心思,而是回答大家的提问。 “我和二哥二嫂在镇上开了间砂锅土豆粉店,需要的土豆量很多,所以可以收购部分村民的土豆。” “啥土豆粉店?”这是在场不知情的王家人一致的反应。 苏玉琼扭头望了王展丰一眼,意思是,她们都去镇上几天了,王家人还不晓得是为了啥,这保密工作未免做得太好了。 王展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是他想瞒着,而是他全部心思都在苹果林上,天明上山,天黑下山,一日两餐,他和小黄都是凑合着吃,根本就没和新宅的人来往过。自然,也没机会聊到不着家的苏玉琼母女三人。 他连忙解释道,“额,咳咳,我忘了跟爹娘说了。我家和三妹合伙开了间土豆粉店,就是卖土豆粉这种吃食的,你们也吃过的。” “开业刚三天,我还以为展丰会同你们说嘞,没想到他忘了。”苏玉琼见王大富脸色有些不好,也找补了下。虽然分家后,他们不用再各种报备小家的经营状况,但是啥都瞒着,也显得太疏远了。 王美秋也补充道:“哎呀呀,我说呢,开业那天,咋不见家里来人呢,原来是不知道呀,害得我还以为爹娘这是看不上咱们开的店太小。” 姚青花倒没多想,第一时间祝贺她们,“哎呀,开店呀,这是大好事呀!这都三天了,咋样,还成不?忙得过来嘛?要是忙不过来,尽管开口,家里多的是人嘞。” “哎呀,娘亲,那就是个小店面,小容小雍幸福三个人就搞定了,不然,我和二嫂也不会放心回到村里买土豆了。” 第130章 独富裕不如众富裕 王美秋将话题从瞒着开业切换到买土豆上,已经急不可耐的村长连忙打断问道:“这,你们收土豆,出啥价?” 王大富见村长聊回正事了,只好将脸上的不爽收起来,静听闺女和村长谈事。 “定价嘛,3文2斤。”王美秋一点都不心虚得回答道。 她们回村前,心里价位是2文1斤,但是,听完一圈市场行情后,决定改成3文2斤,在商言商嘛。 村长将“3文2斤”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价格比粮商的定价高,再加上还是在自己村里收土豆,减少了村民运输的辛苦,也算不错的条件了。 王大富见村长意动,提醒道:“村长,若是觉得这个价格不错,那就早点放出风声。这急着卖土豆一般都是家里境况最差的,免得消息太迟,他们把土豆送过去给粮商了,那他们就得不到这个济了。” 村长却不急了,摆了摆手,又问了王美秋:“这村里的土豆可有好30多万斤,你们吃得下?” “啊?这么多呀!我们原本只打算收购1万斤来着。”王美秋不在农村多年,自然不晓得这土豆的产量,听到这个数字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崔小翠听到“1万斤”时,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不过对上其他人不赞同的目光后,连忙收敛了神色,将即将出口的嘲讽也压了回去。 “村里苦的人家可不少,收了这家的不收那家的,这1万斤分配不好的话,怕是要闹矛盾的。”村长脸上的愁苦才下去,又上来了。 苏玉琼想到两个闺女,或许她们会有啥好办法,所以开口说道:“村长,我是这样想的,您听听看成不成,您先让村民们耐下心来,再看看情况,左右粮商还有好几天才离开,咱们再想想有啥更好的法子。到最后关头,没有更好法子的情况下,那1万斤您就按照村里各家的情况分派下去吧。到时候,我们就根据您给的名单收购。” “成,先这样吧。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村长得了个不算办法的办法,一脸无奈得离开了。 苏玉琼急着回去向两个闺女讨主意,向王展丰和王美秋挤咕了几下眼睛,两人会意,很快就离开了王家大院了。 一出大门口,她便对两人说话,“这土豆一下子收不成了,我想回去问问两个闺女的主意。” 王美秋也有同样的想法,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两个侄女提到与之平等的位置上,甚至高过于她,遇到生意上拿不准的事情,反射性得想要问两个侄女。 两人一拍即合,就打算腿着回去了。 王展丰拦住她俩,说自己也要去,然后回身去王家大院牵了马骡,挥起鞭子就快速得往青鹿镇赶。 三人到时,店铺已经打烊了,王丽容三人正在收拾,见到去而复返的娘亲和三姑两人,有些惊讶。 “爹,娘,三姑,你们咋过来了?是收购土豆的事情不顺利嘛。”王丽雍停下了算账,关心得问道。 苏玉琼三两下就将回村的见闻说了遍,然后问闺女有啥主意。 王丽雍听完后,手指在桌面敲了几下,才答道:“倒是有个法子。原本,我和妹妹打算粉店挣钱后,在村里开个干土豆粉条的作坊,到时候可以带着长流村的村民一起干。眼下这情况,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三个人“啊”了一声,没明白她的意思。 王丽雍接着说:“原本的作坊,我是想着咱家自己做老板,自负盈亏。等作坊到达一定规模后,雇的人肯定就得多起来,村民们不就有了打工的收入了嘛。但如今,我觉得可以换个模式,就是咱把土豆粉的做法给出去,让各家自行做粉条,我们这边负责收粉条和兜售就成。嗯,就跟之前收野菜差不多的模式吧,咱就是中间商收差价。” 王展丰听懂了,他有些担忧,“闺女呀,你的想法好是好,但是你这干土豆粉条的方子一放出去,说不定有人嘴巴不严实秃噜出去,到时候,别说作坊了,连这粉店的生意说不定还会受影响。” “放心吧,砂锅土豆粉的除了土豆粉,还有调料的优势,短时间内,旁人是模仿不出一模一样味道的,影响不到食店的生意。再说了,真要教村民做干土豆粉条,我们才不会傻不愣登得把方子全交代出去,还是会留一手的。”王丽容已经从后厨来到前头,信心满满得说道。 王丽雍也接着说道:“小妹说的对,留一手,再加上契书的约束,我相信,很少有村民会铤而走险的,除非他们不打算再在村里待下去了。” 三人见姐妹两个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决定让她们姐妹俩回村同村长说这事。店里的事情,由他们三个暂时替代。王展丰是识字的,王丽雍交接了账簿,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让他掌握了店里的记账方法。至于苏玉琼和王美秋,当然是负责后厨了。 事不宜迟,趁着城门未关,两姐妹赶着骡车回家了。 隔天一大早,两人吃完饭收拾了下,便从库房里拿了一捆干土豆粉条出来。虽然铺子用的还是鲜土豆粉条,但是不妨碍她们提前准备一些备用的干粉条。没想到,眼下倒成了样品。 王丽容看着这捆透明有些许发灰的干土豆粉条,心情十分愉快,她手里拎着的可不仅仅是一捆粉条,而是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的大宝贝!连带着,这也能给她们一家带来好名声,日后村里也不会有人胆敢欺负她们了。 王丽雍看妹妹傻笑,忍不住也笑了,在她面前挥了挥手,“走吧,我的好妹妹,抓紧时间将粉条带给村长瞅瞅吧。” 王丽容将粉条装在一个竹编的篮子里,然后和姐姐相携着往村长家走去了。 她们俩村长家的次数可不少,村长家的人对她们的到来没有表示多惊讶,迎着她们的李小洁冲着两人笑了笑,“你们来啦。” 王丽雍点点头,问道:“小洁,你爷爷在吗?我们有要紧事同他商量。” 李小洁点点头,“刚吃了早食,在院子里溜达了几下,就去了书房了。你们直接过去吧,爷爷这两天为着土豆的事急得抓耳挠腮的,你们见着面后,帮忙多劝着点。” 两人敲门进书房时,村长李义善正拿着一本书,靠着椅背上,看到她俩后,便放下书,一脸慈祥问道:“咋是你们两个哩?” 两姐妹抿唇一笑,王丽容将篮子递到村长面前,露出了里面灰扑扑的一捆粉条。 “这是何物……”村长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想要看个真切。“硬邦邦的,有些透明,发黄发灰,不像是面条呀。” 王丽容也没有卖关子,语气带着一点小得意,“村长爷爷,这是我和姐姐琢磨出来的,用土豆做成的干粉条,泡水后烹煮食用,可好吃了。” “土豆做的干粉条,好吃?”村长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有些激动,快步上前,问道:“你俩捣鼓出来的?咋捣鼓出来的?用土豆就成吗?” 王丽容点点头,答道:“家里去年剩下的土豆有些多,我就想着像小麦那样做成面条,没想到,瞎搞搞,还真的被我整成了。这个就是我家和三姑合伙的那食铺卖的土豆粉,生意老好了。九成九用的是土豆,其余的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东西。” 她将干粉条的诞生说得很轻松,其实为了做这个干粉条,姐妹俩也没少花心思。 村长一听“九成九”这三个字,一下子坐不住了,“所以你们拿这个过来,是想同我商量什么?” 王丽容和王丽雍姐妹相视一笑后,接着说道:“我们打算将做干粉条的方法教给村里人,然后再帮村里人打通销路,将干粉条卖出去。”她顿了顿,补充说道:“当然,排除村里人品不好的,比如李大懒家。” 王家的两次舆论危机,都是李大懒家的手笔,她们可不想帮那些人品太差劲的人。 村长也知晓李大懒家的作为,因此并没有为这家同族人说话。他更多的,还是惊叹王家二房两姐妹的聪慧和魄力,能够拿出去开店的粉条方子,就这样分享出来,易地而处,他不一定做得到。而且,这样一来,村民们的土豆就不用廉价卖出去了。 他一脸欣慰加感激得看着两姐妹,“我为长流村全体村民先谢谢你们姐妹俩了,你们是大家的救星。” 两姐妹连忙摆手示意不用,王丽容谦虚道,“我们也是长流村的一份子,村里人遇到困难了,我们有好法子,自然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村里人吃苦。有句话说得好,独富裕不如众富裕。” 村长重复了一遍“独富裕不如众富裕”,连连点头,暗道两个小姑娘的觉悟太高了,自己一个半百的老人都比不上。 王丽雍见状,提醒道:“村长,要不今日就召集下村民们谈谈做干粉条的事情吧,商量定,我们姐妹俩就可以安排教学了。” 村长刚想说好,又想到另外一个关键点,“你们是想全村人都教吗?只怕很快就会泄露出去,还是得想个妥当的法子才行。” 王丽容笑着说道:“放心吧,村长,这点,我们已经想过了。干粉条的主要材料和制作方法,我会教大家,但是里面有一样添加剂,却是得单独从我这边领的。若是没有这款特质的添加剂,成品会大失水准的。” 这话,让村长对她们更是刮目相看了,这是已经提前想好了应对的措施了,真是厉害呀!他暗暗惋惜眼前的两个女娃咋不是自己孙女呢?不过,不是孙女可以是孙媳妇吧,胖墩和小容年龄相当,倒是可以撮合…… 王丽容接着说起干粉条制作和合作的细节,一点都猜不到,眼前频频点头的村长,思维已经发散到她的亲事上了。 第131章 祠堂议事 村里召集议事的锣鼓声敲响了,各家的户主连忙放下手头的活,赶去了祠堂。 一进祠堂,便看到坐在上首的村长,左右两边站着王家二房的两个闺女,这些早到的人都忍不住挑眉嘀咕。要知道,这祠堂议事,除了户主是寡妇的,可是很少让其他妇人进来的,更别说是两个小女娃了。 王大富和王展年到来时,见到王丽雍两姐妹在场,还想招呼她们离开。但村长向他们摆了摆手,他只好将话压了回去,同其他户主同样疑惑这两人是咋回事。 等人基本来齐了,村长轻咳几声,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原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人瞬间停了下来,嘈杂的祠堂一下子恢复了平日的肃静。 “我知道,大家为着土豆的事情都急上火了。今日,召集大家过来,便是有了解决的法子。王家二房的闺女,王丽雍和王丽容,她们琢磨出用土豆做干粉条的法子,愿意将方子免费提供给大家。这样一来,大家砸手里的土豆便不用贱卖出去了,加工成干粉条后,比土豆更挣钱。” 这事一宣布,现场一片哗然,直接炸锅了。大家都激动得拉着身边人讨论这事,声音几乎要将祠堂屋顶的瓦片掀翻了。 紧接着,反应过来或者讨论出问题的村民,开始一个一个出声询问村长。 “一斤土豆可以出多少粉条?”“粉条的收购价格?”“做粉条除了土豆需要啥?”“一天可以做多少粉条?”…… 村长递了一个眼神给一旁的王丽容,示意接下来是“专业”答疑时间,你们的主场。 王丽容走到村长原本站立的位置,用比以往更高的声量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请安静,我先详细给大家说说具体的合作方法,然后你们再有疑问的话,再提问,好吗?” 涉及到赚钱大计,村民们乖得不得了,王丽容一发话,很快就又鸦雀无声了。 “合作很简单,我们会同各大商家谈好订单,然后根据手头的订单数量分配给各家制作的干粉条数量份额,大概就同之前王家收购野菜差不多,按需收购。” “那眼下有订单了吗?”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其实也算是问出在场人的心声,毕竟他们会害怕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干粉条卖不出去,那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目前已经有一笔一千斤的干粉条订单了,在你们成功得做出来干粉条的期间,还会不断有新的订单。”王丽容自信满满道,她刚刚所说的一千斤是姐姐保守估算的她们食铺一个月营业所需消耗的粉条数量。 还有,昨天,有貌似酒楼采买的人物上食铺询问土豆粉的事,她相信,这独一无二的土豆粉,肯定可以在青鹿镇乃至整个黑辽省流行开来。 大家对一千斤没什么概念,不过在有明确数据加上王丽容坚定的态度下,刚刚还担心白干活的人,打消了这个疑虑。 王丽容见状,接着说:“我给大家算一笔账哈。五斤土豆可以出一斤干粉条,一斤合格品质的干粉条定价是15文1斤。也就是说,原本卖到粮商手里只能是5文钱的土豆,经过咱们双手加工后,变成了15文,比原先多了两倍。” 话音刚落下,又是一场哗然,不过见王丽容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又迅速恢复安静。 “我再给大家算一笔账,我们估算过,一个家庭三个壮劳力六个时辰纯手工做干粉条,平均一天可以做50斤的粉条。也就是说,不考虑份额和原料不足的情况下,一天可以挣750文钱。可别小看这750文,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生意,若是顺利的话,会是长久的生意。想想,每天都挣750文钱,那会是怎样的日子啊!” 王丽雍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底下的人,有些人攥紧了拳头,有些人红了眼眶,有些人陷入幻想,似乎都被王丽容的发言蛊惑了。她心里暗道,她妹妹这张嘴呀,放到现代去当什么励志讲师,肯定也能扶摇直上吧! 见大家都被自己描绘的美好未来镇住了,王丽容收起了脸上鼓励式的轻松笑容,严肃道:“但是,丑话说在前头。第一,干粉条的制作方法是长流村全村人的财富,若是有谁泄露出去,那就逐出长流村;第二,粉条定价15文,若是做的不好,降价降份额,所以大家可得严格按照步骤来,不要想着偷工减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干粉条是吃食,制作粉条的人以及环境都要干净。正式签署契书前,村长会带领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评点各家的卫生情况,若是不符合要求,那么抱歉,除非整改好,否则生意不带你。就算签了契书,村里也会派人不定期上门检查,一旦发现卫生问题,轻则取消当月的粉条份额,重则踢出合作。” “哎呀,小容,咱农户人家,哪里能像镇上那些大户干净呀,总不能为了做个粉条,院子里连鸡鸭猪都不让养了吧?” 对于前面两点,大家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对于“干净”这个词,他们摸不准到底要到什么程度,心里没底,所以等王丽容说完后,就有人率先开口发问了。 “关于家庭干粉条小作坊的卫生要求,等下会贴到村里的公示栏上,三天后,才派人上门检查。眼下,大家可以先讨论是否加入这件事。确定意向后,找村长报名。” 王丽容说完后,功成身退,并不是她不想现场将卫生要求说出来,而是要求太细了,大家不一定记得住,还不如贴公示栏,他们可以时不时去望上一眼。即使是不识字,村里那么多人,总能找到个识字的帮忙念念的。 村长见王丽容退了下来,场下的人开始讨论起来,连忙大声吼道:“还有一点,我要替小容说的。这干粉条作坊,人家本来是打算自己开来挣钱的。但因为今年土豆行情不行,小容她们关心咱们,这才献出粉条方子。说好咯,小容收了粉条替大家卖出去,到时候卖10文也好,20文也好,都不允许你们像上回卖野菜一样瞎咧咧……” “这是当然的啦!方子和门路都是小容找的,能带上村里人一同挣钱已经不容易了。谁在乎她转手挣几个钱,要我说,最好是挣多个十倍百倍,好心人要有好报才是呢!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呀是呀!小容她们那么大方,免费给大家送赚钱门路,谁要是敢说坏话,我第一个不答应!” “就得挣比咱多才是,不然白瞎了小容她们的好心了!” “小容要是不带咱,挣得比这个还多哩!” “咱在家里头费点力气的事,小容她们还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卖粉条呢!” …… 于是,村长严肃的发言后,现场直接变成了关于王家二房一家四口是天底下第一大好人的夸夸大会。站在王大富旁边的几个户主围着他,甚至拉着他的手,好话不要钱得往外倒,把王大富哄得那个叫心花怒放。 大家闹哄哄讨论着,陆续有人找村长报名后,王丽容两姐妹便悄悄离开了祠堂。为了保证干粉条作坊的顺利开展,她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回到家后,王丽容给自己灌了一大碗水后,便对着王丽雍说道:“姐,我记得你是会些简笔画的,待会我把家庭作坊的卫生要求写出来,你在旁边的空白处画些相应的简笔画好不,这样更形象些,有些不太识字的,看画都能看明白了。” “嗯,意思是说若是你写了‘勤洗手’,我就在旁边画个洗手的简笔画呗。”王丽雍秒懂回道。 王丽容点点头,继续道:“还有,三天后检查卫生签契书,我想咱们得兵分两路,我负责指导村民们做粉条,姐姐,你……” “嗯,我回镇上推销粉条。”王丽雍不等妹妹说完,接茬道。 “就是觉得有些为难你,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的。” 王丽雍在现代时,一向不喜社交,所以才选择了独立做up主的这个职业。来到古代后,她变了许多,甚至都不宅了,但是骨子里还是那个低社交需求的人。 “嗐,这有什么的,以前,那是不社交就能保障生存,现在,需要社交才能保障生存,那就去社交呗。你姐姐我呀,不是矫情的人。之前去送蔬菜,不也是我跟着你一起去的嘛。镇上那些大户家的厨子,咱都混熟了,很容易就搞定了。至于其他,为着咱家的土豆粉的独一份,推销起来的难度也并不高,你莫非忘了已经有酒楼的人找上门吗?” 王丽容想了想,也是,姐姐虽然不像自己是特别外放的人,但是坚毅果敢,想要做的事基本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智慧做成,她其实没有必要操心太多。随即,她笑了笑,开始办正事写卫生细则和契书初稿。 第132章 开工前的部署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村长带着村民的意向名单进来时,她们俩才堪堪定下两份文书。 村长接过文书,并没有第一时间阅览,而是汇报村民的意向情况,“剔除掉村里几户人品不好的,还有家里没耕田有其他职业收入的,或是已经把土豆卖光的,一共86户的户主有意向做粉条。” 姐妹俩没觉得意外,毕竟王丽容都说了,750文的日收入,若是粉条大卖,每户每日做出的粉条都能销售出去,一个月下来,那就是二十多两银子的巨款啊!这对于村里许多一年都赚不到十两银子的人来说,那可算是一夜暴富了。若非有啥特殊情况,是没有哪个普通农户家会拒绝这种机会的。 只不过,村长依旧有些担忧,“我算了下,剔除口粮啥的,20万斤的土豆也可以做出4万斤干粉条,这真的卖得出去吗?” “放心吧,村长爷爷,我和姐姐这边会根据收到的订单给各户分配粉条的需求量,不会让他们白辛苦一场的。”王丽容淡定得答道。 村长想了想,只要前期能卖出一部分干粉条,大家应付了秋税,剩余的是土豆还是干粉条,似乎已经没那么急迫了,比眼下单纯贱价卖土豆要强。所以,他低头静下心来看起手里的两份文书。 第一份是卫生细则,文字简单易懂,换做识字的小儿来读,也是可以看懂的。更妙的是,还有插图辅助说明,他敢说,就算是不识字的村民,看到这些图案,也大概能理解是啥意思了。 “哎呀,这细则图文并茂,内容浅显,回头往公示栏一贴,就算不识字,也能看懂吧。我还打算让胖墩和几个村里的同窗负责在公示栏那里念呢,有这些图画,这功夫,应该可以省下来了。” “还是让人念吧,图案虽然形象,但是没有文字具体,我怕还是有些村民会理解不过来。”王丽容说道。 “哈哈,我也是随口一说,念还是需要念的。” 村长说完,又拿起契书看了起来,低声读道:“长流村村民粉条制作与售卖契书,兹有土豆粉条方子一份,愿……如有违约,罚金100两,逐村送官。” 他一边低声念出一边轻轻点头,对于契书约定内容的详尽以及严谨暗暗称奇。念完后,他抬头望向老神在在的两姐妹,心道,这王家二房的两个闺女,实在不可小觑呀。 “这契书没啥问题。三日后,就等着签契书然后开工了!” 对接完彼此的情况后,村长就忙不迭得带着两份文书走了。 王丽容两姐妹一直送他送到大门口,目送他匆忙离去,刚要转身进屋后,便听见有人唤她俩。她们扭头回望,来人正是被剔除在干粉条合作外的李大懒夫妇,瞬间猜到他们的目的。 李大懒参加祠堂议事后,当场就表达了做粉条的意向,但是被村长毫不留情得拒绝了。等明白是为着什么理由被拒绝后,肠子都悔青了。回去后,他和媳妇商量了下,拎着一篮子山上采的野果子,打算找王丽容两姐妹说情。 “小容呀,小雍呀,看在从前多年邻居的份上,是不是可以给我家一个机会呀。你也知道,我家里的光景实在不好,孩子们都长大了,连娶媳妇的本钱都没有……” “李叔李婶,你家的地不少,壮劳力也有,日子过得不好,完全是人懒的缘故,就别在我们跟前卖惨了。你家在村里坏了名声了,完全是咎由自取,我王家从来就不是任人揉搓的软柿子。话就说到这里吧,我们还要忙,就不招呼两位进去喝茶了。”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老宅的柴门就关上了,给了他们一道闭门羹。 李大懒当下就要破口大骂,却被媳妇黄氏拦住了,两人拉拉拽拽得回了家,一路瞅着村里人开始依照公示的卫生细则打扫家里,他们却被挡在这场热闹之外,心里的悔恨一阵阵涌着。 王家老宅,因为全村搞卫生,陆续迎来了买皂粉的妇人。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是空手来的,挎着的篮子里或者拎着的麻袋里都放着感激她们的心意,或是几个鸡蛋,或是一小坛小菜,或是从地里新鲜采摘的瓜果等等,可惜,叫了好一会儿门,却发现没人回应。 原来,王丽容和王丽雍在李大懒夫妇离开不久后,就带着小黄上山摘蓬蓬草去了。 蓬蓬草就是之前提到的,土豆粉特制添加剂的原材料。蓬蓬草经火烧制成蓬灰后,就成了一种食用碱,和面时少量加入,可以增加土豆粉条的口感,而且做出来的粉条会劲道有力,不易断。这就是她们保留的杀手锏,任谁也想不到,她们吹得天花乱坠的添加剂,就只是草灰而已。 两姐妹在一处干旱的山坡找到了蓬蓬草后,便拎着镰刀快速得割起来,她们打算烧多些,免得入冬后下了雪,还得上山寻摸蓬蓬草。 跟着她们一同上山的小黄,漫山遍野得乱跑,一会儿撵着突然窜出来的野兔跑,一会儿蹦跳得老高追蝴蝶,似乎永远都不会疲惫的样子。 等到两人割满一车草准备下山时,小黄不知道在哪处滚了一身泥,气得王丽容哇哇大叫,将它压在地上直骂。 “刚给你洗干净,你就搞一身泥,下回不带你上山了。你不知道,给你这么大的体型洗澡,我得挑满满一缸水吗?” 小黄面对王丽容的大力,根本就无力反抗,只能望向一旁看戏的王丽雍,嘴里呜咽,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王丽雍没一下子就倒戈向小黄了,示意妹妹放过它,“好啦,它才几岁,你跟它置气?说那么多,它又听不懂。” “姐,小黄都六岁了,相当于人类40岁耶,比咱两个现在的年龄加起来都要大嘞。”王丽容手里依旧是打狗的假动作,让小黄以为自己正承受着暴打,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疼痛才到位。 “咱们不在这几天,估计爹爹也没有将它放出去,闷坏了吧。这玩得一时兴起,弄脏了也没啥啦,明儿个正午的时候给它洗洗就是了。”王丽雍继续为小黄辩解。 “哼,你就宠着它吧!”王丽容停止了假动作,起身给小黄自由。 小黄迅速得躲到了王丽雍后面,一脸警惕得瞄着王丽容,似乎她一有动作就要落荒而逃。 王丽雍看着一人一狗打游击战,下山的路上,嘴角就没放下过。 隔天,王丽雍便离开长流村回镇上了,随身携带的还有一大背篓的干粉条。 到了铺子,她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跟大家宣布了村里粉条制作的事情,然后就紧锣密鼓得往外推销粉条了。 小食铺前台多了个展示干粉条的篮子,里面除了放着粉条,还有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大大的几个黑字,“粉条出售,有意约谈”。 担任前台的王展丰除了之前作惯的工作,还得偶尔接待一些询问土豆粉批发的客人,在短时间内,硬是把嘴皮子练得利索起来。 至于王丽雍本人,将从前同自家合作过冬日蔬菜或者野菜的人家,都拜访了个遍。每次登门拜访,她就像个外卖员一样,小食铺一出餐,她便拎着刚出锅的土豆粉往外跑,然后送到那些大户家厨子的跟前。 等他们尝过后有购买意向后,再从食盒中拿出一小捆干粉条,告知自家正在卖干粉条,现在下单,还可以享九折优惠。 这套试吃加打折的组合拳下来,无论是碍于情面不好拒绝的,还是真心喜欢土豆粉的,少则一百斤,多则一千斤,百分之百都下了订单。 王丽雍一个星期后统计战果,光是现有的大户人家的渠道,已经敲定的数量就接近一万斤了。她连忙托人给村里的王丽容送信,表示村民们可以开工了。 王丽容收到信时,她正在隔壁郑大婶家里指点她洗淀粉:“婶子,你瞧,这第一遍沉淀出来的土豆淀粉,还有许多杂质在里面,就这么沉淀一次加一次水,重复个五六遍洗淀粉,这做出来的土豆淀粉才够白够干净。可不要贪省事减少次数哦,到时候做出来的粉条脏兮兮的,糊弄不了人的。” “晓得哩,婶子我是咋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哦。”郑大婶将大缸里有些发棕的水舀出后,又倒入了一桶水使劲搅拌,脑门渐渐出了一层汗,却还是兴趣盎然得搅动着。 这时,王丽容听见外面似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便朝门口走去,见是一个赶脚装扮的汉子,正在自家门前张望。 “大叔,你找谁?”她隐约猜到汉子的来意,开口问道。 “我找王丽容,她姐姐有信捎给她。只是,叫了一会儿门了,都不见人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我走错了,还是人不在家。” “大叔,我就是王丽容,在隔壁耍着呢,把信给我吧。” “哎呀,我说呢,咋不见人出来,原来你在隔壁呀,得了,这是信。” 王丽容连忙接过,见信件的蜂蜡完好,方拆开迅速浏览了一遍信中内容,之后便朝那人笑了笑,“辛苦大叔了,我这么没啥话要带的。” “嗐,辛苦啥,拿钱办事的活,行了,没啥事,我就走了。” 等那人走远后,王丽容忍不住一蹦一跳得回了郑家院子,那表现,任谁看了都晓得她很高兴。 郑大婶搅拌完淀粉正在等待它沉淀,坐着一张小凳子上歇息,忙问道:“啥事呀?这么高兴?” “姐姐来信了,镇上已经下了一万斤的粉条订单,咱们可以赶紧做起粉条来了。”王丽容笑着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哎呦,阿弥陀佛,这可真是好消息,要是一万斤的话,大家都得可劲儿整起来了。”郑大婶一把从凳子上站起来,双手合十念叨道。 “嗯呐,我得去跟村长说一声,让他通知大家开整了,婶子,淀粉洗完后拿到放着干净白布的簸箕里,晒上几天就成。等正式做粉条的时候,有啥不明白的,你再来找我哈,我先走了。” “得得得,你去忙吧,你之前培训的时候说得很清楚,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待家里,闷得慌,才找你过来的。” “嗯呐,走啦!”说完,王丽容便飞也似得跑出去了。 郑大婶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跟上去,对着她离开的背影喊道:“别忘了过来婶子这边吃饭呀,你一个人,就别单独开火了。” 王丽容一边跑一边回头笑了下,大声应道“晓得哩!” 第133章 全村开工挣钱 消息传开后,长流村九成的村民,都陷入了挣钱的狂热中。 村里的石匠迎来了大批的石磨订单,每天在院子里叮叮当当敲个不停,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村里有两个会点木工手艺的,在王丽容展示自家的压面机后,机灵的他们学着做了压面机出来售卖,家里也是咚咚嚓嚓的锯木声。还有一个会编篮子的,做了晒粉用的大簸箕出来卖,也赚了不老少。 除了这些因为做粉条而突然繁荣起来的产业,大多数村民当然还是忙碌于做粉条本身。在王丽雍托赶脚带消息回村后,不到一个星期,长流村九成房屋的院子里都晒上了长长的粉条。长流村的上空弥漫着土豆的香气,久久没有散去。 留在村里的王丽容,每天从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就只做两件事,发蓬灰,还有被各家的主妇们请去家里观摩和指点她们做粉条。 其实,干土豆粉条的制作流程并不复杂,特别是经常在灶台边忙活的主妇,很快就掌握了这项技能。但是,她们头一回做,就是会觉得心里没底,所以争着抢着拉王丽容过去实地监督。 王丽容成了香饽饽,在几天的时间内,几乎将从前未曾串过的门登了个遍。脑海里也多了许多村里的八卦,比如村里哪两家因为彩礼的事情谈不拢而退亲成仇人的呀,哪家的汉子不育儿子是抱养的,哪家婆婆面甜心苦暗地里磋磨儿媳妇…… 王丽容不仅听八卦,她还会对事件加以分析并给出解决方案,把原本分享八卦的妇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渐渐得,大家都忽略了王丽容才十三岁的事实,分享的故事也越来越炸裂,连在现代自觉见多识广的王丽容都直呼刷新三观。 终于,听了将近十天的八卦后,村里的头一批干粉条可以出货了。这批货一共装了三辆骡车,两辆手推车,每辆车板上都垒得足有两米多高。 除了王家的骡车外,还有村长家以及郑族长家的骡车,都是无偿借给她们送货用的。原本,她们计划一车一车往镇上带,因为送货的时间并不急。但是她们不急,村长急呀,秋税眼看就要交了,有些村民指着这货款交税呢,所以一车变成了五车。村长还安排了族里八个壮汉一同送货进城,连人力都给两姐妹安排好了,实在是贴心极了。 不仅如此,村长还特意让自己当县丞的儿子给打过招呼,一行人进城时,那些守城的衙役没有刁难,看了一眼货物便放行了。 骡车进城后,他们先去小食店后院卸下部分的货,然后就兵分三路了,其中调整过数量的两车由王丽雍带领,两车由王丽容带领,剩余一车原封不动的,以及卸在地上那些,则是留在后院,等待她们两个收银员回来后再去送货。 王展丰晓得她们是去送粉条的,有心想要帮忙,却实在抽不开身。 这个原本只能同时容纳二十个人的小食铺,随着天气变冷,生意日渐火爆。最后,不仅在室内又增加了八个单人座位,还在门口临时支起了两张四人位。 好在食客们已经逐渐接受了自选菜的模式,极少有人需要幸福像刚开业时那样详细介绍,所以,前头跑腿的幸福也还忙得过来。 另外,店里还增加了外卖服务。食客只需自带食盒,提前过来这边选菜下单,然后随便到其他地方逛一逛,回来后便可以拿到自己的砂锅土豆粉外卖了。其中的砂锅是店里的,交了五文钱的押金,若是回头将砂锅还回来,押金是可以退回的。 这个外卖的点子是幸福出的,因为她看到王丽雍带着煮好的砂锅土豆粉去推销干粉条,想到了自家食铺老是大排长龙,所以便想出了这个主意。 有了外卖服务后,小食店的食客就不再局限于这条街周边的平民了,渐渐出现了一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厮,慕名来到这里给他们的主子打包外卖,而且这些人多成了回头客。 于是,砂锅土豆粉在青鹿镇火了!连带的,干土豆粉条的推销工作也愈发顺利,经常有主动找上门的。 青鹿镇比较大型的三家酒楼,都被王丽雍谈了下来。最大的那间叫悦来居的酒楼,他家的掌柜很大气,尝过王丽雍送过去的样品后,直接签下了一年的供货需求,要求每半个月送一次货,先按一千斤的数量送,届时再视实际情况增加。 一般情况下,他们的供货商都是要求月尾统一结账的,但在王丽雍的争取下,变成了前三个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面九个月才是月结。 王丽雍送的这一家,就是“悦来居”。他们一行人在后院下完土豆粉后,王丽雍便拿着单子到前面找账房拿钱。好巧不巧,碰上了打算在酒楼招待客户的朱凌云。 “王姑……小弟?”朱凌云望着一身小子打扮的王丽雍,有些不太确定得问道。 王丽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哦,朱家少爷,快一年没见过面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撞见。她调整了一下发愣的表情,对于他及时改口,没有暴露自己女生的身份很满意,“原来是朱少爷呀,好久不见,朱少爷可安好?” “算安好,也不算,你应该知道了吧,丁思齐同家妹成亲了,已经去了京城。”朱凌云故意提到这点,想要看看王丽雍的反应。 王丽雍仿佛在听两个陌生人的事情一样,面上波澜不惊,“家母有幸目睹过迎亲礼,回来后同我说过,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对了,听闻令尊病了,可有好转?”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大夫也说了,只能这样了,挨日子罢了。”朱凌云的语气有些黯淡道。 朱福禄自从掳人那夜后,再也不曾出现在外人前,他的病情在青鹿镇不是什么秘密。 王丽雍特意找过还在朱府当差的花丽瑶打听过,除了知道他受伤加中风的病情外,还发现了一个疑点,就是朱府没有任何人深究那夜的事,仿佛一切真的是意外。当然,这样的结果对于她们来说,是好的,所以她疑惑过后便也没再多想。 听花丽瑶说,如今服侍朱福禄日常起居的,是她离开后朱福禄新纳的两个姨娘,柳姨娘和绿姨娘。虽然服侍的日子不久,但是却十分情深义重,知道朱福禄中风后,她们两个争着抢着要照顾他。 为此,王丽雍还吐槽过朱福禄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竟然还有两个那么好的姨娘。只是,她哪里知道,人前,这两个姨娘确实是做到了无微不至,但人后,却是将她们从前受到的苦难加倍返还给他。因为她们做得很小心,连每日过来探望他的朱凌云都没有发觉。 这个时候,听见两人交谈的曹掌柜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这个看似普通的农家小伙子竟然和朱少东家相熟,上回谈生意的时候,可从未听他提及呀。不过转头想想,小小年纪,能够只身一人上门推销货物,而且全程不卑不亢,说话有条不紊,自己当时也暗叹“此子非池中之物。”如今看来,能够和朱少东家成为朋友的,自然非一般人呀。 他连忙招了一旁的小二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人听完吩咐后,轻轻应了一声后离开了。酒楼掌柜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交谈的两人之间。 只听朱凌云又对王丽雍发问,“这过来悦来居是?” “和酒楼谈了笔生意,如今送货上门,正要收款呢。”王丽雍简单答道。 “可完事了,我在楼上定了个包厢,不如坐下聊聊。自从你那日你离开朱府后,都不见你茶铺找我,看来是我一厢情愿把你当朋友了。”朱凌云说到后来,语气有些幽怨。 王丽雍心道,你要是知道你爹如今这样子,有我和妹妹一半的功劳,不知道还会不会把我当朋友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又何必在乎这相见与否呢。再说了,朱少爷日理万机,这包厢恐怕也不是为我定的,我这升斗小民也得忙于生计,待他日你我都心静时,再喝茶言欢不迟。” 朱凌云定这包厢确实是约了客户谈事,刚刚相邀王丽雍只是一时冲动,被她说破,倒也不强求了,一脸可惜道:“那我上去了,等你得闲时,真的要记得我这君子之交哦。” 在王丽雍保证似的点头下,他回以一笑后,便潇洒转身上楼了。 几人目送他上去后,才继续未完成的结账事宜。 她来到账房面前时,那账房的态度十分恭谨,接过单子确认无误后便将二十五两银子算给她们。 “抱歉,我想要将其中十五两银子换成铜钱,不知道是否方便?” 那账房没有不耐烦,收回了十五两银子,然后转身打开另外的木箱,陆续拎出了十五吊钱给她。每吊钱都系着一千个铜板,约有八斤重。 王丽雍将十两银子揣在身上,然后当着账房的面仔细清点铜钱,确认无误后,才笑着点头签字,表示银货两讫。她原本准备的布袋子,一下子就被一百二十斤重的铜钱给坠得绷紧,仿佛下一秒就要撑不住裂开。 离开前,账房先生还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说道:“掌柜的刚才发话,以后王小哥的单子都是交货后当日结款,不算月结了,你回去后也好同村里人及时结算。” “麻烦先生替我们多谢曹掌柜了!”王丽雍自然明白她这是沾了朱凌云的光,嘴里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离开了,她们还有下家要送呢! 第134章 送经验来着 王丽雍送完了悦来居,王丽容也送完了另外一家酒楼,她们几乎是同时回到了小食铺的后院。因为接下来只有一家酒楼还有两家大户要送,量不多,所以两姐妹便让随行的村里人连人带车先回去了。 如今,家家户户忙着做粉条,这些壮汉可是各家的主要劳动力,还是不要耽误太多他们的时间比较好。 那些村民原想一帮到底,但是还是说不过王丽容,三两下便被说服提前回去了。 至于两姐妹,目送八人四车走后,才开始往自家骡车装货。 此时正是中午的饭点,食客比她们离开的时候还要多。她俩没有打扰前台忙碌的王展丰,苏玉琼和王美秋也只从厨房出来招呼她们一声,便自顾自忙着了。 等车装到一半时,前头出现了骚动,幸福一脸惊慌失措得跑到了后院。 “婶子,姐,前头有人吃了咱家的东西,躺在地上嚷嚷着吹坏肚子了,疼得要命!” “啥,咱家的食材都是新鲜的,清洗得也是干干净净,这种天气,不可能坏了,别是特意找茬的吧。”苏玉琼从厨房出来,一针见血得问道,她对于自家食铺的东西品质以及卫生情况很有信心。 王丽雍来到她们跟前,“别猜了,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娘,你继续看着灶台,别影响后续的上餐。幸福,你跟我们过去,三姑,要麻烦你看着那车粉条。” “啊,还是我去吧,我是县令亲家,让我过去,到时候表明身份,说不定那些人就不敢闹咯。”王美秋有些不解,为啥自己要被留在后院。 “三姑,先让我们去看看吧,到时候,若真得需要您出马,您再压轴出场也不迟。” “哦,知道啦,就跟戏文里一样,重要的大人物都是最后出场的。”王美秋一脸恍然大悟。 “对对对!”王丽容笑着应道,然后三个女娃便急忙往前头去了。 一掀开帘子,便听见有人大声嚎叫,“哎呀,我这肚子哟,疼得要死咯!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吃了你家的土豆粉就疼上了,这土豆粉分明就是有毒。” 不宽的过道里,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汉子正躺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五官拧在一起,似乎痛极了的样子。 店内已经入座的,还有屋外排队的食客,脸上有好奇也有疑虑,两三个人已经被带了节奏,正在低声嘀咕怀疑这土豆粉有问题呢。 “这位客人,你的土豆粉才刚上,我瞅你也就吃了两三小口,就直接躺地上嚎了,哪家的毒效果那么快呀?这土豆粉怕是还没走到你肚子里呢,这就疼上了?”王展丰有些无语道。他在店里当了快半个月的前台了,食客和非食客这点区别还是看得出来的,这人一进店,啥菜没选,就直接要了一份土豆粉。落座后,也没有东张西望,一直拿双手在大腿上来回抓,一副很紧张的样子。等到土豆粉上桌后,忙不迭得吃了几口就倒地了。整个情形,都落入他的眼中,所以,他确信这人根本就不是真的肚子疼,而是故意闹事。 王展丰反驳的话使得一部分食客笑出了声,不过,那人只是身子僵了一下,便又继续说些“土豆粉害人,需得赔付医药费”之类的话。 王丽容绕过人群,用在场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幸福呀,你瞅瞅,讹人可是个技术活,这地上的就是反面教材,你可别学哈。哪有肚子疼得人说起话来还那么中气十足,这到底是疼还是不疼。而且呀……” “而且什么呀?”幸福配合得追问道。 “而且呀,这疼到现在,一点冷汗没冒,还脸色红润,真要装得像,也得脸上抹点白,盖一盖好脸色嘛,不然,太假了,我都替他尴尬。再有,就是刚刚王掌柜说的,你要讹人食物有毒,总得给毒药一点反应时间嘛,这才下喉咙就疼了,也是破绽之一,切记切记……” 有些想要离开的食客被两人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停住了脚步。 有些回头客本就不相信店里的食物有问题,在听见王丽容阴阳怪气的教学后,忍不住哄堂大笑,在这几句对话的提示下,他们也看出了这人的漏洞百出。 地上半躺着的胡二虽然依旧哀嚎着,但是声音变弱了些许,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演下去。明明这就是普通农户开的一家小食铺,咋这些人遇到事都这么淡定呀?他在心里默默祈祷,赶紧给自己塞钱,他拿钱立马走人,真的好尴尬呀! 可惜,天不遂人愿。 王丽雍走到那人跟前停住,在食客们笑声落下后,接着说道:“是不是装的,等大夫来了就知道了。这位小哥,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若你真得是吃了我家的土豆粉闹肚子,你放心,医药费管够。但是,”她顿了一下,刚刚还一脸担忧他的神情陡然变得冷冰冰,“但是,若大夫查明您是假装的,咱就上官府,让知县大人断个案。我记得,欺诈罪的话,轻则杖刑,重则入狱,甚至还有可能是死刑吧。” 胡二被她冰冷的眼神盯得后脊骨一阵发凉,直觉告诉他得撤了。他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原地蹦跶了几下,强笑道:“哎呀,我这肚子,突然不疼了,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哈!”说完,一溜烟跑了,拦都拦不住。 这时,才有一个食客突然想起来,喊道:“哎呀,我记起来了,那人是镇上的混混,好像叫胡二,前几天还在晴风酒楼讹人,被打了一顿赶出去,这会儿又来这里讹人啦,还真是死性不改呀!”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 王丽容让幸福去附近的糕饼铺子买了几斤点心,然后给每个在场的食客送了一小碟,这些食客离开时都是笑着的,没有因为刚才的闹剧影响心情。 接着,两姐妹忘了这个小插曲,继续回到后院装粉条,等装满了一车后便出发送货了。为了赶今天送完货后回村发钱,她们都没有心思停下来吃饭。好在,来到古代后,她们开始适应了农家一日两餐的节奏,暂时还不觉得饿。 剩下的两车粉条的交货都很顺利,结束后,她们匆匆和长辈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半箩筐的铜钱,赶着骡车往长流村回了。 殊不知,中午在店里吃瘪的胡二并没有走远,而是叫了三个好兄弟,偷偷跟着王丽容和王丽雍两人,想要揍她们一顿出出气。 但是,在看着她们赶着车满城转悠送货,出入的不是大酒楼就是大户人家的后门,出来时还拎着疑似装了许多银钱的布袋子,四个混混的心思变了,人要揍,钱也要。 出城的路上,王丽容两姐妹的心情十分美丽。五车的粉条送完了,她们的车上都是空的竹筐,其中某个竹筐,还放着半筐铜钱。这些铜钱在车板的的颠簸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十分悦耳。 谁知,到了无人之处,她们被四个混混包围了。两个混混在前拦住了骡车,两个混混在后堵住了她们的退路。 “识相的,给我这个胡二兄弟道歉,再留下些茶水钱。不然,就别怪我们哥几个,以多欺少不客气咯。”为首的像是领头人的一个较瘦的混子说道。 两姐妹眼睛一亮,来啦!她们两个学武之后,还没实战过呢,这混子送上门,可不就是让他们练手的。 “在下姓王名荣,旁边这位是我兄长王勇,除了那个胡二小哥有过一面之缘,敢问其余三位小哥尊姓大名?”王丽容像模像样得拱手打听他们的姓名,因为小叔说过,她们的拳法不打无名之辈。 那领头的混子被她的表现搞得一愣,这年头,被抢的人都这么淡定的吗?而且,还要交换姓名的吗?他忍不住挠了挠头,心道,对方都主动报姓名了,那他们也报下吧。 “我们兄弟四个,按照序齿,胡大,胡二,胡三,胡四。” 其余两个被介绍的混子有些懵,心里吐槽道:“老大,这是在抢劫,互通姓名是为了方便他们回头报案吗? “咦,你们是亲兄弟吗?看着一点都不像耶?”王丽容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问道。 胡大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不过还是解释道:“我们是结义兄弟,不是亲生兄弟,但胜过亲生兄弟!” “哦,我说呢,一点都不像。好啦,废话不多说了,胡大,胡二,胡三,胡四,既然大家都认识了,那就开始抢劫吧。” “啊?”四个混子脸上有过一秒的呆滞,这话听着好别扭,虽然他们也是头一回劫道,但是江湖传闻,流程好像也不是这样子呀? 胡大有种奇怪的不好的直觉,按兵不动道:“我们不抢劫,只要你们不反抗,给我弟弟胡二道歉,再留下些赔偿,我们不会伤人的。” “不不不,我们要反抗的。”王丽容带着莫名的兴奋答道。 “啊?”四个混子又懵了,好奇怪的答话,这样子的话不是应该一脸坚毅或者悲愤说出口嘛,怎么会是这样子的语气呢。 胡大瞅了一眼两人单薄的身板,忽略了那股直觉,“兄弟们,上!”末了,又加了一句,“收着点力气,咱们只求财不伤命的。” 两姐妹见对方终于行动了,一人负责两个,王丽雍奔向身后两个混子时,还不忘叮嘱王丽容一句:“收着力气!只用拳法实战。”这话倒和那叫胡大的混子有些相似了。 胡大这四个人虽然没正经学过武,但从小在街上混,是实战出来的干仗经验,所以也不算软脚虾。 两姐妹这边,输在没有实战经验,胜在小叔王展稔教的拳法精良。前面因为生疏,挨过几下后,便迅速适应对敌的节奏了。这样一来,原本还觉得分分钟拿下两个弱鸡的四个混子,开始暗暗叫苦不迭,觉得这回怕是踢到了铁板了。 第135章 发钱啦! 约五分钟后,王丽容一时没注意,一下便把胡二的手扭了个脱臼,惹得他一声哭天抢地的痛呼。 一同对战的胡大见状不妙,虚晃了一招,同王丽容拉开距离,然后拉着胡二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跑开了一丈远,同时大声喊道:“停停停,不打了!” 王丽容有些遗憾得瞄了稍远处的两人,心里有些遗憾实战那么快就结束了,“嗐,打得兴起,一时没收住力气。” 另一组对战的三人,听见胡大的喊声后,也停了手拉开彼此的距离。 胡三和胡四一脸警戒得绕过姐妹俩,然后跑过去查看四人中唯一的重伤者,胡二。 “大哥,二哥这手脱臼了,得赶紧去看大夫,太久了就废了!”胡三有些慌张得说道。 胡大瞄了一眼对面的两个拦路虎,起身拱手作揖求道:“王勇大哥,王荣大哥,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两位。我这人都伤了,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是否可以放过我们?改日,我再带着三个弟弟给两位赔罪。” “这劫道,可是重罪,今天放过你们,就是在给后面的过路人埋下祸根。”王丽雍慢慢走到妹妹身边,冷漠道。 王丽容点点头,这几个混子虽然看着年轻,面相也不恶,但是看刚才那个架势,从前小偷小摸的坏事肯定没少做,不能轻轻放过。 “不会的,我们四个这是头一回劫道,平常不干这种事的。之前最多就是在镇上讹些商家,要个茶水费而已,真的没有做多过份的事情呀!”胡大说完,就给她们跪下了,磕头求着放过。 胡二忍着手臂的疼痛也一同跪下,解释道:“这事是我撺掇的,我在你们店里丢了脸,便想着出口气。跟了你们一路,看到你们收那么多银子,一时贪心上来了。真的,我们无心伤人的,要不,就留下我,让我其他三个兄弟走吧?” “二弟、二哥……”其余三人有些感动得唤了他一声。 “甭管咋说,错了就是错了,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不过,看在还没酿成大错的份上,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王丽雍见四个人还算有些兄弟义气,又想到刚刚开战前那胡大的叮嘱,觉得他们还有药可救,所以暂时放弃了将他们四个送官的念头,决定再观察看看。 “啥选择?”胡大期望的眼神落在了两人身上。 “要么,你们四个被我们扭送官府,要么,你们跟我们回去,给我家干三个月的活,将功折罪。你们商量下,选吧。” “不用商量,我们选干活!”胡大想都没想就选了,其余三个也是点头如捣蒜。 接着,四个人就乖乖得上了骡车,一句话都不敢多问,忐忑之中却又带着一点隐秘的期待。 骡车还未进村时,在村口翘首以盼的村民便开始发生骚动了。 “来了来了,她们回来了!”“空着车回来的,粉条应该都卖光了。”“咦,咋还多了四个人哩?” 等她们走近了,一堆人跟着车后面和侧边,王丽雍只好缓了车速,方便村民们跟车以及妹妹答复他们心急的问题。 “嗯呐,都卖完了,钱都收齐了,等我们回去后,理下账就可以结算给你们了。”“大家放心了吧,秋税没问题了。”“哦,这几个呀,是我爹爹雇来帮忙的短工,家里的苹果林太大,过冬还有许多事情要操持呢。”“哎呀,婶子,咱都是一个村里的,道啥谢呀,我家也没少赚不是。”…… 于是,王丽容一路回答村民们的问题或者感谢,从进村后,嘴巴嘚嘚嘚个没停,脸上的笑容也没落下。 直到她们家门口时,村长、王大富、姚青花、王鸿识已经等在那里了,她们下车一一喊人,对面回以热情骄傲的点头和笑脸。 村民们原想跟着进院子,却被村长拦住,“得了,你们都回去等消息吧。这对账需要点时间,别那么急,可以领钱的时候我会派人敲锣通知了。” “村长,我们不进院子,就在外头等着,你们赶紧去算账吧。”“对对对,我们不进去,不打扰了,你们赶紧去吧。” 村长也理解他们的心情,便不再赶人回家,只是让王鸿识将柴门关上,挡住这些人热烈的目光。 胡大几人还是懵得,站在院子的空地上手足无措,王丽雍瞄了一眼胡二,便对二堂哥王鸿识说道:“二堂哥,这人的手臂脱臼了,麻烦你帮忙处理下。” 王鸿识走到被王丽雍指着的胡二跟前,一眼就瞧见他不太自然的左手,轻轻撸起他的袖子,对着胡二一路都不敢动的左手摸了摸,便开口问:“你这伤多长时间了?” 胡二刚要回答,一股短促的巨大酸痛从左手迅速传上脑门,让他忍不住“啊”了一声。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手臂能自由行动了。 王鸿识见状,简单下了几句医嘱。“你这脱臼不很严重,已经正好了,接下来一个月,多注意些,不要使太大力气就成了。” 王丽雍听罢,开始给四人交代事情,“你们四个,去把这间厢房里的东西都倒腾到隔壁厢房去,接下来三个月,你们就住那间厢房。明儿个,我再让人领你们去苹果林干活。” 胡大应了声后,便带着他们忙活起来了。 姚青花在一旁看着,有些不放心道:“小雍呀,这你们爹娘都不在,突然多出四个男人住在你家,还一住就是三个月,是不是不太妥当呀。” 王丽雍低头想了下,奶奶的话有些道理,她们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也不想浪费时间在应付流言蜚语上,于是她一把抓过奶奶的手,“爹娘那边暂时回不来,要不,奶奶,您晚上过来咱这边睡吧。” 姚青花觉得可以,没有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另一边,王丽容正对村长和王大富简述今日的成果,“今日送了三家酒楼,还有两家大户,一共是2000斤,需要结算给村民的是30两。” “剩余的那些粉条是打算明天继续送吗?”村长问道。 “嗯,明天继续送。接下来几天便是粮油铺子还有剩余的大户,两三天应该能送完的。赶得上交秋税的时间。” “哦,那就好。不多说了,咱进去对下账本,看看每家结算多少吧。”村长将怀里记录的各家供应的粉条数量和时间的账本掏出来,几步就要进去正屋。 没办法,村里许多人不识字,他只能充当中间人,帮忙村民们算账。这也是王丽容两姐妹要求的,账目要一式两份,这样双方可以互相监督。 王大富见王丽容去车上搬那装钱的箩筐,连忙问道:“小容,还需要搬啥吗?” “不用,爷爷,你要是想帮忙,就进屋,回头帮忙点下钱。”王丽容轻轻松松得搬起两百多斤的箩筐,转身就朝屋里去。 姚青花不识字,屋里的活不太帮得上忙,只好站在院子里盯着胡大那四人干活。 屋内,王丽雍在白纸上写写画画,村长则是打着飞快打着算盘珠子,王大富、王鸿识、王丽容则是将一吊吊钱拿出来称重,确认重量足够。 一刻钟后,那箩筐钱没问题,账目也对齐了,各家应收的款也算清楚了,那声众人期待的锣鼓声敲响了。 王家老宅大院正中间,已经摆上了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桌上放着两套账簿以及一盒印泥。村长坐在左边,王丽雍坐在右边,同时,王丽容和王鸿识站在那筐铜钱面前,待会要负责发钱。剩余的六个人则是站在屋檐下静候。 因为人多的关系,显得这边气势很足,三三两两过来的村民见到这严肃的场景,顿时收了嬉笑声,只不过眼里还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村长瞅着人多了,便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要结算的,是最先供货的三十户人家,听着我唱名后,这家的户主过来领钱还有盖手指摸。听清了哈,郑文武,供货六十斤,结算九百文钱。” “唉,在这在这!”被唤作郑文武的郑大伯从人群中挤出来,小跑着走到桌子跟前,呼吸比平常时急促了几分。 王丽容拿出一吊钱,数掉一百个,然后重新系上绳子,笑着递给了他。 郑大伯几乎是哆嗦着手接过那吊铜钱,然后就听见村长跟他确认供货数量和金额,他反应过来后认真听着,然后都没数那吊钱,便想要在账簿上盖手指摸了。 王丽雍拦住提醒,“郑大伯,您还是数一数吧,不然手指摸盖上了,出了那道柴门,就概不负责了哦。” “嗐,这银钱上手掂掂,就晓得不差多少。九百文,那要数到猴年马月呢,就这么着吧。”说完,便爽快得盖上手指摸了。 王丽雍见状,也只好作罢,继续下一个。 “马家耀,供货三十斤,结算四百五十文。”“李全德,供货五十斤,结算七百五十文。”“郑三,供货四十斤,结算六百文。”…… 随着村长的一声声唱名,一个个户主从人群中搓着双手出现,围观的妇人小孩们,或是骄傲自家今日得了银钱,或是羡慕旁人交货交的快,不然今日领钱的也有自己家的一份了。 第136章 混子变帮手 一旁观看的胡大四人被眼前发钱的情形震撼住了。 他们十分羡慕得望着那些村民的笑脸,若是可以,他们也想凭借自身努力去赚钱,但是,在镇上摸爬滚打多年,他们受过太多歧视和欺压了。 那些不差钱的大酒楼,一般聘任的都是身家清白的本地人,他们这些孤儿,就算要的钱再少,他们也看不上。至于,其他小型的商家,有好有坏,遇见好的,能吃饱饭,遇见不好的,不仅被克扣工钱,而且还会被诬陷手脚不干净赶出来。 几次过后,他们四个便开始走上歧途了。一开始只是仗着人多武力值高朝小摊小贩拿点保护费,接着便是上那些店铺耍赖讹诈,直到这一次,他们的罪行升级到劫道,遇到了王丽容和王丽雍。 “这三个月,别起其他念头,好好干吧。”胡大从自己的思索中回到现实,对着三个兄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其他三人回过神,点了点头。 这一日晚间,长流村上空飘了许多天的土豆味被肉香味盖住了,许多人家的屋里传出一阵阵欢笑。今日还没有领到钱的人家也一样是高兴的,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劳动成果虽然会迟但是一定会到。 王丽容这边的餐桌气氛却有点诡异,四个少年有些局促不安得坐在王丽容两姐妹的对面,似乎怕太靠近她们两个,所以挤作了一团。每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粗粮馒头低头啃着,却迟迟不敢在几道菜上落筷。 “干啥,怕我俩在菜里下毒吗?”王丽容有些好笑得放下筷子问道。 胡大充当发言人,答道:“不不不,是有馒头就很不错了。”他们的“生意”并不好,有时候因为讹诈不成以及“同行”的竞争,还得折些医药费进去,从来都是过得苦巴巴的,桌上的菜色太丰盛,他们不敢动筷。 王丽雍将筷子狠狠往桌上一拍,冷着脸喝道:“别让我再说第二遍,吃菜。” 对面四人的身子抖了下,连忙拿起筷子夹菜。 王丽容望了一眼姐姐,无声了给了一个“6”的口型,王丽雍微微抬了下巴,表示这都是小意思。 晚饭结束后,王丽雍才有闲工夫对这计划外的四人交代事情。 “刚刚你们大哥过来找我,将你们每个人的过往都交代清楚了,如果他说得是真的,那看来我没看错人,你们还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接下来,看你们的表现,若是可以的话,我这边愿意提供给你们一份长期稳定的工作。” “真的?”四人中性子最急的胡三立马高声问道,被胡大瞪了一眼后,忙又低下了头。 “真的。我不介意你们孤儿的出身,我也不介意你们过去犯的那些小错误,我看中的是你们对彼此的关心和义气,以及你们还算有底线的做人原则。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若是你们有心想要挣出一方天地,那就好好表现,抓住这次机会。若是愿意三个月后回到那个泥沼里,那我也不拦着。” 四个人在王丽雍示意下,神色复杂得离开了正屋。 姚青花在新宅吃完饭过来时,他们四个人已经想通了,开始卯足了劲行动。一个在院子里洗碗,一个在劈柴,一个在厢房里铺炕席,另外一个正好担着水进院子了。 姚青花满意得去了正屋,见到两个孙女,便说道,“这四个小伙子看起来手脚蛮勤快的,你爹找的人不错嘛。” 两姐妹相视一笑,没有将四个人的真实来源透露出来,而是停下手里的事情,向前一左一右将奶奶簇拥到炕沿坐下说闲话。 姚青花率先开口,“你们这次,可真的是出风头了,我这一路走过来,遇到出门遛弯的村里人,个个都要拉着我说感谢你们的话,说了一遍还不够,车轱辘话来回说,说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王丽容哈哈笑了几声,然后说道,“奶奶,难不成你还指望他们跟鸿学堂哥一样,做个锦绣文章来歌颂我俩的功绩呀?有那些车轱辘话听,就已经不得了咯。” “哈哈哈,什么文章,我不指望,也听不懂。她们拉着我说话的时候,我就想呀,可别再说了,把你俩的好处都记在心里就成,往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俩,她们敢站出来帮忙才是真的感谢。” “嗐,什么感激不感激的。奶奶,你不知道吧,就这一日,我俩就挣了二十两银子了,互惠互利的事,不需要她们说什么感谢。而且,这年头,还有谁能欺负我俩呢,问过我们的拳头才成。” “哎呀呀,你爷回去后,也跟我说了,你们这趟指定赚不老少钱了。我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呀,阿弥陀佛,你们这是真得起来了。想想一年前,你爹没醒的时候,小容你吃个鸡蛋都得被你大伯母骂呢。当时,我也是老糊涂了,就由着她这样子闹腾,把咱这个大家都闹得提前分家了。” “奶奶,提这些做啥。其实无论分不分家,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大伯母太离谱,我们不愿意搭理,但大伯和堂哥我们平常也是有些往来的,今天鸿识堂哥不也过来帮忙了嘛。”王丽容揽了一把姚青花的肩膀,柔声劝道。 “是呀,不提了不提了,人要朝前看。对了,刚刚你们忙我不好问,你爹娘到底几时回来呀,这家里没个大人可不像话。要是食铺真得忙不过来了,就雇人吧。” “爹娘说,已经在招人了。三姑硬是要学做账,说是以后要在前台当掌柜的,要花点时间教她。后厨的人,得在镇上寻个知根知底的,一时间不好找。” 姚青花点点头,接着问,“那个,额,叫幸福的女娃娃,不打算回来了吗?” “她说在店里做事很快活,不想回村里。”王丽容回答道。 “也成,小小年纪,就失了父母,可怜劲儿的,你们多照看照看吧。” “嗯,我们省的啦。” 她们断断续续说了一会儿话,便熄灭了油灯休息了。 这之后的日子,胡大四人便接替了临时被拜托照看苹果林的郑强父子上小荒山了。王丽雍每天送货发钱结束后,会询问他们今日的工作以及指点他们怎样照顾苹果林,一切都井然有序得进行着。 几日后,胡大在说完事,便主动提道,“王姑娘,我们四个男人,一直在你家住着也不像话,要不,在小荒山半山腰搭个草屋用来起居吧,这样也方便照看苹果林,不用天天上山下山的。” 王丽雍想了想,点头同意,“也成吧,隔壁厢房囤着一些木材,你们有需要的话就拿去用。一日两餐,我到时候随便找个小子送过去就成。” 于是,胡大四人花了几天的时间,搭了一个简陋的草屋,便搬了铺盖住进去了。 两姐妹去看过,确实很简陋。占地十几平方米,石头墙面木架屋顶,屋顶铺着小麦秸秆,屋内靠里面是一个土炕,连接着不远处的土灶,一旦生火煮水煮饭,热气也会传过去,不用怕冬天太冷。 胡大带着她们俩参观,一点都不觉得这环境恶劣,以前他们都是睡破庙的,这个草屋可以说是头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姚青花等到他们搬出去后,才不用跑过来老宅这边睡觉,同时又在姐妹俩面前夸这几个人有眼色,晓得男女有别。 其实,两姐妹带着全村人挣钱,哪里会有人会背地里诋毁她们。就算那些被剔除在外的人,也不会在这会儿触她们的霉头,不仅仅是怕被维护两姐妹的众村民群起而攻之,而且他们还指望着好好表现,争取以后可以加入呢。 王展丰和苏玉琼是在半个月后才回村的,一进村,便受到了过路村民的热烈欢迎,几乎是一路走,一路跟着一堆人追着夸他们的闺女,得到的好话和笑脸,比他们在村里几年得到的还要多。 他们两个十分不适应这样的变化,只能僵着一张笑脸,然后加快脚步。再见到自家柴门时,就像见到什么黎明前的曙光一样,几乎要感动落泪。 院子里,王丽容正在训练小黄听令行事,听见外头有动静,便给了小黄一个“坐下”的指令,自顾自得跑到大门口瞧热闹。 等见到被“围攻”的爹娘后,赶紧迎上去,笑着对这些人说道:“各位叔叔婶婶,我爹娘刚回来,怕是累了,有啥事咱回头再说哈。” 说完,便牵着他们快步进门,然后锁上了柴门,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给他们。 “呼,这些人是怎么一回事呀,一个个硬拉着我们说去家里坐,真是让人吃不消。”王展丰抹了一把脑门说道。 “爹,娘,不是跟你们说了嘛,如今,咱家就是长流村的香饽饽。” “是,听你们姐妹俩说过,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子嘛,我说要回家,还扯着我衣裳不放嘞。” 此时,王丽雍从卧室出来,听见自家爹爹吐槽,忍不住笑了,“有奶便是娘,咱家出的粉条方子,让他们赚了那么多,热情点也正常。这段时间下来,村里赚得最少的也有二两银子了,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呢。” “哎呀,我闺女就是厉害。瞅瞅,你们两个都瘦了,我从镇上买了鱼和肉,今晚给你俩好好补补。还有,你俩最喜欢吃的糕饼,我都买了点。”王展丰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便心疼起两个闺女,像献宝似得将背篓里的东西往桌上摆。 两姐妹配合着说笑,一时间,屋内传出阵阵笑声,而小黄还坐在原地,百无聊赖得望着天,等待着主人“自由活动”的指示。 第137章 交秋税的特殊待遇 王家二房一家成了长流村的明星,老宅门口经常有人会放下一些小礼物,王展丰接连几天出门都在门口捡到杂七杂八的农产品,回来又高兴又苦恼,暗道,要不是家里多了山上四张口,还真得一下子消耗不了村民们的热情。 王家大院这边,也没少沾光。王大富农忙之余就要到村民多的地方待着,听他们夸自己两个孙女,然后笑眯眯得附和,“嗯嗯,只要有本事,男娃女娃都一样。” 姚青花不同,她腿脚和腰都不好,不爱出去逛,于是就端坐家中,等着旁人上门夸,并且还一点都不谦虚,跟着她们一同夸。 王丽容两姐妹偶尔听旁人传奶奶夸她们的那些话,饶是她们脸皮再厚,也有些顶不住,真想到奶奶跟前说一声:“奶奶,这过了哈!” 二房的风光,让两个长辈欢欣鼓舞,却让大房这边的某些人失去了平衡心。 这心理不平衡第一人,自然是崔小翠。这回全村做干粉条的营生,她家没有参与。 这是王展年的意思,觉得自家养猪够忙了,大儿子不在,二儿子要学医,家里实在安排不出人手,总不能指着崔小翠干这活吧。 自从年中将10头养得膘肥的白猪卖出去赚了一大笔后,大房这边就一心发展养猪事业了,不仅养了15头白猪,还买了2头母猪,2头配种的公猪,打算实现猪仔的自供。 崔小翠一开始没什么感觉,她私心里,甚至是觉得,不承二房的情更好。不过,听见大家都传赚了许多,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况且,自从她和二房撕破脸后,就愈发见不得二房的好了。眼下,大家都把二房说得天上有地下无,更是让她心里直泛酸。 于是,她整天在王展年面前念叨:“二房忘恩负义,忘了你之前忙活着替还债的事,开店不找你,做粉条也不带你,村里人都在笑话,王家二房搞起来的生意,其余王家人一点好处都没得,说二房那边‘舍己为人’呢……” 王展年在听到第一遍第二遍的时候还会反驳,后面见妻子魔怔似得,成日在他面前说二房的酸话,便经常躲出去。就算地里头的农活做完了,他也磨蹭着不愿回家。在家的时候,他不是在猪圈忙活,就是去爹娘或者小弟那几个屋里躲着,尽量避免和妻子打照面。 不过,很快的,这样的局势得到了扭转。 交秋税的日子到了,一大早,村里的大小车辆齐聚,有人力,也有畜力的,在村长的一声令下后,背着简单行囊的交粮大队伍,赶着二十几辆载满粮食的车就往镇上出发。 他们到达时也不算晚,但是前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了。 长流村的送粮大队一看这阵仗,有人丧气道,“村长,这么多人,恐怕今天排不到我们了,又得白瞎一晚住店的银钱了。”虽然他们提前备了干粮和住店的银钱,但是心里还是抱着期望,可以早点交完粮食回去,能省一点是一点。 村长也同样无奈,安慰道:“没办法,咱出发的时间晚了点了,加上咱们长流村确实偏远了些,比不得旁的村近,没办法,排排看吧。”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官服的收粮衙役从他们旁边走过,听到他们的议论声,止住了脚步,“你们是长流村的?” 村长回身望去,见他一身官服,忙恭敬道:“是的,大人,我是长流村的村长,这些都是跟着过来送粮交税的。” 那人见村长一脸谦卑,很是满意,接着问道:“长流村今年可是出了个童生榜首,叫王鸿学来着?” 村长一听他提及自己未来的孙女婿,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忙答道:“对对对,叫王鸿学,今年十七岁,是今年的童生榜首来着。” “人来了没?”那衙役好奇得往长流村那群青壮年瞄了一眼,似乎在搜寻目标人物。 “没来没来,知府大人让他待府城读书,眼下该是考院试的时候了。” “哦哦哦,对对对,是院试的时候。得了,你们跟我走吧,知县大人新令,出了童生的村子可以不用排队的,别傻等了。” 村长还不知道今年的新政策,虽然有些发懵,但是却不妨碍他亦步亦趋跟在那衙役的后面,长流村的其余汉子见状,眼睛发亮,心里乐开了花。 走在后面的人已经忍不住小声议论开了。 “哎呀,原来童鸿学的名头在外面那么响的呀,这下好了,今天不用在镇上住店了。” “对呀对呀,听老王家说还得考几次才能当官,我还以为童生不咋滴呢。” “不咋滴的话,那为啥村里这么多年,考出来的童生却没几个。村长家的大儿子考得二十多岁才堪堪考上童生呢。” “对呀,鸿学才十七岁就已经是童生了,还是第一名,怕是在知县大人面前挂上号了,前程远大着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人家岂止是在知县大人面前得脸,还是知府大人的门生呢……” 村长还不知道自己大儿子被拿出来作对比,他昂首挺胸越过排队的众人,受着注目礼,来到了队伍最前头。 那衙役在另外两个同事耳边嘀咕了几句,刚刚还打算喊下一个的衙役就朝着村长这边看过来,大声喊道:“长流村的,先卸粮吧。” 正好排到的另一个村的村长不满道:“官爷,明明排到我们村了,咋就让旁的村插队了?” 收粮的衙役一改对长流村这边的好脸色,冷着一张充满傲气的脸说道:“人家长流村出了个十七岁的童生榜首,你们村要是也有,就可以插队。知县大人有令,为鼓励教育,今年起,凡出童生、秀才等有功名学子的村落,纳税必须优待,不仅不用排队,而且全村减税一成。要是出了秀才,还可以减税两成呢!”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旁边长长的队伍无一对长流村的送粮大队投去羡慕嫉妒的目光。 刚刚还在小声嘀咕的长流村村民,瞬间腰杆挺得直溜,每一张脸的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接着,卸粮,量粮,签字,盖章,完税,一气呵成。 往常交粮税,他们总得比名义上备多一些,因为各地收粮的老传统,衙役不仅会把用来测量粮食的斗,故意做得比正常的大一号,而且还要将斗装到堆成个尖尖的小山坡,这样才算一斗。夸张些的,有些衙役还会对着这个斗,踢上几脚,让粮食洒落,这些洒落的粮食,不让交税的农民拾起,最终落入了收粮衙役的口袋。 青鹿镇的衙役倒没有这么夸张,只是收粮的斗按“规矩”做大些,量粮食时稍微冒尖而已。 今年,托王鸿学的福,长流村交税时,那些衙役没有对粮食的品质挑三拣四,而且稍微装满斗就算一斗了。再加上减免的一成,最终交完税,他们还剩下两车粮食不用交。 这可把送粮的人都乐坏了,不过,他们在村长的眼神镇压下,不敢太嘚瑟,免得遭人恨。等出了城,走到半道无人时,这些人再也忍不住了,又笑又闹,有的还唱起了山歌,一路闹腾着回了村。 回去后,村长也没闲着,将两车粮食卸在自家门口,然后直接让儿媳妇拿称来,打算按照花名册给各家分剩下的粮食。 送粮队伍中的人已经四散开来,挨家挨户通知过来村长家门口让领走剩下的粮食。通知的时候,还不忘绘声绘色得将送粮的情形描述一遍。 这两车粮食分到一百户人家里头,其实不算多,但是意外之喜,谁不喜欢呀?另外,加上省下的住店的银钱,也不算少了。拿着麻袋或篮子过来领粮食的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三三两两扭头说话,对王鸿学没口子的夸。后面,又逮着过来帮忙的李小洁开玩笑,说她捡着宝了,把她羞得跑回家里去了。 村长平常是很不喜欢这些妇人拿儿女婚事调笑的,觉得没规矩,但是今天心里高兴,所以没有插话,只是美滋滋得分着粮食,心道:“这可是我未来孙女婿为你们省下的粮食呢!” 崔小翠收到通知领粮食后,打听清楚这是自家儿子争的光,连忙换了一身簇新衣裳,描了眉毛擦了点粉,甚至带上最近新买的金簪子,摇摇摆摆,姗姗来迟。 她的出现让众人的感激有了出口,有些妇人见她一身装扮,投其所好得赞美她的衣裳和首饰,有些妇人则是一个劲得说她家鸿学怎样怎样为村争光,有些妇人则是带着十分羡慕的语气说她是全村最有福气的人,丈夫会挣钱也贴心,两个儿子也都有出息,就算公婆还在,也已经分了家…… 崔小翠被众人捧得都快找不到北,飘飘然得回到家中时,心情前所未有得舒畅,心道:“确实跟那些妇人说的一样,我有两个有出息的儿子,二房那边的家业挣得再多,也不过就是两个闺女,找不到人继承的。” 想到这里,她自觉自家已经稳稳压住二房一头了。 第138章 王展年教妻 王展年从田地里头回家的路上,遇见了好几拨人,每一个都好似撞上什么天大喜事一样,纷纷向前恭维他,等他听明白是咋回事后,高兴之余还不忘保持谦虚,免得村里人把鸿学捧得太高。 回家关上大门后,他才毫不掩饰自己的欢愉,甚至见到这阵子经常避开的妻子崔小翠,他也难得没有心烦,用充满喜悦的语调问道:“鸿学她娘,你都听说了吧,知县大人因为咱鸿学考上了童生榜首,给咱村里的秋税减了一成呢。” 崔小翠乐呵呵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怨念,同样笑着说道:“哪能不知道呀?全村人都到村长家门口领剩下的粮食了。我被围着说了好一会子话,要不是大家赶着回家做晚食,还不一定能回来呢。” “呵呵,辛苦你了。今晚做啥?要不做点好的叫爹娘一起吃吧,展稔成天不着家,鸿学也不在,这蛮大的宅子,就咱五个人住,难得高兴,一家人吃个乐呵。” 崔小翠想起自己不算好的厨艺,有些不乐意,“我这点手艺,咱三个人还可以将就。爹娘能吃惯吗?” 王展年想起分家后自家惨淡的饭桌,烧糊了的粥,炒过头的菜,发不起来的馒头……随即改口说道:“算了,烧饭烧菜太麻烦,咱直接包饺子吧,我来擀饺子皮,你来调馅和烧水。” 崔小翠点点头,这个不复杂,她倒是做得来。 一家五口欢欢喜喜得吃了一顿还算美味的饺子后,王大富和姚青花因为交税有特殊待遇的事情,很有兴致得聊了好一会话,所有人都显得喜气洋洋。 只是,这样的欢乐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天色擦黑,王展年和崔小翠回屋准备睡觉时,崔小翠的念叨却如期而至。 “哼,二房二房,不过就是赚了几个臭钱嘛,爹娘昨天还把二房的人捧得比庙里的神仙还厉害,今天还不是只夸咱们鸿学,瞧瞧,官老爷都认识咱鸿学呢,一下子就给村里少了那么多粮税,这才是最体面的。” 王展年原本舒展的脸色紧了紧,不过想到今儿个高兴,不想和妻子争论,所以选择了跟往日一样的应对方式,就是不搭话。他沉默得低着头,沉默得泡着脚,沉默得起身上炕躺平睡觉,仿佛等待他反馈的崔小翠是空气。 崔小翠久久听不到答复,转头看到他躺下了,并不愿意放过他,几步走上前,坐到他旁边,用力推搡了他几下,气急败坏道:“你咋跟个锯嘴葫芦一样,没听见我说话吗?” 王展年被推得上火,依旧闭着眼睛,从平躺变成背对着她,声音很轻却足见他的不耐烦,“你咋就没完了,鸿学出息,我高兴,二弟一家挣钱,我也高兴,真得有必要比来比去吗?二弟一家挣钱咋啦,碍着你啦?你同他们比啥哩,都分家了,各自过好自己个儿的,不就成了。” “我就是见不得二房好!你忘了吗?要不是二房,我大哥就不会……”崔小翠瞬间红了眼眶,又要旧事重提。 王展年“呼”得一下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尽量控制自己的音量,生怕吵到距离不远正屋里头的爹娘。 “从你大哥卖了大侄女,到你大哥失言导致咱家被劫,最后到你大哥被劫匪报复至死,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有二房的错?她们唯一的错就是不够狠,被我和爹逼着退了一步又一步。你倒好,不思悔改就算了,还怨上了二房。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有没有良心的?” “我大哥就是一时失言,错的是那些起了坏心的盗匪!”崔小翠显然没体会到王展年的话意,只晓得为她死去的大哥辩解。 “你也知道错的是盗匪,那为何你哥被盗匪打死了,你却怨上二房了呢?” “我……”崔小翠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了。她心里隐隐有一种想法,其实,做错的那个人应该是她,若不是她回娘家同大哥说那些有的没的,后面这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大哥也就不会死于非命了。但是,她接受不了这个真相,她不敢怨自己,所以怨旁人。而二房,是当初执意要让大哥投案自首的人,所以,她便怨二房。 王展年见妻子被问住了,又接着说道:“我早就想要说这些了,之前见你还在为你哥难过,我就想着缓缓。但是,今晚你主动提到了,我就不得不说了。这些事,你哥那件事,怎么怪,都怪不到二房身上。你就清醒些吧,不要再说那些酸话了。二房四口人,是我二弟,二弟妹还有两个侄女。我为了维护你这个做妻子的,已经亏了很多心了。你再闹,是不是要把咱俩的夫妻情分都闹没了,才甘愿?” 崔小翠没有听到重点,反而抓着最后一句话不放。 “咋?说得好像我逼着你做了啥坏事一样?要不是我为你生了鸿学和鸿识两个儿子,怕是你都将我休回家了吧?还怪我把夫妻情分闹没了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日子过好了,就想要学你三弟那些花花肠子了?”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花花肠子?”王展年瞪大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疑惑话题为啥一下子朝着这方向发展了。 崔小翠冷哼一声,爬到炕上翻箱倒柜,然后将找到的一个蓝底彩绣荷包,用力砸向王展年的胸膛,控诉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记挂着她呢,十几年了,你还留着这鸳鸯荷包,不是花花肠子是哪样?” 王展年有个同村的青梅竹马,从小两人感情就好,到了年少慕艾的年纪后,两人自然而然就互生情愫。那时,王家还未完全发迹,女方的家境虽然也一般,但是女方的家长却觉得自家闺女长得不错,一定要找个高门大户挣足彩礼钱不可。于是,在王家上门提亲时,狠狠拒绝了。不久后,便将女方许给了一个大财主当继室。再后来,女方生子难产死了。而王展年,则是在女方出嫁不久后,娶了现在的妻子崔小翠。她嫁过来之后听过一些丈夫和那人的风言风语,也曾闹过。王展年无法,只好将真实的情况,和盘托出。岂料,即便是这样,崔小翠的心里也一直留着这根刺。 王展年捡起那个承载着自己青葱岁月少年情怀的荷包,想起那个爱而不得的人,再看着妻子崔小翠那因嫉妒而狰狞的面孔,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了。他懒得解释,上半身倒回了炕上,“人都死了,我劝你口中留德才好。其余的,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再不说一句话了。” 崔小翠一拳打在了豆腐上,每回都是这样,一提到那个人,他就是这副死样子。这让她更加确认,丈夫心里一直有她,这让她如鲠在喉。被妒意冲昏了头脑,她用力得掀开丈夫身上的被子,甩到炕下后,又不敢有什么其他动作,只得对着往王展年的后背放声哭泣。 哭声惊动了正屋里头的姚青花和王大富,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劝劝。 王鸿识的动作比较快,站在门外担心问道:“娘,你怎么了?” 崔小翠没有回应,只一味的哭。王展年无法,只好坐起身回道:“没事,你娘想你大舅舅了。回去睡吧,我劝着呢。” 王鸿识一听是这个原因,心下安定了些,站在门口说了几句劝娘亲宽心的话,这才回屋。 此时,崔小翠已经从大声哭泣变成小声啜泣。 王展年耐下性子解释道:“我和她的事,都跟你说清楚了。虽然有过一段情,但是一直到她嫁人,我俩都是清清白白的。留着这个荷包,不是怀念她,而是怀念年轻时候的自己。她都死了,你为啥要跟个死人过不去呢?好了好了,你要是不喜欢,这荷包我明天扔灶台烧了成不?” 崔小翠含泪问他,“真的吗?” 王展年点点头,将荷包塞到她手里,说了句:“这荷包任你处置吧。” 崔小翠见他不似撒谎,这才破涕为笑。 王展年见状,赶紧转开话题,“你说你呀,都是快四十的人了,儿子十几岁了,都可以当婆婆的人了,还这么爱拈酸吃醋。” 屋内的油灯爆了一下灯花,崔小翠望过去,想到了大儿子,“灯花爆,喜事到,算日子,鸿学院试的成绩该出来了,咱鸿学那么聪慧,指定能成为秀才的对吧?” 王展年见她主动转移话题,晓得这是算是过去了,内心松了一口气,凑趣道:“鸿学的新师傅周知府不是说了吗,咱鸿学院试指定榜上有名,你就不用担心了,等送喜的官差到了,你就是秀才老爷他娘亲了,村里头一份呢!” “那你也是秀才老爷他爹呢,也是村里头一份!”崔小翠还挂着泪痕的脸已经变得笑眯眯了。 “是呀,你说,咱们到时候是不是得置办几日的流水席呢?”…… 两人的话题沿着大儿子中举、娶妻生子、中进士、做官、的轨迹聊着,仿佛刚刚的一场争吵只是南柯一梦。 第139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远在辽州府的王鸿学,在他爹娘的殷殷期盼下打了一个喷嚏,手中的毛笔溅出几滴墨汁,将他刚写了几个字的家书弄脏了。 他不负众望,过了院试,而且还跻身前十。眼见着乡试在即,他必须争分夺秒备考,所以不能回村报喜了,只能先写家书回去。估摸着,有师傅这边专人递信,说不定他的家书会比报喜人更快到。 望了眼前沾了墨汁的白纸,他没有任何烦躁,有条不紊得将毛笔搁回笔山,然后换了另外一张纸。之后,想起自己刚刚那个喷嚏,虽然此刻并不觉得身上冷,也从放置服装的木箱中拿出一件披风穿上,关键时刻,他可不能受凉生病。 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满意得用手指触摸上面的纹路,这是师母见他衣衫单薄,特意给他添置的。师父爱他才华横溢,师母爱他温良恭俭,就连贵为知府最小的嫡女周芙儿,也对他礼遇有加,不像寻常贵女,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想到周芙儿,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眼里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这时,他的房门突然被敲响,“叩叩叩”,这样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特别突兀。 “是谁?”王鸿学停止了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回到现实,用比往常沉稳几分的嗓音问道:“谁在外面?” 门口处的年轻女子,正是王鸿学刚刚想到的周芙儿。听见屋内男子低沉的嗓音,她强忍着内心的小鹿乱撞,柔柔回道:“鸿学哥哥,是我。” 王鸿学心里一激荡,周府门禁甚严,特别是前后院的门禁,事涉女眷清誉,白日里头,女眷都很少到前院来,何况此刻已经入夜。 “除非是师父或师母默许的。”他想到这个可能性,心中狂喜。这是一个十分明确的信号,周府真得有意招他为婿了。 还记得,周知府头回召见自己时,见他对答如流,不卑不亢,当场收他为徒。临走前,还问过他是否已有婚配。鬼使神差的,他答了“没有”。第二回入周府时,他便被引见了周知府尚未有婚配的小女儿周芙儿,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只不过,当时他只是个小小童生,前途未明,所以周府没有明说什么,他碰见周芙儿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如今,他是名列前茅的年轻秀才了,往后的前途想必也不差。所以,周芙儿入夜探视他,就是周府在释放更加明确的信息,只要他一朝成了举人,这门亲事就板上钉钉了。 “鸿学哥哥?”周芙儿有些疑惑他迟迟不来开门,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这才将王鸿学从思索中再次拉回现实。 “吱呀”一声,门开了。 周芙儿见到自己心上人,忍不住扬起一抹甜蜜的笑,“鸿学哥哥,正值秋燥,我给你炖了银耳雪梨羹,最是润肺的,你经常挑灯夜读,可得好好补补。” 说完,她示意身后的丫鬟将一盅甜汤端过来。 王鸿学伸手接过,充满感激和柔情道:“这夜深露重的,芙儿妹妹何苦亲自跑一趟呢,让下人们来就是了,小心你自个儿的身子,前儿个不是说有些咳嗽吗?可见好了?” 周芙儿在王鸿学故作深情的灼热目光中红了耳朵,低头细声道:“好多了,鸿学哥哥给的药膳方子不错,比吃那些苦得倒胃的药好。” “那就好,我小弟平日里最爱琢磨以膳养病,我也是机缘巧合记下了这方子,有用就行。” “刚刚我在外头,似乎听见鸿学哥哥打了下喷嚏,可是夜里太凉,要不要叫下人们添个炭炉。” “不用,就是鼻子痒而已,并不是受凉。好了,这银耳雪梨羹我会好好享用的,夜里凉,你身子还没好透,赶紧回去歇着。” 周芙儿有些不舍,不过她想到不能打扰他温书,便听话得离开了。 王鸿学目送一主一仆走远后,才将门关上。他的目光从那盅银耳羹上略过,重新来到书桌前,总算下定了决心,提起毛笔沾了沾墨水后写道:“……师傅欲将爱女许嫁,吾思虑再三,终是盛情难却,欲同李氏退亲。女子退亲,有损名声,若李家要求补偿,尽量满足,切勿将事情闹大,烦请爹娘费心周全……” 写完这封名为报喜实际目的为退亲的书信,他一边吹干上面的墨水,一边再次斟酌上面的言辞,确保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逼退亲”的受害者形象,才满意得将纸张折叠好,然后放入信封中,再封上蜡。 坐在书桌前,他为自己刚刚做下的重大决定而激动着,已经无心念书了。脑海中划过李小洁的一眸一笑,做最后的告别。接着,他还想起了府试时寄宿那家的闺女,同周芙儿相比,她的样貌上还略胜一筹。但是,普通人家的闺女,对自己的仕途一点助力都没有,所以他不为所动。但是正四品官员的闺女这个名号,诱惑实在太大了,尽管他对李小洁依旧有情,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周芙儿。 “有得必有失,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呀!”王鸿学感慨万分得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听见外头三更声响后,想起明日还要起早,才吹灭了油灯上床睡觉。 知府后院的主人房里,周知府听着一个婆子汇报:“小小姐只是去送了一盅银耳羹,两人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 “小小姐没有进那人的屋吧?”周知府语气平静,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听不出他是否在为闺女不守规矩而生气。 “没有。”那婆子摇摇头,肯定道。 “还算守礼。”周知府淡淡评价了下,然后才对还跪着的婆子说道:“行了,你退下吧,好好盯着小小姐,别让她做出啥出格的事情来就成。” “好的,老爷。”婆子应了一声后,便恭恭敬敬得退下了。 一旁的周夫人温氏等人走后,一脸不赞同道,“你既然已经无心让芙儿下嫁那少年郎,便直接跟芙儿说清楚就成了。怎么一边由着芙儿胡闹,一边又让人盯着她呢,这万一传了什么出去,影响到芙儿的名声,就不好了吧。” “夫人,我自有道理。再等等吧,我想借着芙儿,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周知府答道。 “那么多秀才,你何苦逮着他一个不放。不是说他有意隐瞒自己定亲的事,是个心思深沉的主吗?既然如此,那就换旁的子弟扶持也成。”温氏有些不解。 “夫人有所不知。这鸿学是心思深沉,却实在有才。想想看,一个农家出身的孩子,没有名师带着,光凭学堂那些混束修的,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而且,我派人去打听过,他在村中的名声经营得不错,每逢春耕秋收都会随家人下地,不是那等仗着读书就不事生产的学子。这样的孩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惜呐……” “可惜早早定亲了?咱可是说好了,就算他真的退亲了,我也是不会考虑让芙儿嫁给他的。那样的家世,就算人再好,也是门不当户不对。”温氏接过话说道。 周知府笑着摇了摇头,“夫人,我答应你的,自然算数。我可惜的不是他已经定亲这点,而是可惜他终究不是个赤诚之人。明明定了亲,却在我面前撒谎,还敢在咱们眼皮底下撩拨芙儿。若不是这样,说不定我还真被他糊弄过去了。” “难得你也有看错人的时候,不过你还别说,鸿学这孩子,在我面前表现得也是可圈可点。” “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了。也罢,这样的人走仕途,倒比那些太过单纯的人走得更顺,虽然不能成为我周家的女婿,但是可以成为的的助力,这也算意外收获吧。” “那你要试探到什么时候,前儿个你手底下那个顾同知,他的夫人给我递帖子要上门拜访,我估计她是冲着咱芙儿来的。虽然顾同知是你的副手,但是他在京城的人脉可不差。” “顾同知那边的事,你照常办就是了。鸿学这边,有今夜芙儿亲自送过去的那碗银耳羹,想来他的动作会加快,我也差不多试探完了。”周知府胸有成竹道,显然已经猜到了王鸿学下一步的动作了。 次日一早,王鸿学便将封好的家书拿给周府拨给他的小厮,命他走周府的邮寄渠道,以最快速度将书信送达长流村。 他不知道的是,这封信送出前,已经被周知府拆开来看过了,里面的内容,他的那些小算计小心思,在周知府面前无处遁形。 周知府看完信件的内容后,忍不住嗤笑出声,对王鸿学的道貌岸然有了更深的理解。 转头,他便将信件给妻女看了一遍。温氏当场气笑了,心道,他们堂堂知府门楣,闺女又不是嫁不出去,有必要逼婚一个寒门学子吗?在信中那么抹黑周府,还真亏得王鸿学想得出来。 而周芙儿,也被被王鸿学的表里不一恶心得够呛。她久在深闺,以往生活中没见过什么外男,对王鸿学,一是喜他相貌英俊有才华,二是以为爹娘有意撮合她俩,三是王鸿学每回见面都有意无意得示好,这才使得她放下矜持靠近。如今,见到这封信,那没有根基的情愫迅速消散了。 只有还蒙在鼓里的王鸿学,依旧做着退亲农女娶贵女的美梦,一边备考,一边焦心得等待家中的回信。 第140章 退亲?不同意! 退亲信和喜报几乎是同时到达长流村的,王展年还未来得及阅览大儿子的信件,报喜人和凑热闹的村民就已经挤满王家门口了。 中秀才的喜报,可比中童生的隆重多了。官府派了三名衙役,都骑着高头大马,举着彩旗、旌幌,带着唢呐班子,一路上鸣炮奏乐,吹吹打打,热闹非凡,犹如男子迎亲一般。 这批人一进村,就惊动了村长。他瞬间想到了可能是未来孙女婿中秀才了,鞋子都没穿好,便耷拉着鞋后跟,忙不迭得一头撞出去。 还没等到村长接待那些报喜的衙役,一路跟着的村民已经好心给他们指路了。 “呐,王秀才的家在村里最东边,往那边走!” 村长远远得坠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终于,远远瞧见王家新宅时,在马上的三个衙役下了马,把马拴好后,一片高声叫道:“快请王老爷出来,恭喜高中了!” 在屋内听见动静的王展年,匆匆将信件往怀里一塞,然后又从矮柜里抓出一手铜板,便跑了出去。到门口时,王大富、姚青花、崔小翠已经在接受众人的祝贺了,王展年连忙将手中的铜板塞到为首的衙役手中,乐呵呵得说道:“同喜同喜哈!” 村长终于跑到了门口,使劲扒开人群,挤到了前面,看到衙役在同王展年交接喜报,兴奋得大喊一声:“亲家!鸿学中啦!” 王大富将目光从喜报移到了面色红润的村长上,重重点了头,“亲家,中啦!” 村长瞬间觉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地,几乎迈不开腿。 王大富察觉到村长的异样,连忙上前扶住,笑道:“哎哟喂,村长,你咋比我这个亲爷爷还激动嘞。” “哈哈哈,老了,不中用了,往后只能看娃儿们了。”村长缓了一下,觉得身上有力气了,这才让王大富松开自己,走到衙役跟前听他们说话。 “王秀才是第五名,名列前茅,所以是廪生,官府每月会给廪米六斗。而且,秀才见着知县老爷,是可以不用跪的,秀才在的那一户还可以免徭役和免赋税呢。” “啊呀,这又免税又给廪米的,果然是当了秀才了,比童生就是不一样呀!”崔小翠高声惊呼,虽然她家日子已经渐好了,但这六斗米加免税,那也不老少了。 耳尖的妇人将衙役和崔小翠的话都听进去了,一脸惋惜得说道:“哎呀,这王家分家分得太早了,不然其余几房还可以沾王秀才的光,这么一大家子在一起,免下的税该有多少呀!” 周边的人赞同得齐齐点头,也有部分不以为然的,“王家几房的日子都不差,特别是二房,如今赚得多,怕是也不稀罕沾这点光吧。” 那些没有主见的,一听这话,似乎也有道理,又点了点头。如今,村里的干粉条卖得风生水起,有心人还特意算过,这程子下来,王家二房那边,少说赚了六十两。还有镇上那个小食店,听说生意也不错。王家二房揣着这两门营生,就跟揣着两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一样,确实也不需要沾大房的光了。 不管这些人如何议论,王家大房在此刻的风头,确实盖过了二房这边。原本,大家以为王家又会像上次一样,大摆宴席,但是因为鸿学这个正主不在,王大富最终决定等大孙子回来再搞。其实,他心里还有另外一层考虑,若是顺利的话,再过一个月,说不定他家还会收到孙儿中举的喜报,到时候再庆祝,那才叫美气呢! 等一一谢过村民们的恭贺后,人都走光后,王大富才惊觉,“咦,展丰那边,咋没人过来呀?” 刚回来不久的王鸿识忙解释道,“今早我出门时,撞见二叔一家,大包小包带着,还赶着新买的骡车出门,应该是回二婶娘家去了,估摸着还没回来呢。” 王大富还没说什么,崔小翠抢先开口吐槽了,“他们也不看着些日子,不晓得这几日会是放榜出来的时间嘛。这个时候出门,怕是见不得我鸿学好呢!” 王鸿识有些无语娘亲的寻事生非,忍不住为二叔一家辩解几句:“娘亲,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难不成大哥中秀才的消息一日没传过来,大家就都不用出门了。今日我也差点去旁的村里出诊了呢,万一我去了,是不是也是见不得大哥好了?” “你……你还是不是我儿子啦,为着旁人来说你娘亲?”崔小翠找不出理由辩驳,直接用孝道绑架王鸿识。 王展年听不下去了,脸上的喜色锐减,粗着嗓子低吼道:“好了,亏你还是秀才他娘呢,说话做事讲些道理吧,别丢了鸿学的脸。” 王大富和姚青花虽然默不作声,但是好好的心情已经被搅和没了,特别是姚青花,冷冷得瞥了崔小翠一眼,似乎是在警告她别得寸进尺,就算她是秀才他娘,就算分家了,她这个当婆婆的于情于理也是管得了她的。 王展年见爹娘生气了,忙掏出怀中的信,“哎呀,差点忘了,鸿学派人送过来的信,我这还没拆出来看呢。” 这一下子,直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人忙进了屋,坐下来听王展年念信,把刚刚那点不愉快抛诸脑后了。 “爹爹,娘亲,儿没有辜负两位的期望,侥幸中第,排名第五。今乡试在即,为免旅途奔波,依旧盘桓师父家中。有一事,需爹娘做主……请即处理,勿再延宕。另恭叩祖父祖母金安,敬请爹娘福安。” “啥?要退亲?”王大富一时没稳住,手里的烟杆溜向了地面,烟锅砸出了一道缺口。他忙捡起来,却顾不得察看,随手丢到炕桌上,便说道:“不成,我同意。咱和村长孙女的亲事,满村都知道,小洁又没有犯什么错,为了攀高枝就退亲,这像什么话,不是让所有人戳我王家的脊梁骨吗!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王李两家这门亲事没啥毛病,不退亲。”姚青花也是同样的态度。 王鸿识虽然没发表意见,但是从他听着爷爷奶奶说话时重重点头的姿态,也足见他是不赞同退亲的。 崔小翠几乎要被这泼天的富贵整晕过去,反应过来时,现场除了自己和丈夫没发表意见,其他三个已经站在一个立场了。 “当家的,你咋想的?”她试探性问道。 王展年第一反应肯定是不同意退亲的,但是信中儿子都说了,周知府一定要将闺女嫁给他,态度十分强硬。若是他们不退亲的话,到时候说不定会影响儿子接下来的科考。还有,他们只是普通农户,对上知府大人的怒火,那简直是以卵击石。想到这点,他犹豫了! 崔小翠见状,觉得有戏,连忙绞尽脑汁,假装是在分析此事,其实是在变相得劝说。 “爹,娘,你们认真想想,那可是知府大人,比咱城里知县大人还要高很多的官,咱要是这么不给面子,那知府大人吩咐的事,咱平头百姓的,哪里能拒绝呀。” “就算是知府,咱鸿学是定了亲的人了,他还能抢亲不成?”姚青花有些生气得呛声道。自从王李两家定亲后,李小洁这个女娃可没少过来陪她,这么好的女娃,可不能担上被退亲的名声,她王家不造这个孽。 “是是是,他是不能抢亲,但是他可以给鸿学使绊子呀。鸿学说了,这次能够顺利考上秀才,多亏了知府大人给他找什么历年考题,还抽空亲自教导。不然,可不一定能考上呢。爹,娘,若不是知府大人拿他将未来女婿看,干啥要这么尽心尽力。要是咱这边不退亲,鸿学的前途可就难讲了。” 崔小翠应答的速度很快,为了儿子能够成为知府大人的乘龙快婿,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许多话,不消多想,就突突得从嘴里冒出来了。 事关孙子的前途,原本还很坚定的王大富一下子犹豫了起来,他选择了沉默。 姚青花也犹豫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接着,便再次表明立场,“不成,不能退亲。我就不信了,这知府大人的闺女是嫁不出去了,硬要赖着咱鸿学不成?我倒要看看,那知府大人能做出多不体面的事情来。真要给鸿学使绊子,那就别考科举了,回村养猪种田也成。咱惹不起,躲得起吧。” 王大富听见老伴这么一说,抱着侥幸心理说道:“就是,也许是我们想多了,知府大人也许只是问问,若是咱们不同意,那就撂开手了嘛。退亲这事,断不可行,咱王家在长流村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了,这种丧良心的事情不可以做。” 崔小翠急了,没想到两个长辈那么冥顽不灵,那可是知府大人的闺女,正正经经的高门贵女,这一结亲,数不尽的好处呢!哪里就比不过李小洁那个大字不识的农户女了,脸面哪里又比到手的实惠重要呀? 她偷偷拧了拧一直低头沉思的王展年,示意他说说话。 王展年吃疼得“嘶”了一声,才抬起头来,“爹,娘,这事情太大了,咱们还是缓一缓,再想想吧。” “反正我的决定摆在这里了,我不同意退亲。想再多天,也是这句话!”姚青花斩钉截铁说道。 王大富也支持老伴,“做人不能没良心,当初要是没有老村长给我递上一口吃的,眼下就没有你们几个了。我也不同意退亲,你还是抓紧时间回信,让鸿学想想法子,拒了那边的亲事吧。” 说完,两个老人相携着去了自己卧房,不想再面对这些乱糟糟的事。 崔小翠见状,也扯着王展年回屋说私房话。 只剩下王鸿识,忧心忡忡得望着爹娘离去的方向,心道,家里又要不太平了。 第141章 美好形象的幻灭 回了西屋的两人,崔小翠总算不用再掩饰自己的得意,满脸放光,上扬着嘴角说道:“鸿学他爹,这可是大好事呀!咱王家的祖坟冒青烟了,知府大人的亲闺女耶,鸿学娶了她,有了岳家的提携,以后指定差不了呀。” 王展年望着妻子兴奋的神色,也为她描绘的美好未来高兴,只是想起爹娘的态度,以及李家那边,刚勾起的嘴角又落了下来。 崔小翠见状,连忙劝道:“他爹,实话实说吧,眼下不管咱愿不愿意,咱确实只有退亲一条路。爹和娘看不清,你还看不清吗?咱平头老百姓,同知府大人作对,只有一个下场。到时候,别说事咱王家了,李家也得遭殃。咱退亲,不仅仅是为了王家,也是为了李家。” 这新的思路,使得王展年内心的愧疚弱了一些,他开口道:“你说得有道理,若是咱执意要同李家结亲,到时候,知府大人说不定还会开罪李家的。这样一来,确实是只能退亲了。可惜小洁这么好的姑娘,成不了咱家的儿媳,还得背上被退亲的名声。” 崔小翠听见丈夫同意了,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连忙换上和丈夫同样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道:“小洁这女娃呀,是个好的,可惜和咱家没有缘分。这样,说服爹娘后,咱一起去李家那么商量,共同定个说辞,尽可能把退亲对小洁的名声影响降到最低,比如说八字不合啥的。” “这理由可以嘛?下定礼之前就问过名,合过八字了,突然说八字不合退亲,旁人要多想的。” “没事,就说之前的八字出错了,拿了正确的八字过去,发现不合适。左右无论什么理由,那些人都会编排出一些闲话出来的。这个理由,只是为了让双方面子上都好看,将影响降到最低就好了。” “嗐,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听你的,等鸿学过了乡试再提议亲的事。”王展年感慨道,之前他想着先成家后立业,定下媳妇后,鸿学可以安下心来念书,却怎么也想不到,还会出现儿子被高官逼亲这种事。 到此,西屋这边,王展年夫妻达成了一致,决定想法子退亲。 正屋这边,王大富同老伴回房后,骤然觉得有些心慌,呼吸也急促起来,甚至脑门出了一些冷汗,姚青花发觉他的异样,想要出去唤鸿识,却被他拦住了,“大好的日子,别叫鸿识了。我这就是刚刚太高兴了,又发了一通火,身子有些受不住,缓缓就好。” 姚青花见他还有力气说话,脸色慢慢缓了过来,只好陪着他静坐了一会儿。 没一会儿,王大富就恢复正常了,姚青花才收了脸上的担心。 “我瞧着老大两口子,怕是会赞同退亲的。咱们终究是鸿学的爷爷奶奶,隔了一层。若是他们硬要退亲,咱也拦不住,儿女的亲事,听得是父母之言,不是爷奶之言呀。” 王大富半靠在炕上,冷静下来后,一言中的得说道。 姚青花也有想到这个,有些赌气道:“老大媳妇要是撺掇老大做错事,我就做主休了她。” 王大富笑了下,“这事闹不好,是会跟村长家结仇的,王家的根终究在长流村,展年那么聪明,应该能想到这点才对。” “只怕利欲熏心,他想得到,却未必会在乎。”姚青花提醒道。她和王大富自然是希望后代能有更大出息的,却不希望他们为了所谓的出息而抛弃掉一些做人的底线。他们老了,不像年轻一辈那么踌躇满志,却在面对诱惑时,更稳得住。 王大富想了想,答道:“我回头提醒下老大。” 王展丰一家,还不晓得,王家出了那么大件事,在小坑村待了一整个白天,等到吃完晚食后,才赶着骡车叮叮当当得往长流村赶。 等到他们到家门口时,坐在车头的王展丰突然发现门口蹲着一个人,他停稳车后,将手中灯笼抬到那人跟前,赫然是王鸿识,忙诧异问道,“鸿识,这大晚上的,你咋蹲在这里呀?出啥事了?” 王鸿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动了动发麻的双腿,然后答道:“二叔,咱回屋里头再说。” 王展丰意识到这是真的有事,便不再多言,一行人鱼贯而入,在餐桌前或坐或站,等待王鸿识说话。 王鸿识组织了一下语言,将退亲的事以及两方的态度说了个清清楚楚,末了,他还微微发窘得替爹娘找补了下,“我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爹娘说话,他们两个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退亲。不过,也在想法子怎样保全李家姐姐的名声。我想请你们回去劝劝爹娘,退亲这事做不得。” “哼,我们哪里劝得动呀?还说想啥法子呢,说得好听,女子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退亲,名声依然会有损。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定亲,白白害了人家。” 苏玉琼没有将更难听的话说出口,她直觉上,并不相信王鸿学信中的说辞。堂堂知府家的闺女,要怎样的青年才俊没有,硬是抓着自家定过亲的侄子不放,一个是大家小姐,一个是寒门秀才,哪里配得上咯。当然,也有一个可能,就是像戏文里那样,周知府太过溺爱闺女,且那闺女闹着非王鸿学不嫁,但是,真的有可能吗? “知府家的闺女许嫁前指定是要做背调的,就算大堂哥不说,也指定能够发现大堂哥已经定亲了。我就不信,都定亲了,堂堂知府还能不要脸得将闺女硬塞给大堂哥,天下未定亲的男人莫非都死光了不成。所以,肯定不是知府逼婚,而是大堂哥自己想要退亲后再筹谋娶知府家的闺女,以后好借势。”王丽容没有她娘的谨言,当着王鸿识的面直接将自己的猜测秃噜出口。 “男子高中弃糟糠,为求仕途娶贵女,这还真是妥妥的戏文照进现实呀,没想到,咱大堂哥是这样子的人。”王丽雍冷笑道,从前她就觉得大堂哥特别会装,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谦谦君子。如今才当上秀才,就露马脚了,年轻人呐,沉不住气。 王展丰连忙给两个闺女挤咕眼,示意她们说话客气点,王鸿学的弟弟还在现场呢,谁知两个闺女一眼都没往他这边看,而是拉着王鸿识继续说话。 “你哥是不是在信里写着全是知府逼他的,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王丽容站在他左边问道。 “额,你怎么知道?”王鸿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诧异。 “是不是嘱咐你们最好不要把这件事闹大,最好悄悄儿处理好。”王丽雍站在他右边,接着补上一个问题。 “额,你又知道?”王鸿识这下不是诧异了,而是惊吓了。他很肯定,大哥的那封家书,她们两个一个字都没读过,眼下却全中,难道小容这个神仙童女转世又觉醒了什么异能,能查探人心或者隔空视物?但是,小雍又是怎么回事? 两姐妹倒没猜到王鸿识想象力那么丰富,几乎是同时的,她们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然后齐齐摇头。 王丽容轻叹一声后,拍了拍王鸿识的肩膀说道:“二堂哥,看来你还是不太懂人心,也不太了解你大哥。我敢打包票,这退亲一事,肯定不是周知府主导的,而是你大哥单方面的想法。” “可是,大哥明明心悦李家姐姐的。”王鸿识想到大哥定亲时人前人后的欣喜,那总不是假的吧。 “心悦是心悦,但是跟未来的权势相比,这点年少的心动是可以撇下的,不然也不会写信来啦。你仔细读过那封信没,信中你大哥的笔迹或者语气有没有跟平常家书不同的地方呀?”王丽雍循循善诱问道。 王鸿识摇摇头,“笔迹和语气和以往的家书没啥区别。” “对嘛,这也可以从侧面反映出,你大哥写这封信的时候,不是在受压迫的情况下,心情应该是很平和的。”王丽雍用手指推了推鼻子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一副抓到证据的表情说道。 王鸿识已经有几分信了,犹犹豫豫问道:“真的是我大哥的主意?不是那周知府的主意?” “这我又不是你大哥,万事没绝对的。我只是从事情发展应有的逻辑、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你大哥的个性以及书信上的一些蛛丝马迹推断,你大哥指定是乐意退亲的,说不定还是主导退亲那个。” “啊,这样子,那我得跟爹娘说说,根本没有周知府逼迫退亲一事,这样就不用退亲了。”王鸿识仿佛得到了什么大好消息一样,抬腿就要往外走。 “哎哎哎,二堂哥,你给我坐下,我们话还没说完呢!”王丽容一把摁住王鸿识,迫使他不得不又陷入姐妹俩的包围。 王丽雍紧接着说道:“二堂哥,事已至此,我觉得,退亲倒是件好事。你想想,你大哥肯定是要走仕途的,以后还会遇到许多其他诱惑,小洁姐姐那样单纯的人,若是真的嫁给了你大哥,往后的日子并不一定会幸福。趁着还未成亲,断了这门不合适的婚姻,对彼此都好,这叫做及时止损。“ 一旁的王展丰和苏玉琼听见大闺女换了个角度的说法,心里好受了一些。两个人并不蠢,听见两个闺女的分析,已经相信了退亲一事的主谋是大侄子,毕竟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大侄子,眼看着他做错事,心里是有些不得劲的。 “啊,那说来说去,还是要退亲咯。大堂妹,二堂妹,你们分析了那么多,结局还是个退亲,又有什么用!”王鸿识一下子不明白她们刚刚的一通输出是为了啥。 王丽雍示意妹妹总结陈词,王丽容接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原本呢,是想告诉你,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想不退亲,不是让我们爹娘去劝你们爹娘就成的,而是让你大哥打消这个念头。但是,我们转头又想,你大哥既然为了权势这会儿就要抛弃青梅了,那还不如真得退亲了事,你知道的,女怕嫁错郎嘛。” 一刻钟后,王鸿识脑袋瓜子晕乎乎得离开了老宅。回去路上,他有些失落得回忆起从前和大哥相处的点点滴滴,也渐渐从中察觉出什么不同来,面对村民时偶尔藏不住的轻蔑眼神,经过镇上大户门前时流露出的强烈渴望,甚至还有知道大舅去世后不经意的放松身子……他觉得有些幻灭了! 不过,回到家中时,他收敛好了自己的心情,接下来,他可是有任务的,那就是看好爹娘的动静,有什么异常及时汇报二叔那边。因为离开前,二婶很不客气得说了一句:“看好你娘,为了你哥的前程,她指定会在退亲这件事上闹出啥幺蛾子。” 第142章 恶毒的计划 翌日,村长家,李小洁欢快得迎接小姐妹的到来,将她带到自己卧房说私房话。 王丽雍一进屋,就瞧见炕上摆着的红布,上面绣着一半的鸳鸯,想到等下自己要说的话,忍不住心里叹了一口气。 李小洁拉着她的手在炕沿坐下,忙问她,“今天咋有空过来呀?粉条的事情忙完了?” “嗐,哪有忙完的呀。这天气越冷,酒楼吃锅子的人就多了,土豆粉很受欢迎。如今,除了之前谈好的客户,又增加了许多食铺和杂货店的客户,还有外地的客商,都想要买干粉条哩。我这好不容易得了空,想着许久没同你说说话,就过来了。” “你来得正好,招弟刚来找过我,后来她娘说家里有事,便早早离开了,我正觉得闷呢!” 王丽雍心道,“恐怕你听了我等下要说的话,就不会觉得我来得好了”。她四处张望了下,掩饰了自己的不自在,然后似随意得问道:“对了,这阵子,我大堂哥有给你来信吗?” 李小洁刚刚还笑着的脸有些失落起来,只见她摇摇头,“他忙着苦读呢,哪里会给我来信。不过,他中了秀才了,应该快回来了吧?”她说完这句,失落的神情变成了期待。 王丽雍几乎不忍心打破她的期望了,不过还是咬了咬牙,说道:“小洁姐姐,大堂哥倒是给家里来信了,信里说,她要同你退亲。” 李小洁脸上的表情还保留在听见心上人来信的喜悦中,大脑却已经宕机了,似乎“退亲”二字太难理解,使得她全部头脑都在琢磨这两个字的意思,以致于无法及时调整自己的表情。 王丽雍静静得等着她反应过来,表情不悲不喜。 良久,李小洁强笑着说了一句:“小雍,这种玩笑不好笑,你别瞎说了。” “小洁姐姐,你认为,我是那种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吗?” 王丽雍的反问,收走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她十分不解得问道:“为什么?” “他新认的先生,辽州知府大人,想要将闺女许配给他,他想要向上爬,所以,你只能退位让贤。” “我不信,他肯定是被逼的。”李小洁摇了摇头,用颤抖的语气说道。 王丽雍没有像昨夜给王鸿识分析那样解释,而是直指现实说道:“无论他是不是被逼的,他来信要求退亲是事实,还有,我大伯,大伯母已经同意退亲了,不日就会登门。我爷爷奶奶虽然不同意,但是你知道的,儿女的婚事,最说得上话的是父母。我之所以现在跑过来这边跟你说,是希望你有个心里准备。” 李小洁突然抓住了王丽雍的手,用十分迫切的语气求道:“小雍,你帮帮我,我不识字,你帮我写信过去问问你大堂哥吧。我不管两方家长怎么谈,我就想问问他真正的意思。” “小洁姐姐,你不用求我,这封信,我可以写。但是,你得先想清楚,面对不同的情况,你最终要怎么办?若是周知府真的以势压人,逼他解除你们俩的亲事,你有勇气站起来和他抗争到底吗?若周府的亲事正中我大堂哥的下怀呢?你还有勇气忘掉这个负心人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吗?” 李小洁被这一连串的质问缓和了情绪,她松开抓着王丽雍的手,神色不断转换,最后渐渐定格成坚定,“我有勇气!你大堂哥,若是无心,我便休,若是有情,我便一起。” “好,那我现在就帮你写信,求一个真相。” 王丽雍的信写完后,将信和一些干粮盘缠给了胡大,让他以最快速度送去辽州府。 胡大二话不说,叮嘱了三个兄弟好好干活,便立刻出发了。 大房那边,暂时没有上门退亲的动作。因为王展年不愿忤逆爹娘的意思,所以想要花点时间说通两位长辈。 崔小翠见天跑到正屋给二老洗脑,后面发觉她嘴里的那些美好前程洗不动,便改变了策略,拿着沾了姜汁的帕子坐在他们跟前哭,一边哭一边让他们可怜王鸿学孤身在外求学还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说得好像再不退亲,周知府就会将王鸿学怎样似的。 王大富和姚青花只咬死了一句:“做人要讲究诚信,做亲也是,不能今天见着这个合适定下了,明天见着更富贵的,便见前头那个抛下,除非是女方主动提出或者女方有过错,否则这门亲事退不了。” 崔小翠磨了三天后,一点成效没有,生怕好好的姻缘因为他们的犹豫跑了,实在等不及了,便断了说服两位长辈的念头,打算换个方向促成退亲一事。 她暗戳戳得想着,爹娘不是说要女方主动提出或者有过错才能退亲嘛。这主动提出一路,是不用指望了。光瞧见村长那日冲着他们喊亲家,便知道对方肯定会扒着王家不放的。那就只剩下女方有过错一事想法子了。就这样,一个简单有效却十分恶毒的主意在她脑海中形成了。 王鸿学来信后的第五天,崔小翠怀里揣着一两银子,悄悄摸上了小荒山。等她兜兜转转找到正在侍弄苹果树的胡二时,还特意左右前后张望了下,见没有人瞧见,才靠近他。 “你这干一个月,多少工钱?”崔小翠站在距离胡二一丈远,突然问道。 胡二猛然回身,将手中的锄头竖起,作出防卫的姿势,见对方只是一个普通村民打扮的妇人,便放松心中的警惕,收起了“武器”,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东家的大嫂。” 胡二一听这身份,瞬间切换成友好模式,笑着打了个招呼,“原来是大嫂呀,这苹果林除了东家几口人,旁人还少过来的。您这是过来找东家嘛,他们今日没有上山呀。” “我不找你东家,我找你。”崔小翠说完,对着胡二嘀嘀咕咕说了一大通,末了,将手中的一两递过去,说道:“这个是定金,事成后我再给你一两。” 胡二接过后,面无表情得点头,回了句:“知道了。” 崔小翠心满意足得离开了,胡二估摸着时间,觉得不会撞上下山的崔小翠后,便撒丫子往山下东家宅子跑去了,内心不断的重复“卧槽”之类的语气助词。 胡三远远瞧着胡二跑回去,丢下手里的农具大声问道:“胡二,你干啥?慌里慌张的?” 胡二头都没回,大声回吼:“大件事了,我得给东家报信,回头跟你说。” 胡三一头雾水,他们三个都在山上,胡二从哪里得什么信?想到胡二那见风就是雨的性子,便不管了,心道,还是让他去吧,东家会好好管教他的小题大做的。 胡二推开柴门时,见到正爬树摘红柿子的王丽容,还有底下正看着的王丽雍,气都没喘匀,便说道:“东家,不好了,有人要害你们!” “啊?”两姐妹停顿了一秒,见胡二神色严肃,收起了玩乐的心思,将他请进了正屋。 里面,苏玉琼正在灶台前做饭,瞧见两姐妹领着胡二进来,热情得招呼道:“哎呀,胡二来啦,这回你可有口福了,今天炖鸡汤了,到时候你先在这吃完,再给胡三胡四带过去。” 胡二笑着点点头,“谢谢东家!” “哎呀,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东家东家的叫,我听不惯,叫我苏姨吧。”苏玉琼听完胡二从善如流得喊了声“苏姨”,才拎着锅铲回身继续做饭,没有继续追问他过来的用意,不过,耳朵还是时不时支起来,听三个人说些什么话。 “东家,不得了,刚刚有个说是你们大伯母的中年妇人,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使坏,事后还要给我一两。我想呀,这满村里都知道,我胡二是你们雇的帮工,这要是我使坏被捉,东家你们肯定会被说的。所以,我就赶紧过来跟你们说一声,要多注意你们那个大伯母,我瞧她不是个好人……” “哎呀,胡二你说那么多都说不到重点,我大嫂给银子让你使啥坏?”发问的是苏玉琼,她在胡二提及崔小翠后,便悄悄来到三人坐着的桌椅前了,听见胡二越扯越远,连忙制止他发散讲下去。 胡二被打断,“额”了一声,反应了几秒,才说到重点:“那个妇人让我明儿个中午,在村里靠山的小道上,拉一个姑娘的手,等她过来后,还要说什么两情相悦的话,然后,嗯,没了,就这些。” “啊?就这样,她没说那姑娘是谁吗?”王丽雍隐约猜到一点,依旧问道。 “哦哦哦,这个有,她虽然没有直说那姑娘是谁,但是让我学的那句话是‘对不起,我与小洁两情相悦’,嗯嗯,没错,那姑娘应该就叫小洁吧。” 了解到这里,便无需再多问了,崔小翠想通过现场“抓奸”的方式来逼迫李小洁主动退亲。之所以找胡二,大概是胡二不是本村人,不了解李小洁的身份,所以给一点银两,就能让胡二动手。 或许,还有拉二房下水的目的,毕竟胡二是她们雇进村的,在村里生了事,她们身为雇主,也有一定的责任。这就是胡二一进门就口口声声说崔小翠要害她们的原因,因为他不知道还有退亲这档子事在,所以只能想到上面那层。 第143章 主动退亲 “胡二,多谢你过来报信呀,若不是你,恐怕不止小洁,连我家都要遭罪了!”苏玉琼强忍着内心的震惊,对胡二感激道。 胡二挠了挠自己的脑门,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东家,这有啥的,大哥吩咐过了,以后我们兄弟四个就唯东家是从,其余人想要使唤胡二我,再多的银钱,可不能够。对了,东家,需要咱做些啥不?那妇人那么毒,可不能就这么放过呢。” 王展丰暂时不在,苏玉琼望向两个闺女,想听听她们俩的想法。 王丽雍先是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这事不需要我们出手,只需要把消息递给李家就成。” “你们爹爹那边?”苏玉琼预料到此事可能引起的大风波,有些不确定丈夫会有啥想法。 “爹爹性子最直,若是被他知道大伯母搞这种事,恐怕做的不止是向李家告状了。”王丽容补充道,想来也是赞同姐姐的想法的。 胡二见也没有自己啥事了,便从怀里掏出崔小翠给的银子,放到桌子上,说道:“那这一两银子我搁这了,原本我是不想收的,但是我怕不收,回头她还得找其他人使坏,所以先收下稳住她,过来给东家报信先。” 王丽容拍了拍胡二的肩膀,笑道:“行呀你,胡二,脑子够灵活,还知道缓兵之计呀。” “东家,我没听懂,啥叫做缓兵之计呀?”胡二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缓兵之计就是你刚刚做的事情,先稳住敌人,再图应对的意思。”王丽容解释道。 “哎呀,东家这么说,那我懂了。缓兵之计,嘿,缓兵之计……”胡二拍了拍大腿,为自己又学了个新词而高兴。 此时,身在辽州府的王鸿学,估摸着时间,迟迟没有收到家里的来信,心里正暗暗着急,连手中的书都读不下去了。忽然,听见门房那边说老家有人过来,心下一喜,连忙迎了出去,却发现是一张陌生面孔,脸上的欣喜瞬间少了一半。 “这位兄台,听门房说你是长流村来人,但是我却不曾在长流村见过你。” “你是王鸿学对吧?”胡大不答反问。 王鸿学点点头,等待对方自报家门。 “我是你二叔家的帮工,受王姑娘嘱托,给你送封信。希望你看完后,速速回信,我这会儿就要带走的。”说完,胡大将怀里保存完好的信件递了上去。 王鸿学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会是二叔那边给自己来信呢?莫非他家里出了事?想到这个可能,他连忙拆开信件,大堂妹飘逸的字体映入眼帘。 “惊闻堂哥有意退亲,小洁姐姐托我代笔。”前面一句话交代了这封信的由来,接着便是李小洁口述的话,王丽雍一字不差得写了上去。 王鸿学看着信,感受到了李小洁对他毫不掩饰的爱,只要他伸出手,就能接着。但是,他读完后,面无表情得将信件折好,然后对胡大答道:“你等着,我立刻回信。” 胡大应了一声,看着那道门关上,然后静静等着。 王鸿学回到书房后,开始磨墨写信。他琢磨着,要不要将退亲的事再次全部推到周知府身上,让李小洁不至于太怪他。但是又怕到时候李小洁一家不管不顾闹到周知府跟前,影响到周知府对他的好印象,所以回复李小洁的话,恐怕不能陈诉利弊,而该绝情些,让她心死。 想了想,他提笔写道:“你我亲事,父母之言,实非我愿。今遇周女,方知情爱,欲共白首。退亲,我意也,非旁人所迫。退回信物,愿各自安好。” 写完后,他从自己的行囊中找到两人定情的荷包信物,塞到信封中,将信件封好后,便一刻不停得来到后门处,将回信递给了等候着的胡大。 胡大瞄了几眼他的神色后,没有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离开了。 王鸿学见人走远后,才似松了一口气,对自己说道:“这样一来,应该没啥问题了吧。” 长流村这边,王李两家的退亲一事,正式摆上了擂台。 王丽雍将崔小翠的计划一字不漏得告知了李小洁,李小洁当场软倒在地。她实在想不通,平常对她礼遇有加,嘴里说着“恨不得她早点进门”的未来婆婆,会想出这种昏招来逼李家主动退亲。 她坐在地上时,石板的冰凉透过衣裳慢慢爬上了身,让她觉得自己是掉进了冰窟窿里,身心都是冷的。接着,便是一种恶心感。崔小翠的所作所为,让她觉得恶心。 王丽雍看不下去了,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晃了晃她的身子,“你不是说你有勇气面对这一切的嘛,这才刚刚开始呢!” “才刚刚开始吗?我以为已经结束了。罢了,我退亲。就算你大堂哥对我有情,有崔婶子这个人在,我已经不可能再嫁入王家了。我等下,就跟爷爷说退亲的事。”李小洁站直了身子,话里有一种认命的意兴索然之感。 “可要记得和盘托出,不要为他们找补,到时候委屈的还是自己,知道吗?”王丽雍提醒道,生怕她为大堂哥掩饰些什么,让村长误以为这事的锅在她。 李小洁噗嗤一声笑了,“那边终归是你的亲人,你倒是站在我这边了,是不是有些亲疏不分呀。” 王丽雍也笑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那我就放心了。我不是站在你这边,我这是站在公义这边,谁对我就支持谁。这退亲的事,说一千道一万,理亏的只有我大伯那一房,所以,我站在你这边。” 李小洁收敛了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眼里透出感动,然后抓着王丽雍的手说道:“我知道,你们家,同你大伯母一家,是不同的。我很感激你,不然,那毒计要是成了,我就算把你大伯母拉出来,当着旁人面掰扯清楚了,事后,总会有人传我名节有损的。” 王丽雍轻叹一声,“是呐,被陌生男子牵个手,即便是被迫的,也有一些所谓的卫道士,说是女子的错。算了,不说这些,迟则生变,这件事,别再拖了,以免我大伯母那边又有什么阴损主意,你还是赶紧和村长爷爷摊牌吧,早点解决,落个安心自在也好呀。” “嗯呐,我先送你出门,回头就跟爷爷说去。”李小洁转身,作势要送人。 王丽雍却比她快一步,“送啥送,我都来了你家那么多次了,你赶紧去办正事吧,我自己送自己出去。” 李小洁目送她离开后,独自在房里坐了一刻钟,这才整理好情绪,来到爷爷的书房门口,叩了几下门,听见“进来”二字后,深吸了一口气,右腿先迈了进去。 进去不到一弹指的时间,房内便传出摔东西的声音,接着,便是村长李义善不同以往温和语气的歇斯底里,“崔小翠这个毒妇,当我李家无人吗?” 李小洁没想到爷爷会如此暴怒,见他脸色都气红,生怕他身子受不住,倒把自己的难过忘了,走到爷爷跟前柔声劝道:“爷爷,别太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嘛。为了那种小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李义善在孙女的劝慰中,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将胸中翻涌的怒火压了下去,“好了,爷爷不气,活了这么多年了,什么人见过。唉,幸亏有小雍,否则事成后,那崔小翠将此事宣扬开,你就是跳到河里也洗不清了。” “嗯,小雍和我是至交好友,同王家大房的人不同的。不过,我倒觉得,崔小翠没那么大的胆子和咱李家硬扛,只是想过藉由那事拿捏咱,让咱家主动退亲。我听小雍说,崔小翠在王家一力主张退亲,王爷爷和姚奶奶一直不同意。所以,心急之下,她便想了这种昏招。” “唉,王大富倒是没让我失望,也不枉我当初收留他一场。可惜,就算是长辈,也拦不住小辈们要败家呀。算了,管那崔小翠后面要怎么做,咱李家不是怕事的,我这就召集族人,上王家讨要说法,一定要让那崔小翠好看。”说完,李义善就要往外走。 李小洁连忙拦住,提醒道,“爷爷,过去前,先将聘礼整理好,带上帖子和婚书吧。” 李义善扭身回望孙女,眼中很是诧异,他可是知道,孙女很喜欢王家那小子。如今,王家内部没有达成共识,再加上崔小翠的阴谋提前暴露,这亲不一定要退的。这些想法在脑海里转过一圈后,他只问了一句:“你想好了?” 李小洁点点头,眼睛一瞬不瞬得回望爷爷,“想好了。孙女不是没人要,没必要吊死在王家这棵树上。” “这次退亲了,往后你的名声……”村长停住了话头,在脑海里斟酌用怎样的词汇比较合适。 “爷爷,这件事错不在我,若是往后议亲,有人拿此事做文章,那便由他去,这样子的人,必不是良人,我不会拿旁人的狭隘无知来惩罚自己。”李小洁想起王丽雍之前对她的鼓励,是的,不要拿旁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李义善有些欣慰于孙女的坚强,旁的女子遇见这种事,不是哭哭啼啼就是满口抱怨,只有她,冷静自持,快刀斩乱麻。他放下心里的某块石头,爽快道:“成,咱这就整理聘礼,爷爷给你退亲去!” “谢谢爷爷!”李小洁恭恭敬敬得给李义善行了个万福礼。她知道爷爷很在意这门亲事,特别是王鸿学中秀才后,这几天都是乐呵呵的,开口闭口都是未来的孙女婿,爷爷能够这么干脆利索得同意退亲,是她没有想到的,也证明,爷爷是真得心疼她这个当孙女的,将她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第144章 气晕了 与此同时,王家新宅里,崔小翠还不知道大祸即将来临。她在空无一人的会客厅,望着挂在墙面正中央的喜报,畅想着自己不久后和知府大人成亲家的风光,这可比三姑子那知县亲家强多了。 她忍不住发出“嘿嘿”的笑声,想着到时候在三姑子面前怎样炫耀,肉肉的圆脸散发着光芒,脑袋瓜子也似乎在发热,有种快被被幸福砸晕的昏眩感。 很快,门口传来嘈杂的人声,打断了她的幻想。她有些不满得望向大门的方向,暗斥:“也不知道是哪家没眼力见的,又来烧热灶了。” 她故作矜持,慢悠悠走到院子,看到王大富和姚青花已经站在正屋门口张望,连忙加快了脚步,同时对二老说道:“爹,娘,我这就去开门。” “咦,李叔,您咋来啦?快快快,进屋里头坐。”崔小翠把门打开后,见到打头的村长李义善,有过一瞬间的心虚,连忙用笑脸掩饰,热情得请客进去。 村长并没有动作,僵着身子挺着脖子,面色不善得盯着崔小翠。 崔小翠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往村长身后看去,赫然都是李氏一族的族人,其中有几个青壮小伙,还挑着几担东西。那东西,越看越眼熟,这不是当初自家给李小洁下定的聘礼吗? 她心里陡然火热起来,难不成不用自己出手,李家自觉地配不上她家,主动上门退亲了,这,还有这种好事。 “村长,这,这是怎么回事呀?那些聘礼……”她小心翼翼得问道,生怕是自己想茬了,不让自己内心的狂喜泄露半分。 “哼,别装了,如你所愿,我李家来退亲!”村长冷冷道,若是眼神可以化做刀,恐怕已经在崔小翠身上划了好几十道口子了。 “啊……村长你……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崔小翠有些跟不上村长的意思,说话变得磕巴起来。 这时,王大富和姚青花也来到了大门口,见到这么大阵仗,都唬了一跳。王大富忙问,“村长,您这是?” 村长将锁定崔小翠的眼神移到王大富身上,脸色稍霁,说出来的话却也没那么客气,“你这个好儿媳,为了逼我李家主动退掉同鸿学的亲事,出了银子找人想要坏我孙女小洁的清白,好在被我们提早发现了,才不至于酿成大错。不过,这样子的亲家,我们也是不敢要了,所以,咱王李两家的亲事就此作罢,归还聘财和婚书,一别两宽吧。” 说完,还不等王大富反应过来,村长挥手让挑担的李氏族人送上聘财。那些小伙子直接越过王家人,将几担聘礼挑进王家院子,然后打开,齐声喝道:“请王家清点!” 王大富反应过来后,气得身子直哆嗦,没有理会那些聘礼,而是几步走到崔小翠跟前,用手指着她,“老大媳妇,你……你找人污小洁清白?” 崔小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听见公爹的指责,连忙找补,“我只是让人牵小洁的手,哪有污人清白那么严重……”话未说完,她蓦地停住了,暗道糟糕。 她这相当于自爆的话语,直接点燃了王大富的怒火,从来不曾对儿媳妇出言管教的他,猛地扇了崔小翠一巴掌,“毒妇,我要让展年休了你!” 一旁,李小洁她娘大周氏,在听到崔小翠变相承认的话后,也想上前给她耳刮子,却没料到被王大富抢了先,只好收回手脚,静待事态的发展。 崔小翠的脸上出现了清晰的五指痕,她的理智似乎也被这一巴掌打没了,只听她破罐子破摔说道:“公爹,要不是迟迟不同意退亲,我哪里会想到这种主意。我是为了鸿学的前途,我没有错!” 王大富被这倒打一耙的言论气得头顶冒烟,向前还要给崔小翠一巴掌,却被她伸手拦住,“公爹,看在鸿学的份上,你也不该这么糟践我!我可是秀才亲娘!”说完,她用力得将王大富的手甩掉。 王大富几乎要失去平衡,姚青花连忙扶住,然后厉声斥责道:“老大媳妇,你疯了,对你公爹动手!” 村长也看不下去,“王崔氏这个疯妇,竟然忤逆长辈,来人,将她捆了。” 崔小翠理智回笼,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被打……” 只是没人听她解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的李氏族人一拥而上,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长绳,将她双手双脚都捆了,甚至还给她嘴里塞了一块帕子。 大周氏趁机在她身上掐了好几把,崔小翠只能发出吃疼的呜呜声,双眼睁得大大的,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村长见状,对着看热闹的人群说道:“大家看到了,也听到了,王家这个长房儿媳,为了让自己儿子退亲另攀高枝,做了什么事,甚至还忤逆尊长。这样的姻亲,我王家不敢要。今日,我王家请各位做个见证,王家已经退还同李家聘财和婚书,正式退亲,从此,两家各自婚嫁,各不相干。” 人群中一片哗然后,有人出声劝道:“村长,别冲动呀,这么好的亲事哪里去找呀,鸿学这娃前途正好呢,是那妇人的错,让王家休了她就是了,没必要退亲吧。” 王大富也上前说道:“是呀,村长,我已经决意让老大休了她,这亲事,还是照旧吧。” 村长摇摇头,朗声道:“事情闹到这样子了,真的没有必要强行联姻。就算你休了崔小翠,她实际上还是鸿学的娘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到时候,我孙女嫁过来,还是少不了受拿捏。还是算了吧,我知道,这事不关你们两个的事,也不怪你们,就当两家没缘分吧。咱好聚好散,点聘礼吧。婚书还没上官府备案,当两家面销毁便是了,倒也方便。” 王大富还想争取,却被他硬塞了聘礼单子,见村长一脸坚决,他知道,事情已经无法转圜了。 王展年刚赶回来,还在发懵的状态下,便被迫拿出了婚书,然后当着围着满满的众村民的见证下,两家的婚书烧成了灰烬。 村长领着众族人离开前,还给王家留了一句话:“若不休了那毒妇,我就请村规!” 已经被王展年松绑,在为退亲成功暗自欣喜的崔小翠,身子一下子僵住了,此刻,她才深刻得体会到“恐惧”二字。她原以为,她给王家生了鸿学这么个出息的孩子,是王家的大功臣。而且,李小洁那事,不是还没施行嘛? 王大富等外人都走后,回屋坐在上首黑着脸,他的头一阵阵发晕,甩开这种眩晕感后,对着王展年说道:“去请老二一家过来做个见证。” 王展年起身,有些踌躇,喊了声,“爹……” “去!”王大富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喝道。 王展年缩了一下身子,答道:“我去我去,爹,您别生气。”说完,便飞跑出去了。 接着,王大富又对姚青花说道:“去拿笔墨过来,我来写休书。” 姚青花望了一眼吓呆了的崔小翠,暗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便毫不犹豫得去房内找笔墨了。 正厅里,只剩下王大富和崔小翠两人。 崔小翠从灭顶的恐惧中回到现实,跪着膝行到王大富跟前,眼泪簌簌往下落,哀求道:“爹,我知道错了,我以后肯定听您的话,求求您不要休了我。我都这把年纪了,被休回娘家,哪里还有什么活路呀!看在鸿学鸿识的份上,求求你让我留在王家吧。我保证,往后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让我逮鸡不敢撵狗……” “就是看在鸿学和鸿识的份上,他们不能有你这样的娘亲,免得影响到他们的名声和前程。你放心,你当初带过来的嫁妆可以全部带走,王家还会给你十两银子,你省着点花用,日子总不会差。” 王大富面无表情道,他对这个老大媳妇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从前为了王家的名声,有许多事,他选择了和稀泥,没想到却纵得这人愈发无法无天了,到了如今这种地步,村长也发下话了,这儿媳妇,肯定得休了。 崔小翠抓着王大富右脚的双手松开了,隔着眼中的水雾望向一脸冷硬的老人,嗤笑一声后,用充满讥讽的语气问道:“公爹,您这样不累吗?” 王大富的脸色有了变化,望向崔小翠,“你说什么?” 崔小翠豁然起身,哈哈笑了几声后,“我说,公爹,你是整个王家最虚伪的人。从前,你明明知道我欺负二房,却因为大房挣得多,鸿学有出息,而从不说句公道话。被二房逼着分家的时候,背地里还骂他们忤逆,转头因为二房受了一些夸奖,就乐得找不到北,口口声声说二房懂事……” “你……”王大富仿佛被戳中什么,气得站起身,谁知,下一秒,眼睛突然发黑,接着,便往前跌跤,人事不知了。 崔小翠吓得愣住了,姚青花正好撞见这一幕,手里的笔墨砸向地面,跑到他跟前连声大呼“大富”。 第145章 我教不了你 王展丰一家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子的情形。 之前,他们已经从郑大婶嘴里听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之所以在举村凑热闹的时候没有过来,就是不愿掺和进大房这些糟心事。没想到,王大富会派王展年过去请人。更没想到,崔小翠的所作所为会把久经世事的王大富气晕。 王展年和王展丰第一反应要将王大富扶起来,王丽容连忙阻止:“爷爷应该是中风了,不要移动他,让爷爷侧躺保持呼吸畅通。” 两人按照王丽容的指示,缓慢得将王大富调整到侧躺的状态,王展丰的腿塞到了王大富的头颅下当枕头,王展年托着王大富的腰背,稳住他的身子。 王丽雍不等人吩咐,说了句“我去请大夫”便跑出去了,王丽容仔细探了探爷爷的心跳和呼吸,对一旁手足无措的奶奶姚青花说道:“奶奶,有没有干净的小块白布或者帕子?” 姚青花忙说“有有有”,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帕子。 王丽容接过后,用帕子将爷爷的舌头包住拉向前方,以此保持他良好的通气。接下来,就是一边等待一边密切关注爷爷的脉搏和心跳了。中风这种情况,她一个非医者,能做的有限。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出去就诊的宋大夫和王鸿识刚好回村,还没回去歇下,半道上就遇到王丽雍,三人着急忙慌得往王家新宅赶去。 就这样,忙忙叨叨一个半时辰后,王大富喝了药后一会儿,才悠悠得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爷爷醒了。”一直紧盯着爷爷王大富动静的王鸿识激动道。 在场的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问他感觉如何。除了原本在村里的王展年、王展丰两家人,在青鹿镇的王展时、王展稔、王美冬、王美秋,还有小坑村的王美春几家人,都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王家。 王大富想要起身,却觉得半边身子木木的,根本不听使唤,连说话都有些困难,“我……奏……么……了?” 姚青花示意大家安静,靠近王大富的嘴边,仔细辨认他嘴里含糊不清的话。 “你刚刚晕倒了,大夫说你大怒伤身,得好好养一阵子。” 王大富听见“晕倒”二字,之前的记忆仿佛开了闸的洪水突然涌了出来,他变得十分激动,用还算灵活的另外一只手捶了捶身下的炕席,“休……休……了……她……” 王鸿识连忙劝道:“爷爷,你别太激动,你现在不能太激动呀!” 姚青花也用手顺着他的胸口,“不气不气,我知道你的意思,休书我已经让老大写了,明儿个她就离开王家了。” 王大富听到这句话,才恢复了平静,下一秒,疲惫感袭来,他的脑袋变得晕晕沉沉的,再次陷入了沉睡。 大家看到他没了动静,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鸿识把过脉后说了声“没事”,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姚青花给老伴掖了掖被角,这才回身对一众子孙说道:“成了,暂时没啥事了,你们都出去吧,我看着他就成。” 王丽容有些不放心,说道:“奶奶,夜里就让爹爹他们守着吧,您也累了一日了,还是和我们一起休息吧,等白天再来看爷爷就成了。” “是呀,娘,这里那么多人,爹爹由我们照看就成。你身子本来就不好,爹爹养病期间,你还是搬到隔壁屋去睡吧,免得累坏了身子。” “不了,别的炕,我睡不惯,我想在这里陪着他。”姚青花定定地望着炕上的老伴,任谁劝都劝不动。 最终,还是王美春一锤定音,“今夜就我和娘睡在正屋,夜里有我照看着,有事我会去找鸿识的。” 敲定此事后,大家鱼贯而出。 正屋对着的院子那块地,王展年和崔小翠正跪着。他已经从崔小翠口中逼问出他爹晕倒前两人说了什么,当听见妻子复述的那些话时,他气得差点没厥过去。醒过神后,不顾妻子的哀求,当场写了休书,并且指着她说:“你去给我跪在院子里,若是我爹醒不过来,你就给我跪一辈子吧。” 原本还想辩解的崔小翠,在接触到王展年因暴怒发红的双眼时,吓得不敢再闹,直接跪下了。 王展年亲眼看到他爹服下大夫开的药后,觉得自己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怀抱着万分愧疚的心情,也来了院子跪下。他心想,若不是自己被妻子说动同意退亲,妻子说不定就不会觉得有倚仗,然后犯下大错。 出了房门的人,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两个一样,各自商量着怎么住下后,便自顾自得去安排了。只有王鸿识,神色复杂得望着自己的父母,他实在想不到,两个堂妹的话并不是无稽之谈,他的娘亲,真得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夜凉如水,所有王家人都安置下后,王展年才挣扎着起身,然后背对崔小翠说道:“起来吧,明天,你就收拾东西回去吧。以后,再也不要过来长流村了,若是想儿子了,我会让他们去看看你的。” “当家的,你真得要这么狠心吗?我和你十几年的夫妻,为了一点小事,说休就休吗?娘不是说了吗,前几日,公爹就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了。公爹这次晕倒,不能全赖到我头上呀!”崔小翠艰难地一点点撑起身子,不死心得想要挽回自己的婚姻。 “以前,我一直觉得,只要我挣钱养家,让妻子孩子吃饱穿暖,我的责任就尽了。今天,我才发现,并不是这样,孩子要教他为人处事的道理,妻子也是。你如今这个样子,我有一定的责任,我也曾想过,做做样子先让你回娘家,再接你回来。但是,明明你错得那么离谱,你还说是小事,我觉得我再花十几年,也教不好你了。所以,你还是回你的甜水村吧,让你娘教你去。” “鸿学他爹,要是鸿学回来后,发现他娘被休了,你要让他作何感想?我错了,我认错,不是小事,是大事,是大错,你教我,我肯定改。我对天发誓,我肯定改的!”崔小翠单手举起,作出要立誓的手势,同时泪眼汪汪得说道。 王展年依旧摇摇头,带着几分颓丧说道:“没用了,来不及了,你不用再说了,休书收好,明日就走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得进了屋,徒留崔小翠瘫在地上低声哭泣。 次日,崔小翠再心不甘情不愿,在所有王家人的怒视下,也只好收拾包裹离开了。走到王家大门时,只有儿子王鸿识打算赶骡车送送他娘亲,其余人都待在屋里,对她眼不见为净。 “鸿识,帮我写信给你大哥吧,让你大哥给我求求情。你爷爷和你爹爹最看重你大哥了,他的话,大概能听进去几声。我这回闹成这样,也是为了你大哥的缘故。” “娘,信我会写的,不过还是等乡试过后吧,不然我怕影响大哥考试。” “哦,对对对,等乡试过后再写信过去,到时候,你大哥成了举人老爷,在王家说话更有份量了,说不定我一个多月后就可以回来了。”崔小翠想到这点,刚刚还十分沉重的心情轻松了点,她深信,只要大儿子成了举人,就一定能够说动王家的人让自己这个生了举人老爷的大功臣回来。 王鸿识却并不这么觉得,不说这回娘亲没有做成的恶事得罪了李氏一族,光凭她把爷爷气得中风这点,就算后面爷爷愿意原谅她,奶奶都不可能再让她进门来。 “娘,咱赶紧出发吧,再晚天黑了不好赶路。” “哦,好好好,出发。”崔小翠忽略二儿子的没有作答,将自己的嫁妆搬到骡车上。 骡车走到半道,正好瞧见过来探视王大富的苏玉琼。 崔小翠想起自己昨夜的灵光一闪,忙让儿子停了下车,然后冲着苏玉琼喊道:“二弟妹,是不是你给村长家通风报信的?” 苏玉琼连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和王鸿识点了下头后,越过骡车朝王家新宅走去。 崔小翠气急,下了骡车,抓住苏玉琼的手,“是你,一定是你!咱们虽然有许多矛盾,但是好歹妯娌一场,你怎么可以胳膊肘往外拐呀!” 苏玉琼一把甩开她的手,骂了声,“你脑子有病吧?” 崔小翠却不愿放过她,再次抓住了她的胳膊,“你才有病呢!鸿学退亲,娶大家小姐,对王家不是好事一桩嘛?王家好,你家不也跟着沾光,你咋就和李家站在一块?我就说嘛,昨儿个李家上门退亲时,你家没有一个人在场,原来是心虚了……” 苏玉琼忍无可忍,再次甩开她的手,然后反手给了她一巴掌,“啪”,清脆的耳光声把她扇得失语了。 “你敢打我!”崔小翠难以置信得捂着脸说道。 “打的就是你!这巴掌,我早就应该打下去了!从前看在妯娌的份上,为了家和万事兴,我忍你让你,却不代表我怕你!我奉劝你,好好用你的脑子想想自己为啥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而不是无能狂怒,逮着旁人发泄。再扯着我不放,下回就不是一个耳光那么简单了!” 苏玉琼说完,冷哼一声,就离开了。 崔小翠等人走远了,才兀自不甘心得恨声道:“等着吧,等我儿子回来后,有你们好看!” 王鸿识在一旁目睹了两个长辈的冲突,又听见娘亲的狠话,心里五味杂陈。 第146章 二姑王美夏一家 崔小翠的离开,似乎没给王家带来什么变化。 王展年化悲愤为挣钱的动力,在村中远离居民区的地方买了一亩地,打算用来盖猪圈,扩大养猪事业。 王鸿识正式出师了,开始独立出门诊,虽然遇到一些疑难病人还是需要摇人找师傅。 王大富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其余人陆续离开了,王美冬没什么大事要忙,比较自由,便带着朱珠暂时在新宅住了下来,一边照顾爹娘,一边帮忙处理一些内宅家务。 苏玉琼知道婆婆姚青花身子不好,家中的杂务不太搞得定,便每日抽空过来新宅帮忙。 王展丰父女三人虽然很忙,但是听到娘亲回来说王大富老是躺在床上不得劲,便一人画手稿,两人开工,花了一天时间做了一把轮椅。轮椅送到新宅时,坐着轮椅出门的王大富,因为生病而时常苦着的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因为半边脸肌肉不听使唤,这个笑容不明显,但是从他的眼里,可以看出来,是开心的。 日子就这样平淡如水过着,直到王美夏一家出现,带来了一场久别重逢的热闹。 这日中午,王美冬和苏玉琼正在院子准备过冬前的储备干菜。长条的紫色圆茄子被切成大厚片,均匀包裹上面粉,然后在簸箕铺开放在太阳下晾干;豆角则切成剪刀条挂在绳子上晾干;萝卜则随意切成条自然阴干……这些干菜在脱水的状态下可以一直保存到明年春天,是东北地区漫长的冬季里难得的蔬菜补给。 “二嫂,明天是不是可以把白菜都收了,这个时候,可以做酸菜了吧。”王美冬将最后一簸箕茄子干放到屋顶,落地后望了一眼院子中快秃了的大树,问道。 苏玉琼抬头望了一眼高高的天,回道:“嗯呐,今天我回去跟你二哥说一声,你也同你大哥说一声,明天一起收白菜。” 王美冬点点头,随即想到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展丰和两个侄女,疑惑问道:“他们最近到底在忙什么,苹果林不是有胡家四兄弟帮忙吗?哪里需要他们三个天天往山上跑呀?” 苏玉琼正要回答,便听见大门口传来骡子的叫声以及车夫的吆喝声,两人齐齐望向自家敞开的大门,两辆载满行李的骡车出现在两人面前。定睛一瞧,第一辆骡车上的妇人竟十分眼熟。 “咦,二姐!”王美冬不是很肯定的喊道。 那妇人刚好往门里张望,听见声音望过来,“小妹,二嫂。” “啊呀,真的是二姐呀!”王美冬激动得原地蹦了下,同苏玉琼说完上面一句,便歘得一下跑过去了。 苏玉琼连忙往里面喊了声,“娘,二姑子一家来啦!”然后,也跟王美冬一样,迅速迎上去。 到跟前时,王美夏和王美冬两人已经执手相看泪眼了,苏玉琼忙招呼另外三个,分别是王美夏的丈夫郑志坚,还有她的两个儿子,郑光宗和郑耀祖。 不一会儿,姚青花也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美夏回来了吗?” 王美夏听见娘亲的声音,忙迎上去,几乎在两人双手接触的同个时间,王美夏就跪了下来,“娘,女儿不孝,三年多了,才过来看您。” 姚青花没忍住,当场落下泪来,哽咽了几秒后,才说道:“傻闺女,你来的信家里都有收到,你公爹和婆婆相继病倒了,难不成还能撇下他们不理回娘家吗?当初将你嫁那么远,就预感到会有难相聚的时候了,行了,起来吧,跪久膝盖疼。” 王美夏在王美冬和苏玉琼的左右搀扶下起身,接着,便是郑家三父子的拜见。 姚青花喜得眉开眼笑,连说了几声“好”,却在下一秒变了神色,“哎呀,差点忘了老头子,刚刚听见你来了,手直哆嗦,闹着要出来,我哪里推得动他,快快快,跟我进去。” 苏玉琼见郑志坚回身望向骡车的方向,忙说道:“你先去,行李我会看着他们下的。” 郑志坚对她投以感激的一瞥,这才匆忙往屋内走去。 屋内,自然又是好一场哭,王大富的眼角也落下一滴浊泪,断断续续得说道:“瘦……瘦……好……吗……” 姚青花立马翻译道:“你爹说,你瘦了,问你过得好不好?” “好好好,过得很好!”王美夏答着话,眼泪却没停过,她已经从信里知道了爹爹中风的事情,但是亲眼目睹曾经视若大山的爹爹,此刻半瘫着身子坐在轮椅上,她的心仿佛被挖了一大口子,痛得不行。 “别……哭……活……”王大富也心疼闺女,又努力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快收了泪吧,你爹心疼你呢。只要人还活着,就是万幸,以后会好起来的。”姚青花说道。 王美夏这才止住眼泪,挤出笑容陪二老说话。 外间,苏玉琼让两个车夫将所有行李都搬到了东屋闲置的空房,就进来凑热闹了。“二姑子,你们这回带那么多行李,是不是打算久待呀?正好,我们都很想你,大家都住得近,只有你一个远了些。” 王美夏这次想起来,光顾着跟爹娘报喜不报忧,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 “爹,娘,二嫂,小妹,是这样的。这回过来长流村,我们不打算走了。” 大家脸上都带上了惊讶,苏玉琼惊讶过后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么多行李呢,哎呀,这下子好了,爹娘也不用老是惦记你在外地过得好不好了,这是好事呀!” “美夏,这是咋回事呀?要是有啥事,可得跟咱说说,都是一家人,能帮的肯定帮。”姚青花以为闺女一家可能遇到什么难题了,拉着她的手有些紧张问道。 王美冬也是忙着点头,“是呀,姐,没事的,有事大家一起商量。” 王美夏一脸哭笑不得,说道:“你们想哪儿去了,我这边没出什么事。” 郑志坚知道妻子是顾及自己,不想细说郑家的事,但是,见王家所有人都是一脸关心,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说清楚。 “美夏,让我来说吧。我是郑家的养子,爹娘应该是知道的吧?” 姚青花点点头,他们将美夏嫁过去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郑志坚的养父母成亲多年,一直没有怀上,因此抱养了一个男孩,也就是郑志坚。却不料,抱养五年过后,养母怀上了,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郑至宝。但是旁人都说郑父郑母待他如常,不曾令他缺衣少穿,所以王家才肯许嫁闺女。 郑志坚见他们神色如常,便接着说:“三个月前,爹去世了,丧礼办完后,娘也跟着去了,又是一场丧礼忙忙乱乱。这之后,小弟便提议分家了,于是,我们叫来了族老见证分家。原本,族老要按照规矩两子平分的,但是,小弟拿出来了爹亲笔写的遗嘱,上面写着,因我是养子,非亲生,所以不能继承郑家的一切,只给我二十两傍身银子,其余郑家的田宅银两都给小弟。” “啥?不是说郑家待你如亲子嘛?”姚青花有些气愤道。 “娘,你不晓得,虽然外间传说公爹和婆婆不曾苛待志坚,但是我嫁进去才知道,这对比小叔子,那就是一个地一个天。小叔子被宠得顽劣不堪,娶的媳妇也是个刁钻的,但是二老偏就是站在他们这边。等到两人陆续病倒后,日常服侍都是我和志坚,我以为这下他们该知道谁孝顺了吧?谁知道,小叔子和妯娌只是偶尔过去陪着说几句好话,就把二老哄得找不到北了,人前人后只夸小叔子夫妇俩,把我和志坚的服侍当做理所应当……”王美夏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大倒苦水。 “好啦,美夏,爹娘都死了,还是说回眼下的事吧。”郑志坚怕美夏再说下来就要把那些陈年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扒拉出来,只好出言打断她,然后接着说,“刚刚说到分家的事,小弟把遗嘱拿出来后,族老是明理的,不认同里面的条款,定要将宅子划分一半给我家住,小弟一开始不肯,但是在族老的勒令下,还是接受了。只是,同个屋檐下住着,他们老是过来闹腾,美夏性子急,说话也厉害,虽然不会吃亏,但是总这么闹也不是办法,两个孩子都无心念书了。刚好这时,家里来了信,说岳父病了,我和美夏商量了下,就决定搬来长流村。” “搬回来是好事,但是你们就这么走了,那一半的宅子指定被他们霸占了,到时候要回来就难了,总不能老是麻烦族老那边吧?”姚青花为闺女一家鸣不平道。 王美夏笑了,忙说:“娘,哪能那么便宜他们,离开前,我们放出风声要卖那一半的宅子,他们花了三十两买了下来,我们没有吃亏。” “这还差不多!有了这笔银子,你们想要在长流村买地建房都不是问题。只是光宗和耀祖要念书的话,往后的花销可不小,除了种几亩地,还打算做其他营生不?”姚青花开心之余,又操心其他事情来。 “之前,我和志坚在家里都是靠做车匠挣钱的,到时候再看看吧。我和志坚还有点积蓄,短时间内,日子还过得下去的。” 听到这里,姚青花便不再多问了,闺女都是有两个娃的人了,他们一家自有打算,不需要她操太多的心。 第147章 大白菜的冬藏之路 晚间,为着王美夏一家的到来,王展丰父女三人一齐来到老宅吃团圆饭。 王美夏和王展丰热聊了几句后,她的注意力就都放到两个侄女身上了。 “哎呀呀,这才几年没见,小容和小雍出落成大姑娘了,长得可真带劲。二哥,要不把闺女给我一个吧,我拿光宗或者耀祖跟你换。” 王展丰一脸“你别过来”的神情,将两个闺女从王美夏的捏脸捏手下解救出来后,假装不耐烦道:“去去去,你就是把光宗和耀祖两个打包给我,我也一个不换,你死了这条心吧。” 已经十二岁的郑家老大郑光宗,一见娘亲又惦记上二舅舅家的闺女了,见怪不怪道:“二舅舅,以后你就习惯了,我娘每回见着旁人家的闺女,都要拿我和弟弟换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弟弟还在,就证明她从未成功过。” 王美夏被大儿子吐槽,也不恼,绕过王展丰后,又拉着两个侄女问东问西,“平常喜欢吃啥?”“最近都在玩些啥?”“想要啥礼物不?二姑给买!”…… 王展丰见状,也就由着二妹稀罕自己两个闺女了,要不是闺女渐大了,他不好太过亲近,他也想好好稀罕来着。 一顿团圆饭,没有宾主之分,只有脉脉温情,大家的话题一开始围绕着王美夏一家在黑龙镇的日子,渐渐地,变成了王家各房的现状,到最后,就成了王丽容和王丽雍两姐妹“异军突起”发家事迹的表彰大会了。 王美夏嘴皮子确实利索,夸人的话都不带重样的,已经锻炼得脸皮极厚的两姐妹也没顶住。 王丽雍红着耳朵忙说:“二姑,你可别再夸下去了,你这夸的哪里是我们两姐妹,分明是天上的财神爷。” “嘿,你俩可不就是财神爷,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真得未曾听说过,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家家,这么会挣钱的。这不仅自己挣钱,还拉着全村人挣钱的。唉,这么好的两个闺女,怎么都生在我二哥家呢,真是令人眼红。”王美夏说完,还像模像样得给王展丰和苏玉琼投去名为嫉妒的眼神。 王展丰内心骄傲,面上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嘿嘿,眼红也没用……” 王展年虽然沉默着,但是也被现场欢快的气氛感染,难得得露出久违的笑脸。 姚青花一直注意着大儿子的动静,见状,给他夹了一筷子肥肉,说道:“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 王展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感激道,“谢谢娘!” 晚间,王展丰一家在新宅帮着收拾完后,提着灯笼摸黑回家。路上,苏玉琼提起他们三个不在那会儿,王美夏夫妇提及的郑家的事情,三个人感慨连连。 王丽容突然想道:“二姑和二姑父不是车匠嘛,木工手艺肯定是有的,正好咱盖大棚的人手不够,要不出工钱让他过来帮忙吧,反正他们要等到开春后再买地建房子,眼下也是闲着。” 王丽容提到的大棚,就是他们一家最近起早贪黑忙活的事业。经过她们的勘测,小荒山靠近温泉那一片的地热资源很丰富,完全可以利用起来盖大棚做温室种植,到时候,她们就不用像去年冬天一样,搞个反季节蔬菜还得一天好几趟去老宅烧火添柴。 只是,未免太多人发现小荒山的秘密,所以他们能用的人手有限。眼下,王美夏一家的到来,倒是可以充当人手。 王丽容的建议,得到了其余三人的一致赞同。王美夏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郑志坚也是个老实的,就算他们知道了小荒山的异常,他们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而且,王美夏在出嫁前和王展丰的关系最好,这几年没少托人带东西给二房这边,让他们夫妇俩帮忙,互惠互利。 隔天,王展丰就找了他们说了帮工的事情,两人二话不说,就拍着胸脯应承下来了。不过,因为这日要收白菜,所以明天才上山开工。 秋收过后的王家田地上,一半光秃秃的,一半不见荒芜,密密麻麻长着经过五十多天生长期,已然成熟的大白菜。 王丽容望着这些水灵灵的大白菜,已经开始泛口水了,并不是她有多喜欢吃白菜,而是大白菜会让她联想到冬日餐桌上的常客“酸菜”,以及与之搭配的各种下饭菜色,也怪不得她流口水了。 今年王家地上种的白菜比较多,一共种了十亩,收了五万多斤大白菜。王家只有两个地窖,最多只放得下两万斤,扣除计划做酸菜和泡菜的,还有一万多斤大白菜只能就地掩埋储藏。 他们将需要储藏的大白菜连蔸带土挖起来,再在原地挖一深坑,深度同大白菜的高度一致,然后再将大白菜倒立埋在坑里,根系泥土向上埋好。 王丽容和王丽雍还是头回看到这种储藏方式,像两个好奇宝宝一样问来问去。 王展丰难得见两个闺女这副求知的样子,也不嫌烦,乐呵呵得给白菜埋土,同时解答她们的疑问:“这盖土是有讲究的,要盖到表面可以看到的大白菜根系,而且不要踩踏压实或拍打,要保持覆盖泥土疏松,让大白菜透气。” “爹,下大雪的时候,这地里的白菜不会冻坏吗?”王丽容继续问道。 “下大雪前,覆盖一层薄薄的枯草保温就行,不会冻坏的。回头要用的时候,我带你们过来扒,这样储存的大白菜非常新鲜。” 解决完这一万斤大白菜后,其余四万斤大白菜经过两辆骡车的运输,逐渐占领王家新宅和老宅原本都十分宽敞的院子。 大白菜要入窖的那天,无论是老宅还是新宅,许多有空闲的村民都自发过来帮忙了。 两个地窖已经提前打扫干净,王美冬和苏玉琼听从王丽容的意见,将地窖里原本的东西倒腾出来,然后买了一批石灰块放置在地窖内,关闭地窖,用石灰块散发的气体进行消毒。等到消毒完毕后,才打开地窖进行通风和晾晒。 两家大院空地上,经过晾晒降低水份的大白菜,在过来帮忙的妇人们的手里,被掀掉外包叶,去掉带病的,去掉枯黄死叶,去掉泥土杂质,还用竹刀将根部切齐……这一通流程下来,一颗处理干净的大白菜才获得入窖的资格。 男人们形成了一条流水线,将一筐筐处理好的白菜挑到地窖入口,然后再递给站在地窖里的人,地窖里头还有两个人在摆放入窖的白菜。搭好的木架子上隔着木板,一层白菜只搭个六七层,以免存放量过多造成烧窖。 原本需要两三天才能处理好的入窖工作,因为人手充足的缘故,一天时间内就完成了。 第二天,剩余的大白菜迎来了另外的结局,那便是摇身一变,成为大缸里的酸菜。 腌制酸菜是东北农村地区每家主妇都必须掌握的技能,虽然腌制的办法大同小异,但是出品的味道却各有参差。 王丽容两姐妹知道家里要腌酸菜了,特意没往山上赶,留在了家中帮忙。新宅这边,王美冬、王美夏两个人腌酸菜,老宅这边,则是苏玉琼母女三人。 放置酸菜的大菜缸已经准备好了,因为需要放在阴冷但不冻的位置,所以她们将之前整理出来给胡家四兄弟睡觉的厢房变成了酱菜房。 此刻,酱菜房的空地上已经搁着十个一米高的清洗干净的大菜缸,炕上还摆着十来个半米不到的小菜缸。大菜缸都是空的,小菜缸则不同,有些小菜缸已经放了夏末初秋就已经腌制上的腌黄瓜、腌芥菜、腌茄子等,剩余的小菜缸还在等待主人们用勤劳的双手填满。 昨日白菜入窖的时候,苏玉琼特意留下了一些比较饱满紧实的大白菜,就是为了今日的积酸菜准备的。只见她一手拎起一个大白菜,去掉老帮蔫叶后,便放到身旁的大竹筐中。 王丽雍在一旁,学着娘亲的动作,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后面逐渐熟练起来,原本落后一半的大竹筐也渐渐赶上进度。 两人几乎是同时处理完一筐大白菜,厨房烧水的王丽容一边走出来,一边朝外喊道:“娘亲,水开了!” 王丽容轻轻松松得将满满两筐酸菜抬进厨房后,紧跟在后面的苏玉琼便拿起其中一颗大白菜,将它整根没入烧得咕噜咕噜直冒泡的热水中,还不忘给两个闺女解释,”把白菜整根放进去,烫一下,焯一下水,这样腌制的酸白菜才不容易烂。” 两姐妹齐齐点头,这个她们懂,开水可以杀除一些细菌和微生物。 接着,苏玉琼将烫好后的白菜又过一遍凉水,捞出控干水分,才是最终的码菜入缸。 “尽量把缸里的所有空间挤满,太大的白菜从中切半,从底部开始,每摆一层白菜就撒一把盐,等码到缸头后,挑些大叶的老菜梆子盖在最上面的白菜上,再压上一块大石头,再封严实缸口。” “这样就成了吗?”王丽容问道。 苏玉琼摇摇头,继续说道,“等到第三天一早,打开缸口顺边儿灌凉水至缸满没过白菜,再次封好缸口,等待一个月至一个半月,酸菜才可以吃。” “娘,为啥要压石头呀?”王丽雍又问。 从前做酸菜的时候,两姐妹原身也有在一旁帮忙,大概知道做酸菜的过程,但是让她们独立做酸菜就心里没底,秉承着“技多不压身”的宗旨,她们对每个流程细节都过问一遍。 苏玉琼对此没有多想,这一年才做一次酸菜,而且大闺女还离开过两年,多问几个问题也是正常。她听见闺女的问题,连忙解释,“为了把菜压下去,使白菜不露在水面。不然的话,露在外面的白菜会变质腐烂的。” 王丽雍点点头,知道了,压在水里面可以隔绝空气,避免腌渍过程中变质腐烂。 第148章 为酸菜锅做准备 三个人忙得热火朝天时,隔壁郑大婶刚好过来送点吃食,一瞧是在做酸菜,立刻佯装不满道:“哎呀,你们家做酸菜,咋不喊人帮忙哇。等着,我去叫人。”说完,她都不等苏玉琼说不用,将手中一小盆刚炸好的肉丸子随手递给最近的王丽容,便转身出去摇人了。 王丽雍洗了洗手,捡起一颗肉丸子往吸溜着口水的王丽容嘴里送,又塞了一颗给摇头拒绝的苏玉琼,最后才是自己。 “唔,郑大婶炸的肉丸子绝了,娘,咱们明天也买肉炸丸子吧。”王丽雍感受着口中猪肉和淀粉混合的香味,十分享受得开口。 王丽容赞同得点点头,“对呀,明日炸肉丸子,还有素丸子,咱们也给郑大婶回一盆。” “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是不是忘了,咱们说好了明日送白菜到店里做酸菜的,这是要改期吗?”苏玉琼没有被美食冲昏了头脑,提醒两个闺女明日的计划,这白菜在外面放太久也不太合适。 两姐妹这才想起她们的原计划,这边做完酸菜后,剩余的白菜得送到镇上,继续做酸菜,为的就是一个月后砂锅土豆粉店里新口味“酸菜锅底”的上市。于是,她们继续吃了几颗肉丸子后,表示计划照旧。丸子可以晚几天炸,酸菜锅底早一天上市,早一天挣更多的钱。 说话间,郑大婶便带着四个相熟的妇人出现了,她们来到后,打了个招呼,二话不说就开整。每个人的动作都十分麻利,甚至一边干活一边还能聊一些村里的八卦。 两姐妹见状,决定不掺和进去,转头做起了酸豆角。这酸豆角是两个人在现代就上手做过的,所以无需苏玉琼在一旁指导。 王丽雍负责将豆角摘洗干净,然后一条条码入簸箕晾干表面水分。 王丽容则跑去厨房煮调料水。两个大灶已经都烧上了水,她便从隔壁厢房扒拉出一个泥盆,熟手得烧起了柴火,然后将一个小一号的铁锅架上去。倒水,放花椒,再放盐,没过几分钟就将调料水煮好了。 等到调料水晾凉后,豆角也基本晒干水分,她们将这些豆角丢进小菜缸里,浇入调料水完全淹没豆角,最后倒入白酒,盖上盖子后在坛边加满水密封,一个星期后,就可以吃了。时间越长,豆角的酸味越浓。 酸豆角只占据了炕上一个小菜缸,按照苏玉琼的打算,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还要做腌藠头、腌地槐、腌嫩姜、腌蒜头等将那些还空着的小菜缸装满。 半天的时间,在这些热心妇人的帮助下,十缸酸菜就完成了。 其中一个妇人郑程氏见王家做那么缸酸菜,好奇问道:“这一缸就够你家吃一个冬天了,咋做那么多缸呀?” 苏玉琼也没瞒着,“镇上的土豆粉店要出酸菜口味的,所以就做多些备着用。瞧见没,这院子里剩下的八千多斤大白菜,明天还得送过去镇上继续做酸菜呢。” “哎呀,这店里生意那么好吗?这么多大白菜,少说可以做四十缸酸菜呢,这一年下来,吃得完?”郑程氏忍不住咋舌问道。 另外一个妇人郑武氏忙插话,“哎哟,程嫂子,你就别少见多怪了,咱一缸酸菜吃几个把月,那是人少又没顿顿吃的缘故。但那店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每天都得用酸菜,这一缸酸菜能顶多少天呀。玉琼妹子呀,回头你家酸菜不够用,是不是也会在村里收酸菜呀?今年我家的白菜也种多了,拿去镇上卖也不值钱,倒不如做多些酸菜,回头等你们过来收。” 苏玉琼有些不确定,“这,我也不知道店里酸菜锅底会卖得怎样,一时拿不准。” 一旁的王丽容却对酸菜锅很有信心,忙答道:“各位婶子,回头要是店里备着的酸菜做完了,指定是回村里收酸菜的,只不过收多少呢,眼下还不好说。” 那郑武氏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几分强卖的嫌疑,忙朗声解释道:“没事,我就提那么一嘴,反正,回头要是收酸菜,记得算我家一份就是了,不收也不打紧,这酸菜可以吃个一年呢,我就做多几缸,怎么着也吃得完。” 其余几个妇人也纷纷表示今年做多几缸酸菜,万一王家回头要收酸菜,可以在自己村里收,既方便自己也实惠村民。 等她们议论完各家要做多少缸酸菜后,郑大婶才想起一事,问苏玉琼,“明儿个在镇上做酸菜,可有人帮手?” 苏玉琼摇摇头,“还没,想着到镇上后,再让三姑子叫上几个相熟的邻人,回头给工钱就是好了。” “哎呀,这还给什么工钱呀,白瞎银子。明儿个算我一个,我去帮工,不要工钱,管我一顿饭就成,就吃你们店里的土豆粉,做了那么久的土豆粉,这会儿一想,还没正经尝过呢,哈哈哈!” 郑大婶随口的话,再次引来了其余几个妇人的附和。于是,明儿个做酸菜的帮手,就这么提前确定了。 等到送别了那几个热心的妇人,苏玉琼瞧着天色尚早,便带着两个闺女过去王家新宅那边。一进门,就发现王美夏和王美冬还忙活着,连朱珠这个小人儿也似模似样得撸起袖子在撕菜帮子。 “咦,不就三缸酸菜吗?咋还没忙活完?”苏玉琼好奇问道。王家以前固定做四缸酸菜,两缸家里自用,一缸送王美秋在的陈家,一缸送王展时在的赵家,今年王展时和离了,尤青儿又是个不讨喜的,之前听姚青花偶尔提起,今年只做三缸酸菜。 “娘听说你们店里需要酸菜,让做多些,呐,屋里头摆了十个大缸呢,我们只做了四大缸,还有六个缸空着呢。”王美夏朝着放酸菜缸的房间努了努下巴,微笑着说道。 “刚刚娘差点就自己上手了,被我劝了好一通,让她陪着爹就成了,她那个身子骨,干一点重活,回头又得腰酸腿疼了。”王美冬有些无奈得吐槽道,老人家就是这样,有时候看到活计多,就忍不住上手帮忙,却不顾念自己的身子。 苏玉琼母女三人各自相视一眼,眼神中的信息很明确,干活吧!三个人撸起袖子,再次做起了酸菜。 一个时辰后,剩余的六个缸才算填满。 望着院中剩余的大白菜,苏玉琼问道:“这剩下的白菜,娘有说要怎么处理吗?” “这剩下的白菜,小弟都谈好了,卖给他们镖局,过两日,他们就派人过来拉走。”王美夏说道,她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 苏玉琼点点头,不置可否,原本想着,若是家里卖不出去,就自家收起来做酸菜。只是,镇上店里,摆上二十个酸菜缸已经够局促了,剩余二十缸酸菜,还是放到王美秋家里,等店里要用的时候,再把酸菜转移过去。若是真的将家里的白菜收过来,还得找地方放酸菜缸。眼下,倒是不用自己操心了。 隔天,王家老宅院子的大白菜陆续上骡车和手推车了。王展丰一家带着胡大四个人以及昨天要帮忙的几个妇人一起上货,被过路人瞧见了,都不消说什么,搬菜的队伍就无声得壮大起来。 等到白菜都上了车,浩浩荡荡的白菜车队就出发了。进了城门,才分成两条队伍,一半去了店里,一半去了王美秋家里。 苏玉琼带着妇人帮手们,先来到王美秋家里,同陈母打了个招呼后,便自顾自忙活开来了。 王美秋提前同陈母说过此事,当时她并没有什么意见,甚至因为自己不会做酸菜,在她们做酸菜时,还在一旁好奇得观摩,并不曾出言刁难。 如今,因为王美秋开店挣钱后,时不时买些小礼物讨好陈母,陈母对王美秋开店的态度已经变了,除了不再念叨儿媳妇整日不着家,还会在人前显摆儿媳妇的能干,把左邻右舍酸的不行。 等到二十缸酸菜腌制完毕,已经是一个半时辰后了。收拾完满院子的狼藉后,她们又马不停蹄地得往店里后院赶。 在那里,提前离开陈家的王丽容和王丽雍,已经在后院的一间厢房临时架起了一张方桌,然后为每人准备好了一锅土豆粉,里面肉菜加的满满的,掀开锅盖,还在咕咚冒泡的汤汁几乎要漫出锅沿。 “哎呀,咋整这老多呢?昨儿个我们是开玩笑的,这么一锅粉,那么多肉菜,少说也得四五十文钱吧,就算我们是正经帮工,也挣不上这么多呀,赶紧拿去前面卖,我带了干粮的,给碗热水就成。” 郑大婶盖上了锅盖,示意一旁的王丽容两姐妹赶紧拿走。 王丽容笑了下,说道:“郑大婶,我们店里的客户都是自己选择吃哪样菜再做的,这些已经做好的,要是你们不吃,也就是浪费了,卖不出去了的。” 王丽雍也加入劝说的行列,“是呀,其实这点食材加起来不贵的,哪里需要四五十文钱。村里人到旁人家帮工,少说请一顿饭呢,我们贪方便,就上了自家店里做的,你们别嫌弃才是。” “是呀,昨天也没来得及请你们吃饭,两顿并一顿,还是我家赚了呢。就别瞎扭捏了,再不吃,菜都要老了,粉也要糊作一团了。”苏玉琼说完,拉着几个一脸不好意思的妇人坐下后,自己也在一个空椅子上坐下,先动了筷子,示意她们赶紧吃。 原本还有些局促的妇人,见事已定局,便举起筷子用起餐来。这第一筷子入口,便被土豆粉独有的口感以及微辣汤底的浓郁香味征服了。 郑武氏将嘴里的土豆粉嚼吧嚼吧下肚后,忍不住赞道:“哎呀,怪不得店里生意那么好,这也太好吃了吧!这汤是咋回事,虽然有些呛人,但是喝下去,感觉从喉咙一直暖到肚子里,这到了冬天,喝上这么一口热辣的汤水,那真是得劲呀!” 王丽容在一旁解释,“这是店里特质的调料,因为不知道几位能不能吃习惯,所以都只给了微辣,若是想要再重口些,可以加一勺桌上的香油。”她指了指桌子当中的小瓷罐说道。 郑武氏拿起小瓷罐打开一闻,“真香呀!” 苏玉琼见两个闺女瞎站着,笑着赶人,“好啦,不用你俩当店小二,不是说要出去逛吃吗?赶紧去吧!” 王丽容和王丽雍作怪得给娘亲和在场的长辈作揖,笑道:“小的这就告退。” 在场的人都爆出善意的一笑,对着苏玉琼夸两个闺女的活泼可爱,听得苏玉琼心花怒放。而两个当事人,已经快步得溜出去了。 第149章 鸿文望母 “耶!这阵子都忙着搞小荒山的那个温室,我都快忘记逛街是什么滋味了。姐,我们等下去买一斤炙猪肉,还有三合家的炒栗子,嘉妙坊的蜜饯,对了,王梅家的豆腐皮包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 王丽雍抬头望了望当空的太阳,“这个时候,豆腐皮包子肯定卖完了,他们一天才卖十屉。” 王丽容有些失望,“好的吧,等我有空了,我自己试验下怎么做,到时候,想吃就自己做!” 王丽雍笑着点点头,对于妹妹的厨艺,她是认可的。这时,正好走到一个小摊面前,一股浓郁的鸡香味引得她鼻头耸动:“好香呀,闻起来是卤味的味道。” 两人脚步一顿,扭身向散发香气的小食摊走去。 摊贩见来客了,连忙招呼:“客人,腰肾鸡碎,一碗十文,要不要试试。” “来一碗试试!”王丽雍将怀里的荷包一掏,数出了十文,递给了小贩。 小贩接过,将铜钱从旁边的钱盒一扔,便手脚麻利得尧出一大勺干鸡杂放在荷叶上,加上两根细竹签,一齐递给了她。 王丽雍将其中一根竹签给到妹妹,两人戳了几块鸡杂送去嘴里咀嚼。 “嗯,还不错,挺香的,有一种淡淡的卤味的香气。”王丽容中肯得评价了下。 两人接着边走边逛,见到感兴趣的吃食就买上一点,有些小巧的就当街试了试,有些大件的则打算打包回去再一并开吃。 慢慢得,她们将附近的美食街逛到尾,打算拐回去时,突然发现王鸿文那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她们跟前匆匆走过。 “鸿文……”王丽容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他的身影僵了下,有些不太情愿得转身,等到两姐妹走到他跟前时,他才喊道:“大堂姐,二堂姐。” “咋啦?才多久不见,就不乐意见我俩啦?你难道忘记前段时间还是我教你练武的吗?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晓得不?”王丽容调侃道。 王丽雍斜瞥了妹妹一眼,见到王鸿文有些不自在,便岔开话题问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学堂吗?难不成学堂已经放寒假了?” 王鸿文低着头,解释道:“我不是不乐意见堂姐,是急着回家。今日夫子有事,提前放假了,学堂还没放寒假呢。” “哦,成吧,堂姐们送你回去吧,你是要回铺子还是家里?”王丽雍好心提议道,三叔的铺子就在隔壁街上,很近。就算是回三叔目前租的房子,也不过是走多几条街,不算远。一般情况下,鸿文这么小,三叔应该会去学堂接人才对,眼下因为夫子临时放假,没来及通知三叔他们,又正好她们撞见了,那就她们送吧。 谁知,王鸿文听到这话,脸上更不乐意了,双手拧在一起,似乎心里在天人交战着。 这下,她们两个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只听王丽容问道:“鸿文,你咋啦?有啥事,告诉堂姐,堂姐会帮你的。” 王鸿文抬头望了望两个堂姐真挚的眼神,随即咬咬牙说道:“我想去看看甜甜娘亲。” 两姐妹一头雾水,王丽容想都没想就问道:“想看就去看呀,你怎么好像藏着掖着不敢让人知道一样。” “爹和现在的娘亲都不肯让我去找甜甜娘亲,一下学堂就将我接回家,逼我念书和写字。我一提起甜甜娘亲,爹就发脾气,娘就哭,可是,我真的好想甜甜娘亲……”说到这里,王鸿文忍不住扁了扁嘴,一副想哭却强忍泪水的模样。 王丽容和王丽雍面面相觑,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口出狂言”了。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们要掺和进来吗?先别说三叔三婶不愿意让王鸿文找赵甜甜这个前养母,就说赵甜甜本人,她大概也不太愿意见王鸿文吧,听说当初还是她拿着鸿文私生子的身份逼三叔净身出户呢。只是,她们要告诉鸿文这么残酷的真相吗? 王丽雍想了想,给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好吧,我和你二堂姐带你过去赵家当铺看看,若是见着你甜甜娘亲,你就远远瞧上一眼,回去后也别跟你爹娘说好嘛。” “我不能同甜甜娘亲说说话嘛?还有丽文姐姐和丽雅姐姐。”王鸿文至今还有些不明白,为啥自己突然就要同生活了好几年的娘亲和姐姐们分开,比起爹和现在的娘亲,他更想要和以前的娘亲和姐姐们在一起。 “这个嘛……”王丽雍想了想,尽量将接下来的话说得委婉且浅显易懂些,“鸿文呐,大人的世界很复杂,有些事,等你长大了才会懂。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就是,之前是大人搞错了,甜甜娘亲不是你的亲生娘亲,现在的娘亲才是你的亲生娘亲,以后,她们三个在赵家生活,你在王家生活,你们已经是两个家庭的人了,最好是互不相扰。” 王鸿文似懂非懂得,大堂姐后面的话,他之前也听爹娘提过,但是他就是想不通。看来,只能像大堂姐说得那样,一切只能等他成为大人才知道了。他暗暗发誓,自己一定得吃些饭菜,好好长大才行。 赵家当铺对面的茶楼里,王丽雍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等待赵甜甜的出现。她们很幸运,赵甜甜确实出现了。 如今的赵甜甜,同之前看到的判若两人。她身上穿着男式的书生长袍服装,却不是为了掩饰自己女子的身份,只是为了方便做事。听三姑王美秋提起过,赵甜甜和离后就开始正式接手赵家当铺的生意,因为少女时期被赵父当做接班人培养过,能力还是有的,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王鸿文远远瞧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娘亲好像很开心,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娘亲那么开心的样子,她一点都不想我。” “你娘亲过得好,你不开心吗?”王丽雍问道。 “娘亲过得好,我当然开心啦。但是,一想到她没有我之后,还那么开心,我就忍不住有些失落难过。大堂姐,娘亲是不是忘了我了。” “我不是你娘亲,所以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不过,若是我处于她的位置,忘了你是不可能的。我把你从小养到大,一朝分离,肯定是时不时会想起你的。但是,想起你的时候,却又不全然是欢喜,有时候会有恨,有时候又会有爱……” 王丽雍未说完,看到王鸿文带着迷茫的神色,便停了话题,总结道:“大人,是很复杂的。别光顾着说话,吃东西吧,你有口福了,我和你二堂姐买了许多小食。” 王鸿文刚想说不用,又想起自己刚刚发誓要多吃东西快高长大,便顺从得拿起竹签,叉起东西享用,不过,他的眼神还是经常落在对面当铺里的赵甜甜身上,似乎要一次性将娘亲的形象刻入脑海里。 好巧不巧,赵甜甜正和一个客户谈生意,相约着过来这间茶楼,一进大门口,往右边一拐,便瞧见他们三个。 这个时候的茶楼,并不多人,原本有些空旷的一楼大堂,坐着两个少女一个小孩,虽然点了一壶茶,但是桌面上摆着的是一堆街上打包的吃食,不得不说,他们这一桌确实很醒目。但是,这不是赵甜甜注意到他们的原因,而是王鸿文灼热的目光,让赵甜甜避无可避。 王鸿文早就注意到娘亲过街来了,一直在心里祈祷老天,让娘亲进茶楼,没想到,娘亲还真得进来了。他在赵甜甜进入大堂后,刚想大声唤“娘亲”,发现他异常的王丽容,连忙眼疾手快得捂着他的嘴巴,顺带将他抱在怀里,防止他冲过去。 “你娘亲身边还有客人,到时候你把客人吓跑了,小心娘亲生气。” 原本还在挣扎的王鸿文,一下子顿住了,使劲点点头,王丽容这才将手放开。 只是,赵甜甜让客人先进二楼雅间后,自己倒主动过来了。“还没感谢你俩大义灭亲,不然我可能这会儿还蒙在鼓里呢。” “这是我们身为女子应该做的,也得感谢您没有将我俩供出来才是。”王丽雍笑着回道。当初,她们两个经常来镇上送菜,无意间发现三叔在下五街四号落脚,打听后意识到三叔出轨了,思虑再三,将消息透露给了赵甜甜。只是,她们没有料到,这背后还牵扯了那么狗血的事情。 赵甜甜同样回以心照不宣的笑容,“这是傻话,你们本就是为了帮我,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给你俩徒惹麻烦。我还有客,就不多陪了,你俩有空的话,可以来赵家当铺找我,到时候也让我做个东给你俩正式道谢才好。” 王丽容和王丽雍同时说不用,赵甜甜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全程望都没有望王鸿文一眼,仿佛他这个人并不存在。 王鸿文再也忍不住了,冲着赵甜甜的背影喊道:“娘亲!” 赵甜甜脸上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神色,却没有一丝停顿和回头,继续朝着二楼厢房走去。 第150章 地热温室种植 王鸿文自然看不到赵甜甜的表情,他只看到她决然离开的背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懂得,他是不可能再回到这个前娘亲的身边了。 王丽容和王丽雍没有出声,她们是局外人,对于王鸿文的渴望以及赵甜甜的抗拒,她们无法发表任何言论。她们只能将失魂落魄的王鸿文送到了三叔的店里,然后收拾心情,回小食铺的后院继续做酸菜了。 两人一进去后院,里头的热闹便踢走了几分她们心头的沉重。那些妇人已经再次开始干活了,像打了什么鸡血一样,手里动作不慢,嘴里也嘚嘚嘚聊得火热,比上午在陈家后院,兴奋了好几个度。 王丽容一脸好奇,凑上去问娘亲苏玉琼,“娘,你给几个婶婶吃了啥?那么嗨的?” 苏玉琼在她们的科普下,听得懂“嗨”的意思,耸了耸肩,“刚刚趁着前头客人不多,带着她们去观摩了下,然后她们就开始讨论今天卖出去的土豆粉可能是自家做的了。” “哦……”她们懂了,店里为了加快烹饪速度,已经不再用现压的新鲜土豆粉了,而是采购村里做的干粉条,难怪这些婶子会讨论这个咯。 又忙碌了半天,小食店后院的二十缸酸菜也完成了。回村的路上,所有人都累得没有聊天的兴致了,坐在骡车上互相靠着,随着山路的颠簸东倒西歪。 王丽容赶着骡车,偶尔回头望一眼这几个迷迷瞪瞪的妇人,突然意识到这些人的可爱之处,她们是认真生活着的人呀。 酸菜的味道,似乎提醒了长流村各家各户该为入冬做准备了。男人们爬高爬低检修房子,以免冬日的积雪在哪一夜将屋顶或是房梁压塌;妇人们往地窖里倒腾各种可以存放久的蔬果,给家里的大人孩子赶制棉衣棉裤;小孩们也没闲着,不停得在山上和家中往来,拾捡冬日可用的柴火…… 在这样忙碌的氛围里,小荒山一处较平缓的地段上,四个分别占地约半亩的中型温室大棚搭建完成了。 这些竹木搭制的简易大棚,跨度约为六米,长度约为五十米,肩高约为一米,脊高约为两米,总占地面积大约为三百平方米。除了用木材搭建的主框架外,大棚的墙面和顶部用料都是油纸。 这批油纸是王丽容两姐妹花了大价钱找了镇上的纸坊定制的。一开始,纸坊的老板并不想接这个单,因为她们要的纸张尺寸很大,又是要油纸,制作起来的难度很高,稍一不慎,报废率很高。但是,架不住两姐妹给的实在太多,所以就勉为其难得接了单子。 眼下,这些覆盖在温室表面的油纸,虽然没有现代温室大棚用的塑料布那么透光,但是这种油纸防水性和耐用性都很强,是在古代盖温室大棚的最优解。当然,还可以用玻璃这种顶配,但是此时的玻璃的透明度并不像现代时所见的那么高,而且价格高昂,是两姐妹眼下的经济水平所无法承担的。 王展丰和苏玉琼对于纸张的了解不多,单单从肉眼看,只觉得这些油纸特别薄,似乎一戳就能破,所以两人都有些不放心,特别是王展丰,藏不住话,直接开口问道:“闺女呀,这油纸真的行吗?回头刮风下雨下雪的,真不会破吗?” 王丽容拍着胸脯保证,“爹,您就放心吧,这油纸破不了,我和姐姐都试验过了,要不,你上去用手指戳一戳,不是那么容易破的。” 王展丰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戳就不用了,咱们还是抓紧干活,把那些小苗移进去温室定植吧。” 王丽雍在一旁笑看爹爹的小慌张,没有多说什么,转头对胡大几个吩咐道:“胡大胡二,你们两个负责一号温室韭菜的移栽;胡三胡四,你们两个负责二号温室生菜、油麦菜、菠菜的移栽。” 胡大几个连忙应道:“好的,东家。”说完,就挑着一筐筐小苗往温室里去了。 王丽雍对四个人的雷厉风行很满意,扭头又对爹娘说道,“爹,娘,那你俩就负责三号温室木耳菜和菜心,我和妹妹负责红灯笼咯。” 王展丰和苏玉琼微笑着点点头,转身认领了菜苗后便进了三号温室。木耳菜和菜心是王展稔去南方走镖带回来的,算是南方特产的绿叶菜,在北方很少见。 自从确定了发展温室种植大计后,两姐妹就拜托小叔王展稔出镖时注意收集不常见的粮种或菜种。于是,王展稔不负众望得带来了木耳菜和菜心。这三号温室里种的南方蔬菜,等到成熟后,投放冬日的北方市场,肯定可以凭借“物以稀为贵”赚上一大笔。 但是,木耳菜和菜心还不是最挣钱的那部分,四号温室里即将栽种的“红灯笼”才是重头戏。 红灯笼,其实是辣椒。这个辣椒的出现很巧妙,是有一回,袁苗圃过来长流村玩耍给她们带的礼物。因为知道两姐妹喜欢在院里种一些花花草草,而碰巧那盆辣椒上面结满了像红灯笼的果实,看着特别喜庆,所以她便特意送了过来。 两姐妹见到这盆辣椒时,差点没给袁苗圃跪下。之后,她们便一脸激动得打听这辣椒的来处。 根据袁苗圃的叙述,这辣椒是她爹爹认识的一个花农在山里发现的。一开始看到上面结了一些漂亮的红色果实,便移栽回去培植,命名为红灯笼。后来,他还尝试过果实的味道,吃下去发觉舌头发麻发痛,便以为有毒,就再也不敢乱来了,只把它当做观赏用的花卉。袁苗圃定亲后,那花农听见这个好消息,就拿了两盆红灯笼过来庆贺。就这样,两盆辣椒两经易手,来到了两姐妹面前。 了解清楚来龙去脉后,两姐妹第一时间托袁苗圃做介绍人人,花了十两银子买下了那花农手里所有的辣椒成苗和种子,并且还认真记下了花农的种植经验。 此时,她们端着经过种子培育出来的辣椒幼苗,美滋滋得进了四号温室。一掀开大棚厚重的布帘,不同于外间干冷的湿热气息扑面而来。 大棚的内部,除了裸露出来用于种植的地面,就是用已经挖通的大竹筒埋设的管道,因为中高温热水的经过会带来热量,所以实现了大棚内部的供暖。原理其实跟火墙、火炕之类差不多,只是地热水的取用更方便,无需人为去操纵烧炭烧柴就能保持温度。最多就是在遇到极低温的情况下,夜间需在油纸上加盖草帘,进行保温。 两姐妹适应了一下室内的温度后,相视一笑,来到一垄提前深耕过的土地进行辣椒的移栽。 “胡大几个干活挺麻利的呀,这土里都见不着石块和杂草。” 王丽容和姐姐说着闲话,手里的动作没停,将已经长出三、四片叶子的辣椒幼苗从盆中轻轻挖出,然后放到王丽雍挖好的小坑上,再顺手盖上土。 “嗯,这一个多月观察下来,确实是能干的。重点是话不多,让干啥就干啥,还有,胡二告密那件事,让我认识到,他们几个不算没有底线的人。” 王丽雍回答妹妹的话,将妹妹盖上土的辣椒幼苗附近的土壤浇透水,接着继续在距离上一个坑约三十厘米的位置,挖下一个小坑。 整整一天时间,八个人在四个温室里埋头苦干,直到光线昏暗下来后,才堪堪完成移栽的工作。 王丽容站起身时,几乎直不起腰,小声抱怨道:“唉呀妈呀,这酸爽,让我梦回几个月前的春耕了。” 王丽雍也捶了捶自己的后腰,揉了揉自己酸胀的手臂,“谁说不是呢!不过,你看,这些辣椒,两个月后,可就是银光散散的银两了,这点辛苦,也不算辛苦了。” 两姐妹站在大棚门口,望着土地上点缀着的点点绿意,忍不住畅享起来。这些看似平平无奇的小苗,两个月过后,辣椒成熟,经过不同方式的加工处理,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她们心心念念的辣椒油、辣椒酱、辣椒面、火锅底料等等。好吃,又能赚钱,想想都觉得通身舒畅,眼下的劳累也就忘了。 温室大棚的所有小苗种下后,依旧交给了胡大他们打理。 交代他们这件事的同时,王丽雍正式宣告,雇佣他们作为王家的长工,负责日常看护苹果林和温室大棚。每人每月工钱是一两,包食宿,加四时节礼,暂时签约一年,一年后,视实际情况决定是否续约。 签长工契书的时候,可把胡大几个激动坏了。当场央求王丽雍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等在地上拿着木棍子练习了几遍后,才拿着毛笔颤颤巍巍得写下歪歪扭扭的名字。 尽管上面的名字写得很丑,但是王丽雍她们并没有嘲笑他们。王丽容更是掏出自己从前写字看的千字文递给他们,然后鼓励他们看守温室时,有空可以在地上练字。他们几个,在山上遇见她家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请教的。 胡大当场拉着三兄弟给她们跪下了,直言遇见她们两姐妹就跟遇见再生父母一般,往后一定会好好给王家干活,绝不偷奸耍滑。 就这样,地热温室大棚开始正常运转,忙碌了大半年的两姐妹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第151章 不走运的王鸿学 冬季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从夜间开始,先是淅淅沥沥的下雨,接着变成了雨夹雪,再到小雪,虽然到了白日,雪停了,但是,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 昨天夜里,王展丰预感到会下雨雪,便已经烧上炕。一开始,两姐妹还觉得有些热,将棉被踢得远远的,等到半夜,就到处扒拉被子,到了早上,两人已经各自包着一床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鸡叫了好几遍,左邻右舍陆续传来人声,向来早起的姐妹俩还赖在炕上不愿起来。 王丽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后,瞄了一眼昏暗的窗子,挣扎着将脚伸出被窝试探温度,立马被冷空气劝退,又缩了回去,然后嘟囔一句:“一日之计在于晨。”接着,又睡了过去。 王丽雍模糊间回了一句:“一年之计在于春”,同样的,也接受睡神的召唤,翻了个身子,再度睡去。 下一秒,她们的房门被猛然推开,朱珠高亢的嗓音响起,“大表姐,二表姐,快醒啦,地上有雪!” 两姐妹瞬间被魔音穿脑,瞌睡虫也跑光了,王丽容哀嚎道:“朱珠呀,这雪,接下来几个月都有,你咋那么兴奋呀!” “第一场雪,娘亲说要做粘豆包呢!我最爱吃粘豆包啦!”朱珠吸溜了一下口水,一脸开心。 “朱珠,就算要做粘豆包,也得今天提前泡豆子,明天才能做呢。”王丽容揉了揉眼睛,抱着被子从炕上坐起来,等看到朱珠包得像个圆球一样,全身上下只露出半张脸出来,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朱珠不明所以,嘟着嘴问道:“二表姐,你笑啥哩!” “哦,没有,我和你一样高兴明天有粘豆包吃,所以就笑了。不过,小表妹,你穿成这样,还迈得开腿,抬得起手吗?” 朱珠皱了一下眉头,总觉得二表姐的语气哪里不对,不过她还是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双腿,表示自己还是能自由行动。做完这些,她才将魔爪伸向还呈现挺尸状态的大表姐。 “大表姐,你别睡啦,咱带小黄出去玩耍呗。” 王丽雍一脸哭唧唧,“朱珠,这会儿河面还没上冻,小黄不能给你拉滑雪车的。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呀!” 话音一落,王丽容便掌不住笑了,“姐,你说的是啥话,哈哈哈……” 朱珠嘟着嘴,有些郁闷自己不明白二表姐的笑点。 王丽容笑过后,看到朱珠叉着腰站在原地皱眉嘟嘴,一副操碎了心的小大人样,便半起身朝她招了招手,“小朱珠,来二表姐这,二表姐跟你说个秘密。” 一听到“秘密”二字,朱珠眉也不皱了,嘴也不嘟了,瞪大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想要快速却因为穿得太多的缘故,只能慢慢得挪动二表姐跟前的炕沿。 没等她问二表姐“啥秘密”,她只觉的天旋地转,下一秒,她已经被二表姐王丽容压到炕上,只听得她头顶的声音,“朱珠你这个可爱的小妖精,你已经被本神仙的法宝棉被封印住了……” “啊啊啊,二表姐,你耍赖皮,没有提前说玩捉妖精的游戏……” 屋外,苏玉琼听着闺女房间的动静,笑呵呵得和王美冬说话,“你们母女俩都在村里待了好一阵子了,是不是得回去镇上了,晓天一个人,多可怜呀!” “二嫂,你就别操心他啦,前阵子,他刚好去外地进一批碳,最近才回来。眼下又开始下雪入冬了,碳铺生意又要忙了,他哪里有时间想我们母女俩。我跟他说了,今年在村里猫冬,他忙得过来的时候就回来看我们母女俩,没空就独守空闺得了。” 苏玉琼以为她是担心公爹和婆婆,连忙劝道:“爹娘有你二姐照应着,还有我,你就不用操心了。哪有夫妻俩分开那么久的,小心晓天他一个人在镇上学坏咯?” “哼,他敢,她要是敢,我就跟他和离,顺便让哥哥姐姐们揍他一顿,打得他下不来床。”王美冬一脸凶巴巴的说道。 “行行行,知道你厉害。不过,想想也觉得神奇,你三姐那样子的性子,竟然能忍得下陈睿在外面胡来,若不是上回她主动说起这事,我还真的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呀。” “嗐,我三姐,看着厉害,实际上怂得很。不过现在也好啦,她一心都在那小食店里,整个人容光焕发,说话做事也越来越对我的脾气,说不定这就是因祸得福呢。” 说完,她凑近了苏玉琼几步,压低嗓子一脸八卦说道:“二嫂,我跟你说,上回三姐偷摸跟我说,三姐夫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改了性子,也不去找那钱寡妇,也不喝花酒了,见天去小食店找三姐,有时候还会上手帮忙做事,十分的殷勤呢。” 苏玉琼“咦”了一声,“这又是闹哪样?浪子回头吗?” 王美冬摇了下头,“谁知道呢?也许是三姐变了,不再理他了,他心里觉得不得劲,所以去三姐面前刷存在感呗。” “管他呢,一朝富贵就不知道自己是啥人了,你三姐也看穿了,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他的。”苏玉琼最近和王美秋接触得比较多,两人也渐渐说得上一些话。 正说话间,王鸿识匆匆跑了进来,见到两个长辈连忙问好后,才说道:“我哥回来了,没中举!” 老宅这边,王展年怀着沉痛的心情喃喃自语,“咋就这么不巧呢,今年只取二十名,比往年少了十名,不然鸿学考了个二十一名,在往年就是妥妥的举人了!” 说完,他又觉得似乎自己的话不妥当,像是在朝大儿子心上的伤口戳,便连忙找补了下,“这样也好,再苦读个三年,那个叫什么,厚积薄发,三年后,像这回一样,连中两试,乡试和会试接连中第,就是妥妥的进士了,跟先前咱们预计的结果一样。” 王鸿学见他爹小心翼翼得安慰着自己,虽然心情不好,但是也硬扯出一个笑容,然后才用疲惫的语气说道:“爹,我这一路奔波,有些累了,想先去休息。” “嗯嗯嗯,你去吧,是得好好休息,回头让你娘……额,回头给你煲个鸡汤补身子。” 王鸿学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意识到他爹话里的不自然,还以为他爹是想到娘亲不善厨艺才改的口。 等到王鸿学进了西屋自己的房间,王展年才放松下来坐回椅子上。鸿学回来后第一时间拜见了爷爷奶奶,发现爷爷中风瘫了一半身子,一直在问原因,姚青花和王展年见他心绪不佳,只拿了年纪到了这个借口搪塞。还有,他也问过娘亲去哪了,王展年答说刚好回娘家了…… 正当王展年将各种事情胡乱思索了一遍后,苏玉琼和王美冬过来了。 王美冬看到王鸿学不在,忙问:“大侄子呢?听鸿识说,因为今年临时减少了录取的名额,鸿学刚好卡在最后一名之下,怎么就那么不巧呀,大侄子该难受死了吧。” 王展年叹了一口气,“面上看着还好,但是心里不知道多难过呢,我瞧着,回来这几天,他应该都没有睡好,眼底下都是乌青。” “大哥,那你应该还没同她说前大嫂的事情吧?还有爹爹中风的原因?”王美冬猜测问道。 王展年点点头,又是一声长叹,“唉,我怎么开得了口呀?这娃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要是这会儿跟他说这些事情,他说不定扛不住病了。还是等缓过几天后,把他身子养好些再说吧。你们这几日,可别在他跟前说漏嘴了。” “嗐,光叮嘱我们有啥用,村里人虽然不知道爹爹中风的原因,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大哥你已经同前大嫂和离了,鸿学一出门,遇到人,人家肯定要多嘴的。” 王美冬说道,苏玉琼等在场人也点点头。 “以我对鸿学的了解,这些天他应该不会出门的。之前把中举的牛皮都吹出去了,如今却落第,鸿学要面子,大概得好一阵子才能想通出门呢。只要自家人不露馅,是可以瞒他几天的。” “可是前大嫂不在……”王美冬又想到另外个问题。 “我跟他说过了,他姥姥身子不爽利,他娘过去探病了。” “行,那成吧,大家这几天机灵着点吧,为了鸿学的身子,费些心思吧。”王美冬说道。 “我这就去给大哥把下脉,开道药膳方子给他补身子。”王鸿识说道。 “入冬了,家里的鸡也不爱吃饭不长肉了,我原本打算过些日子宰了冻起来。要是药膳需要的话,尽管过来拿。”苏玉琼爽快得说道,她虽然猜测过王鸿学是退亲一事的始作俑者,但是也只是猜测,所以对这个额大侄子的恶感不是很大,也愿意当个大方的长辈。 “亲兄弟明算账,我回头给你银钱。”王展年不愿意占二房的便宜,以前未分家不用分太清楚,但是如今已经分家了,就得万事算明白,免得生出些龃龉来。 苏玉琼见他一脸认真,也不跟他来回拉锯,“行,就按市场价算。对了,大哥,你猪场里的白猪是不是入冬前是不是可以出栏了,我跟你定两头,也是按照市场价,如何?” “你们家才四口人,两头会不会太多了?”王展年疑惑道。 “不多不多,今年我家得送礼,娃儿们说要做个新吃食,得用上猪肉,特意交代我要定两头的。还有,家里光景好了,多囤点肉,让娃儿们吃个够。”苏玉琼的语气里不自觉得带上一点炫耀,却还不足以令人反感。 王展年一向疼爱两个侄女,对于她们最近一年多的变化都看在眼里,也同样感到骄傲,“那成,我给你留两头最肥的,大概半个月就可以出栏了。对了,你是想自己家里杀还是让张屠户帮忙杀?要是想让张屠户来,可得早点定时间,入冬了,许多家里要杀年猪,张屠户很忙的。” “不用张屠户了,家里自己杀就成,展丰一个熟手的猎人,杀个猪的事,哪里不会。” “嗯,也是,需要帮忙就喊我和鸿学鸿识,一个人可杀不来猪。咱虽然分了家,但终究也是一家人,别太生分了。”王展年叮嘱道,真心实意得想要搞好同二房的关系。 苏玉琼笑着点点头,虽然崔小翠离开了,但是她心中依旧对大房有一种说不清的膈应,却不妨碍她接受大房的示好,只要两房往后互不干涉、互不侵犯彼此利益,想要岁月静好,也未尝不可。 第152章 机关算尽不聪明 西屋这边,王鸿识轻轻敲了下大哥王鸿学的房门。分家后,两兄弟便一人一个屋分开起居了。 王鸿学正躺在炕上望着屋顶发呆,听见敲门声,有气无力道,“谁呀?我在休息了。” “哥,是我。”王鸿识温和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门没锁。”王鸿学听是弟弟,自己不用起身相迎,便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躺着。 王鸿识慢慢得推开门,见大哥正躺着,忙回身掩上门,然后蹑手蹑脚,花了比往常多几秒的时间来到炕前,“大哥,爹爹担心你的身子,让我给你把把脉。” 王鸿学不置可否,将左手伸出被子,“把吧,赶紧把完就出去,我想要休息了。” 王鸿识晓得大哥心情不好,没有在意他语气中的不耐烦,认真得抓起他的手把脉,“大哥,你思虑过重,导致气滞气结,伤及脾胃,最近是不是食不下咽?” “是吧,自从揭榜后我便急着收拾回家,有些不思饮食了,没事,休息几天就好。”王鸿学无所谓得说道,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无非就是心里难受吃不下饭,他会打理好自己的心情的。 “嗯,大哥的底子好,眼下倒不打紧,不过还是要注意调节下心情。我回头让小姑给你做一道黄芪枸杞鸡汤,可以益气补虚,温中暖下,缓解压力,放松头脑。” “随便吧,这些我又不懂,看好了吧,看好了就出去吧,我真的累了。” 王鸿识听罢,便说了一句,“大哥,那你多休息,我先出去了。” 王鸿学等房门再次关上后,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但是脑海里却不断得闪过当时看榜的情形。他自信满满得来到红榜前,还没看榜,便听到身旁人大声惊呼:“我中了,我中了,第二十名,最后一名,啊,我中了……” 当时,他还在纳闷,二十名怎么会是最后一名呢,谁知道,看到自己排在第二十一名,又听到身边的人都在说今年只取二十名后,他脸上的笑容才瞬间崩塌,接着便在心里疯狂得发狠得咆哮,“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是二十一名,而不是刚刚那个好运的二十名?又为什么,为什么今年辽州只取二十名举人,还偏偏让自己遇上了?” 当他魂不守舍得回到周府,又听到了周芙儿同辽州同知家的公子定亲的消息,他再次愤怒得想要怒骂老天玩弄他,为了攀上周芙儿,他将心爱的未婚妻撇下,却换来了两头没有着落。他一时头脑发热,想偷偷闯到了后院去找周芙儿,要问她个缘由,明明之前那周芙儿还对自己示好,转头却同旁人定亲,难不成是收到自己未中举的消息…… 最终,他没有见到了周芙儿,周府门禁甚严,哪里是他想闯就能闯的,但是他却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周知府怒斥他行为不当,让他回家自省,于是,他还没等到府学停课,便提前请假离开了,能不能回去府学读书,还是未知数。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从一片光明变得晦暗不明。虽然他的身体已经极度疲惫,但是脑子却活跃无比。 他想到了自己之前寄出去的那封信,突然幻想李小洁没有收到那封信,这样他就可以解释成自己顶住了知府逼婚的压力,最终选择了她。只是,这有可能吗?他的心由炙热一下子变冷了,不可能的,他如今运气那么背,老天爷怎么可能在这里放过自己。他虽然机关算尽,但是却不聪明,不晓得怎么算也算不过天理昭昭。 李小洁是在王鸿学回来的第三天,才知道他没有中举并且已经回村了的情况。 在王丽雍提及今年取二十名举人而他位居二十一时,她有一种老天爷帮她解恨了的愉悦。她并不是因爱成恨,而是为自己曾经爱上这样一个人品低劣的人而恨。 胡大带回来的王鸿学的信中,他竟然可以睁眼说瞎话,否认掉他们的曾经,这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并且第一次正视王鸿学这个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温文尔雅的公子,而是口蜜腹剑的无耻小人。 王丽雍在观察她一脸解气得反应后,又问了她这么一个问题,“我打听过了,鸿学堂哥和那周知府家的闺女的事没戏了,你怎么看?” 李小洁第一反应没有理解王丽雍的意思,“什么怎么看?就是他痴心妄想没成事呀,还能怎么看?” 王丽雍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意思是说,我大堂哥说不定会浪子回头找你呢?前天我过爷爷那边,他还特意拉我到无人处打听你的情况,似乎有种旧情难忘的意思,若是他找你复合,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额,什么旧情难忘,那封信可还在我匣子里躺着呢,我是脑门被夹了,才会和他复合,就像你上次说过的,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不要在垃圾堆里找男人,我可是记得牢牢的,决定将这些话奉为我的人生宗旨。” 王丽雍见她这样,满意得拍了拍李小洁的肩膀,“行呀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上回还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呢,这会儿已经振作起来了,不愧是我的姐妹。” 李小洁昂了昂自己的头颅,回了她三个字“那可不”后,便不打算继续王鸿学那么令人倒胃口的话题了,“行啦,别提他了,先前你不是教我念了千字文嘛,有好些字我又忘了,你再给我念念。” 王丽雍有些无语道:“我说,大姐,你爷爷,你爹爹,你哥哥还有堂哥堂弟们,都是识字的,你咋就逮着我教字呢?我如今太忙了,又不能天天找你,说不定再过一阵子,你其他字也忘光了。” “唉,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爷爷的家教,女子无才便是德,家里的女性长辈和姐妹都没有识字的,我不敢当这个出头鸟,只好找你咯,我实在不想当睁眼瞎了。上回,连给那个人写信收信,都得找你,如今想想,真的是太丢人了。” “嗐,有啥丢人的,我又不会说出去。不过,这也奇怪呀,村长爷爷明明在外面还赞我和妹妹识文断字,是个厉害的女娃,怎么转头自家的孩子,却又不让习字呢?” “我哪里知道呀?你以为谁家都跟你一样呀?那么快就分家独过,爹娘又都是疼你们姐妹入骨的,有时候,我还真得挺羡慕你和小容的,过得比村里所有的女娃都自由快活。”李小洁一脸神往说道。 “你家也不差呀,至少为了你,全族出动,硬刚一个前途有为的秀才老爷家。”王丽雍对于李氏一族在李小洁退亲一事上的处理很是赞赏。 “是呀,所以我已经很知足了。有疼爱我的家人,有真心为我的闺蜜,虽然亲事上折腾了点,但是我已经比这世上大多数女子幸运了,没有因为退亲一事被说三道四,反而是获取了一大批同情。”李小洁真心实意得说道。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开始一人教一人学、你念我读的互动。 王鸿学养了七天的身子后,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晚食的时候,他再次问起娘亲崔小翠。 “爹,娘亲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所以你才让她回娘家的?” 王展年一时没料到大儿子会有这么一问,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你咋会这么想?我不是说了嘛,你姥姥身子不好,你娘过去陪着呢。” “那为什么鸿识没有跟过去,他是大夫,要是姥姥身子不好,娘肯定会带鸿识一起过去的。”王鸿学继续逼问道。 “那是因为鸿识如今出师了,找他看病的人很多的,他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待在甜水村的。而且,你姥姥那是老毛病了,吃药休息就成,不需要鸿识一直跟着的。”王展年绞尽脑汁,艰难得说出这两点理由。 王鸿学却并不买账,“那好,那我明日去趟甜水村看看姥姥,若姥姥只是老毛病,那有那么舅舅舅母照看着,其实也并不需要娘一直待在那里了。” 王展年还要劝,一旁的姚青花却摆手打断了他,“行啦,纸包不住火,我看鸿学恢复得差不多了,把事情都说给他听吧。” 王鸿学一听,眼神灼灼得望向爹爹,心里却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啊,听奶奶的语气,似乎事情不妙。等到他听到他娘亲试图搞臭李小洁的名声以达成退亲的目的时,他脑袋嗡的一声,几乎要晕过去。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寄回来的信件和荷包让李小洁死心了,才会在不久后收到家书说已经退亲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可惜,今晚的刺激还在持续。接着,他听到了什么?李氏一族主动上门退亲,他娘亲将爷爷骂到中风,他爹爹气急下休了娘亲…… 他失去了言语,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浑浑噩噩得站起身来,机械似得作了个揖,说了声:“恕晚辈告退”,然后便朝着自己屋里走去。 再一次,他躺在炕上,盯着屋顶,状似在发呆,脑海里却闪过各式各样的念头。最终,这些念头都变成了一句话,“不该那么早发出那封信的。” 也不知道,他说的那封信,是第一封请求家人帮忙退亲的信,还是第二封写给李小洁的分手信? 第153章 母慈子孝? 崔小翠一开始回到甜水村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崔母和大嫂张氏自己被休的消息,大家都以为她只是回一趟娘亲而已。 不过,随着她待娘家时间日久,崔母和张氏也渐渐察觉出不对来,偶尔问起她时,她只是眼神闪烁,嘴里含糊搪塞一句:“家里没啥事忙活,我想在娘家呆多几天。” 崔母听罢,也不好再多问了,生怕闺女以为自己不欢迎她回娘家。之前,在大儿子的葬礼上,她对小闺女乱发脾气,说出了许多伤人的话,过后,她也意识到自己不该那样说。如今,她已经从那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中醒过来,小闺女在她身边多待几天,也方便她补偿她。 只不过,张氏却没有那么好被搪塞。她觉得小姑子的理由很不靠谱,眼下正是准备入冬的时节,家家户户的主妇忙得不像话,哪里是没活干的时间。而且,小姑子这回带着的行李未免太多了些。她隐隐有种怀疑,小姑子恐怕是又犯了什么错,被王家赶回娘家闭门思过吧。猜着这点后,她便也不好再问小姑子“还不回去”的问题了,以免让她尴尬。 这恐怖的消息被戳穿,是在某个嫁到长流村的妇人回甜水村的娘家时,她把崔小翠意图破坏李小洁名声进而被王家休弃的事当做稀罕八卦,分享给了娘家的三姑六婆。 也不过一天的时间,这消息就跟长了脚一样,走遍了甜水村各家各户。但因为其他人的避讳,崔小翠本家的三个哥哥四个嫂嫂,反倒成了最后的知情人。 此刻,崔大家中,崔小翠的哥哥嫂嫂们以及娘亲,正拉着她“三堂会审”。 最先说话的是崔二,他向来是最性急的。“外面在传,你要害李村长的孙女,没害成,被发现了,然后王家休了你?” 崔小翠的脸色早已苍白无血色,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似悲愤又似羞愧得点了点头,不敢直视面前任何一位亲人的目光。 “你怎么那么糊涂呀?李村长的孙女,不是你定下的大儿媳妇吗?就算要退亲,好好商量就成了,出这种损招,你良心被狗吃了哇?” 崔二原是不相信那些人的胡言乱语的,见小妹竟然点头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气得都坐不住了,原地跳脚,气急败坏得指着她骂道。 “我也不想的。鸿学来信说了知府要收他为女婿,想要退亲,但是公爹和婆婆都不乐意,说女方无错,咱不能嫌贫爱富,愣是不让退亲,我一急,就……” “一急就想到坏人家女娃的名声,这也忒毒了些吧!” 崔二媳妇嫌弃得瞄了一眼小姑子,心道,这个小姑子真得被宠得心眼都坏了,从前做了那么多错事,都一直有人兜底,难怪做起事来也愈发肆无忌惮了。 崔小翠将头埋得更低了,不过还是忍不住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没想将这件事情闹大,我只是想着让那人抓她的手,我当场逮住,拿捏她主动退亲就是了。到时候,就说两家没有缘分,谁也不会知道她被别的男子轻薄了,我又不会传出去……” 崔母也忙站在小闺女这边说话,“对呀对呀,你们妹妹的心并没有那么坏,她也是为了大外孙好嘛!” “娘,你怎么还为小妹说话呢?错就是错,无论她为的是什么?人家女娃娃的名声,搞不好,是要命的!” 崔二再次气得直跳脚,不仅为崔小翠的嘴硬不知错,也为娘亲不分是非的偏袒。 “娘,说一千道一万,小姑子这次做得太过了。小姑子,你虽然没有闺女,但是你不也有侄女吗?要是欣欣遇到这种事,你会咋想?” 大嫂张氏痛心疾首道,她实在没有想到,平常只是有些刁钻和势利眼的小姑子竟然会做出这种没有底线的事情。 “好了好了,这不是事情没成嘛,王家打几下骂几句就算了,咋还能把人休了呢?小翠好歹为王家生了两个男娃,鸿学还是秀才呢!你们三个当哥哥的,要骂就现在骂,骂完就去长流村给你们小妹讨说法去,咱崔家不能让人这么熊!” 崔母显然没将崔二刚刚的责怪放在心里,她一心想要给王家施压,好让王家能领闺女回去,总不能因为一件未做的事情就休了自家闺女吧,这未免罚得太重了。 岂料,崔小翠听到这个时,却连忙摆手说“不要”,生怕几个哥哥真得上王家讨说法,那自己才真的是回夫家无门了。 大嫂有些狐疑得望着小姑子,她向来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被夫家休了,若是自觉没有错的话,指定是委屈巴巴求着家人撑腰,哪里会是这种举动?于是,她试探性得问了一下,“小姑子,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们?” 崔小翠的身子不可抑制得抖了下,心道,终究是瞒不住的,便像挤最后一点牙膏那样,慢吞吞得说出另外一件事,“为了刚刚那事,我和公爹起了点口角,说话语气有些重,公爹当场晕了过去,说是中风了,瘫了半边身子……” “啥!”在场所有人同时出声惊呼。 崔母愣了几秒后,反应过来,再也说不出维护闺女的话,而是捶胸顿足骂道:“你这妮子,咋这么不让人省心。那是你公爹,平常说话都得收着点,明明是你理亏,还敢硬呛,害得你公爹气瘫了,我……我打死你个不省心的……” 说完,她四下张望,没有发现趁手的工具,便直接用双手捶打崔小翠,只不过,手上还是收着力,并没有下重手。 其余人都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阻拦,犹豫一会儿后,还是崔母先停了手,只见她一骨碌坐在地上,对着头顶虚空喊道:“老头子,我没用呀,教不好大儿子,让他丧了命,也教不好小闺女,你这老疙瘩,怕是要砸手里啦!” 大嫂张氏忙扶起崔母,安慰道:“娘,不怕的,以后咱和小姑子一块过活,虽然多一张嘴,但是家里也多个帮手不是。地上凉,您起来先,免得冻着。” 其实,此刻的张氏,心里也不好受,可以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要知道,家里如今的收入就靠她代替亡夫编织草鞋,由王展年帮忙联系外地的商贩批发出去,若是小姑子真得闹得王家大爷中风了,恐怕这营生也会断了。 崔小翠满脸泪水,怕娘亲伤心,连忙说出自己的打算,“娘,你不用害怕我砸手里,等鸿学成了举人老爷,又成了知府家的女婿,回来知道我这个当娘的为了他那么费心,他肯定会念我的好。到时候,给李家施压,让他们揭过这事不提,肯定不是难事。而且,公爹向来疼鸿学,只要他求一求,公爹会原谅我的,他爹也不会再怪我的,休书一撕,我就可以回王家了!” 崔母这才止了哭声,将信将疑问道,“真的?” “真的,鸿学一向孝顺,和我这个当娘的最亲近,等他知道我是为了他的事被休了,肯定会心疼我这个当娘的。”崔小翠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道。 崔家的生活再次恢复平静,崔小翠不死心得等着大儿子荣耀归来,再给自己主持公道。她没想到的是,大儿子并没有衣锦还乡,而是造化弄人,名落孙山。她更加没想到的是,大儿子并没有感激她的鼎力相助,而是怨她行事过于狠毒,害得他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这日,她总算得到了大儿子归来的消息,却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儿子过来看她。于是,她便主动出击,偷偷摸摸得回了长流村。但是,她不敢直接回王家,只好在村口随机抓住一个在外玩耍的小孩,给了他一文钱,让他帮忙找王鸿学传话。为了防止其余王家人发现,她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话当面传给王鸿学,并且不能透露给其他人。 就这样,她在村口的隐蔽处焦灼得等待了两刻钟,才远远见着王鸿学飞奔似得跑来。 “瘦了瘦了,是不是念书太辛苦呀?我都听说了,鸿学你还年轻,不要气馁,过三年再中举也不迟的,旁的村里还有四五十岁的童生呢,你已经比其他人优秀很多了!”崔小翠见大儿子神色不虞,没有一开始就提自己的事情,反倒用心安慰起他来。 王鸿学假装喘了几口气,表示自己着急过来见母亲,然后也一脸心疼得回答她,“娘,这些话家里人都在我跟前说过多遍了,我都省的。您在姥姥家还好吗?大舅母可给你气受?” 崔小翠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心道,“不枉费我那么疼他,一开口就知道心疼我这个当娘的。”缓了缓,她才答道:“有你姥姥在,你大舅母哪里敢给我气受。只是,儿呀,我为了你,得罪了李家,又一时口无遮拦,气坏了你爷爷,但我没想这样的。对了,都是二房的错,他们家雇的那个叫胡二的小伙子,收了我的银子不办事,还把事情捅了出去,这才让李家找上门的!” 王鸿学的眉头紧紧得拧了起来,他料到了娘亲会说出前一句,却没有料到还会有后一句。原来,二房还在其中扮演着推波助澜的角色,莫非,是为了报复之前大舅舅犯下的事,所以迁怒娘亲才向李家告的密? 他的脑海飞速运转着,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却想不到,二房的行为只是基于最普通的对错与道义,而跟从前的龃龉无关。 崔小翠见儿子愣了许久,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肩膀,再次说道:“儿呀,娘可都是为了你的前程才犯下这些事的,你可要为我做主呀?” 王鸿学望着崔小翠渴望的眼神,将“二房告密动机”的思索暂时放下,放柔了语气安抚道:“娘,如今爷爷的身子虽然有所好转,但是还是半瘫着,大家都在气头上,我想,短时间内,就算是我开口,也不能保证让娘亲您回来。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我这三年潜心苦读,等中举后第一时间就让爷爷松口让你回来,所以,您就先安心待在舅舅家好不?” “啊?要三年呀?这实在太久了,你和鸿识都到了适婚的年龄了,家里没个主妇,像什么话呀?”崔小翠虽然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但是让她离开那么久,她有些不甘心,也害怕耽误儿子的亲事。 王鸿学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随即如常说道,“娘,您就别操心这个,这三年,我不议亲,我要一举中第后才议亲,免得再出像之前退亲的事。至于鸿识,他一心学医,怕是也不会早娶的。三年后,你再回来,时间刚好。” 崔小翠见儿子有了主意,眼下又确实不是让她回来的好时机,便只得答应下来,安心回甜水村等着。 王鸿学目送她走远后,才收了脸上假装的不舍,冷漠得转身回去。他心里有几分怨这个办事不牢靠的糊涂娘亲,但是基于孝道,三年后,他肯定还是会按照自己所说的,恳求爷爷和爹爹让娘亲回来,甚至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恳求。至于他们听不听,就不在他所能控制的范围内了。 王家二房这边,她们还不知道,崔小翠在王鸿学面前,将自己失利的账都算在了他们一家身上。不过,他们就算知道了,恐怕也只会嗤之以鼻,这世间,犯错的人又有多少个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崔小翠这样的人,更不会了。 第154章 杀年猪,做腊肠 时光飞逝,之前还断断续续不愿长留的雪花,开始以各种姿势在半空舞动,或滑翔,或转圈,或直落……小雪时节已至,东北的土地已有一个指头长度的冻结,往后每经一个昼夜,都会多冻结一点,到节气末,可以达到一米多的深度。 这个时候,长流村有经验的农人,都会唱一句农谚:“小雪雪满天,来年必丰年。” 为什么这么说呢?一是小雪落雪,预示来年雨水均匀,无大旱涝;二是下雪可以冻死田地里的一些病菌和害虫,来年农作物发生病虫害的概率会降低;三是积雪有保暖的作用,有利于土壤的有机物分解,增强土壤肥力。 当然,长流村的孩童们可不会关心这个,他们口中唱的是童谣,并非农谚。“小孩小孩你别哭,进了腊月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月就是年……”他们迎来了一年中最可以吃到肉的时节。 特别是今年,长流村的收入水平随着干粉条的热卖而大幅度提升,各家的大人也变得十分慷慨,磨刀霍霍向年猪。仔细一算,十户人家有五户都是下了血本,买整猪回来杀的。 杀年猪是个麻烦活,自然少不了邻居或亲戚过来帮忙。村里习俗,杀猪结束后,过来帮忙的人及其家属、老人、孩子都要喊过来一起尝尝猪肉,这是一种必要的人情。更有甚者,平时要好的或者平日送来瓜果的亲邻都要礼貌地喊过来沾点荤腥。 没有收到邀请的,或者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也会趁着这个功夫,带上家里腌制的小菜,过去杀年猪的人家里换一小盆肉汤,说是“借味”。一般这种时候,对方是不会拒绝的。 于是,这家杀年猪,请了那家沾荤腥,那家杀年猪,又请来这家吃猪肉,整个小雪时节前后,各家都是请来请去,借来借去,比日常来往串门都频繁。娃儿们跟在家长后面,吃了个肚皮滚圆,心里期盼着天天有人杀年猪。 唯有王丽容和王丽雍,对上别人家吃肉不感兴趣,反而打起了各家猪小肠的主意。 她们一听说哪家明天要杀年猪,便上门直说要买猪小肠。原本想要留着猪小肠灌血肠的人家,一见是她们要,二话不说,都给,还是白给。她们一坚持要给钱,对方直接黑脸,反问上一句“是不是瞧不起婶子\/叔叔”。为了表示自己瞧得上,她们只好白要,隔天捧着大木盆接收还冒着热乎气的猪小肠。 这事发展到后来,几乎满村人都知道她们姐妹俩要拿猪小肠做新玩意了,都不消姐妹俩发话,见她们上门,就直接摆手,“知道啦,明儿个过来收小肠吧。”甚至于,姐妹俩收够了,还有人主动带着小肠送上门,末了还会幽怨得问上一句:“旁人家的小肠都收了,咋不收我家的?”姐妹俩无法,只好笑嘻嘻得回答,“还没来得及上门呢!” 一直辗转各家吃猪肉的小孩发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咦,今年咋吃不到血肠了?” 这日,总算轮到王丽容家杀年猪了,王展年将苏玉琼之前口头定下的两头白猪赶到了老宅的院子,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孩,沿途起哄喊着:“哦,杀猪咯,杀年猪咯!” 老宅院子里,王展丰正在磨刀,旁边还站着胡大四个人以及郑大婶家的三个男人,他们都是过来帮忙杀猪的。等王展年将两头猪赶进院子,加上跟着的王鸿识,一共十个男人,就开始行动了。 第一头猪还是懵的状态,很容易就被逮住,按倒,绑上嘴巴和四个蹄子,第二头猪仿佛预感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满院子乱窜,费了他们好一顿功夫才绑住。 几个人用杠子将其中一头猪给抬起来,悬空吊在了一个大木盆的上方,为了防止血水渗入泥地不好收拾,苏玉琼在木盆底下还垫了厚厚的稻草。 一切准备就绪,一声闷闷的猪嚎声后,装了适量水的大木盆里已经落了半盆子血。 厨房内的灶台上早已烧好了两大锅开水,胡大四个人手脚利索得开始给刚刚丢掉小命的猪褪猪毛和刷洗。 王展丰接着分割剔骨,因为有着多年狩猎的经验,他下刀的动作果决迅速,嘴里同时念念有词:“前腿后腿肉全部留给闺女做腊肠,一半的五花肉做腊肉,剩余的冻起来,还有猪蹄,留下来自家吃,闺女说有滋补养颜的功效……” 另一边,从白猪身体内部扒拉出来的各种内脏和肠子还冒着热乎气,郑大婶带着之前帮忙做酸菜的四个妇人一拥而上。 什么猪肝猪心猪肺都好说,最麻烦的就是洗肠子。她们先将肠子上的肠油扒下来放到一边,然后用平常烧水用的壶灌上热水直接倒进肠子,剪刀手势夹住肠子后,顺着肠子的方向刮去下,如此反复三四次,肠子里面的脏东西,便冲洗了个干净。这还不算完,内部冲洗干净的肠子,得加入面粉揉搓冲洗,再用筷子反过面来,再加入面粉揉搓冲洗,这样洗出来的肠子才不会有太大的异味。 若放在之前,这些妇人是不会这样霍霍金贵的面粉的,有些太浪费了,但是郑大婶观摩过苏玉琼母女三人洗肠子,也被叮嘱过得用上面粉,所以只好“听命行事”。 肠子洗干净后,大肠部分送去厨房烀,随着已经入锅的大块猪肉猪骨一同焖煮,小肠部分则全部用于灌血肠。 王展年熟练得将猪血中的血筋用手揉开,然后从厨房端出一小盆煮肉高汤,和猪血混合搅拌在一块,再放上葱花姜末盐调好味,便拿起一个小漏斗灌起血肠来。很快,一大盆血肠就灌好了。 院子里一片热火朝天,厨房里也同样。苏玉琼早起带着两个闺女先是烧水,接着切酸菜捣蒜泥,再烧水,再接着烀杀猪菜,炼猪油……两个大灶就一直没有停过火。要不是中途郑大婶让洗猪肉的两个妇人过来帮忙,恐怕王丽容和王丽雍早就忘了自己还要做腊肠的事。 肠衣是早就准备好的,已经用盐水泡着了,她们一拿到后腿肉,便开始无情得重复剁肉丁的动作。一头猪的前腿加后腿肉大概有一百斤,也就是说,她们要是想将两头猪的前后腿都做成腊肠,她们得剁两百斤肉丁。一开始,她们俩还兴致高昂,等剁到五十斤左右时,就不得不求助已经闲下来的娘亲和婶婶们了。 将剁肉丁的任务移交出去,她们仿佛逃出生天一般,跑到了一旁的餐桌上,开始给那五十斤的肉丁加调料,盐、糖、酱油、自制的姜粉、辣椒粉、五香粉、白酒等,全部按照适当比例加入后搅拌均匀,得腌上一个时辰后才能灌肠。 等她们腌制完两百斤肉丁后,杀猪菜就出炉了。因为厨房不够大,所以男人们摆了两张桌子在屋檐下半露天用饭,妇人们则挤在热乎点的厨房里。 蒜泥白肉、拆骨肉、酸菜炖白肉血肠、卤猪杂,屋内屋外都一样,满满四大盆,占据了一半的桌面,还有两小碟花生米,几碟子酱菜,当然,少不了的主食,粘豆包和粗粮馒头。 留在老宅吃饭的不多,胡大四个、郑大婶一家、王家新宅的所有人。剩余几个只身过来帮忙的妇人不好意思拖家带口过来,便没有留下来,临走前被苏玉琼塞了一盆酸菜炖白肉血肠。至于那些平日交好的,还有给王家姐妹俩白送小肠的,也都得到了一小盆带肉的高汤。 等到酒足饭饱后,这些人陆续离开,王展丰一家收拾收拾,又开始灌腊肠了。 “灌得扎实些,回头干了才不会太缩水。”王丽容一手捏着肠衣顶端和漏斗的相接处,一边灌肉一边认真得给她爹做技术指导。 王展丰同样拎着肠子和漏斗,努力得往肠子里灌肉,嘴里不解道:“闺女呀,这玩意吃起来跟腊肉有分别吗?为啥要特意灌进肠子里,费老鼻子劲了。” 王丽容卖了个关子,“爹,等回头你尝尝就知道了,现在这种天气,也不会让您老久等,晾个十多天就差不多了。” 说完,她见肠衣灌到一半,连忙说道:“爹,在这里先收口,反过来灌另一边,这样比一条肠灌到尾省时些。” 王展丰恍然大悟,笑道:“鬼灵精!” 两百斤猪肉丁灌完后,几人开始用线给肠子扎起来分段,第一次动手的时候,王丽雍双手向前,身体却远远往外撇,“老妹呀,这么扎绳子,你确定这肠衣不会爆吗?” 王丽容拍了拍胸脯,“老姐呀,你放心扎,爆了算我的,对了,扎完后用针在起气泡的地方刺一下排出气哦!” 这一夜过去后,王展丰家院子里平常晾衣服的竹竿上挂满了一节节扎好的腊肠。 两姐妹算了下,这两百斤猪肉丁算上肠衣的重量,做出来的腊肠还不到一百斤,若是送礼和自用,还是不够的。于是,第二天又跟张屠户定了两百斤去骨去皮的猪肉,也不拘什么位置,回来后分肥瘦剁丁后,又陆续混合做了一百斤腊肠,有二肥八瘦的,也有三肥七瘦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腊肠慢慢沁出一股奇异的肉香味,随着北风的愈烈,飘向左邻右舍的口鼻中。住在老宅隔壁的郑大婶一家还有郑武氏一家,就是最大的“受害者”。一出院子,闻着这股香味,总会忍不住吸溜一把口水。 第155章 提前送到的年礼 腊月已至,年关也不远了,家家户户还在琢磨今年送啥年礼时,王丽容家的年礼,已经提前送到了各个合作方的手里。 这份年礼份量十足,用一个长方形的藤编篮子装着,篮子顶盖上还居中贴着一张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春祺夏安,秋绥冬宁”八个字的吉祥话。 打开盖子一瞧,里面整齐码着八样单独用油纸或陶罐装着的吃食。两包零嘴,两包坚果,两罐酱料,两包腊味,将整个篮子塞得满满当当的,每样东西的外包装上都贴了一小块正方形的红纸,上面写着东西的名字。 其中,零嘴是村里头老人小孩都爱吃的江米条和锅出溜。因为要做的量比较多,苏玉琼在打包年礼的前天,和王丽容两人围着灶台转了一天。 坚果则是秋天时分从山上陆续采摘下来,经过精心挑选处理过的山核桃和榛子。 九月中旬的时候,山上的山核桃渐渐成熟了。王丽容和王丽雍虽然忙着粉条的事情,但是偶尔也会抽空同几个小姐妹上山捡山货。捡到的山核桃,王丽容拿热水浸泡去涩,在太阳底下暴晒一天后,在高温的铁锅里不断得搅动烘烤,一刻钟后出锅,放到室温下自然冷却,就成了一家人的“每日坚果”。 这样处理过后的山核桃比往年的美味可口,王展丰见两个闺女和妻子爱吃,在十月初山核桃大出的时候,就抽空带着胡大几个将附近几座山头逛了个遍,家里的山核桃堆了一筐又一筐于是,这些多出来的山核桃,就成了年礼的一员。 至于榛子,也是差不多的法子,清洗,烘焙,储存,最后挑拣外观较好的,用油纸包了一斤左右,外书“榛子”的大名,也放入了年礼盒子。 零嘴和坚果,放置在篮子一左一右的位置,占据了六成以上的空间,但是,这份年礼的重头戏,却是中间那四样。 两个十二厘米高、底径十厘米的陶罐里,分别装着王丽容和苏玉琼一起做的独家的酱料,韭花酱和剁椒酱。 韭花酱是用秋天韭苔上生出的白色花簇,多在欲未开时采摘,磨碎后腌制成酱食用的。原料很简单,就是韭花、韭菜和盐。但是,做好的韭花酱的口感鲜嫩,带有微微的韭菜香味,味道十分浓郁。每一口韭花酱都让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若是打开罐盖,可以看到里头的韭花酱颜色依然保持着鲜艳的绿色,似乎春天近在咫尺。 再打开隔壁剁椒酱的盖子,夺目的光鲜亮丽的红色映入眼帘,让人不仅联想到新年的灯笼红、春联红、窗花红、鞭炮红……它的配料也很简单,只有红辣椒、姜蒜、盐和糖几种,口感却做到了“鲜、香、爽、辣”俱全! 剁椒酱做成后,王展丰一家的早食就经常是一锅面条,每个人捞一碗后拌点剁辣椒进去,又辣又香,美好的早晨从此开始。 最后两样,就是腊肉和腊肠组合了。隔着油纸,依稀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油香味。这股香味促使着收到年礼的人很快撕掉了写着“腊肠”“腊肉”字样的小红纸。两条五花腊肉,八条红彤彤的腊肠展现在收礼人的面前,肥肥圆圆,异香扑鼻,甚是诱人。 悦来居的曹掌柜,也是收礼人之一。王丽容过来送礼的时候,他刚好不在,等到他回来后,从账房那里接过这份沉甸甸的年礼时,虽然疑惑这送礼时间太早,但更多的是对礼盒内容物的好奇。因为账房为王丽容转达了话里头有点到,这份年礼里,有她们新捣鼓出来的新吃食。 身为一个酒楼的掌柜,他自然会时刻关注市面上出现的新菜式或者食材,对于王家两姐妹特意送过来的新鲜吃食,他更有一种直觉似的重视。毕竟,这个冬天,酒楼从她们手里收购过来的土豆粉可是很热销呢。 回屋后,他便迫不及待得打开篮子,一样样打开研究里面的东西了。 他先是拆了比较大袋的零嘴和坚果,进口试了试,每一样都还不错,但并没有令他惊艳的地方。所以,吃了一点便放了回去。 接着,他打开了腊肠,一股奇异的肉香勾得他微微泛起了口水。因为不太确定这是什么东西,他拿起了刚刚被自己放到一旁的礼盒内容物介绍书,认真看了起来。 “腊肠,放到蒸锅里蒸一刻钟,取出切成薄片,蘸酱吃或者炒菜吃均可。”念完上面的介绍,曹掌柜毫不犹豫得拎起礼盒去了后厨。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后厨还是比较空闲的。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厨师见曹掌柜进来了,忙问道:“老曹,您这是?” 曹掌柜和那厨师平常相处比较随意,一把拿出腊肠,丢给他接着,直接说道:“老段,这个,新吃食,上锅蒸一刻钟,到时候咱俩试试。” 老段一听是新吃食,立马来了兴趣,拿着那腊肠认真瞧了瞧,“这倒是和血肠差不多意思,就是不知道里头搁着的是啥,成,这会儿灶台有空,我让徒弟蒸一蒸。” 安排完蒸腊肠的事,老段就和曹掌柜到直接在厨房唠嗑等了。 曹掌柜没有藏私,将刚刚尝过的四样零食分给了厨房里的几个人,大家都对坚果和零嘴赞不绝口。只有老段注意到了另外礼盒里两个无人问津的陶罐,问道:“这两罐,是啥?” “韭花酱和剁椒酱,大概就是农家里头做的大酱吧。”曹掌柜瞄了一眼罐身的红纸,漫不经心得回头,他的注意力已经被灶台上蒸锅里头散发出来的腊肠香味吸引了,一时间,没把这两罐特制酱料放在心上。 老段不同,他从前没听说过这两个名字的酱料,因此一次将它们打开,先是闻了闻,又随手拿了一筷子,沾了沾酱,送进了自己的嘴巴。 “老曹,老曹,别只看蒸锅了。这两罐,也是好东西。” 曹掌柜见老段一脸兴奋,就跟他往常研究出啥新菜式一样,立马重视起来,也拿了筷子沾了试吃,瞬间眼睛瞪得老圆。“哎呀,这两样酱,用来配锅子倒是不错呀。” “不止是配锅子,用途可多着了。”老段已经在脑海里构思起这两样酱的用途了,觉得可以用这个推出一些新菜式。 “哎呀,那我得赶紧和小容小雍谈谈,看能不能独家拿下这两样酱。”曹掌柜摩拳擦掌,想要垄断掉这两样好东西。 老段见他马上就要跑,忙劝道:“咋?你不等腊肠了……” 曹掌柜闻了闻空气中的腊肠香味,耐下了性子,准备尝完再说,说不定这个腊肠也是自己的目标之一。 短暂又漫长的一刻钟过去后,腊肠被学徒切成一片片整齐码在盘中,曹掌柜立刻夹起一片入口,再次被美味征服了。 老段也同样,连吃了几块,举起大拇指大赞味道独特。 一个半时辰后,曹掌柜一人一马亲自杀到了长流村。 进村后,他才惊觉自己从来没去过王丽容她们的家,原本想要在村道上找路人问话,但是这大冬天的,很少人出街,所以他在路上等了一分钟不到,便随便敲了一家的门,想要打听王家的下落。 “有人吗?”曹掌柜朗声朝屋里喊道。 过了一小会儿,里头才传来一个男人不悦的声音,“谁呀?”紧接着,门开了,赫然是李大懒。 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的李大懒,见到门口的曹掌柜一身价值不菲的着装,还有他身后的那匹马,瞬间笑意盈面,语气尽是谄媚,“贵人找谁呀?可是找村长,我和村长是同族哩……” 曹掌柜连忙拦住他喋喋不休的话头,简言道:“我找王丽容和王丽雍姐妹俩,若是你能带路,我给你二十文的辛苦钱。” 李大懒听到二十文,更加眉开眼笑了,一边出门锁门一边说道:“贵人稍等,我锁下门,婆娘带娃儿们去娘家了……” 曹掌柜没有多话,牵着马跟在李大懒后面。 一路上,李大懒没有放弃结识贵人的期望,不停得找话题,曹掌柜基于礼貌也回了几句,他便更来劲了。晓得曹掌柜是王家的客户,便起了一丢坏心思,在他面前说王家的坏话,说他们小气、压榨村民等。 曹掌柜自然是不信的,他和王丽容两姐妹打交道那么久,自然知道她俩的性子如何。何况,李大懒这样子的人,他也见多了,很明显是那种巧言令色、见钱眼开的主。 正当他想要让李大懒闭嘴时,迎面走来了两个妇人,见李大懒带着一个陌生的外村人,瞬间警惕起来,生怕来人是为了刺探干粉条的秘密。 之前,因为长流村许多人家卖了粉条挣了钱,便忍不住到外村的亲戚或友人面前显摆,结果,惹得许多外村人或明或暗得打探起干粉条的做法。甚至还有娘家人上门,逼着嫁到长流村的闺女共享干粉条的方子的。要不是王丽容手里还捏着“蓬灰”的秘密,村长又下了死命令,那家人说不定真得扛不住吐口了。 在这之后,村里人一见有外村人进村,便不再像从前那样热情了,而是第一反应质问他的身份和目的。 第156章 永荣牌腊肠 在曹掌柜解释自己是王家的合作方,还是买村里干粉条的酒楼掌柜后,那两个妇人直接将李大懒挤走了,抢着给曹掌柜领路。李大懒自然不乐意,他还惦记着那二十文呢。 最终,给曹掌柜领路的变成了三个人,李大懒倒是不好再说王丽容的坏话了,曹掌柜很高兴自己的耳根终于清净了。 来到王家老宅门口,曹掌柜按约定给了李大懒二十文,李大懒高兴得收下了。转头,他想给另外两个妇人银钱,那妇人却连连推拒,帮忙朝里喊了一句:“小容,小雍,有客人找你们哩。”说完,两人便相携着离开了。 曹掌柜感慨了一下人与人的不同后,转头便见到从屋里头做少女装扮的两姐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合作那么久,他自然知道王丽容和王丽雍两人是女子,但是从来都是见她们做少年装扮,这猛然看到她们变成俏生生的少女,确实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不过,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现实中只是愣了几秒,便开口打招呼:“哎呀,你俩让我好找,我去你们小食店没找着,急得不行,只好上门来了。” 两姐妹没料到曹掌柜会上门来,不过还是笑脸盈盈将人领进去。 上了茶后,王丽容才开口问道:“这大雪天的,曹掌柜你咋就单人匹马过来了,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唉,不就为了你们提前送到的那个年礼吗?里头的东西我试吃了下,嗷嗷好吃,又是八样东西,包装和外头的字都挺好的。眼下酒楼也要备年礼谢过一些老客户,但是往常那些都没啥新意,倒是你们这次的年礼不错,所以想要问问,你们卖不卖年礼礼盒。” 曹掌柜没有立刻提到两样酱料和腊肠,而是先问起了礼盒。他来时想了想,觉得这礼盒不错,正好自己也头疼送年礼的事情。 “敢问曹掌柜需要多少份?我们有些东西的存货也不多的。”王丽容问道。 曹掌柜低头思索了下,给了个数,“最少得要五十份。” 王丽容问了一旁的王丽雍,“姐,咱家的腊肠和腊肉够吗?”锅出溜和江米条可以现做,无限量供应,剩余四样她心里也有底,库存不够的话也可以找村民买他们库存的山货或者现做。 王丽雍在心底快速得算了下,“腊肠够,腊肉就没有那么多了,不过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做腊肉,味道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可以买过来。” 曹掌柜一听,“那就成了。五十份年礼,按照你们送我那样式送过来。” “要是按照那个样式,算上包装的材料和打包的人工,这礼盒怎么也得半两银子一份,不知道这个价格,曹掌柜觉得如何?” 王丽容在脑海里仔细算了下,乱七八糟的成本算起来得有两三百文,五十份礼盒下来,他们一家人打包个一天,能够净赚十两银子,也算不错了。 曹掌柜对这个价格没有异议,应该说是非常满意,他往年送给老客户的礼盒没有几两银子,根本打不住,这一回,另辟蹊径,订购这个农家礼盒,专门送给那些注重美食的食客,比往年送得那些普通茶叶啥的,说不定花更少的钱效果却更好。 三人聊妥了礼盒的事情后,他紧接着问起了两样酱和腊肠的事情,想要争取独家供货权。 王丽容有些为难道:“曹掌柜,若说是按照眼下的产能,这三样东西独家供货给你,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和姐姐也有打算,等手里的资金够了,就要开工坊大规模生产,到时候,您的悦来居恐怕吃不下那么大的量吧?” 曹掌柜听罢,忍不住呵呵大笑了几声,“不是老曹我说大话,你就算再开几个工坊,老曹这边也吃得下。你们难道不知道,悦来居是赵府的产业,除了镇上这一家,周边较大的城镇,一直到京城,各地都有悦来居的分店吗?” 两姐妹相视一眼,她们是听说过悦来居在外地也有分店,也知道曹掌柜背靠赵家,但是更多的,也没仔细打听过,所以确实不知道这悦来居是那么大规模的。 王丽容想了想,说道:“照曹掌柜这么说,独家供货似乎可行。这样吧,这事太大,等我们同家里人商量下,等过完年再细聊吧。反正这一时半会儿,韭花酱和剁椒酱的原材料也不足,天气也不适合生产,不急哈。” 曹掌柜点点头,“也行,若是涉及到其他分店的,我也得同夫人汇报汇报。咱安心过了年再细说,不过,除了那五十份的年礼,这会儿你们手里头有的腊肠和酱,是不是可以先卖给老曹我,老段那边说已经想好了几道开年菜,等着过年那阵子上新呢,这个时机可不能错过。” “这……韭花酱和剁椒酱用来打包完礼盒,倒是也有剩,若是只应付过年几天倒也可以,但是,用完了暂时就供应不上了,地里头的还没长好呢。”王丽容一脸实诚道,温室里的辣椒和韭菜还没到成熟期,她有心赚钱,但是庄稼赶不上。 “那腊肠呢?”曹掌柜追问道。 “腊肠若是曹掌柜想要赶年前这个时间点,这边可以赶制两百斤出来,再多的就没有了。” “嗯,两百斤腊肠,两样酱你有多少给多少。我趁着过年先限量出售,也不是一下子就要大卖,吊吊食客的胃口。”曹掌柜一副奸商模样说道,他一口气买完姐妹俩手里剩余的酱和腊肠,旁的酒楼就算发现了这个商机,短时间内也买不到,悦来居可以第一时间将食客拿下。至于垄断供货的事情,他对赵府的实力很有信心,应该也没问题。 王丽容大概猜着他心里的小九九,也没有戳破,而是开玩笑道:“曹掌柜,你都不问价钱的吗?这腊肠可是用猪肉做的,一斤猪肉才出三四两腊肠,再算上特质的香料和人工,售价可不便宜呢!” 曹掌柜大手一挥,笑道:“咱们都合作那么久了,老曹自然信得过你们,你们给个实在价,老曹不还价!” 王丽容也没有狮子大开口,仔细算了下成本,开口道:“一口价,腊肠五十文一斤,韭花酱二十文一斤,剁椒酱三十文一斤,我这边留下部分自用,其余都打包卖给你。年前其他人不会从我这里买到这三样东西,这样可妥?” 曹掌柜笑了,他知道王丽容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这个价格也合理,所以没有讨价还价,直接拍板道:“成,就按照这个价格吧。你们点点两样酱剩下多少,明天我派人上门取货。还有,那个礼盒明天能拿到不?” “后天吧,礼盒和酱料后天过来拿,腊肠的话,五天后。”王丽容想到如今的天气,在室外晒腊肠怕是不能够了,只能室内烧火炕烘干了,比自然晾晒会快些,大概两天就能烘好,不过还要算上前期的准备工作,所以她预多了几天。 曹掌柜对交货时间没有异议,想要从怀里掏出定金,下一秒却一脸尴尬,“出门出得急,荷包都忘带了,这样,后天我派人过来拉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不用你们两个小姑娘送货上门了。咱们眼下先签契书。” 契书签订后,曹掌柜却没立马起身回去,他试探性得问道:“小容呀,有个问题我就随便问问哈,你看着能不能答。” 王丽容干脆得点了点头,他晓得曹掌柜是个有分寸的人。 曹掌柜含笑问道:“这腊肠,老段吃得出来是猪肉灌猪小肠里得出的,但是这腊肠的味道却很独特,是不你俩有捣鼓了什么新的香料出来了?” “曹掌柜的舌头还真是灵呀,不瞒你说,确实有一样香料是我们姐妹俩新近琢磨出来的,目前只用在腊肠里,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个腊肠别说辽州府,整个黑辽省都是独一份。” “行,别的我就不多问了,期待你们姐妹俩折腾些新东西出来,若是吃食方面的,别忘了带上老曹我哈!” “这是当然!互惠互利嘛!”王丽容想都不想答道,曹掌柜为人大气,也重信誉,而且背靠镇上巨富赵家,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曹掌柜总算走了,王丽容和王丽雍当然不可能闲着了,两人分头行动,王丽雍在家开始打包腊肠,包装用的材料她们之前就备好了,只是还没用起来而已。王丽容则去联系买猪肉和帮手。 王展年猪场里的猪,除了种猪和母猪外,其余肉猪都售罄了。王丽容只好托了张屠户代购六百斤猪肉。 张屠户一听这么大的单,连忙拍着胸脯表示,明日六百斤猪肉,准时送到,并且,还主动每斤降价两文钱,说按照批发价给的,害得王丽容都没机会发挥自己的杀价才能。 至于剁肉丁的帮手,多的是,但是王丽容优先找了二姑王美夏夫妇两人。他们两个来了长流村后,花了一笔钱买了村中的一块宅基地和五亩荒地,荒地已经深耕过,宅子要等到开春后动工。眼下闲着,可以赚点外快,乐意之至。 等到王丽容回来后,去上山巡视温室情况的王展丰夫妇已经回来了。他们两个已经从王丽雍嘴里知道曹掌柜定礼盒和腊肠的事,对两个闺女的能干已经见怪不怪了,欣喜过后就是投入打包腊肠的阵营中。 王展丰借口方便出去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枚木质的小印章,上面刻着两个字,“永荣。”他有些不好意思得解释道:“红纸的地方,你们不是要写字吗?我给刻了字,沾沾墨汁就能刻上字了。咱这腊肠肯定会大卖的,不能再像小食铺那样,就写个砂锅土豆粉,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这腊肠要有名字,就叫永荣怎样?” “永荣永荣,是取我和姐姐的谐音吗?”王丽容笑着问道。 “嗯,一开始我想刻你姐的雍字,还有你的容字,但是又不想把你俩的闺名到处宣扬,所以就取了谐音,永荣寓意也好,永远繁荣。”王展丰详细得叙述这个名字的来源,心中忐忑得等到两个闺女的反馈。 王丽雍有些意外,他爹平常是埋头苦干的主,但是也不乏头脑,竟然有这样的品牌意识。她突然觉得,或许有些生意可以让爹爹去主持大局,她们俩姐妹也不用这么分身乏术,万事都管了。 王丽容倒没有她姐想得那么深,而是直接对永荣两字投赞同票,并且夸奖爹爹聪明。 王丽雍这才从思索中回到现实,同妹妹一样,赞同票。 就这样,这一夜,“永荣”牌腊肠,应运而生。 第157章 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曹掌柜的订单,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在两百斤腊肠还未交货时,收到年礼后,找到长流村想要买酱和腊肠的人可不少。 只可惜,她们产能有限,吃不下那么多订单,还同曹掌柜约定好了,所以只好婉拒,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飞走。 温室里一开始半亩红辣椒收成后,得了一千斤新鲜红辣椒,若是全部晒干,也只能得一百斤干辣椒,全部用于香辣味腊肠的制作,也只能做两千五百斤的腊肠。更何况,她们有限的辣椒还要用于试验炒火锅底料、辣椒酱等产品,所以,在二号温室新栽种的辣椒长成之前,她们完成了曹掌柜的腊肠订单后,确实不打算再做腊肠了。 二号温室里的绿叶菜早就投入市场,基于关照老客户的原则,王家的冬日绿叶蔬菜生意仅限于去年冬天合作的大户,剩余的便紧供着自家食铺来。 于是,去砂锅土豆粉店用餐的客户就发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这个小小的食铺,在冬天绿叶蔬菜几乎绝迹的东北,竟然还能照往常的价格供应蔬菜,依旧是一文一串,只不过是限量供应。 有一两个食客用餐后,试探性得问过前台王美秋便宜蔬菜的货源,王美秋一脸爱莫能助,只能说:“无可奉告。” 砂锅土豆粉店,因为绿叶蔬菜,又火了一把。腊月底不到,王美秋就火急火燎得召唤王丽容和王丽雍过来对账算分成了。 账目一复盘,她们就发现腊月还未结束,她们的营业额就达到了惊人的一百五十六两,净利润高达一百两,她们当场就分到了五十两。 王美秋笑眯眯得对她们说道:“好生拿着银子,今年过个妥妥的肥年!” 只是,分成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她们家门口。 来人是一个走南闯北的行商,姓徐名天胜。自称尝过腊肠后,觉得这东西大有市场,想要跟她们进一批货到外地去卖。 “很抱歉,徐东家,到明年二月底前,我家都不会接腊肠订单了。你若是想要,还得等三月份呢。”王丽容熟练地拒绝道,这已经不是她拒绝的第一个客户了。 “这……不瞒你们说,我是想趁着年关拿去外地卖的,这等到三月份的话,就错过了好时机了。我听说你们卖给悦来居的曹掌柜的腊肠是五十文一斤,价钱我可以加一成。”徐天胜一脸恳求。 王丽容依旧摇摇头,“徐东家,不是我这边吊您胃口,而是真的原材料不够了,您就算再加个五成,我都没办法卖。就算原材料够,这眼看着都要过年了,我们也要歇歇的,年前是不打算开工的。” 徐天胜没想到做生意还有不想挣更多钱的,被王丽容的话噎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不悦,来前他已经打听过了,每个过来买腊肠的人都碰了壁,他前面的话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他假装低头想了想,又言辞恳切得问道:“那我出一百两买腊肠的方子,这个生意可谈得?” 王丽容被他的话逗乐了,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反问道:“徐东家,我看起来像是个傻子吗?” 徐天胜摇摇头,还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下一秒,王丽容就好心解释了,“那你觉得我会傻到杀鸡取卵?” 这下,徐天胜才意识到她前面问题的嘲讽,连忙解释,“不不不,王老板,你听我说。我若是得了方子,做出来腊肠肯定不会在黑辽省这边卖的,咱这个客源不冲突的。” “那您怎么知道,哪一天,我永荣牌腊肠不会从我手里卖出黑辽省?到时候,不就冲突了?”王丽容双手环胸,往椅背上靠去,态度冷淡了些许,继续反问道。 徐天胜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觉得这个看似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可真难搞,寻常农户姑娘听到一百两,说不定就将方子双手奉上了。 “王老板,你这人小小的,心却不小呀,黑辽省这么大的地界,都不够你赚吗?做人还是留一线比较好,你赚钱,别人也赚钱,这才是长久之道。” 王丽容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徐东家,我就问你,若你手里有腊肠的方子,可愿以一百两割爱呀?” 徐天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咬了咬牙,“二百两,不能再多了!” 王丽容觉得这人简直说不通,直接站起身,脸色不善道:“徐东家,话不投机半句多,您还是请吧。”说完,她单手掌心向上,指向大门处,一副送客的姿态。 徐天胜被落了面子,气咻咻得起身,临走前放了一通狠话,“别以为拿着个方子赚了点小钱就目中无人,送你四个字,商场无情。” 王丽容确认他打开大门离开后,才白了下眼,说了声:“晦气!” 王丽雍在隔壁屋子算账,虽然听得不是很真切,但是知道现场的气氛不好,等到外头没了男人的动静后,她才出来问道:“人走啦?不是谈生意嘛?咋感觉你俩像是要吵起来的样子?” “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拿一百两就想买断咱家的香肠方子,把我当没见过世面的人看呢。还说什么他不在黑辽省卖,客源和咱家不冲突,被我撅回去后,又放话威胁,让我小心呢。” 王丽雍听完后,给了两个字:“离谱。” 王丽容点点头,“是呀,离谱!” 被评价离谱的徐天胜,慢腾腾得走在出村的路上,心里琢磨着该怎样把那腊肠方子搞到手。 突然,斜刺里走出来一个黑瘦的汉子,直直挡在徐天胜面前,他吸溜了一下鼻水,面上带着谄媚的笑容,问道:“老板生意兴隆呀!这是刚从王二家里出来吧,大老板似乎不是很开心呀?咋啦?是不是王家两个闺女给您气受啦……” 随着那汉子噼里啪啦一顿问,徐天胜有些不耐烦问道,“你是谁?同那家人又是什么关系?” “村里人都唤我一声李大懒,王二从前住在王家新宅那边,同我家是邻居来着。” 徐天胜听到这里,心思一动,脸上的表情随之一变,十分和善道,“哦,原来从前是邻居呀,那你同王老板的关系挺好的咯?” “好,好的不得了。我经常给两个女娃儿拿好吃的,他们都叫我一声李叔来着。”李大懒毫不心虚得回答道。他这阵子经常在这里拦上王家的人,套关系拉闲话,有些人不堪其扰会个十文二十文的赏钱,好赚得很。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啊,是有心同她家合作,但是,不小心说错了句话,就被请出来了。正琢磨着该怎样挽回关系呢,老哥,您可得帮帮我呀!” 李大懒瞬间拿乔起来,“哎呀,王家两个闺女脾气可不好,当初我……额,原来你是说错话被赶出来啦,这倒难办了。我虽然同她们关系好,但是生意上的事情,我这个外人倒不好提什么了。” “哎呀,老哥,你作为人家的长辈,也得为他家想想才是。我原本是想拿一百两买她们家的腊肠方子的,还说了不跟他家抢客户,他家却偏不信,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要是有谁能作为中间人,帮我要到那房子,我情愿多出二十两的辛苦费呢!” “二……二十两?”李大懒咽了咽口水,疯狂的心动,想要赚这个钱,但是自个儿知道自个儿事,他连王二家的大门都进不去,遑论是骗到那方子了。 徐天胜见李大懒表情切换到犹豫,就知道自己下的本不够重,咬咬牙说道:“二十两只是辛苦费的定金,若是成了,还有另外的二十两。” “哎呀,老弟心够诚,来来来,家里坐坐去,咱们好好聊聊方子的事。”李大懒热情得邀约。 “老哥,我的马车就在不远处,这天寒地冻的,咱还是去镇上悦来居好好喝一盅吧。”徐天胜扬起笑容诚意邀请道。 对于李大懒这个突然送上门来的帮手,他很满意。他做生意,从来都不是只讲究光明磊落的,有时候花点小钱使使诈就可以轻松获大利,何乐而不为呢? 王家的腊肠方子,他志在必得。只是,这山村偏远,若是让生人出入就太扎眼,有个村里人自动跳出来帮忙,倒是好事一桩。李大懒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他并不在意他口中和王家关系的真假,要的是他作为同村人的身份比较方便行事。 李大懒听见悦来居三字,眼睛再度亮了起来,他经常去镇上闲逛,哪里不知道那是镇上最大的酒楼呀,他可是从来没有踏足过呢,想想都觉得兴奋。 “成,那我就随老弟去一趟镇上,咱们吃饱喝足好好计划下。对了,说了那么多,我还不知道老弟名字呢?” “在下,李浩然。”徐天胜随口胡诌了个名字,还特意选了个李姓,试图拉近彼此关系。 果然,李大懒一听,惊喜得“哎呀”一声后,说道:“咱还是本家呀!” 第158章 见钱眼开 悦来居的一间包厢里,李大懒一壶酒下肚后,便开始胡言乱语了。 “什么共同富裕,明明就是让全村人给他们王家做工,这跟那些坏透了的财主和地主有啥区别。他们一家吃肉,全村人只是喝点肉汤,就这,村里人还都跟二傻子一样,上赶着对他家感恩戴德呢……” “是呀,他们家太不像话了,我都说了,绝不跟他们家抢客源,那方子还把得死死的。他们家要是真的好心,就应该把方子给出去,让全村人跟着受益才是。”徐天胜附和道。 “就是就是,我也纳闷了,这样子的人家,这一年,咋就走了好运道了。一个小女娃,掉冰窟窿了,没死成,过后不仅性子变了,还时不时折腾些有的没的出来,莫非是借尸还魂?” “啥冰窟窿,啥借尸还魂?”徐天胜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信息,忙追问道。 “就是王丽容那个小姑娘,她一年前在村里大河冰面玩耍时,掉进了冰窟窿,上来的时候人都快没气了,后来救活了,也变了。从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现在,嘴皮子利索得快赶上我了。还有,王家去年冬天就瞒着大家折腾出绿叶蔬菜了,接着又是土豆粉又是腊肠的,我咋就觉得不对劲哩……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咋那么能呢?比全村人都能?”李大懒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怀疑有道理。 “这,不是说王丽容的姐姐在镇上大户待过,学了许多东西吗?说不定都是她的主意来着?”徐天胜虽然只见过王丽容,但是去长流村之前,已经打听过了,王家的生意对外一直都是两姐妹主持的,而王丽雍传说在大户人家待过几年,回来后,王家才开始折腾出这些花样来,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 “不说那些新玩意儿是谁的主意,就她那个性子变得呀,都不是同一个人了,我总觉得她是被什么精怪夺了身子……”李大懒对王丽雍没什么印象,对外出头的事一般都是王丽容这个社牛上的,他还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道理。 徐天胜一点都不关心王丽容是否性情大变,在他看来,有些人经历大变从而改变性情是有的,李大懒纯属少见多怪,他将话题拉回了腊肠方子,“老哥,你说你有法子让王家姑娘给出腊肠方子,具体是啥法子,可愿跟老弟分享分享?” 李大懒摇了摇头,他还想昧下那一百两呢,心里头的主意谁都不知晓最好。“老弟,你就别多问了,仙人自有妙计!到时候,你就准备好一百两买方子的钱,还有二十两老哥的辛苦费尾款就成了,保准给你办成。” “那我就等老哥的好消息啦。”说完,徐天胜给李大懒塞了二十两银子定金。 李大懒掂了掂手里的重量,拿起一枚银锭子用牙咬了下,满意得笑了,将白银塞进怀里,像主人一般招呼:“别光喝酒,吃菜吃菜!” 小荒山上,王展丰带着妻子苏玉琼割韭菜。 “东家,这最后一茬韭菜割完后,就得整地了,小东家那边有说这一号温室续种什么吗?”胡大刚给二号温室的辣椒浇完水,便进来一号温室询问。 “哦,她们说了,辣椒用途多,种辣椒吧。若是山里攒的肥不够的话,就去家里挑,后院那坑肥可以用了。”王展丰答道。 “哦哦,山里的肥确实不够了,雪太厚,不容易找落叶啥的。等开春了我再和兄弟们挖几个沤肥的池子,到时候就不怕肥不够了。” “你们办事,我放心。对了,三十那天你们可得早点下山来,你们小东家要给你们算工钱呢。我跟我小弟商量好了,到时候你们在咱家过完年后,去那边睡,你们原本在咱家的厢房放了一堆酱菜缸子,就算挪走了味道也一时散不去,还是去那边,地方宽敞些睡得好。初一到元宵都给你们放假,爱往哪里逛去就逛去,只是要注意别闹事就成。” “那山里的活咋办?”胡大有些不放心道。 “山里的活你们不用惦记了,那段时间我会抽空过来瞧瞧,苹果树不用咋管,就四个温室浇浇水,才半个月而已,这点活废不了多少劲。你们也该下山走动走动,在长流村都好几个月了吧,怕是村里路还没认全呢。” 胡大待要说话,苏玉琼便接着说道:“对了,我给你们四个各做了一身新年衣裳,今天一起下山试试,要是不合适,还来得及改。” 胡大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东家给的旧衣服就够好了,我们不用新衣服的。” 苏玉琼却不容他拒绝,说道:“行啦,我都赶出来了,到时候你们不穿也得穿。你们手头的货干完就下山了,今天家里包韭菜鲜肉饺子,晚了就去新宅那边睡。你们小东家说了,明天要带你们几个一起去镇上办年货呢。” “小东家,东家……”胡大有些哽咽起来,他们四个孤儿活那么大,还是头回有女性长辈给做新年衣裳,还有,像一家人一样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办年货,也从未有过。这一刻,他有种找到了家的感觉。 苏玉琼没听到胡大接下来的话,把目光从地里头往上移,抬头就望见的一个红了眼眶的少年,有些懂得他的感动,没有打趣他,而是装作看不见低下头叮嘱道:“行啦,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几个收拾下,差不多就下山来哈。” 胡大这才收拾心情,忙不迭得点头,并且响亮得应了一声“诶”。 王展丰和苏玉琼各背着一大筐韭菜下山回到家中时,王丽容连忙迎上去,帮娘亲卸下身上的那筐韭菜,“不是说摘些自家包饺子吃就成,咋割这两大筐呀?” “我想着,这韭菜难得,回头给那边家里,村长还有几个交好的婶子送些。”苏玉琼解释道。 “哦,那我去送。娘,肉已经剁好腌好了,就等着拌韭菜进去,面也活好了,就等着擀饺子皮,这个我做不来,还得请娘亲大人出马。” 苏玉琼想起上回小闺女擀出来的忒厚的饺子皮,点点头,将原本打算自己串门送韭菜的任务交给她,详细交代了名单,“隔壁郑大婶家,郑武婶子家,郑程婶子家,郑二家,还有李三家,郑全奶奶家,李寡妇家,可不要漏了哦。” “晓得啦,这几家婶子来咱家帮忙最积极,说啥我也不能漏了。”王丽容笑着答道,将韭菜挪到屋里,开始拿小篮子装韭菜,装完一小篮子后,就用小棉被包着,往隔壁郑大婶家门走去了。 苏玉琼也不再理送韭菜这事,家里剩余三人一起进厨房包饺子。大闺女洗完菜后先烧水,苏玉琼剁菜调馅,王展丰则负责擀饺子皮。等到馅料调好后,王丽雍这边也刚洗完手,两人便开始包起饺子来。 包到一半时,胡大四个出现了,也被拉过去洗手包饺子。四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捏着薄薄的饺子皮,就跟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娃娃一样手足无措,似乎怕自己力气一到,把这些饺子皮捏坏了。 沾了面粉的笼屉上,躺着各式各样的饺子,好看的那些就跟机器做出来的标准,丑的那些,却各有千秋,许多个还有某处破了然后又强行捏紧闭合上的痕迹。 胡大几个包饺子包到怀疑人生,明明看起来很简单,上手的时候却真实体会到什么叫做“脑子会了手不会。” 要不是苏玉琼她们几个鼓励式的话,“挺好的呀,比我头回包饺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就是,我第一回包饺子可没那么像话”,说不定他们早就在相形见绌下挖地洞钻进去了。 饺子上桌时,隔壁郑大婶送来八个韭菜鸡蛋盒子,郑全送来了一小盆酱土豆,郑武家送来了一小盆酱炖豆腐,使得这顿简单的晚食变得丰盛起来。 饭饱后,胡大几个抢着收拾碗筷,苏玉琼却不让,拉着他们四个拿出自己新作的衣服比划,“呐,你们每人一套,这会儿上身试试看,哪里不合适,不怕跟婶子说哈。”说完,她主动出去,掩上了房门。 房内,胡大四个人摩挲着厚实的新棉衣棉裤,最小的胡四几乎落下泪来。等到他们穿着一身簇新衣裳打开房门时,王展丰几人都眼前一亮。 “哎呀,这换身衣裳,这人看起来多精神呀。咋样?婶子的针脚可还行?”苏玉琼率先笑道。 胡大代表大家发言,“行行行,哪哪都合适了,难为您这么忙,还要给我们做衣服。” “哈哈,也不是光我一个动手,还有你们小东家丽雍,至于你们另外一个小东家,她针线不好,我可不敢让她动手。” “娘,你这是典型的捧一踩一,你偏心大姐!”王丽容被揭短,心里没有生气,面上却假装恼羞成怒,指着娘亲控诉。 苏玉琼也知道她是做戏,又故意挨近了大闺女一下,笑道:“哎呀,小气鬼喝凉水,娘亲说得可是事实呢……” 母女俩开始笑着打起了嘴仗,胡大四个也笑看着,打从心底感到艳羡。不过,摸到自己身上的棉服时,那股艳羡突然没有那么强烈了。 第159章 恶从胆边生 晚些时候,王展丰领着他们四个过去王家新宅那边暂住一晚后,被王展年拉过去说了好一会儿心里话,这才带着几分失落几分欣喜的复杂心情回家。 到家后,久等的三个女人一把将他拉到卧房里,把他按在炕桌对面中间坐下,左右围坐着王丽雍和苏玉琼,王丽容则是站在炕桌对面,手里拎着一个小布袋。 等到对面三人坐定后,王丽容强装一脸严肃道,“咳咳,今日在此正式宣布,经过咱们王家的账房大人王丽雍姑娘的盘账,入秋以来,截止到今日,小食店净赚一百七十五两,干粉条净赚三百九十八两,冬日蔬菜净赚二十四两半,腊肠净赚五十两,一共是六百四十七两半。这个袋子里,有五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百四十七两白眼,有请咱王家的一家之主清点!” 说完,王丽容将手中的袋子放到炕桌上,献宝似的摊开,紧盯着爹爹,期待着他的反应。 王展丰听到这些数字时,一开始还有些茫然,等到白花花的银子入眼后,才如梦初醒。 这一切太玄幻了,他心想。刚分家时,他们手头就是几十两,还在为买多少棵树苗操心,这才几个月,两个闺女就挣了六百多两。相比之下,自己这几个月见缝插针靠打猎陆续攒起来的几两银子,还真是不够看。 良久,他才从激动得失语的状态,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我两个闺女都出息了,爹爹很高兴!”接着,他把装银子的袋子重新绑起来,“这么多银钱,放在房里不安全。孩子她娘,家里有没有合适的坛子,就腌小菜那种,把银钱放进去后,埋到地窖里的土豆堆里去。” “她爹,不用这么谨慎吧,咱村里挺安全的,也没有啥会小偷小摸的人呀。”苏玉琼说道。 王展年摇摇头,“小心使得万年船,这么多钱,暂时也用不着,还是先放起来吧,回头要花用的时候再去地窖取就是了。咱这个小宅子,院墙又矮,里外两扇门也只是防君子,防不了小人的。最近咱们家里风头大,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两姐妹在一旁听着,很是赞同,王丽容说道,“娘,就听爹的,放地窖里吧。不过,明天要办年货,还是拿十两银子出来吧” 王展丰阻止了王丽容伸手的动作,“办年货的银子,爹这边出,这些银子是你们姐妹俩赚的,也就是你们姐妹俩的,能攒着就攒着,回头你俩又想干啥营生了,也好有银子用。” 两姐妹不置可否,反正她们赚钱回来就是一家用的,但是爹爹的态度也让她俩很高兴就是了,至少爹爹不是这个时代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长,认为闺女的一切都是他的个人私产。 苏玉琼从隔壁厢房抱来一个干净的菜坛子,然后将银钱塞进去后,跟平常一样封紧,最后才由王展丰抱着埋到了地窖里的土豆堆下。为了加强掩饰的作用,王展丰还刻意给翻滚过的土豆堆撒上刚刚散落一旁的尘土。 办完这事后,一家四口开心得说起明天出发置办年货的事情,屋内的温馨几乎要将窗外的积雪融化,却没料到,一场灾祸悄然而至。 李大懒虽懒,但不蠢,可以说,他还挺有自己的小聪明,只不过从来没有用到正途。 他经常到镇上闲逛,同街上的混子臭味相投,也认识了许多三教九流的人。当他和徐天胜定下方子的事情,两人吃喝的同时,他已经在心里谋划上了。 离开悦来居后,他立刻找到一个外号“胎里坏”的狐朋狗友,托了他的门路,得了一大包蒙汗药和一管迷香。 “大懒兄,您这是要干啥大买卖,也带带哥们我呀!”胎里坏嘴角噙着一抹坏笑问道,眼里闪过精光。 李大懒清点确认是自己要的东西后,将二两银子爽快得扔给了胎里坏,斜瞥了他一眼后,用不同以往的强势语气道:“道上的规矩,你是忘了?” 胎里坏耸了耸肩,有些无赖答道:“我就问问,万一大懒兄需要帮手呢。” 李大懒将东西往怀里一塞,“小生意,不需要帮手,回见咯!” 回到长流村,他没有同任何人提及自己的计划,他有一种意识,就是一个人要做坏事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连自己的枕边人黄氏都没有提起只言片语。 隔天一大早,他在黄氏惊愕的目光中,很反常得拎了两个水桶和一根扁担出门,然后躲在去挑水的必经之处,等着目标人物王展丰出现。 自从王二家带着全村人做粉条挣钱后,他便有意讨好王二家的人,让他们松口让自家婆娘和几个小的可以挣点卖土豆粉条的钱。为了这个讨好,他还特意观察了一阵他们一家四口的生活规律,时不时就会窜出来装巧遇刷个脸熟。这个时候,井台处人比较少,王展丰一般都是这个时辰过来挑水。 果然,他并没有等多久,远远便瞧见王展丰挑着两个水桶出现了。他内心一喜,动作却不慢,连忙赶在王展丰前头把自己的水桶加满水后,再往井水里倒入半大包蒙汗药,眼瞅着那白色粉末渐渐融化后,他才放心转身。 这井水底下是活水,这点药效不用一会儿就会被冲散,他并不担心会波及太多之后过来担水的村民。但是,可以保证,已经走近的王展丰一定能够打走这一波加了料的井水。 果然,王展丰在他搞定一切,转回身后便到了。 李大懒瞬间切换成谄媚姿态,“王二老弟,过来挑水呀,来来来,我这两桶水先给你!”说完,他假装要将自己两桶水倒给王展丰。 王展丰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动作敏捷得躲开了,“李大懒,这水我自己会挑,天气冷得慌,你赶紧挑着你的水回去吧。” 他的语气挺差的,因为他打从内心不喜欢他的殷勤。除了瞧不上他从小到大好吃懒做的无赖样,还因为他去年害得自己小闺女掉冰窟窿。再加上同王家的两次“舆论”纠纷,谁知道他有没有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一定程度上说,他家同李大懒家可以说是半个仇人了。所以,他不接受李大懒别有用心的讨好。 李大懒对王展丰不算友好的态度置若罔闻,他挑起自己的两桶水后,依旧笑着说道:“王二老弟,我知道,咱两家之前是有些误会,我这阵子也没少同你家道歉了。咱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要搞太僵嘛。” 说完,他也不管王展丰什么反应,就离开了。 王展丰目送他几秒后,转身打水去了。他的动作很麻利,却忽略了今天打起来的水比往常浑浊了一些。他挑着两桶水进厨房后,先用水淘洗了粮食,在其中一个灶台煮起了豆粥,然后将剩余的水都倒入另外一个大铁锅,给妻子和闺女烧早起梳洗用的热水。接着,又来回挑了三次水,才把厨房里的大水缸装满。 等到豆粥熬好后,散发出阵阵五谷的暖香,两边的卧房里才陆续有了动静。 入冬之后,王丽容和王丽雍就成了起床困难户,加上爹娘纵着,她们也就心安理得得享受早上赖床的时光,一般都是早食好了,才悠哉悠哉得起床。至于苏玉琼,一年四季雷打不动早起,只不过昨天意识到自己家里有六百多的存款后,昨夜拉着王展丰兴奋得聊了半宿,所以,今天她也赖床了。 王展丰听见妻子醒了,连忙拿起一个木盘装上一碗豆粥和两碟小菜,左手端上木盘后,右手拎起灌满热水的水壶,然后单脚推开了夫妇俩的卧房门。 “来来来,热乎乎的水给娘子大人洗漱,爱心早餐端上炕,让您不用下炕就能洗漱用早食!” “哎哟喂,这又是端水又是端食的,闺女又教你些乱七八糟讨好自家婆娘的招式了?也不知道,她们哪里学来的这些玩意儿。上回让你带我去约啥会,你把我带去看什么雪景,哎呀,当场把我鼻涕都冻硬了。” 王展丰似乎是想到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这不怪两个闺女,是我没问清楚。人家那个看雪景,是坐在凉亭里烧着碳炉喝着小酒吃着美食观赏美景,而不像咱们两个,就傻不愣登得站在雪地里头……” 苏玉琼回忆起他们两个当时的傻样,也笑了,“你傻我也傻,愣是陪着你望了一会儿,才敢问你这是干啥。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浪漫,我差点没忍住扬你一脸雪。如今想想,却又觉得挺开心的。” 王展丰对上妻子带着笑意的灼热眼神,将温水浸泡后冒着热气的布巾拧干后递给妻子,满腹柔情说道:“开心就好,希望娘子大人对小的今早的服务也满意,梳洗好后把粥和小菜吃了,晚点咱就去镇上,我带着你和闺女好好逛去。” “还得等胡大他们几个呢,不急。”苏玉琼忙提醒道。 “我知道的。咦,闺女好像醒了,我把热水给她们送到门口去。”王展丰出了房门,将热水送到闺女门口,然后扣了下门,“小雍小容,你们醒了吧,热水在门口,下炕来拿,早食也好了,洗漱好后过来吃吧,不要再赖床饿肚子了。” 王丽雍在里面回了句,“好的,爹。” 王展丰听罢,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于是给小黄端了一碗粥后,自己也开始端坐餐桌前用早饭了。入冬后,他家从一日两餐变成了一日三餐,早餐因为大家起床时间不同,所以各吃各的,只有中餐和晚餐才会等一起开饭。 第160章 白日进贼 东屋,苏玉琼在梳洗过后便隐隐觉得有些头晕,不过还是坚持着将早食吃完,等她撂下碗筷那一刻,她才感到一股不受控制的黑暗侵袭了自己的大脑,接着,她一头倒回了炕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被窝。 厨房里,王展丰两碗豆粥呼噜下肚后,眼前出现了重影,他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想要起身,却发觉使不上力气,只来得及低声喊一句“小黄”,便半个身子倒到餐桌上,一个木碗落地,声音却不足以引起人注意。 被呼唤的小黄同样爱莫能助,它也喝了那加了料的豆粥,虽然勉强还能走动,但是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只有西屋里头的两姐妹,只是用了加料的水刷牙洗脸,感觉昏昏沉沉的。但是,她们早上睡起来都是这种状态,所以也没多想。只是以为自己还睡不够,就又爬回炕上睡回笼觉,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李大懒已经在他们家后院外面等待多时,听了好一会儿,发觉里头从一开始的小动静都归于平静,就晓得蒙汗药已经发挥了作用。他有些笨手笨脚得爬过不高的墙头,沿着墙边走得小心翼翼,他可是知道,这家里是有一条大狼狗的,人药翻了,狗可不一定。 等到他蹑手蹑脚得兜回前院正屋,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后,发现趴在桌子上不动的人和躺在地上没啥反应的小黄,他才松了一口气,暗道:“天助我也,这狗似乎也中招了。” 生怕药效不够,他没有第一时间进屋,而是戳破了窗纸,给有人的三间屋子又吹了一阵蒙汗药,透过小孔,他看到原本还能小声呜咽示警的小黄,眼睛一翻彻底被迷倒了。 确认所有人都被药翻后,他打开房门给屋里通气,然后掏出一条布巾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然后先摸去了王丽容和王丽雍两人的卧房。只是,在他翻找炕席下有没有藏着东西时,发生了点小意外,王丽容似乎是条件反射,随手一甩,正好甩到李大懒身上。 于是,在李大懒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时,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得飞砸向对面土墙上,让他疼得几乎要尖叫出声,只是理智使他只是闷哼了一声。这屋子左右都有人家,稍微大点动静都能招人来。他扶着胸口,咽下到嘴边的那口血水,继续在这个屋子搜刮起来。 李大懒是识字的,但是他时间紧急,所以不能一一辨认,只能逮着不是空白的纸张往作案工具之一“大麻袋”里放。等到这屋子所有带字的纸张被搜刮干净,他便去了苏玉琼在的卧房,同样的,不放过一张纸。 在这个屋里,他还有意外收获,那就是炕上的柜子里放着一个小木盒,里面搁着十几两银子,也被他收入囊中。 因为有了这意外之财,他的心更活泛了,又跑回了王丽雍两姐妹在的西屋,更加详细得搜刮了一遍,可是,任他怎么翻找,只找出了几枚不值钱的珠花,银钱是一点没有。 气馁之余,他去了其余房间大概搜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再次回到西屋后,他将目光放到了两姐妹身上,心道:“不应该呀,王家这阵子可没少赚,家里怎么可能就这点现银,难道是兑了银票藏在了身上了?”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落在了王丽雍露在被窝外的脸上,这是他头一次认真瞧王丽雍这个邻居家的漂亮闺女,他的目光变了,带着稀奇和贪婪望着那张少女的脸,她的皮肤光滑白嫩,似乎可以掐出水来,这在村里是极少见的,从前也听说过人嘀咕王二家的大闺女长得好,如今看来,是真的好。 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白净的脸蛋,精致的五官,乌黑浓密的长发散放着,比他经过红楼瞄见的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还得劲,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双手不自禁得靠近那张脸,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终于,他的手摸上了王丽雍的脸,似乎打破了某种禁忌,他的手迫不及待得想要伸进被窝里。这时,外间大门处传来了胡大敲门的声音,“东家,小东家,你们醒了么?” 李大懒发热的头脑瞬间冷却下来,不敢再色欲熏心,将装满纸张的麻袋往背上一扛,从内往外打开窗户,悄声爬了出去。到了后院,老位置翻墙出去,随即往东面溜去。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足迹会被发现,今天的雪很大,等到他们找到这里来,鹅毛似的飘雪足以掩盖他的留下的证据了。 胡大四个在门口叫了一会儿门,见没有回应,生怕把东家一家吵醒,所以就傻傻得等着。只是过了一刻钟后,里头还是没什么动静,而隔壁两家邻居却已经吆喝家人吃早食了。他们才隐约觉得不对劲。 “大哥,会不会是东家已经出发去镇上了?”胡四冷得打了个哆嗦,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忍不住问道。 “不可能,东家昨天还跟我们说过,要带着大家一起去置办年货的,不可能没等我们到就出门的。会不会是天气太冷,睡太熟了?”胡大猜测道。 “大哥,这么等着也不是法子,咱们再大声喊下试试。”胡二建议道。 胡大点点头,四个人同时在门口大声喊道“东家”,里头依旧没有回应,倒是把隔壁郑大婶招来了。 “咦,你们几个咋站在门口不进去嘞?” “东家柴门关着,我们喊了也没动静。”胡大解释道。 “这个时候了,早该醒了吧。我刚刚还看到王二出去担水了呢。咋这会儿没动静呢?不会是一家子出门了吧。”郑大婶面上疑惑道。 胡大心底泛起不好的预感,他一脸严肃对郑大婶道:“大婶,我有些不放心,你帮忙东家看着我们,我先翻墙进去把柴门开了先。” 郑大婶虽然并不觉得王二家会出事,但是面对胡大认真的神情,她也只好点点头,回答道:“嗯嗯,你去吧,我看着你们。到时候王二有啥说头,我帮你解释。” 话音一落,就看到胡大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小段助跑,借了几下力就翻过墙面去了。 郑大婶有些惊讶,在心里暗道:“这小伙子,好利落的身手呀,王二家请的帮工就是不一样。” 只是,她的内心戏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里头胡大的一声惊呼打断了,“大东家!” 胡大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和惊慌,外头的胡二几个忙喊,“大哥,东家咋啦?你赶紧过来开门呀?不然我们就撞门了……” 柴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胡大红着眼眶对郑大婶问道:“郑大婶,村里有没有大夫?东家和小东家都晕着,连小黄都晕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郑大婶透过柴门往洞开的正屋房门看去,依稀能瞧见桌子上趴着一个人,猜道应该是王展丰,反应过来好一拍大腿,“哎呀,有有有,村里有宋大夫,我马上去请。”说完,她要进屋的脚步一拐,还了个方向,一边跑一边不忘提醒:“王二的大房二侄子也是大夫,你们可以派个人过去喊他,顺便把王家人都喊过来,这一家大的小的都出事了,得通知他们家里人呀。” 胡大让最小的胡四去通知,接着,剩余三个人忙往里屋去,先把王展丰挪到里面炕上,再把小黄挪到王丽容姐妹屋里靠近炕沿的角落,不挪动的话他们怕到时候家里来人太多,万一踩着它。 嘈杂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大雪的清晨显得特别清晰,让听到的人不由得起了一种紧张感。先到的是胡四和王鸿识两个脚程快的年轻人,王鸿识第一时间选择去看王丽容和王丽雍,因为他知道二叔和二婶的爱女之心,一定会让他先去看两个堂妹的。 在他把脉的当口,宋大夫也到了,瞥见他的身影,王鸿识焦急的心平静了一些。两人隔空互相点头示意后,宋大夫就拐去对面的卧房了。 不到一刻钟,两个大夫坐在一起商量方子,多是王鸿识说,宋大夫补充。 “师傅,二叔一家应该是中了迷香,刚刚进屋时,我隐约闻到空气中有些异味。可用葛藤花煎水口服,服之即醒。”王鸿识自信道。 宋大夫点点头,他也有闻到这股味道,不过他探到的王展丰和苏玉琼的脉象似乎要比中平常的迷香复杂一些,隐约有蒙汗药的功效在,也不知道这迷香是不是改良过的,心里琢磨完后,他并没有细说,而是叮嘱道:“每剂葛藤花汤里加入一两甘草进去,可以加强解毒效果,同时药也不会太苦。去我家拿药草去。” “好的,师傅,我马上去拿药煎药。”王鸿识听完,没有任何停滞去宋大夫家里那边拿药草,心里不止一次庆幸这些药草都是现有的,不然还得跑一趟镇上,一去一回可太费时间了。 第161章 冲着方子来的 姚青花听到二儿子一家出事后,吩咐二闺女照看好老伴王大富,便跑了过来。 王展年原本在猪圈忙活,听到二妹夫郑志坚过来报的信,马不停蹄地往老宅跑。 再晚点,王美夏一家和王鸿学也来了,郑志坚还推着情绪激动坐在轮椅上的王大富。 王大富进屋后,没看到老二一家人,以为人真得出了什么事,心里更急了,话更说不清楚了,嘴角流下一条涎水。可是,其余人同样也是七嘴八舌问着,没怎么注意到他。这下子,他更急了,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大声且清晰得问道:“老二一家到底怎么啦!” “爹?你好了?”王美夏指着呈站立状态的王大富,颤抖着声音问道。 下一秒,王大富似乎力不从心,摔回了轮椅上,木质的轮椅发出闷闷的撞击声,似乎在控诉主人太过暴力。 宋大夫亲眼目睹一个中风患者的瞬间康复,连忙上前把脉,一边把脉一边啧啧称奇,“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中风偏瘫的人能够那么快就站起来的。” “大夫,我爹是不是快好了?”王美夏急切问道。 宋大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王大富,“您觉得怎样?这会儿能站起来吗?” 王大富尝试了起身,却发觉刚刚只是昙花一现,手脚还是不听使唤,只不过,他的脸部肌肉似乎开始听使唤了,说话比之前清晰了许多,“那半边身子还是不听使唤,手和脚有点刺刺挠挠的。” 宋大夫笑道:“这就是了,虽然还未好全,但是有好转的迹象,王老哥,您可是好福气呀,我见识过许多中风偏瘫的人,那一辈子就这样了,您这才几个月,说话就已经正常了。要是保持这个恢复速度,明年秋收说不定你就可以下地干活了。” 王大富原本失落的脸上忍不住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过想到老二一家,又很快收敛了,再次着急问道:“我老二一家呢?什么情况?” 宋大夫给他安抚一笑,“没事,发现及时,鸿识去熬药了,把药灌下去就好了。” 等王大富情绪稳定下来,胡大他们四个才从外间出来,为首的胡大对着众人直言道:“三个房间的窗纸都有被人捅破的痕迹,贼人应该是通过吹迷香让东家们昏厥的。在后院墙根发现半个脚印,还有墙上也有人翻身进屋的痕迹,贼人离开时是朝着东面去的,没有直接上山。不过雪太大了,也不知道最后拐到哪里。” 胡大确认四个东家没有生命危险后,就自发带着三个兄弟将老宅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圈,最后排查出以上的信息,只不过,这些信息带来的用处并不大。 王大富听罢,立马问道:“家里可有丢啥东西?” 胡大摇摇头,“不清楚,所有房间都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不过其他房间都是些杂物,似乎没丢啥,至于两间卧房里有什么,还得等东家醒过来自己看看才知道。” 王展年从两个侄女的房间里出来,忙接话,“确实有翻箱倒柜的痕迹,虽然不知道丢了啥,但是肯定是遭贼了。爹,咱们得赶紧通知村长,让他安排人守着村里几个出口,免得贼人跑了。” 王大富似乎被提醒,对着王鸿学喊道:“鸿学,你跟你爹去一趟。” 王鸿学心里有些为难,他回村后就深居简出,还从未正经面对村长一家人,如今猛不丁要上村长家,还是有些心虚。不过,眼下这样子,似乎家里能出面的就是他和爹爹了,他不能怂,所以咬咬牙应下,跟着他爹小跑着去了村长家。 村长原本还想对王展年和王鸿学这两个造访者摆摆谱,听见他们说王展丰家里进贼了,疑似被盗了,哪里还顾着为难王家大房,歘一下子跑出去敲响村里的锣鼓,各家的户主听到示警的锣声,温暖的被窝瞬间失去了吸引力,纷纷套上外出的袄子和帽子,快速跑到祠堂来。 这次,村长没有等人齐,而是来一个吩咐一个,“王二家进贼了,四个人都被迷晕了,李二、郑三、马大、郑全,你们四个去村口守着,不要放任何一个人出村。” 被点名的四个人听到是王展丰一家出事,嬉笑的脸色一凛,麻溜得跑村口去了。” 接着,各个出村的要道口,都安排了几个人一组守着。 其余暂时没有事情的人,一股脑跟着村长涌向王展丰家里去了。 王二家白日进贼的消息,把躲在炕上猫冬的其他男女老少都请下了炕。有些村民听见过路的人说村里有贼,第一时间转回身将自家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丢东西。有些村民则一心吃瓜,跟着那群无事的户主一起去凑热闹。 老宅的三间正屋挤满了人,来迟的人只得站在廊下,将手揣兜里,跺着脚大呼太冷,却仍然不愿离去。 这座小山村,从来都是太平的,除了饥荒那年王家被劫那件意外,村里连小偷小摸都不曾有过。哪里料到,这一来就来个大的,白日里头,王二一家四口直接被药翻,虽然人后来救醒了没啥事,但是肯定丢东西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件,不得不让全体村民打起精神,生怕哪日轮到自己家。 王展丰一家四口人被喂下药后,都醒了过来。 王丽容的体质最好,是第一个醒过来的。她发懵得望着自己头顶眼泪汪汪的王美夏,摇了摇还有些发晕的脑袋瓜子,疑惑道:“二姑,你咋啦?二姑父欺负你啦?” 一旁的郑志坚满脑门黑线,这话说得,好像他经常欺负美夏一样,明明他才是经常被美夏欺负的那个。他连忙解释道:“小容呀,别瞎说,你二姑这是担心你们来着。你家里遭贼了,你们一家四口都被贼人用迷香迷晕了。你对于晕倒前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王丽容努力消化着二姑父的话,她家被偷了?她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一个仰卧起坐立起了上半身,直接爆粗口,“卧槽!谁偷我家?” 王美夏和郑志坚没听懂前面两个语气助词,后面的问题却听明白了。王美夏忙追加说明道:“贼人还没找到,不过你大伯和大堂哥已经去找村长,让先派人守住出村的路了,只要那人还没出村,就一定能搜出来的。” “爹娘姐姐……”王丽容刚要问,睡在她旁边的王丽雍嘤咛一声醒了过来,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等看清了在场的人后,同样一脸疑惑。 王美夏只好又将事情解释了一遍,强调了她们爹娘都没事后,最后加了一句:“胡大他们四个已经将其他房间都检查过一遍了,应该是没有丢啥东西的,你们卧房有啥东西,他们不太清楚,也不好搜,所以等你们醒过来再看看丢了啥。” 王丽雍摆摆手,“丢啥的等下再看,我们先去看看爹娘。” 话音刚落,已经醒过来的王展丰和苏玉琼匆匆跑过来了,见到清醒着的两个闺女,一脸劫后余生,“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一家四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拉着你的手,你拉着我的手,足足腻歪了几分钟后才开始说正事。 “闺女,你俩先看看这卧室里丢了啥,她娘,你也一样个,瞧瞧咱们屋里有啥丢的。若是回头要报官,也好列张清单过去。其余房间和地窖我去看看,胡大几个虽然帮忙检查过,但是家里有啥东西,他们也不是特别清楚。”王展丰说完,避开旁人的视线,对母女三人眨了眨眼,她们三个秒懂。 为了不妨碍她们检查自家的卧房,其余王家人离开了房间,跑到正屋厨房坐着。 屋内,王丽容和王丽雍随着搜查,脑海中对于贼人的目的越来越清晰,啥都没拿,就是所有带字的纸张都不见了。 “咱家只是普通农户,又没有像鸿学堂哥那样读书的才子,偷这些纸张,唯一的可能,那就是咱家的方子。”王丽雍冷静得分析道。 “嗯,我也觉得是为了这个。丢了的纸张里,有之前我为了做腊肠随手写过的几张草稿,但都不是终版的方子,那人偷了也没用。他们不知道,方子都在这里呢。”王丽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笑道。 王丽雍转了转脑筋,忽然灿然一笑,朝着妹妹勾了勾手指,“附耳听来,吾有妙计。” 就在村长带领众人来到王展丰家里后,王家一家四口完成了检查的工作。王丽容见到村长出现,大声哭诉,“村长爷爷,你可要为我家做主呀,贼人不仅偷了我家十二两银子,还偷了我家的方子。” 因为走路太快还没来得及歇口气的村长,听到丢了方子差点没厥过去,“啥?干粉条的方子丢了?这可是全村人的营生呀!” 王丽容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是我家的最近新作的腊肠的方子,丢了!” 村长这才把胸腔里的那口浊气吐了出来,暗道,幸好不是粉条方子,全村人还指着继续做粉条卖钱呢。腊肠只是少数人的营生,影响不大。 第162章 信以为真 “村长爷爷?”王丽容没有让村长李义善花太多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又喊了他一声。 李义善这才觉得自己这口气似乎松得太明显了,面上有点尴尬,连忙切换成感同身受模式,收起平常笑眯眯的模样,涨红了脸,当着所有人的面骂道:“我告诉你们,咱长流村绝不容那偷鸡摸狗的人家,更不会容那些使下三滥手段的。人家可说了,那人使了迷药,要是搞多点,人都能没命!被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先打个半死,再赶出村去,哪个姓的都不好使。” 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附和了。 “就是,要是被我发现是哪个丧良心的动王二家,我第一个上前扇他几个大嘴巴子。” “还扇什么嘴巴子呀,都出迷药杀人了,抓到后直接扔冰窟窿里,让他有命偷,没命花!” “他娘的,王二一家四口那么好的人,怎么动下手去?这是穷疯了吗?” 几乎是每人一句,都跟着一起吼着骂,一来是真得为王二家抱不平,二来是为了表明立场,表示自己不心虚以示清白。 人群中的李大懒也跟着挥舞着胳膊骂了一声,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破绽,他尽量保持常色,内心却在欢呼雀跃剩余的一百二十两即将到手,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他这个贼人,偷到了方子呀!好不容易熬到有些人受不了冷,他才随大流回了家。 一回到家中,他发现媳妇还没回来,想必是还在旁人家唠这事,他便让四个娃好好待厢房里,严令不准出来。然后才鬼鬼祟祟得将自己关在厨房里,给灶里加柴火,开始过滤从王家淘来的纸张。 他浏览的速度不快,却很高效,只要上面没有腊肠或者方子之类的字眼,就无一例外投入火中。于是,两姐妹平常笔算用的草稿纸,干粉条的订单纸,无聊时的涂鸦等,就这样付诸一炬。 最后,只剩下三张王丽容前期琢磨腊肠随手写的初稿,不仅配料不全,而且比例也不对。但是,李大懒哪里能分辨得出来,他望着那三张纸,就跟望着白花花的银子一样,要不是怕自己的口水污了上面的纸张,他还真想狠狠亲上一口。 正高兴着,外头传来了媳妇黄氏的声音,他连忙将三张纸宝贝似的揣怀里,然后打开厨房门,装作若无其事得躺回炕上。 黄氏一进屋,便带着笑意说道:“哎呀呀呀,没想到王二家也有今天呀,看他们那么得意,这下好了,惹人眼红了,遭贼了吧。” 李大懒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起身,气急败坏道:“瞎叭叭啥?隔壁是王家,要是被他们听到,回头说咱们是贼?你几张嘴能说清?这种时候,还招人恨干啥?” “哎呀,咱这不是没做过嘛?怕啥?难不成空口白牙,就能赖咱们?”黄氏对李大懒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因此自觉很有底气,一下子没能听出李大懒的心虚。 李大懒被妻子黄氏的直头直脑呕得想要吐血,不过还是担心妻子在这个关头言语得罪人,再把人都招来,所以难得没有发脾气,而是耐心解释道:“我问你,这满村里,和王家不对付的,怎么算也得把咱家算上吧。要是人家报案去,官老爷查这种都是往仇人里查,到时候,那些官老爷上门,就跟穷亲戚打秋风一样,你那冻着留着过年吃的两块肉,还要不要了?” 黄氏听到这个,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哎哟喂,还是当家的你想得明白,得了,等这事过去后,我再和几个姐妹念叨了,这会儿,风声紧,我闭嘴闭嘴哈。” 李大懒这才安心的躺回炕上,继续在脑海里琢磨着啥时候去镇上交差,还有,拿到那么多银子,他该怎样花才行。 与此同时,王展丰这边,屋外没人,屋内却还坐满了人。不过,剩下的人却不是像刚才凑热闹的人,而是村里经常主事的几个老人,他们在研究事情的起因和后续处理。 村长听罢,沉吟了一会儿,“最近村里因为你家卖腊肠的关系,进出的陌生人有些多,倒是不能一下子就说是村里人干的了。小容,你有什么想法没?” 王丽容点点头,沉稳道:“村长爷爷说得有道理,眼下还不能确定到底是外面人还是村里人。贼人搜刮了我这边的所有带字的纸张,我家里又不是有什么藏宝图,那些账本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估计他就是冲着我家的方子来的,至于那丢失的钱财,应该是顺带的事。” 其中一个老人说道:“其实,若是冲着方子去的,我觉得贼人应该不是咱村里人,无论是干粉天还是腊肠,王二一家都没少带着村里人挣钱,偷那方子干啥?” 这番话出口,其余人又七嘴八舌表示赞同了,他们更愿意相信是外人进村作案,而不是自己村里人犯事。村里要是出了贼人,那村风就要坏了,遇上那些讲究的人家,恐怕都不愿意同村里人结亲了。 “对呀对呀,小容一家都已经让大家挣上钱了,谁还费那个心去偷方子呀?” “我就说嘛,咱长流村那么多年了,一直民风淳朴,又不是闹饥荒那种时候,怎么可能会是村里人偷盗呢!”…… 王丽容等大家说够后,才缓缓出声,“其实,无非就是几种情况。一呢,都是外人所为,虽然村长刚刚问过了,今早也没发现有什么外人进村。不过,长流村靠山,除了进村的那条大道,爬山走小路都是可以进来的,所以,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二呢,内外勾结,外人给钱,托村里人办事偷方子,毕竟村里人走动不打眼;三呢,单纯村民所为,想偷了方子卖出去发家致富,虽然我家带着许多村民挣钱,但是其中也有被落下的,也有可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觉得小钱不够,要挣大钱的。” “哎呀,你这么一说,这怀疑的范围可就大了?那要怎么查?要不,先搜村?贼人没有上山,那有可能还藏在村里,要是搜村无果再报官?”村长头疼道,大雪天搜村,实在是太麻烦了,但是当下不搜村直接报官的话,等到官府来人,黄花菜都凉了。 王丽容虽然对搜村的结果不报啥希望,那贼人白日里就敢进门偷,还不被左右邻居察觉,想来有几把刷子,若真的是村里人,也肯定搜不出什么的。不过,这动静闹大一点,可以对贼人产生震慑,所以,搜一搜也成。 于是,几个老人就开始商量搜村的细节,比如搜村的人选要那种老实可靠的,不仅要搜东西,还得细致询问案发时有没有瞧见什么可疑人迹…… 王丽容被撇在一边了,不打算加入他们的讨论,便转身进了卧房。 卧房内,王美夏正在给王丽雍编辫子,嘴里念叨着:“你们也算运气好了,只是丢了点银钱,人都没事。去年,我们镇上,好几户人家被盗了,也是被贼人用的迷药。不仅家里值钱的都搜刮走了,连家里的闺女的都被掳走了。还有一家的老人,因为吸入的药量太多,没过几天人也没了。到现在,官府还没破案呢。” “这么猖狂的吗?若是连续作案,肯定不是本地人,让官府查查那阵子新入镇上的陌生人应该有线索吧。”王丽容来到炕前坐下,问道。 “是有线索,有人还似乎见过那伙人,不过他们用的是假户帖,查不到什么。而且,风声紧了,那伙人便销声匿迹了,官府想要整个守株待兔等待他们下次作案都不成。这也是我考虑回村里居住的原因之意,镇上人员太复杂了,还是村里安全些。没想到,又出了这事……”王美夏一脸感慨道。 王丽雍浅笑道,“二姑,其实不必因噎废食,镇上人员复杂,但离衙门近,村里人少且民风淳朴,但遇事后,官府没个两三天是来不了人的,各有各的优缺点,看你如何取舍而已。” “是呀,我也没说完全为了这个才回村的,主要是离开那些糟心的人,还有离大家近一些,就算日子清贫点,也无所谓。” “对了,说到这个,二姑,开了春,除了建宅子和耕田外,你和二姑父可有其他打算?” “嗯,我和你二姑父也只有做车匠的手艺,想着还是做回老本行,若是镇上租金合理,就租个小铺面做起来,要是负担不起,就让你二姑父上门揽生意,在宅子里自己做。之前在镇上,因为车匠的名声出去了,在家里坐着,也有人主动找上门来。眼下重新开始会困难些,不过家里的积蓄够顶上一阵子了。” 王丽容和王丽雍相视一眼,接着,王丽雍说道:“二姑,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们开口哦,大家是一家人嘛。” 王美夏笑着揉了揉两个侄女的头,说道:“二姑晓得哩,绝对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说完,三人去了王展丰和苏玉琼的卧房。里头,除了王大富和姚青花夫妇外,还要大房三人二姑父子三人,王美冬前阵子已经带着朱珠回去了,所以不在。 第163章 搜村行动 王大富坐着轮椅被推到正中间,因为半边脸的突然恢复,似乎也找回了一半从前大家长的气势。 “老二,你们一家子好好想想,有啥可疑的人没有?这种普通的盗窃案子,没有人员伤亡的,就算官府来人了,大多时候也是敷衍了事,还得靠咱们自己先想,至少得给官府一个查案的方向。” 王展丰已经确认了地窖里的银钱完好无损,又知道两个闺女是故意放出“丢了方子”的风声,虽然也肉疼他刚刚上交给妻子的“十二两银子”,但是在脑海里努力搜寻了一圈,却没啥结果。 他略带遗憾得摇摇头,“自从卖腊肠后,是有好些人找我家买方子。但是,谈不拢就当场揭过了,都是生意人,买卖不成仁义在,倒不觉得有谁是比较可疑的。” 王丽容也点点头,她没有特别想到昨天放过狠话的徐天胜,因为,之前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种恼羞成怒的人,这一点还不足以让她怀疑上徐天胜。 她想到隔壁屋里村长和几个老人正热火朝天议论“搜村”具体事宜,忙说道:“爷爷,村长说先搜村,搜不出啥来,再报官。” 王大富点点头,“搜村也成,这种偷盗小事,官府安排来人也得两三天,到时候,那贼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趁着这会儿大家都盯着,赶紧搜村是正经。志坚呐,你推我出去,我同村长几个一起说道说道。” 郑志坚连忙推着王大富出去,为了随时听从王大富的吩咐,也跟着一起站在外面,沉默得听着几人讨论。 王大富活到这把年纪,对外的人情世故还是很老练的。他一出来,便直奔主题以退为进问道:“村长,这搜村不妥吧。别说人家让不让咱进屋翻找,就是让了,也挺得罪人的,就跟咱们不信他们一样。” “大富,这点你放心,到时候要搜,第一家也是搜我家,有我打头,我看谁敢不让搜。要是不让就更好,那家肯定是心虚有嫌疑的,这小偷不就找着了。反正,进门前解释清楚,那些人只会请着我们进去搜,表示自己家是清白,绝对不会不让。” 王大富听罢点头赞同,又补充了一句,“村长,要是真的搜村,那这么着,就冲着找那些纸张去就成,别盯着银钱。毕竟,银子上有没有刻字,谁晓得是谁的呀。这十二两也没多少,主要是方子。我听小容说,昨天就有人要出两百两买那张方子呢。” “嘶!”村长和几个老人被这个金额惊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一开始还想盯着那十二两找呢,毕竟方子只是方子,就算丢了,王家这个想出方子来的人还是照样可以做腊肠,钱就不一样,丢了就真的是丢了。如今,被王大富这么一提醒,他们才正视方子的价值。 村长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才赞同说道:“是这个理,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就这么着吧,出村的要道已经派人守好了,刚刚提到的男人和妇人喊出来,搜的时候动静不要闹太大,以免打草惊蛇。到时候那贼人把纸都烧掉了,就没证据了。” 村长说完这句话,其余几个人也站起身,出去忙活了。 王大富目送他们离开后,这才示意让郑志坚推自己回隔壁卧房去。 进门后,他便开口说道:“村长开始派人搜村了,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搜不出什么的,银子没有标记,纸张对方查过不是方子的话,往灶台一塞就没了,就算留着那几张是方子的纸张,也很好藏的,哪能那么容易找出来。” 王丽雍见娘亲一脸晦暗,知道她是心疼被偷的银子,忙安慰道:“娘,就当破财挡灾了,人没事就好。” “哎呀,说是这么说,但是那也是我和你爹这阵子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银子,我还想着今天去镇上给你俩打点金饰呢,早知道,我就不拖到今天了。”苏玉琼对着闺女,勉强笑了笑,不过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失落。 “二嫂,你可别难过了,我刚刚还跟两个侄女说她们是幸运的呢,你不知道,去年呀,黑龙镇来了一伙贼人……”王美夏将刚刚给王丽容和王丽雍说的案情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 苏玉琼听完后,一脸惊骇,“天杀的,不仅要钱财,还掳走人家的闺女,这世道还真是乱呀!” “可不是嘛,几年前那场饥荒,虽说官府赈灾及时,但是也饿死了不少人,家破人亡后破罐子破摔的人不在少数,这几年,周边的治安可不太好,常听说有人偷盗或者拦路抢劫的,更有为了钱财伤人性命的。你家呀,算是走好运的咯,一家四口,没伤着半分。” 王美夏的案例劝说起到了作用,苏玉琼想到十二两换一家子的平安,倒也不是不行,因此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姚青花顺势说道:“老二呀,这老宅的墙是矮了些,还有,柴门也不好,没有咱那边院子防盗,要不,这阵子,你们还是住回新宅吧,到时候过年了也好热闹呀。” 王展年也连连点头,“对呀,那边房间多的是。还有,那人也不在了,你们过去住一阵子,应该不膈应了吧。” 王展丰忙摆手拒绝,“不用了,等开春后农闲时,我就找人修墙面,顺便把前院的木栅栏换成土墙,这样也就够了。总不能因为家里进了一回贼,这屋里就不能住人了吧。” 王展年见二弟一脸坚决,也就不劝了,叹了一口气说道:“成,有啥需要的,咱是一家人,你尽管朝家里开口。你们该收拾收拾,村长不是说要搜村嘛,家里不能没有人。” 姚青花确认王展丰一家四口已经恢复如常了,便随着王展年一家走了。 轰轰烈烈却又敛声息语的搜村行动开始了! 由村长打头,身后跟着各个姓氏里头名声较好的老实青年和年轻媳妇,一家一家开始商量着搜过去。王鸿学这个新晋秀才老爷也在其中,他不负责下手翻检,只负责盘问和记录。 果然,如村长所料,他们的搜村行动没有受到什么抵制,被搜到的那些人家,就差没倒屣相迎。有的在一旁指点来人怎样搜才算细致,有的逮着村长为王二家打抱不平,有的拉着王鸿学说些感谢话,感谢他为村里交税时出的力。 王鸿学享受着村民的恭维,村长的头却越来越大。一不小心搜出来哪家媳妇藏的私房钱,那家婆婆当场撂下脸,也不管在场那么多人,就开始了婆媳大战。不然就是哪家男人藏了一两张淫秽画像,让搜查的男女都羞红了脸,公母两也开始干仗…… 村长硬着头皮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完成了搜查,结果,天都擦黑了,还是一无所获。只有问到住在王展丰家隔壁的郑武氏的婆婆,在案发时透过模糊的窗纸瞥见一个人影,看得出是男人的身形外,其余的什么有效信息都没有。 村长跟王展丰一家说了这个情况后,表示自己明天就去镇上张罗报官的事情了,让他们不用太担心。他虽然对王家大房还膈应着,但是不妨碍他愿意帮助二房。何况,村里出了这样的事,他身为村长,也是责无旁贷的。 王展丰真心实意得感谢了一番,让村长不要太焦心,总会查出来的。 一旁的王丽容嘴上也是同样安慰村长的话,但是她心里知道,像这种小偷小盗的事情,又是发生在偏远的山村,不足以引起官府的重视。而且,线索太少,恐怕也很难查出来。两相加持下,她家那堆纸还有十二两,算是没了。想到这里,她不得不庆幸昨天家里刚盘完账,而且还将银钱收好了,不然,要是六百多两都丢了,她可能就不会那么冷静了。 果然,一切如王丽容所料。三天后,官府只派了两个衙役过来了解情况,问了一大圈后,享受了一次好酒好菜的招待后,表示这案子立上了,就回去复命了。接着,再也没有听到官府那边的消息。 王展丰一家本就对官府那边的办案效率没啥期待,所以衙役离开后,就不再关注此事了,而是收拾心情,将注意力都放在筹备过年的事情上。 衙役上门的隔日,他们一家四口就带着胡大四个去镇上办年货了,村长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去衙门了解情况的,在家里焦急等待了许久,后面更是跑到了村口等着。 谁知,却等到了他们大包小包的满载而归,当场疑惑道:“你们这是去办年货吗?不是去询问官府案情的进度?” 王丽容见村长李义善那么操心,想了想,将他拉到一边,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村长爷爷,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查不出什么的。我家不是不急,是急不来。您想想啊,对方偷了方子,就肯定是要用方子的,到时候,哪个开始卖腊肠,我就可以顺着这条线查是谁了。” 村长恍然大悟,压低声音答道:“怪不得我瞧着,你们一家倒比我还轻松,原来是打这个主意呀?” “唉,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咱们那天搜了整个村也没搜出啥来,也只能这样守株待兔了。不过,村长爷爷,这个打算,除了我们一家人,其余人都不知道,你可要保密哦!” “嗯嗯嗯,我晓得哩,保密保密!”村长心满意足得回去了,似乎放下了一件心头大事。 王丽雍见妹妹笑眯眯得回到大队伍中,笑着问道:“揭晓谜底啦?” “一半吧。”王丽容简单答道。 第164章 元宵到,逛花灯 时间倏忽而过,两姐妹穿越过来后的第二个春节到了。 今年的春节,灶台上油炸的、蒸煮的、煎炒的,依旧是老花样的丸子饺子鸡鸭鱼猪肉。但是,对姐妹俩来说,却显得十分难能可贵。 现代二十几个只有俩人一起过的春节,还有去年王展丰还未醒的春节,这是她们期盼了许久的一家四口的团圆年了。所以,从腊月二十八九开始,姐妹俩的全部身心都放在筹备过年上了。 王丽容当仁不让得负责过年菜的准备,和娘亲苏玉琼嘀咕着今年得做多少炸物,给这家送一点,给那家送一些。 王丽雍不善厨艺,但是她的手在其他方面特别巧,给一家四口的新年衣裳绣上喜庆的纹样,给家里的门帘用红线绣上大大的福字,最后还用彩纸和米糊做了一些立体的小花,黏在光秃秃的小树枝上,插在桌子上的竹筒上,远远看着,就像盛放在春天野地里头的各色小花,令人看了格外舒心。 王家大院这边,王大富和姚青花在这样喜庆的氛围中,忘记了分家的不愉快,反而觉得今年的春节特别的圆满。大年初一,在王美夏的特意邀请下,王家八个子女难得齐聚一堂,每个人都铆足劲给两个老人说好话。尽管王大富还是只能坐在轮椅上,但是,他的心情却前所未有得快活。 王展年因为卖猪赚了不少,今年特意买来了一大袋烟花,里面放着地老鼠、花筒、三级浪等十几样烟花。这些烟花一出现,原本在地上捡炮仗的王鸿文和朱珠立刻不玩了,围着王展年说好话要烟花。最后,王家小一辈的孩子都玩上了烟花,连王丽容和王丽雍也因为好奇涌上去和几个堂表弟妹抢着玩。 王家新宅门口的烟花引来了村里孩子们的注意,他们围着瞧稀奇。今年,虽然各家的日子好过了些,但是没有富裕到花钱买那么多样式的烟花来娱乐,所以他们只能过个眼瘾,然后一边拍掌一边叫好。 王展丰在一旁看得乐呵,苏玉琼却暗暗捏了他一把,“都跟你说了,买些烟花给闺女玩,看她们玩得多开心呀,省这个钱做啥。” “哎哟,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呢,明明是闺女说什么放烟花污染空气不让买的,你拧我干啥哩!”王展丰委屈巴巴说道。 苏玉琼带着几分任性,继续说道:“闺女这么说,你就信了。她们这是为了省钱,不然咋像现在玩得那么欢呀。” 王展丰望了一眼在烟火中眼睛熠熠发亮的两个闺女,又望了一眼带笑的妻子,嘴一咧,同样笑着说道:“是是是,我错了。以后遇到啥新鲜玩意儿,闺女说不要,那就是要,我硬给买,成了不。” 王展年的目光虽然落在烟花和玩闹的孩子上,耳朵却听着站在他旁边的王展丰夫妇两人打情骂俏,心里忍不住有一丝酸涩,他想起了妻子崔小翠,却又不是在怀念她这个人,而是怀念曾经新婚时期的甜蜜。 转眼到了元宵花灯节这日,今年,镇上照例举办沿街灯会,听说规模比往年都大,知县大人特意找了巧手的匠人在城门口搭了各式各样的冰灯,还未点灯就已经吸引了许多人驻足观赏,所以村里许多人也计划去游玩。 王美秋和王美冬两姐妹经过新年的一场促膝长谈后,关系有所缓和,在镇上酒楼定了一间大包厢,分别给长流村和小坑村的王家兄弟姐妹递了信,让他们一同去镇上看灯相聚。 姚青花身子不好,不想受累和一堆人挤,所以在家里陪着老伴,王大富倒有心去见识一下新的冰灯,但是他还坐着轮椅,不便出行,也就婉拒了。 王展年顺势留在了家里,说是照顾两个老人和看着家里灯火,其实更多是因为自己孤家寡人,不愿吃弟弟妹妹的狗粮。而王鸿识也不愿凑热闹,所以主动提出给二叔二婶看家。至于王鸿学,已经提前和昔日同窗约好了,所以不跟他们一起。 最终,长流村这边应邀的只有王展丰和王美夏两家人。 中午时分,两家准备就绪,就坐上王展丰家中的骡车出发了。 苏玉琼瞧着两个闺女还是往常一样的装扮,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俩咋连珠花都不带一朵呀?瞧瞧村里那些小姑娘,一大早起来就梳妆打扮,又是挑衣裳又是涂脂抹粉的,就你俩素着一张脸。” 王丽容一时没反应过来,“娘,不就看个灯吗?涂脂抹粉干啥?” 王丽雍先笑了,帮着解释道:“元宵节游街看灯,可是大型男女相亲会,娘亲是嫌弃咱俩不开窍呢。” 苏玉琼白了王丽雍一眼,“你也知道啊,那你还……” 赶车的王展丰听见话头不对,连忙出言转移话题,“听说知县大人请了冰雕奇人,不仅雕了许多动物植物,还雕了一件小屋子,里面的物件跟一般家里头的一模一样呢……” 王美夏连忙大声接茬,“哎哟喂,是啥样的人,那么厉害?这知县大人请过来,不得费许多银子?” 于是,话题就渐渐朝着灯会的方向去了。 王丽容和王丽雍暗地里眼神相接,无奈又好笑。自从过年的时候,村里那些婶子婆子上她们家拜年,聊着聊着就聊到她们两人的亲事,把苏玉琼一颗心撩拨得蠢蠢欲动,又开始琢磨起给王丽雍招夫婿的事情了。 但是,一提起这事,王丽雍一口不松,咬死了不嫁人,把苏玉琼愁得不行。王展丰虽然不理解闺女为啥是这种态度,但是想着她年纪不算大,或许是还没有开窍,所以常常扮演打圆场的角色。 一路往镇上去,她们遇到了许多村民,等到城门口的“冰雪世界”时,刚刚只坐着两家人的骡车多了最先遇到的村民一家四口。 城门口的大空地,已经大变样,除了主要的冰雕展示区,还有餐饮、购物、停车等功能区。 她们的骡车一靠近,就有两个帮人看车的小贩向前来。 “老哥,这是进城看灯吧,今晚人多,知县大人有令,各种车都不让进城,得停在外头呢。看车一晚只要二十文。” “老哥,我这边只要十五文,还可以给骡子喂料。”另外一个小贩赶紧出声招揽生意。 “老哥,我也可以给骡子喂料的。呐,看到远处放着的五辆车没,那里就是我停车的地方,官府亲自划定的临时停车区域,我花了银钱拍到花灯节这些天的停车经营许可的。他的停车地可远着呢?” 王展丰听罢,问了问另外一名小贩,“你停车的地方在哪?” 那小贩赶紧答道:“从这里,往西走半里地就到了,不远不远……” 王展丰一听,直接将车交给了另外那名“官方”停车员,宁愿多花点钱,也好过到时候回去还得走半里地寻车。 王丽容在一旁,已经和姐姐聊上了。 “姐,这知县大人的头脑不赖呀,连停车都想到了,还出售了经营许可,看来,办这场元宵灯会,他肯定亏不了。” “那可不一定,场地搭建,手工艺人的工钱,还有维持治安的人手,这些都不是小数。连小叔他们镖局的人都被临时请去当保安,可见知县大人是废了心思要保证这些天的灯会顺利的。” “也是,每年灯会不是失火就是丢小孩,确实需要多些人。”说完,王丽容扭头跟郑光宗和郑耀祖说道,“你们两个到时候别光顾着玩,跟紧我们知道不?” 郑光宗笑得有些无奈道:“表姐,我和弟弟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了。” 说话间,他们迎面就撞上了一对四个人的巡逻小分队,为首的赫然就是王展稔。此时的王展稔身着官府临时发放的衙役官服,腰间还别着一把刀,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小叔!”王丽容热情得朝他挥手。 王展稔原本严肃的脸瞬间被笑意替换,快步走到他们一堆人跟前,喊了人后,兴奋道:“你们来得好早,我还以为要等天擦黑才到呢,那时候花灯燃起来才好看。” “早点来,早点逛吗,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王展丰笑着回道。 王展稔点点头,斜眼瞥见他后头张望的三个兄弟,连忙给彼此介绍,“他们也是镖局的兄弟,分别叫龚昆,潘贵,洪昂。这是我二哥王展丰,那是我二嫂和两个侄女。还有,我二姐和二姐夫,两个外甥。” 两行人一场混乱的见礼后,王展稔叮嘱了几句小心灯火,就带着三个兄弟继续巡逻了。 走远后,四个人中最小的潘贵才试探性得问道:“王大哥,你那大侄女长得真好,可有婚配?” 王展稔一下子停住了脚,望着潘贵涨红的脸,心中警铃大响,暗道,我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要当我侄女婿。很快,他用一句话打消了潘贵的念头,“我二哥家只得两个闺女,大侄女是要留在家里招赘的。” 可怜潘贵活了二十年,难得心动一回,就这么被扼杀掉了。其余两人笑了一场后,这事就揭过去了。 王丽雍这边,两家人围着冰雪世界逛了一圈后,就先步行进城了,此时还未点灯,并不是最好的赏灯时刻,他们要先去王美秋定下的厢房汇合。 第165章 发现拍花子团伙 进了城门,城里倒没像城外那么热闹,因为天色尚早,镇上的住户还未全部出动,此刻在外走动的是城外各个村落提前赶过来的村民。 他们一路走,一路逛,兜兜转转,花了两刻钟才到定好的厢房。一行人才一进门,就发现了屋内还坐着一年多未见的王美秋的两个闺女陈银锁和陈玉环,每个人都很是惊喜。 两个小姑娘的形象已经同他们记忆中的大相径庭。她们都穿着一样式的粉色撒花袄,下穿灰绸绵裤,披风是白底的,却绣着粉色小花,与里头的粉袄极为相衬。烛火光下,两人头上手上的饰品偶尔折射出点点星光,给人一种华贵之感。 王美秋正拉着她俩的手说话,眼眶明显红了,眼里也似乎含着泪,要掉不掉的。 瞧见王展丰和王美夏两家人进来,王美秋忙收了泪,强笑着和他们解释,“过年的时候没见着她们两个,等到今天才见着,我这一下子太高兴了。” 陈银锁掏出手里的帕子给王美秋擦了擦,再次柔声解释道:“娘亲,你也别多心了,夫人她不是不让我们见你,真的是凑巧,夫人她祖父过年前生了急病,就想见见外曾孙,所以就把我们两个也一并带上了。”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心里有些难受,去年过年,说你们刚过去,要学规矩,就不让见。今年原本想着一家团圆吃个年夜饭,却不想,又凑不上。” 王美秋一开始将两个闺女送去知县家,一方面是觉得攀上了这样的亲家对她家有力,一方面也确实为着两个闺女有好前程打算,不过,随着两个闺女日益难见,自己的心态也因为做了生意有了变化,倒没那么觉得这场高攀有多好了,少了两个闺女在自己身边欢欢笑笑的,她才惊觉家里有多冷清。 大年三十那晚,她避开了旁人,一个人偷偷哭了好一会儿,有些后悔就这样将两个闺女送过去了,如今,见个面都由不得自己。 陈玉环还是同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对于不在父母身边过年,她只有过一瞬间的忧伤,紧接着,就被知县夫人娘家韩府里的繁华迷了眼。不过,眼见娘亲伤心,她也学着姐姐的模样,好言好语安慰她。 收敛了心情的王美秋,忙给两个闺女介绍王美夏一家人,虽然她们幼时见过,但是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若是在街上迎面走过,肯定认不出这几个是她们的二姨,二姨夫以及两个表哥。 一行人才热热闹闹说了没一会儿话,知县家的婆子就过来包厢要人了。 “夫人说赵家夫人和小姐到了,让两位姑娘去见见。”婆子的态度很恭敬,但是语气不乏倨傲。 王美秋心里又是一阵气闷,暗自懊恼,这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结果,连个下人都可以给她摆脸色,不过,为了不让两个闺女为难,她面上依旧笑着,轻轻推了推两个闺女,说道:“去吧,别让霍夫人和赵夫人久等了。” 陈银锁和陈玉环给在座的人福了福身,一脸乖巧得离开了。出了门后,陈银锁还回头不舍得望了王美秋一眼,差点没让王美秋再度飚出泪来。 苏玉琼见现场的气氛有些凝滞,忙打开话头,“银锁和玉环被教导的挺好的,三姑子,你可省心了。反正都回城了,以后想见就去见,又不像过年那会儿分隔两地那么远。” “是呀,知县夫人亲自教导,肯定是不会差的。只是,小小年纪就这么板着,我倒是觉得她们辛苦,还不如朱珠那样活泼好动些好。”王美秋有些意兴阑珊,不过还是认真回答嫂子的话。 “说到朱珠,小姑一家不是和咱们约好的嘛?咋比我们还迟呀?”王丽容见王美秋愁容不解,忙岔开话题问道。 “哈,他们一家三口早就到了,只是朱珠坐不住,闹着要下去看看,所以就带着下去。” 说曹操曹操到,王美冬一家三口出现在厢房门口,朱晓天右手抱着玩着新玩具的朱珠,左手上还拎着几袋沿街买的各式小食,王美冬一手牵着幸福,另外一手也同样拎着东西。 “唉呀妈呀,累死我了,这人也忒多了些,买啥东西都要排队。更可怕的是,这个小祖宗,见着啥都要,走几步路就要抱,要不是眼下正过年,我指定给她一顿竹笋炒肉吃!” 王美冬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包厢的桌面上,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和小腿,顺便剜了一眼有爹爹护着的朱珠。 朱晓天笑眯眯得给在场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帮忙解释道:“镇上难得那么热闹,小孩子一时玩疯了。再说了,那么多人,娃儿还是抱着好,免得一下子不注意走丢了。” “怕啥,今年知县大人可是请了许多人盯着到处巡逻,为的就是防范失火和那些拍花子,不会丢的。” 一包厢的人慢慢聚齐了,就着王美冬一家打包的东西吃吃喝喝,欢声笑语,等到一声梆子响,遥远的地方有人喊道:“点灯。”这场逛花灯的游园会才正式开始。 尽管如同朱晓天刚刚说的,知县大人增加了许多安保力量,但还是拦不住拍花子的诡计多端。当天色暗下来后,熙熙攘攘的人们沉浸在这美轮美奂的灯光下时,潜藏在暗处的拍花子开始出动了。一个两个粗心的父母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本自己紧紧牵着的儿子或者闺女,已经原地消失了。 “啊!我儿子呢?我儿子不见了?”一声惊呼引起了人群的骚动。 紧接着,数十丈开外,同样的剧情也在上演,“丽文,丽雅,你们去哪了?别跟娘开这个玩笑,赶紧出来……” 正欢快逛着的王展丰一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和名字,一下子顿住了,循声远远望去,一脸惊慌的赵甜甜还有几个家仆正在人群中穿梭,一副寻人的样子。 遇到这种事,别说是认识的人了,就算是陌生人,也会施以援手的。所以,王展丰他们收了游玩的心,逆着人流跑到赵甜甜跟前,问道:“丽文丽雅不见了吗?别慌,说说刚刚的情形。” 赵甜甜见到熟人,恢复了一丝冷静,带着哭腔说道:“我也不晓得发生了啥,刚刚有家铺子的花灯着了点火,现场乱了下,我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她们俩就不见了,周边找了一圈都没有。我明明叮嘱过的,元宵灯节人多,拍花子也多,让她们跟紧了,不要乱走。谁知道,还是出事了,呜呜呜,早知道,我就该听爹娘的劝,不该带她俩出门……” “甜甜,你先别急,跟沿街巡逻的衙役报案了没?他们人手多,分布广,说不定丽文和丽雅只是走散了,很快就找到了。”苏玉琼问道。 “我急着找人,还没报案呢!”赵甜甜摇了摇头,她一心只想快点找到两个闺女,此刻的脑子就跟浆糊一样。 王展丰听罢,对着妻女说道:“你们陪着她吧,我去找衙役报案,顺便跟着他们一起找,戌时末前,有没有消息,都到咱们定下的那间厢房集合吧。” “人多力量大,小姑和三姑两家应该还在城外看冰雕,我和妹妹去找下她们,让她们也帮忙找找。”王丽雍提议道。 苏玉琼在这个关口,原不打算让两个闺女离开自己的视线,但是听到她们只是去找城门口找人,不是乱跑,又想到小闺女的武力值,便点头同意了。 于是,王丽容和王丽雍离开了。两道身影灵巧得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朝着城外的冰雪世界跑去。她们很快就找到小姑和三姑两家人,将丽文丽雅丢了的事情说了一遍,大家也都没了游玩的心思,分散开来找人了。 两姐妹完成了任务,打算进城回到娘亲身边,一边走着一边还不忘在人群中搜索赵丽文和赵丽雅的身影,只不过,这两人的身影没找到,却意外瞄到不远处有一个好像王鸿文的孩子,他正趴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身上,一副睡熟了的样子。 王丽容内心起了疑窦,拍了拍姐姐王丽雍的肩膀,示意她朝着王鸿文和那男子的方向望去。 王丽雍会意,两人同时脚步一拐,朝着王鸿文那边走去。走近一些后,再次确认那睡着的孩子就是王鸿文,不消多言,两人便远远坠在后面,打算看清那男子的打算,若是熟人将王鸿文带回家,那最好,若是拐子,那可能还有其他受害者,得跟着到他们老巢看看才行。 抱着王鸿文一脸淡定从容的男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跟踪了,似模似样得逛了一小会,趁着没人注意,便拐到了某处巷子,没入了黑暗中。 这一下子,跟在后头的两姐妹一下子断定了这男子是拍花子。原本有些紧张的精神更紧绷,眼不错得盯着,生怕不小心跟丢了。她俩的脚步很迅速,动作却很轻,在那拍花子偶尔回头时,也能迅速找到掩体。 就这样,有惊无险,七拐八弯得,那拍花子总算停在了一处宅院门口,左右看了看,才敲了敲门,说了一声暗号。门开后,他又在门口张望了好几下,这才抱着王鸿文进去。 躲在拐角处的两姐妹,听见门关上了,这才露出头,几步凑到门前,就听见里头两个男子的对话。 “干,今年的生意真难做,这巡街的衙役未免太多了一些,搞了半天,才逮着七八个而已。” “可不是嘛,原想着那知县老爷搞那么大阵仗,人肯定不少,好下手,结果,人多衙役也多,真是费老鼻子劲了,要不是我偷偷放了把火,那对姐妹花还真搞不过来呢。” 王丽容和王丽雍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起火加姐妹花,莫非丽文和丽雅也在里头? 紧接着,里头的男子又说道:“抓紧点吧,子时就开船了。一年也就一次看花灯的机会,大宅院里头的好货才出门的,旁的时间可找不到那么多细皮嫩肉的。” “晓得了,喘口气,喝口酒,抱着这小破孩子一路了,累得慌!” “让你昨夜不要太闹腾了吧,眼下虚了吧!” “哎呀,你不知道,那娘们太会了,骚的不像话……” 接下来的污言秽语,两姐妹已经不想听了,她们俩走到离这宅院稍远的一处拐角,低声商量对策。 “姐,我留下来监视,你去找官府的人过来。不过,你要跟他们说好,最好是动静小点,我怀疑他们还有人在外头逗留作案。” 王丽雍点点头,“你注意到没有,他们说子时开船,那就是子时前他们肯定会集合出发,把人送过去。我的意思是,联系上官府的人,暗中跟着,等到子时,把船上的人也一网打尽。” “嗯,能这样最好。就是咱们还不能确定丽文和丽雅是不是在这里面,不知道城里是不是还有其他拍花子团伙。” “顾不得这么多了,总不能丢下这边不管吧。爹爹应该报官了,找人的话,多咱两个不多,少咱两个不少。” “行,姐,那你去吧,我待在这里守着。” 第166章 救人要紧 王丽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王丽容蹲守在暗处盯着那处宅院,一切似乎很顺利,但是,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正当王丽容“鬼鬼祟祟”守在角落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男子的嗓音,“你是谁?在这里干嘛?” “额,我迷路了,正在找路呢。”王丽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后,迅速装出一副无害的模样,然后转身柔柔说道。 对面的男子一身臃肿的袄子,头戴着狗屁帽子,眉毛被遮住,一双眼睛冒着凶光,双唇也紧抿着。只不过,看清转过身来的王丽容的样貌后,发觉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他面上的警戒神色松了松,用尽可能和善的语气问道:“迷路了不该在大路上找人问吗?咋逛到这里来了?这一片可没住什么人呢。对了,你家住在哪?” “我家在高家村,刚刚外间起了火,人群乱了下,我转头就找不到爹娘了。爹娘说了,要是走散了,就去下四街街口等着,可是,我这还是头一回进城,不认识路。刚刚有个婶子给我指了一遍路,我一急,就忘光了,在这里面转了好久,就跟迷宫一样。大叔,可不可以麻烦你给我指指路。” 那男子表面上认真听着她的解释,眼神却不断得在她脸上身上打转,发现她虽然只是普通村姑打扮,但脸皮子养得倒不错,不比他们的目标差多少,所以心下有了想法。 “小姑娘,下四街啊,我知道,走,大叔亲自带你去。 王丽容忙拒绝道:“不用了,大叔,你告诉我怎么走就成,这回我肯定不会忘记的。” 那男子不容拒绝得说道:“还是我亲自带你去吧。”说着话,他靠近了一些,然后王丽容便感觉自己腰间抵住了一件利器。“别动,也别出声,不然我这匕首可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如果说,前面王丽容还只是觉得他有几分可疑,这刀子都出来了,她倒可以确定,这人应该也是拍花子团伙中的一员。 她装出一副惊恐万分却强忍着不敢出声的模样,含泪点点头,表示自己绝对合作。于是,她成功打入了“敌军”内部,在一间厢房里面,看到了还昏迷着的王鸿文、赵丽文和赵丽雅两姐妹,以及横七竖八躺着的,还有五个不认识的男娃女娃。他们的共同点都是长得不错,可见这伙人是走“高端路线”的,不是啥人都拐的。 王丽容是全场唯一清醒的受害者,大概是觉得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又一副吓坏了的样子,所以没有赏她一包蒙汗药,甚至都没有操心搜她身上有啥东西,只是将她双手一绑,嘴巴用布一堵,推进房间,一关了事。 她等人离开后,双手稍稍用力,就将绑住她双手的粗麻绳子崩断了。接着,她将自己嘴里脏兮兮的抹布拿了出来,无声得呸呸了几下。上前查看了在场的所有孩子,发现他们身上没有伤痕,应该只是中了蒙汗药昏迷着,她这才放下心来。 外间传来了几个男子的对话声,她走过去,将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然后钻了出去,贴着墙根摸到了唯一有光亮的正屋窗边,附耳上去听他们的谈话。 “今晚风声太紧了,把信号发出去吧,让大勇、大鹏、三黄回来吧,人齐了就撤。”说话人应该是这伙人的头领,声音沉稳得发号施令。 只是,底下人显然有些不甘心,陆续便有几道急躁的声音回道。 “大哥,这么早就撤吗?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呢。” “对呀,咱们小心些就是了,就算官府人再多,青鹿镇那么大,一下子也找不到这里来的。” “行啦,我是大哥还是你们是大哥,听我的准没错,发信号吧,这逮着的几个,够咱们吃喝一阵了,别到时候有钱没命花。”屋内的大哥雄大轻拍了桌子,语气不容拒绝。 见大哥发了火,他们也不再纠结了,似乎是有人朝着门口走来,王丽容赶紧拐到转角阴影处,然后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到院子空地处,朝天上放了一个烟花,想必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信号了。 王丽容在那人重新进了屋内后,猜测很快就会有人回来,也不敢再偷听什么,蹑手蹑脚得回到了原本的房间。 “照刚刚的说法,应该是还有三个人没回来。等人齐了,他们就要跑了,也不知道姐姐赶得过来不?”她心里有些踌躇,若是大部队赶不过来,她是该继续放长线钓大鱼,还是该先保证这些孩子们的安全呢? 毫无疑问,当然是保证孩子们的安全了。眼下,正屋那边就有五个壮汉,再加上未归的三个,一共八个对手。若是先把孩子们救醒,然后带离拍花子的地盘,她再一个人对上那些人,或许就有胜算的。但是若是将计就计,跟着他们去到交接人的地方,情况不明,又投鼠忌器,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 思忖罢,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里面是王鸿识给她们配的提神醒脑膏,有解迷药的功效。这是上回她们家出事后,王鸿识给她们配的,说是放着防身用。也不知道这药膏对拐子下的药有没有用,她将瓶塞打开,先塞到赵丽文鼻孔下,让她吸了好几口。 一分钟后,赵丽文恍恍惚惚得睁开了双眼,王丽容那张熟悉的脸怼在眼前,她反射性得问道:“堂姐,这是在哪?我这是怎么了?” 她的大脑还跟浆糊一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拐的处境。等到她的目光环顾四周,见到一堆躺着像是睡着的同龄人还有自己的妹妹后,晕倒前的记忆袭来。 起火了,人群慌乱,她和娘亲仆人被挤散,接着,一张带着刺鼻气味的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她挣扎了一下,便人事不知了。 她似乎猜到了什么,惊恐道,“堂姐,我们这是被拐了。” 王丽容轻轻得嘘了一声,小声安慰道:“不用怕,堂姐会将你们安全送到娘亲身边的。” 赵丽文虽然吓得浑身发抖,但是仍然坚强得点点头。 王丽容见状,继续说道,“我刚刚试了下,我手里这瓶药对拐子用的迷药有用,待会儿我就给这些人都救醒,带你们出去?” 赵丽文点点头,但是有些不解,“堂姐,为什么不能现下就解开大家的迷药呀?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王丽容趴回门边听动静,小声解释道:“这伙拐子还有人在外头,要是这会儿把你们带离,说不定会路上撞见他们,不仅打草惊蛇,而且你们人太多,我怕我照看不过来。要等那些人都回来后,咱们再悄悄溜走。还有,拐子还有另一伙接头人,你丽雍堂姐已经去叫官府的人来了,若是官府的人能够赶在他们撤场前过来,咱们可能就要将计就计跟着过去,把接头的人也抓住。若是赶不及,才是咱们离开的时候。要是这会儿把这些娃都叫醒了,闹出的动静太大,会引起那些拐子的警惕。” 赵丽文似懂非懂得点点头,安心坐着,不再说话。 大约过去半刻钟,王丽容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忙回身双手示意赵丽文原地躺下,然后将抹布往自己嘴里一塞,双手放在身后。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又是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子,他和王丽容四目相对时,还吓了一跳,朝外吼道:“咋这还有个清醒的?老药头给的药是不是不行呀?”说完,他将身上抱着的一个小男娃往炕上随意一放,也不管王丽容,骂骂咧咧得出去了。 王丽容等门关上后,仔细看了看这“新成员”,又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瞧身上穿的价值不菲的衣裳,怕是来头不小,只是不晓得这样的孩子,又是怎样在层层的奴仆包围下被拐带过来的。 她又打开了一条门缝,偷偷瞧动静。似乎因为信号烟花的关系,大门处很快进来了两个人,他们无一不是不耐烦的语气,“干嘛这么急着走,我看中的那个都要上手了。”“对呀,我还瞧见了一对双胞胎,正要下手了。”…… 短暂的嘈杂后,外头又恢复了平静,王丽容模糊听见什么“人齐了”、“赶紧走”、“关城门”之类的话,大概猜着他们是要行动了,看来还是得出手了。于是,她回头对赵丽文这个助手低声说道:“我先出去探探,你救醒这些人,然后听我吩咐再出来。记得,不要乱跑。” 赵丽文点点头,来不及出声回答,就见王丽容出门去了。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内心不由得紧张起来,不过还是依照王丽容的吩咐,拿着药瓶救醒人,同时不忘出声安抚那些吓坏了的同龄人。 外头,王丽容没先往正屋里头去,而是跑去了大门口,朝着巷子尽头张望了几下,确认真的没有自己人过来后,只好依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了。 她重新来到关人的房间,打开门缝问道,“咋样?人都醒了没?” 赵丽文答道:“都醒了!” “那成,都跟着我出来吧,记得小声些,要是被那些人贩子发现,我不敢保证你们不会受伤哦。” 于是,一群惊慌失措的小孩紧跟在王丽容后头,朝着大门口无声却快速得接近。只是,胜利的曙光在前时,那最后被拐的小男孩突然被绊倒了下,发出了一声轻响。 正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了一个汉子。 刚刚和王丽容对视的那名男子见到是她,还带着一堆小孩,哪里不知道他们是要逃走,直接骂开了,“我就说吧,迷晕最省事了,还跟我说省什么药钱。”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对着他们一堆人吓唬道:“乖乖给我回屋去,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 第167章 一锅端了 王丽容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迅速扶起已经吓懵的小男孩,然后从旁边的柴火堆抽出一个木柴,在那人还没搞清楚她要干嘛时,歘得一下子扔了出去。 这一扔,她用了五分的力气,直接将那人的腿骨打断了,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整座小院,那人也扶着腿倒地不起了。 王丽容见他丧失了战斗力,连忙打开近在咫尺的大门,“快快快,你们先出去,出门右转再左转然后一路走到底,就是大路了,等到巡街的衙役,你们就安全了,不要分开瞎转知道不。” “那你呢,堂姐?”赵丽文问道。 “我呀,先帮你们拦着这些人贩子。去吧,你们在这里会影响我发挥的。”王丽容语气急迫得解释道。 赵丽文原本还担心她一个人搞不定,想要留下帮忙。一旁的王鸿文却晓得王丽容的厉害,帮忙劝道:“大姐,咱们在这里帮不上忙的,得赶紧跑出去找帮手才行。” 说话间,正屋里头的人已经陆续出来了,王丽容将他们半推着出去,然后关上了大门,还给上了栓。 转身一看,这些人已经靠了过来,见他们都有冷兵器,为免自己受皮肉伤,王丽容不想近战,所以同刚刚那样,如法炮制,站在柴火堆不断得朝着那堆人扔木柴。 一开始,那些人还以为第一个人倒下是意外,等到第二第三个人倒下后,特别是几根落空的木柴扎入土墙,入墙三分后,他们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知道这是遇到硬茬子了。 其中的一个汉子一边躲着木柴一边打商量道:“姑奶奶,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您想要什么补偿都好说,求求你收了柴火。” 王丽容举着柴火的双手顿了一下,只说了一句,“拍花子,罪无可恕。”然后,木柴再度甩了出去。 无奈之下,这些人被逼着退回了正屋,躲避王丽容密集的“火力攻击”,院子里躺着四个重伤倒地的同伙,他们都来不及救。 王丽容见状,又在院子里寻摸,找到一把生了锈的锄头,就当做武器,慢慢朝正屋走去。突然,一包东西朝着他她扔过来。她反射性屏住呼吸,却还是不小心吸入了一点,头脑有瞬间的眩晕,不过有锄头撑着,她还能保持着站立。 剩余的四个人贩子系着布巾从里间出来,见到王丽容强撑的姿态,瞬间变得趾高气昂。 “奶奶的,竟然放走我们好不容易逮来的好货,老子要让你不得好死。兄弟们,一齐上,拿下她。这个货不卖了,就当做犒赏咱们一晚的辛苦。玩完后再把她卖到下等窑子里去,换点酒水钱。” 王丽容面无表情得望着这四个人慢慢围了上来,等到他们足够近的时候,将锄头打横,原地转了一大圈扫到那四人身上。 其中三个人猝不及防,被带着千钧之力的锄头砸到或扫到,喷出了一大鲜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最后整个身子狠狠砸向了地面,看样子,似乎都晕了过去。 剩余一个人反应快些,只是被扫了下,没有正面撞上那锄头,不过也同样不好受,吃疼得惨叫一声,虽然还清醒着,却被王丽容的神力吓得直接缴械投降,忙跪地磕头,脱口求饶。 王丽容听出他就是那个为首的大哥,一副喝高了的样子,走道离溜歪斜得,一脚将磕着头的雄大踹翻,然后踩在他胸口处,厉声喝道:“说,你们定的接头地点和暗号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人避开王丽容锐利的目光,嘴硬道。 “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王丽容俯身蹲下,将那人的左手抓了出来,笑了笑,“都说十指连心,要是我把你这手指头一根根碾碎了,不知道会有多疼呢!你刚刚也看到了,我的力气可是有点大哟!只需要轻轻一捏……” 说着话,她在那人惊恐的目光中,将两根手指捏在他的食指上,正要发力时,那人便招了,“我说我说。” 王丽容将手指挪开,那人松了一口气,便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哪里接头,暗号是什么,这些被拐的人一般送到哪里之类的,他所知道的都说了。最后,他说了一句,“我知道的,就这些,你可以放了我了吧!” 但是,她可从来没说过要放过这些人。在那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连续“咔嚓”几声,踩断了他的手脚。接着,剩余的人,也在惨叫声和骨头碎裂声中,成为了断手断脚的废人。 等王丽雍带着一班衙役姗姗来迟时,王丽容正坐在门口,一脸乖巧等着。里头的人已经丧失战斗力,不怕他们逃了,但是她怕和姐姐错过,于是便在这里等着。 “小容,你没事吧?我们在大路边找到被拐的小孩,他们说你和里头的人开战了。”王丽雍一把揽过王丽容,将她从上到下观察了一遍,尽管她对妹妹的武力值有信心,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我没事,倒是里面的人贩子不太好。他们大概是觉得官府巡逻得太紧,不安全,所以要提前走人,我没办法,只好先救人了。不过,我已经问出了接头的地点和暗号。”王丽容解释道。 “地点和暗号是什么?”站在旁边没有进院子搜查的包捕头忙出声问道。 王丽容将眼神移到那人脸上,见是一身捕快装扮,大概猜着他的身份。 果然,包捕头问出上面那个问题后,对上王丽容的目光,立马自我介绍:“我是包七保,是县衙的捕头,巡街时遇到王姑娘过来报案,又撞见那几个孩子,便召集了一些兄弟们过来了。” 王丽容暗暗吐槽他们太慢,却没有忘记正事,将接头的信息一股脑告诉包捕头后,就听见里头的衙役惊呼:“包捕头,你快进来,这些人的手脚都断了。” 包捕头眉毛微挑,望向王丽容的眼神充满了问号。 王丽容耸了耸肩膀,淡淡道:“拳脚无眼,一时失手。” 为了接下来的行动,包捕头没有深究什么,而是逮着那些人贩子又分开问了一遍,确定他们口中的信息和王丽容提供的信息对得上后,趁着时间来得及,悄悄将人押回了县衙,然后安排接下来的部署。 王丽容和王丽雍以及那些被拐卖的儿童也被带回了县衙,那里已经有三对报案的父母等着了,见着失而复得的孩子,抱着哭成了一团。之后,听见自家孩子说王丽容救了他们,又对着王丽容千恩万谢,这才带着孩子离去。 两姐妹带着丽文、丽雅以及鸿文在一旁等着,他们的家长应该还在外面寻人,一时没有收到消息。不过,王丽容已经托了一个衙役去酒楼留口信了,若是他们家的人出现在酒楼,就会知道他们在县衙。 王展丰和苏玉琼最先出现,见到王鸿文还很是惊讶,知道是因为他,两姐妹才找到人贩子的老巢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他被拐了,只能摸了摸他的头,夸他有福气。 紧接着,王展时夫妇以及赵甜甜同时出现。在分别确认自己的孩子安然无恙后,才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王展时还是惦记两个闺女的,听见赵甜甜把两个闺女同时弄丢了,忍不住上前质问道:“赵甜甜,你是怎么当娘的,两个闺女一下子都搞丢了,要不是大侄女她们,丽文和丽雅说不定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赵甜甜不想让闺女见识她和前夫的撕逼,吩咐仆人将两个闺女好生扶上马车,等到她们走远后,才冷声嘲讽道:“哟,这不是我那个一心盯着男丁的前夫吗?咋啦?关心闺女呀?未和离前我倒是不知道你有多关心她俩,怎么一和离了,倒关心上了?摆这张臭脸给谁看,有这个心思,还是好生看顾你的宝贝儿子吧,两个人看一个孩子都看不住,还好意思质问我。” 尤青儿见丈夫吃瘪,连忙上前维护他,“姐姐,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丽文和丽雅好歹是夫君的闺女,他一时情急……” 赵甜甜不等她说完,立刻打断,“我是独女,并无妹妹,还请王夫人不要乱攀亲戚。而且,谁说丽文和丽雅是他的闺女,不好意思,她们已经改姓赵不姓王乐,只是我一个人的闺女,不是那种良心狗肺之人的闺女。” 尤青儿瞬间泫然若泣,“姐姐,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跟夫君没有关系呀……” 王展时一脸心疼得将哭得摇摇欲坠的尤青儿扶稳,对着赵甜甜恨声道:“你个毒妇,竟然真得给她们改姓了,再怎么说,她们身上还留着我一半的血脉。” 赵甜甜出了这口恶气,不再和他俩纠缠,直接漠视了他们,转身对王展丰一家福了福身,“大恩不言谢,改日再叙。” 王展丰一家目送赵甜甜离开后,也没心思对王展时夫妇说什么场面话,他们实在是对这两人欣赏不起来。所以,趁着两人不注意,也悄悄离开了。 隔日,包捕头亲自来到了长流村,找到了王家老宅,对王丽容两姐妹表示由衷的感谢。 “昨夜,多亏两位王姑娘的警醒,发觉了那伙拍花子。我们找到了接头地点后,不仅将接头的人一网打尽,而且还逮住了另外一伙拍花子,解救了十几个孩童。另外,有人为了减轻罪责,还供出了买家,知县大人已经往买家在的地方去了公文。” 两姐妹欣喜万分,人贩子从古至今都有,一个孩童的被拐给一个家庭带来的伤痛是难以言喻的,能够抓到这伙人,解救的又何止是眼前的二十几个孩童和家庭,而是未来更多可能受到伤害的家庭。 王丽容真心实意得说道:“身为天宇朝的臣民,帮助官府打击犯罪分子,是我们应当做的。包捕头你们也不容易,这一夜下来都没有好好休息呢!” 包捕头听罢,也笑了,“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我干的就是这样子的活,没所谓辛不辛苦。再说了,看到那些孩童能够和亲人一家团聚,我也觉得很高兴。对了,”说到这,他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递给她们,“这是知县大人奖赏给你们的五十两银子。此案还未完结,为了保护你俩,所以不能将你俩的功劳宣之于众,所以只能先奖励银子了。” “哎呀,就算完结了也不用宣之于众,我们姐妹俩不爱出风头,能够奖赏银子就已经很难得了。”王丽容没有故作矜持,爽快得接过银子,然后从里面拿出约莫五两的碎银子,回递过去,说道:“这个给包捕头喝茶水。” 包捕头退后了几步,说了句:“不用了,我们那边,知县大人自有奖赏。”说完,他向两人抱了抱拳,利落得离开了。 王丽雍向前一步来到妹妹隔壁,说道:“这个包捕头,倒是个好捕头了。” 王丽容点点头,将手里的银子向上掂了掂,笑道:“来来来,咱们想想拿这五十两干点啥好。” 第168章 赵府设宴谢恩人 原本以为,这偶然的一场“打拐行动”,给她俩也只是带来了五十两的奖赏,却不料,更大的好处还在后头。 包捕头离开不久后,赵家的王厨子也出现在了她们家。 “王大哥?你咋来了?这可是头回登门呀?”王丽容微微瞪大眼睛望着王厨子圆滚滚的身子,虽然他俩交好,但是王厨子平常很忙,很少离开赵府,更不用说离开青鹿镇来到这长流村了,所以,对于他的到来,她欣喜之余又有几分好奇。 王厨子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几步凑近她,激动道:“妹子呀,你们可真是撞大运了,你们可晓得,昨夜你们救下的孩子中,有我主家的小儿子,是我主家赵夫人那边让我过来找你们的。对了,你姐呢?不在呀?” 王丽容对于这个消息倒没有多大的反应,淡定问道:“我姐去山上了,我这会也正准备要过去呢,咋的,赵夫人让你过来找我们干啥?道谢吗?” “是是是,瞧我,激动得差点忘了这个。”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特别精致的请帖,接着说道:“赵夫人亲自设宴,请您明日务必赴宴,要当面感谢您呢。” “你们夫人也是奇怪,送帖子就送帖子呗,咋让你这个当大厨的干小厮的活呀?”王丽容接过帖子,不解道。 王厨子左右张望了下,故作神秘道:“原本是派了小厮的,但是被我截了差事。我是特意过来告诉你的,这宴是好宴,但是到时候说不定会撞上不好的人。” “哦?我不过就是救了个人而已?这莫非还牵扯到赵府的内宅恩怨里去了?”王丽容不在意得笑道。 谁知,王厨子重重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啊?啥?”王丽容的眉头微微皱起,明白得表示了自己的不理解。 “我跟你说呀,你救的赵府小公子,那可是我主家赵夫人唯一的嫡子赵仪。虽然他前头还有两个年长的庶兄,但是因为小少爷是嫡出,而且从小天资聪颖,所以是被当成赵府的继承人培养的。” “哦,那我明白了,我们救了赵仪,就相当于绝了那两个庶兄的继承之路,有人不高兴了。”王丽容一点就通,猜到了王厨子未尽的话意。 “不止这个,小少爷找回的那晚,夫人发了性,杖毙了好些人,府里在传,那些人都是被两个姨娘收买的,刻意将小少爷弄丢的。”王厨子继续爆料道。 “啧啧啧,这豪门争产的戏码,真的是一如既往的狗血呀。我知道了,去了赵府会警醒些,不会轻易着了道的。再说了,我可是你家少爷和夫人认定的救命恩人,那些人不敢太过份的。不然,不就是明晃晃得挑衅你家夫人吗?” 王厨子原本担忧的心情被王丽容老神在在的态度安抚住了,“枉费我老王比你年长,还不如你这个小娃娃看得清。得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我可是难得抽空出来的,就怕你明天去赵府被欺负。” “不管怎么说,多谢王大哥你惦记着我。你等下,我给你拿点家里新制的腊肉,你带回去给嫂子她们尝尝。” 王厨子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上回你送的腊肠还没吃完呢,我这跑一趟说几句话的事,咋好意思收了腊肉呢。”说完,他不顾王丽容的挽留,快步走开了。 当晚,王丽雍一听妹妹提及赵府宴请的事,直接拒绝,“不要算上我,与其和那些贵妇人打交道,我更愿意去温室给小辣椒浇水。” “啊……姐,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王丽容夸张得哀嚎道。 “是呀,小容一个人过去,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王展丰附和道。 “爹,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她昨天晚上才刚搞定八个人贩子,赵府后院只有几个勾心斗角的贵妇人,武力值肯定没有人贩子高的。”王丽雍对自己妹妹的武力值外加情商智商都很有信心,所以很放心让妹妹独自去面对那些人。 “瞧你们说的,就跟去打仗似的。小雍不想去就不去吧,不过,小容,你这衣柜里的衣服是不是太素了点?” 苏玉琼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在她们屋里翻起衣服来,翻了好半天后,她都找不到合心意的,忍不住吐槽道:“我说你俩,银子赚得也不少,咋连几套像样的衣裳都不置办呢?不行,找天,咱娘三回头得去镇上好好逛逛,不买个十套八套,白瞎我闺女的好模样。” 王丽容一把从娘亲手里解救出那些衣服,“娘,你真的是膨胀了,这可是上好的细棉布,还有,这披风,多厚实,上面的风毛还是爹亲手猎的,挑的最好的白兔毛了。” “唉,你去的可是镇上巨富赵府呀,我怕你穿得太磕碜被人家笑话。”苏玉琼微微皱眉说道。 “娘,你也晓得,人家是巨富,所以我得穿多好的衣裳才够得上人家的门楣,而且,赵夫人在请我上门的时候,恐怕已经将咱家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了,所以呀,做自己就行啦。” “行行行,娘说不过你,你看着办吧。”苏玉琼觉得闺女的话很有道理,顺水推舟,决定不再操心闺女出门该作何装扮。 赵府的诚意还是很足的,隔天一大早,距离宴席的时间还早,赵府的马车就停在村口不远处了。 等到装扮一新的王丽容出现在车夫跟前,他一脸歉意连连作揖说道:“不好生意,王姑娘,这路太窄,马车进不去,但是就我一个人,我不好将马车扔在这里不管,所以只能托过路的村民帮我请您了。” “无妨,我原本还打算自己赶骡车出发的呢,没料到赵府还派了马车来接,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王丽容向车夫颔首,温和得说道。 车夫被她最后一句话暖到了,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忙从车上搬下一个马扎,“王姑娘,请上马车。” 王丽容简单说了句“有劳了”,便踩着马扎迅速钻进了车厢。 车夫等她坐稳当后,隔着门帘说道:“王姑娘,坐稳了,出发了。” 马车行驶得很稳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夫长“吁”了一声停在了赵府西边角门,“王姑娘,到了。” 沉默了一路的王丽容“嗯”得应了一声,然后掀开车帘,不等车夫重新搬来马扎,她轻轻一跃,便稳稳落在地上。 门口立刻传来一声嗤笑,紧接着就是一阵冷嘲热讽,“呵呵,果然是穷门小户的姑娘,行事粗俗,知道的,说咱们赵府知恩图报,让这农女见识一下啥叫做富贵,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府啥时候落寞了,来往的都是这等子粗俗不堪冒着穷酸气的人。” 王丽容朝着声源望去,就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站在门内,猜测她是某个姨娘的爪牙还是就是某个姨娘。 “这个是府上大老爷的二姨娘,姓尚,行事跋扈,王姑娘可得小心应对些。”假装正要牵马离开的车夫背对着众人在王丽容耳边低声介绍。 王丽容心道,“应对啥?自己又不是赵府的人,更不是赵府的丫鬟,可不用给这个尚姨娘面子。”于是,她先是朝空中嗅了嗅,然后假装被呛到,从怀里抽出一个帕子掩在口鼻处,大声嫌弃道:“咦,你们赵府的人都不用刷牙的吗?这人说话怎么跟喷粪似的,臭气熏天。” 尚姨娘没想到王丽容说话会这么“耿直”,一口气上来,直接指着她骂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农家丫头,说谁喷粪呢?” “谁应我说谁。”王丽容一边说话,一边把目光落在自己左手戴着的红豆手环上,似乎被这手环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而没有将对面气急败坏的尚姨娘放在眼里。 尚姨娘自从进了赵府,颇受赵老爷怜爱,除了正室赵夫人和那些少爷小姐,少有人敢这么怼她,也少有人敢这么无视她,刚刚还顾忌着她是夫人请的贵客,只敢言语挑衅,如今怒火上头,也顾不得上去了,上前抬手就想给王丽容一巴掌。 王丽容哪里是坐以待毙的人,轻轻松松将那重重的巴掌拦下,然后在尚姨娘因为出力而扭曲的目光中,笑眯眯说道:“恐怕尚姨娘还没有听说我的名声吧,前天元宵夜里,我可是一不小心将八个人贩子的手脚都踩断了。你说,我身为赵夫人的贵客,要是不小心将一个妾室的手给弄折了,恐怕连医药费都不用出,就可以施施然回家了。您觉得呢?尚姨娘。” 尚姨娘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想要从王丽容的右手中解救出自己的右手,却见王丽容面色自然,仿佛自己就是猫爪下的老鼠,再加上从她口里吐出的那些恐怖的话,脸一下子白了。她可是派人去官府打听过,知道那八个人贩子的惨状。 就在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嬷嬷带着两个丫鬟,王丽容见另一拨人马来了,将手一松,正用力挣扎的尚姨娘“啊”得一声摔了一大跤,她又要起身找茬时,却听见一道严厉且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尚姨娘,你在这里做什么?夫人可是说了,让你在自己院子禁足反省。” 尚姨娘有些心虚,不敢直视来人,嗡声说道:“章嬷嬷,听闻夫人请了打拐的女英雄,我一时好奇,便想过来瞧瞧。” 章嬷嬷回想起刚才两人拉扯的动作,可不像只过来瞧瞧,不过,她无意深究,便说道:“人你也见了,尚姨娘,您的衣裳脏了,还是回屋换换的好。” 尚姨娘不敢多说什么,回头给了王丽容一瞪,然后迅速逃离了现场。 第169章 二选一的谢恩礼 刚刚还一脸严厉得章嬷嬷,面对王丽容时,一整个和蔼可亲,“你就是王丽容小姑娘吧,哎呀呀,长得真俊呢。小少爷说救他的是一个小姐姐,我还不信呢,如今看来,可不是小姐姐呢,瞧这小身板,难为你能从那么多个人贩子里把小少爷救出来了,老身在这里先代表自己谢过王姑娘了。” 王丽容连忙避过章嬷嬷的礼,谦虚道:“我不过是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嬷嬷您不必太过于挂齿。” “嗯嗯,不挂齿,挂心上。王姑娘,里面请吧,夫人和少爷等着呢。”章嬷嬷说完,态度谦卑得给王丽容引路,和面对尚姨娘时的倨傲形成鲜明的对比。 赵府,王丽容两姐妹进来过多次,不过都是在厨房那一带逛过而已,真正进去这内院,才知道何为富贵世家。院外亭台楼阁如何错落有致不说,只说这会客的室内,光各式家具装饰就恐怕不下万两。 临窗的大炕上铺着宝相花图案的蓝底手工藏毯,上面放着四个同花色的靠枕,两边各设了一只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放着一只青花竹石芭蕉纹梅瓶,右边几上也是青花梅瓶,不过是枯树栖鸟图纹。左右各四张圈椅子,上面都是藏青色暗纹椅搭,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 一踏入屋内,扑鼻就是一股细细的甜香,王丽容深吸一口气,并不觉得这香气腻人,反倒觉得香中带寒,令人精神一振。 正中央坐着的妇人同小孩见到王丽容,起身迎了过来,“可算来了,仪儿念叨你许久了。” 被唤作仪儿的男孩子快步跑到她跟前,带着明显的崇拜和亲近喊道:“小容姐姐!” 王丽容认真瞄了他一眼,这才意识他就是那晚最后一个被拐到那处院子的小男孩,笑道:“原来你就是赵仪呀,那晚跌了一跤,有没有伤到哪里呀?” 赵仪摇摇头,“我没事,就是不好意思,要不是我跌了跤,也不会让那些人发现。幸亏姐姐厉害,把坏人都打倒了。” “哪里,仪弟弟你在那种环境下,能够稳住不哭已经很厉害了,是个小男子汉。”王丽容不吝赞美道。 赵仪被夸得心花怒放,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娘亲赵夫人出言拦住了,“好啦,你小容姐姐来啦,让她坐下喝杯热茶吧,有你们说话的时候。” 王丽容将目光转移到出声的赵夫人身上,见她穿戴精致却没有过分华丽,兼之眼神清明似若含珠,便晓得她平常应该是内敛的性子,不由得心生好感,朝她福了福身,笑道:“见过赵夫人。” 赵夫人真诚得笑了笑,说道:“我娘家姓章,倒更喜欢旁人称我一声章夫人。” 王丽容从善如流,又喊了一句:“章夫人。” 几人分宾主作罢后,章夫人率先打开话题,“原本应该亲自登门拜谢的,但是我风寒初愈,大夫嘱咐我不得再出门受凉,所以只能下帖请你过一趟赵府了。” “章夫人是长辈,若是亲自登门,岂不是折煞我这个当小辈的。再说了,能够进赵府一趟,见识一下啥叫做金门绣户,对于我这农女来说,也是福气不是。” 王丽容开玩笑似的自嘲让章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说话也不那么端着,“曹广进说你和你姐姐都是聪慧之人,且行事大方,可见不是假的。” “曹广进?夫人说的是悦来居曹掌柜?”王丽容微微诧异问道。 章夫人点点头,解释道:“悦来居是我赵府的产业,年末盘账的时候,曹掌柜在我跟前说了许多你们姐妹俩的好话,原本我就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没想到,咱们还有这样的缘分。对了,你姐姐怎么没跟着一起来呢?听说你俩向来是形影不离的。” “家中事多人少,姐姐暂时离不开。”王丽容为自己不喜欢社交的姐姐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章夫人没有过多的追问,拉着王丽容聊起了家常。 王丽容最擅长这种闲聊了,她将长流村的一些日常生活还有村里的八卦当做故事一般,声情并茂得讲述给章夫人和赵仪听,连一旁站着的章嬷嬷还有几个小丫鬟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全场只听见王丽容抑扬顿挫的声音以及旁人偶尔夹杂着几声轻呼和失笑声。 只不过,这样轻松的氛围持续没多久,外间就听到有人传“大少爷和二少爷求见夫人。” 于是,在两个赵府少爷进门前,大家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状态,章夫人脸上的和蔼收了收,当家主母的气势一秒全开。 王丽容盯着外间走进来的两个少年,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长相一般,不过在长期养尊处优和一身华贵服饰的装点下,倒挺有翩翩少年公子的派头。 两人朝着章夫人喊了一声“嫡母”并认真行了礼后,才望向和满屋华服格格不入的王丽容。 大少爷赵匡保持着惯常彬彬有礼的模样,率先开口说道:“听闻嫡母宴请元宵夜救弟弟的女英雄,我俩一时好奇便过来了。莫非,这位妹妹就是那位女英雄?” 二少爷赵辅性子比较急,在见到王丽容全身寒酸的装束后,眼底闪过明显的鄙夷,说话也没那么客气,“这细胳膊细腿的,真得能打八个壮汉,怕不是冒充的吧?” “二弟,你太失礼了,既是母亲请的,自然是不会错的,何况,弟弟还亲眼见过恩人,更不可能错了。”赵匡轻声责怪弟弟,做足了长兄的姿态。 章夫人不发一言,任由他俩先说个够,一旁的王丽容分明看到赵匡眼中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恨意,忍不住内心“啧啧”作响,暗道:“果然还是年轻,心思藏不住呀。” “行啦,你俩见也见过了,丽容终究是姑娘家,你们两个也不小了,还是要懂得避嫌比较好。” 章夫人想用“男女有别”打发这两个不速之客,谁知道赵辅却假装“见猎心喜”,想要同王丽容这个女英雄比划比划,章夫人原想拒绝,却听到亲儿子赵仪眼冒金光,怂恿道:“小容姐姐,让他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王丽容想了想,也罢,透露点实力让那些想要迁怒自己的人知难而退,免得她专心搞钱之余还得应付一些阿猫阿狗。于是,她站起身说道:“比划就不用了,我怕一时失手,伤着二公子。我进门前瞧见院中有一处假山,不如我借着假山给大家展示一下本领。” 章夫人见王丽容不介意,便点头同意了。 一行人朝屋外走去,王丽容不消旁人多讲,站到一处人工堆砌的足有两米高的假山面前,双手分开,抱住假山的两边,用了用力,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抱着假山稳稳走到院子空地处,然后小心翼翼得将它放下。 “赵辅公子,要不要过来试试看?”王丽容挑衅问道。 赵辅吞了吞口水,晓得自己没这份力气,但是却被王丽容的目光挑起了不服,几步走到假山跟前,学着王丽容刚刚的动作,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扎稳马步,双手一抬,用力用到满脸涨红,那假山还是纹丝不动。 “好了,辅儿,不要逞强了。”章夫人的话,解救了下不来台的赵辅,他松开假山后,顾不得说什么,羞愧地逃也似的跑开了。 王丽容快速将假山放回原位,然后笑道:“我就是力气有点大。” 一刻钟后,章夫人让下人将缠着王丽容问东问西的赵仪先带下去,等到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和章嬷嬷时,章夫人才说道:“王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最近赵府不太安生,所以想将小儿赵仪托付于你,让你带回长流村小住几个月,不知道是否方便?” “啊?这农户简陋,怕赵仪公子住不惯吧。”王丽容反射性回答道。 “这没有什么,小儿不是那等娇生惯养之人。我也不瞒你说,我夫君最近突然身子不适,我对外说感染风寒,却是被下了毒,再加上小儿元宵被拐之事,怕是内中有人搞鬼。为了清理门户,府内势必要动荡些,可惜我婆家甚远,我不放心将他送去,赵家本家的亲戚,也不一定是请便的,所以也堪托付。刚刚见识了姑娘的厉害,赵仪又愿意和你亲近,便想出了这个主意。” “章夫人,咱们可是初次见面,您怎么就如此信我呢?说不定旁人发现赵仪在我处,许重金让我暗害他呢。夫人就不怕我动心做坏事吗?”王丽容有些不解道。 章夫人笑着摇摇头,说道:“姑娘能够以身涉险救人,可见心中自有正气。入我赵府后,满目奢华,却不见你眼中有一丝艳羡贪婪,可见金钱不足以乱你心中道义。再说了,别人许下的重金,可有我这份契书来得诱人?” 说完,章夫人朝章嬷嬷眼神示意了下,便见她迅速离去又复返,手中多了一大一小的两个木盒。 章夫人将小木盒打开,拿出里面的契书,递给她,解释道:“你来前,我准备了两份谢礼,若是你不合我眼缘,得到的只会是那大盒子里的一百两黄金。若是合我眼缘,得到的就会是你手中的那份契书。” 第170章 是生意也是回报 “章夫人要和我合作开腊肠工坊,还要将腊肠销向全国?”王丽容微微挑眉,“我记得赵府似乎做的是绸缎生意?” “这你就不知道啦,赵府的生意衣食住行都有涉猎,只不过是绸缎方面比较出名罢了。我知道,有许多人找过你家买过腊肠方子,若依照我之前的做法,也必是买断方子,而不是让你以方子入股参与分成。” “就算是分成,章夫人怎么料定我会拿着独门的腊肠方子入股呢?只要我不急着挣钱,从小规模做起来,慢慢的,也可以将腊肠销向全国的。” “王姑娘说的没错,以你的才智,我确信有一天你可以做到独立将腊肠推向全国。但是赵府的人力物力财力,在几个月内就可以做到你花几年才能够做到的事情,你只需要拿出方子,就可以占三成的利润,工坊的建设、人员的聘任、腊肠的销售等,全部都不用你操心,以后每个月坐等收钱就行了,这虽然是双方共赢的生意,也是我感谢你救了我儿的最大诚意了。还是说,王姑娘宁可要那五十两黄金?” 王丽容心中的天平自然是靠向契书那边的,不过,面上还是淡然道:“五十两黄金就算了,不过,方子入股的事,我需同家里人商量下。” “这是自然。希望可以早些听到王姑娘的好消息。”章夫人知道王丽容是家里的小闺女,生意的事情是两姐妹一同做的,要下决定,势必得回去商量下,所以也不急。其实,赵家产业众多,倒不一定要做这腊肠生意,只是,她实在喜欢王丽容这个小姑娘,又有恩情在,所以愿意扶持她一把。 原以为,章夫人会等到她答应合作后才将赵仪送到长流村,没想到,王丽容上马车的时候,赵仪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 送王丽容出门的章嬷嬷直接附在她耳边说道,“姑娘与夫人私聊时,小少爷房里的一个丫鬟误食了他的汤羹,当场一命呜呼了。夫人对外说,送小少爷去外祖家,马车已经出发了。” 王丽容暗道大宅门的争权夺利真是血腥,无言得上了马车,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车内,赵仪已经换上了普通的棉服,脸上带着几分惊惶,却强撑着给王丽容扯出一个苦笑。 王丽容拍了拍他的头,低声说,“一切有你娘在,很快就好了。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当做旅游,小容姐姐带你感受真正的农家风光好不?” 赵仪还未从亲眼见自己贴身丫鬟死亡的恐惧中脱离开来,暂时没有心思游玩,但是看到王丽容一脸心疼耐心哄他,便解释说道:“小容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从我记事起,我遇到的意外就很多,所以,我知道我面临的处境很危险,却并不害怕,我只是第一次直面死人,有些缓不过来而已。” 王丽容倒没想到赵仪这个才九岁的孩子会这么回答,低声问道:“你们府里真的那么乱吗?你爹都不管吗?” 赵仪摇摇头,“不是爹不管,而是分身乏术吧。外有叔伯那群人,内有两个有子姨娘,若是抓不到实质的证据,就算有所怀疑,也只能应付着。赵府是巨富,财帛动人心。” “没想到你这个小鬼头,还挺懂的,你能想清楚就行,我还怕你去到我家会哭鼻子找娘亲呢,现在见你这样子,我就晓得,肯定不会。”王丽容笑道。 赵仪也被王丽容的笑容感染,回以一笑,接着讲道:“五岁时,我就被人推落水池差点淹死,后来我就变得有些畏水,但是我娘亲说越是如此,越要迎难而上,所以让人教会了我泅水。我不畏惧那些人的暗箭,我只痛恨自己力量还太过弱小,只能避开,让爹爹和娘亲独自面对那些坏人。” “你有这个心性,已经强过许多人百倍了。力量的弱小只是暂时的,再过几年,你就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赵府继承人了,不要急。”王丽容安慰道。 回程的车夫换人了,想来这人应该是章夫人的心腹,马车依旧停在了进村前的那段小路上,车夫将马绳系在路旁的树干上,二话不说,就将赵仪的两大包行李扛在身上,王丽容想要帮忙,被他婉拒了。 过路的村民对这两个陌生人产生了好奇,王丽容随便给赵仪捏了个远房表弟的身份,至于车夫又不会留下来伺候主子,所以就只是临时雇佣的车夫。 赵仪一路都拉着王丽容的衣角,带着一种新奇的目光看着长流村的人与物。他感受得到这些人的善意,这让他很放松。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有些婶子喜欢捏他的脸颊表达喜爱,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来到王家后,王丽容将赵仪的情况说了一遍,赵仪在苏玉琼眼中一下子成为了有家归不得的小可怜,拉着他不断说些安慰的话。“这才九岁的小娃娃,那些人还真是心狠,咋就下得了手哩。” 王丽容见他被娘亲的嘘寒问暖搞得有些尴尬,忙将他从苏玉琼的双手中解决出来,“娘,人家只是因为要清理门户暂时避避风头,又不是回不去了,你说那么多话,反倒引得人家伤心。” 王丽雍则问起了关键问题,“娘,这小少爷要睡哪里呀?” 苏玉琼想了想,“他和你们爹爹睡,娘和你们睡,男女分开就是了。” 其余人没啥意见,便帮着将赵仪的行李搬到王展丰和苏玉琼的卧室,赵仪跟着进去一同收拾。 打开一看,里面除了赵仪用惯的生活用品,几套换洗衣裳外,还有好几张大额的银票。 王丽容满头黑线,指着银票问道:“你娘难道不知道,村里没有票号吗?而且住村里,根本花不了那么银钱,还不如给你几吊铜板来得实在呢。” 赵仪将银票拿起了,转头都塞给了王丽容,“娘说,这是我在你家的住宿费和伙食费。” 王丽容望着每张银票上面的一百两面额,推了回去,“这个倒不用,你一个人能吃下多少伙食,举手之劳而已。” 赵仪听罢,只好将银票暂时收回来,想着回头离开的时候再偷偷塞在这家里就成。 接着,王丽容环顾四周,想了想,对着搬行李近来的王展丰说道:“爹爹,你给赵仪打个新柜子,用来放衣裳和一些私人物品。” 王展丰听罢,立马说道:“成,我这就去打,很快就好。” 赵仪一听王展丰要去打柜子,立马来了兴趣,“我可以跟在旁边看看吗?我还没见过人打柜子。” 王展丰笑着点点头,一把将坐在炕上的赵仪抱起身,说道:“成,你陪叔叔打柜子去,到时候可以跟我细说你想要怎样的。” 赵仪已经是半大少年,很少被这么抱了,有些不好意思,“叔叔,我长大了,不用你抱的,我可以自己走。” 王展丰瞧他那副故作小大人的模样,没有理会他的拒绝,抱着他大步流星得往外走,同时嘴里说着:“在叔叔眼里,你就是一个小小孩!” 王丽容望了一眼被遗忘的行李,耸了耸肩,罢了,等柜子打好再收拾吧,转身离开屋内,帮苏玉琼做好吃的去了。 这夜,是赵仪头回尝到了正宗的农家菜。酸菜炖肉、小鸡炖蘑菇、酱土豆、蒜蓉生菜,主食有豆粥还有粘豆包。同赵府的吃食相比,这些菜卖相不好看,食材不精致,但是,却神奇得让人食指大动。特别是,他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话家常的举动,让习惯了“食不言”的赵仪发现了一家人吃饭的另外一个模式。 至此,赵仪开始自己磕磕绊绊的农家生活。农家的每一样东西对于他都是新奇的,他跟着王展丰一家上山,还见识到了王家的独家温室,对里面见不到烧炭却有别于外间的温度啧啧称奇。他被王丽容带着去还未解冻的大河冰面玩耍,见识到了农家小孩各种冰嬉的玩意儿,还解锁了小黄拉冰车的游戏。他吃到了许多从前未曾尝过的美食,一天三顿外加零嘴吃得肚皮滚圆。 当然,也有不适应的地方。王家的土炕没有自己家里铺得柔软,洗漱也没有贴身丫鬟服侍,上厕所也不方便等等。 但是,整体而言,他在这里生活得到的快乐跟那些不方便比较起来,不足一提。以至于一个月后,赵府来人接走他时,他心里十分不舍。 章夫人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和丈夫做了个局,把在暗处的那些人全部引了出来。出乎大家意料的,罪魁祸首是赵仪的二叔,他和尚姨娘通奸生下了赵辅后,两个人便开始密谋赵家家业。元宵节时支开赵仪身边的下人,加上后面的下毒,都是两人的手笔。 最后,在一连串的逼问下,拔出萝卜带出泥,还牵扯出赵匡生母冯姨娘祸害赵仪五岁时落水,七岁时出水痘等一系列的事情。 当时,赵家大爷的脸色不可谓不精彩,他拒绝了章夫人送官法办的建议,当场请家法将弟弟和通奸的尚姨娘打个半死,然后扔在柴房仍由他俩自生自灭。冯姨娘因为大儿子求情的缘故,保住了一命,但是也没有逃离被卖的命运。至于那些涉事的奴仆,打死的打死,变卖的变卖。 这一通下来,赵府整肃一清,悬在赵仪头上的剑总算被移走了。 在这期间,王丽容已经给赵府递过了消息,同意了合作的事情。章夫人回复清理完门户后就开始跟进腊肠工坊的事情,考虑到辣味的腊肠还需要大量的辣椒,他们还打算拿辣椒做其他营生,所以将辣椒的供给揽了下来。他们在村里买了一百亩荒地后,打算雇人种植辣椒。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开春。 第171章 春日里的消息 一晃眼,漫长的冬天过去了。春天带着它特有的气息重新杀回这片大地,冰冻了几个月的长流村,万物生发躁动,一桩桩喜事也接踵而来。 第一件喜事,就是王家的“老光棍”王展稔终于成家,娶了袁苗圃这个美娇娘。原本定的婚期是去年入冬前,但是后面王大富中风了,所以婚事便延迟了。 一开始,袁苗圃他爹急得不行,生怕王大富一个不小心就去世了,到时候两人的婚事就会因为男方守孝而耽搁,为此焦心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后来,听王家来信说王大富见好了,才把心暂时往下放。 好不容易熬到开春了,他是再也等不下去,直接跑上门商量婚期。原本,王家是想着春耕过后再娶人进门,这样新人也不用经历春耕这一遭忙,还可以在家中多陪陪老父亲。结果,袁青山上门一提,姚青花和王大富也觉得儿子老大不小了,赶紧娶进门是正经。当场,他们就定下了正式的婚期。十天不到的时间,袁苗圃离开了生活二十多年的洛河村,正式成为了长流村的一员。 第二件喜事,就是村长的孙女李小洁定亲了。定亲的人选就是之前提过的,曾经上门求娶过李小洁然后被拒的许财主的独子许安。 要说这许安,也蛮痴情的。早前托媒婆说亲被拒绝后,失落了许久,却没有过多纠缠。只是,他爹许财主后面给他介绍了好几个不错的姑娘,他都看不上,所以就一直拖着没有定下亲事。 直到去年,许安听说李小洁退亲了,二话不说就又再请媒婆上门。当时,村长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询问孙女的意见。李小洁刚退亲,根本就没心思马上定亲,再次婉拒了。 许安越挫越勇,给李小洁写了一封信,一来表明自己并无趁人之危的意思,二来表明自己年少慕艾的心迹,三来恳求她给自己一个追求的机会。 李小洁被许安的真诚打动了,愿意跟他交个笔友。 于是,整个冬天里,两人瞒着两家长辈,书信来往不少。也因为这些书信,两人对彼此的认识越来越深,渐渐成了相知相惜的真正朋友。 到了春日,许安最后一封信的末尾了写了一段《凤求凰》,“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李小洁红着脸拿着信和闺蜜王丽雍说了半天话后,给他回了一首《越人歌》,“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收到信的隔天,许安第三次托媒婆上门,终于得到了女方的应允。一时之间,李小洁定给许财主独子要当少奶奶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长流村。 王鸿学还未出发去府城念书,自然也听到了消息,虽然在人前表现如常,回到自己屋里却掰断了一只毛笔。 第三件喜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喜事,李大懒去了一趟不知道哪个偏远的山区,然后给自家正经名字都没有的大儿子李大娃买了个媳妇。 当他带着这个长得黑乎乎却格外高大的山里媳妇回来时,长流村的人就跟赶集看大戏一样,拖家带口往李大懒家赶去看稀罕。 “李大懒给他家大娃买了个山里的媳妇,长得高高大大,都快赶上大娃那高了。” “听说一到家里,就吃了三碗饭,黄氏当场脸都黑了。” “吃得多,力气也大得很哩。打起水来,比那些男人家都不差,姑娘家家的,咋这么大力气嘞,这点不好。” “还有呢,新媳妇一点都不怕人,见人就笑呵呵的,听着荤话也不脸红哩。” 关于这个山里媳妇的消息,一点点通过旁人的口,钻进了王丽容和王丽雍的耳朵里,她们自然对这个“来路不明”的新媳妇有些好奇,但是因着和李大懒家的那点龃龉,所以并不打算上他家的门。不过,同个村里住着,她们终究会遇上的。 王丽容第一回遇到这个山里媳妇,是在村里的井台边上,两个人碰巧在这个时间去打水。她一开始看到那个背对着自己的高大身影,还以为是个男人,不过目光触及她及膝的两条粗黑长辫子,便猜到,是那个山里媳妇了。 似乎是感受到王丽容的目光,她转身过来,一张不算好看的小麦肤色脸蛋出现在王丽容眼前。她的脸蛋偏方,眉毛很粗,鼻子有点塌,双唇厚了点,唯有两双眼睛很大,骨碌骨碌转着,里面闪着一种名为快活的气息。 王丽容忍不住微笑起来,“你就是李大娃的媳妇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王丽容,是王二家的闺女。” “大家都叫我妮子,我没有名字。”虽然是带着悲剧色彩的话,但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只是陈述一件事实,并无悲喜。 “哦,那我也叫你妮子吧,你可以叫我小容。你今年多少岁啦?” “我今年十六岁。”妮子说到这个,似乎有些不自在。其实她二十岁了,但是生怕被嫌老,所以听她爹娘的话,瞒着众人,只说自己十六岁。 不过,王丽容没有注意到她这点不自在,而是继续跟她聊了一会儿别的话题。王丽容问她的过往,妮子问她长流村的一切,两人就这样热聊了起来。 王丽容心满意足得回家时,她已经知道妮子来自于一座北侯山的猎户人家,家里除了她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幼弟。因为家境贫寒又长得太差的缘故,她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都乏人问津。偏偏她爹不愿做舍本买卖降低彩礼将她嫁出去,所以高不成低不就就拖到了二十岁。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到山里买媳妇的外地人李大懒,妮子他爹便隐瞒了她的“高龄”,半卖半送将她“嫁”了出来。 妮子分享这些事情的时候,是带着一种庆幸的心情的。在她看来,在原本的家每天劳作不停,还成天饿肚子。而且,爹娘的脾气也不好,有一次差点就将她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瘸腿鳏夫。眼下的日子,干的活没有以前重,能够吃饱穿暖,就算他的丈夫脑子不灵光,看起来也不喜欢她,但是她却觉得生活再美好不过了。 可惜,当她怀着愉悦的心情,挑着两桶慢慢的水跨进她的新家时,生活再次给了她痛击。 “你个懒婆娘,让你去挑水,你跑去哪里躲懒了,你公爹还等着水用呢。”李大懒媳妇黄氏不等妮子将木桶放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妮子愣了下,没想到前几日还对她还算不错的婆婆会突然变脸,她在娘家,虽然爹娘也偶有动手打骂的时候,但那是生她养她的爹娘,眼前的黄氏算哪根葱? 她陡然升起了一股怒火,不完全是对她的婆婆黄氏,而是因为自己心中勾勒的生活美好的幻灭。于是,她将扁担连同两桶水狠狠得砸到地面,一只木桶的水蹦出一半,另外一只木桶则应声裂开。 黄氏一下子愣住了,她一直以为这个大儿媳妇没脾气傻兮兮的,跟她大儿子一样,是个傻大个,实在没有预料她还敢发脾气。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裂开的木桶以及满地的泥水时,她瞬间怒火中烧,挑起扁担一股脑往她身上招呼过去,一边打一边骂,“给你脸了,竟然敢跟你婆婆撂脸子……” 妮子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硬挨了几下后,这才开始躲,“娘,我知道错了……” 黄氏打累了,将扁担随手扔到地上,然后冷声吩咐道:“收拾收拾,做饭去,再偷奸耍滑的,我让我儿子收拾你。” 这事过后,黄氏仿佛打开了恶婆婆的剧本,对妮子使劲磋磨,动则打骂,有时候,黄氏打得太厉害,妮子的叫声会随着春风传得老远,几乎整个村子都能听到了。 住在他家隔壁的姚青花最先听不下去,过去拍门打抱不平,“这是媳妇,不是仇人,满村里打听,就没有一家这么打媳妇。” 黄氏脸上摆着讨好的笑,试图让姚青花理解她的做法,“王老太太,你不晓得,我家那大娃,脑子不好,这新媳妇呀,特别是外地媳妇,得给她一个下马威,把她打服咯,她才会安心在我家待着。您是没见过,我打她,她还敢躲,甚至想要往外跑说要回家哩。这可不得了,得调教调教才行,不然我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媳妇,到时候跑了咋办?” 姚青花听得额角青筋浮起,她半劝说半威胁得说道:“你要调教媳妇,我不反对,但是,说话说话,动啥手?照你家这样,一日按两顿得打,这是要杀人吗?” “哎哟哟,王老太太,这不一口气打服打怕了,那妮子怕是还能造反呢。前儿个,我想着说动大娃要给了她一耳刮子,她倒好,还没动手就要还手呢!姑娘家家,力气大得很,难怪回回吃那么多饭菜……” 姚青花见这人说不通,直接换了另外的说法,“总之,你们动静给我小点,天天这么闹,吵得我心烦。李氏一族可没有虐待儿媳的传统,再闹我就请你们族长。” 黄氏心里怒骂,“死老太婆,管到她们李氏一族头上了,不就是有个秀才孙子嘛,脸可真大!”不过,她面上还是笑嘻嘻,装作妥协的样子,“哎哟哟,王老太太,您可别吓人咯。罢了罢了,以后就让大娃教媳妇去,我和他爹也该享清福了,不受这个累。” 姚青花勉强达到自己的目的,转身离去,却在走出几步后,又回头说了句,“你不要忘了高家村那事,人逼急了可啥事都做得出来。” 黄氏一听,掩门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这次过后,妮子的惨叫声不在满村里飘了。只不过,姚青花偶尔半夜醒来,隐隐约约听见隔壁传来的女子压抑的啜泣声,只能对着黑暗的虚空重重叹气。有时候,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何其难! 第172章 爹爹的事业 妮子的遭遇,王丽容这边并没有第一时间知道。她在和妮子巧遇的第二日,就带着爹娘和姐姐去镇上了。 至于去镇上的目的,王展丰和苏玉琼却不知情,只觉得两个闺女一脸神神秘秘的,不晓得在打什么鬼主意。 骡车进城后,晃悠过几条街道后,在一间二层小楼的铺子面前停了下来。 “爹,娘,你们瞧这间铺子咋样?”王丽容笑嘻嘻问道。 被问的两人不明所以,不过就是一间空铺子,有啥好看的,苏玉琼忍不住轻拧了一下小闺女的膀子,笑骂道:“别卖关子啦?这是又要搞什么?” 王丽容和王丽雍相视一笑,说道:“爹,娘,这是我和姐姐商量后,买下来的铺面,让爹爹做家具生意的。” “啥?”王展丰和苏玉琼一脸震惊,一点都没猜到剧情的走向。 “我知道爹爹从小就喜欢木匠手艺,梦想是能够开一间木作手工坊,所以,我和姐姐就偷偷买下这间铺面。爹爹,你觉得怎样?这个铺面我和姐姐可是找了好久,既要有人流量,又有周边的产业和你这家具店能够相辅相成……” “这铺子好是好,可是我这手艺,真得能成吗?我可是没有正经拜师学艺过的,都是自己摸索来的。”王展丰有些不自信道。 “爹,这程子家里大大小小的木活都是您干的,我和姐姐随便画点什么,你都可以造出来。您的手艺很好的,自信点。”王丽容踮起脚,拍了拍爹爹的肩膀,示意自己对他有信心。 “要不还是算了吧,真要搞家具店,也不用这么大间铺子,租个像砂锅土豆粉的小铺子就成了。前阵子你不是说赵家那边腊肠工坊开工后,打算在镇上搞个店面卖腊肠吗?你去问问,这个铺子行不行,租出去也是一笔收入。” “这可不成,我们和侄女都谈好了过来这边打工,你这掌柜的不干,让我和美夏喝西北风去呀?”从店铺后院走出来的郑志坚和王美夏相携着来到她们跟前,郑志坚开玩笑似得不让王展丰打退堂鼓。 “二妹,二妹夫,你俩咋在这里呀?”王展丰再次感到惊讶。 郑志坚解释道,“我和美夏这阵子也在琢磨搞点啥营生好,后来,小容找到我们,说你要开间家具店,我这边因为之前做车匠,颇认识一些做木材生意的,手里也有一点手艺,两家可以合伙干。” 苏玉琼见丈夫面色犹豫,眼底却明显带着心动,便劝道:“闺女帮你把店铺和人手都找好了,你这家具店不开也得开了。再说了,搬家的时候你给家里打的那些柜子,村里好些婆娘问呢,我觉得搁城里,指定也能卖得开。” “对呀,除了面向中产售卖家具成品外,咱还可以根据顾客需求上门制作。我听说很多富豪给新宅或者闺女打嫁妆用的桌椅书橱时,就喜欢自备木材然后找那些技艺精湛,能够推陈出新的木匠做活。按照爹的手艺,完全没问题的。”王丽容鼓励道。 王丽雍也加入给爹爹鼓劲的阵营,“爹,您新近给我们做的暗柜也不错,您在木工方面不仅手艺好,也有很多创新的想法,不要埋没了。” 面对几个人殷切的神情,王展丰把心里的那点不自信撇开了,重重得点点头,“成,那我就好好干一场!” 说完,一行人便在暂时还空荡荡的店铺里逛了起来,开始讨论家具店的装修风格和摆放格局。 这之后,两姐妹就没有再介入爹爹的家具店事业了,她们两个人的分工也发生了变化,王丽容把卖干粉条和对接赵家开展腊肠合作的两摊事全部揽了下来,王丽雍则在小荒山和新开垦的一百亩地两头跑,两人不再像从前一样同进同出,却能够更好得发挥自己擅长的地方。 一个月后,王展丰和郑志坚两家合作的家具店隆重开业了。这回同砂锅土豆粉店静悄悄开业不同,他们开业先发了一波传单宣传,而且开业当天还邀请了许多贵宾参观,除了王家自己人,还叫上了村长和几户交好的人家,再有的,就是王丽容生意上交好的几个酒楼或铺子的掌柜。 鞭炮声起,牌匾红布一揭,门口站着的这些贵宾才一个个伸腿迈进这弥漫着木材以及清漆味道的家具店。这间店铺是一间两层小楼,第一层主要摆放一些收纳类的家具,比如书桌、衣柜、书柜、橱柜、鞋柜等;第二层主要摆放坐卧类的家具,比如凳类,椅类,沙发类,床类等。为了招待客户,二楼临街靠窗的位置还辟了一间独立厢房,里面摆着一套组合沙发,中间是一张圆形的大茶几,上面可以搁炭炉烧水泡茶。 虽然说两姐妹没有参与家具店的运营,但是在产品的设计上时不时会给王展丰一些思路,这厢房里以及外面摆放着的田园风布艺沙发,思路来源就是她们。还有厢房置物架上面摆放着的产品图册,也是在王丽容的提醒下,王展丰找画师给画的,用于后续给客户介绍没能够展示出来的新作品。 一开始,大家在游览一层的家具时,唯一的惊叹点就是衣柜的挂衣功能,但是到了第二层,新奇的地方可就多了。一坐下去就不愿起身的舒适沙发,可以调节平躺角度的藤椅、像摇篮似的可以前后摇晃的竹制懒人椅,甚至还有王展丰制作过一次的轮椅。 原本只是给王丽容面子而出席家具店的曹掌柜,当场就下了一个大单,让王展丰回头去悦来居量尺寸,要给原本三楼的贵客包厢都换上一套舒服的沙发。 逛完了所有家具,也有几个人看中了柜子款式,在一层下了订单交了定金。 差不多的时间,王展丰和王美夏就招呼客人去附近的酒楼用餐了。他们已经在酒楼定了几桌席面,开业仪式后是要过去吃饭的。郑志坚不善言辞,所以更乐意待在家具店里和新雇的学徒守店,王展丰这边也没有强求。 开业过后,铺子的生意不算大火,但也过得去,作为一个新开的家具铺子,一开始就有这么多订单,算是不错了。王展丰和志坚开始领着新收的两个学徒在铺子的后院忙活开了,前台留给了王美夏,暂时还忙得过来。 苏玉琼为了照顾两个闺女和两个外甥,没有跟着丈夫在镇上,不过隔个几天会从家里带些食材过来铺子,然后给他们带来长流村的最新消息。如今,两家的田地都请了村里人帮忙耕种,按月给工钱,春耕和秋收的几个月工钱多些,农闲的几个月少些。村里地少人多的门户不少,都愿意打这份工,很容易就找到几个靠谱的人。 这日,苏玉琼照样给他们带东西,也带了几个问题。 “二姑子,年前你们不是买了一块地吗?农忙时候都过了,你们要不要开始建房子了?还有,光宗和耀祖的学堂找好了没有,总不能一直待家里头自己瞎念书吧?” “学堂已经联系好了,我正打算找时间回村里和孩子们说一声。建房子的事情先缓一缓,我和志坚商量了下,光宗和耀祖要在镇上读书,我俩的生意也在镇上,要不还是先在铺子里将就住着,怕是暂时住不上那房子了。”王美夏答道。 “那地不是白买了嘛?就搁在那里不管呀。”苏玉琼有些可惜道。 “也不是白买,等家具店挣钱了,我俩手头松快些,打算建个好的,像爹爹一样,整个青砖大瓦房。无论现在住不住,老了肯定是要住的,如今,长流村就是我们和孩子的根了。” “要我说,你们若是手头松快下来了,直接在镇上买一套房子得了,到时回村,我家里还怕没有你们住的地方吗?”苏玉琼建议道。 “再说吧,反正这一时半会也不会建房子了,那地搁在那里也不会跑。话说,你家房子的事情定了没?听你话里的意思,不像是要原址翻新呀,不然左右都有邻居,就算翻新了,还是那么大点地,哪里有我们一家住的地方呀?” 苏玉琼摇了摇头,说道:“这你就想错了,是原址翻新,不过会将隔壁郑武嫂子家买了扩进来。” “咦,隔壁那么一大家子,卖了旧房子要搬去哪里哟?” “就是一大家子,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实在住不开了。趁着去年卖粉条和帮我家做腊肠挣了些银子,把老宅也卖了,攒够了钱,买地盖新房呢。” “哎哟,这一扩进来,你家占地可不小了,可得好好规划。有一点就是院墙砌高些,免得再出现向上回进贼的事情。”王美夏一想起上回丢方子的事情,面上还有些后怕。幸亏对方只是要方子,万一要人命,那就糟了。 苏玉琼也想到这事,重重得点点头,“嗯,院墙至少要一丈高,还有,外墙我打算种些黄栌木,枝条上有尖刺,要是有人爬墙,肯定扎死他们。” 就这样,她俩的话题开始朝着屋子如何防盗的方向去了,与此同时,王丽容也从赵家那边,得到了丢失的腊肠方子的一些下落。 第173章 王丽容头次远行 “徐天胜?这是哪一号人物?我咋一点印象没有。” 王丽雍接过妹妹递过来的纸条,瞄了一眼上面的消息,满头雾水问道。 赵家和王家这边合作开腊肠作坊,自然对于市面上的腊肠消息有所重视,不久前得到一个消息,有一个叫徐天胜的商人在吉州府城兜售腊肠,虽然不是用永荣牌这个名字的,但是产品的外观和包装都是抄的永荣牌。产品一经上市,在小范围引起了购买的热潮,但是随之而来的,不是赞誉,而是谴责。 “那徐天胜是谁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是偷了咱们方子的人。当初,咱们对外宣称腊肠方子丢了,就是在等这么一天。那徐天胜也不算蠢,靠着上面写的几样香料,倒是凑合做出了一款腊肠,但是,他想不到的是,即便他拿到了完整的配料方子,也复刻不了一模一样的永荣牌香肠。”王丽容脸上噙着自信的笑容说道。 王丽雍也笑了,“也对,猪肉的肥瘦比例、肉块切得大小、灌肉的松紧程度、晾晒的温度和时间要求……这么多的细节,他只要一样没有把控到,就是功亏一篑。不然,章夫人也不会请你去新开的腊肠工坊实地指导了。对了,你要去的地方,不正是吉州府吗?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会会他。” “再说吧,先把主要的事情做了,有空再找机会查查他的事,左右他已经自食恶果了,我也不急。”王丽容答道,她不是那种做事找不到重点的人,为了一个徐天胜耽搁作坊的事情,那才叫做得不偿失呢。 “听你的意思,是定下出发的时间了?”王丽雍继续问道。 “腊肠晾晒时的温度最好控制在十五度以下,趁着现在温度合适,工坊那边想要早点开工,我后天就出发了。就是爹娘那边,我还没打招呼,怕他们不放心我一个人去吉州府。” 王丽容脸上的神情从自信变得有些忧愁,她这个身子年龄刚到十四岁,之前都没出过青鹿镇,这猛一下子要出远门,也不晓得父母俩会不会阻拦。 “这也不算太远,三五天的路程而已,你好好说,爹娘那边应该没问题。”王丽雍觉得她们爹娘其实都很好说话,也很放心她们两个做事,应该不至于拦着妹妹。 果然,如她所料,王丽容将后天要出发吉州府的消息一说,苏玉琼虽然眉头微皱,却没有说出什么强烈反对的话来,只是询问道:“跟你同行的人有谁?妥当不?要不就让你爹停下手里的活,跟你一同去吧?” 王丽容连忙摇头拒绝,“爹爹手里的订单都排到一个月后了,这会儿跟着我去吉州府,至少耽搁半个月以上的时间,到时候赶不上交货的时间,可是要付违约金的。” “那就让你大伯或者小叔跟着?”苏玉琼虽然晓得闺女的本事,但是还是觉得她年纪小,不放心她一个人出行,只好继续建议道。 王丽容依旧摇头,“娘,大伯那边一个人看着猪场,离不开的,小叔的话,你忘了,他出镖了,留着小婶独守空房呢。娘,你就放心吧,我的武力值,可是可以轻松撂倒过八个壮汉的。再说了,跟着我同行的是悦来居的曹掌柜,他你也是见过的,信得过的人。” 说完,她双手扶着苏玉琼的膀子左右晃动了下,眼中的恳求意味十足。 苏玉琼已经很少被闺女这么撒娇了,哪里架得住,只好松了口,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晓得你厉害啦!行啦行啦,你去吧,女大不由娘。对了,你这小娃娃,以后可别说什么独守空房的话,让人听着不好……” 王丽容在苏玉琼同意后,已经顾不得听她后面的念叨了,兴奋得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口,然后开心道:“我知道,娘亲是天底下最开明的娘亲,你同意了,就代表爹爹也同意。我得抓紧收拾行李去,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了呢。” 苏玉琼后知后觉,暗道,小闺女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生怕宠女狂魔的亲爹王展丰不同意,想要让自己去当说客。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对着王丽容离去的背影假意斥责道:“鬼灵精!” 王丽雍在一旁目睹妹妹卖乖离开后,才含笑说道:“娘,再鬼灵精也是您的闺女,逃不出您的五指山的。” 也不知道苏玉琼是怎么说服王展丰的,隔天她去了一趟镇上,回来的时候不仅跟着王展丰,手里还拎了不少东西。除了两套新衣裳,还有一个手镯和几条精巧的发带。 “娘,我是去指导人家做腊肠,又不是去选美,你整这么多东西干嘛?”王丽容不解道。 “出门在外,那些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你不打扮得利索点,我怕你被人瞧不起。还有,银钱你得带过点,但是不能都放在行囊上,我回头给你缝个暗袋在里衣上还有鞋底上,里面装上银票,这样万一行囊丢了,你手里也有银钱可以使……” 王丽容听到这里,第一反应是幸亏自己没有脚气,不然那缝在鞋底的银票不得“芳香扑鼻”,不过她面上只是笑笑,直言娘亲的主意好。 站在一边的王展丰,兀自不甘心得问道:“闺女,真不要爹爹陪着去嘛,我可以跟客户商量下推迟交货期。” 王丽容连连摆手,“爹,做生意贵在诚信,家具店的生意刚刚起来,这个时候正是打口碑的时候,可不兴你这样的。” 王展丰也知道是这个理,妻子苏玉琼今天已经跟他说过了,不过到了闺女面前,他又忍不住犹豫了。他还想说什么,就看到闺女转头一脸兴奋得跟着娘亲和姐姐说起要买吉州府的那些特产啥的,显然对于这次出行很期待,只好将口中劝说的话咽回去,心道,罢了,这么厉害的闺女,总不能一辈子困在长流村吧,总有一天会走出去的。 隔天,穿戴一新的王丽容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出发了,行囊里除了三套换洗的衣物和几两碎银子铜板,就只有一把手弩和十支削尖了头染了麻醉药的短木箭。 手弩和木箭都是王展丰为闺女量身打造的,自从上回他家进过贼,还有元宵节遭遇拍花子后,王展丰就绞尽脑汁想给两个闺女整些防身用的武器。结果,经过三个月的研究,他成功捣鼓出着适合随身携带的小型弩箭。 成品出来后,王展丰特意带着两个闺女上山打猎演示成果。一头野猪在身中三支木箭后轰然倒下后,他得意洋洋又假意谦虚道:“虽然射程不远,但是胜在体型小,出行的话可以随身带着。这木箭上我抹了药,不致命,可以短时间内麻倒人。” 这上面的药是这一片的猎户常用的麻药,是用山里采摘的草乌头、曼陀罗子、天南星混合成药的,平常狩猎一些小的温和的猎物时,用不上这个麻药。但是进深山猎猛虎等大型猎物,就会提前在弓箭上抹药,以求最快速度拿下那些猛兽。 因为这弩箭,王丽容和王丽雍刷新了对爹爹手工能力的认知。也因为这弩箭,进一步促使了两姐妹筹划给爹爹开家具店,她们认为,爹爹的手艺太好,不能就此埋没了。 说回到出行的事情,王丽容从长流村到镇上的这一段路,是王展丰赶自家骡车送的,等到了镇上悦来居,曹掌柜也已经准备妥当。一行四个人一辆马车轻装出行。 王展丰目送马车拐角后,这才依依不舍得回去家具店里开工。 因为从辽州府到吉州府坐船更快一些,所以他们坐了半天马车到码头,然后便登上了赵家的船。 这个时代的船舶设计和制造技术已经非常成熟,船舶种类和用途更加丰富多样,包括战船、贸易船、渔船、客船、驳船等等。 赵家的这艘船是客货两运的江船,这种船舶的结构通常为平底、单层,装备有一根桅杆和一层帆布,可以适应江河水流的变化,适合内陆水路交通。所以,一般走水路的商家都会置办这种江船。赵家的产业甚多,货物的流通主要靠水路,所以名下有十几艘江船,载货载人都十分方便。 江船没有海商船那么大,但是生活起居应有的厨房、客舱等设施一应俱全。曹掌柜将王丽容的客舱安排在他隔壁,方便照看她。不过,也没拘着她待在房里,只是叮嘱了她不要太靠近船的边缘位置,以免不小心落水。至于船上的其余人都是自己人,他倒不担心王丽容会吃亏。 这个时间段,江面风平浪静,江船又是以稳定性出名的,所以尽管行驶的速度很快,但是站在船上却觉得很平稳,王丽容这个坐船新手也没感觉到什么不适。原本,她前世是有晕船前科的,为此还在怀里揣了好几样提神醒脑的药,眼下,倒是用不上了。 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白天的天气在十几度左右,王丽容站在即将西斜的太阳底下晒着,吹着江风,望着左右两边的郁郁葱葱以及金光粼粼的水面,感觉十分的惬意。 曹掌柜站着和她聊了一会儿,空气中的温度有些下降,打了个喷嚏,觉得有些冷,便回屋里去了。 王丽容看腻了一成不变的江景后,又将船只里外逛了一遍,觉得困意上头,便打算回去了舱房休息。回去前,还特意跟曹掌柜打了招呼不用叫她吃饭。 第174章 遭遇水匪 这一睡,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当她醒来时,整个船只和江面都陷入了黑甜的沉睡,而她,却很不合群得精神抖擞了。 在床上翻了十几下后,她实在睡不着,正准备爬起来时,却听见几丝不和谐的声音,似乎是行船的声音。但是这深夜里头,船只都是靠边下锚停行的,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声音呢? 内心疑窦一起,王丽容起身后没有大喇喇得点燃烛火,而是借着窗外的月光摸到了窗前,然后往外看去。此时,波光粼粼的江面仿佛第二面星空,倒映着满天的星辰。若是平时,她肯定要细细观赏一阵,然后感慨“造化钟神秀”了。但是,眼前还有更吸引她目光的景象。 只见不远处,有三条小船朝着他们这只船的方向过来,隐约看得见船上人影绰绰,却没有一丝人声发出。一种危险的直觉袭上王丽容的心头,“莫非,这是水匪?” 她想到这个可能,转身从行囊里拿出弩箭,然后贴着船板避开光线爬到了曹掌柜的门口,小声高频率得敲着这木门,等了一会儿只听见曹掌柜打呼噜的声音,不见他回应,只能使了个蛮劲,用力推开了房门,打开缝隙迅速进去房间。 曹掌柜总算被这声异响吵醒,一骨碌起身,就瞧见一道黑影站在自己床前,差点没失声惊叫。 王丽容忙捂住他的嘴,迅速说道:“曹掌柜,有三条疑似水匪的船只靠近,咱们得赶紧给其他人示警。” “啥水匪?这一带很太平的,可没听说过有什么水匪!”曹掌柜有些不相信道。 王丽容也不多解释,将他一下子拎到窗前,曹掌柜眼神也不差,一下子就瞧见三条明显不怀好意朝着这边行进的小船,甚至还瞧见了刀具在夜色下反射出的寒芒。 他想都不想,便按下了床头用于内部示警的按铃板。这个按铃板连接着所有工作人员的舱房,只要按下后,用绳索连接着的铁棍便会敲击面前的铁质薄片,发出声音。一般情况下,这按铃板是不会使用的,只有在敌袭的时候才会用得上。 曹掌柜一边持续得按着按铃板,一边紧张地说道:“我还以为走这段水路,永远没有需要用到这个按铃板的时候。” 很快的,整艘船出现了细微的骚动,被唤醒的船员一个个手拎着家伙出现在了甲板上,被吵醒的几个船客看到这阵仗都吓蒙了。 “手里有功夫的就出来一同迎敌,没有的关紧房门,不要出来走动。只不过几十个水匪,不用太惊慌。”船长一脸镇定得回身叮嘱那些人,然后静待那些水匪靠近。 那三条船上的水匪自然注意到目标船只的动静,想来是觉着自己偷袭的计划不成了,所以变缓了速度商量对策。过了几分钟后,小船又加速起来,显然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明抢。 船长站在前头,等到那些船只足够近时,便喊道:“不知对面是哪路好汉?若是肯给赵氏商行一个薄面全数退去,彭某愿意给好汉们五十两银子辛苦费。” 那边的水匪首领嗤笑一声,“五十两?当我过江龙是要饭的呀?若你们识相些,放下手中的武器,老子倒是可以留下你们的全尸。兄弟们,加速前进,把这条肥船拿下,货物钱财都是咱们的,男人杀了,女人留下。” 对面的水匪发出一阵阵起哄声,他们的信心很足,这里距离城镇甚远,短时间内不会有外援。而且甲板上扛着武器的只有十几号人,与他们三条船四十多个人相比,他们人数上已经形成碾压的趋势。 甲板这边,赵家原本严阵以待的船员发生了骚动,有人失声惊呼“过江龙,那边是过江龙……” 王丽容一头雾水,听到由远及近的叫嚣声,默默扯了扯一旁曹掌柜的袖子,问道:“曹掌柜的,过江龙是啥人?很厉害吗?” 曹掌柜脸色极差,不过还是耐心回答她的问题,“过江龙原本是苏浙水路交界处的一个盗匪,他年纪轻轻就集结了一伙强人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他抢劫有个特点,就是获得钱财之余,喜欢虐杀全船人员,除了女人掳走后,被他抢过的船只一般没有一个活物,那段时间,苏浙那一段水路都被大家称为‘死亡之河’了。后来官府下死力派兵剿匪,将他们打散了,但是过江龙却逃了。没想到,他竟然流落到这边了,还被咱们遇上了,真的是运气不好。唉,不知道我家那婆娘能不能找到我藏在暗格的私房银子……” 王丽容听到过江龙的过往,就晓得他是个坏事做尽的恶人了,心下有了计较,又问道:“曹掌柜,杀水匪应该不犯法吧?” 曹掌柜原本在絮叨自己的身后事,听见这声问,“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点点头,“不仅不犯法,若是上了官府海捕文书的,还有赏银。” “那就成。”王丽容说完,给手中的短弩上了木箭,走到靠近船沿利于射击的位置,在曹掌柜问她干嘛的疑问声中,一只木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正中对面船首的过江龙本人胸口,然后“扑通”一声,那人便倒入了江中。 对面嚣张的喊杀声瞬间变成了各种混乱的指挥声,“对面有箭,快躲起来……”“躲什么,赶紧开过去,近身战,弓箭就没用了……”“赶紧救大哥呀,大哥中箭了……” 王丽容在甲板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紧接着射出手中剩余的九支木箭,无一落空,有些木箭即使没有射中要害,那些中箭的人也在几秒后迅速陷入昏迷,不是落水就是倒在船板上。 等到那三只小船靠近大船,她回首看见自己人都一瞬不瞬得盯着自己,有些好笑道:“都看着我干嘛,我没箭了,大家打起精神御敌吧。” 说完,她从船舷处解下一根粗麻绳,以此作为武器。没办法,这一段水路向来太平,赵氏商船的武器装备根本就不够,看那些船员,好一点的是刀,差一点的只有棍棒了。 从小船上抛过来的铁爪抓住了大船,几十个水匪仿佛蚂蟥闻到血腥味,无视船员的威胁攀爬上来。尽管这边严防死守,但是水匪一个两个的,开始脱离防御的刀棍成功上船,近身战陆续打响了。 王丽容跟在曹掌柜附近,将麻绳甩得跟棍子一般,因为没有收力,所以和她交手的水匪都没有讨到好,一绳子甩过去,对面的人不是手折了,就是肋骨断了,慢慢得,她的身边倒下了一圈人,再无水匪靠近。 见状,她只好去给旁人当帮手。曹掌柜武器被打掉,暗道糟糕时,王丽容从背后勒住水匪,一个过肩摔,水匪瘫倒在地再也起不来。船长正和一个水匪短兵相接得乒乓作响,下一秒,王丽容将水匪一掌拍向前一个踉跄,喷出一口血后倒地昏迷。一个船员被水匪砍伤到地,危在旦夕,闭眼等死那一瞬间,王丽容一脚将那水匪连人带刀踹飞落水…… 很快,所有水匪都倒在甲板上或昏迷或呻吟,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刚刚被喷了一脸鲜血得船长安排没有受伤的船员将水匪们用绳索绑起来,客舱里的客人也出来帮忙,有些献出自带的药物,有些帮忙包扎伤员。 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后,船长才拉着曹掌柜在一旁说话,“老曹,你这带的姑娘是哪里来的杀神?那身手那力气,难道是哪个将军的闺女不成?” 曹掌柜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王丽容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自己的武力,不然一开始他也不会劝她回客舱躲起来了。 他想了想王丽容的身世,又联想到她和她姐姐几分相似的样貌,有些不太确定得答道:“据我所知,小容只是青鹿镇下辖长流村一户普通农家的闺女。不过,她小叔是镖局的,许是有教她什么武功吧。听说他爹爹还是很厉害的猎户,因为家里只有她和她姐姐两个闺女,大概私底下也教了她一些箭法狩猎防身用吧。” 船长听罢,也没继续追问,王丽容的穿着普通,也不像会是什么将军之女,是自己想太多了。 王丽容在确认不需要自己帮忙后,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一脸淡定得回到了自己的客舱休息。只是,房门一掩上,刚刚还昂首挺胸的她身子一软,便靠着房门缓缓坐到地上。 即使内芯是三十几岁的成年人,前世她也是奉公守法的公民,这还是她第一次杀人,和以往套麻袋揍人可不一样,这是活生生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刚刚情况危机她想不了那么多,如今安全了,她才顾得上后怕,甚至感到恶心。 那些水匪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她并不后悔杀掉他们,只是不适应而已。她坐在地上,冷静了好一会,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然后起身爬到床上,一夜似睡似醒,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第175章 剿匪有功 第二天,天边刚刚露出一点白,江面还是雾蒙蒙的,船长便迫不及待得带着几个船员启动船只再度出发了。 王丽容原本就没有睡熟,很快就被这些声音惊醒了。睁开眼睛那一瞬,她觉得自己比睡前还要累,整个人恹恹的。但是,她又实在没有睡回笼觉的欲望,所以爬起身简单洗漱后,便跑到甲板上站着,试图让清晨的凉风吹散心中的郁气。 隔壁的曹掌柜倒是一夜好眠,但是因为记挂着甲板上还有水匪,在船只启动后,便也起身收拾妥当。出了客舱门,伸着懒腰走到甲板时,就发现王丽容小小的身影靠在船舷上,仔细一瞧,她的神情郁卒。他心下了然,特意加重脚步慢慢踱过去。 王丽容虽然在发呆,但是也没忽略这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回转身子看去,赫然是曹掌柜,礼貌一笑,“曹掌柜,你怎么也起得那么早呀?” 曹掌柜见她眼底青黑一片,不答反问道:“第一回杀人,睡不着对吧?” 王丽容一脸苦笑得点点头,同样反问道:“曹掌柜,以前杀过人吗?看你好像没受到什么影响。” 曹掌柜点点头,学着王丽容的模样靠在船舷上,然后望着远处陷入回忆,喃喃说道:“饥荒那年,人都饿疯了,水路上的盗匪多得如过江之鲫。赵府雇了镖局随行,还是挡不住一些人想要富贵险中求。有一回,也像这次,对方人数很多,谈不拢便打了起来。巧的是,那回,我也带着像你这么一年纪的男娃出门,那个男娃是家里过不下去自卖自身给赵府的,我瞧着他机灵懂事,让他跟在我手下当学徒,出远门也会带着他。只不过,他没有你厉害,当时给我挡了一刀,死了。事后,我一直在想,若是我一开始狠一些,下手重一些,不对那些水匪有什么妇人之仁,那么,那男娃或许就不会死了。” “曹掌柜,我懂的。其实,我并不是同情那些水匪……” “我知道,那些水匪,在泯灭人性之前,跟我们一样,也是人。一个人杀了另外一个人,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只是被你问起,就想起了他而已。” “后来呢?那男娃,是水葬了还是送回他家了?”王丽容问道。 “后来啊,我给那男娃风光大葬,给了那家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金。”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什么趣事,语气中的伤感少了些,继续说道:“有一件巧合事你可能猜不到,我现在的婆娘就是那男娃的长姐。” “啊?”王丽容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认识那小男娃之前,我已经丧妻多年了。这事过后,偶然在街上看到一个卖豆腐的妇人,长得和那男娃有几分相似,着意打听了一番后,知道了她是那男娃丧夫寡居在娘家的长姐,之后便时常留意,再然后,我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便上门求娶了。” 王丽容不由得感慨道,“这样说来,曹掌柜和那家人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呢。”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昨夜曹掌柜临敌前的碎碎念,忍不住调侃道:“曹掌柜,这你就不地道了,竟然瞒着曹夫人藏私房钱呀!” 曹掌柜原本沉浸在自己浪漫的爱情故事里,被王丽容这么一说,面上尴尬得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恼意。“这婆娘自己节省,也怕我乱花钱,把钱把得太严实,我这不就得另谋生路嘛,总不能花点银钱都得伸手要吧,这多不体面呀。” 王丽容笑了笑,曹掌柜说着话时,眉眼都是对妻子的柔情,可见他并不恼妻子把持家里的银钱,甚至有点甘之如饴。她转念一想,像曹掌柜这样厉害的人,若是不乐意被妻子管钱,自然有千万个法子,这藏私房钱,怕也是他们夫妻两个的情趣罢了。 想到这里,她也没多说什么,随着曹掌柜的视线望去,太阳已经从水平面上爬起,金光普照世间万物,仿佛也将她的心给照亮了。 船速很快,不到中午,这艘船便到达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吉州府依兰县的码头。 船只靠岸,在这船来船往的码头并无什么特别的,挑夫和小贩们照常一拥而上抢生意。只不过,等十几个船客带着各自的行李在码头散开后,接着从船上下来的是三十几个身上挂了彩的水匪,使得整个码头的人和声都静止了几秒。 他们被粗粗的麻绳连着绑在一块,亦步亦趋得从甲板上走到陆地,狼狈得出现在众人面前。 码头上的人开始围着他们窃窃私语,猜测这些人莫非是官府的犯人。只不过那艘江船并没有官府的标识,不像是官船,所以人们一下子迷糊了。 船长和几个受伤的船员留守在船上,等待自家商行的伙计按时辰过来取货。他们站在甲板上也没闲着,给岸上的人解答疑惑。 “那是我们赵氏商船抓下的水匪,昨夜那过江龙带着五十几号人,想要偷袭这江船,被我们三两下撂下了。上游的江面说不定还飘着十几具尸首呢……” 曹掌柜和王丽容走在人群中,跟着几个船员盯着这群串在一起的水匪一起步行去报案。因为他俩只是过来这边做技术指导的,行程和时间上比较自由,所以就由他俩带头了。 吉州府依兰县的刘知县,万万没有想到,他人在县衙坐,剿匪的功劳就这么送上门了。 随着曹掌柜如说书般的讲述,坐在上首的刘知县,场上左右两排的衙役,包括场外围观的县民,都沉浸在昨夜水匪夜袭,船员拼死御敌的剧情中,等到那声“最终取得了胜利”落下,场外的县民直接鼓起了掌。 受到气氛的感染,衙役们也跟着鼓掌叫好起来,只有刘知县,控制了自己躁动的双手,假装严肃得喊了几声“肃静”后,大家才收敛了些。 接着,刘知县让曹掌柜先站一边,然后开始一个个分开审那些水匪。 这些水匪,有几个是一直跟着过江龙的老人,早已在苏浙那一带犯下累累罪行,核实身份后,加上重新流窜到这边作案然后当场被捕得现实,只有一个死刑在等着他们。另外的那些,是过江龙在附近陆续收编的,之前已经跟着过江龙打劫过几家小商船,劫财劫色害命的都有,也是逃不过一个死刑。 王丽容和其余船员站在人群中,虽然身体很困,但是脑子却越来越精神。在听完这些人自述自己的罪行后,她心中的最后一点不适消散了,她这个时候只恨自己当初下手太轻,没有让这些还活着的人在执行死刑前承受更大的痛楚。 最后,华灯初上,刘知县才审结了最后一个犯人,让衙役将这些人带下后,他脸上的肃杀瞬间切换成和蔼可亲,对着曹掌柜夸道:“这批水匪行事十分狡猾,县衙人力有限,原本已经响附近军营请求支援联合剿匪,没想到,他们却栽在了赵氏商船的手里。你们放心,本官上报案情的时候,也会替你们请功的。” 曹掌柜不敢居功,向前几步强调说道:“赵氏商船因为这三年太平,船只武装已经形同虚设,若没有王姑娘的警醒、高超的箭术和武艺,恐怕赵氏商船也会栽个大跟头,所以,赵氏这边不敢居功。” 刘知县刚刚“听书”时,是有注意到曹掌柜频频提及王姑娘这个角色,好奇得“哦”了一声吼,问道:“不知这位王姑娘可在这里,巾帼不让须眉,本官也想见见。” “在的在的,她是同在下一同过来报案的。”说完,曹掌柜回身在人群中找到王丽容,示意她向前来。 王丽容也不发怵,稳步来到堂中,学着曹掌柜刚刚的样子行了礼后,脆声道:“民女王丽容,拜见知县大人。” 刘知县让她起身后,有些狐疑得望着她,不太相信她就是曹掌柜口中提及的女英雄。随即开口问了她的家世还有一身武艺来源,王丽容一五一十得回答,顺便提及了自己“力气比常人大些”的情况。 这点让刘知县来了兴趣,只听他问道:“本朝中,少有神力者也是有的,比如说,如今驻守西北边境的李在常将军,年少时就曾以双手抓角拽住在闹市暴走的疯牛出名,就是不知道,王姑娘的神力比之如何?” 王丽容不认识什么李在常将军,不过却不妨碍她低调,“小女子不过是力气比常人稍大些,不敢与将军相比。” 刘知县听罢,也没了试探她力气的兴致,认为她一个小姑娘力气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便又简单总结了几句话后,宣布了退堂。 曹掌柜带着王丽容到定好的客栈下榻,他们的行李已经被船长安排人送了过来,这半日的听堂,让两人身心俱疲,简单吃了晚食后,约好了明日辰时从客栈出发去腊肠工坊,便各自回房歇下了。 这一夜,王丽容心无挂碍,睡了个十足的好觉。 第176章 谁是害群之马? 隔天,王丽容精神抖擞得出发去腊肠工坊了。 赵府的这个腊肠工坊建设在距离码头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当初,赵府的当家人收到了依兰县要建码头的内部消息,提前在附近买了一大片地,一部分建了商铺租了出去,剩余的或是留作自用的仓库或是开铺子,暂时还空着一小块地。 今年年初,和王家敲定腊肠的合作后,章夫人就定下了这个地方建设第一个腊肠工坊。 大佬出手,自然不是小打小闹,和王家原本规划的村里小作坊不同,这工坊占地足有两亩地,内部按照功能划分房间,相互独立却符合产品制作的动线。 因为做腊肠不是码头扛包那种重体力活,做的又是入口的东西,特别需要讲究卫生,所以当初王丽容曾给章夫人建言,最好是请那些讲究卫生的年轻媳妇和中年婆子。眼下,工厂五十多个工人,女性占据了八成以上,剩余二成是负责外围搬搬抬抬的杂工以及识字的采购、账房先生。 所有人齐聚一堂后,曹掌柜站在人前,先是代表章夫人发言,畅想了腊肠工坊的美好未来,又表示业绩好的话,今年年尾会有年终奖,让整个腊肠工坊的人都雀跃起来后,又对着大家介绍王丽容这个技术指导。 “你们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叫王丽容,你们可以叫她王师傅,她是从辽州府专门赶过来教你们如何做腊肠的。可别看她年纪小,这腊肠就是王师傅做出来的。好了,废话不多说,让我们欢迎王师傅莅临指导。” 工坊的人虽然将信将疑,但是在曹掌柜的带头下,也都鼓起掌来。 王丽容也不怯场,向前几步走到这些人跟前,笑着大声说道:“在座的各位,应该都比我大,所以啊,也别叫我什么王师傅,喊我一声小容就成。这做腊肠,看似容易,其中却不乏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稍有不慎,出来的成品就不尽如人意。接下来,请各位回到自己负责工艺的厢房,我会按照工艺流程依次对负责各个环节的工友进行培训,请各位多多指教啦!” 曹掌柜见王丽容说完了,也大声吩咐,“听王师傅的话,除了负责杂活和采购记账那几位,其余人都各就各位吧,今日王师傅会逐一指导每个环节的要点,大家可都要用心听好了,不然到时候出了问题,扣工钱事小,辞退事大。” 有些妇人原本不以为意,认为自己就剁个肉的活计,不晓得有啥好讲究的,但是在听到曹掌柜最后一句威胁后,也不由得一脸正色起来。 剁肉间是人员最多的车间,因为这活计最费时费力,所以请的都是长得比较高壮,身上有把子有力的妇人,王丽容站在她们中间,就跟小鸡仔一样。 不过,她的气势却不弱。只听她一脸沉稳得说道:“别以为你们剁肉就是把肉剁碎了就成,其中的门道多着呢。若是把肉剁得太烂,做出来的腊肠就会比较软烂,没有嚼劲。但是,肉切得太大,肉与肉之间的缝隙太大,做出来的腊肠就会散,而且灌的时候特别麻烦。所以,切肉的时候,切成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肉丁是最合适的,方便灌装,而且肉与肉之间的缝隙特别小,能紧紧地粘合在一起。” 说完,王丽容就直接在她们面前切肉。她的刀工极好,下刀的速度极快,几乎没有停滞得将一小块猪肉切成了她刚刚提到的大小,然后展示在众人面前。 那些妇人被王丽容露出的这么一手刀功震慑住了,再加上她前面的话也头头是道,所以都听了进去。在王丽容一声令下后,几个人齐刷刷开始切肉,像是在比赛似的,手里的刀也使得飞快。 成果检验完毕,没啥问题,王丽容就往下个房间去了。前面那个剁肉间,一部分人负责切瘦肉,一部分负责切肥肉,到时候,这些分开的肥肉和瘦肉会转移到接下来搅拌间,肉和各种调料会按照不同的比例倒入搅拌桶里。 为了防止员工勘破具体的比例,装瘦肉肥肉以及各种调料的量器是提前定制好的,每一桶肉,工人只需要将对应量器装满再倒入搅拌桶就成。所以,这个车间的员工,王丽容只强调了一点,“不要搞混量器,严格按照要求,装满量器再倒入搅拌桶,否则,轻则影响腊肠的味道,重则影响腊肠的保质期。” 接下来,便是灌肉的房间了。 王丽容照样给几个员工实操了一遍,一边灌肉一边说道:“用工具把猪肉灌进肠衣后,要经常用手撸一撸,让肉变得紧实一些,减小肉与肉之间的缝隙,这样才会紧实。如果不做这一步,腊肠不仅很瘪,而且还会散。灌好后用手捏一下,如果是硬中带软的手感就可以。如果捏着很软,还需要弄紧一些。” …… 半天下来,王丽容把自己该教得教透了,也亲眼看到这些人实操出师了,但这还不算完,接下来工坊开工,她还不能离开,需要时常过来盯着,直到第一批腊肠成品出来后,她和曹掌柜抽检试吃合格后,这一趟的任务才算完成。 因为眼下的天气适合采用自然晾晒风干的形式,所以第一批腊肠从晾晒到食用至少需要七八天,王丽容在确认大家熟手后,等待的最后两三天里,开始查起了案。 王丽容对徐天胜这个人没啥印象,但是对自己丢失的半成品方子倒有印象,所以辗转着买到了一些徐天胜出售的腊肠试了试,嗯,果然是用那方子做出来的缺东少西的腊肠味道。 她记得自己之前写方子的时候,盐的量好像写多了,这会儿尝到的腊肠太咸了,把其他香料和肉味都盖过去了。得亏的这一片的人都爱吃咸的,若是搁在饮食清淡的地方,这玩意恐怕是一点市场都没有了,还不如买盐巴嚼嚼算了。 听说徐天胜卖的腊肠品质很不稳定,偶尔会有一股子“哈喇味”,这是因为腊肠含有丰富的油脂,如果晾晒时间过长,脂肪会被氧化,产生俗称“哈喇味”的酸败味,恐怕也是不晓得腊肠不能在太阳下晒太久的缘故。 各种信息整合在一起,对方对腊肠的一知半解,腊肠出现的时机等等,都让王丽容确信,这徐天胜就是偷方子的人,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掺和,还得细查。 王丽容孤身过来,依兰县这边又人生地不熟的,为了查出真相,她只得请求曹掌柜帮忙。谁知,当她提及徐天胜这个人以及自家丢失方子的事情时,曹掌柜似乎想到了什么。 “小容,你家是几时遭贼丢的方子呀?” 王丽容回复了一个日期后,曹掌柜一拍脑袋,“哎呀,那徐天胜在你家遭贼的前一天,我好像看到他带着一个你们村里的人在悦来居包厢里吃饭呢?当时,我还纳闷了,这两个人,一个穿得那么好,一个穿得那么破,却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曹掌柜,你说得那个村里人?你知道叫啥名字吗?”王丽容没料到还有这么巧的事,一下子捋清了家里遭贼的始末,肯定是那徐天胜觊觎方子,然后重利许诺某个村民,让他进屋作案。 曹掌柜一下子被问住了,那个人的样子他有些印象,也似乎在长流村见过,但是名字的话,是一点不晓得,只好遗憾答道:“若是你把这个人摆在我眼前,我倒是可以认出来。” 王丽容还以为这一刻就能逮住那贼人了,没想到曹掌柜那么不给力,只好先放下此事,“罢了,曹掌柜,麻烦你回头跟我去村里一趟,我让村长把人都叫出来,给你认认脸。” “你何不去找那个徐天胜呢?不是已经确定是对方偷了你的方子?”曹掌柜不解道。 王丽容无奈一笑,“曹掌柜,若你是徐天胜,我问你,你会认吗?” 曹掌柜懂了,讪笑一下,“若我是徐天胜,即便你拉着那贼村民到我跟前,让他指认我,只要不拿出什么证据来,我就肯定死不承认。” 王丽容双肩一耸,“对呀,没有证据,仅凭空口白牙,对方是可以不认的。” 曹掌柜有些气愤道,“便宜那个徐天胜了,我要跟夫人说一声,这种无耻小人,赵府最好不要和他做生意得好,说不定哪天就被坑了。” “没关系,我也算坑了他一把,让他误以为他拿到的方子是真的方子,这不,他那些已经卖出去的腊肠,反响不都不好嘛。等到我们的腊肠面世了,他之前所有的投入也算打水漂了。”王丽容没有被这人影响到心情,她更多的是想要了解真相,好做提防,特别是村里的那个同谋,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她一定要揪出这个害群之马来。 曹掌柜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产生这种感慨了,只觉得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小女娃,说话做事未免太老道。 刚刚的故事里,王丽容家里刚遭贼,她被迷晕后醒来不久,不仅没有慌乱,而是通过家中丢失的东西,迅速判断对方的目的,同时放出假消息予以反击,这样的反应,哪里是一个农家小女娃该有的? 想了一圈,他再次找不到什么合理的解释,只能暗道王丽容这是老天眷顾,天赋异禀吧。 第177章 自己毒自己 与此同时,长流村王展丰家中,袁苗圃正羞答答得向苏玉琼和王丽雍宣布自己有孕的消息。 王丽雍立马举起大拇指,赞道:“小婶婶,你和我小叔动作够快呀,这才成亲两个月,就怀上了。” 苏玉琼白了闺女一眼,将她赶出门,“去去去,你一个没出门子的小娃娃,少掺和大人的事。” 王丽雍笑着朝袁苗圃眨了眨眼,顺势离开了房内,让她们两个妯娌说些她这个小孩子听不得的话。左右无事,她便往家里那五十亩辣椒田走去。 随着温度的上升,这些辣椒苗的成长速度飞快,一天一个样,如今已经长到她大腿处那么高了。她走在田间小道上,随机检查这些辣椒苗的枝叶情况,心里还在感慨着“岁月静好”,就突然听见田埂上有女子的哭泣声。 她抬头望去,就看到一个眼生的年轻姑娘坐在树下抹眼泪,瞧她梳着妇人的发髻,应该是哪家的新媳妇。她不是多事之人,也害怕对方尴尬,便打算往远处走些,等那人哭够了离开。 谁知,还未等到那妇人离开,那头又走来了一个男子。他不安得双手互搓,神情也很局促,大声喊道:“妮子,跟俺回去吃饭。娘把饭都做好了,就等你回去吃饭呢。” 蹲在田间的王丽雍觉得这男子的声音有些熟悉,仔细瞧过去,赫然是李大娃,所以,那个淌眼泪的少妇就是李大娃的媳妇,听李大娃刚刚喊着,好像叫妮子。 她想起前几天袁苗圃在她面前吐槽过,好似黄氏这个婆婆对新媳妇妮子不是很友好,动则打骂,后来奶奶挺身而出才收敛了,但也没多收敛,那妮子半夜老是在墙根下哭,一开始还把起夜的小婶婶吓得够呛。 乱糟糟想了一通后,田埂上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李大娃硬扯着妮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声音加大吼着让她回家。 妮子红着脸挣扎,似乎气坏了,也吼道:“我要回家,我不要在你家待着了。” 李大娃一急,想起娘亲教他的“媳妇不乖就得打”,咬咬牙,抬起手一巴掌就想招呼到妮子身上。 远处的王丽雍再也蹲不住了,起身大声斥道:“李大娃,你长本事了,打媳妇?” 李大娃高高抬起的手蓦地放下,另外一只抓着妮子胳膊的手也松了松,正在挣扎的妮子还在用力,被这么一放,直接摔到了地上。他连忙双手举起,对着王丽雍解释道:“不是我推她的。” 王丽雍快步走到两人跟前,理都不理李大娃,而是将倒在地上的妮子搀扶起来,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妮子望着她充满善意的脸,心里一暖,强忍着委屈的泪,扯出一抹笑说道:“我没事,刚刚是我力气使太过,不小心摔的,不关大娃的事。” 王丽雍其实也看到了,晓得不是李大娃推倒妮子的,不过还是装作“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故意大声说道:“他刚刚都要打你了,你还为他说话。” 李大娃眼见自己唯一的朋友误会自己,连忙解释道:“我没要打,我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娘把饭都做好了,我一口没吃就过来喊她回去吃饭哩。” 妮子也帮忙解释,“大娃很好,他不会打我的,平常婆婆要打我,他在的话,还会帮忙拦着。” 王丽雍听罢,脸色稍霁,只不过扶着妮子时,听见她吃疼“嘶”了一声后,忙撸起妮子的袖管一看,上面一条条紫红色的痕迹,怒火又上头了,冲着李大娃骂道:“大娃,你瞧瞧,这都是你娘打的吧?妮子是你媳妇,你都是娶了媳妇的人了,是男子汉大丈夫了,自己的媳妇都护不住,瞧她这手……” 李大娃虽然傻,也是有羞耻心的,低下头不好意思道:“娘亲连我都打……” 王丽雍瞧着他高高壮壮的样子,对上黄氏那小身板,不像是在武力上会吃亏的样子,恐怕是长期在黄氏的淫威下,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吧,何况,这个世道,孝道大过天呢,总不能让李大娃对她娘亲动手……嗯,无解。 转念一想,她决定先解决当下的问题,“妮子,你刚刚为什么躲到这地方哭呀?因为她打你吗?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打你?” 妮子吸了吸鼻水,委屈道:“娘把耗子药打翻在粮食里了,我说那粮食不能吃了,她不听,硬是说洗洗就能吃了,我拦着,她就骂我败家精,然后操起旁边的擀面杖就朝我身上招呼,我太疼了,就跑了……” 王丽雍惊呆了,这都能借口打人吗?那耗子药多毒呀,那粮食就算再怎么洗,也不能吃了吧。脑袋突然灵光一闪,暗道,糟糕,刚刚大娃说吃饭来着,难不成那沾了老鼠药的粮食已经下锅了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远处传来一阵阵呼唤声,“大娃,妮子,赶紧回家,你家里人都中毒了……” 王丽雍、李大娃、妮子三人匆匆来到家门口时,外间已经三三两两聚集着人,她们小声讨论着李家这集体中毒是咋回事。 “莫不是李大懒这阵子在外面得罪了人,他最近可以经常往外面逛去呢!我听我家男人提过一嘴,有一回见到李大懒在酒楼和一群混子吃饭呢。” “我觉得也是,李大懒在外面搞什么不好的勾当,不然哪来的银钱给大娃讨媳妇呀?” “我倒觉得不一定是李大懒的事,你们又不是没听到,那黄氏整日糟践那个新媳妇,怕不是那新媳妇受不了了,一不做二不休,将里头的人都毒死了……” 那妇人原本说得兴起,瞥见赶回来的妮子,赶紧收了声,这背地里嚼舌根她敢,当着本人的面,她可没那个胆子。 屋内,宋大夫已经熬过苦参汁给李大懒一家五口催吐了,这会儿正在给他们熬甘草汁。 “快,甘草汁给他们几个灌下,能灌多少灌多少,这个可以稀释他们肚子里残余的毒药,减少毒性。” 屋内围观想要帮忙的人不少,宋大夫一声令下,就有几个人向前,端起木碗,从锅里舀了甘草汁,快速得喂给半昏迷的李大懒一家人。 李大娃挤不上去,红着眼眶拉着宋大夫问,“宋大夫,我爹娘和弟弟妹妹们咋样啦?他们会不会死?” 宋大夫望着李大娃,叹了一口气,“你妹妹服下的毒药不多,应该能救回来,其余人就要再看看。” 村长也在一旁,瞥了一眼逃过一劫的李大娃和妮子,问道:“大娃,妮子,你们晓得是咋回事不?咋几个人都中毒了呢?你爹是得罪了啥人吗?” 一旁的王丽雍见李大娃和妮子都没有心思回答村长的问题,只好帮忙解释道,“村长爷爷,早些时候,黄婶子将耗子药打翻在粮食里头了,妮子劝她那粮食不能吃,被打了一顿,妮子受不了就跑了,吃饭的时候,李大娃发现妮子不在,出来找。我估摸着,黄婶子这是节省过头了,把沾着耗子药的粮食煮了吃了。” 话音刚落,屋里的人都无语了,这敢情是自己毒自己呀? 村长气得脸色涨红,“这黄氏,虎车车的,这缺了多大的心眼,耗子药,那是可以开玩笑的东西吗?” 宋大夫原本还不确定这些人中的是啥毒,确定是耗子药后,暗暗摇摇头,他没有那个本事解这个毒,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外面的人听说李大懒一家中毒竟然是因为黄氏的缘故,好奇心得到满足后,悄悄散了。 到了晚间,黄氏和四娃最先清醒过来,李大懒和二娃三娃还在昏迷中。 黄氏醒过来后,很快有多嘴的妇人将她家几个人中耗子药的事情说了,她当场捶胸顿足大哭,哭完后又吐了好一场,神奇的是,吐过之后,她整个人更精神了,很快就能下地了。只是,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么幸运,最终,李大懒和较大的二娃熬了过去,三娃挣扎了两天后,还是去了。 三娃还未成丁,不能葬入李氏墓地,也没有像样的葬礼,李大懒家只是买了一口薄棺材,在山上选了一块无主之地,草草葬了。 原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谁知道,李大懒家的人又中毒了!这回,是妮子哭着跑着出去求救。 宋大夫一来,给口吐白沫的李大懒、李大娃和李二娃把脉,同样的脉象,同样的中毒症状,眉头皱得跟打了死结一样,“咋又中了耗子药了?” 黄氏在一旁,都吓懵了,支支吾吾说不出啥话来。后来,在村长的逼问下,她才放声大哭说出真相。 那日,他们沾了老鼠药的粮食还有剩,她收拾的时候,觉得不能浪费,于是喂了家里两头母鸡。后来,鸡死了,她又舍不得扔,就想着煮个鸡肉给自家男人和孩子补补身子。为了让家里的男丁吃多些,她特意不让大儿媳妇和小闺女吃肉,自己也忍着没吃,没想到,这耗子药那么厉害…… 虽然这回的耗子药没那么大了,但是二娃吃得多,最终也去到地下和三娃作伴了。李大懒醒过来后,知道了真相,不顾旁人的劝阻,抡起拳头死命揍黄氏,旁人怎么拉都拉不住。 黄氏也不敢躲,硬生生受了,之后每天都是鼻青脸肿得出现在众人面前,对于某些长舌妇说她“丧门星”之类的话,她也不敢回嘴,连前阵子打儿媳妇的习惯也改了,生怕再让唯一的大儿子和自己离了心,以后她还得靠大儿子养老呢。 第178章 要想富,先修路 远在吉州府的王丽容,还不晓得长流村出了这么离谱的事情,她和曹掌柜总算等到了第一批腊肠晒成,抽检了一些试吃后,没啥问题,接下来打包出售的事情就轮不到他俩操心了。 趁着回去之前还有两天时间,王丽容也没有闲着,而是开启了自己的购物之旅。 吉州府比辽州府还要繁华些,而且依兰县是吉州府有名的上县,除了当地特色产品外,其余地方的货品在这里集散,价格也相对便宜些,所以,王丽容一下子没有收住手,见到这个没见过,买,那个比青鹿镇便宜,买。 依兰县的蜂蜜比较出名,她也不嫌瓶瓶罐罐带着麻烦,买了整整一箱。不仅打算送给自家人和交好的邻居,还把村里的孤寡老人算上了。 另外,她也没忘了自己的玩伴,给如今被村长爷爷压着念书的胖墩买了一本字帖,也给这两年开始玩在一起的两个个小姐妹买了样式独特的头花。 最后,她还花了大价钱,给自己、姐姐、娘亲和幸福打了一个金簪。娘亲苏玉琼是比较华贵的牡丹花样式,她们三个小姑娘的则是更加小巧些的茉莉、梅花、海棠。至于奶奶姚青花也没忘了她,打了一个二两重的金镯子,上面是福禄寿喜财的字样,寓意特别好。 其余布匹、针线、吃食之类的,只要是青鹿镇不常见的,价格合适的,她都买了一些。 回程的时候,曹掌柜对于她返程多了两箱行李,没有说她一个小孩子家家乱花钱,反倒说道:“可惜依兰县还不够繁华,不然你好容易出一趟门,添多几箱特产也是不过分的。” 王丽容一脸赞同,若不是她这次带的银钱不多,依兰县也确实逛了个遍,不然她还能再逛上几天。挥金如土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心情舒畅。 回家的途中没有出现什么变故,王丽容在两天后就顺利到家了,曹掌柜虽然没有跟着到长流村,但是派了一个小厮跟着。一到家门口,车夫和小厮都不用她吩咐,就手脚麻利得帮忙抬行李。 苏玉琼听到动静后从屋内出来,看到小闺女脸色红润,也没有变瘦,悬了好些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哎呀,咋去了这么久,我这阵子没少跑镇上悦来居,你咋连个信都不给写呢?” 王丽容摸了摸鼻子,她想着也就半个月的事,倒没考虑过写信,见娘亲一脸担忧的责怪,有些心虚,只好露出讨好的笑容,“我原以为曹掌柜带着我,娘亲你该放心才对呢。这次在依兰县,我可以给您买了好东西呢。” 车夫和小厮将两个大箱子搬下来后,和王丽容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为了照顾长流村的路况,他们赶的是临时租用的骡车,还得送回去。 王丽容硬塞给了他们几十文的辛苦钱,然后就拉着苏玉琼显摆此行的收获。首先出现的便那牡丹花金簪,苏玉琼虽然嘴里说着白瞎银子,双手却忍不住摩挲那手艺精巧的金簪,这比她出门子时的那个银簪子好看太多了。 没过多久,王丽雍从地里头回来,在外面听见里头的嬉笑声,便猜到妹妹回来了,加快脚步进门。 两箱礼物摆满了桌面和炕上,苏玉琼已经从一开始的激动到麻木了,在心里劝自己,“闺女会挣钱了,爱咋花就咋花。” 王丽雍望着眼前不少的东西,和记忆中的某些场景重叠在一块。前世的时候,妹妹出去旅游,也爱买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算她说某些东西网上就能买着,也拦不住她应景买一些。回到眼下,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含笑问道:“看来收获颇丰呀!玩得可高兴?腊肠工坊的事情可还顺利?” 王丽容笑眯眯得,献宝似得将三支金簪摆到姐姐跟前,不答反问:“姐姐,三个花样,你喜欢哪个?” 苏玉琼在一旁插话道:“小容买了三支,说是你俩和幸福三人各一支,你是长姐,你先挑。” 王丽雍也没有推拒,选了自己喜欢的梅花。 王丽容脸上的笑容更甚了,“我就知道,姐姐一定会选梅花。” “那你选什么花?”王丽雍问道。 “哦,我都行,回头我拿去镇上让幸福先挑,我记得她说过,茉莉和海棠花她都喜欢。” “难为你还能记住她喜欢啥花,是个好姐姐。”王丽雍夸道。 晚间,王展丰知道小闺女出远门回来了,便抽空回了一趟长流村,拿到闺女给他买的一套男子成衣时,笑得合不拢嘴,“我闺女虽然针线不好,但是能够挣钱给她爹买成衣哩。” 王丽容又气又好笑,说道:“爹,你夸我之前还得先损一下呀,还不如不夸呢!” 王展丰丝毫不承认自己有损闺女的意思,补充道:“我那是实话实说,可没有损你的意思,再说了,谁说女娃娃就得会针线了,我小闺女的手是用来拿毛笔拿刀剑的,才不是拿绣花针的。” 王丽容这才满意点点头,“这话我爱听,还是爹爹懂得欣赏我。” 一家四口说说笑笑,又吃了团圆饭后,王展丰就带着家小,拎着礼物去王家新宅送礼物去。 一开始,他们这边拿出蜂蜜、布匹、吃食等常规礼物时,大家都没有推拒笑纳了。 临离开时,王丽容偷偷拉着姚青花到一边说话,给她套了一个金镯子,姚青花才瞪大眼睛出言拒绝。 “这手镯,至少可以买五亩地吧,奶奶可不要,太贵重了,你赶紧退回去。” 王丽容连忙制止她想要将手镯拔下来的动作,低声在她耳边嘀咕,“奶奶,这都不算什么。我家和赵家合作开腊肠工坊,以后来钱可多了,一年少说有这个数。” 姚青花一脸惊疑得望了一眼孙女举起的五根手指,“这腊肠这么好挣吗?一年可以挣五百两?” 王丽容“额”了一声,觉得自己说五千两似乎会吓坏奶奶,所以便点了点头。 姚青花虽然知道老二一家如今挣钱了,却没料到会是这么多银子。她不由得想起老二昏迷那段时间里,外面人对老二一家的酸言酸语,还有家里部分人对老二一家理所当然的欺压,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长长得吐了一口气,对老二一家的崛起而由衷得感到高兴,摸了摸王丽容的头发,笑道:“我孙女真是太能干了。” 隔天,王丽容带着礼物拜访了村长爷爷。 李义善知道王丽容出远门了,具体是为了啥,倒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也没有多问,直到王丽容带着依兰县的特产上门,听说了王丽容和赵家合作开工坊的事情,他才惊觉面前的小女娃有多厉害。 他有些遗憾道,“要是这工坊开在咱村里就好了,村里人农闲之余也能多一份活计干。” 此话正中王丽容的下怀,她连忙接过村长的话,“对呀,当初我也同赵府那边提过,可以在咱村里开工坊,但是赵府那边说村里路况不好,进村的那一段小路,连大点的马车都进不了,所以就否决了。” 李义善听到这个,忍不住大吐苦水:“这个你就不知道了,知县大人年年修路,却怎么也修不到咱村里来。我有心想要拿村里的资金咱自己修路吧,那点钱却还不够呀。” 王丽容接着怂恿道:“村长爷爷,我这回去依兰县,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要想富,先修路’。您是不知道呀,那依兰县其实也没啥特别的,就是交通上方便些,修了一个码头,进城的路也修得好比咱宽敞结实,就因为这两点,几年的时间,一个下县就发展成上县了。同样的道理,要是咱长流村的路也修好了,不仅方便村民们,回头哪个人要来村里搞工坊或者建设其他,都比旁的村方便,因为路修得好,各种东西运输都方便不是?就说这回,要是咱村里的路好,那腊肠工坊,说不定就开在咱村里了。” 李义善连连点头,“是呀是呀,‘要想富,先修路’,这话没毛病。可是,就是这资金不够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是?” 王丽容听罢,一拍胸脯,“多的不敢说,只要村长同意修路,我家里愿意出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李义善一脸不可思议得望着王丽容,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呀,去年卖粉条,我家整了不老少,这不,就想着回馈乡里,把这路给修一修。而且,不瞒村长爷爷,我家也有意想要在村里搞个工坊,就是这交通上实在不方便,所以一直搁置着。” “这一百两这么多,你爹娘知道不?”李义善尽管心里疯狂心动,但还是想要问清楚些,免得王家其余人不乐意,到时候,好事就变坏事了。 王丽容没有任何停顿得点点头,“爹娘知道,他们说这是好事。至于爷爷那边,虽然说我们分家了,他们管不着我家,但是,依照爷爷的性子,他肯定也是赞同的。” 李义善晓得王大富的性子,也跟着点点头,于是眉开眼笑道:“那成,我和村里人说说,眼下的天气修路也合适,再迟一两个月,又是下雨又是盛夏的,就不好开工了。” 第179章 兴致勃勃修大路 村里的集合锣声又响了,村长早早开了祠堂,坐着等各家的户主到来。 王丽容见过村长后,回家将谈妥修路的情况说了下,还没有回镇上的王展丰,带着妻女一同过来了。 祠堂外间站满了各家的妇人小孩,她们虽然不能进祠堂,但有空的时候,是可以站在祠堂外旁听的。 这些人见到王展丰一家过来,无一不是热情洋溢得上前打招呼,有的问王丽容这阵子去哪里了,有的问王展丰的家具店生意如何,有的就只是单纯的夸两个小姑娘长得好,顺便试探下她们是不是考虑说亲了…… 苏玉琼被问到闺女的亲事,原本笑着的脸有些不自然了。大闺女如今都十六岁了,放在其他人家里,就算还没定亲,至少也得放出风声,示意这家闺女开始议亲,媒人可以上门了。但是,考虑到大闺女的意愿,她就装作忘了这事。 王丽雍自然没有忽略娘亲的神色,开玩笑似得问那妇人,“婶子呀,您看呐,我长得好看吧,家里眼看着光景也不错起来,而且,我还识字,针线活也不错,种田也是一把好手,这样算起来,得多好的人才能配得上我呀?家境不要求多好,总不能比我家差吧。身高样貌不求貌比潘安,但总不能比我爹差吧,不然两人站在一起也不衬是不?还有,读书识字肯定是要会的,不然两人聊不到一块去。再者呢,家里农活总不能干得比我差吧,也得像我爹这样,上山下地的……” “哎哟哟,哪里有这么十全十美的哟,既要家境样貌好,又要读书识字,还得会干农活。这耕读人家吧,哪个不是卯足了劲读书,哪个会是干活老把式,就说你大堂哥,虽然之前也跟着你们下地,但也是二八月的庄稼人不懂噶儿。要说那正经会干农活的,哪个有心思读书哩……” 那婶子虽然觉得按照王丽雍的条件,那些要求都不过分。但是也知道不现实,这么多要求加在一起,别说长流村,周边村里都找不到几个。更何况,要真有那好的,那肯定是许多家抢着的,也不一定轮到王丽雍呀。 王丽雍顺着那婶子的话题笑道,“所以呀,这好女婿可不容易找,我爹娘又不乐意把我这好闺女将将就就找个人家。婶子呀,您可得帮帮忙,到处帮我寻摸寻摸,要真有那么好的,事成了,我家可是有大媒人红包送您嘞。” 那婶子眼睛亮了下,不过看到王丽雍那张漂亮脸蛋就蔫了,去哪找这么好样貌的配这闺女呀,就她那认识的三姑六婆家里头,要是长得不磕碜的小伙子也有那么几个,但是再看其他条件,咋样都觉得配不上。于是,她讪笑了一声,点点头,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苏玉琼顺势说道:“好了,小孩子家家,讲这么些也不知道羞,认真听听里头讲啥吧。” 这时,里头的村长看到人到得差不多,也直接开门见山了。 “各位父老乡亲,俗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咱们长流村,村里头那一到下雨天就泥水四溅、到处水坑的土路不说,就说进村口那段,窄得连辆大一点的马车都进不来。去年年末,你们也看到了,许多贵人来找王二,但是一到村口,驾了马车的都得步行进村,这多不方便呀。试想想,若是有一天,你们想要干点除了种地以往的营生,这货物进进出出,是不是也很不方便。所以呀,我想好了,趁着这些年村里陆续攒下来一些钱,先拿来修路!” 若是放在去年这个时候,村长说拿钱修路,大家都会觉得村长这是闲着没事干白瞎钱。但是如今各家都挣着卖干粉条的钱,每月至少有个三四两的收入,而且,今年开春后,已经有许多人家翻新或者盖新房了,自己的屋子一好,渐渐就觉得外头的那土路有些配不上自己的新房,眼下修路,倒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村长见没有激烈的反对声,于是继续说道:“修路自然是好事,但是村里的银钱是大家共同的财产,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所以,叫大家过来,就是希望大家可以现场表决是否同意修路。现在,若是同意修路的,请举手。” 话音一落,陆续便有人高举手来,王丽容在外面看着,似乎举手的占多数。 村长一边用手指点一边数数,过了一会儿,示意大家可以放下手,他脸上有了笑意,“看来大家都是有远见的人,既然都赞同修路,那么我接下来说修路的计划。眼下已经是五月份了,这路修起来,至少的一个多月,所以要尽快行动起来,免得拖到盛暑天气,大家都不好受。” 有人插话问道:“村长,时间上咱都没问题,只要您说一声就成了。只不过,咱这路要修成啥样的呀?” 村长早就想好了,立即答道:“要修就往好的修,用黄土砖铺路。先从村里头往外修,把通往官道的那段路扩宽,再铺上地砖,若是黄土砖不够的话,还可以从山上采石板,再不够,靠外的路就直接用熟土吧。” “村长,咱村里那点钱,买黄土砖修路的话,好像连一半路都修不到吧?”堂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老人说道,他对于村里的银钱有些数。 村长见他提了个好问题,忍不住笑容加大,“这就要感谢王二家了,他们家捐了一百两给村里修路,再加上原本村里的一百两,虽然可能还差些,但是也不差多少了。反正,从里修到外,咱尽力而为。” “啥,一百两银子!王二家这是发了大财吗?”人群中一道惊呼声,让大家齐刷刷得望向了王展丰。 王展丰如芒在背,露出标准的憨笑,“去年托大家的福,挣了点小钱,这不,就想着回馈乡里啦嘛。” 站在他旁边的村民直接举起大拇指,“王二,你是这个,咱虽然没有你赚得多,但是也不能太落后,反正村里要修路,两百两也指定是不够的,我捐个一两!” 这个声音,仿佛打开了男人间竞争的开关,陆续便有人大声喊道:“那我出五百文!”“我出两百文!”…… 结果,议事结束后,村中手里又多出了四十二两的捐款,他美滋滋得想道,“这下,伙食费有了。” 隔天一大早,各家出的壮劳力在村长二儿子的带领下,集合进山采石料去了,而村长,则去镇上联系买土砖的事。 王展丰因为要回镇上继续赶工,所以没有参与采石的劳动,他虽然知道小闺女力气大,但是也舍不得闺女干这种粗活,于是和村长商量了下,又给了五两银子用来替自家没有出劳动力的事。 村长已经接了他家一百两银子的捐款,哪里肯再要这五两,婉拒了。 王展丰回镇上后,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逃脱”集体劳动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想着或许自己可以在别的方面帮忙。想到进山采石的那些人,即便有骡车驴车进山,运输石料也不方便,毕竟山路狭窄,那些车架还是太大了。 于是,他开始拿起一支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在家具店后院叮叮当当得做起画好的东西来。第二天,他便托人将一辆新作的独轮手推车送给了村长。 村长一见到它,如获至宝,昨天采石料的时候,他们就遇到了运输难题,这独轮手推车简直是为着他们量身定制的。现场试用了下,他便叫了村里头两个会点木工活的村民过来看看,想让他们学着多做几辆。 那两个人平常做些小东西还成,做这种大件有些吃力,最后,还是比较懂行的王大富出来,在一旁做技术指导,他们才堪堪做出了两辆。 村长见状,大手一挥,让他们两个明儿个开始不用进山了,先在家里做几天独轮车再说。同时也对王大富表达了感谢。 王大富原本遗憾自己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够参与进村里修路这事,有了独轮车这事,他也算起到了作用,倒没有之前那么失落了。 长流村的修路大事,就这么如火如荼展开了。每一户都出一个壮劳力,自带家伙,从村尾修起,每修到一户人家的门口,那户人家的老人都会激动到抹眼泪,有眼力会来事的妇人还会给这些人煮些茶水。 王丽容和王丽雍在修路修到她们家门口时,在路的两边各栽上了两棵果树。旁的村民见状,也有样学样,一来这道路两旁种树,可以挡雨雪遮阳防风固沙,二来收获的果实除了自个儿吃还可以卖了挣钱,何乐而不为。 于是,各家闲下来的小孩就被大人派遣到山上寻找果树去了,有那些不差钱的还找了袁苗圃购置果树,差钱的又找不到免费果树的,也不挑了,整了几棵山上常见的樟子松、白桦树等,也算不落于人后了。 等村里的主干道修完后,远远看着整齐宽敞的道路,以及两旁各式各样的绿树,倒是又几分现代马路的样子。学王丽容一句话,那就是“还差两排路灯就齐活了。” 第180章 落入法网 借着村里全员出动修路的机会,王丽容领了曹掌柜过来认脸,很容易便在人群中指出了李大懒。 王展丰一家知道后,也没有感到多惊讶,他们琢磨这嫌疑人选的时候,也有将李大懒列进去。只不过,盯了好一阵子,发觉李大懒除了往镇上溜达的时间多了,其余行为没什么异常。家里还是穷得叮当响,甚至为李大娃娶个媳妇,还得往偏僻山区里去买。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贼人还真是李大懒。 “这李大懒还真得挺能藏的呀?话说,那徐天胜当初可是要花两百两买咱家这方子,给李大懒的银子肯定不会太少,不然他也不会冒着被逐出村的风险干下这事了。” 王丽容感慨说道,内心暗道自己小看了这个猥琐小人物。 “会不会不是他呀?这种人一旦得了银钱肯定忍不住显摆的,瞧他家里那情况,也不像是有什么大收益的。还有,就是曹掌柜见着他同徐天胜吃饭,也不一定就能断定是他偷了方子哩。”苏玉琼不是替李大懒辩白,她是相信李大懒能做出这种事,也觉得闺女的推测合理,但是他们目前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两人是为了方子的事情勾结在一块的,所以忍不住将心里的疑点说了出来。 王丽雍却没想在这件事情上花费太多的精力,直接说道:“反正我们已经报过案了,将查到的这些疑点给官府,让他们去查吧。之前是因为范围太广,官府查不出啥来。现在咱们都直接给出嫌疑人了,李大懒要真的不清白,指定能够查出点什么来的。” 于是,王丽容隔天就去了一趟镇上县衙,直接找到翟知县说了这些信息。 翟知县因为元宵打拐的事情,得到了上级一句“年终考评为优”的保证,之后,便记住了王丽容这个最大的功臣。后来又听妻子说这王丽容还是未来亲家那边的亲戚,和自家有些缘分,所以每回见着她都是和颜悦色的。 这日,翟知县正在县衙处理文书工作,便听到外头报王丽容求见,想都没有多想,便让人赶紧将她请进来了。 王丽容已经同翟知县打过几回交代了,熟门熟路得进来,行了个晚辈礼,然后便开门见山将此行的目的说明。 翟知县一边认真听讲,一边仔细思索,等到她说完后,他才点点头,“你的推断倒是挺合理的,这样子,我会让底下人查查案发前,这李大懒的行动轨迹。要是有新消息,我再差人告诉你们。不过,有个问题我得先问清楚,若是查清真的是李大懒犯的事,你们打算如何处置?他毕竟和你家同村,还和村长是同族呢。” 王丽容一脸无所谓,“翟大人,这个您不必担忧。村长是个明辨是非的,早在案情发生的时候,他便对外说过,若是查出是同村人干的,无论什么姓氏,是一定要将人赶出去的。而且,我家同李大懒家可没啥好的私交,您就照天宇朝律法办事就成。” “嗯嗯,那就好。”翟知县还想说什么,外间就有胡管家着急忙慌得跑进来,嘴里喊着:“老爷,不好了……” “慌里慌张干什么?没看到本官这里还有客人吗?” 翟知县原本想打探王丽容同赵家那边的合作,没成想被胡管家打断,而且他还在外人面前那么失礼,所以不假思索得斥责出声。 胡管家急得脑门冒汗,却因为发现还有外人在,忍住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王丽容见状,连忙起身,“没有什么事,民女就回去了,等大人这边的消息。” 翟知县看清胡管家的神色,料定他必有大事,也不留王丽容了,点点头让她先回去。 胡管家眼见王丽容出了大门,立马开口道:“老爷,不好了,有御史状告韩老太爷贪污受贿徇私枉法,上头已经下旨将韩老爷子下狱查问了。” “什么?”翟知县脸色顿时大变,胡管家口中的韩老太爷是他妻子韩氏的父亲,官至国子监祭酒,还是当今太子的师傅,如今已经是半荣养的状态了,他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何御史要拿韩老太爷开刀。 他也没有同胡管家多讲,快步去了县衙后院,看到正在抹泪的韩氏,还有围着韩氏劝慰的三个孩子,连忙摆手让下人们将三人带下去。 清场完毕后,他才沉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老太爷都快致仕了,谁那么缺心眼,在这个时候告他呀?” 韩氏已经哭过一场,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想到年前祖父拉着她说的话,强忍悲痛低声说到:“年前,祖父急病,其实是装的,他原想接着生病的借口,慢慢请辞致仕,没想到,还没熬到那个时候,对家已经迫不及待下手了。” “什么?莫非老太爷真的犯了什么事情?”翟知县有些没听懂,这是犯了事想办法致仕逃离吗? 韩氏忙摇头,“我祖父,你是知道的,平常只爱舞文弄墨,教书育人,那些贪赃枉法之事,只不过是御史捕风捉影的诬告罢了。” “这样子的话,那夫人何须担心,只需等上头查明案情,老太爷自然就会全身而退呀。” “你不懂,祖父如今都那么大年纪了,去地牢里走一趟,怕是要真的生病了。何况,那些人,说不定会使法子磋磨祖父呢。” “夫人为何这么说?那些人又是指什么人?”翟知县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妻子的思路了,他中进士后就外派当了县官,从未接触过中枢,对于政治斗争的敏感度,比妻子还不如。 “当今皇上登基已有十五年,底下诸皇子多已成年,如今入朝领政的就有五个。去年开始,皇上身体每况愈下,逐渐将政务交托到太子手里,那底下几个羽翼已满的皇子自然不能眼看皇位旁落,暗地里拉帮结派,各成一党。朝堂眼下是乌烟瘴气,祖父是太子的师傅,虽然手里没什么实权,但是人脉极广,被视为太子的极大助力……” 话未说尽,意思却已明了,翟知县低声附在韩氏耳边,说道:“这是剑指太子了呀!” 韩氏点点头,长叹一口气,“可惜祖父一心为朝廷,临老了,却要受这个罪。爹和叔叔伯伯官位不高,还有的不在京城,能够帮的十分有限。” 翟知县知晓自己妻子同韩老爷子感情深厚,但是自己也是个末流的县官,人脉没有妻子那边的广,只能说些安慰的话哄妻子了。 韩氏偎依在他怀里,企图通过这点温情让自己好受些。 尽管翟知县这边围着妻子娘家的事焦头烂额,但是他也没有忘了王丽容那边的事,吩咐了底下人查李大懒。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真得被他们查到案发前李大懒和胎里坏交易过迷药。顺藤摸瓜,胎里坏在严刑拷打之下,还供出了供药的上家以及其余买药的若干下家。这一条条账目查过去,说不定就是一件件犯法的勾当。 于是,在王丽容找过翟知县的第三天,李大懒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包捕头带着两个手下缉拿归案了。 村长收到村民报信后,第一时间赶着家里的骡车去县衙,到达的时候,就听见翟知县最终的判词,“审得李大利,白日入私宅,持迷药晕人,盗窃财物秘方,姑念初犯,且无害人性命,死刑可逃。杖刑五十,长枷号令一个月,赃银十二两及卖方所获得利均罚没,归判旧主李展丰一家。” 李大利,也就是李大懒,原本觉得自己必死无疑,脸色已经死一样惨白,听到不用死刑时,哆嗦的身子总算不再抖了,至于其余处罚,虽然也肉疼,但是他的人生宗旨就是“好死不如赖活”。 但是,堂外的村长李义善却整个人都不好了,“长枷号令”,是强制罪犯戴枷于监狱外或官府衙门前示众,以示羞辱,这一个月下去,不止李大懒,连带着他们李氏一族的脸可就丢光了。 退堂后,他忙进去找当县丞的大儿子李信昌说话,看看能不能把这长枷号令用银钱抵了,他们李氏丢不起这个脸。 李信昌一脸爱莫能助,“爹,这些天,霍大人心情不好,我们这些做手下的,若没事,远远见着他都是要绕道走的。这个时候去为李大懒这种事求情,那就是往枪口上撞。要我说呀,您就别为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操心了,赶紧将他踢出族谱,赶出村才是正经,免得他这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李义善听罢,回忆起李大懒从小到大的无赖行径,同族里头已经有不少人对他有怨言,开始认真考虑起大儿子的提议。 回去后,他便召集了几个同族的老人,将李大懒的事情说开了,在场所有人无一不表示,要将李大懒赶走。 李大娃知晓这事后,在众人面前替自己的亲爹磕头求情,却无力挽回颓势。 出乎旁人意料的是,黄氏却不哭不闹,平静得接受了李大懒会被赶出村的事实。甚至在人后,还会劝李大娃放弃这个不成器的爹,见天在李大娃面前嘀咕,“你听听,他得了一百多两银子,那么几个月,你见过他往家里捎带啥了?” 不过,最终使得李大娃放弃为亲爹求情,甚至打算一个月后同亲爹断绝父子关系的是,他的媳妇妮子在他面前支支吾吾得坦白过一句话,“公爹好几次背着人摸我”。 于是,在李大懒还在受刑带枷示众的时候,他已经众叛亲离,不再是长流村李氏族人了。一个月后,他只能卷铺盖灰溜溜得走人。 第181章 大人物驾临 青鹿镇县衙内,霍知县正对着刚接过手的铜制令牌瞪大眼睛,上面大大的“岳”字让他呼吸急促了几分,这个是北安侯府的标记,身上有这个令牌的也就只有北安侯府嫡系的那几个主子了。 自建国近百年来,几代的北安侯一直都是东北边疆驻防军队的首领人物,这一代的北安侯岳定坤更是震慑北方匈奴近十年不敢妄动的英雄人物。 “莫非朝廷的动荡已经蔓延到这边远地区了,连岳氏那边的人都惊动了?只是,韩氏同岳氏,一文一武,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也不知道这遭是为了什么?” 霍知县心里乱糟糟想着,他猜不到拿着这个令牌来见他的人具体是谁,更猜不到对方的目的,只能按捺住不安的心情,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疾步出去接待这个大人物了。 来人站在县衙大堂中央,身姿高大挺拔,约莫一米八高,即使背对着霍知县,也让他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大概是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五官还带着少年气,眼神却带着普通同龄人少有的坚毅。 霍知县在心里估摸着他的年龄,对他的身份有几分底了,来到他跟前,便带着官场应酬常见的笑容,拱手说道:“不知是哪位贵客驾临,霍某有失远迎了。” “霍大人不必客气,论辈分,您应该是我长辈,唤我一声云飞即可。”少年的嗓音是明亮的,出口的话也很温和。 霍知县一听“云飞”二字,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岳云飞,现任北安侯的次子,从小跟在其父麾下金戈铁马,不过十八岁,就已经战功累累,人称岳小将军。东北市井茶楼说书人,最爱说书的内容就是岳小将军剿匪御敌的种种事迹。严格意义上讲,他比他爹还受眼下的年轻人欢迎,因为北安侯自从十年前大战匈奴后就基本没有出山的,小型的扰边和山贼水匪都是岳小将军带领底下人出马。 见霍知县似乎陷入某种沉思,岳云飞忙抬头在他面前晃了晃,提醒道:“霍大人。” “哦哦,岳小将军,在下与小将军头回相见,被小将军的英姿不凡所慑,失礼了,失礼了,请里面请。” 岳云飞没有纠正他的称谓,跟着他进了内堂。 分宾主坐罢,茶一上,霍知县便让内堂的自己人退下,至于岳云飞身后的两个手下,就不归他使唤了。 岳云飞这次来倒没有什么机密事情,不过两个手下跟着自己一路风尘仆仆,他也不想让他们干站着,便开口说道:“周南,召南,你们去隔壁厢房休息,喝口茶水吧。” 这样一来,又把霍知县整紧张了,等两人离开后,他连忙起身来到岳云飞跟前,低声问道:“不知岳小将军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机密要事?” 岳云飞也不打哑谜,开门见山说道:“我来青鹿镇寻个叫王丽容的少女,因为此处人生地不熟,所以就上门托霍知县领个路。” 霍知县此刻的内心就如同坐过山车一样,急转直下,“就这?他这一来一回的路上都快想到逼宫夺嫡上去了,结果这岳小将军上门,就为了找个丫头片子?” 不过,他实际上却不敢吐槽,而是保持恭谨问道:“敢问岳小将军找这王丽容有什么事吗?”他在心里接着道:“若是强求民女的话,那他可不答应。” 岳云飞没想到这霍知县的内心戏那么丰富,面上一派淡然答道:“王丽容从青鹿镇经水路入依兰县时,帮助官府剿灭了一支水匪。那支水匪原是父亲应承依兰知县不日派兵助剿,没想到,被一个小丫头抢了先,所以本将军一时好奇,便寻了过来。” “哦!原来是这样子呀!哎呀呀呀,这小丫头,又不声不响整了个大的呀!”霍知县豁然开朗,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许多,隐约还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这‘又’字从何说起?请霍大人赐教?”岳云飞挑挑眉,好奇问道。 “哎呀,这不今年元宵节,本官为与民同乐,搞了个冰雕灯节,因为阵仗颇大,人流便多了。一伙人贩子就集结一起,闹出一些动静,趁乱用迷药掳人。只是,他们偏偏掳走了王丽容的堂弟,还好巧不巧正被王丽容姐妹俩撞上了,让她俩跟踪到藏人的地方。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两姐妹不好擅动,姐姐便先离开找人支援。谁知,王丽容没有藏好,暴露了,也被掳了进去。后来,那伙人想要提前撤走,王丽容见等不到支援,便只好护着那些被拐的孩子先走,然后一个对上八九个成年男子。结果,你猜怎么着?王丽容毫发未损,那些人贩子却个个断了手脚……” “这断手断脚,都是王丽容干的?”岳云飞有些不相信问道。 “可不嘛?当时我也不信,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当场给我表演了单掌碎石,我这才知道,那小姑娘,还是个挺厉害的练家子哩。”霍知县说到后来,已经忘记了面前人的身份,脸上带着一种分享八卦的兴味,他很乐意跟旁人提起这种奇人异事。 “那还真是高人呀。不知道霍大人对于这王丽容,还有其他了解吗?” “王丽容是长流村王家二房的次女,今年十四岁,除了最近才知道她身上有些功夫,只隐约听夫人提及这小姑娘厨艺极好,平常喜欢琢磨一些新的吃食。去年镇上开始出现的土豆粉条就是她研究出来的,不仅在镇上开了一间小食店,还带着村民们一同做干粉条挣钱……” 霍知县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告诉了岳云飞,同时心里暗暗庆幸,因为自家同王美秋的关系,夫人没少在他跟前提起王家的事,后来因为王美秋同王展丰一家走得特别近,又将他家的情况摸了个透,不然,他堂堂知县,除了元宵节打拐的交集,他哪里会知道一个小农女家那么多的事。 说到后来,他还将最近跟王丽容相关的,李大懒偷方子的案件详情也给说了一遍。 “这王丽容倒是聪明呀,丢的是假方子,却对外宣称是真方子,就算最终找不到罪魁祸首,那也是狠狠坑了那人一把了。这样的人物,还真得见见,不知道霍知县是否方便,派人给我领路呀。”岳云飞有种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的急迫感。 “方便的方便的,我立马去叫人。”霍知县举步就要往外走,却被岳云飞叫住。 “霍大人,我这次不是公干,不想暴露身份。” 霍知县连连点头,“本官晓得,为免旁人搅扰到小将军,本官绝不对外透露半句。”说完,见岳云飞没有啥事要吩咐,这才安心疾行出去喊了李信昌这个长流村本村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给贵客领路去王丽容家,不得轻待。 李信昌人精似的,见着岳云飞一身尊贵气度,他的上官又是那么小心翼翼,便晓得这人指定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他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内心,作出十分恭敬的模样,却不过分谦卑,言行规规矩矩。 霍知县原想跟着一同去的,却被岳云飞拦住了,“霍大人,你就不要过去了吧,我怕王家见到你这父母官,会有些拘谨。” “王丽容那小姑娘在我面前可不拘谨。”霍知县在心里回道,不过转念一想,北安侯虽说一向忠于皇上,不涉党争,但是听闻在京的岳家大公子却是同二皇子来往甚密,他还是别和岳云飞走太近,避避嫌比较好。 于是,他便顺了岳云飞的意思,说道:“那请恕本官怠慢之罪了,本官还有一些公文需要批复。” 就这样,岳云飞一行四人,坐上了前往长流村的马车。 走到半道上,恰好撞见长流村修路的村民,李信昌因为和车夫并坐在车头,很容易就被村里人认出来。 他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朝着李信昌打招呼。“信昌呀,这是回村呐?” 李信昌点点头,回问道:“瞧这架势,再有几天就可以收尾了吧?” “可不嘛?这路修得宽吧,别说一辆马车,两辆马车并行也成呀!”另外一个村民大声插话道,对他们的劳动成果很满意。 “就是,以后大家买了马车,可就不怕进不了村了。”李信昌笑着应了句好话,把那人高兴得连说“承你吉言。” 马车过了这段路后,一直半掀车帘观望外头动静的岳云飞才问道:“这是官府征的你们村里的徭役修路吗?瞧他们干劲十足的模样,还真是难得?” 一般情况下,修路是官府主持的,修路的劳动力也是免费的徭役,这些徭役是义务工作,不仅没钱拿,而且吃不好睡不好,很少见到这么开心的徭役队伍。 坐在外头的李信昌听见里头贵人问话,忙回头大声答道:“贵人,这不是官府征的徭役,是咱们长流村村民自己出钱出力修路。” “咦?自己修路?这还真是少见,可是有什么说头?” “嗐,没啥说头,我爹说了,要想富,先修路,把路修好了,以后村里的人和东西要进进出出就方便了,想要整点啥营生也方便。” “我瞧着你们修路用的是石块和土砖,这个可费不少银子吧。看来,你们村里的经济还是不错的?”岳云飞合理猜测道。 “前些年,不咋的,也就去年秋天开始起来些。这还是托王姑娘家的福,带着咱村里人做粉条卖粉条。哦,对了,那王姑娘家里人可尿性了,挣了钱,二话不说,捐了一百两银子给村里修路。要没这一百两,这路说不定还修不成呢。” 岳云飞听到这里,对王丽容的好感更是直线上升,点头暗道:“看来,这王丽容不仅嫉恶如仇,而且聪明大方,应该是个十分豁达的人。” 第182章 拿着木箭问手弩 说话间,马车就开进了长流村了。村口那段窄路已经修好了,马车可以长驱直入。 岳云飞将车帘掀开,头部稍稍往外伸,十分诧异自己所见到的场景。铺着地砖的平整村道,一度让人以为是到了哪座繁华城池的大街。沿着道路两旁,是一排排不同品种的绿树,一边的绿树后藏着一座座或高或矮的房子,另一边的绿树则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田野上有农民正在劳作,再远处似乎还有一条大河,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这长流村与岳云飞之前见过的农村不同,虽然绿树田野农夫河流不变,空气中也同样会偶尔带上一股家禽粪的臭味,但是,这道路的干净整齐,令他看到了农村的另外一个可能。 因为他的要求,所以李信昌连家门都没进,就指引着车夫赶到了王丽容家的门口。当着四个人推开虚掩的柴门进屋时,王丽容正在炒菜,一碟酸豆角炒肉末刚起锅入盘,放在餐桌时,她便听到外间有动静了,一手还拎着锅铲,她便走出了厨房门口,嘴里说道:“回来啦,我再炒多两个菜就可以开饭啦……” 王丽容热情招呼家人的声音,在视线撞上门口杵着的四个男子时,戛然而止。眼神划过对面四张脸后,总算找到一张熟悉的脸,“信昌叔,你这是?” 李信昌笑得人畜无害,答道:“小容呀,这个是知县大人的贵客,找你有点事。” 王丽容一头雾水,在那三个陌生人之间来回瞄了几下,看他们的站位以及个人的气势,前头那个更年轻的显然才是头头,便锁定了他,与之对视后,看清他的五官后,差点没将自己手中的锅铲甩过去。 那为首的年轻男子,长得跟自己前世那个渣男前任一模一样,让她差点没控制住就想上前干仗复“被劈腿”之仇。 前世,王丽容有个从大学谈到毕业几年的男朋友,原以为是顺理成章步入婚姻殿堂的,谁知道,那渣男为了往上爬,使劲浑身解数勾搭了公司老总的女儿,悄没声和老总女儿领了结婚证后就去国外生活,临上飞机前才发了一条短信说明情况分手。 当时,可把王丽容给气坏了,恨不得办个签证杀到国外胖揍那狗男人。后来,自然是没有浪费这个时间和精力做这种事,只是托人问到了那狗男人的老丈人和娇妻的联系方式,发了那人脚踏两只船的证据,就不再过问那人的事情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让王丽容从此水泥封心,坚定了“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的看法,和姐姐一样,成为了一个独身主义者。 “没想到,穿个越,还能遇到疑似渣男前任的人,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打算再在我身上书写什么狗血虐恋了?”王丽容冷静下来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这边,岳云飞也有些发愣。他原以为能够射杀那么多个水匪的女孩,就算不是长得五大三粗的,也得是稍微丰满些的,不然,就得是个极厉害的性子。没成想,这王丽容就跟普通的十几岁小女孩没两样,大概一米五的身高,一张还有些婴儿肥的鹅蛋脸,五官不精致,但是瞧着让人很舒服。只不过她刚刚对上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善,似乎和自己有仇的样子,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信昌见双方都没有发话,有些尴尬,忙开口道:“小容呀,这贵客临门,赶紧请人进去哇!” 岳云飞回到现实,斜眼瞄到外头已经有几个村民探头探脑,轻咳了一声,温声说道:“王姑娘,冒昧上门,还请见谅。实在是有事相求,方便的话,还是里头细说吧。” 王丽容想了想,自己一个小姑娘,其余家人都不在,让三个年轻陌生男子进屋,似乎不方便吧?刚想拒绝,她娘亲苏玉琼和姐姐王丽雍刚好从地里头回到家门口了。 “咦,信昌大哥,还有……小容,这是?”苏玉琼眼瞅到这三个,一脸疑惑问道。 王丽容见家长回来了,像是回答娘亲的话,也像是回答那人刚刚的话:“那就进屋细说吧,外头的婶子们脖子都快伸成长颈鹿了。” 几个人依次进了屋,母女三人坐在上首,岳云飞和李信昌一左一右对坐着,周南和召南没有落座,站在岳云飞后面,表明了他们是手下的身份。 等王丽容给几人倒了一碗茶水后,屋内沉默了几秒后,岳云飞率先开口,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一旁的李信昌差点没把刚入口的茶水喷出来,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想要跑回家向他老爹嘚瑟,“爹,我出息了,刚刚跟传闻中的岳小将军同一辆马车。” 苏玉琼母女三人除了震惊,更多的是疑惑,这岳小将军和自家有啥关系,这么巴巴得上门来? 她们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岳云飞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箭,问道:“这木箭是我从打捞上岸的水匪尸体上拿来的,根据依兰县的衙门文书,我想,这木箭是出自王丽容姑娘之手吧。” 王丽容刚想答是,一旁的苏玉琼率先炸毛了,“什么水匪尸体?小容,你去依兰县的时候撞上水匪了,咋没听你说过呀?” “娘,这事都过去了,就是去依兰县的前一晚,有一伙水匪想要劫船,所以我就出手帮忙了下。也就是躲在暗处用爹爹给的弩放冷箭,又没有正面迎敌,更没有受伤,就没必要说出来让你担惊受怕吧。” 王丽容一边解释,一边给岳云飞递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意思是不要拆穿她还跟水匪近身肉搏的事。 岳云飞低头浅笑,决定帮帮她,忙插话半解释半夸赞道:“是呀,王姑娘射箭的准头不错,几乎都身中水匪要害。不仅如此,王姑娘还颇懂对敌之道,晓得‘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道理,一开始,就将水匪首领给射杀了,导致水匪群龙无首,最终只能束手就擒。婶子,您闺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苏玉琼被岳云飞这么一打岔,意识到还有外人在,也就收了想要说教闺女的心思,顺着他的话说道:“岳小将军就别夸她了,她一个小孩子,仗着有把子力气,前儿个对拍花子,今儿个对水匪,再过些日子,怕是要去打匈奴了。” 王丽容逃过一劫,就没让话题扯太远,连忙回问道:“岳小将军,这木箭是有什么不妥吗?劳动您大驾光临?” “不是有什么不妥,是太妥了。这……”岳云飞刚想说,突然意识到还有李信昌在,忙止住话头,然后扭头望向他,“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军中机密,还请……” 李信昌不待他说完,连忙起身,一边往屋外走一边拱手作揖,“告辞告辞。” 在场六人目送他离开后,岳云飞才紧接着说,“目前,我正在训练一支百人奇兵,主要用于敌后执行破坏、救援、情报收集等特殊作战任务。因为这支队伍必须具备高度的机动性、灵活性和隐蔽性,所以,在武器配备上也较常规士兵不同。所以,在见到那些水匪尸首上的木箭后,刘知县又提及你对敌时使用的手弩,我便起了兴趣,想要看看王姑娘的手弩,试试能不能为这支队伍所用。” 王丽容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个呀,想都没想,就起身说道:“那你等等,我去屋里头拿那手弩。” 没几分钟,手弩和木箭都到了岳云飞手里。他认真研究了一下,便说道:“不知道哪里方便我试试这手弩的威力。” “外头院子里就成,除了活物,墙呀树呀,你随便射。”王丽容答道。 岳云飞来到院子空地处,在王丽容的指导下,直接对着墙面试射起来。第一支木箭入墙三分,土坯墙散落了一些灰尘,第二支箭再射过去,墙面多了一条裂痕…… 他后知后觉得红了脸,自己似乎不该拿人家的墙面做靶子,瞧那裂缝,他要是再使点力气,就能把墙给推倒了。 “不好意思,这墙面坏了,我赔银子。” 苏玉琼笑了笑,摆摆手,“没关系,我家已经把隔壁买下了,到时候要扩在一起的,反正这墙也是要拆的,你这算是提前帮我拆墙了。” 岳云飞听罢,才稍微好受些,接着让两个手下试那把手弩。 周南客观讲了下,“威力尚可,若是换上铁头的弓箭,效果会很好。而且,弩机用料粗糙了些,要是用铜铁精铸,射程会更远些。” 召南也说道:“不过这单手弩确实体积小,胜在方便携带和隐藏。” 王丽容等他们各自说完后,才开口补充说道:“这手弩是我爹爹做给我防身用的,射程不远,威力不大,但是木箭上涂了可以让人全身麻痹的毒药,若是射中了人,那人短时间内就会失去战斗能力,却不会至死。” “你爹还懂毒药?”岳云飞回身惊讶道。 “其实也不算毒药,就是这里猎户常用的麻药。我爹从前狩猎贴补家用,若是进了深山,撞上大型野兽,手里的武器根本不足以短时间内制服野兽,所以就会用药。”王丽容解释道。 岳云飞了然,抬头望了远处的炊烟,随即问道:“这都快晚食的时间了,你爹还不回来吗?” “哦,我爹在镇上开了间家具店,最近生意忙,很少回来的。若是你们急着见他,可以直接去镇上找他。” 岳云飞估摸着来回的时辰,城门关上之前,来得及将人请回来,于是对两个手下吩咐道:“周南,你去镇上家具店请下王大叔回来,召南,你去找立李信昌,让他安排两间空房,咱们暂时在村里住下。” 苏玉琼见两人要出去,忙说道:“村长家你们还不晓得在哪里吧,小雍,你帮忙给他们领下路吧。” 王丽雍点点头,带着两人往村长家走去。 第183章 饭后故事 从青鹿镇回长流村的大道上,王展丰一个人赶着骡车走着。 他的心情很好,因为刚把最后一笔大单完成,店里入了一笔不小的款。更重要的是,二妹夫郑志坚见他许久未曾回家了,就把剩余那些零散的单自己揽下了,让他回家休息一阵子。 于是,他当场交接完工作后,便跑了一趟集市,不仅将各式糕点零嘴零零散散买了一堆,而且买了一袋大米,两尾鱼以及一条新鲜的五花肉用来今晚做饭。 “嗯,两个闺女喜欢吃白米饭,这袋大米可以让她们俩吃好阵子了。两尾鱼,鱼头做剁椒,其余部位红烧,五花肉也是红烧,都是妻子和闺女们喜欢吃的……” 他在心里美滋滋想着,嘴里轻声哼着不成曲的调调,等不及要跟妻女团聚,共享天伦之乐。 骡车越来越靠近长流村时,他陆续见到熟悉的村民,他们修了一天的路,这会儿刚好歇工,三三两两凑做堆走着,准备回家。 王展丰遇见熟人,也不哼歌了,将车速放慢,招呼先遇上的人上车,等到骡车挤满了人,再也装不下多一个后,才重新加快速度,打算一鼓作气回村。 “王二呀,你做的那独轮车可真好使,给我们省了不少力气嘞,如今,村里许多人家都置办上了哩。” 坐在王展丰旁边的郑大率先打开话题,他脸上挂着因一天劳作而难掩的疲惫,不过眼睛里头盛满了真诚的感激。 现在,一见到王展丰一家人,他总要想起王二一家人,给他家以及村里带来的变化,他打从心眼里赞赏这一家子人,所以这会儿开口说话也是奔着夸人去的。 不过,没等王展丰谦虚几句,坐在车尾的何独眼就开始插话告状了。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独轮车明明是王二做的,黑狗那小子学了去后,也不打一声招呼,直接做了就往镇上卖。最近,他都没来修路了,让他大儿子顶上,自己在家里做独轮车了,听说挣得还不少呢!我前几天就找黑狗掰扯,那独轮车可是王二的主意,他这样直接拿去挣钱不地道。你们猜,他怎么回我的?” “怎么回的?”车上的人被何独眼的大嗓门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停止自己的闲聊,齐声好奇问道。 “他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人王二还没发话呢……” “哎呀,这话就有些重了,明明就是他这事做得不地道呀……” 王展丰见大家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忙开口劝道:“各位大哥,谢谢你们为我王二说话了,我回头就找黑狗掰扯掰扯。不过,说到底,这独轮车我也没指着它挣钱,却不能挡着旁人拿着它挣钱,我找他掰扯,主要还是觉得他对何大哥的态度不好。” 话音一落,就有人吹捧王展丰了,“哎呀,王二,你不愧是镇上做大事的大老板了,听听,这大气的……” “是呀是呀,王二的脑袋灵光,不差这一件两件挣钱。现在想想,小容和小雍那么厉害,也是随他的,个顶个的聪明。” 王展丰听见两个闺女被夸,脸上都快笑出褶子了,言不由衷说道:“快别这么夸孩子了, 她们也就是有点小聪明,又运气好遇上贵人,不然,不一定能帮到大家呢。” “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要说遇贵人,咱也没少往镇上逛去,咋就没让咱遇上贵人了,还得是小容小雍她们机灵,懂得抓住机会呢!”另外一个村民说道。 王展丰听着这些话,心想,“要是自己有尾巴的话,恐怕是翘起来了吧。” 闲聊间,他们满满一车人迎面遇上一辆马车,没等他们嘀咕那马车上的人是谁,对面马车上的李信昌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哎呀呀,这还真是巧,王二哥呀,我正打算去镇上找您呢。” 另一边,王展丰家中,眼见天色已晚,苏玉琼主动说道:“岳小将军,这也到饭点了,要不在家里吃个便饭?” 岳云飞点点头,他今天一直都在路上,没正经吃过什么,此刻早已饥肠辘辘。 苏玉琼见他同意,便打算进厨房整治几道硬菜。王丽容也想跟进去,却被娘亲阻止了,“人家岳小将军一个人在外头不好,娘的嘴皮子没你利索,你还是留在外头待客好了。” 王丽容听罢,也觉得娘亲说的有理,便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凑近了岳云飞几步,闲聊般问道:“岳小将军刚刚提及的奇兵,平常都训练些啥呀?” 岳云飞被问到练兵机密,心头陡然警惕起来,不过又想到是自己主动送上门和提及奇兵的事情,似乎不该对王丽容那么戒备,所以他没有略过这些问题,只是含糊答道:“其实同普通士兵没两样,只不过强度大一些而已。” 王丽容听到这个,忍不住失望得“哦”了一声,她还以为这岳小将军的奇兵是自己想象中的现代特种兵呢。她在现代看过许多部特种兵电视剧,还看过一些纪录片,对能成为特种兵的帅男帅女是很崇拜的。要不是因为在现代只有两姐妹相依为命,她不舍得离开姐姐,说不定她还真得就考军校从军去了。 岳云飞没有忽略她语气中的失落,好奇问道:“王姑娘似乎对本将军的回答很失望,莫非对奇兵的训练有自己的想法?” 王丽容摇了摇头,回道:“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岳小将军说了是奇兵了,我就觉得在他们的军事训练上该是异于常人的。” “哦。”岳云飞直觉这王丽容似乎有什么话没有直说,但是,今天他们俩才第一天见面,未免交浅言深,所以也没有继续逼问。 两人刚刚陷入沉默,柴门处就出现了去而复返的马车,后面跟着一辆骡车,王丽容眼尖得瞧见骡车上坐着她姐王丽雍和爹爹王展丰,连忙迎上去,亲热得喊道:“爹爹!” 里间做饭的苏玉琼也出来了,见到丈夫王展丰,眼神一亮,“孩子她爹,你咋这么快就到啦。” 岳云飞看着他们一家四口亲亲热热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艳羡,他和他爹虽然同在军营,也时常在一块,但两人相处时是另外一种氛围,没有这种平常人家的温馨。而且,他已经许久未见娘亲了…… 因为王展丰的到来,王丽容终于不用承担招呼岳云飞的任务了,双手接过王展丰新买的食材,和娘亲一起手脚飞快,整治了几道快手菜。 用餐的时候,因为岳云飞和两个手下是陌生的外男,两个闺女的年纪也不小了,苏玉琼便带着两个闺女去旁的房间吃饭,依旧让王展丰自个儿招待那三人。 一顿酒足饭饱后,王展丰听着他们三个讲述了许多军营里的事,对他们多了敬少了畏,说话也放松了许多,一副老大哥的模样,拍了拍胸脯,“承蒙小将军看得起我这点手艺,接下来,我一定帮忙改造更适合士兵们使用的手弩,就当我王展丰给朝廷尽上自己的绵薄之力了。” “有王大叔这样为国的臣民,天宇朝何愁不能御敌于外,我敬王大叔一杯……” 隔壁屋里头,王丽容听着男人那边的动静,忍不住摇摇头,对着娘亲和姐姐说道:“娘,姐,你们听听,那岳小将军再这么捧下去,爹爹说不定就抛妻弃女从军去了。” 苏玉琼轻笑出声道,“让他去呗,十年前,咱们天宇朝和匈奴打那场大仗时,要不是你们姐妹俩还小,你爹放不下你们,说不定他还真得从军去了。得亏岳大将军用兵如神,很快把匈奴赶了回去,不然,说不定你爷奶都拦不住他。眼下你们都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你爹要是真得有心投军,我倒是同意的。” “娘,你难道不担心爹爹会受伤吗?” 王丽雍不解问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从军者很容易有去无回。即便眼下朝廷无战事,从军者也比常人要吃更多的苦,她娘亲倒与常人不同,竟然舍得自己亲爱的夫君去投军。 “自然是担心的。但是,你爹从军,唯一的可能就是咱们天宇朝面临强大的军事威胁,朝廷需要在民间征兵。到那种时候,我身为妇人没办法上战场,但是也不能拦着你爹对吧。” 苏玉琼随口答道,但是王丽雍听得出来,她心里是真的这么想的,并不是口头说着好听而已。 王丽容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个上面,而是答道:“娘,谁说妇人不能上战场咯?我朝的开国将军里面,就有一个女将军呢!” 苏玉琼一听,来了兴趣,“竟然有女将军呀,那你同我说说,这女将军的故事。” 王丽容和王丽雍穿越过来后,抽空研究过这个朝代的事情,刚刚提到的开国女将军也不是随口胡诌的,见娘亲想听,便开始讲起了大约百年前,开国女将军秦素玉的峥嵘一生。 “秦素玉,前朝巴蜀名门之后,自小不爱红装爱武装,跟着哥哥弟弟们在其父底下学武。悟性极高,文武皆通,其父曾感叹,‘若非素玉是女儿身,日后定然可以封侯拜将。’成年后,素玉同前朝名将岳千乘结为夫妇……前朝末年,群雄割据,名不聊生,天宇朝太祖皇帝振臂一呼,反抗前朝腐朽统治。秦素玉与岳千乘第一时间拜至太祖皇帝麾下,跟着太祖皇帝征战沙场,对内陆续消除各地割据势力,统一全国政权,对外抵御趁乱想要入主中原的匈奴……天宇朝开国后,太祖皇帝授秦素玉女将军的称号……后来,金人入侵,年近半百的秦素玉与岳千乘奉旨带领部队先行赶赴前线抵御外敌。由于兵力悬殊,岳千乘战死,秦素玉率领其麾下三千娘子军拼死抵抗三万敌军三天三夜,终于等到了驰援。确认边关保住后,已经身受重伤的秦素玉再也撑不住,口吐鲜血,命人将自己抬到丈夫尸首身边,与世长辞……” “秦素玉也算死得其所,和自己夫君一同战死沙场了。”苏玉琼带着鼻音说道,她为秦素玉精彩的一生激动,也为她和丈夫惺惺相惜,生死相守的爱情而动容。 第184章 咱俩比划比划? 外头,随着王丽容的讲述,几个相谈甚欢的男人也渐渐没了声音,王展丰听到最后,一脸怅然,“好一个开国女将军秦素玉呀!” 岳云飞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自己宗祖母和宗祖父的故事了,但是在王丽容充满感情的讲述中,两个长辈不再是族谱上和朝廷功绩簿冷冰冰的、充满距离的名字,而成了两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他忍不住在心里说道:“真该让族人听听王丽容是怎样讲宗祖母和宗祖父的故事的,说不定还能感化族中几个混日子的少爷。” 晚饭结束后,岳云飞似乎很有兴致,当着王展丰的面,直接对着王丽容说道:“王姑娘,咱俩比划比划?” 王丽容一脸懵逼,指了指自己,“岳小将军,我只是会一些拳脚功夫,跟你上战场杀敌那些一比,恐怕没得比吧。” 岳云飞却摇了摇头,拆穿了她的藏拙,“王姑娘何必藏着掖着呢,水匪身上的木箭,可以说是你爹的功劳,但是你射中的都是要害,可见箭术精湛。而且,活着的那些水匪,他们的供词上明明白白说了,您一掌可以把人拍骨折,一脚可以把人踹飞,普通的麻绳到了你手里可比刀剑都好使……” “行了行了行了,我承认,我的箭术还成,力气也大,若是小将军想要切磋的话,那就切磋吧。不过,丑话说前头,我不咋会使刀剑,咱就赤手空拳比划两下就成了,还有,万一你受伤了,可不能怪我!” 王丽容生怕被正收拾碗筷的娘亲听到啥,连忙止住岳云飞的话,答应了他的请求。 王展丰想到自己闺女恐怖的力气,连忙上前劝道:“哎呀,小将军,我这闺女,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万一弄伤你就不好了,要不,就比比箭术吧,近身肉搏就算了。” “是呀是呀,男女有别,还是算了。”里头听见闺女要和小将军比试的苏玉琼出来了,也怕闺女打伤这身份尊贵的小少爷,连忙找了另外一个借口阻止。 可惜,他们忽略了少年人的反骨,那句“万一弄伤你”简直就是在岳云飞的雷点上蹦跶,最终,王丽容“盛情难却”,两人来到了院子空地上开始比试。 首先比试的是射箭,因为岳云飞没有从军营里带箭过来,所以用的是王展丰狩猎用的弓箭。 这次,他们没有再让岳云飞到处瞎射,而是从库房里扒拉出之前王丽容练习用的箭靶子,上面还画着不同的环数,类似现代用的那种。 王丽容先给岳云飞介绍上面的一到十环的标记,到时候每人射十箭,以环数相加大者为胜。 岳云飞认真听完后,点头赞道:“这个法子倒不错,军营里的箭靶以后可以改善下,按照你家这个法子划定环数。” 说清楚规则后,两人的较量就正式开始了。 岳云飞先发,因为场地限制,他们最长的距离只能站到距离靶子三十步的距离,与军队实训中要求的六十步距离缩短了一半,所以他完成得很轻松,几乎箭箭中十环。 一旁的周南和召南一脸淡定,一点给他们老大捧场欢呼的意思都没有,倒不是他们两个冷漠,而是三十步的距离,让他们夸不出口呀! 转头,轮到王丽容了。她站在岳云飞刚刚的位置,弓弦拉满,嗖嗖嗖得将十支箭射了出去,同样都是十环。 这利落的箭法,倒是让周南和召南脸色有了变化,纷纷在心里暗赞。毕竟以王丽容的年纪和身份履历,有这样子的箭术实在太难得了。 等到王展丰把箭靶子拿下来,大家才发现王丽容射出的箭几乎每一支都穿透了十厘米厚的靶子,甚至两三支还扎入了耙子后面的树干,最后给树干留下了几厘米的小坑。 这么一来,岳云飞的胜负欲就上来了,这比箭,看似是平局,实则他还略输一筹呢。于是,开始比试双方拳脚功夫的时候,可以看到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王丽容也同样,比射箭的时候还要亢奋。因为她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待村里头,日常动拳脚也就是和姐姐对练,难得遇上需要正经动武的时候。这下,能够和上过战场的军旅之人对打,哪能不兴奋呀!前面她的拒绝是反射性的,觉得自己打不过,后面,她便调整好心态了,来都来了,打了再说。 不过,尽管她很兴奋,但是她还是不敢一下子用上太大的力气,生怕不小心伤到这国家的栋梁。等双方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后,她才觉得她自视太高了。 岳云飞不愧他的名声,所有招式都很利落,一出手就是直击要害,而且,他的身法多变,脚步很灵活,很容易就避开了王丽容的攻击。就算需要直对上她的拳头,也能够快速反应并且卸去她大半的力气。 “这就是你的实力?”岳云飞再一次轻松躲开王丽容的迎面一击后,反手给了她背部一掌,语气带着不同于刚刚交谈的凉意,不是嘲讽,而是质疑。 王丽容被他这一掌打了个踉跄,稳住身形后,重新摆好防御的架势,扬起自己招牌的人畜无害的笑容,真诚却坚定答道:“不是。” 话音落下,王丽容将自己的力道加了两成,岳云飞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依旧借着陆家的身法卸力,在王丽容右手挥向他脸部的时候,用手臂轻轻挡了下。 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草率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出现在了手上,就跟他毫无防备得被棍棒狠狠砸过那般生疼,他敢肯定,手臂接触的地方,肯定肿的老高了。他脑海里突然划过那些在水匪身上看到的麻绳痕迹,嗯,这么大的力气,怪不得打在身上留下那么深的伤痕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的防守更严实了,身法和脚法灵活使用,尽量避免和王丽容的拳脚接触,等待着对方露出破绽一举击败。 王丽容晓得他的意图后,同样严防死守,不给他击中自己要害的机会。 于是,双方这样子僵持了半刻钟后,发现拿双方都无可奈何。 岳云飞率先拱手投降,“王姑娘天赋异禀,头脑也聪明,陆某甘拜下风。” 王丽容同样拱手回礼,她很有自知之明的说道,“哪里哪里,我就是仗着有几分力气,若是正经论功夫,再动上刀剑,恐怕三两下就岳小将军被打败了。” 岳云飞很欣赏她的落落大方,语气比刚刚两人独处时温和了一些,“王姑娘不必谦虚,力气大也是实力的一种。你这身力气加上现在的功夫,对上许多人都是绰绰有余的。更难得的是,对战时,你的头脑十分清晰,能够审时度势。” “哎呀,岳小将军,您就别夸我了,你看我爹,嘴巴都快咧到耳根的位置了,瞧把他给骄傲的。” 岳云飞望了王展丰一眼,瞧他一点都不掩饰自己为闺女骄傲的情绪,忍不住有些羡慕,他状似随意回身对王丽容说道:“咱们切磋一场,也算是朋友了,王姑娘就别岳小将军岳小将军得叫了,我比你年长些,你还是唤我一声岳大哥吧。” 王丽容点点头,她无所谓叫他什么,喊了一声“岳大哥。” 这一场切磋以平局告终后,岳云飞便带着两个手下去村长家了。 村长家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兵荒马乱,在李义善和李信昌父子俩的指挥下,总算把接待贵客的准备工作做好了。 最好的房间已经空出来,上面铺上了村长媳妇钱氏压箱底的舍不得用的新被褥,放炕几上的茶具也是家里最好的一副,已经清洗干净并且用开水烫过多遍了。同时,炕桌上摆了几小碟小吃,是胖墩她娘小周氏掌勺做的糖炒栗子、锅出溜、炒花生等。 除了待客厢房里的布置,村长家里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头将家里上下都洒扫了一遍,牲口棚也清理得干干净净,务求给贵人留下个好印象。 至于贵人是啥?村长家除了李信昌,没有一个人知道,只是从李信昌前所未有的慎重态度以及只言片语中,判断出这人肯定来头不小。 岳云飞出现后,村长一家见他虽然衣着朴素,但是难掩一身的气度,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这使得村长一家人确信了,这人指定比知县大人还官大。 村长一家人都是诚惶诚恐,岳云飞却没有多大的架子,见过他们后,很友善得同村长寒暄了几句,了解了一些长流村的情况,以及王二家的信息,接着才表示自己旅途劳顿,要休息了。 李信昌亲自带着三人去看布置好的房间,岳云飞可是侯府公子,这精心的布置在他的眼里只能说简陋无比,不过他却真心实意得对李信昌表达了谢意。 李信昌一激动,还想让他儿子过来服侍他,不过被岳云飞婉拒了,表示他有周南和召南两个人使唤就够了。 等到李信昌退下后,岳云飞才放松下来,对着周南说道:“快快快,把咱带的药酒找出来,给老子揉揉……” 周南和召南面面相觑,这是闹哪样? 第185章 送上门的赘婿 等他们两个从带来的行李扒拉出一瓶药酒,岳云飞已经麻溜得褪下上衣,撸起裤管,他上半身和腿上的青紫才明晃晃得暴露在周南两人眼前。 “主子,你这是……那叫王丽容的小姑娘的手真得那么重呀?” 周南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他们主子那一身钢筋铁骨可是从小摔打到大的,哪有那么容易就上色呀? “少废话,赶紧给我揉药。你们一路都跟着我,见过我跟谁动手,不是王丽容干的,难道是我自己揍自己吗?”岳云飞趴在炕上被窝,示意给他揉后背。 “主子,我和周南刚刚还以为你怜香惜玉,是让着她呢,原来不是呀……” 岳云飞背对着召南,不晓得此刻他的脸上是“你也有今天”的好笑表情,只是抓住了另外一个重点说道:“怜香惜玉?那王丽容一拳头能把她家的土墙捶塌了,哪里轮得到我怜香惜玉,要不是我身形敏捷,懂得躲闪,这身上怕是一处好地都没了。” 周南和召南听罢,这才意识到,他们似乎真得小看了那个娇娇小小的姑娘。 岳云飞可不管两个手下怎么想的,他龇牙咧嘴得承受了一波揉腰的酸爽,古铜色的皮肤渐渐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结束后,他穿好衣裳,神色恢复如常,开始下指令,“传消息回军营,让奇兵小队以最快的速度从军营出发,秘密驻扎长流村大兴山附近,进行为期两个月的野外训练。” 周南有些不解道:“老大,要野外训练的话,咱军营附近不也有山吗?干啥还要跑到这边来呀?” “军营附近那几座小山,野果都快被他们薅光了,他们进那几座山就跟进自己家里一样,太熟悉了,得换个环境。我刚刚进村的时候看过,这里的山地形貌更复杂,还有大河可以进行洑水训练,是个不错的场地。” 周南恍然大悟,忙点头称是,就要去传令,岳云飞在他身后补了句,“对了,急行军,收到指令后七日到达,否则,嘿嘿,罚俸一个月。” 一旁的召南有些无语得看着主子的邪恶表情,心里头直呼:“谁懂呀!有个爱罚俸禄的主子,一年到头都是白打工!” 接下来几天,岳云飞虽然晚上住在村长家,但是白日的时间都往王家这边跑,或是盯着王展丰设计改良手弩,或是拉着王丽容跟他对打。 村里人都知道村长家来了个贵人亲戚,见天得往王二家跑,于是,谣言四起,都在传,村长家的贵人亲戚这是看上了王家的闺女,至于哪个闺女,那自然是长得既漂亮又年龄相当的大闺女王丽雍咯。 这个谣言还没舞到正主面前,就已经带来了不小的连锁反应。其中,最明显的反应,就是王丽雍在长流村的追求者一号郑强,他慌了! 虽然他明里暗里已经被王丽雍拒绝多次,但是见王丽雍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甚至连上门提亲的都没有,所以他总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特别是两家如今是邻居了,他更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谁知道,他这边还没有取得进展,半路就杀出来这么强劲的一个对手。他在自家门口撞见过岳云飞,匆匆的一瞥,已经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自卑了。偶然间听到村里的妇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更觉得此事是真的。 听到谣言那一日,他便有些不管不顾了,直接拜托娘亲找个媒人替他上王家提亲,生怕晚了,他连提亲的机会都没有了。 郑大婶还以为自己之前同儿子说明白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惦记着王丽雍,苦口婆心劝道:“儿呀,不是我不帮你提亲,而是你玉琼婶婶同我说过了,她家丽雍是要待在家里招赘的,不然,你以为丽雍这样的好姑娘,为啥亲事一点动静都没有?” 郑强听到“招赘”二字时,心底隐约闪过一个问题,“难道小雍拒绝我,是因为她以为我是不可能当上门女婿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心底突然迸发出一股热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他猛不丁跪了下来,给她娘亲磕了个头,“娘,我愿意入赘,当王家的倒插门女婿!” 郑大婶听到这句,人都傻了,好好养大的儿子,村里头数一数二的优秀女婿人选,多少姑娘家放下矜持,让家人主动过来说亲的年轻小伙子,竟然要给人家当倒插门? 尽管她同苏玉琼一家交好,也很喜欢王丽雍这个姑娘,甚至还觉得自家的家世已经攀不上人家了,但是,让自己的儿子去给人家当倒插门,她是不乐意,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不行,我不同意!咱家又不是活不下去了,也不是娶不到媳妇了,干啥好好的儿郎,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呀!到时候,村里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咱家呢,还以为咱家是贪图人家王家的富贵,咱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娘,是面子重要,还是儿子的幸福重要?您难道不知道,我对小雍的心思吗?我都拒绝那么多家姑娘了,你就看不出来,我这辈子,是非小雍不要吗?” “唉……”郑大婶长叹了一口气,她是当娘的,又不是眼盲心瞎,哪里不知道儿子的心思呀。只不过,前头苏玉琼就明确说过两家的亲事不成,后头还提起过丽雍要招赘,所以,她便想着顺其自然,儿子总有一天会放下丽雍的,谁知道,儿子的执念竟然那么深,真是太为难她这个当娘的了。 两人正无言得对峙着,外头郑大回来了,瞧见这阵仗,唬了一跳,“这是闹哪一出?孩子惹你生气啦?” 郑大婶无奈得瞟了丈夫一眼,“你生的好儿子,想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哩!” 郑大听到后,脸上的表情因为震惊、好奇、生气等多种情绪糅合在一块,而显得有些怪异,他花了十几秒,站在原地消化了这条消息后,才冷静问道:“给哪家当上门女婿呀?” “还有哪家?他一直惦记着隔壁王二家的大闺女,听说她家是要招赘的,啥都不管,就说要去当上门女婿了。” 郑大听说是王二家,心里头的怒火小了些,中肯得说道:“王二家的大闺女确实不错,留在家里招赘也是应该的。只是,强子,上门女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当了上门女婿,以后事事都要听女方家里的,不能给我俩养老,而且,生了孩子,也是跟着女方姓。就算你忍了前面这些,那你如今的伙伴,以后都可以拿你这事说笑,或者看不起你,还有,村里头也会有人讲究你,这些你也可以忍吗?” 郑强的一腔热血,在亲爹陈述的事实面前,稍微冷却了点,不过,犹豫也只是一小会儿,他很快点点头,一脸认真道:“为了小雍,我都可以忍。” 郑大知道自己儿子的倔性,低头思索起来。若是当王二家的赘婿,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王二家的人品摆在这里,又是左邻右舍当着,和自家交好,怎么的,也不会对自家儿子不好。至于,养老还是孙子什么的,他还有小儿子呢,也不差大儿子这边。更重要的是,其实他觉得,王丽雍这个小姑娘的性子同她的外貌一样,无可挑剔,若是儿子真得入赘王家,她往后也不会真得对他们二老不管不顾的。 “罢了,你去问问隔壁的意思,若是对方乐意,咱就正式走起来?”郑大冲着妻子说道,意思是已经同意了大儿子入赘的事情。 “当家的……”郑大婶刚要表示质疑,郑强便抢先开口谢过爹娘,似乎怕谢晚了,爹娘这边会变卦。 郑大婶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又是叹了一口气,低声答道:“晓得了。” 苏玉琼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好朋友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当她听到郑大婶想将自己大儿子给他家当赘婿时,呆住了整整几十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郑大婶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太突然了,所以在一旁沉默着等待她反应过来。 良久,苏玉琼才张口说话,脸上的表情如梦似幻。 “强子那么好的娃,干啥给我家当上门女婿呀,是不是太委屈他了?我知道咱俩关系好,但那个是孩子一辈子的事,咱们还是得好好想想。”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苏玉琼没少在郑大婶面前忧心过闺女的亲事,她还以为郑大婶是因为两人交好,她来给自己解决难题的。 郑大婶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事有戏,忙给她解释,“哪里是因为这个,是我家那个不争气了,就认准了你家大闺女,说倒插门也愿意。我们这做父母的,也拗不过他,就来问问你的意见,要是你家乐意,回头咱就好好合计这事。” 苏玉琼自然是乐意的,郑强这娃,她从小看着长大,原本就有让她给自己当女婿的想法,还有,郑大婶一家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好人,同这家人结亲,她一千一万个放心。 原本,她当场就想应下,不过,想起大闺女每次提到亲事时的不乐意,便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说道:“要是强子的话,我是乐意的,但是,小雍主意大,我先得问问她的意见,还有,我家那口子是最疼闺女的,也得先过他那关才行。” “嗐,这个当然咯,我就是过来先提提,哪能这会儿就有结果。等你和家里头商量好了,有了准信,咱再说后面的事。”郑大婶一脸无所谓说道,她虽然对自己儿子有信心,但是这议亲从来都是得来回折腾个两三次的,哪能随便说两句话就定下来,何况是王家这种,特别疼闺女的家庭,更是要慎之又慎了。 说完了正事,两人也没再扯其他闲篇,苏玉琼笑盈盈得将郑大婶送到大门口,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转身直接去了王展丰工作的厢房,跟他说起这事。 王展丰对于郑强也挺满意的,一听人家乐意当上门女婿,与苏玉琼便一拍即合,开始琢磨着怎么和大闺女讲了。 第186章 粒粒皆辛苦 与此同时,王丽雍还不晓得自己的婚事再次被提上议程,她正在自家苹果林里认真教学,给胡大他们几个讲述苹果护理知识。 “像这种结果量大,树势较弱的树,咱们得多给肥。而像那种壮树,花果少或幼旺不结果的树,应在新梢停长后再追肥,并且量不能多。” 王丽雍指着她身旁一棵果实累累的苹果树说道,小荒山上的苹果树都进入了果实膨大期,这个时期是影响苹果品质的关键时期,所以她不得不将每一点都进行细致的说明。 接着,她站到一个密封的大木桶前,详尽讲述道:“还有,这个时期特别要注意氮肥的增施,氮素营养不足,很容易导致果树早衰甚至提前落叶落果,氮素营养太多,容易造成秋梢旺长,影响花芽分化。这木桶里的氮肥水,记住,不能直接使用,要兑水50倍才能浇灌,就像这样子,一瓢肥水,然后这木桶加满,就差不多了。” 这大木桶的黄豆水,是王丽雍提前两个月准备的,她利用家里发霉的黄豆,煮熟后加入清水,然后放到木桶里密封发酵,腐熟好的黄豆水就是氮肥。 王丽容作为教学助手,紧跟在姐姐身旁听从姐姐的提示,舀肥加水,搅拌,接着浇树,一气呵成。 胡大几个一瞬不瞬得听着和看着,没有因为内容的繁琐而松懈。 他们守了这些苹果树半年多了,冬季给它们盖稻草烧烟取暖,春季给它们修剪病、残、枯枝叶塑造树形,还要时刻注意病虫的防治,夏季给它们疏花、人工授粉、疏果定果、病虫防治、果实套袋、覆草、修剪等,一样都没有落下。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更是不能掉链子的。 紧接着,王丽雍又讲述了“均衡水分”、“防治病虫害”、“适当夏剪”等几个要点,为了让他们明白剪枝条的要点,她都会在现场找需要修剪的“案例”,指点他们上手修剪。 一旁跟着王丽容上山的岳云飞,如同一个背景板,不发一语,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看得津津有味。 原本,他是按照习惯过来找王丽容对练的,两人经过几天的“磨合”,每次都把对方揍得“遍体鳞伤”,然后在揉药酒的时候不顾形象龇牙咧嘴,但是,却对这难得的磨炼乐此不彼。 因为他接下来要进山带小队训练了,所以今天比以往时候来得早,正好碰见王丽容要去苹果林干活,左右无事,便跟着过来了。 这堂课下来,让他感慨万千。若不是现场亲眼看到,他哪里能知道,在他心目中普普通通的苹果,每一颗,都凝聚了农民的多少心力在里面,真所谓“粒粒皆辛苦”。 同时,他也对王丽容的姐姐有了新的认识,之前,他只觉得王丽雍只是个长得过分好看的农家姑娘,甚至在王丽容吹嘘她姐姐多聪明多厉害的时候,他依旧存着这个问号,但是,今天看下来,其他方面不知道,在农事方面确实有她的学识。 在他开了会思想的小差后,王丽雍这边已经结束了今天的培训,开始放手让胡大几个干活,她跟在后面盯着,一边监督一边准备随时上手帮忙或者答疑。 王丽容见岳云飞似乎在发呆,以为他有些无聊,便跟姐姐示意了下,走到他跟前,问道:“咋样?是不是很无聊?” 岳云飞从思绪中回到现实,勾唇浅笑,摇摇头说道,“不,挺有趣的,我才知道种果树竟然那么多讲究。对了,我瞧着这片果林的情况不错,今年应该是大丰收,联系好买家没有?” “还没呢,正经收苹果也得到八月份呢,还早着呢。不过,我小婶婶娘家那边有认识几家果商,到时候可以给介绍,应该不难销出去。就算销不出去,我也有法子将它变成另外的美食。” 此时,王丽容脑海中闪过的是苹果酱,想到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岳云飞在她家里吃过几顿饭,尝过许多新奇的菜式,所以了解王丽容在美食方面的造诣,丝毫没觉得她是在吹牛腿儿,而是点点头,捧场道:“嗯,那就成,需要帮忙就吱个声,回头要是做出了啥新鲜玩意,别忘了给我留一份。” “哈哈哈,就不劳动大驾了,您的精力应该放在保疆卫国上,这种小事,我家能搞定。看在您算我半个师傅的份上,以后我捣鼓出啥好玩意儿,就给你留一份,到时候给你寄过去!” 岳云飞满意得笑了起来,这次的长流村之行,他自觉收获颇丰,不仅找到了作手弩的师傅,还结交了这么投契的一个“兄弟”,能陪他对练,能与他谈天说地,能用美食抚慰他被军营大锅饭霍霍了许久的胃…… 王丽容不知道自己在岳云飞心目中的评价那么高,见他笑脸盈盈不说话,瞄了一眼他身后,后知后觉意识到,今天过来时,岳云飞的两个手下没有跟过来,便问道:“周南和召南呢?他们不是一直跟着你的吗?怎么今天不见人了?” “他们有事,会离开一段时间。”岳云飞简单答道。算时间,今早奇兵小队该到了,所以他让周南和召南先去接应了,接下来的日子,他也过去定训练了,不会每天都出现在王家了。 王丽容也没有深究两人的去处,而是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蓝天白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今天天气好,咱们今天不对练了,去狩猎如何?若是要比赛,就比比谁的猎物比较多。到时候,咱们来个野外烧烤,岂不快活。” “你有带工具吗?”岳云飞来了兴趣,他身上只有随身携带的匕首,没有带狩猎用的弓箭。 “胡大他们几个农闲时也会狩猎,他们家里应该有,咱们就用他们的。” 说完,两人找到胡大问清了狩猎工具的位置,便直接去了胡大几个的房子。 房子还在去年的老位置,不过相较去草草盖起来的一间勉强住人的单间,那里已经加盖了三间卧房、一间厨房、一间仓房,外圈还围着一片栅栏,胡大几个在里头院子开辟了一块小菜地,平常做饭就在菜地里薅一把,跟山脚下普通的农家小院已经没有差别了。 这房子是胡大几个农闲时一点点盖起来的,用的许多建筑材料都是在山上自取,没有费多少银子。里头的家具是王展丰给他们打的,一共四套单人桌椅、炕桌、炕柜以及一张大餐桌。 胡大几个要付家具钱的时候,被王展丰黑着一张脸拒绝了,说那些家具是庆祝他们乔迁之喜的。 至于其余零散小件如锅碗瓢盆则是他们用自己月例银子买的,王家给他们四个的工资每月准时发放,他们四个平常不是待苹果林就是王家的田地,除了拖苏玉琼买的米面粮油,根本没有其他花钱的地方。可以说,他们四个如今的存款已经跟普通农户人家差不多了。 虽然他们的长工契约再过几个月就到期了,但是这半年多的相处下来,双方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主家和长工的关系了,更像是彼此的家人了。所以,王展丰开春后就提议他们在山上占地盖房,有种让他们在此安家立业的意思在。 胡大几个也有此意,就顺水推舟,盖成了如今的小院。 王丽容和岳云飞俩进了小院后,在胡大说的那间小仓房找到了弹弓和手弩,然后各背起一个竹篓,在里头放上一捆绳子,狩猎的工具就算齐活了。 接着,王丽容又跑了一趟厨房,包了一把盐巴还有烧烤调料,才心满意足得离开院子。 出了院门,她出言建议道:“这座山已经被我家开发得差不多了,野物应该不多,咱们往里头深山走成不?” 岳云飞没啥意见,心道,以他们两个的战力,就算进深山,遇到猛虎都不带怕,要玩就玩个刺激的。 两人的脚程很快,似乎连跑山都带着一种互相竞争的气氛,常人需要一个多时辰的路,愣是被他们缩短了一半时间。 等到另外一座山的山腰处,王丽容才喘着气说道:“停停停,再走下去就到山顶了。” 岳云飞额头上已经出了汗,但是气息没有乱,而是笑着调侃她,“怎样?累啦?不赛跑啦?” 王丽容朝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这样有啥丢脸的,“拜托,岳大哥,您是行军惯了,长年累月锻炼下来的,我这小身板,虽然时常在山地里跑,但距离也有限,哪能跟你一样呀。” “其实,你体力已经算人中翘楚了,只不过,呼吸的频率没有控制好,我的经验是,爬山的时候,你得把呼吸频率降低,呼吸深度加大,这样就会改善呼吸状态,减轻登山运动带来的不适感。” 王丽容站在原地,一边深呼吸,一边用手作扇子给自己脸部扇风,有些漫不经心闲谈问道:“那以你的经验,是不是上山下山的呼吸频率都要不一样呀?” 岳云飞被问到行军要点,一脸认真答道:“是呀,其实我自己试验过,不同路况下行军,呼吸都是有规律的,比如平地上一般为三步一呼,两步一吸;在上坡时,呼吸会变得急促,一般为两步一呼,两步一吸;在爬陡坡时,步速放慢,可以一步一呼,一步一吸,甚至,一步一呼吸……” 第187章 狩猎变演习 两人正说着话,一只被声音惊动的野兔突然撞入两人的视线,王丽容比沉浸在分享经验的岳云飞反应快些,蹲下身捡起路边的石子,抬起弹弓,“嗖”得一声,那只可怜的兔子便成了两人今日狩猎比赛的开门红。 跑过去捡起兔子后,她脸上扬着灿烂的笑脸,炫耀似的拎起到手的猎物,朝着岳云飞晃了晃。 岳云飞也不恼,朝着她竖起了一只大拇指,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反应挺快的!这弹弓,你玩得比我溜。” 王丽容将兔子扔到自己的背篓里,嬉笑道:“我这是趁你不备拿下的,这个不算,接下来正式开赛!” 岳云飞笑笑没有说话,在地上捡了一粒石子,向上瞄准半空中某处射了过去,“咕”得一声鸟鸣后,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了东西落地的声音。 王丽容距离比较近,小跑过去,在草丛中扒拉出一只野鸽子,抬头一眼撞入岳云飞带笑的眼眸,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牛!” 岳云飞接过王丽容递过来的野鸽子,往背篓一扔,傲娇得回了一句:“小意思。” 一人秀一波,打了个平手后,两人便认真了起来,慢吞吞得朝着丛林深处走去,开始正式的狩猎比赛了。 这座山的位置距离长流村已经很靠里面了,除了胆子大的专职猎户,很少有人涉足,所以两人半个时辰下来,收获颇丰,沿途收割了五只野鸡,六只野兔,最后还合力撂倒了一头幼年野猪。 为了不耽误他们接下来的狩猎之行,他们将野猪绑到了高高的树干上,防止其他闻着血腥味过来的野兽分食,做好了标记后,便继续往里头走了。 “哎呀,咋就遇不上傻狍子呢,上回我和爹爹逮着一头傻狍子,回去片成薄片架在铁盘上靠,撒上一点盐分和烧烤料,那就一个鲜嫩多汁,回味无穷呀……” 王丽容走了一段路后,找不到自己的目标猎物,有些失望得放下手弩,嘴里嘀咕着心心念念的狍子肉。 岳云飞已经在军营也尝过几次狍子肉,很理解王丽容对于这种美味的渴望,对她说道:“走,咱们去水源处守着,或许能守到。” 王丽容将信将疑得跟在岳云飞后头,望着他一会儿朝半空中望,一会儿在地上搜寻什么,花了一刻钟,两人果然走到了一处潺潺流水的小溪流旁边。 岳云飞回头看到王丽容惊讶的脸色,不待她问,便开口科普道:“要想在山上找水源,一点是要找植被茂密的区域。通常,植被茂密的区域是水分较为充足的地方,因此这样的地方可能会有水源。还有一点就是寻找动物活动的迹象。动物需要水才能生存,因此在山上发现动物的活动迹象,如脚印、粪便之类的,便可能意味着水源附近。” 王丽容虽然跟着爹爹进山狩猎多次,但是一般都是逮着猎物就回家了,还没尝试过在山上寻找水源,本着技多不压身的想法,她好奇问道:“还有吗?” 岳云飞也不藏私,又讲了两点,“还有就是水流往往会沿着山坡向下流动,所以在比较低的地带寻找水源可能更容易成功。或者根据地形来,例如山谷、峡谷、瀑布和泉眼等自然地形特征,通常是水源聚集的地方。” 王丽容一脸受教,像个学生一样拱手作揖,“岳先生在上,丽容受教了。” 接着,两人便俯身藏在草丛中,打算来个守株待兔。他们的运气不错,没过一会儿,真得等来了五只狍子的小队伍。 草丛中的两人隔空对视一眼,岳云飞轻轻地举起手,示意王丽容攻击左边,他攻击右边。 王丽容点点头,同样无声地举起了手弩,对准了目标。 岳云飞又举起手指无声倒数,五、四、三、二、一……最后一根手指头放下的同时,两支箭带着破空声齐刷刷射出。 没被列为目标的剩余三只狍子吓得拔蹄就跑,而被列为目标的两只狍子,岳云飞负责的右边的一头狍子被射中了脖颈,呜咽一声吼便应声倒下。王丽容负责的左边那头狍子比较灵敏,被声音惊动了,避开了要害,又因为箭上没有迷药,所以它受力倒下后又挣扎起身,似乎不甘心死在这里,爆发了力量,往里头逃去了。 王丽容收了手弩,并不打算放弃这快要到手的猎物,朝着岳云飞喊一声,“我先去追”,便头也不回得跑了。 岳云飞刚跑到自己猎物面前,听到王丽容的话时,回头看到她已经跑远了,忙喊道:“小心些!”之后,他将那头狍子随意扛在身后,迅速朝着王丽容的方向赶过去。 等到他循着血迹追到了王丽容,却发现她呆在原地,似乎有些迷茫。他向前瞧了瞧,发现原本应该是猎物倒下的地方,空空如也。 “不见了?”岳云飞眉毛微挑,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王丽容带着十分的不解,用有些委屈的语气说道:“我寻思我动作也不慢呀,咋能就没了呢?这傻狍子难不成还能飞天遁地?” “周边没有大型野兽的痕迹,大概是你来迟了些,被人捡走了。”岳云飞说完,放下手上和背上的猎物,在周边仔细搜寻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还真得发现了一处鞋印,看着那鞋印上熟悉的印记,他的额角微抽,心道,这群兔崽子,捡漏捡到他身上了。 王丽容搜寻无果,想到到嘴的狍子肉没了,她有些气呼呼得说道:“这都进深山了,那应该是哪家猎户吧,真是不讲究,咋能这么捡漏嘞!” 岳云飞转身对她说道:“别气啦,我知道狍子去了哪里,走吧,去拿咱们的狍子去。” 王丽容一脸狐疑,问道:“你咋知道狍子去哪儿了?” 岳云飞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示意她别问了,跟上就行。 王丽容在心里嘀咕道,这人在卖什么关子?不过,身体还是很诚实得跟了上去。 就这样,两人七拐八弯来到了某处山谷附近,岳云飞给她指了指,“看见没,那里有十来个帐篷?” 王丽容凑近一看,嗬,还真得有帐篷呀?这些帐篷的圆顶都盖着枝叶掩饰,不是很突出,但是侧边开着的小窗和门却没有完全掩盖住,所以仔细看,还是瞧得出来的。 “岳大哥,太奇怪了,若是在此聚居的猎户,怎么一个妇人孩子都没有。而且,他们虽然穿着普通的猎户衣裳,但是脚底的靴子却是一个样式的,也不是普通布靴。我猜,他们的身份应该不简单,要不要报告给官府过来查查呀?” 岳云飞有些惊讶于王丽容的观察入微,眼底闪过一抹激赏,心道,王丽容要是男的就好了,自己肯定将她带入军营,当自己奇兵小队的一员。 将心里的讶异收了收,他回过神后低声答道:“不用报告了,这群人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奇兵小队,是我让他们过来这边训练的。他们脚下穿着军队特制的战靴,鞋底有纹路,所以我从刚刚的鞋印猜出来是他们拿了咱们的狍子。” “哦,原来如此呀!那咱们接下来……”王丽容想问狍子还拿不拿了,岳云飞却凑近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听得她眼神发亮,连连点头。 两人达成共识后,开始朝着山谷处悄无声息得靠近,等到达哨兵处,眼神一交会,岳云飞跟刚刚狩猎的时候一样,举起五指,开始无声得倒数,五,四,三,二,一…… 最后一根手指头放下后,王丽容和岳云飞齐刷刷得窜出草丛,趁着两个哨兵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时,将一根树枝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同时捂住了他们的嘴巴,以免他们发出声音示警。 两个哨兵刚想拼死相搏,却在下一秒看清了其中一个拿树枝的人,赫然就是他们的头领岳云飞,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演习了。 意识到这是演习后,他们两个的内心戏出奇的一致,先是在心底无声得爆了一句粗口,然后就开始懊恼自己的松懈了。 岳云飞见他们反应过来了,意思意思用树枝碰了碰两人的脖子,然后才松开手,说道:“你们已经死了,不能出声。” 两个哨兵无声的点点头,刚刚以为生命受到威胁而紧绷的一张脸,扬起了一抹苦笑,谁能想到他们才刚安定下来,老大就偷袭了,看来,他们下一个月的俸银,怕是真得要不保了。 接着,王丽容和岳云飞如法炮制,放倒了另外方向的四个哨兵,换上了他们的衣服,然后堂而皇之得进入了帐篷区。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除了轮到做饭的炊事兵正在空地上架炉子烧火,其余士兵刚把所有的帐篷支棱好,正在抓紧时间收拾东西或者清洗这几日急行军后留在身上的灰尘。 王丽容和岳云飞没有再用树枝“杀人”,而是用泥土将一张脸抹得看不出样子,然后凑近土灶那边,打算另辟蹊径拿下这队人马。 第188章 全军覆没 稍微远离帐篷区域的空地上,已经架起了两个大锅,里头咕嘟咕嘟得煮着豆粥,旁边的烤架上,一只已经被扒皮去内脏洗净的狍子,正接受着炭火的炙烤。 负责烤肉的炊事兵随意得瞄了两人一眼,再看到两人脚上不同的鞋子后,有些警惕问道:“你们的靴子呢?” 来前,她和岳云飞已经商量好,为了防止岳云飞的声音被听出什么,所以由王丽容开始发言,她之前跟着小婶婶学了一点变声的技巧,已经能够模仿出惟妙惟肖的少年音声,所以利落得发言道:“那靴子太埋汰了,我俩洗了,幸亏我俩机灵,知道带上换洗的布鞋。你呢,带了吗?” 老秦听罢,放下了刚刚乍起的戒备,带着一丝懊悔的情绪说道:“哎呀,没你俩机灵,当初命令来得急,随便收拾了点东西就出发了。” 说完,他又认真地瞥了两人一眼,觉得有些面生,不过,他们这个奇兵小队组建没多久,分成了五个小组,小组内部倒是相熟,不同组的话,有些眼生也正常。他有些嫌弃得对上两人的脸,说道:“靴子倒是惦记着洗,脸咋不知道洗,也不摸摸有多埋汰。” 王丽容双手一摊,半抱怨说道:“刚想洗脸,周南副队听说你烤肉,让我们把特制的烧烤调料给你送来。呐,赶紧拿过去用上,我俩回去洗洗,回头才能赶上吃饭哩。” 那士兵接过王丽容烧烤调料,闻了闻,说道:“哎呀,还是周南副队惦记咱们,这闻起来挺香的。”说完,不疑有他,就撒上了。 岳云飞和王丽容彼此对视,露出不易察觉的得逞笑容,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不久后,随着炊事兵的一声吆喝“开饭”,陆陆续续围过来的士兵手里接过了香味扑鼻的狍子肉,就着豆粥呼噜呼噜得开吃了。 “唉呀妈呀,这肉老香了,带劲!老秦,你这手艺见长呀!” “对呀,这是加了啥,咋吃起来觉得嘴里火辣辣的……” 众人热闹得议论着,只有周南和召南在熟悉的味道入口后,面上浮现了异色,心里哀嚎道,不会吧,老大今早明明说自己先不过来的,咋这么突然搞偷袭呀?两人在人群中对视了一眼,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开始左右张望起来,试图从中找出岳云飞的身影。 岳云飞没有让他们找太久,和王丽容从营地正对出口的方向堂而皇之得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六个垂头丧气的哨兵。 因为其中两个哨兵只穿着里衣,使得部分士兵察觉了异样,很快放下了手中的食物,以防御的姿态看向来人。 其余刚吃饱有些犯困的士兵们,接收到同伴的提醒,猛地一激灵,也恢复平常警戒的神态。 对峙形成的下一瞬,人群中的周南和召南一脸苦色,一副放弃挣扎的样子,冲着士兵们喊道:“演习结束,咱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岳云飞用衣袖擦去了脸上的泥土,朝着众人冷哼一声,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解释全军覆没的理由,“怎样?烤肉香吧?这么香,也不怕有毒对吧!” 这熟悉的声音出现,再加上周南两人的话,大家都反应过来了,这是一场演习,还是一场他们失败了的演习,想到将会受到的惩罚,有些人忍不住出声哀嚎了,“队长,你这也太可怕了吧,这才第一天,好歹让兄弟们歇歇再搞偷袭呀……” “呵呵,歇歇,敌人会那么善良,等你吃饱喝足休息够了再对战吗?”岳云飞继续冷冷道,此时,他的脸上没有平常的笑意,跟无心的机器人一样冷酷。 这话一出口,就再也没人敢说什么了,他们都羞愧得低下了头,虽然他们为了及时赶到目的地,急行军了几天,身体已经很疲劳了。但是,队长说的对呀,万一真的是战时,敌人可不会等他们调整过来。 周南和召南从人群中走到岳云飞跟前,代表底下人请罪,“队长,是我们松懈了,请队长责罚。” 岳云飞听罢,这才收了刚刚的气势,沉声说道:“今日演习,你们百余人,敌人却只有两个,就是我和我身边的王姑娘。若是放在狍子肉里的香料,不是普通香料而是毒药,你们现在都是死人了。我和王姑娘做的,就是我训练你们这支奇兵的目的,在遇见敌我悬殊的情况下,要懂得用计策,以一挡百,以最小的战力获得最大的战果。你们以为刚刚到,就不会有情况,但是到了战场上,恰巧是这种时刻,才是敌人出其不意的时候。所以,记住了,不是我太严苛,而是你们确实松懈了。” 底下的人都是一脸苦相,不过都不再敢说什么,实在是这次的演习太惨烈了,两个人撂倒他们整支小队,要是被当初落选奇兵小队的其他伙伴知道,那真叫丢人咯。 岳云飞严肃了一波后,又仔细环顾众人的表情,看得出他们是真的意识到错误了,这才又开口说道:“不过,我也没有你们想得那么苛刻,今天,我一开始确实没打算演习。” 底下人的表情一下子愣住了,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刚刚在山上捡便宜狍子的人出列!”岳云飞喊道。 人群中,刚刚被喊做老秦的炊事兵站了出来,大概明白了这场演习从何而来了,连忙解释道,“队长,我这不是故意捡走你们的猎物的,实在是看周边没有人,以为是猎人漏掉的,这才捡走的。” “你负责今天的餐食,食物的来源就必须把控清楚,竟然随便捡无人在场的猎物,要是这狍子肉本身就有毒呢?你是不是要拿上百号兄弟的命为你的疏忽买单?” 老秦被这话训得无地自容了,他刚刚捡到狍子肉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尴尬和懊恼,队长说得有道理,他不应该这么草率的。 一旁的王丽容望着气势全开的岳云飞,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才是传说中的岳小将军,平常和自己相处的那个,只是岳云飞。 好在,岳云飞看到这些人都是风尘仆仆的,也晓得他们这些天跋山涉水,辛苦行军了,无意太过为难他们,接着指出了几点隐藏和放哨的缺点后,最终只罚了体能加练,没有罚月俸。 王丽容等他讲完正事后,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岳大哥,把咱们今天的猎物都给他们吧,我家不缺这些东西。” 岳云飞笑着点点头,接着冲大家说道:“营地门口左边的草丛里,有我和王姑娘今天打的猎物,给你们今晚打牙祭。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要见到奇兵小队精神的面貌,而不是像今天这么懒散。” “好!谢谢老大和王姑娘!”召南大声应和,引得其余人也学着他高声欢呼感谢两人。 王丽容笑了笑,同岳云飞将今天的所得交给了队员后,便离开了。 等到两人离开后,老秦才一连八卦得凑到周南跟前,问道:“周南副队,咱老大是不是红鸾心动啦?我瞧着王姑娘还挺小的,难不成他喜欢这样式的?” 周南朝他翻了翻白眼,连呸了好几声后说道:“诶,我说你,成天脑子里在想写啥?那王姑娘和咱老大是单纯的朋友,往亲密得讲,顶多也只能说是兄妹。我可告诉你,那王姑娘可厉害着呢,箭术和拳脚和咱老大有得比。” “嘶……”刚刚还一脸不正经得老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能吧,那姑娘看着娇娇小小的,那么厉害呀?” 刚刚被王丽容撂倒的三个哨兵立马现身说法,“我可以作证,那姑娘的身手很利落,是个练家子。” “对对对,我才一晃眼睛,她歘得一下子就把树枝架我脖子上。” “就是就是,我一开始还想试着动动,却发现她力气也忒大,哎呀妈呀,动不了一点……” 于是,随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整个奇兵小队的队员,都开始对王丽容这个身手矫健、武力可以与他们老大媲美的小姑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回去的路上,岳云飞两人花了点时间,找到了他们当初存放野猪的地方。 两人废了点劲将野猪从树上扒拉下来,又找来一块木板放在上面,绑严实后,王丽容习惯性得拉过绳子,却被岳云飞阻止了,“让我来。” “不用,我力气比你大!”王丽容直率说道。 岳云飞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在认识王丽容第三天的时候,亲眼见证过王丽容一张拍碎一块两米大的山石,也知道了她的力气确实不小,不过他还是倔强得表示,“让我来吧,这都跑了半天了,咱还没吃上东西呢,你不饿吗?” 王丽容刚想说不饿,肚子却不争气得咕咕响了起来,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咱们把烧烤粉都给了营地,不能野外烧烤了。这忙活了半天,啥都没成呀!” 岳云飞指了指那头野猪,“也不算一无所获咯,咱们赶紧下山,吃野猪肉去。”说完,他率先拉过绳子,拖着野猪往山下走了。 王丽容意识到自己肚子饿了,也不跟岳云飞争出力气的活了,她只想赶快回家,整点美食犒赏自己空空如也的胃。 第189章 第一次争吵 下山时,岳云飞突然说道,“小容,你不是说你姐姐认识植物有一套吗?我想让她给教教奇兵小队的人,认识下山里的植物,比如,哪种是有毒的,哪种有什么效用,哪种可以当做食物这样子,不知道,你姐姐可不可以帮忙。” 王丽容主观上觉得姐姐应该是愿意帮忙的,但是她不好替姐姐做决定,便答道:“我回去问问我姐吧,要是她愿意的话,也得花点时间准备教案,也不是说教就能马上教的。” 岳云飞觉得此话有理,点点头,“行,那我等你们的消息。到时候,你姐要是乐意且准备好了,就去帐篷区找我。” “咦,听你的意思,是也要过去那边待着是吧?”王丽容问道。 “嗯嗯,我也是奇兵小队的一员,正式训练后,我就要一直跟着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进山了,有什么事的话,你知道位置,可以去找我。不过,只你知道就成,其他人还是别说吧,怕影响到我们训练。” “行的,我晓得哩,保准谁都不说。”王丽容慎重答道。 两人到达村里的时候,太阳已经躺在了山顶上,夕阳余晖中,许多村民都在从地里头回家,瞧见两人扛着一头野猪出现,无一不目光艳羡。 王丽容也不小气,遇见相熟交好的叔叔婶婶便主动招呼他们等下去家里拿肉,遇见关系一般的便改了下话术,不主动也不拒绝人家沾沾荤腥的请求,至于几个关系不好的,主打的是一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岳云飞眼看着她一会一个样,心里好笑,等到无人处,才说道:“你这脸换得就跟川剧变脸一样,也不怕人家背地里念叨你。” 王丽容一脸无所谓,“我这叫做亲疏有别,明明大家关系没那么好,干嘛要浪费表情假装亲密。不过,需要的时候,我也是可以装的。” 说完,她立刻朝着岳云飞笑得一脸真诚,勾着唇角说道:“岳大哥,今晚家里吃烤肉,可别迟到哟!” 岳云飞假装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说道:“行了行了,装得很好,但是在我面前,以后别装了,我受不了这个。” 王丽容被他的反应逗乐了,没有形象得哈哈大笑起来。 岳云飞被她欢快的笑声带动,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两人正面对面笑着,斜刺里突然走来一个少年,对着王丽容喊道:“小容,啥事那么乐呵?” 王丽容听见声音,收了笑,转头望向少年,有些惊讶道:“咦,胖墩,你怎么有空回村呀?镇上学堂放假了吗?” 胖墩前年过完年被送到镇上学堂读书,吃住都在学堂里,除了冬假的时候,很少回村,所以和王丽容接触的时间也变少了。但是,他每回回村,一定会过来找这个玩伴。刚刚,他远远见着王丽容和旁边的年轻男子有说有笑,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危机感,促使着他加快脚步朝着两人走来。 等到看清岳云飞后,胖墩心里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自卑,有些不自在得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裳,低头闷声问道:“我回家里拿点东西,明天一早就要回学堂了。刚刚去你家找你,你不在,你去干嘛啦?” 王丽容明显感觉到胖墩的情绪有些不妥,不过却不知是何缘由,以为他是学业太紧张的缘故,忙柔声解释道:“我和岳大哥去打猎去了,逮着一头野猪,今晚你来我家吃烤肉不?我给你整好吃的烤肉?” 胖墩听见岳大哥三字,反应很快,意识到对方或许就是爷爷口中的贵人,突然心里松了一口气,语气也欢快许多,“好呀,我许久没有敞开吃肉了,学堂里的伙食太素了,把我都吃瘦了。” 王丽容仔细看了看他的身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开始发育拔高,所以显得瘦了些,连之前肉乎乎的脸也没那么圆了。 “哎呀,确实是瘦了些,都没有之前圆乎乎那么可爱了!行,今晚来我家吃肉,我给你备点腊肉和腊肠带上,回头你让灶上的帮你蒸一蒸,可别把一身福气肉都折腾没了。” 胖墩原本还高兴王丽容对自己的关心,但是意识到她语气中有种哄小孩的意思,便有些不满了,不过有外人在,他也不好表达太多的情绪,再说了两句闲话,便闷闷得回家了。 王丽容和岳云飞一进门,便听到姐姐烦躁的声音,“爹,娘,我再说一遍,我这辈子不嫁人,也不招赘,你们若是嫌我烦,我就自己出去,立个女户!要是还不行,我就绞了头发上道观当姑子去!” 屋外两人面面相觑,岳云飞一脸尴尬,放下手中的野猪,示意自己出下门,赶紧避嫌去了。 王丽容却没有离开,而是凑近过去,打算听个究竟。 一靠近,便听到苏玉琼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立什么女户,当什么姑子,光是好好的闺女不嫁人就已经够旁人说头了。” “旁人是旁人,我为何要为了旁人委屈自己过不乐意的生活。你们若是觉得这样子丢面子,那就当做没我这个闺女……”王丽雍的语气更冲了,她觉得爹娘似乎将他们的面子放在她的幸福前头。 苏玉琼却不懂她生气的点,听见她说出不认亲这种话,也急眼了,说话的语气也同样冲了起来,“咋就那么不乐意呢?成个亲咋的你啦?整得跟上刑一样!” 一旁的王展丰见状不对,连忙安抚妻子,“好了好了,孩子她娘,让我说几句,你缓一缓。” 接着,他才对王丽雍说道:“闺女呀,我也不晓得你是咋有这种一辈子不成亲的想法,可是,这事真得不是那么简单的。你想呀,你一个正当妙龄的闺女,不成亲,旁人肯定是要说道你的,到时候,那么多闲话,你可能扛得住?若是你真得不在意,可以活得自在,那就罢了。爹娘还在的时候,也可以护着你,万一哪天我们去了,你妹妹也成家了,到时候你就孤家寡人一个了。说句不好听的,年轻的时候,还好,等老了,谁来照顾你呀?百年后,谁给你送终?清明寒食,谁给你烧纸钱?” “我有钱,老了可以请丫鬟婆子服侍我,至于身后事,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哪里还惦记那么多,不觉着累得慌!” “哎哟,你咋听不懂人话哩……” 王丽容大概明白了为了啥事后,感觉里头的气氛实在不对头了,连忙一把推门进去,高声喊道:“爹,娘,我回来啦!” 在场三人都愣了下后,苏玉琼没有因为被打断而放弃继续话题,开口对王丽容说道:“小容,你先做饭去,我们和你姐姐还有事要聊。” 王丽容并没有听话,而是说道:“啥事比吃饭还重要呀,我可是饿了半天了!我和小将军打猎打了只野猪,村里好多叔叔婶婶说要借味呢,还有,我请了小将军和胖墩过来吃烤肉,我又不会解剖野猪,还得爹爹上。” 王展丰一听小闺女饿了,忙对媳妇说道:“小玉呀,这事一时半儿聊不完,孩子都饿了,又请了人,还是赶紧做上饭吧。” 苏玉琼听罢,只好点点头,和王展丰处理摆在院子里头的那只野猪去了。 王丽容假装跟在后面,磨蹭了一下,转头就拉着王丽雍进了隔壁厢房。 厢房里头,她满脸疑惑,“姐,咋这么突然就提成亲的事啦,一点苗头没有?” 王丽雍双肩一耸,“我哪里知道,我刚一回家,爹娘就拉着我说话了,两个人乐得不得了,像是捡了个什么大便宜一样,开口就说郑强愿意给我当倒插门,问我对郑强的想法。我能有啥想法,就是不乐意呗,顺便再强调了我不嫁人的事。结果,爹娘愣是听不明白,一会儿问我有什么要求,一会儿又说我太挑剔了,我一开始还想着讲道理,后面,越说越上火了……” “唉,我还以为爹娘把你之前的话听进去了,所以一直没有正经提你的亲事,原来是因为没有好人选,所以一直憋着呢。” 王丽容一脸恍然大悟说道,她就说嘛,这个时代的父母,怎么可能那么开明,眼看着姐姐到了年纪,却不管她的亲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唉,我也以为,咱爹娘同旁人家的不同,或许真得能接受我不婚这件事,结果,理解不了一点呀!妹妹呀,我难,你也难咯!”王丽雍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一副咱俩是难姐难妹的模样。 王丽容却没让自己伤感太久,起身叉腰,元气满满得说道:“不怕,咱就主打一个拖字诀,等拖到了一定的年纪了,爹娘就会理解咱的决心了!” “也对,这个年代的适婚年龄更严苛,再过几年,拖成老姑娘,爹娘或许就明白了。” 两姐妹打定了主意,心态也就恢复平和了,便起身出房间帮忙去。 苏玉琼在王展丰的劝说下,也收了火气,觉得自己确实太急了些。她自己给自己洗脑道,有些孩子就是开窍得晚,她家小雍这么好的条件,哪里愁找不到合适的,连招赘,那村里头数一数二的强子,也上赶着,说明她真得不用太急了。 接着,她又回忆起闺女上次在祠堂跟前开玩笑似的提到的择偶条件,仔细一想,还真的是这么个理。强子的品貌配得上她家闺女了,但是强子大字不识几个,往后和闺女聊不到一块去,也怪不得闺女没想法了。 就这么想着,她一边收拾着野猪肉,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踌躇满志得打算改明儿找媒婆,给自己闺女找个顶好的倒插门,至少得比郑强的条件好的,这样的话,闺女大概就不会那么抗拒了! 第190章 宅子改造启动中 王丽雍和妹妹出了房间,过来帮忙时,发现娘亲已经恢复常态了,甚至言行中还带着一股兴奋,还以为她是因为得了野猪肉而高兴。于是,也就不主动挑起刚刚的话题,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自然得上前帮忙。 王展丰在一旁切着猪肉,见到妻子和两个闺女有说有笑了,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个小家,向来都是温馨和睦的,难得有内部冲突的时候,这会儿想想,实在是没有必要。刚刚他也差点上头说出什么重话来,幸亏小闺女出现得及时。 一切如常了,一家四口手脚利索得各负责一部分,用最快的速度将那头野猪处理好。渐渐地,刚刚收到王丽容热情邀请分肉的村民陆续上门了,每个人手里都没有空着,或是带上一篮子自家囤的鸡蛋,或是带上刚从自家菜园子采摘的新鲜果蔬,或是自家特色花草茶、小菜、酱菜等,左右不让王家白给肉就是了。 苏玉琼作为社交主力,招呼这些上门的妇女,王丽容则在里头切今晚要用的烤肉,王展丰带着王丽雍去给王大富那边送猪肉。 大概忙活完了,出去溜达避嫌的岳云飞也看着时间回来了,正好和胖墩在门口狭路相逢。 两人对视一眼后,胖墩先避开了他的目光,只不过,岳云飞却没有打算忽略自己心中的直觉,直接问道:“你对我有敌意?” 他的语气是肯定的,胖墩被这话整得一愣,想到回家后爷爷跟他说的话,爷爷让他尽可能讨好这个贵人,对他有好处。 可惜,他爷爷不知道的是,一个还未经历太多世事的少年,一个还相信世界非黑即白的少年,骨子的骄傲,是不允许他做出向上层者献媚的行为的。特别是,这个上层者,似乎还在跟他抢夺王丽容最好朋友的位置,爷爷的话,适得其反,激起了他的傲骨和反骨。 只是,他没料到,这个贵人那么敏感,两人不过见过两次,他的行为也算克制,就这样,还能猜出他的想法,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人很危险。 “贵人怎么会这么想呢?咱今天才见过面,是不是在下的行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胖墩假装淡定回答。 岳云飞见他回避这个问题,也就不再接着逼问了,而是越过他,先进了王家院子。 王丽容正端着肉和菜到院子,见到两人进来,热情招呼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要开饭呢,今天咱们在院子里吃烤肉,就不进屋里头了。” 客随主便,两个被邀请的客人自然没啥意见。 没过一会儿,六个人围坐好,肉菜上齐了,底下的炉子烧开了,炭火上的特质铁盘开始热起来,王丽容熟练的挖出一勺白色的猪油往铁盘上一抹,立马“滋滋”的声音伴随着猪油香味,窜入大家的五官中。 等到油抹均匀后,王丽容大手一挥,“好啦,可以上食材啦,大家想烤啥就搁啥,自助哈,不要客气!” 岳云飞已经体会过一次这种自助烤肉了,熟门熟路得用公筷夹起自己上回最喜欢的麻辣五花肉片,在靠近自己这边的烤盘区域摊开,静静得看着烤肉在高温的炙烤下翘起…… 胖墩经常来王家,虽然不熟悉流程,但是很放得开,很快也像模像样得烤起肉来,同时,他还主动打开话茬。 “叔,婶,不是说你们把隔壁买下了,要翻新院子吗?咋没动静呢?” 苏玉琼正转身给自己夹菜,听见胖墩问,忙答道:“再等等吧,你叔眼下有事要忙活着,家里的苹果林和辣椒田也要看着,家里实在腾挪不出人手管这茬哩。” 王展丰吞下一口肉后,接话说道:“快了,我手里的活已经有眉目了,等过几天,忙完这茬,就可以搞扩建翻新宅子的事。” 一旁的岳云飞听见有眉目了,微微挑眉望向了王展丰,看到他微微点头,心里满意极了,笑着问道:“这新宅子可有什么想法,我这边有认识给人建宅子的,可以帮忙联系下。” 王展丰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这点翻新的事,可用不着那些建宅子的。我就打算把中间的院墙拆了,再把整个外围的墙加高加固,中间开一扇新的木门,要很结实的那种,就成了。” 一旁的王丽容却有些自己的想法,连忙插话,“爹,不止这个,武婶子家靠近西边的那一半房间都是老旧土坯草房,下雨天顶头还漏雨,那一片得推倒重建,加上火墙,到时候把客厅和咱的卧房都放在那一片。至于翻新的那些房间就当做仓房、厨房、还有不常用的厢房就成吧。” 王展丰对于闺女合理的诉求向来是必应的,点点头说道:“行嘞,听咱闺女的,那一片推倒重建。到时候,新屋子的家具我亲手打,找好一些的木材打。” 说完,他望了一旁沉默吃饭的王丽雍,觉得不能厚此薄彼,问道:“小雍呀,新家你有啥想法没?要有想法,尽管提,咱能搞得就搞。” 王丽雍确实有想过一些,便顺口说了出来:“我就想院子里种多些花花草草,哦,对了,还有开一口井,这样咱以后用水也方便些。” 苏玉琼听到开井,瞬间意动,“对,开一口井,这个好。” 王展丰点点头,不过想到打井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出来的,便说道:“回头找你们二姑父过来看看,咱就这一片宅基地,看看能不能寻摸出一处打井的地方。” 就这样,这晚的话题便集中在王家旧宅子扩建改造上,不仅王家一家四口聊得火热,岳云飞和胖墩也不时提出点意见,似乎也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一顿烤肉毕,每个人都吃得个肚皮滚圆,岳云飞记挂着手弩的事,吃完后便拉着王展丰去他的工作间询问进度,胖墩本想上手帮忙收拾,被苏玉琼强硬得拦住,最后打发给王丽容招呼,两人便顺势相约着出去遛弯消食了。 这个时候出门的人不少,见到王丽容和胖墩走在一起倒没有什么想法,一来两人还小,二来两人从小就是玩在一起的,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每走几步路,王丽容就能停下来同某个婶子和婆婆唠上几句,把不常见她这面的胖墩整得都迷糊了,他知道王丽容越来越开朗了,赚钱也很厉害,他也为她高兴,但是之前相处都是找她一个人上山下河得玩,还很少是这种在村道上随时能遇上人聊上天的场景,他心里只有一个问题,“小容是啥时候变得那么能唠的呀?我似乎离开她的生活太久了,都变得不认识她了。” 最终,他和王丽容溜达了一圈然后回了自己家,全程没有提出这个问题。 一路上,两人只是单纯得忆往昔,然后交流下彼此近况,他聊他枯燥无味的学堂生活,她聊她接下来的商业计划,一个讲的时候,另一个人就认真听着,并不会觉得对方的话题无聊。 王丽容回到家的时候,岳云飞已经离开了,王展丰出来见到她,向她转达了他的话,“小将军说,我这边的手弩出成果了,还有之前托你的事有定论了,你知道去哪里找他。” “嗯呐,我知道啦。”王丽容随口回道,打算回屋跟姐姐提培训那事,却被爹爹拦住了。 只听他不放心得问道:“话说,小将军托了你啥事哟?还有,你咋知道去哪里找他。” 王丽容答应了隐瞒奇兵小队的行踪,所以没有明说,只简单答道:“小将军说他们行军经常遇上粮草不济的情况,那个时候就需要辨别野外那种植物可否食用,所以想让姐姐给他们画个植物集萃,在军队中推广。至于小将军的行踪,爹爹,没有小将军的允许,我是不能透露的哟。” 王展丰听见是让闺女给军队画图册,也就放下心来,嘱咐道:“那你跟你姐姐说说,让她好好尽心画哈,地里头那些活要是照应不过来,就多雇几个熟手算了,也不差那点钱了。” 王丽容连忙拍手赞道,“爹爹不愧是当老板的人,这话说得,大气!” 王展丰享受了小闺女的一顿拍马屁后,心情舒畅得回自己屋里了。 王丽容则去找了姐姐,见到她正在埋头写着什么,忙凑近看,赫然是一张一家五口加上一条狗的简笔画。 “咦,姐,这不是咱们家里人还有小黄吗,咋想起来画这个了?” 王丽雍听见妹妹的声音,停了画笔后才转身望着她答道:“咱那客厅不是要新建嘛,我想着,沙发正对着的位置,挂上一墙面的简笔画,就跟咱现代客厅里的照片墙一样,总比光秃秃的好看些。” “这个主意倒不错,那我回头抽空做几个相框,这点小活,就不劳烦咱父亲大人了。”王丽容欢快得拍拍手,显然对于自己能在照片墙这件事发挥作用很高兴。 第191章 写教材 高兴完后,她也没忘记正事,跟姐姐提了岳云飞拜托的事情,果然,如她所料,王丽雍一听是给军队帮忙的,拍着胸脯应了下来,当场扒拉出纸笔,还有自己日常写的植物观察笔记,开始用心得规划她应该培训的内容。 王丽容一开始还只是旁观,在看到姐姐全情投入她的教学事业后,心里也突然痒痒,想起自己前世看过的特种兵记录,突发奇想,要不自己也整一个体能训练的教材,行不行的,到时候给岳云飞过目看看,也当做为天宇朝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了。 说干就干,她也坐在了书桌前,开始动起了炭笔,一边回忆一边写,把自己能够想到的内容,先写下来,到时候再看着怎么整理成一份比较系统的方案。 刷刷刷的炭笔在纸张上摩擦的声音,随着夜的加深,四周的静谧,开始明显起来。 苏玉琼看到闺女们的房间还亮着油灯,过来敲门看了看。等问清是在给军队写东西,便也不拦着,转身去厨房现包了一锅饺子,煮熟后撒上盐和葱花,热腾腾得端进来给她们吃。 埋首工作的两姐妹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朝着气味来源望去,连忙放下手中的炭笔,一个人接过一碗,同时乐呵呵得感谢娘亲。 苏玉琼笑了笑,“我看你们今晚只是吃了肉和菜,都没吃主食,所以就包点给你们吃,免得夜里肚子饿。” 王丽雍尝了第一个饺子后,忙出声赞道:“娘,这饺子真好吃,果然,全天宇国最好吃的饺子就是娘亲包的饺子。” 苏玉琼被大闺女这话哄得眉开眼笑,说道:“好吃你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王丽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她想到了现代某个品牌的饼干了。这句熟悉又陌生的广告词,没想到会从古代娘亲嘴里说出来,莫名戳中她的笑点。 苏玉琼不明所以,被小闺女勾起了好奇,笑着问道,“想到啥乐事了?突然笑成这样?” 王丽容顺势说了个关于饺子的笑话,“主人请书生们吃饺子。主人见书生们拘束,吃饺子不蘸醋,就劝他们说:“蘸着吃,蘸着吃! ”于是,书生们都站起来吃。主人一见,又赶忙对他们说:“坐下吃,坐下吃!”书生们又都坐下吃。主人又对书生们劝着说:“蘸着吃,蘸着吃! ”书生又赶忙站起来。主人终于明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苏玉琼听完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再也掌不住笑了出来,末了说道:“这些书生可真有意思,不知道吃饺子该蘸醋吗?” 王丽容也不晓得这个时代的南方人吃饺子蘸不蘸醋,随意含糊了过去。 苏玉琼见两个闺女有正事干,送完了饺子,叮嘱她们不要搞太晚,便功成身退了。 回去后,她躺在炕上,想到闺女竟然还能给军队画东西了,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没错,对,闺女就是太优秀了,看不上他们二老所看重的凡夫俗子,所以不开窍很正常,等回头她找个顶好的,就不怕闺女还说什么不嫁人之类的傻话了。在她的世界观里,是个女人就会想要嫁人的,无一例外。 王丽雍不知道她娘亲的这些心思,却也知道她不婚这一茬没那么快过去,但是,她这人从来不会自寻烦恼,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就更不可能去关心这种小事了。 于是,她娘亲偷摸找了几个媒婆上门,暗戳戳得让媒婆瞧了她王丽雍本尊的花容月貌,然后背着她提了一堆上门女婿的要求,这些事情,她都没有注意到,因为,她不是埋首在写教案和画画中,就是上山去找植物样品。 七日后,王展丰改造好的手弩总算达到了岳云飞提出的要求,王丽容便拿着两把手弩成品和两份教案,悄悄去那座荒山谷地找岳云飞。 在她踏入军营外围五十米处,哨兵就发现了她的踪迹,因为没有认出她就是军营盛传的王姑娘,以为她只是寻常农女进深山采药来的,便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等见到她直直朝着军营的方向去,那树上的哨兵才意识到不对劲,立刻现身恐吓她离开。 王丽容玩心起来,干脆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然后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开始动起了拳脚。 哨兵的身体反应不差,靠着本能躲开了这一拳。接着,他便一脸正色得应对起这出其不意的敌手。 双方过了五十招后,哨兵挨了好几下,不过王丽容收着力气,所以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但是,那个哨兵已经意识到自己敌不过,也没有逞英雄,虚晃一招退开好几步后,拿起一支几厘米的骨哨,吹出了示警的哨声。 王丽容也没拦着他,等到他吹完哨子后,才解释道:“我是上回和你们小将军在一起的王姑娘,你们小将军,应该有交代,我来了可以入营吧?” 那哨兵很夸张得“哎呀”了一声,“王姑娘,原来是你呀,你咋不早说哩,我这骨哨一吹,整支小队都得惊动了。到时候,将军肯定又要训我了,说我敌我不分!” 王丽容浅笑了下,安慰道:“没事,我会帮解释的,是我先动的手,才让你误会的。” 两人刚说完几句话,远处就上来了一支二十一人的小分队,领头人是周南。 他见到哨兵和王丽容前后对峙着,等问清楚是哨兵不认识王丽容才闹出了乌龙,便宣布收队,吹了自己的骨哨解除营地警戒的状态,然后领着王丽容往营地里去了。 这几十米的距离,愣是让王丽容走出这段路很长的感觉。除了相熟的周南,其余二十双眼睛都紧紧盯着自己,像是在瞧什么稀罕珍宝一样,直到王丽容进了独属于岳云飞个人的帐篷后,她才甩掉这些人的注视,恢复了轻松自在。 岳云飞正在写着什么,看到进来的王丽容抖了抖几下身子,好笑问道:“这种天气,你难不成觉着冷呀?” 王丽容开玩笑道:“我这是在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你在帐篷里头,是没瞧见,你那些手下,盯着我跟狼盯肉一样,把我给别扭的呀!” 岳云飞自然晓得原因,解释道:“你不知道,上回演习过后,周南他们说了你的情况,把这些人都好奇死了。所以,你一出现,大家就瞧稀罕,没有其他恶意哈。” 王丽容听罢,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凑到岳云飞案几对面坐下,问道:“咦,周南都说了我啥呀?不会是说我什么坏话吧?” “哪能呀,就是说你箭术好,力气大,能和我打个平手,就这几点,就够底下那群人纳罕了。偏偏你还是这么个小不点,大家就更觉得稀奇了。” 王丽容听见“小不点”三个字,满脸黑线,有些不满道:“啥叫做小不点呀?按照我的年龄,我这个身高和身形是正常的好不?” 岳云飞却偏偏喜欢在她的雷区上蹦跶,带着几分炫耀的意思说道:“我在你这个年纪,都高你一个头了。” 王丽容气呼呼得站起了身,岳云飞也同样,迅速起身,她一米五的身高在他一米八的身高面前,说话还要仰头,实在是没有啥气势可言,瞬间就气馁了。 岳云飞见状,也不再逗她,主动帮她找补,“放心吧,你肯定还会长高的,你瞧瞧你姐,就是例子,亲姐妹,总不会相差太大的。” 王丽容想到姐姐近一米六五的身高,觉得自己应该是还未正式发力,不会一直都是一米五,也就不再纠结自己身高这点了。 她转身从自己带过来的那堆东西里面扒拉出三样东西,一把手弩和两份教材,递给了岳云飞,说道:“爹爹说,这手弩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改造完毕了,你试试,要是有啥不妥当的地方,他还可以调整。另外那两沓纸,是教材,一份我姐姐画的是关于东北一带常见的植物集萃,一份我写的是关于体能训练的一些心得,你瞧瞧能不能用吧。” 岳云飞动手试了试手弩,朝地上射了一箭,发现威力比自己预估的还要高一些,心下十分满意。接着,就开始认真看两份教案。他翻阅起了那份植物集萃,发现里头的内容很详尽,而且最前头两页还写有目录,将内页的那些植物按照功能性分成了几大部分。 他越看越惊讶,忍不住问道:“这是你姐姐几天时间写出来的?” 王丽容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这所有的内容是这几天现画现写出来的,但是我姐姐平常很喜欢收集各种植物的信息,还会抽时间记录下来,所以这些内容倒不是几天时间就凭空捏造出来的,而是日积月累的成果。” 岳云飞点点头,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看完整部内容后,他真得打从心眼里对王丽雍刮目相看,直接拍板道:“这一套内容很实用,特别适合东北一带的士兵学习,我会先让奇兵小队的人学习,之后,再试试看能不能在军队里推行。要是可以的话,这一沓纸,价值就不一样了!” “反正这东西写出来,就是为了军队服务的,你看着办就成。不过,如果是大规模推广的话,可能还要问我姐姐,说不定她会想增添或者修改什么内容,她在这方面的内容还是比较严谨的,很在意各种细节。” 岳云飞点点头,“若是真得让印刷坊印刷,自然得找原作者再看看。对了,你姐姐有说是否愿意教学呀,我刚刚看里头的有些植物,虽然描述得很详细,但是外观上有许多是相近的,若是没有先生带着教教,不一定能自己分辨出来。” “我姐姐说随时可以,看你这边安排。她这些天已经挖了许多上面写的植物养着,就是为着教学准备的。” “那好,我今天写下课表,你带回去给你姐姐,让她准备准备,到时候,还得你带她过来。要是家里头瞒不住,就直说,你家里人,我还是信任的。” “嗯呐,我知道了。”王丽容简单答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家里人,当然是可以信任的啦。 第192章 两位先生 岳云飞说完这件事,又拿起王丽容写的教材摊开看,这一看,比刚刚看王丽雍的植物集萃还入迷,表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心里得直犯嘀咕,这王丽容是咋想出这些东西的?什么负重越野、拉单杆、穿越铁丝网……这些东西真得如上面说得有效果? 王丽容在一旁沉默等着,没有一点心里压力或者过份的期待,她不清楚这个时代士兵训练的主要内容,所以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写出来,要是能派上用场,自然皆大欢喜,要是不能,也没啥。 良久,岳云飞将教材合上,总结道:“你这上面的一些训练技巧,闻所未闻,不过我觉得可以试试。刚好最近我也遇到了问题,觉得奇兵小队的训练似乎到了瓶颈,正不知道往哪里突破呢,这份东西,来得倒及时。” 王丽容笑了笑,“那我还真是及时雨呀,能用就成,要是哪里看不明白,可以随时问我。反正姐姐过来的时候,我会陪着。” 岳云飞没有跟她客气,也没有提什么报酬,他想着现在先攒着,等到奇兵小队出成绩那天,一定要把王家一家人的功劳提出来,最好是帮着求一份朝廷赐予的荣耀,这才是最好的感谢。 议定了三件重要的事情后,王丽容又开始展示自己带过来的吃食。 “这是风干腿、这是新制的腊肠、这是烧烤调料、这是辣椒面……反正都是吃的,你回头交给灶上,给大家打打牙祭。这山里头,虽然说可以采集的食物不少,但是偶尔改善下生活也不过分吧。” 岳云飞没有拒绝她的盛情,其实他们野外训练除了各自带口粮,必要的时候还会下山购买补给,没有王丽容以为的那么惨。他们的辛苦体现在训练的强度上,而不是在这种日常生活上。当然,演习的时候就例外了,会将生存的难度系数提高,以此激发士兵们的潜在能量。 两人在帐篷中商议了多久,外头的士兵就嘀咕了多久,都逮着周南或者召南问究竟。 “副队,那小姑娘真的不是咱老大的对象?瞧刚刚那大包小包的,不就像未来媳妇儿给夫君送东西嘛?” 周南看着这群一脸八卦的人,哪里有训练时候的铮铮男子汉气概,活脱脱就像每个村里头,坐在村口大树下好信多嘴的妇人,他直接回怼道:“你们要不相信,那自个儿问老大去!” 这群人连连摆手,开什么玩笑,他们要是当面问老大这种事情,接下来不是被操练死,就是被罚俸禄穷死。 帐篷里头的两人聊完事情后,才注意到外头的动静,两人相视一笑,岳云飞问道:“要不要给他们先上一课,让他们见识见识下你的厉害!” 王丽容想了想,她已经许久没有人对练了,来都来了,干脆试试奇兵小队的水平,或许还可以达到下马威的目的,免得之后她带姐姐过来后,这些人不知道轻重。 于是,两人无声得走到帐篷门口,然后猛不丁掀开了帘子,就看到被惊吓得四处逃散的士兵身影。 岳云飞大喝一声“站住”,直接让这些人定住了身形。接着,每个背对着他俩的身影都如同电影里头的慢动作一样,心不甘情不愿得转身,慢吞吞得走回来。 没有深究这群人听墙角的举动,他直接对着他们讲道,“王姑娘难得过来一趟,想要见识见识咱们奇兵小队的厉害,我宣布,现场一对一比试,若是能够赢过王姑娘的,奖励一个月俸禄。若是输了,罚俯卧撑一百下。” 大家听到“俯卧撑”三个字的时候,都有些懵,这是什么惩罚,从前没听过,当场就有人问了出口。 岳云飞示意王丽容给展示下,王丽容也没有矫情,直接在原地做了一个标准的俯卧撑。 大家一看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场就兴奋起来了,就算王姑娘如传说中那么厉害,输了也不过是消耗点体力做做动作,但是,赢了那可是一个月的俸禄呀,这比试,太划算了。所以,他们一个两个都很踊跃,争着抢着要比试。 周南和召南两个在旁边直摇头,他们两个同王丽容对打过,那个力道,至今都难以忘怀。看到这么多人要重蹈他们的覆辙,忍不住在心里暗爽,心道,这才叫做有难同当呀!同时,他们也没有轻视那个惩罚,直觉告诉他们,不简单呐! 所以,他们两个悄悄跑到岳云飞身边抱大腿,“老大,我们和王姑娘已经对练过了,知道情况,就不下场了哈?” 岳云飞似笑非笑瞅了他们俩一样,最终点了点头。 营地的空地上,围了一道圆形的人墙,圆圈的正中央,王丽容已经准备就绪,周南在旁负责唱名,喊到谁,谁就上。 一开始,上去的人还有些轻敌,但是,在王丽容连续过肩摔倒五六个人后,再下场的人就慎重了起来,都在尽量避免被王丽容一把抓住。 尽管他们慎之又慎,但是经过了岳云飞调教过的王丽容,不仅拳法精进了不少,而且身法也迅捷了许多,对面的人要是防守,她就主动进攻,绝不让战况持续太久。 撂倒了小队二十几号人后,岳云飞觉得差不多了,便开口暂停了一对一的比试,总结道:“瞧见没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们都是我从各个队伍里挑出来的优秀人才,但是,一个人再强,总会遇到比他更强的,这个时刻,就不应该逞个人英雄,要寻求团队的力量帮助。接下来,按照我们日常训练的五人小队形,跟王姑娘对峙,看看你们能不能拿下。” 随着岳云飞一声令下,士兵们一阵骚动,开始寻找自己的队员,紧接着,周南叫号,“第一小队,上!” 一支五人的小队走到了正中间,摆出了御敌的队形,对上了一个人的王丽容。 王丽容有趣得挑挑眉,心道,这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单打独斗,她或许占优势,但是,训练有素的军事小队伍,她可没那么大的把握了。不过,她也不怂,摆了一个防御的姿态,迎接新的挑战。 事实证明,岳云飞按照一定阵法训练出来的五人小队的战力,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王丽容花费了跟撂倒二十个单人一样的时间,还加大了一层的力气,才勉强击破了防御的一角,从而使得整个阵型崩盘。饶是获得胜利,也是惨胜,因为按照实战来说,她已经“身受重伤”了。 这场比试过后,旁观的士兵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不知道是在为王丽容再次取得胜利而高兴,还是为了小队阵型发挥作用而高兴。 岳云飞上前扶起了跌倒在地的几个成员,带笑拍了拍他们几个的肩膀,“不错,你们的阵型很熟练,虽然没能取胜,但是已经给对方造成了重大损伤,任务完成了一半!” 王丽容这才醒转过来,岳云飞这是借着自己给士兵们上课呢,不过,她并没有不高兴,而是为自己能够帮上忙而高兴,心道:“再说了,那么多人陪练,自己还赚了。” 这场对练后,王丽容在奇兵小队中的形象更加光辉灿烂了,成了比岳云飞还高的那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再也没有人觉得她和岳云飞两人是有暧昧关系的。 下山回家后,王丽容给王展丰带去了好消息,手弩达标了。 王展丰很高兴,毫不犹豫得将手弩的设计图给了出来,让岳云飞那边自己安排工匠制作,毕竟,朝廷对于铁器是有管制的,他又不是铁匠,不可能将手弩的制作揽下了。再有一点就是,他真得都抽时间开始翻新自家的宅子了。 村里人晓得王家要翻新宅子后,自发上门来帮忙,王展丰不想承太多人情,干脆当场说明白是雇工,按天给工钱。一开始,大家还不乐意了,村里人建房子,都是大家帮来帮去,主家包饭,从来没有说工钱的事。 但是,王展丰执意如此,大家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因为不想收工钱就不帮忙吧。 于是,在众人齐心合力下,王家的宅子一天一个样,翻新进度飞快。连接隔壁的土墙推倒了,原本的院子扩宽了一倍,多余的鸡圈和外围的木栅栏被拆除了,原本的土墙被加高了一大段,靠近大路的正面也用坚实的土砖砌成两米高的围墙,柴门换成了更加结实的厚木门…… 在大家干得火热朝天的时候,王丽容和王丽雍却没有时常出现在家里头帮忙,而是打着看顾苹果林的名号,悄咪咪得去了奇兵小队的营地。 尤记得第一天,王丽雍作为先生出现在小队成员面前时,那群人的眼神可比之前看王丽容还炙热,只差没有狼嚎出声了。这也不怪这些人这么失态,实在是王丽雍的相貌太有杀伤力了。 王丽雍却似无所觉,依旧淡定得按照自己定好的节奏教学,期间有人盯着她失神,她也不过多得提醒,等到抽查的时候,就开始点名那些没有认真听讲的人,语言如刀当面扎向了那些人的身上。 这一下,犹如一桶冰水兜头浇醒了那些心猿意马的年轻士兵。比起年少慕艾的那份情思,他们更在乎在队员间的脸面。 等到这些人开始忽略王丽雍的美貌后,他们才真正意识到,王丽雍确实有一手,不仅对教材上的植物了如指掌,带着他们去山里头采集指定植物时,对于其他植物也如数家珍,让他们这群半是农民的兵长了好多植物界的见识。 后来,随着营地的一些训练设备到位,王丽容写的那本教材也开始发力了。这些人再一次体会到了刚刚参与奇兵小队训练是的那种痛不欲生,但是,在看到王丽容随着他们训练时,那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没有一个人愿意示弱,硬生生得扛下了这些新的训练。 岳云飞对这样的训练效果很满意,直言自己这是捡到两个宝了,虽然也吃了新训练的一些苦头,但是整日里乐呵呵的,一点火气都没有。 随着教学进度的推进,王家两姐妹在营地已经不是王姑娘了,而是王先生,为了区分两人,他们都亲热得喊王丽雍为“大王先生”,王丽容为“小王先生”。 第193章 来应聘的人 两个月的特训时间倏忽而过,这支百人小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从内到外发生了良好的蜕变,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岳云飞心目中锐不可当的奇兵。 王家两姐妹同这群可爱的人混熟后,除了当“先生”外,经常会从家里给他们带各种吃食,或者王丽容会在现场一展厨艺,用美食犒赏他们。所以,在知道他们要开拔回营的时间后,便决定给他们准备一下路上吃的东西。 当天天不亮,王丽容、王丽雍、苏玉琼、幸福一共四人都起了个大早,她们草草吃了早餐后,便开始在厨房里转悠忙活开了。 王家的宅子已经扩建翻新完毕,从里到外焕然一新。单单厨房,就从原先的两个灶台变成了六个灶台。虽说六个灶台对于他们这个人口不多的小家有些夸张,但是到了一些特殊时间节点,就会发挥极大的作用,比如说,现在,厨房里的几个灶台都没闲着。 王丽容系着围裙,在两个灶台前摊煎饼。灶台对面的餐桌上,已经晾了二十多张煎饼了,不过这个数量放到一百张“嗷嗷待哺”的嘴前,就不够看了。 因为站在油锅前太久了,她的脸跟眼前的两个铁锅一样,被熏得油亮油亮的。不过,她嘴角的笑意一直勾着,偶尔还会瞥一眼姐姐,她正在一旁给土豆切片,见到她不甚熟悉的刀工,会忍不住叮嘱她小心些,不要切到手。 王丽雍头也没抬得回了句“放心”,全神贯注得将一木桶去掉皮的累累土豆切成1厘米左右的薄片,然后放到一旁的清水里浸泡。 幸福在另外的灶台上烧起了热水,等到大水盆被土豆片装满后,将土豆捞起后放到热水中煮,看到土豆片变色后,就迅速捞起过凉水,此时土豆片的颜色就会变透亮。 而苏玉琼,则是另起锅烧油,等到油锅微微冒烟,有一点翻花时,她撤掉灶膛里的几根大木柴,让火势变小,将控干水分的煮过的土豆片倒锅里。一直就这样小火炸,炸到土豆片变硬,土豆的筋有点焦黄,最后起锅撒上椒盐粉,王家特制小吃,椒盐土豆片就好了。 她们四个人一直忙到了中午,才堪堪将准备给小队的所有吃食准备好。 煎饼两大筐,土豆片两大筐,腊肠和腊肉也分别装了一大筐,还有各种小菜和家里库存的烧烤调料和辣椒面,也都一股脑装了两大筐,最后,就是昨天刚收的,苹果林早熟的那些苹果,也攒了一大筐。 装车结束,王丽容便带着姐姐,驾着自家骡车朝着他们军队开拔必经的大道赶去了。她已经提前和岳云飞约好送行的时间和地点,只要不迟到,就不怕错过他们。 岳云飞大概猜到王丽容可能会送点分别礼物,但是看到这满满一车礼物的时候,还是愣住了,傻傻问道:“你这么老多些东西,都是给我们的?” “嗯呐,我们一家子一大早就起来准备了,这煎饼还带热气呢,你们带着路上吃。还有现炸的土豆片,休息的时候当零嘴吃,但是,不要一下子吃太多,容易上火。猪肉干和小菜,不用开火就可以当菜吃。其他需要开火的,路上不方便就到了军营再吃吧……” 王丽容细致得叮嘱着,生怕他们路上饿着。 岳云飞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幸亏这次回营不是急行军,我们走水路,可以悠闲点,不然,你这么多东西,我们还真带不走。” 说完,他挥了挥手,让旁边已经跃跃欲试的小队成员,将骡车上的东西转移到军队的马车上。 转移的过程中,王丽容将自己背上的包裹递给了岳云飞,在他耳边小声说,“岳大哥,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牛油火锅底料和苹果酱。朝廷不让随意杀牛,这牛油难得,就炒了这些火锅底料,全给你了。还有,苹果酱我知道你喜欢吃,但是留点给岳伯伯尝尝,要是喜欢的话,我到时候还给做了寄过去,山里头还有好些苹果呢。怕东西太多,你拿不动,就先拿这么一些了。” 岳云飞心里被暖得不像话,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说道:“知道啦,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另一边,王丽雍也被好些人围住,你一言我一语表达彼此的离别之情。 王丽雍没有像王丽容那么外放,说的都是要温故而知新,不要荒废这两个月学到的东西之类的话。不过,这些人都摸清了王丽雍外冷内热的性子,体会得到这些话底下的关怀,并没有觉得她太冷漠,而是认真点头应允。 应允过后,有一个比较活跃的士兵还加话答道:“大王先生,你放心,我们不仅不会荒废学业,而且出任务的时候,要是碰见啥不常见的植物,就挖下来,回头送给你研究。” 此话一出,就引来了众人嘻嘻哈哈的附和,相处一个多月,他们自然知道王丽雍的爱好。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一骡车的东西很快转移完毕,为了不耽误行军,他们只得收起彼此的依依不舍,重新规整队形,然后挥手拜别两位先生了。 王丽容和王丽雍站在原地,目送了他们远走,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后,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赶着空荡荡的骡车回家。 回家当天,她们就收到了第一笔赵家卖腊肠的季度分成,足足的一千两银子。这笔银子,直接让姐妹俩在村里开辣椒作坊的计划提前了。 当初,赵府不止想要和她们合作腊肠,连两样酱料也考虑做,但是,两姐妹没有同意。她们将韭花酱的方子卖断给了赵府,拿了两百两银子。至于剁椒酱,包括现在提供给赵府做腊肠的辣椒粉,那都是稳稳攥在手里的,以免赵家的合作出了什么变故后,把她们这个弱势的合作方一脚踢开。 村长一听王家又要买地盖作坊,比她们还积极,带着她们将村里现有的地挑了个遍,还不停得给参谋。等他们敲定了其中两亩地后,都不需要她们掺和啥,跑前跑后就把手续办妥了, 比镇上牙行的中人还麻溜。 开辣椒作坊的地选在靠近山脚的无人僻静处,但是在那里修上一段路就可以接上官道,而且进出不需要先进村口,这点对于后续运输往来还是比较方便的,至少不会因为这个作坊太影响到村里人。 就这样,王家刚结束完宅子的改造,又平地盖起了辣椒坊。因为王展丰要赶工,不能回来帮忙,王丽容两姐妹只能自己揽下这个活,监工之余,王丽容得继续盯着干粉条的生意,王丽雍得照顾山上的苹果树还有地上的辣椒,她们似乎又回到了刚穿越回来那一阵,忙着挣钱养家的日子。 苏玉琼也没闲着,除了家里的那些细碎的活计外,她还得在家里负责给辣椒工坊招工。 招工的消息从辣椒作坊开始建设的时候就放出风声了,因为工钱给的不少,各种福利还很多,所以过来应聘的人络绎不绝。后来,连外村的人也听说了,三三两两找上了门。 这日,就有苏玉琼娘家那边的小坑村同村村民过来应聘。不过,一向笑脸对人的苏玉琼,在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直接黑了脸。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红豆她娘家大哥和大嫂子呀,咋的?这是把红豆的卖命钱花光了,揭不开锅了,劳烦您二位也得出门挣钱了。” 红豆的娘家大哥陈多宝听见苏玉琼的冷言冷语,脸一下子僵住了,拉着媳妇王氏就要往回走,“走走走,我就说了,这人有钱了不认乡里了,你偏不信,受这门子气干啥?” 王氏连忙用力拽住举步就要走的丈夫,她知道苏玉琼和小姑子红豆要好,上回亲自上门让他们给红豆收敛尸身,被他们当场撅回去,眼下还有气是正常的。 他们来前已经想过了,这回过来讨工作肯定是要先受气的,但是人穷气短,去年因为土豆低价他们没挣到啥钱,王家这辣椒工坊的招工条件那么好,若是能在这里上工,别说受气,挨上几大嘴巴子也成。 只是,没想到丈夫来前说的好好的,被苏玉琼这么一怼,在家里耍横惯的脾气直接上来了。 她好言好语哄劝住丈夫后,转身对着苏玉琼满脸带笑,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势。 “玉琼呀,咱好歹是同个村长大的,知根知底吧,你家这作坊那么大,招外人肯定不如招咱这些熟人对吧?你也知道的,我和多宝年纪轻,身上有把子力气,干活也利索,招我俩指定不亏不是?” 苏玉琼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和善,故意装作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叉着腰横挡住自家大门口,一点请两人进屋详谈的打算都没有。 “刚刚我可是听见了,多宝说我有钱了不认乡里了,既然都被说了,我也不能白担这个名声,你们从哪来回哪去,就算招不够工人,我也不会招你们这两个逼死红豆的帮凶。” 王氏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不过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变,语气冤枉得说道:“玉琼呀,这红豆哪里是我们逼死的,那是被她男人逼死的,而且,她也去了那么久的,咱别为了一个死人把事做绝呀,乡里乡亲的……” “呸,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俩当初为了高大壮的高额彩礼,撺掇着红豆的爹娘应下这门亲事,红豆这么好的姑娘,需要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鳏夫。这个火坑,就是你俩推她下去的。红豆的死,你们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有完没完了,红豆是我陈多宝的妹妹,长兄如父,我要让她嫁给谁就嫁给谁。要不是她不中用,生不出个儿子给高大壮,哪里至于被打。我听衙门的人说,红豆出事前还去找过你,我还怀疑是你撺掇我妹妹杀人的呢……“ 陈多宝在家里被捧惯了,苏玉琼几句话就让他破防了,立马忘记自己应该是求人的姿态,开始胡言乱语。 王氏在一旁急得先要盖住他的嘴,却因为力气太小,根本拦不住他作死的话。 苏玉琼的脸色更冷了,说出来的话更不客气了。 “哼,红豆来找我,是因为这世间,她最亲的人都不帮她。算了,我也懒得和你们掰扯了,我话撂这了,别说是你陈家的人,你陈家的亲人,你王氏的亲人,这些人但凡找到我这里来,我都不会招进来,免得脏了我王家作坊的地。” 说完,她回身把木门重重关上,再也不理会那两人的叫嚣。 第194章 他们不是我的长辈 王丽雍两姐妹回到家中的时候,苏玉琼的脸色还没缓和,细心的王丽雍很容易就发现了。 “娘亲,你这是咋啦?谁惹你不高兴了?难道是李大懒的媳妇又过来闹啦?” 李大懒被赶出村后,黄氏就时不时过来哭一场,一方面是为了撇开自己与李大懒做的那些事的关系,一方面是暗戳戳得示弱,希望王家能够不计前嫌,带着她家一同发财。 一开始,苏玉琼看在她接连痛失两子的份上,还愿意让她进门听她诉诉苦,后来,发现她来得越来越勤,严重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于是,便委婉得让她不要再频繁上门了,毕竟,谁也没有那个义务当她的情绪垃圾桶。只是,黄氏很白目,愣是听不懂。 苏玉琼摇摇头,“不是黄氏,是你红豆婶子的哥嫂两人,找到我想要来咱辣椒作坊干活,被我撅回去了。” “既然都撅回去,娘你还不高兴什么?咋啦?为红豆婶和幸福难受吗?”王丽雍坐到了苏玉琼对面,柔声问道。 “嗯呐,你红豆婶这一辈子太苦了。不止丈夫不是人,那几个娘家人也不像人,把红豆害成这副样子了,还一副没那回事的样子。”苏玉琼眼眶有些发红道。 “娘,逝者已逝,就别再难过了。咱们眼下,只要好好照顾幸福,把幸福培养成一个聪明坚强的女子,让她往后有更大的底气去面对生活的狂风暴雨,就算不辜负红豆婶的嘱托了。” 苏玉琼点点头,把眼眶中的积蓄泪抹掉,轻咳一声,“说到幸福,这丫头不是说这几日就交接完跑堂的工作,回来帮你们搞辣椒工坊吗?咋还不回来呀。” “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样子,我明日要去镇上买些针线,顺路过去小食店一趟,要是那边没她事了,直接把她拎回来。” “行,那丫头,我就怕她太要强,不懂得照顾自己,还是搁我眼皮底下放心些。” 隔天,青鹿镇,砂锅土豆粉店的后院,幸福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她所谓的大舅和大舅母,她以为他们上次绝情得拒绝给娘亲收尸后,她和这家人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可是,年轻的她哪里知道,这世间是不乏厚颜无耻的人,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忽略许多自己做下的恶,或是觉得别人该默许他们作恶,而幸福的大舅陈多宝和大舅母王氏两人,就恰好是这种人。 此刻,他们站在幸福面前,带着一脸虚假的关怀,把幸福当做一个不谙世事,可以被三言两语哄骗过去的小孩。 “来弟呀,你不晓得,你娘死后,我和你大舅母到处找你,打听了这许久,才知道王二家把你藏起来了。你看看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在这里做工,王二家真是狠心呀!” 陈多宝以为王家收留幸福,却将她一个人扔到这里干活,应该是把她当做免费的奴婢使唤,所以一开口便诋毁王家人,试图挑拨幸福同王家的关系。 而王氏也和她丈夫一个频道,忙附和,“是呀,瞧瞧你,干巴拉瘦的,王二家是不是没给你吃饱饭,快跟大舅母回家。大舅母给你做干饭,做大肉……” 说完,她还要上前拉幸福的手,装出十分心疼外甥女的模样,同她以前刻薄幸福的种种行为,简直是天壤之别。 幸福虽然年纪小,但是她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事,切实感受过人心的善与恶。再加上,她这阵子在店里跑堂,见识过的人多了 ,也能从对面人的表情和眼神里揣摩出许多信息。她轻易得看穿了这两个人的不怀好意,因此,她没有让王氏触碰到她,而是灵活得躲过了她的手,害得王氏差点失去平衡摔了个前趴子。 王氏差点破口大骂,不过想到今天的目的,又将到嘴的“赔钱货”三字咽了回去,而是装作一脸受伤,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得说道:“孩子,你咋变成这样了?我是你大舅母呀……” 幸福毫不避讳得冲她摆了一眼,语气平淡,带着一丝嘲讽。 “两位大叔大婶,首先呢,我已经不叫来弟,我叫幸福。其次,我在王家的事可不是什么秘密,你们只要用一点心,稍微打听下,哪里需要花费那么多时间才找到我。最后,我知道你俩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就不要跟我演什么亲人情深的戏码了,让人瘆得慌。你俩到底有啥目的,长话短说,不然,等会到饭点了,我可没空招呼二位了。” 两人没想到幸福的嘴皮子变得那么厉害,被她这么不留情面得揭穿,僵在原地尴尬了十几秒后,还是陈多宝反应比较快,迅速恢复了刚刚的一脸慈爱,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来弟,你还小,很多事你还不懂。就说给你娘收敛尸身这事,不是舅舅舅母不愿意,是这事不该我们做。你娘既然已经嫁入高家了,无论怎样,也该是葬在高氏一族的墓地,要是葬回咱陈家,到时候可是要坏风水的。” “对呀对呀,就算我俩同意,你姥姥姥爷还有同族里的人,坏族里风水的事情,他们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呀……”王氏补充道,想要撇清他们两个的责任。 幸福见他们来来回回就是推卸责任,说不到什么重点,已经没了耐心,直接打断他们的说话,带着一丝怒火道,“我说了,我叫幸福不叫来弟,有啥事直说,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无利不起早,还是说我现在就端茶送客?” 一旁的王氏仔细揣摩了幸福的表情,晓得动之以情这个策略算是失败了,和丈夫对视一眼后,见他微微点头,所以干脆实话实说。 “那个来……额,幸福,是这样的,我听说这小食店是王家的,生意也不错,你在这里做工,给你的工钱肯定也不少吧。你大堂哥最近要讨媳妇了,对方彩礼要得多,家里一时拿不出来,看在你大堂哥从小对你好的份上,你能不能给拿点?” “哦,原来抢我玩具、骂我是‘赔钱货’、陷害我摔坏东西,甚至暗地里打我,这是对我好呀?看来咱们对好的定义不太一样呢。”幸福一脸讥笑,直视王氏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出一丝羞愧。 可惜,王氏这人的心里,天生有一杆不平衡的秤,她理所当然得觉得自己儿子比外甥女要尊贵,特别是小姑子的男人还一点都不喜欢外甥女,她就更加轻视她了,所以被幸福这么明晃晃指出儿子的错处,她也只是觉得幸福小小年纪,太过记仇了,嘴里不痛不痒得解释了一句:“额,这就是小时候不懂事,小孩子间的玩闹,你这娃,咋这么记仇呀?” 幸福听见这个解释,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已经知道了两人是来要钱的,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回了一句:“我没钱,就算有,也不会让你们姓陈的一家沾染一文,你们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说完,幸福便转身往前院走,陈多宝眼疾手快得拦住,然后气冲冲得给了她一巴掌,瞬间把幸福打懵了。 “给你脸了是吧,你个赔钱货!要不是你娘杀人的事,被女方知道了,人家拿这事讹咱家拿更多的彩礼,我还不想再见到你这个丧门星呢。我话放在这里,你大堂哥的彩礼钱,你不想出,也得出。不然我就把你卖了,凑这个彩礼钱。高氏那边没人理你,我就是你唯一的长辈,怎么处置你,我说了算。” 幸福没料到陈多宝竟然敢在王家的地盘动手,所以没有防备,让他结结实实得打了一巴掌。一股奔腾的怒火直冲她天灵盖,她的内心在狂吼,“这人,怎么敢?怎么有脸打她?” 不过,她知道自己不是陈多宝的对手,旁边还有个陈多宝的帮手王氏,所以,甩开陈多宝拦住自己的手后,冲着前院喊道:“小盛,小武,来后院,有人闹事。” 在前院准备迎客的两个新来的跑堂,听到他们师傅的声音,连忙跑了过来,见到幸福脸上的清晰的巴掌痕,瞬间火冒三丈,撸起袖管就朝陈多宝两人走过去,嘴里恶狠狠得说道:“也不瞧瞧这里是哪里,竟然敢在知县亲家的店里动手打人,是不想活了吧。” 陈多宝一边后退,一边强撑着说道:“我做舅舅的教训自家外甥女,有你们什么事?就算闹到知县大人面前,也是我有理!” 幸福懒得再看他们一眼,也懒得再听他们一句,直接跟被唬住的小盛和小武两人说道:“他们不是我的长辈,直接将他们扔出去,不用客气!” 王氏见这两人来者不善,连忙指着丈夫陈多宝说道:“打人的是他,我可没动手。” 陈多宝只来得及瞪妻子一眼,就被小盛扇了一巴掌,“一个大男人竟然打一个小姑娘,也不嫌臊得慌。” 小武接着将要摔倒陈多宝扶住,给他另外一边脸也给了一下,“敢打咱们幸福师傅,你是不要命了吧。” 第195章 你们是吸血蚂蟥 陈多宝被这两个巴掌扇得晕头转向,在他反应过来前,他已经被扔到后院门口外的巷子里了,刚刚对他们打开的那扇门,此刻也已经紧紧闭上了。 王氏虽然没被打,但是在解救丈夫的推搡过程中,也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最后跟丈夫一样,也被半推着扔出了后院。不仅衣服蹭破了些,而且发髻也乱了,形容十分狼狈。她摸了摸手肘上破了一道口子的衣服,有些肉疼道:“我这身衣服才穿了几次,就破了,来弟那小丫头片子,心也忒狠了些!” 陈多宝坐在地上,缓过来后神色变得狠辣起来,只见他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呸,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要怪我断你生路。” 说完,他气咻咻得起身,也不管还在低声哭诉的妻子,便朝着巷子出口走去了。 王氏见丈夫没有理会自己,忙起身跟上去,嘴里嚷嚷问着:“哎呀,你去哪里呀?咱们事还没办成呢……” 镇上午膳的饭点到了,王家砂锅土豆粉店的客人同往常一样,开始慢慢得增加。这些食客大多数是回头客,所以不需要跑堂过分的招呼,只在结账的时候,会花费一点时间而已。 幸福和王美秋一起待在前台,观察着新来跑堂的小盛和小武两人的工作情况,都觉得十分满意。 “这小盛和小武两兄弟倒是勤快,眼里都是有活的,不是那种拨一拨转一转儿,这工钱倒是花得值当!”王美秋快速得拨弄算盘,给面前的客人结完账给了座位号后,才回答幸福刚刚的提问。 小盛和小武是幸福挑选的,用来接替自己跑堂工作的人选,当初,她收到王丽容回村协助经营辣椒作坊的邀请,也没多想,便同意了。一方面,是她很愿意去帮助王家的每一个人,另一方面,经过在镇上待着的这些日子,她已经学会了淡然处事,所以不会再害怕回到长流村,去面对部分村民别有用意的说话和眼神。还有,她想娘亲了,想要离娘亲近一些。 “嗯呐,确实是值当。他们还很机灵,学东西很快,特别是小盛,不过跑了几日堂,就能记住大部分熟客的称呼,比我当初笨笨痴痴、笨手拉脚的样,可碴拉多了。” 王美秋可不觉得幸福笨,连忙接过话说道:“你这说的什么瞎话,哪里就笨笨痴痴了,不仅跑堂跑得好,学算账也比我快。眼下,小盛小武还喊你一声师傅呢,要是你这样的还叫笨笨痴痴,让我自儿个咋说呢?” 说完,不等幸福再说什么谦虚的话,她又带着十分不舍感慨道:“哎呀,仔细想了想,你在这店里都待了大半年了。小容和小雍两个,把店开了起来后,也没呆多久时间,倒是咱俩一直坚守在这里。这猛不丁,你要走了,一下子看不到你,还真怕自己不习惯呀。” 幸福低眉浅笑,张口说道:“美秋姨,你要是得闲,就回长流村呗,反正这记账的工作,也可以找个人替替,比如说陈睿叔叔。” “切,别提那个扫兴的人了。不过你说得也没错,等我作烦了这个前台账房,得好好寻摸个账房先生过来。你两个姐姐真是心大,明明是合伙生意,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还真不怕我做假账。”王美秋开玩笑说道。 幸福不晓得王美秋和陈睿那点事,所以有些疑惑王美秋为何那么不待见经常过来帮忙的陈睿叔叔,但是她谨遵王丽雍姐姐教过她的“少说多看”,没有追问原因,反倒是学着王美秋开玩笑回道:“姐姐说了,若是像美秋姨这种做账水平的,一眼就能看穿,所以不怕您做假账哩。” “哈哈哈,也对,我这个菜鸟哪里骗得过两位大神,你回去可要好好向两个姐姐学学,争取以后像她们那么厉害,别的不说,这拳脚功夫得练起来。”王美秋瞄了一眼幸福脸上隐约未消的巴掌痕,意有所指说道。 幸福无意识得摸了摸那巴掌的位置,点头答道:“这次是不小心,以后不会了。” 两人话音刚落,那巴掌的始作俑者却大摇大摆得出现在店门口。 “你们怎么又来了?”幸福眼尖瞧见他们,刚刚还带着笑意的脸,一秒冷了,语气也同样是冷冰冰的,明显得表达自己对他们的不待见。 王美秋没见过陈多宝夫妇,不过看幸福的态度和说的话,很容易便猜到了,“他们就是陈多宝两口子?” 幸福点点头,认为这两人这会儿出现在大堂这边,肯定是来者不善,心里懊恼自己的事或许会影响到店里的生意,所以想要快刀斩乱麻,语气十分威胁说道:“你们要是敢再闹事,我就报官了!” 陈多宝光脚不怕穿鞋的,对幸福的话置若罔闻,而是趁着小盛和小武还未到跟前拦人,直接走到大堂中间的过道,然后拉着王氏一屁股坐到地上后,假装大哭,同时不忘大声喊道:“没天理呀,我亲亲的大侄女被这家老板拐到店里做工,大半年了,好不容易找着了,却被教着不认我这个亲舅舅了,也不跟我回家了……” 幸福听见这人抹黑自己最在乎的王家人,一下子急了,跑到陈多宝跟前,大声辩解道:“明明是你们这些人逼死了我娘,还不愿给我娘收敛尸身,王家人见我孤苦,收留了我,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人家拐我了。” “孩子,你别听王家人胡说,你娘哪里是被我们逼死的,明明是你娘杀了你爹后自杀的。他们是为了骗你免费给他家做工,才不让你和我们亲近的,你还是赶紧跟舅舅回家吧,你姥姥在家为了找不到你,眼睛都快哭瞎了……” “你胡说,姥姥向来重男轻女,看不上我的,哪里会为了我掉眼泪。” “你这孩子,咋这么记仇呢,上回是因为你不小心摔了满屉的包子,老人家心疼粮食,才说了你一嘴,咋就记到现在哩。” “你胡说……” 幸福已经被这陈多宝的话给套住了,不停地想要反驳他的话。 但是,在场的食客却更多的信了陈多宝生动的表演,纷纷开始指责幸福不懂事,开始开口劝说她跟长辈回去,不要让家里人担心,连王美秋在一旁帮着解释,他们也听不进去。 这时,王丽雍出现了。她刚买完针线,一到小食店门口便瞧见所有食客围着在瞧什么热闹,挤进去的同时也听明白了是什么状况,一张俏脸直接气黑了。 不过,她没有像幸福和王美秋一样,忙着解释,而是直接朝着大家高声一吼:“劳烦各位安静,我有几个问题想问这位陈多宝。” 王丽雍冷静的声音,沉稳的姿态,出色的外貌,直接让乱糟糟说话的食客闭上了嘴,他们也想要听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能问出什么问题。 “陈多宝,你没说错,幸福姑娘确实是在这家小食店是打白工的,但不是我们拐了她,而是她已经卖身给我王家了,卖身契虽然我没带在身上,但是官府文书上,白纸黑字记着呢,不信,咱们上官府查去?” 陈多宝只知道王家收留了幸福,却不晓得还有卖身这事,一下子懵了,不过还是强行挽回了下,带着谴责的语气指着王丽雍说道:“你娘亲和幸福她娘亲交好,怎么可以趁人之危,骗她一个小孩子签下卖身契。” 王丽雍听见这话,假装惊讶道:“哎呀,这可不是什么趁人之危,这可是幸福她爹身前签下的契书,而不是幸福自卖自身。对了,那卖身银子不是你家拿了吗?高家可没拿到一文钱,莫不是钱花光了,又想把幸福骗回去,再卖第二遍吧。哦,我差点忘了,你陈家卖闺女那是熟门熟路了,当初不也为了高额彩礼把你十几岁的妹妹卖给三十几岁的鳏夫嘛?” “你……你血口喷人……什么卖身银子,我见都没见过。还有,高大壮虽然年纪大点,但是家境好,老夫疼少妻,哪里不好?” “是呀,疼得她身上没一块好肉,天天打得她鼻青脸肿,最后逼得她受不了才动手杀了他。你们这些拿了她卖身彩礼吃香喝辣的做了啥?在她每一次上门求救的时候骂她不安生,让她求告无门,最后不得不走上杀夫这条不归路。你们两个不是幸福的亲人,是仇人,是趴在她娘身上吸了一辈子血的蚂蟥,将幸福她娘吸光了血,这会儿又想来吸幸福的血了……” 王丽雍指着陈多宝和王氏,因为生气而涨红了脸,嘴里的话根本不需要思索就突突往外冒。 幸福在这一声声控诉中,已经泪流满面,但是依旧倔强得没有哭出声。王美秋心疼极了,连忙掏出帕子为她抹眼泪,柔声细语得安慰她。 在场的食客也大都听明白了,虽然这个时代对女孩所遭遇的不公习以为常,甚至都不认为是不公,但是吃相那么难看也是少见的,所以开始指着陈多宝和王氏骂了。 第196章 视同强盗罪 “真是的,再怎样也是亲生的妹妹和侄女,逼死了大的,又来逼小的……”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真是长见识了,这人是哪个村里的,以后嫁闺女可不能嫁过去他家,免得害了闺女一辈子了。” “就是就是,刚刚还想赖人家老板拐这小丫头呢,原来早就拿了卖身银子了,看来是觉得钱少了,整这一出,是为了讹更多的钱来了。” 陈多宝没想到王丽雍那么厉害,三两下就把现场的舆论扭转了。他低着头,脑子高速运转着,却全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反倒被这些人的指责搞崩了。 他索性不装了,一把站起身来,对着众人大吼道:“我没见过什么卖身银子,肯定是这王家骗了我妹妹妹夫的。我警告你,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不然我就天天过来闹,闹得这里做不成生意,看看人家还留不留你。” 说完,他左右张望了下,推开了围着自己的观众,直接来到食材展架面前,拿起一盆盆食材往地上倒,行为特别的嚣张,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子,这店里的人都拿自己没办法。 王丽雍可不惯着他,将手中的针线篮子递给了幸福,然后走到陈多宝面前,握住他又要再拿一盆食材的手,在他意料之外,当场左右开弓,给了他十几个巴掌。紧接着,又狠狠得踹了他一脚。他被踹得往围观群众身上倒去,众人却十分嫌弃他,所以连忙躲开,使得他重重得摔倒在过道上。 “这两人光天化日之下,不仅在我店里闹事,还想拐走我家的奴婢,按天宇朝律法算,可以视同强盗罪,是要判绞刑的。小盛,小武,拿绳子来,将这两人捆了,送官!” 一旁早就义愤填膺的小盛小武,听到东家指示,二话不说,立马找来绳索,在陈多宝的叱骂声和王氏的尖叫声中,将两人紧紧捆住。 王丽雍见这两人被绑住了还不老实,微微皱了眉头,“将嘴巴堵住了,免得扰了客人清净。” 小盛和小武随手拣了桌上的抹布,不客气得往他们两人嘴里塞,现场总算恢复了安静。 王丽雍无视两人呜呜呜的声音,接着恢复满脸笑容,为今日的闹剧收尾。只听她对着众食客说道:“搅了各位客人用餐了,三姑,已经下单进场的客人离开时,都退十文的压惊费。” 王美秋点点头,没有一丝肉疼,这些日子下来,她已经懂得做生意有时就该舍小利才能获大利的道理。 果然,王丽雍这一退钱,原本已经吃瓜吃得很开心你的食客更高兴了,有好几个还投桃报李说道:“王老板,要是报官的时候需要证人,可以叫我们,都是一条街上的商家,做生意就烦这些无赖了,也算互帮互助了。” 王丽雍含笑一一应下,等这些人归坐后,才拉着幸福到僻静的角落问道:“想好了吗?要么就送官吓吓他们求个一劳永逸,要么就心慈手软让他们以为有希望讹上你,你选一个。” 幸福已经止住了泪水,毫不犹豫得说了句:“送官吧。让小盛和小武帮你送过去,我先帮忙跑堂。” 王丽雍站在门口,瞧着幸福行为如常,有些心疼,又有些骄傲,这个小女孩,已经在慢慢得成长了。她转头瞥了一旁被小盛和小武控制着的两人,两人依旧在用鼻腔阐述着没人听得懂的意思,王氏已经被吓得眼泪直掉了,不过,她心上没有生出半分的同情,反而是更加厌恶了,朝着小盛和小武示意,三人赶着店里的骡车,直接朝着衙门去了。 霍知县升堂的时候,见到王丽雍的时候,忍不住眼皮一跳,心道:“这王家咋那么多事?这两年,前前后后,他记住的好像就三件案子了。” 不过,虽然心里吐槽着,因为王家同岳云飞那边的关系,他一点不敢懈怠,认真看了状纸,一拍惊堂木,就开始问询案件详情。 等听明白了事情始末后,见王丽雍执意要告陈多宝一个强盗罪,简直哭笑不得,心道这罪名未免太牵强了。他虽然看重王丽雍这边,也愿意放点水,但草芥人命也是不能够的,于是,他让手下人查了幸福的卖身记录,确认有此事后,当堂宣布打了陈多宝夫妇各二十大板,严令不得再借故寻衅滋事,否则下回就不是这么轻轻放过了。 王丽雍也知道自己告不成这么重的罪,刚刚也不过是做做姿态,吓吓那两个人,借助官府的威势震慑那两个贪得无厌的陈家人,免得以后还得应付他们无穷的骚扰。所以,在霍知县下判决后,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当场就认了。所以没有任何异议,接受了霍知县的判决了。 但是,重罪告不成,在其他方面,却还是可以下下功夫的。 在霍知县下了杖刑的判决后,她让小盛偷偷给行刑的衙役塞了一锭银子,要求他们下重手,只要不打死人就成。那衙役拿了银子后,果真卖力,把陈多宝夫妇俩打得哭爹叫娘的,甚至陈多宝疼得直接当场尿失禁了,惹得所有人哄堂大笑,丢了好大的脸。 退堂后,王丽雍又给了小武一个任务,让他把幸福卖身给王家,陈家拿了卖身银子的消息,透露给高大壮那边的直系亲属,期待着这本不存在的卖身银子,可以让这两姓人好好撕扯一场。 做完这些事后,她心中的戾气才稍微消解了些。等回到小食店后,便让小盛小武接手跑堂的工作,然后拉着幸福去后院厢房收拾行李,想要让她今天就跟着回长流村去了。 幸福也害怕陈家其他人会找过来,影响到小食店的生意,所以没有拒绝,手脚麻利得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只不过,王丽雍收拾到一半,就不干了,不由分说,直接拉着幸福去了成衣铺。 “小雍姐姐,你干啥?我不需要买衣服,之前玉琼姨刚给我买过两套哩。”幸福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王丽雍哪里肯让她离开,拉着她的手,“我娘买给你的是冬装,你瞧瞧你身上穿的,还是来我家时那身衣裳,要是回村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家没照顾好你,真的是拐你到我家打白工的呢。” “小雍姐姐,你放心,要是村里有人说,我会解释清楚的。” “与其费那个唇舌解释,还不如一开始就堵住那些悠悠之口。”说完,王丽雍附在幸福耳边低声说道:“你放心,咱家现在挣老鼻子钱了,不然也不会一个作坊说开就开,还让你赶紧回去。听我的,以后也是工坊正经管事了,得置办几声好行头,不然会被人看轻的。” 幸福尽管在半年多的跑堂生涯中,变得越发能言善道,但还是说不过拥有前后两世待人接物经验的王丽雍,最终,还是乖乖进去试衣间,在王丽雍的挑选下,试过一套又一套夏装和秋装。 只不过,等到确认买那些服装的时候,两人又争执了一下。王丽雍要一口气各买上四套夏装和秋装,幸福却觉得太多,愣是不要。 最后,在店家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幸福才不得不退步,各要了三套夏装和秋装。 有了这个开头,接着去鞋店和首饰店,幸福也就不再挣扎了,任由王丽雍给她置办了一双软底绣花鞋、一双软皮靴子还有几条头绳。至于王丽雍看中的簪子,她是万万不肯的,一直重复自己有上回王丽容送过来的海棠花簪子,平常都舍不得带,更不需要添置多一支。 王丽雍也觉得再买下去,会对幸福造成心理上的负担,于是收敛了自己想要对幸福好的心思,带着她重新回去收拾,趁着过了饭点大家有空的时候,让幸福同店里的人好生告别一番,才架起自家骡车,高高兴兴得带着幸福回村了。 两人回到时,王丽容还在外面盯着辣椒作坊的建设,苏玉琼倒是在,见着王丽雍带着幸福回来了,很是惊喜,拉着她问这问那。她这阵子因为家里各种忙的缘故,挺久没去镇上了,所以见着幸福,就忍不住问了许多问题。 等两人拉完家常,王丽雍也没瞒着她陈多宝上门闹的事,苏玉琼一听,直接炸了。 “这家人真的是不要脸,我要跟村里人说说,下回见着这陈家人进村,直接打出去,连村里都没让进。幸福,你不要怕,万一他们真的过来,我指定大菜刀砍过去,看谁敢带走你。你是我苏玉琼的干闺女,谁都带不走。” 幸福一脸感动,反而劝起了苏玉琼,“玉琼姨,您别生气了,为那些人不值当。我知道,我不陈,和那些人没啥关系。要是他们真得来闹,您拿菜刀,我就拿扫把,将那些人扫地出村。” 王丽雍连忙凑趣道:“那我拿锄头,还有叫上小黄。” 一旁被点名的小黄,立刻起身,然后“汪”了一声。 她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小黄,然后齐声笑了出声,刚刚因为陈多宝他们而起的郁闷,瞬间消失无踪了。 第197章 人在做,天在看 王丽容回家的时候,同样对幸福的归来表示了惊喜了。毫无意外的,对陈多宝夫妇俩的行为也是嗤之以鼻。 不过,她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有些懊恼得对着幸福说道,“咱不是模拟过嘛?若是陈家人上门,咱主打的就是一个漠视,你咋还让人家进门,还打了你一巴掌。不行,打明个儿起,你跟着我做晨练,这体能和反应得练起来,那陈多宝虽然被咱整治了,但是还有你那两个偏心眼的姥姥姥爷呢。” 一语成谶,幸福在王家的安生日子还没过两日,她的姥爷陈日照、姥姥金翠花就找上门来了。 巧的是,那个时候,幸福正跟着王丽容出门,准备去辣椒作坊工地瞧瞧,于是,他们四个就这么在村道上狭路相逢了。 村道上和旁边田野上零零散散几个村民,见到迎面对立的四人,立刻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路也不走了,地也不种了,暗戳戳等待事态的发展。 王丽容和幸福率先反应过来,想要绕过两个老人继续往前走,毫不意外,她们两个被拦住了。 “孩子呀,你这是连姥姥姥爷都不想认了吗?”金翠花嘴唇哆嗦着,脸上的皱纹令她的哀伤看着多了几分真实。 幸福却没被这逼真的表情骗过,她依稀记得,就是这个她所谓的姥姥,好几次,在她跟着娘亲回家的时候,为着家里两个金孙犯下的错,不由分说对她或打或骂,导致她越来越抗拒回陈家。 她面上波澜不惊,冷着声音说道:“这位大娘,好狗不挡道,麻烦您让一让。” 金翠花没料到这小丫头片子会是这个反应,照理说,她最亲近的爹娘都不在人世了,高家村也回不去,陈家就该是她最后的归宿了。儿子陈多宝上回没讨着好,那是不了解情况,做事又太强硬的缘故,她以为自己的怀柔症状肯定能发挥效用的。 “丫头,你喊什么大娘,我是你姥姥,这是你姥爷……我知道,你舅舅上回没说好话,但是那都是气话,一家人,不带隔夜仇的。这不,姥姥已经凑了二两银子,可以将你从王家赎回来了,赎了身,你就跟姥姥姥爷回家,姥姥姥爷会待你好的。” 说到这里,金翠花都落下泪来,陈日照也是,摆着一张心疼外孙女的脸给旁人看,接着说道:“是呀,你好歹是咱家外孙女,高家村那群人不留你,你就跟着咱回家吧。家里卖了好些粮食,才凑够二两银子的。” 与两个老人形成鲜明对比,幸福依旧是不为所动,“我在王家很好,请陈大爷和陈大娘以后不要再来搅扰我的生活了,你们那个火坑似的家,谁爱跳跳去,反正我不跳。” 金翠花见幸福油盐不进,转变了攻略的目标,望向了一旁的王丽容,“你是王家的闺女吧?感谢你家照顾我外孙女一场,但是,为了孙女的前途,我不能让她一辈子当奴婢,二两银子的卖身银子我已经带过来了,求求你,让我们带她走吧。” 幸福刚想说什么,一旁的王丽容碰了碰她的手臂,示意她先不要发飙,然后扬起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说道:“哎呀,陈大爷陈大娘,我就知道,你们不是那些不顾孙女死活的没心肝的玩意儿。当初我娘上门求你们给自己的闺女办丧事,你们一口拒绝,那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不,过了大半年,才辛辛苦苦找到你们孙女,竟然还带着银子赎身,这我王家没有不答应的……” 说到这里,王丽容还特意顿了下,等待金翠花他们的反应,果然,对面的两人一整个高兴住了。紧接着,她又继续说道:“但是呀,说到底,王家也不是镇上那些大户,不是那些做慈善的,幸福回去前,这账得先算算,结清了,才能回去。” “啥……啥账?”陈日照有些磕巴问道,显然没有想到王丽容的话还能峰回路转。 “嗯,这账嘛,我给二老列列哈。来来来,咱在这路上的石板比划比划,免得数目太多记漏了。” 王丽容说话间,就从怀里掏出一支自制的炭笔,然后拉着陈日照两老蹲在了路边一块看起来比较光滑的石板上,然后开始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详细说明账目的来源和数额。 一旁看戏的路人也悄悄凑上来,从远处看,这马路边或蹲或站了将近十个人,好像在看什么好玩的游戏。 “咱们就先论幸福来王家后的衣食住行的费用吧。着装方面,这个前前后后,我家给置办了两套冬衣,三套夏装,三套秋装,一只簪子,各色头花若干,哎呀算少点,就十两吧;吃饭这个,跟着我家吃得可比旁人好,主食管饱,顿顿有肉,算她一天二十文的餐费不过分吧,来了有大半年了,就当半年算,三两六;住宿嘛,按照镇上最便宜的大车店通铺,就算你个十文钱,也是当半年算,一两八;出行的话,虽然用过我家的骡车,但是那个太零碎了,就不算了。剩下的,就是幸福刚来我家的时候,生了老大一场病了,我们一家几个如何照料这个,就不算辛苦费了,把医药费算一算,五两银子,还有幸福她娘的丧葬费,就算个二两银子,识字的束修也得算个二两银子……最后,再加上幸福原本的卖身银子二两,这算起来……嗯,二十六两四,这零头摸去,算整的,二十六两银子。” “啥?二十六两银子,这赔钱货哪里值二十六两银子了……”金翠花被王丽容的一通算账算懵了,听到这个多银钱,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直接暴露出来。 王丽容依旧笑眯眯得,拉着金翠花的手,一副好商量的模样,“哎呀,这最疼外孙女的姥姥,总不会被这二十六两吓退了吧,这样,我做主,再减去一两,咱算它个二十五两就成。二老这么疼爱幸福,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不能眼看着外孙女在别人家当一辈子奴婢吧。” 陈日照蹲不住了,起身指着王丽容斥责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上下嘴皮子一碰,随便一划拉,就算个二十五两啦,你咋不去抢,叫你家大人来,我要跟能做主的人说话。” 旁边的村民忙好心提醒道,“陈家大爷,这小容啊,就是王家能够做主的人。您呐,要是真心疼外孙女,就去凑吧凑吧,拿出银钱来赎人吧。” 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站在王丽容这边帮忙起哄:“是呀,这二十五两真的不算贵。王家对幸福的好,咱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瞧她现在这样子,可比刚来长流村的时候有肉多了,王家肯定没少给她进补,这不,小容,你还算漏了个补身子的钱呢。” “对呀对呀,幸福身上这套衣裳,我在镇上见过,要五百文呢!” 陈日照和金翠花被架得有些骑虎难下,他们来前,同人牙子谈好的价格只有八两,原本打算拿出二两银子出来赚个差价,没想到,这边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五两。别说二十五两了,五两他们都嫌回头挣得少。 金翠花见大家都在看笑话,没有一个站在他们这边的,干脆开始倒地撒泼了。 “真是没天理呀,我好好一个外孙女,二两银子就被买走了,转个头,赎身还得二十五两银子。红豆呀,你糊涂呀,你这做的是什么事,好好一个闺女,被你耽误了……” 幸福见金翠花诋毁她娘,冷漠的脸上有了裂痕,冲着她厉声喝道:“闭嘴!你没资格提我娘!” 金翠花逮住她发怒的机会,对着在场的村民哭诉道,“你们瞧瞧呀,从前多好的一个乖巧外孙女,被王家教成啥样了,都敢当着外人的面,骂我这个当姥姥的呀,这丫头呀,是真的被毁了……” 王丽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嘴里闲闲道:“陈大娘,您就别装了,这哭得也不像,眼里一点泪都没有。还有,托我王家的福,长流村的人都知道你们二老苛待闺女孙女的事情,就算幸福真得骂了你,大家也只会拍手称快。何况,她刚刚是为了维护她死去的娘,是出于孝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大家会被你带节奏,帮你指责幸福吧。” 金翠花被狠狠得噎住了,见其余人真的只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完全没有因自己的哭嚎动容,尴尬得坐在原地,低头望着地上的石砖,不再说话了。 陈日照见状,干脆发狠话,“你们长流村,就这么扣留我陈家的外孙女,这是想引起两村械斗吗?” 王丽容瞬间来了精神,“哎呀呀呀,陈大爷要是提这个,我可就不困啦。且不说小坑村那么多个姓氏,是不是都能听你家跑一趟长流村,就算真来了,你以为咱长流村就怕了。” 说完,她走到刚刚记账的那块石板上,右脚一剁,十厘米厚的石板一下子裂成七八块,不止陈日照夫妇俩,其余村民也吓了一跳。 “小容,你这力气,也忒大了些吧!”“咋样,没伤着脚吧?”“哎呀,这石板我刚刚还琢磨着拿去盖猪圈呢,碎成这样,不中用了。” 王丽容听到最后,眼皮一跳,对着说要盖猪圈的村民歉然道:“大柱爷爷,我家里拆了一个鸡圈,好些石头剩下不用哩,回头你去我家拿呗。” “那敢情好,我就不费事寻摸了,等下去你家哈。” “成,我娘在家哩。” 眼见着事情的发展朝着奇怪的方向去,幸福连忙拉回来,对着被王丽容的惊人实力吓到的陈日照两夫妇说道:“我已经不是啥都不懂的小娃娃,你们想要让我回去,无非就是要将我卖个好价钱,我是不会上当的。我劝你们别再过来长流村,也别打我什么主意了,否则,刚刚那石板,就是你家的下场。陈多宝夫妇身上的板子还没好全呢,你们两一大把年纪了,也想尝尝?” 陈日照被明晃晃戳穿了阴谋,又见对方软硬不吃,只好指着幸福骂了声:“你个丧门星,心咋这么狠,难怪把你爹娘都克死了,我就看着,王家收留你,能得什么好,指不定哪天也被你都克死了。” 王丽容几步冲到陈日照面前,吓得他一下子没站稳,摔倒在地,她居高临下道:“我王家每个人都命硬,幸福克不着我们。倒是你,为老不尊,欺负幼小,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下场。赠你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 说完,她回身拉过幸福,两人再也不看他们,扬长而去。 第198章 异想天开 小坑村,陈日照家中,金翠花没了刚刚在长流村的怂样,当着所有陈家人的面破口大骂幸福还有王丽容两人。 骂到兴头,她抓起桌上的药罐子,就要往地上砸,但是立马想到里面是花了钱给大儿子和大儿媳买的药膏,硬生生止住了,转而从炕上拿起一把条扫,扔地上后,死命踩了好几下,才算出了心中的怒火。 “哎呀,娘,你就别在家撒这邪火了。咱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哄下您那大孙子吧,他可是三天没吃饭了。”陈多宝媳妇王氏语气不耐道。 她和丈夫陈多宝被官府打了二十大板,差点去掉半条命,最近只能趴在炕上休养,因此气闷的很。平常,她愿意做小伏低,拿好活哄这个婆婆,现在,听见他们两个老家伙过去也没成事,心情更差了,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 正在气头上的金翠花倒没注意到她的态度,而是将关注点放在了孙子不吃饭这件事。 “哎呀,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当初,我是不是说了,就在咱村里头或者附近几个村里找得了,总能找着个即能干又好生养的。偏偏你心大,硬让媒人找了个镇上的小妖精,这一相看,把锦瑞的魂都勾走了。” “娘,你咋能光怪我哩。当初我可是跟你说过的,镇上那家的光景比咱家好,到时候锦瑞娶了他家的闺女,少不得帮扶下咱家,这你可是同意的,咋到了这会儿,倒成了我一个人的主意!” “你……你还跟我顶嘴?是不是嫌我今天受的气还不够?”金翠花没料到平常对她千依百顺的大儿媳妇竟然会这么回怼她,一下子找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拿辈分压人。 一旁的陈多宝听到这里,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了,大喝一声,打断了两人接下来的口角,“好啦!” 金翠花和王氏慑于陈多宝的威严,都讷讷地闭上了嘴。 陈多宝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方才开口说话道:“现在看来,把来弟叫回来,挣个彩礼钱的法子是不通了,只能在锦瑞那边想主意了。” “想啥主意?”王氏一听这个,就觉得丈夫应该是已经有了办法,忙面向丈夫那边问道。 “锦瑞看中那个,就是看准了锦瑞非她不可,所以狮子大开口,要了那么高的彩礼。这样的媳妇,就算咱们想尽办法给锦瑞娶进门了,总有一天也会闹得家务宁日的。这门亲事,还是算了。” “哎呀,谁不想算了呀,这不是锦瑞那孩子一根筋吗?就看中那小妖精了。”金翠花还以为大儿子有啥好主意,没想到说来说去,还是换人的事,便忍不住插话了。 “娘,你别急,听我说嘛,锦瑞那孩子没见过啥世面,看中镇上那一个,无非就是觉得她长得白净好看,身段也不错,若是咱们找个更好的,不就成了。”陈多宝老神在在说道,显然已经有了主意。 “啊?上哪儿找更好的呀?虽说我不喜欢那小妖精,但是说真的,她长得确实溜光水滑儿,比起咱村里头的姑娘,实在是出挑太多了。”王氏有些气馁道,她还以为丈夫有啥好主意呢。 “你再想想,咱们上回去镇上见着谁了?那王家姑娘可比镇上那个好太多,一点都不像村姑吧。” 王氏听到王丽雍这个人选,立马瞪大了眼睛,对呀,上回在小食店见着那王丽雍,她还在心里头嘀咕,这姑娘长得可得劲了。她的心立马火热起来,“要说王丽雍那长相和身段,那指定能让锦瑞松口,还有,他家虽然是住村里头的,但是那小食店开得起来,生意也不错,听说地还挺多。再有,王二家就两个闺女,说不定王二夫妇不在了,他们家的生意和土地都留给闺女了,这不就是留给咱儿子吗?” 陈多宝虽然也有这个心思,但是他还算保持理智,“别想那么多了,就算王二夫妇真的不在了,那剩下的家业也会被那些叔伯兄弟拿走,哪里会留给外嫁女。咱们顶多在王丽雍的嫁妆上多想想法子,让那家掏多点嫁妆出来嫁闺女。” 一旁的金翠花有些糊涂,“你们俩说啥白话哩?照王家那架势,咋可能把闺女嫁给咱家,还多多贴补嫁妆哩,这是做啥梦呀?” 陈多宝脸色一变,恶狠狠道:“名声坏了的女娃,我家锦瑞愿意娶她就是她的福气了,还不得多多贴补嫁妆。” 王氏似乎猜到丈夫要做啥了,没有即将帮虎吃食儿的羞愧感,反倒跟着丈夫一样,面色狰狞了一下,说道:“等娶进门了,我可要好好教她规矩,竟然把未来的公公婆婆告上公堂,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金翠花看到大儿子和大儿媳的脸色,心里直突突,忍不住劝道:“要不还是算了吧,你们今天是没瞧见,王家那小闺女邪性得很,一跺脚,就把那么厚的石板踩裂了。她那个姐姐也是刺儿拉嘎叽的,闹归齐,你们的法子不顶愣,后面就不好收拾了。” “娘,您胆子就是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王家现在一座山还有一百亩地,都记在王丽雍名下呢,要是事情成了,这些就都是咱陈家的了。” 金翠花听见一百亩地的时候,心里那点担忧没了,开始疯狂心动,期待一座山还有一百亩地到手的日子。 “我同意,让锦瑞尽快将王家大姑娘娶进门吧。”陈日照从房外走了进来,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他脸上还带着被王丽容下面子的余怒,分析道:“这回去长流村见到来弟和王家的小闺女,两个人的穿戴都很不错,想必他家除了山地和田地,银子也少不了。他家不仅带着整个长流村做粉条,现在还打算开什么辣椒作坊,若是王家大姑娘进咱家的门,那方子也都跟咱共享,咱也带着村里人发家致富,到时候,看谁瞧不上陈家,就不带他们。” 说到最后那点时,他想到了当时村里人对王丽容的维护,觉着完全是因为王家人带着他们村里人挣钱的缘故,所以也想用这个法子拿捏小坑村的人。他哪里知道,村里人对王家人的维护,除了因为一起挣钱,很多成分还有因为王家人人品好的缘故。 金翠花看着侃侃而谈的丈夫,笑着附和说道:“对,就这么办,出嫁从夫,等她进门后,方子自然也得分享给夫家,不然我就让锦瑞休了她。” 他们几个人商量的语气,就仿佛已经确信王丽雍肯定会嫁入他们家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然,在这里,是贬义的。 几人围在一起商量了一通如何行事后,就开始做陈锦瑞的工作了。 陈锦瑞从小在两代长辈的溺爱下长大,比寻常的农家男娃要幸福得多。陈家对这个长孙抱着很大的期望,幼年时,也曾让他上学堂。不过,上了几年后,因为他在学堂霸凌其他学生,被私塾的先生劝退了。从那之后,他便没有再正经读书了。但是,他虽然不读书,对外却一直保持着一股读书人做派。出门要穿书生长袍,发髻梳的一丝不苟,手和脸也一直是干干净净的,再加上一张清秀的脸蛋加持,倒是惹得同村的好些姑娘芳心暗许。 当然,那些姑娘的家人也不乏眼明心亮的,晓得陈锦瑞这个人中看不中用,所以一发觉自家闺女那点心思,不是严令不许乱来就是早早许人。 其实,这些家长也不必如此惊慌,因为,陈锦瑞这个人自视甚高,根本不打算找村里的那些村姑当媳妇,他的目光一直是落在镇上那些门户,长得娇滴滴的漂亮姑娘家的。这也就导致了,陈家长辈最后不得已,托了媒婆往镇上给陈锦瑞找媳妇。之后,便是年轻的双方看中了彼此,女方那边要高额彩礼,陈家不乐意,谈崩了。 这事原也没有什么,相亲嘛,有谈得拢的,也有谈不拢的。坏就坏在,陈锦瑞这人,被宠坏了,从来就是我想要的,就算再难,你也得想法子给我搞来。他难得见到这么好看的姑娘,一见钟情之下就表现得十分情根深重,非卿不娶了,听说因为彩礼谈崩了,就开始闹着长辈一定要想法子搞定彩礼,让他娶到那姑娘,到后面,甚至搞起了绝食。 这也是,为什么陈家在时隔那么久,突然找到幸福的原因,并不是他们一开始不知道幸福在哪里,而是前面将她当做累赘,不愿意家里多张吃饭的嘴,后面,就把她当做换彩礼的工具人了。 这边,陈锦瑞一听长辈要给他换媳妇人选,话都不多听一句,咻的一声,就要往外走,嘴里依旧嚷嚷着,“不让我娶珍娘,我就不吃饭,饿死我算了。” 陈日照手脚比较快,连忙将他拦住,作势想要拍他却又忍住,嘴里半责怪道:“你这娃,咋这么嘚嘚嗖嗖的,听人把话说全成不?” 陈锦瑞依旧是一副气咻咻的样子,不过还是在他爷爷按住的动作后,顺势坐到了椅子上。 “我们说的这个人选,是长流村王二家的闺女,叫王丽雍。我保证,长相身段肯定比你那个珍娘好百倍。更重要的是,她在镇上大户朱府待过两年,学着那里头的大家小姐的架势,那叫一个,嗯,知书达理。对,知书达理。还有,她到时候的嫁妆可比那珍娘多了几倍不止,你要是不乐意,多的是人乐意。” “真得比珍娘好看?”陈锦瑞有些心动,脸色缓和了一些。 “这好看不好看,你到时候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咱们还能诓你不成。” “那成,我就勉为其难,去瞅瞅。先说明哈,要是没有珍娘好看,我还是要娶珍娘的。” 第199章 稀客造访 若是让王丽雍听见这些人的对话,恐怕会恶心到把隔夜饭都呕出来,可惜,她没有顺风耳,不晓得自己已经成为别人觊觎的对象。 这日,她家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那就是朱凌云。 王丽雍打开木门的时候,见到前面长身而立,眉目如画的朱凌云时,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 “朱公子,稀客呀,这是走错门了?” 朱凌云见到王丽雍,一秒扬起自己招牌的笑容,抱怨似的说道:“唉,有人呀,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还真的是淡如水呀,从朱府离开后,正经就去过一趟茶铺找我,待了不到一刻钟就走了。偏偏我又觉得你实在算是难的的知己,不忍就此错过,这不,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王丽雍不接他这个茬,往他身后左右张望了下,见到只有一匹马,“就你一个人吗?” 朱凌云点点头,反问道:“难不成你还期待别人?” 这时,苏玉琼见闺女去开个门那么久,找了过来,一边问道:“小雍,是谁呀?是不是你郑婶子,她昨天跟我说好了……” 她的声音在目光触及门口的俊朗少年时顿了顿,“哎呀,你是哪家的公子呀?不像是咱村里人呀。” 王丽雍忙给娘亲介绍,“娘,这是我之前打工的主家朱府的大公子,就是他帮我赎了身消了奴籍的。” 苏玉琼听见后面的话,脸上的惊讶瞬间切换成十足的热情,“哎呀呀,原来是朱大公子呀,之前听小雍提起过,没想到长得这么俊俏,快请进快请进。” 王丽雍还在回味他那句话意,听见娘亲吩咐,忙将身子让了让,“进来吧,把马也牵进院子来,家里有喂骡的草料,大概它也吃得。” 朱凌云一点都不拘谨得进了院子,对着笑眯眯得苏玉琼礼貌说道:“婶子,你喊我小朱就成,别朱大公子朱大公子的叫,多生疏呀。” 在他身后刚掩上大门的王丽雍,听到“小朱”两字,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喊小朱的话会不会太委屈朱大公子了。” 朱凌云大概懂得她的笑点,毫不介意道:“不委屈不委屈。” 苏玉琼在前头领着他穿过院子来到新家如今的会客厅,一边还有些不好意思得解释着,“家里太乱了,今天约了邻居一起做点小菜,所以菜都堆在院子里。” “不乱的,婶子,你们这院子真大,房间看着蛮新的,是新建的房子吗?”朱凌云一边张望一边问道。 “嗯呐,你在的这待客厅是原本的旧屋子推掉新建的,这宅子原本只有现在一半大不到,后来隔壁邻居搬走了,就买了扩了进来,修修补补,推掉一些重建一些,才整好没些天,有些地方还没收拾干净,看着乱了些,倒没有从前的小院看着好了。” “慢慢来嘛,这么大的地方,要收拾好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朱凌云柔声道。 王丽雍从厨房里端来一碗茶,好笑得听着朱凌云似模似样得和她娘亲聊天,“小朱,请喝茶。” 朱凌云挑挑眉,接过那碗茶,优雅得抿了一口,很捧场得给了一句评价,“茶中带花香,倒也别致,这是茉莉花?” 王丽雍点点头,顺口解释道:“这个是六月采摘的第一批茉莉花,采后晒成干花,加上茶叶一起泡的。” “没想到你那么忙,还有做花茶的兴致呀?花茶,倒也算另外一个喝茶的思路,不介意我朱氏茶铺拿来用用吧。”朱凌云半开玩笑问道。 “这可不是出自我手,是村里一个喜欢养花的奶奶,她养的花多,觉得落花白白入泥可惜了,便变着法子弄成吃食。去年我们喝了她许多菊花茶,今年又得了她这个茉莉花茶。” “这花用来泡一泡喝倒也不错,不过你郑奶奶好像听了小容提那什么鲜花饼,最近琢磨上拿花做饼呢,我总觉得怪怪的,这花做成饼,能好吃?”苏玉琼闲聊似得补充了一句。 朱凌云来了谈兴,他在外交际,偶有谈及饮食之道,对于以花作食这方面,还是有所涉猎的。 “婶子,这吃花呢,从古至今就有了。古籍《诗经》中“采蘩”采的就是白色小野菊,这算是最早的吃花记录了。不仅有用花做其他食物的佐料,还可炒食、蒸食、凉拌、包烧、腌制、油炸,直接当蔬菜食用。” “哈哈哈,是嘛,原来大家吃花都吃出那么多花样来了。我就不成,喝些花茶倒还成,拿花当蔬菜吃,还不如给我一头大白菜。” 朱凌云笑了笑,觉得苏玉琼很率直,“有人喜食花,有人自然无感,像我,也同婶子一样,与其让我吃花,还不如让我来盘大肉来得实在。” 苏玉琼原还害怕自己说大白菜给闺女丢人,没想到朱凌云转头就说了大肉,心里一下子没负担了,到这里,她已经真心喜欢上这个有眼力价的少年公子了。 她还想继续聊点啥时,听见外头有郑大婶的声音,忙大声回应了下,然后对朱凌云解释道:“哎呀,约了和隔壁婶子做小菜呢,你们两个先聊着。你要是有空,也别急着回去,在婶子家吃个便饭,婶子给你整大肉吃哈。” 朱凌云轻笑出声,忙点头说道:“成,都听婶子的。” 苏玉琼转身出去后,也没给大厅关上门,毕竟场上只有两个年轻男女,他们农户家虽然没有那么讲究,但是能注意的地方还是注意点。 朱凌云含笑目送苏玉琼出了正厅,才扭头对王丽雍说道:“你娘亲很和善,也很直接,性子和你有几分相似。” 王丽雍笑道:“那要谢谢小朱夸了我娘,也算间接夸了我咯。” 朱凌云被她的语气逗乐了,连忙摆手,“算了算了,你还是叫我朱公子或者朱大哥吧,你说小朱的语气老是怪怪的,总感觉像是喊猪圈里的猪。” “好的,遵命,朱大公子,想请问下,朱大公子远道而来是为何呀?总不会真的是来串门的吧。” “这有何不可?你不来串我家的门,那我只能主动来串你家的门咯。”朱凌云理直气壮得答道,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在他的认知里,他虽然同王丽雍这两年的交集不多,但两次坐下来交谈都很愉悦,他自己是将她认为知己的。要不是他爹病倒了,他忙着将朱氏茶铺的所有事情接手理顺,经常都忙得焦头烂额,不然他早就上门来拜访友人了。 王丽雍这边,虽然也觉得朱凌云是个极好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她来到古代后,除了妹妹以外,唯一一个可以聊比较深层次话题的人,但是终究因为他的身份而有些避嫌。毕竟,他的娘亲可不是善于之辈,她不想给自己或者身边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似乎是晓得王丽雍在顾忌什么,他淡淡道:“放心吧,我过来这里,没有人知道的。不过,讲真的,我这么偷偷摸摸过来,总有种咱俩是在私会的感觉呢。” 王丽雍白了他一眼,“少贫嘴了,被我娘听见了,那就不是大肉给你吃了,而是竹笋炒肉了。咋样?最近有什么新闻没?你可还好呀?” 朱凌云被折磨一问,脸一下子垮掉了,哀叹道:“唉,不好,我不好,我要成亲了。” “呀?哪家的闺秀那么惨,得与你成亲?”王丽雍反射性问道。 “王丽雍,你要不要解释下,为何和我成亲的闺秀,你用一个惨字形容?”朱凌云咬牙切齿问道。 “这世间大半的女子,嫁为人妇,哪个不求同夫君琴瑟和鸣,鹣鲽情深。你表面看着大大咧咧的,但是在感情这方面,同我一样,都是冷心冷情的,就不是个可以成亲的性子。那嫁给你的女子,若是只求你的尊敬,那就皆大欢喜,若是渴求你的爱慕,那不就剩下个惨字了。” 朱凌云深深地望了一眼王丽雍,“你倒是懂我的,唉……被你说中了,我娘选中的那个闺秀,据说是在立信烧茶那日经过河岸,对本公子我一见倾心,后来辗转打探过我家的消息,磨了家人一年多,才勉强让家人同意她下嫁于我。” “下嫁?莫非这闺秀来头还不小。”王丽雍被朱凌云勾起了八卦之心。 “还好吧,辽州府崔教授的闺女,虽然官位不高,但是书香门第,嫁入我们这样的铜臭商户的,确实算下嫁。”朱凌云略有些讥讽说道。 “唉,怪不得你要叹气呢?崔小姐对你那算情根深种了吧,到时候爱而不得,也不知道你这后院会不会起火。”王丽雍给他投去同情的一瞥。 “起火倒不会,我娘为了促成这门亲事,还承诺了,那崔小姐进门,等我三十五岁无所出,才会给纳妾。按道理,我这后院应该也只有她一个,这火怎么也烧不起来。” “你不高兴对吧。”王丽雍突然问道。 朱凌云原本还沉浸在关于这们亲事的分析里,被她这么一问,有些愣住了,几秒后,才沉重得点了点头。 “怎么说呢?我觉得,我不是为了自己成的亲,我是为了别人和规则才成的亲。” 这段话,朱凌云是以近似呢喃的飘忽语气说出口的,很轻,却让王丽雍觉得无比沉重。她懂他内心的迷茫和抗拒,却没有让他和现实两全的法子。 第200章 落水救人 许是觉得沉默太过压抑,朱凌云自己出声打破僵局。 “嗐,不聊这个了,我知道你不可能出席我的成亲礼,所以和你说一声。走吧,带我去逛逛你们长流村吧,这还是我头回来这里呢。” 他没有跟王丽雍提起过,前两年的过年他都在长流村的附近的山上逗留过,因为,他不是过来看王丽雍这个人的,他和王丽雍的来往无关情爱,只是同类间的惺惺相惜而已。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厅门口,接受了一波院中做小菜的郑大婶的强烈注视,没有什么神色变化,和两个长辈打了个招呼后,便出去溜达了。 院中,郑大婶压低着声音,带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兴奋问道:“老妹呀,这是你家未来大女婿吗?长得贼带劲呀!” 苏玉琼忙摆手,“想啥呢?那是小雍之前主家的大公子,两人就是朋友,你可别想歪了。” “啊……”郑大婶难掩自己的失望,两个小年轻,又都长得那么好,站在一起,那就是一对璧人,老养眼了,谁知道,竟是自己想多了,她心里默默想着,“这要是刚刚那两人在一块,生出的孩子不知道能有多好看哩。” 苏玉琼没让郑大婶花太多时间沉浸在这件事上,转头递给她一把洗干净的茄子,郑大婶顺手接过,也就忙活开了,把刚刚的想法抛诸脑后。 来到长流村的主村道上,王丽雍和朱凌云并肩走着,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没有显得太过亲近,也没有因为避嫌而离得老远。 “你们这村道修得不错呀,难得有像你们这种山村里头,不是土路,而是砖石路的,瞧着两边还栽着树,比一些县城里的路还要强一些。”朱凌云迎着早秋的微风,走在点缀着些许落叶的路上,由衷得称赞道。 “村里人花了快一个月修的路,确实不错吧。你有没有发觉,上回你送我回村,然后进不来马车的那一段,现在也拓宽了,挤一挤,说不定两辆马车都成。” “嗯,注意到了,我还记得,那时地上都是厚厚的积雪,我想解下马匹送你回去,你还不乐意,怕被人瞧见,可小心了。” “那可不得小心,不然回头你娘一个不乐意,要了我这条小命,我找谁哭去。”王丽雍随口开玩笑说道。 朱凌云闻言,想到自己在娘亲面前说心悦王丽雍的那些话,莫名觉得有些搞笑,“怪我,让你成为霍霍我朱家父子的红颜祸水。” 两人默契得扭头望了彼此一眼,都勾唇一笑,又扭头望向前方,继续慢悠悠走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并没有话题不断,却莫名有种舒适温馨的氛围萦绕在两者之间。 这一幕,落在了两方人马眼中,一方咬牙切齿说着“不守妇道”,一方拧着帕子生气,却因为教养的缘故,说不出什么骂人的狠毒话。 说“不守妇道”的那一拨人,便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陈锦瑞。 上回,陈家长辈说服他“相看”王丽雍后,他真的找机会去了一趟长流村,然后远远瞧过王丽雍一眼,回家的路上,便把之前口口声声挂在嘴上的珍娘忘得一干二净,红着脸表示让家里人安排娶王丽雍的事宜。 听闻家里人是要通过设计王丽雍将人娶进门,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让家里人加快进度,生怕他们家动作慢的话,这难得的漂亮姑娘就被别人定下了。 于是,这日,他们陈家三个男人万事俱备,打算逮着王丽雍出门的时机,来个“英雄救美后以身相许”的戏码。 他们原先的计划很简单,是想等王丽雍落单的时候,由陈日照和陈多宝假装蒙面劫匪吓唬她,然后陈锦瑞出面打跑劫匪,最后让陈锦瑞一时不察,将王丽雍抱个满怀,这样,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他们摸清了王丽雍差不多时间都会给在辣椒作坊那边的王丽容和幸福送饭,一般都会经过一段较偏僻的小路,所以打算在那里下手。 谁知道,打算动手的今天,差不多的时辰,王丽雍出门是出门了,却跟着一个长相俊朗的同龄男子,让他们一时之间没办法下手。 而陈锦瑞,看到自己未来的妻子同比远胜于自己的男子有说有笑,就脱口而出了那句“不守妇道”的话。 同时,他心里的危机感也达到了顶端,再也不想等下去了,对着两位长辈说道:“爷爷,爹,咱别等了,等下他们两个走到河边时,你们俩就假装骡车不听使唤,逼得他们落水。届时,我就下去救王丽雍,你们救那男子,这样一来,我和王丽雍抱在一起,那事就板上钉钉了。那男子,被你们一救,也不会怀疑咱是故意的。” 两人听见陈锦瑞的计划,也觉得可行,他们是借了别人的骡车过来的,为的是方便假装劫匪的两人快速逃跑,眼下,计划有变,用来逼人跳河也不是不行。 于是,三人又细细商议了下,眼瞅着目标人物渐渐往河边走去,便分头行动去了。 陈锦瑞快速跑到河边不远处的大树后,以便事发后第一时间救人,陈日照负责赶骡车,陈多宝坐在骡车边沿,瞅着情况,必要的时候用手脚助力王丽雍和朱凌云入河。 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王丽雍和朱凌云如他们计划那样,几乎同时地,“扑通”一声掉入了河水中。 王丽雍被这异变整懵了几秒,落水后呛了几口河水,但是,前世她是会游泳的,慌过后便迅速浮出水面,开始在水中熟练得划拉开来。 一出水面,她便听到不远处朱凌云一边扑棱一边断断续续的求救声,“救我,我不会水……” 紧接着,又有另外一道不熟悉的男子声音喊道:“王姑娘,莫慌,我这就来救你。” 直觉让王丽雍打了个激灵,这可不兴救,落水失身的情节,她可不要太熟,现代青葱年少时期,看过的古代宅斗言情小说里,几乎每五本就有一本会有这个情节设置。 不过,她可以冷静得判断并逃过那陌生男子的“英雄救美”,却没办法忽略还在求救的好友朱凌云,犹豫不过两秒,她咬了咬牙,便快速朝着朱凌云游过去了。 已经跳入河水的陈锦瑞,原以为胜利在望了,却不料,游着游着,发现他的女主角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他虽然会洑水,但是却没有王丽雍那么熟练,因此,铆足了劲,也追不上。 朱凌云这边,双手双脚在水里无规律得扑棱着,甚至在半昏厥的那一瞬间,绝望得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了。 在他就要放弃求救那一刻,一只柔软却有力的双手从身后托住了他,并且在他耳边说了句:“别慌,放轻松,我带你上岸。” 他反射性得想要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却似乎听到王丽雍的声音,“朱凌云,别缠住我,否则咱俩都得死。” 迷迷糊糊间,他松开自己的手,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到了王丽雍的手里。 王丽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体重超过自己将近一倍的朱凌云拖回了另一边的岸上。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马不停蹄得检查朱凌云的情况。 “心跳正常,呼吸微弱,人昏厥……”她喃喃自语道,清除朱凌云口腔的异物后,将手交叠放在朱凌云的腹部,用力按压,很快,朱凌云的嘴里就喷出一些水,只不过还没清醒。 王丽雍陷入了为难,“妈耶,难道要人工呼吸?” 正犹豫着,岸边跑来了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华丽的姑娘,后面跟着一个丫鬟,嘴里喊着:“小姐,慢点。”再后面,则是两个护卫,隔着一小段距离跟着,并没有靠太前。 那被叫小姐的姑娘来到王丽雍两人面前,带着哭腔喊着:“凌云哥哥,你怎么样了?” 王丽雍瞧这架势,一整个灵感大爆发,“你是崔家小姐?朱凌云的未婚妻?” 崔欣欣给了王丽雍并不十分友善的一瞥,“我是朱凌云的未婚妻崔欣欣,你就是让凌云哥哥念念不忘的王丽雍对吧,都是你,害得凌云哥哥落水,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王丽雍可不打算接这争风吃醋的戏码,一脸正色道:“想救你的凌云哥哥,接下来,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来来来,你那个丫鬟,躺下,我示范给你看。” 崔欣欣没有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对着身后的丫鬟说道:“小雀,你去,听她的话。” 小雀听命躺下,接着,王丽雍便给崔欣欣示范人工呼吸的做法,这一亲下去,别说被亲的小雀了,旁边看着的崔欣欣,瞬间脸色涨红,指着王丽雍“你你你”个不停。 王丽雍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赶紧的吧,不想救你凌云哥哥了,反正你俩再不久都是夫妻了,这会儿亲一亲,又不会死人。” 崔欣欣望了一眼陷入昏迷的朱凌云,确认周边没有多少人,强忍着羞怯,依照王丽雍的法子,开始施救。 第201章 画嫌疑人肖像 重复人工呼吸十几遍后,朱凌云又咳出一些水,然后悠悠转醒。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在自己面前放大的崔欣欣的脸,愣了许久,没反应过来。 而崔欣欣,在对上心上人迷茫的双眼后,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脸蛋,蹭的一下子又涨红了,那个热度都可以煎鸡蛋了。 朱凌云没有意识到崔欣欣的异样,又轻咳了几下,自己支起了上半身,看到自己和王丽雍都是一副湿淋淋的样子,这才想起来两人落水了。 “是你救了我?”他望着王丽雍,喉咙有些沙哑问道。 王丽雍点点头,“在水里那部分,是我救了你,上岸那部分,是你未婚妻崔欣欣救了你,具体怎么救的,我就不展开说了,你回头夫妻俩自个儿回忆去吧。” 一旁的崔欣欣见王丽雍一副落落大方的做派,开始怀疑自己查到的那些信息的真实性了。不是说,朱凌云心悦王丽雍吗?她刚刚在远处瞧着,他们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氛围好得不得了。怎么这会子凑近观摩,却没有一丝暧昧的情愫,她有些没想通,觉得有些迷糊了。 王丽雍没有给崔欣欣求知的时间,而是站了起来,双手环抱胸前,“赶紧的,先回咱家换身衣裳,不然得了风寒就不妙了。” 躲在对面暗处的陈家父子三人,望着河对岸的动静,等到一行人离开后,陈锦瑞才心有不甘得咬牙道:“没想到这王丽雍还会洑水,姑娘家家的,到底是哪里练的洑水。” 一行六人踏入王家院子时,苏玉琼都惊呆了。 “哎呀呀,这怎么掉水里了,赶紧进去换一身衣服,小朱呀,我给你拿一身你大叔的衣服,你先将就穿穿,换下来的衣服我给你拿去灶台边烤烤火,烤干了再拿过来给你换上。” 忙着安排湿哒哒的两人,她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崔欣欣他们,等到两人都进了房间,她在灶上烧上热水出来后,她才发觉有些拘谨得站在院子空地上的四个人。 “哎呀,你也不是咱长流村的人哩,丫头呀,你也是我家小雍的朋友吗?快进去坐坐,别站着。” 崔欣欣刚要说“不是”,就被热情的苏玉琼牵着手进正厅去了。 “哎呀,丫头,你这手有点凉呀,是不是在外头吹多了风,你等等,我去给你们端碗热茶来,暖暖身子。” 苏玉琼说完,转身又去忙活了,崔欣欣连开口拒绝的反应时间都没有。 等到茶碗端到几人面前时,崔欣欣刚要顺手接过,却被一旁的小雀挡住了,“小姐,这碗也不知道干不干净,茶看起来也不是啥好茶,还是别喝了,免得喝坏了肚子。” 苏玉琼端茶的手顿了下,但是没有生气,而是立刻直愣愣解释,“丫头,我这碗还是用刚烧开的水烫过一遍的,茶虽然不是啥上等好茶,但也不至于到喝坏肚子的程度吧。” 崔欣欣忙回身瞪了小雀一眼,然后接过苏玉琼要收回去的茶碗,“大娘,您别介意,我从小身子弱,吃食方面比较讲究,小雀她就是关心我,没有恶意的。” 说完,她立刻喝了一口茶水,然后真心实意笑着说道:“还不错,谢谢大娘。” 苏玉琼接受了她的解释,“我说呢,这会儿天还不算冷,你咋手就那么凉了,原来是身子弱的缘故啊,那你平常是得多注意哈。” 这茬就此揭过了,苏玉琼去厨房看开水的当口,崔欣欣才开始低声训斥小雀,“谁教的你这样瞧不起人,往上数三代,我太祖父也是出身农户,你是不是也要瞧不上呀?” 小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低头认错,表示自己不再那样。 崔欣欣见她是真的认错了,才收了火气。他们崔家虽然连续出过三代进士,外人说是书香门第,但是太祖那一辈,是耕读出来的。所以,家中子弟一到春耕秋收的关键时间节点,都会去自家庄子下田干农活。虽然,有些形式主义的意思,但是却也表达了崔家不忘本的家教。他们这些当主子的尚且如此,当下人的就更不能“自恃身份”了,这不是给崔家抹黑嘛。 很快,换过干净衣裳的王丽雍和朱凌云前后脚到了正厅。 朱凌云一坐下,就是冲着崔欣欣发问,“崔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崔欣欣看着一身布衣却难掩气质的朱凌云,心里头仿佛有一头鹿在到处乱撞,面色又开始发红了。不过,发觉他开始皱眉后,忙收了心,简单答道:“我跟着你过来的。” “你派人监视我!”朱凌云的眉头已经堆成了川字,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发问。 崔欣欣生怕朱凌云将她看得太差,忙找补解释道:“我就是听说你对咱俩的亲事不热衷,又打听到了王丽雍,为防婚事有变,就派了两个人跟着你。若是你不过来长流村,我也不会跟过来的……” 朱凌云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先给了王丽雍饱含歉意的一瞥,然后才解释道:“我和王姑娘只是知己朋友,绝无男女私情,你不要听旁的人瞎说。以后有什么问题,直接来问我,我不想因为咱俩的问题,影响到另外的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崔欣欣心头的不悦被朱凌云“咱俩”二字抚平了,她笑得两个酒窝深深的,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撒娇语气答道:“知道啦!” 一旁的王丽雍,望着一边是外热内冷的冰山,一边是冒着粉红泡泡的火山,突然体会到了现代那些网友磕cp的快乐,这不妥妥的“霸总娇妻”外加“先婚后爱”的剧本嘛,她突然有些期待朱凌云被崔欣欣拿下的那一日,两人又会是怎样的相处模式了。 朱凌云被王丽雍看戏的眼神,瞅得不太自在,转脸避开崔欣欣的火热直视,说起了正事,“刚刚我俩落水,应该是那赶骡车的人有意为之。就是不知道,目标是我,还是你。” 王丽雍迅速联想到那道陌生的男声,“目标应该是我,我俩落水后,有个陌生的男子跳下河,并且喊了我的名字,说要救我。我当时觉得不对劲,连忙游开了。” “啊!那人对你图谋不轨,要不就是要败坏你的名声,要不就是图谋你的亲事。”崔欣欣反应迅速插话道。 朱凌云和王丽雍齐齐转头瞄了崔欣欣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得出,两个人都想问“这崔欣欣,什么情况?这么快就剔除了王丽雍情敌的身份,还帮着破案了?” 崔欣欣被两人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吐了吐舌头,“哎呀,我说的没错呀,我娘亲那边的一个表姐,就是着了这个道,被一个无赖讹上了。家里人顾及名声其余女孩名声,想要表姐下嫁。我表姐硬气,直接剃了头发当了姑子,还叫人将那无赖打了……额,后面那句话,当我没说,打人是不对的。” 王丽雍给了朱凌云一个似笑非笑眼神,意思是在问,“你未来妻子那么搞笑,你知道吗?” 也不知道朱凌云看懂了王丽雍的问题没有,他白了王丽雍一眼,接着对崔欣欣的结论表示认同,“崔小姐说的应该没错,那人的目标是你,我只是附带的。你或者你家,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王丽雍想说自家向来与人为善,很少同人积怨,不过认真搜索了一番,她还真的有两个人选。 “同我家有仇的,一个是叫李大懒,之前偷了我家的方子卖钱,后来被查了出来,不仅判了刑罚还被赶出村去;一个是陈多宝一家人,因为我家收留了一个孤女,他们……” 崔欣欣听完幸福的事情后,气得红了眼眶,“那姓陈的一家人,真不是人,害了红豆婶一辈子还不够,还要害幸福,要不是你们保护幸福,幸福的下半辈子,还不知道要糟到什么程度呢。” 王丽雍发现崔欣欣在自己干巴巴的讲述中,竟然还能如此共情,不得不在心里直呼“好家伙”。不过,因为这个,她倒是可以确认,这崔欣欣是个善良的娃。 朱凌云听完这两个人选后,更加倾向于是陈家的人使坏,于是,便张口说道:“王丽雍,你家里应该有笔墨吧,拿过来,我给你画下画像。驾骡车的那人,我还有些印象,可以画出来,你认一认。” 王丽雍刚刚躲骡车的时候,她的目光都在脚上,所以没有看清骡车上的人。而且,陈家人里头,她只见过陈多宝夫妇,若是行事的人不是陈多宝,她一个人暂时也无从认起。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起身去了里屋拿笔墨。 重新回到正厅的时候,她给了笔墨让朱凌云在一旁画,自己也拿了自制的炭笔画李大懒还有陈多宝的画像。 崔欣欣一开始眼不错得盯着朱凌云画画,渐渐地,被隔壁炭笔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吸引,眼神开始落到了王丽雍的画纸上。再后来,她的目光也不在纸上了,而是盯着认真作画的王丽雍发呆。 在她的眼中,穿着一身普通蓝色碎花棉布衣裳的王丽雍,仿佛在发着光。不仅仅是因为她出色的容貌,而是因为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优游自如。 河岸边两人初见时的场面太混乱,前面她只顾着分析案情,所以还没来得及琢磨王丽雍这个人,刚刚只觉得她言辞犀利,冷静自持,这会儿,却觉得娴静淡然四个字更适合她。 第202章 谋杀未遂 他们画画的期间,苏玉琼进来过一次,看到她们几个人低头认真作画,没有注意到自己,便代替了王丽雍,自己拿着食盒去辣椒作坊那边送饭了。 王丽容听说姐姐落水了,也不在那边待着了,和幸福以及苏玉琼一起回了家。 她人还没有走到正厅,声音便先出来了,“姐,姐,我听说你落水了,好端端的,你咋会落水哩!” 正厅里,王丽雍刚好搁下手中的炭笔,听见声音,抬头一看,便看到脚步匆匆朝着自己走来的妹妹,眼角忍不住带上笑意,“这么急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会水的。” “‘善水者溺于水’,你会水,并不代表,你不会溺水。啊,呸呸呸,我的意思是说,我担心你嘛。”王丽容轻拍了自己嘴巴几下,惩罚自己刚刚说错话了。 “好啦,我人不是在这嘛。行了,见见客人吧,不要失礼。这个是我从前在的朱府的大公子,这个是朱大公子的未婚妻,崔欣欣。”说完,她又对着朱凌云和崔欣欣的方向说道:“这个是我妹妹,王丽容。” 这时,脚步比较慢的幸福也进来了,王丽雍便拉过她的手,接着介绍,“这个是幸福,嗯,就是刚刚故事里的幸福。” 幸福刚想关心王丽雍一下,转头便被崔欣欣盯上了,“你就是幸福呀,果然很瘦,以前一定很辛苦吧,放心,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崔欣欣直接将王丽雍从她身边挤开了,幸福猛不丁接受到一个陌生人巨大的同情,有些愕然,又有些尴尬,将头轻轻一撇,望向了崔欣欣身后的王丽雍,眼里满是问号,“这个姐姐,是怎么一回事?” 朱凌云轻咳了一声,有些好笑,“崔小姐,你收敛下吧,吓到幸福姑娘了。” 崔欣欣听话得往后退了退,刚认识的几个人各自见礼后,才重新找了位置坐下。 王丽雍简单得将前面的情况说了一遍,接着便将两人画好的肖像图展示出来。 “咦,这个好像是幸福原来的姥爷吗?”王丽容眼最尖,立马辨认出朱凌云毛笔画上的那个人。 “这个是陈多宝,我原来的大舅舅。”幸福指着王丽雍其中一张木炭画说道。 这两下,都不消其余人多说了,真相大白。 “你想怎么处理?”朱凌云问道,他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他可以帮忙。 崔欣欣也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问道:“对呀,丽雍,那家人太坏了,不能轻易放过,鬼知道他们接下来还会打什么坏主意。” 王丽雍差点被崔欣欣这前一秒情敌后一秒战友的表现整不会了,不过还是接受了她的善意,柔声道:“当然不可能轻轻放过。” 她将眼神转移到幸福身上,幸福接收到信号,忙说道:“姐,我同那家人已经没有关系的,你尽管按你的想法来,不用顾忌我的。” 崔欣欣和王丽容同时给她投去赞赏的一瞥,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不熟的两个人还互相点了点头。 王丽雍没有看到这茬,不过她和两人几乎同时得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前前后后,他们做了太多的恶了,直接报官吧,谋杀未遂,至少能判个流放吧。此事,就劳烦朱大公子出面了,毕竟,您也是受害者不是。” “你的意思是,不算上你了?你只是施救者?”朱凌云有些不太确定她的意思。 “嗯,虽然幸福觉得自己同陈家没有关系,但是在外人看来,她仍然还是陈家的外孙女。若是由我这边出告,幸福又刚好在我家,我怕外人不明真相,后面会胡谄八扯。所以,还是把我摘出来吧,免得幸福为难。” “姐,我不怕的。”幸福有些感动,王家人为她做的已经太多太多了,连给自己报仇都得考虑会不会对她造成影响,这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我知道你不怕,但是咱们做事能省心些就省心些吧,只要目的能达到就成。”王丽雍说完,安慰似的,拍了拍幸福的肩膀。 朱凌云搞明白了王丽雍的想法,点点头,答道:“成,就这么办吧,都交给我。” 事情讨论完毕,恰好苏玉琼过来喊吃饭,崔欣欣原本想要带着下人先离开的,没有招架住苏玉琼的热情挽留,也或许是想和朱凌云再相处一会儿,便半推半就得留了下来。 王家现在的餐桌,是王展丰特意做的可伸展的方形桌子,平时的时候,家里只有四五个人吃饭,便是一张普通尺寸的正方形桌子,等到家里来人多了,需要用到大餐桌的时候,用力一拉,还能够拉出收起来的同样尺寸的桌面和两脚,就可以延展成一张更大的长方形桌子了。 这样的设计,饶是见多识广的朱凌云,也是头一回见,他忍不住感叹:“这下,我终于知道为何你爹爹开的家具店生意那么好了,光这手艺,也不怕没人上门呀。” 崔欣欣当场就拍板决定,回了青鹿镇,要带着家里人去逛逛他家的家具店。 因为这些人都是临时来的,苏玉琼没有做什么需要长时间炖煮的菜色,都是一些农家快手菜,什么红烧肉末茄子、酸辣土豆丝、蒜蓉菜心……八个菜,一共九个人来说,不算多,但每一份都是份量十足,不怕吃不饱。 跟着崔欣欣过来的小雀丫鬟和两个护卫一开始还不敢上座,在崔欣欣一声令下后,才勉强挨着半个椅面坐了下来,和主子同桌而食。 一顿饭,有人吃得战战兢兢,有人吃得心满意足,临别时,崔欣欣一脸依依不舍,对着王丽雍她们三个小姐妹嘟着嘴说道:“我有空还会再来的,一个月后,你们也可以去镇上朱府找我玩哈。” 等到外人都走掉后,王丽容才微微疑惑得问了王丽雍,“姐,你和这崔欣欣很熟吗?咋从前没听你提起过。” “如果我跟你说,我今天是头回知道和见到崔欣欣这个人,你相信吗?” “额……原来是个自来熟呀,比我还社牛,是真牛呀!不知道的,我还以为我是丢失了一部分原身的记忆,忘了我认识崔欣欣这个人呢。” “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另一边,朱凌云回到镇上,没有一丝迟疑得给官府递状纸了。 霍知县一看是谋害人命未遂的案子,被害人还是镇上纳税大户朱府的当家人朱凌云,一点都不含糊,立马开堂审理,绿头签一扔,陈日照和陈多宝立刻被捕归案。 一开始,两个人还咬死了没有推人下水这回事,被霍知县稍微一用刑,陈多宝就撑不住,将所有事情都抖个底掉,把原本被忽视的陈锦瑞也牵扯进来。 朱凌云没有意外他们是为了败坏王丽雍的名声去的,却没有料到他们最终目的是为了拿捏王丽雍的亲事,图谋她的嫁妆,气得想杀人。他朱凌云的好朋友,岂是这种下作的人可以染指的。 霍知县对陈多宝有些印象,前不久因为王丽雍报案,他还判了杖刑,没想到这人又上公堂了。接着,又听到父子孙三人的筹谋,把自己恶心的够呛,为了不让这几个再出去霍霍人,还真得如王丽雍预判那样,定了个杀人未遂的罪名,判了流放。 金翠花和王氏在公堂外听到这个判决,当场闯进来哭天抢地,大呼冤枉,把霍知县整烦了,又给两人判了个‘咆哮公堂罪’,按律杖刑十下。原本还想挣扎为夫伸冤的两人,也被这十下打服了。 朱凌云离开公堂后,给守牢的衙役塞了足足的银子,让他们在出发流放之前,好好得“关照”陈家三人。 于是,陈家三人在地牢里,迎来了一段水深火热的日子。吃的是馊饭,喝的是馊水,时不时被衙役寻着由头打一顿,甚至有时候深夜还要被叫醒,不让睡觉。不过几天,这三人就已经没有个人样了。 朱凌云将这些消息都写信告知了王丽雍,连带着,还在信中提及他妹妹朱凌涵的近况,想让王丽雍给妹妹回一封信安慰她。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妹妹就算嫁人了也一直很关注王丽雍的事情,所以以为妹妹是同自己一样,将王丽雍当成了好朋友。 倒是,王丽雍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忍不住有些诧异,印象中,朱凌涵确实对原身还不错,但是也不至于到当成好朋友这种程度吧。依照她这个外人冷眼旁观,朱凌涵和原身并不是朱凌云以为的,那种情同姐妹的主仆关系,而是平常等级森严,偶尔主子下凡示好的纯纯主仆关系罢了。 “真是搞不懂,朱凌云为啥会有这种错觉?”她拿着信,喃喃自语。 王丽容恰好进屋,听见姐姐拿着书信自说自话,好奇问道:“姐,干嘛呢?一个人说话。” 王丽雍摇摇头,“没有,就是有一件事想不通。” “说来听听?”王丽容问道,她觉得姐姐向来聪慧豁达,能够让她想不通的事情,还真是难得。 王丽雍见妹妹有兴趣,便将原身同朱凌涵的相处,以及她离开朱府后,断断续续间接知道的朱凌涵对她不同寻常的关注,一条条说了出来。 王丽容默默听着,嘟着嘴想了一通后,开口说道:“姐,我有一个脑洞。” 第203章 被邀请观礼 王丽雍听完妹妹一气呵成的脑洞后,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了,随即给了她两个字的评价:“离谱!” 王丽容却不觉得离谱,立马为自己的脑洞辩驳。 “姐,哪里离谱了?你想想,原本,那个叫丁思齐的男子同原身两情相悦,后来出了朱福禄那事,原身没了,你来了,你们才断了关系。若是没有出那事,丁思齐或许就和原身修成正果了,根本就没有朱凌涵啥事。所以,咱们不妨大胆猜测下,朱凌涵或许一开始就知道丁思齐侯府世子的身份,处心积虑谋夺世子夫人的身份,所以第一步就是要设计将你从丁思齐身边挤走,之后再后来者居上。不然,干嘛突然让你给朱福禄那厮送什么糕点,又那么恰巧上门抓奸?恐怕后来说动朱夫人同意纳你做妾,也有朱凌涵的功劳在呢……” 王丽雍见妹妹说得笃定,好似她亲眼看到似的。不过转念想想,妹妹的推断也有一定道理,所以就顺着她的逻辑往下推测。 “这么一说,倒是解释得通了。朱凌涵一直对我这个不起眼的丫鬟那么关注,原因应该丁思齐和我的前缘,或许丁思齐娶了她之后,还表现得对我念念不忘,朱凌涵怕我俩私下再有什么往来,旧情复燃,影响到她的地位?” 王丽容一拍大腿,神情略微有些激动,给了姐姐一个“你终于上道了”的表情,然后才说道,“指定是这样!不然你都离开朱府那边久了,按你的说法,你俩确实也关系一般,为啥要那么关注你,就是怕你回头撬她墙角呗。” 王丽雍没有妹妹那么确信,反问道:“不该吧,朱凌涵才几岁呀?这十几岁的小姑娘,城府那么深的吗?” “嗐,古代大宅院里的姑娘,跟咱们现代还在享受校园生活的学生可不一样,那都不是一个环境的。你不是说,那朱凌涵对她原本的婚事不满意吗?或许她还有借着一门更好的亲事,摆脱原本那么亲事的目的。啧啧啧,这么一想,那赶乱婚,莫非是因为朱凌涵使了啥法子,来了个生米煮成熟饭……” “停停停,可别随便给人造黄谣哈。以上内容,纯属臆测,没有证据,不要瞎说。”王丽雍阻止了妹妹继续发散思维下去。 王丽容无所谓得耸耸肩,“我能上哪儿瞎说去?找崔欣欣嘛,哈哈哈……” 王丽雍见妹妹提到崔欣欣,也忍不住笑了,上回事情过后,崔欣欣对她、她妹妹以及幸福热情得不像话,时不时过来村里找她们玩耍,仿佛她们是认识了许多年的好姐妹。而经王家三姐妹观察过后,一致觉得崔欣欣这小姑娘单纯娇憨,是个可以深交的性子,便接受了她的示好。 此时被王丽容提到的崔欣欣,正满脸愁容,只想说,“备婚中,勿念!” 崔家的老宅在青鹿镇上,因为婚期在即,所以能够回老家的崔家人都提前回来了。经过两次扩建而逐渐形成三进院落的宅子里,崔欣欣正在应对老母亲的念叨。 “你说你,从小身体弱,所以我也没拘着你学这学那,但是你这嫁衣,好歹也动几下针线,图个吉利也好呀,怎么都是小雀她们做呀。” “娘,差不多就行啦,我一拿针线就头疼,你还不如让我背书呢。”崔欣欣虽然很期待同朱凌云成亲,但是对于自己的能力,也有清晰的认知,所以选择不为难自己。 “书书书,成日都是书,你怕你是读书读傻了吧。你这还是在家里,当爹娘和哥哥们都宠着你纵着你,等你成了别人家的儿媳妇,你觉着人家还能这样纵着你,晨昏定省,服侍公婆,打理中馈,管理下人,每一样,都是你的事。趁早把你那些书放下吧,往后的日子,哪里还有让你拿书的时候呀。” 崔母恨不得一下子就让闺女懂得为人闺女与为人儿媳的区别,生怕闺女太过天真而在那边受欺负。 崔欣欣晓得崔母的心思,耐心听她讲完后,才凑近依偎进她的怀里,认真说道:“娘亲,你放心,我是崔家精心教养长大的女儿,嫁为人妇后,该懂的规矩我都懂。我虽然身子弱了些,但是这些年已经养好了许多,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去年你开始让我帮忙打理中馈,我不也做得井井有条,这些事情都难不倒我。再说了,我见过朱夫人,她原本也不是商户出身,很有教养,对我也算满意,大概,我们也是可以和谐相处的。” 崔母知道自己闺女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是个有主意,听见她这么一通剖析后,心中的不安稍微舒缓了下,叹了一口气后,她摸了摸闺女的头发,“唉,欣欣呐,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青鹿镇,你可是我娇养了十六年的闺女,娘亲看着你从那么小一点长到如今亭亭玉立,这一下子……” 崔欣欣听见母亲哽咽住了,饱含孺慕之情喊了句:“娘……” 崔母吸了吸气,将眼泪逼回去,起身说道:“好了,娘不扰你了,我去前头再对对你的嫁妆去。” 很快,到了崔家晒嫁妆的日子,这是大户人家之间迎娶的规矩。亲迎礼前,女方这边会将所有嫁妆披上红色彩线,薰以檀香,然后摆放在家里供亲友观看。 一般情况下,前来观看的亲友无论嫁妆是否丰厚,都会说好话捧场,这也是规矩。除非是有人特意想要砸场子,就另当别论了。 王丽雍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受到崔家的邀请,她和崔欣欣才见过几次面,感情还不是很深厚,实在是没料到自己会收到观礼的帖子。不过,来递帖子的人言辞恳切,态度十分恭敬,她想了想,便接了帖子,决定还是去捧场送送祝福。 这次,因为出席的场合比较隆重,所以她一改往常的朴素,盛装打扮了。不仅特意新做了一身嫩黄色的绢布衣裙穿上,还戴上了王丽容买给她的梅花簪子,甚至还开天辟地头一遭,化了一个她在现代出门经常化的淡妆。 这一装扮,连最熟悉她的妹妹王丽容都不由得看愣了,“姐,你这一打扮,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绝美呀!” 一旁的胡大也同样在心里惊叹王丽雍的美貌,他头次见到女装的王丽雍时,虽然对方素着脸,但是也觉得她美得不似寻常农女。这么一打扮,就更是美得惊心动魄了,让他不敢直视了。 王丽雍噙着淡笑接受了众人的赞叹声后,坐上了自家刚置办了一个多月的马车,由胡大充当车夫,往青鹿镇崔家老宅赶去了。 他们到达的时间不早不晚,里头已经开始晒嫁妆,但是外头门口还在进人。 王丽雍递上自己的邀请函以及礼物后,便被指引着来到了晒嫁妆的地方。 龙凤被、床单及枕头、龙凤碗筷、剪刀、子孙桶等生活起居类的嫁妆,摆在房间内的新制作的千工床上,屋内还有房前桌、床前橱、衣架、春凳、梳妆台等内房木器,以及画桌、琴桌、八仙桌、圈椅等外房木器,一水都是用的上好的酸枝木木料,虽然没有紫檀木和黄花梨木那般贵重,但是以女方家世而言,也算极好的了。 其余嫁妆,便是女红用品、首饰珠宝、白银地契之类的,当然地契不会直接摆出来,而是用瓦片替代。 王丽雍一边欣赏着这些工艺精美的嫁妆,一边咋舌大户人家嫁娶的大手笔,她记得小叔娶小婶的时候,也不过是几箱嫁妆而已,和崔家的比起来,那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她逛到木器那一片时,惊喜得发现里头还有一套爹爹制作的三加二组合沙发,暗道,“崔欣欣还真得去逛了爹爹的家具店了。” 正欣喜间,一个妇人突然凑近她跟前,惹得她反射性得往后退,抬头一看,圆滚滚的身体和脑袋,不友善的眼神,“张妈妈?” 对面正是朱夫人李氏的贴身嬷嬷张妈妈,她被王丽雍的美貌晃了一下眼后,才稳住说道:“王姑娘,我家夫人请你到凉亭一叙。” 王丽雍心道,不是吧,莫非朱夫人怕自己为了朱凌云闹事,所以想要叫自己过去警告一番? 最终,她还是跟着张妈妈过去了,反正是在崔家的院子里,那边多人来来往往,她不相信朱夫人会对她不利。 朱夫人确实不会对她不利,反倒是有事相求。等王丽雍来到凉亭时,她虽然没有起身相迎,但是态度却一改之前对待原身的“视如敝屣”,而是带着不经意的讨好。 她先是问了一遍王丽雍回村后的状况,被王丽雍淡淡的回了两个字“尚可”后,又接着问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家里人可给你许了人家?” 王丽雍脑海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平淡,“我爹娘怜惜我从前的辛苦,又觉着我还小,所以暂时还不打算张罗我的亲事。” 朱夫人眼底闪过一丝轻松,心道,没定人家就好说些。接着,她继续试探性得问道:“今日看到崔府嫁妆,可有什么想法?” 王丽雍一脸不解,反问道:“朱夫人认为,我该有怎样的想法?” 朱夫人见她不上钩,干脆直说,“你出身农户,像崔府这样的富贵,恐怕你一辈子都享用不到。若是你想要拥有这样的富贵,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让你一步登天。” “哦?”王丽雍假装感兴趣问道:“什么明路?” “你应该知道,凌涵她嫁入了侯府,成了世子夫人,但是,她一个人远离家乡,身处陌生的侯府。偏偏世子爷又忙于政务,未能时时陪伴,之前带过去京城的几个陪嫁丫鬟又没有一个可心的,所以时有愁苦。最近,她跟我来信,想要让你去京城陪她。必要的时候,她不介意你分享世子爷的恩宠。” 第204章 不趟这浑水 王丽雍没有急着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继续发问,“可是,我听说世子夫人生下了侯府长孙,不应该忙着教养孩子吗?怎么还有空悲春伤秋呢?” 似乎被王丽雍的问题戳到了某个点,朱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却不是针对王丽雍的。她微微低头想了想,若是王丽雍真的去京城了,侯府的情况早知道比晚知道好,于是,她认真回答了王丽雍的问题。 “实话跟你说吧,凌涵虽说是世子爷正经八抬大轿迎娶的,但是京城的文渊侯爷却瞧不上凌涵的出身,硬是瞒着世子爷给另娶了个高官家的世子夫人,对外只称凌涵是平妻。所以,凌涵刚刚生下的孩子,也被世子夫人夺去教养了。世子爷虽然有心帮凌涵,却架不住,如今家里掌事的还是文渊侯爷。凌涵她心里苦啊,这才想要找个知心的人去京城陪伴她。” 王丽雍没想到,自己就是过来看嫁妆的,还能吃到这么大的瓜。平妻一事,朱凌云可没在自己面前提起过,恐怕也是说不出口吧,好好的妹妹,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去了京城,却被降为了妾室。即便对外说是平妻,实际法律地位仍然是妾室。天宇朝涉及婚姻的律法中,可从来没有平妻一词,不过是商人对在外经商所娶女子的一种哄人的称呼罢了,没想到,这堂堂侯府,也用上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一方面为朱凌涵惋惜,一方面却又摸到了某种真相。她不相信朱凌涵是真的觉得自己是什么知心人,她应该是知道丁思齐从前对自己的心思的,所以才让她娘亲说动自己进侯府,目的不是陪伴,而是争宠。 为什么争宠?她和丁思齐之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或许是真的如竹夫人所说,世子爷真的太忙无暇顾及朱凌涵,以致双方感情淡了,或许是来自于正经世子夫人的威胁,让她想要找个同盟……不然,好好的,搞她这么一个丁思齐的旧时暧昧对象去京城,那不是给她增加威胁吗? 朱夫人见自己说完后,王丽雍低头思索起来,还以为她心动了,忙补充说道:“若是你愿意去京城,我就认你为义女,以陪伴凌涵的名义进侯府,之后是好是坏,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不过,再怎样,总是比你眼下过的日子好的,听说你还得下地干活,好好一个美人坯子,可不要浪费了。” 王丽雍心里计较完毕,开始有些相信之前妹妹提及的脑洞了,说不定真的是朱凌涵使计害得原身。不过,她倒不会为了这个猜测杀到侯府,所以,她站起身,含着浅笑答道:“农家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心却静,我喜欢这样的日子。侯府那池浑水,我就不蹚了,还得感谢朱小姐记挂着我,我会遥祝她万事顺遂的。” 说完,王丽雍福了福身子,转身利落得走了。 朱夫人没有料到这人会这么利索得拒绝,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王丽雍已经走远,只好息了再劝劝她的心思。若不是王丽雍长得确实好,她其实可以不费这个心的。想起闺女的嘱托,她想着王丽雍不成的话,只能回头砸重金让人牙子那边寻摸姿色好的,调教完毕送过去京城,想来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吧。 朱夫人哪里知道,朱凌涵指定王丽雍,不仅仅是因为王丽雍的姿色,而是因为丁思齐对王丽雍的念念不忘。 京城文渊侯府,饮翠院,主人房内,朱凌涵恨恨的摔碎了桌面的一套茶盏,这一声声脆响没有引起外间人的注意,大家似乎都见怪不怪了。 “贱人,仗着有侯爷给撑腰,夺了我世子夫人的位置,又夺了我的孩子,现在又来夺我夫君了……” 一旁的茗香和茉香缩了缩身子,生怕被飞溅的瓷器渣子划伤,等到朱凌涵的动作停下后,茗香熟练得上前收拾残局,茉香则开口劝慰主子。 “夫人,世子爷昨夜只是去看小公子,太晚了就在那边留宿,我去打探过,世安苑那边半夜没有叫水,应是……” “我管有没有叫水,世子爷从来没有在那边过夜过,有一就有二,那个女人长得那么像她,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朱凌涵一夜没有睡好,她自从来了文渊侯府后,就诸事不顺。但前面那些不顺,她都没有放在眼里,因为她觉得,只要拿捏住丁思齐这个侯府未来主人,她就会一直处于不败之地。 但是,昨天,情况发生了变化,丁思齐开天辟地头一遭,留宿在了世安苑。她被这突然的变化打击到了,所以这会儿有些语无伦次,一开始还在对着茉香说话,渐渐地,就变成自言自语了。 “夫人,您说的她是?”茉香捕捉到这个信息,忍不住轻声问道,她不是想打探什么,只是想得到更多的信息,看看自己能出什么主意,以得到主子的奖赏。 朱凌涵没有沉溺在悲观里太久,猛然抬头,狠狠瞪了茉香一眼,“不该你问的别问。” 茉香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连忙跪下,身子还在微微发抖,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与此同时,距离饮翠院不远的世安苑,屋内的氛围却有些怪。所有的奴仆都是带着扬眉吐气的笑容,倒是两个主子,面色都是淡淡的。 两人沉默得用着餐,并没有交谈的欲望。直到下人将餐食都撤下,乳娘抱着一个小娃娃上来,两人的才有了笑意,围着小娃娃逗趣。 过了一小会儿,丁思齐眼瞅着上差的时间到了,便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时,又回转身,对着还在逗孩子的张婉怡说道:“今晚,我依旧过来用膳,你准备着。” 张婉怡眼底闪过一丝不乐意,随即回道:“好的,世子爷,那我让下人在隔壁收拾出一间厢房来,若是到时太晚了,您可以在那边休息。” 丁思齐挥了挥手,让在场的人都退下后,问道:“夫人不希望我留宿世安苑?” 张婉怡见避无可避,只好迎上他的问题,“是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世子爷心有所属,娶我只是因为家世原因,所以,世子爷回侯府后,从未在这边留宿,我也毫无怨言。只是不晓得,为何世子爷昨夜突然打破这个默契,这让我很不适应,嗯,也很不喜欢。” 这一刻,张婉怡拒绝自己的神情,让丁思齐仿佛回到两次被王丽雍拒绝的情境中,他近乎贪婪得望着那张与王丽雍相似的脸,多么期望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王丽雍,而不只是一个相似的替代品。 他若想,有千万个理由可以解释,比如迫于亲爹的压力,他和张婉怡不能再继续这样貌合神离下去,或者告诉她朱凌涵设计他的事情,但是,突然之间,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只是说了句,“在隔壁收拾出一间厢房来吧,我不会再去饮翠院了。” 张婉怡目送他转身离去,眉毛却忍不住高高挑起,这是闹哪出?世子爷同饮翠院那个闹别扭了吗?她想不通,这么深爱彼此的两个人,可以为了啥事闹僵?当初,侯爷执意让自己教养小公子那一次,两个人都没有闹成如今分房睡的僵局。 思索了一会儿,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她确实头疼了,只觉得自己往后和饮翠院那边井水不犯河水的和谐局面,要被打破了。 她的贴身丫鬟无为一脸高兴得走进来,见张婉怡在揉额角,忙上去关心道:“夫人,可是不舒服,昨夜没睡好吗?” 张婉怡顺势吐槽道:“十几年都是自个儿睡的,突然多了一个人,能睡得好吗?” 无为听见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那夫人可要好好适应下咯,恐怕以后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哩。” 张婉怡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摇了摇头,直接吩咐道:“行啦,别耍贫嘴了,在隔壁收拾间厢房出来,一应用品都要最好的,以后,你家世子爷说不定会过去那边睡。” “哎呀,咋还单独收拾房间出来呀,让世子爷睡在您……” 无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张婉怡瞪大的眼睛制止了,她晓得自家小姐的脾气,若是她继续说下去,少不得又要因为说错话罚月银了。她这个月已经被扣了两次了,再扣就损失惨重了。 张婉怡见她识相,才继续说道:“盯着咱院子的人,让他们别去招惹饮翠院的人,也不许人前人后说三道四的,要是被我发现了,直接赶出世安苑。” 无为听命,忙下去发话。原本因为男主子终于入住世安苑而有些飘飘然的众仆,直接被拽回了原地,不敢再嘀咕饮翠院的闲话。 另外一边,出了世安苑的丁思齐在去前院的路上,毫不意外得遇上守株待兔的朱凌涵。 朱凌涵红着眼眶,出声质问他,“思齐哥哥,你不是说,世安苑那个只是摆设,你绝不会踏足那边的吗?为什么,你说过的话要不算话?” 丁思齐冷冷得回望着她,不再是往常温柔宠溺的神情,“我为什么这样,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从前做过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朱凌涵不明所以,噙着泪摇摇头,“思齐哥哥,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是吧?那我告诉你,昨天,我回府的路上,有一个人拦住了我的马车,这个人,你我都认识,你猜猜是谁?” 第205章 软硬兼施 “谁?”朱凌涵的嗓子哑了下,有些艰难得挤出这个字。 丁思齐危险的目光让她心里乱糟糟的,直觉他遇到的绝对是于自己无益的人,否则,他不会是这个态度。只不过,她一下子猜不出是谁。 “你之前的贴身丫鬟,栀香。她说,你给她安排了好归宿,让她毁了容瘸了腿,她拼了一条贱命不要,也要来到京城,将你做过的事情告诉我,就是为了感谢你一番照拂。你想不想知道,她告诉我哪件事了呀?” 朱凌涵在听到栀香这个名字时,瞬间如坠冰窖,心道,“完了。”等丁思齐说完,她一下子软倒在地,挣扎着解释道:“思齐哥哥,我只是因为太喜欢你了……” 丁思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声道,“你让我和她,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思齐哥哥,难道我们这么久的情份,真得就比不过一个丫鬟吗?”朱凌涵泪流满面问道。 丁思齐却再也不想看她惺惺作态了,直接说道:“饮翠院你好好待着,你的一切待遇也不变,但是,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到你。来人,将朱姨娘请回她的院子,以后不要让她随便出来走动。” 不远处的茉香和茗香听到世子爷吩咐,连忙近前来,搀扶起面色惨白的朱凌涵,而丁思齐,再没看朱凌涵一眼,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朱凌涵等到丁思齐离开后,脸上哀戚一下子没了,眼中还含着泪,却再也找不到刚刚心碎的痕迹。 一旁的茉香和茗香莫名有种背脊一凉的感觉,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主子的神情。 “走,回饮翠院。”朱凌涵冷声道,甩开两个丫鬟搀扶着她的手,先抬脚走了。 茉香和茗香反应过来,赶紧跟在后面,脸上都是害怕“风雨欲来”的小心翼翼。 朱凌涵回到房内后,不让人跟着进屋,关上了门,然后平躺到铺着厚厚被褥的柔软床铺上,双手不自觉得交握在肚子上,两只大拇指不停得转着,似乎是跟着她的脑子一样,在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我行事隐秘,栀香能够泄露给世子爷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给他下药的事情。就这一件事,不至于让我判处死刑,我还有得救。只不过,要怎么救呢? 朱凌涵回忆起刚刚和丁思齐的对话,最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句“你让我和她一点机会都没有了”,那么,她要是创造出这个机会呢?她原本就有意让王丽雍进侯府了,这个情况下,就更有必要了,不仅可以让丁思齐原谅她之前的行事,而且王丽雍可以和张婉怡分庭抗礼,自己隐在暗处挑拨,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她越想越觉得这招不错。之前,她因为想要世子爷夫人之位,可以设计踢掉王丽雍,如今,为了同样的目的,她也可以让王丽雍加入战局。 “看来,是得让娘亲出出力了,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喃喃自语毕,她自个儿开始磨墨写信,只花了一分钟,这封简短却十分重要的信就写完了,等到墨迹晾干,她递到了茉香手上,一脸严肃吩咐道:“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回青鹿镇。” 青鹿镇长流村这边,王丽雍以为上回拒绝过朱夫人,这事就算过去了,两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自己小看了朱夫人的执着。 当她被朱府的马车拦在长流村的大道上,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朱夫人李氏,她就意识到,这事情恐怕不简单了。 “朱夫人,什么事情劳驾您贵足临贱地,竟然到这偏僻的山村里了。”王丽雍明知故问道。 李氏没有理会王丽雍的阴阳怪气,用没有任何起伏的语气问道:“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王丽雍挑了挑眉,无所谓得耸耸肩,指着近在咫尺的家,“请吧,难得来一趟,喝杯茶水吧。” 王家大屋里,只有苏玉琼一个人在家,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出来瞧了瞧,发现大闺女王丽雍带着一个年长的陌生妇人进来,刚想问什么情况,王丽雍便抢先开口道:“这是朱夫人,娘,我和她有事要聊,你就不必招呼了。” 苏玉琼听出闺女的意思,“诶”得应了一声,然后瞥了李氏一眼。 两人刚好视线相交,便隔空对着点点头。 正厅内,王丽雍和李氏相对而坐,都在等待对方先发言。 最终,还是李氏沉不住气,先打破沉默,“王姑娘,之前我在崔府的提议,是真心实意的。” 王丽雍点点头,回答道:“嗯,朱夫人,之前我在崔府的拒绝,也是真心实意的。” 李氏有种被噎了一下的感觉,给自己身后的张妈妈示意了下,张妈妈将自己手中的木盒递到王丽雍跟前,迅速打开,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银票。 “王姑娘可能身处农家,意识不到真正的侯府富贵,放在你眼前的,是二十张一百两银票,一共两千两。若是你进了侯府,成了世子爷的宠妾,别说两千两,两万两也是唾手可得。还有,穿不尽的绫罗绸缎,戴不尽的金银首饰,身边十几个奴仆跟着服侍……这样的日子,你还能够拒绝吗?” 王丽雍瞥了一眼那沓银票,随手就把木盒盖子盖上了,“钱我可以慢慢挣……” 李氏吸了一口后,又说道:“王姑娘,那可是文渊侯府,你进去后,可不止富贵,说不定还能给你父兄求个一官半职,王家就此改换门楣了。” “朱夫人,有钱有权固然是好,但是让我通过出卖自己的方式获得,请恕我没办法答应。今天你过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就把话说明白了,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可能去侯府当个为你闺女争宠的妾室的,所以,请你死了这条心吧,往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咱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李氏见利诱不成,便改变了策略,虽然还是温和的语气,但说出来的话却变得不再友好。 “王姑娘高风亮节,不屑于做人妾室,但要是被旁人知道,你已经失了清白,恐怕连为人妾室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王丽雍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差点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后,才想到她说的是自己穿越前,原身被朱福禄非礼的那件事,忍不住在心里嗤笑,“这是软的不行来硬的了?可惜,我软硬不吃。” 她装出一脸心虚的模样,音量微微抬高说道:“朱夫人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怎么好意思信口胡诌,污人清白呢?” 李氏捕捉到她装出来的虚张声势,自以为拿捏住了她的弱点,含着满怀恶意的浅笑道:“整个朱府的人都可以作证,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我夫君在书房内衣衫不整,若不是我去得及时,说不定此刻,你已经是朱府的姨娘了。你说,这事要是说出去,王姑娘的名声不知道会怎样呀?你若是还想要这个名声,我劝你,还是乖乖听我的话收拾收拾随着朱府的人上京的好。” “哦,朱夫人这么逼我就范,难道不怕我进京得宠后,掉转头对付朱小姐吗?” “那就得麻烦王姑娘重新签下一张卖身契了。” 李氏说完,张妈妈立刻从怀里掏出两份写好的契书,上面就差王丽雍签字和盖手指摸了。 王丽雍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原来那两千两是我的卖身银子呀,这可比我上一份多多了。” “王姑娘,夫人的诚意可是很足的,您还是麻溜得签了吧。”张妈妈说道。 “不能签……”一直趴在门边听墙角的苏玉琼,猛地推开房门,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两张契书,一鼓作气拿了起来,当场撕了个七零八碎。 王丽雍被突然闯进来的苏玉琼打了个措手不及,用略带惊讶的语气喊道:“娘……” 苏玉琼将碎纸扔地上后,转身对闺女说道:“小雍,不要怕,别说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就算你真得出了那样的事,那也是别人的错,你不用担心什么名声,这个家还是可以护住你的。朱夫人,你也是当人家娘亲的,这么祸祸我闺女,就不怕报应到你闺女身上吗?” 最后一句话,她是冲着朱夫人半吼过去的,望着对方的眼睛里透露着一股狠意,仿佛一头护犊子的母狮子,只要有人敢伤害她闺女,就要扑上去撕碎对方。 朱夫人被苏玉琼的眼神震慑住了,她有一瞬间觉得背脊直发凉,同时,觉得自己不太懂这些底层贫民。 她真的不理解,王丽雍不过一个农女,能够一步登天进侯府当世子爷的侍妾,这是多好的事,换成旁的同样家世的姑娘,有这个机遇,早就烧香拜佛还愿去了。但,王丽雍,从始至终都是很坚定的拒绝。 她也不理解,一个年轻姑娘失了名节,若是闹到尽人皆知的情况,一般只剩下两条路了,不是自尽以证清白,就是道观修行了。无论哪条路,都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这种情况下,若是王丽雍的娘亲真得为她闺女好,不应该是劝她答应自己的条件吗?怎么想都不想,就和自己对上了呢?她们到底在坚持什么? 第206章 鱼死网破 王丽雍同样没有想到,她娘亲会在外头偷听,而且,一点都没有犹豫得,站在她身前保护自己,她内心感动得一塌糊涂。 稍微冷静下来后,她把娘亲拉到了自己身后,昂首挺胸对着还在思考对策的李氏说道:“朱夫人,你若是想要造谣毁我名节,那就去吧,我是不怕的。就算我名声真的臭了,村里待不住了,我们一家还可以远走他乡,找个周遭都是陌生人的地方重新开始。但是……” 她说到但是的时候,与其加重了些,以表达她坚定的心意。 “但是,我也不会就此坐以待毙。我保证,一旦你毁我名声,我会想尽办法将朱府欺辱我的事情传到京城,传到文渊侯世子爷耳中,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丁世子,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你闺女这边?” 其实,朱福禄对原身施暴的行为,在天宇朝律法中是可以判刑的,但是一般情况下,这种发生在深宅内院的事情,受害的奴婢不是被迫屈从就是顽抗后被打杀,根本就没有机会闹到公堂上。 王丽雍在李氏提到朱福禄那件事后,其实一开始想到的是用“对簿公堂”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将事情闹大,这样双方都讨不着好。但是,她后面灵机一动,想到朱夫人这么软硬兼施都要让自己进侯府,就猜到自己在丁思齐心目中的份量了。 因此,最后决定把丁思齐搬出来,给李氏施压,她想,丁思齐的威慑能力,应该会比打官司来得强。 果然,李氏脸色变了,没了刚刚从成竹在胸的从容。她将所有狠话都咽了回去,最后问了一次,“你真得不愿意进侯府?” 王丽雍扭头无视她,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李氏抿了抿唇,对着张妈妈说道:“回府。” 两人一前一后要迈出大门时,王丽雍在后头喊了句,“等等。” 李氏还以为事情有转圜,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却又听到王丽雍那句“把你们的银票拿走”后,脸上的恼怒升级了,扭头瞪了张妈妈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得快步离开了王家。 张妈妈暗道“糟糕”,将这笔账记到了王丽雍身上,回去拿银票的时候,还瞪了王丽雍一眼,却被王丽雍瞪了回去,意识到她并不怕自己,只好悻悻得抓紧跟上自家夫人了。 朱府的人离开后,王丽雍刚想给娘亲解释情况,就被苏玉琼一把抱住了。 “闺女,我终于知道你在朱府受的苦了,也终于知道你为啥一直说不嫁人了,你放心,娘以后不逼你相看了,只要娘活着一日,你就是咱家的闺女,不会让人逼你做那些你不乐意的事情的……” 苏玉琼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极了,她实在心疼自己的闺女,遇上那件事时,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那个时候,她该有多害怕,孤身一人面对那些豺狼虎豹,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了。 王丽容正好回来,听见娘亲的哭声,连忙循着声音跑过起来,一进屋,就瞧见娘亲抱着姐姐哭得不能自已,无声得用眼神询问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丽雍拍着苏玉琼的后背安抚着,同时对妹妹说道:“娘亲晓得我在朱府遇上的那件事。” 王丽容秒懂,立马说道:“娘,您就别伤心了,事情都过去了,姐姐当时虽然自尽以示清白,但是眼下人不好好得在你跟前吗……” 王丽雍想要制止妹妹的话,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玉琼从王丽雍的怀里抬头,含着泪问道:“什么?你姐姐当时还自尽了?” “娘,我那是假装自尽,用来吓吓他们的,不然,当时的情况下,一旦坐实是我勾引朱府老爷,不仅我的名声毁得一干二净,而且少不得一顿毒打。还不如,我先发制人,以死证清白,这样一来,我不就拖延住时间想法子回家了吗?” 王丽容晓得自己闯祸了,连忙帮着姐姐找补,“对对对,姐姐回来后也同我说过这件事,她当时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头,蹭破了皮出了血。那些大宅院里的夫人小姐,没看过血啥的,被吓到了,就以为姐姐是真的自尽了。” “对呀,娘亲,你不信,看看我这里,就是这个位置,哪里还有什么痕迹,要是真得自尽,那必定是用尽全力的,指定会留下伤痕的。” 王丽雍掀开自己的刘海,展示之前受伤的位置。 苏玉琼认真看过去,确认真的没有啥痕迹,这才相信了。不过,这么一打岔,她也没了哭的心情,只是拉过王丽雍的手,紧紧握着,“闺女,你受苦了。” 王丽雍感动得望着苏玉琼,“娘,苦尽甘来,您想想,咱们现在的日子,不就挺好的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王丽容等两人腻歪够后,才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好端端的,怎么就提朱府的事啦?” 王丽雍言简意赅得将李氏找她给丁思齐当妾室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丽容仿佛抓住了什么一样,略有些急切说道:“姐,姐,这个就可以侧面对证我之前提过的那个脑洞了,那个朱凌涵指定不是什么好鸟!” 苏玉琼也冷静了下来,从王丽雍的再一次叙述中,捕捉到另外被自己忽略的信息,“小雍,那个丁思齐,你和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 王丽雍也不瞒着了,直接说道:“那丁思齐之前遇难时,我救过他,所以我入了朱府后,他一直对我多有照应,或许也有些男女之间的心思吧,但是我只把他当做一个会照顾人的哥哥而已。” 苏玉琼见闺女提及丁思齐的反应很平淡,信了她的话,点点头,评价道:“怪不得了。” 一家三口把前事都说开了,然后就着李氏那边可能有的动作想了应对的方案后,便将此事揭过了,无论是怎样的境地,只要她们一家人团结一心,互相扶持,就不怕面对外面的狂风暴雨。 另一边,李氏气呼呼回了朱府,借着底下人服侍不当心的由头,发落了两个小丫头后,这才把自己的气捋顺了,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心想,王丽雍包括她娘亲的态度,光凭言语威胁或者金银利诱,恐怕是难说动的,得让他们吃吃苦头,最好是走投无路后,意识到自己的建议是最好的退路,主动找上自己才对。 于是,她招来一旁站着的张妈妈,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话后,张妈妈忙不迭得点头,说道:“夫人,放心,我这就去办,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 张妈妈出门后,就直奔青鹿镇上最有名的红娘,马媒婆的居所。 马媒婆是青鹿镇及其周边村镇都有所闻名的媒婆,不仅人脉广,哪家有适龄男女都摸得清清楚楚,而且巧舌如簧,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很少有她保不成的媒、拉不成的线。 不过,虽然她的嘴很厉害,但是经由她促成的姻缘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条件互相能够匹配的,所以并没有闹出什么不愉快。反倒是因为她经常促成一些旁人看起来难成的姻缘,所以名声很响。 张妈妈进屋后,不待她招呼上茶,便直接将此行的目的说出口。 马媒婆一听她奇特的要求,热情的笑容不变,嘴里说着场面话,“张妈妈,我这做的是成就姻缘的事情,就算谈不拢,也不能破坏人家闺女名声吧。这事传出去,我还在不在这一行混了?” 张妈妈同马媒婆打过交道,知道她并不如表面那么正义凛然,这么说话,无非是在问好处,于是,心里无声嗤笑一声后,淡淡说了句:“五十两。” 马媒婆一听张妈妈一开口就这么高价位,心道这怕是挺大件事,怕是还有利可图,依旧是刚刚的表情,继续含糊说道:“瞧张妈妈说的,这不是辛苦费的事,人家闺女没做过的事,我不能空口白牙说吧,回头人家就算不告官,也得找上我的门来,你也知道的,我就一个孤身妇人,胆小的很!” 张妈妈暗骂这人贪得无厌,不过瞧中她在媒人界的影响力,还是认准了让她去办这事,于是压了压已经要冒出头的火气,又加了码,“一百两。而且,我让你说的那些话,并非虚构,而是事实,所以,你尽可以放心,坏不了你的名声。” 马媒婆一听有双层保障,终于不再是含糊其辞,而是爽快接下了这个活。 张妈妈当场给了五十两的定金,表示事成后给剩余的五十两。 马媒婆笑盈盈得收了钱,毕恭毕敬的将人送到大门口,末了忍不住好奇问道:“方便问下这个叫王丽雍的姑娘,是干了啥得罪了张妈妈呀?” 张妈妈回身给了她一个冷眼,说道:“拿了钱办你的事就成,不该你知道的,别瞎打听。” 马媒婆讨了个没趣,却并不恼,依旧热情洋溢得挥手送人。等到赵府的马车开走后,她关上门,才恢复了一脸面无表情,只是嘴里淡漠得下了结论,“这姑娘,怕是毁咯!” 第207章 舆论打击 过了几天,在王丽雍以为朱府知难而退,不会再出现打搅她们的平静生活时,马媒婆出现了。 一开始,是苏玉琼接待的马媒婆。她认识这个青鹿镇有名的媒婆,还远远见过她一次,村长大孙女李小洁和许财主独子许安的亲事就是她保的媒。她以为对方是听说了她前阵子给闺女找赘婿的消息,有了合适人选后上门的。 事实上,马媒婆进门后,开口也是提这事。 苏玉琼经历了上回的刺激,已经认同了闺女不婚的想法,不过就是想着,人家来都来了,就花点时间听听她提供的人选吧。这一听,却听出不对味来,怎么这人提供的人选不是年纪大到可以当闺女的爹,就是想要二婚的鳏夫,同自己之前提出的条件全然不同。 她忍不住打断了马媒婆的夸夸其谈,勉强保持微笑道:“马媒婆,你是不是找错门,或者听错了风声了,我之前提的条件,可不是这么差的哟。” 马媒婆一脸高深莫测,意味深长得笑道:“这不是您闺女情况变了嘛,咱可不能坑人不是,再怎么找也得是找个情况相当的,不然我这名嘴的招牌不就砸了。” 苏玉琼听出她话里有话,却还是不解,只好耐心问道:“啥叫做情况变了?” 马媒婆装出一脸为难样子,假意推辞道,“哎呀,这种事,咱们就是看破不说破,咋能当面说明白嘞。” 苏玉琼这一听,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语气不由得加重,“马媒婆,有话还是当面说明白得好,不然,你给我好好的闺女找这么些门不当户不对的人选,不是有意折辱我闺女,就是你这名嘴的招牌是假的!” 马媒婆立刻被激怒了,站起身,大声说道:“哼!我马媒婆一年说成的亲事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从来都是和和气气帮各家选择最合适的姻缘。既然你求个明白,那我就说个清楚。我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你家大闺女可是已经被朱府老爷收用过了,是人家朱夫人不肯让她进门,才被灰头土脸得赶回村里。这会儿,却又装什么黄花大闺女,选夫婿既要才,又要貌,还得让人家倒插门,这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呀!我劝劝你,要么就选我第一说的,好歹也是一财主,也不介意你家闺女那样了,但是倒插门,那是万万没有的了……” 苏玉琼被她的话气得失去了理智,高声怒喝,“你给我闭嘴,空口白牙就污我闺女清白,毁我闺女名节,还名嘴呢,应该是臭嘴才是。你这样胡乱造谣的人,死后就得下拔舌地狱,看你下辈子还敢不敢随便瞎白话!” 说完,她也不讲究什么待客之道了,拿起架在角落的笤帚,冲着马媒婆扫过去,继续骂道:“你给我滚!再让我在长流村见到你,听见你编排我闺女,下回就不是笤帚,而是菜刀了!” 马媒婆已经预料到对方会有这种反应,但大概是很少被人这么直白得指着鼻子骂,心头也起了火气,等到她慌乱得快步走出了王家的大门,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关门声,差点就怒发冲冠了! 她是听信了张妈妈的话,真得以为王丽雍已经失身于朱老爷了,只不过朱府那边碍于其他原因 ,不好直接对一个赶出去的奴婢下手,所以才借她的口毁掉这个姑娘。 这会儿,她倒是没了之前对王丽雍的同情,而是把苏玉琼轻慢她的错也加上去了,出村的路上一直骂骂咧咧,甚至在村口遇到树下闲聊的妇人时,还刻意停了下来,假装可惜她介绍的亲事没成,然后在她们的追问下,又假装一不小心将王丽雍失身的秃噜出口。接下来,旁人再怎么追问她就不说了,装出一副懊恼失言的样子,让她们当做今天什么也没听到。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村口的妇人初闻这事情时,再怎么不相信,也变得半信半疑了。等到马媒婆慌慌张张离开后,她们再一合计王丽雍迟迟没有动静的亲事,这半信变成了十分信,都以为自己得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兴奋得跟中了什么大奖一样。 兴奋过后,这几个妇人的理智渐渐回笼,这种毁人名节,还是毁一个黄花大闺女名节的事情,她们应该慎重对待。特别是,王丽雍是王二家的闺女,村里许多人家靠着王二卖粉条、在红灯笼作坊里干活,还有今年苹果丰收后,大家开始意动明年也买山地种果树挣钱,也得仰仗王家的经验等,这么多利益掺杂在一起,使得这些喜欢传八卦的妇人也不得不谨慎些。 现场的几个妇人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闭紧嘴巴,无谓为了一个她们无法证实的谣言得罪王二一家,所以都立了誓言,绝不往外秃噜这事。 只是,她们不说,有的是人说,马媒婆和这些夫人似是而非得说着那些话时,被打算进村找妻子和儿子讨要生活费的李大懒听到了。 李大懒自从被驱逐出村后,一直流离失所,睡的地方不是破庙就是山洞,靠着在镇上乞讨或者干点杂活勉强度日,实在活不下去了,就偷偷溜回村,耍赖着从家里薅点东西。这次,他也是觉得冬天快到了,怕没厚衣服过不下去,所以想回家拿点厚衣服,顺便再整点吃的喝的,没成想,却被他撞到这么大的新闻。 听到这消息时,躲在草丛里的他差点没控制住笑出声,心道:“好你个王家大闺女,没想到竟私底下竟是个贱货,小小年纪就被人收用了,正好,倒可以利用这事,让王二家好好喝一壶,报一下当初害得我被赶出村的仇!” 打定主意后,他连原先的目的都忘了,急忙忙往镇上赶,找他从前的那些混子兄弟去了。 于是,马媒婆离开的次日,王二家门口就堵着十来号陌生的男子。这些人赖在王二家门口叫嚣,起哄着要见王丽雍,惹得王二家的邻居和许多村里人驻足围观。 起初,在厨房里头忙活的苏玉琼还不知道啥事,喊着让王丽雍去应门,结果,这些人见到容貌姣好的王丽雍,一下子像打了鸡血似的,嘴里开着黄腔,极尽所能得说些不干不净的话撩拨她。 旁观的好几个青壮年立马站出来英雄救美,郑强也在其中,呵斥着让他们滚,否则就是要干仗了! 王丽雍哪里会忍这口气,直接转身回屋里掏出了手弩,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前,第一下射在了为首的混子脚前的地面上,向前几步站在守护她的几个同村人面前,冷声呵斥他们离去,威胁道:“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下一支箭就是射在了你们其中一个人的身上了。” 那些混子都是在街头逞凶斗恶的,暂时没有被吓退,见到王丽雍靠近了,更是来劲,继续调戏道,“切!装什么贞洁烈女呀,那朱家老爷都能当你爹了,你不也乐意爬上人家的床。老子不介意你不是黄花大闺女,也不介意送上门当你的夫婿。你放心,我还年轻,保证比那朱老爷更能让你爽,不然,咱今天就直接拜堂,今晚就可以让你欲仙欲死……”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未落下,那人的大腿上便多了一直木箭,他痛呼了一声后,还没来得及将到嘴的脏话骂出口,便直挺挺得砸向了硬邦邦的地面,发出了沉重的一声“嘭”。 在他身后起哄的几个混子都懵了,没想到王丽雍是来真的,只听得她再次冷冷出声,“再有下次,这木箭就不是在大腿了,而是在胸口!带着这人,滚出长流村,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这时,意识到门口动静不对劲的苏玉琼也来到大门口,见到闺女觉着手弩对着一群陌生的男子,忙冲上去问是怎么回事。 旁观的邻居将那些男子的话复述给苏玉琼听,苏玉琼当场炸了,对着那群打算离开的混子破口大骂,将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末了,她还斩钉截铁得说道:“我闺女清清白白,不惧人言,你们要是敢再胡说,我就扭送你们报官,让知县老爷断断这官司!” 说完,她直接忽视众人各异的神色,揽着闺女的肩膀,挺直胸膛进了门,用力将大门掩上,将所有善意或者不善的目光挡在了外头。 进了屋里,苏玉琼却没有她在外表现得那样坚强,眼泪就像没有关上的水龙头,哗啦啦直往下流,王丽雍劝了好久,才让她勉强止住了哭声,开始能够完整说出话来。 “闺女呀,是咱家耽误了你,当初,我就不该让你去拿劳什子朱府当差,这下子,满村里头都听说那事了,你就算再清白,在他们眼里也是不清白了。娘这个心呐,太疼了……” 王丽雍轻柔地用手帕给娘亲擦了擦眼泪,直视她娘亲的眼睛,认真得不能再认真,温声说道:“娘,我真得不介意旁人怎么看我,你不要太担心好吗?” 苏玉琼还沉浸在悲伤中,没有看出王丽雍真的无所谓,只以为闺女是在安慰她,还是重复着说着抱歉没有保护好她之类的话。 王丽雍见短时间内没办法扭转娘亲的想法,便开始转移话题,问道:“娘,要不要让爹爹回来,跟他说说这些事哦,家里有个男人在,或许那些混子就不敢那么放肆了。” 苏玉琼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抹了抹眼泪,说道:“对对对,得让你爹赶紧先回一趟家里,我这会儿就去看看,村里的赶脚在不在,在的话,让他跑一趟传消息。” 说完,她便起身出门去了,带上自家大门的时候还不忘叮嘱王丽雍,让她把门拴上,开门前要先爬墙头看看是谁在外面,免得让人钻了空子进门来。 第208章 石沉大海 王展丰收到赶脚的消息后,当天晚上就赶回家了,苏玉琼强忍了半天的伤心,在看到丈夫时,又狠狠得爆发了一场,哭得王展丰心疼不已。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后,她才含着泪将闺女在朱府的遭遇以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屋外守着的王丽雍三人,听见里头哭声停了,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口气松得太早了,王展丰一声怒喝传了出来,“我要宰了他!” 卧房的门从里头被打开,王展丰看到站在门口的三人,目光一下子落在大闺女王丽雍身上,带着懊恼等复杂情绪,对着她说道:“闺女,委屈你了!爹爹这就去为你讨回公道!” 王丽雍轻叹了口气,直接堵住了王展丰的去路,“爹爹,你冷静些。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那人如今都瘫在床上,活死人一个,这已经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咱们就不要画蛇添足,徒惹一身腥了。” 说完,她向一旁的两个妹妹王丽容和幸福递了递眼色,收到信息的两人连忙一左一右挽住王展丰的手臂,嘴里念念有词劝着,成功得将他拖回了房间。 等到五个人坐定后,王丽雍才继续表明自己的态度。 “爹,娘,我真心得说一句,若是朱福禄他还好好活着,我肯定想方设法,高低得让他吃吃苦头。但是,他现在都成废人了,这事在我这里,也就过去了。至于被外人拿出来说闲话,我并不在意,因为那些人是外人。所以,你们也不必要太过自责或者愤怒,咱继续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就成,否则,那就成了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真没这个必要!你们可能理解我的意思。” 苏玉琼哭过两场后,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再加上丈夫归来,她仿佛有了主心骨,眼下倒是听得进去大闺女的话了,这才看得出来,大闺女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坚强,而且,是真的不在意外界的流言蜚语。 王展丰愤怒过后,理智回笼,在内心感慨大闺女的洒脱。旁的姑娘若是遇上这样子的事情,即便离开了狼窝,事后也总会回忆和后怕的,她闺女却像没那回事一样。而且,这事情被传成这样,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处境可想而知,她直接说了不在乎,这样的心性,饶是他这个当爹的,也做不到。 “闺女呀,要不,咱在镇上买套房子吧,你们都搬过去住,山里和地里头的活都交给胡大他们。” 苏玉琼听到王展丰的建议,觉得这法子好,忙接茬道:“最好是买在小姑子家附近,这样串门也方便些。” 王丽雍忙打断两人,继续耐心解释道:“爹,娘,咱这房子刚扩建翻新呢,还没住几个月,就换房子呀,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呀!再说了,我不喜欢住镇上,我就喜欢住村里头,喜欢每天山里地里跑。真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被村里人伤害到,他们顶多是背地里嘀咕我,不可能对我动手,我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的。” “闺女呀,你不明白,村里头那些人八卦起来,能把活人讲究死,我怕你受不住呀!”苏玉琼操心道。 “不会的,那么多家人,还指着咱们王家挣钱呢,讲究不到哪里去。就算真讲究,那刚好可以通过这次,看看谁家才是雪中送炭的好人,谁家是落井下石的坏人。”王丽雍换了个角度说道,觉得这次舆论风波也不全然是坏处。 王展丰虽然觉得闺女的话有道理,但是仍然不死心得问道:“闺女,真得不住镇上?” 王丽雍坚定得点点头,“不住,心虚的人才做逃兵,今天被那些混子随口胡诌污我清白,明日我就离开长流村,那不就是证实那些人说的话是真的?我心胸坦荡,自巍然不动。” “罢了罢了,我这些天都待家里头,万一那些混子再来,我指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王展丰决定听从闺女的决定,用另外的方式支持他。 王丽容也附和道,“对,我这阵子就跟在姐姐身边,看谁敢欺负她!” 幸福忙跟上,“我也是,我也跟在小雍姐姐身边。” 自此,王家一家五口达成了共识,不再纠结往事,也不惧未来风雨,只要他们一家齐心合力,没什么可以打倒这个家。 话是这么说,可是,当直面某些人的“背叛”时,还是让王丽雍心底有些小失望。 那日,混子们口无遮拦的污言秽语经过旁观村民传开后,从前在家人督促下,有意和王丽雍亲近的同龄姑娘一下子不再上王家的门,就连在路上遇到她,也是视而不见,生怕靠近一些会沾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王丽雍对这些泛泛之交的态度没什么所谓,只是默默得将她们记入了心里的小本本,提醒自己以后不能和这些人往来了。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些人中,竟然有一开始就同原身玩得好的两个小姐妹,一个是郑二家的春喜,一个是李三家的招弟。 郑春喜的表现很含蓄,没有避她如蛇蝎,而是用各种借口婉拒她的邀约,几次过后,王丽雍也就明白了。 李招弟倒是很直接,见到她如同惊弓之鸟,拉着她到隐蔽处,哭诉自己的不容易,让她不要再过来找她,以免影响到她后面说亲事。 王丽雍失望之余,也不由得感慨原身之前交友不慎,玩得好的几个,只有一个李小洁还待她如从前,甚至还邀请她出席自己的婚礼,只不过,王丽雍已经成了村里的“黑红明星”,不想因为自己的出席影响到她的婚礼,所以提前几天偷摸送了礼物和祝福,就当自己来过了。 除了同龄女性对她的回避外,村里的许多单身男性再见她的眼神都带上一点不明意味,甚至有一两个胆大的,趁着她落单的时候出言调戏她,被她当场狠狠教训了一遍,同时告上了村长这边,让村长帮忙主持公道。 这一通雷厉风行下来,倒是没有人敢再当面对王丽雍做些什么,至于背地里如何讲究她,她也不在乎。 朱府这边,满心想等王丽雍受不住舆论压力而自投罗网的朱夫人,没料到这么狠的招下去,竟然也是石沉大海。她狠狠得将张妈妈骂了一顿后,又开始思索开了,心道,莫非真得直接将人绑进京?可是,王丽雍这姑娘的反骨太大了,一旦用这种非常手段,她还真得怕这人会成为闺女的死敌而不是助力。 所以,她犹豫了,是该劝闺女放弃借王丽雍争宠的念头,还是该兵行险着,先把人弄到京城再说? 还没等她想明白,当晚,她的儿子朱凌云就来找她了,一进门,就满脸不悦得质问道:“娘,你是不是逼迫王丽雍卖身,想要将她送进文渊侯府给丁思齐做妾?” 李氏这时才想起她之前同儿子的规定,让她不准对王丽雍下手的,面上多了些心虚。不过,转念一想,儿子都娶妻了,而且他一向是疼凌涵这个妹妹的,如果知道是为了妹妹,说不定他就不会这么生气了。于是,她将朱凌涵单独给她来信的内容说了一遍,试图让儿子理解她的做法。 谁知道,朱凌云听到这个是妹妹的主意,脸上的怒意更甚了。 “小妹这是怎么了?从前那么天真没心机的一个姑娘,如今为了夫君的恩宠,连好友都算计上了?侯府的荣华,就真得那么重要吗?” “你小妹回京两个月后,你大舅舅就借势换去了户部,你说,侯府的荣华,重要吗?”李氏不答反问,显然是站在闺女这边的。 “娘,你也知道侯府的权势大,随随便便就能让大舅舅升官,那你有没有想过,世子爷一个不高兴,咱朱府随随便便就能没了?当初,若是王丽雍甘心乐意给丁思齐做妾,那她早就成了侯府的人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丁思齐也是知道她的性子,才会在被拒绝后,心死娶了妹妹。若是被他知道,他一直小心呵护着的人,被咱家逼迫,你以为,咱家会有啥好果子吃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李氏耳边突然响起王丽雍那话,“我倒要看看,丁世子,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你闺女这边?” 刚刚的犹豫一下没了,她不清楚丁思齐对王丽雍的感情,以为只是美色使然,但从王丽雍和儿子朱凌云的只言片语中,她总算清醒了,王丽雍,似乎真的碰不得! “凌云,那王丽雍有什么好的?为何你和世子爷都……” 朱凌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娘,你想清楚就行,以后,你和妹妹的手,离王丽雍远点的好,若是她出事了,别说世子爷不放过你们,就是我,也不会原谅你们的。”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把空间留给娘亲,让她一个人好好消化这些信息。 回到他和崔欣欣的院子后,他对着等待他的崔欣欣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若不是你,娘亲说不定会犯下大错。” 崔欣欣眼里带着点点星光,望向她心爱的夫君,笑道:“我知道你关心王丽雍,我也很喜欢她,但是我不便出面,所以只好告诉你,让你出马劝劝娘亲了。怎样,娘亲应该不会再找王丽雍的麻烦了吧?” 她嫁入朱府后,虽然没有掌管中馈,但是因为平常待下人极好,而且赏赐都很大方,所以连婆婆李氏那边,也有人愿意透消息给她。这次,李氏痛骂张妈妈的话,被外间的丫鬟听到了,那人过来通风报信,她听到王丽雍这个名字,便塞给了张妈妈一笔数额不小的银钱,才探听出了全部内容。后面,她想都没想,就将事情告诉了夫君,让他主持公道了。 朱凌云有些不自在得避开了崔欣欣炙热的目光,轻咳一声后,才说道:“娘亲应该想通了,不会再做什么傻事。不过,我平常都在外面,有时候会顾不上内宅,你有空帮我多盯着些。娘她不是什么坏人,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太过看重权势,所以有时行事就会失了分寸,必要的时候,我来不及阻止,你帮我拦着点。” 崔欣欣难得听到夫君的请求,忙点头应下,“我晓得哩,夫君,我会看着婆婆的。” 第209章 辣椒作坊开业 十月的时候,王家的辣椒作坊正式开业了。 因为请的工人分散在好几个村里,所以王家的辣椒作坊未开先火。开业当天,不仅仅是长流村的村民,还聚集了许多外村人驻足观看,颇有当初王大富在长流村盖了那座青砖大瓦房时被围观的那种盛况。 为了庆祝开业,王丽容特意买了两条五米长的大鞭炮,在作坊门口空地上像对联一样左右排开,然后和姐姐对齐“一二三”后,点燃了引线,噼里啪啦,响亮的鞭炮声响彻长流村上空。 为了感谢袁苗圃给她们带来辣椒,王丽容和王丽雍商量后,分了一成的股份给小叔王展稔一家,只要这个作坊开始盈利,他们就可以每个月坐等分成。 王展稔夫妇听到这个消息后,两人都是连声拒绝,说什么都不愿意签那个参与分成的契书。理由很简单,无功不受禄。当初那辣椒摆在袁苗圃面前那么久,她也不晓得会有啥用处,拿来送给王丽容她们,完全是无心插柳,至于如今的“柳成荫”,是王丽容她们两个的识货。 后来,还是苏玉琼这个当嫂子的出马,只用两点理由,就让王展稔夫妇点头同意了。 对于王展稔,她说的是,他眼下的镖局工作,挣得是卖命钱,常年不在家,危险系数也大,如今都快当爹了,也该为未来考虑了,建议他到辣椒作坊当个管事,那一成的分成就当工钱了。 王展稔自从娶了袁苗圃,闯荡江湖的心收了收,特别是媳妇揣娃后,他恨不得直接回长流村种田,不再干镖局的营生了,但是因为种田挣得没有镖局的多,所以一直很踌躇,他想要陪伴在家人身边,也想要给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这个时候,苏玉琼提到的这个给作坊当管事,倒是正中他下怀,事少钱多离家近,所以后面便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后来他才发现,这个“钱多”跟他概念里的“钱多”不是同一个档次的。 至于袁苗圃,就更好攻略了,苏玉琼只问了两个问题,“你想不想让丈夫时刻陪伴在身边?”“你想不想让你以后的娃儿都过上更好的生活?” 答案是肯定的。所以,王展稔从镖局里辞了工,正式成为名为“红灯笼作坊”的辣椒作坊的大管事,负责对外洽谈生意和客户关系维护。 而早就回来帮忙的幸福,则是对内的小管事。这段时间下来,她天天泡在作坊里,对于作坊的所有人事物都清晰得映在脑海里,特别是在王丽容有意的培养下,她已经摸到了一些内部管理的技巧,成长得十分迅速。 今日的开业,王丽容和王丽雍作为大股东迎客,也作为中间人,给从未和那些客户打过交道的王展稔介绍彼此,表明往后的生意洽谈都可以找王展稔。 一一介绍认识过后,王丽容和王丽雍便“退居幕后”,让王展稔主导带领客人参观作坊。 每个客人对作坊的第一印象就是干净,整齐。无论是操作间还是公共区域,墙面、地面、各式家具和机器,都擦洗得锃光瓦亮。每个操作间里的工人,都身穿作坊统一定制的青黑色工装,头戴同色系束发圆帽,给人一种特别严谨的感觉。 王展稔在一旁着重介绍道,“这些工人进去操作间,都需要用皂粉洗手,然后头上戴着帽子,防止头发掉到食材里。咱做的是进口的东西,在卫生方面比较讲究。” 参观的人纷纷点头称是,受邀而来的曹掌柜还捧场道:“确实讲究,不然我们赵家也不会和红灯笼作坊签订长期大量的辣椒面采购合作了。我家夫人那边原是打算过来的,但是今天恰好要待客,所以托我给这边道个喜。” 王丽容在一旁,知道曹掌柜这是要在众人面前体现两家亲密,为这个作坊站台,忙接过他的话应道:“赵夫人日理万机,难为她还记着我这小小的作坊开业,改明儿我亲自递上谢帖,谢过夫人关照我这作坊生意。” 一旁的人听见两人对话,忙插话说道:“这赵家不愧是家大业大,做生意的消息灵通啊!王东家的红灯笼作坊才开业,这就已经定了合作呀!” “我们赵府的悦来居能够做到如今的地步,自然是在研究新吃食方面用了心思的。过年那几天,悦来居新出的那道菜‘剁椒鱼头’,用的就是王东家出的剁辣椒。可惜,王东家的作坊还没搞起来,制得剁辣椒有限,所以这菜式只能限时限量。过了供应的时间后,还有许多食客找上门指名点这道菜呢。好不容易等到了王东家的作坊开起来了,不得抢先下单,不然这作坊生意往后太火爆,还又得等着排单,我怕那些食客砸了我悦来居的招牌,哈哈哈……” 曹掌柜的一番话,让现场许多大小老板都有些心动起来。他们有的是悦来居的竞争对手,曾经尝过那道新菜式的,自然不愿落于人后;有的是做酱料调料生意的,若是这作坊里出的产品真的那么好,那他们也想要第一时间进货抢占市场;有的是做两地倒卖赚差价的生意,不拘卖什么,听到赵府代表人曹掌柜那么用力吹捧,也觉得他们应该行动起来。 不过,在场的人都是老油条,不至于因为这几句话,就当场拍板说要下订单。直到他们在工坊的食堂接受招待,亲口尝试过各种辣椒制品辅助做出来的美食后,无一不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下单。 开业的第二天,就有一个熟面孔上门询价下单了,是昨天参观团里的其中一位老板。 王展稔略带紧张得将人迎进会客厅,王丽容也在一旁作陪,不过全程下来,都是王展稔负责洽谈,王丽容只当纯纯的旁观者。 双方都是诚心合作的,所以洽谈的过程很顺利,价格一谈拢,交货时间等其他细节也就一并定下了,不到一刻钟,双方就正式签订了一式三份的契书,除了买卖双方各持一份外,另外一份契书还要送到官府那边备案,以保证双方的利益。 这还是王展稔头一回签单,他在那客户还在的时候,虽然眼睛因为激动亮晶晶的,不过面上还是保持着淡定,等到客户走了,他和王丽容进了内屋,房内只有两人的情况下,他才不再掩饰自己的高兴。 “小容呀,这笔生意谈起来还真是轻松。对了,刚刚小叔没说错话吧?没给你丢脸吧?” 王丽容笑了笑,回答道:“没,小叔老碴拉了,这才开业第二天,就给咱作坊签下这么大的单子,这单下来可挣不老少,王管事,果然厉害!” 王展稔没有被王丽容的夸赞冲昏头脑,笑过后开始认真复盘,“嗯,我知道,这笔单签的那么顺利,完全是昨天开业参观的缘故,其实并不是我的功劳。不过,我已经跟镖局的兄弟说了,若是有人想要挣点外快啥的,可以来咱作坊进货,到时候他们跟着镖队出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虽然这法子不能够像那些大客户一样,一下子出很多货,但是积少成多,蚊子多了也是肉不是?” “小叔你这法子不错,通过镖局的兄弟,不需要怎么花费什么,立马就可以扩大了咱作坊产品的辐射范围,看来,让您来当管事,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说话间,幸福捧着一本账册进来了,拉着两人汇报作坊筹备前期的成本情况。 “工坊买地花了八两银子,建房子的砖块、瓦片、石料、木料等一共花了……” 等她汇报完毕后,王丽容才扬起鼓励式的笑容,称赞道:“果然不愧是咱作坊的小管事,听听,这笔账算得多清晰,恐怕我这账房可以提前卸任了。” 幸福羞涩得笑了下,“小容姐姐,你别笑话我啦,我才刚跟着你学算账,哪有那么快上手,你可不准太早撂摊子,至少也得过个半年哩。” “嗐,哪里需要半年,最多三个月,我就不信,我这个当师傅的还不能让你出师了。你得对自己多些信心才是。” 幸福听到这个,虽然心里有些紧迫感,不过还是坚定得点点头,她要努力,才配得上笑容姐姐的信任。 一旁的王展稔见没自己啥事了,便起身说道,“我出去转转,你们聊。” 等到他离开后,幸福才似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问道:“小容姐姐,你开那么大的作坊,就只让我和展稔叔叔管,那你做什么呀?是不是还要开其他更大的作坊呀?” “暂时不会开什么更大的作坊啦,只不过,我觉得,钱赚得差不多就成了,不能让自己一直埋头在挣钱里,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呀!” 幸福似懂非懂,不过还是扬起天真的笑脸,说道:“那成,小容姐姐你去看世界,我帮你看作坊。” 王丽容感觉自己的心被幸福柔软的话狠狠戳中了,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由衷说道:“那我可要谢谢幸福啦。” 第210章 大单来啦! “红灯笼作坊”就这样顺利得经营下去了,因为前面卖冬季蔬菜、干粉条等攒下的客户资源,以及赵府固定的大单,头一个月,就实现了盈利。 王展稔拿到头一个月的盈利分成,足足有十两,这个时候他才惊觉,之前签下的那份契书是多么厉害的一份契书。他第一反应是想推翻那份契书,却觉得这样太矫情了,与其拒绝这份馈赠,还不如努力工作,使自己配得上。 于是,他日常除了陪伴妻子和爹娘,其他时间都在琢磨如何将辣椒作坊的业务做大做强。这股劲头,比得上当初王展丰出事后,他拼命练武,想着哪一天能找到那些坏人给二哥报仇的满腔热血了。 只不过,不待他完全发力,一个超大的馅饼就砸了下来。 这日,他在作坊里待着巡视,却不想一个霍知县大驾光临,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大……大人……您怎么来啦?”他说话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抖动,上半身几乎弯成九十度鞠躬的姿态,倒不是因为谄媚,而是底层平民对当官的权势一种天然的畏惧使然。 霍知县自己见惯了这种姿态,并没有嘲笑他的小家子气,而是带着平易近人的笑,“本官今日过来,只是帮着传句话,顺便看看这作坊,并不是什么坏事,不必惊慌。” 王展稔听到不是坏事,心中的畏惧稍微缓解,连忙将人迎进去会客间。 作坊的会客间设在远离操作间的西面,从正门走过去,有两条路线,一长一短。长的那条需要走过整条操作间流水线,属于“观光”路线,短的那条往另外的方向一拐,只需经过两小间库房,就可以到达。 王展稔缓过神后,听到霍知县有参观作坊的要求,便带着他从长路走,一边细致得给他介绍每个操作间的作用,同时还不忘暗戳戳得夸自家作坊的安全规范以及员工福利等,比开业那天的介绍还要尽心,打定了主意要在知县老爷面前树立作坊的好形象。 霍知县听着他的介绍,无论心里还是面上,都是频频点头,心道,能够被岳家军军营选中的供货商,自然查不到哪里的,也不枉费自己跑这一趟。 该介绍的介绍完后,一行人总算在会客厅坐下了,自然,是霍知县坐在主位。此刻,房内因为设置有火墙的关系,不用燃烧炭炉,也是暖暖的,让每一个人都舒服发出轻轻的喟叹。 会客厅是个不小的房间,右上角的位置放着一套王展丰给定制的沙发,三加二加一的组合沙发,至少可以坐下六个人。沙发的对面是一面架子,左边是书籍和摆件,右边是作坊的产品。 霍知县巡视了一圈后,目光才落在对面正在烧水冲茶的王展稔,随口问道:“这么大的作坊,没有一个使唤的小厮丫鬟吗?还得你亲自烧水泡茶。” 王展稔手上动作一顿,忙恭敬答道:“回大人的话,倒不是请不起使唤人,只是,会客厅是用来议正事的,使唤人进进出出不方便,还不如咱亲自泡茶,想要啥时添水添茶都方便。” 霍知县不置可否,一杯现泡的茶水入肚,身子也暖和了,便开始说正事了。 “我这次来,是接了北安侯军营的单,让你们作坊给送一批货过去,这是详细的单子,你瞧瞧。”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准备好的供货清单,上面详细写明军营要多少斤辣椒面,多少斤火锅底料,多少斤剁辣椒等等。 王展稔对着上面的数字咽了咽口水,这么大的量,几乎是作坊一个月的产能了,要真得卖出去的话,那还真的是赚翻了。只不过,客户是军方,是作坊得罪不起的主,会不会到时候货出去了,钱收不回来了,那就不是赚翻了,而是亏死了。 终究是作坊的利益为上,他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对于上位者的惧怕,小心翼翼试探问道:“这批货的价格还有收款之类的约定,不知道那边有什么要求呢?” 霍知县只是收到这张单子,代为传话,其余信息不清楚,所以实话实说自己不清楚,不过他又接着补充了一句话:“你二哥家不是和岳小将军交好嘛?这些问题你去问他们就成了。其实,你不必担心,岳将军所在的军队名声极好,和他们打交道,不会吃亏的。” 王展稔听到这里,只好将心里的疑惑放下,接着问起交货的流程,霍知县将自己知道的尽数说给他听了,还不忘提醒某些该注意的细节,十分的尽心尽力。 过了一会儿,该说的说清楚后,霍知县并没有逗留,坐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开了。 王展稔目送霍知县离开后,没有回去作坊,而是脚步飞快得往王展丰家里赶。大冬天里头,都把自己跑出一身细汗来。 见到王丽容,开口便问:“小容,你家同岳侯府熟?” 王丽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头雾水问道:“岳侯府是啥?” “刚刚,知县大人亲自到了咱作坊,给岳侯军营传话,定了咱作坊的产品,量老大了,那大人还说了,你家同岳侯府有交情?这到底是咋回事呀?” 王丽容突然想起来了,前不久岳云飞来了一封信,说要送她家一份大礼,莫非,这个来自军营的订单,就是那份大礼? 王展稔见侄女陷入了沉思,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带着几分急切问道:“咋不说话了?吓傻啦?” 王丽容想清楚了,忙给小叔解释了自家同岳云飞那边的关系。 王展稔听完,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他带着一种近似于劫后余生的语气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我刚刚就一直在想,若是咱把这些货送过去,人家不给钱咋办?原来是熟人呀,那就好办了。” “嗯呐,岳小将军人很好,我猜着这事应该就是他促成的,不存在收不回钱的事。对了,单子给我看看,要的货很多吗?” 王展稔将随身携带的单子递给了王丽容,说道:“老多了,把咱现在的库存算上,加班加点生产,也得个二十来天,才能凑齐这些货。” 王丽容接过一看,确实是大单,问道:“这批货的量很大,会影响到其他客户的供货吗?” 王展稔摇摇头,“剩余的单都是小单,挤一挤就出来了,这些天排个晚班,让大家辛苦些,等过年的时候加工钱就是了。” “嗯,这倒是个法子。那交货的事情呢?这么大批货,还是运往外地的,怕是咱原本那几个送货员不够吧,要找镖局沿途护送吗?” “镖局的价格可不低,我回头去镇上问问,若是不行,直接在村里雇人,左右大家都开始猫冬,没啥事做,跑一趟,赚点外快的事,多的是人做。” “都行吧,镖局价格不低,但是人家毕竟是做这一行的,胜在专业。村里人,虽然没出过远门,但是胜在知根知底,而且价格低廉,你看着办吧。不过,我得提一点,这给军营的价格可以比对其他客户降两成,将士们守卫边疆,咱也得表示一下支持。” 王展稔在心里算了算收支,降两成虽然看似单价少了,但是军营的量够大,就算把运输成本加上,跑着一趟也赚不少,因此对于王丽容的建议点头赞同。 搞清楚了军方订单的来源后,他心里有了底,也就不再同侄女多聊了,转身回去作坊。这么大的单,接下来的日子有得自己忙活了,他要和小管事幸福一同商量着,怎么让大家倒班把产能赶上了,还得联系运输的事情。 这个时候,江面已经上冻,不好行船了,只能走陆路,来回运输的时间比平常翻了将近两倍,还要考虑大雪封路之类的情况,这一趟,可不好走。 另一边,霍知县回镇上的马车上,同车的胡管家忍不住问道:“大人,像传话这种小事,其实让小的去做就行了,这天气挺冷的,您何苦跑这一趟呢。” 霍知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闭着眼睛养神,慢慢答道:“你以为岳小将军不能直接传话给王家吗?只不过是借我跑这一趟,让我这个现管的县官给王家站台罢了。” 胡管家如醍醐灌顶,忙说道:“大人,如果王家和岳侯府关系那么好,要不要借王家和岳侯府攀攀关系,老太爷还在地牢里头关着呢。” 霍知县豁然睁开了双眼,锐利的目光射向胡管家,“这个时候,让岳侯府给老太爷说话,那就是给暂时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炸出来的水花溅不到自己也罢,万一溅到自己,我和夫人不过就是辞官还乡,不至于太伤筋动骨。但是,京城里的老太爷和韩府就首当其冲了,说话做事前多想想,别只盯着一点看。” 胡管家忙点头称是,不敢再瞎出什么馊主意。 自从三个月前有御史在朝堂上弹劾韩老太爷,导致韩老太爷下狱。太子一党和其余皇子党派都以这事为由头,开始公然在朝堂上对峙。这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却越来越脱离案件本身,反倒是几个皇子斗得如火如荼。韩老太爷夹缝生存,虽然还在地牢待着,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动他。这段时间,远在青鹿镇的霍知县一家一直如芒在背,生怕哪一天韩老太爷真得倒下了,那么,他们一家也没好果子吃。 第211章 霍夫人托孤 怕什么来什么,朝堂上的僵局,被几封从韩府书房搜出的信件打破,上面写满了韩老太爷同匈奴左大将交流的信息,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实打实得砸到了他的身上。 更令人震惊的是,搜出信件的次日,韩老太爷被发现在监牢中自缢了,旁边还放着一封自白血书,承认了自己通敌叛国的罪名,并且请求皇上从轻发落自己的家人。 皇上原本是不相信几封轻飘飘的通敌书信的,尽管刑部初步核实是韩老太爷的笔迹,但他还是要求刑部再查清楚,毕竟,笔迹可以模仿伪造,这罪名可太大了,若是判错了,那就真的得大冤屈了。没想到,韩老太爷竟然畏罪自尽,皇上收到刑部送到的血书时,当场暴怒,就要下令诛连韩府直系。 这时,太子愣是扛着压力,要求彻查韩老太爷在监牢被害的情况,他愿意以太子的名义担保,自己的老师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他一定是被陷害的,自尽和血书也应该是加害人的手笔。 皇上见太子如此恳求,火气降了下来,同意了让太子和刑部一起,彻查此事,务求不冤枉任何一个人。 就这样,京城的韩府暂时保下了,但是,因为失去韩老太爷这个最大的倚仗,韩府成了惊涛骇浪下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翻船,韩府相关的人都有被浪潮吞没的可能。 霍知县夫人韩氏收到这个京城加急送来的噩耗后,几乎要晕厥过去,不过,想到情况危急,自己不能倒下,便强撑着清醒着,开始未雨绸缪。 通敌叛国是株连九族的罪过,若是查明属实,皇上雷霆之怒下,她这个外嫁女也会牵连其中,到时候,可不仅仅是她一条命的事情,连丈夫和孩子都不能幸免于难。 想到这里,她让自己的丫鬟去请丈夫过来,打算两个人好好商量后面的行事。 “什么,休了你,不成不成,我霍尧承诺过,这一辈子,都不会休妻的。” 韩氏在同霍知县讲明京城娘家韩府发生的事情后,便出了个休妻的主意,打算将自己同夫家的关系撇清,这样就算是“株连九族”会株连到她这个出嫁孙女一家,也不会牵连到丈夫和孩子了。 谁知道,她这法子一出,就遭到了丈夫的明确反对。她忙补充解释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到时候若是平安无事,咱们还可以复婚的。” “这种时刻,我这个当夫君的更不可能将你抛下,万一真的出事了,我也认了,生同衾,死同穴。”霍知县双手握住了韩氏,神情真挚得说道。 “你又是何必呢?从前的事我都原谅你了,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韩氏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不过还是以为丈夫只是为了从前的事情赎罪,所以面上没敢露太多痕迹。 霍知县晓得妻子误会了,接着说道:“我从前糊涂,收了个毒妇,害得咱翟儿这副样子,还害得你不能再生育,我至今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扇自己一嘴巴子。但是,刚刚的话,却并不是出自愧疚。伊人,我是真的想要和你,生同衾,死同穴。此事无关从前,无关道义,只关情爱,你,可懂得?” 韩氏听到最后,眼眶红了,一汪眼泪攒在眼眶里,她的嗓子有些哽咽,“可是,翟儿怎么办?他才十一岁,若是咱们不和离,到时候他就得跟着咱们受难了。” 霍知县从怀里掏出帕子,给妻子抹了抹眼泪,然后低头沉思了下,“这样子,把翟儿许给陈家当赘婿,他就不算咱家的人了。若是咱俩出事,往后也有陈家可以照看他。若是咱俩没事,到时候把协议收回,一切还跟从前一样,想必陈家也乐意。” 韩氏收了泪,冷静下来思索了会儿,“这倒是个法子,就怕陈家那边不肯吧。当初,他们能做出将两个幼女都送进咱家的事,可见也不是什么心胸坦荡之人。若是知道咱家这是出了大事托孤来着,指定退避三舍的。” “没事,竟然当初是为了利益送女,可见是重利之人。那么,咱们许以重利,再说清楚韩府的事不会牵连到他们,想必,他们会同意签下那赘婿文书的。” “罢了,时间紧急,一时之间,也没有其余好的人选,就这样吧。好在,翟儿和银锁玉环都熟悉了,他们三个一起,又有韩嬷嬷跟着,翟儿应该不会害怕才对。” “夫人的意思是?近期就要送翟儿过去陈家?”霍知县似有所感问道。 “嗯,安排完翟儿的事情,我得去趟京城,祖父他最疼我了,如今他去了,我一定得回去奔丧的。还有父亲母亲哥哥嫂嫂他们,这种时候,我要陪在他们身边。” “夫人……唉,算了,我知道我劝不住你的。不过,你得向我保证,不要轻易入险境,那些人竟然能瞒过刑部在大牢里害了老太爷,那就证明不是简单的敌手。” 霍知县晓得妻子回京并不只是奔丧和陪伴家人那么简单,他这个夫人少有才名,十分聪慧,所以深得韩老太爷喜爱,祖孙两感情极好,遇上祖父蒙冤这种事,妻子不会作壁上观的,一定会想方设法查明真相。可惜他职责所在,脱不了身,只能出言叮嘱几句。 夫妻俩就着接下来的行事详细商议了一番,霍知县因为县衙有事,回去办差了。韩氏也没有闲着,派了人去陈府请人,等待的过程中,还问了韩嬷嬷的意愿,确定她真心实意想要守候在儿子身边后,总算放下心里的一块石头,至少,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守护儿子,无论他们夫妻俩是否出事,她都放心了些。 紧接着,王美秋就被知县府的马车接到了县衙后院,见到了往常来后院都很少见到的韩氏。 韩氏见只有王美秋一个人来,认为她一个人应该做不了主,所以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你夫君还有婆婆没有过来吗?” 王美秋注意到了韩氏皱眉的动静,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知县夫人竟然这么看不上我,那还叫我过来干啥,好似她愿意过来似的。” 不过,她已经不是以前那种啥事都挂在脸上的人,保持得体的微笑答道:“霍夫人,我夫君出城打井去了,婆婆去了妯娌家,也还没回家,您那边传话的人很急,所以就我一个人过来了。” 韩夫人暗道真不巧,不过她急着准备回京,见王美秋来都来了,便开门见山说道:“罢了,这事跟你说也成。我娘家里头出了大事,可能波及到我这边,所以想把翟儿摘出去,最好是入赘到你家,想要问问你的想法。” 王美秋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难以置信问道:“入赘?” 韩氏点点头,肯定她的问题,“是的,入赘。” 王美秋呆住了,十几秒后,她才问道:“可以问一下,你娘家出了多大的事了?若是小公子入赘到我家,会不会牵连到我家呢?” “我娘家那边被诬陷通敌叛国,不过,你放心,我保证这不是真的,而且眼下也还没有定论。但是,有时候正不一定能打过邪,所以,我得多做考虑,而将翟儿入赘你家,就是撇开他和我家关系的最好办法。你放心,到时候,再怎么牵连,都牵连不到你家的。” “通敌叛国?我的老天爷,这是多大的罪过呀!你娘家和谁结仇了,人家要甩那么大锅给你们?”王美秋一脸震惊问道。 韩氏一时之间也没办法把朝堂上的各种权利博弈给她讲清楚,只能略过她的问题,接着说道:“时间紧急,我还要准备回京了,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先让翟儿入赘到你家。到时候,等这事过去后,一切还是恢复从前,我这边也会重重谢你的。” 王美秋连忙摆手,“嗐,不用谢不用谢,咱们是亲家,这种小事,当然是能帮就帮的。入赘就入赘,反正就是换个形式而已,反正无论如何,霍公子都是我家女婿,没差。” 韩氏被王美秋的爽快整得愣了下,她还以为自己得费些唇舌说服她呢,忍不住反问道:“你是没听清楚吗?我刚刚说了通敌叛国。” 王美秋不明就里,点头说道:“我听清楚了呀,有坏人污蔑你娘家人通敌叛国,你害怕到时候小公子受牵连,所以让他入赘,成为我陈家人,这样就可以躲过灾祸了,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是没错,但是你不害怕嘛,那可是通敌叛国。” “你都说了不会牵连到我家的,我还怕啥。万一真的牵连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事出之前,整个青鹿镇,谁不知道我陈家就是知县家的亲家呀。既然前面沾了你家的光,到这种节骨眼,自然也不能甩下不管吧。” 王美秋耿直的话,刷新了韩氏对她的认知,韩氏头一回,认真得注视这个所谓的亲家。以前,她觉得自己是为了儿子才忍受和王美秋这种粗俗妇人有往来,但如今,她却觉得自家捡到了一个宝,能够和这种有底线有原则的人成为亲家,是她韩氏的福气。 第212章 明着不行暗着来 她有些感动得向前抓住了王美秋的手,由衷说道:“我要感谢你,养了两个好闺女,让我家翟儿不再那么孤僻,也要感谢你,在这种时刻,没有躲得远远的。自从外间传我娘家失势后,我已经见过太多冷脸和避嫌了,你是极少数的,还愿意帮我的人。” 王美秋头回见到高傲的知县夫人红了眼眶,忙抽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也很恳切的说道:“我也要谢谢你,把我两个闺女教养得那么好,这两年下来,她们懂得了很多东西,若是搁在我家,那是万万不可能学到的。” “可是,我听说你对外抱怨,我把银锁和玉环压得太紧,不让你们母女相聚呀。”韩氏想起之前有哪家的夫人在自己面前嚼的舌根,直愣愣得问道。 王美秋有些尴尬,出言解释道:“那不就是过年的时候,你带着孩子们回娘家了,我没能够接回她们,发了几句牢骚而已,没想到,还到了你耳里了,还真是不能在外面瞎说话了。” 韩氏听罢,理解了,哪个当娘的过年的时候不想着和孩子们一家团聚呀,以前,她还觉着王美秋就是卖女求荣,今天认真说了几句话,这才有些体会到她的慈母用心,确实是卖女求荣,但求的是闺女的荣,而不是自己的荣。 “算了算了,过去的就让他们过去吧。咱们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完后,有机会,咱们再好好聊聊。今晚,要麻烦你回去同家里人说说这事,把这事说通后,咱们就把入赘协议签了,到时候,就让三个孩子连同韩嬷嬷一同去陈家了。” “这么赶的吗?你是打算去京城对吗?”王美秋有些惊讶,反应过来问道。 韩氏点了点头,想到了自己祖父,眼眶又红了,说了句,“我祖父过世了,我赶回京奔丧。” 王美秋看出了她强忍的哀伤,连忙应下,“你放心,入赘的事情包在我身上,这么好的女婿进我陈家的门,婆婆和夫君那边肯定会同意的。” 韩氏见她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收了悲戚,脸上有了笑意。 只是,当晚,王美秋就被陈家人狠狠打脸了。 她的婆婆一听什么“通敌叛国”“株连九族”的字眼,吓得连两个在知县家里待着的孙女都不想要了,更别说让霍翟入陈家了。 “不成不成,这孩子入赘到我家,指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不答应!”陈母的双手快速摆动着,语气坚定得不能再坚定了。 “娘,咱们和知县家,原本就是亲家,这只是从嫁闺女变成娶女婿,这也没差呀!”王美秋劝道。 “谁说是亲家的?有婚书吗?不过就是口头玩笑说说而已,咱寒门小户的,哪里能攀上知县家呀,赶紧的,把两个孙女接回来,这个时候,不躲得远远的,等着被沾包儿吗?”陈母理直气壮说道,仿佛之前拿着这个亲事到处显摆和沾光的人不是自己。 王美秋一下子来火了,带着明显的责备,“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呀?卸磨杀驴呀?霍家送的礼,你可没少收,还有,你的宝贝金孙,能够进镇上最好的学堂读书,也是靠的霍家,这咋就不认账了?” “啥?我把两个孙女当做丫鬟送去服侍人家大家夫人和公子,那些礼都是我应当份收的,还有,孙子去那个学堂,又不是没有交束修,我还嫌那束修太贵了,说不定霍家收回扣呢……” 一旁的陈睿觉得娘亲越说越离谱,连忙拦住她的话,“娘,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了,我晓得你是害怕咱家受牵连,但是也不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呀,做人不能这么不地道。” 王美秋听到自家男人支持自己,腰杆子硬了些,“我说是吧,咱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如今亲家有难了,咱就是小小得帮个忙而已。亲家都说了,不会害我们一同吃瓜落儿的。” “亲家亲家,你一口一个亲家,人家从前可没当你是正经亲家,这会儿你倒是上赶儿凑上去当亲家了。总之,我不管,要把那小子入赘进来,我就拿根绳在门口吊死,也免得我后面看到你们一个个被砍头来得强。” 王美秋听到老太太玩赖了,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但对方毕竟是自己婆婆,她又不好太强硬,转身走了。 陈睿在后面跟着,两人一同进了屋后,他才关上门劝自己的妻子,“美秋呀,我觉得娘说的也没错,那么大的罪名,万一知县夫人她娘家真得被定罪了,哪个能保证真的不连累到咱们嘛。” “哎呀,咋跟你们说不通呢,人家都说了,就算诛九族了,那女婿要是入赘咱家,就诛不到女婿这里了。”王美秋气呼呼的,觉得明明是简单的事情,这些人偏偏要复杂化,真是费劲。 “咱又不懂这些,你就知道人家不是骗你的呀?”陈睿不赞同道。 “骗咱干嘛?咱有啥好让人家骗的?人家当娘亲的就想以防万一,保存这唯一的血脉,要是真的能牵连到咱们,到时候她孩子也跑不过,又何必多此一举咯?难道是嫌黄泉路上不够挤,得捎带上咱家呀?” 王美秋嘴巴突突得往外冒词,陈睿却被她说的这个点打动了,心想,对呀,要是这法子会连累陈家,那到时候已经是陈家赘婿的小公子也逃脱不了,霍夫人那边有何苦整这么一出呢。显然,这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他是琢磨明白了,但是他娘那边,似乎讲不透,他开始体会妻子刚刚的头疼了。 “娘这人,你是知道的,别看平常嘎嘎的,真遇到事了,熊了吧唧的。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成天惦记着,这事在她那里算是走不通了。不过,你说得对,咱前面得了亲家那么多好处,这种忙是应该帮的。” 王美秋听见这话,心里的火气才稍微降了下来,扭身面对坐在她一旁的陈睿问道:“当家的,你可是有啥主意了?” 陈睿点点头,趁机拉过王美秋的手,握紧后说道:“我是这么想的,娘这么不能正面逆着她,但是亲家的忙一定得帮,所以咱们可以瞒着娘签下那入赘协议,反正这事,咱们当爹娘的就可以做主,但是,签了协议后,人不能带来陈家,咱们送去你娘家那边,就说孩子们太久没去村里玩了,让她们尽情在那边过个冬假吧。过完冬假,这事怎么的,也该有个结果了。到时候,无论怎样,小公子是继续留咱家还是回去,这都好说了。” 王美秋一边听,一边点头,忽略了丈夫特意亲近的举动。 自从她开始在事业上发光发热后,她便不乐意同已经“脏了”的丈夫亲近了,虽然晚上两人还是睡在同个炕上,但是中间的距离可以放下两个人。 而陈睿,前面还不觉得什么,等到他意识到妻子的改变,想到了妻子的好处,有一天,突然从钱寡妇的温柔乡里醒过来,开始迷途知返。但是,王美秋在他的攻势下,就是不上道,主打的就是一个“相敬如冰”。这次的牵手,已经算是一大进步了。要不是王美秋这会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思索中,恐怕还不会让陈睿“得逞”。 这一晚,在陈睿的献计用功下,两人中间的距离稍微近了些,只不过,陈睿想要恢复到从前,怕是任重而道远了。 隔天,王美秋找了个借口,瞒着陈母和陈睿一起去了县衙后院。 他们见到霍夫人,就长话短说,将“签入赘协议但是人送到长流村”的法子说了下,没有瞒着陈母不好的反应。 霍夫人听了,也没有气恼,而是郑重得同两人道谢:“你们夫妻俩能够如此为我儿筹谋,已经是很难得的。老人家最怕动荡,害怕外事牵连自家儿孙,这也正常,我可以理解的。既然如此,咱们就把入赘协议签了,我昨晚都准备好了。” 陈睿和王美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入赘协议,看到上面的“嫁妆”,一下子懵了。 “霍夫人,这入赘协议不过就是走个形式,你这上面的地契铺子和银两,未免也太多了吧,就不怕我们见财起义,到时候就拿着这协议,不退婚了?”王美秋直愣愣问道。 霍夫人被她直率的问题逗乐了,难得勾唇一笑,“不多不多,这些等我们百年以后,也是要留给翟儿的,早给晚给都是要给的。我和夫君出事,这就是正经的嫁妆,我和夫君没事,这就是正经的聘礼。” 陈睿听懂了霍夫人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无论有事无事,这门亲事妥了。他突然觉得,这次夫妇俩的决定做得很睿智,就冲着这么多家财,无论以后如何,他们家都会好好对待霍小公子的。 王美秋同样心头火热,但是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转头她又对着上面的某处空白犯了难,“这里是填银锁还是玉环呀?三个娃都那么小,都不懂男女之事,就这么定了?” 霍夫人摆摆手,说道:“就写银锁吧,银锁性子沉静,做事也细心,很会照顾人。我和婆子丫鬟们观察下来,都觉得,翟儿在银锁面前更自在些,平常更愿意和银锁在一起,也愿意和她多说说话。” “成吧,那就写银锁,两个人年龄更近些,而且,银锁是姐姐,订婚在前头,也比较合适。”王美秋和陈睿相视一眼后,便定下了大闺女这个人选。 两人很快签了协议,霍夫人着急回京,也不跟他们客气了。当天,就让他们带着孩子和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离开。 第213章 突然的客人 长流村王家,因为入冬后生意淡了许多,所以王展丰把铺子交给了王美夏一家守着,自己则回了村里猫冬陪妻子和闺女们。 此刻,王展丰一家包括幸福在内五个人,正各自占据客厅的沙发一处,围着中间的碳炉烤火,一边吃着小零食,一边嘻嘻哈哈扯闲篇。 外头隐约传来的车马声,使得他们有意识得停下了话头。王展丰支起耳朵听着,确定有人呼唤,便拦住大闺女起身应门的动作,自己抢先披上外套,往外走的同时嘴里说着:“外头贼拉冷,爹爹去。” 没过一会儿,王展丰就带着两大三小五个客人进屋来了,他冲着起身迎客的屋里人叮嘱道:“你们先招呼着,我去外头帮陈睿搬东西。” “二哥,麻烦你啦。”王美秋忙回身对王展丰的背影说道。 “嗐,跟哥哥客气啥。”王展丰答道,头也不回,摆了摆手,就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出去了。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众人都站起身来,王丽容冲着三姑还有两个小表妹招了招手,表示热情的欢迎,同时也将其余几人的问题问了出口,“三姑,这位婆婆还有小公子是?咱们好像没见过?” 不等王美秋回答,韩嬷嬷连忙上前几步行了个礼,“这是我主家霍知县的公子,姓霍名翟。老身是小公子的贴身婆子,都叫我韩嬷嬷就成。” “哎呦喂,原来他就是霍知县家的小公子呀,真是稀客呀!”苏玉琼瞧见霍翟唇红齿白的清秀样,很想伸手拍拍头以示亲近,不过很快想到他的性格传闻,忙收起了蠢蠢欲动的手,大声赞道:“公子长得真俊,听说是个会读书的,真是才貌双全呀!” 韩嬷嬷听见自家公子被夸,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接着将目光落在苏玉琼身后三个女娃身上,问道:“不知道哪两位是府上的千金呀?” 苏玉琼见状,忙介绍道:“这是我的大闺女丽雍,小闺女丽容,还有干闺女幸福。” 三人依序向前见礼后,她才招呼大家落座,“来来来,别光顾着说话,坐下烤烤火,外头挺冷的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因为人多的缘故,沙发不够坐,王丽容便找来一张皮褥子铺在地上,一旁添了一个碳炉,然后拿出之前爹爹给自己做的小玩意,给三个小朋友玩耍。 韩嬷嬷全程紧盯着自家公子,见到他虽然不自在,但是在新奇玩具的诱惑下,渐渐放松了下来,自己也跟着放松起来,目光不再只落在小公子身上,而是开始有心思观察周遭的环境。 王家的客厅不大,地面是铺了石砖的,所以没有多少灰尘,收拾得很干净。整个客厅除了沙发和高矮茶几,就是靠着墙面的两个架子和一个长方形的高柜。其中一个架子摆着书籍,另一个架子放着一些摆件和叠起来的木盒子。所有的摆件都是木制或草编的手工艺品,应该是就地取材自制的,带着一丝大自然的气息,不奢华,却令人看着安心。 不过,最吸引人注意力的,还要数正对着长条沙发的墙面,是王丽容做的十八个木制相框,里头是王丽雍画的简笔画,除了一家人的卡通形象画,还有小黄扑蝶、过年放烟花、做酸菜等场景图…… 王家客厅的一切,刷新了韩嬷嬷对农家的印象,忐忑了一路,生怕小公子会吃苦的心,在此刻总算稍稍放下。她一开始不太理解,为何现在就得将公子送离县衙后院,夫人只说了十个字,“做戏做全套,宜早不宜迟”。 后来,韩嬷嬷也自己想通了,夫人一回京,后院就没啥人了,老爷经常忙公事到深夜,也不会常陪着公子,这待不待在县衙后院,其实也就没啥差的了。 苏玉琼几人没有打扰她欣赏客厅的一切,各自喝着茶水,交流几个眼神,等她眼神落回沙发附近时,才笑着招呼她吃果子,“韩嬷嬷,来,这小蛋糕是我闺女今天现做的,可软和了,您尝一尝。” 韩嬷嬷点头称谢后,捡起一块尝了尝,“这和泰德斋的蒸蛋糕很像呀,你真是有福气呀,闺女的厨艺都能赶上泰德斋的老师傅了。” 苏玉琼笑笑,没有说泰德斋的蛋糕方子就是自家闺女想出来的,而是谦虚道:“她一个小孩子,哪里能跟人家老师傅比。我这小闺女是个贪嘴的,平常就爱捣鼓这吃的那吃的,偶尔才做出些可以入口的哩。” 王美秋在一旁插话道,“嫂子,你就别谦虚了,小容那手艺,连悦来居的掌柜都说好的,年纪虽然轻,但厨艺上,确实可以算老师傅了。” 说话间,王展丰和陈睿身上带着几片落雪进来了。两人没有直直得往沙发区域过来,而是驻足在门口处,离得大家老远,抖落干净身上的雪花后,才走到碳炉前烤手。 王展丰一边烤火一边发问,“唉呀妈呀,这老天,冻得我手都僵了,差点搬动不了那些玩意。东西我都放到离主卧最近的厢房了,车夫也打发走了。话说,你们这大雪泡天的,搬那么多东西上村里来,是打算在咱家猫冬吗?” 王美秋见人齐了,便开始说起事情的前因后果,末了终结说道:“我家婆那德性,我们两个加起来都拗不过的,所以才出了这主意,把孩子们送过来你们家。二哥,二嫂,我这里有些自作主张了,但是,想来想去,只有你家是最好的去处了。” 陈睿忙替妻子找补说道:“怪我,劝不住我娘亲……” 苏玉琼和王展丰面面相觑,这“通敌叛国”几个字,听着怪吓人的,但是,人都送过来了,他们总不能说不收留吧,这也不是他们的处事原则。 “唉,罢了,来了就待着吧。幸亏今年家里扩建好了,不然,你人送过来,我都寻摸不出地方给他们住嘞。”王展丰脸上假装轻松,语气却有些不自然。 苏玉琼也强笑着说道:“对呀对呀,难得家里来那么多人住下,热闹些好。” 一旁王丽容虽然招呼着孩子们玩玩具,但是也没有耽误她听大人们的对话,自然也没有忽略大人间的尴尬氛围,见场面一下子有些凝重,她上前插话道:“爹,娘,你们放心吧,我听岳大哥说过,当今皇上以仁德治国,很少会下株连全族的旨意。而且,韩夫人的娘家人最高的官职也只是太子太傅,一个没有过多实权的文官,说他通敌叛国,逻辑上也是不通的。我觉得,这罪名大概率是不会成的。就算成了,怎么也牵连不到已经入赘了的霍翟小公子这边的。” 关于皇上的这些信息,自然不是王丽容杜撰的,而是王丽容同岳云飞闲聊的时候提到的。当时,她“口出狂言”问过岳云飞怕不怕“狡兔死走狗烹”,岳云飞很肯定得说不会,还历数当今皇上的仁政,妥妥的皇上迷弟。 一旁的韩嬷嬷听到王丽容的分析,眼里闪过一抹赞赏,心道,没想到这农家小姑娘,竟然还有这么高的见识,难怪这房间的装饰也异于平常农家了。 王丽雍也接着补充妹妹的说法,“其实,虽然天宇朝的律法里明确规定,九族中的涵盖了出嫁孙女一家,但是实际执法中,常用祸不及外嫁女的原则,所以,若罪情属实,霍夫人这边也不一定会出事,隔了一层的小公子就更不用说了。还有,小公子才十一岁,就算获刑,都得减一等,就别太操心了。” 王丽雍这两年,逮着机会就研究天宇朝的律法,如今,不说了解了个七八分,五分是有的,对于未成年保护这点,也是有涉猎。 天宇朝律法规定:十至十五岁的少年,对所有犯罪行为都有应当负刑事责任,但可以减轻处罚,并可用赎金的方法代替刑罚;七岁至十岁之间只对反逆、杀人、盗及伤人这几种犯罪须负刑事责任,且仍可通过赎金替代;七岁以下,虽犯死罪,亦不处罚。 苏玉琼被两个闺女这么一分析,也觉得收留霍翟没什么可怕的,心里的担忧一放下,反倒感动起霍夫人的未雨绸缪了。 “霍夫人真是一个好娘亲,无论怎样,都要提前给儿子安排好退路。同样是当娘亲的,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思,若是我的孩子,哪怕有一点点受伤害的可能,我都要将这点可能消除掉。” 王展丰在一旁点头,“是的,当娘当爹的都一样,看不得自己的孩子陷入危险。” 韩夫人见提到自己尊敬的主母,也附和道:“对呀,夫人和老爷最疼公子了。” 王美秋听着她们开始偏离了原本的话题,心里安定了一些。紧接着,想到二哥一家,全程下来,一点都没有埋怨她自作主张的话,心里感动极了。 其实,她过来的路上,心里都是突突的,生怕二哥不肯收留小公子,又觉得作为隔了一层的二哥一家,不应该同自己一样,承担这责任…… 大家说开了之后,韩嬷嬷也放心下来,说了几句感激的话后,便去了王展丰安排给她和小公子的厢房,开始收拾起来。 王丽容见外人不在了,忙对着王美秋竖起大拇指,一通夸赞道:“三姑,你是真虎呀!从前也没见你同知县夫人有多亲近,这遇见事,你是真上呀!” 王美秋也不装了,坦言说道:“哎呀,这回头想想,我也觉得自己虎不拉几的。不怕你们笑话,我当时是脑子一热就答应下来,后面越想越有些害怕,这不怕一万呐,就怕那个万一呀……” 陈睿忙打断她的杞人忧天,安慰道:“没事的,没有那个万一。就算有,我也会陪着你的。” 其余人没有笑话王美秋“打肿脸充胖子”,不是谁都能“患难见真情”的,王美秋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有些势利眼,也嫌贫爱富,但是却不妨碍她有时做一些正确的事。 第214章 独立的重要性 王美秋和陈睿在长流村待了三天后便离开了,期间,他们带着银锁和玉环去探望了王大富和姚青花,对他们只提了孩子们难得被霍夫人放假,所以带回村玩耍,一点也没提其他事。 等到他们两人离开后,王展丰一家同这一大三小四个客人的磨合,才算正式开始。 农户人家,没有被奴婢伺候的习惯,也没有伺候人的习惯,所以,对于几个客人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讲究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比如,打水洗脸这种事,王家的灶台上一直会热着水,但是却不会亲自端到客人房里,需要客人自己去厨房里拿。 四个客人中,陈银锁适应得最好,需要什么她就问,自己能做的事情,就自己去做,做不到的,就会礼貌请求其他人帮忙。她从来都不是多事的人,所以对于换了个环境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抵触,甚至比起在霍家的奴仆环伺,她更享受在王家自己动手的日子。 陈玉环的表现就一塌糊涂了。本身她性子比较跋扈,经过霍夫人的调教后,也不过是压抑了天性而已。到了王家,勉强保持了几天低调,等到王美秋夫妇离开后,就又开始作妖了。一会儿说铺了两层褥子的炕太硬睡不好觉,一会儿嫌吃的馒头不够暄软噎嗓子……总之,她有意无意间,就是要展示自己习惯了上等人的好日子,过不了王家这种“苦日子”。 王展丰和苏玉琼觉得她是小辈,对她刻意的吐槽,也没生气计较,甚至很多事情都让着她。 但是,王丽容可不惯她这个臭脾气,当着众人的面,一只手按在自己另一只手的五指关节上,指骨间咔嚓直响,然后语气充满威胁道:“好表妹,要不,小容姐姐,陪你去溜冰车吧,顺便再讲讲故事。我记得,上回,你还蛮喜欢听我讲故事的呀!” 这一下子,直接让陈玉环回忆起当初关于“熊孩子”的故事,也回忆起了自己对这个二表姐有多么打怵,瞬间变成了乖巧小表妹,不敢再随便折腾了。 至于韩嬷嬷和霍翟两个更为陌生的客人,两个人加起来的存在感,比陈玉环一个人还低。每天,王家人能够准时见到两人的时候,就是一日三餐的时候。其余时间,多是在厨房会见到过来打热水的韩嬷嬷,霍翟就跟不存在似的,一直默默待在他的房间里。 只有陈银锁和陈玉环主动找他玩耍,他才会被拉着出房门,不然,就是一直宅着。按照王丽容的话来说,就是她冲着姐姐王丽雍说的那句,“姐姐,霍小公子比你以前还宅。” 奇就奇在,小黄却对这个小客人抱有极大的热情。每回见着他出现,都恨不得扑到他身上,给他来个口水洗脸。第一回的时候,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韩嬷嬷还以为自家公子受到袭击,正要扑过去忠心护主,就听到王丽容下了指令让小黄走开,小黄虽然听令退了下去,不过眼睛还是黏在霍翟身上,仿佛他是它最爱吃的肉骨头一样。 霍翟毫发无损得从地上起身后,韩嬷嬷一把过去搂住,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嘴里一直问他怎样,慌乱中的她只顾得察看他的身体,却忽略了霍翟不同以往的亮晶晶的眼神。 最后,韩嬷嬷见霍翟只是摇头不说话,很不放心,拉着霍翟回房间梳洗顺便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痕。 而王丽容,则拉着小黄念叨了一刻钟,把它念到低下了头颅才放过它。 这之后,韩嬷嬷见到小黄,便如临大敌。当小黄要对它喜爱的小客人展示自己的热情时,韩嬷嬷都是一个箭步冲到霍翟面前,忽略了霍翟跃跃欲试的眼神,也挡住了他伸出的小手,只一味冲着摇动着尾巴的小黄斥道:“去去去。” 小黄被王丽容教训过,虽然尾巴都快摇掉了,但是在韩嬷嬷明显的不欢迎下,它也就不硬上了。一人一狗的相遇,经常以中间隔着一个韩嬷嬷为结局,韩嬷嬷就跟横档在牛郎织女中间的那条银河一般。 王丽容有好几次想要对韩嬷嬷说,让霍翟接触下小黄,没看到孩子那小眼神嘛,他和它那是双向奔赴。不过,看到她那过分护犊子的态度,便收了声,来日方长,再看看吧。 有一日,大雪初晴,艳阳高照,王丽容来了兴致,便想带着几个孩子去大河冰面玩耍。陈银锁和陈玉环已经在家里猫了好些天了,一听出去玩,自然是踊跃响应,只是在去请霍翟的时候,她们犯了难。 韩嬷嬷的语气很和善,态度却特别强硬得拒绝。 “公子他怕水,从来都是靠近不得河流附近的,就连县衙后院原本的池子,也被夫人叫人填了的。虽然这会儿是冰面,但是也难保公子不会害怕,还是你们自个儿去吧。” 几个人铩羽而归,陈银锁显得特别的不开心,嘴里小声嘟囔着,“每回都是这样,我们一想要带着霍翟干些新鲜事,韩嬷嬷总是怕这怕那,不让我们干。” 王丽容一时好奇,便问道:“你们平常在县衙后院,都和霍小公子玩些啥?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说话也不出门嘛。” “我们在一起,就是一起读书玩玩具,很少有其他活动,闷得很。有时候待着无聊,想要出门玩,韩嬷嬷就说霍翟他害怕人群,不让我们带他出去。”银锁答道。 一旁的玉环也不吐不快,“有一回,韩嬷嬷有事不在几天,没有她拦着,我们带着霍翟玩了许多新游戏,也没见霍翟有多害怕呀。” 银锁也想起来了,点头补充道,“那几日,霍翟的话也变多了些,我还以为他变了呢,谁知道,韩嬷嬷回来,一管起事,霍翟就又变回去了。” 王丽容不解,“咦?这是作何道理?韩嬷嬷不是最关心霍小公子的吗?她不想霍小公子变开朗些吗?” 陈银锁摇摇头,她也不十分懂,“大概是太过关心了吧,我听说当初霍翟出事后,韩嬷嬷老自责了。” 王丽容听到这里,决定做个试验,在陈银锁和陈玉环身边嘀咕了几句,得到她俩一致点头后,几人便开始行动起来。 趁着韩嬷嬷去厨房的当口,银锁和玉环两人将穿得严严实实的霍翟拐了出来,在门口坐上小黄拉的冰车,一哧溜向大河冰面滑了过去。 在霍翟开始享受到滑冰的乐趣,满脸笑意时,韩嬷嬷回到房间,没看到人,却炸开了,“公子,公子你去哪了?” 隔壁的王丽雍,听到韩嬷嬷惊恐的声音,忙出来解释,“霍小公子和她们几个人去大河那边玩耍了,没事的。” 韩嬷嬷并没有因此放下心,反倒是压抑着怒火,要求王丽雍带她过去大河那边,她要将小公子第一时间带回来。 王丽雍见她如此坚决,无法,只好带她过去。沿途,王丽雍几次尝试解释妹妹她们的行为是出于善意,韩嬷嬷根本就听不进去一个字。 等到了大河冰面,在孩子群中搜寻到自家公子的身影,二话不说就上了冰面,打断了霍翟的玩耍。 “公子,你担心死我了,出门怎么也不跟我说说呢。这么冷的天,就穿这么点,很容易得风寒的。还有,这冰面也不一定结实,到时候裂开了,人就掉下去了,你忘记当初落水的恐怖了吗……” 最后一句话,直接让霍翟眼中的欢欣变成了恐惧,王丽容看不下去了,一把将霍翟从韩嬷嬷的怀抱里扒拉出来,然后冲着她大声吼道。 “他十一岁了,不是一岁,你不要万事都替他做决定,让他自己表达!你瞎吗?没看到他想和小黄玩吗?没看到他这会儿玩滑冰很快乐吗?你到底是想让他和外界多些互动,慢慢好起来,还是一直躲在你给他划下的圈子里,一辈子都这副样子?” 韩嬷嬷似乎没料到王丽容会来这么一出,因为这几日相处下来,王丽容一直都是爱说爱笑的形象,这猛不丁发火,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王丽容的话似乎触动到她了,她转身认真望了一眼霍翟,问道:“公子,你不怕这里?想玩吗?” 霍翟没有说话,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韩嬷嬷脸上露出了十分像哭的笑,半蹲下身子,视线与霍翟齐平,柔声说道:“公子,想玩就继续玩,注意安全就行了。嬷嬷我不是不让你玩,而是……唉,嬷嬷不聪明,不晓得公子的意思。” 霍翟伸出自己的双手,将韩嬷嬷双眉间的川字抚平,安慰道:“嬷嬷,聪明的。” 韩嬷嬷心里好受了一些,站起身笑道,“公子去玩吧,我回去给你熬姜汤备着。” 一旁静看事态发展的王丽雍连忙插话说道:“行啦行啦,大家继续玩,玩好了回去喝姜汤。” 陈银锁和陈玉环噤若寒蝉的姿态,被王丽雍一句话解除了,银锁连忙上前牵住霍翟的手,给他无声的安慰。 韩嬷嬷转身离开大河冰面,默默得回了王家,到厨房切起了姜片。 王丽容吼完话后,觉得自己刚刚那通火发得太大了,有些不好意思,遂跟在韩嬷嬷身后,把孩子们交给姐姐看着。 进了厨房,她对着韩嬷嬷的后背,清了清嗓子后,说道:“韩嬷嬷,我刚刚态度太差,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就是心里急,想着或许大家可以改变下过分呵护小翟的状态,让他渐渐学着成长,或许对他的病情有益。” 韩嬷嬷背对着她切姜,带着十分的失落说道:“小公子年幼时在我的眼皮底下出事了,醒过来后变了性子了,我生怕他再遇上什么事,一直紧盯着,连夜里睡觉,都要起来几次,看他没事,我才放心。可是,我从来没想过,我把他护太好了,竟是害了他。” 王丽容走近了几步,说道:“韩嬷嬷,你不必自责,你的心是好的,只是太过重视他,万事站在前头替他想好了,反而忽略了让他独立的重要性。我说的话也不一定是对的,就是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换了个新环境,有了探索新生活的欲望,咱们就顺着他,看看能有什么改善吧?我这么说,你可能理解?” 韩嬷嬷点点头,说道:“我理解,大家都是为了小公子好,方法不同罢了,我谢谢你,为着我家小公子想着。” “不用谢,咱好歹和小公子是拐着弯的亲戚,当然也该想着帮他嘛。”王丽容冲着韩嬷嬷真心一笑,刚刚的小冲突就此揭过了。 第215章 深夜兵祸 腊月深冬,滴水成冰的夜里,整个长流村的人在温暖的炕上陷入沉睡。 然而,小荒山的山道上,胡大四人正举着火把跌跌撞撞得下山。他们每个人嘴里都喘着粗气,肺部因为急促的奔跑吸入太多冷空气而生疼,尽管如此,他们脚下的速度却没有变缓,反而尽可能得加快,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着。 等他们来到王展丰家门口,便用力捶打门板,嘴里喊着:“叔,婶,醒醒,醒醒!” 这动静太大了,屋里头王展丰拥被而起,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后,便动作迅速得下炕应门。不过,他没有立马开门,而是在门后竖耳听清是胡大几个的声音,方才心中一凛,抽掉两根木栓,将门打开。 “咋啦这是?大半夜的,出啥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胡大嘴里呼着热气,面色沉郁如水,“小坑村出事了,火光冲天,还有喊杀声,我和兄弟几个瞧着,不是匪乱就是兵乱。” 王展丰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他直觉不可能是匪乱,几年前朝廷出了大力剿匪,有点规模的土匪不是被剿灭了就是打散了,根本没听说这一带有什么成型的土匪。还有,前阵子,他隐约听说匈奴那边似乎遭了雪灾,民不聊生,闺女还开玩笑说,一般这种情况下,匈奴都会越界抢劫或者发起战争转移国内矛盾了。莫非,还真得如闺女所说,匈奴偷偷跨过边界抢劫来了? 他越想越心慌,不过眼神落到等着他拿主意的胡大四人,他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情况,应该是匈奴了,不过,不晓得是正规的军队还是集合起来的匈奴百姓,胡大,你先去找村长,我随后就到。胡二,你去王家找我大哥,让赶紧收拾东西,做好随时可以离开的准备。胡三胡四,你们两个留下,等我叫醒她们,你们帮忙收拾东西。” 胡大和胡二听命得点点头,撒丫子跑了,胡三胡四跟着王展丰进屋。 里头,苏玉琼已经醒了,听见进屋的脚步声,忙问道:“展丰,咋啦?” 王展丰将妻子身上的被子拢了拢,柔声叮嘱道:“小坑村那边遭劫了,我猜是匈奴那边的人扰边打劫,也不一定能打到咱这边来,不过,你先起来收拾点东西,我让胡三胡四两个留下帮忙。记住,只收拾值钱的东西和几床被褥,万一情况不好,咱们就得连夜进县城躲躲了。” 苏玉琼被吓得一激灵,瞬间不迷糊了,听见小坑村三个字,她第一反应是她娘家人不知道怎样了,不过想到家里还有六个小孩,再怎样,也得保住自己的小家再图其他,所以强撑着镇定下来,冲着王展丰点点头,“去吧,家里有我。” 王展丰回以安抚一笑,说道:“你放心,小舅子那么机灵,肯定吉人有天相的。” 说完这话,两人开始紧锣密鼓分开行动。 苏玉琼起身套上外套,让胡三去套马车和骡车,他们家里有一辆马车和一辆骡车,用来载一小部分行李和自家人应该是够的。还有一辆手推车,到时候可以让出来,给需要的人。 至于胡四,则去了隔壁厢房叫韩嬷嬷和几个孩子,帮他们收拾东西去了。 交代完这些事,她才分别去了两个闺女的房间,叫起了她们两人。 王丽容其实已经醒了,不过还有些迷糊,她躺在炕上抱着被子竖着耳朵听动静,还没听清楚情况,她娘便闯进来说匈奴抢劫的事情,这一句话,同样的,把她所剩无几的瞌睡虫吓跑了。 她在娘亲转身离去后,迅速起床套上棉衣棉裤,外面再罩上一件厚厚的夹袄,既不影响手部活动,又能最大程度的保暖。 接着,她从衣柜底部的暗格中抽出里头用油纸包裹的地契和银票,往夹袄里头的暗袋放好,剩余的银子铜板和金银饰品则是一股脑扔到一块包袱皮上,打了个严实的结,往后背一搁,她屋子里所有值钱的玩意儿就收拾妥当了。 最后,她将挂在墙上的手弩带上,箭筒塞满了涂了麻醉药的短木箭,往前胸一背,再拿了岳云飞离开前送她的匕首别在腰侧,做好了到时迎敌的准备。 另一边,王丽雍也同王丽容一样,只收拾了些体积小的值钱东西,一个小包裹就解决了。她的武器也是爹爹之前做好的手弩,但是,她和岳云飞的私交不多,没有获赠匕首,所以,她打包好东西出了厢房后,去柴火垛那里拿了砍柴用的砍刀。 两人出来的时候,苏玉琼已经收拾好她和王展丰的东西,正在安顿几个小的。马车上铺了厚厚的被褥,三个小的已经坐了进去,大概是还没睡醒,所以没有哭闹。幸福站在屋檐下,暂时没有进马车,身上也系着一个包裹。 她们三个小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彼此的神态中可以看得出紧张,所以都站着没有说话,只是听见胡三在里头和韩嬷嬷沟通,“嬷嬷,这个玩意太大了,占地方,咱又不是不回来了,您拿点要紧的东西就成了。” 王丽雍看到还空着的骡车,对胡四说道:“四哥,你去放粮食的仓房,把剩余的十几袋面粉都捎上。” 苏玉琼在一旁听到,有些哭笑不得,“闺女,这进了县城就安全了,又不是逃饥荒,带啥面粉呀?” 王丽容一开始也以为姐姐拿面粉是打算用来吃的,下一秒,灵光一闪,不等姐姐给娘亲答疑,她便举手发言,“我知道了,姐姐,我去厨房拿剩下的火油和火折子。” 王丽雍点点头,接着给她娘亲解释了面粉爆炸的一些原理,苏玉琼听得如坠云里雾里,最终只说了句,“行,你说有用就有用。” 说话间,面粉和火油之类的东西也到位了,王丽容拿了几条麻绳,和胡四打配合,将所有东西绑得结结实实。 韩嬷嬷也在胡三的催促下,最终只收拾了一小部分最要紧的东西,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她揣了一把做针线的剪刀塞到了衣襟中,心中坚定得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得保护好公子。 一切准备就绪,老人孩子行李都上了车,其余人站在敞开大门的屋檐下,静静得等待着消息。 时间在周遭安静下来后,似乎变得十分漫长。王丽容听了一会外头的声音,有些疑惑道:“咋没个动静?爹爹不是去找村长了吗?还不集结村民离开吗?” 苏玉琼解释道:“这种特殊情况,是不能敲响警示钟的,怕引起注意。” 王丽容和王丽雍对视一眼,随即说道:“娘,我们去村长家看看。” 苏玉琼有些不放心,不过想到丈夫也在那边,于是点点头,毕竟这么瞎等着,也挺磨人的。 王丽容和王丽雍来到村长家时,发现大院中其实已经站满了人,只不过,寒夜中,每个人都是面色凝重,无一人开口。 他们见到全副武装的王丽容和王丽雍两姐妹时,目光都闪了闪,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丽容在众人间巡视了一圈,发现没有王展丰和胡大的身影,忙问道:“我爹和胡大呢?不是说过来报信吗?人呢?” 村长张口想要说话,被寒风呛了一下,咳了几下后才哑着嗓子说道:“你爹带着胡大和村里几个壮汉去小坑村查探了。” “这种时候,还查探什么呀?那么大的火光,咱搁村里头,不上山都能瞧见,不是匈奴兵难道是土匪吗?” 王丽容的语气有些急了,天宇朝内外承平已久,不可能突然冒出一股行事如此猖狂的土匪,九成九是隔壁的匈奴兵。这种时候,根本就无需浪费时间去查探什么,更应该抓紧时间逃到有城墙壁垒的县城里,而不是在这里等待。 旁边的一个年老的婆子以为王丽容是担心他爹,忙解释道:“丫头,你别急,长流村到小坑村的那条近道只有我们两村的村民知道,你爹是想去把那条路给封起来,匈奴要是走官道,就会直道去别的村庄,不太可能来咱长流村,到时,咱们也就不用逃命,只要呆在村里等附近的驻军来就成。” 王丽容望向小坑村的方向,那里火光依旧冲天,似乎还能听见哭嚎声,她转头对上姐姐的目光,已经知道了彼此的想法。即便小坑村那边的村民不出卖那条小道,长流村距离官道也有些距离,但并不代表这样就万无一失的,若是死守在这里,就跟坐以待毙有啥两样? 王丽雍想了想,问道:“村长爷爷,有没有派人通知沿途的村庄?或是给县衙那边报个信,让他们通知附近的驻兵过来?” “这,让谁去呀?万一这大路上撞上匈奴,那就没命了!”村长李义善有些为难说道,这种时候,派谁去都是得罪人的事,而且,生死攸关前,谁还能听他这个村长的吩咐呀。 “是呀,十年前匈奴偷袭了长青村,全村没留下个活人,至今还空着呢,那些匈奴太凶残,谁敢去呀?”人群中一个老人哆嗦着嘴皮子说道。 王丽雍抿了抿嘴,她倒是想去报信,但是,她更担心妹妹和家里人,这种时候,她想要留在家人身边,尽自己所能保护他们,所以,她没办法指责这些人。 王丽容握住了姐姐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姐,等爹爹回来,咱就出发去青鹿镇,沿途给示警。” 现场又陷入了沉静,只能听到火把在寒风中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一群人或重或轻的呼吸声,偶尔几声咳嗽起来,又很快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几个人的凌乱脚步声传入在场人的耳朵,男女老少齐刷刷望向声源处,为首的王展丰脸上带着血迹,带着喘息声急促说道:“小道暴露了,我们对上了几个匈奴兵,当场给宰了,之后应该还有大部队上来,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第216章 逃难前的混乱 “走?走去哪里呀?”村长有些慌了,长流村的地理位置特殊,三面环山,一面虽然临近官道,但是官道和村口中间那段路,也是有些曲折和距离的。这样的位置,已经算隐蔽了,从建村以来,就很少遇到土匪或者匈奴之类的滋扰,这头一回直接对上匈奴,平常再稳重的村长也没了主意。 “去县城,匈奴走小道,或许就不会走大道,咱们抓紧时间出发,不一定会撞上。”王展丰说道。 “万一人家兵分两路呢?”人群中有人问道。 “撞上就扛起家伙打呀,再不然就逃到山林里头,我就不信,走山路咱们还能差过那些匈奴,难不成就坐在这里等死吗?赶紧走吧。”王展丰渐渐有些急躁了,不明白这些人在犹豫些什么。 话音一落,有些老人便扛不住哭了起来,他们在长流村呆了一辈子,置办那么多家业,一下子要丢家舍业逃命去,哪里舍得呀。 村长有心想要安抚这些人,但是现场这边喊,那边叫,简直乱了套,他根本把不过蔴来。 王展丰眼见大家只顾着乱,实际行动却没有,脸黑的如同锅底,心道,这种时候,哭有什么用。他瞧了一眼他身旁的两个闺女,决定不掺和这事了,直接冲着人群大声喝道:“我们一刻钟后就出发,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得走了,带着自家人先去了趟王家大院那边。 王家大院的人已经在胡大的提醒下,着急忙慌得收拾东西了,所以并没有人去村长那边。 看到王展丰几人过来,正在搬行李的王展年停了手,忙问道:“咋样?确定是匈奴吗?不是土匪?” 王展丰看出哥哥想要听到的答案是否定,但是他只能点点头,“大哥,赶紧准备出发吧,我刚刚已经跟匈奴交上手了。”说完,他把带着血迹的砍刀示意给王展年看。 王展年看到砍刀上的痕迹,心里一紧,脱口而出便是“那大姐一家……” 王展丰已经纠结过了,他是很想去小坑村一趟找人,但是这种时候,他也得保护妻女,所以只能压下这股冲动,“大哥,这种时候,能顾上谁就顾上谁吧,大姐一家,只能等咱们缓过来再看看怎样了。” 王展年知道二弟说得有道理,此刻他有些庆幸大儿子去了府城念书,无论怎样,王家至少还有他是绝对安全的。他望了一眼小坑村的方向,无声得说了一声抱歉,原谅他为了小儿子和年事已高的爹娘,他不能就这么跑去小坑村寻找他们的大姐, 这时,王大富被人姚青花推了出来,他带着几分悲壮说道:“别管我了,你们赶紧走吧。我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到时候会拖累你们的。” 王展丰有些哭笑不得,上前安慰道:“爹,不至于到这地步,咱有马车有骡车,到时候你就稳稳坐车里头就好了,没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说完,他又对着姚青花说道:“娘,你们先别出来吧,到时候,我们马车过来,你们同苗圃一起做马车,马车舒服些。” 姚青花尽管慌得不行,但是也强撑着没让自己崩溃,将儿子的嘱咐听了进去,控制着自己的恐惧回答道:“我晓得了,你回那边家里瞧去,这里有老大和老四呢。” 她其实还想问大闺女一家怎样了,但是从刚刚听到的信息里头,她知道小坑村已经“沦陷”了,这个时候,她提起来也不过是让大家痛心,所以她装作一副没想到的样子,只一味遵从孩子们的安排。 王展丰点点头,没有再同他们说什么,离开前叮嘱王展稔让大肚子的袁苗圃到时候坐他们的马车后,便脚步飞快朝自己的小家走去了。 苏玉琼站在门口望眼欲穿,总算看到举着火把的王展丰一行人了,忙向前问道:“咋样?” “是匈奴,准备好,一刻钟不到,村口集合出发。”王展丰快速答道。 苏玉琼的心再次被这确定的消息狠狠扎了一下,望向小坑村的方向,强忍着不让自己落下了来。 王展丰也不管是否在人前了,揽住了妻子,安慰道:“等大家进了县城安全了,我会找机会去小坑村看看的,这个时候,我没办法离开你们。” 苏玉琼点点头,知道这会儿不是自己悲伤的时候,从王展丰的怀里挣脱,“我没事,家里该收拾的已经收拾好了,剩余能转移到地窖的也转移了,咱们现在就出发去村口。” 两处王家的人,动作都十分迅速,只带上必要的保暖物品、家里体积小而贵重的东西,以及各种可以防身的用品,锄头、菜刀、砍菜刀……只要是带铁的锋利武器都捎带上了。 最后,发现车上还有空间剩余,王丽容还扒拉出家里用剩下的石灰,分别装入十几个家中剩下的小坛子里,再搞了小缸水包上棉被,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将这些东西放了上来。 趁着还有时间,王丽容给马车上的姚青花等人科普了下怎么用这十几个石灰坛子,“这些坛子里,我放了生石灰,遇到情况危急,我们顾不上你们的时候,就往这些小坛子里装水,然后盖严实摇晃几下,迅速抛向敌人,记住,动作一定要快,否则很容易炸到自己。” 马车上的人都认真听着,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好奇心,询问王丽容为何知道这些内容。 王家一行人四辆车准备妥当了,距离约定的一刻钟还有时间,他们就朝着村口不紧不慢开过去了,丝毫不见慌乱。 与王家人的淡定不同的是,沿着村里大道有房屋的那一边看去,每家每户都陷入了不同的忙乱与恐慌。 这家的老人不愿舍弃家业,哭着赖在地上不走,正和家里的年轻一辈来回拉锯着;那家勤俭的妇人啥都舍不下,恨不得把家里的酸菜缸都带上,被性急的男人骂了几句,便不管不顾吵起来了…… 当然,也有些门户是安静无声的,他们已经达成了一致,将要紧的东西往地窖转移,认为躲藏比逃难靠谱…… 村长忙坏了,遇上哪家骂骂吵吵起来,就得充当和事佬,半威胁半哄劝的,让他们加快速度,以免拖延到全村出发逃难的时间。 等到他溜达一圈回到自己家里,嗓子都快冒烟了,看到媳妇钱氏正将家里的箩筐堆到了行李上方,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薅下,语气不耐烦吼道,“你这是干啥?咱们是去逃命,不是搬家,也不是游玩,把值钱的玩意儿捎带着就行了,整那么多东西,逃命都逃不开,看看人家王家,都准备好了,那才是逃命的架势……” 村口,王家二十来号人,一条狗,一辆马车,三辆骡车,在大树下安静等着。 王丽容和王丽雍两姐妹坐在骡车上,为了防寒,她们身上包着厚厚的棉被,脸上戴着赶车特制的防风棉帽,只露出一张双眼一个鼻孔。她们俩感受着不同以往悠闲气氛的长流村,在某个时刻,突然默契得望向了彼此,借着月光,看清了对方眼中的鼓舞,棉被下,带着皮质手套的双手交握在一块,无声得给对方精神上的支持。 一刻钟的时间到了,村民还没有集结完毕,他们身后只来了郑大婶、郑全奶奶、张屠户等十来户人家,村长一家人都没出现。 张屠户眼看时间到了,人只来了这么一点,有些焦急得来到前面找王展丰商量,“王二呀,咱这还要继续等下去吗?这可是逃命,其他人未免太磨叽了。” 王展丰也心急,要想减少撞上匈奴的概率,就得争分夺秒,冲在匈奴前头进县城。若不是为了集结更多的村民,到时候撞上匈奴了,也可以勉强一战,否则,他们也不会多等这一刻钟,早就出发了。 只是,他没想到,逃命跟前,大家还那么分不清轻重,在张屠户过来问话后,他再也不想等了,咬咬牙说道:“良言难劝该死鬼,他们这也舍不得,那也放不下,拖拖拉拉不惜命,咱不同,惜命得很,走,立刻走。” 张屠户听罢,朝后头的人挥了挥手喊道:“王二说了,不等了,咱出发。”显然,他已经在这次行动中,将王展丰视同主心骨了。 吆喝声起,鞭子一甩,这支小规模的队伍就出发了。王展年和小儿子驾着第一辆骡车在最前头,王展丰赶着放在中间的载有老弱妇孺的那辆马车,王展稔和王丽容王丽雍则在最后一辆骡车殿后。 村长一家出门的时候,远远瞧见王家带着十几户人家已经出发了,急得不行,冲着还在吵闹或者哭泣的村民大吼道:“快住嘴吧!人王家都走了,你们还要吵到什么时候?是嫌匈奴来得太慢,要等等他们吗?大家伙,别再收拾了,赶紧逃命吧,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说完,村长一声令下,让家里人上车就要出发,不打算再管其他人的闹剧,他虽然有心想要带着全村村民逃出生天,但是并不代表自己要为了一些糊涂人而白送命。 大家见村长又是发火,又是作势要走,再也不敢折腾了,剩下的东西也不收拾了,动作利索得让家里的老幼上了手推车,开始一家两家跟在村长后面。 一刻钟后,长流村只剩下几户怎么也不肯离开的村民,还有悄悄躲起来的十几户人家,其余八十来户人家,都井然有序得出发了。 为了防止被匈奴发现,他们都熄了火把,但是,地上都是白雪,又有月光,所以不算摸黑走路。只是这天气实在太冷了,所有人眉毛上都渐渐起了霜,坐在前头赶车的人还得迎着冷风,十分得辛苦。 村长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感慨,“幸亏今年修了路,这路够宽敞,否则还是从前的小山道,那么多人,走起来就难了。” 前头的王丽容,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这加起来几百号人,又是车又是行李的,拖了这么老长距离,万一撞上匈奴,对方冲杀过来,不是被砍就是互相踩踏,都是死路一条,得想想法子才行。 她对着坐在旁边的王展稔说道:“小叔,你们之前镖局都是怎么布置人员护镖的,你给村长说道说道,不然咱就这样撞上匈奴,那也是个死。” 第217章 后无退路,前有追兵 王展稔想了想,“人员多的情况下,一般就是外围警戒,前后布置武力最强的,然后派出人先探路。不过,眼下这些人,跟镖局里的好手不一样。” “死马当活马医吧,每户挑出人手最好,力气最大的,带上家伙什,对上普通的匈奴兵,也勉强够看。再把这些村民分开,拆成小分队前行,不要这样混在一起,也可以防止乱起来太多人互相踩踏。” 坐在两人身后的王丽雍插话道,她从自家抢先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在考虑对上匈奴时该怎么办?思来想去,自家这十个不到的武力单独对抗匈奴,怕是都不够让他们分呢,唯有集结村民的力量了。没上路的时候,大家各有各的想法,或等或逃,还是一盘散沙,不好安排。这都成了路,那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安排起来就方便了。 商量完毕,王丽容便出声示意前头几辆车停下来,表示要等等后面的村长他们,商议挑选人手和如何行进的问题。 后面的村长总算赶上来了,见到王家停住了,一脸紧张问道:“咋啦?前头有匈奴吗?” 王展稔摇摇头,一脸沉稳说道:“咱们等下就要上官道了,这样走不行,会被匈奴像砍大白菜一样砍掉的,得结成方队警戒前进。各户抽出一两个带家伙的青壮,按照现在的队形,就近十户编成一组,每一组把老人孩子围在中间,青壮拿着家伙守在外头,只要熬过一个多时辰,顺利到达县城,咱们就安全了。” 村长对行军这些都不懂,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听见王展稔这个前镖局人员说话,点头如捣蒜,和各族的老人说了下,他们没有不同意的,于是,便开始在各户里头挑壮丁了。 整顿队伍花了一刻钟,聚拢在一起的村民分成了八个分队,由外围的青壮护着,开始有条不紊得前行。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前头不远的地方,还有王展丰和王展稔带着几个狩猎的好手先去探路了。 原本,王展丰是不愿意小弟跟着自己去冒险的,但是王展稔只说了一句,“大哥,我就问,在场的所有人中,除了小容,哪个的武力值比得过我?” 王展丰一想,事实如此,所以也不跟小弟争了,只是叮嘱一声:“注意安全,打不过就跑,你是要当爹的人了。” 他们往前探了一小段路,正要凑近官道,便听见由远而近的马蹄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特别明显,所有人都反射性得压低了身子,借着月光紧盯着官道上匆匆而过的八个骑马。 “糟了,真的是匈奴,这些骑马应该是去探路的,后头肯定有匈奴的大部队,得让他们加速前进了。”王展丰说道,连忙吩咐郑强去给村民们报信。 等郑强离开后,王展丰才喊道,“咱们上官道往县城的方向,那八个骑兵肯定会回来的,先把他们留下,这样可以给大家拖延时间。” “可是他们有马,咱们怎么拿下呀?”其中一人问道。 “先用绊马索绊下前头的人,再远处射击吧,咱们都有弓箭,即便射不准人,还可以射马,骑马没了马,也就没啥大威胁了。”王展稔说道。 没有人再出言反对,开始快速得上了官道,朝着骑兵离去的方向跑去。 另一边,大部队的人收到了郑强的消息,开始有人嚷嚷着要回去,不想撞上匈奴,村长正在焦头烂额之际,便听见王丽雍冷冷说道:“你们瞧瞧村里的方向,是不是起火了?” 大家回身望向长流村的所在,岂止是起火,火势已经蔓延了整个村了。 “前面已经没有退路了,咱们眼下唯一的路就是全速朝着县城出发,若是还有人拖累队伍,那就将他们踢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王丽雍站在骡车的车板上,脸色冷硬如冰,凌厉的眼神在刚刚那几个嚷嚷的最大声的村民略过,在月光的照射下,她整个人都发着刺目的光,令人不敢直视。 村长也收敛了心神,暗道自己还没有一个小女娃冷静,忙附和道:“对,再闹分裂就滚出去,你们脑子不清楚的,就别再瞎说话,拖累大家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人群中隐约有哭泣声,不知道是为自己被大火吞噬的旧家园难过,还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等行进了一段路,就再也听不见哭泣声了,只剩下车轱辘和人的脚步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 此刻,王展丰这边已经对上了那八个骑兵,绊马索的效果很大,一下子绊倒了最前头的两个骑兵,连带着,紧随其后的两个骑兵没有料到这变化,也在慌乱中摔下了马。 紧接着,后头的四个虽然停住了马,却迎来了弓箭,其中两个中了箭,闷哼一声后从马上倒了下来,另外两个是被吃疼的马甩下来的,慌乱中还被马踩了好几下,发出响亮的呼疼声。 王展稔将拉紧的绊马索放下后,动作利索的抬起哥哥给的手弩,对着马上的人射出自己的弩箭,等到所有人倒下后,他们几个先锋队员才凑上前去。 王展丰一走过去,就把刀架在一个匈奴兵脖子上,厉声问道:“你们还有多少人?” 匈奴兵哪里听得懂汉话,直接叽里呱啦一通求饶,王展丰这才意识到两队人马语言不通,当场满头黑线,直接一刀下去,了结了那士兵。 跟在王展丰身后的人,看到王展丰杀人就跟杀鸡一样,有些怂了。王展丰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说道:“他们烧咱们房子,杀咱们国人的时候,可没有那么仁慈。既然问不出有用的信息,就都宰了吧。” 这一下,奇妙得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旁边一个听得懂汉话的匈奴兵立马开口了,“我说我说,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 刚想加入行动斩草除根的其他人动作慢了下来,听着那匈奴兵半桶水的汉话,努力辨认每个带口音的字。 “铁弗千长带的千人小队就在三里地外的官道上,我们的任务是尽快拿下前头县城……” 王展丰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外,在那匈奴兵惊恐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割破了他的喉咙,那人抖动了几下,最后瞪大着眼睛死去了。 “都杀了,谁知道这些人缓过来后会不会转头再杀咱们呀?”王展丰冷酷说道。 这话音一落,其余几人便各逮着一个人要害补刀,确保每个人都死得透透的,才停了手。 这事办完后,王展稔便问道:“二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王展丰看了看一旁没有受伤的三匹马,想了想,“前头已经确认没有匈奴兵了,探路行动结束。但是咱们还是需要分头行动,你和他们两个骑着马继续往县城去,若是遇到比较近的村庄,可以示警。至于我和其他兄弟,得往后去,拖延千人小队的进程,想尽法子给村里人争取一些时间。” “这……你们才四个人,太危险了。”有人不同意道。 “没事,我们会先过去大部队拿东西,再叫多几个人一同跟上。你们就别操心了,警醒着些,记住,进了村庄只是示警,不要在村里逗留太多时间,你们最主要的目的是提醒县城做准备。行啦,就这么办,行动吧!”王展丰一声令下,两拨人马就分开了。 王展丰几个逆着风往回跑,冷风入喉呛的人难受,不过,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都咬紧牙关,快步跑着,他们争取越多的时间,队伍中的家人就越安全。 天不遂人愿,大部队这边还没上官道,就已经被从长流村杀出来的十几个匈奴兵赶上了。 他们嘴里喊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眼神却嗜血的兴奋,想来是已经杀上头了。 可怜长流村最后的一支方队,明明带着十来个青壮,却因为从来没有遇上这种情况,都吓懵了,几乎走不动道,只能僵直着身子,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刀落下。 好在,已经偷偷跑到后面打算殿后的王丽容和王丽雍很给力,拿起最后一辆手推车上的一个大缸,狠狠得砸向杀将过来的几个匈奴兵。 四个靠前匈奴兵应声倒下,却还没有完全丧失战斗力,正在挣扎起身。 王丽雍趁机朝着那几个青壮吼道:“这个时候发什么呆,想想你们身后的家人!” 说完,也不管那几人有没有反应过来,她紧随妹妹身后,朝着匈奴兵跑过去,轻喝一声,“杀!” 王丽容把几个战斗力稍弱的倒地伤员留给了姐姐,自己朝着正生龙活虎跑过来的其余匈奴兵跑去。 对面的匈奴看到冲着他们跑过来的两个女孩,有些奇怪,又有些兴奋,其中一个还高声喊道:“那个最漂亮的是我的,别跟我抢!” 话音刚落,他的眉间就过了一支短箭,轰然倒地。 跟在他后头的匈奴兵这才收了兴奋,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弯刀发出恐吓的声音,一边拿出盾牌或者接住路边的树木做掩体。 王丽雍用砍刀利落得解决了前头四个匈奴兵,就听到王丽容喊道:“他们只有十个人,手上没有弓箭,适合近身搏杀,不要慌,两个人或三个人一组,将他们分开围攻。速战速决,后头应该还有人。” 大部队后头三个方队的人愣愣得看着两姐妹杀敌,等到王丽容的声音传来,才如梦初醒,开始冲上去,嘴里跟王丽雍刚刚一样,“杀呀!” 混战就此开始了,剩余的十个匈奴兵,被这么有血性的一伙人吓到了,他们一路烧杀抢掠过来,都没有遇到啥有效的抵抗,到了长流村发现人走得差不多了,钱财也没有多少,已经抢疯了的这十几个人便悄悄脱离大部队行动了,没想到,却遇上了硬茬。 托之前和岳云飞对练的福,王丽容现在面对持械的对手,已经很懂得躲避的技巧。这次,她没有留力气,仿佛杀神一般,躲过对方一刀后便迅速回尽一刀割喉,对方的表情还在狞笑,头却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有时候来不及出匕首,她一掌就将人拍飞老远,那人被拍的地方肉眼可见得凹陷了下去,同时在地上狠狠砸出一个雪窝,只剩下一口气喘着,离死也不远了。 王丽雍虽然力气没有妹妹那么大,但是这两年的习武和干农活也不是盖的,挥舞着一把砍刀,冷着一张俏脸,很有一股遇神杀神,与佛杀佛的气势。 第218章 争取时间 赶过来援助的郑强看到心上人这股气势,这才意识到,他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现在的王丽雍,还停留在她是个可爱柔弱的小姑娘的印象,不过,眼下不是他探究这种心情的时刻,现实中,他也只是停顿了几秒,便马不停蹄得赶上来,同匈奴兵短兵相接。 因为对方人少,这边人多,加上还有王丽容这个不符合常理的杀神存在,所以战斗很快结束。 来不及多说什么,王丽容便喊道:“把他们的武器拿了,然后迅速归位,赶紧出发,后面的兵指定不少。” 因为这场战斗,她显然成了大部队的领头人,没有谁对她的命令产生质疑,参加战斗的青壮就近拿了对方的武器,然后便不再管这十几个尸体,各自回到方队的位置,继续前行。 大部队总算走上官道了,刚好碰到了往回走的王展丰一行人。 为首的王展年忍不住高呼一声,“二弟!” 王展丰加速跑了过来,和王展年打了一个简短的招呼后,便朝着人群喊道:“村长!” 村长李义善忙从骡车下来,朝着王展丰的方向跑去,“咋啦咋啦?前头不能走了吗?” 王展丰双手扶住有些哆嗦的老村长,解释道:“村长,我们探听清楚了,匈奴兵是沿着官道走的,一部分袭扰村庄,一部分主攻县城。如今,我们只能加快速度往县城去,才能获得一线生机。但是,上了官道,三里地外,有大概一千多个匈奴兵,我需要挑几十个人出来,一起去前头设陷阱截击敌人,给咱们这一大群人争取时间。” 村长听到这里,反而不抖了,满嘴苦涩道,“这不就是去送命的事吗?谁会愿意呀?” “想要保护大家,就必得有所牺牲。若是没有人愿意,那大家就散伙,各逃各的吧,我王家四辆车,跑在最前头独自逃跑总比受大部队拖累好。” 王展丰强硬道,并不打算太过大义凛然。在他心目中,为了村里人,自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这大部队里头的好些人家,在闺女遭到污蔑后,孤立过她,也背地里讲究过她,他可没有忘记这些事。 村长见王展丰不像开玩笑,咬了咬牙,“行,我跟大家商量下,除独子和孤寡外,强制每户出一个青壮。” 话一传下去,人群中立刻就有妇人哭出声,说着“不许你去”之类的话,不然,就是一家有几个孩子的闹矛盾,说家长偏心…… 王展丰在一旁急得不行,这种时候,时间就是生命,但是,他知道这次的行动比探路危险多了,几十号人若是真得被匈奴大部队发现了,那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所以,大家的反应很正常。 “我去!”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王展丰一见是小闺女王丽容主动请缨,忙呵斥道:“胡闹!咱家都出了我和你小叔了,你留在这里保护家里人才是正经。” 王丽容一点都不惧爹爹的黑脸,说道:“爹爹,你知道的,我可以帮到你,在那里,我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反正,不管你乐不乐意,我都要跟在你身边。” 没等王展丰说完,郑强也举手喊道:“我也去!我家里还有弟弟,万一我出事了,也有弟弟给爹娘养老。” 郑大婶眼眶一下子红了,不过她没有哭出声来,她知道,这种时刻站出来了,就不能退了,她不能给儿子拖后腿。 随着王丽容和郑强站出来,陆续也有几个青壮年站了出来,王展丰照盘全收,却把郑全劝了回去,“全子,叔晓得你厉害,单手也比人双手使得好,但是,你奶奶还指着你养老呢,这次太危险了,你就待大部队里头吧。” 召集到了足够的人选后,王展丰要了一部分火油和火折子,然后和媳妇苏玉琼隔空点了点头,便又离开了。 王丽容离开时,冲着姐姐王丽雍甜甜一笑,做了个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比心动作,然后便跑开了。 王丽雍有些不舍,但是有她在的话,爹爹那边的任务会更容易完成些,只能笑着回应她一个比心,然后转过头红了眼眶。 王展丰一行人跑开一大段路后,便瞧见远处似乎有大批的火光在靠近,他连忙趴在地上听动静,马蹄声和脚步声很明显,看来人数不少。 他忙对着跟着一起来的人说道:“地面太硬,挖陷阱太费力,时间也来不及,把咱们带的火油倒上,每隔一百米倒一段,到时候咱们就守在山上射火箭,趁着他们乱的时候,投石。投完一段就跑,等到他们到了下一段再投,这样就可以拖垮他们的速度。” 众人都觉得此计甚妙,没有多说就开始行动了,四个人负责分开倒油,其余人都上了山,箭术好的负责找合适的射箭点,力气大的开始找大石块等可以攻击山下人的工具。 王丽容也没有藏着掖着,哪根树干粗就拔哪一根,把一旁还在摸索着走石头的人都震住了。 王展丰在一旁见怪不怪,轻飘飘得解释了一句,“我这闺女,力气比常人大一些。” 其余人齐齐咽了咽口水,心道,这哪里是比常人大一些,这是神力了! 最后,这些人都不找石头了,而是给王丽容扒拉出来的树干找地方放,反正石头的杀伤力指定比大树干小,他们就不瞎费力气了。 很快,匈奴兵靠近了,他们在半山腰看到这绵延不绝的火龙,刚刚拔树的轻松感一下子没了,其中一人带着一种悲观的情绪问道:“王二,咱真得能躲过这么多的匈奴兵吗?” 王展丰心里也被眼前的现实狠狠得冲击了一下,但是还算稳得住,“尽人事,听天命,仗还没打呢,怎么可以料到咱们就会输!好歹是连山上猛虎都打过的人,怎么可以那么怂?” 没等那人回答什么,两个负责射箭的人已经嗖得一声将火箭射出去了,第一支火箭射了空,好在第二支火箭正中浇了火油的地方。 地上突然窜起来的火苗使得前头的匈奴骑兵吓了一跳,身下的马发出阵阵嘶鸣,往后退了好几步。 山上的人见机不可失,连忙将准备好的树干往下丢,王丽容一个人抓起树干抛向稍远的队伍,其余几人都是两两一组,用尽力气,或抬或推,让树干滚下山去。 匈奴兵刚被一道火吓一跳,又被凭空出现的树干砸了个莫名其妙,反应过来时,山上的王丽容他们,已经跑到下个点火油点去了。 山下的骚乱整整持续了两刻钟,前头的队伍才在领头人铁弗千长的呵斥下重新规整完毕,清点了一下人员损失,竟然一下子损失了十匹马和五十号人,好悬没将他气到仰倒。 不过因为他的任务是尽快攻克最近的青鹿镇,所以他没有让士兵们上山,而是让队伍加速前进,以免贻误战机。 接下来,王展丰的战术加上王丽容的神力,让铁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寸步难行”了。 好不容易规整队伍重新出发,没走多远,火苗串起来,树木砸下来,如此反复了三四次,竟然让原本上千人的队伍,在还没和对手交上面的情况下,损失了三成的战力。 铁弗的一个直属手下在最后一次收到攻击后,终于忍不住提出,“千长,要不分一个小队去山上追击伏兵吧,不然这样子下去,还没见到城门,咱们就都折在这路上了。” 铁弗咬咬牙,赞同了他的提议,派出了一支上百人的小队往山上去了,其余人先原地待命。 王展丰一行人还打算继续如法炮制下去,却发现有人上山了,而山下的部队都停了下来,便猜到了敌军定了先剿灭他们的决定了。 众人停下了扔树木的动作,开始商量对策。 “怎么办?要不趁着他们还没找到咱们,咱们归队吧,这一程子,咱们争取的时间够多了。”其中一人神情紧张的说道,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让他远离敌人在山上扔石头任树偷袭,他可以轻松做到,但是真正对上匈奴兵,他还不够胆。 王丽容的头脑飞速运转,不赞同他的意见,说道:“咱们不能现在就归队,得带着这些人在山上溜达,让对方摸不清虚实,只要咱们拖的时间越久,山下的敌军在原地停留的时间就可能更多,那样,给村里大部队争取的时间就更多了。” “可是咱们才五十号人呀!”这行人中,除了王丽容,最年轻的那个青壮叫马硕的,有些不确定得说道。他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想要听到合理的战术,不想白白牺牲,他才刚娶媳妇不久,不想让妻子成为寡妇。 王展丰也很聪明,在王丽容想到游击战时,提前将战术说了出口:“十人一组,分散开来,找机会伏击,不要正面对上。若是没有把握,就带着他们在山地里绕圈,这些匈奴兵都是在草原长大的,山地是咱们的天下,让他们见识见识东北猎人的厉害。” 两个主心骨都是同样的决定,其余人也只能点头赞同了。特别是被王展丰的最后一句,说得其中几个人热血沸腾,他们都在用发亮的目光无声回应着,“对,就让敌人见识见识,他们这圈下能种地,上能狩猎的东北猎人的厉害!” 王展丰见大家没有异议了,便开始给这群人分组。出于平衡每组战力的目的,他没有将闺女分到自己这边一组,而是把最强力的闺女分配到其他组里。 大家四散分开时,他十分不舍得回头望了一眼闺女离去的背影,喉咙干涩无声得在心里说了句:“平安。” 几十号人就这样没入了黑暗中的山林,借着地势、树木和阴影的遮挡,开始了一场兵力悬殊的山地游击战。 第219章 山地游击战 冬季的荒山其实并不适合伏击,大多数的树木掉光了叶子,只剩下一簇簇积雪落在枝干上,稍微晃动一下,就会带来不小的动静。 更糟糕的是,满地厚厚的积雪,让行人的脚印无所遁形。特别是今晚,月色十分明朗,没有纷纷的雪花及时将踩过的脚印覆盖掉,所以,这种客观的环境,都给他们的游击作战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但是,方法总比困难多。 他们有的采用后跳的方式,虽然在地上还是会有脚印留下,但是却不会被敌兵判断出方向;有的借助草地或者树干助力跳跃,采取迂回行进的方式,以此达到迷惑敌兵的目的;王丽容这边更绝,直接用匕首在树干上划下一大片树皮,然后快速搓了几根麻绳,给自己和队员鞋底绑上了一大块平滑的树皮,行走间虽然依旧会留下痕迹,但那痕迹足够浅,在黑夜中难以辨认…… 随着他们各自借助地势蛰伏起来后,一百名匈奴兵陆续找到了他们原先扔树干的地方。那带头的队长望着地上杂乱无章的脚印,头有些大,不过也大概猜得出对方人不多,所以迅速做出了决定。 “分成四个小队,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仔细搜寻,最好留活口,咱们需要知道对方的身份,还有行动指挥是谁?是不是有人泄露了咱们今晚的计划?” “是!”一声应下后,四个小队分成,就朝着各自负责的方向稳步前行了。 月光幽幽,洒在这片山野上,却也有照不到的阴影处,王丽容所在的十个小组成员,躲在一处较高较密的草丛中。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他们刚刚还热血沸腾的身子慢慢丢失了温度,周边草上被体温融化的雪水一点点渗进他们的衣服,或者掉落到他们的脸上。只不过,他们连激灵都不敢打,强忍着,蛰伏着,等待猎物的出现。 终于,一支以两行纵队前行的匈奴兵小队摸到着这片草丛附近,黑暗中的猎人屏息凝神,等待他们窸窸窣窣得走过去。 王丽容和马硕几乎同时得,悄无声息得,从草丛中窜了出来,捂住了队伍最后两名士兵的口鼻,一匕首从脆弱的喉咙上滑下去,鲜血喷到半空中,瞬间冻成了一粒粒大小不一的红色冰晶,然后借着脚步声得掩盖,默默得坠落到白色的雪面上。 两人一击而中后,其余人如法炮制,陆续从草丛中射出,将自己的目标一刀毙命。 前后不过几十秒,二十五个人的队伍少了十个人,而眼睛一直盯着前头搜索的其余匈奴兵一无所觉。 他们将尸体无声得抬到草丛中,打算继续伏击剩下的士兵。只是,前头领队突然回身看了看后面的队伍,敏感得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人那么少?其他人呢?”那领队高声问道。 其余人左右张望,举起手指数了数,都是一致的惊恐,“咱们走散了吗?还是被敌袭了?” 王丽容和马硕藏在暗处,看着那支队伍陷入了慌乱,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啥,但是也大概猜到他们发现了什么。 “接下来要更加谨慎了,对方可能已经察觉了咱们的存在。”王丽容跟旁边的马硕低声叮嘱道。 许是前面的顺利伏击给了马硕极大的信心,他少了一开始行动的那种畏惧,点点头,带着一种骄傲的情绪回答道:“放心,咱们都是跑惯山的,想要摸清咱们在哪,这些草原莽汉还差点意思。” 对方的领队也不是吃素的,发现有伏击后,开始改变了行进和搜索的队形,导致王丽容他们原先的策略失效了。 他们见状,只好和这队人马躲猫猫,远离他们的搜索圈,但是又不能躲太远,以便伺机而动再灭几人。 原本,这样的计划是可行的,但是,过了一会儿后,这支匈奴兵撞上了和另外小组走散的两个村民。两个人对上十几个人,散兵游勇对上训练有素的军队士兵,结果可见一斑。 王丽容当机立断,不再隐藏身份,和其余人一同现身,直接对上硬干了。 对面两个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村民,见到王丽容和马硕出现,眼中瞬间迸发出生的希望,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疯狂得向这群士兵挥舞。 王丽容输出了自己百分百的战力,将从岳云飞身上学到的对敌技巧全部用上,几乎十几秒就能收割一条生命。以至于,她杀了几人后,那些士兵被她的武力所慑,开始避开她选择其他对手。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后,敌兵被全歼,她毫发无伤,但是队友却受伤了。其余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划伤,不过因为冬天穿得厚,划伤的位置没有多深,短时间内没有生命危险。倒是马硕,被一刀捅进了腹部,血水都浸透了棉衣,嘴唇也开始苍白了。 王丽容见状,从自己里衣下摆撕下一块棉布,然后掀开他的衣裳,将棉布重重压在伤口上,期望这样能够止血。 “我……我是不是要死了……”马硕颤抖着嘴唇问道,语气充满濒死的惊恐,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 王丽容双手压着伤口,尽可能冷静道:“没事没事,止住血就好了,你还年轻,没那么容易死。” 另一边,远处的半山腰上,王展丰和他的组员也开始对上匈奴兵了。 他们没有采取王丽容的背后偷袭的打法,而是选定了一处树木比较茂密的林子,抓紧赶出了两个陷阱后,让四个组员守着陷阱的开关,然后带着四个有弓箭的猎手爬到树上准备射击。 一步两步三步,随着匈奴兵被他们特意留下的脚印引到了既定的地点,左右两边的组员松开了绳索,两大块带着长长木刺的板子像压馅饼一样,直直得砸向了一长条的士兵,中间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扎成了刺猬。 紧接着,王展丰一箭射出,正中队伍后排的一人胸口。 仿佛这一箭是个信号,其余三人的箭也接连射出,箭箭不落空。 前头领队的人回首看到队伍中后部的惨状,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惊恐得下令:“中计了,有危险,快,快退。” 说完,他便不管不顾得往前跑了,跟随在他身后跑的士兵,只剩下个位数而已了。 王展丰当机立断,从树干上下来,冲着自己的组员喊,“追!杀一个是一个!” 最终,他们砍翻了跑后面的那几个士兵,只剩下一个领队没命得往山下跑。 王展丰这边的一个射手刚举起弓,就被他拦住了,“让他跑回去报信,最好是引更多的人上来,只要我们能够激怒对方,让对方不断地派人上来,咱们的亲人就都安全了。” 如他所料,当这名领队总算逃出生天,被架着来到铁弗面前时,他给出的信息,留住了铁弗这群人。 铁弗听见对方很多人,提前设了伏,并且还有弓箭配备后,便以为他们偷袭县城的行动应该是暴露了,但是,他又不甘心就此退回去,于是便决定拿山上的人开刀,命令所有人进山,搜捕天宇朝士兵。 这时,刚刚给他出主意的副手连忙阻拦,“千长,万万不可呀,咱们的士兵习惯陆地作战,不习惯山林作战,肯定会吃亏的。说不定他们已经设好的陷阱,等待咱们上去呢。” 铁弗能当千长,也不是光靠一股蛮劲,便让打算进山的士兵停下来,问道:“那你觉得眼下该怎么办?” “咱们可以再派一队骑兵向前探明情况,要是县城确实做好了准备,就和其他队伍汇合后,再一同攻城。” “那山上的埋伏呢?”铁弗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杀掉那群诡计多端的中原士兵。 “咱们可以放火烧山!”副手阴恻恻得说道。虽然地面都是雪,但是刚刚对方的火油烧路也给了他提醒,他们也带着火油呢,就算不能将这座山烧得一干二净,烧起的烟也够熏死山上的人了。 于是,在王展丰等各个小组绞尽脑汁整出各种对敌方法时,从山脚开始,随着风势的带动,几条火蛇开始往上窜,渐渐将所到之处半湿半干的枯枝枯草点燃,红色的火,白色的水雾,最后是黑色的浓烟……一点点,侵蚀着白色的雪地,也无情得吞下了无人理会的匈奴兵尸体。 王丽容发现对方行动时,火已经烧起来了,她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然后将六神无主的队员叫到眼前,“我们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火势未大,迎风突围。大家都撕一块布条,用雪水沾湿,捂住口鼻,然后冲下山。” “可是,山下都是匈奴兵呀!” “那也比被活活烧死熏死强,走吧,下山撞见匈奴兵,杀几个垫垫背也是赚了!” 就这样,王丽容背着受伤昏迷的马硕,开始迎着火往山下跑。刚好冲到一处火烧迹地、植被少、火焰低的地方时,风向突变,火掉头了,她一声清呵,“就是现在,衣服包住头,憋住一口气,突围。” 跟在她身后的人,想都没想,照着她的说法,歘歘往火海冲。 第220章 设置路障 几秒过后,他们突出了火海重围,还没等高兴,就被守在附近的两个个匈奴兵发现了,他们大声喊叫,呼唤附近的队友,同时举着刀向他们砍来。 十一对二,那两个匈奴兵还没喊上几句,便被他们结果了,只不过,他们的位置也暴露了。 王丽容当机立断,将身上的马硕交给其他队员,下令道:“你们沿着官道跑,找到村民大部队,我垫后。” “可是……” “没有可是,忘了我的力气吗?你们现在每多犹豫一会,就是在害我。”王丽容不容分说,一句话便将他们劝住了。 其余人想到她拔树和对敌的英姿,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听话得走了。 王丽容跑到路中央,面对越来越近的如同蝗虫一般密密麻麻的士兵,面沉如水,冷静观察了周边的情况,左边是火烧山,右边是深谷,暂时只有中间这段官道可以通行,只要断了这路,就可以争取到逃命的时间。 她的头脑飞速运转着,这会儿挖深坑恐怕来不及了,只能设置路障了。 于是,她手脚飞快的将目之所及的大面积物体往约两米宽的官道堆积东西,先是路边几块一米多高的、常人难以撼动的大石块,都被她抱起来扔到了路中间,接着,她脚步飞快的霍霍起道路一边的绿化树,目之所及,不管大小,都往石块上堆了起来。 对面陆续出现了敌人的喊叫声,似乎在疑惑着突然出现的障碍物,不过,王丽容不慌不忙,将怀里揣着的一小罐火油砸到树木上,在心里冷哼一声,“你们烧山我烧树,公平!” 放完无声的狠话后,她拿起火折子一吹,点燃了火油,确认树木烧得起来,便头也不回得跑了。这些树木够烧一阵子,到时候就算火被扑灭了,或者树木被烧光了,他们要挪走石头也得花上一些时间,不然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是过不来的,这么多的时间,即便不足以让她找到大部队,也足够她找另外的藏身之所躲起来了。 比先到的步兵稍晚,骑着马杀到的铁弗都懵了,这好好的官道,怎么就突然多出来一道火墙了?这莫非又是中原人的什么陷阱吗? 一惊之下,他连忙让所有人往后退,以免再次遭受到山顶飞树飞石的袭击。 几百人的部队,就这么哄闹着往后退了一百米,等到派出去的探路的几个小兵回禀“一切正常”后,铁弗才半信半疑得往前推进。 只不过,虽然山上没有伏击,但是眼前的火墙却让他们犯了难。他们一路过来,从来都是放火的,可没试过救火,手上没有像样的工具。 无奈之下,铁弗只得下令,让各个士兵尽可能扒拉路上的雪水往火墙上浇,于是,大家七手八脚的,或是用双手捧,或是拿盾牌舀,杯水车薪得,一点点浇灭这火墙。 但是,火灭了,另外一个问题又来了,上头未燃尽的树木,还有底下的大石头不搬离,他们的铁骑也没办法畅行。 铁弗再次气咻咻得在心里骂了一句“诡计多端的中原人”,接着下令,清理树木和石头。 底下人一脸为难,这火虽然熄灭了,但是树木还冒着烟呢,石头肯定也是滚烫异常,这个时候清理,少不得得烫伤好几个。 于是,铁弗的副手顶着被骂的压力,向前建言,希望让他们再浇一会儿雪水再清理东西,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铁弗觉得也有道理,只好让大家抓紧给路障降温。 就这样,折腾了一刻钟后,他们才开始清理树木,底下的大石块也露出它们庞大的体型。 “这……”铁弗又懵了,这么大的石头,到底是怎么移到路中间的,中原人是不是都将他们的行军路线摸透了,就等着请君入瓮了。 尽管内心疑惑重重,但是他注意到队伍的人心已经开始涣散了,所以他不得不装作一脸淡定,还特意指定了几个队伍中有名的大力士,让他们上前搬离大石块。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大力士同大石块的对峙上,甚至有人还开始给他们打气,仿佛这是一场寻常时的举重赛事。 为了不让大家失望,几个大力士站在一块,用尽了全力,将最外面的大石头往峡谷的方向推去。 石头在几人的推动下,开始发生轻微的倾斜,几个大力士涨红了脸,手上青筋暴起,在众人渐渐高昂的鼓舞声中,发出齐声惊人的怒吼,总算让石头翻了个跟头。 人群中立刻响起喝彩声,只不过大家冷静下来,发现那块石头只是掉转了个方向,并没有往大家期望那样,滚落山涧,刚刚起来的士气,又降了下来。 铁弗见状,立刻大声喝道:“继续!” 坐到地上的几个大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可奈何,又爬了起来。几双手再次放到了石头上,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力竭了,还是石块和地面的接触面增大了,他们只觉得比刚刚还难。 强撑着用尽力气再次推动这块如天堑般的石头,其中一名大力士在石块落入山谷的瞬间,自己也吐出了一口血,倒下了。 这下,围观的普通士兵不知道是该喝彩还是难过了。 铁弗连忙让人扶起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大力士,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再也不敢让其他大力士搬其他石头了,下令就着这一米宽的空隙,分批小心前进。 这边,铁弗为首的千人小队,经过和王展丰和王丽容为首的阻截小队,将近一个时辰的对峙后,剩余了六成的人员,总算开始往前行进了。 而另外一边,以铁木为首的,负责打劫村庄的千人小队,几乎毫发无伤,开始逐渐接近长流村大部队了。 长流村村民一路行进,渐渐汇合了同样往县城逃难的其他村的村民。 一开始,这些村民,都是杂乱无章乱跑的,完全没有组织。为了维持秩序,以防影响到长流村自己,李义善不得不出面,喊话找到了其他各村的村长,通过交流,让他们都学着长流村的样子,分成小方队,选出青壮护卫前行。 几百人的小型逃难队伍,就这样,一点点壮大成了三千多人的村落联盟。 王丽雍坐在自家的骡车上,往后看了看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车队,心里多了一种底气,她对坐在她旁边的娘亲说道:“娘,您看,现在咱这么多人,万一被匈奴兵杀到,我们也可以拼杀一场,不至于站着傻不愣登被杀了。” 苏玉琼没有大闺女那么乐观,她的脸上充满了忧郁,有对在已经沦陷了的小坑村的娘家人的惦记,也有对在前头拦截敌人的丈夫和小闺女的担忧。 王丽雍见娘亲没有答话,转头瞧见了她的神色,便继续开口道:“娘,放心吧,爹爹和小容很厉害的,就算任务完不成,也能够保全自己。还有,姥姥和小舅舅家里,你也不用太操心。不是说姥爷生前偷摸挖了个可以藏人的小地窖,为的就是防盗匪,我想,他们肯定是躲起来了。” 苏玉琼听见闺女安慰的话,生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忙收了收脸上的忧愁,强扯出一抹笑来,答道:“娘知道了,这会儿只能祈求上天仁慈了,我担心也是白瞎这份心,等事情过后再看。” 话音刚落,她们的所在的骡车有几个人靠近过来,黑暗中他们不确定得呼唤着:“姐,姐……” 苏玉琼全身立刻起了鸡皮疙瘩,难以置信得冲着那声音喊道:“小弟,小宝,大姐在这里呢……” 说完,她便掀开围在身上的棉被,让前头赶骡车的胡四放缓车速后,直接跳下了骡车,朝着刚刚喊人的声源处跑去。 王丽雍反应过来,也抛下温暖的被窝,一脸兴奋得跳下马车接人去。 不远处的人也一样,原本带着不确定情绪的缓步前行,听到苏玉琼的声音后,脚步飞快朝着她们的方向跑过来。 很快,两方人马凑到了一起。 苏玉琼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一会儿看看弟弟弟媳,一会儿摸摸几个侄子侄女的头,一下子还没发现少了一个人。 倒是后到的王丽雍,瞄了一眼小舅舅一家六口,开口便问:“小舅舅,姥姥呢?” 刚刚还因为见到姐姐安全无恙而高兴的苏宏远,一下子红了眼眶,“岳母病了,我和小宝带着孩子们一起过来探病的,小坑村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我和小宝沿途问,都没瞧见一个小坑村的人,后面听说长流村的在前头,才跑过来看看的……” 苏玉琼瞬间心凉了,小坑村的家里,就只剩下体弱多病的娘亲一个人,那她娘亲岂不是更无生还的可能了? 王丽雍忙向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娘亲,在她耳边安慰道:“娘,姥姥一定会吉人天相的,咱先别慌,你看,刚刚咱们还在担心小舅舅呢,他们一家六口就齐齐整整出现了。” 苏玉琼也意识到这会儿不是该悲伤的时刻,连忙安顿弟弟一家几口上了自家的骡车,以免影响到后面的车队。 第221章 粉尘爆炸 王丽雍刚上骡车没多久,负责垫后的最后一队村民,发现了后头已经有追兵的身影,一下子慌了,将消息依次递了上来,就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拿主意。 大家已经慌了,许多人一边拼命赶路赶车,一边流着泪哭泣死亡的即将来临。 消息传到王丽雍这边时,她眼见不远处的村长李义善也是惊恐万分,重重得叹了一口气,主动请缨道:“村长,给我十个人,我可以去拦一拦。” 李义善几乎要被感动哭了,王二一家才四口人,如果算上王丽雍,四人出三人抗敌,这是一家子怎样的人呀? “不,不行,我和几个村长合计下,各村出几十个青壮,去后头御敌,给大家争取时间就是了。怎么的,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女娃出马。” 王丽雍笑了下,解释道:“村长,你误会了,我不是去送死的。你还记得吗?之前来咱村里的那个贵人,他送了我家一些好东西,用来消灭敌人最合适。我设置好陷阱就撤,不会直接对上那些匈奴兵的。” 李义善哪里想得到这只是王丽雍哄他的,听见是贵人送的好东西,还以为是什么厉害武器,一下子就信了,放心得安排人手跟着她做事了。 这些人听说只是跟着王丽雍去后头设置陷阱,倒没有像之前跟着王展丰那么抗拒,很快就凑齐了人选。 王丽雍把自家放着面粉和剩余火油的骡车留下,然后载着这些队员,逆着人流,在众人不理解的目光中,朝着匈奴兵的方向去了。 他们将骡车赶到稍微远离逃难队伍的距离后,就开始布置现场。一部分人将面粉倒在路面上,一部分找到一些高一点的位置,将面粉袋子拆开一道大口子,用绳子先固定住,然后拿着绳索的另一头待在远处待命。 王丽雍为防止烧不起来,在路面洒了一些火油,然后将自己一直手弩的木箭头包上了一小段浸了火油的棉布条,准备等下在远处射击。 一切准备就绪,北风卷起路面上部分面粉,周边的空气雾蒙蒙的,王丽雍感受着风向,心里定了定,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上风向,比较安全。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设伏的长流村村民也觉得心擂如鼓,终于,在距离匈奴兵只有十多米的时候,王丽雍喊道:“撒粉。” 瞬间,一场白色的面粉雨从天而降,让跑在最前头的匈奴骑兵以为前方起了浓雾。 王丽雍躲在远处,稳稳得抬起手弩,点燃了木箭头,瞄准地上的火油堆,嗖……一支带着破空声的火箭进入了面粉飘扬的区域。 出乎她的意料,她的火箭还没到达火油区域,一接触到面粉便轰然烧了起来。 敌军的首领铁木还没摸清楚什么状况,刚想下令勒马停止前行,“嘭”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威力,匈奴士兵像多米诺骨牌一般连锁倒下。有些士兵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声惨叫,人就已经被炸死过去了。 已经找好地方躲避爆炸余波的十几个村民,按照王丽雍的吩咐趴倒在地,却仍然感受到爆炸引起的强烈气流和震动,吓得不敢抬头看匈奴兵的惨状。 “起来吧,咱们撤!”王丽雍冷静的命令让这些人总算抬起头,每个人起身后,无一例外地朝着官道上的匈奴兵那边看去。 只见爆炸中心的路面被炸出了一个几米宽的深坑,附近的树木被掀翻,原本白色的雪地,一下子被各种颜色覆盖,溅得到处的褐色泥水、还在燃烧的黄色烈焰、了无生息的焦黑尸体、脱离本体的肉色残肢、从人体各个部位喷出的血水…… 队伍后头被气流掀翻的士兵已经爬了起来,反应过来后,开始往中心区域的伤员跑去。有些人伤得不重,哀嚎声却不小,倒是那些一息尚存的垂死伤者,躺在冷冰冰的地上,消耗着最后一丝能量,低声呻吟自己的痛楚,不知道是不是在忏悔自己的罪孽…… 王丽雍瞄了一眼后便不敢再看,内心震撼不已,她以前只是在网络上看到面粉爆炸引发伤亡的新闻,这还是头回自己亲手引发这场粉尘爆炸,谁能想到,看似平平无奇的面粉,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其威力堪比炸药。 震撼过后,她又忍不住生出一阵阵悲悯,不是同情底下的敌人,而是同情被欲望或者命运裹挟的人类。她不明白为何这世间要有战争,在她看来,在战争里,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赢家的。 不过,现实并不允许她花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他们一行人等到爆炸余波过去后,便飞速回到他们藏起来的骡车上,扬起鞭子继续赶路,每个人都期盼着匈奴兵不要太快缓过来,让他们的亲人可以顺利进入县城避难,最好是他们自己也可以顺利和大部队团聚。 可惜,事与愿违,被他们抛诸脑后的匈奴兵尸堆中,这支队伍的千长铁木从短暂的眩晕中醒了过来。他身处队伍中间,距离爆炸中心有些距离,又被身旁两个副手拼死护住了,所以只是被爆炸的余波震昏过去,此刻,他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行动自如后,便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站起身来。 等到他意识到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两个副手后,忙上前查看他们的呼吸和脉搏,发现他们真的死了,忍不住仰天长啸,这其中一个是自己多年的好友,一个是自己亲生的弟弟,他一下子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人,让他哪里能不恨? 熊熊燃烧的恨意让他忽略了对这场爆炸应有的恐惧,他用充满血丝的眼珠子环顾四周,遍地都是自己人和战马的尸体,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若是今晚成功攻进青鹿镇,一定要不计任何代价,屠城! 下定决心后,他迅速召集了所有还能作战的士兵,清点人数,发现还有六百多个士兵可以用,便点了十几个士兵整理尸体。接着,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路上的大坑填平后,规整好队伍,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再次开始追击了。 此时,王丽雍还不知道敌军已经卷土重来,她坐在骡车上,望着夜空中高高挂着的月亮,只觉得今夜十分漫长,不仅进城的路变得比往常远,而且时间也过得很慢。她在心里渴望着白天,仿佛太阳一出现,就能吓退那些只敢在黑夜偷袭的匈奴兵一样。 “王姑娘,万一匈奴兵再来,咱们是不是可以再用一次刚刚的方法呀?”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同村的男子问道,他的心情因为刚刚那场爆炸而难得轻松起来,认为只要他们一直用这个法子,再多的匈奴兵追来,都不足为虑了。 王丽雍不想打开潘多拉魔盒,所以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你们刚刚洒的东西是特殊的粉末,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我家也就那些,刚刚用完了。” 实际上,她说的也没毛病,若是这逃难的队伍里头还有面粉,她不介意再用一次这个法子。但,现实情况是,应该很难再寻找出那么多面粉了。 面粉的存放比未加工的粮食困难,因此在寻常农户家中,一般都是要用到面粉的时候,大家用粮食现磨出来使用,最多的也是囤个几天的量,像王家这样子,家里十几袋面粉,是几乎没有的。 而且,大家这次逃难的目的都是进城,时间上很紧急,大多都是带上银钱地契和人就跑的,粮食只会增加车辆负担,影响行进速度,所以,稍微有些理智的人家基本都不会带粮食逃难。 所以,听见王丽雍的那句善意的谎言后,刚刚还信心满满的同车人都蔫了,他们虽然没有像刚刚那男子一样问出口,但普遍还以为刚刚洒的只是普通的面粉,还想着可以如法炮制,杀那些匈奴兵个屁滚尿流,谁知道,那玩意儿还是什么特殊粉末。 刚刚还因为打了一场胜仗而兴奋的十几张脸上,没有了兴奋,开始变得忧虑。 王丽雍意识到车上气氛的冷凝,便尝试给大家打气,“就算没了刚刚的粉,你们有没有发现,其实对方人数不多,也就几百,就算到时候追上来,只要咱们所有青壮一起,也是可以和对方正面硬刚的。” 话音一落,刚刚问王丽雍问题的男子立马眼冒金光,狠狠得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仿佛突然发生了什么新大陆一样,说道:“对哦,咱们人那么多,为啥要那么打怵?” “打仗也不是光凭人多就能胜的,人家毕竟是正经的士兵,咱只是种地的农夫而已……”负责赶车的男子插话道。 “那咱还经常上山打猎呢,有时还会对上野猪,那野猪比人可厉害多了,几个大汉一起才搞得定一头野猪嘞……” 随着大家的话题渐渐歪楼,车上的氛围好了许多,王丽雍轻呼了一口气,她觉得接下来少不得要和匈奴兵正面交手了,大家的士气很重要,她能带动一个就带动一个吧! 第222章 县城警戒 青鹿镇城楼上,两个守城的官兵跟往常一样站着昏昏欲睡,有一个人甚至打起了呼噜,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只不过,这舒适的呼噜声很快被粉尘爆炸的巨响打断了,其中一个守城兵仿佛在睡中被人扇了一巴掌,身子晃动了两下才恢复平衡。等站定后,才睁开眼睛望向天空,嘴里嘟囔道:“这又打雷了?怕是要下大雪了?” 只不过,他看到的依旧是皓月当空,而不是自己以为的乌云密布。 “这样式,也不像是会打雷……”他的话还没说尽就定住了,目光落到了远处冲天的火光中。 “老杨,我是不是睡迷了,好像哪座山烧起来了?瞧那老多黑雾呢?”叫老熊的守城兵推了推身边的同伴,带着一丝慌乱问道。 老杨依旧睡眼惺忪,刚刚的响雷虽然吵到了他,但是不足以让他一下子清醒,他有些不满同伴的推搡,不耐烦说道:“这大冬天,遍地是雪,哪来的火烧山?” “不是,你睁开眼睛看看,那边呀……”老熊不死心得又推了同伴一把,似乎急需旁人的验证,以确保自己不是在做一场荒唐的梦。 老杨的瞌睡虫总算被同伴推没了,睁开眼睛,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还不忘嘴里嘟囔:“真是服了你了,眼神不好就……” 显然,他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出口了,那火光和黑雾,只要他不瞎,站在城楼高处还是能窥见一二的。紧接着,他将目光从远处拉进到官道上,上面点缀着不少的火光,随着北风送到他耳边的,依稀可以听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这个发现直接将他整不会了,这大黑天的,怎么还有车队在赶路,这么大买卖的吗? 还没等老杨和老熊两人得出什么结论,沿途疯狂飞马赶路示警的王展稔三人总算来到了城门口。 他望见城门在即时,便勒住了马,没等马停稳便朝着城楼上的守城兵喊道:“我们是长流村村民,快去通知霍大人,匈奴来犯!” 这一句,直接让两个还在琢磨出了啥事的守城兵腿软了一半,齐齐趴到城墙边上,朝着城楼下的三人反问道:“匈奴兵打到青鹿镇?怎么可能?” 青鹿镇在东北辽阔的版图上,是个不起眼的小镇,也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在以往的历史中,匈奴最多是在距离青鹿镇较远的下辖偏僻村子烧杀抢掠,而且是抢完就跑,他们守城那么多年,只听说过,却从未真正见过匈奴兵呀。 “唉呀妈呀,赶紧的吧,去通知霍大人,外头好些村子都遭殃了,大家都在往县城里逃呢……”王展看到两个守城兵还愣在原地,有些急了,再次出声催促。 “哎呀,你……你们……等着,我去找霍大人……”老杨反应过来,又瞄了一眼远处,觉得城楼下的三人不像是在说假话,赶紧下了城楼,往县衙跑去。 霍知县被下人从温暖的被窝叫起来的时候,一听是匈奴兵进犯,吓得几乎肝胆俱裂,不过,他只缓了几秒,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动作迅速穿上厚实的衣服和靴子,同时吩咐旁人备马。 等到他直奔到大门口那里时,下人已经备好了马。霍知县带着老杨和几个随从,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策马狂奔,不消一会儿,就爬上了城楼。 他很快看到了远处的异常,又发现城楼下报信的是王展稔,天然得信了几分他的话。等到王展稔再展示他从匈奴兵手里夺来的马匹和弯刀,霍知县便确信,匈奴兵真得另辟蹊径,打到青鹿镇这边来了。 他赶紧下令开城门让王展稔几个进来,然后拉着他们三个了解更多的敌情。等听到他们已经遭遇过匈奴前行探路的骑兵后,当机立断,直接令人敲响了府衙附近钟鼓楼的示警鼓声。 沉睡中的青鹿镇居民陆续被预示着“外族入侵”的鼓声吵醒了,男人们打开大门或者扒在墙头观望,看到一队队穿着官服的士兵神情严肃得穿梭在街道上,有些似乎是在往每家每户通知什么消息,有些则是驾着马车运输东西,上面放着的是不常见的守城武器,尖刀、滚木和车弩等,青鹿镇在短时间内,完全苏醒了。 两骑快马从另外一道城门出去了,飞速得朝最近的驻军营地赶去,准备寻找兵力的支援。因为青鹿镇不是重点城镇,常驻的城防兵加上衙役只有三百人不到,如果正面对上匈奴兵的千人小队,就等于羊入虎口。所以,霍知县眼下的应敌策略就是据城固守,等待救援了。 一旁的王展稔见到霍知县开始安排全城警戒,就要带着人离开,却被霍知县留住了。只听他说道:“王四兄弟,你们就别出城了,城里人手不够,你们留下来帮忙吧。” 王展稔虽然很想回到家人的身边,但是面对霍知县真挚的请求,两相权衡下,觉得留在城内帮忙也算是在帮自己家里人,所以,便留了下来,听从霍知县的调遣。 霍知县知道他之前是在镖局干的,手上有功夫,黑道上也有些门路,所以就让他帮着去召集可用的人选,尽可能寻找更多的青壮,以弥补目前官方兵力上的不足。 王展稔听完他的部署,二话不说就应承了下来,然后转身出去做事了。 霍知县看着他坚定的步伐,稍微吐出胸腔中的一口郁气,心道,这种时候,多个靠谱的人分担总归是不错的。想到还在往城里逃难的儿子霍翟,他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给儿子塑造一个坚不可摧的城堡。 于是,他交代完两个城门的兵力部署后,便开始带着几个手下,亲自去敲各家豪绅财主的门,请求他们献出部分私人武装,共同御敌,保卫青鹿镇。 不过,他每敲开一家门,他们便会收获多一分失望。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些人,大部分都忙着收拾家财准备出城逃难,对于自家有限的护卫,自然是不愿意分出来。即便他以知县之尊,这种时候也不好使。 当然,也有愿意帮忙的,赵家在霍知县表明来意后,就拨出了自家一半的护卫让他带走,并且表示需要什么物资的话,他们也愿意鼎力相助。 最让霍知县印象深刻的,还要属朱府了。朱府现在的当家人是朱凌云,他家十分沉得住气,不仅没有收拾东西逃命,而且在霍知县敲门进来前,就已经准备好全家青壮,备齐武器,准备去城门那边报名守城了。 朱凌云并不是一腔孤勇,而是经过对情势的分析,认为没有逃的必要。如前面所说的,青鹿镇并不是军事要塞,匈奴的目的更多的是抢劫和滋扰,必然不会派出太多的军队。只要他们全城上下一心,扛过等待救援的时候,就万事大吉了。 或者,还有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匈奴派出的军队很多,青鹿镇根本不堪一击。那么,他们也没有逃的必要了,因为拖家带口的逃难,必定比不上匈奴铁骑的速度。 当朱凌云带着家中的护卫上城楼时,逃难的村民队伍已经距离城门不远了,只有一公里不到,希望就在眼前,但是,他们身后的追兵也紧紧咬了上来。 眼见两支队伍的距离越来越近,在队伍最后面的王丽雍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让各村村长发出准备交战的指令。 如同之前沟通好的,各支小方队外围的青壮年开始脱离所在的队伍,拿着趁手的武器,往队伍后头汇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壮烈,因为他们深知,自己手中的锄头,比不上匈奴兵的弯刀;自己的双腿,跑不过匈奴兵的战马;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比不上匈奴兵正规训练下的刀法…… 他们唯一比得过匈奴兵的,就是那颗保护身后家人不受匈奴兵欺辱杀害的心,他们从队伍中走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献出自己的所有鲜血,为他们的亲人争取逃难的时间。 马车里的姚青花知道最后的关头到了,她出了马车,接过胡大手里的缰绳,说道:“把车里头的石灰坛子和水坛带过去,我们有你们垫后,不需要什么防身的武器。” 胡大知道王丽雍是打算留下来对敌的,实在不放心她,对着其余三个兄弟叮嘱道:“你们三个,保护好东家他们,我跟着小东家。” 说完,他又向另外一辆车上的苏玉琼保证道,“婶,你放心,我豁出这条命,也会看着小东家的。” 苏玉琼因为自家撒出去三个人了,心已经提溜到嗓子眼,听见胡大的保证,面上有了一丝安慰,拍了拍胡大的肩膀,强扯一抹笑说道:“婶子呐,谢谢你说这些话,但是,你还是要顾着自己啊,你们都要好好的。” 胡大回以一笑,然后转身带着一车的石灰坛子往队伍的尽头赶去。他其实很想解释,他刚刚的保证不是随口说说的,王家给了他们四兄弟新的生活,让他们可以不再像阴沟里的老鼠那样见不得光,所以,他打从心眼里感激这家人。再加上,那边正在指挥的王丽雍,是他内心某个隐蔽角落里藏着的姑娘,他想要尽自己所能守护她。 第223章 正面交锋 苏玉琼目送胡大走远,总觉得心里突突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另一辆骡车上的胡二三兄弟,余光瞥见蹲坐在骡车上、眼神充满警惕的小黄,她下车走过去揉了几下它的头,解开它脖子上的绳索,在它耳边低声说道:“小黄,去找他们吧,希望你能像几年前那夜一样保护大家。” 小黄很有灵性,闻了闻王丽雍留下来的包裹后,冲着苏玉琼低声呜咽了几下,便朝着胡大离开的同一个方向,动作迅速得窜了出去。 这边,王丽雍正在费心给大家讲解拉绊马索的时机,等到这些懵懂的人总算听明白,依言散下去布置后,她一转身,便看到胡大赶着车过来。 她很快注意到骡车车板上的东西,意识到那是妹妹准备好的石灰坛子和清水,眼睛一亮,计上心头。 不等胡大的车停稳,她抓过身旁的一个青年,然后主动迎上去,“胡大,你来得正好,这些东西的用法你知道吧,你教教他吧。” 胡大停稳了车后,语速飞快答道:“不用了,我负责投掷就行。” 王丽雍有些惊讶,她爹王展丰临走前嘱咐了,让胡大四个人守护王家人,所以这次村里出青壮迎敌时,他们一直谨遵吩咐,没有主动出面。实际上,王家已经出动了四个人,胡大四个还不是长流村村民,论理,也不用他们站出来的。 许是猜到她的疑惑,胡大忙解释,“我是想着,这都快到县城了,车队那边应该不会有啥危险,有你大伯小舅还有我兄弟三个就够了,你这边压力比较大,我过来搭把手。” 王丽雍是不赞同胡大这样做的,这哪里是搭把手的事,这是送命的事呀。眼下,她看似有条不紊准备迎敌,但是她深知,以他们目前有限的物力和人力,和匈奴兵正面交锋,不说胜败,结果肯定是十分惨烈的。 不过,情况紧急,又有旁人看着,她不好将胡大劝返,只能白叮嘱一句:“算了,既然来了,就留下吧,你负责投掷石灰坛子。” 旁边被拉过来的青年,听得出他的活被抢了,忙问,“那我干啥呢?” “你帮胡大哥往藏身的地方搬坛子吧,搬完后也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交战信号出的时候,再出来就行了。” 她回答完青年的话后,指了一处有遮挡的高地,让他们两个去那里藏身伏击。 “记住,等绊马索后,再扔。扔的时候,往敌兵比较密集的地方扔。还有,浇完水一封坛子,摇晃几下,就立马扔出去,不然,你会被炸伤的。” 胡大认真听完她最后的叮嘱,慎重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之后,就拉着那名青年开始干活了。 王丽雍望着胡大和那名青年搬坛子,眼底闪过一丝担忧。生石灰遇水后会产生急剧的化学反应,瞬间释放出大量的热量,而大量的热量会使坛子内部产生极大的压力,砸破后压力释放,坛子的碎片就会飞速散开,炸伤身边的人。她真怕胡大把握不好那个时间,到时候炸不到敌人,反倒将自己炸伤了。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她将目光从他们两个人身上收回,接着安排其他事务。有村长李义善在其他村长面前打包票,出发前,王丽雍已经成了这支队伍的指挥者。 她将二十五个有弓箭的猎人叫到一起,细细吩咐道:“你们往路边的树上或者草丛藏一藏,找到合适自己的射击点。注意,箭术没把握的,逮着骑兵的马射击,让他们没办法骑马冲击。有把握的,就冲着马上为首的军官射击。若是能射中对方的将领,就能大大打击他们的士气,降低我方对敌的压力。这两点都很重要,交给你们了!” 这些猎人听完,没有多说什么,很快散去了,各自去找藏身的地方。 剩下的,就是正面对战的打法。王丽雍晓得他们这些普通村民一对一和匈奴兵打是没有优势的,所以让他们两人或三人一组,和队友以背靠背的站位进攻,这样,同组队友既是对方的盾牌,也是对方的另一把刀。 安排完这些,她自己也找了藏身处,举着手弩,望着匈奴军队逐渐靠近的火光,心道:“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接下来,听天由命吧。” 哒哒哒……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像一道道浪花,击打在王丽雍这群人的心案上,每个人心如擂鼓,面上却是前所未有的沉寂。 匈奴军队的第一排骑兵,已经踏入绊马索的范围,但是,藏在暗处的人并没立即行动,他们在等着更多的猎物进场。 很快,第一排骑兵已经靠近他们设置的最边缘的那根绳索,负责指挥的人一声轻哨后,几乎同时的,六根粗粗的麻绳同时绷紧,最靠近每根绳索的十几匹马齐声嘶鸣向前跌倒,马上的骑兵发起猝不及防的惊叫声。 马和人跌在一块,互相踩踏,后头反应不及时的、更多的马和人也加入这场摔跤的盛宴,原本气势汹汹的追兵,停滞在了王丽雍等人为他们定制的战场。 没等匈奴兵理清混乱,“石灰炸弹”也来了。胡大动作严谨迅速,加水,盖盖,摇晃,投掷,一气呵成,就像扔铅球一样,将正在酝酿着爆炸的热气弹砸向底下人数最密集的所在。 砰砰砰……十几个石灰炸弹次第在匈奴兵中炸开,惨叫声响彻半空,他们有些直接被爆炸的气流掀翻,然后死于自己人的踩踏之下;有些则被裂开的碎片深深扎入身体,捂着伤口直喊疼;有些被滚烫的石灰水灼伤裸露着的五官,呼嚎着“我的眼睛”“我的鼻子”…… 实际上,这十几个石灰炸弹起到的效果并没有刚刚粉尘爆炸那样大,除了有个别被击中要害死去的,匈奴兵大多数是小规模的烫伤划伤,并不影响他们继续战斗。但是,接连两场不同寻常的“爆炸”,让这些士兵吓破了胆子,在王丽雍他们现身之前,开始有人鼓动逃跑,然后不管不顾得往来时的方向跑了。 这支军队的首领铁木,在石灰弹攻击过后,从地上爬了起来,左手臂上扎了一大块坛子的碎片,他仿佛没有痛觉搬,摸到碎片的位置,然后直接拔了出来。 紧接着,他快步追上几个逃兵,手起刀落,逮着一个宰一个,仿佛嗜血的恶魔一样,挡在了其余蠢蠢欲动的逃兵面前。这种明晃晃摆在眼前的死亡,反倒降低了士兵们对未知的恐惧。 “再敢当逃兵,我不仅杀了他本人,而且还会让单于下令,让他所有的家人族人成为最低贱的奴隶!”铁木高声威胁道,手中弯刀上的热血渐渐凝固成红色的冰晶,在幽幽的月光下,闪着诡异的暗芒,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 隐在暗处的村民,刚还在高兴匈奴兵的崩溃,却不料突然杀出来一个铁木,使得局势发生了不利于他们的变化。 王丽雍恨得直咬牙,看到铁木举着弯刀对着底下匈奴兵喊话,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他是在重整士气,于是,不等他继续说下去,直接放出了一支冷箭。 铁木听到破空声,凭借本能,躲过了要害。他站起身后,将肩膀处的木箭狠狠拔下,瞄了一眼只是寻常的木箭后,用力将它折断,刚想下什么指令时,只觉得头部一阵眩晕,喊了一声“有毒”后,就再次倒下了。 反应过来的士兵,连忙架起手中的盾牌,将铁木护在正中间。远处还想再补一箭的王丽雍,有些遗憾得摇摇头,心道“大佬不好杀呀”,随即改变了目标,将有限的木箭射向了那些骑兵的要害处。 当然,射箭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她射出的第一支冷箭就是一个信号,其余分布在各处的猎手们,也纷纷射出了手中蓄势已久的箭,再次收割起匈奴兵的性命。 匈奴兵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有弓箭手。在被铁木一顿恐吓后,他们不敢再当逃兵了,开始自发得按照平常的训练,整理队形,组织反抗。弓箭手躲在围成圆形的盾牌后面,开始根据来箭的方向,捕捉村民的位置。很快,暗处的村民倒下了一个又一个。 双方的箭都是有限的,特别是村民这边,每个人拢共就只有十几二十支弓箭,不到一分钟就射完了,之后便是匈奴兵单方面的射箭回敬。村民们只能躲在树木或者巨石后面,蜷缩身子,等待对方的弓箭耗完。 终于,对方的箭雨也停了,王丽雍爬起来,认真观察了一下,发现匈奴兵正在摸索着前进,朝着他们这群人的藏身处走来。 此时,他们所有远攻的手段都用尽了,接下来,只能主动出击,近身搏斗了,于是,她扔掉手弩,举起砍刀,冲天高喊,“乡亲们,冲上去,为了身后的亲人,杀!” 一声令下,隐蔽在各处的两百名青壮,以一种舍生忘死的姿态,冲向了人数是数倍于他们的匈奴兵。 匈奴兵原本就保持着戒备的状态,看到杀上来的村民,虽然被他们的气势所慑,但是也没有太过慌乱。等到看清了他们非士兵的穿着以及手上奇形怪状的非常规武器后,匈奴兵仿佛受到鼓舞一般,主动挥舞着弯刀迎了上来。 第224章 岌岌可危 短兵相接,并非只有勇者胜。 村民们,毕竟只是普通平民,即便满腔热血,真正对上了匈奴兵,还是不够看。很多村民,在第一回合,就挂了彩。但是,他们不像匈奴兵那样吱哇乱叫,而是抿紧嘴巴,不让自己浪费一丢丢精力,根据本能反应、毫无章法得挥动手中的“武器”。 以卵击石的代价是沉重的,很快的,村民队伍里,就有第一个青年倒下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刚刚还无声无息奋战的村民们,发现自己附近的队友倒地后,再也忍不住喊出他们熟悉的名字,二愣子、二狗、铁蛋、黑娃、狗蛋……这些土到掉渣的名字,在平日里,明明那么普通,此刻,却让每一个听到的村民们红了眼眶。 王丽雍的身手虽然比不过妹妹王丽容,但是比起匈奴军队里的普通士兵,还是具备一定优势的。所以,她从一开始对敌,始终游刃有余,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依旧挂着往常的淡定,好似她不是在打仗,只是像寻常时一样在练手。 但是,耳听得越来越多同队友悲痛的呼喊,她也渐渐失了平静。水雾在眼眶积蓄,仇恨在心里喷发,她奋力砍翻一个匈奴兵后,扔掉手中沉重的砍刀,擦了一把眼泪,抢过倒地那名匈奴兵手里的弯刀,然后将弯刀挥舞到了极致,仿佛她收割的不是一条条生命,而只是田地里头那一茬茬小麦。 在她的身后,小黄和她一样同仇敌忾,它敏锐得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攻势愈发猛了,龇着一口涂满敌人鲜血的利牙,一改往日的慵懒,化身为凶猛的野兽,咬断敌人的脖子,撕下他们的血肉。 每次高高跃起扑倒敌兵,它就像那座难以跨越的泰山一样,不过,更多的时候,它更像一堵厚实的墙,挡在了主人身后,让所有想要背后偷袭王丽雍的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同样守护在王丽雍身边的,还有扔完石灰坛子的胡大,他在对敌的同时,眼睛的余光时不时落在她的周遭。然而,战场上,可容不得这么分心,很快的,胡大就尝到了苦果,他一个不注意,就被对手划了一刀。 一旁的王丽雍见此情状,连忙赶过去,将对方即将落下的另外一刀挡住,再反手一个用力,割破了对方的喉咙。确认对方倒下后,她才觑空回头关心胡大,“怎样?伤得重不重?” 胡大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腹部,手上只有几点血迹,伤口不深,“没事,冬天衣服厚,只是划破了皮。” “小心些,不要分神了。”王丽雍说完,便头也不回得继续对敌去了。 胡大心里有些羞愧,他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接下来,他不再分心关注王丽雍,而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到对手身上,凭借着十多年在街上当混子的那点身手和本能,开始打趴一个又一个匈奴兵。 另一边,混战圈的外围,铁木在一部分士兵的保护圈中,幽幽醒来。他中箭后,便被他身边的士兵扛到了远处,并没有就此“零落成泥碾作尘”。他的体质特殊,只要不是见血封喉的毒物,效果总比常人弱一些。再者,王丽雍射出的木箭,上头涂的只是麻醉药不是毒药,当时很快被铁木拔了出来,所以药效就更差了。 他醒过来后,花了点时间旁观战局,很快就发现围攻他们的竟然只是一堆普通的村民,这让他又好笑又生气,好笑的是,他觉得这群村民无知者无畏,竟然想要螳臂当车;生气的是,他们好好一支军队,竟然被这群平平无奇的村民伤成这样,连他都一度倒下了。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心里猜测,这些村民即便不是天宇朝的正规军,也应该是官府特意组织的乡勇,平常也是有训练过的。 紧接着,他回忆起刚刚的小规模的爆炸,他肯定,之前那场大规模的爆炸,也是这群人的手笔。想到已经丧命的弟弟和伙伴,他不再冷眼旁观,而是推开保护他的士兵,举起弯刀,吼道,“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铁木的清醒归来,以及他奋勇加入战局的举动,使得匈奴兵的气势更盛了。他们叫嚣着村民们听不懂的话,在血液飞溅间,嘲笑着村民们的不自量力。 王丽雍眼见村民不断倒下,局势对己方不利,心里开始着急,杀退身边的匈奴兵后,躲到了一边观看局势。只见混战圈的边缘位置,铁木正在大杀特杀,连带着,他身边的士兵也气势如虹,给了那边的村民很大的压力。 她掂量着自己的身手,想了想,决定“擒贼先擒王”。她高声呼唤不远处的小黄,指着铁木的方向,然后一人一狗开始杀过去,很快,便冲到了铁木跟前。 铁木自然注意到了这朝他逼近的奇特组合,在他的眼中,小黄体型威武,立耳垂尾,外形像极了狼,而王丽雍,一张俏脸上点缀着一抹抹鲜红,目光如炬仿佛能将人灼伤,手中的弯刀在走动间洒下点点血珠……不由得,此情此景,让他有些胆寒。 还没等他往后退上一步,小黄就已经将他扑倒了,裂开又尖又长的血盆大口,就要往他脖子上咬。 铁木连忙伸出左手掐住了它的脖子,拦住了它的嘴巴,右手的弯刀趁着这个当口,就要往它的身上捅去。 赶过来的王丽雍左手拿盾牌挡住铁木的刀,同时不忘将右手里的刀送到铁木身上。 铁木生死存亡之际,用尽全力一挣,利用盾牌反使王丽雍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然后用腿一蹬,将小黄踹出去老远,整个人一个鲤鱼打挺,恢复了站立的状态。 王丽雍听见小黄的惨叫,心疼得喊了一下它的名字,不过此刻她无暇他顾,铁木已经杀过来了,她只能迅速站立拿刀迎敌。 铁木能当上千长,身手不是盖的。在招式上和王丽雍打了个平手的,但是,他的对敌经验和力气远胜于王丽雍,两人十几个来回后,王丽雍身上细碎的伤口多了不少。 再次分开后,铁木突然用汉话调戏道:“姑娘,我瞧你长得不赖,身手也不错,我铁木就喜欢你这种带劲的婆娘,要不,你就收手跟了我吧。” 王丽雍一脑门子问号,只觉得这铁木有病,两人都打成这样了,突然整这死出。她没有答话,而是将手里的刀使得更快。 铁木见状,表情有些遗憾,心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不死不休了,手里的动作也愈发凌厉了。 终于,两刀全力相撞,王丽雍略逊一筹,手里的刀飞了出去。铁木没给她时间捡回武器,一次次将弯刀划向她的要害,她只能赤手空拳,凭借灵活的身手,躲避接踵而来的袭击。 不远处的胡大注意到她的窘状,开始半打半退往这边靠,等到他快接近时,这边的战况急转直下,王丽雍一脚踩滑摔倒了,铁木反应很快,弯刀向她捅了过去。 “刺啦”一声,王丽雍预想到的疼痛没有到来,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道熟悉的身影挡在了她和铁木之间,视线再往下落时,铁木的弯刀穿透了这人的腹部,新鲜的血液正沿着弯刀顶部往下滑落…… 她没有耽搁太多时间,赶紧爬起身。刚站定,铁木就挣脱了胡大紧拽住他的双手,一把将自己的刀拔了出来,胡大再也忍不住,朝半空喷出一口血,软软倒下,她顾不得什么,向前扶住了。 铁木的刀又要落下,缓过来的小黄再次拦下了他的刀,挡在了主人面前,开始和他撕斗。 王丽雍趁着这个空当,将胡大拖到一颗大树后,从怀里掏出手帕,紧紧按住他受伤的腹部,但是,收效甚微,胡大口中不断呕出鲜血,显然是伤到了要害。 “别忙活了,小东家,您赶紧去帮小黄吧。”胡大一脸平静,丝毫不见濒临死亡的痛苦,而是淡淡地说着话,仿佛自己的死亡是无关紧要的事。 王丽雍在心底努力催促自己冷静,眼里的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她不敢拿开压着胡大腹部的手,生怕她这一松手,他就没了。 “你不要灰心,给我撑着,咱们很快就胜利了。等结束后,我带你去城里看大夫,一定会好的。” 胡大用仅剩的力气抬手,想要帮她擦擦眼泪,抬到半空,却又收了回来,然后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地,眼神逐渐涣散,最后,眼珠子直愣愣盯着前方,头微微倾斜,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了。 王丽雍如遭雷击,伸出其中一只染满鲜血的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愣在了当场。 似乎只过了一瞬间,也似乎过去了良久,她将手从胡大的腹部处拿开,用血污的衣袖擦掉眼泪,对着胡大的尸首暗暗发誓,“胡大,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报仇!” 她重振旗鼓,再次杀向了铁木。因为有小黄的默契配合,她逐渐扭转了先前被铁木压着打的局势,开始在铁木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痕。 铁木有些意外王丽雍的二次爆发,但也察觉出她这种打法持续不了多久,因此尽量避开要害,对于身上那些小伤口,并没感到困扰。 王丽雍却越打越急躁,她感觉自己的体力快到达极限,但是对方却还是老神在在的模样,这让她觉得局势不妙。 铁木不愧是经验老到的战士,他很懂得察言观色,在接下来的回合,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让小黄咬住了手臂,然后假装惊恐和小黄拉锯。 王丽雍觉得机会来了,也顾不得做好防御,直直朝着他后背砍去。 没想到,原本以为被小黄拖住分神的铁木,在弯刀砍到的前一刻,甩脱了小黄,反手一刀,给王丽雍右手划出一大道口子,涌出的鲜血浸湿了她的棉袍,沿着手臂滑落到手掌上,滑腻的手感和从未体会过的痛感,让她几乎握不住那把弯刀。 她知道自己要糟了,但是此刻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她,只能凭借着意志力,还有小黄锲而不舍的协助,被动得迎接铁木越来越快的刀法,疲于躲避。 最终,她虎口被震裂,手中的弯刀再次飞了出去,她无奈地勾起一抹苦笑,心道:“胡大哥,抱歉,报不了仇了。还有,老妹呀,对不起,姐姐先走一步啦。” 第225章 我们也可以杀敌 “嗖”得一声,铁木得意洋洋的表情定格住了,他的眉心处多了一个血洞,还未完全死去的、瞪得老大的双眼里,透露出难以置信和万分不甘,最终,挺直的身体直直砸向地面,这次,他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了。 王丽雍久久等不到弯刀落下,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看到了一边倒下的铁木,扭身回望,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挥舞着匕首,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向自己奔来。 “妹妹!”王丽雍高声惊喜道,在看到妹妹王丽容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原本虚脱的身体,似乎神奇得注入了一些力量,她蹲下身子,再次捡起弯刀,告诉自己,她还能行! 只是,没等她重新挥舞弯刀杀人,动作迅速的王丽容已经来到她跟前。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姐姐一圈,其余的小伤口倒罢,右手臂上那道还在滴血的口子却不容忽视,它周边的布块因为浸入了血水已经红得发黑。而且,姐姐的脸色很不好,平常白里透红的肤色,如今只剩下青白。 王丽容意识到姐姐状况不佳,当机立断道,“姐姐,让小黄带你走,你不能再继续了。” 王丽雍虽然有心和妹妹并肩作战,但是刚刚强撑着握刀的手正不受控制得抖动着,她知道自己留下来只能给妹妹拖后腿,于是,没有多说什么,干脆得点了点头。 王丽容见状,将她紧紧得护在身边,且战且退,一直退到靠近县城方向的混战圈边缘,然后冲着还在撕咬敌人的小黄吹了一声口哨,喊道:“小黄,过来!” 小黄听到熟悉的指令,利索得咬断了被它扑倒的匈奴兵的喉咙,灵巧得躲开众人的刀剑,顺利得来到了王丽容两姐妹身边。 它呜咽了一声,想要给浑身是伤的王丽雍舔舐伤口。王丽容阻止了它的动作,在它耳边轻声呢喃:“小黄,带姐姐去找娘亲。你知道娘亲在哪里的对吧?” 小黄很人性化的点了点头,然后蹲在了王丽雍身旁,等待她爬上来。 王丽容将姐姐扶到了小黄的后背上,跟王丽雍说道:“姐姐,进城后,去找霍大人,跟他说,前方另一支匈奴兵大约有七百多人,让他做好准备。” 说完,她摸了摸小黄的头,再次冲着它嘱咐道:“小黄,找娘亲,去吧!” 王丽雍临走前,深深得望了妹妹一眼,哽咽着说了一句,“小心些,城里等你!” “嗯呐!”王丽容很认真得回道,目送姐姐被小黄驮着往县城的方向赶,总算放下心来,然后转身踏入了战场。 对面的匈奴兵不知道,王丽容已经在心里无声得爆了一连串粗口,将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他们只知道,对方阵营里突然出现一个超越他们认知的厉害人物。 王丽容用的是岳云飞送给她的匕首,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即便是正对上匈奴兵的弯刀,也能够轻易斩断对方的刀身。超乎常人的神力,灵活的身手,高配的匕首,这三样结合起来,让她成为了匈奴兵眼中的死神。 一开始,那些杀疯了的匈奴兵只注意到她娇小的身影,以为她只是滥竽充数的,争着抢着上前送死。等到以她为中心的几米半径内,叠起来明显的匈奴兵尸堆后,前仆后继的匈奴兵胆怯了,开始有意无意得绕开了这个对手。 但是,山不过来,我就过去,王丽容不断扩大尸堆的范围,一边逮着撞上的匈奴兵一刀毙命,一边适当得解救被几人围攻的村民,不等死里逃生的村民反应过来说声“谢谢”,她就提前抛下一句“不用谢”,潇洒得投入了另外的战圈。 就这样,她穿梭在战场中,从边缘位置一直打到中心位置,又从中心位置杀到另一道边缘,行进的路线就是用匈奴兵鲜血铺就的一条血路。等到她再次杀回的时候,她还觑空给村民们加油打气,“乡亲们,再坚持坚持,老婆孩子热炕头,还在等着咱们呢!天宇必胜!” 说完,她一个激动,一刀下去,直接让和她对战的匈奴兵头身分离,那颗还带着惊愕表情的头颅甩飞了出去,温热的血液溅出一米多远…… 已经力竭的村民们,闻声望过去,看到王丽容杀匈奴兵如砍瓜的架势,并不觉得这画面血腥空铺,反而受到空前的鼓舞。 好几个青年热血上头,也开口给自己和同队村民鼓劲,“兄弟们,瞅瞅人家小姑娘多碴拉,咱大老爷们,可别被比下去咯!”“加把劲咯,过了这茬娶媳妇去!”“天宇必胜!” 村民们的士气,肉眼可见得提升了起来,匈奴兵的士气则开始走低,只不过,对方人数还是占据着优势,所以,战局只是僵持住了,暂时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而被妹妹送走的王丽雍这边,她被小黄驮着飞速向前,尽管她身体趴得极低,整张脸几乎埋进了小黄的脖颈上,但是小黄并不是长毛品种,挡不住冷冽的北风透过划开的棉袍缝隙钻入她的身体。 她冷得浑身颤抖,苦中作乐自言自语道:“多亏这天气,把我伤口上的血都冻住了,不必等自己凝血了,说不定还能少失点血……” 她的耳边传来了小黄因为急速奔跑的喘息声,打断了她的无厘头遐想,她有些心疼得蹭了蹭小黄的毛发,轻声呢喃了一句,“小黄,辛苦你了。” 一人一狗还没走多远,便迎头撞上一群去而复返的村民。王丽雍从中辨认出几个长流村的村民,打横拦在了这群村民中间,高声问道:“马婶子,何婶子,妮子……你们这是闹哪样?” 马大嘴认出了王丽雍,连忙走到前头,爽快得答道:“小雍,咱们要去前头打匈奴兵呀!” 王丽雍望着妇人们手中不成样的“兵器”,只觉得头都大了,出言劝道:“匈奴兵太凶残了,你们打不过的,别去掺和了,赶紧跟着我奔县城吧。前头那些人就是为了给你们争取时间留下的,你们这往回走像啥话呀!” 马大嘴却不听这个劝,她举了举手中的擀面杖,粗声粗气说道:“咱想不了那么多了,我男人在前头,我身上也有把子力气,怎么不能出力咯!咱们都想好了的,要么一起回家,要么死在一块!你娘听说咱们要过来,自己也扛着菜刀就要下马车,被你奶奶死命压住了……” “对!说得没错!谁说妇人家只能远远躲开,咱会杀鸡杀鸭杀猪,还不会杀个人是咋滴?” “就是,走走走,不说了,免得耽搁我救自家男人……” 不等王丽雍再说点什么,这些人雄赳赳气昂昂得越过她,小跑着往前方的战场赶去。 李大娃媳妇妮子越过她时,特意停下脚步关心了一句,“小雍呀,瞧你身上的伤,赶紧奔城里去吧,你不用担心我们这些人,大家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到时候能带着家人一起活着回来自然是好,死了也不怨旁人。” 王丽雍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这些人,只好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叮嘱道:“那你们小心些!” 妮子笑了笑以示回应,额角散开的一缕头发在她眼前飞舞,她举起带着常年劳作痕迹的右手归拢了一下头发,转身跟着人群继续向前去了。 王丽雍扭头回望这些熟悉或陌生的背影,心中悲凉,只能将希望寄托给神明,她对着上空双手合十拜道:“满天神佛,若你们真的存在,请保佑这些人平安归来吧!” 祈祷毕,她身下的小黄突然扬起头颅,冲着月亮一声长嚎,声音像极了山中野狼的嚎叫,甚至引起了深山里头的狼群呼应。空旷的山野间,回响着声声凄厉的狼嚎,使得她更觉得凄凉了。 她忍不住趴低身子,搂紧了小黄的脖颈,用脸蹭了蹭它的头顶以示安抚。小黄似乎发泄够了,停了嚎叫,在她的示意下,再度出发,快速得朝着青鹿镇西城门口赶去。 与此同时,这群妇人已经靠近了战场,尽管她们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是看到地上倒下的自己人的身影,她们中的有些人还是忍不住红了眼,一边骂骂吵吵,一边举起手里的家伙,不管不顾得朝着交战圈跑去了。 “贼匈奴,让你们害咱家的人!看我不敲死你们!” “天杀的狗匈奴,把我好好一个家都祸祸没了,老娘宰了你们!” “虎犊子、兔羔子、王八犊子……赶紧给我滚犊子……” “啊啊啊,老娘都舍不得揍的男人,你们敢拿刀划拉他,看我的菜刀……” 场上的匈奴兵都懵了,这乌泱泱杀过来的妇女们是怎么一回事? 从前,他们偷袭中原人的村子,基本不会遇上像样的反抗,那些穿着补丁衣裳的村民,在他们眼里,就跟蹒跚学步的婴儿一样,一点威胁都没有,只需要他们举起刀喊上几嗓子,男人们就会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女人们更是软弱,当场晕死过去的都有。 今夜,一切都变了。前面有伏击,后面有村民们的正面硬刚,若不是村民们手中良莠不齐的武器,他们真得会以为这些人就是天宇朝的正规军。 第226章 进城求援 还没等他们想通,一百多名青壮妇人就杀到了。 乱拳打死老师傅,她们尖利的叫骂声如同魔音穿脑,让从未在战场上遭遇“女军”的匈奴兵失神了片刻,紧接着,粗大的擀面杖狠狠得敲上了他们的脑袋,个别被撂倒的匈奴兵,也许死前都在纳闷,自己竟然是死在擀面杖这种“武器”上。 陷入苦战的各村青壮,听见熟悉的骂骂咧咧的乡音,还以为来了援军,心头火热。只是,在听出这些乡音分明出自妇人之口,心中的欣喜变成了焦急,他们可不会觉得,这些妇人也跟王丽容一样,能够以一当十呀。 随即,这混战圈变成了大型的认亲现场。 比如,某个叫傻蛋的孩子他爹,眼尖得很,一眼就从妇女群中认出自己的媳妇,急得发了狠劲,一下子砍翻了眼前的敌人,然后觑空就冲着那妇女怒声吼道:“傻蛋他娘,你这个虎娘们,跑过来干啥?” 也不知道他们在这乱糟糟的战场上,是如何辨认并且听清对方的话,那头傻蛋的娘中气十足得回应了,“傻蛋他爹,老娘过来救你来着,少给我掉脸子,有啥话,回家再说。” 傻蛋他爹吸溜了一下鼻涕,绝不承认自己感动了,又回了一句,“就你欠儿,跑这里逞什么能,你要是敢受伤,老子回头跟你算账!” 也有很快就凑到一块的母子,儿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此刻有瞬移的超能力,将娘亲送到安全的区域。 而被担心的娘亲,则是老神在在,只回了儿子一句,“来都来了,咱娘俩加把劲,争取早点回家。” 匈奴兵这边,只觉得这些妇人加入后,原本的青壮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疯狂得反击,打得部分匈奴兵苦不堪言。他们想不到的是,促使青壮们“焕发第二春”的,不是求生,而是恐惧。他们害怕自己的动作慢一点,杀的匈奴兵少一个,敌人的刀就要落到这些为他们舍生忘死的可爱妇人身上。 这边,举着擀面杖的妮子进入混战圈后,双脚虽然不受控制得抖着,手里的动作却不慢,一边骂人,一边用擀面杖对着她身边的敌人一阵乱敲。下一刻,一把弯刀直接砍断她的木棍,然后朝着她的门面挥下来。 王丽容刚好在她旁边,伸腿踹飞了那匈奴兵,然后将吓懵的妮子一把拎到自己背后,从地上捡起一把弯刀递给她,叮嘱道:“背靠着我,用这把刀,往敌人脖子划拉,别费那个劲骂人了,他们又听不懂。” 起死回生,妮子惨白的脸恢复了一丝血色,她连忙接过弯刀,不再骂人,而是紧随在王丽容身边,学着她的架势挥刀。第一次血溅到她脸上,她还会下意识伸手抹掉,第二次之后,只要不影响她的视力,她便自动忽略掉了。 王丽容余光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妮子很快就学得像模像样的,她的周围已经倒下了好几个匈奴兵,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她超强的学习能力。 两人趁着没敌人杀过来的空当,靠在一起时,她忍不住问道:“妮子,你们咋过来了?” 妮子想都没想,简单答道:“她们说要和自家男人孩子同生共死。” 王丽容却注意到她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追问道:“你说她们?那你呢?我记得,大娃好像没在这里吧。” 背对着她的妮子,望着手中带血的弯刀,用王丽容从未听过的深沉语气答道:“我只是为自己做了一回主。” 王丽容虽然看不到妮子的表情,却被这短短一句话,深深触动了。 王丽雍这边,经过短暂的疾驰,她的眼里,开始出现了城楼的轮廓,慢慢地,她已经能看到洞开的城门,以及往里头赶的逃难车队。她忍不住舒心一笑,对着小黄分享道,“真好,至少他们真的为亲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村民大部队在一刻钟前,已经到达了城门口。为了防止其中有细作,霍知县没有第一时间开城门,而是让县丞李信昌带来名册,分村核实村民身份。 幸亏青鹿镇下辖的村子规模都不是很大,同村的村民之间都是相熟的,能够为彼此作保。而且,因为这支队伍拨出了许多青壮截止敌人,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所以一定程度上也让守城的人放下了戒心,不过多得为难他们。 核实身份后,厚重的城门便从内打开了,开始迎接这些提心吊胆半晚的难民。 等到王丽雍一人一狗到达城门口时,最后一支村民方队已经进城了,守在城门口的朱凌云和王展稔,正打算关城门,便看到不远处的一人一狗。 尽管人和狗都是满身血污,但是王展稔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他对着身旁的朱凌云说道,“先不要关城门,那是我大侄女小雍和家里的狼狗小黄。”说完,他便迎了上去。 其实,朱凌云也认出了王丽雍,只是被他们此刻的“惨状”镇住了,反应有点慢。等王展稔跑过去时,他也连忙跟上去。 王丽雍见到小叔和朱凌云过来,拍了拍小黄的头,示意它放慢速度,然后控制着下来的角度,尽量不扯到受伤的右手。 等两人到达跟前,无一例外得,都注意到她不自然的右手,却因为光线昏暗而看不太清楚,所以同时齐声问道:“你的手咋啦?” 说话的两人忍不住对视彼此一眼,互相撇开脸后,又齐声问道:“是不是受伤了?” 王丽雍被两人的默契逗笑了,低声回答道:“被刀划伤了,血应该是止住了,不打紧,咱们赶紧进去吧。” 两人信以为真,一左一右跟着她进城,然后让其他同事关闭城门。等走到了火光下,他们才发现王丽雍不同寻常的苍白脸色,以及那所谓的“不打紧”的长长的伤口。 王展稔的脸一下子黑了,带着明显责备的语气说道:“这叫不打紧?麻溜得,咱们去慈安堂看伤吧。” 朱凌云也一脸担忧,关心问道:“你还好吧,城里所有的大夫都在慈安堂待命,你现在就过去看看吧。” 王丽雍摇摇头,神色坚定说道:“我还能行,先带我去见霍大人,我有事情得跟他说。” 王展稔感觉得出大侄女这是在硬撑,有些气急败坏道,“有啥事,你跟我说,我转达就成。你这伤口不小,失血太多了,咱们先去看大夫吧。” “不差这会儿了,还是我亲口跟霍大人说,我才放心。”王丽雍有些费劲得咽了口水,瞧见小叔还要劝,立马苦笑道:“小叔,你与其浪费这个时间劝我,还不如就带着我去找霍大人,早说完事,我早安心去治伤呀。” 朱凌云看出了她的执着,怕再这么说下去,反倒耗费王丽雍的体力,便直接开口道:“军情紧急,还是让小雍先见霍大人吧,再说了,去慈安堂的路上,是先到县衙的。” 王展稔一想,也对,顺路,于是,他便不再劝了。沿途,他都不用王丽雍开口问,便开始主动汇报进城后王家人的情况。 “进城后,家里的老人女人孩子都去了你小姑那边。美冬那边人少,地方也宽敞,可以安置得下比较多人。你大伯和胡二几个已经临时应征守城,不知道被派了啥活计,暂时见不到人。你二堂哥和宋大夫去了慈安堂,在那里待命做临时的军医……” 王丽雍听到胡二他们三个暂时不在,心底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她还没想清楚,该怎样向胡二几个交代,他们大哥是怎么死的。 等见到霍大人,她收好了自己的私人的情绪,然后先将王丽容提及的另一支匈奴兵的消息转达,又接着为还在苦苦支撑的村民们请求支援。 “霍大人,前方各村青壮正和匈奴兵殊死战斗,对方人数只有几百人,若大人派兵驰援,一定能够全歼这支匈奴兵的。” “对方来那么少人吗?”霍知县一脸不相信问道。 “对方原先应该也是千人的小队,前面被我们用计炸伤了一些,后面我们又暗处伏击,等到和青壮们交手,大概也就五六百人吧,我离开的时候,就更少了。希望霍大人尽快派人去援救那些村民,他们都是为了给这些已经进城的村民争取时间,才留在那里硬扛匈奴兵的。” 霍大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进城的都是老弱妇孺,而且他们还毫发无伤。原来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提前收到示警,更多的是因为有人垫后。想到这里,他心里一热,豪气干云说道:“成,我立刻派兵支援,务必救回这些舍己为人的英雄村民!” 说完,他让受伤的王丽雍先去慈安堂医治,自己则传令让城门守将方仇刃点两百名守城士兵,去支援那批村民。 收到指令的方仇刃有些不赞同,来到霍大人跟前阐述自己的见解。 “霍大人,眼下城里的兵力不多,每一个士兵都是守城的主力,这个时候主动出击,会不会太过草率了,万一对方有伏击,两百名士兵留在了外面,守城的压力就更大了。” 霍大人摆摆手,认真给他解释,“方守将,我刚刚已经询问清楚了,那支军队应该是匈奴兵的先锋军,主力军队还没赶上了。这支先锋军只是千人小队,经过前头村民们的努力,目下战力消耗过半。而且,他们交战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这个时候咱们出击救回村民,时间距离上都稳妥,不会有问题的。镇上的安危要顾,下辖村民的生命也要顾,方守将还是不要耽误时间和我讨论了,赶紧出发吧。” 方守将见霍大人言之凿凿,显然成竹在胸,便放下刚才的顾虑,如数点了人马,打开城门,往王丽容他们交战的地方飞驰而去。 值得一说的是,朱凌云也在前去支援的队伍中。他受王丽雍所托,一是保护她妹妹,二是带回胡大的尸首。 方仇刃同意了他的请求,毕竟,他选中的出城队伍中,有五分之一的人,都是来自朱府的护卫。朱凌云这个主人家想要跟着,他没有理由拒绝。 第227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回到王丽雍这边,她被王展稔领着直奔慈安堂,已经在那里待命的大夫们,见到她这头一个伤员,态度都十分的积极,不仅开了最好的金疮药给她包扎伤口,还给开了几服补身子的药,可谓面面俱到。 王展稔认真谢过那些大夫后,才带着在慈安堂顺便洗了一把脸和手、恢复干净整洁的王丽雍离开了。出门后,两人一狗并排而行,往王美冬家里赶去。 路上,他故意装作一脸轻松,开大侄女的玩笑,“我说小雍,你不愧是大姑娘了,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有心思捯饬自己呢。” 王丽雍笑了笑,认真解释道:“倒也不是捯饬不捯饬的问题,我害怕到小姑家后,我娘见我这满脸满手的血,吓到了。再说了,洗干净了比刚刚那样子黏糊糊好受多了。” 王展稔心里一暖,心道,不愧是闺女,就是心细,自己受伤了,还惦记当娘亲的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伤吓到。他由此想到自己妻子袁苗圃,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快临盆了,不晓得是闺女还是儿子,若是许愿有用的话,他倒希望他头一个孩子是像大侄女这样乖巧懂事的闺女…… 事实上,他很快就能知道他的第一孩子是男是女了,袁苗圃因为今晚的紧张和颠簸,这会儿已经提前发动了。 刚好,王美夏和王展时两家人听到示警的鼓声和衙役的通告后,不约而同地过来了王美冬家中,话还没和王大富这拨进城的人多说几句,便去忙活整理产房和烧水等活计了。 王美冬和朱晓天夫妇见状,则跑出去给袁苗圃找接生婆去了。他俩镇上人头比较熟,赶了一辆骡车,先去找了之前给王美冬接生的婆子。但是,那婆子已经收拾好东西要逃离青鹿镇了,所以无论他们俩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意揽这个活,即使王美冬花重金,她也不答应。 “朱大爷,不是我拿乔,你这个银子,放在平常时,我肯定是乐意挣的。但是,这会儿,匈奴都快打上门来了,我挣再多,也得有命花才是,行啦,你们俩也别拦着我了,我这就要走了,我劝你们,趁着东城门还没关,赶紧跑吧,别等到时候被围城困住了,想跑都跑不了了……” 那接生婆子说完,锁了自家大门,跟着家人赶着一辆驴车“嘚嘚嘚”跑了,没有再回头看他们夫妇一眼。 王美冬夫妇眼睁睁得看着接生婆跑了,只得再往其他地方寻摸,找了两处接生婆的地方,不是不答应,就是已经人去楼空。最后,两人一无所获,垂头丧气得回了家。 临时准备好的产房内,袁苗圃躺在铺了好几层草席子的炕上,时而皱紧眉头轻声呼吸,时而舒展眉目长呼松气,她已经被阵痛折腾的满头大汗了,眼里还冒出了泪花。但是,她攥紧双拳,没有大声喊叫,只是偶尔受不了的时候,才会从嘴里溢出几丝呻吟。 苏玉琼坐在炕沿陪着她,双手握着她的一只手,鼓励道:“对对对,就是这样,这个时候一定要忍住,否则到了生产的时候就没力气了。” 话音刚落,王美夏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现做的糖水鸡蛋进来,嘴里说着:“来来来,先吃点东西,攒点劲。” 袁苗圃整个身心被痛感包围着,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为了顺利生产,她还是强忍着恶心,将王美夏喂给自己的东西,一勺勺咽了下去。等到碗空了,她才似又完成了一个艰巨任务,呼出一口气来,只是下一秒,阵痛袭来,呼气又变成了急促的吸气。 产房旁的另一间屋内,王美冬正向娘亲姚青花说明接生婆的情况,“娘,根本就请不来人,城里都在传匈奴快打过来了,大家一门心思想着往外逃。” 不等姚青花答复什么,刚刚在厨房烧完水,准备进屋的王展时媳妇尤青儿忍不住惊呼,“啊呀,那我们是不是也得收拾收拾赶紧逃呀?” “逃?怎么逃?我小儿媳妇还在隔壁屋生娃呢,难不成抬上马车一边赶路一边生吗?”姚青花语气不善道,不过不是针对尤青儿,而是针对目前这个状况。 尤青儿却以为姚青花是在责怪她,一下子委屈起来了,“娘,难不成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就为了她一个留在这里等死哟?您这心未免太偏咯。” 王大富一听三儿媳妇说话夹枪带棒,立马出声喝道:“老三媳妇,缺心眼就不要老瞎巴巴。你娘哪里是那个意思咯?老话说得好,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话撂这咯,你们这几个小家,谁想逃就逃,大家不用硬绑在一块的。还有,我们两个老的,也不用跟谁绑在一块,嫌我们累赘的,甭管,不嫌弃的,爱捎带上就捎带上……” 王展时见爹爹生气,连忙一把拉过妻子低头道歉,“爹,娘,您俩别急着嘟拉脸子,青儿她就是吓坏了,说的浑话,你俩别放在心上哈。” 朱晓天也站出来打圆场,温声说道:“爹,娘,咱这个时候,就不费劲怄气了。还是商量下,接下来咋办吧。” 话题被拉了回来,现场也迎来了沉默。 姚青花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和王大富说道:“老头儿,小儿媳妇这边,我是一定得守着的,我毕竟生育过八个孩子,找不到接生婆子,我就当一回接生婆子。你……” “我留下来陪你,反正咱都花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了,有啥放不下的呀?”王大富不等老伴问出口,就直接给了答案。 姚青花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内心翻涌着幸福和感动,面上也难得带上了笑意,只见她冲着王大富点点头后,又恢复了严肃。 她扭头面向众多小辈,直说道,“刚刚你们爹的话是对的,这种时候,就没必要绑住大家一起行动了,要逃的,就赶紧收拾逃,不逃的,就找好躲藏的地方,万一到时候匈奴兵真得进城了,躲个几天,等到援兵来了收回城池,这场劫难也就过去了。” 王大富接着补充道:“这逃也不一定万事大吉,咱们还不知道,逃出城去,城外那些地方是不是也有匈奴兵呢。还有,我觉着,这青鹿镇,也不一定会被攻破。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劝大家留下,只是给你们说道说道。总之,这个时候,做任何决定都是赌,生死有命,看谁命大。” “我是肯定要留下的,展丰还有小容小雍还没回来,我得等他们。”出来瞧动静的苏玉琼,刚好听见大家议论的事,立刻就进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王美冬内心有些纠结,她愿意留下来待在父母身边,但是想到丈夫和闺女,又觉得“坐以待毙”四个字风险有些大。 朱晓天似乎猜到了妻子的心思,主动开口说道:“我觉得,咱们根本就不用逃,匈奴兵肯定打不进来的。咱们都提前知道了匈奴要攻过来的消息,若是霍知县没信心守住城,他肯定第一时间带着唯一的儿子跑了,怎么还把独子留在咱们家里,然后自己满城跑召集壮丁守城。”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众人,对哦,霍知县的独子霍翟还有几个小孩都在另一间厢房呼呼大睡呢。 王展时犹豫了一小会儿,在妻子尤青儿暗戳戳的示意下,最终开口道:“我和青儿就鸿文一个独苗,保险起见,还是先出城吧。到时候跟在那些大户人家后头跑,安全方面也有一些保障。等青鹿镇没事了,就再回来呗。” 说完,他望向还未表态的王美夏夫妇俩,邀请道:“二姐,二姐夫,要不咱两家搭个伴,一起上路?大哥和二侄子都被征了壮丁,二哥一家也一样,都搭在这战事里头了,一时间也回不来。说句不好听的话,有人走有人留,总比被一锅端了强。” 王美夏觉得王展时说得有道理,望向王大富,“爹,要不您先跟我们走吧,等苗圃她生了娃,收拾妥当了,娘再跟上不就成了,您没必要守在这里呀。” 王大富摇摇头,语气很坚定,“我身子骨还没好全,就不折腾这一趟了。你们也别觉得不带上我是不孝顺什么的,这是我的决定,你们改变不了的。去吧,你们两家搭着出城,倒是比一家孤身上路来得好。” 王美夏又望向王美冬一家,“小妹,你们真的不一起走吗?” 王美冬也是摇摇头,“我还是愿意相信青鹿镇不会失守,就算失守,藏一藏,等到援兵收复失地就成了。” “小姑子,就算天宇朝能够重新夺回青鹿镇,但是那可是匈奴兵,那些人杀人不眨眼不说,还喜欢奸淫妇女……” 尤青儿觉得逃难的话,人越多越好,这样心里才有胆气,所以极力撺掇王美冬一家一起,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青鹿镇肯定会守不住,若是不逃的话,留在城内的人肯定会遭殃的。 “三嫂,你不用劝我了,青鹿镇不一定守不住,知县大人肯定已经派人去请援兵了。” “哎呀,你咋听不懂我的话哩……” 王大富觉得此刻争吵太浪费时间了,不客气得打断两人的对话,一锤定音说道:“谁也别劝谁了,免得到时候结果不好,还要怪劝说的人。赶紧的,老三还有美夏,你们两家拿定主意了,就出城吧,别到时候东城门也被围了,想出城都出不了。” “行吧,事不宜迟,赶紧出城吧。爹,娘,恕孩儿不孝了,若有再见之日,再到堂前尽孝。”王展时起身,拉着尤青儿跪下给爹娘磕头,显得十分不舍。 王大富和姚青花虽然知道这个儿子或许没有太多的真心,但在这种生死离别的关头,也忍不住动了心,眼眶都红了,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要平安”之类的话,就哽咽得不再出声了。 第228章 逃出生天 王丽雍和王展稔来到王美冬家中时,载着王展时和王美夏两家共七个人的骡车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而屋内,大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袁苗圃所在的产房。袁苗圃是头胎,没有那么快生产,但是这个时间,大家却不能完全松懈,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苏玉琼听到有人敲门,一马当先去开了门,看到大闺女满身血污,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眼泪就止不住得往下掉,嘴里语无伦次得念叨着,“哎呀,这老多伤……咋伤成这样……” 王展稔不知道怎么安慰二嫂,便将手中的药包递给她,转移她的注意力,“二嫂,大侄女受的都是外伤,看着吓人,但是大夫都处理好了。你赶紧的,给大侄女熬药去,三碗水熬成一碗。大侄女流了老鼻子血了,得喝药补补身子哩。” 这法子果然有效,苏玉琼接过药包,忙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去熬药,你把小雍扶进去,外头冷。” 说完,她立马转身进了厨房,走到一半就顿住了,回身冲着王展稔说道:“对了,老四,你媳妇正在里头生娃呢。”扔下这一句后,她才继续起步进厨房。 王展稔吓得一趔趄,差点没将王丽雍一并带着摔地上,两人站稳后,他冲着苏玉琼的方向大声问道:“二嫂,你刚刚说啥,我是不是听茬了。” 回应他的是呼呼的北风,苏玉琼早进了厨房关上门烧火熬药了。不过,产房里头的姚青花却听到了,跑了出来,看到王展稔时很是惊喜,“老四,你回来啦,正好,你媳妇发动了,趁着还没生,你赶紧进去见见。” 隔壁王大富听到老伴的话,忍不住出声,“老伴,这男人家不好进产房吧,不吉利。” 姚青花即便隔着墙面,也对着屋里头迂腐的老头白了一眼,“这还没生呢,不能算产房。” 王大富听出妻子的不爽,干脆得闭上了嘴巴,心里无声得为自己辩解,他不过就是担心老四犯忌讳,待会儿他还要上城楼的,多注意点总比不注意好吧。 目睹一切的王丽雍,如同一个隐身的旁观者,看着王展稔被奶奶姚青花拉进了产房,自己一个人在风中凌乱,暗道,她的存在感那么弱吗?奶奶好像看都没看她一眼。不过,她很快被风吹得一激灵,顾不得想什么,朝着王大富所在的厢房去了。 进了屋里,王丽雍被一阵暖意包裹,感觉身上的毛孔都张开了,舒服得一阵恍惚。 屋内的三个男人,王大富、朱晓天、苏宏远看到王丽雍进来,同时瞪大了眼睛,齐声问道:“啊呀,你回来啦!”接着,他们才注意到王丽雍身上的伤痕,纷纷对她嘘寒问暖,问她伤情如何。 王丽雍再三保证自己没有大碍后,三个人才放下心来,说了王展时和王美夏已经离开青鹿镇的消息后,开始询问外头的情况。 “目前我们已知的有两支匈奴兵千人小队,一支是爹和妹妹遇上的,一支是咱们遇上的,咱们遇上的那一支,有城里的守军出去支援村民,大概能够全歼,已经不足为惧。爹和妹妹遇上的,也只剩下几百人,若是用于围城的话,对青鹿镇造不成威胁。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咱们没遇上的军队?还有,匈奴兵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普通的抢劫财物和人?还是想要拿下青鹿镇这城池?拿下青鹿镇,又有什么好处?我实在想不通。” 王丽雍的问题,问住了在场几人。他们都是平头老百姓,没啥官方消息的来源,自然也猜不透匈奴兵的意图。 不过,朱晓天沉吟了一会儿后,想起了他去年末出城采购木炭遇见的事,突发奇想说道:“去年,咱们青鹿镇往东走一段路,听当地人说那里在修什么军事直道,说是直通京城的,不知道那些匈奴兵是不是打着杀到京城的目的嘞?” “这……不能够吧……”苏宏远不太认同他的猜想,一来,这路修起来,就是方便天宇朝自己的,哪能让匈奴那边讨着好。若是这路匈奴兵真得能用上打击天宇朝,那这么机密的消息,也不可能送到匈奴兵的耳中呀。 王大富倒是觉得有可能,呢喃道:“备不住就是这样呀,不然,咱青鹿镇那么多年来平安无事,怎么这路一修上,匈奴兵就打上来了。” “算了,咱们想那么多,也无济于事,一切就等匈奴那边的反应了,总会知道真相的。既然咱们打定主意守在城里,躲藏的地方找好没有。”王丽雍决定抛开这些猜想,专注于保全家人上。 “都准备好了,后院有个地窖,地窖开口的位置比较隐蔽,也有做的通风,人进去待着,完全没有问题。吃的喝的保暖的都放妥当了,万一情况不好,咱们就往里头藏,藏上个十天半个月,我就不信,咱天宇朝那么厉害,还拿不回自家的地盘。” 朱晓天答道,显然对于自家地窖的隐藏度很有信心。 讨论完这些,王大富才一脸担忧提道,“也不知道,到时候小容和老二能不能回到城里,你刚刚见着了你妹妹,却没见着你爹,他们两个怕是被前头的匈奴兵打散了。”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来得及跟妹妹多说什么,大概是他们被匈奴兵追踪,所以分散开了吧。爷爷,你放心吧,小容都跑得出来,我爹他更没有问题,他以前可是经常上山跑的,就算打不过匈奴兵,也能够躲开的。” 王丽雍对自己的亲爹很有信心,对于妹妹和爹爹没有一起出现,并没有感到慌张,而是大致猜到了当时的情况。 王大富看着大孙女冷静的脸庞,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莫名让他觉得信服,于是,刚刚还有些沉重的心情,放轻松了些。 这时,苏玉琼已经熬好药,端着碗进来了,听见大闺女提及自己的夫君,她也接茬说道:“对的,我相信孩子她爹,肯定不会有事的。” 此时,孩子她爹王展丰,情况却略显不妙。他们小组在敌军烧山的时候,正和组员埋头设置陷阱,等到其中有人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不能像王丽容那样顶着火势往山下跑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同山火躲猫猫,最后找到一处山洞,顺便还撞见了另外一组的成员,然后两组人用尽手边能够拿到的东西堵住洞口,希望老天可以给个面子,让他们这群人逃过一劫。 遗憾的是,随着山火的靠近,山洞内的温度开始升高了,外头的浓烟也有蔓延进来的迹象,洞内的好几个人开始慌了,纷纷向还算冷静的王展丰讨主意。 “叔,咱们怎么办?这烟都进来了,咱们就算不被烧死,也得被闷死了。”一直跟着王展丰的郑强有些慌了,他还年轻,不想这么憋屈的闷死在这里。 “对呀,王二哥,您给想想法子,咱不能在这里等死!” 在场的人都没了主意,将王展丰当做主心骨,七嘴八舌说的都是同样的话。 王展丰额头上都是汗水,难以想象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他竟然活生生跑出了一身汗。他的目光从洞口蔓延进来的烟,慢慢移到身后同伴的脸上,从他们眼中可以看出,这些人迫切得期望着他能给出一个“生”的答案。 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他觉得洞内的氧气似乎有些稀薄了,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一秒后,他又猛地睁开,一脸坚定得回了句,“咱们肯定能活下去的!”说完,他便开始在山洞内寻找生机。 其余人不明所以,从瘫坐在地上的姿态站了起来,跟在他背后问道:“王二,你这是找什么?跟兄弟几个说说,大家也好一起找呀。” 王展丰正巧发现了点什么,忙回身对他们说,“嘘,你们不要说话,也不要动,记住,一动都不要动。” 所有人被他脸上的严肃镇住了,好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一样,被他回头一说,就全部钉在了原地,成为了游戏中的木头人。 随着大家不再动作搅乱洞内的空气流动,王展丰举着火把,认真得观察着洞内浓烟的走向,他眼尖得发现,从洞口溢进来的浓烟似乎受到了另外一股气流的推动,在半空中改了方向。 他内心狂喜,眼睛一瞬不瞬得盯着,渐渐得摸过去,总算被他发现了一个被洞内植物掩盖住的小洞。双手用力得把洞口的植物扒拉开,他朝着洞口尽头看去,似乎能瞧见远处有些光亮。他赶紧将新的发现告知还在原地罚站的组员。 大家仿佛被解除了定身咒一样,一拥而上,抢着看王展丰的新发现。 “王二哥,咱这是要往里头爬去?”有人问道。 王展丰点点头,“不爬,是个死,爬,说不定是个活,指定得爬!” 大家一听,是这么个道理,所以很快达成了共识。 王展丰是第一个爬的,以防前面有什么危险,自己这个当队长的可以先挡挡。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理所应当的行为触动了好几个人,都在心里头暗叹,王二这个哥们,可以深交。 这是一段黑暗狭长的甬道,一个成年男子进去,只能半蹲着走动,所以他们走得并不快,大约走了一刻钟的时间,他们才总算走到了尽头。一出甬道,柳暗花明,他们竟然走出了那座山,来到了某条小路上,透过稀松的枯树枝抬头一看,一轮皓月正当空。 王展丰重新呼吸到冷冽的空气后,心里万分庆幸,对着月亮说道:“活了!” 第229章 支援与意外 接近县城的官道上,赶来支援村民的两百名士兵队伍,在方仇刃一声令下,开始加入交战。 在他们到来之前,村民队伍已经死伤过半了。要不是王丽容杀神般主心骨的存在,后续又有各家妇人加入,这些硬扛着的青壮们,几乎顶不住压力,想要就此放弃。 事实上,他们中的有些人也想过放弃,但是理智告诉他们,他们一旦溃逃,将后背明晃晃留给匈奴兵,那么他们面临的只会是更加凶残的单方面绞杀。 终于,熬到了援兵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了熟悉的天宇朝官服,听到了熟悉的天宇朝官话,一边继续杀敌,一边喜极而泣。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激动处。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们真想立刻奔向那群士兵,然后再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一句,“来啦,老弟!” 酣战中的王丽容,自然没有忽略援军的到来,她忍不住咧嘴一笑,沾满血迹的脸上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以及一嘴白花花的牙齿。 这样的形容和表情,对跟她交手的敌人来说是十分恐怖的,那匈奴兵心一慌,连刀都松手了,下一秒,就被王丽容送去见了阎王。 她抽空瞄了一眼不远处杀疯了的妮子,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谁能想到,这小姑娘是头回上战场呀,杀人都不带眨眼的。 而被她夸赞的妮子,其实并不如王丽容所看到的那么轻松。 妮子虽然力气不小,但并不是王丽容那种天赋异禀,她只不过是从小干惯了重活,所以硬生生练出来的大力气,所以,学着王丽容那样打法,很快就觉得力不从心了。 而且,她也没有王丽容那么好的身手,陆续受了不少的伤,只不过,都没有伤及要害,所以还能撑下去。其实,在援军到来前,她的手已经抖得都快握不住刀了。见到援军到,她也跟大家一样,都要哭了。 与他们的高兴相反,匈奴兵里头几个还在坚持指挥的百长,脸一会黑一会白。他们都在想一个问题,这群看似普通的农民兵,到底有多少拨援军?还有,他们的主力军队,到底走到了在哪?为何迟迟还不到? 原本,千长铁木死的时候,匈奴兵队伍一度乱了,当时,几个活着的百长站了出来指挥,重申了铁木生前的威胁,底下的匈奴兵才不敢随意溃逃。 这几个百长稳定局势后的唯一的指望,就是他们这边能撑久一点,等到主力军队到达。然而,天不遂他们的愿,等到的是天宇朝的援军。眼看着对方援军像宰鸡仔一样杀掉所剩无几的战友,而道路的另一边,却迟迟不见援军,他们的心松动了。 只不过,还未等到他们下令撤退,底下士兵就先崩了,开始有士兵悄咪咪得往来时的方向且战且退。等退到了边缘位置,也不管正在对战的敌人了,转身撒丫子夺路狂奔,嘴里还嚷嚷着,“我不打了,别追我……” 有了第一个逃兵,便有了第二个,仿佛水闸被打开一样,那些还能行动自如的怯战士兵,像洪水一样涌向了官道的另一头。眼见着兵败如山倒,剩余的还在负隅顽抗的士兵也渐次没了交战的心思,开始人云亦云得跑了起来。 方仇刃骑在马上,他没有踏入混战区,而是站在外围,一边射箭击中敌人,一边观察局势。 等对面匈奴兵开始有溃逃的迹象时,他边收了弓箭,拔出长剑指天,高声喊道:“匈奴怕了,逃了,战士们,加把劲,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杀呀!” 说完,他不再置身事外指挥,骑着马投入了交战圈,目标是那几个还在强撑着指挥的百长。 他的动作很快,某个百长还在呼喊着“列队撤退,不要溃逃”,没等话音落下,他的头颅已经在他的一剑下离开了他的身体,飞出去老远。 而他的这一声提醒,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已经力竭想要到旁边歇着,将战场交付给援军的村民,再次颤颤巍巍得举起手中的刀,冲着旁边的兄弟喊道:“来吧,就差这一哆嗦了!” 眼看着那人说完,真得继续战斗,已经躲到一边坐下的人,狠狠翻了个白眼,骂道:“干!老子拼了,咱也是战士不是!” 于是,他们有的发泄似得朝天怒吼一句粗口,手中的动作强行加快;有的跑出去追上了那些逃兵,一边骂娘一边给对手后背捅上一刀;甚至好几个受了伤倒地的人,又咬了咬牙站了起来,重新挥舞弯刀杀人…… 匈奴兵的人数在急剧得减少,最后,村民和新到的守城兵追出了一百多米,只剩下三四十个溃不成军的匈奴兵在月下疯狂逃离。 朱凌云杀上头了,刚想领着底下人追上去,却被一旁的王丽容喊住了,“朱公子,穷寇莫追,后头还有他们的军队,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带着伤员回去吧。” 他勒马回头,才从人群中发现一身血红的王丽容,几乎辨认不出她的五官,只看到她龇着一口大白牙,对着他笑。他连忙下马走过去,问道:“你没受伤吧?你姐姐已经进城了,很安全。” 王丽容摇摇头,答道:“我没事,这些都是敌人的血,脖子上是动脉血,喷得比较远,我有时候躲不及,就被溅到了。” 朱凌云没听懂“动脉血”三字,却晓得割开喉咙后,血会飞溅出来,所以大概能够理解她的意思。毕竟还在战场上,他俩也不好详谈什么,确认彼此没有受伤后,两人便听从方仇刃的“打扫战场”的命令,分开行动了。 有人负责给敌兵补刀,以防敌兵中有人只是受伤昏迷,并没有死透,或者想要靠装死蒙混过关;有人负责收缴战利品,匈奴兵的武器和马匹都是好东西,即便是已经损坏的武器,他们都要捡走,拿回到铁匠那里重新铸造;有的则从人堆中扒拉出自己这边昏迷的伤员或者尸首,准备带回城给他们的家人领走。 只是,出乎王丽容意料,这样的收尾工作,还会发生意外。 妮子负责收缴战利品,对于躺在地上的匈奴尸首没有防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胸口已经多了一把刀,嘴里开始呕血。她瞪大眼睛望着自己胸口的刀,不明白为何战事都结束了,自己反而会受伤了。 在不远处目睹这一切的王丽容,脸上的表情同妮子一样不敢置信,看到那匈奴兵拔出弯刀后,妮子喷血倒地,她才反应过来,用力得将手中的匕首扔出去。 “刺啦”,匕首深深得刺中那名匈奴兵的背心处,也成功阻止了他继续给妮子补刀,可惜,即便如此,他一开始刺的那一刀,正中妮子的心脏,王丽容赶到她跟前时,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 王丽容不死心得拿手按压住妮子出血的部位,强忍着要哭的冲动,冲她耳边喊道:“妮子,你撑住啊,咱们可以进城了,城里有大夫,你要撑住呀。” 妮子对她的话还有反应,瞳孔微缩,用尽最后一丝意识,断断续续得说道:“我不,不后悔,过来,是我头一次,为自己作主……” 话音落下,她眼角滑下一滴泪,然后彻底闭上了双眼。 王丽容的眼泪,不受控制得,一滴滴砸到妮子的脸上。她反应过来后,想要用手擦掉这些无用的眼泪,却发觉自己身上太脏了,只得从里衣撕下一片干净的布,就着被她体温融化的干净雪水,一点点擦干净这张脸。 这张脸,依旧是在长流村井台初见时,那张不算好看的小麦肤色脸。脸型偏方,眉毛很粗,鼻子有点塌,双唇厚了点……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两只骨碌骨碌转着的大眼睛,再也不会睁开闪动着快活的气息了。 她盯着这张脸看了一小会儿,最终说了一句,“愿你下辈子,做个独立自由的人。” 这时,注意到她这边动静的马大嘴走了过来,望着妮子了无生机的脸,一边泪如雨下一边哽咽说道,“大娃媳妇太不值得了,这边又没有她男人孩子,她跑过来瞎凑合什么劲,明明都不打了,谁能想到还有……” 王丽容回头看了一眼马大嘴,这个印象中只会多嘴多舌的妇人,此刻依旧没有说出多好听的话,但是没有再令她感到厌烦。是呀,这种危机时刻能够挺身而出的人,无论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还是为了正义,总不会是多坏的人。 她抱起了妮子的尸首,转身面对马大嘴,这次不再戏谑称呼她为“大嘴婶子”,而是尊敬得称呼她“马婶子”。 “马婶子,你身上的伤也不少,可有伤到要害?” 马大嘴愣了一下,她听得出来王丽容的语气变了,随即笑了笑,同往常一样的语气答道:“嗐,我这些都是小伤,不打紧的,你看起来很糟糕,全身上下都是血,你没事吧?” 王丽容摇摇头,“我没事。” 马大嘴动作很小得靠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意外这种事情,谁都不想,却从来不会听人的安排,你别太难过了。” 第230章 城门唱名 这支胜利的队伍,总算进城了。 一进城,队伍便在守城官兵的指引下,分成了三批。尸首往城东临时搭建的停尸区运,那里有准备好的仵作和收殓师给这些尸首做初步的清理,以便家属过来认尸;伤员则是送往慈安堂,整座城的大夫在那里严阵以待;其余村民则是原地待命,等待进一步的安排。 那些原本已经四散安顿好的村民们,收到了风声,开始一个两个往城门口赶,渐渐地,安静肃穆的城门口,人声嘈杂得就跟赶集似的。不过,守城的官兵并没有喝退这些人,而是冷静得维持秩序。 这是霍大人提前料想到的画面,所以他已经有了安排。只听他冲着大家伙喊道,“乡亲们,稍安勿躁,我知道你们急着找自己的亲人,但是,现场光线暗,若是太乱太吵的话,反而不容易找到人的。而且,县衙这边,还要登记各位壮士的名单,以做后面的嘉奖,所以,还请大家不要出声,听我这边登记唱名,听到自己亲人名字的,再过来领人好吗?” 原本扯着嗓子、一个比一个高声的村民,在周边衙役和镇上居民的提醒下,总算不再瞎嚷嚷。 等到霍大人提到“嘉奖”的事,其中部分人更不急了,纷纷站在原地不动等待唱名。甚至有几个已经从队伍中辨认出亲人的,在外头连连摆手,让里头那人不要出来,先登记了再说。 于是,现场总算恢复了刚刚的肃静。从城门口到大街,人流有序得分成了几批,先是等待登记的参战的村民,他们周边围着衙役和守城官兵,接着是神情急切的村民亲属,最外围的则是没有逃难但是又睡不着起来看戏的青鹿镇居民。 霍大人见状,挥挥手,很快就有衙役搬来一套桌椅。等桌椅摆放妥当,李信昌拿着笔墨坐定后,已经排好队的村民战士开始报名。 李信昌一边登记,一边朗声复述那些人所属的村名和姓名,以便让对面那些村民亲属听清。 外围过来认亲的群众,已经根据所属村落自动分开,各自占据一小块区域,每听到自己村落的名字,也不等听清对方的名字人,便高声欢呼,庆祝他们村里又活着一个。 而登记完出列的人,则像雏鸟归巢,毫不犹豫得投入刚刚欢呼的村民里。在那里,他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不是笑脸盈盈的问候,就是心照不宣的拍肩搭背。 这流程看似繁琐,却比想象中快,一百六十多个人幸存者的名字很快就念到了尾声。 王丽容没有排到唱名的队伍里,而是站在一边,和镇上居民一样,旁观了一百多场重逢的喜悦,只是,她也发现,随着排队人数的减少,村民亲属队伍里的欢呼声越来越小,没了最初的雀跃,反而带上了一丝紧张。 他们又恢复了刚刚寻人的样子,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无声得祈祷着,希望下一个唱到的名字,是自己心中的那一个。 终于,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唱出后,人群中爆发的不是欢呼声,而是再也抑制不住的哭声。 许多人的期望破灭了,陆续有老人和妇人撑不住,直接瘫坐地上,发泄似得敲打着地上的积雪,高声喊出心中念了无数遍的小名,或是重复着“我的儿啊”“孩子他爹啊”“我的儿媳妇啊”…… 李信昌面色不忍,却不得不出声打断大家的悲痛,将剩余的消息传递出去。 他转过脸快速抹了把眼泪,清了清嗓子后,高声喊道,“没接着人的也不要气馁,将名字报给你们村长或主事人,官府这边会抓紧时间确认情况。对了,有个好消息是,目前有三十四个伤员已经送往慈安堂救治,等伤情稳固后,官府会出名单。不过,也请大家不要去打扰慈安堂那边的工作,以免影响到大夫救治伤员。” 说完这些,他拿起那一沓写满名字的纸张,往后退了退,把中心位置让了出来。 霍大人向前跨了几步,似乎觉得站在平地不够显眼,他直接爬到了桌子上。 大家的哭声小了许多,似乎被他的反常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目光都开始集中落到他身上。 霍大人没有卖什么关子,站稳后,朗声说道:“乡亲们,匈奴兵今夜无端犯我青鹿,在村民即将受难之时,一批勇士站了出来。他们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也没有精良的武器,以三百之少数,对上敌兵一千之多数,不仅为逃难的近三千村民争取了进城的时间,而且几乎全灭敌军。方守将告诉我,他领兵过去支援的时候,匈奴那边已经是强弩之末。这说明什么,说明了匈奴并不可怕,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能拒匈奴于门外。在场的人,除了刚刚进城的村民,还有许多没有弃青鹿镇而去的居民,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留下,我希望大家打起精神,像那三百名壮士一样,无论进犯的匈奴兵多寡,相信咱们会取得胜利!在此,霍某郑重宣誓,与青鹿镇共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话音刚落,霍大人身后的守城将士齐声高呼,“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刚刚还抱着看戏心态的青鹿镇百姓,脸上不再是事不关己的神情,心潮澎湃得跟着将士们喊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王丽容也跟着喊了好几句,只觉得全身上下热血沸腾,寒冷和疲累一扫而光。 一场振奋人心的演讲结束后,百姓们开始有序得离场了,最终,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茫然得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王丽容好奇得瞟了一眼,碰巧其中一个小女孩望过来,两人四目相接,认出了彼此。那小女孩赫然是李四娃,旁边那人,是她的哥哥、妮子的丈夫李大娃。 李四娃认出她后,连忙拉着李大娃,快速得跑了过来,站定后开口就问:“小容姐姐,你有看到我大嫂吗?她也出城去支援你们了,但是刚刚唱名的时候,我们没有听到她的名字,她是不是被送去慈安堂了。” 王丽容看得出,李大娃和李四娃都很害怕,害怕从她的嘴里吐出的,是他们不想听到的答案,但是,她心想,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她撒个谎,让他们继续这么提心吊胆下去,还不如让他们死心,然后早点接妮子的尸首回去。 “妮子死了,尸首我托了朋友暂时安置在朱府,你们过去领她的时候,报我名字就成。” 听到此话,李大娃愣了好几秒,才动了动嘴皮子,想要问“为什么”,但是反应过来,又意识到这个问题,似乎不该问王丽容,而应该问老天爷。于是,他勉强挤出了“谢谢”两个字,就拉着低声啜泣的妹妹去朱府了。 王丽容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酸楚万分,回来的路上,他们粗略统计过了,除了还在救治的三十四名伤员,村民队伍确认死亡的足有上百名,是这支队伍三分之一的数。他们曾是一个家庭里的父亲、母亲、丈夫、儿媳、儿子、孙子……此刻,这些人,却身体僵硬得躺在冷冰冰的停尸区,从此再也不能承担这些身份的职能了。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扭头一望,是小叔王展稔,见到亲人的欢愉冲掉了一些心中的郁结。等到定睛一看,小叔旁边还站着霍大人和方仇刃。 不等她行礼问好,霍大人抢先开口了,“容丫头呀,巾帼不让须眉呀,听说你身手了得,杀了很多匈奴兵呀。” 王丽容听到“丫头”这个带着几分亲昵的称呼,微微挑眉,将功劳推给了陪自己练了两个多月的岳云飞,谦虚道,“得亏前头岳大哥给我练了几下,不然,我说不定躺在慈安堂了。” 霍大人注意到她提及岳云飞时十分熟络,心中暗道,果然,这王家丫头同岳侯府关系匪浅。不由得,他的语气更加和善了,还有一丝自己不曾察觉的尊敬在里头。 “听说你一开始是和你爹带着小队去前头阻击另一支匈奴兵的,具体情形如何?” 王丽容没有隐瞒一丝一毫,将她们怎样在山上投重物、分组游击战以及逃离山火的过程详细讲述了一遍。 随着她的讲述,不只是她小叔,霍大人和方仇刃都忍不住微张嘴巴。 方仇刃想的是,王家父女俩有勇有谋,明明没有经过专业的军事训练,却能够根据局势变化随时调整战术,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 霍大人的想法同方仇刃差不多,不过想的更多,以为王丽容那么厉害,说不定对于青鹿镇接下来的守城之战,会有什么独特见解呢?这么想着,他决定试一试,毫不避讳得将刚刚获取的情报分享给她。 “容丫头,不瞒你说,方守将已经讯问过几个匈奴兵俘虏了,你们前后遇到的两支军队,只是匈奴兵的先锋军,后头还有万人规模的大部队,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拿下青鹿镇。” “可是,我听旁人提起过,咱青鹿镇也不是军事要塞,为啥匈奴兵要突然攻打这里呢?难不成这青鹿镇里头有啥宝藏不成?”王丽容不解问道。 第231章 守城前夕 霍大人似乎猜到王丽容会有此疑问,递了一个眼神给方仇刃,示意他讲解。 方仇刃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然后就着火把得灯光,指着上面加粗标示的路线图,认真解释道:“你看,这里是咱们青鹿镇,而这里是距离青鹿镇最近的直道。” “直道?”王丽容和王展稔几乎同时出声,问出了同样的两个字。 “嗯,直道,去年末才修建到青鹿镇附近,天宇朝唯一一条沿山脊大道,是用来方便行军的军事要道,也是通往京城最捷近的道路。一般平民根本无从得知,算是军事机密。只是我们没想到,胡人那边竟然得到了消息。我和霍大人猜测,胡人是想趁着直道的军事配套还未完善,然后利用这条要道直捣黄龙。”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咱们天宇朝军事力量不弱,匈奴那边再快,也不可能杀到京城,顶多占领几座城池。就算占了,最终也是要吐出来的。”王展稔有些激动道。 霍大人听他说完,才说道,“方守将没说完,表面是直捣黄龙,实际上却是想趁火打劫罢了。今年匈奴雪灾,国内动荡很大,打个战,抢上几个城镇的物资,再加上一笔和平退回城池的补偿金,顺便转移一下国人注意力,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赚的。” “所以,一定不能让他们攻破青鹿镇!”王丽容重重说道,她不想细算匈奴兵这算盘打得多好,她只知道,将匈奴兵拦在青鹿镇外,这算盘珠子就崩不到他们脸上。 霍大人双手一拍,发出一声脆响,“对,容丫头说的话,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为了不让匈奴兵得逞,咱们一定要拼尽全力把青鹿镇守住。” 他其实还想说,前阵子朝堂上就有人叫嚣权贵通敌,如今想来,怕是空穴来风,并非毫无根据了。这直道被泄露的事,恐怕和某位成年皇子脱不开关系。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守城。 “咱们城里目前有多少兵力?若是匈奴大举来犯的话,可能扛得住?”王丽容已经开始开动脑筋思考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其实好像不是她一个十几岁的白身小姑娘该过问的。 方仇刃继续给她解答,“咱这守城的兵,杂七杂八加起来,也就六百多个人,还不完全是正规军。守城的武器也很落后,这城墙你也看在眼里,比不得旁的军事重镇高和牢固,若是这匈奴兵集结后攻城,怕是要守不住多长时间呀。” 王丽容内心的小人都快原地爆炸了,没想到九死一生躲到了城里,这城却可能扛不过今晚,她有种前面都白做工了的感觉。 霍知县见她面沉如水,却不见慌乱,忍不住心中暗赞她有大将之风,随即将自己想了许久的问题说出口:“容丫头呀,你同岳小将军那么熟络,他有没有教过你什么对敌秘法呀,我和方守将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但是,心里都没底,只能听天由命。你这边,若是有啥好法子,尽可以说出来。” 王丽容脑海里闪过她在现代读过的各种着名战役,却没觉得有什么适用当下情况的。烧对方粮草,这青鹿镇一晚就能被攻下,又不是持久战,烧粮草没用;暗杀对方将领,人家主力部队还不知道在哪,等到兵临城下时,怕是来不及;再搞几场粉尘爆炸,就怕那些人还没炸掉多少,就把自家城墙给轰倒了…… 良久,她长叹了一口气,一脸爱莫能助,无声得回答了对她抱有很大期望的霍大人和方仇刃。 霍大人难掩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堂堂知县,好歹读过几本兵书,却期望从一个小姑娘那里得到什么获胜秘法,实在有些可笑了。 他忙开口说道:“没事没事,我就是瞎问问,虽然这城守下来有些困难,但只要熬到天亮,援军到达,一切就都好了。你赶紧先休息下吧,到时候守城,还需要你们这些有对敌经验的人帮忙。” 王丽容点点头,回了句“义不容辞”,便打算离开了。只是,走开没几步,她又转过身,重新跑到霍大人跟前,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霍大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问了句:“真的那么有用?” 王丽容肯定得点点头,答道:“真的,您赶紧让人去准备准备吧,即便杀伤力不大,至少也能唬人。” 霍大人点点头,在王丽容离开后,就开始在全城范围收集生石灰和可以密封的瓶瓶罐罐,然后在城楼上摆满了装满水的水缸,准备到时给匈奴整点他们万万想不到的“热武器”。 这次,王展稔没有同王丽雍进城时那样,特地送王丽容回王美冬家,只是大概知会了她一些情况,然后就让她回家一趟,争取舒适得休息一会儿,顺便给她家里人报平安。 王丽容走在路上,她从未见识过深夜里的青鹿镇,但是猜也猜到,不会是眼前所见。原本该是黑灯瞎火、空无一人的街道,不仅有往西城门运输军用物资的车队,还有打包了全部家当往东城门去的离镇居民。 除了已经在路上的人,还有个别百姓站在自己大门口,或是趴在墙头,一副观望的姿态,显然是还没有打定主意,是该走,还是该留。 每隔几十米的距离,就有四个衙役扛着火把站在街道两边,他们或是挺直腰杆注视来往行人,或是出声引导想要离镇的百姓有序往东城门去。 据王展稔说,县城开始警戒后,东城门那边就安排比平常数倍的官兵守着,并且大喇喇得打开了,除了负责守城的官员和临时被征召的青壮,其余的人,想要离开都能离开。只是,一旦离开了,就不能再进来了,因为霍大人有令,东城门除了援军,只出不进。 “这人来人往的,却没见多乱,霍大人安排得当啊。”王丽容发觉大家虽然行走匆匆,但是神色不见多慌乱,忍不住在心里称赞起了霍大人。 她没有意识到的是,她此刻的形象有多令人侧目,突然,一道声音在她背后响起,“站住,你是什么人?” 声音有点耳熟,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王丽容转身回望,暗道正巧,“咦,包捕头?” 包捕头正领着底下几个兄弟巡街,看到一个“血人”在街上疾走,觉得她形迹可疑,便跟上前叫住了她。没想到,对方竟是认识的,“咦,你是王丽容小姑娘?” 王丽容点点头,含笑说道,“包捕头,要不咱把小字去掉吧,叫我王姑娘就成。” 包捕头微微颔首,然后将手里的火把靠近了些,确认了自己的眼神没有出错,这衣服上沾着的是鲜血没错,有些疑惑问道:“你这一身……” 王丽容低头忘了自己衣服上的血迹,想到自己脸上肯定也很精彩,微微发窘解释道:“包捕头没去西城门口那边吧,为了保证大部分村民进城,有一小部分村民留了下来拦截匈奴,我啊,就是其中之一,这身上的血,是匈奴的血。” 包捕头听罢,肃然起敬,“王姑娘果然厉害,小小年纪就敢对上匈奴兵,包某佩服!” 王丽容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包捕头深夜还得带队巡视街道,你我都是为了百姓平安。” 两人都有事在身,没过多寒暄便分开了,只是,王丽容身后多了两个护送她回家的衙役。因为包捕头说,今夜有许多宵小趁乱作案,为了保证她这个“巾帼英雄”的安全,特派两个护卫给她。 她其实想说,她匈奴兵都不知道杀了多少,哪里还怕那些所谓的宵小。不过,为了不浪费时间掰扯,也为了不再因为自己的形象遭到盘问,她便接受了包捕头的好意。 两个衙役很有眼色,虽然很好奇她杀匈奴的事,但是看得出她急着赶路,所以不发一语,沉默得充当着护卫者的角色。 等到了王美冬家门口,王丽容认真对两人表示感谢,本想掏点茶水费给他们,却被他们严词拒绝了。 坐在前厅守夜的朱晓天和苏宏远,听到外间的说话声,一下子警醒起来,齐声喝道,“外头是谁?” “是我,小容。”王丽容冲着里头高声应道,再转过头来,发现两个衙役已经跑玩了,似乎怕王丽容再塞银子给他们。 这时,朱家紧闭的大门,从里面吱呀打开,朱晓天和苏宏远同时出来,差点没被王丽容的形象吓了一跳,连声问她是否受伤了。 王丽容赶紧解释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将人引进门内,便迅速将大门关上了。 “小姑父,小舅舅,胡人都还没打过来,你们咋那么紧张呀?” 朱晓天听见王丽容这么一问,嗤笑一声后,说道,“胡人是还没打过来,咱们自己人倒打起来了。我刚刚去大街上打听消息,正好撞见刚几个混子集结在一起,趁乱打砸抢,要不是巡街的衙役及时赶到,不知道多少店铺要遭殃咯。” “所以呀,我和你小姑父才没有去应征,而是拿着家伙什在前厅烤火守夜,可别胡人没进来,反倒遭了自己人的殃。”苏宏远补充道。 王丽容一边听着,一边脚步不慢得往屋内赶,迎面就撞上了小姑王美冬。又是一通相同解释,才让她安心下来。 “你娘和大姐在隔壁房间休息,来,先跟我去换身衣裳吧,免得你进去吓到你娘。”王美冬不等她问什么,便领她去了卧房,亲自端了热水,拿出自己的棉袍给她换上。 另一间屋内,王丽雍喝过药,已经陷入沉睡,苏玉琼在一旁守着,时而盯着大闺女,用手探探她的额头,时而瞟向房门,期望房门口出现她想要见到的丈夫和小闺女。 她的期望实现了一半,王丽容完好无损得出现在她眼前,一度让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等到她实打实得抱住了小闺女微凉的身躯,她才确认这是真的。 “让娘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了?”苏玉琼抱了一会儿小闺女后,接着昏暗的光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这里碰碰,那里摸摸,生怕她为了不让自己忧心,而强装无事。 “娘,我不骗你,我这身手,也就岳大哥能制住我。那些匈奴野蛮子,又都是虾兵蟹将,比力气,没我大,比身手,没我灵,比脑子,更没我活,哪里还能让我受伤呀。” 王丽容说完,将脸凑到苏玉琼跟前,指了指自己白里泛红的双颊说道:“瞅瞅,这脸色多好,一滴血都没流。” 苏玉琼见小闺女神色如常,依旧是活蹦乱跳、能说会道的模样,总算将心里的担忧放下。回头望向还在昏睡的大闺女,“唉,你没事就好,你大姐,刚刚好悬没吓死我,全身血呼啦擦得回来,那脸白得跟纸一样。” 王丽容脸上轻松的神色一收,问道:“大姐没事吧,大夫怎么说?” “没事,就是外伤导致失血过多,要注意今晚不要发高热就成。” 两人又接着小声嘀咕了许多话,最终,话题不可避免得回到了还未归来的王展丰身上。提到他,两人脸上的喜悦打了个对折,只能各自出言安慰彼此,同时在心中默默祈祷他能够平安。 第232章 逮住个大的 而被她们惦记着的王展丰,运气有些差,刚逃出虎穴,差点又掉入狼窝。 原来,他们出来的地方,正好在匈奴主力军的行进路线上,要不是王展丰眼尖耳利,发觉前方不对路,拦住了身后人的欢呼,让大家重新躲回洞口。说不定,这二十个人就明晃晃撞上上万个匈奴兵,直接见阎王去了。 他们在洞口处屏息凝神了好一会儿,等待所有车马人声过去后,又等多了一分多钟,才小心翼翼得钻出来。 大家出来后,第一时间望向前方,那看不到尽头的匈奴兵队伍,让他们没了逃出生天的欢喜,而是觉得骨寒毛竖,似乎又回到了刚刚找不到出路的绝望。 “王二,这可咋办好?我们刚刚用尽办法拖住的匈奴兵,原来只是一小部分。就算乡亲们都躲进了城里,怕是也不好使呀!” “是呀是呀,咱青鹿镇是小城,肯定没有那么多守城官兵的。咱么费那么老大劲,让村里人逃进城,都白瞎了。” “嗐,都白瞎了……” 王展丰听着大家丧气的话,不发一言。他双唇紧紧抿着,心想,这是真的没辙了。匈奴出这么多兵,肯定不是只打算抢点粮食和女人了事,也不是以往小打小闹的扰边,而是切切实实要打仗了。他们眼下才二十个人,再怎么做,都拦不住这上万人的队伍了。 当人力无法改变现状的时候,人们总喜欢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明。 郑强见王展丰神情冷肃不说话,就晓得,他们这群人已经黔驴技穷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月光下的雪山上,突然重重跪了下来,虔诚祈求道,“山神,来场雪崩,将那些人都埋了。就算把我也埋上了,我也甘愿呀。” 王展丰一把将郑强捞起来,沉声道:“别跪了,这个时候求老天没用,咱们只能自救。走,先跟上去看看,再伺机而动。若他们真的攻城,咱们也可以想法子在后头捣乱,让他们无法专心攻城。反正,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这个时候就言败,未免太早!想想刚刚,咱们不也觉得没有出路了,现在不就出来了!” 主心骨一发话,已经心生怯意或者想要放弃挣扎的众人,开始打起来精神。是呐,战还没打,谁知道谁胜谁负?于是,计较完毕,二十个人就紧赶慢赶追了上去,等到见着队伍的尾巴时,就远远坠着,并不敢太过靠近,以免打草惊蛇。 一直走了许久,后头十几个人的靴子都被雪水浸透了,前头突然停了下来,队伍中间出现了骚动,过了没一会儿,才又继续前行了。 王展丰没看清楚前头发生了什么,所以跟踪的步伐谨慎了些,没有像刚刚跟得那么近。走了几十米后,才发现,在路边的一处空地上,很突兀得出现了一顶华丽的帐篷,里头隐隐有丝竹声传出来,外围更是站满了护卫。 “王二哥,这是什么情况?”有人低声问道。 王展丰仔细研究那帐篷的样式,侧耳听里头的动静,大概有些想法后,才说道:“我猜,帐篷里头应该是什么大人物吧,不然,行军行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住帐篷不走了,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能做到的。” “嗯,王二哥说的有道理,那咱们要怎么办?那么多人对着路边,咱们就算躲进草丛赶路,也怕会被发现,要不然拐道上山吧?” 王展丰摇摇头,心里有了另外的想法,“不,咱们先不急着跟上大部队,想法子把里头的人抓住,说不定有大用处。” 帐篷里头的二王子,还不晓得即将大难临头。领兵攻打青鹿镇这件事,是他极力主张的,为的就是积累战功和民望,好和他大哥分庭抗礼。因为在天宇朝有人透露消息给他,所以他晓得这事很容易办成,主动请缨亲自上阵。 但是,在这么冷的天,赶了那么多的路,养尊处优的他有些扛不住了,所以才半途脱离了队伍,在这里支起了帐篷,烧起了炭火,喝酒听曲,坐等捷报。反正,无论他有没有亲自上战场,这胜利的最大功劳都是属于他的。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荒郊野外的,会突然冒出一股人来,将他外头几十个护卫都解决了,还将他这个匈奴皇庭的二王子给绑了。直到抹布塞进他的嘴巴里,他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能瞪大一双眼睛,在那里呜呜直叫。 “啊啊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中原人,不是胡人!”帐内被逼到角落的一个小士兵吓得大声求饶。 王展丰举起得刀顿住了,惊讶于她明显的东北口音还有女子似的嗓音,忙问道:“你是中原人?还是女人?” 那人赶紧将自己的帽子摘掉,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我是中原人,是被胡人抢走后献给二王子的,不是心甘情愿服侍他的,请不要杀我,放我回家吧。对了,我知道二王子的计划,他们要攻打青鹿镇,然后通过青鹿镇后去到什么直道,一直打到京城去……还有,二王子与我朝三皇子勾结,已经达成了……” 王展丰听到这里,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不敢再听下去了。 “嘘,你不要再说了,我信你是中原人,也信你是无辜的,但是,那些计划和勾结什么的,还是等见到霍知县,你再说吧,我们听不得这些,你可懂我的意思。” 那女子听罢,大概理解了王展丰这群人的顾虑,无声得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再多说。 片刻后,帐篷内只剩下二王子和那名女子一共两个活口,这两个活口上半身绑着,只留下双脚可以自由活动,但是绳索的另外一头,绑在王展丰和另外一个队员的手上,所以并不担心这两人会跑远。 虽然王展丰愿意相信那名女子是好的,但是处于谨慎考虑,还是将那名女子绑上了。那名女子很顺从,没有一点反抗,心里想的都是自己总算可以脱离这个恶心的二王子回家了。 出来帐篷时,这二十个人人手一个小包裹背在身上,他们将帐篷内外人员身上的贵重物品全部搜刮干净了,算是犒赏自己这一夜的辛苦。 帐篷外还有许多匹马,也被他们用上了,一人或者两人一匹。他们一开始不熟悉骑马,走得有些慢,等到熟悉过后,便开始加速了。在距离前头军队还有五十米的距离时,他们方向一拐,拐进了一旁的小道,打算抄小路绕过这军队去县城的东城门。 西城门这边,铁弗带领的几百人小队已经兵临城下。他一路走来,撞见了铁木这边躺了一路的伤员,也撞见了溃逃的几十名士兵,越走越心凉。他打从心眼里觉得,他们的突袭计划应该是被中原人识破了,否则,他和铁木这两支前锋军,不至于走得那么困难,还死伤惨重。 此刻,他骑着马,看见对面城楼上站满了士兵,与自己想象中的慌作一团完全不同,便更加确信,对方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自己自投罗网呢,所以,他一时间,并不敢贸然进攻,而是期盼着大部队赶紧过来汇合。 城楼上,霍知县仔细盯着底下的动静,看到对方没有动作,心里更紧张了,大概猜到对方是因为没把握,所以在等人。 站在他旁边的城门校尉方仇刃有些等不及了,问道:“霍大人,对方人不多,咱们要不要主动出击?” “不可,不管对方有多少人,此时还是以静制动比较好,咱们的目的是守住这座城,而不是杀敌。” 方仇刃听罢,只好深呼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放缓,毕竟,霍知县的话是对的,他们的任务是守住城池,拖延时间,等援军到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双方在黑暗中对峙,却没有一方先动手,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那支之前被王展丰跟踪的军队,姗姗来到了。铁弗立刻向前汇报他发现的情况,极力阐述他们遇到的阻碍,为自己未能及时攻下这座城池而找借口。 许是他们也撞见了沿途的伤兵,所以相信了铁弗的说辞,开始变得慎重起来,几个千长坐了下来,讨论起了攻城的策略。 对面霍知县自然发现对方援军到了,看到那么多人的军队,他心里哇凉哇凉的,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以身殉国了。 王丽容已经来到了城楼上,看到对方迟迟没有动静,忍不住开口说道:“怎么都不动呀?” 霍知县回头望了王丽容一眼,答道:“不动才好呢,最好他们坐下来吃个宵夜,再喝个小酒,等到咱们的援军来才好呢。” 话音刚落,对面的军队有动静了,轰隆隆的战鼓响起,步兵加骑兵整整齐齐,乌泱泱得朝城门处过来,显然打定了主意,硬攻! 霍知县有些幽怨得瞥了王丽容一眼,仿佛是在埋怨她不该问这个问题,打破刚刚平稳的局势。 王丽容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里直呼冤枉,这又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 不过,随着敌军的逼近,他们也没有心思再想什么了,霍知县握紧手里的弓箭,双手微微发抖,他强迫自己回忆起从前学习君子六艺时的手感,期盼自己可以杀几个匈奴兵,不要浪费这些难得的箭。 第233章 守城之战 “嗖”得一声,如蚂蚁般密集的匈奴兵进入了射程,第一支弓箭射出后,随之而去的是漫天的箭雨,敌军的冲势慢了下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彻青鹿镇城门口的上空。 等到这边的箭雨稍歇,匈奴比也摆好了架势,开始回敬了他们一片箭雨。 城楼上的霍知县当机立断,大声示意大家执行下一步操作,“收弓,换草垛。” 话音未落,刚刚还疯狂射箭的天宇朝众士兵,立马收起手中的弓箭,整个人缩成一团,半蹲在城墙后面,然后举起石板上已经准备好的人形草垛。等草垛立稳后,还空出一只手,拿盾牌护住自己的上方。 随着“簌簌簌”的声音,城楼上的几十个草垛上,扎满了敌军的箭,给空荡荡的青鹿镇武器库添加了几百支弓箭。 王丽容半蹲在城楼上,身体因为寒风凛冽冷飕飕的,但是内里的心却无比沸腾。耳边听着弓箭射入草垛的声音,默默得给霍大人点了个赞,他这手“草船借箭”玩得可真溜,要是对方阵营的人知道了,大概会气得当场吐血吧。 此时,城楼上灯火全禁,一片漆黑,匈奴兵那边只能看到城楼上人影卓卓,却怎么都猜不到他们射中的是草垛。他们反而因为天宇朝这边没有反击,以为自己的箭雨达到了奇效,在首领的指挥下,疯狂得往城楼上射箭,很快地,匈奴兵的箭筒也空了。 对方的箭雨歇了,轮到天宇朝这边反击了。霍知县的一声大喝,“起身拔箭射箭!” 刚刚还一动不动装死的天宇朝士兵,歘得行动起来,一半人举起弓箭,一半人负责拔下草垛上的箭给举弓的人补充“弹药”,于是,刚刚还得意洋洋的匈奴兵用血肉之躯“回收”了他们射出的箭。 还在庆幸顺利跑到城门口的匈奴兵,没等将他们的云梯驾上城墙,就再度遭遇了箭雨,到死他们都猜不到,他们身上中的箭,不是天宇朝制造,而是他们自己国家造的。 当然,也有成功来到城墙根下的,云梯也架上了。但是,等待他们的是当头砸下来的尖刀滚木和大石块,还有王丽容这个神力者,用力一堆,云梯就带着还在爬梯子的几个匈奴兵直直得砸向地面,有时候还能顺带砸死砸伤底下几个不走运的士兵。 霍知县射完弓箭后,就往后退了几步,接下来他负责观战和指挥。他的目光在城楼上各处略过,很快就发现王丽容异于常人的表现。别人都是好几个人在一块,费老大劲才能推倒那云梯,王丽容却只凭一个人就轻松做到了,搞完一个就继续朝着下一条梯子去,匆忙中竟有几分闲庭信步的感觉。 “这容丫头的力气竟然大到这种程度,也不知道她比西北的李在常将军,谁的力气更大,啧啧啧……” 他走神也不过几秒,战场上的局势便出现了变化。没有王丽容帮忙的另一处城楼边上,开始有敌人爬到了城口,好在,已经准备好的士兵拿着锛斧用力一挥,对方不是断手就是断头,他们还未能真正爬上这座城楼。只是,若任由地面上的敌兵继续涌过来,城墙上总有扛不住的时候。 霍大人忙收敛心神,转身敲响他背后的战鼓,“咚咚咚”,一边朗声喊道:“上灰弹!” 灰弹,其实就是生石灰加水的自制炸弹,当时,王丽容给他支这个招的时候,随口给命名成“灰弹”,所以才有了眼下这个新武器名字。 接收到指令,早就准备就绪的“灰弹手”,立刻给已经装了生石灰的半大坛子装水,密封完毕后,两人合力抬着摇晃了几下,然后迅速放到城楼上唯一一架小型投石机上,将这沉重的石灰水坛子投了出去。 一开始,他们的时间没有把握好,石灰坛子在半空中就炸开了。虽然也造成了敌军一定的伤亡,但是没有达到他们预想到的效果。于是,两人加快了速度,终于让第二个石灰坛子在敌军群中炸开,直接撂倒了一大片敌兵,听取一大阵哀嚎。 随着他们“业务”逐渐娴熟,接下来的石灰坛子,基本实现了“指哪打哪”,不仅造成了大批匈奴兵的伤亡,而且给底下的匈奴士兵造成了极大的威慑,达到了闻“炸”色变的目的,生怕这恐怖的坛子下一秒就落到了自己身旁,于是,他们整体攻势变缓了。 一声又一声“嘭”,伴随着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的“啊”,以及一个又一个倒下的身影,把在远处观战的几个千长都听懵看懵了。 “这是中原人的新武器吗?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我就说,中原人一定是提前知道了咱们的计划,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铁弗再次慌了,似乎之前碰到的那几十个逃兵有说到什么厉害的武器,莫非说的就是这个。他脑海里突然闪现过铁木那面目全非的尸体,有种自己也难逃此劫的感觉。 其余几个千长同样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二王子阵营的人,听了二王子的话,以为这青鹿镇很容易拿下,所以才积极参与进来,打算用这场战事给自己的职业生涯镀金,可不是为了来送死的。此刻,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同样的疑惑,莫非二王子的情报有误。 眼看着他们这边的死伤越来越多,青鹿镇的将士却居高临下,以逸待劳,城门一点都没有被攻破的迹象,他们原本满满的自信被攻破了。 “不行,全数压上吧,这天都快亮了,怎么样,也得拿下这青鹿镇,不然二王子和单于两头都不好交代。” 其余千长点点头,无论对方是否提前预料到他们的行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骑虎难下,必定得拿下这青鹿镇,用功绩来弥补损失,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严厉的处罚。 指令一下,剩余的五千多名敌兵,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霍知县瞧见对方还有那么多兵,脸都白了,心道这一波可能扛不下去了。不过,他还是强打精神,趁着这个间隙让城墙上的人和底下还未出动的人换防,安排受伤的人去慈安堂,然后对着众人鼓劲,准备好迎接对方的第二次猛攻。 很快,他们“借来”的箭也用光了,石头木块也扔尽了,热武器灰弹也告罄了……但是,敌兵像是会重生一样,怎么都杀不尽。 正当他们以为只剩下自己手中的武器和血肉之躯时,青鹿镇的老百姓给他们送上了“补给”。 他们有的将自家的房梁拆了,有的将家里的酸菜缸献上,有的将家里仅有的一把菜刀端来,让他们当飞镖扎人…… 霍知县拿到这些补给时,想哭又想笑,最终化作一声振作人心的长啸,“战士们,壮士们,拿着百姓们给咱们的武器,砸死底下那群王八羔子!” “哦!哦!哦!”城楼上下的士兵,齐声呼啸,气势再次变得惊人。 可惜,这补给也不过给他们拖延了一小会的时间,对方的云梯开始持续得给城墙上送人,使得他们分身乏术,只能和杀上来的人对打,而不得不放弃推倒云梯。 即便有人推倒了云梯,无人防守的城门也开始遭受到了攻城槌的猛烈撞击,年久失修的城门开始发出不满的吱呀声,仿佛下一刻就要轰然倒下。 城楼上的王丽容刚推倒一条云梯,就注意到底下的攻城槌了,她暗道糟糕,这城门要是破了,青鹿镇里多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他当机立断,拿了一条足够长的绳索,绑住了自己腰部,然后找到力气比较大的方仇刃说道,“你放绳子让我下去,我去拆了那攻城槌,成功后,你拉我上来。” 方仇刃眼睛瞪得老大,被她这提议震撼到了,一脸不信问道:“你行吗?” “我能行,你信我,少废话,来不及了。”王丽容将绳索的另一头递给了他,然后双脚蹬在墙面上,身子悬空,迅速得出现在外面的城门口。 还在卖力抓住攻城槌向后运动的匈奴兵,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身后会突然出现对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丽容一刀一个解决了。紧接着,王丽容火力全开,捡起一旁的大石头狠狠砸向了攻城槌,把它砸得七零八碎,顺便将大块的石头还有攻城槌的“尸体”堵在了城门口,不让对方下一辆攻城槌那么顺利开过来。 做完这些后,她已经被其余热衷于爬云梯的匈奴兵发现了,那些人就跟狼群见到带血的肉一样,不要命得往她这边冲。王丽容也没发怵,不退反进,把冲在最前头的人在最短时间内都干翻了。 队友在半空飞舞的头颅让那些脑子发热的匈奴兵冷静了下来,开始一个个往后退,趁着这个间隙,王丽容拉了拉绳子,给方仇刃信号。 此时,牵着绳子的不止方仇刃,还有霍知县,收到王丽容的信号后,两个一点力气都没有留,歘得一下子让王丽容双脚悬空了。那些因为胆怯而后退的匈奴兵,反应过来后,王丽容已经离地好几米,他们的弯刀怎么也够不上了。 霍知县拉到王丽容的手时,就像一个操碎了心的长辈一样,在她耳边念叨,“太险了,太险了,万一对方用弓箭,你在爬墙的过程中就变成刺猬了。” 王丽容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汗,扬起一抹劫后余生的笑容,“幸好,运气不错!”她哪里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是,城门关系重大,被破的话,就是上万条无辜的性命,她不忍心。 战况依然紧张,他俩也没多说什么,再次投入了对敌当中。 而远处,目睹王丽容拆掉他们攻城槌的千长们,再次哑然失语了,他们又有了一个疑问,“天宇朝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神力将领?” 第234章 人质有点傻 再次久攻不下后,匈奴这边的几个千长,心态和策略又发生了变化。 “太难啃了,咱们要不要先收兵,问问二王子该怎么做?否则,这一万多的兵力全砸在这里,还没有把城攻下来,我怕二王子会怪罪呀。”其中行事最圆滑的千长车渠突然说道。 铁弗闻弦音而知雅意,连忙接茬说道:“对呀,二王子天资聪颖,又是主将,眼下战况不利,还是得问问他意见,让他出面主持大局才好。” 其余几个千长听罢,也没觉得不妥,便派了四个骑兵飞速前往二王子休息的帐篷区,期盼得到什么明确的指示。 匈奴兵的战鼓再次响起,城楼上的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下,以为对方还有新兵,心里止不住的绝望。但是,出乎他们意料,还在拼命攻城的匈奴兵,听到这鼓声后,竟如潮水般往后退开了。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城墙上,开始出现了欢呼声,没有一个人说什么有意义的字眼,就是单纯的发泄似得“哦哦哦”叫着,此时此刻,任何文字形容他们的心情,都会显得苍白。 欢呼过后,霍知县发现匈奴兵依旧驻足在城门口不远处,没有撤离的迹象,瞬间转喜为忧。 王丽容顺着霍知县视线望去,也发现了同样的情况,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如同欢呼会传染,沉默也会传染一样,城楼上兴高采烈的士兵们,也陆续发现了匈奴兵并未撤离的事实,慢慢的,欢呼声没了,城楼上再次恢复了凝重。 方仇刃道出了一个事实,“霍大人,咱们死伤已经过半,守城武器也没有了,若是对方再次组织强攻,恐怕真得扛不住了,要不要让百姓们先撤离?” 霍知县巡视众人一圈,叹了一口气,“组织百姓从东城门撤离吧,这城怕是守不住了。”他有些颓丧得低下了头,他们一千不到的人,能够扛到现在,已经是尽力了。 收到指令的衙役,再次敲响了警示鼓,衙役们开始走街串巷,让居民们有序从东城门撤离。 城楼上的气氛,几乎凝滞了,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似乎都在静待死亡的来临。下一刻,负责组织居民撤离的包捕头气喘吁吁得爬上了城楼,对着霍知县喊道:“大人,你瞧!” 顺着他指的方向,正对着城门内部大街上,站满了青鹿镇的老百姓,每个人手上都拎着东西,似乎感受到了上边人的目光,为首的人冲着城楼上的人喊道:“霍大人,各位守城的壮士,我们不走,青鹿镇是我们的家,我们与青鹿镇共存亡,与各位壮士共存亡。” 紧接着,百姓们高高举起他们手中的各式武器,重复喊道:“与青鹿镇共存亡!” 这声音,山呼海啸般,狠狠得砸进了城楼上每个人的心中,他们原本因丧气而灰败的脸上,涌上一抹潮红,不由自主的,他们也加入了这场宣誓,“与青鹿镇共存亡!” 王丽容在人群中,头一次觉得喊口号不是件傻事,而是可以鼓舞人心的正事,她的脸上,清晰得留下了两道泪痕,在满是灰尘与血液的、脏兮兮的脸上显得特别明显。 城外还在等二王子消息的千长们,还有稍事休息的众匈奴士兵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到了。他们一度以为对方要开始出城反扑了,纷纷抓紧手中的武器,盯着那黑漆漆的城市,仿佛那厚重的城门一打开,就会放出可以将他们全部吞噬的巨兽。 直到他们将手都握麻了,都不见青鹿镇有其他动静,这才稍微放松了警惕,不过,经历刚刚的紧张和恐惧,他们这群入侵者的雄心再一次遭受了打击,底层士兵都在等待几个千长发令撤兵,而千长们,则暗暗期待着二王子“御驾亲征”给他们提提气,免得这一趟真的偷鸡不着蚀把米。 在这诡异的对峙中,东城门那边,却为这场战事迎来了一个绝对的转机。 王展丰一行人,押着二王子和那个女子,穿过了羊肠小道,绕了一大圈,总算有惊无险,来到了青鹿镇的东城门口。 此时,东城门已经重新关闭,青鹿镇还未离开的百姓,都坚定了守城的信念,无需再复开城门放人。他们一行十几人,还都骑着马,一度让守城的将士以为是匈奴兵,差点没被射成刺猬。 好在,王展年刚好被派过来守东城门,辨认出自己二弟的声音,双方互相对了好些信息,这才将人放了进来。 一进城,他们连马都没下,就直奔西城门这边,期盼二王子这个俘虏能够让匈奴兵投鼠忌器,即便不能让匈奴退兵,也可以以谈判拖延时间,等待他们的援军。 一阵阵马蹄声在黑夜中的街道荡开,王展丰一马当先,吆喝着让街上的百姓让路,身底下马匹的马蹄铁几乎要在地面擦出火星子,他都觉得太慢了,恨不得能够瞬移到西城门那边。 而敌军阵营中,去帐篷区的骑兵也回来了,给几个千长带来了一道晴天霹雳。 “什么?全员被杀?二王子下落不明?”铁弗问到最后一个时,嗓音都破了,很难想象这样尖利的声音是出自他这么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嘴里。 不过,其余千长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破音,要是他们现在开口发问,恐怕也会是同样上扬到破裂的音调。 为首的骑兵将他们到达帐篷区的所见详细得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上自己的结论,“现场所有的马匹都没了,应该是被那伙人抢走了。我们查看了所有尸首,没有发现二王子的,所以猜想,二王子应该是身份暴露,被那伙人一同挟持走了。” 铁弗刚想说什么,便有一个士兵近前报信,他只好闭上嘴巴,让传信兵先说。 “报,天宇那边有来使递信,让我方派代表到城下议事。” 这消息,又让几个千长傻眼了,这战都打成这样了,还议什么事呀? 几人一脸狐疑,都不晓得天宇那边是打什么主意,最终,车渠主动开口,“那我去吧,看看中原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众人都没啥意见,这些头领里头,就属车渠最能言善道,而且中原话说得最好了。 车渠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对方的城楼上看到被五花大绑的自家二王子,震惊之余,他还觉得羞耻,特别是二王子被刀架脖子上时,那鬼哭狼嚎,似乎都要被吓尿的神情,让他一点都不想承认对方是他们扶持的二王子。 “怎样?车渠千长,你们退不退兵,不退的话,你们的主将,堂堂二王子,恐怕要命丧当场了!”霍知县老神在在得对着城楼下的车渠问道,语气淡然,语意却十分尖锐。 不等车渠回复啥,感觉自己脖颈处的钢刀又近了一寸的二王子立马命令道:“退退退,车渠,传我口令,全部退兵!” “二王子,这个时候退兵,单于指定会怪罪您的。莫不如你以身殉国,我会在单于面前为您的大义请功的。”车渠有些不甘心就此罢手,出言劝说二王子大局为重。其实,他在赌,赌这小小的青鹿镇县令不敢直接斩杀他们二王子,否则,等到双方和谈时,这个青鹿镇县令是功是过就难料了。 只是,贪生怕死的二王子哪里晓得其中门道,他只在乎自己的性命,指着车渠破口大骂,“你个莽夫,命都没了,要大义有什么用,你们莫要忘了,若是我倒了,你们这些跟着我一直同大王子作对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丽容在一旁听着对家二王子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把他们匈奴皇庭内部的争权夺利摆在他们面前,心里啧啧称奇,这二王子,虎拉光叽的,真不知道他是咋上位的! 车渠听到自家二王子自爆家丑,气得额角直抽抽,不过,却也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心道,是呀,他们依附二王子那么久,早就同大王子那边势如水火,若是二王子死了,他们指定没啥好果子吃了。什么事,都没有先保住主子的命更重要了! 想通后,他抬头跟霍知县打商量,“好,我们退兵,但是,你保证,不得伤我们二王子一丝一毫,否则,我们的铁骑和弯刀,来得了第一次,就来得了第二次!” 霍知县完全没有被威胁到的感觉,反而笑意盈盈回答道:“只要你们火速退兵,不滋扰我方半分,不掳掠我方半毫,我保证,贵国二王子不仅是我青鹿镇的座上宾,不日过后,还会是京城我皇的贵客。” “好,一言为定!”说完,车渠望了一眼二王子,希望他能说点什么话挽救一下一国王子的尊严。 二王子接收到他的眼神,却没有接收到他的意思,又说了一句让他几要吐血的话,“你回去跟父王好好说道,就说我亲身上阵,不敌被俘,让他一定要好好同天宇朝讲条件,迎我安全回国哈!” 王丽容几乎要控制不住笑出声来了,她仰头深吸了几口气,缓解想笑的冲动,生怕她这一笑,让脸色已经很难看的车渠恼羞成怒,到时候不管不顾这傻王子的死活,来个破罐子破摔,遭殃的就不止这傻王子了。 第235章 带路出击 车渠回营地后,将谈判的结果说了下,剩余几个千长已经没有心思继续打仗了,很快就开始安排撤兵。 天宇朝这边,城楼上的人一瞬不瞬得盯着那边的动静,继续保持警戒的状态,以防对方出尔反尔。 霍知县紧紧攥着手中的刀柄,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手心里也出了汗,他无声得在内心祈祷,希望对方真的会退兵,这样,他身后那群可爱的老百姓,才能够保全性命,再度恢复岁月静好。 终于,匈奴兵那边出现了骚动,主将的营帐拔去,兵马整顿完毕,开始有序得撤退了。 直到撤兵走远了,霍知县才率先打破了城楼上的沉默,回身冲着站在街上的百姓喊道:“匈奴退了,我们胜了,我们守住了家园!” 这一嗓子,似乎解除了百姓们的定身咒,街道上的画面生动起来,他们激动得拥抱身旁的陌生人,然后大哭,大笑,大叫,如获新生。 霍知县眼冒泪花,扔下手中的刀,转身拎起鼓槌,“咚咚咚”敲击战鼓,熟悉的战歌旋律从他口中唱出,“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这首《诗经》里的《秦风·无衣》,在天宇朝军队中传诵很广,即便是目不识丁的士兵,也能哼上几句。随着他的吟唱,城楼上下的士兵开始跟上,那么多不同的声音交融在一起,分外和谐。此刻,他们发出的共振不只是声音上的,还是心灵间的。最后,连原本不会唱的百姓,也被调动起来,加入了这场大合唱。 王丽容被这慷慨激昂的歌声狠狠触动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忆起刚刚青鹿镇百姓与他们团结一心、舍生忘死、誓要保卫家园的画面,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受了一次美好的洗礼,洗去了许多不必要的欲望,也洗去了前后两世积攒了三十多年对人性的失望。 城内,众人以歌为贺,尽情欢笑,城外,距离东城门一里地的官道上,一支两千多人的援军正疾驰而来。 队伍最前头,赫然是一身铠甲的岳云飞。他本不是最近驻军的将领,但很凑巧,此时正值年末,按照往年惯例,他父亲岳侯爷会到东北沿线各驻军营地巡视,今年岳侯爷没出马,派了他做代表。 事实上,岳侯爷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有另一层深意。岳云飞的百人奇兵小队训练出来了,虽然还没有正式对敌出战,但是在内部演习中成绩斐然。所以,直觉匈奴或有异动的岳侯爷,特意让岳云飞带着这奇兵小队去给各驻军紧紧皮,免得他们因为多年没有战事而松懈了训练。 青鹿镇求援的人到达驻军营地时,岳云飞刚好在,所以,他便主动请缨,带着奇兵小队,跟着驻军的人一起来了。 一路上,奇兵小队的人无不沉着脸,眉头紧锁,他们担心青鹿镇的百姓,同样,也忧心他们认识的“大王先生”和“小王先生”。 一行人赶到东城门口时,听见了里头齐声的战歌,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看到城楼上井然有序,他们也能够猜到,匈奴并没有攻下这座城。 他们顺利进入青鹿镇后,街心的百姓已经开始散去了,霍知县安排完城防的事情后,正带着人往慈安堂赶,准备去探视伤员。 双方在路上遇见,霍知县连忙将战况汇报了一遍,岳云飞紧锁的眉头才稍微解开,只听他朗声问道:“这么说,匈奴兵刚撤走没多久?对方剩余人马多少?” “看上去,约莫还有五千多的士兵,骑兵占一半吧。”霍知县回想了下对方撤兵时的阵仗,谨慎道。 岳云飞听到这里,沉吟起来,匈奴兵在这种情况下撤兵,指定认为他们不会追击,阵型肯定松散。若是能够杀上去,说不定能将这批入侵者永远留下来。只是,他们人数只有两千,直接对上五千多,里头还是有些不确定性的,要不要冒这个险呢? 一旁的霍知县,见他低头思索,时不时还瞟几眼他身后的骑兵,有些猜着对方的想法了,忙开口问道:“岳小将军,可是想追击敌军?” 岳云飞抬头望向他一眼,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点了点头。 “如此,霍某倒是有个法子。咱们人数上不占优势,若是直接追上去打一场,不够稳妥。但是,若能安排一部分士兵赶到他们必经之路提前设伏,等到对方大乱时,再前后夹击,必定能全部拿下。” “此法甚好,只是对方已经提前跑了,咱们怎么绕到前头设伏呢?”岳云飞问道。 “这个可以问下当地村民,青鹿镇附近山峦起伏,多有不广为人知的便捷小道,有时候,走小道比大道还快。像刚刚,官道不便行走,西城门打战,王二就带着人质绕小道到东城门,这才解了青鹿镇之危。” 霍知县说完,将他身后的王展丰推了出来,颇有为他请功的意思。 岳云飞这才看到隐在霍知县身后的熟人,脸上多了笑意,问话的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叔,这路,你能带吗?” 王展丰点点头,拍着胸脯说道:“能,只要匈奴兵那边还没走出长流村附近的官道太远,我就可以带你们走小道,脚程快的话,时间可以缩短一半。骑马的话,就更不用说了,指定能跑到匈奴兵前头。” 事不宜迟,听见王展丰信誓旦旦的话,岳云飞直接安排人手,他带着奇兵小队,走小道到前头设伏,一千五百名士兵走官道追上,剩余五百名士兵留守青鹿镇,替换战斗了半夜的青鹿镇士兵。 路上,岳云飞一边赶路,一边问他身旁带路的王展丰,“叔,你家里人都没事吧?” 王展丰带着人质进城后,和小弟王展稔以及小闺女王丽容在城楼上见过了,三人已经交流过各自知道的情况,所以笑着答道,“老天保佑,家里人都挺好的,我们发现得及时,随手打包了点行李,就往县城赶了。可惜呀,今年刚修好的房子和作坊,白瞎了。” “叔,人没事就好,只要人在,其他身外之物,咱可以慢慢挣。”岳云飞很高兴王展丰一家人没事,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王展丰认同的点点头,他不是那种把金钱看得逾越生命的人,“那倒是,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宅子烧了就烧了,刚好全部推倒重建,整个漂亮的青砖大瓦房。” “嗯呐,到时候,我去喝一杯暖房酒!”岳云飞捧场答道。 后头的人,听到前头两人的对话,凝重的脸上开始带上笑意,他们都在庆幸两位先生安全无虞。 很快的,在王展丰的带领下,他们便超过了提前出发的匈奴兵,赶到了前头,然后开始找位置设伏。 而被迫撤退的匈奴兵,对天宇朝这边的行动一无所觉。整个几千人的队伍里,没有一个有危机意识的,他们都认为青鹿镇使了阴招,挟持了他们的王子,才导致他们不得不撤退的,而不是他们兵力不继被打败撤退的。所以,他们一点都不担心后头会有追兵,行军的速度并不快,加上中间还有一大批伤员,他们走得更慢了,仿佛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一样。 队伍前头的千长们个个垂头丧气,也没有心思让后头的士兵加快速度,他们有种逃避的心态,想着能晚一点是一点吧,不然回去后,他们就得承受单于的怒火了。 如果他们能够预料到,这样子的拖延会让他们命丧黄泉,或许他们就会挥动手中的马鞭,结结实实打在马匹上,还会冲着底下的士兵吆喝威胁,让他们拿出逃命的架势回国。可惜,没有如果,岳云飞射出的第一支箭,扎进了铁弗的头颅,也打响了主动出击的一战。 紧随其后,从暗处射出的一支支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刷刷得射向骑着马的主要头领,还没反应过来的人,要么中了要害当场毙命,要么受了伤被马匹甩下,死在了自家铁蹄之下。 几息之间,几个千长,就只剩下车渠一人,他挥动着手里的弯刀,勉强打掉了几只冷箭后,下马躲到了路边,冲着岳云飞他们埋伏的地方咬牙切齿,“可恶的中原人,出尔反尔,竟然偷袭!” 不过,没有人反驳他双标的言语,他的话音刚落,他们队伍中间又遭到了高空坠物的袭击,原本就行动不便的伤员,逃无可逃,大部分都被砸死了。这样突如其来的袭击,让许多匈奴兵还没见到对手,就已经慌不择路,四散逃开了。 车渠见状,连忙高声呼喊,让大家不要乱,组织好队形。在他几乎喊破喉咙后,这支缩水了两三成的队伍才总算有了对敌的样子。 只是,他们准备好向前突围时,天宇朝后头的追击人员赶到了,隐在暗处的奇兵小队也开始现身,围住了这支如同惊弓之鸟的队伍。 一方是众志成城一心复仇杀敌的正义之师,一方是士气低迷惊慌失措的入侵者,结果不言而喻。尽管敌军的人数是天宇朝这边的数倍,但是天宇朝的将士对上已经无心恋战的匈奴士兵,就像匈奴士兵对上手无寸铁的普通村民一样,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特别是奇兵小队,以两人为单位一组,像是在比赛一样,如同绞肉机一般,将周围的匈奴兵无情得拉入机器内绞碎,一点犹豫都没有。 车渠被他们的气势吓得胆寒心颤,再也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了,扔下手中的武器,用中原话高呼“投降”。有了他的带头作用,许多匈奴士兵也有样学样,扔下武器抱头蹲下。 战争结束得比岳云飞想象得快,他一边吩咐底下人打扫战场,一边分出部分兵力去追捕刚刚四散逃走的部分匈奴兵。等将所有俘虏都绑好后,他才一声令下,“回青鹿镇!” 第236章 睡睡睡 回城的路上,王展丰抬头看了看天空,昨夜的月亮已经在不知不觉下了山,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天亮了! 此时,王美冬家中,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洒进产房,映在了袁苗圃布满汗水的脸上,经过一晚的疼痛折磨,她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连抬手都没有力气了。 屋外,匆匆赶回来的王展稔正喘着粗气,不停得在外头呼唤安慰。 有了丈夫的一声声支持,她总能再凭空生出一股力气,让自己再坚持坚持。 “快了快了,看到头了,来,咱再使点劲,听我的话,一、二、三,用力……” 终于,负责给她接生的姚青花说出了所有人都想听到的话,袁苗圃再一次发力,双手紧紧抠进炕席里,脖子和额头上青筋暴起,难以抑制得痛呼了一声后,一个婴儿呱呱坠地。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产房内的苏玉琼冲着外头喊道,第一时间给屋外等待的人送去了好消息。 王展稔腿一软,直直得坐到了地上,下一秒,他双手扶住脸,无声的眼泪洇湿了他的手掌。他守城杀敌,对方的刀划破他的棉袄,几要划伤他要害时,他都没有像刚刚等待生产时那么恐惧过。谁都不知道,在他鼓励妻子的时候,他心里到底想了多少坏情况,生怕妻子过不了这关。此刻,听见“母子均安”,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只想将那些坏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王丽容站在一旁,整个人兴高采烈,在小叔蹲下后,原本想要拉起他,却在看到他埋头无声哭泣时,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然后转身蹑手蹑脚离开了。 她回到姐姐在的屋里,小声爬上炕准备休息。这一晚奔波和杀敌,回来又担心小婶婶生产这事,此刻,一切尘埃落定,她只觉得身心俱疲,这不,身子一挨炕,便迅速打起呼噜,睡得不能再死了。 过了一会儿,王丽雍被这震天的呼噜声吵醒,起身看到一旁睡着的妹妹,忍不住笑了。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没有往日的红润,但是不会像昨夜那样苍白了。 她动了动自己的手脚,觉得力气恢复了,又望了望外头透进来的光线,晓得此刻应该是白天了,也猜到了青鹿镇应该是守住了,不然,妹妹哪里能够像这样安心得睡着呢。 她小心得避开自己身上的伤口,穿上了衣裳,然后去厨房端来了一盆温水,浸湿了一块布巾,开始给沉睡中的妹妹简单清洁。 王丽容回来后,一直陪着小叔在外头等,没有心情梳洗,所以眼下还是从战场上下来脏兮兮的状态。 王丽雍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做什么精细的手工一样,一点点拭去妹妹脸上的污渍,很快,一盆水变浑浊了,她又出去换了一盆水,接着给她洗手洗脚……全程,王丽容都没有一丝不适,甚至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可见,她真的累坏了。 产房里头,苏玉琼和王美冬也在做清洁工作。她们一个给刚出生的宝宝擦洗身子,一个给袁苗圃清理身体,等到母子俩的清洁工作结束后。苏玉琼将宝宝递给了一旁坐着休息的姚青花,两人又合力清理了炕席,铺上了新的炕席和铺盖后,才算把产房的收尾工作做好了。 姚青花熬了一整夜,腰酸腿疼,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精神却亢奋非常。王家几年没有第三代降生了,她都快忘了抱小娃娃的感觉了。此刻,她怀里抱着她亲手接生的小男娃,比自己生了娃还激动,嘴里反复呢喃着“真好”。 袁苗圃全身清洗干净后,换上了一身新的衣裳,头上包着厚厚的防风头巾,睡迷过去一小会儿,才又醒了过来,自己双手一撑,半躺在厚厚的被褥上,冲着姚青花怀里的娃娃直瞅。 苏玉琼从外间端来一碗刚熬好的蛋粥,看到袁苗圃醒过来,却没有平躺好,有些不赞同道:“坐月子的时候,少坐多躺,否则容易伤腰的。” 袁苗圃笑了笑,带着一种撒娇的语气说道:“这不是在等二嫂的蛋粥吗?我饿了……” 苏玉琼笑笑,将一碗粥递过去给她,调侃道:“来,尝尝你男人的手艺,在外头听你总算把娃生下来了,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好容易哭完了,进来见你,你偏偏睡迷了过去,不然,你就能见着他一边抱娃一边抹眼泪了。这会儿,他眼眶还红着呢,在厨房里忙活,把小姑子家下蛋的母鸡宰了,说要给你炖汤喝呢。” “我说呢,生娃的时候,明明听见他喊我来着,这生完醒过来,却没声了,也不见人影,原来在厨房里了。”袁苗圃原本误会丈夫没有过来看自己而失落的心情,被苏玉琼一通话,解开了,听见丈夫还下厨给自己炖汤,心里美得直冒粉红色泡泡。 苏玉琼看着她将整碗蛋粥吃下后,递了一杯温水给她漱口,又递了帕子给她擦拭,然后才开口说道:“好了,粥也吃了,你赶紧休息吧,多休息,才能最快恢复元气,瞧你脸色差的哟。” 袁苗圃从善如流,动作缓慢得躺平回炕上了,不过眼睛还是忍不住盯着娃娃的方向,舍不得闭上眼睛睡觉。 苏玉琼见状,从姚青花的怀里要过娃娃,将睡得正香的娃娃放到了袁苗圃身旁,像哄小孩一般说道:“这样,总行了吧。” 袁苗圃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释道:“二嫂,不知道为啥,虽然这娃娃长得丑兮兮的,一点都不像我和他爹,但是我就是觉得他很稀罕人,挪不开眼。” 一旁的姚青花听见小儿媳妇说自己小孙子丑,立马为他正名,“这刚出生的娃娃就长这样,脸红红的皱皱的,像个小老头,等过几天,张开了,可稀罕人了。你瞧,他脸多红呀,脸红代表以后皮肤白净哩。” 袁苗圃将信将疑,这是她第一个娃,所以没什么过来人经验,还以为姚青花是“为爱盲目”。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过了一会儿,倦意上来,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姚青花见母子俩都睡着了,捶了捶自己的后腰,出了还带着一点血腥气的产房,往王大富在的厢房去了。 屋内,王大富虽然平躺在炕上,但是因为老伴不在,后面又似乎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所以并没有睡觉,而是强忍着疲惫等待消息。他的手脚还没恢复正常,还需要旁人搀扶才能起身,但是这一夜那么乱,他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所以就一直静静躺着,等待他们忙完过来再发问。 姚青花回屋时,看到老伴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忙问道:“这是刚睡醒呢?还是一直没睡着呀?” 王大富不想让老伴儿操心,就撒了个谎,“刚睡醒。外头咋样了?” “兵退了,老二没事,老四媳妇生了个男娃。”姚青花言简意赅,将他最关注的事情都说了出口。 王大富一听都是好消息,笑意立马上脸,这一激动,倒一时间找不到多好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说了极简单的六个字,“哎呀呀,真好呀!” 姚青花也笑了,接着关心老伴,“要不要扶你起来,内急不?” 王大富摇摇头,“不急,昨夜也没睡好,你上来,陪我睡个回笼觉吧。” 姚青花点点头,脱下外袍,迅速得爬上温暖的炕,和王大富对视一笑后,两人齐齐闭上了双眼,同样陷入了安心的睡眠。 另一边,王美冬和苏玉琼分别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屋休息了,一时之间,整座小院在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反常得陷入了沉睡。 只有厨房里头,偶尔传出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按照往日的节奏,这个时候,应该有人开始在里头忙活。 王丽雍穿过寂静的院子,来到厨房的时候,王展稔正坐在小马扎上,一边伸着手靠近炉灶烤着火,一边双眼紧盯上头的汤锅,生怕眼一错,汤就烧坏了。 “小叔,炖汤呢?我来看着吧,你都累了一晚上了,去休息吧。” 王展稔听见声音,回头望了她一眼,连忙齐声问道:“你的伤怎样?自己感觉如何?用不用再去慈安堂看看?” 王丽雍摇摇头,柔声回答道:“昨晚是觉得有些头晕发虚,喝过药,休息了这么久,这会儿没觉得啥样,就是伤口有些疼。不过外伤嘛,只能等着身体自己慢慢复原呗。” “那就好,冬天伤口虽然恢复得慢,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孬发,好好养着就是了。” 王丽雍点点头,闻着空气中的鸡汤味,笑了笑,想起来自己忘记说啥了,语气欢快说道:“我听娘亲说,恭喜小叔当爹爹啦。” 王展稔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带着一种初为人父的欢欣,“同喜同喜,你也多了一个小堂弟了。对了,你去看过小堂弟了吗?他长得可招人稀罕了,那么小一个,软乎乎的,脸红红的。但是嗓子特别亮,刚出生那会儿,那一声啼哭,吓得我心肝儿都发颤了……” “还没去看过了,娘亲说小堂弟和小婶婶都睡着了,让我别进去吵着他们。不过,小堂弟长得像你和小婶婶,样貌肯定差不了。” “是吧,我瞧着,他的眼睛和鼻子像我,额头和嘴巴像你小婶婶,长开了,肯定比我俩加起来都好看。”王展稔顺着王丽雍的话,夸上了自己的儿子,一点谦虚的意思都没有。 王丽雍认真听着,感受着小叔的喜悦,等到他分享完后,她才插话问道,“小叔,小堂弟叫啥名字,你想好了吗?” 王展稔愣了一下,沉吟一小会儿后,才认真说道:“大名让你爷爷区,小名叫安安,平安的安。” 第237章 患难见人心 平安,如许多人所愿降临了青鹿镇,却没有平等得眷顾到每一个人。 特别是那些提前逃离的青鹿镇的百姓,经历了半晚的奔波,原以为是逃出生天了,却没料到老天爷是个爱开玩笑的。他们有些人,遇上了被岳云飞打散的匈奴逃兵。 搞笑的是,明明只是十几个匈奴兵,这规模不小的逃难车队却像是遇上了整支军队一样,还没等到对方的刀剑,自己先乱了,各家哄闹着四散逃跑,一点都不考虑组织大家反抗。 对面十几个匈奴兵,一见这情况,觉得机不可失,恶从胆边生,开始往往人堆里扎,试图抢夺代步的工具。 他们虽然大胆,但是还没有失去理智,所以直接略过了有护卫的大户人家,选择了开着驴车或是骡车的普通小户跑去。很不幸的,王展时和王美夏两姐弟所在的骡车,就是他们抢夺的目标之一。 赶骡车的王展时,吓得慌不择路,拐入了一处林间小道,只知道挥舞着手中鞭子,催促骡子往前面跑。郑志坚坐在车尾,面色因为激动涨红,却强忍着慌张,拿起锄头,冲着紧追过来的匈奴兵挥舞,试图吓退他们。 车上的三个小孩和两个女人都吓傻了,紧紧得抱成一团,不敢发出过多的声音,以为这样子,就可以摆脱匈奴兵了。 突然,因为王展时的疏忽,他们飞速行驶的骡车没有避开路上的一个大坑,右边的车轮陷了下去,车板立马失去平衡,把车上的部分人和行李都甩了出去,等到地上的人反应过来,骡车已经带着王展时和尤青儿开出一段路了。 王美夏在车上就一直揽着两个儿子,车板失衡的时候,她也是紧紧护着他俩,生生给两人当了肉垫子,着地的时候,她忍不住疼得闷哼出声。 郑光宗和郑耀祖连忙起身,询问娘亲有没有受伤。 王美夏也就那么一下吃疼,没觉得还有什么不适,忙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距离他们三个不远的路边,郑志坚和王鸿文被甩了下来,因为路上积雪缓冲的缘故,他们两个摔得也不重。很快就爬了起来,然后过来扶起还倒在一起的三人。 眼见后头追过来的匈奴兵愈发近了,他们五个人没时间对彼此嘘寒问暖,不管散落在地上的行李,也不管身上沾染的积雪,开始朝着骡车离开的方向跑去。 奔跑中的郑志坚以为王展时没有意识到他们这群人摔了下来,一边吭哧吭哧背着年纪小跑不快的王鸿文跑,一边大声呼唤王展时和尤青儿,企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远方的骡车在他的呼唤声中停了下来,郑志坚才停了喊叫,专心赶路,只不过,接下来剧情的发展,让他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骡车上,尤青儿脸色苍白如鬼,双手紧扣着车板,在她意识到其他人都摔下车后,她没有第一时间提醒赶车的丈夫,而是觉得少了那么多累赘也好,这样车速就可以加快,她就能活了! 只不过,王展时却在这个时候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父爱,在他听到郑志坚的呼唤后,回身发现儿子王鸿文也不在时,他便停下了骡车,想要回去捎上儿子。 尤青儿一下子炸毛了,不复往常的温柔可人,而是扯开嗓门吼道:“你停下来干啥?赶紧跑呀!匈奴兵快撵上咱们了!” “跑啥跑,老子的儿子都没带上呢!”王展时皱着眉头,冲着尤青儿吼了一句。然后,丝毫没有注意尤青儿不自然的神色,开始自顾自得调转车头。 尤青儿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匈奴兵身上,恐惧渗透了她每一个细胞,求生的欲望达到了顶峰。她遗忘了“良知”二字,从人变成了恶魔,张开了淬毒的獠牙。 奔跑中的王美夏,看到了令她此生最为瞠目结舌的一幕。 从来以柔弱示人的三弟媳尤青儿,陡然抓起车上用于防身的木棒,敲晕了毫不设防的三弟王展时,将他推下了车,然后一个人赶着骡车扬长而去。 “三弟媳,尤青儿,你这个毒妇,你给我停车……” 王美夏喊得声嘶力竭,尤青儿却铁了心弃他们于不顾,单人一车跑得比之前还快,拐了一道弯,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郑光宗和郑耀祖两个小子跑得最快,扶起王展时的上半身,轻轻摇晃喊道:“三舅舅,三舅舅……” 郑志坚过来后,放下背上的王鸿文,探了探王展时的鼻息,确认呼吸正常后,才回身对喘着粗气的王美夏说道:“放心,只是晕过去了。” 王美夏听见这话,松了一口气,又回身看了距离他们不足百米的匈奴兵,咽了咽口水后说道:“志坚,你背三弟,我背鸿文。” 郑志坚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先顾自己一家,但是在妻子的一声令下后,还是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口,而是迅速背起了身形同自己差不多的王展时,尽自己所能,继续他们的逃亡之路。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方的距离逐渐拉近了,王美夏听到愈发明显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忍不住回了下头,发觉对方已经太近了,忙说道:“孩子他爹,咱们先挡挡,给孩子们争取时间跑。” 郑志坚也觉得这么跑不是办法,他的体力已经消耗大半,再跑下去,别说对敌了,他自己就先倒下了。 于是,一声“嗯”作答后,夫妻俩行动开了。 王美夏放下背上的王鸿文,让他跟着两个表哥,然后朝着还在跑的两个儿子喊道:“你俩带着鸿文往山上林子跑,跑不过就找地方躲起来,爹娘给你们垫后。” 郑志坚将王展时藏到一棵大树后面的草丛中,然后找了两个粗壮的木棍,充当他和妻子临时的武器。 反应过来的郑光宗和郑耀祖发现只剩下王鸿文跟上了,还想往回同家人一起对抗匈奴兵,却被鸿文拦住了,“表哥,二姑和二姑父是为了给咱们争取时间逃跑,我看到前头应该是有村落,咱们跑到那里去,给二姑和二姑父找帮手,不然,咱们谁都逃不了。” 顺着王鸿文手指的方向,他们借着晨光,依稀看到了村庄的影子,便听从他的话,开始没命得往村庄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呀,救命呀……” 此时,郑志坚和王美夏已经调转方向,举着木棍杵着小道中央,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这样的气势,倒是让后头追得兴起的六个匈奴兵顿住了,他们停了下来,开始观察这反常的两人,虽然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没有武器,但是都不敢轻举妄动。 无声得对峙持续了一小会儿后,终是匈奴兵那边沉不住气,为首的那人和同伴说道:“他们才两个人,我们有六个人,怕什么,上呀!” “可是杀了他们有什么好处?咱们一开始只是想要抢骡车和钱财而已呀!”其中一名匈奴兵回答道。 “对呀对呀,这会儿骡车都没了,还费劲杀人干嘛?”又有匈奴兵附和道。 为首的那名匈奴兵也觉得有道理,用自己半吊子的中原话,高举弯刀冲着郑志坚喊道:“你银子,留下,你们,走!” 郑志坚和王美夏在他们用匈奴兵话议论的时候,虽然一头雾水,但是却放轻松了不少。他们之前都没有直视过匈奴兵,这会子面对面,发觉那六个兵明显比他们年轻许多,不知怎么的,两人都多出了一种年龄上的优越感,似乎觉得这些匈奴兵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怕。 等那边议论完毕后,说出了要银子的话,郑志坚和王美夏瞬间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动,不带犹豫得,他们将贴身存放的银子铜钱都掏了出来,扔在匈奴兵跟前,然后气势不弱得说道:“就这些,你们走!” 话音未落,银子落地的瞬间,六个匈奴兵就自顾自抢开了。 郑志坚见状,立马拉起王美夏的手,喊道:“跑!” 王美夏随着他走了几步后,不放心得说道:“可是,三弟还在那里呢!” 郑志坚安慰道:“我想明白了,那些人就是想要钱,不想费力杀人,三弟应该会没事的,咱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躲过这一阵再出来救三弟吧。” 王美夏虽然不忍心,但是也不好再一次将丈夫拉下水,跟着他继续找地方躲。 只不过,他俩没跑多远,身后就传来了匈奴兵的惨叫声。两人不约而同得回头看,发现刚刚还在抢钱的匈奴兵全部躺在了地上,白雪覆盖的地上洒了不少血迹。同时,他们身边已经围了十几个穿着天宇朝军队队服的士兵。 “啊,是自己人,咱们总算得救了!”郑志坚拉着王美夏的手停了下来,冲着那边正在绑缚俘虏的军人高声喊道:“官兵大人们,你们来得好呀,你们救了咱的命呀!” 听见郑志坚声音的天宇朝士兵们,抬头看到形容狼狈的他们,示意他们两个过来问话。等问清了他们是从青鹿镇逃出来的人后,轻笑了声,“你们逃这一趟有点冤呀,还不如不逃呢。青鹿镇一点事没有,你们还是趁早改道回去吧,这会儿,外面有流窜的匈奴逃兵,可比青鹿镇里面危险。” 王美夏一听,傻眼了,忙追问了一句,“青鹿镇没事?匈奴兵没攻城吗?” “攻城了呀,但是,嘿嘿,没攻破。不仅被咱们生擒了对方的主将,而且地牢里还住满了匈奴兵俘虏呢。眼下,青鹿镇援军到了,安全得很,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们是特派出来搜寻被打散的匈奴逃兵,呐,这几个就是咯。” 王美夏开心得一蹦三尺高,拉着郑志坚高声欢呼,“太好了,青鹿镇没事,咱家里人都没事!咱们赶紧找孩子们去,回青鹿镇去!” 第238章 归来团圆 说话间,小道的另外一头乌泱泱来了几十号人,每个人都拿着带铁的农具,为首的青年高喝着,“匈奴兵在哪里,吃老子一锄头!” 听见声响的士兵们和郑志坚两人都愣住了,不过很快听清那边人的意图,所以没有做出防御的姿态,而是静待他们靠近。 等这群人走近,王美夏通过缝隙,眼尖得发现刚刚跑开的三个孩子,连忙迎上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光宗,耀祖,鸿文……” 三个孩子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喊着“爹娘”,喊着“二姑二姑父”,快速冲向了王美夏和郑志坚。 五个人在两拨人的注视下,抱成一团。三个孩子哭着,两个大人强忍着感动,安慰着。 “咦,不是说被匈奴兵追杀吗?匈奴兵呢?”为首的村民挠了挠头,有些摸不清眼下的状况。 郑志坚松开了小儿子耀祖,来到那群村民跟前,自我介绍道,“在下郑志坚,是那三个孩子的亲人,不知道各位是?” “哦,我们是附近铜盘村的村民,这三个小孩跑到村里后,各种拍门叫唤救人。咱们一开始是不敢的,但是听说这里只有六个匈奴兵,孩子们又都给咱们下跪磕头了,不来救人也太怂了些,所以就集结了各家的青壮过来……” 王美夏听着村民的话,心疼得捂着三个孩子已经磕青的额头,其中光宗的额头还破了皮渗出了血,可见他当时磕得有多用力,心情又有多么迫切。 她含着泪,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没事了,咱们天宇朝的官兵叔叔救了咱们,咱们可以回家了!” 郑志坚向村民简单解释了情况,村民们肉眼可见得放轻松了,笑着说道:“只要人得救就成,至于谁救的,都无所谓。” 三方都沟通清楚后,官兵们将郑志坚刚刚丢给匈奴的银两完璧归赵,村民们则收起家伙,继续回屋猫冬。 郑志坚他们拿着失而复得的银子,向铜盘村村民买了一辆驴车和一些吃喝用的东西。又打听到村里有个懂点医术的大夫,花了点银子让对方给昏迷的王展时看了下,确认他并无大碍后,便往回赶了。 幸运的是,他们回去的路上,还捡回了两件刚刚逃命时被甩飞的行李,大家为此都高兴了不少,王美夏直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在城门口排队接受了检查。好在,他们每个人的户帖都是随身携带的,没有丢失,所以顺利得进城了。赶到王美冬家门口,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不过,时间恰当,凌晨补眠的人已经醒了过来,正好迎接惊喜。 劫难过后的团圆太过难得,所以轻易就能够触动人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就连王大富这个自诩为一家之主,从不轻易在人前示弱的他,也毫不避讳得在众多小辈面前喜极而泣。 一堆人抱在一块,一时之间,竟没人察觉他们之间,少了一个人。直到回屋坐定后,王美冬过了一遍人头,才忍不住好奇问道:“咦,三嫂呢?” 回来的几个人脸上笑意骤减,显然这个问题令人不太愉快。 王美冬没注意到他们的神情,还接茬猜测道,“难不成三嫂那么着急,先回家里收拾了?” 朱晓天瞧着那几人提到尤青儿时,表情很不自然,而且目光都隐晦得落到了王展时那边,还以为尤青儿出了啥事,连忙拉了拉王美冬的袖子,假装咳了几声,阻止了妻子继续猜下去。 刚刚还很热烈的场面,顿时冷了下来,有人在等待答案揭晓,有人在踌躇如何揭晓答案。 王展时在回途半程时清醒,从二姐王美夏口中,得知自己是被尤青儿敲晕且推下车的。他第一反应是胡说,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妻子,怎么可能对他做出这种事。但是,他当时是背对尤青儿的,对于自己昏迷的真相,还不如王美夏这个目击者来得有发言权。另外,再加上其余几个人佐证,他再不相信,也得信了。剩余的半程路上,他都很沮丧,一直在思索为何尤青儿会那样。 此刻,直面大家的问题和目光,他只觉得被尤青儿砸过的位置开始隐隐发疼,干脆拉下脸来,撒气道:“别提她了,呗咕儿了!”呗咕儿是他们这边的方言,意思是死了,还是带贬义的那种。 其余不明真相的人听见他把尤青儿说死了,很是疑惑,若是逃亡途中遇难,似乎不该是这样的神情和语气吧? 他们可都还记得,王展时是多么喜欢尤青儿这第二任妻子,不夸张的说,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否则,他也不会和家境优渥的上一任妻子赵甜甜和离,连两个闺女都舍给了赵家…… 大家将目光落到了另外两个和他同行的大人,王美夏和郑志坚身上,猜想他们肯定知道真相。 王美夏和郑志坚自然接收到大家的问号,但是他们都觉得不好越过王展时直说,于是保持了缄默。 但是,大人有顾忌,小孩子却没。 尽管王鸿文不太亲近尤青儿这个新娘亲,但是听爹爹说对方死了,其他人又不解释,所以用稚嫩的声音作答,道出了骇人听闻的事实。 “娘没有呗咕儿,娘只是一个人跑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啥叫做一个人跑了?你们出城后不是一直待在一起吗?她一个人跑啥?”姚青花直觉其中定有猫腻,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三儿子王展时,意思是让他讲明白。 王美夏眼见三弟还是低头不语,应该是说不出口了,于是轻叹一声,说道:“还是我来说吧。我们离开青鹿镇后,逃到半路,遇上了几个被打散的匈奴兵,这遇上不就得跑嘛,这跑着跑着,路不平,把车板上的……” 她没有丝毫隐瞒得将自己所见的一切,细致得阐述出来。 随着她的描述,王展时的头愈发低了,其他人则是眼睛睁大,眼眸中充满着震惊和愤怒,嘴巴也微微张着,似乎在酝酿着说什么话。 终于,王美夏的话音刚落,屋内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每个人都急着表达点什么,但每个人都听不清也听不进旁人的话。 王大富是其中少数保持缄默的人,被大家吵得头疼,直接将嗓门扯到最大,吼道:“别吵吵了!” 瞬间,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王大富清了清嗓子,望向低头不语的三儿子,关心问道:“老三,你头上的伤咋样啦?” 王展时鼻头一酸,总算抬头说话了,“爹,我没事,来之前已经有大夫看过了,她力气没那么大,这里只是肿了一块,等回头消肿了就好。” “那你从车上摔下来,没摔着哪里吧?”姚青花被老伴儿提醒,收了对尤青儿的怒火,也开始关心起儿子来。 王展时摇摇头,吸溜了一下鼻水,脸上有了暖意,“没事没事,当时我车已经停下来了,正在掉头,而且,那路上都是积雪,我又穿得厚实,摔得不重,连擦伤都没有。”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行啦,你也别坐着了,身上也挺埋汰的,打点热水收拾下,然后去炕上躺一会儿,开饭的时候,娘叫你啊。” 王展时晓得娘亲是想支开他,正好,他此刻也不想面对这么多同情的目光,所以顺势跟着朱晓天出去了。 大家无声得目送两人离开房间后,没有一下子打开话匣子,而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自己刚刚不顾王展时情绪的反应有些羞愧。 姚青花见状,主动说道:“行啦,这事就当过去啦,大家往后也别在老三面前提那个人。老大……” “诶!”被点名的王展年立刻站了起来,朗声应道。 “你去慈安堂看看那边情况怎样了,要是腾挪得出人手,让鸿识回来一趟,给他三叔瞧瞧,外面的大夫哪有自家人看得尽心,毕竟伤的是脑仁儿,还是费心些比较好。还有,也顺便让娃儿回来吃口热乎饭。这都忙了一天一夜了,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安排吃喝休息,别到时候把孩子给累坏了。” “对啊,你好歹是鸿识他爹,自己的孩子自己疼,上点心嘛。别像老三家那样,孩子跟爹娘都不亲的。”王大富捂着怀里王鸿文的耳朵,意有所指责备道。 王展年一整个大冤枉,他中午才刚过去慈安堂,里头实在太多伤员了,都没处下脚了。要不是他是鸿识他爹,又因为守城时认识几个衙役,他都进不去。饶是这样,他也只是远远瞧见儿子忙碌的背影,话都说不上一句。 不过,他知道他爹这是心情不好才迁怒,所以不解释,而是一副“我肯定听话”的模样,拍了拍胸脯,答道:“嗯呐,我这就去,要是他暂时回不来,我再回来给他捎带点吃的,再忙,吃口饭的时间也是要给的。”说完,他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第239章 母女连心 另一边,长流村小荒山顶某处,王丽容、王丽雍、胡二、胡三、胡四,五个人站在新起的坟茔面前,眼眶发红,面色沉痛。 北风将黄色的纸钱吹得到处都是,坟头的祭品已然冻硬了,香烛也快燃尽,但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要离去。 最终,还是胡二开了口,“咱们回去吧,小东家身上还有伤,不好在风口久待了。你们能来送大哥一程,已经够了。” 昨夜,王丽容回城后,还不知道家里人在哪里安顿,所以将胡大的尸首托给了朱家照看。等到交战结束,胡二三兄弟回来后,王丽容才将胡大已经丧命的消息告知了他们。 后来,王丽雍也出来了,直言不讳,说明胡大是为了保护她才死的,让三兄弟有什么要求就提,她会尽自己所能满足的。 尽管胡二三兄弟悲痛万分,但是在他们的意识中,为了保护王二一家人牺牲,那是死得其所,所以,他们并不怪王丽雍,而是怪那些不该发起战争的匈奴兵。 几人痛哭了一场后,王丽容就带着他们去朱府领胡大的尸首了。 因为胡大是孤儿,除了胡二他们三个异姓兄弟,就只有王二一家相熟,所以也没办什么停丧仪式,领到了胡大的尸首后,买了一副棺材,雇了几个人,抬到了小荒山,当天就埋了。 王丽雍原本不赞同他们这么草率,但是胡二几个坚持,也就随他们了,然后带着伤,跟着一同出席了这个简易的葬礼。 葬礼结束后,胡二几个回去山上房子待着,收拾胡大的遗物。而王丽容和王丽雍,则重新回到了城内王美冬家中。 此时,正是做晚食的时候,两人进了大门,就去厨房里头帮忙,正好就听到王美秋在大发牢骚。 王美秋在昨晚示警鼓声响起后,第一时间就想到长流村的娘家人还有两个闺女。本来,她是想出门找几个在镇上居住的兄弟姐妹商量的,怎料,却遭到了婆母的强力阻止。 “我那个婆婆,真的绝了。我一说要出门找你们,就跟我要害他们全家似的,死命拦着不让我出去。我硬要出,她真得就架了一把菜刀在自己脖子上,威胁我迈出一步,就当场抹脖子,把我给气得呀!但是吧,她都那样了,我总不能真得看她抹脖子吧。哎呀,就是我这一心软,害得我白躲了一晚地窖,还得一边操心咱家人咋样了。瞧见没,我这眼睛还肿着呢,掉了一整晚的金豆子……” 说完,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眶,让一旁摘菜的王美冬近前瞧瞧。 王美冬看了一眼后,配合道:“哎呀,还真是肿着呢,刚刚没细瞅,没发现。没事,回头拿热布巾敷一敷,可以消肿……” 话还未说完,她余光瞟到进厨房的两姐妹,连忙抬头招呼,“回来啦,一切还顺利吧?” 王丽容点点头,答道,“顺利,人已经入土为安了,胡二他们几个留在了山上自个儿家。” “唉,顺利就好,你们爹和小舅舅还没回来,小舅母在屋里看着一大家的孩子,娘亲正照看韩嬷嬷和霍小公子,他们一老一小昨夜受惊又受寒,你们离开后,被发现躺炕上发着高热,把大家都吓坏了。” “啊?那现在怎样了?”王丽容急忙问道。 “高热退了,只不过还有点低烧,所以让你们娘亲看着。这样也好,有事情分她的心,免得她等得太难受了。” 王丽容知道小姑说的是她们姥姥,她们也很忧心,不晓得爹爹和小舅舅有没有找着人。不过,小坑村不止她们姥姥,还有大姑母王美春一家,她们不想提起这个话茬,让在场的小姑和三姑忧心。 王美冬见两人不语,便揭过这话题,分享起一起好消息,“对了,你们三叔和二姑回来了,他们逃到半路遇见官兵,知道青鹿镇无恙,就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王美夏休息了一小会儿后,正好过来帮忙做饭。看到回来后还未见过的两个侄女,又是一场嘘寒问暖。之后,才带着几分焦急忧心问道:“刚刚爹娘在,我不敢提。咋样?咱大姐那边有消息没有?” 王美秋忙接话,“我料想你也是要问这个。二哥他和二嫂娘家弟弟带着几个认识的人一同去小坑村查看情况了,估计晚些时候就会有消息了。眼下,咱们只有耐心等了。” 王美冬点点头,给大家打气道,“放心吧,他们一定都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接着,大家也没有心情唠嗑了,王丽雍因为有伤被劝下去休息,其他人则不发一语,沉默得准备今晚的菜色,只是,很快的,外头便传来了喧闹声。 王丽容动作比较快,将菜刀撂回案板上,几步就来到大门附近,只见她爹爹王展丰怀里似乎抱着一个人进了屋里,而小舅舅苏宏远也是背着一个妇人,看那熟悉的身影,分别就是她姥姥,她立马站在院子大声喊道,“娘,小舅母,我姥姥回来啦!” 顷刻间,从不同的房间里头,陆续跑出了神色焦急的人。 王丽容跟在爹爹王展丰身后,刚想进房间,就被又转身出来的爹爹拦住了,只听他强忍着涩意哄道:“乖小容,你去隔壁房间,你姥姥在那间房。” 说完,他还挡住小闺女往内张望的目光,半推着将她撵了出来。 王丽容自然更惦记她姥姥的,虽然疑惑房内的人是谁,又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也不强求,便去了隔壁房间。 王展丰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想让小闺女看到那样子的场景。想到屋内惨不忍睹的田小水,他恨不得现在去地牢,将里面所有的匈奴兵俘虏都杀个干净,小水才十二岁,他们这群畜生,竟然…… 另外几个人赶过来时,看到王展丰站在厢房门口,眼眶发红,双拳紧握,每个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苏玉琼最先发问,“咋啦?是不是我娘她……” 王展丰从仇恨中回到现实,看到苏玉琼忧心忡忡的脸,忙摇摇头,“不是岳母,是我大姐,大姐一家子都没了,只剩下小水,小水她……” 后面的词,他实在说不下去了,只好分别对她们说,“岳母在那间房,小玉,你和弟媳先去看看吧。三妹,小妹,小水在里面,需要收拾下,你们,你们进去帮下忙,小心些。” 王美秋和王美冬两人愣在当场,她们还没消化完那句“大姐一家子都没了”,但是,听到田小水需要帮助,她们便清醒了过来,顺着二哥王展丰的手势,进入了他身后的房间。 尽管两人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真正见到田小水的惨状,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紧接着,便是控制不住的低声啜泣。若不是怕惊醒似乎陷入了昏迷的田小水,她们真想抱着她放声痛哭一场。 她们一边掉眼泪,一边给田小水擦拭身子加上药,仿佛她是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动作轻柔到了极致。在这期间,田小水一直昏睡着,眉头紧锁,仿佛陷入了某种醒不过来的梦魇中。 王展丰站在门口,听着里头压抑的哭声,他也想哭,但是,他不能,他还得想怎么告诉爹娘这个不幸的消息,才不至于让两个长辈倒下。 最终,他绞尽脑汁,还是没能够想到什么好的诉说方式。这样的消息,没有任何词汇可以修饰,它就是一个坏到了极点,冷冰冰的,不以人的意志转圜的一个消息。 出乎意料的是,两个老人接受得很平静。尽管他们的眼中都噙满了泪水,但是他们比王展丰想象的更平和,没有号啕大哭,没有声嘶力竭。 “其实,昨晚逃难路上,我就有感觉了,那一刻,心疼得不像话,那时我就想到我大闺女怕是没了。昨夜好不容易歇下后,你大姐姐给我托梦来着,怨我太晚睡了,她为了等我,差点错过和丰收他们一起走黄泉路……这些话,我和你爹说过了,你爹还说你大姐姐偏心,只入我的梦,不入他的梦呢。” 虽然姚青花的话听起来很荒谬,但是王展丰却信了,他相信母女连心,也相信万物有灵。只是他听完娘亲的话后,再也忍不住难过,一骨碌坐到了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 “娘,我心里贼难受,太不公平了,大姐姐,大姐夫,还有大熊,二虎,三牛,多好的一家人,一夜之间,就这么没了……” 姚青花眼中积攒的泪珠,终于簌簌落了下来,她走到王展丰跟前,缓缓蹲下,像他还在孩提时候那样,将他揽入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安慰道:“嘘嘘嘘,傻孩子,别哭了,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运气不好,就撞上了呗。” 话是说得轻飘飘,但是身为母亲,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痛,只是,这种痛旁人无法帮助化解,她只能深埋在心底深处,等到夜深人静时,一点点拿出来,一点点独自消化。 王大富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嘴皮抖动,想要说点什么,却组织不出什么话来,最后,长叹一声,放弃了。 第240章 幸与不幸 王美夏循声进屋,看到炕上一人,地上两人,各哭各的,立刻想到了至今还未有消息的大姐王美春一家。 她神色十分复杂,有些不敢发问,生怕得到的会是坏消息,但是,又知道,这好与坏,不是因为她问或者不问,就能够改变的。于是,她站在门口纠结了小半会儿,方才开口问道:“爹,娘,二哥,是不是大姐一家有消息了。” 王大富这才注意到进屋的二闺女,忙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泪,哑着嗓子答道,“你大姐一家没了,只剩下小水救了回来。小水……也不是很好,你三妹和小妹正在照看着。”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王美夏还是瞬间腿软,一骨碌坐到了地上,只觉得整个身子跟浸在冰水中一样,冷透了。 她泪如雨下,喃喃自语反复道,“怎么会这样?大姐、大姐夫、大熊、二虎、三牛,五个人,五条命,就这么没了吗?” 郑志坚也闻声而来,见大家这副样子,又听到妻子的话,也就明白了。他强忍着难过,将地上的每个人扶了起来,然后试着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逝者已逝,咱们也改变不了什么,还是多关心还活着的人吧。” 王展丰是一路难受过来的,痛哭了这一场后,总算振作起来,应话道:“对,田家只剩下小水了,她爷爷奶奶还有二叔那一家子,也都没了,咱们往后得好好照顾她。” “田家其他人也都没了?”王大富和姚青花差点忘了伤心,抬头一脸惊愕问道。 王展丰重重得点了点头,田小水是田家唯一的幸存者,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正思忖间,王美冬进屋,脸上还带着未干涸的泪痕,她哑声告诉大家,“小水醒了。” 在场的人都表示要去看看她,不过好几个被拦住了。 “爹,二哥,二姐夫,你们三个先别去吧。小水她精神不太好,一下子见不着那么多人。” 这话一出,除了深知真相的王展丰,其余人都猜到了一些,不然,王美冬不会特意点名在场的三个男的,不让他们过去。 姚青花不傻,她从前就听说过匈奴兵进村后对妇女犯下的罪孽,想到这样的事竟然发生在自己才十二岁的外孙女身上,再次爆哭,嘴里恨恨喊道:“那些畜生,那些禽兽……” 王美夏也想哭,但是她见娘亲那么激动,就顾不上哭了,连忙向前搀住摇摇欲坠的娘亲,在她耳旁劝说:“娘,您别太激动,咱还得为小水撑着呢,她现在只剩下咱们了。” 姚青花将王美夏的话听了进去,渐渐止住了哭声,她不断得在心里告诫自己,眼下不该是她哭的时候,她的外孙女比她还要委屈难受呢。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总算恢复了冷静:“美夏,你说得对,咱们当长辈的,要替小水撑着。给我打个洗脸水过来,我整理下再去瞅瞅她。” 最东边的那间厢房里,王美秋正一瞬不瞬得盯着炕上的某个角落。那里,田小水用被子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时不时还像受惊的小鸟一样抖动几下。 王美秋和王美冬都是成了亲的妇人了,刚刚给小水擦拭身子,自然看得出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愤怒、悲痛、同情……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她们心中翻涌,最终,只剩下对眼前人儿万分的疼惜。 “小水,听三姨的话,咱擦擦药好不好,受伤了就得上药,不能很难好的。” 被团中的田小水,将身子又往后缩了缩,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抗拒。此时时刻,她已经从梦魇中醒来,她感到非常愤怒、羞耻、恐惧、无助……她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干嘛,她的身体和心灵千疮百孔,再怎样,也不可能修复如初的。她不要上药,情愿就这样伤着痛着,最好是任由她自生自灭,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腐烂发臭死亡……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进来了已经调整好情绪,将自己打理得十分利索的姚青花。 王美秋仿佛看到救星一样,迎上去拉着她娘亲的手,低下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娘,小水她不让我给她上药……” 姚青花点点头,用手拍了拍王美秋的肩膀,同样小声回道:“你出去吧,我跟她说说话。” 王美秋将药递给了姚青花,然后轻手轻脚得走出房间,又是“吱呀”一声,门重新关上了,将外面的光线赶了出去,只余下一屋子昏暗。 姚青花慢慢得走到炕沿,然后轻轻坐下,朝着田小水的方向,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说道:“小水,姥姥来看你啦,你不要害怕,你已经安全了,再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这院子里都是你的亲人,有你姥姥、姥爷、舅舅、姨娘、表哥、表姐……无论你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会跟从前一样,爱你、护你、照顾你。你听姥姥的话,不要拿别人犯的错惩罚自己,咱们好好上药,好好养身子,你爹娘哥哥们,都希望你好好的,不然他们没办法安心走的……” 田小水听到姚青花提及爹娘和哥哥们,深埋在双腿间的头总算抬了起来,露出一张饱受摧残的脸。她的双颊高高肿起,额头处有不少细碎的磕碰伤,嘴角破了,双唇毫无血色,最令人动容的是那双眼睛,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妪那样浑浊且无神。 姚青花差点没崩住,连忙低头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再次带着温暖的笑意,张开自己的怀抱,“小水,来姥姥这里好不好,姥姥给你上药好不好,你得赶紧好起来。你现在不是你一个人了,你要替你爹娘哥哥们,把他们那一份也活下去,知道吗?” 心如死灰的田小水,在姚青花的循循善诱下,终于起身扑到了她的怀里放声大哭,“呜呜呜……没有爹,没有娘,没有哥哥们了,他们都死了,我亲眼看到他们死了,都死了……” 另一个房内,苏母躺在炕上,人事不知。她身体本就弱,经过一整晚的担惊受怕,又在地窖里头冻了许久,苏宏远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陷入昏迷了,此刻发着高烧,苏玉琼正在给她额头布毛巾降温。 苏家的几个孩子都过来了,一会儿问旁人奶奶咋啦,一会儿伸手想给大人帮忙。 蒋小宝见屋里乱糟糟的,连忙出声对大儿子苏一嘉说道:“嘉伯,你带着嘉仲嘉淑嘉季去其他地方待着吧,奶奶发着烧,有娘和你们大姑照看就行,你是大哥,带好弟弟妹妹们,别让大人们操心好吗?” 苏宏远的长子苏嘉伯一听,使命感上来了,不再在一旁瞎掺和,而是听话得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了。 一旁的苏玉琼给苏母的额头换下一块布巾后,也对打下手的王丽容和王丽雍说道:“你们俩也下去吧,这里有我和你们小舅母。小容,厨房的活你看着收拾,我估摸着大家今晚应该吃不下啥团圆饭了,你简单煮个粥啥的就成。小雍,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就不要到处走动了。” 两姐妹依言出去了,路过隔壁田小水在的房间,听见里头的啜泣声,忍不住红了眼眶。 “姐,我还以为咱们家很幸运呢,大家都逃过了一劫。”王丽容低着头,闷声说道。 “其实,咱们已经够幸运了。”王丽雍嘴上这么安慰着,心里却同样止不住一阵阵酸痛。 两人说完,就兵分两路了,一人去厨房忙活,一人去看看长辈,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可真不是一般老人能够承受的痛苦。 王丽雍来到王大富所在的房间时,他们几个人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正说起城外的情况。 王展丰语气沉重,似乎每个字都带着重重的叹息,“唉,都烧得差不多了。我先去的小坑村,房子烧得精光,地上都是村民的尸体,那些畜生,老人小孩都不放过,许多妇人还……” 说到这里,他实在不忍描述了,那些死去的妇人光着身子躺在焦黑的土地上,身上触目惊心的痕迹足见她们死前遭受了怎样的凌虐,她们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睁得老大,盯着头顶的天空,仿佛在控诉老天爷的不仁。 他们搜寻到村里那口井的时候,发现里头泡了不少尸体,费劲打捞起来也都是女的,显然是被逼得没法子,跳井求个清白离世。 “我和宏远是在地窖里头发现岳母的,岳母她很聪明,整个身子缩到了竹筐里,顶上盖着土豆,要不是我们搜得仔细,差点没发现她。小水是在他们家的炕上,院子里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丰收他们生前反抗过,可惜敌不过。当时,我和宏远商量了下,两人先带岳母和小水回镇上就医,同去的那几个留在那里看护大姐他们的尸身。” “整个小坑村伤亡怎样呢?”王大富问道。 王展丰长叹一口气,说道,“整个小坑村顺利逃走的不到两成,他们都是靠近村尾,然后发现得早,果断跑山里头避难的。就这不到两成人里头,还冻死了好几个,都是士兵们在搜山的时候发现的。” “唉,到时候看看田氏那边还有没有剩下的人主持吧,要是没有,好歹亲家一场,亲家的丧事,和美春他们一家的一起,咱们都给办了。老大,老二,你俩负责,银子由我和你们娘这边出。” 王展年一听,就不乐意了,“爹,你这是打我和老二的脸呀,咱自家大姐的丧葬费用,自有我们这些当弟弟妹妹的管,哪里需要你们二老操心。放心吧,我和弟弟妹妹们,一定将大姐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不要整得太破费,按平常来就成,唯一一点就是,多烧点纸钱,让他们一家子在下面有得花。”王大富回答道。他相信几个孩子都会真心给他们的大姐办场风光丧事,但是人都死了,丧事是办给活人看的,没必要太过靡费,只要尽到心意就成,毕竟,他们的家园也都毁了,一切都需重头再来,活人的日子也要过。 王丽雍在一旁点点头,心道,这种时候,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要是阵仗闹太大,备不住别人会扯老婆舌,还是低调点妥当。 第241章 丧事和抚恤金 同样提到丧事的,还有暂时安顿在县衙吏舍的长流村村长李义善。 村长一家进了城后,找到了大儿子李信昌。李信昌是县丞,日常居住在县衙拨给在编吏员起居的吏舍中。原本,这种吏舍每间得居住三到四个人,但因为青鹿镇大多数吏员都是镇上有家室的,不需要住宿,所以这次倒方便了李信昌,让他用来安顿逃难过来的李家人。 当然,李信昌这么做之前,是有报备过给霍知县的。霍知县在村民进城后,不仅要忙于城防工作的安排,还得想法子安顿这些村民。在李信昌过来报备后,便让他全权负责空置吏舍的安排,在他看来,住谁都是住,反正都是临时的难民。 此时,李义善躺在温暖的炕上,接过小儿子李信荣递过来的一碗药汁,也不觉着苦,一口闷了下去,末了还砸吧了一下嘴,感慨道:“多亏你大哥张罗了,不然咱们哪里能免费住这么暖和的房间,我还能喝上这么一碗药呀!” 李信荣点点头,接过他爹递过来的空碗,然后放到一边才说道,“可不是嘛,这镇上收留难民的空房不够,有些难民还得住临时支起来的帐篷。帐篷里面虽然有泥盆子,但这冰天雪地的,哪里比得上屋里烧炕暖和呀。” “说到这个,咱村里人咋样了?有人住帐篷区吗?”李义善进城后那口气一松,便扛不住病倒了,所以不晓得长流村村民后面的安置情况,一切都是儿子李信荣接手。 “有十来户住了帐篷区,都是镇上没亲属收留又拿不出钱住客栈的,运气不好又没有分配到空房的,霍知县正在派人游说镇上居民,让他们收留帐篷区的临时难民,不然,这帐篷区住久了,人肯定得冻坏的。” 李义善听说官府有对策,便放下心了,满意得说道:“那就好,快过年了,出了这种事,也不指望过个啥肥年,但希望大家至少能过个暖和年吧。对了,村里情况咋样?” 搜捕匈奴逃兵的行动还在进行,青鹿镇外还不算安全,官府那边限制了单个村民独自出城走动。但是,为了尽快对下辖的村落进行搜救和伤亡损失统计,还有排查潜藏在村里的敌兵,官府那边也组织了各村的村民,由天宇朝的士兵带队,分散回各村里,并且要求入夜前必须回城汇报情况。长流村的搜救大队就是由李信荣带队的,所以,李义善才有此问。 李信荣正愁着不知道咋跟他爹说呢,见他问起来,也不好瞒着了,实话实说道,“房子还好,只烧了五六成,但是留下来的村民,都没了。” “真的,一个活口都没有?”李义善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反问道。 “爹,别说人了,王家老大猪场里几十头猪,匈奴兵都没放过,直接放火烧成了炭。”李信荣话里的情绪起伏并不大,不是因为他个性冷漠,而是他在搜救过程中难受过了,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 李义善听到这里,面色灰败得如同瞬间老了十岁,两行浑浊的泪从眼中滑落,那些被灭门的人家,有和自己同龄的日常拌嘴的老家伙,也有他从小看到大的小辈们,哪个,都是自己熟悉的人,听到他们都死于非命,他怎能不难过。 屋内暂时没有人开口说话了,两人仿佛是在默哀。过了一会儿,李信荣才开口问道:“爹,您别难过了,咱们还是商量下,这些人的丧葬事宜要如何处理,是亡者亲属自个儿承办,还是咱们牵头一起办了?” 提起正事,李义善也顾不得伤心了,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子,你先统计好死亡者的名单,理一理他们的亲属关系,若是那些人的亲属愿意办,那就让他们自个儿办,村里不掺和。那些实在找不到亲属处理的,咱们村里出钱一起办了,就简单搭个灵堂,放上三天让人吊唁也就算全了礼数吧。说到底,那些人算横死,讲究起来,还是尽快入土为安比较好。” “好的,我回头就去办。”李信荣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记了下来。 “对了,咱们进城的大部队,伤亡情况如何?”李义善想起了另外一拨人,忙问道。 “各户挑选出来护卫的青壮,死了二十六个,重伤三个,轻伤十八个,受伤都在慈安堂救治了。对了,还有几个村里的老人昨夜受了风寒,宋大夫和王小大夫抽空给开了药,暂时没啥大问题。” “死了那么多个吗?”李义善躺不住了,二十六个青壮,约等于二十六个家庭的顶梁柱,这损失太大了。 “唉,出去伏击另一支匈奴兵的队伍,遇到了敌兵放火烧山,有十个没有逃出来。剩余十六个,都是死在了官道上和匈奴兵的对战中。唉,都是为了咱们这些人呀……” 王展丰在战事停了后,求了霍知县那边派出部分人去了他们伏击匈奴兵的那座山找人。亏得中午后下了大雪,山上的火被浇灭了,不然,这一时半会儿,还上不去山上搜救。可惜的是,他们找到人的时候,没有逃出来的那个小组,一共十人,已经没了呼吸。他们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浓烟呛死了,死状很凄惨。 “这些人,村里负责一切丧葬费用,到时候,放在同一个灵堂祭拜,让村里活着的人都去吊唁。村里单独辟出块风水宝地,将这些保护咱们村名的英雄葬在一块,往后清明寒食等节日,全村人都得祭拜。” “嗯,听爹的,这样子,至少那些死亡者的家属心里会好受些吧。” “好受也就一点吧,毕竟人都死了。死者的丧事要办,抚恤金村里也得出,这么的,为了保护村民有过世青壮的门户,村里给二两银子的补贴,重伤有致残的给一两银子,其余伤者给五百文。” 李信荣一听,有些微惊讶,“爹,这么多吗?咱今年不是修了路,村里的资金应该剩不多吧。这又要帮忙办丧事又要给抚恤金,够不够呀?” “办丧事是够的,至于抚恤金,我来想法子,要么找官府那边争取下,要么找村里人募捐点,反正总能搞到的,大家能够平平安安进城,多亏了这些人舍命护着,事过后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李信荣却不以为然,提醒道:“爹,话不能这么说,当初挑青壮时,基本每家都有出人,有些活有些死,那都是个人的命数。拿这点强让村里人捐钱,有些人肯定会吵吵的。再说了,大家的屋子都被烧了,等开了春建房子,又是一大笔开销,都不宽裕呢。” “这抚恤银子,我家里出了。”站在门口的王展丰,正好听见两人关于抚恤银子的讨论,直接开口解决了这个难题。 屋内两人齐刷刷望向声源处,有些激动得朝来人打招呼。 王展丰看到村长李义善掀开被子想要下炕,忙快步向前把他压回去,说道:“老村长,您别起来啦,注意身子。” 说完,他坐到了炕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开始分享彼此的消息。 李义善听到小坑村的惨状时,既难受又后怕,对着王展丰感激道:“展丰呀,幸亏你家发现得早,给村里报信,又组织大家有序逃亡,不然,咱长流村指不定就像小坑村那样了。我先代表长流村活着的大家,谢谢你了。” 王展丰连忙摆手,“村长,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平常不也是你帮我我帮你嘛,更不要说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了。昨晚刚刚出逃时,我有些急,说话冲了些,希望您别跟我治气才是。” “嗐,那种时候,谁还有心思治气呀,再说了,你的话也不无道理呀。算了,别说这个了,咱们说说正事吧。我年纪大了,不顶事了,村里的事都暂时给信荣去办,但是,这事情太多太杂了,你这边有没有空一起帮忙,咱抓紧过年前,先把丧事啥的都办妥了,至少,让大家可以过个安生年。” 村长是有意让王展丰出面处理村务的,虽然他之前有意让小儿子接他的班,但是经过这事后,他觉得王展丰这样的人更适合当一村之长,不仅行事果断有章程,而且大方豁达。刚刚随口一说,就能应承了那么多家的抚恤银子,可见他心里是记挂着长流村村民的。他小儿子也能做事,却没有王展丰这么厉害。 谁知,王展丰却拒绝了村长的建议,他解释道:“村长,不是我不乐意帮忙,而是霍知县那边已经找过我,让我这些天去官府报到帮忙。” “这不是援军都来了,也不打仗了,还需要你帮啥忙呀?”村长不解问道。 “这不是那些援军不太熟悉咱这边的环境和路况嘛,需要当地人带带,说是得重新设置要道关卡啥的。”王展丰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带着岳云飞他们打完最后一场伏击战后,回城离队前,岳云飞就提过可能还要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后来霍知县也派人过王美冬家传话了,还贴心给了他一天休息的时间,让他明天早上去县衙报到。 村长一听是这种正事,也就不拉着他处理村里的事了。三个人又讨论了一些村里事务的处理方法,等到时间差不多可以吃晚饭了,王展丰才告辞回去。 第242章 为你们请功 李信荣将王展丰送走后,回来看到他爹一脸若有所思,以为他还在惦记村里的那些事,便劝道:“爹,您就别想那么多了,万事有我呢,你眼下好好养身子是正经。” 李义善摇摇头,解释道:“村里的事谈妥了,我没惦记。我就是寻思着,咱村里该怎样答谢王二家才对。你想想,要不是他家,咱们眼下是死是活都不一定。你刚刚也听到了,小坑村十不存二,高家村就更夸张,全村没一个活口呢。” 李信荣这么一听,也觉得村里人是该有所表示,却又犯了难。 “爹,这村里拿啥感谢人王二家呀?论家境,他家如今在村里头已经是数一数二了。刚刚,那抚恤金还是人家全出哩。再说咯,经过这一遭,村里各家都损失不小,等明年开春了,建房子又是一大笔支出,肯定也拿不出啥好东西来了……” “停停停,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李义善打断了小儿子的长篇大论,紧接着将刚刚想到的主意说了出来,“嗯,我决定了,等战事真正了结了,我就去官府那里给王二一家请功,到时候在村口立个功德碑啥的,让全村男女老少都得记住王二一家的恩情。” “哎呀,这想法好,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 另一边,王展丰回到王美冬家中时,大家已经围坐在桌前吃饭了。不过,如苏玉琼所料,大家都没啥胃口,都耷拉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菜食不下咽。 他们看到王展丰回来,纷纷放下手中的勺子,七嘴八舌问起长流村的情况。 王展丰将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复述了一遍,末了才对着妻女三人的方向,汇报道:“村里资金不够,我应承了出一笔抚恤金,不到一百两,也算是咱们身为同村人的心意。” 他们一家逃难时,重要的银钱和地契都带上了,没什么大的损失,所以出一百两帮助村里人,对他们家里如今的存款来说,不算什么。苏玉琼和王丽容两姐妹听罢,自然是没啥意见的。 至于其他人,听见王展丰一家眼不眨得出了百两银子,这才意识到他们一家是发达了。不过,他们惊讶之后也只是为他们家高兴,并没有生出什么多余的想法。 姚青花等王展丰分享完所有信息后,便开口问道:“美春的丧事,你们几个商量好了么?咋办?” 王展年立刻答道:“我镇上有认识的一个风水师傅,今天跑了一趟,他还在,已经约好了明天去小坑村看穴。还有,我雇了几个短工,这些天跟着我一起去小坑村,在田家房屋原址清理一块出来搭建灵堂。” 王展时是开杂货铺的,店里卖着部分丧葬用品,所以站起来拍着胸脯说道:“灵堂布置用的东西,还有要烧的香烛纸钱,都我出。” 王展稔见三个哥哥都胸有成竹,有些苦恼道:“说好了我负责买棺材,但是今天下午跑了一圈,镇上两家棺材铺子,有一家棺材铺子的老板逃走了还没回来,另外一家暂时只买到两副,还差许多。” 听到这个,郑志坚立马举手插话,对王展丰说道:“二哥,咱家具店里不是有木料吗?实在买不到,咱们用自家的木材现打,我带着几个学徒打。”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到了王展丰身上,只见他想都不想,点头赞同道:“成呀,我明天开始可能会有些忙,顾不上这边,店里的木料,只要能用得上的,你们都拿去用,随便用。” 解决了寿材的问题,还有寿衣。王美冬和朱晓天他们负责采买,但是,给王美夏一家几口的,家里会针线的妇人包括苏玉琼、王美夏等人,都打算亲手制作,在外购买的成品寿衣是给田父田母那些人的。 姚青花和王大富两人因丧女而沉痛的心,在几家晚辈们踊跃安排丧事的情况下,小小舒缓了下。至于到了深夜,他们如何在梦里痛哭,就不为人所知了。 隔天一大早,王展丰和侄子王鸿识是一同出门的,王鸿识这些天都要去慈安堂帮忙,王展丰则是如他所言去县衙报到。 两人走在街道上,感受着气氛不同以往的青鹿镇,都没有心情说话。青鹿镇虽然住进了许多逃难的村民,但是也走了一大批原住民,许多店铺的主人都离开了,所以大街两旁的铺子只零星开着几家,更多的是门窗紧闭,显露出一股萧条的气息。 一般这个时候,城门口会有许多挑着担的农夫进来,售卖他们积攒了好些天的鸡蛋或者早上刚摘下了的青菜等,今天也全部没见着了,只有人数多了一倍的守城士兵,还有城门下铺排开的拒马,顶端削尖的木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守城那夜的腥风血雨。 两人沉默得分开后,王展丰踏入县衙,受到了霍知县的热情欢迎。 “王老弟呀,多亏有你抓住了那二王子,青鹿镇才守住了,我已经写了折子,准备递上去为你请功了!” 王展丰还是头一回被霍知县这么抓着称赞,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不忘为其他兄弟争取利益,“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当时还有十几个兄弟一起刺杀那些守卫的……” “嗐,这些我都知道,等上头封赏下来了,你再给你那些兄弟们分分就成了,那么多名字,上面记不住的。我之所以只点你,还有因为你家姑娘的缘故,守城的时候,她也出了不少力气呢!” 王展丰听到这里,心里有点不舒服,好像自己占了自家闺女的便宜似的,他很想问霍知县有没有单独给闺女请功,但是又犹豫着该不该问这种问题,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接下来,两人又简单谈了一些城里城外的情况,霍知县还有事情忙,就让县丞李信昌带着他去找军队的人,开始了他接下来领路人的工作。 王展丰没料到的事,霍知县因为王丽容是女的,没想过为她请功,岳云飞这边却想到了。同一天,周南过来王美冬家中传信,请王丽容和王丽雍过去县衙一趟。 等两人到后,岳云飞先是关心了王丽雍的伤,给了一瓶上好的伤药,接着,才认真问起两人逃难路上伏击匈奴兵的细节,因为他昨天接收到了许多信息,特别是关于那场粉尘爆炸,他想问问当事人。 两姐妹毫不意外岳云飞会问到这个,来前两人已经商量好了,把粉尘爆炸和“灰弹”的使用,全部归结于她们日常生活中的意外发现,只说是被匈奴兵逼急了,碰运气使出的法子,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岳云飞虽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他直觉两姐妹隐瞒了什么,但是基于对她俩的信任和尊重,他还是决定不再寻根究底,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啥?让我们俩研究热武器?不能吧,我和姐姐是真不懂这个呀!”王丽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和姐姐又不是专业的化学工程师,粉尘爆炸和生石灰加水爆炸,完全是拜现代网络信息发达,她俩从新闻里得到的常识。前一晚侥幸成功,并不代表她俩熟知两种爆炸成功的具体条件。 王丽雍也和妹妹一样的感觉,附和妹妹道,“岳小将军,我和妹妹确实不懂这些的,要不这样吧,我把我们前晚咋用这法子御敌的全部细节写下来,回头你们找更加专业的人再研究研究,我俩就不掺和了吧。” 岳云飞听罢,也只得放弃让她俩研究新武器的念头,因为之前的训练,他真得有种这两个姑娘无所不能的错觉。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说道:“热武器的事,是我想当然了,就当我没说过。对了,我听说你俩一开始是分开行事的,这样子,你俩分开写,将你们那晚的经历写明白,特别是涉及御敌的部分,写得越细越好,我自有用处。” 他前阵子一直在想,要怎样答谢两姐妹对奇兵小队训练做出的贡献,眼下,这杀敌守城,还有两个潜在武器的发现,就是最好的契机,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得为她俩请功了。 两姐妹不晓得岳云飞其他的想法,只听得出他打消了将她俩“扣下”研究武器的念头,心底松了一口气,至于后面提到的描写那晚的经历,对她俩是小意思,她们毫不犹豫地笑着应下了。 回去后,她们花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将各自的经历写了出来,派人送过去给岳云飞,就将此事撂开手了。 随着逃兵的落网,天宇朝与匈奴皇庭进入官方和谈阶段,青鹿镇的军事管制放松了许多。 许多村民开始搬回了村里,尽管有些村民的房屋已经被大火烧毁了,但是,他们更愿意回到熟悉的地方,就着残破的房屋修修补补勉强过冬,也不愿意和那么多人挤在同一个帐篷里。 帐篷区的帐篷一个个撤走了,逃出去的镇民也陆续归来了,街道铺子也开了,青鹿镇似乎在逐步恢复往日的繁华。 但是,繁华之下,青鹿镇以及周边村落的上空,整日整日彻响着哀乐,城中的寿衣店、棺材铺、纸扎铺、香烛铺等铺子的货架都卖空了,吹鼓手、抬杠户、出黑师、白事知宾等丧葬相关职业人被人争着抢着雇佣…… 第243章 自我救赎 这场战事在一定意义上结束了,但是,却不等同于苦难的结束。对于痛失亲人的每一户人家,苦难还在延续,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支起了灵堂,放声哭泣那些逝去的生命。 王丽容一家,好像赶场一般,出席了一场又一场葬礼。其中一场,他们不是旁观者,而是组织者参与者。 王美春一家出殡的前一天,田小水依旧蜷缩在昏暗的厢房里,在亲人的照应下,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人家让吃饭就吃饭,人家给上药就上药,不抗拒却也不表达,那一日姚青花相劝时喊的那一声,只是昙花一现。 “哎呀,这可咋办?这么多天了,小水还这样子,明天就出殡了,她不得去送一送?” 屋内,姚青花满脸愁容说道。她这程子为了大闺女留下来的独苗操碎了心,但很多事情是她无力改变的,只能任由忧伤给自己的头上又添了许多花白。 王大富的眉宇间都是疲惫的沧桑,叹了一口气后,有些无奈道,“还是得劝劝她呀,她前面病着,不出现守灵还说得过去,但是明天出殡,整个田家就只剩下她一个直系亲属了,只有她充当孝子孝孙,不去送葬谢孝,怕美春他们走得也不安乐呀,也怕小水回头后悔。” “可不是嘛……出殡下葬,从此之后,就是真的天人永隔了。这最后一程,还是要去送一送的。”姚青花说完,想到田小水的样子,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也得孩子听得进话,她虽然活着,但是心死了,听不到她们这些人的话。” 屋外,本来想给两个长辈送糖水的王丽容和王丽雍在外头站住了,没有打搅他们的对话,等到里头交谈停止后,才带着笑脸送糖水进去,好声好话哄得二老稍微开怀了,将一碗糖水喝光,才端着空碗离开。 两人走到房外,王丽容对着王丽雍说道,“姐姐,我之前提到的那剂猛药已经找好了,要不今天就给小水下了。不然,任由她错过大姑他们的出殡,她哪天醒过来肯定会后悔的。” 王丽雍面色有些犹豫,“我就怕那药太猛了,她那么小,不一定受得住呀!” “姐,治沉疴就得用猛药,你看我们这些天,一直说那些话劝她,她可听得进去半句,至少得让她摆脱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才有可能打开心扉吧!再继续让她这么封闭自我,不仅她的精神会毁掉,身体也会毁掉的。” 王丽雍听到最后,被说服了,咬咬牙后说道:“成,就用猛药,咱们这会儿就行动,我去牵马车,你去将人领过来。” 王丽容“诶”得应了一声,立马朝着田小水所在的厢房走去。 不一会儿,一辆载着王丽容、王丽雍和田小水三人的马车,出现在了县衙门口。 王丽雍下车后,让值班的衙役帮忙传话,不需她们多等,岳云飞就亲自出来接人了。 “我刚想让人给你们传话呢,你们再不过来,那些人我只好自己处理了。” “为啥?你要去京城了?”王丽雍听见岳云飞这么一提,很快反应过来,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果然,岳云飞点点头,干脆答道:“京城那边收到了我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已经来了指示,让我亲自护送二王子进京。我再留个两天,交接完防务就得出发了。” 马车里的王丽容听到两人对话,忙揭开车帘,说道:“幸亏我们来了,不然白瞎你替我们找人的心意了。” “嗐,这是小事,我就是随口应承,干活的还是底下人。我倒要谢谢你俩的号召力,奇兵小队的人听见你们要找人,争着抢着干,最后还是会说匈奴话的几个兄弟比较有用。其他人气不过,都说要学一门外语,好以后发挥作用呢!” 岳云飞含笑说道,目光落在王丽容旁边坐着的田小水身上时,顿了顿,笑意微敛,不自觉带上一抹怜悯,轻声问道,“是她吗?” 王丽容和王丽雍都知道他的意思,无声得点点头。 接下来,在岳云飞的带领下,她们三个人畅通无阻得来到了关押匈奴兵的地牢里。 王丽容一路注意着田小水,发现她万物不为所动的神态发生了变化,她的眼神慌乱,呼吸开始急促,仿佛前头有洪水猛兽一般,脚步变得愈发迟钝,甚至试图停在原地。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们已经下定了决心让田小水醒过来,所以,两姐妹一左一右半架着田小水往前走,无视她的抗拒。 终于,她们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这牢房比前头他们路过的那些牢房都要阴冷,几乎滴水成冰。里头关押着六个被“特别招待”的匈奴兵,他们不像隔壁牢房的俘虏一样可以自由行动,而是双手被粗麻绳绑着,然后不高不矮得悬吊着,要想手腕不受力,就得踮起脚尖,等到脚尖无力时,双手又得承受整个身体的重量,就这样手和脚来回受难,死不了人,却够折磨。 “就是他们六个了。当初闯进去田家的就是他们,几个人描述的场景和你们说的都对得上,还有就是她,也对得上。”说到她时,岳云飞的目光迅速略过田小水,意思很明白。 “岳大哥,谢谢你了!”王丽容诚恳得道谢,若没有他的帮助,她们是不可能找到这几个罪魁。 “你们打算怎么办?放心,前头审判过的,有犯下杀害村民和奸淫妇女的,都被我秘密处决,当做战场伤亡处理了,这六个,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不会影响到我的。”岳云飞提醒道,生怕她们报仇还得惦记他这边。 “怎么办,得看小水了,我们听她的意思。”王丽雍答道。 说完,她和妹妹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扭身面向田小水。 “小水,里面那六个匈奴兵,就是杀了你爹娘、哥哥、姥姥姥爷还有叔叔婶婶一家人的罪魁祸首,你要是还有一点为人的血性,想要为家人报仇,就给我清醒过来,拿着这匕首,冲进去,宰了他们!” 王丽容说着,从怀里掏出岳云飞送给自己的那把匕首,拆掉匕首的皮鞘,递到了田小水跟前。 田小水吓得后退几步,直到抵到走廊的另一面墙时,才抱头蹲下,痛苦且慌乱得喊道:“血,都是血,血都溅到我脸上了,我求他们不要杀人,他们还大笑,他们不是人……” 王丽雍眼见田小水语无伦次的样子,本想上前抱抱她安慰她,却被王丽容拦住了,只见她紧紧跟到田小水跟前,带着压迫感继续说道:“对,他们不是人,他们是禽兽,禽兽杀了你的亲人,你身为孙女、闺女、侄女、妹妹,得为你的亲人复仇,更重要的是,你得为你自己复仇。杀了他们,杀了伤害你的他们,把那些不堪的记忆抹去,让自己成为全新的人,不被过去所拖累的人,醒醒,拿刀吧!” “不,我不敢,我太弱了,我反抗过,我力气太小,推不开,根本推不开,我太痛了,太痛了……”田小水陷入了那晚的记忆里,恐惧将她钉在原地,不敢再多一个动作。 王丽容见状,转身推开了牢房门口,然后一把拎起缩成一团的田小水,将她带入了牢房,强迫她直视那些已经失去威胁的匈奴兵。 “你认真瞅瞅,这些禽兽,已经失去了利爪尖牙,你只要将匕首轻轻送到他们脖子上,就可以报仇了,就这,你也做不到吗?” “我……我太弱了……”田小水直面那些狰狞的面孔,吓得闭上了眼睛。 王丽容高声喝道,“田小水,给我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是怎样为大姑他们报仇的。” 田小水反射性得张开了眼睛,下一秒,温热的血液喷射到她的脸上,一如那晚,将她护在身后的哥哥身上飞溅出来的热血,却给她不同的感受,她内心深处的仇恨在血腥气的激发下,如喷井式爆发了。 她一把夺过王丽容手中还在滴血的匕首,“啊啊啊”高声直叫,然后毫无章法得将匕首刺入一个个匈奴兵身上,惨叫声混合着她凄厉的悲鸣,把其他牢房的匈奴兵吓得够呛,一个个都跟鹌鹑一样缩到了角落,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王丽容敲醒田小水的目的达到,悄悄移到了牢房门口,与姐姐和岳云飞各对视一眼后,三人安静得待在牢房外,等待着田小水完成她的自我救赎。 过了许久,牢房外三人腿都站麻了,牢房内,田小水嗓子喊哑了,六个匈奴兵从一开始的持续求饶,变成了间断的呼嚎,到最后身子软倒,死的不能再死,身上用千疮百孔来形容都不为过。 王丽容和王丽雍见差不多了,两人相携着缓慢走进牢房,来到了还在低声啜泣的田小水跟前,轻轻蹲下,一左一右抓住她的手,丝毫不介意上面的血迹。 田小水抬头望见两双带着鼓励的眼睛,本以为快干涸的眼睛再次沁出如珍珠的般泪水,这一次,她的泪水不再是冰凉的,而是带着感激和新生的滚烫。 第244章 日子继续 将收尾的工作交给岳云飞,王丽容和王丽雍带着疲惫不堪的田小水回去了。 刚进大门,就被守在大厅门口的姚青花看到了,她被田小水身上的血迹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去,带着慌张问道:“小水,这是咋啦?怎么都是血?” 王丽容和王丽雍往旁边让了让,没有越俎代庖,而是让恢复生气的田小水回应姚青花。 “姥姥,我没事,这是仇人的血,我为爹娘哥哥还有姥姥姥爷他们报仇了!” “报仇?”姚青花脱口而出这两字后,意识到田小水的不同了,将疑惑甩在脑后,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激动道:“小水,你终于肯说话了……” 田小水直视姚青花的双眼,扯出了一抹感动的笑,主动张开双手拥抱她,整张脸埋在她的胸口处,然后说道:“姥姥,这程子,辛苦你了,我好了,明天我还要给爹娘他们送殡,他们生我养我护我一场,我多的做不了,一定好好得送他们最后一程!” 姚青花再也控制不住哭出了声,一边哭着一边抚摸着小水的头发,回答道:“好孩子,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屋里头,听见老伴哭声的王大富急得不行,一边喊着“出啥事啦”,一边用双手撑起沉重的身体,勉力扶着墙一步步挪了出来。 王丽容和王丽雍听见声响,连忙跑过去,看到王大富已经快挪到房门口了,齐声惊呼,“啊呀,爷爷,你能走啦?” 其实,王大富的腿脚已经听使唤了,只是力气还没恢复,所以之前还是坐轮椅行动。后来,出了战事,王大富自觉这样的身体太拖累人,瞒着众人一直在房内偷摸锻炼,渐渐恢复了气力,这会儿,也是急了,就不管不顾下炕走了起来。 姚青花和田小水循声望去时,王丽容已经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王大富,两人也不在原地杵着,连忙迎上去。 几人回屋坐定后,田小水自觉地讲述起她去牢房的经历,末了,直言感谢王丽容和王丽雍,“要是没有两位表姐推我一把,我这会儿还在浑浑噩噩中,我真心谢谢你俩。” 说完,她豁然起身跪下,给两人重重磕了一个头。 王丽容动作比较快,连忙扶起了她,王丽雍则是含着鼓励的笑说道:“你不必谢谁,若你不够坚强,就算我俩再怎么努力,你也走不出来。表姐再送你一句话,爱自己,才能爱他人,也才能被他人爱。希望你以后行走人生,都要记住这句话。” “被他人爱吗?我还有资格吗?”田小水似乎是在问自己,声音有些低。 “资格一直都有,只是看你想从自己身上找,还是从他人身上找。记住了,你很好,值得被爱,但更多的是,最爱你的人还得是你自己。”王丽雍认真解答道。 田小水反复呢喃着“爱自己”三字,语气从不自信到逐渐坚定,最终,她重重点头说道,“嗯呐,我记住了,爱自己!” 旁边目睹一切的姚青花和王大富转头无声抹了一把眼泪,心里想道:“太好了,小水这边,总算雨过天晴了。” 隔天出殡,田小水在棉袄外面套上一层粗麻衣,系上草绳,持孝棍杖,充当了孝子孝孙。整条送葬队伍由持引魂竹的引路、撒黄纸,紧接着,持旌旗的、抱灵牌的、乐队、祭轴、送葬的亲朋、灵柩……行至村外交通道口处,田小水便跪向送葬的亲朋叩首。谢孝后,她继续扶柩至坟前,参加筑坟。筑坟后,又是一场叩首祭拜,这场出殡下葬仪式才算结束。 一场葬礼下来,田小水不仅把眼睛哭肿了,也把头给磕破了。不过,她的精神很好,不再同之前那样萎靡,回来后,她也没有躲在房内,而是经常到王大富和姚青花跟前待着,说是要替她娘亲尽孝。 小坑村田家的丧事刚办完,紧接着,便是长流村二十六位护村青壮的集体葬礼。之前三个重伤的伤员在慈安堂众大夫的妙手回春下逃过一劫,没有为这份壮烈再添新的亡者,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大富带着一家老小出席了这场葬礼,每个人都穿上了素色衣裳,脸色肃穆,以最郑重其事的态度烧香祭拜。 等出了灵堂,外头负责统领全场的李信荣才将王展丰拉到一边,认真得对他道谢,“王二哥,我要替这些烈士们感谢你,要不是你送了一批寿材过来,怕是这一时间也凑不到那么棺材了。” 王展丰叹了一口气,回道:“唉,谢啥谢,都是为了让这些烈士早日入土为安。如今到处都在治丧,寿材紧俏,我也是碰巧家具店还有剩下的一些木料,就让人送过来了,进这些木料的时候,哪能想到竟会做了寿材呢。” “唉,是呀,谁能想到呐!”李信荣想到这二十六名烈士里有好几名李氏族人,因为忙碌而暂时忘却的悲伤再次涌上心头。 王展丰眼见自己的话让李信荣脸色变了,自觉失言,忙劝道:“信荣老弟,逝者已逝,咱们还是要往前看,日子还在继续呢。” 李信荣胡乱点了点头,正好有人喊他,便向王展丰道声“失礼”后离开了。 王丽容她们找来时,发现他爹正望着远处发呆,便问道:“爹,你瞅啥呢?” 王展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见到妻女三人站在自己跟前,带着明显的担忧,他连忙答道,“没事,趁着回村,咱们去家里看看吧,把能用的东西捡回去。” “嗯,大家都分头行动了,爷爷奶奶小叔去了大宅那边,大伯三叔说去猪场看看,咱们也去家里瞅瞅。”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被火烧后的自家房屋,只不过,之前有事要忙,所以都是过家门而不入。这一趟逛家之旅,就像是在旧货市场淘宝贝一样,他们每逛一间房子,每发现一样可用的东西,都会为这些东西的幸存感到不可思议。特别是她们客厅里的照片墙,除了相册外部被熏黑了一些,里头的图画竟然完好无损。他们当场就把这些相册都摘了下来,准备等新家建成后继续挂上去。 检查完了地面上的建筑,他们又去了一趟地窖,发现里头还有许多粮食可用,便合力将粮食倒腾到带来的骡车上,准备带回镇上。在搬回长流村之前,他们一家都要待在王美冬家里,偏偏王美冬不愿收生活费,他们就只能带这些粮食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大家的兴致高了一些,几辆车都塞满了从自家房屋废墟里淘出来的东西。苏玉琼盯着车上的粮食袋子笑道:“这些粮食够吃一阵子了,回头我给大家发豆芽,吃了几天的素,大家的胃口都不好,来个酸辣豆芽菜,这个下饭。” 其实,王家除了田小水需要守孝吃素,其余人都不用。但是,除了在坐月子的袁苗圃,大家自发得吃起了素,并不为某个人守孝,而是对那些为守城丧命的村民和士兵们表达下一点敬意。 等到他们满载而归后,大家忙着下东西,苏母则是把苏玉琼叫到一边,表达了离开的意愿。 “啥?要离开?小坑村的家里都烧没了,这你们要离开去哪里呀?”苏玉琼不解道。 “小宝她娘家那边的村子不是没受到祸害嘛,他们都搬回去了。小宝她娘让人送了好几次口信过来,让我和小宝他们一同去那边住,他家大,住得开。之前我是觉得你这里忙忙乱乱的,让宏远和小宝留下来帮帮忙。这眼见大事都忙完了,我身子也好利索了,就想着去小宝娘家那边,也正好让小宝他们在娘家过个年。” “对呀,我嫁人后就没有在娘家过大年了,我娘的病还没好全,老是念叨嘉伯几个,大姑姐,你要是这头不用人帮忙了,我就带着娘过去娘家住上一阵子咯。”蒋小宝带着渴望的眼神问道。 苏玉琼这才想起他们一家之所以躲过一劫,是因为去了蒋小宝娘家探病的,便不再相劝,笑道:“成,你们去吧,这里头已经没啥大事了,接下来就是准备过年的事。宏远,你岳母身子不好,你过去后,可要多帮着些,办年货的时候有点眼力价,能出钱就出钱,能出力就出力,别仗着你岳母疼你,你就啥事不干哈!” 苏哲远一脸“好冤枉”的表情,解释道:“小宝,你说说,这回去探病,买药熬药哪样我不是跑在前头的?” 蒋小宝听到丈夫求助,忙帮忙解释道:“是呐,大姑姐,宏远他可有眼力见了,说干就干,我哥和我弟都跑不过他。” 苏玉琼这才满意点头,然后转头叮嘱起其他事情,无非就是让他们带多点东西过去那边,免得失礼。当晚,还偷偷塞了点银子给她娘亲和弟弟,说是王展丰的主意,坚决不肯收回来。 隔日,苏母和苏宏远一家七口就出发去蒋家了,战事爆发后聚居了众人的王美冬家里,又少了一份热闹。早在青鹿镇解除军事管制次日,王美秋就将两个闺女带回了陈家,同日,霍知县就跟约好似的,也派了家丁接了霍小公子和韩嬷嬷回县衙后院,据说是韩老太爷通敌一事有了反转,韩家危机解除,所以霍知县才放心过来接人。王丽容姐妹俩私底下猜测,大概是匈奴二王子和那女子的功劳了。 紧接着王美夏一家四口也回了家具店后院,倒是在镇上有租房的王展时,他们只剩下父子两人,没了妇人照应,连一口热乎饭都没吃上,离开没几天就又搬过来住,说是趁着过年大家好好团聚一场。 大家都同情这对父子,特别是王鸿文自打出事后回来,也没有吵闹过半句,小小年纪显得格外坚强,就更惹人心疼了。但是,大家都没有显露出怜悯,只是如常回应一句,“也好,毕竟,年呀,确实快到了!” 第245章 左右摇摆 出乎王家人意料之外的是,腊月二十九日这一天,在他们热热闹闹准备过年的时候,尤青儿,这个大家都以为不会再出现的人,出现了。 当时,聚居在王美冬家的人各有各的忙,或是出门置办年货,或是再屋里捣鼓东西,只有王展时在院子空地上陪儿子玩雪。 他第一眼看到在大门处出现的尤青儿,笑容瞬间褪尽,脸色黑如锅底,虽然没有立刻爆发,但是说话时已经咬牙切齿着,“你还敢回来?” 王鸿文背对着大门,听见他爹对着他身后说话,忙转身望去,发现门口站着的是去而复返的娘亲,第一反应不是迎上去,而是躲到了他爹后面。 他原本就和尤青儿不亲,上次逃命回来后,他也意识到这个所谓的亲娘在逃命时抛弃了他,所以,这会儿见着她,他并不欣喜,更没有半分孺慕之情,只想躲开她,越远越好。 尤青儿在打定主意回来前,已经预料到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对父子俩明显的不欢迎视而不见。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调整表情,我见犹怜,快步走到他们跟前,“嘭”得一声,双膝跪下,梨花带雨道:“展时,我当时吓坏了,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回过神后,我就拐回来找你们了,只是,你们都不在了。这些天,我赶着骡车到处找你们,吃尽了苦头……” 王展时可没有那么好糊弄,以前他确实对尤青儿有几分恋爱脑,但是那一棍子已经将她那些美好的滤镜敲没了。他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是从上到下打量尤青儿,发现她依旧穿着逃难时的那身衣裳,只不过衣裳已经脏了破了好几处。再认真瞧她抹眼泪的手,上面布满细碎的伤痕,可见这些天,确实如她所说,吃尽了苦头。只是,为的是什么,真得是回心转意找他们父子吗?这一点,他不敢打包票。 他心里计较完后,开始冷声质问,“哦,你倒是说说,你去了哪儿找我们了?当时,我们在附近逗留的时间可不短,你真得有回来找我们么?哼!什么吓坏了,分明就是你歹毒自私,只顾自己性命,连丈夫儿子都能舍下!” “不,不是这样的,展时,你知道我的……” 王展时打断了她的辩解,斩钉截铁道:“我已经写好了休书,正好你回来,拿着休书就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说完,他就牵起身后儿子王鸿文的手,作势去里屋找休书。 尤青儿料想这关不会好看,却没料到他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生怕他真得拿到休书让自己走,也不管姿态是否好看,一下子扑在他跟前,抱住他的大腿,仰头嘤嘤哭诉道:“展时,孩子他爹,我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都成,就是不能不要我呀。为了你,我可是连娘家都舍下了,你今天把我休喽,就是让我去死呀!求求你,看在鸿文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吧。鸿文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娘呀!” 说完,她腾出一只手,想要拉一把缩在旁边的王鸿文,却被他躲过落空了。她只好冲着他哀声哭道,“鸿文,你帮帮娘,求求你爹,让他不要休了我,不然,今天过后,你就没有娘了。” 事实上,王展时并没有下定决心休妻,屋内也没有所谓的休书,他只是吓唬尤青儿的。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深处,对于尤青儿的归来还是有几分欣喜的。这会儿,听见她哭成这样,心软了大半,已经在脑海里给尤青儿找借口。他想,自己又没有真的出事,头上的伤早就好了,可见她并没有下死力气伤害他。还有,尤青儿怎么说,也是鸿文的亲生娘亲,他已经和离过一次了,不想再给儿子找后娘。 想到这里,他开始琢磨着,吓唬的事该不该到此为止,刚想说几句软和话,就被从屋里走出来的娘亲打断了。 姚青花趴在门口听了许久,见儿子不顶事,自己走过来,指着尤青儿的鼻子骂道,“哼,亏你还敢回来,你哪里是做错事那么轻巧,你那是谋杀亲夫,我王家不将你送官,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还想继续做我王家的儿媳妇,想得美!” 尤青儿明明注意丈夫的表情已经松动,却突然杀出来婆婆这个拦路虎,心里气的牙痒痒,面上却不敢显出半分来。她依旧跪着,放开了抓着王展时大腿的手,然后面向姚青花的俯身磕头。 “婆婆,我知道错了,我有罪,就让我留下来给王家当牛做马,服侍他们爷俩赎罪吧。婆婆,您也是女子,该知道这世道女子有多不易,我是舍下一切跟着展时的,我一旦被休了,就没有活路了。” 王展时看到尤青儿的额头都磕青了,面上有些不忍,转而劝起了横眉冷竖的姚青花,“娘,青儿她知道错了,看在鸿文的份上,咱们就原谅她一回吧。” 姚青花扭头望向自己的三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老三,你糊涂啊!这妇人的心那么狠,说不定哪天又给你一棍子咯。这次是你命大逃过一劫,下次呢?你要是怕鸿文没娘,等过了年,我就去找媒婆,给你重新娶一个。这次,娘给你好好掌眼,指定挑个贤妻。” 王展时被“一棍子”三字提醒,忆起了那一瞬间的疼痛,面上又犹豫了。他考虑亲娘肯定比后娘更疼儿子,觉得“三婚”这个名声不好听,也舍不得尤青儿往日的小意温柔,但是,这些都没有他的小命重要。 尤青儿一直注意着王展时的神色变化,发现他真得被婆婆说动了,急得不行,还想解释点什么,突然眼前一黑,竟然一下子晕倒了过去,好在她是跪着的姿势,摔得并不重。 王展时见娇妻晕倒了,想都不想,就把她抱了起来,一边让屋里炕上送去,一边对儿子鸿文喊道,“快去隔壁屋找你鸿识堂哥,让他过来给你娘亲看看。” 王鸿识“嗯”得一声应下,撒开丫子去找人了。 姚青花跟着王展时一起进屋,却不是担心尤青儿,而是觉得她晕得太巧,猜测她是装的,所以一直全程紧盯着她的脸,企图戳穿她的诡计。 另一边,王鸿识正和哥哥王鸿学在隔壁屋唠嗑,被王鸿文一声“我娘晕了”请了过来。 他进屋后,首先看到的是一左一右立在炕边的姚青花和王展时,两人之间似乎有种对抗的氛围,接着,他目光移到炕上,上面赫然是三婶尤青儿。 若不是堂弟王鸿文提到,他第一眼还真认不出来,炕上那个面部沾满尘土的埋汰妇人,是印象中打扮入时、喜欢涂脂抹粉的三婶。他隐约听长辈们提起过,王家好像不打算认三婶这个人了,咋她又突然出现了呢? 王展时见二侄子进门后有些愣住了,疾步向前,着急道,“鸿识,发什么呆呀,赶紧给你三婶看看。” 王鸿识忙丢掉心中的疑惑,大夫的本能上来,立刻走到炕前,拿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后将手指放在她的左手腕处,开始探听她的脉象。 良久,他认真把完两只手后,又察看她脸色,问了三叔几个问题后,才下结论道,“嗯,脉象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之状,是滑脉,也就是喜脉。不过月份尚浅,而且胎气不佳,有滑胎迹象,应该是操劳所致,需要喝药和好好静养。” “喜脉,那是揣娃了,那她咋还晕了嘞?难不成是上次滑胎造成的不好影响?”王展时追问道。 “非也,三婶之所以晕过去,是急火攻心,我在开的安胎方里,加一味凝神静气的药材,也就是了。” 王展时原本提溜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同时心中狂喜,对着一旁面色惊讶、略有喜色的姚青花说道:“娘,我又要当爹了。” 若是常时,姚青花肯定是兴高采烈的,但是这个孩子的到来,也预示着,尤青儿是休不了了,所以她不像王展时那样全然欢喜。只不过,见到儿子那么开心,她也凑趣给了一张笑脸,然后借口自己累了,便离开了。 走出房门前,她扭身望了一眼三儿,发现他主动拉起了尤青儿的手,还对着王鸿文说他要有弟弟了,此情此景,让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道,娶个好妻子福三代,这老三媳妇的行事,左看右看,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妻子呀! 过了一会儿,尤青儿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到了炕上,连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心中微定。 王展时刚好端着安胎药进来,看到尤青儿醒了,连忙走近,将药碗放在旁边的炕桌上,然后贴心的将她扶起来。他难掩喜悦道,“青儿,你知道吗?你有喜了,不过还不稳当,所以,接下来你可得好好养胎呀。” 尤青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了,想起自己的月信确实推迟许久,还以为是月事不调,没想到竟然是有喜了。 她单手放到肚子上,满脸含笑,却意有所指得讲道:“展时,咱们又要有孩子了,我真高兴呀。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好好保护他,让他平安降生。不仅如此,我还要喂他喝奶,亲手给他做小衣服,教他喊爹娘……” 她的话虽然隐晦,但是却让王展时一下子想到了那个被他“杀死”的孩子。他至今都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孩子,只是她的一场算计,所以每每提及这件事,忆起尤青儿当时的肝肠寸断,他便万分愧疚。 除了这点,他还想到儿子王鸿文,他从出生就被送到赵甜甜那边养育,连亲生娘亲的一口奶都没吃过,至今都和尤青儿不甚亲近,也难怪这会她要强调如何手把手带娃了。 于是,愧疚感加倍了,令他再次为妻子辩解。是呀,当时追兵追得那么紧,她一下子失了分寸也是有的。想通之后,他便不再左右摇摆了,将尤青儿紧紧揽入怀中,说道:“罢了,都有孩子了,那事就翻篇了,咱好好过日子吧。” 第246章 尊重他人命运 尤青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王展时浇凉水的话。 “不过,我虽然这么想,但是爹娘肯定不同意的。上次回来后,他们知道你自个儿跑了,就一直劝我写休书。你刚刚也见着了,我娘可是一个好脸色都没给你,就算知道你有孕了,也没多高兴。要知道,爹娘也是可以做主替我休妻的。” “啊?这可咋办?展时,难道你不想休妻,公公婆婆还要逼你不成,咱们不都分家了吗?”尤青儿转喜为忧,一脸紧张问道。 “虽然分家了,但他们还是我爹娘呀,礼法孝道在那里,爹娘的话还是要听的,他们若是执意要休妻,我执意不肯,那就是忤逆不孝……唉,这样,我回头劝劝他们,让他们看在孩子的份上,先缓一缓。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我们父子俩冷锅冷灶的不像话,所以一直待着这边吃住,今年说好要待到十五元宵的,趁着这段时间,你好好表现,让他们对你改观改观。” “嗯,我听您的,你让我咋办就咋办。只不过,我这心里还是没底,万一爹娘真的……”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至少也得等你把肚里的娃生出来再说。啊,要是个男娃,就好了。我爹最喜欢家里添丁,你两胎都生男的,他肯定认你继续做他儿媳。我娘又是最听我爹的话的,这样就皆大欢喜咯。” 王展时自说自话得十分高兴,却没看到尤青儿神情依旧不好。她心里想的是,生男娃还是女娃,又不是她能控制的。丈夫的话外之意,就是她生了女娃,就可能被休,这让她忐忑万分。 尤青儿不知道的是,此刻,在这所宅院里头,也有许多人跟她一样忐忑,那就是王家的其他人。 王家的所有人,除了几个小孩,几乎都知道尤青儿狠心抛夫弃子的事。原本都想着,人跑就跑了吧,所幸王展时他们都没事。没想到尤青儿竟然敢回来,还怀着孕,而王展时这个当事人,似乎也已经原谅她了。 此刻,除了出门购置年货的王展时和王美冬两家人,年二十八因为没啥生意已经提前休息关门的王美夏一家、还有王展年、王展稔两家人,都围坐在王大富和姚青花的房内,消化着刚刚知道的消息。 “咳咳,都说说吧,老三这事,咱们是不是该管管?”王大富问完话,没看众人的神情,而是拿起一旁的旱烟袋嗅了嗅,他身子还没好利索,大夫说了不能抽旱烟,所以一直忍着,只能干闻味过过瘾。 “唉……咋这么不巧呀?确定真的怀了吗?别是假的吧。”王美夏作为尤青儿做坏事的目击者,对她印象最差,所以还在揣测她作假。 王鸿识有些无奈,一脸乖巧举手道,“二姑,是我探的脉,童叟无欺。” 王美夏一听,眉头拧起了小疙瘩,“这就不好办了,三弟怎么说嘛?” 姚青花刚想说点什么,外头王展时走了进来,一脸春风得意,笑道,“哟,大家都在呀,唠啥呢?” 王美夏见正主来了,直接起身将他拉到跟前,问道,“你那个媳妇的事,你是咋想的,二姐可劝你哦,那是个狠心的主,指不定哪天又给你一棒槌呢!” “哎呀,二姐,她当时就是吓坏了,这都和谈了,不打战了,她啥时候会给我一棒槌呢。何况,她肚子里头又有了,我是孩子他爹,她还能让孩子没爹不成?” 王美夏摸清了王展时的态度,瞬间没了相劝的心思,扭头对王大富说道,“爹,你听听,咱还唠啥呀。他这个受害者,都替施害者辩解了。我说,咱还是嗑嗑瓜子喝喝茶,别费那个唇舌了。” 王大富和姚青花对视一眼,见她点点头,开口问王展时,“老三,你想好了,还要继续和她过日子?” 王展时是懂得察言观色的,知道大家都不待见尤青儿,特别是他爹娘,之前已经摆明了想让他休妻,他不想闹得不愉快,所以语义含糊道,“要不等孩子生下后再说吧,鸿识说她这胎不稳,得好好养着,这个时候再提休妻,我怕伤到孩子。” 王大富最重视子嗣,想了想,说道:“那就等等吧,这怀胎十月,你可得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嗯呐,我会好好盯着她的。”王展时听出这缓兵之计奏效了,笑呵呵得应了下来。 姚青花见状,也表了态,“有句话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是,这怎么各自飞呢,也得有讲究,不能踩着对方借力飞吧。总之,我的意思呢,尤青儿这妇人表面娇弱,内里心狠,我是不赞同她继续当我王家的儿媳妇的。不过,过日子终究是你在过,我不强求你休了她,只是,往后是福是祸,你自己担着吧。” “娘,瞧您说的,哪里有啥祸嘛,您别太操心了,这休不休的,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咯。” “行啦,我就是提醒你,没祸最好,我巴不得没祸哩。” 出去置办年货的王展丰和王美冬两家人,带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一进院子,就被王美夏拉到一边,听她一阵噼里啪啦说了尤青儿回来的事。 初次听到这事的每个人的表情,震惊,震惊,都是震惊,他们的嘴巴张开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不是吧,三哥这之前还说要休妻来着,这一见着人,就变了主意啦?这不就是那什么什么脑?”王美冬敲了自己脑子一下,想要说出那个新学到的词汇。 王丽容和王丽雍齐声好心补充,“恋爱脑。” “对对对,恋爱脑。”王美冬立马跟上。 王美夏听不懂这个词,摆手不在意说道,“谁管他啥脑,反正呢,他这会虽然说等孩子生下再提休妻的事,但是我料定他是不想休妻了。” 苏玉琼听完后,和王展丰一致认为,这是王展时两口子的事,既然人家两口子都有了决断,那他们这群外人就只能静观事态发展。 王丽容和王丽雍两个当小辈的,自然是不好发表什么看法,只不过晚上躺在炕上悄咪咪讨论这事后,最后总结道,“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就这样,因为尤青儿回来而起的小风波,暂时平息了。 隔天,大年三十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王美冬家也不例外,这个往常只住了三个人的空荡宅院,迎来了最多人最热闹的一个除夕。 为了不让两个长辈想起王美春一家的不幸遭遇,王展稔一大早就将他儿子安安送到了王大富和姚青花房里,借口大家都要忙,让他俩帮忙带娃。 这法子确实不错,两个老人都沉浸在逗娃的乐趣中,倒是忘了“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一茬。 等到祭了祖宗,放了鞭炮,吃起年夜饭,他俩被大大小小的晚辈围着说好话,灌热酒,就更加顾不上伤感了。 其实,王大富和姚青花也猜到了大家的用意,不想扫大家的兴,所以一直强装乐呵呵的样子。等吃完饭后,姚青花站起来,对着几个儿女说道:“这还是头一回到镇上过年,我带你们爹出去溜达溜达,看看镇上过年是啥样,也正好消消食。” 王展年有些不放心,说道:“爹,娘,要不我陪你们去吧,这雪天路滑,天又黑了,我不放心。” 王大富摆摆手,“不用,让小黄给我拉车就行,我和你娘不走远,就出了巷子,在最近的大路上逛逛。这天虽然黑了,但是每家都点了灯笼,这街上想来亮堂得很。” 王展年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王展丰插话道:“爹,娘,那你们小心些哈。对了,刚好那大街有卖烟花的,小容说家里小孩子多,烟花肯定不够玩,你俩去到,顺便买一些。” “得嘞。”王大富笑着应了下来,便和老伴相携着出门去了。 王展年目送爹娘离开后,才转身问道,“二弟,你刚拦我干啥?” 王展丰轻叹了一口气,“大哥,你还没看出来嘛,爹娘需要独处,这家里头太热闹了,太喜庆了,他俩不好伤心,就让他们出去逛逛,散散心吧。” 王展年这才反应过来,想到早逝的大姐,心里一阵伤感。突然,他感到肩膀被人拍了拍,只听得二妹说道,“大哥,无论如何,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是呀,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走在大街上的姚青花感慨道。她望着两旁房屋门口高高挂着的红灯笼,听着每家每户跃出围墙的欢声笑语,难以想象半个月前的深夜里,这座城市正在面临战祸。 王大富出了屋,终于不用再维持笑容了,脸放松得垮了下来,听着老妻的感慨,接茬道,“是呐,是好是坏,只要还活着,就得认真过呐。”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了前头慢悠悠给他拉冰车的小黄,笑了笑,抬头对老妻说道:“有时候,我还真羡慕小黄,没烦没恼的。” 姚青花也瞄了小黄一眼,故意和老伴唱反调,“你咋知道小黄没烦恼呢?说不定它正烦着这雪路冻脚,烦着咱们两个老家伙好好的暖屋子不待,反倒拉它出来受冻呢。” “嗐,这你就不懂了,小黄以前在长流村都是疯玩疯跑的,这半个月待在镇上,没啥地方让它跑跳,这会儿带它出门,它哪里会嫌冷,指定是乐意的。” “嘿,你又知道了,你是小黄肚子里的蛔虫呀……” 两人一路拌着嘴,心里的那些酸楚消散了些许,等到了王展丰提到的烟花铺子,王大富大手一挥,买了各式各样的烟花,回到家里的时候,收到了孩子们的一阵欢呼,两个老人再次眉开眼笑。 第247章 如此讨好 人们在过节的时候,总是宽容些。无论有没有观众,也都愿意对外呈现一副家庭和睦的样子。 除夕团圆饭的时候,尤青儿还不敢大喇喇出现,便借口胎不稳,躲在房内闭门思过。到了初一晚上,王大富在王展时多番明里暗里恳求下,总算发话让她出来,尤青儿才顺势出了房门。 尤青儿出来后,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变得不分谦卑,甚至可以说是谄媚。餐桌上,不是为这个添菜,就是为那个添酒,嘴巴甜的跟抹了蜜一样,除了说一些过年的祝福话外,同桌的人说点啥,都是可劲儿附和,绝不让哪个人的哪句话落地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和她同桌的妯娌姑姐见她这么卖力,也不好再晾着她,开始带着她唠些家常话,桌上的气氛也渐渐热乎起来。 男人那一桌的王展时,偶尔不放心得瞥过来几眼,发现妻子有了笑脸,也总算放下心来。他心想,妻子目下除了自己和儿子,最能亲近的人就是同桌的妯娌和姑姐了,若是被那群人排斥,说不定心里有多难受,这会儿看来,情况比自己预料的好。 只是,他放心得太早了,这和谐的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了。 吃完晚饭后,大人们都在正厅喝茶守岁,而孩子们却闲不住,一窝蜂跑到了院子里玩烟花,嘻嘻哈哈得好不热闹。 没过多久,朱珠就带着一身雪花,哭唧唧得跑进来了。紧随其后的,还有王鸿文。 王美冬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揽过朱珠,一边给她掸走身上的雪花,一边问道:“咋啦?摔倒了?” 朱珠眼角带泪,瘪着嘴,告状道,“我给鸿文堂弟玩我的玩具,他却不给我玩他的玩具。” 一旁的王鸿文觉得朱珠话没说清楚,连忙补充道,“你给我玩你的玩具,是你玩够了才给我的。我的玩具,我还没玩够呢,都说让你等一会儿了。” “你躲开了,害我摔倒了,我的新衣服脏了,呜呜呜……” “那是你说不过我,想要抢我的玩具,我才躲开的,你自己站不稳,难道还要怪我吗?”王鸿文条理清晰地反驳着,把朱珠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气呼呼得嘟着嘴不说话了。 原本,堂上的大人都带笑听着,并不打算掺和,反倒是觉得两个小人儿你一言我一语辩来辩去,童言童语听得很有意思,看个乐呵。但是,坏就坏在,尤青儿太想讨好小姑子王美冬了,所以,她出手干预了。 只见她二话不说,一把夺过王鸿文手里的玩具,然后塞到了朱珠手里,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回身对王鸿文教训道:“你是男子汉的,要大方,玩具让给朱珠玩。” 王美冬愣了几秒,紧接着就是眉头微皱,虽然尤青儿偏袒的是自家闺女,但是她觉得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处理方式并不好。从两个小孩的对话中,是个正常的大人都听得出来,明明是自家闺女行事霸道,王鸿文不想让出自己的玩具,理不在闺女这边。 王鸿文哪里晓得大人们的弯弯绕绕,自己还在据理力争呢,争到半路,玩具竟然就被自家娘亲抢走送给对手了。他懵了一下后,觉得心里委屈极了,“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同时喊着,“明明是我的东西,为啥朱珠要就得给她。娘,你干嘛那么偏心,我不是你儿子吗?呜呜呜……” 朱珠见王鸿文哭了,忘记了自己摔倒的委屈,拿着尤青儿硬塞给她的玩具,递到了掉金豆子的王鸿文跟前,说道,“鸿文表弟,你别哭了,我不要你的新玩具了,你自己玩吧。” 王鸿文倔性上来,并不接过玩具,而是抬手挥掉,气咻咻冲着尤青儿吼道:“你不是我娘,我要找我甜甜娘亲去!”说完,他就一股脑冲了出去。 尤青儿被这话打击得体无完肤,差点没站稳,一旁的王展时顾不得跟上去找儿子,连忙扶住尤青儿,在她耳边劝道:“儿子我来教,你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王丽容和王丽雍正在院子里玩烟花,看到王鸿文如同离弦的弓箭一样,朝门外大街扎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洒泪,两人不明所以,连忙扔下手中还未燃尽的烟花,跟了上去,跑了一小段距离后,才将闷头狂跑的王鸿文拦腰抱住。 “你这小豆丁,跑那么快干啥?这么晚了,一个小孩子独自往外跑,万一遇到拍花子怎么办?”王丽容惩戒似的轻拍一下他的头顶,不满得在他耳边嘟囔道。 王鸿文脸上泪痕未干,吸溜了一下鼻涕后才说道:“我不要待这里,我要去找甜甜娘亲。” 王丽雍才跟上来,就听见王鸿文这话,忍不住劝道:“鸿文呐,你甜甜娘亲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咱们还是不要去打扰她吧。你真想见她,要不先写信吧,她要是肯见你,咱们再去见。” 王鸿文忍不住瘪嘴了,带着明显的哭腔说道:“大堂姐,为啥我不是甜甜娘亲的儿子,我不想当青儿娘亲的儿子,她对我不好。” “咦,你之前不是说,青儿娘亲很疼你吗?怎么这会儿又说她对你不好了?”王丽容不解道。 王鸿文将刚刚发生的小冲突说了一遍,王丽容和王丽雍听得一脸无语,这种争夺玩具的小事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就好了,大人们掺和干啥,还是这种无厘头掺和的,这不是解决冲突,而是制造冲突吧。 说话间,王展时也已经追过来了,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咋这么大脾气,不就一个破玩具嘛,咱再买就是了。瞧你说的那些话,都把你娘惹哭了。回去后,你得给你娘道歉。” “我不……娘都没问过我的意思,就抢了我的玩具给朱珠,明明是她做错了,为啥我要道歉?”王鸿文一点都不惧王展时,躲在王丽容怀里梗着脖子说道。 王展时只是想息事宁人,没料到儿子会这么不给面子,这火气也上来了,语气冲了些,“给你脸了是不?大人说话,小孩听着就是,谁教你这么顶嘴的呀!” 一旁的王丽雍实在听不下去了,微微皱眉说道:“三叔,这事,一开始确实是三婶做得不太好。小孩子之间抢玩具,就让他们抢着玩呗,只要不出现安全问题,咱大人就不用掺和。三婶不仅掺和了,还拉偏架,这让鸿文能不难受吗?” “额……这毕竟是在你小姑家里,鸿文是做客人的,又比男子汉,让让朱珠是应该的,你三婶也是觉得男孩子应该大方点嘛?”王展时在这两个侄女面前,是不敢逞长辈的威风的,心里也知道妻子行事失妥当,所以收了火气,有些不自在得解释道。 “唉,什么大方不大方呀,三叔,小孩子之间有自己处理矛盾冲突的方法,很多时候,是不需要长辈们自作主张。长辈们最多只能引导,却不能越过他们为他们做决定,您回头再认真想想,我说得有没有道理吧?” 王丽容说完上面一段话后,也不等王展时回答些什么,而是岔开话题,“算了,不说这个了,外头怪冷的,三叔,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冻坏了。” 不远处鼓楼报时的钟声“当当”响了几声,整座青鹿镇又陷入了鞭炮声的海洋中,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节庆日独有的硫磺味,配合着北风的冷冽,吸着不觉得呛鼻,反倒是因为有了它,柔和了空气的冷味,让人从精神上觉得温暖。 王展时的怒火被节日的氛围一烘托,反倒降下了些许,他清了清嗓子后说道,“看在过年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回去吧。” 夜深了,聚在一起的王家人都散开去睡了。一间间厢房的油灯被吹灭,最后只剩下王展时和尤青儿所在的房内,还透出昏黄的火光来。 王鸿文回来后,尤青儿已经收了伤心,没有再在人前表示出什么不满,等这会儿回了屋,便默默坐在炕沿垂泪。 王展时泡完脚,发现了端倪,才问道:“咋啦这是?这大过年的,咋又哭上了?” “我也不想的,只是你看看,鸿文那孩子真的是和我生分了,明明困成那样了,一说要回咱屋一起睡,咋哄都不成,硬要赖到你二哥那边呢,你说我这个当娘的能不难过吗?” “你别瞎想啦,他一向和小容小雍亲近,毕竟是同辈姐弟能玩到一块去。再说了,他哪里是和你生分,是和我生气,我刚刚为了你骂了他几句,他正和我闹小脾气呢。” 王展时将洗脚水搁到一边后,坐到尤青儿旁边,柔声劝道。 尤青儿其实不仅仅是伤心,她更多的是难堪。儿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赵甜甜这个养娘,不要她这个亲娘,这是变相得将她从前的不堪再次摆在众人面前,她顿时觉得自己更加低人一等了。 基于这样的心理,她在接下来几天,都各种撺掇王展时回去他们的小家,最后还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只说这里太多孩子太吵闹了,不利于静养。 王展时在初五这天,总算答应了,和爹娘报备了下,就打包行李,准备回家,与向前讲好的待到十五元宵,差了十天。 王鸿文在听说要跟着父母回家后,他哭着闹着不愿意。王展时也不一定要儿子一同回去,但是在他闹腾后,又看到妻子尤青儿失落的表情,就不惯着他了,先哄后威胁,甚至还要上手打,这才让王鸿文止住了哭声,委屈巴巴得跟着父母,一步三回头得离开了。 苏玉琼目送他们离开后,对着两个闺女吐槽道:“你三叔又是何必呢?孩子想留下就留下吧,这里有人帮着照看,还有几个小孩在一起玩,多好呀。回了家,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冷冷清清的,我要是鸿文,我也不乐意待呀,你三叔真是不心疼孩子。” 王丽容一针见血补了一句,“我三叔不是不心疼孩子,是更心疼媳妇。” 王丽雍也在一旁点点头,说道,“我瞧着,三叔三婶这样子带孩子,以后鸿文还有得闹呢。” 第248章 离家出走 一语成谶,当天夜里,王展时便托邻居来敲王美冬家的门,从邻居嘴里,他们听到了令人十分震惊的消息,尤青儿流产了,王鸿文离家出走了。 等一行人来到王展时一家租住的房子时,尤青儿正抱着王展时哀声哭泣,嘴里哭嚎着“我的孩子……”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最终还是王美冬站出来,问道:“三哥,这是咋回事?” 王展时强忍悲痛,说道:“鸿文那小子,和他娘吵了几句,动手推了她娘,害得她娘流产了。我生气打了他一顿,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还得照顾青儿,麻烦你们帮忙找找。” 一同过来的王丽容一万个不相信,鸿文就算再不喜欢尤青儿这个娘亲,也不至于会动手。就算动手了,他一个刚七岁的小孩,哪里推得动尤青儿,尤青儿这会可还没到肚子大到行动不便吧。 虽然抱着这样子的疑惑,但是她也晓得,此刻不是分辨这些的时候,于是,一群过来的人商量着分组行动后,出了门,就各朝一个方向寻人去了。青鹿镇的各个方向,开始出现了此起彼伏的“鸿文”的叫唤声。 王丽容和王丽雍两人一组,她们两人私下讨论后,觉得直奔赵府去,依稀记得王鸿文初一那晚,还说要找赵甜甜呢。可是,她们太想当然了,王鸿文没有过来。 赵府,赵甜甜一听王鸿文不见了,面上十分焦急,“咋不见的,他们两个大人,都看不住一个小孩吗?” “不是他们看不住堂弟,是堂弟自己跑的。”王丽容解释了下。 赵甜甜还是一脸不解,问道:“好端端的,鸿文跑啥?他两公婆打骂鸿文了?” “是这样的,话是三叔说了,我是不信的。三叔说,堂弟和三婶闹矛盾,堂弟推了三婶,害得三婶流产了,三叔揍了堂弟一顿后,只顾着三婶,后面才发现堂弟不见了……” 没等王丽容说完,赵甜甜立马打断,“不可能,鸿文怎么可能推她娘亲,他还那么小……” “是是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真相是怎样的,咱们先不讨论,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人。既然鸿文不在你这边,我和姐姐就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说完,王丽容两人就要往外走。 “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出去找。”赵甜甜拦住两人,叫上了几个家丁,跟着她们一同出门了。 他们在街上找了许久,都没有看到王鸿文的身影,眼见着夜色越深了,大家心里愈发焦急了,生怕他一个小孩独自走夜路,会被不怀好意的人带走。 最终,还是王丽容想起一个地点,就是当初她和姐姐陪着王鸿文去过的茶楼,也就是赵氏当铺对面的茶楼,一行人将信将疑得找过去,还真得在茶楼拐角的地方,找到了缩成一团的王鸿文。 王鸿文和尤青儿顶了几句嘴后,尤青儿愤而转身离开,却不慎脚滑摔倒,他作势要接,没接着,却被他爹看到,以为是他推得尤青儿。于是,他爹不管三七二十一,全然不听他的解释,抬手狠揍了他一顿。 后来,还是尤青儿说肚子疼,他心急着去照顾,才罢了手。王鸿文又委屈又难受,觉得这个家待不下去了,便跑了出来。但是,他不想去王美冬家里,又不敢去打扰赵甜甜,鬼使神差的,他就来到了上回见到娘亲的茶楼门口,心里期盼着甜甜娘亲能够再次出现。 赵甜甜找过来时,他只觉得原本灰暗的世界都亮了,直奔她的怀抱去。时隔两年,再次闻到记忆中熟悉的母亲的味道,让他再也藏不住满腹思念和委屈,只晓得放声大哭,嘴里不断喊着:“娘亲……” 王丽雍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子俩,心里酸酸涨涨的,心道她三叔真是造孽。 等到王鸿文哭声止住后,赵甜甜才松开他,认真叮嘱道:“鸿文,你还小,以后不可以这么不声不响跑出来,万一被人拐走了,那可真就一辈子见不到家里人了。你瞅瞅,你两个堂姐,为了找你,这么冷的天,大半夜还得到处跑呢。” 王鸿文哭够了,心里好受了些,也听得进赵甜甜的话,他一脸羞愧得说了抱歉,表示自己再也这样子了。 赵甜甜听见他的保证,松了一口气,对着王丽容她们说道:“万幸,人找到了,你们带回去好好看着吧。夜深了,我得回去了。” 王鸿文见赵甜甜要走,不舍得拉住她的袖子,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甜甜蹲下身子,目光直视他,说道:“以后想我了就去赵府找我吧,但是,你不能再叫我娘亲了,就叫我婶婶吧。”说完,她轻轻撇掉王鸿文的手,转身离去。 其实,她此刻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的那样轻松,若是忽略王展时给她带去的伤害,她自然是喜欢王鸿文的,毕竟她带了将近五年,真心实意得以母亲的身份养育了他五年。但是,她还没有修炼到家,无法忽视他是王展时和尤青儿的孩子,所以和离后,一直不想见到他 刚刚,她脱口允诺他可以去找她,其实有过一瞬间的后悔,随之而来的,却是释然,她告诉自己,或许她该向前走了,挣脱前段失败的婚姻给自己的影响,只把王鸿文当做一个普通的孩子去喜爱就成。 王丽容她们带着王鸿文回去了,不过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并没有回王展时的家,而是回了王美冬这边。至于王展时那边,她们则是派人过去通知一声。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是因为赵甜甜的承诺,还是因为暂时不用回去面对他爹娘,王鸿文的情绪显然好了许多。 王丽容见状,便斟酌了下字句,问道,“鸿文,你娘摔倒,到底是咋回事呀?你爹咋还说是你推倒你娘的呢?” 听见这个问题,刚刚恢复正常的王鸿文一下子委屈万分,扁着嘴反问道:“堂姐,连你也不信我吗?真的不是我推娘亲的。” 王丽容连忙表明自己的态度,语气肯定道,“我信,我信,鸿文你怎么可能这么害你娘亲呢。我就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爹怎么会以为是你推倒了你娘亲呢?” 王丽雍也帮腔哄道,“对呀,我也信你呢。只是,我们当时不在,所以想问问是什么情况嘛。” 王鸿文识别得了王丽容两姐妹是真心的,心里的委屈少了些许,这才慢慢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和娘亲顶了几句嘴,娘气得走开时,她自己不小心滑倒了。我当时举手想扶,但是没扶住。爹出来后,看到我伸出的手,就说是我故意推倒娘亲的,给了我两个耳刮子。后来大夫来了,说弟弟没了,爹又冲出来打了我一顿,我吓坏了,趁着没人注意,就跑了。” “当时,你娘没替你解释吗?”王丽雍疑惑得问道。 “我不知道,娘摔倒后,就一直说肚子疼。大概,她是忘了帮我解释吧。”王鸿文说到这里,语气中失落更甚,他虽然不喜欢尤青儿这个娘亲,但是在爹爹揍他的当时,他多么希望娘亲可以出面帮自己解释,可惜,他没有等到。 就这样,王丽容她们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认为这只是一个误会,就不再瞎揣测什么。回去的路上,再没有提这一茬,只是拉着王鸿文唠闲嗑,不让他再去想那些事情。 回到家中时,王鸿文已经困得眼睛都合上了,大家也就没再拉着他说话,将他送到炕上休息,打算明天再处理这档子事。 另一边,王展时收到消息,知道儿子已经平安找到了,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他现在非常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发那么大的火,一来,他从愤怒中醒过神后,意识到儿子是不可能会动手推倒妻子的,这极大可能是误会;二来,妻子再度流产,虽然大夫说无妨,但是恐怕也伤了身子,鸿文有可能就是他的独子,他应该多疼惜些才对…… 此刻,他躺在炕上,无声得骂着自己刚刚吃错药了,把好好一个儿子揍得离家出走,却没有想到一点,那就是事发过后,尤青儿一句为儿子辩解的话都没有。 那么,尤青儿为何对自己摔倒的真相闭口不谈呢?因为她害怕,害怕王展时知道了这个孩子是因为她的不小心摔倒而没的,害怕王展时嫌弃她不中用,两次留不住孩子,害怕王展时一怒之下重提休妻之事,所以,在王展时误会王鸿文时,她将错就错,用哭声代替了给儿子辩解。 但是,冲动过后,她就后悔了。这种事情,纸是包不住火的,等王鸿文回来将真相一说,冷静下来的人肯定是信鸿文不信她,那么,到时候,她就成了那个挑拨父子关系的罪魁了。所以,在听说王鸿文离家出走后,她一直表现得比自己实际还虚弱万分的样子,为的就是降低自己的责任。 自从听到来人说鸿文找到了,她的脑子就一直在转,想着要怎样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眼下,王展时在她身旁唉声叹气,低声嘟囔自己不该打儿子,她就晓得,自己得主动出击了。 于是,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下了炕后,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说道:“展时,我错了,我摔倒后,都疼懵了,后面又只顾着伤心,所以忘了跟你解释,是地上太滑,我不小心摔倒了,不是鸿文推我的……” 第249章 一根根稻草 王展时一骨碌从炕上坐起,原想责备几句,却在看到她脸上的苍白时,又生出不忍来。 他叹了一口气,下炕将她扶起,有些丧气道:“我不怪你,你当时都疼得说不出话了,哪里能想到解释啥呀。怪我,我从前为了生儿子造了孽,老天爷不让我子嗣兴旺,我认了。” 尤青儿听得出他意有所指,心道,他这是后悔了吧?后悔同赵甜甜和离然后娶了自己?她被自己的猜想狠狠刺痛了一下,不过,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依旧满怀愧疚,继续说道:“展时,你这么说,分明就是怪我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出现在你身边,我就应该在发现自己揣娃后远远离开,不打扰你们一家四口的生活,老天爷要怪,也是怪我,你这么好的人,不该被责怪的……” 若是放在平时,尤青儿说这种话,王展时肯定第一时间将她揽入怀里哄上几句,但是今晚,他不知道怎的,突然有些意兴阑珊,甚至语气带上几丝不耐烦,只听他说道:“我就是随口发发牢骚,你也别老提那些事咯,过去就让它过去吧,说太多,被人听见了,也不体面。” 尤青儿瞬间如坠冰窖,体面,这两个字,再次狠狠刺痛了她的心。若是可以,谁不想体面,谁不想抬头挺胸做人,但是,她没有赵甜甜那么好的出身,也没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她从小到大,只能靠自己,小的时候靠装傻卖乖躲过父母兄长的责打,长大后靠出卖色相谋得如今的姻缘。她使尽浑身解数,只为活得体面,却不想,回头望,她的所作所为,已经为自己烙下了不体面的印记了。 王展时话音落下后,没听到尤青儿回应,转头看过去,发现她愣愣的,一脸茫然,仿佛她是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猫小狗,那么可怜。 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妇人,刚刚失了孩子,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自己不应该迁怒她才对。所以,他轻咳了一声后,主动坐近过去,将她揽入怀中,用往常哄她的语气说道:“好了好了,咱再也不说那些糟心的事了好吧。你身子还未好全,还是好好休养,不要想太多了。” 尤青儿的头靠在王展时的胸膛处,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脱口而出问道:“展时,若是我当初没有生下鸿文,或者鸿文是个女孩,你觉得,咱们会有今天吗?” 王展时的身子明显僵了下,抚摸着尤青儿秀发的手也顿住了,几秒后,他才恢复如常,答道:“傻青儿,哪里有什么如果呀。” 尤青儿不傻,他的不正面回答,就是一种回答。她的鼻头有些发酸,她知道她和王展时能够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果,里头何尝有半分真心。但是,今夜,她的心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急需抓住某种东西来补上,所以,她又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展时,若是我以后,再也生不出孩子来,你还会待我如初吗?” 王展时犹豫了几秒,说道:“不会的,咱们还年轻,大夫也说了,你这胎月份浅,没伤着身子。” 尤青儿眼里蓄满的泪水,终于无声得滑落下来,然后滴到了王展时的手臂上。不过冬天衣服厚,王展时一无所觉。 隔天,王展时依旧将尤青儿交给留宿在他家的王美夏和苏玉琼照看,自己则先去王美冬家接儿子。 他到的时间比较早,王鸿文昨夜惊醒了几次,睡得不好,还在酣睡,所以他进屋瞧了几眼,没有吵醒他,就去客厅等着。 只是,客厅里的阵仗却不小,王大富坐在主位,其余人也都按照辈分坐着,只有王展时一个人立在正中间,所有人都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颇有点三堂会审的感觉。 “这是闹哪出呀?”王展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啥,只能尬笑发问。 王大富冷哼一声,不客气道,“闹哪出?你那么聪明,看不出来吗?” 王展时晓得他爹是要为孙子出头了,连忙做认输状,嬉皮笑脸道,“爹,这棍棒底下出孝子,您在我们小的时候也没少削我们呀。” 王大富却不买账,继续语气不好说道:“少给我讪脸,都当爹的人了,没得让在座的小辈学了坏去。我就问你一句,鸿文是你儿子还是仇人?至于打到我乖孙子离家出走吗?” “是呀,教孩子也不是这么教的,哪有揍成那样的?我可是亲眼看到的,他身上好几次青紫呢,亏你这个当爹的下得了手?”姚青花补充道。 王展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自在得解释了下,“爹,娘,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没收住力气。过后青儿都跟我说了,是她不小心摔倒的,我也知道错了,这不,一大早就过来接儿子回家嘛。” “幸亏她还知道帮忙解释,不然我还以为她想将这事继续赖在我乖孙身上呢!”姚青花知道自己这话有些刻薄了,毕竟尤青儿刚刚失了孩子,自己不表示同情还反讽她,实在不应该。但是,她就是觉得,鸿文挨揍的事有她一半的责任,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开的误会,她当时偏偏一句话不说,难道真的是被身体的疼痛占据了理智? 不管真相如何,她觉得鸿文还是暂时不要回去的好,于是她继续说道:“算了,孩子你别急着接回去吧。青儿眼下还得人照料呢,你呢,又得照看铺子,两公婆都不方便照看孩子,还是先将孩子放这里好了。” 与此同时,苏玉琼和王美夏正在王展时的厨房里,一边给尤青儿熬药,一边扯闲话。 “你瞧,这事闹的。里头那个但凡早说一句话,鸿文就不会挨打,也不会吓得跑出去。好在是找着了,要人没找着,我看她可还能安心养着?”王美夏面色不忿说道。 苏玉琼瞧了一眼王美夏指着的厢房方向,面色无奈“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些,“嗐,都是误会罢了。那会子,她正小产呢,哪里顾得上那么多。这种话可别再说了,好歹是一家人,咱帮不上啥忙也别给添乱就是了。” 王美夏却有些不以为然,凑近苏玉琼一些后,说道,“嫂子,也就是你将人想得太好,我反倒觉得,她不是顾不上,而是有意的。大家都知道她和鸿文不亲,说不定就是她故意想让鸿文吃亏的。” 苏玉琼不赞同得瞥了王美夏一眼,摇头说道:“那不能够,好歹是亲生的母子俩,哪能像仇人那样算计来算计去呀。” “那你是没看到她被匈奴兵追杀时,那毫不犹豫赶车离开的样子,要是你看到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王美夏的话,倒是让苏玉琼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她是无法理解尤青儿那种做法的,因为,若是她面临同样的状况,她肯定是毫不犹豫得回头接回孩子们,甚至还会自己挡在前头,让孩子们先逃。但是,事实摆在那里,她突然没了为尤青儿辩驳的欲望了。 房间里醒过来的尤青儿,将厨房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眼里不自觉得落下泪来,直到嘴里尝到苦涩的味道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她回忆起遭遇匈奴兵的场景,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是失心疯了,为了保命,扔下儿子和丈夫一个人跑。她也不想想,这个世道,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柔弱孤身女子,就算逃离了匈奴兵的追杀,也逃不过现实的毒打。 那时,她逃到安全的地方后,发现骡车板上只剩下几件衣裳的行李,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留下。为了填饱肚子,她只好将骡车卖了,但是刚拿到钱不久,钱袋子就被扒手剪走了,无奈之下,她又跑了当铺,将唯一的行李当了。 后来,听说青鹿镇守住了,她便想道,她可以回去了。王展时和王美夏那些人死了,她回去后,可以以王展时遗孀的身份,名正言顺得继承他留下来的家业。所以,她吃了不少的苦头,回到了青鹿镇,先去了她和王展时租住的房子,发现没有回来人的迹象,心里便觉得妥当了。没成想,到王美冬家里时,发现王展时那些人都好好活着…… 正思忖着,厨房里头又有了交谈声。只听王美夏半是疑问半是猜测得说道:“嫂子,你说,三弟妹这胎都没了,三弟会不会改明儿就休了她呀?毕竟,当初,三弟可是说过,等孩子生下来,还是会休了她的。” 苏玉琼正给灶膛添柴,听见这个问题,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认真思考了下,才答道:“应该不会吧,其实,你发现没,三弟一开始是嚷嚷着要休妻,但是后头提都不提了,这几天,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好,显然是打定主意留下她安生过日子吧。不然,昨天她小产,就不会那么着急忙慌请我们过来照顾人了。前面说的什么生完孩子再休妻的,我觉得都是气话,当不得真的。而且,就算这胎没了,他们不已经有鸿文了嘛。” 第250章 火烧杂货铺 王美夏听着她的分析,似乎有些失望了,“唉,真不是我心狠呐,她小产了,我同为妇人,自然是同情的。但是,一回想起之前的事,心里的疙瘩就是消不下去。要不是我们运气好,遇上了官兵,我们一家子回不回得来都两说。不瞒你说,刚回来前几天,我夜里做梦,都是她给了我一棒子推我下车,真不晓得三弟是吃了她什么迷魂药,都这样了,还敢和她过日子呢。” “嗐,这两口子过日子,各有各的过法,咱们局外人,哪里知道呀。以后咱也别提休不休妻的事了,免得被她听到了,又闹啥呢。” “行,过了今天,我再不提了。我就是自己私下里瞎琢磨,你说,三弟是不是觉着自己三婚找不到好的,所以才留下尤青儿的呀。” 苏玉琼被她这个猜想整得哭笑不得,她并不想无端去猜想三叔子的心思,于是劝道,“你咋就这么好奇你三弟两口子的事呢?自己的日子过明白就成了,别瞎琢磨了吧。” “哎呀,这不是闲着唠嗑嘛,你就说,我猜得是不是有道理吧。”王美夏谈兴正浓,不理会她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催着她给分析。 苏玉琼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好继续加入谈话,“三叔子应该是真心喜爱她的吧,不然,以三叔子的样貌,再加上他镇上还有一处铺子,村里又有几亩田,这种条件,要是有心再娶,普通农家的闺女该是乐意的才是。” “也是,我这三弟,正经论起来,是四兄弟里面,长得最俊的,不然,当初赵甜甜也不会认准他了。可惜呀,好好的赵甜甜,我三弟不懂得珍惜,反倒招惹现在这个……” 屋内听墙角的尤青儿,其实在听见前头的“生完孩子后休妻”,就已经听不进去其他了,她满心满眼只有“休妻”二字。 她心里一阵悲凉,心道,原来是这样,她自以为拿捏了的丈夫,其实只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才做戏将她留下的。等到瓜熟蒂落,她就没有价值了,就可以舍弃了。怪不得,那夜问起孩子的话,丈夫支支吾吾,就是不直接回答。 转念一想,她将冰凉的手放在自己小腹处,面上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容。“假戏真做”咯,想当初,自己还演了一场流产的戏,如今,倒是真的了。大概是自己算计太多,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吧。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一直扼住她命运的喉咙。丈夫儿子的态度、妯娌姑姐的闲话、自己的作茧自缚……一桩桩一件件,就跟压倒骆驼的一根根稻草,让她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绷断了。 屋外正聊着的苏玉琼和王美夏,陡然听到里屋重物落地的声响,打住了话头,面带疑惑得起身,打开房门一看,就见尤青儿倒在地上,似乎陷入了昏迷。 这场景,好悬没将两人吓瘫了。 苏玉琼反应过来后,蹲下去想要扶起她,发觉力有不逮后,忙喊着愣在一边的王美夏,“别光杵着了,过来搭把手呀。” 王美夏“哦哦哦”几声,向前合力将人扶上了炕。 接着,一个人留下照看她,一个人跑出去找大夫,忙忙叨叨了半晌,又是熬药喂药,又是扎针,尤青儿才悠悠醒过来。 “这位夫人刚小产,身子正虚弱,又难免心思郁结,所以昏迷了过去。你们做家属的,还是好好劝上几句,否则,伤心过度也是会落下病根的。”大夫见尤青儿醒过来了,便收拾药箱走了,临走前,又叮嘱了一通,要求家人开解病人。 苏玉琼和王美夏等大夫走后,没意识到尤青儿是听了她们的墙角才晕过去的,以为她是因为失了孩子伤心,忙收起了对尤青儿的偏见,认真劝了她好些话。 可是,这些话,醒过来的尤青儿却没听进去,她只是一动不动躺在炕上,神情忧郁,无声流泪,沉浸在自己的悲惨世界里难以自拔。 两人劝得口干舌燥,见她置若罔闻,便也收了声,只用心照看她的身体。等到王展时回来后,将尤青儿的表现告知他,让他多劝劝。 之后,苏玉琼和王美夏又照看了尤青儿半个月,见她身体恢复正常后,才收拾行李离开。苏玉琼依旧是回王美冬家里暂住,王美夏则是照之前,回去家具店后院居住了。 回去后,苏玉琼跟两个闺女偶然提及尤青儿这半个月的表现,不是动不动就流眼泪,就是坐在炕上半天不动,有一次,她还瞧见尤青儿自己扇自己嘴巴子,把她吓得够呛。 王丽雍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隐约有些怀疑,这尤青儿,难道是产后抑郁了?想到这个可能,她在送王鸿文回家时,不仅叮嘱王鸿文多关注他娘亲的精神状况,还特意跟三叔说了几句,让他多关心尤青儿。 王展时这半个月都被尤青儿哭烦了,对于大侄女的叮嘱,也只是当做寻常问候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半个月后,他就尝到忽视这话的苦果了。 这日,接近店铺打烊的时候,一个月没有出门的尤青儿突然盛装打扮,来到了王展时的杂货铺门前,她手里还拎着食盒,笑语盈盈得对一脸惊讶得王展时说道:“我带了酒菜,咱们将铺子关了,在里面好好吃喝一顿如何?” 王展时不疑有他,以为妻子终于从小产的阴影里走出来了,高兴得将妻子迎了进来,然后盖上门板,在里面点了一盏油灯,和妻子对坐共酌。 没过一会儿,王展时就被尤青儿劝酒劝得醉醺醺了,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他搂着青儿坐到他大腿上,然后不住的摩挲着她的身体,感慨道,“青儿呐,我……我今天真,真高兴,咱俩好久,好久没怎么快活,活过了。” 尤青儿背靠着王展时的胸膛,眼睛直直得望着安静燃烧着的油灯,神色幽幽,语气轻缓,问道,“是吗?那从今晚过后,咱们永远这么快活好不?” “好,好,永远,永远快活……”王展时晕乎乎得说完这句话,上半身靠椅背撑着,整颗头却重重得放在了尤青儿的肩膀上,开始轻声得打起了呼噜。 尤青儿缓缓抬手,轻轻得将油灯放倒,木制的桌子一点点燃烧起来,她尤嫌不够,起身拿起货架上的纸钱,点燃后洒到各地,小小的火苗到处开花,慢慢地将整个空间烧得扭曲起来。 这一切,已经醉死过去的王展时毫无所觉。 尤青儿望着周遭即将被火吞没的一切,眼睛闪着快活的亮光,仿佛在欣赏什么绝美的画卷。她继续坐在椅子上,喝完剩下的半壶烈酒,然后摇摇晃晃起身,从从货架上取下来的一团麻绳,从上到下,左一圈右一圈,将王展时整个人固定在椅子上。 做完这些后,她双手一拍,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然后坐到地上,头靠双手伏在王展时的大腿上,淡淡道:“这样,刚刚好。” 王展时是被浓烟呛醒的,醒过来的一瞬间,满眼的火光差点没让他再吓晕过去。他第一反应是想要起身逃离,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绳索绑着固定在椅子上,而大腿处,则靠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尤青儿。 “青儿,青儿……”他一边呼唤她的名字,一边使劲扭动着身子。但因为绳索绑得很严实,所以他的大力气,只换来了轻微的抖动,刚遑论说晃醒人了。 眼看着尤青儿的衣服已经着火,她却还是没有动静,他放弃了喊她给自己松绑得想法,决定自救,猛地用力弓起上半身,从坐着的状态变成站立,而趴在他大腿上的尤青儿则整个跌落到地上。 王展时瞥了她一眼,面上闪过短暂的挣扎,之后便再也不理会地上的人,伸长脖子仔细辨认出口所在。 等看清大门所在的方向后,他开始一蹦一跳,艰难得往那边挪去。还没蹦出几步,他的一只脚突然被抓住了,只听得趴在地上的尤青儿幽幽说道:“展时哥哥,别跑呀,咱一起共赴黄泉,多好呀!” 王展时这才意识到,这送上门的酒菜,毫无预兆的大火,或许是尤青儿的主意。 “贱人……你疯了?自己想死,别拉上我!” 他死命得想要逃脱尤青儿的手,却发觉此刻她的力气极大,仓促间,他失去了平衡,连人带椅子重重砸向了地上的人。尤青儿发出一声惨叫后,手松开了。 王展时就地打滚,稍微远离了她。眼见大门那边火势变大,再晚些就出不去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像个蜗牛拖着沉重的壳,在地上缓慢蠕动前行。 火苗点燃了他身上的衣服,烧到了他散开的头发,鼻尖隐约传来皮肉烧焦的味道,他强忍着疼痛,告诫自己绝不能放弃。三米、两米、一米……近了,更近了,突然一道带火的房梁砸下来,他“啊”得一声惨叫后,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第251章 一死一伤 王展时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火灾两天后了。 耳边隐约传来两个妇人的对话声,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令他皱起了眉头,他尝试挣脱黑暗,双眼被久违的光亮晃得微微眯起,过了一小会儿才适应了环境。 “我在哪?”他的喉咙干得发痒,努力吞了一口唾沫后,才勉强说出了三个字。 好在,交谈中的两人没有完全沉浸在对话中,都听到了他如蚊子嗡嗡般细小的声音。 最先来到跟前,与他双目对视的是背对着土炕的姚青花,她带着十分惊喜说道,“老三,你终于醒了,太好啦,终于醒了!” “娘,渴……”王展时还没心思回应娘亲的激动,只依从身体的本能,说出自己目前最迫切的需求。 “哦哦哦,娘马上给你倒,你等等,等等……” 姚青花手忙脚乱得转身,想要给儿子倒水,面前却已经端来了一杯水吗,她顺势接过,不忘感激得说了一声“谢谢”。 赵甜甜听到前婆婆这么客气,忍不住回以一笑,将端着的水壶举高了一下,回道:“不用谢,不够还有。” 王展时的双手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不能拿杯子,所以只能姚青花喂给他喝。一开始,他喝得有些急,呛了一下,姚青花忙说道:“别急,别急,水多的是。” 接连五杯温水入喉,他才摇头示意不喝了。解决了最急切的需求后,他才有心思注意一旁给姚青花添水的人。 这一看清那人,他再次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善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甜甜立马收了面对姚青花的笑脸,冷冷道:“以为我愿意来呀,赵丽文和赵丽雅听说你烧伤了,闹着要过来看你,否则我才懒得瞅你这张臭脸呢。” 她故意强调了两个闺女的姓氏,果然,狠狠戳中了他的软肋,他的脸一下子黑了。 姚青花见状,生怕两人吵起来,立刻打圆场,拿话将赵甜甜支开。 “好啦好啦,甜甜,你去喊一下丽文和丽雅吧,她们爹爹醒了,让她们过来陪着说几句话吧。” 赵甜甜来这屋里,更多的是想安慰姚青花,王展时醒了,她一刻都不想多待,顺势便离开了。 姚青花等她出去后,转身瞪了王展时一眼,“我说你,要不要火气那么大,就算当初你俩闹得那么难看,那也是你先做错事的缘故。如今,都分开那么久了,再大的火气也该散尽了吧。你受伤了,人家好心来看你,你倒好,二话不说,给个冷脸是闹哪样?” “娘,你听听,她把我王展时两个闺女都改了姓,哪家妇人和离后,不仅带走夫家的孩子,而且还改了姓呀?”王展时不忿道。 “是呀,我也闹不明白,你倒是跟我唠唠,这些条件还是你当初和离的时候自己答应的呢?”姚青花一脸好奇道,她当初也琢磨过“净身出户”“孩子归赵家”这些条件是怎么谈下来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赵家捉住了儿子的什么把柄,让他不得不答应下来。 王展时被娘亲这么问,回忆起自己那些不光彩的事情,面色有些尴尬,身体不自在的扭动了几下。这一扭动,把他给疼得“嘶嘶”直叫,身上多处烫伤的地方火烧火燎的刺痛。 这下,姚青花也不关心他和赵甜甜的旧事了,忙叮嘱道:“哎呀,你别乱动呀,小心你的伤……” 王展时一痛,这才想起了自己忽略的事情,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嘴巴咬牙切齿问道:“尤青儿那个贱人呢?” 姚青花不明所以,觉得他话里有话,想了想,问道:“老三,你这语气这话,难道那场火灾不是意外,是尤青儿放的?” “那贱人,故意灌醉我,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绑在了椅子上,现场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绑我。还有,我想逃的时候,她还拉着我不让我走,那火,肯定是她放的……” 姚青花如遭雷劈,他们这些人一直以为是杂货铺不小心走水,没想到里头还有这种内情,消化这令人震惊的消息后,她忍不住反问道,“这……尤青儿好好的,干啥要烧死你呀?” “我也不知道,尤青儿疯了,想和我一起死,那个贱妇,没想到杀我第一次不成,还杀我第二次。娘,你说得没错,这一次,我一定要休了她,她说什么都没用了!” 姚青花听到儿子还在嘀嘀咕咕说休妻,想着“人死如灯灭”,连忙打断他的话,“额……不用休了,她已经死了。” “娘,你别劝我了……什么?她已经死了?被烧死了?”王展时才反应过来,脸上少了愤恨,多了一丝错愕。 “嗯,死了,被浓烟呛死的,尸首烧得很难看。因为你昏迷了,火灾案情还在调查,她的尸首还放在义庄那里。” 听到这话,王展时只觉得自己满心的报复,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无所适从,沉默了一小会儿,他才问道:“鸿文呢?鸿文知道了吗?” 姚青花摇摇头,答道,“你出事后,我们就把他接到了美冬家,他还不知道呢。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好好养伤,孩子我们会照顾好的,等到你好了,再好好想想,要怎么跟孩子说吧。” 王展时点点头,又问道:“娘,那我的杂货铺?” “杂货铺子你也不用惦记,火灭后,我们已经过去收拾好了,剩下的可用的东西都运到了你家里。等你的伤养好了,也开春了,再修缮,再进货,铺子喊快就能张罗起来,咱们都会帮你的。” 家里人的关心让他心里好受了些,他还想问点什么,外头进来了赵丽文和赵丽雅,他只好先招呼两个闺女了。 “丽文,丽雅,过来让爹爹看看,几个月没见,又长高了,也漂亮了!”王展时努力对着两个闺女扬起笑容,但努力到一半,扯动了脸上的伤,便收了回去,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像个慈父。 “爹爹,你怎样?疼不疼?”两人来到炕前,满脸关心问道。虽然王展时在某些方面不是个好父亲,但是和离前对两个闺女也不差,她们俩基于孝道,表示下关怀是应当的。 王展时摇摇头,为了让两个闺女放心,撒了个善意的小谎,“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 赵丽文却不买账,直接揭穿他,心疼道:“爹爹说谎,我上街听大家说,你的铺子整个烧起来了,你被发现的时候身上都着了火了,要不是你晕倒的位置靠近大门,说不定都救不回来了……” 赵丽雅也接茬道,“爹爹,没关系的,疼就说出来。我拜托娘给你买了上好的烧伤药,用了药就不疼了。” 王展时有点苦笑不得,两个闺女好像执着于让他承认自己疼,于是,他顺从道:“哎呀,被你俩这么一说,爹确实疼了,你俩放心,药我会好好用的,争取早日好起来。” 父女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赵甜甜过来催,赵丽文和赵丽雅才面带不舍得离开。 王展时盯着两个闺女离开的方向,一会儿想想赵甜甜和两个闺女,一会儿想想尤青儿和儿子王鸿文,突然有种后悔莫及的感觉。 姚青花出去送别赵甜甜母女三人,见儿子那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她坐到炕前,开口问道:“老三,既然你都醒过来了,这火灾案子,你打算怎么了解?就说不小心走水还是?” 王展时低头想了想,尤青儿都死了,再追究她蓄意纵火已经没有意义了,于是他说道:“家丑不可外扬,就当做不小心走水吧。” “那尤青儿的尸首……” “她娘家人不会管的,算了,结了案从义庄领回来,备一副棺材,在城外找个地方葬了吧,不能弄得太寒掺。毕竟她是鸿文的亲生娘亲,以后清明寒食也得让鸿文祭祀的。” 姚青花想得比较远,追问道,“咱王家虽然在长流村没有祖坟地,但是等我和你爹百年后,也会有的。到时候,鸿文问起,他娘为啥没有葬在祖坟地,你打算咋说呀?” “娘,您不说了嘛,咱王家的祖坟地还没定下来,尤青儿又急着下葬……” “好吧,这样也算对鸿文有交代了,可怜他小小年纪,失了两次娘亲,唉,造孽呀!” 这话,刺痛了王展时的心,他干脆闭上了眼睛,借口自己累了。 姚青花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离开了,留一个独处的空间给他。 王展时耳听娘亲的脚步声远去后,才再度睁开了眼睛,他呆呆得盯着上方。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尤青儿想要烧死自己。他自认为自己做得够好了,为她放弃了优渥的生活,放弃了两个闺女,甚至在她第一次意图伤害自己性命时,还原谅她。 他辗转反侧,将认识尤青儿后的一点一滴反复琢磨,实在想不到什么。最后,他只能猜,或许两次的流产,让尤青儿受了刺激,最终才失常了吧。疯了的话,一切行为都合理了。 第252章 事半来人 次日,王家人兵分两路。 王展丰和王丽容相携去了一趟县衙,找了霍知县言明情由。“朝中有人好办事”,这案子就以“意外走水”的理由结了,当天也顺利办妥了手续,王家随时可以去义庄领回了尤青儿的尸首。 王展年和王展稔两人则是负责张罗寻找风水地,还有备齐各种丧仪。他们的行动很迅速,许多东西都是买现成的,不需要家里人手工制作,所以当天也万事俱备。 当晚,所有大人在一起合计,明天的日子也合适,这事宜早不宜迟,那就明天领尸首同时安排下葬吧。于是,另外的难题出现了,王鸿文这个孝子好歹得出席吧,但是,他可还不知道自己亲生娘亲已经死的事情。 “老二媳妇,鸿文和你比较亲,要不,你去说说,让他明天有个准备?”姚青花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把问题抛给了苏玉琼。 苏玉琼觉得不妥,想了想直说道:“我只是鸿文他婶婶,这种事,还是让鸿文他爹说吧,他都已经恢复清醒了,让他来说最合适。毕竟,在鸿文看来,他们爷俩才是尤青儿最亲近的人呢。” “唉,也是,也该把孩子送过去,看看他爹爹了。”姚青花认可了苏玉琼的说法,最终拍板道。 不说王鸿文得知这事后当时反应,只说隔日,当他穿上孝衣,肿着一双核桃眼、红着鼻头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也猜得出他昨夜是怎样痛哭流涕了。 王大富和尤青花两个长辈没有理葬礼这摊事,但是为了让王鸿文看不出太多问题,所以王家其余几户人家都有一两个人参加今日的葬礼,分别是王展年,苏玉琼和王丽容,王展稔,王美夏、王美秋和王美冬。 只是,出席的王家人怎么都想不到,明明只是一场普通的葬礼,却还是出了幺蛾子,因为尤青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娘家人现身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打听到王家人今日的行程的,王家人从义庄领到尸首入棺钉棺后,一群人突然气势汹汹得涌了过来,中间簇拥着的一对年老的公婆,婆子手里还拿着一个灵牌叫嚣着“还我闺女命来!” 王家人被这猛不丁的一出整懵了,等到这些人扛着家伙凑近,距离他们只有几步远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纷纷出言制止,喊道:“等下等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对面的人只是作势唬人,并不想立马干仗,见王家人发话,顺势停了下来,不过手里的木棍和锄头还是高高举着,每个人保持着恶狠狠的表情,一副谈不拢就要继续打上来的意思。 王展年是过来办事的人中最年长的,率先站了出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长流村王家与你们并不认识,这么冲上来喊打喊杀是干啥?” “什么不相识,就是长流村王家的小子,拐带了我已经出嫁的闺女,让我尤家成了村里的笑话。如今,人没了,竟然不认了,还有没有天理呀……” 说话的是刚刚喊话的老婆子,她一手抱着灵牌,一手捏着帕子擦了擦眼睛,眼泪却越流越猛,防止关不上的水龙头一样。 “胡说八道,我王家好歹是耕读人家,怎么可能做出拐人闺女的事情,你这个老婆子,可别血口喷人呀!”王展年没被对方的泪水吓到,反而十分气愤人家的污蔑。 原本只是过来陪伴王鸿文的王丽容,捕捉到那婆子话里的“尤”字,灵光一闪,连忙上前扯了扯王展年的衣角,附在他耳边说道:“大伯,姓尤,可能是尤青儿的娘家人呢。” 一旁的苏玉琼听见闺女这么一说,立马把王鸿文拉到自己跟前,用手捂住他的耳朵,示意他不要瞎听。 王展年被提醒,定睛瞧了瞧对面婆子手里的灵牌,上面赫然写着“尤青儿”三字,这才恍然大悟对方的身份。随即又想,这拐带二字又是从何而来?莫非,他三弟真干了这种勾当?想到三弟之前瞒着大家和离另娶的事,备不住里头有什么猫腻,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对面的婆子人老成精,捕捉到了王展年心虚的表情,立马接着嚷嚷,“什么狗屁耕读人家,我只知道,我好好的闺女,嫁了人,突然有一天就不见了,找了那么多年后,才知道被姓王的小白脸拐跑的。拐跑就算了,把命都拐没了,今日,你们不给我个说法,赔我闺女一条命,我就跟你们没完!” “对,小白脸,跟你们没完!”后面的人起哄道。 王展年觉得有些头大,连忙示意对面的人停下,然后沉声问道:“婶子,你闺女是叫尤青儿对吧?” 那婆子冷哼了一声,然后点点头。 王展年也觉得自己是白问这一句,接着说道,“你跟咱们说这事,咱们也都不清楚。你闺女跟着跑……额,你闺女是和我三弟结为连理的,具体的事情,跟我们谈也没用。要不,你们等一等,先让你闺女入土为安,再跟我们回王家,当着我三弟的面详谈这件事?” “叫王展时的那小子不在这里吗?”对面的婆子一脸狐疑,妻子的葬礼,身为丈夫都不出席的吗?这让她怀疑自己收到的信息似乎有些误差。 “婶子,我三弟在火灾里也受了伤,如今正在家里养伤,这才托我们帮忙给你闺女办丧事呢。”王展年耐心解释道。 那婆子大概也知道火灾的事,听他这么一解释,才放下心中的怀疑。然后梗着脖子继续喊话,坚决不让她闺女今天就下葬。 “婶子,您别这样,你闺女死的凄惨,还是早点下葬的好。再说了,这选定的日子,啥东西都准备好了,今日不下葬,很多功夫就白费了。您这么疼你闺女,也该想着让她早日入土为安吧?”王展年苦口婆心劝道。 那婆子还是连连摇头,一脸我不上当的表情说道:“不成,这一下葬了,就死无对证了,总不能回头掰扯不清的时候,再把我闺女挖出来吧?” 最终,王展年没能够说服那婆子,只好又将尤青儿放回了义庄,然后付了几个抬棺人的工钱,带着这十几个尤青儿的娘家人回去了王展时的家中。 姚青花最近白天都在王展时家里,听见外头有声音,连忙出来开门,打开一条门缝,见是王展年还有些疑惑,脱口问道,“这么快就完事啦?” 等到大门完全打开了,她才惊觉门口是乌泱泱一堆人,其中,好多是自己不认识,脸上疑惑更甚了,又问了一句,“咦,这么多人是?” 王展年回了他娘亲一个苦笑,才答道:“这些是尤青儿的娘家人,嗯,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姚青花直觉来了这么多人,事情肯定不简单,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下,不过,还是依照大儿子的说法,好声好气将人都请进了正厅。 苏玉琼不想让王鸿文听到太多大人间的龃龉,示意王丽容领着王鸿文去旁的房间。 王丽容好奇心上来,忙拉了一把苏玉琼,假装一脸认真道:“娘,要不还是你带着鸿文吧,那里头那么多人,万一动起手来,我还可以保护咱家人。” 苏玉琼觉得闺女说得有理,便自己带着鸿文走了,让闺女进去正厅守着。 王丽容蹑手蹑脚得进了正厅,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选了个不被人注意的小角落站着。甫一站定,那婆子,也就是尤母就开口了。 只听她趾高气昂,直直对着姚青花问道:“你就是王展时的娘吧?看起来也不像是不识礼的,咋就教出那么无耻的孩子?” 姚青花还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就被这么阴阳怪气发问,心里膈应得很,也不认怂,挺直腰杆,回敬道:“你看起来倒像是不识礼的,难怪你闺女有样学样了。” “你……”尤母原以为他们这边站在道德制高点,王家应该做小伏低才对,却不料还没正式开谈就被小小得噎了一下,气得她抬起手指着姚青花,就要开骂。 这时,王展时和去喊他的王展年同时赶到,正好瞅见尤母指着他们娘亲,忙高声喝道:“干什么?” 尤母被王家两兄弟的齐声怒喝吓得缩回了手指,想要脱口而出的浑话也吞了回去,不过,下一秒又觉得这种举动太怂了,转而将矛头指向刚刚进场的两人,“咋滴?那么大声,是想打我老太婆咯,也不看看,这里的人都姓什么?” 王展年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侄女王丽容,心里稳得很,别说现场十几个人一齐上,就算人数加倍,都不够他侄女揍的,所以,武力威胁对他来说无效。 他在义庄的时候,之所以迁就着这些人,一方面是顾及侄子王鸿文在现场,不想闹得太难看,给侄子惨淡的心情雪上加霜;另一方面,他对三弟三弟媳的亲事内情有疑虑,在不清楚真相的情况下,他不好做出什么大的反应。 于是,他无视尤母的威胁,扭头给了三弟王展时一瞥,意思是“交给你了”,然后,站到了他娘亲姚青花的身后,当起了沉默的保镖。 第253章 所谓娘家人 王展时对尤家人的印象,完全是通过从前尤青儿的只言片语里拼凑的,老实说,没有一点是好的。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接触尤家人,他巡视了一遍在场所有陌生人,最后目光落到了为首的那名年老的婆子身上。 他沉着脸打量那名婆子,依稀可以从她岁月斑驳的脸上看出几丝尤青儿的痕迹。这样的发现,并没有令他感到欣喜,反倒是更增几分厌恶。 “哼,还真是娘家人呀,你闺女活着的时候,我这个当女婿的,倒从来没见过人,还以为尤青儿是孤儿呢。这闺女都死了,倒想着要闺女了,做戏给谁看呀?”他毫不客气得怼道,不像是女婿对岳母,倒像是对着仇人。 尤母闻声望去,见他脸上一部分包着纱布,头发因为被火烧过而剪的极短,就猜着他是王展时了。原以为这人面对自己该是心虚的,没想到语气那么差,瞬间没了好生和谈的想法,向前几步,对他怒目直视,呛声道:“对长辈说话那么不客气,难怪能做出拐带人妇的事情,你就是那个拐带我闺女青儿的王家小儿王展时吧!” “我是王展时没错,但是拐带你闺女这事,又是从何说起?天宇朝可是有诽谤罪的,别以为你比我年纪大,我就让着你。想要倚老卖老,去你尤家,在我王家,充什么长辈。” 回应完她不客气的质问后,他挺着胸膛,似乎自己不再是受伤狼狈的样子,一副倨傲的姿态越过尤母,捡着一处舒适的位置自行坐下,一点都没将她看在眼里。 尤母又被狠狠得噎了下,转身对着他,怒气冲冲喊道:“什么诽谤罪?我闺女嫁入她原先的夫家,琴瑟和鸣,是你仗着一张小白脸,勾搭她离家出走,这不是拐带,这是什么?” 王展时和赵甜甜谈崩和离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尤青儿离家出走的真相,后面还花时间查证过。事实是,尤青儿不堪她原先的丈夫人前温良人后病态折磨她,所以偷摸跑了。后来,她到赵氏当铺当东西,碰巧遇见了他。尤青儿以为他是赵氏当铺的当家,开始以未嫁孤女的身份接近他,一来二去,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就成了他的外室。这可跟尤母说的“拐带”离个八千十万里,就算闹到尽人皆知,闹到对簿公堂,他也不怕。 倒是一旁的姚青花,朝他投去了责怪的一瞥,倒不是她听信了尤母的话,而是责怪儿子眼瞎,偏偏招惹尤青儿搞出那么多事。 王展时还以为他娘亲听信了尤母的话,立马坐直身子,义愤填膺、语速飞快得为自己辩解,将尤青儿离家出走的时间、他认识尤青儿的时间以及后来尤青儿的夫家如何收钱和离等细枝末节的事情,都阐述得明明白白,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和尤青儿两人的结合是合乎礼法和程序的,绝不是尤母以为的拐带。 在场的其余王家人听得眉头微皱,按照王展时提到的时间线,以王鸿文的年龄,他的身份就很尴尬了,要知道,尤青儿怀上王鸿文的时候,尤青儿还没和前夫家和离呢……不过,他们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为了保护王鸿文,他们决定按兵不动,看尤家那边怎么出招。 好在,尤家那边似乎不知道王鸿文的真实生母身份,所以提都没提他。 反倒是尤氏族人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之前一直被蒙在鼓里,今天才获悉真相,纷纷将谴责的目光落到了尤母和尤父的身上。 尤母没料到王展时会将事情搞得那么明白,她这个当娘的人反倒不清楚,顿时哑口无言。她没了主意,只好偷偷瞟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尤父一眼,见他点头示意,开始使出了“胡搅蛮缠”大法。 只见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瞬间泪如雨下,哀声哭道:“就算我闺女是和前夫和离后才跟得你,她再嫁却没有跟我们当爹娘的说一句,如今人都没了,什么话都由你说了算咯,呜呜呜……我的蠢闺女哟,人家根本就没拿你当回事咯,一文钱的聘礼也没有,你就这么跟了他,难怪把一条小命都整没咯……” 王丽容听到这里,脑海里弹出了四个字,图穷匕见。看来,这尤家,不是为了闺女讨说法的,而是为了讹钱财来的,“聘礼”二字,可真是太突兀了。 王展时却不像王丽容那样旁观者清,他再次据理力争,说道,“‘头嫁由亲,二嫁由身’懂不懂啊?再说了,尤青儿死了,那是意外,又不是我杀的,你们闹腾个什么劲?你们失了闺女,我还失了妻子呢?” 尤母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依旧哭嚎着她苦命的闺女,强调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 姚青花丧女不久,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见不得尤母这样拿自己闺女做文章,用力拍了拍桌子,沉声喝道:“别装了,那帕子上你是沾了姜汁吧,我隔老远就闻到了,与其做戏做得不像,还不如直说你们想要什么?” 尤母捏着帕子的手顿住了,哭嚎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被这么明白拆穿帕子的把戏,说不尴尬是假的。她轻咳了几声,在丈夫鼓励的眼神中,方才稳住了心神,然后说道:“我们辛辛苦苦将闺女养这么大,就这么没了,心里肯定是难受的,这一难受,身子就不好,不好了就得吃药……” “行啦,直说要多少?”姚青花打断得喋喋不休的找补,挥手示意她长话短说。 尤母见她那么干脆,偷偷打量了她的装束,吞了吞口水后,狮子大开口道:“五十两。” 一旁的尤父听到这个数,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这可比他们之前商量的多了二十两,似乎有些过了。不过,话已经出口,他就不能再出声变卦了,只能静观其变。 王展时铺子烧了,开春后还得修缮呢,可拿不出这个钱。而且,就算他拿得出,他也不会拿的,毕竟在他看来,是尤青儿自食恶果,他根本没有这个义务给她娘家人慰问金。还有,这尤家人从前都没有出现过,这尤青儿一死就跳出来要钱,分明是在吃人血馒头,他觉得太恶心了,一文钱都不想给。 想到这里,他有些急了,对着姚青花喊道:“娘……” 姚青花将手一抬,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冷冷道,“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这一个闺女,活着卖一回挣聘礼,死了还得被卖一回,你们也配当人爹娘了。要说尤青儿是命苦,他们最大的不幸就是有你们这两个当爹娘的,一个在后头使眼色撺掇,一个在前头冲锋陷阵,这分工整挺好呀!” “你……尤母自动对号入座,指着姚青花怒道。 “我什么我,我说得有错吗?闺女死了,掉几滴泪还得使姜汁帕子,怕是一点都不难过,甚至觉得可以挣多一回钱,更想笑吧?” 怼完他俩后,姚青花转头对王展时说,“老三,拿着你之前写的休书,然后去找霍知县报案,就说有人讹诈咱王家,请他务必从严查办。” 王展时瞬间被激活,点头应下后就要往外走。 尤父听出了话意不对,不再在一旁当雕塑,动作快速得拦住了王展时,然后高声质问道,“什么休书?” 姚青花冷哼一声,回道,“我劝你最好让其他人都出去,否则我接下来的出口的话,怕是你家到时连村里都待不下去了。” 尤父满脸狐疑,但是看到姚青花那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最终将其余族人都劝了出去。 一刻钟后,尤父和尤母一脸失魂落魄得出了正厅大门,他们从姚青花哪里获悉了两件事。 这第一件,是尤青儿两次谋害王展时未遂,在某种意义已经算被休了的事实。 第二件,是王家同霍知县交好,他们若想要故意讹诈王家,那就两家对簿公堂,王家不会怂。 一番算计就此落空,尤父和尤母的脸色自然很差。特别是出门后,他们带过来的族人那种别有意味的打量目光,更是让他们如鲠在喉,他们这算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回去还得“设宴”犒赏这些族人,好吃好喝堵住他们的嘴呢。 这场闹剧虽然结束了,姚青花却依旧没好脸色,让王展年和王丽容出去,自己和王展时说话。等到现场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怒火,狠狠得骂了他一顿。之前还心疼他受伤每日过来照应,这事过后,便不再来了,只让几个孩子有空过来照应下他,其余的,便眼不见为净。 王丽容那日回去见到姐姐后,拉着她嘀咕了一回这件事,直言尤青儿虽然部分行事不妥,但是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瞧她的爹娘一副唯利是图的样子,实在令人感到唏嘘。 王丽雍只回了一句,“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行差踏错的背后,也不一定是人性本恶,而可能是多种现实促成罢了。” 第254章 春暖花开 无论如何,凛冬寒雪总会过去,春暖花开终将到来。 天宇朝同匈奴的谈判,经过两个多月的来回拉锯,有了结果。 匈奴王庭以赔付天宇朝大量战马牛羊的代价,赎回了他们的二王子和被俘虏的匈奴兵,并且承诺往后会好好“管教”二王子,不让他“任性”行事,把一场阴谋战争降级为一个王子的“立功心切”。 但是,他们也摆了天宇朝一道,把天宇朝三皇子同他们二王子勾结的事情主动捅了出来,甚至派人在京城的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宣扬,其意是想表明,我们二王子任性妄为,也是有你们自家三皇子怂恿的缘故,谁也别笑话谁。 既有匈奴人主动放出来的,言之凿凿的谣言,又有岳云飞亲自押运进京的那名女子的口供,天宇朝的皇帝雷霆震怒,当场将三皇子贬为庶人,同时惩治了拥护他的一干党羽。 拔出萝卜带出泥,之前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傅通敌案”也迎来了反转。据已经落网的三皇子心腹所说,太傅通敌实乃子虚乌有,那些通敌的信件以及太傅留书自杀都是他们一手伪造的,为的就是拉太子下马。 于是,被禁军围了快半年的太傅府重获自由,更令人惊奇的是,案件平反的次日,太子带着已经“身死”的韩太傅现身朝堂,请皇上恕他欺君之罪。 在皇上和百官各异的神色中,太子娓娓道来。原来,在那些所谓的“通敌叛国”的信件出现后,他就预感有人会对太傅下手,来个死无对证。因此,在这些人下手之前,他瞒着刑部用一名死刑犯将太傅换了出来。 皇帝听后,表面斥责他行事鲁莽,无视朝廷法度,但雷声大雨点小,只罚了他一个月的俸禄。转头,又夸他遇事决断,才不致忠臣蒙冤而死,又奖励了他一年的俸禄。这一罚一奖之间,态度实在分明,其余百官也没有站出来挑事。 至于饱受冤屈的太傅韩老太爷,皇上当着百官的面下了龙椅,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同时赏了他许多古玩字画,做足了抚慰的姿态。 就这样,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傅通敌案”就此告一段落,而来到京城后的霍夫人韩氏,见到起死回生的韩老太爷,当场喜极而泣,将这阵子各种求告无门、查案无果的委屈尽诉诸于这场热泪中。 朝堂上的喧嚣,暂时还影响不到长流村这偏远的东北小山村。 三月份的时候,气温回升,土地开始解冻。每家每户照旧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春耕,同时,还有修缮房屋。 春日的暖光下,和风里,随处可见穿着薄夹袄摔土坯的青壮,随处可听汉子们劳作时的高声哼唱,他们远远得将去年冬日的那场战事抛在了脑后,一步一个脚印,继续迈出了属于他们的生活之道。 王丽容两姐妹这边,他们的家虽然在大火中保住了三四成,但是正经拾掇起来也很费劲,于是,一家人干脆决定,全部推翻重建。 而比较会画画的王丽雍,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新家的设计师。因为是全新建房,所以她的设计热情十分高涨,不仅询问过每个人对新家的功能和布局需求,尽可能在图纸上实现,而且,将前面家里没有过的淋浴间、非旱厕形卫生间、可藏人的小型密室等都规划了出来。 同时,为了适应这边冬日严寒的气候,家里除了地窖和个别库房没有取暖的设置外,其余房间不是火炕就是火墙,这样一来,冬天上厕所就不用像王丽容之前说的那样“冻屁股”了。 设计图纸出来后,大家一致表决同意,隔日就开始买料招工干活了。 原本,王展丰觉得这个时间,大家都忙着建设自家和耕地,所以不打算找村民们帮工。但是,他家要建房子的消息一出,陆续就有许多青壮小伙子过来表示要帮忙,而且,还他们还打算白干活的。 这不,其中就有上回跟着王丽容伏击匈奴兵,死里逃生的马硕。只听他一到王展丰跟前,就大喇喇说道:“王二叔,听说你家里盖房子要招工,算我一个呗,精细活我不成,但是卖力气的活都能干。” 王展丰想尽快将房子盖出来,所以要招的工人,多多益善,自然也不会拒绝知根知底的同村人马硕,不过,他这两天已经见识到村民们对于他家的“感激”,所以先发制人,对着马硕说道:“话说前头哈,来叔这里做工盖房子,包午饭,一天二十文工钱,半个月结算一次,要可以的话,等材料齐活了,我到时就让人通知你上工。” “嗐,啥工钱不工钱的,王二叔,我就是过来帮忙的,不要工钱,管中午那顿饭就成。”马硕笑了笑,不在意得说道。 王展丰立马严肃起来,反问道:“在你眼里,你王二叔我,就是这么贪小便宜的人吗?” “哎呀,王二叔,我不要工钱,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谢谢……”马硕以为他误会了,连忙解释。 王展丰不待他说完,打断道:“谢啥谢,你为了村里人中了一刀,命都差点没保住,你也是好样的,咱们算是生死之交了,就别谢来谢去了。你这伤一好,就来给我帮忙,心意我领了。眼下这程子,谁家都有事忙活,你要是家里一大摊子事等着的,就别勉强,要是真得抽得出身来,挣点工钱贴补家用,那就来叔这里干,但是,要干就得按叔的规矩来,拿工钱!” 马硕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坚决,顿了顿后,笑道,“成,我听叔您的,可以开工的时候记得叫我。我家里那点修房子和地里的活,早就忙得七七八八了,正好在叔这里挣点工钱,给孩子她娘补补身子。” “这就对了嘛,我听小容说,你媳妇揣娃了,是得好好补补身子,回头才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嘞!”王展丰一改刚刚的严厉,笑着谈起马硕的开心事。 马硕听到这个,果然眉开眼笑,他是去年十一月刚成亲,十二月发生战事,当时他身受重伤昏迷回城,把他媳妇吓得也昏厥了,给他治伤的大夫顺便给她探了脉,结果就发现已经怀上了。等他醒过来发现这个消息时,好悬没乐得把伤口笑崩裂了。 不过,以前他总想着得生男娃好,经历过那场战事后,他的想法有了变化,所以,在听到王展丰提及大胖小子后,他笑着回答道:“叔,我想着,小子也就算了,要是生的是个女娃娃,我就让我闺女拜您家小容为师,让她学学您闺女的厉害,不说学个十成十,学个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下,轮到王展丰喜笑颜开了,当爹的,听见旁人这么夸自家闺女,自然是乐呵的。他不仅乐呵,心里还嘚瑟上了,“我家闺女,那是天上神仙童女下凡,那一把子力气,那满脑子聪慧,你未来的闺女要是能学个半成,也算个半个神仙了。” 当然,这样的话他只在心里说,明面上,他保持着身为“叔”的威严,含笑谦虚道:“可别太夸她咯,免得她骄傲。”这谦辞的另一个含义就是,你说的对。 和马硕寒暄了几句后,王展丰便回去暂住的王家大宅里。 王家大宅因为修建主体多是石块石砖,损毁不是特别严重,只需要简单修缮即可。三月初的时候,聚居在王美冬家多时的王大富、王展年、王展丰、王展稔几家人,一齐搬了回来。王展丰一家因为要重建屋子,所以暂时住回了他们分家前住的那两间厢房。 搬进来的那天,他们一家四口都有种一切回到了原点的错觉,只是,如今的他们一家四口,已经有底气对大家庭中相处的许多不公说“不”了。 回到家里后,他便主动向妻女们汇报工作进度,“木工、石工、瓦工都找好了,都是合作过的熟手,其余帮工也多是村里青壮,等后日石砖到了,就可以动工了。” “这么快?之前不是说石砖紧俏,要等排货吗?怎么后日就到了。” “曹掌柜认识一家隔壁镇的石砖场子,托了人情帮咱们加急买到了一批石砖,就是算上运输的话,比直接在青鹿镇买的贵上一文钱,不过为了早点住上新房子,这多出来的银子,花的也值得。”王丽容帮忙解释道。 如今家里每个季度都能拿到一大笔腊肠作坊的分成,确实这点银子不算什么。所以,一向节省的苏玉琼听到这个,也没啥意见。闺女挣的钱,她们想咋花就咋花呗。 紧接着,她也开始汇报自己负责的部分,“给工人们包的午饭那一顿,我按照工人数量、工期还有食量要求,算了个总价,全包给了马大嘴。她会自己组织带着村里几个妇人在家里做饭,食材也是她那边采购,我偶尔过去抽查就行了。” “咋找的是马大嘴呀?你交好的那几个没空闲?”王展丰有些诧异道。 “是呀,两头忙,根本赚不来这个钱。小容听说了,就给我推荐了马大嘴。她嘴是碎了点,但干活也算利索的。听说他男人上回被匈奴兵踹伤了,眼下还得喝药调养,家里正是使钱的时候,我就想着,这个钱给她挣。” “那行,你看好就成。”说完,王展丰突然长吁了一口气,感慨道:“咱从这里搬过去的时候,拾掇过一遍老宅,买下隔壁后,又修缮新建了一部分,算上这一次全部推倒重建,已经是第三次整屋子了,希望这一次建完,可以住到我百年后咯!” 在场三人听罢,也是一脸感慨,相视一笑后,说道:“肯定可以的!” 第255章 种辣椒合作 王家的新房子,因为雇佣的村民们太多积极了,比寻常建房的速度快上了不止一倍,简直是一天一个样。 已经能够拄拐自由行动的王大富,时不时过去帮忙监工,每去一回就感慨一回,“太快了!” 因为这个过快的速度,一开始,他还生怕房子的质量跟不上,结果,他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认真查看了几次后,发现啥毛病都挑不出来,他这才放心了。 新房的建造,就这样顺利开展下去了。然而,王展丰一家却没能够闲下来,这不,还有山里地里的活呢。 开春前,有好几户村民放出风声要卖地,还有那些被匈奴兵灭门的人家,他们留下来的田地也有几户要发卖,王丽容和王丽雍去看过地后,发现那些田地都是村里好地段的良田,机不可失,便让爹爹出面挨家挨户去谈买地。 这一谈,家里又多了八十亩上好的良田,算上原先有的一百零四亩田地,他们家在短时间内就得安排近两百亩田地的春耕。即便王丽容她们不需要再跟“初来乍到”的第一年春耕那样,把双手干出血泡,然后躺在炕上叫苦自己酸痛的腰腿,但如何合理安排农作物种植,够她们忙活了。 “新收的那八十亩田地,我统计过,去年种的多是大豆、土豆两种粮食作物,按照轮作制度来,大豆的三十八亩,种小麦,土豆的,就种辣椒。分家那四亩,种大豆。剩余一百亩原本种辣椒的,就还是种辣椒吧,只要肥料足,管理得当,产量上影响不大。” 此时,王丽雍像个十足的庄稼老把式,一边在自己的本子上勾勾画画,一边头不抬眼不睁说着刚刚的安排。 王丽容是个二八月庄稼人,干起农活来只会出力气,像个好学宝宝一样,问道:“姐,啥叫做轮作制度呀?” 王丽雍听见妹妹问,放下了手中的炭笔,略做思考组织了下语言后,答道:“轮作制度是指在同一块土地上按季节或年度更换种植的作物种类。常见的轮作方式包括禾本科作物与豆科作物的轮作、粮食作物与经济作物的轮作等。” “啊?那这变来变去的有啥好处呀?”王丽容继续问道。 “嗯,不同作物对土壤肥力的需求不同,比如水稻、小麦、高梁、玉米等谷类作物,以及棉花、蔬菜、果树是需氮较多的作物,而大豆、花生等豆类作物有根瘤菌共生固氮,对氮要求不迫切。当我们在同一块土壤上,种植了需氮量较多的作物后,接下来就可以考虑种植需氮量较少的作物。” “哦,我懂了,土壤就像一个工厂,前面出货量太多了,后面的生产赶不上,需要缓一缓。”王丽容双手在自己胸前一击,表示自己听懂了。 王丽雍浅笑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当然,轮作制度不只有这个好处,还可以减少病虫害。作物的许多病害如烟草的黑胫病、蚕豆根腐病、甜菜褐斑病、西瓜蔓割病等都通过土壤侵染。如将感病的寄主作物与非寄主作物实行轮作便可消灭或减少这种病菌在土壤中的数量,减轻病害。对为害作物根部的线虫,轮种不感虫的作物后,可使其在土壤中的虫卵减少,减轻危害……” “哇,姐,你不说之前,我是万万想不到这些点,但是,你这一说,我又觉得这些东西本该是咱庄稼人的常识似的。嗯,姐,你的专业是学得真好,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哈哈,你就别给我贫嘴了,不过是术业有专攻罢了。赶紧说回正题,这地里种啥都定了下来,粮种也不是问题,剩下的便是人手问题。” “这有啥难得,就算咱村里人没空,咱去旁的村或是镇上雇人就是了,这年头,还能找不到人种地?”王丽容不在意道。 “其余农作物就算了,红辣椒的可得看好了,咱暂时还得靠着这个独家作物挣垄断的钱,种子啥的,看着点咯。”王丽雍谨慎道。她家虽然不指望一辈子垄断红辣椒的种植和加工产业,但是,能赚多几年是几年呗,谁还嫌钱多不是? 王丽容也和姐姐同样的想法,听到这个,忙恢复正色,认真答道:“放心,这个我晓得哩。” 只是,这话还没过夜,村长李义善就上门来了,代表他们李氏族人上门谈判,想要向她们购买红辣椒种子。 “啥?村长爷爷,这……”这请求来得太突然,让王丽容两姐妹都有些语塞。 “小容,小雍,你俩别误会哈,咱不是为了抢你们的生意。因为去年那场战事,大家逃难时好多家私没有带上,还有死了青壮的,好多家的光景都大不如从前,所以,大家都想种点挣钱的玩意儿,这不,李氏一族里头,好多人找到我,托我出面代表他们,请求你家卖点辣椒种子。我是这么想的,去年,你们家种了一百亩辣椒,这都用得完,今年你家生意扩大了,肯定用的更多,到时候他们把辣椒种出来,都卖给你们,也算给你们供货了,你们觉得怎样?” 两人听罢,对视一眼,看得出彼此眼中的赞同,随即,由王丽容开始跟村长李义善商讨合作的细节。 “村长爷爷,您这提议倒是可行。只不过,要是万一村民们私自留种……” 语意未尽,村长李义善便拍胸脯保证,掷地有声道,“小容,小雍,你俩放一千一万个心,大家如今都念你家的好,不可能做这种没良心的事。这事要成,咱签契书,去衙门过档。” “这契书也不一定能……” “不只有契书,族人由我亲自管束,要是哪家私自把种子或者果实流出去,不管哪家,我绝不留情面,发现就立时请族规!”村长接着提出另一层保障。 王丽容为难的神色顿收,笑道:“有村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咱也不是不信李氏一族,只是求个心安而已。毕竟,李氏族人众多,万一出事闹起来,还是得村长您这个一族和一村之长主持公道,我王家就这几口人,可没啥威慑力。” “哎呀,小容呀,你这话就有点假白了。现下在村里头,谁不高看你家几眼,你王二一家四口,哪个人站出来说话都比我这个村长好使。行啦,我也知道你们的意思,村长爷爷给你们保证,你们只管买卖和教大家怎么种,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我,指定不让你们有啥后顾之忧。” 这话一出,合作基本敲定了,剩余的,就是合作的细节问题了。 一亩地所需的辣椒种子并不多,所以种子的卖价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比较关键的是辣椒成品的收购价,因为辣椒还没在天宇朝全面推广,没有所谓的市场价可以供参考,村长也一时定不下来,所以便开口让王丽容她们出价。 王丽容没打算让村民们吃亏,于是,拿出纸笔算了算,给了一个合理的价格。 “这一亩地大概可以产出两千斤新鲜红辣椒,按照王家以往投入的成本核算,可以按照十文一斤的价格收购。要是晒成干辣椒的话,每十斤新鲜辣椒出一斤干辣椒,再算点晒辣椒的人工费,可以按照一百零五文一斤的价格收购。村长爷爷,您觉得怎样?” 村长李义善在脑海里飞速得计算着,多出来五文钱一斤的人工费,大家肯定是会选择供应干辣椒的,按照一亩地出两千斤新鲜辣椒,也就是两百斤干辣椒的斤数计算,到时候一旦交货,那就是二十一两的收入,这可比种小麦高粱得劲多了。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当场就拍板下来,觉得这个价格妥当。 一旁的王丽雍也对价格没异议,但是对于辣椒种子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村长爷爷,我觉得,与其让村民们手忙脚乱浸种催芽育苗,还不如从我们这边直接买辣椒小苗吧,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种子发芽的问题。”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这么多辣椒小苗,你们整得过来吗?” “整得过来,我家在小荒山盖了几座温室,用来育苗正好,这会儿安排育苗,大概五月就可以移栽室外了。刚好趁着这段时间,我可以跟大家说说移栽辣椒前期的准备工作。我算算,一亩地大概需要四千株辣椒苗,十株苗算一文钱,也就是一亩地的辣椒苗要出四百文钱的费用,这个可以吧,村长爷爷?” 村长想了想,这虽然比单纯买种子多了几十文,但算上发芽率和人工,也很合理,甚至可以说是他们这边占便宜。毕竟,辣椒这玩意儿,他和族人们都没种过,与其自己拿种子瞎育苗,还不如交给有经验的人处理,直接领辣椒苗省事。于是,他很快接受了王丽雍的好意,赞了几句她心细后答应了下来。 接着,三人便继续讨论了合作的其余细节,最终定下了这份契书的初稿。 定下来后,村长一刻都不愿浪费,拎着这份初稿离开了王家,准备回去召集族人讨论,若是没有问题的话,便统计大家的辣椒苗需求量,以便王丽雍这边尽快育苗。 两姐妹将兴高采烈的村长送到大门口,转身回屋的时候,也在讨论育苗的事情。 王丽容有些不解,“姐,其实咱又不指着挣这育苗的钱,你为啥要揽下这活嘞,多麻烦呀?” “若是直接给村民种子,等辣椒种出来,他们指定能摸出辣椒种子的门道来,虽说村长给咱们保证过,但凡事还是不要太依赖人性,咱们自己留一手比较好。” “哦,原来是这样呀!”王丽容恍然大悟后,又接着问道:“可是,姐,你之前不是说过,不懂留种的关窍,直接留种的话会降低发芽率和产量的。我瞅你之前处理那些种子,里头的细节可多了,他们也不一定能摸清楚的。” “王丽雍却并不这么觉得,而是语重心长对王丽容说道:“妹妹,永远不要小看农民在农事上的智慧。长流村的那些种田老把式,哪个不是侍弄了几十年的土地,我也只是占了个现代专业教育的优势,有些时候,在他们的经验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第256章 苹果产业大计 村长的反馈来得很快,一共有十八户李氏族人参与了种植红辣椒的合作,每户人家给出的田亩数不同,刚好凑成了一百亩。 其中,比较谨慎的人家,只出了一亩地尝试种植,打算合作成功后,再追加合作的亩数;有那些大胆的,则是将所有鸡蛋都放到了这个篮子里,放言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跟着王二家干,指定有肉吃!” 李氏一族跟王家合作种植红辣椒的事,很快就传开了,陆续有其他村民想要参与这次合作,但是都被婉言拒绝了。倒不是王家势力眼,只跟村里大族合作,而是因为辣椒工坊的规模尚小,销售也还没全面铺开,没办法吃下那么多辣椒供应量。 而且,王家出于慎重考虑,不想太多的村民都依赖这单一的经济作物过活,免得到时候出了啥差错,也不至于这整个村子都受波及。 被拒绝的村民们,虽然遗憾挣不上这个钱,人前人后,却没有一个敢说嘴王家人的。经历过那么多事,他们都深刻得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王展丰一家人不会做损人利己的事情,更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们说暂时用不到那么多的辣椒,那就是真的用不到! 村里的另一个大族郑族长听闻这件事后,还特意召开族人会议,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警告族人,“人王家和咱们非亲非故,愿意帮咱们,那是同村人的情分,不愿意帮咱们,那是人家的本分!咱们不能挑理,要是被我听到了族人碎嘴叨咕,我可是要当面骂娘的!” 这话,传到王展丰和苏玉琼耳中,可把两人感动坏了。这夜,两人和闺女们围坐在一起说话,就提到了这件事,王展丰一脸感慨,“战事后,这村里人对咱家的态度真是变了许多,我这些天一直在琢磨着,除了种辣椒这事,有啥法子可以帮帮大家。” “市面上如今已经有人做出了土豆粉,不仅大肆收购土豆,把土豆的价格炒高了不少,而且还压价和咱们抢客源,导致咱们订货量直线下降。我看,这干粉条的生意不好做了,做了也挣不多,得想想其他辙。”王丽容说道。 王丽雍想了想,说道:“去年咱家苹果大卖的时候,倒是有许多村民过来问种果树的事,今年倒没动静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没闲钱了,买不成山地所以打住了。” “备不住呀,算了,咱们也不能怂恿旁人学咱家种果树吧,万一今年苹果不好卖,那不是反倒坑人家嘛。要是有人问起来的时候,咱们不藏着掩着就成。” 王丽容却有另外的想法,“我倒觉得,若是咱们村里办个苹果加工作坊,就不用担心苹果好不好卖的问题了。” 王丽雍秒懂,追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之前做过的苹果酱?” 苏玉琼听到这个,却不赞同,“这摊子铺得太开了,万一苹果酱又被旁人学了去,那不又跟现在土豆粉条的情况一样咯。” “娘,您听我说,苹果,可以做苹果酱,也可以苹果脯、苹果汁、苹果酒、苹果罐头、苹果咸菜、苹果醋等,可不止一样产品,我就不信了,这么多苹果产品,外面的人还能每样都学了去。” “这能成吗?你们之前做的那苹果酒,虽然喝着也不错,但是我觉得男人家不一定会喜欢的。”苏玉琼有些疑虑道。 “嗐,男人家不喜欢,女儿家喜欢呀,那么多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平常小酌一杯,都够咱们卖了,销路这点,娘,你完全不用担心的。”王丽容自信答道。 “还有一点,若是发动村民都种苹果,村里的苹果产量够大,苹果作坊的原材料价格就不会像土豆那样波动太大。”王丽雍指出这点,同时也表明了自己赞同的态度。 幸福听到这里,弱弱问道:“办这个苹果作坊,咱们家是不是又要以技术入股呀?” 其余三人将目光都移到了王丽容身上,她刚刚说出那么多苹果产品,她是技术持有人,是否以技术入股的形式,自然是她说了算。 王丽容摇了摇头,“这次不技术入股了,我白给村民做技术指导,就当做回馈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情分吧。再说了,若是大家将长流村一带的山地都开荒了,到时候把咱们长流村打造成苹果之村,吸引到人流的话,对于我和姐姐未来的温泉产业也是有帮助的,嘿嘿嘿,咱们家也不亏!” 王丽雍一听,举起大拇指赞道,“好大一盘棋,哈哈哈!” 其余三人虽然还不太清楚温泉产业的意思,但是“苹果之村”这个称号,他们觉得挺好的。 说干就干,王丽容当晚就点起油灯,一家人一起,给长流村的未来产业发展,写出了浓墨重彩的一份计划书。隔天,这份计划书就出现在了村长李义善的手中。 “这……这要是搞成了,咱长流村可就不同了,苹果之村,啊呀,我,这,苹果,要……” 村长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站起身,在王家两人面前来回走动,手中的计划书几乎要拿不住。 陪着王丽容一起过来的王展丰,连忙站起身扶了扶老村长,让他安坐回椅子上。“村长呀,这事还的靠您老操持呢,您可悠着点,别摔着了。” 村长回身对上王丽容带笑的眼睛,老脸一红,觉得自己太过失态了,忙坐回去,深吸了好几口气后,这才总结道,“这计划书写得很详尽,也很符合长流村现状。村里先划地给想要种果树的村民开荒,等到苹果卖出去了再收买山钱。工坊由村民们认股共建,账目公开,年底分成……就是有一点我不同意,这些加工苹果的法子,都是你家出的,无论你家认不认股,村里头一定会划一部分股份给你的,这点不容商榷。” “这……”王展丰沉吟了一小会儿,说道:“村长,说老实话,我家真不差这点分成钱。这样子,无论村里给我家多少股份,我们都认,但是年底分成的时候,这笔分成自动捐到村里的共同资金里,回头扶持村里孤寡也好,修路搭桥也好,也算我王家对村里的一份心意了。” “对对对,村长爷爷,我爹这主意好,我提议,回头村里有钱了就把大河上那座桥修一修,现在的太窄了,都不方便行车哩。”王丽容附和道。 村长一听,也就不再执着于给王家分成了,毕竟,如王展丰所讲,以他家如今的收入,确实也不差这点钱,他家愿意拿出来造福乡里是好事。他决定了,等长流村的苹果产业搞起来后,就把前面提到的功德碑立起来,把王二一家对村里的贡献都列上去。 这日,他们三人在村长家的书房聊了好久,围绕长流村的苹果产业大计,大到如何集资认股,小到苹果的种植要点,把村长谈得一整个热血沸腾,恨不得下一刻就冲出房门,告诉全村人这个关乎他们未来生计的好消息。 晚食的时候到了,村长意犹未尽,让两个儿媳整治了一桌硬菜,留下他们边吃边聊。并且,他还特意让小孙子胖墩作陪,连在家的儿子李信荣都找借口打发出去了。 一开始,王丽容以为村长爷爷是怕自己拘束,才让胖墩一同用饭。等到苹果的事情聊得七七八八,酒过三巡后,脸已经通红的村长这才有意无意得提及在场两个小儿女的亲事问题,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王展丰有些喝大了,脑子比往常迟钝,一时间没有领会到村长的意思,把村长急得抓耳挠腮,最后打了直球,问道:“王二呀,你瞅瞅,我这小孙子长得带劲儿吧,我家里是打算供他念书做官的,前途肯定不赖。要不,跟小容凑一对,咱王李两家再搿亲家怎样?” 此话一出,旁边脸红得跟柿子一样的胖墩,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他和小容虽说是青梅竹马,但是他可是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呀,他爷爷这么明晃晃给他俩说亲,他以后都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小容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瞄了一眼坐他对面的王丽容,见她面色淡定,竟然没有一丝提及亲事的羞怯,他刚刚还尴尬到要爆炸的心,突然多了其他意味不明的感觉,像是对她的态度有些失望,又像是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质疑。 王丽容见胖墩望过去,对他轻松咧嘴一笑,原是想表示自己不在意,让他也别太放心上。没成想,他又低下了头,看不清他复杂心情的她,只能收回了笑容,然后无所谓得耸了耸肩,她知道,他爹对她的亲事不会这么草率决定的,特别是在他不甚清楚的情况下。 果然,王展丰反应过来后,他只答了一句,“孩子还小,再看看”,然后,便作势自己喝大了,再下去会失态,让闺女扶自己回去。 王丽容顺势向村长和胖墩告别,然后搀扶着摇摇晃晃的王展丰离开了李家。 原本,村长还想让胖墩帮王丽容扶着她爹回去,给他俩制造机会。谁知,王丽容稍微用力,就将他爹双脚带离了地面,然后对村长笑道,“村长爷爷,就不用送了吧,要不是抱起来不好看,我其实是可以轻松把我爹抱回家的。” 村长这才想起王丽容那把子力气,顿时收了声,给了胖墩一个“你不中用”的眼神。 胖墩一整个冤枉,想着爷爷一喝多就爱骂人,他还是不要去触霉头好了,于是,一脸温顺得低下了委屈的头颅。 王丽容这边,王展丰离开李家后,依旧装模作样得走出醉拳的步伐,等拐角后,便脱离了闺女的搀扶,敲了她额头一下,“还抱爹爹我呢,刚刚那一勒,差点没让我肚子里的酒都吐出来!” “哎呀呀,是闺女我草率了,请父亲大人恕罪!”王丽容后退一步,拱手作揖,像唱戏一般,念出了这一句。 王展丰被逗乐了,笑了一场,精神也好了许多,想起饭桌结尾那话题,认真问起了小闺女,“小容呀,你也十六了,刚刚在村长面前,说你年纪小,你可别真觉得你年纪小,这亲事也得正经提一提了,村长家的胖墩,老实说,你觉得怎样?” 王丽容没想到爹爹在村长面前躲开了这个话题,这会又拐了回来,不过,她早有对策,随口答道:“不怎样,我拿他当朋友,从未相过与他结连理。再说了,我可是神仙童女转世,是不能成亲的,爹,我没跟你说过吗?” 这话,直接把王展丰雷在了当场,望着小闺女自顾自往前走的身影,他只觉得耳边的春风不停得在他耳边呢喃四个字,“不能成亲!” 第257章 夫妻夜话 当天晚间,王展丰在炕上翻来覆去,时不时唉一声叹一气,成功得把正酝酿睡意的苏玉琼给闹起来了。 只见她掀开薄被,支起上半身,推了推正背对着她长吁短叹的王展丰,好奇问道:“孩子他爹,大半夜你不睡觉,闹哪样咯?” 王展丰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声了,不料还是吵醒了妻子,干脆一骨碌起身,直接扔下让他纠结了大半夜的重磅炸弹,“咱老闺女今晚跟我说,她是不能成亲的!” 苏玉琼一时间没听明白其中的意思,反问道:“啥叫做不能成亲的?” 王展丰凑近了妻子一些,低声道,“咱闺女不是那个啥,神仙童女下凡吗?这神仙童女,自然是不能成亲的,不然改明儿回了天庭,那还叫童女呀?” 苏玉琼乍听觉得有道理,同时也很无语。她虽然已经接受了大闺女不成亲的现实,可不代表她也能接受老闺女不成亲呀!一个好好的家,同时出现两个不婚的闺女,这未免太离谱了吧。 于是,她抛开了那点对神明的敬畏,嘀咕道:“这天上玉帝老爷也有王母娘娘当婆娘了,咋还不让其他小神仙成亲哩?不会是老闺女想学她姐不成亲,故意拿这借口搪塞你的吧?你给我仔细说说,当时闺女是啥情况说的这话,咋就突然提这个咯?” “今晚,我和闺女不是在村长家吃饭嘛,这老村长喝多了,又正好是胖墩在一旁作陪,这不知道咋想的,就想把咱老闺女和胖墩凑成一对了……” 听到胖墩这个未来女婿人选,苏玉琼忍不住插话道,“哎呀,要是胖墩的话,那挺不错的,他打小就和小容玩得好,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指定不会红脸。” 若是放在平时,王展丰对胖墩这个小伙子倒挺看好的,但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他听见妻子这么喜欢胖墩这小子,不自觉得就挑剔起来,说他这里差一点,那里弱一些,总而言之,就是还配不上他们老闺女。 好在,苏玉琼倒没那么执着于讨论这点,很快就将话题拉了回来。 “行啦行啦,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咋就争论上这点了。你继续往下说,提到凑对之后呢?” 王展丰正打算和妻子来个未来女婿的辩论,这峰回路转,又切换了话题,差点没跟上思路,顿了一下后,这才恍然接上刚刚的叙事,“这提到凑对之后啊,我自然不可能在那种场合应下啦,多磕碜呀……然后,闺女就说了那话,她是神仙童女下凡,是不能成亲的。” “哦……这么一说,闺女说不定是跟你开玩笑的?”苏玉琼不死心得猜测道。 王展丰却不觉得是玩笑,他摇摇头,一脸笃定,“老闺女说话,啥时候是玩笑,啥时候是正经,我还是能分得清的。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一整晚睡不着了。” 随着他的摇头,苏玉琼的侥幸心理渐渐没了,她有些丧气道,“以前,我只想着自己这辈子怕是当不成奶奶了,没成想,连姥姥都当不成了。你说,咱俩上辈子是不是造了啥孽,这辈子要受这个罪?” 事实上,从这个时代的普遍观念来看,王展丰这个当爹的,比苏玉琼这个当娘的还不好受。 从前,他的妻子只生了两个闺女后便没动静了,家里家外都有人念叨这点,或真或假怜悯他没儿子送终。他呢,表面说无所谓,转过头还能劝媳妇放宽心,说闺女儿子一样好。可是背地里呢?他可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自我劝解了无数遍,才让自己真正接受了没有儿子这个现实。 好不容易,两个闺女长大了,这都说不能成亲,且不说他当不当得成爷爷或者姥爷,一个好好的家里有两个不婚的闺女,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他现有的家庭观念有极大的冲击,不然他也不至于辗转反侧到把妻子吵醒了。 只不过,当他听到妻子说“造孽”“受罪”这类的话时,他的第一反应却是不赞同,不赞同妻子的这个说法。 “孩子他娘,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咱俩能有小容和小雍这两个闺女,那是上天赐福给咱们,哪能说是受罪呢?你往十里八乡瞅瞅,哪家的闺女有咱这两个闺女碴拉,哪家不羡慕咱家有这两个闺女?” “哎呀,孩子他爹,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能有小容和小雍,自然是咱们的福气。我只是觉得老天爷未免太不公平了,让两个闺女未来都没着落,眼下有咱们护着还好,万一咱俩哪天都不在了,谁来管咱闺女们呀?再说了,等过个几年,眼见着两个闺女年纪都大,却迟迟不嫁人,你以为,这村里人不会说闲话?就怕到时候,那些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呢!小雍前头那件事,不就是例子咯?”她带着点急切的口气说,生怕丈夫不能体会她的心情。 王展丰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妻子了,连忙拿话找补道,“小玉,别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刚刚有些急了。” 两人对视着,心里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想说的话太多太杂了,最终反倒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沉默就这么降临了。 良久,王展丰才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语气坚定道:“小玉,仔细想想,老天已经算厚待我了。几年前,脑袋被砸成那样,昏迷了那么久,最终还是醒过来了,一点异样都没有。去年冬天,去截击匈奴兵,火烧山,差点没被熏死在山洞里,这也逃出来了。两次死里逃生过来,还有啥想不透的。不就是两个闺女都不成亲嘛,跟生死比起来,那都是小事。只要她们确定并且乐意过这种生活,咱又何必逼着她们过另一种生活。” “嗐,我何尝不想让闺女们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她们眼下也才十几岁,能比咱们想得周全?咱们毕竟比两个孩子活多些年,世事经历得比她们多,考虑的方面也更多不是?若是由着她们性子这样,万一将来她们后悔了咋办?等她们老了、咱们又不在了,身边没个亲近人互相扶持,又咋办?” 苏玉琼内心很纠结,她既想遂了闺女们的心意,又怕自己未能起到劝谏的作用,深恐闺女们将来后悔。 她的话音落下后,室内又是一片沉寂。 王展丰的心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导致他刚刚辗转反侧的问题,借着苏玉琼的口出来了,他从倾诉者变成“解语花”。 他低头思索了下,方才说道:“小玉呐,你瞅瞅,咱两个闺女,说话做事哪里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有时候比咱们还老道呢,我觉着,以她们的心性,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就代表已经想明白了。那些我们担心的后果,她们肯定能想到,要么不在意,要么有了应对的法子。咱们与其跟她们拧着来,还不如站在她们身后支持。说到底,世事哪有十分周全的,人活一世,别被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住了。” 苏玉琼将他的话听进去了,见他这么言之凿凿,反应过来后给了他责怪的一瞥,“这会儿倒是说得轻巧,刚刚是谁在炕上翻来翻去睡不着?” 王展丰微微发窘,将妻子揽入怀中,“哎呀,刚刚我一个人琢磨,咋就琢磨不透,还得是小玉你呢,这一开口,就把我心结解了……” 苏玉琼假装啐了他一口,却没有推开他的怀抱,而是伸手环抱他的腰身,然后说道:“展丰,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爹爹。” 王展丰心里热乎乎的,饱含深情回道:“你没有说过,但你用行动表示了。小玉,你也是个好妻子,好娘亲呐。” 一场关于闺女终身大事的讨论,最终变成了夫妻俩的互诉衷肠,而隔壁房内的事件主角,早已呼呼沉睡,浑然不知她随口一说,给两个家长造成多大的震撼。 睡前,王丽容倒是提起过这件事。当时,她和王丽雍幸福三人躺在一个炕上,照常说着睡前闲话,她突然想到,就提了这件事。 “姐,我跟爹爹说了,我是神仙童女下凡,这辈子是不能成亲的。” 王丽雍来了兴趣,问道:“哦,咋突然说这事?” 一旁已经昏昏欲睡的幸福也不困了,无声得支起耳朵听王丽容介绍情况。 王丽容也没有藏着掩着,将村长饭桌上那些事都提了,最终说到提这话的契机。 幸福耐着性子听她讲完,等她话音一落,便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小容姐姐不成亲是对的,小容姐姐那么厉害,就没谁能配得上!” 本想说点啥的王丽雍,被幸福这么一说,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摸了一下幸福已经养得十分柔顺的头发,像哄小孩一样说道:“哎呀,咱们幸福这是成了你小容姐姐的迷妹,听听,没谁能配得上你呢……” 幸福怕王丽雍吃醋,连忙补上一句,“小雍姐姐也一样,我觉得你们都太好了,没人配得上你们。” “嗯嗯嗯,幸福也很好,我们大家都很好。”王丽雍附和后,又转回刚刚的话题,“那咱爹是怎么说的?” 王丽容回忆了下,答道:“嗯,愣住了,然后一路呆呆得跟着我回来了。不过,他喝多了,大概酒还没醒,反应不过来吧。” 王丽雍点点头,答道:“那大概是真的反应不过来吧,不然,不可能那么平静的,天不早了,睡吧,明天的事还挺多的。” 大家最近都挺忙的,听见姐姐这么一说,也就不再交谈没一会儿,就都睡着了。 第258章 全村搞事业 隔天,王展丰和苏玉琼两人因为谈了半夜的话,出现时都有些不同以往的蔫吧,始作俑者王丽容都不敢直视他俩,和姐姐背着人挤咕眼,意思是告诉她,这哪里是反应不过来,这是不当着她的面反应。 同桌吃饭的王大富还以为王展丰是累着了,搁下碗筷后担心叮嘱道:“老二呀,我晓得,这春耕和盖房子的事凑在了一块,哪哪都是事,但是,你也得注意身子,瞧你这眼袋都快掉到脖子上了,别以为你还年轻就可以糟践身子,等老了你就知道了……” 眼见他爹有展开细说如何保养身子的话题,他连忙出声打断,找了个借口搪塞,“爹,我这不是累着,我是昨天和老村长喝多了点酒,这会儿有些缓不过劲来呢。” “哦,原来是喝大了呀?老二媳妇,等会给他整碗醒酒的呗!”王大富朝着另一桌的苏玉琼说道。 王丽容见她娘脸色也不好,连忙接话:“爷爷,我吃完就去整,我娘她昨夜照顾爹爹,也没睡好哩。” “也对,喝大的人照应起来是麻烦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多大的量自己知道,喝多了累着的还是家里人,以后注意些吧。”王大富又拐回去叮嘱儿子。 王展丰自然是唯唯应下,保证自己以后肯定不喝多。 早食过后,苏玉琼和袁苗圃搭把手收拾碗筷,其余人都各自忙活去了。王大富和姚青花虽然不用干活,但此时正值春耕,两人乐意在田埂上待着,大家也就随他们。 出了门,兵分几路,王丽雍去小荒山上的温室安排辣椒育苗,王丽容去那一百亩辣椒地盯着雇来的短工翻地,王展丰同样也是监工,但是他监工的是今年新买的地。 小荒山上的温室大棚里,胡二一边整地,一边惋惜道,“哎呀,这韭菜刚割过一茬就挖掉,真是可惜了。” 一旁的胡三也是一脸可惜,回应道:“可不嘛,要我说,东家们就是太好心了,为了让村民们一起挣钱,连独家的辣椒都分享出来了。想想之前,那好些人还在一块扯大彪,说小雍东家的坏话呢……” 胡四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搭话了,“卖辣椒苗就算了,为了这个提前把四个温室的菜苗都收了,这挣得卖苗钱可没有比卖这早春蔬菜多嘞,根本就是赔本买卖嘛!” 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听到王丽雍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等到她将温室大棚的门帘掀开,他们三个才一下子止住了话头。 “聊啥呢?是不是在说我坏话,不然,咋见着我就闭嘴了?”王丽雍笑着调侃道。 他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有些不自在。 王丽雍见着,略挑挑眉,假装惊讶道:“哎哟,不会吧,真得在说我坏话呀?” 胡二连忙摆手,“不不不,小东家,你听我说……”他将三人刚刚的讨论一字不落得说了出来。 王丽雍听完后,有些感动他们三个对自己的维护,认真说道:“三位大哥,一直以来,都忘了跟你们说一声,真得谢谢,我谢的不只是这些活计上的,更多的是你们待我家的赤诚之心。”说完,她深深得向三人鞠了个躬。 这突然的感谢,让胡二他们三个更不自在了,三张脸都同样发热发红,胡二支支吾吾得说道,“是我们哥几个得谢谢东家才对,要不是你们好心收留,教我们干农活,我们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对呀,我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我还能正经有个家,而不是住在破庙里?” “我也是,我觉得那次劫道,是我们几个做的最正确的事!” 王丽雍听到这个,忍不住噗嗤笑了,“这话说得,我都不知道该说对还是错了。行啦,咱们也不用谢来谢去了,说多了反倒显得矫情,干活干活!” 一声令下,胡二几个便不再说话了,手脚利落得挖掉韭菜根,然后清理出一片片空地来。 王丽雍来到已经整出来的空地前,让胡三负责挖洞穴,然后自己往洞穴里放入四五颗种子,拎起水壶往土壤中浇足水,让土壤稍微湿润后,在辣椒种子表面覆盖一层薄土。 她一边撒种子浇水,一边不忘叮嘱道:“辣椒是喜欢温暖环境的植物,在育苗过程中,要注意控制温度,尤其是晚上。别看现在已经是春季,白天挺暖和,到了晚上还是挺冷的,晚上还是需要盖草席保持温度的。还要特别注意倒春寒,那种气候再加上阴天,那也是要盖草席。” “嗯,我们三个记下了,保持温度,只要觉着冷,就盖草席。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地方吗?” “光照这点就不用多说了,只要有阳光的日子,及时撤掉草席子就成。其余的,就是白天温度适宜的时候,打开棚子的门帘对流通风,还有日常灌溉不宜过多,保持土壤湿润就成,以免种子烂根。至于营养方面,等到可以施肥的时候,我会把肥料带上来。” 说到肥料,一旁的胡二忍不住发问了,“小雍东家,你之前给苹果树整得那个黄豆水肥料确实好使,我们哥几个一直想问,这些沤肥的法子,你都是咋想出来?” 王丽雍心里一紧,随即将袁苗圃她爹这个万能借口搬了出来,“这些都是袁爷爷教的,他种了那么多年果树,自己琢磨出了好多方法,旁人他肯定是不会告诉的,但是,谁让他老闺女是我小婶婶,都是看在我小婶婶的面子上呢。” “哦,原来是这样呀。袁爷爷他还真是厉害,竟然懂这么多,难怪他能做卖果苗的生意。唉,也不知道咱们兄弟三个,得花多少年,才能学到袁爷爷那样的本事。要是学会了,那后半辈子也算有着落了。” “你们能不能学到袁爷爷的本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很快,你们就要成为长流村村民眼中的袁爷爷了。”王丽雍将一垄辣椒种子种完后,换了另一边,然后意有所指说道。 果然,胡二立马意识到她话中有话,手中的锄头忍不住停了下来,忙问道:“小东家,你这是啥意思呀?我们三成为袁爷爷?” 王丽雍点点头,“嗯呐,不久后,村里人应该会大肆开荒山种苹果树,袁爷爷一个人可忙不过来,这不得你们这些种过苹果的老手给村民们讲讲经验嘛。” “啊?这?小东家,这我真的要说说你们啦,你们再好心,也不能把啥营生的本事都交出去呀,先是辣椒,后是苹果,这……” 胡二几个都是不赞同的神色,为他们太过无私而感到焦急。在他们几个看来,让村里人都种苹果树,那就是给他们自个儿培养竞争对手。 王丽雍看他们这么为自家着想,决定还是将事情剖开给他们听听。 “三位大哥,其实你们不用着急,你们想到的那些,我们都想得到,只不过,这些事对我家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说,随着辣椒作坊的规模扩大,这辣椒的需求量必然更多吧,总不能我家一直买地一直种吧,所以让村民们种了卖给我们,这样对双方都好,是双赢的事。还有,苹果树的事,村里要搞个苹果作坊,到时候苹果的需求量也很多,我家的也不怕卖不出去。说到底,我们是长流村人,若是长流村每家每户都过好了,对于我们也是有好处的,不然,就我家吃香喝辣,别人家吃糠咽菜,也太扎眼了不是?” 这一通剖析,总算让胡二几个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心道,东家做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不然也不会整到如今这么大家业了。 温室里埋头干活的几个人,还不知道,村里祠堂的八十多个户主,几乎要将祠堂的屋顶掀翻了。他们从村长口中得知了村里要搞苹果产业的事情,有激动的,也有怀疑的,每个人一句话,还都生怕村长听不到,扯开了大嗓门吼,平常安静肃穆的祠堂,此刻整得跟闹市一样,谁也听不清谁的话。 村长把嗓子都喊劈叉了,这才让大家收了声,开始听话举手发言提问。得亏王家给的计划书很详尽,几乎涵盖了村民们所能想到的问题,所以村长答得很顺利,大家才很快意识到这件事的好处,开始鼓动着村长赶紧搞认股,他们想要即刻开干。 只是,村长把大家的意愿都调动了起来后,却不急着进行下一步,而是语重心长说道:“实话跟大家说,在村里搞苹果作坊是王二家的主意,他们不仅愿意无偿得将之前种苹果树的经验教给大家,而且愿意无偿得将各种苹果产品的加工方法交给村里。我问他们,为何这么无私?你晓得他们怎么回答的?”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下,环视众人一周,掷地有声说道:“他们说,他们是长流村的一份子,既然把家发起来了,就愿意先富带动后富,让长流村每家每户都富起来!” “王二家,好样的!”“先富带动后富,这话带劲!”“以后谁敢惹王二家,就是跟我马硕过不去!”…… 此起彼伏的赞誉声,再次将祠堂的寂静击碎,只不过,这一次,每个人的心声都是一样的,都在夸王二一家人! 第259章 做扦插实验 这次,村长等待大家喊完心中的感激,才接着开口。 “大家也看出了王二家的仗义,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大家以后过上了好日子,不要忘记王二一家人的好处就是了。接下来,咱们先说开荒种苹果树的事,荒山,村里有的是,大家可以根据家里壮劳力的情况,选择开发相应的亩数。先说好,贪多嚼不烂,别占太多的山地数,最后种不过来,白瞎了这些山地。” 这时,就有人插话道,“村长,您放心,这荒山再便宜也是要银子的,今年谁家里闲钱都不多,哪里会贪多呀!” 话音落下,立马就有好多户主附和。他们家里的进项因为土豆粉条生意萧条而大幅度下降,出项又因为修房子、添补各种生活物资,以及战后白事等而大幅度上涨,这既不能开源又不能节流的,自然闲钱就变少了。 村长趁着他们互吐苦水的当口,转身端起一旁的茶碗一饮而尽,说了这么多些话,实在是口渴了。等他转身回来,大家也都发泄完了,他正好接着继续说。 “大家刚刚提到的难处,村里也知道,所以,为了鼓励大家开荒,你们圈下来的地方,村里前两年是不收钱的,等大家把果树种好咯,卖了苹果,有了闲钱了,村里才会收钱。另外,朝廷也有政策,开荒前三年免税,所以大家也不用操心赋税的问题。” 见大家伙又要激动了,他连忙提高声量,先发制人喊道:“但是……”他的尾音拉得很长,故意让大家听清楚些。然后,他接着说道,“但是,圈地的人必须跟村里签订一个提前认购荒地的协议,表明他圈的那些地就是他两年后得付款过户的地,否则,视同欺诈,村里往后的营生都不会带他。所以,大家圈地前可要想清楚咯,别以为圈多了就是你的,到时候买不下来,损失就大了!” 村长的话,成功打消了底下某些户主的小心思。接着,村长再次详述集资认股的事情,“村里开作坊的原始股金定为三百两,一股一两,大家可以根据自己家庭的资金情况商定想要认购的股数。这些筹集到的原始资金,将会用于工坊的搭建、工人的薪酬、各种生产设备的采购等。工坊成立后,所有的收支都会按月在工坊的公告栏公示,供所有股民查阅。” “哎呀,糟了,我家没有一个识字的!”这人声量不大,特别是在众人认真听讲的情况下,仿佛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水面,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村长站在人群前面,虽然极力想让自己保持淡定,最终还是撑不住笑了起来,笑过后,他还不忘调侃一句,“不识字的,剜门盗洞,让旁人给你念念,不然,就趁着眼睛还没花,认认字去。你瞅瞅,王家之所以能起来,那还不是因为识字,这人一识字,脑子就活泛,做啥事都比不识字的顺溜。” 这番话,倒是让底下许多人心思活泛起来,觉得是该学学字了。 祠堂的议论还在继续,王丽雍这边的播种工作却已经完成了。只是,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问起胡二他们另外的事。 “去年秋天,我让你们剪的那些枝条还好吗?” “哦,你说那些苹果枝条吗?眼下还在地窖里放着,长度要半尺到一尺之间,最好用压条没有生根的一年生或下部带一段二年生的枝条,枝条下部还要用湿沙埋好,我记得没差吧?”胡二回忆着说道,显然对于这件事印象深刻,连她交代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王丽雍赞赏一笑,“你这记性真好,难怪几兄弟中,你识字识得最快最多。我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也差不多可以拿出来扦插了。扦插前得用多菌灵给伤口消消毒,提高成活率。” 多菌灵是她自制的植物杀菌剂,主要是拿草木灰放入开水中浸泡三到五个小时,反复揉搓数次后过滤出烟草水,再另外取生石灰配成石灰乳,同样用粗布过滤除去渣子,最后将石灰乳液倒入烟草水中搅拌均匀即可对植物进行喷洒杀菌消毒。 胡二显然是知道这个法子的,听到她这么说,立马应下,“成,扦插用地已经准备好了,明天我把多菌灵准备好,抹上后就插上。只是,小东家,我不明白的是,这扦插用地为啥要分成两块呀?” “哦,那是因为我要做实验。”王丽雍随口答道。 “实验?”胡二更疑惑了。 “嗯呐,我想实验粮种扦插法子,一种是扦插后当年芽接苹果,越冬时在扦插的原地埋土越冬,第二年秋季出圃;第二种是插后当年不接苹果,秋季把苗木全部挖出,按生根的好坏把苗木分开,按生长根的好坏分秋裁或第二年春栽,第二年秋季芽接苹果,第三年秋天出圃苗木。” “啊,这肯定是第一种比较好吧,第二年就能出圃咯,快呀!”胡二直愣愣答道。 “快有快的优点,慢有慢的优点,我大概知道这两种方法的优劣,具体还是实验过后才知道咯。反正咱们暂时不急着等这批苹果苗出圃,就能试着吧。” “东家是打算以后跟袁爷爷那边一样,卖苹果苗吗?”胡二猜测道。 “嗯,也不一定要卖咯,只是觉得技多不压身嘛,反正有地有闲,就实验看看咯。咱们长流村以后可是要大搞苹果产业的,苹果苗的需求量肯定不少。还有,等到苹果之村的名声打出去了,来咱们村里买果苗的应该也不会少吧,以后,这小荒山苹果林的挣钱大头,可能就不是苹果了,而是苹果苗咯。” 胡二差点没给王丽雍给跪下,他一开始还觉得王家把种苹果的技术全交代出去了,实在是太亏本了,听她这会儿一说,他倒觉得王家以后肯定挣大发了,这小算盘,打得还真是巧妙呀,不仅让村里人都感激他们,而且还能挣到钱。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距离成为像王丽雍这样的牛人,长路漫漫呀! 王丽雍可不知道自己在胡二心目中的形象变得如此高大,在她这边,卖苹果苗只是小事,毕竟他家每年从腊肠作坊还有辣椒作坊挣到的钱,已经够花了,她做这个扦插实验完全是兴趣使然。 以前,她在现代也喜欢做各种农事实验,但是,受条件所限,她能够做的很少,如今,穿越到这里,一天天都可以往大自然里跑,不仅可以挖各种感兴趣的植物,还有广阔的山地、平地、温室让她做实验,从志向上来说,待在这里比待在现代更让她觉得如鱼得水。 此刻,她站在小荒山的半山腰某处,远眺周围起伏的山脉,只觉得神情气爽,真想振臂高歌一曲,不过,想到自己五音不全,身边还有几个观众,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突然,她灵光一闪,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差点忘了,趁着大家还没开荒,得赶紧再买几座山,去晚了,山都被旁人选走了!” 她自言自语惊呼完后,回头冲着胡二几个交代了一声,“准备好多菌灵,明儿个我再上来,带你们扦插哈!我想起还有事,先走了,不用送了!” 说完,她一刻也不多留,撒丫子往山下跑了。 回到家中,王展丰和王丽容两人都还没回来,连苏玉琼也出去了,她只好自己跑去找村长,反正买山的银子对他家来说不多,这点钱,她还是可以做主的。 她到达李家的时候,村长李义善已经散了祠堂大会,让大家先回去商量圈地和股金的事,等三日后祠堂再开会,就当场敲定这两件大事了。 听说王丽雍找他,他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连忙让人将她请进了书房,等听清她是过来买山的,小小的惊讶过后,以为王家也想圈山种多点果树,连忙告知她三日后祠堂开会的事。 王丽雍一听,忙解释,“村长爷爷,我买这山不是为了种苹果树,而是有其他用途的,跟圈地的事不一样,选了山,今天就能交买山的钱。” “哦哦哦,是这样呀,那你又看中哪座山吗?”村长问道。 “一座是与我家小荒山相邻的小黑山,另一座是大兴山隔壁的大白山。”王丽雍来前已经想好了目标。 “这两座山倒是不大,买下来你家也肯定不吃力。只是,小黑山与你家小荒山临近,选这个倒是挺合理的,但大白山距离小荒和小黑两座山也太远了吧,相当于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到时候你家也不好管理吧,要不,你换另一座?”村长操心道,以为王丽雍没想明白随口说的。 “村长爷爷,这两座山并不是我随口说的哦,而是我精挑细选的,它们的土质不太相同,有利于我研究呢,我就要这两座。”王丽雍这三年时间里,几乎将长流村远近的山都逛过一遍,对于周边这些山的土质情况如数家珍,这两座山就相当于她选好的有别于小荒山图土质的另外两个实验室。 村长虽然没明白她拿山来研究什么,但是他听懂了土质不同的意思,心中暗道王丽雍这小姑娘懂得挺多,遂不再相劝,麻溜得答应了下来,表示明天就帮她跑一趟县衙,像上回一样,让人过来量山卖山。 王丽雍美滋滋得谢过村长,出了村长家大门后,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村长本没有亲自送王丽雍出门,但是突然想起有事也来到了大门口,耳尖听到她那不成调的小曲,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老天爷是公平的,这人无完人呐……” 第260章 圣旨到啦! 接下来的日子,长流村的男女老少都忙疯了! 与之前被动得修建房子,以及习惯性得每年一度的春耕不同,他们对眼下所干的活计投入了十二万分的热情,精神面貌更是焕然一新,仿佛他们掘开的不是土地,而是新的美好生活。 买了辣椒苗的村民,在王丽雍的挨家挨户指导下,知道辣椒喜温、喜光、喜水和喜肥。每一户都将家里光线最足、排水最好、土地最肥的田地挑出来,作为之后栽种辣椒的基地。不仅如此,他们还卯足了劲烧草木灰和堆各种农家肥。于是,大到往山上割各种草植晒干,小到将村里大道小道的枯枝落叶扫走,主打一个捡光和烧光。 因为大家的积极行动,长流村的村道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干净,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另一茬陷入疯狂劳作的村民,就是已经圈了地准备种果树的村民。 果苗的采购不需要他们操心,他们已经将需要栽种的苹果树数量汇报到村长这边,村长汇总数量后,由他作为代表去跟洛河村袁青山谈购买果苗的事情,争取谈个最低价。 他们只需要开荒。但是,开荒却很难。因为圈下的都是荒山,地形不似平地那般容易开垦,地表覆盖着茂密的杂草、灌木、树木等植被,还可能有各种野兽威胁。要把这些障碍清除掉,并把土壤改良成适合耕种的状态,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想当初,王展丰一家开发小荒山,断断续续也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 但是,方法总比困难多。村民们见锄头和砍刀收效甚微,就直接用火烧荒。不仅快速消除了那些碍事的植被,而且还为土壤留下了草木灰肥料。那一阵子,长流村的上空都被飘舞的烟草灰占据,能见度都降低了不少。 好在,烧荒的持续时间只有七八天,长流村的空气慢慢恢复了以往的清新。 烧荒结束,并不代表开荒的结束,接下来的开垦才是最辛苦和耗时的工作,需要大量的体力和耐力,村民们扛着拎着用锄头、镰刀、铲子等工具,把土地翻松、平整、除草、施肥…… 有时候不凑巧,自家圈的那块山地比较贫瘠,那就得绞尽脑汁到处找肥料,什么粪肥、饼肥、泥肥等,只要对提高土壤肥力有帮助的,他们就各种找门路弄来。 有时候遇上被烧家的野猪上门挑衅,那正好,大家最近肚子里头都缺荤腥,一拥而上,一头都不放过,回村后宰猪开席同乐。 长流村的氛围,因为奔赴美好生活的共同目标,前所未有的融洽。在这样的和谐中,一队人马和一道圣旨的到来,锦上添花。 霍知县在县衙先接到了传旨太监这队人,连忙将包捕头还有李信昌派过来长流村,让他们赶紧通知王展丰一家准备接旨。但是,好巧不巧,王展丰一家五口人,没有一个在家的,把提前过来的人急出了一脑门子汗。 “哎呀,这王二老哥,都跑哪里去了,不成,我找我爹去,让他发动大家找人,不然,等传旨的人到了,这接旨的人不在,那可真是闹笑话了!”李信昌拍了好久大门不见回应,有些急躁了。 包捕头连忙抓住他的手,一边回忆一边问道,“信昌老哥,大人说接旨要准备香案,还有啥来着?咱们不能光找人,还得准备其他呢!” “准备香案,点燃清香。还有,还有让王二哥他们一家子沐浴更衣,穿上最好的衣裳,以示对皇上的尊崇。最后,让全村人一起听旨,同沐皇恩。”李信昌一字不漏得将霍大人交代的话复述了一遍。 包捕头恍然大悟,赞道:“哎呀呀,对对对,换衣服,还有同沐皇恩。信昌老哥不愧是读书人,这记性就是好。” 李信昌此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再晚些就要热熟了,哪里听得进这夸赞,用力挣脱包捕头抓着自己的手,满脸浮躁说道:“哎呀,这会子,你咋还有心情闲话,赶紧的吧,跟我找我爹去,回头你就跟我爹去找人,香案这些事情交给我!” 包捕头“哦哦”应了几声,便紧随已经拔腿跑的李信昌身后,直接往村长李义善家奔去。 这次,他们两个运气还好,村长李义善在家。这程子,他联系完果苗的事情后,每天还要爬高爬低盯着大家烧荒,生怕村民们一不小心把山火整大,造成人员伤亡就不妙了。好不容易,烧荒结束,开垦有序进行,他才恢复了之前悠哉悠哉的生活节奏。 这会儿,他正待在书房算账,就听见外头大儿子急切的声音喊着,“爹,爹,你在哪儿?” 李义善正算到要紧处,被这么一打岔就记混了,眉头微皱,冲着房门口吼道:“叫啥叫,叫魂吗?你爹我还好好活着呢……”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李信昌身后跟着包捕头进来,李义善察觉有外人在,连忙闭嘴,他大儿子可是县丞,人前他还是很给面子的。 李信昌正兴奋着,毫不介意被包捕头发现他是个爹管严,来到他爹跟前,嘴巴突突往外冒话,“爹,京城来了传旨太监,是给王二老哥一家的,应该是奖赏他们在战事中的贡献的,赶紧的,你发动大家找找,他们一家子都不在,传旨太监可要到了!” 李义善被这话吓了一大跳,手中的毛笔直直往地上砸,在干净的石砖上落下墨色的一笔,不过,他却毫不在意,一把抓过大儿子的手高声反问道:“啥?圣旨?咋长流村要接圣旨啦?这可是立村以来头一遭呀,是大事呀!回头我得记到咱们长流村的村史里头,让后人瞻仰瞻仰!” 说完,他丢开儿子的手,原地转了几圈,似乎被这消息整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李信昌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真得,他觉得自己心太累了,就没一个能顶事的,他连忙提醒道:“爹,赶紧敲锣打鼓,让村民们找王二老哥一家人吧,传旨太监要到啦!” “哦哦哦,我知道啦,我立刻去办,去找人!”村长说完,甩开膀子就往外跑,全程再没多看包捕头一眼。 包捕头眼看着村长李义善跑远,有些愣住了,李信昌转身一看,气得直跺脚,“包捕头,你倒是跟着我爹去找人呀!” 等到包捕头跟上去,李信昌才吐出一口气,小声道:“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还得是我!”说完,他一甩袖子,转身准备东西去了。 村里的锣声敲响后,很不同寻常的,出门瞧热闹的村民极少,不是行动不便留守家中的老者,就是干不了啥活的小童,连以往经常待在村口“情报中心”的妇人们也不见踪影。 村长转悠了一圈后,才突然想起来,一拍自己脑袋,“哎呀,我差点忘了,这会儿,大家都在山里田里头忙活,我搁村里敲锣,他们也听不到呀!”说完,他瞄了一眼身旁的包捕头,指了田地的方向,“包捕头呀,咱俩还是分两路找人吧,你去那边田里头,我去山那边。” 包捕头点点头,呲溜一声跑了。不久后,两人虽然没有第一时间找齐人,但是多了许多热心村民帮忙,他们开始漫山遍野喊着王家人的名字。 王展丰和苏玉琼倒很好找,他们分别都在自家田地附近,一面监工一面干活,听到村里人的呼唤时,忙从田地里拔腿出来,询问啥事。紧接着,惊讶、喜悦、紧张……各种情绪纷至沓来。 在村民们的簇拥下,他们两人快速往自家屋子赶。路上遇到村长后,在他的追问下报出了两个闺女的行踪。 “小雍去小荒山看辣椒苗了,小容应该在辣椒坊,说是今天第一批新品发货,去盯盯。” 苏玉琼的话音一落,不需要村长再跑腿,立刻就有机灵的村民分出两队人流往辣椒坊和小荒山去,瞅那架势,就跟要找人寻仇干仗似的。 王展丰新家门口,李信昌抱着香炉和桌布等物料候着,他的神情很焦急,就怕来不及布置现场,到时候接旨流程不顺利,霍大人说不定就觉得他不堪大用,把他从知县候选人中剔除了。霍大人已经接到了上任知州的旨意,上头说接任的人由他举荐,这可是他离知县之位最近的一次,可得把握好机会…… 正乱糟糟想着,另一头乱糟糟的人群也涌了过来,他定睛一瞧,前头赫然就是王展丰和苏玉琼,两个人撸起的裤管还没放下,鞋子腿上都是田泥,还有,上半身和脸上也挺埋汰的,他在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道,“幸亏霍大人让我提前过来叮嘱王二哥他们收拾,否则这副样子见京城的贵人,那可真是太丢长流村的脸了。” 他迎了上去,语气急促,“王二哥,王二嫂,赶紧的,开门,接旨得摆香案,瞅瞅,我把家里最好的香炉、桌布、香烛都拿来了。你家有合适的桌子吧?没有的话,我让人从我家搬过来。” “有有有,桌子是有的,咱们赶紧进去。”王展丰一边回应,一边拿钥匙开大门的锁。他家如今的大门可是近五尺高两寸厚的大双开实木门,上面的锁也是上好的铜锁,不是以前随随便便就能推倒的潦草柴门或简易木门了。 第261章 准备接旨 大门一开,都不消王展丰和苏玉琼请人,大家都自觉得进去了,有人问桌子在哪要去搬桌子,有人拿过李信昌手里的东西让他不要受累负责指挥就行,有人插不上手,只好站在空地处围着王展丰和苏玉琼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王家两个正主还不知道圣旨内容,心都高高挂着,其实一点都听不进旁人的恭贺,但是他们又不知道该干点啥事,所以就迷迷糊糊站着,眼看着别人在他家院子空地上忙活摆香案。 李信昌眼角余光瞥见两人杵着那里,分神说道,“王二哥,王二嫂,瞅你们身上埋汰的,赶紧收拾下,换上一身好衣裳。香案的事交给我,你们不用盯着。” 两人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发现确实有些埋汰,连忙进去屋里了。 李信昌见状,满意得点点头,接着又点名两个妇人,“李二嫂,郑大嫂,你俩受累,去厨房里头烧些热水呗,我估摸王二两个闺女回来,也得洗漱一下。” 话音刚落,就有人问了,“信昌,你说我们这些人用不用也捯饬捯饬,回头王家接旨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在旁边看着呀?” 李信昌真觉得人多杂乱的很,听见这人问,连忙答道:“肯定得捯饬捯饬啦,这可是迎接圣旨呢,不止咱青鹿镇知县大人过来,还有从京城来的内监大人,别太埋汰丢咱长流村的人!” 这一番话下来,大家如鸟兽散了,都抓紧回去收拾自己,比过年还重视。只剩下李二婶和郑大婶,有些不自信得打量了自己的装束,心道,我这一身难道不埋汰? 可惜,李信昌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疑惑,他整副身心都在调整香案上,他把那张带过来的桌布抚平一遍又一遍,直到看不见一丝褶皱,然后又把铜炉外面擦了好几次,直擦到锃光瓦亮,都能够倒映人脸为止…… 另一边,王家另两位当事人也被分兵两路的村民找到了。 今天是红灯笼作坊第一批辣条出货的日子,因为合作的商家是全国连锁性质的零食铺子,所以王丽容特别重视,早早就过来盯着大家装货,顺便和那商家打打交道,联络下感情。 此时的作坊中,弥漫着辣条的香气,令人闻之垂涎,但是久待此间的工人都习惯了,所以淡定得搬着一筐筐被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辣条,一点都不为美食所动的模样。 倒是零食铺子的采购员齐猛,偷偷吞了好几次口水后,终于被人察觉了,王丽容拆了一包辣条递了上去,美其名曰,让齐老板验货。 第一条辣条入口后,齐老板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和王丽容说话也多了几分热络。 “王老板,真是想不到您年纪轻轻的,就能整出这么大的作坊,去年的火锅底料风靡一时,我可是红灯笼火锅底料的忠实护庸呀,私底下还想着咱们有没有机会合作呢,没成想,还真得被我猜着了,今年你家出辣条了,正好合我知味斋的休闲零食定位,真是有缘哈!” “哈哈哈,确实有缘,齐老板既然那么爱吃辣,以后红灯笼辣椒坊有新品,指定送一份到您府上,还请拨冗品尝,给一些指点,我们也好再接再励,整出更好的产品。”王丽容含笑说道。 “诶诶诶,指点不敢说,王老板心思奇巧,整出来的都是我们想不到的,哪敢指点您呐。倒是新品试吃,我齐某是个好吃的,就厚颜笑纳了。”说完,他哈哈笑了几声,显然对于这个提议很受用。 说话间,好几个村民就赶了过来,见着门口站着的王丽容,眼睛齐刷刷亮了,大声喊道:“小容,家去,皇帝老爷给你家来圣旨了……” “啥?”因为喊话的声音比较杂,王丽容一时没有听清,支起耳朵大声问道。 倒是一旁的齐猛听见了,眼睛瞪得老大,连忙提醒道:“王老板,你家来圣旨啦,赶紧回去接旨呀!” 村民们总算赶到跟前,七嘴八舌得将事情说了一通,王丽容听罢,转身想要向齐猛告罪,却见他摆摆手,催促道:“赶紧的,交货这种小事,这么多人盯着,出不了错。” 一旁的王展稔和幸福也出言催促,让她赶紧回去,说这边有他们呢。 王丽容也就不多言了,在几个村民的簇拥下回去了。 而小荒山这边,王丽雍正在温室里给已经长出来的辣椒苗间苗。 “这些长得过分浓密、杂乱以及瘦弱的芽苗都得摘掉,避免消耗过多的养分。这样,养分集中供给给健康强壮的苗株,可以促使辣椒苗生长得更加旺盛。” 胡二几个点点头,表示记下了,然后学着她的样子摘掉某些芽苗。 做完这些后,四个人才起身离开温室大棚。 “小东家,这些辣椒苗,大概还得多久才能移栽呀?”胡二一边走出温室,一边问道。 “等它们长出六到十片真叶、且株高达到四寸半高才可以移栽,还需要再等等。”王丽雍答道。 还没等他们继续说什么,最先跑上山、气喘吁吁的郑强出现在他们面前,“小雍,你家有圣旨,让你回去接旨。” 王丽雍并不觉得惊讶,岳云飞在离开青鹿镇的时候,提过会给他家请功,还有,霍知县也提过,算算时间,这道圣旨大概就是为了这个,是好事。 她瞅了一眼手上的泥土,答道,“我去洗个手先。” 郑强没有预料她这个反应,呆呆得看着她转身洗手去了。倒是胡二他们三个,比王丽雍这个当事人还急,在一旁催着,“小东家,洗快些吧,咱可不敢让圣旨等哇!” 王丽雍为了安抚他们,只好草草洗了手,然后跟着郑强下山了。 一开始,两人相隔着一小段距离,都没有说话。等到听到前头不远处有人声,应该都是上山来找她只是脚程慢了些的村民。郑强鼓起了勇气,凑近了些,闷声说道:“小雍,我娘给我定下媳妇了。” “恭喜呀,强子哥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定下媳妇了。定的哪个村哪家的?我认识不?” “你奶奶娘家村里的,姓苗的,你应该不认识。” 郑强嘴里有一千一万个字,他想要告诉王丽雍,他喜欢她,从小就喜欢她,甚至不惜上她家当倒插门。他还想问,她也老大不小了,为啥还不定下来?是不是心有所属?是朱家少爷朱凌云还是去年那个经常往她家去的贵人?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大概是知道无论答案为何,他一定不会是她选择的那个。 王丽雍不晓得他脑海中有那么多想法,她和郑强的那点渊源,她自以为几次拒绝和平常的避嫌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就算知道了郑强的心事,她也觉得与自己无关,那只是他自己的心事罢了。 两人的对话在王丽雍的一声“哦哦”下戛然终止,任凭一个人心里再怎么兵荒马乱,另一个人无此心,那便是独角戏。 很快的,上山的村民迎面撞上两人,又是一通七嘴八舌,王丽雍忙劝说身边满脸涨红、嘴里颠三倒四说祖上积德的村民,让他们淡定些。 这些村民这才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在心里暗道,不愧是能够接圣旨的人,大气! 两姐妹一前一后到达家中时,她们家院子空地中央处已经摆好了香案,他们爹娘也收拾利索了,王丽容注意到娘亲新梳好的发髻上戴上了她之前买的簪子,那可是她平日里头最隆重的装扮了。 至于去而复返的那些村民们,同样也是一反常态的隆重。他们平常穿着潦草,只考虑是否方便干活,这会儿,却已经换上了自己压箱底的最好的衣裳,有些没有新春装的,甚至套上了一年一穿的新年衣裳,喜庆得让人有种过年的错觉。 当然,王家大宅那边的人也过来了,王大富和姚青花被众星拱月般围着,各种各样的好话跟不要钱似的,朝着他们砸过去,砸得他们眉开眼笑,几乎看不到眼睛了。 王展年和王鸿识也过来了,王鸿学已经去了府城念书,所以不在。 王丽容瞅见抱着安安的小婶婶,忍不住跑过去逗弄她怀里的小孩,“安安,王鸿安,你怎么也过来啦?小小年纪,学人家凑热闹是不?” 袁苗圃含笑望着两人互动,又看到王丽雍已经进屋梳洗去了,忙提醒道,“小容,赶紧的,你也去捯饬捯饬,等会圣旨就到啦。” 王丽容上下瞄了自己一眼,“小婶婶,我又不埋汰,就是去了作坊那边看看而已,一点活没干呢!” “那也不行,你身上这套太素了,还是换身鲜亮的,还有,发髻重新梳一个,簪子也得带上,不然太寒酸了,显得不够尊重圣旨呢。”袁苗圃说道。 王丽容歪头想了想,也不知道传旨的人是什么性子,谨慎些还是没错的,于是,也进了自己屋里打扮起来。 第262章 当官咯! 时间掐得不错,她们刚准备妥当,村口便出现了举着旗帜敲打鼓乐隆重而来的传旨队伍。 村长已经领着一部分村民等在村口,不等霍知县发话,就站在道路两边跪下高呼“万岁”。 传旨的汪内监并没有乘坐轿辇,而是骑着高头大马,他的目光由远及近,先是落在远处的青山、绿野,再是近处的村道、村民。所见之处的欣欣向荣以及干净有序,令他很是满意。 他含笑对着一旁的霍大人说道:“这长流村果然非同一般,不仅村民们穿戴整齐,而且村道都扫得那么干净,难怪能出那么厉害的人物了。” 霍大人一直关注着汪内监的反应,听他这么一说,忙继续在他面前树立王展丰一家的好形象,笑着低声说道:“汪内监有所不知,这从官道拐进来的那段小道,还有这些村道,都是王家那边提议修建的,他家还捐了一百两银子呢。” 汪内监虽然是皇上的贴身内监,但也不是“何不食肉糜”的人,晓得这一百两对于无官无职的普通农家来说是极大的数目,因此,对王展丰一家的印象更好了。 他的目光瞥到还在下跪的村民,收了跟霍大人继续聊天的心思,冲着村民们说道:“本内监是奉皇上之意,亲自到长流村宣旨的,你们的礼数很周全,可以起身了。” 霍大人见大家不敢行动,忙对着村长说道,“李村长,不必太过拘束,您给带路吧,其余村民也请起身。” 李义善连连点头称是,起身后还是半弯着腰,迈着小碎步在前头引路。其余村民还保持着跪拜的姿势,等到这行人过去后,才敢偷偷抬头瞥一眼前面,等到队伍走远后才敢起来跟上。 于是,一支十几人的传旨小队,不远不近跟着几十号村民,乌泱泱得朝王展丰家里的方向去了。 汪内监快到王展丰家门口时,就注意到那醒目的青砖大瓦新房子,夹在两边半旧不新的土坯房中间,显得特别突兀。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就是王家?看着像是刚盖的房子?用料还挺考究的。” 霍知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点点头,解释道:“去年冬天被匈奴兵烧毁了,今年开春紧赶慢赶重新建起来了。王二家种地做生意都是一把好手,家中有些积蓄,所以盖的房子不差,里头的布局颇有讲究。” “哦?看来霍大人对这家人很是熟络呀?”汪内监问道。 霍知县没有掩饰的意思,直说道:“汪内监有所不知,这王展丰的三妹的大闺女和犬子有婚约,算是拐着弯的亲戚。他家入新宅时,霍某来吃过一碗暖房酒,有幸参观过这新房,里头有些巧思,嘿,这我就先不透露了,汪内监到时可以参观下。” 汪内监被勾起了好奇心,“霍大人还卖关子咯,那成,回头我就瞅瞅王家新宅的巧思。” 说完,他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王家的人脉之广。不仅当地的知县为他家说话,他出发前可也受了岳小将军和安平侯世子爷两人的私下叮嘱,意思都是王家是普通农家,不太懂官场上的规矩,让他这个宣旨内监不要太为难人家。 眼下,这霍大人话里话外都是维护王家人的意思,他哪里不懂。其实,他觉得这些人都想多了,不需要他们表态,光凭皇上对这一家三口感兴趣的态度,在进京前,他只会好好照看着他们,甚至一句重话都不会讲。 终于,一行人来到了王家新宅门口。香案,接旨的人,宣旨的人,围观的人,都齐备了。 汪内监下了马,面向人群中心为首的王展丰一家人问道,“长流村王展丰,其女王丽容、王丽雍三人可在?” 被点名的三人立马向前一步,开口表明身份。 汪内监很满意自己看到的三人,男的丰神俊朗不似寻常农家汉,两个少女也风姿绰约不见丝毫粗鄙,特别是年长的王丽雍,饶是他见惯了京城各种佳丽,也被她出色的容貌惊了一下,心中暗忖,怪道这安平侯世子爷特别嘱咐善待王丽雍,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当然,他并没有对此表露半分,而是在确认接旨人到齐后,清了清嗓子,从助手捧着的匣子中,恭恭敬敬得请出了一张单彩的绫锦卷轴,也就是大家心心念念的圣旨了。 霍知县瞄了一眼圣旨的颜色,单一的纯白绫,那就是封五品官以下的赐命,心里有了底,眼角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一声“王家接旨”,不止王家众人,其余村民也自发跪了下来。 汪内监鹤立人群,手持圣旨,缓慢打开,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有黑辽省辽州府青鹿镇长流村王展丰,其女王丽容,王丽雍,三人……特赐王展丰从六品忠武校尉,其女王丽容、王丽雍赐御笔亲提‘巾帼英雄’牌匾一副……宣进宫觐见,即日启程。钦此。” 王丽容和王丽雍两人最先反应过来,默契得扭头对视彼此一眼,从中可以读出彼此的欣喜和惊讶,她们之前猜想过,她家会得到的无非就是皇上的口头赞誉以及金银赏赐,从没有想过,这皇上那么大方,直接就让她们爹爹当官了,还给她俩赐了牌匾,这可比赏那些金银财宝更有用哟!两个人无声得在心里给岳云飞和霍大人的点赞,心道两人真给力。 事实上,霍大人倒还好,就是中规中矩写了请功文书,岳云飞做得更多,不仅将王展丰一家在战事上的所有贡献点都提了出来,而且还把王丽容王丽雍两姐妹写得洋洋洒洒的“作战经过”拿给了皇帝过目。最后,还把上回培训奇兵小队两人写的手册以及教学部分都秃噜出来,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给王家人特别是王丽容两姐妹请功的想法。 皇帝一开始以为这王家人只是碰巧发挥了点作用,本想随便赐点什么,见岳云飞如此在意这家人,倒来了兴趣,不仅召人进京,而且很大方得给了身无功名的王展丰一个散官职位,虽然只是一个没有实权和职位的荣誉官号,但是这官号也不是纯摆设,该有的一些待遇还是有的。而且,这直接从一介白身成了六品武官,那可是极大的恩赐了。 这旨意一宣,王展丰整个人都懵了。他要是没有听错的话,自己好像当官了,而且,皇帝还要见他和两个闺女,这可能吗?他没读过太多书,没考过科举,只是被动打了一场仗,就成了官了?还有,他一个种地的普通农民,竟然能见到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低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汪内监再次出声提醒,“王校尉,接旨吧。”他这才恍然大悟,双手高举,将这象征着权力的圣旨接过,那小心翼翼的架势,仿佛拎着的是什么价值连城的易碎宝贝。 汪内监又好心提醒了一句,“王校尉,按照规矩,您得复述一遍圣旨的内容,您识字吧?” 王展丰恢复了几分清明,捧着圣旨的双手一动不动,直点头,答道:“识字识字”,接着,轻轻展开圣旨,尽量控制自己话中的颤音,重复念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他念到末尾处时,情绪到了,都不需要汪内监再提示了,高声叩谢皇恩,引得其余村民也随着他一同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倒有些出乎汪内监的预料,他笑了笑,觉得这里的村民虽然粗鄙不识礼数,却胜在朴实可爱的,比京城那些人均八百个心眼的贵族,更令他感到放松。 他等到村民的呼声降下来后,接着示意抬着匾额的护卫向前,主要面向王丽容和王丽雍,语气柔和了些,说道:“两位姑娘,这是皇上亲笔提的字,皇城最好的工匠做的匾额,可得好好挂起来哟。” 王丽容和王丽雍朝着京城的方向磕头谢恩后,起身一左一右接过还盖着红布的匾额。她们两个是真高兴,这可是皇上亲笔哟,一旦赐下,就代表皇上记住了这家人,妥妥的皇权庇护。往后,无论哪个权贵见着这牌匾,都得毕恭毕敬行礼,同时也得掂量拥有这牌匾的王家人的份量了。 宣旨仪式到此算是结束了,王展丰激动过后,也没有掉链子,上前招呼汪内监等人进屋,“汪内监,霍大人,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了,若不嫌弃,还请入寒舍喝杯茶水。” 汪内监确实是一路马不停蹄地过来的,进了青鹿镇也只是在县衙歇了一小会儿,原本是打算宣完旨就回去县衙那边休息,但是这长流村和王家给他的印象不差,所以他便改了主意,决定留下来稍事休息再说。 霍大人见他点头同意了,也笑着说道,“上回在你家喝的花茶不错,就上那个吧,也让汪内监品鉴品鉴,咱们这农家土茶如何?” “成,要说名贵茶叶没有,但是花茶是有的,各位贵客,里头请。”王展丰抬手做邀请状,一行人陆续往正厅去了。 村长李义善没有跟进去,而是先去招呼还在看热闹的村民们,“大家赶紧散咯,该干活干活去,免得让贵人们反感,回头有的是机会看圣旨和匾额。” 大家见村长一脸认真,里头又是那么些大人物,三三两两退下了,八卦固然重要,干活挣钱才是硬道理,人家王二家都当上官了,他们还在土里刨食呢,再不努力,以后都不好意思跟王二一家打招呼了。 已经跟着霍大人进屋的李信昌,听到他爹的声音,往后找了回来,然后拉着他往里头走,“爹,这好不容易有露面的机会,赶紧的,跟我一起进去。” 说完,也不管村长解释他是在维持秩序,拉着他就跟上了那堆言笑晏晏的大人物。 第263章 参观和备宴 正厅内,分宾主坐定,汪内监因为今日代表的是皇上,所以被大家让到上座,他也没有谦虚,直接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巡视了客厅一圈,发现这客厅被一个木架屏风切割成了两部分,他们所在的部分比较宽敞,桌椅摆设都是按照常规人家的正厅来的,除了身下的椅子让他觉得很舒坦外,没什么亮点。倒是隔开的另一边犹抱琵琶半遮面,引起了他几分好奇心。 霍大人见状,对王展丰说道:“过来你家时,我可是跟汪内监打了包票,你这房子有几分独特所在,要不,带着我们参观参观?” 王展丰忙将眼神投向一旁的汪内监,带着敬意问道:“汪内监,可有兴趣?” 汪内监点点头,刚刚坐定的大家伙,茶水都没上,就又起身参观房子了。 王展丰先领他们去客厅的另一边,介绍了几样他们家具店出的沙发、茶几以及带轱辘的可移动小边柜,不过,重点还是放在了那一面照片墙上。 “这照片墙上的画,是大闺女丽雍的涂鸦之作,去年冬天匈奴放火烧房子前就有的,事后过来拾掇,没想到还能留下来,这不,新家建成后,就又出现墙上了。”王展丰带着庆幸的语气感慨道,听得出,他不仅仅是庆幸这些画的完好无损,更多的是家人的平安。 汪内监在他的讲述中,一边点头以示回应,一边认真欣赏每一幅画。事实上,这些画对他来说不太像真正意义上的图画,反倒像是某种草图。许多画只用炭笔寥寥数十下简单勾勒出轮廓,除了炭的黑,就只有红黄绿三种颜色了。 “这些颜色……”他的尾音拉长,显然还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些颜色与他从前见过的并不很一样。 王展丰大概猜出他的疑问,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不是在书肆买的颜料,是我闺女自制的,那绿色用的是大麦苗或菠菜,黄色用的是南瓜,红色用的是辣椒,所以和市面上的颜料有些不同,汪内监的眼神真好,这都看得出来。” 这次,汪内监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了,刚刚只觉得这王丽雍能够让安平侯世子惦记,靠的是美貌,如今看来,这新颖的画技,自己琢磨颜料的巧思,以及画中体现出来作画者的沉稳自在……这一切切,都在提醒他,王丽雍乃至王家人说不定有更多的惊喜在等着他呢。 很快,惊喜就出现了。他的目光从画中调开,落在了茶几上几沓巴掌大小的纸张上。 王展丰见状,连忙抓起一沓,递到他跟前,说道:“这是我小闺女做出来的纸牌,背面都是一样的,正面画着不同花样,闲暇时用来消遣的,类似牌九之类的玩法。” 汪内监捡过一张纸张认真瞧了瞧,比平常用纸稍微硬些,大概是几张纸叠起来黏在一起才有的硬度,上面画的,他只看得明白数字,其余花样一时间没有想明白。 他将纸张放回去后,没有追问玩法,说道:“咱们去别的地方瞅瞅?” 主随客便,一行人出了房间,以正厅为中心,从左到右,开始参观起来。 其余房间倒是中规中矩,不见奢华,却很雅致,足见这家人的品味还不错。少顷,逛到淋浴间时,汪内监又发现了惊喜的地方。他指着淋浴间的淋浴喷头,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这个东西能出水?” 王展丰点点头,尽可能说得明白简单,“这中间有管道,另一头接着特制的高位水缸,拧开这个开关就能出水,比寻常搬浴桶装水方便些。“ “心思倒是巧,就是不太实用,秋冬时还是泡在热水里比较舒坦些。”汪内监指出缺点道。 一旁的霍大人笑着插话道,“汪内监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当初我参观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您要不拧开开关试试。” 汪内监也蛮好奇的,在霍大人的怂恿下,拧开了开关,“哗啦”一声,从淋雨头上喷出一股温水,带出了一阵雾气。 王展丰适时解释道:“汪内监有所不知,家中女眷比较多,不适宜用凉水沐浴,所以水缸底下有专门的土灶烧着柴火温着水,出来的都是温水。还有,这淋浴间配有壁炉,到了冬天烧上柴火,可暖和了。” “听闻这里冬天比京城冷不知道多少,所以冬天很少沐浴,你家倒讲究。”汪内监拧上开关,甩掉手上的水渍,笑道。 “嗐,确实,这里冬天贼冷,谁还天天洗澡呀?但我家两个闺女不一样,就是得洗,说不洗总觉得不得劲。这不,就费老鼻子劲,折腾出这个淋浴间,比我家其他房间的火墙火炕都费功夫呢。” 王展丰话里是嫌弃,语气却不像,反倒有些炫耀两个闺女爱干净的意思。 汪内监人精似得,哪里听不出,接得十分自然,说道:“巾帼英雄,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一行人转回正厅后,按刚刚的座次坐了下来,准备好的茶水立即被送了上来,厅内开始弥漫出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霍大人打开杯盖,深吸了一口茶香,笑得很惬意,“哎呀,就是这个香味了,汪内监,您可尝尝,看合不合胃口,不合的话就让王二那边给你换茶。” 汪内监在众人期望的注视中,浅酌了一口,之后淡淡点头,评价道:“花香沁鼻,茶味清甜,不俗。” 这边,因为霍大人居中挑起话题,场内气氛渐渐热络起来,男人们开始打开话匣子,谈天说地,好不悠哉闲适;另一边,王家厨房里头,女人们却紧锣密鼓得筹备宴席。 苏玉琼、王丽容、王丽雍、幸福、袁苗圃、田小水,还有姚青花,七个常住长流村的王家女性都在。原本苏玉琼是打算派马车去镇上买几席回来,但是王丽容却觉得一来一回菜都凉了有失风味,还不如自家整治几道农家菜,也让京城贵人尝尝啥叫农家风味。于是,大家伙都忙活开了。 姚青花难得进厨房来,虽然干不了太重的活,但是坐着摘菜啥的也是可以的。她手上动作不慢,嘴里也询问着,“老二媳妇,想好整啥菜没?这可是京城来的大官,见过的席面指定老鼻子了,咱们可不能太砢啦把碜的咯,得让人家吃高兴了,回头你们上京才不会被为难。” 苏玉琼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答道:“我想了五个,锅包肉、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汆白肉、麻辣香肠。” 一旁的王丽容听到这里,补充道,“我这边也想了五个,酸辣土豆丝、韭菜鸡蛋、蒜蓉时蔬、拔丝苹果、蘸酱菜,刚好凑十个菜,十全十美,讨个好意头。” “你想的咋都是素的呀?会不会让汪内监觉得咱们不重视他呀?”苏玉琼有些不确定道。 “娘,不会的啦,人家在京城肯定是大鱼大肉吃惯了,偶尔尝尝咱们这些农家小菜,说不定还开胃呢。”王丽容答道。 “我看呐,把蒜蓉时蔬改成鱼吧,这席面没鱼的话,少些意思。”袁苗圃提醒道。 “啊,对对对,整一道鱼,只是,这会儿哪儿有鱼呀,难不成去大河那边现钓,就怕钓不上来。”苏玉琼一时高兴,一时苦恼,显然这不同寻常的宾客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姚青花立马想到了什么,解决了她的这个难题,“正好,今天中午郑全那小子送了两尾鱼过来,放在厨房的水缸里养着,还没吃呢。我估计郑全那边还有,小雍,你去跑一趟,要是他那边有,咱们就把一道时蔬改成鱼,没有就算了。” 王丽雍应了一声起来,湿漉漉的双手在围兜上草草擦了一下,转身便要离开厨房,只是走了几步后,又拐了回来,问道:“话说,咱们是开几席?要有多少条鱼才算够呀?” 大家手上的动作都顿了下,眼神落到苏玉琼这个主妇身上。 “四桌吧,正厅里的人都快两桌了,加上咱们王家的人还有几个姓的族长一起,整个四桌堪堪够。”苏玉琼想了想答道,她家搬新家的时候刚宴请过全村人,这回就算了,只请自家人和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就行。 “哎呀,四桌的话,咱这么点人,可忙不过来,幸福,你赶紧的,去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婶子过来帮忙。”姚青花忙指示道。 幸福同样应了一声,和王丽雍相携着出门,然后往两个方向去办事了。 厨房里头,苏玉琼还在计划着其他内容,她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向在场人讨主意,“那主食就大米饭和白面馒头?” 王丽容立马应道,“成,这两样就够了,席面上大家更多的是喝酒吃菜,主食应该吃得少,不用太多样化了。” 听到这个,苏玉琼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哎呀,我就说忘了啥,对啦,还得有酒,上哪儿搞好酒去呀!” “娘,咱们库房里不是有刚发酵好的苹果酒吗?就整那个呗。” “苹果酒恐怕不成吗?那酒甜滋滋的,不够有劲呀!” “娘,你上回喝的是度数浅,还有度数高的,在库房里搁着呢。要是喝不惯那个,库房靠左边的架子,最底下那几个小酒坛,里头装着我和姐姐提纯过的高度白酒,不甜,够劲,有这两样,也尽够了。” 苏玉琼忙让闺女先停了手里的活,去把酒找出来尝尝,万一两样都不行,还得想法子搞酒去。好在,她试过后,当场举起了大拇指,酒这一项,算是搞定了。 第264章 晚席和早餐 一个时辰过后,在十个人的合力下,四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齐备了,正厅够大,将沙发推到一边后,摆了三大桌,上席的都是男客,而厨房里头,摆了一桌,则是王家女眷以及过来帮厨的妇人。 金黄酥脆的锅包肉、鲜香浓郁的小鸡炖蘑菇、口味咸鲜的猪肉炖粉条、爽口香嫩的汆白肉……每一道菜都散发着诱人的色泽以及味道,勾人食指大动。 汪内监闻香望过去,第一眼注意到的是菜式的摆盘。 多亏了王丽容这个见识过现代各种精致摆盘的大厨,为了不让这些普通农家菜显得太磕碜,她花了许多巧思,比如,锅包肉底下垫了好几片绿菜叶子,黄绿相衬下给这道菜添色不少;拔丝苹果顶部用糖丝拉了个大碗的形状倒扣,让这道菜带上了几分艺术气息;蘸酱菜的几样配菜都切成或卷成大小相同的细条,分类围着中间一小碟大酱,活脱脱一个太阳简笔画的造型…… 他的第二个注意点,则是每盘菜十足的份量,这让见惯了少而精致宫廷菜的他忍不住内心称奇。而且,更神奇的是,这样接地气的菜肴,反常得让他有了大快朵颐的冲动,他可以感觉到口腔中已经口水泛滥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自恃身份矜持着,入席后,每一筷子都是慢吞吞,每一口都是细嚼慢咽,惹得同席的人都不敢动作太大,生怕自己的粗鄙惊扰到这个京城来的贵人。 好在,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一坛口味清爽的浓香白酒,一坛甜腻浓郁的苹果酒,让男人们打开了品酒的话匣子,场面变得热烈起来。 等到几杯酒下肚,后劲上来,大家也就没了拘束,开始高声阔论划酒拳,连汪内监也放开了吃喝,到最后,已经勾着王展丰的肩膀称兄道弟起来。 男人席这边很热闹,女人席这边也不输他们。苏玉琼和姚青花都喝高兴了,一会儿拉着王丽容和王丽雍说着她们有多高兴的话,一会儿也学着外间男人一样,和几个婶子似模似样得划酒拳。 王丽容和王丽雍一开始还劝着奶奶和娘亲别喝多了,后来拦不住,也就由着她们,这会拿出来的都是好酒,喝多了也不头疼,等回头席散了再给她们煮醒酒汤喝下,大概也不会太伤身体了。 这场酒席一直喝到月上中天,四桌酒席只剩下王丽容、王丽雍、幸福、田小水以及袁苗圃还清醒着,前面四个是因为年龄小不喝酒,袁苗圃则是还在哺乳期,所以禁酒。 她们没有再去请帮手,王丽容和王丽雍负责安顿所有的醉汉,村民直接送到家门口,王家人还有京城来人、县衙来人都分别安置到了客房,反正他家房间多的是,再来几个都安顿得下。 剩下的三人,田小水去熬醒酒汤,袁苗圃和幸福先撤席面,最后五个人合力洗洗刷刷一通,很快就收拾完这些杯盘狼藉了。 隔天,伴随着陌生的鸡鸣声,汪内监从混沌中醒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这是在哪儿,脑海中闪过一些昨晚的片段,让他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那个放声大喊大笑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他的脸一阵阵发热,隐约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似乎还有一股苹果的香气,让他想起昨夜一杯又一杯的苹果甜酒,他本以为这果酒不醉人,没想到后劲那么足,直接让他释放天性,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此刻,他心里祈祷着,希望大家都醉了,忘了自己的失态。 外间似乎有人员走动的声音,他竖起耳朵听起来,“咯咯咯,我可爱的小笨鸡们,吃多点哈,给我多下几颗小笨蛋,趁着春天韭菜应季,我还想整多几个韭菜鸡蛋盒子吃,表皮金黄酥脆,馅心韭香脆嫩,哎呀呀,想起来就留口水咯,娘,娘,我想吃韭菜盒子……” “诶……你和我想到一块了,我正和面呢,昨天的韭菜还有剩下,正好用掉!” 外头的对话还在继续,里头的汪内监却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的肚子咕咕直叫,似乎在告诉他,“去吧,整几个韭菜盒子。” 于是,他麻溜得起了床,也不叫醒一旁睡着的助手,自己摸到了洗漱间。他居住的房间是唯一一间配有厕所的客房套房,在厕所里简单洗漱过后,简单盘了个头发,将睡皱的衣裳捋直几下,他便出了房间。 打开房门,外间温暖的阳光倾泻在他身上,加上柔和的春风轻抚他的脸颊,他舒服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上,耳听各种动物的叫声以及早起村民的交谈声等,头一次觉得时间慢了下来。 他是皇帝的贴身内监,看似风光,但伴君如伴虎,就算轮休,心里头也不得闲,这次远离了朝堂,到了这没有权势纷争的小山村,一下子把他退休的心都勾了起来,心道,“哪日真得功成身退了,找这么一个小山村养老度日,倒也合适。” 正思忖间,王丽容端着刚煎好的韭菜盒子出来,一眼就瞅见汪内监望着远处发呆,忙招呼道:“汪内监,您醒啦,肚子可饿了,我娘刚做好的韭菜盒子,贼拉香,过来尝尝!” 汪内监的目光落到了那盒还冒着热气的韭菜盒子,为了掩饰肚子的叫声,忙大声应道:“正觉得腹内空空,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丽容在院子空地处支起了一张小桌子,和汪内监同桌而食。这个时辰还早,昨夜醉酒的人,也就起了一个汪内监而已。她很自然得开了话茬,问道,“汪内监,您平常都这么早起的吗?昨夜见您醉的很,还想着得睡到日上三竿呢。” 汪内监正咀嚼着那一口韭菜盒子,咽下后答道:“大概是习惯了吧,在宫里,要给皇上守夜,这会儿早就醒了。” “哎呀,这样看,您这活计也不比咱们庄稼人轻松,我们也就农忙的时候要早出晚归,到了冬天,整整猫几个月的冬,人都养肥了一圈了。我听说在皇城里头办差的,也就放个过年的长假,也就十几天吧?”王丽容随口说道,她觉得汪内监现在的工作同自己前世很像,都是面对大佬,察言观色,二十四小时待命,就连放假,说不定随时都有被召唤的可能性。 汪内监有些好笑王丽容将自己的工作与种田相比,但是笑过后,却又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只是,他不便明说自己给皇帝办差的辛苦,便浅笑答道:“各行有各行的辛苦吧,有些行当时身体累,有些行当时心里累。” 王丽容秒懂,这在皇上身边办事,主打的应该是个心累了。她换了话题,又问道:“汪内监,您知道皇上为啥召我们父女三人进京吗?我想着,这赏都赏了,难不成进京城面圣,还会赏第二回吗?” 这个,倒是没啥不好提的,汪内监将最后一口韭菜盒子咽下后,答道:“大概是岳小将军将你们父女三人说得太神乎其神,皇上有心想要见见,就下诏了,其实你们不必担心,皇上平常很好说话的,是个仁善的君主。” 王丽容“哦”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果然是岳大哥……” 后面的话,汪内监没有听清楚,但是他听见王丽容称呼岳小将军为岳大哥,对两人的关系便有些猜测了,大概是相熟的。他突然轻呼一声“差点忘了”,引得王丽容朝他看过去,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是岳小将军托我带给贵府的信,说是交给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成。” 王丽容连忙接过,当着汪内监的面拆开信封。这封信很短,前面说明了他在皇上面前做了啥,导致他们一家被召唤进京,然后叮嘱了好些面圣该注意的细节,末尾让他们进京后到北安侯府坐坐,他暂时还不会离京,会在家里扫榻相迎。 噙着笑看完了这封信,她迎上汪内监好奇的眼神,解释道,“我家同岳小将军有些往来,去年,军营还在我家的辣椒作坊定了许多火锅底料和辣椒面呢。” 汪内监没有深问,顺着她话尾提到的辣椒作坊,问起了王家如今的营生。 这些都不是啥秘密,王丽容介绍得很详尽,甚至还提及了村里接下来要大力发展苹果产业的事情,把汪内监听得暗暗咋舌。他也是贫苦人家出身,要不然,也不会净身去宫里当太监了。未进宫前,他所在的村里可遇不上这种好人家,还先富带动后富呢,不趁机压榨村民就行了,他心想,要是村里遭灾的时候,有这样的人家站出来扶一把,说不定他也不用卖身了。想到这里,他对这家人的好感直线上升,看着王丽容的眼神也前所未有得温和了。 王丽容还不知道自己正常的讲述带来了怎样的效果,她本意是在这些大人物面前帮村里宣传宣传,说不定有啥奇效呢。只不过,暂时的,奇效只作用在汪内监对这家人的态度上,还没有作用到长流村的发展上。 陆续地,醉酒的客人醒来了,他们都是临时留下来的,没有行李,有些不便,所以享用了香喷喷的韭菜盒子和小米粥后,便向主家告别了。 汪内监临走前还好心叮嘱道,虽然旨意上写着即日启程,但是不必着急,好生准备后再出发也不迟。 第265章 齐齐整整进京城 汪内监一行人走后,紧盯这边动静的村民开始行动了,他们一拨一拨往王家赶,有的冲着王展丰拱手作揖喊“校尉大人”,有的挤不进王展丰那圈,就掉转头对着王大富喊“校尉大人他爹”或“王老爷”。 当然,妇人们多是围着王家女眷转。她们手上都没空着,捎带的都是自家稍微拿得出手的农产品。苏玉琼她们见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含笑收下了,然后掏出家中待客用的糖果蜜饯,将对方小孩两个口袋塞得鼓鼓囊囊的。 王丽雍原本高高兴兴得招呼着村里人,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撞入了眼帘,赫然是之前因为谣言而疏离她的李招弟。 “小雍,恭喜你呀,你爹当官了,你还是皇上夸奖的‘巾帼英雄’,以后肯定能找着一个好人家的。”李招弟见王丽雍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连忙举起手中的礼物篮子,递到她跟前,然后带着讨好的意味说道。 王丽雍没有接过篮子,语气不带一丝起伏得回了一句,“你的恭喜我接收到了,谢谢。” 李招弟的眼眶瞬间红了,小声啜泣说道,“小雍,你也知道我,我在家里不受重视,当初也是不得已才……如今你名声好了,我爹娘一说可以和你往来了,我就忙不迭过来了。” 王丽雍听着她的解释,觉得她比另外一个前闺蜜郑春喜好的一点就是,她对于自己的趋利避害没有藏着掩着,一切都摆的明明白白,但是,却不代表,她会同她重修旧好。 她打断了王招弟的喋喋不休,因为她就只会一遍遍重申自己在家中处境艰难,这些话,王丽雍从穿越过来后认识她,就来来回回听过多遍,很不需要她强调。 “招弟,谁都有艰难的时候,我知道你家里重男轻女,你一向不受重视,性子也一直这般唯唯诺诺,我也相信,你是真心想交我这个朋友。但是,很抱歉,上回你的态度就已经将这份友谊葬送了。我不怪你,我只是没办法再将你当做朋友了,咱们以后,就做个点头之交吧,无需要再私下往来了。” 王招弟原以为王丽雍是个性子软和的,就连上次她说了被迫绝交的话,她面上也是淡淡的,谁承想,这回她求和,却碰到了这么硬的钉子。 “小雍,咱们认识那么久了,你是知道我的,我确实在家里过得很难……” “是是是,你很难,你爹娘都喜欢你两个弟弟,从来不将你放在眼里,你说过多次了!但是,你为人处事的原则呢?你做人的底线呢?就因为几声谣言,你问都不问,就听你爹娘的话与我断交!以前,你在我们几个面前哭惨,大家经常帮你干活,从家里带东西给你吃,替你在爹娘面前说好话……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了,你可曾放在眼里过?你可曾为了这点情谊抗争过?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我真的不怪你这点自私和懦弱。但是,我也没办法将这样的你再认作朋友。李招弟,算了吧,咱们不可能再是朋友。” 李招弟如遭雷劈,脸白了一瞬又迅速转红,似乎羞愧到了极点,她不敢再直视王丽雍的眼睛,转身走了。 “等等!”王丽雍对着她的背影喊道,李招弟的身子顿了下,却没有转过来。“最后再给你一句忠告,女子在这世道是不易,正因为如此,更需自强自爱,让旁人不敢轻易欺侮,这事听起来很难,却并非没可能,希望你有一天也能做到吧。” 李招弟的背影微微颤抖了下,在她话音落下十几秒后,终于走出了王家的大门,全程没有回过一次头。 这段插曲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村民们对王家的各种恭维还在继续。 后来,见大家对王家越捧越高,王展丰才开口解释道:“各位父老乡亲,王某侥幸得了个校尉的官,大家为我高兴,王某先谢过了。但是,这里也得跟大家说清楚,官和官也是不同,我这个是个散官,也就是挂个名拿个俸禄,没有实权和官职的,比村长家李大哥还不如哩,所以呐,大家往后别一口一个校尉大人了,我听着也不舒服。咱们还跟从前一样喊就是了,不然显得太生分了。” 话音落下,就有人顺着他的话意喊道:“王二这是不忘本呢,好样的!” 其余人见状,也跟上,纷纷夸他不势利,不拿架子,是个一顶一的好人。 好在,大家虽然为长流村出了个官而高兴,也没有忘记自家的事,尽到了人情往来的义务后,便又散去干活了。 王大富和姚青花两张脸都笑僵了,嘴巴也说得口干舌燥,见热情村民都走光了,他们也就回去了,把空间留给王展丰这个小家,让他们可以坐下来说说自家话了。 客厅的沙发区里,王展丰一下摊到其中一张单人座上,一脸肉疼得对着屋内几人说道:“哎呀,刚刚给汪内监塞了五十两,可心疼死我了。搁从前,我得不吃不喝攒上好几年才赚到这个数呀。” 王家如今的经济情况尚可,这五十两其实并不多。所以,在场的人见他表情夸张,都忍不住噗嗤笑了。 王丽雍笑过后,还特意补了一句,“爹爹,进京了,要打点的银子就更多了,您可要准备好咯,可不敢在人前露出这个表情哈。” 王展丰的表情更苦涩了,回答道:“闺女啊,爹跟你俩打个商量,往后塞银子的事情还是你们干吧,不然,我这个当爹的明明没挣多少,却要拿着闺女挣来的钱充大头,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呀……” “成,爹爹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王丽雍和妹妹对视一眼后,无所谓得点头应下。 说完玩笑话,大家这才坐下来谈正事。 苏玉琼当先来了一句,“我先说哦,皇上只召见了你们三,就你们三个进京就成了,家里那么多摊事,总不能一个当家的人都不在吧。” 幸福听完,立马插话,“婶婶,有我在呢,你尽可以放心跟着进京。” 王丽容连忙附和,语速飞快说道:“对呀,这新家内务,等咱们回来后可以再慢慢收拾。辣椒工坊有小叔和幸福盯着,山里地里的活,胡二他们三个也照应得过来,娘,您就跟我们进京吧,不然,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爹爹这得有几百个秋天见不到你了,到时候相思成疾咋办?” 王展丰被闺女说得脸都红了,含笑轻声斥道:“小孩子家家,竟敢编排起爹娘来啦,小心我削你哦……” 王丽容戏精俯身,立马躲到苏玉琼身后,继续“大放厥词”,“娘,您看看,你要是不跟着,爹就不是亲爹了,万一爹爹路上揍我,那可没人拦着,您难道忍心您这么乖巧的闺女被家暴吗?” 苏玉琼掌不住笑了,回身敲了正演得兴起的王丽容一头爆栗,假意斥责道:“就该好好整治整治你,瞧你这没大没小的样子。” 王丽容假装吃疼捂着自己的脑门,弹开几步后,嘤嘤几声,继续彩衣娱亲,“好吧,这分别在即,连娘亲都性情大变,可见我说得有理,爹和娘是不能分开的,免得祸害我这棵天宇朝的幼苗。” 一旁的王丽雍也笑了,见到妹妹就要面临“男女混合双打”,连忙上前,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对着她比划了一下,言简意赅说道:“收。” 王丽容顿时恢复了正常,坐回了椅子上,双手叠放在大腿处,乖巧的样子跟刚刚唱作俱佳的样子天壤之别。 王丽雍见状,才回身对娘亲说道:“娘,家里的事是忙不完的,你忙完了这茬还有那茬,但是,这进京城,这可是很难得的事情,说不定这一生就一回,要是错过了就没有了。咱家这些年忙活了那么多事,都没有好好休息上一场,我觉得,借着这机会,咱一家四口正好休息休息,来个京城旅游如何?” 王展丰听罢,也对苏玉琼说道:“对呀,孩子她娘,就这一回,咱一家四口一起进京城多好。再说,小闺女刚刚说得也没错,这去京城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个多月,万一我……额,万一闺女们想你了咋办?” 苏玉琼被王展丰最后一句疑似当众表白的话惹得满脸羞红,觉得大家说得都有道理,于是收了惦记家里的心思,决定跟着大家一起进京。 王丽容高兴得一蹦三尺高,然后还不忘拍了拍幸福的肩膀,承诺道,“好幸福,你和小黄好好看家,等我从京城回来,给你带好多好多礼物。” 幸福本想说不需要礼物,但是看她如此兴高采烈,便笑着点点头,不说什么客气话了。 敲定这最重要的人选一项后,接下来进京前的准备工作。苏玉琼和王丽雍两人负责打点行装,除了自家吃喝用的,还打包了许多特产,准备进京后给岳云飞那家伙送过去。王展丰和王丽容则是去安排他们一家四口不在家的工作交接。就这样,忙叨半天后,一切才算就绪。 晚上,他们去了一趟王家大院那边,和王大富姚青花等一大家子人,围绕着进京的话题聊了许久,最后老人们撑不住困了才依依惜别。他们已经给汪内监去信了,明日一大早,他们就出发去镇上,到时候和汪内监会合上京。虽然汪内监让他们慢慢收拾,但是他们最终还是谨遵旨意,即日上京。 第266章 京内旧人 一路颠簸,车马劳顿,人也蔫巴了。 王展丰一家四口,刚出发时还很兴奋,过了几天,被马车颠得七荤八素,左右前后见着的都是雷同的山水田林,很快就身心俱疲了。后面的时间,他们一到驿站休息就跟到家一样开心,一到上马车出发时就苦着一张脸。 好在,出发前王丽雍打包了家里的卡纸游戏,他们才稍微解了旅途枯燥。在同行其他人的耳中,王展丰一家四口的马车里,时不时就传出奇怪的吆喝声,偶尔还会伴随出一两次洋洋得意的大笑声。 “一万,碰!”“九饼,胡了!”“等下,截胡!”…… 不仅仅是年轻的护卫们,连稍微年长的汪内监都止不住好奇了。他虽然有助手同乘,但是也没啥话好聊,实在羡慕这家人的热闹氛围。终于。他在某一天敲开了他们的马车,然后就见到四个人脸上贴着不同数量的纸条,围着中间一张小桌子,桌上扔着一些之前在他家客厅见过的纸牌。 王展丰见来人是汪内监,连忙俯身迎上去,刚想说话,额头处贴着的纸条飘入眼帘,他连忙一把扯掉,有些尴尬得解释道:“和孩子们瞎玩玩,让汪内监见笑了。汪内监找我们啥事呀?是到驿站了吗?” “额……还没到,咱家在马车上待着无趣,听闻你们这边笑语连连,过来看看,随便看看。” “哦,这样子呀,汪内监若不嫌这游戏粗鄙,就上来同乐?” “啊,不嫌不嫌,雅俗共赏嘛。”说完,汪内监动作利索得上了马车。 苏玉琼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坐到了王展丰那一排。 王丽容则开始给他讲解玩法,“汪内监,这个游戏叫麻将……” 这日过后,汪内监成了王家马车上的常客,不仅学会了麻将,而且开启了他桌游的新世界。 王丽雍没想到这随手带上的纸牌,倒成了打入这支宣旨队伍的好工具。 渐渐地,玩桌游的团体就不仅限于王家马车上的人,驿站休息的时候,随行的护卫有的向他们借纸牌,有的学他们随便写几张身份牌玩“狼人杀”,玩腻了就问王展丰家要新的玩法,这使得王丽容和王丽雍成了队伍中最受欢迎的人,很多时候,她们都得充当主持人的身份,带着这些新玩家先玩上几圈才能功成身退。 除了桌游,王家带出门的各式零嘴,也成了其他同行人的最爱。有喜欢辣口的,每天舔着脸跟苏玉琼讨要辣条;有喜欢肉食的,就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得指名要牛肉干和猪肉脯;至于喜欢甜口糕点的,也有他家带的小蛋糕和蜜饯……总之,按照汪内监的原话,“怪不得你家的行李这么多,带的零嘴都快赶上一家零嘴铺子了。” 有了桌游和零嘴的双重加持,王家人和这群人打成了一片,特别是好几个护卫同王展丰闲时交了下手,这不打不相识,一打就成老友了,等到快进京时,一口一个老哥,一口一个老弟,叫得贼欢。 “哎呀呀,这就是京城呀,瞅那城门,比咱青鹿镇的高了不知道多少,果然是皇上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哈……”苏玉琼坐在马车上,揭开帘子望着那巍峨的城门城楼,忍不住感慨道。 一旁的护卫听到她这么感慨,并没有笑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而是热情应道:“可不是嘛,婶子,天子脚下,这城门自然得是最高最坚固的。” “你们好福气呀,为咱们皇上干活哩,真是掉在福窝窝里头咯。”苏玉琼一脸艳羡道。 “承婶子吉言,能为咱皇上干活,确实是掉福窝咯。” 说话间,一行人畅通无阻得进了城,苏玉琼的目光被街道两旁的店铺吸引住了,忍不住瞪大眼睛,对着同样掀开车帘欣赏沿途街景的家人分享道:“哎呀呀,瞧见没,这些店铺的店面都比咱青鹿镇的大,还有许多都是高层小楼哩,果然是京城哈,房子造得大。” 一旁的王展丰回应道:“可不嘛,你别光看那些铺子,瞅瞅里头那些货物,看着就很齐全,不像咱们青鹿镇的,来来回回就那几样。还有,街上走的那些人,穿得都比咱们青鹿镇的好,果然京城就是不一样。” 王丽容和王丽雍两人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同样津津有味得观赏沿途街景,她们俩虽然去过近代的京城,但是同眼前看到的相比,那已经不是同一个京城了。 一家四口兴致颇高,行到接待的驿馆,下了马车就已经开始计划从哪里逛起来了。 一旁的汪内监笑了笑,提醒道,“我回去禀报皇上后,不日就会召见,为了防止传旨时你们不在,这几天还是在驿馆里好生歇息吧。” 王展丰一听,觉得有理,连忙答应下来,“汪内监说得没错,可不敢让皇上等。” 说完,他们和同行的汪内监和护卫们一一话别,个别还同王展丰交换了地址,让他们一家面圣结束后再联络,可见这番旅途下来,王展丰又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了。 一家人在驿馆安顿妥当后,照旧围坐在桌前“开会”,计划接下来的行程。 “咱们就按照汪内监的话,这几天好生在驿馆待着,等面圣后,小容和小雍再给岳小将军家投拜贴,送些土特产啥的,其他的,就是那几个小兄弟家,我和你娘亲买些礼品去拜访下,京城的人情往来也就够了。剩余的时间,想咋逛就咋逛,逛够了咱再回家。”王展丰率先开口道。 其余人对此毫无意见,会议的正经内容就此结束,开始围绕着逛哪些景点、吃哪些美食、买哪些特产去了。 另一边,安平侯府,丁思齐回来后就直直往张婉怡的房间去了,进去后,话也没有多说,只是眼神贪婪得望着她的脸,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张婉怡已经对他这样的举动见怪不怪了,她埋在朱凌涵那边的钉子来报,原来丁思齐在朱府看上了一个丫鬟,因为求而不得,所以念念不忘。碰巧自己长得跟那丫鬟有几分相似,这才有了他这反常的行为。 她知道自己原来是替身之后,之前不理解的点全想通了。她曾疑惑过,满京城那么多合适的闺秀,为何安平侯爷偏生瞧上了她,原来不仅仅是看中她的才名,更多的是看中她这张脸。 察觉这点后,她对安平侯以及丁思齐都多了一丝反感,一个是想尽法子控制儿子的爹,一个是懦弱到只敢找她这个替身解相思之苦的被控制的儿子,若不是自己无心于这些所谓的夫妻情爱,恐怕她也难免意难平,成为深闺怨妇一个吧。 只是,今天丁思齐的眼神太热烈了,让她没办法全然忽视,最终,她放下了看没几页的书,叹了一口气问道:“怎么了?” 丁思齐也没打算瞒着,说道:“她进京了,我看见她了。” 这句话,成功得让张婉怡合上了书本,扭头望向丁思齐,“我听说她不过是一介农女,家境贫寒到卖身当丫鬟,最后才设法消了奴籍的,怎么有这个能力进京呢?” “她回去后,家里开始搞其他营生,如今算是小有资产了。至于进京,去年匈奴犯边,她还有她爹爹妹妹都参战了,救了许多人,皇上对她家很感兴趣,所以召进京问话。” “哦?这倒是稀奇……”张婉怡忍不住挑挑眉,她对王丽雍起了好奇心了。 不待她多问,丁思齐来了谈兴,自发开始讲述王丽雍在这场战事中的表现,他曾经找岳云飞打听过,两家算是交好,所以对于一些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岳云飞没有瞒着他,所以他也知道了王丽雍在其中发挥的具体作用。 张婉怡听得入了迷,对王丽雍的印象从丁思齐的爱而不得对象,慢慢得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形象,她突然很羡慕这个叫王丽雍的女子,至少,她还能自由得打战,而她自己,若没有意外,这辈子大多只能在这深宅侯府度过余生了。 好不容易淡下来的心,竟然因为这个从未见过的人,而开始有了不应该有的悸动,她忍不住捂住有些发烫的胸口,心道,突然很想见见这个人。 而同样内心悸动的,还有饮翠院中的朱凌涵。 此时的饮翠院,在男主人整整半年未曾踏足后,已经成了众奴仆公认的活死人墓了。好在,张婉怡是不屑于落井下石的人,依旧让人好吃好喝待着,从不让底下奴仆欺压这边,所以,朱凌涵的日子还算好过。 但是,生活是好过,心却难过。她被丁思齐揭破失身于他的真相后,病急乱投医,让她娘亲想办法将王丽雍搞到京城来,谁知道,却换来了她哥哥的一封训斥信,因为这一点希望的破灭,她终于扛不住了,颓丧了许久。 直到前阵子辗转打听到王丽雍一家要进京,她才振作起来,决定想法子见上王丽雍一面,设法让她成为丁思齐的人,以解除自己在丁思齐面前的罪过。这阵子,她一直派着自己人盯着城门那边,总算在这一天,收到了消息,王丽雍进京城了,如今在驿馆待着。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就想杀到驿馆那边。就在双脚迈出房门的那一刻,她理智得停住了,自言自语道:“不行,我不能这么莽莽撞撞,娘那边已经吃了钉子了,我得想想,我得想想……” 说完,她又重重坐回椅子上,时而托腮,时而用手指敲击桌面,试图通过改变动作来切换脑海中的思路,良久,她站起身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冲着虚空喊道:“嗯,就这么办!” 第267章 面圣收获 皇上的口谕来得很快,王丽容他们只不过在驿馆待了两天,就接到了明天面见皇上的安排。当夜,他们一家四口都没有睡踏实,不过,一早起来却依旧亢奋,不见颓废。 苏玉琼虽然不用面圣,但是也为家里这三个人紧张,给王丽容梳发髻的手都是抖得,差点没梳好。 王丽容笑着劝了好几句后,却依旧不管用,也就随她娘亲紧张去了,反正,过了今天,一切都会正常起来了。 坐上马车后,王展丰正襟危坐,仿佛已经到了皇上跟前,他一会儿拉拉自己的袖口,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脸皮,问了闺女好几次自己收拾得是否妥当。 两个闺女不厌其烦得给他打气,最终还是王丽容的方法奏效。她也学着她爹的模样,假装紧张问道,“爹,你瞅我这装扮会不会太艳,万一皇上喜欢质朴的咋办?” 王展丰一见闺女紧张,立刻出言劝道,“不会不会,你这身蓝色咋会艳,我瞅着好看的很,还有,你娘这头梳得很好,配的簪子也不错,我瞅着就很好,不慌不慌……” 王丽雍意识到妹妹的方法,也问起了自己装束如何,一副也是不知所措的样子。 王展丰自然不会厚此薄彼,使出浑身解数安抚两个惴惴不安的闺女,反倒忘了自己的紧张。他心里想着,不行,自己是当爹的,得为两个闺女撑住,于是,到了御前,他的气势变了,身子依旧板直,却收起了在车上时的慌张。 终于,他们三人听到了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之所以用听一字,那是因为汪内监给他们的“面圣守则”里头就有这么一条,不得直视君颜。 “汪内监平常谨言慎行惯了,却在朕面前多次提及你们的好处,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起身吧。” 他的声音如底下三人想象的那般威严,但语气中的调侃之意却减轻了其中令人不安的成分,使得强装镇定的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是,汪内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请皇上恕罪,奴才多嘴了。” 三人起身的动作几不可察得顿了下,对汪内监有些担忧,但是皇上爽朗的大笑声解除了这股担心。 “哈哈哈,汪忠,赶紧别忙着请罪吧,瞧他们被你吓得,不知道,还以为朕是什么暴虐的君主呢,动不动就治人罪。” 一番调笑过后,皇上言归正传,开始询问三人的平生经历,特别是匈奴兵偷袭那夜的事。这些事情自然有人已经同皇上汇报过,只不过,他更想听他们自己讲。 “臣黑辽省辽州府青鹿镇长流村王展丰,土生土长的长流村村民,从小跟着爹爹种地打猎,自学过一些木艺,成家后……” 皇上原本漫不经心听着,直到王展丰动情得讲述他昏迷期间妻女对他的照顾,使得他醒过来后就很快恢复正常行走,这点却是汇报人员没有提及的,也让他想到刚刚被自己贬为庶人的三儿子,两相比较,让他不由得羡慕起了王展丰。向来天家无情,夫妻父子之间亦是。 一旁注意到他神情变化的汪内监大概猜到了皇上想到啥,默默得为王展丰抹了一把无形的汗,心道,这王二,好好的打仗不讲,讲这些干啥,谁不知道皇上这阵子正为他那几个不省心的儿子糟心呢…… 好在,皇上很快收了自己纷飞的思绪,神色恢复正常,并没有借机发泄问罪的意思。甚至等到王展丰说完后,还温声说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也算是其中典型了。如今成了六品校尉,一朝富贵,可得守住本心。贤妻不可弃,好闺女也不能欺,用心当个好爹爹才是。” 这些本就是王展丰心里的想法,听见皇上发话,想都不想,就跪下了指天发誓,“当着皇上的面,我敢保证,我这辈子就苏玉琼一个妻子,会珍重爱护她,也会善待尊重两个闺女的,总之,绝不再让她们妻女三个因为我受半分委屈。” 皇上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笑着让他起身后,又接着让王丽雍说话。 王丽雍向前几步后,用沉稳的声调说道:“民女王丽雍,家中排行老大……平素喜欢研究世间植物,于此道有些心得,其余便无甚所长了。” “哦,可朕听汪内监说,你于画之一道,已经自成一派,技法极为特别。”皇上问道。 “非民女有意隐瞒,实在未曾学习过画画,也并不识画技流派。汪内监所见之独成一派的画技,不过是常年揣摩记录植物而练出来的雕虫小技,实在不足挂齿。”王丽雍解释道,她的实用素描在现代也是为了方便记载植物所学,在她的心里,她的图画不能说是图画,而是一种立体的文字记录罢了。 皇上显然不太满意她的答复,随即下令道,“来人,上文房四宝,朕要看看是怎么个记录法。” 王丽雍可整不来毛笔画,连忙做出“尔康手”的姿势,“且慢,请皇上恕罪,民女作画,向来用的是自制炭笔,而非墨水毛笔。这,民女向来有随身携带纸笔的习惯,若可以,民女用自己携带的炭笔作画?”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本子上别着一只炭笔,她将炭笔拔了出来,高高捧起,然后跪在大殿中央,试图让皇上看清她手中的笔。 只是,皇上却对她的本子起了兴趣,问道:“你随手携带纸笔,都为了做啥?莫非民间读书的学子们,出入有随身带纸笔的习惯吗?” 汪内监见皇上眼神落到他身上,忙答道:“回禀皇上,并没有。” 王丽雍再次从怀里掏出那小本子,然后将本子捧起,“这本子里是民女日常记录所见植物的资料,内里也有涂鸦之作,恭请皇上御览。” 皇上又给汪内监递了个眼神,汪内监马上将本子接了过来,恭恭敬敬得捧到了皇上跟前。 大殿内霎时变得特别安静,只听见皇上翻那本笔记本的沙沙声,以及殿内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少顷,皇上总算看完了这本笔记,挥手让汪内监拿下去还给王丽雍,然后点评道:“你这些画我曾经看过一些,就是你给云飞写的那本植物集萃,写得很好,对在北地参战的士兵很有些帮助,如今看来,那本集萃非一日之功呐,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这话题转得太快,王丽雍有些没反应过来,甚至习惯性得抬头直视了发问的皇上,问了个“啥?”等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连忙伏低身子,低头请罪。 皇上不在意得摆摆手,倒是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民女王丽雍,抬头让朕瞧瞧清楚。” 王丽雍暗道糟糕,还以为自己的容貌要坏事了,但是,她也不敢忤逆皇上的话,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得抬起了头。 “你这样子,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汪忠,你想想,是不是觉得有些面熟呀?”皇上的表情带上了几分冥思苦想的意思,却让王丽雍松了一口气,幸好,只要不是什么惊为天人就行。她忍不住在心里嗤笑自己,她这可是在后宫佳丽三千的一国之君面前,哪来的自信啊! 岂不料,刚刚那一会,她爹和她妹和她却是同样的猜测,吓得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终于,还是汪内监想了起来,跟皇上说道:“这一看,王丽雍姑娘跟安平侯世子夫人确有几分相似。” “安平侯世子夫人,哦,对了,是不是原来张尚书那个才名在外的嫡长孙女,叫什么来着?” “额,这世子夫人的名讳……奴才隐约记得似乎皇后召见时喊过,似乎是叫张婉怡?”汪内监有些不确定道。 皇上却仿佛被打开了记忆一样,确认道:“对对对,叫张婉怡,皇后之前提过几次,原是想给他娘家侄子聘这张家姑娘的,谁知道,被安平侯抢了先,至今仍在扼腕可惜呢。” 汪内监见皇上有些扯远了,轻声暗示道:“皇上,赏赐。” 皇上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轻咳几声掩饰尴尬,继续冲着王丽雍说道:“民女王丽雍,既是醉心研究花草,又能学以致用,给北地战士提供学习材料,此功不可没,正好,朕这里有几株外藩进贡的花草,旁人都琢磨不出什么门道来,若你可以,朕便赏了你。” 说完,他便让底下人去抬贡品上来。 王丽雍一整个期待值拉满了,猜测着上来的会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奇花异草。只是,等看到那熟悉的玉米和西红柿时,她傻眼了?这就是贡品?现代两块多一斤的玉米,三块多一斤的西红柿,到这里,摇身一变,成了贡品。不得不说,她有些失望了。 倒是一旁的王丽容,见到两者时,眼睛都亮了,使劲给她姐姐挤咕眼,总算让她姐姐意识到,这独家的玉米和西红柿,会给他们家带来多大的经济效益。于是,她神色一变,装作兴趣盎然的样子,然后对着皇上说道:“皇上,这两样东西,据民女估计,所结果实应该是可食用的,就是不知道还有多少,民女恳请带回家乡种植,为我天宇朝百姓的餐桌添加两样新食材。” 第268章 和皇上掰手腕 皇上一听是可食用的作物,漫不经心的态度变了,认真问道:“王丽雍,你可有把握?” 王丽雍可不敢打包票,谁知道这两样东西会不会在天宇朝水土不服呀,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民女只是经验之谈,不敢谈十分把握,但是,长流村多有善耕作者,民女即便力有不逮,还可以集众家所长,一定竭尽所能为皇上尽忠。” “好,不愧是朕口中的巾帼英雄,发现新作物也是为国尽忠,若是王丽雍你能够成功研究出种植方法,朕一定大大有赏。但是,这两样东西,你只能各带回去一半,剩余的一半朕留给司农寺去侍弄了,到时候,就看谁先研究出来,王丽雍,你可得努力了。” 其实,皇上刚刚一晃而过的想法,是想让王丽雍待在京城皇庄里去侍弄这两样东西,但是转念一想,司农寺那边也是在京城种植这两样东西,换个地区栽种说不定有意外收获,所以,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王丽雍还不知道自己逃过“出差”一劫,心里美滋滋得想着,玉米和西红柿耶,她即便没亲手种过,也大概研究过大类的种植方法啦,跟司农寺比赛,她就像拿着答案抄试卷的一方,分明有些欺负人呀。 聊完了这一茬,皇上显然兴致更高了,指了指一旁同样美滋滋的王丽容,笑道,“你这小姑娘,乐呵什么,跟朕说说。” 王丽容突然被点名,心跳漏了一拍,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了,落落大方说道:“民女高兴姐姐可以为国尽力,民女以有这样的姐姐而自豪。” 皇上一听,便觉得这王丽容也是妙人一个,从来很少见妹妹这么直白说以姐姐为傲的,让他又想到自己那些皇子公主,个个都是铆足了劲头在他面前争宠,却没想过那些他们想要比下去的人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什么时候,他的孩子才能有像王丽雍和王丽容这样纯真的情谊呀? 想到这里,他心里暗戳戳苦涩了一番,面上的笑容却不变,继续说道:“别的就不用你说了,简单说说你有什么一技之长吧,总不能你只为你姐姐自豪,自己却是个啥都不会的吧。” 王丽容歪头想了想,答道:“民女力气很大,做饭尚可,嗯,没了,就这两样。” “说到这个力气大,朕的力气也不小,来人呀,摆桌椅,朕要同王丽容掰掰手腕,看看王丽容的力气有多大!” 在场的人,除了提出掰手腕的人,其他人都懵了,汪内监连忙劝道:“皇上,您龙体要紧,要不,还是让底下大力士者同王丽容姑娘比试吧。” “去,是朕要同她比力气,又不是旁人要同她比力气,你在一旁看着就成,再多话,就罚你掌嘴。” 汪内监见皇上执意如此,只得给了王丽容一个眼神,让她悠着点来,否则伤了皇上,他和她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丽容自然不消汪内监给她提醒,给了他一个“请放心”的眼神,这个度,她肯定把握得准准的,既要赢,不能让皇上以为她独有虚名,又得让,不能让皇上输得太快,更不能让皇上受伤。 于是,当桌椅来到,双方面对面坐定,举起彼此的右手,再王内监这个临时裁判一声令下后,那两只握在一起的右手没有立刻分出输赢,而是僵持着,僵持到双方脸色涨红,差别只在于皇上的脸色涨红是真心实意用力导致的,王丽容的脸色涨红是刻意用力逼自己、甚至是拿左手掐自己的成果。 终于,王丽容觉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发力了,她这个发力还是有点小技巧的,先是发力压过皇上一点,接着又装作力竭的样子让皇上反超过来,如此反复多次后,才最终将皇上的右手背压到桌面上。 不等汪内监宣布结果,她抢先跪下请罪了,“民女冒犯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的脸红消了些,很随意得甩了甩发酸的手腕,哈哈大笑几声,“起身吧,本就是朕执意要同你掰手腕,何来冒犯之说。王丽容,朕知道你肯定收了力,但是,对一国之君留力很正常,对敌时不留力便可。” 说完,他转身回到龙椅上坐下,底下人很有眼力见得上来将桌椅全部撤走。 大家见状,也都恢复到原来的站位去了。 “王丽容,你前有缉水匪之劳,后有杀匈奴之功,又身兼神力之才,于军事训练上也颇有见解,朕不愿见你才能埋没,欲留你在身边做一四品带刀侍卫,不知你意下如何呀?” “这……”王丽容犹豫了,她这辈子就没想过还有为皇家打工的时候,这提议来得太出乎意料,她一时之间想不清楚,又怕这一应下了,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所以将这字拉出长长的尾音,不晓得该如何作答。 一旁的王丽雍怕皇上不满,连忙站出来代她作答,“皇上恕罪,这带刀侍卫责任实在重大,小妹年幼,尚不知是否能担得起这重任,可否让民女一家好生商榷过后再行答复?” 皇上这带刀侍卫的赏赐原是突发奇想,之前只打算像她爹一样,赏个散官,但是见她长得十分讨巧,说话做事也很有章法,所以并起了这念头。这会,被王丽雍这么一提醒,想到这王丽容小姑娘才十几岁,家中有父母长姐在,又是外地人,这么大件事,确实也需要商量下,于是点头答应下来,让他们回去好好想想。 王展丰三人见皇上并无不悦之意,真心实意得谢了好几次恩,心道,也就是当今皇上大度,不然他们有几回头都不够杀吧。 果然,三人领了一堆赏赐退下后,汪内监负责送他们出宫门时,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说道:“哎哟,人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家倒好,皇上给了那么大赏赐,还说要回去商量商量接不接,咋这么直愣愣呢,得亏得皇上脾气好,不然哟……真是吓死我了。” 三人出了大殿后,也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听见汪内监这么一说,只得苦笑以对。 “汪内监,咱这也不是拒绝,就是觉得这事太大了,咱长流村,头个正经当官的,就是老村长家的大儿子,也就当个县丞,这第二个,我爹,六品的散官,正经论起来,还不算官呢。咱哪里能想到,这和皇上见一面,就当了个四品带刀侍卫,话说,这带刀侍卫还能女的当呀?”王丽容问道。 汪内监立马正经起来了,“谁说带刀侍卫不能是女的,又没有明文律法规定,咱开国将军里头,还有女的呢,能有女将军,就自然能有女侍卫。” “话是这么说,让我老闺女混在一堆男侍卫里当差,我咋想都觉得不放心。”王展丰突然插了这么一句话。 汪内监眼看着到宫门口了,也没有直接回答王展丰那一句,而是叮嘱道:“竟然皇上都发话让你们好好想想了,就好好想想,皇上脾气好,也不喜欢强求,你们若是不乐意,给几个正经理由就是了。旁人我是不会把话说这么明白的,这可是看在那几瓶好酒的份上咯。” 王丽容这次反应倒快,立马接茬说道:“汪内监,大恩不言谢,回头我和姐姐再整出啥好酒,必定有你一份。” 汪内监笑着点点头,目送他们三个上了马车后,这才转身回去办差。 大殿内,皇上已经开始埋首处理政务了,听见脚步声,抬头一望,捕捉到他脸上还未来得及收敛的笑意,心中称奇,也就搁下手中的朱笔,轻笑一声,调侃道:“你这老货,少见你这么喜欢一家人的,人家给你什么好处了?” 汪内监也没有瞒着,提起了他最近的新宠苹果酒,顺便延伸到了上回同王丽容一起吃早餐提及的话题。 “先富带动后富,利用苹果产业打造一个苹果之村的名声,进而带动其他产业,妙呀妙呀……汪忠,赶紧让他们回来,朕要仔细问问,他们是怎么计划的。”皇上语气急促催道。 于是,王展丰三人去而复返,再次出现在大殿内了。 皇上也没有铺垫啥,直接问及了长流村的苹果之村的计划。 王丽容一听是为这,心里不再忐忑,开始侃侃而谈她们的整个设想。 王丽雍在妹妹说完后,也不敢瞒着,又补充了后期打算建造温泉别墅,用苹果之村还有温泉别墅两项产业吸引旅游人群,同时反过来促进村内其他产业发展,形成进一步的良性发展的意图。 皇上听得如痴如醉,瞬间推翻了自己刚刚的想法,对着王丽容说道:“朕觉得,你留在我身边当带动侍卫有些屈才,你还是同你姐姐一同回长流村去,带着村民们发展苹果产业,等到这典型做出来了,朕要底下那些知县好好学习搞民生经济。” 峰回路转,王丽容还没敲定下来的铁饭碗,歘一下子,彻底没了。她心里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矛盾的失落感,不过,她面上没有露出半分,很利落得应下了皇上的话。 皇上满意急了,意识到这事让王丽容吃了亏,承诺道:“你们若是将长流村的经济真正搞起来,让每户村民的年收入都超过四十两,朕赐你俩乡君封号。” 此话一出,王丽容和王丽雍的眼睛都亮了,再次齐声应道:“民女领命!” 第269章 约还是要赴的 回到驿馆,等得心焦的苏玉琼远远瞅见三人的身影,差点没欢呼出声。 进得房内,听到“乡君”一事,她倒是惊呼出来了,“啥?乡君?啥是乡君?很大的官吗?” “我问过汪内监了,乡君原本是皇族宗室女的封号,后面天宇朝也赐封过一些有功勋的女子,比如先辅国公嫡女、镇国公孙女等。”王展丰答道。 “啊!那这乡君能干点啥呀?”苏玉琼还是有些不解。 “按规定,乡君每年领年俸四十两、禄米四十斛,同时还有其他一些朝廷方面的优待,就不细说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问太多不免让别人觉得咱们不够稳重嘞。” “娘,其实乡君是女眷封号里面最低的一级,前面还有县君、县主、郡君、郡主、公主、长公主呢,所以不是多大的官,就跟爹那个忠武校尉一样,也就是荣誉称号罢了,没啥实权的。”王丽雍补充道。 “哦,这样子呀,那就挺不错了,有个官号傍身就成了,太大官反倒事多呢,我之前看过一出戏,就是那公主还是郡主啥的,明明心有所属,却因为她爹要拉拢朝臣还是啥的,就硬生生逼她嫁给那重臣之子,最后……唉,不提也罢,太惨了……” 王丽容听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娘,您放心吧,我和姐姐顶天了就整个乡君当当,公主郡主啥的,怎么轮都轮不到咱们。” 苏玉琼点点头,赞同道:“也对,这乡君能不能当都说不定嘞。咱们老王家,以前没有分家的时候,单靠苦哈哈种地,连二十两都挣不到,更别说每户都要四十两了,万一哪家就是懒,拖后腿咋办?” “这个就不用操心的,这一户两户达不到的,皇上才不会介意呢,他要的是咱们这个模式有用,以便之后在各乡镇推广,这才是乡君赏赐的由来,可不单单为了咱们长流村的收入提升呢!”王丽雍一针见血说道。 这事聊完后,苏玉琼终于有心思研究皇上的大笔一挥的赏赐了。她抚摸着其中一匹绸缎,如痴如醉道,“哎哟哟,这溜光水滑的,这玩意要是穿上身,那是动都不敢动了,更别说下地了!” 王展丰和王丽容对坐着嗑瓜子,听见她这么感慨,王丽容停下手,“娘,谁穿那玩意儿下地呢,树枝一划拉,说不定就裂开了,这都是出去闲逛或者出席人家宴席穿的,在村里,平日里头,就穿咱们新近买的那些棉布就成了,又柔软又耐磨。” “也是,这布料这么好,回头我给你们姐妹俩,还有幸福小水她们都做一身漂亮衣裳。” “哎呀,娘,您还是给你自己做吧,搬新家后,你说我们几个衣柜太空了,又给置办了好几身,眼下还有新衣裳没穿上身呢,这老鼻子衣裳,根本穿不完。”王丽容一副您老请放过的表情,可见她们的衣服是真得太多了。 “对嘛,孩子她娘,这老多布料,我瞅着梅红色那匹不错,你也给自己整一身呗。”王展丰指了指其中一匹料子建议道。 “哟呵,你说这颜色呀,不成不成,太艳了些,我都一大把年纪了,穿这个颜色穿给谁看呀?会被人笑话的。”苏玉琼瞄了一眼那布料,连连摆手。 “孩子她娘,你哪里年纪大了,走在街上,人都说你是两闺女的姐姐哩,再说了,我瞅着那颜色也没那么艳,你就做吧,穿了给我看,我爱看……” 王展丰的话未说尽,苏玉琼忙啐了他一口,“越老越不正经,也不瞅瞅闺女在旁边呢,说这些话,让闺女笑话。” 王丽容连忙双手捂着耳朵,然后放声说道:“啊呀,我听不见听不见,您二老请继续!” 王展丰先掌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苏玉琼被这笑声感染,也忘了羞怯,温声笑了…… 隔壁房内,王丽雍听着那边传来的欢笑声,忍不住嘴角勾了起来,只不过,眼神再次落到手上的纸条时,眉头又拧了起来。 这张纸条不知道是谁放的,大概就是他们不在时,哪个驿馆的工作人员偷摸进来搁下的,她摇摇头,无心追踪是谁进了这个屋,心道,毕竟是安平侯世子爷所谓的平妻,使唤人给她塞张纸条,多容易的事呀。 是的,纸条上虽然没有署名,但是原身服侍过朱凌涵笔墨,哪里认不出她的笔迹,朱凌涵不也是看准了这点,所以大喇喇得只写上时间地点吧。 她心中计较了一番,原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将纸条揉成一团,后又觉得心里气不过,又将纸条抚平,认真记下上面的时间地点,决定这回霸气一把。 她不打算瞒着家人,带着纸条去了隔壁屋里,没一会儿,里头的欢笑声没了,一个个摆上了严肃的面孔。 “那叫朱凌涵的,我瞅着就是瓜子里磕出个臭虫来,不是好人,这会约你见面,指定又打那些个坏主意,左右咱就在这京城里逛几天就回老家去了,甭搭理她。” 苏玉琼黑着一张脸说道,若是搁在长流村里头,她指定扛着菜刀和闺女同去会会这个人了,但是,这是在京城里头,对方还是安平侯世子爷的平妻,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惹不起,她们躲得起。 王展丰也是同样的想法,沉声附和道,“闺女呀,咱在这处人生地不熟的,肯定玩不过那人,稳妥些,咱还是避开她吧。” 王丽容却没有说话,望了王丽雍一眼,说道:“姐,你打算咋办,我都支持。” 王丽雍欣慰得笑了笑,对着爹娘说道:“爹娘,你们不必劝我,这个约,我是肯定会去赴的,也该为这事好好收个尾了。同时,你们也不必担心,我知道一些事情,这人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太久的,此次赴约,只是加加速而已。” 王展丰和苏玉琼相视一眼后,齐齐点头说道:“那成,我俩陪你去。” 王丽容看出了姐姐的为难,连忙站出来说道:“爹,娘,人家单单约了姐姐见面,你俩去,对方有啥话啥事都不好操作了,回头还得重新约,还不如我跟着去,就当做姐姐的小丫鬟就行了。” “这……”苏玉琼有些犹豫。 王丽容再接再厉说道,“娘,我的武力值,你还不信吗?而且,姐姐也不是啥软脚虾。我们姐妹俩联手,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欺负我们的份呀!” “也对,正经论起来,两闺女比咱们厉害多了,咱就别操这个心了,明天,就让闺女两个去赴约,你跟我去姚兄弟家拜访拜访,他家里也有两个闺女,不过年龄比咱们这两个小上几岁,你捡些可送的玩意出来,头次上门,可不要失礼了。”王展丰想通后,开始计划夫妇俩单独的行程了。 苏玉琼听罢,尽管依旧不放心,但也知道两个闺女实在不需要自己多担心,于是,叮嘱了她们几句后,便开始跟着丈夫收拾上门的礼物了。姚兄弟就是护卫他们一家进京时,和王展丰最聊得来的那个,在驿馆分别前已经说好了要上门拜访。 隔天,一家四口便分开两路,各自行动了。 马车上,王丽容盯着她精心装扮的姐姐连连啧声,惹得王丽雍翻了好几个白眼。 “啧完了没你,就没点新词,一路只会啧啧啧,好歹来个‘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当初让你背的诗经,如今浑忘了。” 王丽容一脸感慨道,“这就是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呀,姐,我回头肯定把那诗经背下来,好歹换掉这个啧字。不过,你还是少翻点白眼吧,这不符合你美女的形象。” 王丽雍故意双手叉腰,瞪大双眼,脸上却盈满了笑意,“美女的事你少管,王丽容,记住你今天的身份,你只是我的丫鬟,还以为你是昨日那个万千宠爱集一身的王家老闺女吗?” 王丽容哈哈大笑几声后,连忙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诚惶诚恐道:“是的,小姐,奴婢遵命。” 王丽雍原想继续玩这角色扮演的游戏,但是瞧妹妹“做作”的样子,实在掌不住了,也跟着笑了出来…… 直到马车在一座酒楼前停稳后,车夫提醒到了后,两人才收敛了笑声,迅速调整表情,摆好姿态。于是,掀开车帘,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个大家闺秀带着一个小丫鬟出门的画面。 毫不夸张得讲,王丽雍的露面,使得原本人声杂乱的酒楼有过一瞬间的静默,有的是为这初见的美色所慑,有的则是恍惚以为见到了熟人。 这不,酒楼一个跑堂迎过来,开口便是,“世子夫人,这好些日子不来了,还是老位置?” 王丽雍大概猜到对方把自己认成了谁了,柔声解释道,“小二,你怕是认错人了吧,我和人有约,芝兰厢房,劳烦带路吧。” 跑堂一下子听出这声音的不同来,抬头望见对面王丽雍梳得不是妇人发髻,连忙掌了自己几个嘴巴说抱歉后,这才半弯着腰在前头带路。 第270章 气也是要出的 大堂或个别厢房里投射了许多目光出来,这些目光或隐晦或直率,或平淡或热烈,但是,王丽雍毫不在意,只是跟着跑堂的引领,神色不动得来到了二楼某间厢房门口。 王丽雍瞄了一眼门上挂着的木牌,上书“芝兰”二字,心道,到了,不知对方到了没。 这时,前头的跑堂回身对王丽雍说道:“客官,请稍等,里头的客人已经到了,小的需得禀报一声,敢问客官名讳?” 王丽容立马答道:“我家小姐姓王,你进去说这个姓,里头的客官就知道了。” 不等跑堂敲门询问,里头听见声音的茉香在主子的示意下,一把打开了房门,先是打发跑堂走,后又连忙对着王丽雍行礼,请她进来。 等到两人进房后,某间厢房灼热的目光才收回,没有注意到后脚也到的张婉怡。 又是那名跑堂迎了上去,仔细确认了几样后,才问道:“世子夫人,老规矩,玉树厢房吗?” 张婉怡噙着浅笑,并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跑堂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然后前头带路。 等到张婉怡也进了包厢,大堂里开始有了这样的讨论声,“哎呀,我没看错吧,那两人长得还真是相像呢,不仔细瞅,根本就辨认不了。” “瞅?你试试盯着安平侯世子爷夫人不放看看,我觉得好认的很,一个梳着妇人发髻,一个还未出阁。” “未出阁也只是暂时的,总归得梳妇人发髻的。就是不知道刚刚那名闺秀是哪家的……” “长得那么相像,大概也是张氏族人吧,总归不是咱们这些可以高攀的,哈哈哈……” 芝兰房内,关上的门虽然阻挡了那些视线,却挡不住这些人的讨论。 朱凌涵背对着大门,听到王丽雍等人进来的脚步声,没有立刻回身,而是意有所指得讥笑道:“听听,这些所谓伟岸男子还真是肤浅,只是匆匆一面,瞧着你姿色不俗,就惦记上了。他们哪里知道,此刻绫罗钗缳在身的你,曾经也不过是我底下一贱婢而已。” 王丽雍晓得这人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却并不在乎,也不等她招呼,自顾自找了一张软椅坐下,然后才淡淡开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同底下那些伟岸男子一样,也乐意看美人。诗经都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多美好的情感呀,咋到了朱姨娘的嘴里,就成了肤浅呢,未免有过于刻薄之嫌哟!” 朱姨娘三个字,差点没让朱凌涵破功了。她背对着大家的五官有过一瞬间的扭曲后,又迅速恢复如常了。转过身后,她近距离打量了王丽雍几眼,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确实比在朱府时更吸引人了。 以前的王丽雍,美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明媚娇艳;如今的王丽雍,美得像一朵秋日下绽放的白菊,让人想起那首“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很神奇的,疏离沉静,却让人忍不住靠近。 朱凌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差点忘记对面还站着人呢。 一旁的茗香见主子又发呆了,连忙轻咳几声提醒,最近主子经常自言自语,不然就是说着话就发起了呆,她几次提醒让主子该看看大夫,却被她厉声骂了回去,后面她也就不敢再说了。 朱凌涵回过神来,目光再次落到王丽雍那张脸上,恍惚又觉得和某人的脸重合了,她嗤笑道, “一别数年,你气质倒是大改了,刚刚差点将你认作他人。” “朱姨娘所言他人,就是您的当家夫人张婉怡吧,连皇上都说我俩有几分相似呢,朱姨娘是不是觉得太过巧合而如芒在背呀?” 王丽雍再次将她的话撅了回去,心道,若是她对丁思齐有半分意思,说不定这似挑拨又似撩拨的话会带来一丝效果,可惜,她心如止水,更不愿掺和进这侯门内宅的争宠戏码里。 “呵呵,巧合也罢,人为也罢,不过就一替身,怎么比得上我这眼前的正主呢。闲话少说,你开条件吧,只要我能做到,只要你肯帮我。” 朱凌涵始终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开足价码,不信王丽雍她不心动。 王丽雍笑了,从低头浅笑,慢慢得,仰头大笑,直把朱凌涵笑得不耐烦,“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话音刚落,王丽雍便止住了笑,站起来气势全开道:“我笑你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我笑你空有野心却只知蝇营狗苟,我笑你一叶障目以己度人不识人心!” “你……你给我闭嘴……”朱凌涵没料到王丽雍的气势会如此之盛,刚刚好几次挡了自己的话,这次又几乎是指着自己骂了,这让她很抓狂,在她眼里,王丽雍分明还是低贱奴婢,怎么可以这么辱骂主子呢? 她气到了极点,忘了要交好眼前之人的目的,抬手就要往她那张脸扇过去,甚至还将对张婉怡的怒气都带上了,根本没打算留力。 却不料,用尽全力挥下去的手,半路却被王丽雍轻巧接住了,然后,在她惊愕的目光中,王丽雍另外一只手狠狠得给了她一耳刮子。 “这一巴掌,是还你恶毒设计毁我清白!” 朱凌涵来不及说话,刚将被打歪的脸扭回来,又一个巴掌落了下来。 “这一巴掌,是还你带人当场抓奸逼得我只能以死证清白!” “这一巴掌,是还你撺掇你母亲逼我为妾!两次!” “啪啪啪”,三声脆响,让朱凌涵白皙的脸出现了一个明显的五指痕。 朱凌涵反应过来要还手,却再次被王丽雍挡住了,意识到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便开始喊帮手,“茉香,茗香,你们两个是死人吗?” 被唤作死人的茉香和茗香,在王丽雍动手反击时,就已经打算上来了,只是被王丽容眼明手快,一手一个钳制住了,听见主子呼唤,急得不行,但是又不敢往外头呼救,只能爱莫能助道,“夫人,这丫鬟力气大得很,我们挣不开呀!” 这时,王丽雍也打够了,松手将朱凌涵放开。朱凌涵自己正发力想要挣脱开,一个不察,自己把自己带倒在地,连发髻都摔松了,几缕头发散落在胸前,显得十分狼狈。 王丽容见姐姐放手了,自己也放手了,两个丫鬟一获自由,立刻飞奔到主子面前,一副母鸡护小鸡仔的模样,对着王丽雍斥道:“大胆,你们两个竟敢合谋殴打安平侯世子夫人,是不想活了吗?” 朱凌涵捂着生疼的脸,恨声道,“有备而来啊?” 王丽雍总算出了这口气,一脸神清气爽,笑道,“这不是怕朱姨娘你自个儿日子过得不好,把怨气撒在我这个无关人身上嘛。多亏你爹爹大半夜还派人掳我,吓得我只能拼命练武防身了,还真应了那句话,父债子偿,这身手没用到你爹身上,倒用上你身上了,也不亏。” “你……王丽雍,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找你过来,是看得起你,念在咱们主仆一场,你只要答应我入府服侍世子爷,我发誓,可以与你共享安平侯府荣华富贵……” “闭嘴吧你,这富贵你稀罕我可不稀罕,这三个巴掌,就是为了打醒你,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了,否则,下回就不是三巴掌,而是三刀了,而且刀刀切中要害,你的脖颈,你的心脏,你的大腿动脉……我可提醒你,死在我手上的匈奴兵可不少,你以为你比匈奴兵难杀吗?” “我的夫君是安平侯世子!”朱凌涵色厉内荏道。 王丽雍可不会跟她客气,直直得往她伤口上撒盐,“朱姨娘,别自欺欺人了,那可不是你夫君,那是你主子。平妻是什么,说白了就是一个成不了台面的妾室。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妾室,我相信你的主子怕是不会为难他曾经的救命恩人吧,我说对吧,世子爷!” 说完,她的目光移到了房门口,只见房门从外面打开,门口赫然站着已经等候多时的丁思齐。 朱凌涵的脸色顿时苍白如雪,她抖动着嘴皮子,语无伦次得解释道:“夫君,我是为了你才约她见面的,我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是想要劝她……” “想要干什么?我说过,你只要好好待在饮翠院,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不会为难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得做出伤害小雍的事,你可有将我的话听进去半分?”丁思齐说到后面,几乎是低吼出声。 朱凌涵不甘心得辩解道,“我就是为你着想,才约她出来的,我又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你收买的埋伏在去驿馆路上的那些人,又是为了什么?你有几条命?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掳皇上召见的人?” 王丽容和王丽雍对视一样,她们还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事呢,只能说,这朱凌涵真得是走火入魔了,掳走她干啥?禁锢她,逼她就范吗? 王丽雍想不通,却也不想再掺和人家夫妻俩的事了,对着丁思齐说道:“此次邀请世子爷过来,就是为了让你看清令姨娘的行事,还请世子爷往后对她多加管束,以免劳累我这个局外人动手。行了,该扇的巴掌扇了,该说的话也说了,希望本姑娘与两位再无相见之日,就此别过。” 一旁的王丽容见姐姐转身离开,笑嘻嘻得对着茗香和茉香说道:“刚刚冒犯啦,勿怪哈,就此别过咯。” 丁思齐在心里无声得喊了一声“小雍”,等到那扇门关上后,才敢转身望向大门的方向,只是,隔着厚重的木门,哪里能看到什么。 他愣了几秒后,脸上怒火高涨,转身用低沉的嗓音问道:“我要知道小雍当初被诬陷勾引你爹的事……” 第271章 了却前事 房外,王丽容和王丽雍并没有留下来听后续的发展,只是,刚走没几步,又被一个面生的小丫鬟拦住了。 只见她恭敬得行了个万福礼,然后含笑说道:“两位姑娘,请恕无为冒昧,我家小姐有请。” “你家小姐是?”王丽雍问道,一时之间,她倒没想到京城还会有哪家小姐认识她。 “无为失礼了,应当先自报家门的,我家小姐是工部尚书嫡孙女张婉怡,也就是现今的安平侯世子夫人。” 王丽雍无语了,她在想,这张婉怡不会是跟着丁思齐来的吧?她刚斗完了小妾,还要斗正妻?原身这朵烂桃花的后续还真是多呀! 大概是看懂了她的表情,无为忙解释道:“我家小姐并无恶意,只是听闻姑娘是抗击匈奴的女英雄,起了好奇,便冒昧邀您一叙而已。小姐说了,若您无意,也可自便离去。” “这人还怪有礼貌的嘞!”王丽雍心想。她心下一松,也察觉到无为对她家小姐的称呼有些不符合常理,一般该改口叫夫人了吧。她原本就对这个张婉怡好奇,这下兴趣更浓了,于是,点头答道:“相请不如偶遇,劳烦无为姑娘带路。” 事实上,也无需怎么领路,芝兰和玉树两个包厢是相连的,她们往前走多几步就到了。 几人进去玉树房内室,隔壁芝兰房的争吵似乎到了高潮,声量大到这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样的发现让王丽雍满头黑线,心道,这张婉怡不会是刻意定的这厢房偷听墙角吧? 很快,她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张婉怡见人进来后,立刻笑着解释道:“也是凑巧,这玉树房是我常订的,没想到你们几个是约在了芝兰房,倒是方便我这个听众了。” 王丽雍挑挑眉,没有答话。王丽容继续低眉顺眼,站在后面扮演丫鬟角色。 谁知,张婉怡一下子戳穿王丽容的伪装,大喇喇招呼道:“若我猜得没错,丽雍姑娘旁边这位就是您的妹妹王丽容吧,还请不要客气,一同入座吧。” 王丽容微吐舌头,笑赞道:“张小姐慧眼。” “并非慧眼,只是听闻丽雍姑娘的妹妹天生神力,刚刚听墙角时,隐约听得你一人锁两人,便有此猜想。这会儿再见你俩样貌确有相似之处,便也笃定了。” 王丽容见她提及自己偷听,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闲适,忍不住失笑,也不知道是该说她实诚呢,还是该说她脸皮厚呢。 一旁王丽雍倒是很喜欢她的坦率,特别是见她眼神清明,举止大方,便多了几分相交之意,笑道,“张小姐不仅聪明,而且直率。” 张婉怡迎着她的目光,浅浅一笑,“对直率之人自然得直率,你那三个巴掌扇得不错。” 话音一落,同桌的三人便很有默契得笑了。 站在一旁的无为和无求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讶异。她们的小姐看似好相处,骨子里却是疏离淡漠的,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看到小姐和外人的气场如此契合。 王丽容笑罢,举起她面前的茶杯,颇为豪迈道,“为这直率,以茶代酒,喝一杯。” 王丽雍立刻举起,张婉怡的动作也不慢,举起茶杯,示意过后便一饮而尽了。 一杯茶入喉后,王丽雍便主动说道,“张小姐有什么疑虑,尽可发问,我能解答的,必知无不言。” “原本是有些疑虑,但你那三个巴掌下去,再见到你,也就没有疑虑了。接下来,咱们只叙家乡风情,不谈其他如何。”张婉怡说道。 “哦,张小姐祖籍也是东北一带的?” “是的,我祖籍也是黑辽省,从祖父这一辈搬迁到京城定居了,年少时曾经回乡祭过祖,对那边的冬天颇有印象……” 话音未落,隔壁似乎传来茶盏落地的声音,张婉怡顿了顿,笑道:“此间嘈杂,我知道京城有个好去处,风景怡人,两位王姑娘若不嫌弃,可愿移驾,把臂同游?” 王丽容和王丽雍同时站起身来,齐声答道:“荣幸之至。” 于是,三个刚刚认识的人熟络得相携着远离开隔壁的是非之地,而芝兰房内,曾经同榻而眠的夫妇俩,却如同仇敌一般互相对峙攻讦着。 丁思齐从朱凌涵口中已经逼问出王丽雍当初受辱的真相,气得想要杀人,但是顾忌她是长子的生母,只能控制住自己的怒火,不痛不痒得斥责她几声毒妇。 但是,朱凌涵觉得她所有的不堪和算计都暴露无疑了,自己已经没有做戏的必要,干脆破罐子破摔,发疯似的开始嘲笑对面的男人。 “丁思齐,你这个懦夫,什么我害得你一点机会没有,明明就是你不敢反抗,舍不得世子爷的身份,所以一直拖着不敢带王丽雍进京,这才让我有机可乘,如今,你倒是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了,我呸!” 她真的朝丁思齐吐了一口水,趁着他发愣,嘴巴像激光枪一样突突突输出,“我就不信了,那一晚,你真得醉了吗?醉得连我和王丽雍都分不清?明明就是你把持不住,顺水推舟……” “够了,你给我闭嘴!”丁思齐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用力一个巴掌打断了她的大放厥词。 朱凌涵失去了平衡,却也不站起来,干脆半坐在地,用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后,冷笑一声,“怎么了?说到你痛处了?要我说,即便你贵为安平侯世子爷,有些人,你就是得不到,你也不配得到。不然,我都想了多少法子了,人家王丽雍根本瞧都不瞧你一眼,哈哈哈,你还不如我哥呢,至少我哥和王丽雍是知己好友,你呀,顶多就是一个过客……”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丁思齐不想再听了,冲上去捂住她的口鼻,朱凌涵想要挣脱他的手,越挣扎他用力越紧,过了一小会儿,她的脸色开始发紫,双手死命掰着他的手掌,双腿不断地蹬着,却丝毫未能引起他的怜悯。 好在,她的脚蹬到了最近的椅子,椅子嘭的一声重重砸地,被遣出门外守着的茉香和茗香听见声响,吓得一哆嗦,生怕主子真得出事,她们两个指定吃不了兜着走,连忙推门进去。定睛一瞧,她们主子已经被捂得翻白眼了,连忙向前,不顾规矩死命拉开丁思齐的手,同时在他耳边求饶道:“世子爷,世子爷,请息怒,好歹看在哥儿的面上,留他生母一条命呀!这还是在外间,真得出了人命也会影响到安平侯府的名声的呀……” 终于,丁思齐理智回笼,放开了他的手。 朱凌涵骤然得到空气,呛得直咳嗽,等到缓过来后,那种濒死的绝望和恐惧依旧抓着她的心,她将自己身子缩在两个丫鬟怀中,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不敢再看丁思齐一眼,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惹怒眼前失控的男人。 丁思齐已经恢复清明,将那翻倒的椅子扶起后,坐了上去,然后随意端起桌上一杯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瞄了一眼吓到得朱凌涵,如同看垃圾一般,清了清嗓子后说道:“现在,立刻给我回府,回你的饮翠院,没我的吩咐,以后你不得出府半步,也不得与外间人通信。我会让人给你盖个佛堂,盖好后,你就每日跪在佛祖面前,忏悔你的罪过吧。” 说完,他起身,头也不回大离开了。 从这一天起,安平侯府的风向变了。丁思齐人前人后都毫不掩饰自己对朱凌涵的厌恶,底下奴仆也乖觉,即便张婉怡持家再严,送到饮翠院的东西也一日不如一日。连带着,饮翠院的下人也吃瓜落,除了朱凌涵带进京的人外,其他拨到饮翠院的奴仆开始想法子调出去,一时间,饮翠院服侍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朱凌涵知道这些情况后,气得整日整日在屋里摔东西,摔到后来,张婉怡也忍不住了,派人过去传话,原话是这样的,“安平侯府再怎么家大业大,也经不起您这般摔,要不,您就拿自己的体己贴补,要不,就控制下脾气。佛堂也快建好了,多烧几柱香修生养性吧。” 于是,继失去人身自由后,她连摔茶盏摆件的自由也没了。朱府给她的嫁妆不少,但是她自从进京后,为了笼络侯府里得力的下手,还有在外面走动之类的,花费也不少,眼看着前路茫茫,她也不敢任性得将剩下的体己花在这无意义的发泄上,所以,她收手了。 只是,她收手了,丁思齐却没有。他把怒火发泄在了朱凌涵的亲戚上,之前,她怎么拜托他给娘家亲戚走动经营,他就怎么将那些借助他的地位或者力量的人拉下来。这么一来,那些骤然失势的娘家亲戚便将责任怪到了朱凌涵身上,只是,因为他们的消息再也传不进侯府,所以,只能把怒火发泄在青鹿镇朱府身上。 责难的信件一封封递到了朱夫人面前,从前因为闺女得势而受追捧的得意嘴脸,瞬间没了,只余下忧惧,她心里有个疑问,闺女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寄到京城侯府的信件石沉大海,还是朱凌云给丁思齐去了信,后来得了个“性命无忧”的答复,便再也没有其他了。 第272章 同新朋友出游 后续的这一切,王丽雍当然不能未卜先知,就算先知了,她也只会嗤之以鼻,然后当场揭过不提。她从芝兰房迈出的那一刻,就已经将丁思齐和朱凌涵这两人抛诸脑后。 王家两姐妹同张婉怡三人一齐从二楼下来时,大堂的窃窃私语顿时消失了,许多人装作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自然得饮酒喝茶吃菜,仿佛他们刚刚评头论足的人并不是她们。 不过,她们三人都无所谓,八卦是许多人的天性,只要知道分寸,也无需太过苛责。 一行人下到楼梯口的时候,依旧是刚刚那个跑堂,只见他热情的招呼着,“夫人小姐们,这就走了呀,欢迎下次再来哈!”很有默契地,三人点点头以示回应。 走到酒楼门口,两辆马车从远处走近过来,张婉怡对两人说道:“要不就别分开吧,一同坐我的马车,咱同车也好说说话。” 王丽雍两姐妹并没有异议,安平侯府的马车比她们雇佣的那辆宽敞华丽许多,应该比她们临时雇佣的那辆舒服,于是打发走了她们的车夫。 王丽容掏完车钱后,开玩笑得说道:“张小姐,回程的时候可得麻烦您捎带我们回驿馆了。” “这是自然的。”张婉怡笑道。 三人按序上了马车,一人占据一个方向。马车刚开的时候,车上有过短暂的沉默,等到三双眼睛撞到一块时,她们突然齐声笑了出来,打破了这点陌生带来的局促。 “这次进京,打算逗留多久呀?”张婉怡打开话茬问道。 “看心情吧,此次来京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接下来就是随意逛逛,时间都归自己安排的。”王丽雍答道。 张婉怡点点头,王家已经面圣完,据说当天圣心大悦,对王家赏赐颇丰。不过,她并没有继续深挖王家面圣的具体情形,而是转头说起京城的名胜和美食。 “你们来得倒巧,这个时间,京城多有庙会,朝阳门外东岳庙、马驹桥旁南顶碧霞元君庙西直门外高梁桥旁等。其中,风景最胜处当属高梁桥畔了。两水夹堤,垂杨十余里,流急而清,沉鱼可见鳞鬣。草色翠青,游人携茶果杂坐两岸,兴之所至常有丝竹妙文传出……” 要说庙会,青鹿镇也有,王丽容和王丽雍逛过几次,头一两次,她们观察环境,观察人,观察各式古代小贩,然后满载而归。但是,去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但是,在张婉怡的口中,重点不是庙会,而是风景和人。两人听着,不禁露出了神往的表情。 张婉怡见着,含笑说道:“等下我们要去的就是高粱桥附近,若是运气好,还能占上一处好地方,若是运气不好,那就到处走走停停吧。” “听你的意思,席地野餐的人很多吗?”王丽容忍不住问道。 “野餐?”张婉怡重复了这两个字,微微咀嚼后,莞尔一笑,“野餐两字倒是贴切。春夏出游赏景,是京城的风尚。缙绅士大夫、京师士女往往联袂结伴而游,都是同个交际圈子的人,帖子一送就是几十份,你约我,我再约他,这游玩的队伍就壮大了。不过,这个时候还好,要是三四月份,学堂一放假,踏春游玩的马车能把官道都堵上呢。” “京城是马车堵路,咱们是驴车骡车手推车堵路,青鹿镇也有庙会……” 就这样,三人互相分享对比着两地游玩日常,一路洒下轻轻浅浅的笑声,惹得不少男儿郎驻足观看,期待来一阵风掀开车帘,让他们一睹车上少女的芳容,幻想着这银铃般的笑声该是来自于怎样的美人儿。可惜,风不解意,车帘虽然晃晃荡荡,却不曾留给他们目光足够的缝隙。 勾起了不少失落的心肠后,一行人总算到达了张婉怡口中的高梁桥附近。远处,丹楼珠塔,点缀于窈窕绿树中,近处,衣香鬓影,绵延开两岸三四里。仔细听,杂耍吆喝声,小贩叫卖声,游人踏歌声,儿童嬉笑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心热,却不会觉得喧嚣。微风拂面,带来香气阵阵,有天然的花果香,也有人造的脂粉香,好在地方开阔,鼻翼耸动间的香气还算怡人。 “倒真是个休闲的好地方呀!”王丽雍感叹道,一旁的王丽容颇为赞同的点头。 她们的马车开不到最里面去,所以提前下了马车,张婉怡带着王丽容两姐妹和无为慢腾腾得走着,一边赏景一边说话,无求则和车夫前去寻找有没有合适的落脚地。 等她们绕着河堤一边浏览完大半的风景后,无求就过来传话,“小姐,今天人比较多,好地方基本都被提前占了,奴婢寻了许久,才勉强寻着一处精致不错的,就是隔壁那群人似乎是左家小姐带头的。” “无妨,咱们来得不算早,有合适的地方已经不错了,旁边是谁的,不打紧。”张婉怡一点都没有为难得答道。 王丽容瞧这一主一仆的态度天差地别,难免起了些好奇,试探性发问道,“这左家小姐是哪位?莫非是张小姐的仇人不成?” 张婉怡摇摇头,笑道,“我一个后宅妇人,哪里会有什么仇人。左家小姐只不过是性子别扭了点,说话喜欢夹枪带棒而已。” 一旁的无为听见小姐这么说,立马不同意了,仗着小姐疼她,一股脑将张婉怡和左婉清的那些渊源秃噜出来了。 原来,京城一直流行一个美人榜,是一堆无聊的所谓才子整出来的,每年都会从才学、相貌、家世等方方面点评京城仕女,评个优劣高低。一旦谁家的闺秀上榜,就会身价百倍,引得众公子追捧,京城官宦人家都以能够娶到美人榜位列前茅上的“美人”为荣,甚至皇家也会从美人榜上选妃子,比如左家目前在宫里颇受宠爱的左贵妃,就是因为某一年上了美人榜前一,然后被当时的先皇赐婚给当今皇上为侧妃的。 而左婉清,在家人的耳提面命下,从小就以她的姑母为榜样,想要登上那美人榜第一名。为此,她从小时候就各种苦学琴棋书画,在十二岁那年,就以一首闺阁中的词作惊艳众人,获得了一个小才女的称呼。 然而,好巧不巧,那首词作出来不久后,与她同龄的张婉怡写了一篇策论文章,被他哥哥不小心带去学堂传开了。这文章紧跟时事,偏僻入里,因其言之有物在各大学堂中广为传颂。张婉怡一时名声大燥,将左婉清还没出够的风头盖了过去。 一开始,两人都不以为意,只是从这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便开始运转了。 之后,左婉清在某个宴席上一曲《阳春白雪》惹得众人交口称赞,下一个表演者张婉怡便以一首《高山流水》技惊四座;左婉清为某慈善拍卖会捐出的画拍出了一百五十两的高价,张婉怡的话则拍出了二百两……因为两人社交圈和年龄段都相同,所以类似的情况时有发生,左婉清在一次次屈居第二,还有好事人老拿两人相提并论后,就盯上了张婉怡,一撞见她,就是想方设法同她各种切磋,虽然每次都败了,但是越挫越勇。 两人及笄那年,京城美人榜刷新后,张婉怡拿了第一,左婉清拿了第二,因为两人名字都带婉字,人称京城双婉。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个美称,却让左婉清如鲠在喉,她要当第一,她不要和那个老是压自己一头的张婉怡并在一起称什么京城双婉。 更巧的是,当年两人的爷爷都在争取工部尚书一职,结果张婉清的爷爷胜出了。左婉清觉得自己又输了一次,当天还特意跑去找张婉怡不痛快。 “等下,这工部尚书的任免,是两家长辈自己的博弈,关你家小姐啥事呀?难不成,你家小姐还为张爷爷出谋献策了?”王丽容不解道。 无为听见这个问题,一脸你就是我知音的表情,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咱老太爷虽然资历没有左老太爷那么久,但是每年绩考都是中上,是真正做事的人。哪像左家老太爷,也不过是凭着宫里贵妃娘娘……” “无为,慎言!”张婉怡眼见无为有点口无遮拦,插话道,“妄议皇室中人,大不敬之罪,有些话,关起门来小声说还怕隔墙有耳,你倒是胆大,还当众说了。” 无为只是一时说爽了,被打断后,意识到自己错了,连忙低头请罪,“奴婢多嘴了。” “知道错了就行,下次不要犯了。”张婉怡教完下人,才缓和脸色对王丽容和王丽雍解释道:“左婉清的姑母是宫里的左贵妃,育有二皇子,颇得圣宠。左贵妃对左婉清这个侄女很是喜爱,左家也宠着,因此性格有些骄纵,被人言不及我,不服气,便时常寻我切磋,不然就是口头上为难一下我,倒也不算什么坏人。” 王丽雍听懂了说得好听是切磋,说得难听就是刁难,以她对张婉怡浅薄的了解,左婉清应该不会得逞的,张婉怡可不是站着挨打的主。 果然,她刚这么想,一旁的无为便一脸骄傲道,“每次左家小姐找我家小姐切磋,都没赢过呢!” 第273章 玩个小游戏 这时,前头领路的无求突然住了脚步,指着前头一处已经用青布同旁边隔开的一小块空间,那里已经铺了垫子,中间摆了一张矮几,“小姐,咱们到了。” “奇怪,咱们来时,马车上可没见这些物件,你是如何变出来的。”王丽容问道。 “容姑娘,此间游玩的人多了,便有机灵的小贩准备了这些垫子、矮几、茶盏等物件用于出售或出租,方便得很,根本不需要自己大老远带过来的。”无求答道。 三人走近坐了下来,无求便将搁在一旁的大食盒打开,里面糕饼蜜饯应有尽有,最底下还有一壶泡好的茶水以及三个杯盏,一下子,便摆满了小茶几。 “这也是附近买的吧?”王丽容继续问,无求和马车夫离开准备的时候,两个人手上可是空着呢。 无求笑着点点头,“容姑娘说得没错,虽没有酒楼的东西精致,但是也颇有风味,小姐最喜欢的便是那一味桃肉果脯,您可试试看,可还中用,不喜欢的话还可再去购买,此间卖小食得摊贩最多了。” 王丽容望着那一桌子吃食,连连摆手,“不用了,这些尽够了,我不挑食。是吧,姐姐。” 王丽雍浅笑道,“对,我妹妹不挑食,无求姑娘辛苦了。” 无求笑着点点头,和无为把眼前的东西都打理妥当后,给三人各倒了一杯热茶后,便退到一旁守着了。 一开始,三人一边吃着茶水果品,一边赏着美景,有一搭没一搭得说着话,等到吃腻了点心,王丽容便提议,“咱们来玩点小游戏吧。” “哦,什么小游戏?”张婉怡颇有兴趣问道。 “先玩抓蝴蝶吧。”王丽容歪头想了下,从脑海中众多的聚会小游戏中,先拣出一个。 王丽雍一听是这种游戏,连忙举手,“我旁观,这些游戏的关窍我都知道,张小姐倒是可以玩玩。” 张婉怡却有些失望,“没想到容姑娘如此悍勇,私下里却如同小女儿家,还爱扑蝶呀,那还请稍等,我让无为去买扇子去?” “不不不,不是扑蝶,是抓蝴蝶。你看呢,我抓抓抓,一共抓到几只蝴蝶啦?”王丽容晓得张婉怡误会了,连忙解释,然后用手虚空抓了几下,停顿后问道。 张婉怡一头雾水,不过回忆起她刚刚抓了有四下,试探性得答道:“四?” 王丽容双手一拍,笑着答道:“对啦!再看,那么我这样这样……有几只蝴蝶呀?” 张婉怡心道,这未免太过简单,不过,看在王丽容兴致很高的份上,她就当做哄下这个新认识的妹妹了,于是,十分配合得答道:“五。” 这个答案出来,一旁观战的王丽雍先笑了,紧接着,王丽容露出得意的神情,“错了。” 张婉怡有些傻眼了,脱口而出:“不可能吧,你明明抓了五下。” 王丽容脸上的得意更甚了,摇摇头,语气调笑道:“我可没说抓一下就对应一只,万一我一下抓了两只呢!” “两只?”张婉怡露出迷茫的神情来,这样的神情,自打她三岁开蒙后就常常在她脸上出现过,只是,没有一次是因为这种小游戏。 王丽雍白了妹妹一眼,插话提醒道,“张小姐,别落入她的圈套,这游戏的答案并不在她抓的次数,而在她抓的位置。” “位置?”张婉怡更懵了,王丽容明明就是在她眼前半空随意抓取的,这关乎位置什么关系。 王丽容见她还未勘破,干脆示范了几次给她看。“这个是五,这个是九,这个是六,看清没?位置!” 张婉怡继续露着迷茫的表情,突然,灵光乍现,向王丽容伸出右手,似乎急需抓住什么,连忙说道:“我知道了,九宫格,是九宫格!一到九,你在九宫格里填入了数字,抓到哪个位置就是哪个数字!” 王丽雍见她这么快就窥破了关窍,就跟自己猜对一样,高兴得一拍大腿,“张小姐,你这脑子转得真快!” 一旁已经被游戏吸引了注意力的无为和无求,也为自己主子的聪明鼓掌,高兴说道:“小姐,你真聪明。” 张婉怡感受到了这种游戏的乐趣,难得现出几分迫切,兴奋得问道:“还有嘛,还有嘛……” 王丽容是没料到张婉怡那么快就能猜出来,不过,她在现代时玩过的聚会游戏可不少,于是,又继续跟张婉怡玩了“几匹马”“开关游戏”“小明三级跳”,前两个游戏,张婉怡还需要王丽雍从旁指点,这第三个游戏,她便立马猜中了关键点。 王丽雍笑嘻嘻得鼓掌,“张小姐,你出师了!” 王丽容听见姐姐这么说,故意向着张婉怡吐槽道,“张小姐,偷偷告诉你,某个人这会儿给你充当军师,轮到自己的时候,可一次都没猜出来,全靠我大发慈悲,告诉她窍门,不然她当天都睡不着,怕是梦里都在猜小明到底有没有摔倒呢!” 张婉怡瞄了一样王丽雍,见她双手一摊,说了句“正是在下”,忍不住笑出了声,算是安慰道,“这种游戏,若没有你从旁提示,我怕是猜上一天也猜不出来咯。” 王丽容吐槽完后,突然脸色一正,做出要一雪前耻的模样,说道:“张小姐,你别太得意,瞧我使出杀手锏了。接下来,我给大家变个仙术,姑且称它为绿仙术吧!” 除了王丽雍秒懂,其余不明真相的三人齐声疑问道:“仙术?” 王丽容强忍笑意,一本正经说道:“等下我会闭上眼睛,请张小姐随意指某件东西,接着由我姐姐提问,我会判断出那件东西是否你指定的东西。” 无为惊呼道,“这不就是未卜先知吗?容姑娘竟有如此仙术?” 张婉怡却不信什么仙术,猜想这一定又是某种游戏,所以抬手示意王丽容放马过来。王丽雍为了表示她俩姐妹没有串通什么,坐到距离妹妹稍远的地方。而王丽容闭上眼睛后,张婉怡全程紧盯着,确实也发现她没有偷看。 在这样的前提下,王丽容竟然每次都猜中她指的是什么东西,无论那东西多不起眼,王丽雍的手指一指过去,她便十分确认这就是她指的东西。这一次又一次的正确,让她忍不住怀疑,莫非这王丽容确实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王丽容又恢复了那副得意的神情,双手在胸前交叉,“猜不出来,我可要揭晓谜底啦!” 张婉怡实在猜不出来,投降道:“不行,我猜不出来。” “原理是在于一个‘绿’字,两人配合表演,只要是指了绿色的东西,那么下一件物品就是该游戏的指定物品。”王丽容说道。 张婉怡听到这个,瞳孔微微缩起,仔细回忆了下,对哦,王丽雍在指认正确的物品前,都是指了绿色的东西,想到这里,她还没来得及惊叹,隔壁已经听了这边好一会儿动静的男女们再也忍不住起哄,“好一个绿仙术,实在是妙呀!” 没等她们反应过来,隔壁的男男女女便绕过遮挡用的帷幕,嘻嘻哈哈得出现在张婉怡这边,想要看看这么多好玩的游戏是谁提出来的。 于是,满脸笑意的左婉清,刚想请这几个有趣的女子同席,话还没开口,便发现其中一个竟然是自己的老对头张婉怡,邀请的话瞬间吞回去了,脸上的笑意虽然不减,话语却充满讥讽。 “哟,这不是安平侯世子夫人嘛,去年可不见夫人出现呢,莫非……莫非是把那宠妾收拾好了,这才有心情出来游玩?要我说,夫人就是性子好,那样子的商户女,随便找个由头,直接打杀了就是了,竟然还由得她在外头说自己是平妻,堂堂工部尚书嫡孙女,竟和一个商户女平起平坐,哎呀呀,真是世风之下,人心不古呐!” 当初,张婉怡虽然嫁得是安平侯府这种高门,但是因为嫁得匆忙,一度让京城许多人诟病其中有什么内情,要不是丁思齐那时候不在京城,说不定还会传出已有夫妻之实之类的瞎话。后来,丁思齐回京,带回一个商户女子,对外宣称平妻,这才让那些说闲话的人摸到了一些真相,纷纷为张婉怡可惜。 左婉清得到这些消息时,差点没笑岔气,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认为女子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便是嫁对郎了。这点,张婉怡同她相较,算是输得彻彻底底了。因为她的贵妃姑母有意撮合她和表哥,只要出了皇太后孝期,就可以提上议程,而且,她的二皇子表哥可没有什么平妻,目前只有两个教导人事的宫女而已呢! 她原想趁此机会好生奚落她一顿,好扬眉吐气一番,可惜,张婉怡自从成亲后就一直深居简出,出席那些宴席的话也是在夫人席那边,同她这个未出阁的小姐接触不多,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日倒是绝佳的机会,所以,她见这人,开口便是这件事。 第274章 你什么身份 岂料,在旁人看来是大耻辱的这点,对张婉怡来说,连事都不算事,若是遇见左婉清之外的人提及此事,她可能一笑置之。但和左婉清周璇这么多年,她晓得左婉清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所以,她没让左婉清讨到便宜。 “世风之下,确实人心不古。圣人云,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为何你左婉清一个闺阁少女,偏生对我安平侯府内宅事如数家珍,还口口声声教导我如何行事呢?” “我只不过是路过听闻那起子闲人提及,为世子夫人打抱不平,夫人不识好人心便罢了,怎么反倒教训起我无礼来了。” 张婉怡冷笑一声,“奇哉怪哉,我这个当事人,倒不晓得有何不平了。自我嫁入侯府,公婆疼爱,夫君敬重,年纪轻轻就受托打理整个侯府中馈,就连你口中所谓的平妻,她也从不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昂,连她的长子也归我教养,我实在想不出有何不平。莫非,在左姑娘的眼中,男子不过纳一妾室就是不平事,那以后左姑娘可要如何自处呀?听说您姑母可是有意……” 说到这里,她拉长尾音,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尽。其实,她不太喜欢说这种针锋相对的话,特别是同为女子,她更觉得没有必要互相揭短,只是,这左婉清不依不饶,她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左婉清对安平侯府的事情也不过一知半解,被这么反驳,倒也拿不出什么有利的言辞,又考虑到她自己的亲事,所以只得收敛态度,“那倒是外间人以讹传讹了,请恕婉清多嘴了。” 旁边观战的人听到这里,立马接收到停战的信号,有人插话打圆场,“就是嘛,左姑娘和丁夫人您都是美人榜上的,向来惺惺相惜,听得丁夫人受了委屈,一时失言也是有的,既是寻欢出游,就揭过此事吧。” “对呀,差点忘了正事,我们越幕而来,乃是在隔间听到你们玩的几个小游戏,觉得颇有意趣,这才厚颜相扰。只是不知道,丁夫人身边这两位是?倒是和夫人有几分相似,莫非是娘家的姐妹?” 话音落下后,十几个少男少女的目光就落到了王丽容和王丽雍身上,这些目光有单纯的打量,也有难掩的惊艳,还有一两道隐晦的嫉妒。 突然备受注视的两人,并没有表现出不自在,而是落落大方得向前一步,简单拱手后便介绍自己。“我们只是丁夫人的朋友而已,在下王丽雍,这是我妹妹王丽容,出身寻常农户,此次进京,是受皇帝召命而来。” 这介绍一出来,那群少男少女的目光变了,恍然、惊讶、鄙夷,甚至还有一两道猥琐好色的目光,仿佛因为这农女的身份,让她们两个瞬间变成唾手可得的玩物。 在这样的目光中,王丽雍两姐妹依旧坦然而立,一点都没有受到困扰。 张婉怡见状,心下十分满意两人新朋友宠辱不惊的表现了,含笑道,“容姑娘和雍姑娘在去年与匈奴一仗中踊跃杀敌,皇上有意奖赏,所以宣召进京,昨日已经面圣完,今日难得有空,便相邀着一同到此处游玩,若众位不弃,可撤下帷幕,合桌共乐,我也许久没有同列为同席勒,倒也想念未嫁时的无忧时光。” 话音刚落,自以为逮着痛处的左婉清,又开始了,“丁夫人想要礼贤下士,自降身份同农女打交道了,也不要拉着我们呀?还让我们同她们同席,她们也配吗?” 刚刚还笑得一脸纯良的王丽容立马不干了,几步来到左婉清跟前,走出了一种要杀人的气势,愣是把左婉清逼得退了两步,然后才笑着微微眯眼,“敢问左姑娘是什么身份?” 左婉清觉得自己刚刚被逼退两步有些丢脸,脸色很差,语气更冲了,“我姑母是当朝贵妃,我爷爷是……” 王丽容抬手打断,又问了一句,“我不是问你姑母,也不是问你爷爷,我就问你,你自个儿,是什么身份?” 左婉清像是听不懂,又像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好几次“我”,竟是答不出来。 王丽容继续问道,“不管你什么身份,你自儿个,活到如今,对天宇朝有什么贡献吗?” 左婉清还是同样的神态,答不出话来。 王丽容并没有给她很多喘息之机,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环顾对面众人,像是在回应刚刚所有的不屑,然后定在左婉清身上,气势惊人道:“我王丽容,能上山狩猎养活自己,能下地种粮食向朝廷纳税,能经商挣钱给他人提供就业,能上战场拒匈奴于城门之外!这些贡献,不因为我是谁的孙女闺女侄女,只因为我就是我自个儿,我就是农女王丽容。而你们呢,扪心自问,撇开那些身份,你们至今为天宇朝做过什么?一日三餐享用的是农户辛辛苦苦耕种出来的粮食,身上穿的是织户夜以继日织就得衣裳,就连你们头上的金玉也是矿工冒着生命危险采矿得来的原材料,这些,有哪一样是你们自个儿亲手挣来的,你们不过是坐享其成者,有什么值得高高在上的?” 话音落下,满场皆静,斜刺里突然响起鼓掌声,只听得一道爽朗的女子声音,“说得好!” 众人的目光齐齐循声过去,认出来人身份的男女连忙行礼,恭恭敬敬喊道:“北安侯夫人安好。” 被唤作北安侯夫人的宋氏对着这些年轻人一一颔首回礼,然后直直走到王丽容和王丽雍跟前,笑道:“云飞在家里念叨你们好多回了,好不容易等到你们进京,倒是不巧,京郊大营有点事,他临时被叫过去帮忙。对了,你们的礼物都收到了,我最喜欢那个辣条了,滋味可真不差……” 王丽容和王丽雍从这名穿着华贵的中年妇人身上,感受到了真诚的热情,特别是她的眼睛和岳云飞很像,让两人觉得熟悉,说起话来也不自觉带上一股熟络的气息。 那群男女见到双方热聊,有人忍不住发问,“北安侯夫人,您认识这农……额,容姑娘和雍姑娘吗?” “自然,这是我家云飞的至交好友,别看她们小小年纪,于军事一道颇有见解,对我儿帮助甚大。”解释完后,她又扭头对王家两姐妹说道,“今日人多不便细聊,若是得空了,就到府上来哈。我是逃席出来的,不便离开太久,也不便在此打扰你们年轻人谈天说地了,记得,一定到北安侯府来呀。” 说完,她又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强调一声,“你们很好,别忘了,你们可是皇上御笔下的巾帼英雄哦!” 大家目送来自匆匆的北安侯夫人远走,现场陷入了一场奇妙的沉默中。 张婉怡率先打破这场尴尬,拉回了刚刚的话题,“在场诸位,要是觉得同皇上亲口称赞的巾帼英雄同席有失身份的话,那就请回隔壁吧,别搅了彼此的雅兴才好。” 对面的男女少有的一致得出现一种似羞愧又似窘迫的表情,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出乎大家意料,左婉清最先接茬,自从王丽容问她什么身份开始,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无声的思考,后面又被王丽容那段话一棒打醒,就连北安侯夫人来时她也没什么反应,直到此刻,她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明,说道:“重新认识下,我是左婉清,你们在玩什么,不知道可否加我一个?” 对面三人挑眉后,齐齐笑了,王丽容率先说道:“来吧。” 左婉清的入席,带动了那群不知所措杵着原地的男女反应,于是,挡着两方的青布被撤掉,四张差不多规格的小方桌合并成一张大方桌,十几个人围着方桌坐定后,由王丽雍作主持人,开始给大家讲解接下来的游戏规则。 “咳咳,这个游戏呢,叫做狼人杀!狼人杀游戏分为两大阵营,狼人和村民;村民方以投票为手段投死狼人获取最后胜利,狼人阵营隐匿于村民中间,靠夜晚杀人及投票消灭村民方成员为获胜手段。接下来,我会将手里的身份牌发到各位手中,分别是狼人、村民、猎人……” 众人兴致高昂得听着王丽雍讲解,虽然听了一次后,只是一知半解,却已经迫不及待得说开始游戏了。 王丽雍觉得差不多了,便开始主持游戏,虽然头一次很混乱,有些人都是乱玩的,但是大家都很开心。等到几次过后,大家已经玩得很有章法了,甚至有些脑子灵活的,已经自发研究出一些玩法,把王丽雍这个局外人看得连连点头,士族子弟虽然目下无尘,但是极少有全然的酒囊饭袋的,不然也对不起那些伴随他们出生就有的教育资源了。 随着这边游戏的白热化,这边渐渐围过来许多看他们玩游戏的人,都十分好奇这是一种什么游戏,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直到他们这群人要散了,与此间人相熟的旁观者,还兴致昂扬得拉过人询问。 第275章 咱们合伙吧 狼人杀这种游戏,在王丽容和王丽雍不知道的情况下,以一种病毒繁殖的裂变速度,广泛流行于年轻人的社交圈。 在距离她们同张婉怡出游三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找到了王丽容她们下榻的客栈。 王展丰一家面圣完毕,按例在离京前,依旧可以免费住在驿馆里。只是,他们计划留京半个月,逗留时间比较长,不好意思占国家的便宜,便搬离了驿馆。如今,他们入住的地方叫“回望客栈”,位置在京城繁华区域的边缘,交通十分便利,所以费用不低,办理入住的时候,上房的价格让苏玉琼大呼肉疼了,最终她们只要了两间中房。 此刻,来拜访她们的左婉清,一边掐着帕子掩住口鼻,嘴里嫌弃着中房的简陋,一边催促着刚刚起床的王丽容和王丽雍赶紧梳洗好,她们好坐下来商谈大事。 “不是说皇上赏赐了许多金银嘛,怎么不开上房住呀,这中房实在是太过寒碜了。你们也真是的,这都日上三竿了,要不是我过来,是不是还打算赖床呀……” 王丽容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两眼无神得刷牙洗脸,仿佛她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只是在执行每日起床后设定好的程序。 而王丽雍不习惯被人观摩,在左婉清的催促下,忍不住加快了速度,几分钟内便完成了刷牙洗脸梳头的动作,然后坐到她对面,耐着性子问道:“左姑娘,你来找我们干啥呀?” 左婉清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认真瞧了瞧王丽雍,只见她披散着头发,素着脸,穿着一身纯蓝色棉布睡衣,笑出了声,“多谢你这张脸,我觉得我看到了刚睡醒的张婉怡了,哈哈哈……” 王丽雍无语了,没好气了,“你这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看张婉怡刚睡醒的样子吗?魔怔了吧你……” 左婉清被怼,也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说道:“哈哈,开个玩笑嘛,我从来只见过张婉怡端着的样子,你和她那么像,我这不就想象一下她如你这般样子嘛。” 王丽雍实在没想通,左婉清的态度咋变化那么大,难不成是听说了她们可能成为乡君,然后先过来烧冷灶的?下一刻,她便拍飞了这离谱的想法,别说乡君了,就算是县君,她有个在皇宫里当受宠贵妃的姑母,是不需要讨好她们的。 想到这里,她以为这人是冲着她这张与张婉怡相似的脸来的,于是指了指自己的脸,“亏你和张婉怡切磋了那么多年,你难道看不出,其实我和她还是差挺多的嘛。” 左婉清一听,认真研究了一下她的五官,之后点点头,“确实,你俩只是乍一看很像,仔细辨认的话,她的眉毛没你长,你的鼻子没她挺,嘴唇是她厚一点。不过还别说,上回你打扮成那样,你们俩站在一起,五官气质还蛮像的,就像双生子一般。” 王丽容刚好洗漱完,听到左婉清这么说,连忙插话道:“喂喂喂,这是我姐,要双生子也是我同她双生子吧。”她的语气也不算好,一是上回两人已经呛上了,二是她还有点起床气。 左婉清循声看了一眼坐在王丽雍旁边的王丽容,又是一个素面朝天披头散发的,点点头,笑着说道:“嗯,现在看来,是你俩比较像了。” 王丽容这才满意了,开始好奇她过来的目的,忙拉回正题,“左小姐,您大驾莅临陋室,是为哪般呀?” 左婉清总算想到此行目的,脸色一正,扭头冲着她身后的侍女吩咐道:“紫儿,将东西呈上来。” 一直站在左婉清身后充当空气的贴身侍女,听到主子吩咐,像是被解除封印一般,走上前来,将手里的木盒放到桌子中间,又慢慢得退回原位。 左婉清神秘兮兮得打开木盒,献宝似得跟对面的王丽容和王丽雍说道,“你们瞅瞅,我让工匠做的狼人杀身份牌,今早刚从木匠坊拿过来的,怎样?还不错吧!” 王丽容捡起其中一块木牌,前后仔细瞧了瞧,正面中间刻着“狼人杀”字样,背面左上角是身份字样,中间是身份对应的图案,下方是身份的功能介绍,十分详尽。 她点点头,赞赏道:“不错不错,内容详实,雕工甚好,不过,就是玩个游戏而已,有必要费这么老大劲弄这个吗?像咱们上次也是随便写写就可以玩啦!” 王丽雍以为她是为了方便以后玩耍做的这个,所以听到妹妹这么一说,倒没有附和,而是凭心而论道:“要是经常玩的话,备上这么一套倒也方便,而且,上面还有身份说明,可以提醒还不熟悉游戏的新玩家。” 左婉清等她们两个说完,才一脸高深莫测,“谁说我做这个是为了自己玩的,我这是为了挣钱!你不是说我对天宇朝没有贡献嘛,我这就来贡献了,等我卖这些游戏牌挣钱了,我就可以交商税了,这就是我的贡献!” 王丽容没想到她还真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愣了几秒后笑了,语气调侃却带上几分亲热的意味,“你真的是左婉清吗?要是你思想觉悟那么高,怎么就为了个美人榜成天跟张婉怡作对呢,不应该呐!” 左婉清被触及伤心处,叹了一口气,“既生瑜何生亮!你们不懂,这一次次被同一个人压着打的心情,特别是我姑母还曾经想要……哎呀,不说了,总之呀,糟心呐!” 王丽容有些好奇她未出口的内容,但是点到为止,皇家的八卦她还是少听为妙,于是便将话题拉了回来,认真得给出自己的建议。 “你这木牌若是用于售卖的话,要不要加一份游戏的说明书,这样,即便是新手玩家拿到这副牌,不需要老玩家介绍,打开说明书一读,也就知道该怎么玩了。” 左婉清一听,兴奋得一拍手掌道,“对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说完,她又冲着两人扯出更大的笑容,笃定道,“我就知道,来找你们准没错。家里人都笑话我要做生意,只有你们不会笑话我,还给我建议。我决定了,我这个铺子办成了,所挣盈利分你们一半,毕竟这游戏也是你们想的,嘿嘿,不能让你们吃亏了!” “啊?”王丽容和王丽雍齐声惊呼,然后望了彼此一眼,两人眼中的意思很明了,她们不靠这个挣钱,还是算了。 谁知,还没等她们发言,左婉清又接着说了,“容姑娘,你上回说过那些,我都想过了。种田我不行,狩猎我不行,打仗我更不行,只有一条经商我可以试试。这几日,狼人杀风靡我所在的圈子,所以我就想呀,做这个牌子出来卖肯定能挣钱!放心,就算你们离开了京城,每月的红利我也会派人给你们送过去的,我左婉清说到做到。” 见她这么豪情壮志,刚刚想要拒绝的话暂时先吞了回去,王丽容决定先给她发热的头脑降降温,“左小姐,我想问问,你这一个铺子就卖这个狼人杀牌,这一开始是可以挣点,等到该买的人都买了,你这铺子还开吗?” “还有,你这牌子做得太好太结实了,卖出去一副人家就用好几年,损耗不高的话,直接导致客户不回购,你的后续销量也上不去呀!”王丽雍补充道。 左婉清听得嘴巴微张,脸上的激动肉眼可见得收了起来,有些迷茫得问道,“所以说,我这个主意其实很差对吧,唉……爹娘说我不会挣钱只会花钱,我还大言不惭说以后不要月钱了,要自力更生呢……” 王丽容见她一脸颓丧,有些不忍心,沉吟了下后,说道,“倒也不是说这个主意不好,一种桌游牌子不足以开铺子,那咱们就想多几个呗,我这里倒是有几个游戏……” 左婉清黯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眨巴了好几下望向了王丽容,“真的吗?” 王丽容向来受不了有人向她撒娇似的求助,所以扭头望了一眼姐姐,示意她拿主意,要不要上车。 王丽雍想了想,罢了,谁还嫌钱多呀,挣吧,于是点了点头,“行吧,让京城人见识下啥叫做桌上游戏!” 这时的左婉清还不知道,她的突发奇想,以及王家两姐妹的支持,让她从此刻开始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轨迹。她只是很开心,催促着王家两姐妹表达她们的想法。 于是,原本打算陪爹娘去丰台看花的两人,同爹娘报备过后,留在了客栈房间,同左婉清商讨起了开铺子的相关事宜。 一开始,她们以为左婉清是已经有了计划才过来找她们的,结果一问三不知,她只有一个想法以及一副定制的狼人杀木牌,这个发现,好悬没把她们劝退。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们也确实感受到左婉清想要改变的心情,所以,硬着头皮开始传授她一些开铺子经商的经验。好在,左婉清脑子是真得好使,一点即通,在两人的指点下,磕磕绊绊得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商业计划书。 第276章 定制卡纸 王丽容看着上面熟悉的“产品服务”“市场营销”“组织人事”等字眼,笑着点了点头,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教学成果。 “行啦,咱们之后就按计划书行事吧。产品设计交给我姐,咱们先去找纸坊看纸样。有合适的最好,没有合适的还得看看找什么替换品。” 于是,当王丽雍埋首在客栈房间内,一边回忆一边在纸上画下前世流行的“狼人杀”、“三国杀”、“uno”以及麻将等各种卡牌桌游时,王丽容和左婉清来到了京城有名的造纸坊“蔡氏造纸”门口。 “这蔡氏造纸的东家,据说是‘纸圣’蔡伦的后人,这间造纸坊开了有几十年了,先后出了许多新纸品,这里的纸样最全,要是这里没有的话,其他地方也应该不会有了。”左婉清介绍道,她是京城原住民,对于京城比较着名的作坊还是知道的。 “既然这造纸坊那么厉害,想必原本没有,也可以根据咱们的要求定制吧。走,进去瞅瞅!” 王丽容说罢,便迫不及待得抬脚往里走了,这还是她头一次见识古代的造纸坊,心里还是蛮期待的。 只是,三人前脚刚作势要进门,“作坊重地,不是游览赏玩的地方,还请三位姑娘止步!” 左婉清在京城各处向来是畅行无阻的,这猛不丁被拦,第一反应就是呵斥,“你知道我是谁吗?”话音刚落,她立刻瞥见一旁王丽容不赞同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之前的毛病,有些不自在得吐了下舌头。 “哟呵,小姑娘说话咋这么冲呀!这是私人作坊,我朝有律,未经主人许可,禁止无故进入私宅,你就算是公主,也得遵守律法吧。”那老伯听见左婉清的语气不善,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有些冲了。 王丽容瞥完左婉清,连忙上前打圆场,笑着行了一礼,“这位老伯,还请见谅,我这朋友脾气比较急,刚刚说话冲了些。我们三个是过来订购纸张的,并非随意游玩,还请老伯进去通传一声,让你们管事的过来一趟。” 那老伯听见她们是来买纸的,脸色稍好了些,不过还是略带狐疑问道:“你们几个小女娃,买纸就去铺子买,跑来造纸坊干嘛呢?这里只批发,不零售的。” “老伯,我们买纸是用来做生意的,并不是个人使用,自然是找造纸坊了。而且,我们要的纸张比较复杂,寻常铺子或造纸坊怕是没有。听闻这里是京城最好的造纸坊,我们才特意找过来的。” 王丽容的最后一句话,让老伯脸上有了笑意,“还是小女娃你识货,不是我吹牛呀,要是你在旁的造纸坊都找不到的纸样,怕是只能在我这里找了。成,既是顾客,那就进去吧,老夫带你们去看看纸样,倒要听听你们要的纸样有多复杂。” 王丽容一开始将他认为是守门的,听见他一副主人翁的姿态,还要亲自领她们去看纸样,连忙问道:“恕晚辈眼拙,不知道老伯是?” 话音刚来,她们前方就走来了一个年轻小伙子,他一手捂着肚子,然后冲着老伯一脸感激道:“东家,真是不好意思,早上吃坏了肚子,劳烦你帮我看门了。额,您后面这几位姑娘是?” “啊,他叫你东家,莫非你就是蔡氏造纸的蔡老板?”左婉清惊呼道。 蔡老板扭头朝她们点点头,“是呐,闲话少说,进去看纸样吧。”说完,他又对那小伙子交代,“这几个是要买纸的客户,我带进去看纸样,你继续守着,要是肚子再不舒服,就找个人给你顶班吧,不要硬扛了,身子要紧。” 那小伙子一脸感激得应了声,然后就朝着大门口旁边的小屋子过去了。 王丽容一行人继续往里走,穿过半露天踏料的工人,又经过正在抄纸和压纸的师傅身旁,沿途,那些埋头干活的工人见到蔡老板进来,无一例外致以最真诚的问候,从他们眼中的崇敬以及只言片语,可以看出这种问候并不仅仅因为他是老板,而是因为他是这个造纸坊资质最老技艺最好的师傅。 最终,他们来到了最靠里间的一个稍大的厢房,里面各个架子上,整齐叠放着一沓沓不同尺寸不同品类的纸张,有普通的白、黄麻纸,也有高档一些的棉纸。至于具体的纸品分类,她们便认不出来了。 “目前蔡氏造纸坊能做出来的纸样都在这了,你们可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也可以跟我说说,想要哪样的,我直接给你们展示也成。”蔡老板说道。 王丽容觉得在这么多纸样里翻找,太浪费时间了,于是直接问他,“蔡老板,我们想要找一种比较有硬度和厚度的卡纸,能够竖着拿起来不软倒的,还必须是耐用不易磨损的。” “嗯……卡纸嘛?没听说过,不过我大概理解你的意思,你稍等。”蔡老板似乎对这房子里面的纸样很熟悉,很快就走到左边第三个架子,在中间的一层里抽出一张纸,然后递给了她们,“这是目前纸坊做过的最硬实的纸样,你们看看,合适不?” 王丽容一接过,就有些失望得摇摇头,“不行,还是有点软,蔡老板,你们能造出更硬的纸样吗?就类似于薄树皮那种硬度,可以受力弯折,但是不受力的情况下,必须可以保持硬挺那种。” “还得比这硬呐,从前可没做过,得费不少功夫。”蔡老板有些为难了,王丽容的要求,以他的技术,倒不是做不出来,只是考虑到对方若是要的量少,他到时候把研发的费用平摊下去,这纸张的单价就够了。 王丽容还以为对方没思路,想起自己在长流村时做过的那些粗制滥造的卡纸,连忙提醒道,“蔡老板,我之前为了保证纸张的硬度,试过将几张纸用胶水黏在一块然后压实,大概能实现这个效果,只是做出来的纸张比较粗糙不好看,而且不耐用,要不,您按照这个思路想想,看看能不能做出来?像你这会儿给我的这个,要是再硬实一点也就够了。” “对呀,蔡老板,您想想法子,要是能做出来的话,我们的需求量可是很大的,这头个月的量至少得一百刀吧。”左婉清补充道。 “啊?一百刀吗?还是至少?”蔡老板惊讶反问,这一百刀就是一万张纸,估摸着这种纸的单价一张得在四十文左右,那就是四百两的收入了。 他在脑海里快速算完这个账,顿时决定这个生意可以做,于是便拍板道,“成,要是你真的要量这么大,我就为你专门定制下这款纸。” 对面三人相视一笑,左婉清爽快道,“只要蔡老板做的纸张符合我们的要求,我承诺至少要一百刀,童叟无欺,咱们可以先签契书。” 王丽容连忙补充一句,“当然,价格得是合理的。” 蔡老板忍不住笑了,“我蔡永信开造纸坊几十年,价格是出了名的公道,行了,看你们的穿着,也不像是会赖账的人,这样,我先把那什么卡纸制出来,你们觉得符合要求了,咱们再签购纸契书吧。要是制不出来,就简单收你个人工费和材料费就是了,我也不会狮子大开口的。” 王丽容点点头,觉得这蔡老板很实在,没有因为她们几个年纪小而坑人的意思,接着问道,“那蔡老板,这个纸样什么时候可以制出来呢?” 蔡老板没有立马回答时间,而是反问道:“等下,除了硬度和厚度那点要求,你们对于纸样的颜色、光滑程度等还有没有要求,要是质感要求较高的话,相应的工艺时间也就长些。” 王丽容顺手将刚刚的纸样搁在他们跟前,“光滑度就按照这个来,颜色倒不追求纯白如雪,只要匀称即可,还有,这些纸张后续会用于印刷,所以必须方便着墨不晕染。嗯,我想到的就这些,左小姐,你那边还有什么吗?” 左婉清摇摇头,这个卡纸的材料在王丽容脑海里有具体的形象,但是在她脑海里可没有。 蔡老板琢磨着她的要求,觉得刚刚他估计的一张纸四十文可能打不住了,于是先说了价格得事情,“我得先说一句,按照你们目前的要求,这卡纸做出来,平常得卖五十文一张,这个价格,你们可以接受的吗?” 左婉清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不过面上还是淡定得说道:“可以接受。” 蔡老板见王丽容那边也没有意见,于是思考了下再说道,“那你们三日后统一时辰过来看纸样吧。” “这么快呀?我还以为需要很长时间呢?”王丽容有些惊讶道。 蔡老板笑了,说道:“这做一张纸又不是一刀纸,当然快啦。你说的卡纸,我大概有了制作思路了,三日后应该没问题。要不,你们留个地址吧,要是情况有变的话,我提前给你们送个信,也免得你们白跑一趟。” 王丽容点点头,给出了她目前下榻的客栈地址。接着,他们又商量了一些合作的细节,然后便被蔡老板亲自送到大门口了。 第277章 加个合伙人 去完了造纸坊,她们又去了一趟印刷坊了解目前的一些工艺水平,中午就近简单吃了一顿,下午又跑了一趟牙行那边给出买铺子的需求,然后又接着逛了几个生意好的铺子,王丽容一边给左婉清点出这些铺子某些做的好的点,算是实地教学了。 等她们重新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王丽雍已经叫好了饭菜等候她们归来。 一进房门,左婉清便一个劲得捶打自己的肩膀和小腿,小声嚷嚷着,“哎呀,累死我了,没想到开个铺子还有那么多事,累死我了。” 紫儿自己也很累,但是她很有眼力见得蹲在了主子跟前,给她捏腿。 王丽容坐在一旁喝水,有些嫌弃道:“瞅瞅你,就走这么一点路,就累成这样了,接下来还有得跑呢。” 左婉清被嫌弃,连忙挥退给自己捏腿的紫儿,嘟着嘴说道:“你在山里地里跑惯了,走这几步路,当然不累啦,但是我,见天就是待内宅里,连铺子都很少逛,瞅瞅我这双小脚,跟你那双天足,哪能比呀?” 王丽容这才注意到她伸出裙摆的小脚,脸上同时闪过不忍,“疼吗?” 左婉清没料到她会是这种怜悯的反应,京城仕女虽然不硬性要求缠足,但是多以小脚为美,她之前也是这样认为的,并不觉得小脚有何不妥当。王丽容的问题,让她回忆起了幼年时刚刚缠足的痛苦,她的身子忍不住一哆嗦,从脑海中的画面挣脱,之后苦笑了一下,“已经疼过去了。” 一旁的王丽雍察觉气氛有些闷了,连忙招呼道,“赶紧吃饭吧,吃完我给你们看看我已经画好的卡牌。” 于是,小脚的话题就此结束,她们几个欢欢喜喜得用餐后,又高高兴兴得看过那些图纸,在左婉清意犹未尽的时候,紫儿催了好几次得回家了,她们这个创业小分队才暂时分开了,约定明日继续。 王丽容和王丽雍将左婉清送到客栈门口,见她的马车走远后,才重新回去房间,一进房,王丽容便如同没有骨头一般瘫倒在床上,“跑了一天了,累死我了!” 王丽雍噗嗤笑了,“刚刚不是说自己不累,还嫌弃人左姑娘来着?” 王丽容摆摆手,解释道,“姐,我这不是身体累,我是心累,婉清那是一腔热血创业,但也懂得不多,偶尔还会脱口得罪人,我这不就的费劲盯着嘛。谁能想到这好好的旅游,变成了创业了嘞。噫吁嚱,创业难,难于上青天……” “行啦你,婉清算是聪明的了,你好好教她,很快就能独当一面的。我觉得她那样的身份,能够做到这样子,已经算不错了,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呢。” 王丽容停止了大发“文兴”,点头赞同姐姐的话,“倒是,她虽然行事有些冲动,但性格还是蛮好的,至少能够听得进旁人的话,不然也不会找到咱们了。” 等到王展丰和苏玉琼看花归来后,知道两个闺女又开辟了新的生意赛道后,惊讶了好一会儿。 “这左家姑娘靠谱不?别是听说了咱们被皇上赏赐了,就变着法儿哄骗你们投资吧?”苏玉琼还不知道左婉清的身份,所以很离谱得猜道。 王丽容正在喝茶,直接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娘,左婉清她爷爷是工部侍郎,她爹是礼部郎中,姑母是贵妃,哪里需要看得上咱们这点赏赐呀?” “嗐,你们早上过来说时,也没说人家的身份呀,只说是刚认识的朋友,我这不就胡乱猜啦嘛。”苏玉琼有些尴尬道。 “对呀,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毕竟是刚认识的朋友,谁知道你们清不清楚她的来路。”王展丰说道。 “放心吧,爹,娘,这人的身份可以确认的。还有,人左婉清根本就没想让我们出钱,只是觉得那游戏是我们想的,不想白拿我们的主意,所以就主动送上门说要给分成呢。” 王丽容等姐姐说完后,又加了一句,“是呐,我们都没有说啥,她就主动说送一半的分成,简直就是送财童女呢。” 被称为送财童女的左婉清,第二天拿着一个匣子,一脸苦笑得上门了。“我昨夜回去盘了盘自己的现银,就只有五百两银子。” 王家两姐妹听到这个数,一整个震惊了,王丽容脱口而出,“你堂堂一个左家大小姐,咋那么穷呀?” 王丽雍虽然没有问出口,但是眼中透露出的疑惑,也大概是这个意思了。 左婉清尴尬极了,支支吾吾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呀,平常我都不管这些的,想花就花了,昨天在造纸坊,一算要那么多银子买纸,我心里就有些担忧了,回去一盘,果然钱不多了。实在不够的话,那我就去当一些首饰衣裳……” “诶诶诶,打住打住!好歹我们也是股东,我们也出点钱就是了!”王丽容说道。 “不成,昨天都说好了,你们就是出主意想游戏的,一文钱不用出的。”左婉清拒绝道。 “此一时彼一时嘛,既然都确定要做这件事了,你一下子资金不够,我们有的,就先垫上就是了,回头挣了钱,从里面扣回来咯。” “不成,万一这铺子挣不到钱,你们不白搭了,我左婉清不能让你们陪我担风险!” “额……那你除了当首饰衣裳,不能跟家里人要点资金嘛?”王丽雍插话给出另外的思路。 “不成,我说过要独立创业的,这一开始就跟家里人要钱,那又得被笑话一场了!”左婉清又拒绝道。 王丽容急了,“哎呀,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这铺子是不想开了吧,五百两光买卡纸就没了,剩下买铺子、搞装修、还有产品印刷等等等等,你要当多少首饰衣裳才能凑够。这万一被京城的人知道你当东西,笑话你的人就不止家里人了,还有更多人呢!” “哎呀,那我就是不想靠家里人,也不想连累你们也得出钱嘛!”左婉清气呼呼得站了起来,在房内走来走去。 王丽雍安抚了急脾气的妹妹和左婉清几下,沉吟一会儿后说道:“你既是觉得我们出钱不妥当,那就再另外找个可以出钱的合伙人吧。” 左婉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只是,她兴奋不过一瞬间,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那我找谁投资呀?” “安平侯世子夫人张婉怡。”王丽雍给出了一个人选。 “啊!”左婉清提到这个宿敌,一下子炸毛了,“干嘛找她呀,我那么多朋友,总能找到合适的投资人的。” “你别急呀,听我跟你分析分析。你那些朋友吧,要是女的,大多跟你一个情况,就只是拿家里月银的吧,可有出手特别阔绰一下子可以拿出五六百两的人?”王丽容问道。 左婉清将那些常来玩的闺秀过了一遍,摇摇头。 “要是男的,你愿意合伙吗?”王丽容接着问。 左婉清想到那些个对自己献殷勤的少年,又摇了摇头,心道,她是疯了才跟那些人合伙,这不是给那些人更多理由可以缠着自己吗? “所以呀,张婉怡是多好的人选,你们两个斗了那么多年,彼此性情自然是知晓的。撇开你们从前那些事不说,你说若是张婉怡是你的合伙人,是不是不怕她会搞什么花招坑你?”王丽容循循善诱问道。 “这倒也是,我和她斗了那么多年,有时候想想我也蛮……额,没规矩的,但是她从来都是一笑置之,顶多逮着我话里的漏洞当面怼几句而已,从来不会有啥小动作,过后也就忘了那些事了。”左婉清没说的是,也正是因为张婉怡这样,她才会一次又一次找茬,有些欺负老实人的意思,尽管她也没有做多过分,如今回想,有些心虚的感觉。 王丽容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再接再厉说道,“是吧,这找合伙人,最需要看的就是人品性情这一点。接着,咱们再说说张婉怡的条件,她已经是当家的夫人了,大权大钱在握,就算是一千两也拿得出来。” “对,听说她今年用体己送给她爷爷一幅价值万两的名画,坊间人都说她出手大方,是个孝顺的孙女呢。”左婉清酸溜溜得说道,她一直很关注张婉怡的动作,但是送礼这点,她真得是比不上。 “哎哟,这不就对了嘛,一个大方的合伙人可比小气的合伙人好太多了,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摩擦呢!你说说,这算来算去,张婉怡是不是合适的合伙人。”王丽容兴奋得说道,眼里闪着哄骗小白兔的精光。 王丽雍在一旁起哄道,“对呀,我和张婉怡虽然接触不多,但是直觉她是个可以深交的人,做生意不怕来回拉扯。” “可是她,可是我的死对头呢……”左婉清有些犹豫得说道。 “嗐,哪里来的死对头,也就你一直惦记那点从前。说实话,人张婉怡可没这么想你,一直只有你一个人追着她不放呢。”王丽容说道。 “我……哼!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张婉怡有多么可恶……” “不就是人家比你厉害嘛,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技不如人就技不如人嘛,比不过人还怪人家,这不是小孩子玩赖嘛。再说了,你努力的目的应该是超越现在的自己,而不是超越别人。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王丽容苦口婆心劝道。 第278章 说服投资人 左婉清是个听劝的人,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劝她不要和张婉怡比较,要么是和她同仇敌忾说张婉怡的坏话,要么就是鼓励她努力超越张婉怡,这猛不丁听到王丽容让她超越自己,而不是超越张婉怡,仿佛被劈开了一条新思路一般,陷入了沉思。 王丽容和王丽雍对视一眼,沉默着等待着她自个儿想清楚。两人来京城后,接触比较多的就是张婉怡和左婉清了,私底下都觉得她们是可爱的姑娘,应该成为朋友而不是剑拔弩张的对头,所以趁机撮合两人。 一会儿过后,左婉清仿佛下定了什么重要决心一样,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说道:“行吧,就找她吧,仔细想想,她虽然优秀得让人讨厌,但是人品确实不错,找她合伙经商,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处。” 只是,她们三人商量得很好,等约到张婉怡到茶楼一谈,对方开口便是拒绝,理由是她不差钱。 左婉清绝不承认自己嫉妒了,又想开启冷嘲热讽模式,被王丽容和王丽雍两人眼神警告后,这才收敛了脾气,说道:“张婉怡,这世上还有嫌钱多的呀,你就别端着了,要怎样才肯答应合伙,说出你的条件吧。” 张婉怡被她难得的好态度取悦到了,想了一会儿,决定给她一个机会,说道:“要想我投资,倒也可以,不过,前提条件是收起你身上那些尖刺,又不是刺猬,咋老想扎人呢。以后不要每次见着我就拉着我斗嘴斗艺,要应付那些夫人们已经够累了,每次还得被你拉着演一台戏,不然就是登台献艺,累得慌!” 左婉清原本就有休战的想法,见她主动提及,一点犹豫没有得应道,“成,我以后不和你比了,我要和自己比。” 张婉怡见她一副找到新方向的样子,满意得点点头,“那就行。” 左婉清以为她答应投资了,很是高兴得问一句,“哈,你同意投资了。” 张婉怡连忙摇头,“等等,刚刚那个条件只是前提。”见她似乎要发火,她接着说道,“确实,我不嫌钱多,但是谁说这生意一定挣钱呢。你,一个从未经过商的闺秀,这么一个突发奇想,就想让我投个几百两进去,又不是几两,我还不如选择稳妥的方子买个庄子啥的。” “哎呀,你没听我说嘛,这可是独一门生意,指定能挣钱的,要不是小容和小雍说找你,我才不想便宜你呢。还有,这不是突发奇想,这是深思熟虑过的,呐,这里还有计划书,你看看,我可告诉你,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呢。”左婉清不满得嘟着嘴,将计划书递了过去。 张婉怡微微挑眉,没想到还有计划书,接过去之后,她认真看了起来,越看越感兴趣,等到把计划书合上后,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写得不错,你写的?”她问的是左婉清。 “是我写的!”左婉清一脸傲娇道,不过,她答过后有些不好意思独揽功劳,便迅速补充一句,“小容和小雍教我的。” 张婉怡点点头,小声说道:“确实,你也不像是写得出这计划书的人。” 左婉清脸上的得意还没维持多久,就被这话打击到了,“诶,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婉怡不接茬,转而利落问道:“这门生意我投八百两,可以占多少成?” 左婉清听到八百两,将接下来的话憋回去了,根据来前同王丽容王丽雍谈好的比例答道:“三成。” 张婉怡点点头,觉得这个比例蛮符合她的期望的,于是说道:“可以,就三成吧,先说好,我只负责出这份钱和往后收盈利,其余事我是不管的,侯府的事已经令我分身乏术了,拨不出时间来帮你们的。” 左婉清又不乐意了,噘着嘴说道:“最起码开业当天你得出现吧,让人知道你是股东,给铺子站站台呀!” “哦,这点倒可以,等你把铺子筹备好了再说吧!”张婉怡满不在乎说道,显然她觉得这铺子要开起来还很远。 全程,陪同前来的王丽容和王丽雍除了一开始说几句话,接下来拉投资都是由左婉清一个人搞定的,两人充当了很合格的背景板角色。 等到左婉清谈完后,出去净手的当口,张婉怡才笑着说道:“其实你们不必这么做,左婉清对我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困扰。” “话是这么说,但是,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不是更好吗?”王丽雍笑着反问道。 张婉怡也笑了,点头称是,然后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从来没将她当过敌人,她有着京城许多人没有的好处,那就是什么都摆在脸上,很真实,我私心里还是蛮喜欢她的。” 门外去而复返的左婉清恰好听见这话,站着愣了许久,嘴角不自觉得勾起了一抹浅笑。 接下来几天,左婉清带着王家两姐妹在京城跑来跑去,不是看铺子就是去几家相关的作坊盯进度。 左婉清是这件事的主导人,虽然她在经商方面表现出来的青涩,让某些供应商想要趁机占大便宜,但是有王丽容这个老手在旁辅助,都没有吃亏。事后,等只有她们自己人的时候,王丽容还会坐下来给她分析这供应商话里的猫腻,以及契书上某个字眼的陷阱。 左婉清每次出错都会暗暗自责,然后又给自己打气,好几次紫儿都听到她在房内高呼“超越昨天的自己”,把紫儿听得直摇头,觉得小姐自从跟王家两姐妹混在一起,有些过于活泼了。 在王丽容的眼里,左婉清现在每回见到她,就眨巴着一张星星眼,带着崇拜和期待,希望从她这里吸收更多的经验之谈。她就像一块缺水的海绵,绵绵不断得吸收这些从未涉及过的知识,而且很聪明得举一反三,一日比一日老道了。 左婉清有好几次想要邀请他们一家入左府小住,好来个秉烛夜谈,但是王展丰他们觉得住在左府不方便,便婉拒了。虽然夜谈的希望落空,不过她也没有不高兴,而是继续着之前的节奏。终于,距离她拿着一盒木牌子敲开王家两姐妹客栈房间的门二十天后,一家名为“闲来桌游”的铺子,在京城第二繁华的商业街中间开业了。 开业前,左婉清便广发请帖,并且告诉她的所有朋友新开的铺子里有不亚于狼人杀游戏的好东西,却不言明具体是什么,一下子吊足了这些人的胃口。开业当天,这些人便呼朋唤友过来了,鞭炮声落下后,把原本不小的铺子挤得满满当当。 这样的盛况,也吸引了许多过路的行人。他们虽然看不懂“闲来桌游”是什么意思,但是一听这是新铺子开业,有各种打折优惠,而且又看到里面挤满了人,都抱着一种不能错过占便宜的心态,也走了进来。 偌大的铺子中间摆放着好几张长桌和长凳,每个桌前有负责讲解某个游戏的讲解员,比如竖立着“三国杀”木牌的桌子跟前,感兴趣的客人都聚拢在桌前,那名穿着青色制服的讲解员正拿着卡牌认真介绍着。 “三国杀游戏,是以古时三国为背景,以身份、势力或阵营等为线索,合纵连横,经过一轮一轮的谋略和动作获得最终胜利的游戏,角色有主公、反贼、忠臣、内奸四种,主公和忠臣的任务就是剿灭反贼,清除内奸;反贼的任务则是推翻主公……游戏开始时每个玩家随机抽取一张身份牌,抽到主公的玩家,要将自己的身份牌明示,其他人的身份牌不能被其他玩家看到……” 说完一通规则后,讲解员将展示用的卡牌归拢起来,动作利落得洗了下牌,甚至还玩了一两个花活,惹得围观群众一声惊呼,然后才噙着淡笑环顾现场,问道:“有没有哪几位客人有兴趣来一局?” 话音一落,很快就有许多人举手表示要试玩。举手的大多数是男子,他们听了一次讲解,已经迫不及待得想要试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最厉害最懂权谋的那个。 讲解员从中选了最积极那几个人,请他们坐下后,便开始发牌,然后在一旁继续做游戏的主持人。有些游戏时不需要主持人的,但是因为他们第一次玩这个,还不是特别熟悉流程,所以会一直有讲解员在旁边提醒。 那些没被选中试玩的观众,也没有就此散去,而是继续留着观看那几个幸运儿玩游戏,有时候觉得玩家出招太差,比玩家本人还激动,要不是讲解员多次提醒“观牌不语真君子”,那些人还真得想要上手教了呢。 同样的画面,在不同的讲解桌上重复,等到一轮游戏过后,许多人意犹未尽得叫嚷着再来一局,而有些人则是快速朝着架子上出售的卡牌展示架过去,挑选自己看中的游戏卡牌。 结账时,负责收款的人还会提醒客人,二楼有桌游室,可以开房间上去玩,只收取少量开房费用,那些等不及回家玩的客人,一听还有这种好事,立马付钱开房,然后招呼几个朋友上去玩耍了。 有一就有二,楼上除了留给自家老板的办公厢房,其余桌游室在短时间内便开满了,动作慢的想要抢先玩游戏的人只能拿着新买的卡牌去隔壁茶楼之类地方开玩了。 不得不说,“闲来桌游”开业这天,不仅自己生意火热,还带动了周边的生意。桌游室只提供茶水,没有吃食,这些少爷小姐们在桌游室一待就是大半天,肚子一饿就派奴仆出去买吃的,把周边茶楼酒肆的老板高兴得合不拢嘴,隔空遥祝“闲来桌游”生意兴隆。 第279章 离别在即 晚间,铺子关上后,四个“闲来桌游”的股东开始盘点今日的销售量。结果一出,连向来淡定的张婉怡都忍不住暗暗咋舌。 因为制作工艺复杂,卡牌的成本较高,她们店里最便宜的一副卡牌也得一两银子,最贵的高达十两银子。原以为,这样的价格会让人望而却步,毕竟卡牌说到底只是娱乐工具,而不是可以穿戴出去炫耀的衣裙钗缳,也不是可以引得众人交口称赞的古籍名画。 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娱乐实在是太匮乏了,“闲来桌游”的各种卡牌玩法,对这些人吸引力十足,导致他们就算再囊中羞涩,只要踏入这铺子,经由解说员鼓动,至少都会解开荷包买上一副。 有些财大气粗的,一口气就将场内的各种卡牌都买了一份的,打算回家好好研究玩法,也有买了多副同样的,打算自留一份,剩余的用来送人。这天,闲来桌游一共卖出了两百副卡牌,累计销售额高达三百两,足足是她们初始投资的三分之一了。 “啧啧啧,这京城人的消费水平就是高,几两银子的卡牌买得眼不眨心不跳的,要是搁我们青鹿镇,这头一天能卖出五十副牌就顶天了。”王丽容瞄了一眼账本最后一行的数字后,啧啧说道。 “要不怎么说是天子脚下呢,有钱又有闲的人多的是。”王丽雍接过账本,也瞟了一眼后说道。 左婉清美滋滋得抱回账本,甚至还吹起了刚学的不成调的口哨,然后一脸傲娇说道,“这下看我爹娘还笑不笑话我,你们不知道,为了打消我创业的念头,他们甚至都指着鼻子说我,说我靠自己的话那就不是大富大贵的命了,把我给气的呀!哼哼,等到拿到分成,我就给他们俩买老鼻子礼物,让他们知道我就是左大贵本贵!” 因为这阵子和王丽容她们混熟了,左婉清的说话方式和口音都被带偏了,一旁的王丽容听得直发笑,倒是张婉怡听到她提到爷爷的名讳,连忙提醒。“诶诶,稍微避讳点好吧,你是左大贵,那我爷爷还是张大贵呢。” 左婉清有些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笑道:“不好意思哈,忘了你爷爷叫张大贵,我收回收回哈。不过,你说,你爷爷咋不改名字呢,堂堂工部尚书,叫张大贵,多不文雅呀。” “我爷爷说了,父母赐命,不敢轻易改之。再说了,这名字寓意好,我爷爷不就从普通门户一路跻身朝堂,成了一部尚书了吗?”张婉怡说道。 “名字只不过是人的符号罢了,我们村里还流行叫贱命呢,什么二狗、柱子啥的,还有的连名字都没有,就是家里小孩按照排行叫,叫大娃、二娃之类的。不过,说来也巧,婉怡的爷爷叫大贵,我们爷爷叫大富,正好凑个大富大贵,要不是姓氏不同,说不定还以为是亲兄弟呢。” “啊?那还真是巧呀!”张婉怡惊讶道。 一旁的左婉清认真瞧了瞧她们三人几眼,突然“啊呀”一声,接着快速说道,“你们三个长得有些像,爷爷名字又那么有缘,不会真的是亲戚吧。”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失笑道,“怎么可能!” 接着,她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谈及了王丽容他们要回长流村的事情。 左婉清原本因为生意兴隆而高兴的心情,瞬间打了个对折,她凑近了王家两姐妹身边,有些不舍道,“哎呀,你们真得要这么快走吗?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要不就多留些日子嘛,我舍不得你们走……” “不快啦,我们原本打算待半个月,为了筹备这个铺子,这都待了快一个月了,等回到长流村后,说不定夏收都开始了。家里那么多事,搁下太久了也不放心呐。”王丽容答道。 “对呀,农事误不得,我这里还有皇上给的差使呢。”王丽雍这段日子,除了画设计稿,就是照顾皇上给的几株玉米和西红柿,好在两者都不是多么娇贵的花草,目前在花盆里的状态还不错。 左婉清也知道玉米和西红柿的事,听到这个,也只好作罢,不好再挽留她们了。她低头闷了一下后,突然又想到什么,又高兴了起来,“那我回头给你们准备送别礼物,你们可得收下哦。” 王丽容开玩笑得问道,“左小姐,您的积蓄不是都投到这铺子了吗?哪来的闲钱给我们买送别礼物呀。” 左婉清微微抬起下巴,一脸傲娇,“就凭我是闲来桌游的东家,买东西赊账不过分吧,你们等着收礼物就成!” “不过分不过分,您是大老板,您说了算。”王丽容笑道。 张婉怡松口投资时,虽然说万事不管,但是在左婉清的“骚扰”下,隔个两三天都会来凑热闹,与她们三个人的感情也突飞猛进,所以趁着聊到这个话题,也决定送点离别礼物。 “既然你们照单全收婉清的礼物,那我的你们也得收吧,听说你们冬天那头挺冷的,我去年新收了几套庄户送上来的被褥,里头絮的是清洗晾晒过的鸭绒,一点味道没有,冬天盖上去又轻又暖和,到时候我让无为安排送几套过去。” “鸭绒被,倒真是个好东西呀,我们那里可从来没见过呢,今年冬天就靠你的鸭绒被睡个暖和觉啦。”王丽雍有些夸张得说道。 其实,她们那边冬天烧火炕,只要及时添柴火,屋内还是蛮暖和的。有时候火烧太旺,睡到一半还得踢被子,为着这个,她们娘亲半夜还得惦记过来看她们有没有踢被子,生怕她们着凉了。不过,她选择不说破这点,送礼的人自然是喜欢听到她送的礼物有用的。 果然,被王丽雍这么称赞,张婉怡面上笑容扩大了些,高兴道,“你要是用着好,我回头让庄户多收些鸭绒,回头再整多几点给你们寄过去。说起来,我还得多谢你呢,要不是你后面提醒我提防朱姨娘,我说不定就中招了。” 张婉怡说完,在场其他三人都起了好奇,左婉清也不看账册了,瞪大一双眼睛问道,“咋啦?那个平妻又搞事情啦?” “没多大事,我和小雍她们认识那天,也不知道世子爷后来同她说了什么,总之,朱姨娘回去后就被禁足了,她不死心,买通了一个下人,想要拿孩子闹点文章。还好小雍后面提醒过我她的手段,所以我留了个心眼,派人看紧了她,才不至于让她真得闹出问题来。” 王丽雍后面某次同张婉怡相见时,和盘托出了朱凌涵对她做过的事,揭破了朱凌涵最会扮猪吃老虎的假象。张婉怡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做了预防措施,同时也很感激王丽雍不惜自揭伤疤提醒自己,从那次过后更将王丽雍引为知己好友。 左婉清一听,立马来火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就说吧,找个由头打发了她就是了,干嘛还留着这个祸害呀?” 王丽容也有些不明白,附和道:“婉清说得没错,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呀?反正世子爷都不稀罕朱凌涵了,干脆将她送走就是了。” 张婉怡轻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也想呀,可世子爷不同意,他说要她忏悔她的罪过,又是捡佛豆,又是抄经书,完不成就不准吃饭。嗐,就让他们俩折腾去吧,我懒得掺和他们的事情了。” 王丽容听完,一脸嫌弃,她搞不懂丁思齐的脑回路,要惩罚一个人,多的是方法,干嘛留毒蛇在身边呢,也不怕她奋起反抗咬一口。同时,她又十分同情张婉怡,身处这样的婚姻,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幸福吧。 张婉怡捕捉到了她那同情的一瞥,忍不住轻笑出声,“小容,你那是什么眼神?不会是觉得我很可怜吧?” 王丽容尴尬一笑,认真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世子爷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而已。” 张婉怡摇摇头,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但是眼前这几个算是可信的好姐妹,于是分享道,“在未成亲前,我对未来夫家的唯一期望,就是不要在我的思想和爱好上束缚我。所以,当出安平侯爷找到我时,明明白白讲了世子爷的情况,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用一门外人看似缺陷满满的亲事换取我成婚后的另一种自由,在我看来,还是我赚了的。当然,朱凌涵这个情况是意料之外的,但也在掌握之中,无妨。” 王丽雍和王丽容都听懂了,张婉怡的身份不允许她单身一辈子,所以她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协调了自己观念和现实的冲突,这何尝不是一种聪明的做法。 左婉清听得一脸迷茫,低声讷讷问道:“可是,你成亲的话,不期盼与夫君琴瑟和鸣吗?” “我当然期盼呀,但是太难了,特别是咱们这样的家世,嫁给一个同等甚至是更高家世的男子,对方必定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妻子过活。那些内宅里的通房丫头、在外头看中的红颜知己、甚至还有家花不如野花香的外室,只要他们愿意,世人不会指摘半句,还会夸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所以,我宁愿抹掉那个期盼,这样我的心便得以自在。” 左婉清还是不懂,追问道,“可是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就是寻常事呀?” 张婉怡不答反问,“从来如是便是对的吗?” 左婉清顿时被问住了,她想说她爹爹也有妾室,但是和娘亲的感情很好,只是,她幼年的记忆里,却不乏娘亲在某些爹爹不在的夜晚里暗自垂泪的场景。 王丽容和王丽雍都惊呆了,在这个女性思想已经被驯化得死死的时代,张婉怡的想法实在太过超前了,若不是她从没有表现出任何来自现代的蛛丝马迹,她们几乎要认为她也是穿越者了。 第280章 选择自由 这场对话结束后,张婉怡、王丽容和王丽雍三人没觉得什么,只有左婉清,带着固有观念被冲击的混乱,将张婉怡的这些话来来回回琢磨。 她很想再拉着张婉怡深入探讨这些问题,但是开业这日过去后,张婉怡便没有再过来铺子了,如她之前所说,侯府的事情很多,她前面已经花了太多时间在闲来桌游铺子上了,得抓紧时间处理当家的事宜。 而王丽容和王丽雍也表示她们功成身退了,将“闲来桌游”的经营完全交到了左婉清的手里。本来,她们就是一个技术入股的名头,但是后面因为左婉清在创业这方面的生涩,所以不得不领着她一同处理各项事宜。在她们离开京城前,她们想让左婉清试着独立经营铺子,免得太过依赖她们。 左婉清晓得她们的用意,所以便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好好经营铺子。姐妹俩放心得当起了甩手掌柜,摩拳擦掌,打算来个特种兵旅游,把京城该逛的特色景点和该吃的当地美食整一遍,来个不虚此行。 于是,在王展丰和苏玉琼开始联系京城的镖局,然后在客栈里整理行李,盘算带回去的特产够不够的时候,王丽容和王丽雍就像两颗陀螺,在京城内城各街道不停打转,至于皇城外的那些特色美景,考虑到交通时间较长,她们只能忍痛放弃了。 姐妹俩原以为再次见到左婉清,该是送行的时候了,谁知道,特种兵旅游的第三天傍晚,她们回到客栈时,左婉清正哭丧着脸等在她们房间内,见她们回来,开口便是,“小容,小雍,闲来桌游怕是开不下去了。” 王丽容一听,忙放下今日逛街的战利品,然后问道,“咋啦?生意变差了?” 左婉清摇摇头,“没有变差,这三天的生意比开业那天还要好,我一天跑一遍纸坊和印刷坊,让他们加班加点补货呢。” “那你咋说开不下去呢?”两姐妹齐声问道。 “唉……”左婉清挺直的脊背微微弯了下来,有些烦躁道,“就是生意太好了,我对家告到我姑母面前,说我抛头露面,不守妇道,又说我堂堂侍郎闺秀,偏偏与民争利。我姑母也不听我解释,就勒令我关了铺子,不然,不然就……” 王丽容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结果来,有些急了,追问道,“不然咋的啦?你倒是赶紧说呀?” 左婉清脸色涨红,闭着眼睛说道:“不然就不让表哥和我成亲了!” “啊……”两姐妹还以为会听到什么严厉的处罚,结果就这,瞬间不知道回答些什么了。 左婉清没听见她们两个说话,睁开眼睛看到她们哭笑不得的脸色,小声问道,“你们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王丽容轻咳了下嗓子,“话说,婉清,你很喜欢你表哥吗?非你表哥不嫁吗?” 左婉清认真思考了下,要说她对表哥有男女之情,似乎也没有吧,只不过家里人一直给她灌输她往后会是二皇子妃的念头,所以她就觉得这辈子肯定是得嫁给表哥的。 她将心里想的这些实话实说后,对面两个听众松了一大口气,还好,还有得救。毕竟表哥表妹可是近亲呐,对后代不好的。 “先不说表哥啥的,我问你,你知道那些向你姑母告状的人,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咱们同行,眼红咱们生意太好,所以拐着弯想要让咱们关铺子吗?”王丽容问道。 “不是,咱们生意是独一份的,哪有同行。就是我表哥快出孝期了,我姑母放出了风声要给表哥娶皇子妃,有些人想要上位,就得想法子将我踢出来,所以就偷偷在姑母面前告状。我也不知道姑母为何就信了这个,一句解释也不听我的,就是一定要我关铺子。” “这么说,还是为了这门亲事。”王丽雍低头呢喃道,虽然她觉得自己身为外人,最好不要对旁人的婚姻指手画脚,但是事情都发展到这里了,她觉得有必要奉劝几句,她组织了下语言,然后柔声说道。 “婉清,这铺子,虽说有四个合伙人,但你真得要关铺子的话,其实我们都无所谓,婉怡不差这点钱,我们当初也没投入什么,在这个铺子中投入最多心血的就是你了,你若是舍得,我们绝无二话。只是,我想告诉你,做任何决定前,认清自己的心,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要旁人告诉你什么,你就听什么,你得有自己的是非判断。” 王丽容觉得姐姐说得太含糊了,决定给她摆事实分析,“婉清,你听听,铺子呢,是你投入精力开起来的,它的蒸蒸日上,就是你向家人展示自己能力的最好证明。当然,嫁给你的二皇子表哥,成为高高在上的二皇子妃,旁人也会夸你有能力。但是,这第一种成功,是基于自己能力的成功,这第二种成功,是依附于男人的成功,我不去下结论说哪种成功好,只问你,这两种成功,你更想要选择哪一种?” “我……”左婉清的内心十分挣扎,她固有的观念再次受到冲击,脑海里划过家人的话、姑母的责备、同圈子闺秀的婚姻观点……最后定格在张婉怡之前的那些话。她豁然站起身,定定得望着虚空,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宣誓,“我选择自由。” 王丽容和王丽雍欣慰一笑,虽然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想要争取“自由”需要付出许多代价,但是这一刻,左婉清的灵魂已经是自由的了。 宣誓完后,左婉清又恢复了苦恼的神色,有些惴惴不安得问道,“要是我不关铺子的话,我姑母会不会迁怒于你们呀?” “不会,只要你不把我们今天告诉你的话秃噜出去,你的贵妃姑母,也想不到为难我们的。毕竟,这铺子开起来,出面最多的是你,我们在外人看来,顶多就是你的两个狗腿子罢了。”王丽容开玩笑道。 “哈哈哈,也对哦,反正过几天你们就离开京城了,我姑母想要为难也为难不到你们了。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想好了,我不仅不关铺子,我还要想法子将铺子办得更好,这样子,我姑母觉得我不听话,就不会让我嫁给表哥了。” “这么快就决定好了,真得不当二皇子妃了?”王丽容反问道。 “想好了,我都还没成为二皇子妃,就已经有人为了这个位置告我黑状了,要是我真成了二皇子妃,以后要面对类似的事情指定更多,我不想将时间都浪费在上面,所以,那些人想要二皇子妃位,就让他们争去吧,我退出。” “你有这个决心是好的,不过,照我看来,你姑母肯定只是恐吓下你,她不会只因为你一个不听话就打消这多年来规划好的亲事。”王丽雍给她浇了下凉水,皇子妃的人选,涉及到的可不仅仅是男女双方的意愿,更多的是权力的联合以及博弈,不是左婉清一句她不嫁就能拍板的。 “啊?那我该怎么办?”左婉清后知后觉得想到了这点,刚刚打算坐山观虎斗的得意没了。 王丽雍故作神秘一笑,缓缓开口,“我这里有句话,只要你说出来,那你的姑母肯定会打消让你和你表哥成亲的念头。” “什么话?”左婉清的好奇心被完全调动起来,反射性得问道。 “近亲结婚,不利子嗣。”王丽雍心道,就算再怎么考虑权力,身为这个时代的人,肯定更加在乎子嗣的,所以这个法子,指定有用。 “这是为何呀?”左婉清一头雾水,她所知道的京城权贵人家,喜欢亲上加亲的大有人在,可从来没听过不利子嗣这个说法。 “近亲结婚会加大下一代畸形的几率,以及多基因遗传病的发病率,甚至如果父母身体里有什么隐性遗传病,他们的下一代的发病率也会增加。”王丽雍简练得说道。 左婉清更加懵了,什么基因什么遗传病,她是一点都听不懂。 王丽雍也觉得自己说得太深奥了,连忙换个说法,“这么说吧,孩子是父母血脉的延续,这血脉里头,有好的东西,有坏的东西。而关系越近的人,比如表哥表妹之类的,血脉里头有的东西就越相似,两人一结合,这好的东西虽然加倍了,这坏的东西也加倍了,这个时候,就那些加倍的坏的东西就很容易影响到孩子的健康,甚至很多时候,这孩子还未出世,就流产了。不信,你去打听打听,那些近亲结婚的,是不是在子嗣上特别艰难。” 左婉清将信将疑,王丽雍的表述,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是这些道理,她又是从何得知的呢?最终,她决定按照王丽雍说的那样,去做一个调研,专门查问京城近亲结婚的夫妇的子嗣情况。 目送斗志昂扬的左婉清离开后,王丽容有些不确定得说道,“姐,咱们是不是太多事了?说多错多,以咱们的身份和经历,有些话实在不该从咱们嘴里出来。若是有心人想要查,咱们异常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若是这世上有和咱们一样的穿越者,那人或许能猜出一二,否则此间人哪里会有那么大的想象力猜到这些。事实上,咱们已经算收敛了的,不要太杞人忧天了。” 王丽雍自信答道,她和妹妹就是种种地做做小生意,可没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举动,等回去了长流村,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更加不会引人注目了。 第281章 撬墙角 且不论左婉清回去后怎么安排调查,“闲来桌游”好歹保住了,王丽容和王丽雍也就继续快乐旅游。就在距离她们定好启程还有三天的时间,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她们下榻的客栈。 来人是那日在高梁桥旁与她们一起玩过狼人杀的一个公子,隐约记得姓卢,再多的信息,她们便不知道了。 卢公子以为凭借自己的风流倜傥以及玩狼人杀时的出色表现,这两个农女该深深记住自己才对,岂料她们两人一副初次见面的冷淡漠样,倒是让他热情的笑容变成了自作多情的尬笑。 他做了下心理建设后,才恢复正常说道:“是卢某唐突了,在下卢宇乔,忠勤伯之子,与两位姑娘有一聚之缘,只是距离上次高梁桥旁相见,已将近一个月,两位姑娘贵人事忙,忘记区区在下也是有的。” 王丽容和王丽雍很给面子得表现出恍然大悟,一副我明明是记得你,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的样子,使得卢宇乔的面上好看了些许。然后,王丽雍才问道,“不知道卢公子特意找来,有何指教?” 卢宇乔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今日过来,是为了同你们谈一笔买卖。” “买卖?”王丽雍瞥了妹妹一眼,发现她跟自己同样的疑惑表情,便知道双方没有信息不齐的地方。 “对,我和左婉清也算相熟,她脑子里除了风花雪月,可想不出那么多有趣的游戏,我知道,‘闲来桌游’的那些游戏都是你们的主意。”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下,表情高深莫测。 “所以呢?”王丽雍并没有如他所想那样表现出讶异,语气依旧十分平淡。 “所以,如果你们接下来和我独家合作,那么,我开的桌游铺子,利润分你们一成!”卢宇乔将“一成”二字说得特别重,似乎料定她们姐妹俩会疯狂心动。 岂料,王丽容听到他的话,再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然后调侃道:“卢公子,你这话,让我有种盼了半天主菜,结果上来的是馒头的感觉。” 王丽雍倒是稳得住,只是嘴角微勾,也没有藏着掩着,十分厚道地解释,“卢公子好意,我们姐妹俩心领了,只是,你给的是一成,左姑娘给的是三成,怎么选,恐怕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卢宇乔听见左婉清给她们利润三成,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他这么想的,也这么脱口而出。 “怎么不可能?白纸黑字红押的契书可是在衙门过档的,以卢公子的家世,想要调一份文书看,想必不难吧,卢公子可以抽空去看看。”王丽雍答道。 卢宇乔冷哼一声,恶意揣测道,“你们可别上当,左婉清上回不就很瞧不上你们吗?她愿意签那么高的分成,不过就是看中你们脑子里的主意,一旦她发现你们再也想不出什么新游戏,指定将你们甩开了,到时候,就算有契书,以她的家世,想要不给分成,难不成你们还敢上告吗?” 王丽雍可不上当,直接反问道:“哦?卢公子的家世也不错,莫非也是打着这种主意,用完就扔?” 卢宇乔脸色变了下,王丽雍的话戳中了他的小心思,他低下头掩饰自己的那点不自在,然后轻咳几声说道,“左婉清给的是三成,数额那么大,她不顾信誉丢开合伙人是正常的,而我只给一成,这点分成,还不至于让我失信于人。君子行事,信字当头。何况两位姑娘如此貌美,卢某是惜花之人,更不可能在美人面前失信。” 说完,他故作潇洒得甩开手上的折扇,耍帅般得扇了几下,将五官调整到自以为最好看的角度,冲着王家两姐妹温柔一笑,心道,“我这美男计还不把她们两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拿下。” 王丽雍暗暗抖落身上的鸡皮疙瘩,控制自己想给对面那张油腻的脸一拳的欲望,然后拿他的话回过去,“卢公子说得不错,君子行事,信字当头,我们姐妹俩虽然只是小小女子,但是也瞻仰君子之风,既是已经同左姑娘签了契书合作,她没有毁约之前,自然是不会弃她而去,所以,很遗憾,卢公子来晚了一步。” 卢宇乔眉头拧了起来,他没料到这两个农女那么轴,又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左婉清一句,骂她为了挣钱太过于屈尊降贵了,正常情况下打发点银子给这两个农女就行了,没想到这一分成就分个三成,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太不会做生意了。 不过,他想到闲来桌游那日进斗金的生意,最终还是咬咬牙,说道:“行吧,那我也给三成的分成,还额外给你们一百两银子怎么样?” 王丽容都听烦了,这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她们都明确表达了不想合作了,咋这么不屈不挠了,她脾气忍不住上来了,没等姐姐发话,自己先插话问道,“卢公子,你平常应该不擅长做策问吧?” 这话题转得生硬突兀,卢宇乔明显愣了下,不明白她的意图,想了想,假意谦虚答道,“容姑娘聪慧,卢某在策问一科上,确实稍弱,只是,容姑娘何以如此说?” 王丽容等他回完话,立刻做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皮笑肉不笑说道,“策问需要考生运用自己所学的文学知识和政治观点,分析和解决现时社会面临的问题,小女子不才,刚刚听姐姐已经几次明确表达了拒绝合伙的意思,只是卢公子愣是听不懂,所以便作此猜想,卢公子怕是时常听不懂考官的题目,也不善于分析旁人的观点吧,哎呀,没想到,还真得被我猜着了呀!” 卢宇乔不是完全的蠢货,听得出王丽容是在嘲讽他,脸色不可抑制得黑了下来,勉强维持着翩翩公子的人设,干巴巴说道,“容姑娘真爱说笑,呵呵呵。” 王丽雍听出了妹妹的不耐烦,说话也不再温吞,“卢公子,恕我直言,你好歹同左姑娘相熟,就这么撬她墙角,实在非君子所为。何况,我们同左姑娘同为女子,自是比同陌生男子合伙方便些,所以,卢公子请回吧,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我们姐妹俩还是会坚持原来的合作的。” 卢宇乔不想就此放弃,听见她话里提到“陌生男子”,灵光一闪,笑着说道:“两位姑娘,若我不是陌生男子呢?” “啊?”王丽雍没有跟上他的脑回路,轻声反问道。 卢宇乔又卖弄了一下他的帅气,然后仿佛施舍一般,大言不惭说道:“若是两位姑娘助我开铺子,卢某愿意将两位纳入府中当我的妾室,到时候,你们所得到的可就不只是那点分成了,从一介农女一跃成为伯爵府的姨娘……” 王丽容不等他说完,气得将桌子一拍,没有注意收力,直接让那张桌子裂成了两半。只是,还没等她开骂,外面就响起了岳云飞沉沉的声音,“好大的口气!让我瞅瞅,是哪个伯爵府的公子,竟敢让我岳云飞的两个妹子为妾!” 紧接着,左婉清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让我也看看,是哪个混账,竟然敢抢姑奶奶的合伙人!” 三人议事,并没有在厢房里头,而是选了大堂的某个角落,桌子裂开的动静不小,很快就吸引了客栈老板的注意,只是他循声望过来时,发现已经有两个看似不好惹的人物过去了,便很有眼力见得收回了脚步,转回柜台后面观望。 他望了下大堂,心道,很好,这个时候没啥客人,就算那边打起来,顶多是损坏些桌椅,不怕伤到人。 这时,卢宇乔已经从王丽容一掌拍裂桌子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扭头发现晒得黢黑的岳云飞,还有怒气冲冲的左婉清,齐齐朝着这边走过来,脸色又惊又恼,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心道,“我刚刚听到什么了?这两个农女是岳云飞的妹子?” 两姐妹见到两个好友,也顾不得生气了,脸上被卢宇乔恶心到的神色一收,笑颜如花得冲着他们打招呼。 王丽容等两人凑近,就一副告状的姿态,“岳大哥,就是那个什么忠勤伯府的卢公子,说要纳你两个妹子为妾呢!要不是你及时出现,说不定对方就当场强抢民女了。” 下一瞬,卢宇乔只觉得自己被一道锐利的视线锁定了,吓得他连忙解释,“误会误会,我只是提个建议,并没有强纳的打算,要是知道两位姑娘是岳小将军的妹子,我连那句话都不会说出口,一切都是误会啊!” “没有强抢吗?那为何现场如此混乱,连桌子都塌了?”岳云飞冷声问道。 “这容姑娘力气颇大,一掌就将桌子拍裂了……” 话未说尽,岳云飞厉声喝道:“胡说,我这妹子如此娇小,向来柔弱不能自理,怎么可能拍裂桌子,分明是你拍裂的,想要赖我妹子赔钱。” 卢宇乔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听见他如此颠倒黑白,也连声应下,“是是是,是我拍裂的,我这就赔钱。”说完,他将自己的荷包解下,恭敬得递到了岳云飞跟前。 第282章 黑炭与土豆 左婉清凑近一看,有些嫌弃道,“堂堂伯爵府之子,出门就带这么点银子呀?卢宇乔,你是想钱想疯了吗?同我抢合伙人?” 卢宇乔认怂得低下头,支支吾吾得说道:“这不是听说你都快要关铺子了嘛,你都不干了,总不能拦着我干吧。再说了,我就只是给容姑娘和雍姑娘一些建议,买卖不成仁义在,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吧。” 左婉清一脸不信,抬头望向王丽容她们,问道,“怎样?他有逼迫你们什么嘛?” 王丽容两人摇了摇头,虽然这人后面的话蛮恶心人的,但是暂时还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岳云飞听罢,望了一眼怂到不行的卢宇乔,摆了摆手,“滚吧,以后不要再出现我妹子面前了,不然,下次裂开的就不是这张桌子了!” 卢宇乔如蒙大赦,他爹虽然是忠勤伯,但也就是余荫的一个荣誉称号,可比不上安北侯府这种有军权实权的庞然大物。他头也不回,飞也似的跑开了。 岳云飞冲着前台的方向喊了声“掌柜的”,那看戏的掌柜连忙应声,快速跑到跟前。弯腰作揖完毕,他手里多了一个荷包,只听得岳云飞交代道:“呐,这些银子够赔你这桌子吧?” 掌柜这才看清了对面的人是谁,再次弯腰恭敬道:“够的够的,太多了。” “多出来的整治一桌好酒菜来,这阵子吃京郊大营的大锅饭,都把我吃瘦了。”岳云飞说完,摆手示意掌柜的退下。 等到掌柜退下后,一旁的左婉清才好奇问道,“小容,小雍,这个黑炭是谁呀?你们的兄长吗?” 刚刚还潇洒订酒席的岳云飞嘴角一抽,也不客气道,“小容,小雍,这个小土豆是谁?你们新认识的妹妹吗?” 左婉清瞬间炸毛了,“你喊谁小土豆呢?” 岳云飞一脸理所当然,“你们三个,就你最矮最圆,不是小土豆是什么?” “你……”左婉清气呼呼得指着岳云飞,却发现无从反驳,三个女孩子中,确实自己是最矮的,相比王丽容和王丽雍因为经常干活而精瘦的身体线条,她确实看起来圆了一些,所以,她想了一通词后,只能咬牙切齿道,“我是土豆,那你就是黑炭。” 王丽容和王丽雍见两人要掐上了,连忙将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开始打圆场。 “好了好了,都是朋友,刚刚还同仇敌忾的,怎么外敌一走,倒自己掐上了。互相认识下吧,这个是安北侯府的岳云飞公子,人称岳小将军,这个是左侍郎府的左婉清姑娘。”王丽容说道。 王丽雍也岔开关于黑炭和土豆的讨论,向左婉清发问:“你怎么有空过来啦?不是忙着做调研吗?” 左婉清提到正事,也顾不得和岳云飞掐架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像分享什么大不了的消息一样,压低嗓音说道:“调研结果出来了,走走走,咱们去屋里头说去。” 说完,她便要拉着王丽容和王丽雍上二楼的房间,直接忽略了岳云飞。 “诶诶诶,你等等,别急嘛。”王丽容按住左婉清,转头问另外一人,“岳大哥,你过来是有什么事?” 岳云飞咧嘴一笑,展示他那口显得特别突兀的大白牙,说道:“我是来下帖子的,我叔和我婶呢?” 王丽容接过他递上了的帖子,没有第一时间看内容,而是顺势五个人都往二楼去,准备将岳云飞交给爹娘后,再同左婉清私聊。她上楼时,还半开玩笑问岳云飞,“怎么你们侯府没有下人吗?要劳烦你堂堂侯府公子亲自下帖?” 岳云飞“嘿嘿”笑了两声,解释道,“我娘说,早就该请你们一家过侯府一叙了。但是因为我这个中间人不在,怕你们头回过去拘束,所以就一直等着我完差。这不,我一到家,衣裳都没换,热茶热饭也没吃上一口,就让我亲自上门下帖子了。” 王丽容忆起安北侯夫人那张和善的脸,对她的体贴很触动,向来上位者是极少能够做到如此体贴下位者的,即便她们不认为自己的身份卑微,但是现实摆在那里,不然,刚刚卢宇乔也说不出同纳她们两姐妹为妾的话了。这样一对比,宋氏还有眼前的岳大哥的教养实在是太优秀了。 说话间,几人来到王展丰和苏玉琼所在的房间,房门打开后,岳云飞和左婉清一齐进去行了晚辈礼。 不等王展丰招呼两人客人落座,王丽容便插话,“爹,娘,我俩和婉清有事情商量,你俩先招呼岳大哥哈。” 王展丰还以为三人要说铺子的事,将手一摆,随口说道:“你们去吧,我们和岳小将军好好唠唠。” 三个女孩迫不及待得去了隔壁房间,一坐定,左婉清便噼里啪啦直往外冒话。 “我查了京城一百户官眷,其中有三十多对夫妇属于近亲,一半以上有流产的经历,顺利降生的七十多个孩子里,有两成早夭,两成有隐疾……长大些没有任何异样的拢共占不到一半。” “这些内宅事情,按说很隐蔽才对,特别是隐疾那种,你怎么那么快就查清楚了?”王丽容又惊讶又好奇的问道。 左婉清一脸傲娇,微抬下巴,“同我交好的几家闺秀愿意帮忙查问,她们又有其他认识的闺秀,这一个一个问下去,很快就问出来了,根本不需要我多操心。虽然有些信息不一定准确,但是这比例还真的是够吓人的。” 王丽雍努力回忆了下,前世在什么网页上看过,近亲结婚生畸形儿的几率占百分之五十以上,这数据准确与否已经无从考究,只是按照左婉清统计出来的结果,也足够说明近亲结婚的害处了。想到这里,她问道,“接下来,你是打算找什么契机告诉你姑母吗?” “嗐,还找什么契机呀?我今天就请见,明天见着姑母我就直接拿这些资料说事,就不信她还敢让我和表哥成亲,这样子,她也不会在意我开不开铺子的事了。” 左婉清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接着便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反倒问起了隔壁的人,“话说,你们是怎样和那块黑炭认识的呀?” 王丽容她们没觉得有什么好瞒着的,便将双方的渊源简短的讲述了一遍。 左婉清听罢后,对岳云飞的印象好了一些,“那黑炭做事还挺厚道的,不然说不定我这辈子都认识不到你们了,也算他做了件好事吧。” 王丽雍顺势劝道,“那你以后见着他,可不要针尖对麦芒一样,咱好女不跟男斗哈。” 左婉清想了想,一副大方的模样,“成吧,看在你们俩的面子上,我就原谅他喊我小土豆的不敬之处吧。” “左姑娘大气!”王丽容和王丽雍带着哄小孩的语气笑道,把左婉清逗得嘴角直勾。 而隔壁房间,岳云飞已经将“黑炭与土豆”的那点事抛诸脑后了,他环顾四周,发现房内各处散放着打包好的行李,忙问道:“叔,婶,你们这是打算回长流村了吗?” “嗯呐,已经联系好了镖局,后天一大早就出发了,你倒是赶得巧,咱们还能在京城见上一面,不然,就只能是回东北再见了。对了,你是会回去东北军营吧?” 岳云飞点点头,“回去的,就是再晚些时候,难得回京一趟,刚了了差事,接下来打算待府里多陪陪娘亲她们。”他没说的是家里人想要让他趁着这阵子在京城,寻摸好媳妇儿完婚,正打算安排各种相看。 一旁的苏玉琼听到这里,插话赞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爹爹为了守护疆土,常年不在家,你这个当儿子的也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是得多陪陪京城家里人。” 岳云飞回了她一个笑容,接着继续问道,“原本,我还打算有空带叔叔婶婶你们逛一逛京城了?咋这么快就走了?要不,再留些时间吧?” 王展丰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京城我和你婶子都逛了遍了。要不是小容小雍折腾什么桌游铺子,我们早该回去咯。眼见要夏收了,再不回去,家里那些活都舍给旁人干,我不放心呐。” 他这阵子陪着妻子到处闲逛,一开始还觉得挺有趣的,但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他就觉得不得劲了。他想要上山打猎,想要下地种田,想要在家具店院里做木工…… 一旁的苏玉琼也有同感,点头说道:“对呀,新家还没收拾利索就上京城来了,回去还有好一通拾掇,菜地里的瓜菜肯定吃不完,幸福哪里知道要怎么腌小菜晒菜干,还有,夏收的话,地窖和仓房里的旧粮食也得倒腾出来……” 王展丰最近和妻子没少互相念叨家里的活计,眼见她又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怕岳云飞听烦了,趁着她换气的当口连忙插话,“所以说呀,我们两个就是天生劳碌命,这闲日子过不惯呐。” 岳云飞笑了一声,忙回答道:“也不是劳碌命的事,可能是叔和婶不习惯京城的日子罢了。我也是,一开始回京,在府里待了几天,还觉得不错,后面这全身就痒痒想要回军营操练了。这多年的习惯,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变了的嘛。” 他们正聊着火热,外间掌柜亲近上来问话,“几位客官,那席面已经准备妥当,不知道是拿到屋里吃,还是大堂呢?” 王展丰和苏玉琼一脸疑惑,岳云飞简单解释了自己过来和他们吃顿饭,没有提及卢乔宇的事情,然后问他们两个意见。 “搁房里吃吧,咱们自在说话。”王展丰答道,岳云飞点点头,那掌柜便应声下去了。 等到席面摆上了,苏玉琼去隔壁叫人,左婉清顺势离开了,五个人才坐到一起,一边吃喝一边谈天说地。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岳云飞离开前,还不忘叮嘱,明天会派马车过来接人,让他们人准备好就成。 第283章 侯府有邀 岳云飞离开后,苏玉琼才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转悠,一会儿扒拉出自己的新衣裳,一会儿将已经装满贵重物品的几个箱子打开,然后将一件件东西往拿。 “哎呀,那可是侯府呀,我明天穿啥衣裳好呢?”“这北安侯夫人多大年纪呀?好不好说话?到时候我要是说错话了,会不会闹笑话呀?”“咱们得准备啥礼物?也不知道人家侯府看不看得上?” 王展丰本来没觉得什么,毕竟他可是见过皇上的人了,去侯府饮宴,应该算不得什么。但是,在妻子接连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后,他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跟着妻子一样围着那块无处下脚的礼物堆挑挑拣拣。 王丽容和王丽雍已经见过北安侯夫人一次,对她的印象不差,猜得出她是个爽利性子,应该蛮好相处的,于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安抚爹娘,将北安侯夫人在高梁桥旁维护她俩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两人听罢,这才将心里莫名的畏惧收了收,心思一定,他们的目光落到了床上地上摆放得到处的行李,脸色微微发窘。 王展丰轻咳几声,掩饰尴尬后说道,“咳咳,就算北安侯夫人是个好相处的,咱们也得好生准备礼物,毕竟这是头回上门,可不能失礼了。” 王丽容见爹娘还是拿不定主意,滴溜滴溜转着眼珠子,突然计上心头,“闲来桌游里有一件镇店之宝,是用玉石定制的麻将,就送那个吧。” “嗯,这个礼物好,那玉石麻将的材质和雕工都不错,送出去不显得磕碜。而且,连汪内监都觉得好玩的游戏,北安侯府的老夫人和夫人应该也会喜欢吧。”王丽雍点头赞同,心道,大概很少有人能够抵抗麻将的魅力吧,更何况是常日待在深宅内院娱乐甚少的侯府女眷了。 苏玉琼听到大闺女提及老夫人,豁然开朗,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漆红色长条木盒说道,“麻将可以休闲娱乐,再加上皇上赏赐的那条百年人参吧,北安侯老夫人年纪不小,人参最滋补养气了,应该用得上。” 王丽容瞄了一眼爹爹,提醒道,“娘亲,那条人参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回去给爷爷奶奶的吗?” 苏玉琼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懊恼道,“差点忘了。” 王展丰却一脸无所谓,“没关系,人参我们还有。孩子她娘,你忘记啦,咱们上回去丰台的时候,不是买了一条几十年份的,那条送爹娘就成。送侯府的话,就那条百年的吧。” 苏玉琼见丈夫不介意,这才重新将百年人参纳入送礼的单子。 “成啦,有这两样,也算够礼数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俩回房间拾掇拾掇,明天可不能赖床了,要早点起来梳洗打扮,免得人侯府马车到了,还得等你俩捯饬。” 王丽容和王丽雍虽然觉得娘亲的如临大敌有些过了,但是面上并没有表现什么,而是唯娘命是从,提起裙摆就回去了,一夜无话。 隔天,她们起了个大早,简单洗漱吃过早饭后,先是写了手书,给了客栈小二一些跑腿费,让他去闲来桌游铺子拿来那副玉石麻将,然后才不紧不慢得开始挑衣裳梳妆。 苏玉琼不放心,过来看了下,发现两个闺女已经装扮上了,这才回自己屋里给丈夫挑衣裳去。 四人准备妥当后,没过一会儿,北安侯府的马车就到了。 他们上马车时,客栈老板正好在大堂上,看到马车上北安侯府的标记后,瞧那车夫毕恭毕敬的样子,他才惊觉这家人同北安侯府的渊源比自己想的还要深。他再次回顾起自己对这家人的行为举止,确认自己没有慢待他们,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想着往后该怎样不动声色得讨好他们。 而王家人一无所知,随着马车的稳稳行进,车厢外鼎沸的人声仿佛海水退潮般慢慢褪去,越靠近北安侯府,周遭就变得越安静,似乎带上了一种肃穆。 王丽容忍不住揭开侧边的车帘,眼中所见是有长长的甬道,侧边是高高的院墙,有些不清楚他们到了哪里了,便高声问赶马的车夫,“大叔,咱们这是到哪里了?” “回禀贵客,我们已经刚拐过侯府侧门,快到中门了。”车夫简单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这边看到的都是侯府的院墙咯?”王丽容微微瞪大眼睛,心道,这侯府是有多大呀? “是的,按规制,北安侯府的府邸长一百九十五丈,宽一百二十丈,大概四十亩地那么大呢。”车夫的语气上扬,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意思。 “哎呀,真大呀……”王丽容感慨道,心想自己若是住那么大的地方,高低得整个自行车,方便走动。 而苏玉琼听着小闺女与车夫的对话,再次被侯府的显赫镇住了,又紧张了起来,心跳渐渐加快如擂鼓,她暗暗咽了下口水,问道,“你们听到了吗?这我这心突突直跳。” 王丽容听到这话,放下车帘,见娘亲面色发紧,干脆开玩笑转移她的注意力。“娘亲,要不我给你拿一把菜刀吧?” 苏玉琼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问道:“拿菜刀干啥?” “我寻思这手上有刀,心里不慌,您堂堂小坑村苏夜叉,那么紧张,怕是没有菜刀在旁,等我将你的武器拿来,你那大杀四方的气势就能拿出来了!”王丽容说完,还很认真得点了一下头,十分笃定的样子。 苏玉琼听明白,闺女这是变着法子劝自己莫要紧张,想到自己从前的一些往事,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用手指轻点了小闺女的额头,嗔怪道:“鬼灵精。” 一旁的王展丰和王丽雍也笑了,他们的脑海里或多或少忆起了苏玉琼与菜刀的各种故事。 一场笑罢,车厢外的车夫“吁”了好几声,停稳了马车后,冲着他们恭敬说道:“贵客,侯府到了,还请下车。” 王丽容迫不及待得打开了车厢门,不待车夫摆好车凳,双手一撑车板稳稳跳到了石板地上。车夫见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摆好车凳,静待他们下马车。 其他人下马车的当口,王丽容已经站定,开始观赏起北安侯府的门口了。 朱漆大门上方悬着的金字匾额首先映入眼帘,上面龙飞凤舞的“北安侯府”四个大字,带着一种迫人气势袭向看客。大门两侧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经历了上百年的风吹雨打,依旧威武雄壮,仿佛随时能够跳起撕咬一切外祟。 往洞开的中门看进去,距门内约丈余的位置,一道厚重的一字型独立影壁遮住了外间人往内窥探的视线。影壁上镌刻着的,不是常人喜用的花草动物之类寓意吉祥富贵之类的图案,而是一副战士冲锋图。 王丽容刚想凑近看,岳云飞的身影便出现在影壁前,爽朗的笑声也随之响起。 “哈哈哈,叔,婶,小容,小雍,你们可算到了,快往里面请。我娘这会有点庄子上的急事要处理,嫂嫂又得盯着厨房,所以只有我来迎客了,请勿见怪哈。” “没事没事,侯爷夫人有事就去忙吧,我们还是头一回进侯府这种豪门大宅,要是方便的话,想逛逛见见世面呢。”王展丰乐呵呵说道。 “嗐,什么世面不世面的,左右不过就是一处住人的宅子,要我说,长流村的麦浪滚滚也很怡人呢。咱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赶紧进去吧。” 岳云飞作势要领人进去,苏玉琼想起礼物的事,连忙出声,“诶,等下,这两盒子礼物,岳小将军让人接过去放好,咱们也好自在逛宅子呀。” 王展丰听罢,连忙将手中捧着的礼物递上去,不好意思笑着,“差点忘了这茬呢。” 岳云飞连连摆手,“叔,婶,你们这是做什么?刚到京城的时候,不就已经送了特产吗?这小宴就是回礼,咋又带礼物了呢?” 苏玉琼摇摇头,脸上的笑容不变,用比平常低一度的嗓音回道,“那些都是不值钱的土特产,自己家里整得玩意儿,你们随便收收吃吃就成了,哪里算正经礼物。” “婶,您那可是谦虚了,哪里不值钱了?就说那辣条,满京城也就知味斋有卖,还是每日限量供应,排队晚了,都买不着,那实在是有价无市呀。” “啊?这么夸张吗?”王丽容谈及自家的生意,忙插话问道。 “我可没匡你,你们送过来那一大盒子辣条,娘亲送了大半去京郊大营给我,一下子就被底下人分刮完了,我是一口没吃着,后来再让人传信回府再送点过去,传信的人回来说没了。原来,我娘亲也喜欢那个辣条,没几天就吃完了。后来实在想那个味,还特意打听了一圈,发现也就京城的知味斋有卖,让底下人去排队买,嘿,根本买不着,一点不夸张呢。” “哎呀,还排啥队呀,回去长流村后,我托人送些过来。你还想吃点啥,跟婶子说,我一并打包,反正寄多寄少都是寄,你可别跟婶子客气呢。”苏玉琼热情说道。 “那这些……”岳云飞瞄了一眼王展丰手里的礼物,意思是有了未来的包裹,这礼物是不是不用再收了。 王丽容不想双方拉扯送礼的事,连忙开口,“岳大哥,这两样礼物不贵重的,一个是我们闲来桌游的麻将,一个是皇上赏赐的人参。” 岳云飞感受到王丽容眼中的意思,心道,罢了,最多回头再补送礼物咯,于是示意一旁的管家收下礼物。 第284章 独苗死了? 走到影壁前,他细心注意到客人的脚步略有停顿,自己也随之住脚,介绍道:“上面刻的领头的两位将军是我宗祖父和宗祖母,是我朝开国皇帝要求雕刻的,为了让后人记录下先辈的英姿。” 他们都知道岳千乘和秦素玉两个开国将军的故事,脸上的好奇变成了肃穆,四个人恭恭敬敬得朝着影壁作揖,以示对两位先辈的尊重。 岳云飞拱手作揖回了礼,接着继续将人往里头引。 一路上,亭台楼阁,抄手游廊,绿柳周垂,花团锦簇,惹得初来乍到的四人交口称赞。 “这都是断断续续修建起来的,开国时,国库里没啥银子,只是圈了一块地,修建了外墙和大门口,里头大概整出两进院落便停工了,空的地方极多,都是杂草杂树呢。”岳云飞说道。 逛了一圈后,他领着大家在凉亭稍事休息,立刻就有奴仆送来茶水糕点。 等这些人下去后,王丽容感受着带着水汽的凉风,舒畅道:“还没进三伏天呢,可是这几日京城热得怕人。” 岳云飞的脸上也有细密的汗珠了,颇有同感道,“可不嘛,还是东北那边凉快,京城的日头真毒,瞅我在京郊大营给晒的,都快成黑炭了。” “这天气热得确实反常,我和你婶子在京郊逛的时候,听那边的农户说京城好些日子没落雨了,都在忧心会不会真的闹干旱呢。”王展丰接过天气的话茬说道。 “对呀,今早好几个庄户过来找娘亲,为的就是这事,刚好是小麦灌浆的关键时候,要是缺水的话怕是影响收成了。”岳云飞答道。 “地表实在没水的话,可以试试打井用地下水。不过需要找专业的人,勘探清楚哪里有地下水再开井。”王丽雍随口说道,在现代时,北方很多地表水源不足而地下水源较丰的地区,都采用井灌进行农业灌溉,好处是水源相对稳定,建设周期较短,坏处是过量开采会造成地下水位大幅度持续下降,导致区域性的生态环境恶化,但是如今还是在井灌未大范围实施的古代,倒不用担心会出现这个问题。 “哎呀,这主意不错。”岳云飞一口赞道,招来远处随伺的奴婢,让她们中的一个去传话,急着把这个法子告诉为了干旱而焦头烂额的娘亲。 大家目送那传话的奴婢走远了,这才接着聊起其他话题。也不知道怎么聊的,苏玉琼突然问起了侯府的人口,让岳云飞的脸上多了一丝阴霾,虽然他掩饰得很快,但还是被专心当听众的王丽雍捕捉到了,她连忙接上一句,“若是不方便讲的话,咱们可以换个话题。” 岳云飞苦笑了下,答道,“倒也没啥不可言说的,京城人都知道,北安侯府的男人大多英年早逝。只从我祖母说起,她虽然生下三子,最终活到娶妻生子的只有我爹,我大伯二十岁上战场死于流箭,二伯十八岁去灾区赈灾,替太子挡刀死了,连祖父也在我爹十二岁的时候死在了战场上。到了我爹这一辈,娶了我娘后,七年内只生下两子,一个是我大哥,一个是我。我大哥成年后娶了我嫂嫂,生了个侄子,没等满周岁,去剿匪的时候遭了暗算阵亡了。我祖母深感侯府杀戮太重以致这些儿孙天不假年,如今经常待在小佛堂为家中子弟祈福……” 王丽容怎么也想不到,这偌大的侯府,平常时候竟然只守着侯府的三代女主人,以及一个如今才四岁的小男孩。唯二的两个成年男子,长年累月待在东北军营里,只有皇上的一纸诏书下来,他们两个才能回来短暂得相聚团圆。 “这一回,要不是皇上注意到奇兵小队的训练方法,让我给京郊大营那群人训一训,说不定我早就回东北军营去了。”岳云飞说道。 她感受着他话里的酸涩,环顾四周,突然觉得这座天宇朝立国以来就修建的府邸,在她眼中失去了刚刚的光彩,仿佛一个黑洞,无情得吞噬着岳家男人们的性命,甚至还有嫁入岳家的女人们的幸福。 她崇拜这些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的,一想到不幸的死亡总会轻易降临到这些人身上,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只是,她内心的感动没维持多久,“扑通”一声的重物落水声音,吸引了凉亭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凉亭对着的岸边,一个小丫鬟惊声尖叫,“啊……来人呐,小少爷落水啦!” 凉亭中的人瞬间整齐的站了起来,靠近声源方向,扶着栏杆在水面搜寻,果然看到一个小男孩在水里扑棱,他尽力抬着双手,一会儿被水淹过头顶,一会儿又努力冒头,似乎想要说话求助,却一次次被湖水堵住了口…… 岳云飞轻呼一声“平儿”后,自己也“扑通”一声跳入湖中了,冒出水面后,使劲朝着那小男孩的方向游过去。 “糟糕,是岳大哥的侄子。”王丽容说完,和家里人一起出了凉亭,朝着他们可能上岸的方向跑去了。 与此同时,正在礼佛的北安侯老夫人章氏听见外间吵闹,闭着眼睛沉声问道:“青萍,出了什么事?怎么外间如此吵嚷?” 在门外守着的丫鬟青萍刚让人出去问,这会儿还没收到回报,稳声回道:“回老夫人话,似乎是内湖那边出了点事,不知道是什么人落水了。” 章氏手中的那串佛珠毫无预兆得断开了,一颗颗佛珠砸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仿佛听到什么催命的音符一样,豁地从蒲团上站起来,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惊恐,朝外间吩咐道:“快,把平儿给我带来!” 话音刚落,佛堂的房门刚打开,刚刚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丫鬟回来了,冲着章氏和嬷嬷青萍跪下喊道:“老夫人,大事不好,小少爷落水,二少爷将人救了起来,今天上门的客人正在施救……” 章氏一下子腿软了,还好青萍在旁看到扶住了,她定了定神,没再问什么,迈开大步朝湖边跑去。 另一边,岳云飞刚刚跳入湖中解救自己的侄子,只是两人有些距离,等到他成功将侄子带上岸,他侄子已经陷入了昏迷,嘴唇发紫,连呼吸都停止了。他暗道不好,不顾自己身上还湿着,抱着侄子就要往后院厢房冲去,嘴里不忘吩咐着,“快,去请大夫!” 王丽雍连忙拦住了他,冲着他高声喊道,“来不及请大夫了,将他放平在地上,剩下的交给我。” 岳云飞来不及思考,他听得出来王丽雍的冷静和自信,直接听从她的指令,将侄子往地上放。 王丽雍双手快速的解开了小男孩的衣襟,打开他的嘴巴后不见里面有异物,便一手托住了他的下颌让其头部后仰,另一手捏住他的鼻孔,自己深吸一口气,对着男孩的嘴用力得吹了下去。她的眼角瞥见小男孩的胸部鼓了起来,这才把嘴离开,同时松开了捏着他鼻孔的手。 就这样,王丽雍谨遵着脑海中的溺水儿童抢救法,不敢犯一丝错误,一秒多做一次人工呼吸,做完两次人工呼吸后就放下了托着小男孩下颌的手,然后又将左手放在他的心前区,右手握拳锤击着左手背,她边锤边数着按压的次数,数到十五次后又接着重复做两次人工呼吸。 王丽容双手握拳,紧盯着姐姐的动作,只要姐姐力有不逮,自己就上。她默默在心里祈祷着,“老天爷呀,放过这个孩子吧,他可是岳云飞大哥的唯一血脉了,就凭岳家为了百姓安危如此鞠躬尽瘁,也不该再承受这样的伤痛吧。”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了,府里大部分的人已经赶到了,他们不清楚王丽雍在做什么,只能默默围成一圈看着,脸上带着恐惧、难受、期盼……小男孩的娘亲何氏已经到了,看见儿子那副样子,痛哭得倒在了婆婆宋氏怀里,宋氏强撑着不让自己也倒下,只是眼眶已经红了,看着王丽雍奇怪的动作,期盼她真得能从阎王爷里将自己的孙儿抢回来。 最后赶到的老夫人章氏,拨开了人墙,也不管还在施救的王丽雍,亲自上前摸了曾孙的脉搏,发现已经停跳了,瞬间跌坐在地,脸色惨白,低声呢喃“没了”,哀戚悲痛不过一瞬,便迅速转成了怒火,在青萍的搀扶下起身后,环顾四周,发泄似得怒声喝道,“照看平儿的人呢?那么多人看一个小孩子都看不住吗?” 小男孩的贴身丫鬟从他被救上岸后,就一直跪伏在地,此刻已经是泪流满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个转身的当口,小少爷就能掉进池塘里,眼见他那样了无生气得躺在那里,她的心不比老夫人好受,她不敢为自己辩解,只是重重磕着头,一遍遍说着“是我错了,是我没看好小少爷。” 第285章 救命恩人 章氏的目光落在她带血的额头上时,满腔急需宣泄的怒火猛地一滞,变成了无助悲凉,就算她打杀了这些奴仆,也换不来她曾孙的命呀。想到这里,两行浊泪在她苍老的脸上滑落,她想不到,自己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周遭似乎凝固了,熟悉的伤痛就要再次落到这府邸中人身上。突然,一直紧盯姐姐救人的王丽容开口了,她瞥见小男孩有了动静,虽然还在昏迷中,但是从嘴里轻咳出几缕水,忙喊道:“活了活了!” 章氏扭头望去时,王丽雍正轻拍着她曾孙的脸,柔声问着话,“嗨,平儿,醒醒,你感觉如何?” 小男孩微微睁开眼睛,唇上的紫色褪去了些许,在众人的注视下,盯着王丽雍的脸,虚弱却清晰得低声问道:“你是仙女姐姐吗?” 这小声的发问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章氏恢复了以往的干练,高声吩咐道:“快,将平儿带回厢房,还有,拿着我的帖子去请太医。” 一旁的管家听见,迅速应了一声,然后撒丫子往外跑了。 岳云飞则是抱起已经恢复正常呼吸,只是还有些懵的平儿,时不时在他耳边说着“好平儿,坚持住”,脚下动作却不慢得往厢房里赶去。 一群人乌泱泱得跟在他后头,王家四个人也不例外,只是他们慢吞吞得走在最后面,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否该请辞,毕竟人家里出了事,应该没有心思招待他们才对。 好在,章氏并没有忘记他们,走了一小会儿,往后头瞧了一眼后,连忙吩咐青萍过来招呼她们。 “老夫人有嘱咐,尊请几位贵客到花厅稍事休息,等小少爷看过太医后,便亲自过来道谢。” 王展丰连呼不敢,四人跟在青萍后面,来到了之前准备待客的花厅,上面已经摆满了各式瓜果糕点和茶水。 青萍恭敬得请客人落座,让他们随意吃喝,确定他们没有其他需要了,才优雅离开。她人走后,又有四个小丫鬟进来,站在王家每个人身后,表示听差遣。 王展丰和苏玉琼一开始有些不自在,不过和两个闺女聊了几句后,便也不再理会存在感极低的四个丫鬟了,自顾自谈天说地。 过了一会儿,北安侯夫人宋氏和岳云飞先过来花厅了。 岳云飞一跨过花厅的门,就直直来到王丽雍面前,对她深深一揖,呈九十度鞠躬弯腰的姿势,然后说道:“谢谢你救了我侄子一命,往后但有差遣,我岳云飞必不推辞。” 王丽雍连忙起身,避开他这一礼,然后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了,你侄子没什么大碍吧?” “太医来得很快,检查过后,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受了点惊吓,喝点安神药,静养几天就成。”岳云飞快速答道,接着又感动得说道:“要没有你,我侄子他恐怕……”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显然不想说出那些不好的词汇,便收尾总结道:“话不多说,反正我岳云飞记下了!” 宋氏听完两人对话后,这才上前来,“是呐,雍姑娘的救命之恩,我们北安侯府记下了。” 其余三人听说人没事,脸上多了一层笑意,苏玉琼走到宋氏跟前,柔声说道,“只是碰巧而已,夫人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宋氏的目光从王丽雍转移到了苏玉琼身上,她噙着真诚的笑,赞道:“王夫人好福气,生了两个如此有才又贴心的闺女。今日不巧,出了这事,但也实在巧,你大闺女懂得溺水施救的法子,看来,我请你们入府赴宴,实在是对了。” 苏玉琼见宋氏眼眶还有些红,心中怜悯之意顿起,拉过她的手说道:“吓到了吧,没事了,你们为咱们老百姓做了那么多,老天会护佑你的儿孙平安长大的。” 宋氏听到这饱含怜惜的话,鼻头忍不住一阵酸楚,旁人只看到她作为北安侯夫人的风光,哪里晓得她心里的难受,大儿子的早逝让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要不是儿媳抱着大哭的平儿来到她床前,她说不定也要随儿子去了。这回孙儿要是留不住,她这条命,怕是也没了。 她强忍着后怕,回应了苏玉琼,“承你吉言了,愿你我儿孙都平安。” 落座后,宋氏已经调整好情绪,开始唠起了闲话。 “云飞这次回京,跟我说了许多你家的事。那时我就在想,该是怎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么钟灵敏秀的两个闺女,真想见见。岂料,巧了不是,皇上召见了你家,我听说后,就跟云飞说了,一定得请你们过家一趟。你们进京也有些天了,上回倒是有幸在高粱桥附近见过你两个闺女,后来我着了风寒未愈,不敢见人,云飞又被遣了去京郊大营帮忙,今日才得空,幸亏,赶在你家离京前头了,不然,可就碰不上了。”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闺女们也同我说过夫人您,说您曾经给她们解围,实在是有劳了。”苏玉琼答道。 “嗐,谈不成解围,当时她们自己就能应对,我不过是被你家小闺女的言论吸引过去凑热闹罢了。上回只是匆匆一见,今日细瞧,姐妹俩长得实在貌美,可曾说了人家?” “啊,未曾,孩子们还小,再等等,再等等。”苏玉琼答道。 宋氏明显感觉到苏玉琼提及这事时的不自在,连忙跳过这个话题,“嗯,好饭不怕晚嘛。姐妹俩虽一静一动,但都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韵味,我听云飞说,你们姐妹俩都是识字的,可曾读过什么书呀?” “禀夫人,农事繁忙,闲暇时间甚少,一般就是猫冬时节,读点诗词,并不敢妄称腹有诗书,不过,我最喜欢的就是《诗经》,觉得读起来甚美。”王丽雍先答。 王丽容等姐姐说完后,才接着直言不讳道,“回夫人,我不像姐姐那么爱看正经诗书,只爱看话本。” “诗词以辞藻意境陶冶性情,话本以故事教人深省,倒不拘看的是什么,主要是看的人能不能有所思考领悟罢了。”说完这句,宋氏的目光在王丽容身上转了一圈,“上回见你时,没想到长得这般娇小,我还以为会是个五大三粗的姑娘呢,听说你和我儿能打个平手,上回同皇上掰手腕还掰赢了,胆子挺大呀。” 王丽容嘻嘻笑了几下,心道自己的大力标签怕是再也摘不掉了,“不是我胆子大,是皇上仁善,我才敢仗着皇上这份仁慈胡作非为。” 几人聊了好一通后,章氏带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爷爷过来了。 见此,大家停了说话,齐齐站了起来,迎接这两个长辈。 章氏笑意盈盈,脸上不见刚刚的悲戚和泪痕,她在王丽雍和王丽容两人脸上转了一圈后,便直直朝着王丽雍走去,温声问道:“刚刚没细瞧,你就是恩人吧,叫王丽雍?” 王丽雍行了个万福路,答道,“老夫人安好,民女王丽雍,不敢当您一句恩人,不过机缘巧合罢了。” 章氏一把拉过她的手,爱怜得摩挲了几下,感受到她指腹间的薄茧,问道:“好孩子,家里活计挺多的吧,要不送两个能干活的服侍你吧,瞧你这好看的手上都有茧子呢。” 王丽雍连忙摇头,“老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家里许多活计都有短工干了,我就是自己爱捣鼓地里头那点事情,实在不需要什么人服侍。” 章氏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便将送人的心思消了,还要说什么,旁边的温老太医便插话了。 “好了,章瑶,你要报恩回头再报,别耽误老夫问话了。” 章氏回头白了温老太医一眼,不过还是让开了几步,然后对王丽雍介绍道:“这个是刚刚给平儿看病的温老太医,是京城有名的小儿病圣手,听说你把平儿从死里救回来,又是吹气又是捶胸的,所以过来问问你那法子。” 王丽雍明白了,对着温老太医同样一行礼,“温老太医有什么想问的?” 温老太医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小姑娘可是医家?你这法子是谁教的?” 王丽雍暗暗瞥了王丽容一眼,见妹妹点点头,便温声答道:“回温老太医,我不是医家,倒是有个堂哥是学医的。这急救法子是我堂哥教的,他有一回也是遇到儿童溺水,那儿童已经闭气了,便死马当活马医,又是给他揉心口,又是给吹气,然后救了回来,我也是碰巧听他讲过,这才试了试。” 事实上,却是反过来,王丽容和王丽雍将她们知道的可实施的急救法子都教给了王鸿识。当初教学的时候,王丽容直言这是自己身为神仙童女独有的仙术,若是王鸿识想要学的话,以后就得对外说是自己揣摩的,不能说出真正的来源。毕竟,若是太多人察觉王丽容的非同寻常,说不定会带来什么不良的后果。王鸿识拍着胸脯答应了,表示以后谁问起,这些急救法子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于是,就有了刚刚王丽雍的回答。 温老太医一听说这法子来自于一个学医的年轻人,心里的疑惑降低了些,继续笑着说道:“小姑娘,这法子不知道能不能教教老夫?” 他似乎害怕王丽雍拒绝,连忙补充说明道,“不是老夫想偷师,而是每年到了夏季,总能听说哪里的孩子不小心溺水了,若是这法子有用的话,宣传出去,说不定可以救下以后的许多孩子呢。” 王丽雍自是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但是她谨记着“这法子是堂哥的”,她不能越俎代庖,“温老太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自是愿意教的。只是这法子终究是堂哥的,我不能一句不问就交出来。不过,我想,他同温老太医都是医者,医者父母心,他指定是愿意交的。要不这样子,我记得堂哥那里还有其他急救法子,我回去问一问,让他撰写成册交给温老太医可行?” 温老太医一听还有其他急救法子,连连点头,顺便给出承诺,“若是你那堂哥有这份仁心,温某也不会让他吃亏,我这里有我学医多年的心得,就看他能不能学到东西了。” “民女先替堂哥感谢温老太医了,还请温老太医给个住址,到时候急救册子写好了就寄过来。”王丽雍暗暗想着,她这也算为堂哥争取到一条求医的康庄大道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他自己了。 温老太医痛快得给了地址,见他们设宴,也不再多逗留,迈着松快的步伐离开了。 第286章 认干闺女 目送温老太医离开后,岳云飞才开始为奶奶章氏正式介绍王家人,顺便说了他们来京的缘由。 章氏一心吃斋念佛,久不问外间事,乍闻王家人是去年冬日抗击匈奴的英雄,对这家人的好感更甚了,感慨道,“天宇朝有你们这样的百姓,实在是有福气。” “岂敢岂敢,守护家园,人人有责嘛。”王展丰答道。 岳云飞似乎觉得他的介绍不够震撼,继续说道:“奶奶,你不知道,王二叔他们平常时不止种地,还经商呢。比如,之前送给咱们的特产,就是他们红灯笼作坊的产品,我记得你爱吃里面的一款香辣面筋。” “哦,原来王家如此生财有道啊,等回去东北后,若是和我家孙儿云飞常见,要劳烦你教教他才是,免得只会耍枪弄棒,不知柴米油盐,这北安侯府可不是他的那点俸禄就能养活的。”老夫人开玩笑道。 “岳小将军已经够优秀了,王某可不敢言教。倒是老夫人您久经世事,随便说几句教教我和孩子们,也就是我们的造化了。若搁在从前,哪里敢想,咱们还能见到老夫人这样厉害人物的时候。”王展丰这话虽然听起来像场面话,但是他确实很想听听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的一些人生智慧。 岂料,老夫人听罢,只是简单一笑,摆摆手拒绝了,并不打算长篇大论。“老妇活到这把年纪了,自个儿都还没活明白,哪里敢教人。你们年轻人的路,得靠自己摸索,我听着云飞说你们家的事,你们眼下走得就很顺当,只不要忘了本心就是了。” “说到不忘本心,听闻你家给村里出了个挣钱的门路,这就很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们已经做得确实不错了。”宋氏插话道,显然对于王家面圣的情况摸得十分清楚。 “不敢承夫人谬赞。惭愧得很,家里的营生都是孩子们的主意。说句实在话,家里的光景,几乎都是孩子们拉扯起来的,我们两个当爹娘的,没有孩子们聪慧,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了。” 王丽容和王丽雍听到王展丰如此自谦,齐声说道:“不是的,爹娘也很厉害的!” 老夫人很感动于他们家人间的互动,笑着说道,“世间父母,极少能够做到放手二字,这也是你们公婆两做得最好的地方了。来,咱也别光说话,大家满饮此杯,为两家初次相见,以后可要常来常往得好。” 说完,她率先举起酒杯,其余人也迅速举起桌上的酒杯,隔空碰杯后,纷纷一饮而尽。 接着,在宋氏的吩咐下,下人们将桌子上的零嘴撤下,开始按序上热菜。 用鹿茸片加上鱼翅、海参、干贝三种海味珍品制作而成的“鹿茸三珍”,鲜美滋补;用鸡肉、花生米、辣椒等食材烹饪而成的“宫保鸡丁”,麻辣鲜香;用无骨鱼片炸出来的“抓炒鱼片”,酸甜酥脆;用粉丝、韭黄、肉丝、嫩菠菜、豆芽等食材一起炒制而成的“金玉满堂”,咸鲜爽口…… 宋氏小宴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见王丽容对这些菜式的烹饪感兴趣,一边吃着一边给他们介绍完每道菜的做法后,最后还指着那道“宫保鸡丁”说道,“这是我最近极好吃的一道,多亏有你们给云飞带回来的干辣椒,才让我尝到这味。” “夫人要是喜欢,我回头再寄一些干辣椒过来。对了,新鲜辣椒用来做菜也不错,要不给您寄点种子,到时候拿去庄子上种种,三四个月后也可以吃上新鲜的。”王丽容随口说道,并不觉得宋氏会拿辣椒去跟她们竞争什么。 反倒是宋氏,被她的大方触动,心里想着,“这辣椒可是王家独门生意,她倒舍得就这么给我,真是个实心眼的好姑娘。”她面上笑了笑,婉拒了,“不用那么麻烦,干辣椒就够用了,如今天气不好,听了你姐姐的法子,庄子上准备打井,事情多得很,你就算给了种子过来,他们也没心思打理,别浪费了。” 说到天气,大家自然而然得说起干旱的事情,老夫人念了好几声佛,吩咐宋氏今年的收成都别卖了,随时准备设粥棚赈济灾民。 宋氏一一应下了,北安侯府时常做慈善,这些事情都有章程,并不是什么麻烦事。 酒意半酣,大家撤了饭菜后,宋氏突然聊起了闲来桌游铺子的事。 “听说你们在京城开了间铺子,生意还不错。怎样?有没有人找麻烦,若是需要的话,北安侯府的名号还是可以用用的。” “谢夫人惦记着我们这小铺子,东家里头有安平侯世子夫人,还有左贵妃的侄女,大约是不会有人那么想不开找麻烦的。”王丽容自信答道。 “这我倒知道,只是也觉得奇了,这两个人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的,倒难为她们还能在一块共事?莫不是你俩的功劳?”宋氏明白得表达了自己的惊讶,显然对张婉怡左婉清两人的那点事情有耳闻。 “两个人其实也没啥仇怨,就是年少气盛罢了,说开了就好了。”王丽容简单答道。 “这倒也是,这两个小女娃我见过,本性都不差的,就是姓左那小女娃咄咄逼人些,长大些,再见多一些世事就好了。”老夫人插话道,她虽然不问世事,但是对京城的闺秀却如数家珍,毕竟家里还有个适龄的孙儿岳云飞。 王丽容笑着点点头,“老夫人说的是。” 宋氏等两人对话完后,才继续问起铺子的事。“听说你们铺子卖的是各种各样的纸牌游戏,现在京城里头的少爷小姐们都爱玩,你也跟咱们说道说道,都有什么呀?” 王丽容细细得将店铺里现卖的游戏讲了一遍,直把宋氏和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说到后面,她突然灵机一动,“哎呀,这不就巧了吗?大家要是感兴趣,正好我们这回送了一副麻将牌过来,咱们玩玩如何?” 老夫人很感兴趣得点点头,其他人也很好奇麻将是什么玩意,便叫了下人安排好桌椅,然后拿来那副玉石麻将牌,开始玩起了这新游戏。 在场没一个蠢人,王丽容教的也是最简单的玩法,所以很快就上手。先是老夫人、宋氏、苏玉琼和王丽容四个人一起打牌,王丽雍在一旁坐陪,充当老夫人的军师。 岳云飞也想打牌,但是家里只有一副麻将,只好耐着性子旁观。 一开始,王丽容变着法子让牌,把观战的岳云飞看得都急了。“哎呀,你怎么打这牌,谁都看得出来,奶奶要这牌的。”“王丽容,你真的是老手吗?我这个新手都知道不该这么打。”“啊,王丽容……” 王丽容听着耳边越来越大的惊呼声,默念“不生气”,心道,她一个老手陪两个新手打牌,想法子哄人家高兴,为啥岳云飞这个当孙子和儿子的要在自己耳边咋呼。 几次后,被让牌的老夫人也咂摸出味道来了,笑道:“小容啊,你是乖孩子,知道尊老,哪里像我这个孙儿,让他下场,肯定不会让着我的,恨不得把把杀我个片甲不留呢。诶,等下,碰!” 王丽容刚想回应老夫人话,被这么一个碰字搅和得不知道该不该回了,干脆笑着点点头。 一旁又想惊呼她不该打这牌的岳云飞总算反应过来了,瞬间变得乖巧起来,然后见识王丽容一打一个准,不是让人家碰就是让人家胡了,意识到这也是高手的一种境界了,能够让对家胡牌。 老夫人虽然知道王丽容故意让着她,但是胡得也很高兴,最后一圈结束后,笑眯眯得拉着王丽容和王丽雍的手,“哎呀,这两个小姑娘,我是越看越欢喜,要是我家的就好了。媳妇呀,要不你收了当干闺女得了。” 宋氏正愉快得搓着麻将,没料到她婆婆会来这么一出,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然后很隐晦得瞄了岳云飞一眼,企图揣摩出他的心意。 其实,她私底下有些怀疑,怀疑儿子是不是对王丽容或者王丽雍有男女心思,不然,这次回京,他也不至于这么为她们家走动。有了这份怀疑后,她一度很纠结,纠结万一此事为真,她要不要棒打鸳鸯。倒不是她势利眼,而是她知道若是夫妻双方差异太大,短时间看不出什么,日子过久了冲突就会很多。直到后来,她见过这两人一面,便没了这份担忧,有种乐见其成的意思,这会儿她婆婆突然提出认干闺女,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没等她反应过来,岳云飞倒先开口了,他很兴奋说道:“娘,我也觉得可以,反正我都喊两人妹妹好久了,这一认亲,那就真的是妹妹了。” 宋氏一听儿子这么答话,瞬间觉得自己之前杞人忧天了,她儿子根本就往那方面想,于是,脸上的笑容放大了,望向王展丰和苏玉琼说道,“还请勿怪唐突,我膝下单薄,如今只剩下云飞一个,没享过有闺女的福。今日见着你家这两个,都是贴心的好闺女,心里喜欢得紧,若是不嫌弃,咱两家何不认个干亲,以后也时常走动得好?” “这怕是不妥当吧,北安侯府是何等门户,我家只是普通农户,怎么高攀也攀不上呀!”王展丰起身回道。 苏玉琼也接话,“是呐,夫人要是为了感谢小女救了你家平儿,也不用到认干亲的地步呀。” 一旁的老夫人开口了,“倒不全然因为平儿的事,干亲认得是个眼缘,而不是门户,我倒觉得,你家门风胜过京城许多高官门户百倍,切勿妄自菲薄。” “对呀,这又不是说亲,不必讲究什么门当户对。难不成两位是觉得自家闺女不够好,配不上当我北安侯夫人的干闺女吗?” 宋氏这话,直接让两个宠闺女的当爹娘的答不上了。理性来讲,两个闺女成了北安侯夫人的干闺女,自然是好事,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王丽容看得出爹娘只是太过小心,她挺喜欢北安侯夫人的,相信认干闺女也单纯是出于善意,所以趁着爹娘沉默的间隙,站出来说道:“其实这事并没有那么复杂,不过就是我和姐姐多了一个干娘疼惜我们,而我们也多了一个干娘可以孝敬,说到底,这是好事呀!” 岳云飞连连点头,甚至兴奋得拍了下手,“对,还多了我这个干哥哥,以后我就是你们的靠山了!” 第287章 城门送别 很草率的,王丽容两姐妹头回进北安侯府,救了个人,吃了回席面,出府时,摇身一变,就已经成了北安侯夫人的两个干闺女。 原本,宋氏想要广发请帖,搞个认干亲的仪式,但是,王丽容两姐妹强烈要求从简,只好罢了。 理由是,她们已经敲定好了后日离京,此刻搞认干亲的仪式,又得再逗留京城,打乱了她们接下来的很多安排,反倒不美。于是,她们当场正式给北安侯夫人敬了杯茶,喊了干娘,就算正式认亲了。所以,暂时还没有人知道,赫赫威名的北安侯府,竟然多了一门农家干亲。 回去驿馆后,王家几人对这件事情几乎没什么真实感。只有在面对客栈老板殷勤的态度时,又听到他旁敲侧击问他们与侯府的关系,才有种“啊,我们是干亲”的意识。 接下来,他们便不再想这件事了,而是全副身心都沉浸在整理行李上。张婉怡承诺要送的几床鸭绒被子已经送了过来,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车厢。紧接着,左婉清的神秘礼物也闪亮登场,竟然是各种带土的盆栽,大概是知道王丽雍喜欢种花种草,所以她投其所好,搜集了许多名贵的花种送过来了。王丽雍又好笑又感动,这十几株花草,大概又得单独备一个车厢了。 他们一家四口进京时,只有两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装东西。离京时,收拾出来的,皇上给的五盆玉米和五盆西红柿、王展丰和苏玉琼访友时收到的回礼、四个人逛街时的各种冲动消费、再加上张婉怡和左婉清送的豪礼,足足八辆马车了。 苏玉琼被这行李的体量震撼到了,明明买的时候没觉得很多,这全收拾出来,才发现东西多得惊人。这么多东西,导致王展丰不得不临时跑一趟镖局,让他们再准备多几辆马车和对应的人手出来。 终于,到了出发回长流村的这天,他们早早醒来,洗漱吃早饭过后,将最后一点行李打包好,就来到楼下结账了。 客栈老板这两天都是笑颜如花,知道他们一家要走后,竟然流露出十分不舍的表情,仿佛留客的主人一般,“啊,这就要走啦,咋不多留几天呢?” 王展丰晓得他这是冲着侯府那边的关系,他之前对身着布衣的他们一家,可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呢,他客气得回道:“嗯呐,回老家啦,麻烦掌柜的算算账。” 客栈老板也没再多说什么,低头查账本,然后快速得在算盘上打着数,最终报了个价,“扣除之前已经给过的十两银子,还差五十九两,给您抹个零,五十两就成。” 王展丰挑挑眉,这零抹得有点大了吧,他没有贪这个便宜,从荷包里拿出六十两,“掌柜的,不用抹零,该多少多少,剩下的一两,麻烦您给打包成馒头吧。” “诶,这就给客官您准备。”客栈老板是懂察言观色的,见王展丰很坚决,忙收下银钱让底下人准备馒头去了。 镖局的人已经准备就绪,等到王展丰一家四口出来,便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开始驾着马车往城门口去了。 岳云飞已经在城门口等了一小会儿,见到王家的队伍,远远就招手,“叔,婶,小容,小雍,我在这呢。”接着,他一副献宝的架势,让下人将两车行李送到他们面前。 “这……”王展丰一家人的表情一致得目瞪口呆。 岳云飞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耸了耸肩膀,“这一车是我娘亲整理的,说是给她两个干闺女的,布料首饰胭脂水粉之类的女儿家日常用的东西都有,哦,对了,还有补身子的药物,娘说你们俩还是有些瘦,回去记得多熬些汤药补补。” 王丽容朝着他身后瞧了瞧,发现除了他和几个下人再没其他人了,问道,“干娘呢?上回还说要过来送送我们呢,我还以为离京前能再见一面呢。” “我娘是打算过来的,皇后娘娘突然宣召,她便过去了。嫂嫂也想过来,但是平儿身子还没好全,她不放心走开,所以就托我祝你们顺风。” “皇后娘娘宣召?是出了什么事吗?”王丽容有些担心问道。 “嗐,你别想多了,皇后娘娘听说了平儿的事情,召我娘去问问。”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礼单,递了过去,“呐,这个是礼单,你们收好。回去后要是用的哪样觉着好,就来信。对了,另外一辆马车的东西是嫂嫂整理的,听说你们刚搬了新家,从库房里挑了许多摆件,你们让镖局的人小心些搬动,免得摔坏了。” 王丽雍接过礼单一瞧,“雕花铜镜两副,碧玉盘一对,玉壶春瓶一对,花草瓷碗四对,紫檀乌木笔架两个,上好笔墨纸砚若干……”她越念越忍不住咋舌,不等念完就开口道:“这是不是太多太贵重了呀?” 岳云飞不在意得摆摆手,“不贵重不贵重,这些东西我家库房多的是,根本就用不完。我嫂子说了,你救了平儿,就相当于救了她的命,要不是怕东西太多,你们带着不方便,她还想再整两车让你们带走。偷偷告诉你们,我嫂子的嫁妆丰厚的很,这点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王丽容在一旁听得五官都扭曲了,“我能说我嫉妒了吗?这么多东西,九牛一毛?” 岳云飞“嘿嘿”笑了几声,“你不用嫉妒,靠你自己挣,慢慢也能挣到那么多。” 王丽容也不是真的嫉妒,略微歪了下头,假装思考了下后,“也对,我自己能挣,哈哈!” 王展丰和苏玉琼听他们开始闲聊起来,觉得再插话拒绝这些礼品,就显得有些矫情了,开始让镖局那边的人将礼品转移到队伍的空车板上。 那镖局的白头领偷偷瞄了岳云飞好几眼,见到王展丰往这边过来,盯着他们搬东西,几步凑近过去,小心翼翼问道:“王大哥,那公子莫不是北安侯府的二公子?” “你也认识岳小将军?”王展丰扭头问道,变相回答了他的问题。 “哎呀,我倒想认识呐,没这个福气呀。之前有幸见过一次小将军的风姿,小小年纪就有他父亲的几分威仪了。这次见着,似乎比上次成熟许多,也黑了许多,一下子倒不敢认了。”白头领一脸回味得感慨道,然后有神秘兮兮问道,“王大哥,你家同小将军是故交吗?这一口气就送两马车的东西,大手笔呀!” 王展丰没有瞒着,也没有说得太清楚,只是简单“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两家的故交关系。 白头领见他点头,心中一凛,这王大哥虽然衣着普通,但是能和岳家相交,那也是贵人呐,霎时间,他回忆起从和王展丰接洽以来的几次经过,确认自己态度尚可,没有得罪人,才松了一口气,暗忖万幸。 另一边,岳云飞他们正聊着,另外一拨送行的人也到了,马车停稳后,下来了张婉怡和左婉清。 左婉清一凑近王丽容她们,便开始抱怨,“早知道我就不和她约好了,害得我在府里等那么久,差点就错过送行了。” 张婉怡一脸无奈,“我不是在车上同你解释了吗?这马车到了半道坏了,我让下人回去另外换了一辆,这才耽搁了时间的,这你也要同小容她们告状。” 王丽雍听说马车坏了,忙问道:“好好的马车,怎么就坏了,有没有伤着你呀?” 不待张婉怡回答,左婉清就抢答了,“你们放心,她就是手臂有些擦伤,没有大碍,不然我就拉她去医馆治伤了。” 王丽容忍不住噗嗤笑了,“死鸭子嘴硬,明明你也担心婉怡的,偏要做出一副不喜欢人的样子。” 左婉清脸一热,嘟着嘴哼了王丽容一声,“谁喜欢她了,她最讨厌了,老是让我当第二。” 张婉怡笑了,顺着她的话说道,“是是是,我最讨厌了,要不,下回我让你当第一。” 左婉清扭头又是一哼,“才不要呢,我要凭本事堂堂正正当第一,才不要你让我!” 王丽雍等张婉怡哄完左婉清这个别扭姑娘后,才继续忧心问道:“你还没答我呢,好好的马车,怎么就坏了?是不是朱姨娘又作妖了?” 张婉怡沉吟了一小会儿,答道:“目前还不清楚,不过车夫查看过,车轮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不是意外。” 左婉清一脸不爽,冲着张婉怡说道,“不就是一个姨娘嘛?你怎么那么没用,任由她三番两次得闹,赶紧处理了吧。” “这次,若是查清还是她,我会处理干净的。”张婉怡还是淡淡的温柔语气,话里的冷意却谁都听得出来。 左婉清听到这里,才低声嘟囔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接下来,四个人很有默契得跳过这个话题,聊起了其他事情。而岳云飞,早在两个女眷下车时,便拉着苏玉琼到他的车厢前,亲手将两个食盒交给她,叮嘱她回去的路上趁新鲜享用。 日头渐渐高起,岳云飞带过来的礼物也装车完毕,王展丰抬头望了眼天空,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过来喊人,“不早了,出发吧!” 第288章 衣锦还乡 挥别了送行的人,王丽容她们踏上了归途。 王展丰和苏玉琼归心似箭,脸上心上都是欢欣,王丽容和王丽雍则暂时陷入离别愁绪中。 她们两人在京城虽然只待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但是结交了张婉怡和左婉清两个小姐妹,还一同开创了新的事业,这并肩作战的友谊可不是村里那些点头之交的同村青梅可以比拟的。 马车行进一小段路程后,她们才开始有心情说笑。只是很快的,这份心情又被眼前所见的萧条破坏掉了。 将近一个月的滴雨未落,道路两旁的树木都蔫巴巴的,许多枯黄的树叶掉落地上,仿佛提前进入了秋天,部分娇弱的小树只剩下枯枝,这个时候,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让它们唱出最后一段“噼啪”的生命绝响。 正值六月下旬,小麦灌浆期的关键时刻,该是小水勤浇的时候,但是绵延无尽头的田地里,只有零星几个农夫忙活着,不见以往的忙碌景象。田埂上坐着许多垂头丧气的农夫,他们吸着旱烟,失去了交谈欲望,只是时不时看向晴朗无云的蓝天,祈祷着老天爷快点赐雨。 “哎哟,比上回见着还差劲,这回的干旱减产,怕是跑不掉咯。”王展丰忧心忡忡感慨道。 “也不知道咱长流村咋样咯?要真闹干旱,那些刚种下不久的苹果树和辣椒苗可熬不过呀。”苏玉琼同样操心道,她还有另一层隐忧,生怕遭受损失的村民会找家里麻烦,苹果树和辣椒苗都和他们有关系,特别是苹果产业计划还是闺女提出的。 王丽雍没想那么深,只是安慰道,“娘,你不用太担心,没听说是大范围的干旱,长流村那条大河可没那么容易干涸,不会有事的。” 王丽容不想让爹娘太糟心,放下车帘说道,“放心吧,眼下才六月,只要后面来一两场及时大雨,不至于颗粒无收。再说了,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一旦真的有灾情,官府那边不会不作为的。” “人类在天灾面前的力量是多么渺小啊!”王丽雍感慨道,一旁的王丽容想到了她们穿越前遭遇的那场泥石流,直直望向姐姐的眼睛,四目相对,都从中看出彼此的意思,她们要好好珍惜这一世呐。 她们在官道行进了两天后,总算走出了干旱的区域,看到了土地上应该有的绿意和农民忙碌的身影,车厢内沉闷的气氛才有所好转。 “至少这干旱的范围不大,不幸中的万幸了。”王展丰在车厢的侧窗眺望远处,一条不小的溪流正在阳光下反射出粼粼波光。 苏玉琼也高兴了起来,“太好了,至少不用担心到时候找不到水浇那些祖宗了。” 是的,他们这一趟有“祖宗”随行,所以过程并不轻松。这些祖宗是啥呢?那就是皇上赏赐的玉米和西红柿,还有左婉清费尽心思搜罗来的名贵花草。光这二十几盆“祖宗”,就占据了一辆露天的马车。它们被固定在车板上,为了通风,四周竖立的不是完整的木板,而是用竹竿临时绑起来的木格栅栏。 每天,王家人都轮流着照看这些金贵玩意儿,需要的时候,浇水浇肥除草,一丝不苟,比以往侍弄庄稼都尽心。有一回行到半路,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这雨太大了,砸在人脸上都生疼,为了防止雨水砸坏它们,王家人冒雨给栅栏上空盖挡板,几个人都湿透了。 就这样,在他们的精心照料下,到达长流村时,这些植物都活得精神抖擞,倒是照料他们的人,不堪旅途的颠簸和风餐露宿,生生瘦了一圈。 马车进村的时候,苏玉琼就迫不及待掀开车帘望向村口的大树下了。这个时候接近正午,大家吃完中饭歇晌的时候,经常会在大树下乘凉唠嗑,她以为可以见到那些熟悉的村民面孔。 谁知,一眼望过去,大树下空无一人。她再扭头朝前面村道看去,似乎只有远处正走来的三个人,暂且看不清是谁。她有些失望得放下车帘,小声嘀咕道:“这人都去哪了?难不成天气太热,都搁家里炕上歇息了?不应该呀,这个时候,大树下可比屋里凉快呢。” 其他三人也不晓得情况,他们去京城后就没同村里人通信,只有王丽容大胆猜测大家可能还在山里头忙活吧,毕竟她们离京前,村民们狂热的开荒行动还在进行中。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村道上十分明显,他们行进了一小会儿后,才遇到端着食盒打算去地里给男人们送饭的郑大婶、郑程氏、郑武氏三人。 郑大婶眼尖得瞅见了当先马车里的王展丰四人,立马扯开嗓子喊,“王二,你们一家回来啦!” 苏玉琼听见熟悉的乡音,将头伸了出来,跟她们热情得打招呼,“嗯呐,回来啦,这是去送饭呀?” “嗯呐,你们可算回来啦,这一去得有两个多月了吧。” “嗯呐,加上来回的时间,可不就快两个月啦,家里还好吧?” “还好,还好,你家那三个长工可不是赖的,我家树苗前阵子出了点问题,多亏他们帮忙呢。我回头想请他们吃饭,硬是说不用,你听听,这人太客气了。” “乡里乡亲的,帮个忙而已,哪能蹭你一顿饭呢。” 王丽容见娘亲几乎要将半个身子探出去了,忙让马车停了下来,劝道:“娘,你和婶子好好聊吧,卸货的东西都有白头领他们呢。” 苏玉琼谈兴正浓,想着晚点再收拾也不迟,很干脆得下了车,然后拉着郑大婶跟在马车后头,一路上聊得火热。送饭的任务,郑大婶已经托给了同行的两人帮忙带过去了。 车厢内的三人偶尔听见后头传来的惊呼声和欢笑声,也忍不住眉眼弯弯,心道,回家的感觉真好。 马车很快到达王家门口了,王展丰见大门挂着铜锁,又没听见里头有狗吠声,就猜到幸福和小黄都不在了。他从怀里掏出铜锁的钥匙,开了门后,卸下门槛,招呼这镖局的人将马车赶进去卸货。 王家门口的动静渐渐引来了一些村民,他们不用王家的人邀请,就很熟络得进了门,看到镖局二十来号人热火朝天得卸行李,一边咋舌“王家发达了”,一边想要上前帮忙。 王丽容眼见情况混乱,连忙将王展丰推了出来,“爹,卸货的事情有我和姐姐就够了,你去招呼乡亲们吧,这人太多太乱了。” 王展丰也觉得太乱了,连忙拦住这些热情的村民,招呼道,“王某离家有一段时间了,家中一切多亏父老乡亲们照应,还请进去喝杯茶水。” 比起出力帮忙,那些村民更想要听王家进京城的八卦,于是转头就跟着王展丰迈进正厅,围着他问各种问题。“王二,你见着皇帝老爷了吧?”“皇帝老爷长啥样?是不是三头六臂的?”“皇宫大不大?是不是比镇上的县衙还要大上很多?” 随着这些声音走远,王丽容和王丽雍对视一笑,刚刚实在太吵了,镖局的人都听不清她们讲啥了。 只是,她们这口气还没歇下,她们娘亲身边跟着十几个婶子一同进了院子。一见到这么多马车和行李,她们就跟自家发达了一样兴奋。 “王二嫂,你家这回可真真是发达了,这么多行李,得老鼻子钱吧?” “这还用说,他们去京城,可是见皇帝老爷去的,皇帝老爷家里都是金山银山,随便拔一根汗毛,都比咱们的腰粗哩。” “对呀,瞅瞅这架势,十几辆马车,还有二十几号人一路护着,费老鼻子钱拉来的东西,可不得更值钱嘛。” “瞅瞅,那两人抬得箱子多重啊,我估摸着应该是一箱子金子……” 王丽容循声看去,那箱子里明明装着的是岳云飞嫂嫂送的碗碟吧,哪来的金子呀?她好笑得摇了摇头,为了不重蹈刚刚自己和姐姐都要喊破嗓子的覆辙,她赶紧示意娘亲将婶子们领进去。 “娘,别让婶子们在太阳底下瞎站着了,爹爹刚迎了好多叔叔婶婶进去唠嗑,你们也进去吧。” 不等苏玉琼说些什么,那些婶子立马咋呼起来,“哎呀,他们应该是要讲见皇帝老爷的事情了,咱们赶紧去听听,免得错过了。”“对对对,虽然咱没那个福气见皇帝老爷,听王二讲讲就当咱见过了,等回娘家的时候也好显摆显摆呀……” 于是,她们一群人又乌泱泱得往正厅去了,都不用王家人招呼。 终于,镖局的人卸完了东西,王丽雍结了账,特意给多了二十两银子。 白头领一算这钱数不对,连忙退回二十两银子,递给她说道,“雍姑娘,您给多了。” 王丽雍浅笑摇头,解释道,“不是我给多了,这个是你们应得的辛苦费。这一路过来,为了照顾那些花花草草,你们放慢了行程,还经常帮忙打水,我们都看在眼里,爹爹已经说好了,结算的时候给多些银子,所以,还请白头领收下。”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不过就是帮点小活而已,不值当这二十两银子呢。”白头领摆手拒绝道。 王丽容见状,上前一脸笑嘻嘻说道,“白头领,原本按照村里的规矩,是得留你们吃顿饭的,但是,这家里乱糟糟的,一时间忙不过来,所以这二十两就当我们请你们的饭菜钱吧。这会儿已经是正午了,兄弟们也要吃饭不是?” 白头领回头望了一眼搬东西搬到汗津津的兄弟,想到这二十两平分下来,每个兄弟都能得个一两,终究是心疼自家兄弟,他收下了这银两,然后抱拳认真道,“那白某就厚颜收下了,接下来还要去下家送镖,就不多逗留了。以后去京城或者有东西要押到京城,尽可以找我们,我们经常走这条线,熟路得很。” 第289章 辣椒生病了 王丽容和王丽雍颔首点头,她们爹爹之所以找到白头领这边,就是知道他们经常走这条路线,信誉极佳。 白头领和她们寒暄了几句后,便开始招呼兄弟们收拾车辆,然后赶着一半的空车和另外的镖物离开了。临行前,王丽容给他们泡了一大桶菊花茶,让他们路上渴了喝,可以消暑。 等到镖局的人和车马都散了,王家的院子才安静下来。王丽容和王丽雍站在屋檐下,听着正厅里头爹娘说话的声音,以及村民们时不时发出的惊叹声,两人很一致得,并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 所有东西已经放入了库房,接下来要怎么用还得让苏玉琼这个一家之主安排,她们暂时没什么活要干。王丽容的眼神在院子里到处转悠,突然瞄到放在大树下的那些盆栽,问道,“姐,要不要把玉米和西红柿移栽到地里头呀?” 王丽雍摇摇头,“不用,让它们缓几天再移栽,这会儿太阳正大,也不适合移栽,找个清晨或傍晚比较合适。” “那咱们去外头溜达溜达,然后拐去作坊看看。”王丽容建议道。 王丽雍刚想点头说好,门口就传来了嘈杂声。两人定睛瞧去,似乎都是李氏族人,他们手脚都还带着泥土,显然是刚从地里头回来,脸上都带着明显的焦急神色,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各位叔叔伯伯,这是怎么啦?”王丽容问道。 “哎呀,你们回来了就好了,糟了糟了,辣椒害病了!”“是呀,这前几天还能恢复的,昨儿一瞅,枯了一大片呀!”“小雍,是不是你给的苗不好呀,从前也没听说你家的辣椒害病呀!”“小雍,你可得给想想法子呀,这眼瞅着要结果了,冷不丁害了病,我所有的地可都种了辣椒呢!”…… 正乱哄哄的,后头赶过来的村长李义善远远看到族人“围攻”两个小姑娘,急得不行,站在路中间,叉着腰,冲着他们高声吼道:“干啥呀你们?都说了,人王二一家刚回来,正是忙着拾掇的时候,今晚我就会找他们说的,上吊还给踹口气呢,你们这么多个大老爷们,围着人家两个小姑娘是想干啥?像话吗?” 众族人被李义善这么一吼,连忙往后退几步以示清白,有人回声说道:“村长,我们没干啥?就是急得不行,过来问问她们有啥法子嘛?你这话说得,好像咱们欺负了人家似的?” 王丽雍大概听清楚了,应该是辣椒苗生病了,他们一时间没办法,所以跑过来讨主意的。她连忙帮着他们解释,“族长爷爷,您误会了,叔叔伯伯们没干啥,就是问问话而已。” 村长总算走到跟前,冷哼一声,“谅他们也不敢动手,小容一巴掌就能把他们扇飞咯。” 众人的目光突然落到了被点到的王丽容身上,她尴尬一笑,“村长爷爷,我的巴掌向来是对坏人的,怎么可能对这些叔叔伯伯呢。” 村长心里只有计较,自从他儿子李信昌当成了知县,又恰逢王二一家人不在,这李氏族人都有些飘了,他打算趁此机会敲打敲打他们。 于是,他走到人群中间,厉声说道:“当初,是你们求着让王二一家卖你们辣椒苗的,这辣椒苗生了病,那是天公不作美,难不成以前小麦黄豆啥的闹病,你们还会跑去粮铺子找人家麻烦吗?” “村长,您真的误会了,我们就是过来问问他家有啥法子可以治病,不是来找麻烦的。”其中一名族人解释道。 村长又冷哼一声,锐利的目光射向众族人,“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十几号人围着人小姑娘,刚刚我还听见有人说让小雍一定得想法子呢?人家凭啥给你想法子呀?哦,难道卖了辣椒苗给你,还得保你丰收呀?一文钱十株苗,跟白送没啥两样了,还得操那么大的心呀?我要是王二他们,别说帮忙治病了,以后连辣椒苗都不卖了,羊肉吃不到,还惹一身膻。” 李氏族人被村长这么一说,有部分人开始意识到他们的心态有问题,确实如村长所讲,人王二一家能够卖辣椒苗给他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这辣椒苗出了事,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找王二一家让他们想法子,似乎理所应当得有些过分了。 “是咱们太想当然了,对不起哈,这辣椒苗一出事,咱们就没了主意,刚刚急躁了些,没吓到你们吧。”其中一名族人有些羞愧道。 王丽雍刚刚想了许多,在村长发话之前,她仔细琢磨某些族人的话,确实觉得他们有些过份,但是转念一想,若她自己是这些族人中的其中一位,似乎也会找过来吧,人之常情罢了。此刻,村长明事理得点出了其中关节,为他们叫屈,更让她心里舒坦了许多。 面对族人的恍然大悟,她并没有太多刁难,而是关心问道,“大家不要急,也不要一窝蜂开口说话,刚刚那么多人说话,我都没听清楚细节,辣椒是害了啥病呀?” 大家一时都不敢开口了,眼神都落在村长身上,村长见状,满意了,才一副代表的模样,开口解释道:“小雍,真是不好意思,你这才回来就打搅你。是这样的,大家都是按照你留下的法子种得辣椒,这两个多月也蛮顺利的,谁知道,这眼看着坐果了,好些辣椒突然害了病,大家也是头回种这玩意,不晓得该怎么处理,所以就……” 王丽雍见村长个还在客气,干脆说道“行啦,村长,我真的没生气,罢了,眼下也没啥事,我还是跟你们过去看看现场吧。” “姐,要不我跟你去吧。”王丽容有些不放心得瞄了一眼那些族人,把一群长辈瞄得脸色有些尴尬。 王丽雍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不用,都指着我力挽狂澜呢,你忘了你姐姐我也是巾帼英雄哦吗?” 这时,王展丰和苏玉琼也走了出来,看到大家面色不好,忙走过来,问了一遍出啥事了。 王丽雍给两人解释了一遍,两人一听是关乎村民生计的事,也没有拦着大闺女忙活,只是王展丰夹枪带棒得说了一段,“虽然这些都是别人地里头的事,但是你向来聪明,叔叔伯伯们愿意倚仗你,你就去瞅瞅吧,能帮就帮,不能帮也不要逞强,你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娃,论种地,哪里比得上种了十几年、几十年的老把式呀。” 在场的族人包括村长,脸色又红了些许,笑着说了好些软和话。 于是,在十几个李氏族人的簇拥下,刚刚回家的王丽雍便去了李氏族人种的辣椒田。 一眼望去,绿色的辣椒田往远处延伸着,仿佛没有尽头。其中,不少辣椒苗已经挂满了黄心小百花,勤劳的蜜蜂在其间转悠,一会儿落到这朵花上,一会儿又落到另外一朵花上…… 这样生机勃勃的景象,却夹杂着不少死亡的阴影。一株株垂头丧脑的辣椒苗夹杂其中,虽然还保留着生命的绿色,但实际上已经枯萎死亡,连蜜蜂都不愿在这些枯枝上多停留。 村长在一旁描述病情,“这一开始吧,先是顶部的叶片萎蔫下垂,很快就轮到下部叶片。起初,大家还以为是太阳晒得,或者是水不够,就多给了水。因为它们都是白天萎蔫,早晚又恢复了正常。没想到,三四天后,它们就不再恢复。” 王丽雍一边听着,一边认真研究着眼前呈青枯状的辣椒苗,发现茎基部维管束变褐色,随意折下一根茎杆,发现里头已经中空了。她从腰间拔出随身的匕首,横切了这段茎部,再用手挤压,发现有菌脓溢出,心底便有了猜测。 “有清水么?”她回身冲着经盯着她动作的村民问道。 “哦,有有有,马上!”其中一个村民忙往后走,跑到田埂上拿了一下盆清水过来。 王丽雍接过后,随手放在地上,然后在大家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将病茎小段悬吊浸于清水中,很快地,就有雾状物也就是菌脓涌出来。 “哎呀哎呀,那是什么东西呀?”前头最先瞧见的人指着木盆惊呼。 王丽雍拍掉手上的泥土,胸有成竹说道:“这些涌出来的东西是菌脓。辣椒苗害的病叫做青枯病,是由细菌侵染引致的土传病害。” “啥?细菌?土传病害?这都是什么?”村长问出了在场人的心声。 “嗯,细菌嘛,就是一种大家眼睛看不到的毒,这种毒藏在土壤里,等到合适的时机,就会从作物根部或茎部侵害作物而引起的病害,也叫做土传病害。” “哎呀,咋就突然中毒了嘞?之前还好好的呀!” “嗯……”王丽雍低头思索起来,一般土壤酸性、偏施氮肥、串灌漫灌等情况才会利于该病发生流行,这些因素她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帮助村民排除过了,那么,大概率就只有气候关系了。“若我猜得没错的话,发生青枯病前,长流村是不是连绵阴雨天或大雨后骤晴?” “哎呀,没错没错,之前下过老大一场雨,然后就突然放晴,又大太阳晒出来了!” “那就是了,高温高湿有利病害发生,这个应该是诱因了。”王丽雍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第290章 鬼节祭祀 “那咱们该咋办呀?这些枯了的辣椒面,还有得救吗?”其中一个性急的族人问道,他不是特别在乎诱因病因啥的,他只在乎这些辣椒苗有没有救。 王丽雍在大家期望的目光中摇了摇头,“这些已经发病的我救不了,为了防止病情扩大,得及时拨除病株,并用石灰撒施病株穴消毒。动作要快,已经发病的不要不舍得,如果防治不及时,往往会导致作物出现大面积的死亡,更严重者会有绝收的危险。” 虽然大家都很失望没能挽救已经发生的损失,但是“绝收”二字一出,让他们更害怕损失扩大,所以,不需要王丽雍再劝,大家已经开始往家里赶,打算召集人马挖病株,家里没有石灰的,还得准备进城买石灰。 村长眼见大家散去,有些不放心得问道,“这青枯病发病了就得挖掉,有没有啥预防的法子呀,总不能就等着这辣椒苗发病,然后病一棵挖一棵吧,每一棵都是大家的心血呀。” 若是搁现代,王丽雍立刻就可以开出“硫酸铜·钙加叶枯唑”的防治方案,但是这是在古代,她整不来这么对症的杀菌剂,她只能先建议道,“用生石灰加水调成乳液,喷洒叶片和土壤,可以起到一定的抑菌作用。再说,也可以整些草木灰水浇灌根部,也有杀菌的作用。” 村长一听,如获至宝,连忙宣扬出去,让大家多买点生石灰以及多烧些草木灰,以后都可以用上的。 王丽雍暂时解决了眼前的问题,见大家都自顾自忙活去了,也就转身回家了。路上,她的脑袋瓜子也没闲着,琢磨着青枯病的防治方法。毕竟,像她新到手的西红柿,还有目前要大肆种植的辣椒,这两种蔬菜,经常会发生病毒病,她不能“坐以待毙”那么被动,得想法子提前防治,减少不必要的损失,但是这一般药物又很难防治,这个时代可没有那么多化学药剂可以选择…… 突然,她想到了现代时浏览某农业网站时看到过的一个土方子“红糖水”。在刚开始发生病害时,用红糖加磷酸二氢钾以及硫酸锌兑水后喷洒,对病毒病的防效可达百分之七十以上。 那么,另一个问题来了,红糖易得,但是她要怎样自制磷酸二氢钾以及硫酸锌呢?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没有注意到迎面走过来的李大娃和李四娃,直到对面的人出声,“小雍姐姐”。 王丽雍听到有人叫自己,不得不暂停思路,抬头定睛一瞧,对面正是许久不见的李大娃和李四娃,他们拎着两个篮子,一个放着香烛纸钱,一个放着一些糕饼食物,她顺口猜道,“你们这是给妮子上坟吗?” “嗯呐,今天是七月十四日,明天就是鬼节了,我娘说明日祭拜的人肯定多,为了防止和别人的纸钱混了,让我们提前今天去祭拜,给嫂子烧些纸钱。”李四娃答道。 李大娃没有出声,随着李四娃的话点了几下头。自从妮子去世后,他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虽然少了之前的傻气,却让人觉得难过压抑。 王丽雍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劝上几句,“大娃,逝者已逝,妮子并不希望你这么不开心,为了还活着的娘亲和妹妹,你也该振作起来了。” 李大娃被这么一劝,脸上强撑的冷静不在了,红了眼眶,只是,他的嘴巴依旧很笨,描述不出自己的心情,只觉得胸中压着一块大石头,心里头坠着难受极了。 王丽雍向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待会见着妮子,想哭就哭,想喊就喊,哭喊完了,就好好活出个人样来,去吧。” 三人没再说什么,直接在村道上分开了。 王丽雍想到妮子是葬在村里的英雄冢的,立马就想到同样葬在那里的其余二十几个村民,还有葬在小荒山上为自己挡刀而死的胡大。 她回到家时,立刻到各个放东西的橱柜翻找起来,苏玉琼听见动静,跑过来见是闺女在找东西,忙问道,“你这是咋啦?辣椒的事解决了吗?” 王丽雍胡乱点了点头,简单用三个字“解决了”回答辣椒的问题,接着问道,“娘,今天七月十四,明天就是七月十五鬼节了,我想去给胡大烧烧纸。咱家里有备着纸钱吗?” “哎呀,这在路上日子久了,都忘了这么重要的节日了。你别翻了,咱家平常时就不会备着纸钱那玩意儿,多不吉利呀。刚好,你陪我去你爷爷奶奶家送些东西,那边指定有。” 王丽雍停止了翻找的动作,想到已经葬在小坑村族地的大姑王美春一家子,进而想到了田小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以后每年需要祭祀的节日,都会提醒她一次那夜的惨剧,偏生她却逃不过,希望她越来越可以坚强面对吧。 两人相携着来到王大富这边,王展年正在院子里拿着一根木锤子敲打木棍,木棍底下垫着黄纸,黄纸底下还洒了一层黑灰。 “大伯,印铜钱呢?”苏玉琼等他换纸时,才出声问道。 王展年转身望见苏玉琼和王丽雍两人,连忙放下手中的工具,问道:“你们回来啦?咋样,京城的情况咋样呀?可见着皇上了?皇上说了啥?” 苏玉琼没有直接答话,而是四处张望了下,问道:“爹娘呢?其他人呢?进京的事情等晚些展丰过来的时候再一起说吧,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 王展年负责的铜钱还没印完,又听见她说晚些,便指了指人都在屋里头,自己继续留在外面印铜钱了。 两人进了屋,就看到姚青花、袁苗圃和田小水三人正围坐在一张方桌那里裁剪纸钱和叠纸锭子,而王大富则是在另一旁逗弄着他的乖孙王鸿安。 “咋自己做上了?镇上现成的卖没了么?”苏玉琼大着嗓门问道,也难怪她做如此猜想,去年的战事造就了那么多亡魂,这是第一个鬼节,大家比较重视,进而造成现成纸钱紧缺也是有的。 大家先是对苏玉琼两人的到来表示惊喜,问了好几句上京的情况,等她同样答复晚些再说后,姚青花才回答她刚刚的提问,“小水说,她还不会做纸钱,今年想要自己亲手做,所以大家便一起做了。” “行,自己做的,诚意更足,来,我和小雍也帮帮手。”苏玉琼说完,拉过一条板凳,然后就动手制作起来。 王丽雍选择了比较简单的纸钱,她从桌上抽过一张方形黄纸片,将其对角线折叠,然后用剪子在折边处斜剪两刀形成方孔。接下来,又将外边剪成半圆形,最后展开,一张纸钱便后制作完成了。 苏玉琼的经验比较丰富,做起了比较有难度的纸锭。她抽过一张黏银箔的银纸,手下飞快得折来折去,最后,用手将中间一撑,扁平的纸张鼓了起来,瞬间像极了日常用的银锭子。她的动作麻利,很快就叠了十几个,接着拿起针线一穿,下边再缀上一彩纸穗,一串完整的银锭子便做好了。 等到纸钱和银锭子铺满桌面,姚青花才喊停,说道:“这些也尽够了,供品和香烛都备好了,收拾收拾,趁着这会儿正午阳光大,小水,你跟着你大伯抄小道过去吧。明天正节,鬼门大开,那一片阴气还太重,就不要去咯。” 这边中元节祭祀,可以提前一天,也可以在正节那天,没有太严格的要求。 田小水点点头,默默得将纸钱还有银锭子放进一旁的篮子里。外间,姚青花已经喊到了王展年,他手里提着另外一个大篮子,冲着小水尽可能柔声说道:“走吧。” 王丽雍和苏玉琼目送他俩走远后,才转身跟姚青花要了剩下的黄纸和银纸,姚青花随口问起来,王丽雍说是给胡大准备的,她这才想起那个年轻人,叹道:“可惜了!” 小荒山上,胡二几个尽心尽力得给王家看着苹果林,看到王丽雍和王丽容提着供品和纸钱出现时,才知道中元节在即。 “东家你们几个不在家,也没有谁提醒咱们什么节日,差点就忘了祭拜大哥了,真是罪过。”胡二一脸惭愧说道。 王丽雍没想让他们愧疚,连忙高高举起手中的纸钱,“这不没有错过嘛,赶紧的,别婆婆妈妈了,你大哥说不定正等钱花呢。” 这一句的效果挺好的,胡二他们立马顾不得伤感了,接过王丽容两姐妹手里的篮子,手脚麻溜得往胡大的坟茔走去。 大概是胡二几个经常过来打理,坟头没有长出多少杂草,连周边都不见多少落叶和小灌木生长,王丽雍心领神会,没有特意提这一点,而是安静得帮忙将水饺、糕点、水果等供品摆好,烧香秉烛。 行礼后,他们才开始焚化纸钱。焚化时,王丽雍按照这边的规矩,划一大圈,按坟地方向留一缺口,表示焚化的钱财是留给此坟中人。接着,她还不忘在圈外烧三五张纸,告诉胡二他们,这叫做\"打发外祟\",以免外头的孤魂野鬼抢他们大哥的钱。 胡二三个听得很认真,没有谁觉得这些习俗可笑。他们是孤儿,没有谁教过他们这些,只有在王家这边,才一点点学会这些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和讲究。更何况是为了让他们大哥顺利收到钱的,那更得认真记下了。 一场祭祀结束后,胡二三个虽然有些伤感,但是整体还算平静。胡四在回去的时候,还有心情发问,“既然可以烧银锭子,那是不是可以画银票烧给大哥呀,画一张一千两的,那比得上好多银锭子了吧。” 王丽雍被这问题问得一愣,不过,想到现代冥钱通常印刷成钞票的模样,似乎胡四这个想法也挺有道理的,于是,她回答道,“下一次试试看,要画就画张一万两,让他在下头买个大宅子吧。” 说完,胡二三个开始讨论起他大哥收到这笔巨款该怎么花了,有说先娶个媳妇的,有说先造房子的,有说买田地的…… 王丽容和王丽雍见三人如此投入,一时间觉得好笑,却又有种莫名的伤感。大概是她们都认为,祭祀不过是安慰活人的一种手段罢了,就连埋在那里头的那个人,也终究不再是胡大了。 第291章 团圆叙话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王展丰一家远行归来的第一顿晚餐,自然是在王大富这边用的。 姚青花不断得给两个孙女夹菜,嘴里嘟囔着,“瘦了瘦了,多吃点。” 王大富也同样,觉得儿子瘦了一些,招呼他多吃些肥肉,然后问道:“京城的吃食不习惯么?咋你们几个都瘦了一圈呢。” 王展丰拿着大葱蘸酱,吃得心满意足,嘴里含糊着说道:“吃不惯吃不惯,去了没几天,我梦里都是家里的大酱,嗯,就是这个味道,想死我了!” 王大富一边将大酱盘子端近一些,一边开玩笑吐槽道:“要我说,你就是山猪吃不来细糠,京城那可是皇帝老爷住的地方,吃食肯定是一等一的,你就只想着家里这口不值钱的大酱。” 一旁的王丽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爷爷,我爹是山猪的话,你不也是山猪咯,咱们全家都是山猪哩。” 王大富假装不满得瞪了孙女一下,嘴角勾起的笑容却明白摆着,让人知道他的愉悦。 姚青花白了老伴一眼,“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龙肝凤髓不如自家的大酱,要我说,老二这叫做不忘本,是我的好儿子。” “奶奶,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前面那句狗窝我倒是听说过,后面那句龙肝凤髓,是你自己想的吧。”王丽容笑着调侃道。 “你还真猜着了,我现在可是校尉大人他娘了,说话得文雅些,这程子你们不在,我可是每日拉着鸿识教我呢。”姚青花一脸骄傲答道。 “嗯呐,奶奶现在一天学一个成语,现在说话都文绉绉的,经常把郑全奶奶都听迷糊了,说现在都听不懂奶奶的话了。”王鸿识说道。 “娘,你还是别为难自己,也别为难郑全奶奶了,我这个官,也不是啥正经官,咱们不摆那官老爷的派头哈。”王展丰笑着劝道,生怕娘亲累着自己的脑子。 谁知闺女却不赞同,只听王丽容摇摇头说道,“我觉得奶奶这样子很好,活到老学到老。” 姚青花被孙女夸,满意得点点头,重复了一次她那句“活到老学到老。” 大家乐呵呵得吃饱后,撤下碗筷,继续移到院子里唠嗑。很快的,陆续就有附近遛弯的人过来,打过招呼后便顺势留了下来,想要听王展丰他们说面见皇帝的事情。 王展丰盛情难却,只有再次当起了说书人。 王大富笑呵呵得听着老二聊起他面圣的经过,这些话他已经听过一遍,但是再听一遍,也不会觉得腻。此刻,他环顾在场所有人,连他最骄傲的长子王展年,也是以一种崇拜的目光望着他弟弟,他心里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老二家还有这样子的造化,几年前,老二还半死不活躺炕上呢,他整夜整夜睡不着,担心老二一家的未来,没想到,老二出息了,两个孙女也不错,认真论起来,比他任何一个孙儿还出息…… 想到这里,他突然为自己瞧不上老二媳妇感到些许的抱歉,如今认真想想,几个儿媳妇中,最得力最靠谱的也就苏玉琼了,不仅旺夫,把老二照顾活了,而且生下的两个闺女都教养得不错,不然也不会有她们的今天了。 就这样,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村民们听说王丽容和皇上掰手腕,忍不住发出齐齐的惊叹,才将他拉回现实。 等到天完全黑透了,这些村民才心满意足得离开王家大院,而王丽容和王丽雍才想起了另外一件正事。 “鸿识堂哥,我们在京城里认识了一个太医,他对你研究出来的急救法子很感兴趣,想问你愿不愿意将法子交出来,造福世人?” 王鸿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口问道:“我哪里研究出了什么急救法子呀?” 王丽容眨巴了下眼睛,挤眉弄眼说道:“就是你之前教过我们的,什么溺水急救法、异物吸入急救法之类的,他希望你能编写成册,交由太医院那边学习推广。” 王鸿识恍然大悟,“哦哦”了两声后,连忙答道:“我等下就去写,把我知道的都写进去。” “堂哥,你可要用心写哦,温太医是太医院的院正,德艺双馨,他说过,要是你交出去的法子有用,他愿意给你一份他的学医笔记哦。”王丽雍补充道。 王鸿识一下子激动起来,“啊呀,太医院院正的学医笔记,那肯定是难得的好东西,我现在就去写,肯定写得明明白白,通俗易懂。”说完,他着急忙慌得就往自己屋里跑了,撇下了一院子的人,连招呼都没打。 王展年听完他们的对话,见儿子难得那么兴奋,有些疑惑问道,“太医院是干啥的呀?” 王大富也同样一脸疑惑,“是呀,这太医是啥?是不是就是京城里的大夫呀?” 王丽雍给大家细致讲究了太医院的地位以及温老太医的履历,等听明白后,最大反应的赫然是王大富。只听他激动得说道:“意思就是说,我孙儿被京城里最高的那位医官赏识了,要是那册子写好了,说不定就能够去京城里当医官咯?” 王展年连忙插话,“爹,哪能呀?你没听小雍说的嘛,那些医官都是出名的圣手,才有机会进宫的。” 王大富却对自己的孙子很有信心,微微扬起下巴说道:“我觉得我孙儿的医术就不错,不然,那京城里的医官为什么找鸿识要他那些法子?” “这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嘛,万一人家觉得那法子不行呢?”王展年回答道。 “哎呀,我说,你这个当爹的咋对自己的娃儿那么没信心呢……” 眼见两人有争论的趋势,王展丰连忙插话道:“爹,大哥,你们就别争论了,往后鸿识怎么发展,谁都说不定,靠他自己吧。” 王展年转头深深得望了一眼弟弟,认真说道:“啥也不多说了,我都记在心里了,鸿识有出息了,绝对不会忘记你们的,不然我打断他的腿。” “大哥,言重了,都是自家人,鸿识好了,对咱们都好!”王展丰说道。 苏玉琼在一旁笑着,心里想道,他们还没说两个闺女可能当乡君的事情呢,不然,公爹指不定更高兴了。他们回村前商量过了,乡君这种还没谱的事情,就不往外说了,“闷声发大财”才是最优解。 王展年认真给出承诺后,又恢复如常,轻轻捶了一把站在王展丰的肩膀,笑道:“可以呀,二弟,你出息了,也知道拉拔侄子了。” “大哥,我出息啥,就是个拿俸禄的散官,等鸿学乡试一举夺魁,就是正经举人,前途无量呢!”王展丰对于大侄子考上举人很有信心,觉他他上回就是运气不好,并不是考不上。 王展年听到他这么夸大儿子,也没有谦虚,“承你吉言吧,这一年来,鸿学一直静心学习,听闻府学的先生都喊喜欢他,大赞他才思敏捷呢。” 一旁的王丽雍听着,也不得不在心里说道,她大堂哥虽然性子不十分磊落,但是才学这点却是没得讲,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么有限的条件下,年纪轻轻就成了秀才吧。 兄弟俩互相吹捧着,又开始聊起了王展年猪场的事情。 王展年提到这个,就拧起了眉头,“前阵子旁的村庄闹了猪瘟,每一户养的猪全死绝了,后来连咱村里那养猪的散户也都中招了,把我给吓得呀。听到的时候,我将新猪场里里外外洒了一遍石灰,把自己全身上下用艾草水洗了一遍,然后就一直待在猪场里不出来了,吃喝拉撒都在里头。鸿识给我送饭,我都不让他进猪场,让他在门口搁下食盒就走。就这么守着那一百头猪,竟然躲过了这场猪瘟。” 一旁的王丽容听到这里,忙问道:“这场猪瘟的范围很广吗?” 王展年点点头,“很广,好像附近几个州都有发生。” 王丽容沉吟了一小会儿,心里有了计较,“大伯,那你猪场里的猪先不要订出去,我估摸着这场猪瘟下来,各州府的猪肉变少了,猪肉价格肯定飞涨。” 王展年点点头,“小容说得对,我也这么考虑过,所以那些提前想要跟我定猪的商户,我都没有答应。” 王丽容讪笑了下,是呐,大伯也是老生意人了,这一点怎么可能看不透呢。 夜渐渐深了,王大富开始发困了,一旁的姚青花注意到他的没精神,趁着大家歇下话头的间隙,问道,“老头子,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去炕上躺下吧。” 王展丰觉得时候不早了,顺势就提了要走。 “要不,今晚就先到这里吧,中元节到了,不要夜游的好。”姚青花劝道。 勿夜游是中元节的风俗之一,据说,八字轻的人尽量不要夜游,因为这一天鬼门关大开,幽魂孤鬼都出来游荡,如果让他看到了阴气沉重的人,就会把他误认为同伴,将他邀请回家做客。所以,便有了不要夜游的说法。 第292章 祭祀和花灯 “不了,家里已经收拾好了,要是在这头歇下,又得折腾铺炕啥的,太麻烦了。”王展丰起身拒绝道。 姚青花也不强求,点了两只大灯笼让他们带走,“亮堂些就不怕了,今天也累了,好生回去歇着,明日过节还有得忙活了。” “嗯呐,娘,你们也早点歇息吧。”王展丰点头答道,和妻子苏玉琼一人接过一个灯笼,还似模似样得将三个闺女围在中间,说要保护几个小的。 今晚的月亮被云层挡住了,回家的村道上比较黑,不过每隔上一小段距离,就有村民在路边燃香烛烧纸钱,他们有的是在祭祀亲人,有的是单纯得积阴德做善事,给平常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送温暖”,除了烧纸钱,有时候也会摆上剩菜剩饭充当祭祀品。 走了几十米后,正待拐弯的时候,那里跪着一个还未祭拜完的村民,见到来人,在昏暗的火光中朝着他们咧开嘴笑,差点没让王展丰把手里的灯笼砸过去。 正当他们惊魂未定时,那个村民说话了,“王二哥,王二嫂,去大富叔那边吧?今晚待得有些晚哈。” 王展丰咽了咽口水,镇定下来后寒暄问道,“何老弟,都那么夜了,你还烧纸钱呢?” 何独眼点点头,“本来是去睡了的,睡不着,干脆起来烧点纸钱,等下子时了,鬼门关大开,让那些游魂野鬼享受下供祭,积攒阴德。” “嗯嗯,这是好事,回头我也烧些去。”说完,王展丰继续往前走,走远后才吐槽道,“吓死老子了,刚刚那火光,何独眼没带眼罩,那只黑洞洞的眼睛瞅过来,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索魂野鬼呢。” 苏玉琼也拍了拍胸脯,“可不是嘛,原本这时节就敏感,大半夜不睡觉还搁路边烧纸,吓死个人咯。” 中间的三个小辈也是频频点头,真的,刚才那情形确实有些可怕。 话音落下不久,王丽容正安心走着,突然被身旁的娘亲拉了一把,“小容,小心脚下。” 王丽容随着她娘亲的动作和声音弹跳开,“怎么了怎么了?” 苏玉琼没料到闺女反应这么大,有些尴尬了,拿手里的灯笼照亮了她前面就要下脚的位置,赫然是一张纸钱。 王丽容满头黑线,“娘,就一张纸钱,你看成什么了?” 苏玉琼连忙解释,“傻孩子,中元节前后几日,路上的冥纸是严禁踩踏的。” “为啥呀?”不只王丽容发出这个疑问,王丽雍和幸福也齐声问道。 “因为冥纸是献给鬼魂的祭品,在焚烧时,鬼魂们会聚集在旁边抢夺,如果乱踩乱跳,可能会阻碍到它们的行动,从而触怒鬼魂,导致对自己不利的结果。”王展丰帮忙解释道。 “哦……”三个不知情的小辈一脸恍然大悟。 王丽容和王丽雍原本是现代科学教育下的唯物主义者,但是经过穿越一事后,对鬼神一事,开始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精神,听见爹娘这么说,接下来的路,便开始注意前路下脚的地方,避开踩踏冥纸。也因此,这段走惯了的回家路,硬生生比平常花多了一半的时间。 隔天一大早,一家人便开始忙碌的节奏了。 王展丰和王丽雍分头去查看久违的山地和田地,苏玉琼和王丽容则去王家大院那边帮忙,中元节当天要在家里祭祖,除了已经准备好的冥纸、酒水、糕点和水果外,其他祭祀用的吃食都是当天现做的饭菜,寓意请归来探望子孙后辈的祖先吃一顿“团圆饭”。 等到团圆饭准备妥当,出去干活的男人也陆续回来了,大家在王大富的带领下开始祭祖。 以往祭祖,都只有男人们下跪上香,但是这回,王大富做了一个改变。他点了两份香,然后招呼在后头观望的王丽容和王丽雍过去,“来,给王家列祖列宗上香。” 王丽容和王丽雍有些懵了,不明白王大富此举是为了什么,只不过在他鼓励的眼神下,她们两个还是走了过去接过了燃烧着的香。 “来,跟着我一起跪下吧。”王大富语气柔和得说道。 随着他跪下,正厅里的男丁以及王丽容王丽雍两人齐齐跪下,只听得王大富嘴里念叨了一通往常说的保佑之类的话,然后话锋一转,开始讲述让两个孙女进来祭拜的理由。 王丽容和王丽雍听着他从头到尾,将她们如何照料王展丰、如何整出水培蔬菜……一直到让皇上夸了“巾帼英雄”的过程,都介绍了一遍,最后总结道:“王家能出这么两个孙女,实在是祖宗保佑,所以特意叫进来让列祖列宗看看,恭请列祖列宗保佑这两个孙女能够喜乐平安。” 祭词说完,磕下头的瞬间,姐妹俩默契得望向彼此,发现她们的眼里都是亮晶晶的。 祭完祖,苏玉琼拉着她们讲了好多话,王大富的这个举动,对于苏玉琼来说意义重大。她一直遗憾自己未能够给丈夫添丁,但是从此刻开始,这个遗憾没有了,她的两个闺女,给了她比生男丁还多的骄傲,而且,还是向来重男轻女的公公认可的骄傲。 吃饭的时候,王展丰和苏玉琼两人的笑脸就没有落下来,比上回被封为校尉还开心。 等吃完饭,这个节也算过了大半了,余下就是夜里放河灯的活动了。 长流村的大河水道开阔,水流平缓,每一年,都有数不尽的荷花灯从上游一直流到长流村这段河面,王丽容和王丽雍都看了几年了,也不觉得厌烦。特别是今年,因为放河灯有普渡孤魂野鬼的意思,她们想到了许多被灭门以致无人祭祀的孤魂,所以更加积极参与了。 天一黑,她们就带着自家做好的几十个荷花灯来到河岸边。尽管她们来得挺早的,但是也有许多比她们更早的人。 认真辨认,可以看得出,今年河岸边多了许多青壮年,以往年份,一般都是妇人和小孩们在这里扎堆的,已经成年的男人们是不屑于这种“娘们唧唧”的活动的。 见到她们一口气拿了那么多荷花灯,已经占据河岸边最佳位置的几个青年让出了位置,“小容,小雍,这边,这里地势比较方便放花灯。” 被呼唤的两人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笑着拎着东西过去了。 此时,上游过来的花灯还不多,天也没有黑透,所以大家都还没开始点蜡烛放花灯,只是占着位置,三三两两聊着关于节日的闲话。 那几个让出位置的青年并没有就走开,而是和王丽容两人搭话,“这么多花灯,你俩放起来也蛮费劲的吧,要不要咱们帮忙呀?” 望着几人跃跃欲试的目光,这次,两人拒绝了,向他们身后努了努嘴,“呐,我们的帮手来啦,不过,多谢你们的好意了!” 姗姗来迟的帮手,是幸福和田小水。在他们一家不在的日子里,大概是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在,两人的感情发生了质的飞跃,如今已经是无话不谈的闺蜜了。就连王丽容和王丽雍出门放花灯,幸福也是让她俩先走,她要先去找田小水再一起过来,所以,两人便来迟了。 见到牵着手来的两人,几名青年只好退到一边,遗憾自己没了跟两人亲近的机会了。倒不是因为他们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只是单纯的慕强而已。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河面上的花灯也多了起来。幽幽的水面上,一盏盏花灯承载着一份份善念和愿望,带着在夜风中小心摇曳的火光,就像黑夜下茫茫大海中的一座灯塔…… 王丽雍盯着这些花灯,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道道失落的晦暗的身影投身其中,晃晃悠悠得往远方驶去。“大概有了这渡船,这些灵魂就可以行驶到彼岸吧。”她在心里无声的说道。 站在她旁边的王丽容,已经停止了放花灯的动作,望着被照亮的河道,无声无息得落着泪,她的脑海里先是闪过许多要紧的人,接着,开始慢慢扩散到并不太认识的人,到了最后,已经没有具体的人了。她的心里盘旋着感动和哀伤,感动很大,哀伤也不小。 田小水的心,跟着那些随着水波荡漾的荷花灯,一晃一晃得飘向远方,这一刻,她放纵了自己的懦弱,在心里无声得呜咽着,“为什么单单留下我一个?” 幸福的心比较平和,只是冲着荷花灯许愿道:“娘亲,希望你已经投身到一处好人家了,你这下辈子,可要为自己好好活了,你放心,我这辈子,也会为了自己,好好活着的!”只是,说完这一句后,她的脸上也开始滑落一滴滴泪珠。 王丽雍从思绪中醒来,扭头便见到三个泪流满面的妹妹,顿了顿,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点燃荷花灯底座上的蜡烛,然后填补到河面的某一处空白。 接着,她们三人也哭够了,跟随着王丽雍无声行动着。 以往看花灯会咋咋呼呼哪个好看的妇人,都自发闭上了嘴巴,连最闹腾的小孩,也被这严肃的氛围感染,不敢高声说话,也不敢到处乱窜,只敢低声问着身边的长辈,“今年是怎么了? ”有个妇人都会轻声答道:“孩子,去年打仗了呀!”那天真的孩子还会继续问,“打仗跟鬼节有啥关系呀?”只是,妇人再没有回答了。 第293章 研究液体肥 中元节后的某一天,田小水主动过来找王丽容,表示想要去辣椒坊做事。 王丽容没有直接回答可否,而是问起了她的想法,“怎么突然想要去做事了?” 田小水不是突发奇想,见王丽容问起,便将这些日子盘桓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爷爷奶奶心疼我,让我跟着他们过活,但是,我不想当米虫,我想要自力更生,只有这样,我才能让爹娘他们放心,也可以报答你们对我的好。我想成为像小容姐姐、小雍姐姐还有幸福这样子厉害的人!” “好,有志气!你能有这样子的想法很不错,表姐也会支持你。正好,幸福跟我提起过,最近辣条销售比较好,面筋房那边需要增添人手,你明天就过去帮忙吧。” “谢谢小容姐姐!”田小水一脸感激说道。 “先别急着谢我,面筋房的活可不轻松,进了作坊,你就不是我表妹了,一切只看你表现了,要是干得不好,红灯笼作坊不留闲人的。”王丽容丑话说在前头,田小水想要自力更生,她可以帮忙,但是却不会像老妈子那样,事无巨细都安排好。 田小水听到表姐这么说,反倒放心了,她还怕表姐可怜自己,给她安排个闲差,这就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了。她笑着应道,“表姐,你放心,我会对得起拿的那份工钱的!” 王丽容回以一笑,提醒道:“进了工坊,多看多学,我知道你跟幸福谈得来,下了工让她教教你识字和记账法子,以后总用得到的。” 田小水忙点头,认真得将这些事情记下,她知道,要想成为如同小容姐姐她们那样的人,睁眼瞎可不成。 晚间,王丽容将田小水去辣椒作坊面筋房的事说了一声,苏玉琼忍不住嘀咕,“这搅面筋和洗面筋还挺费劲的,咋就安排这么费力的活,要不还是让她去仓房当记录员吧?” “娘,仓房那差事有人,也根本用不上两个人,你让小水去,这是要将那人挤走咯?这可是任人唯亲,使不得的!”王丽容说道。 “哎呀,啥任人唯亲,我就是觉得小水那小身板去干那种活,会不会太累啦?” “放心吧,最多三个月,如果她扛得下来,我会调她去幸福身边做个助理。”王丽容怕娘亲太过操心,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让小水去面筋房只是一个考验,若是她通过了,就证明她是真得打算自力更生,而不只是耍耍嘴皮子罢了。 苏玉琼听见小闺女这么一说,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想法,瞬间不操心了,“哎呀,还是我老闺女想得周到,要是小水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倒不如让她在家里照顾你爷爷奶奶哩。” 王丽容一点不谦虚得收下了娘亲的夸赞,然后转身去了他们家特设的“实验室”。 说是实验室,其实就是一间比较大的房间,里面没有盘火炕,也没有各种摆设,简简单单只在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桌上搁着各种小号农具,还有王丽雍自己设计的工具。桌子对面的几个木架上,整齐摆放着各式的器皿,有大小不一的坛子、几个稍大的木桶、还有用于培育植物的矮木盆、木槽等。这些器皿也不全是空着,里头有东西的较重的都是放在底下两层,方便王丽雍取用东西。 若真要论这实验室的特别之处,那就不得不特意说说这件房子的屋顶,用的“瓦片”全是油纸,只有在刮风下雨下雪的时候,才会摇动把手,让缩在屋顶两端的厚草席铺开,以免油纸受损。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王丽雍日常会在这个房内培育一些植物,这边的冬天又特别漫长,所以特设了一个类似与小荒山温室大棚的房间,这边自然是没有温泉水流过,但是有火墙,也是一样的效果。 王丽容进屋的时候,王丽雍正拿着一根木棒在搅拌一份木桶里的溶液,她好奇问道:“姐,你这又是在捣鼓啥?瞧这里头,应该是草木灰吧?” “嗯呐,这是我特制的磷酸二氢钾水溶液,里头不止草木灰,还有我新琢磨出来的过磷酸钙。六斤草木灰、两斤过磷酸钙,再加入二十斤清水,搅拌片刻后静置沉淀三个时辰,取上层清液,稀释十倍后进行叶面喷雾,就是与磷酸二氢钾同样肥效的液体肥。” “咋突然想到做这个了?”王丽容走到实验室唯一的一张椅子坐下后问道。 “这不是前些天给辣椒看病嘛,青枯病,村民们处理掉许多刚刚坐果的辣椒苗,损失有点重,先前我还想着琢磨出对症的农药预防,但村民们处理过后,效果不错,所以我就换了个思路,研究提高坐果率的肥料先。” “哦?这啥液体肥可以提高坐果率呀?好厉害的样子!”王丽容不懂这些,但是不妨碍她星星眼望着自家姐姐,明晃晃表达自己的崇拜。 王丽雍笑了笑,继续说道:“这叫磷酸二氢钾水溶肥,在花前喷施,可以提高坐果率;在果实膨大期或者地下块根膨大期喷施,可以促进果实膨大或者块根膨大;在果实转色期喷施,可以让果实颜色更加艳丽、转色均匀,并且还可以改善果菜的形状、大小和风味。” “哇哦,姐,你这脑子简直无敌了,活该你在现代那么多粉丝,这么有限的条件下,啥都能给捣鼓出来!牛哇!”王丽容开始装模作样给姐姐捏肩膀,在她耳边嬉笑道:“来,王丽雍女士,您辛苦了,请接受我的按摩犒劳。” 王丽雍还在搅拌木桶里的东西,伸出一只手拍掉她在自己肩膀上作怪的手,轻斥道:“去去去,别打搅我干活。” 王丽容忙停止作怪,伸手接过王丽雍手中的木棒,自己搅拌了起来,一边干活还不忘假装咋呼得说道:“哎呀呀,这种体力活以后交给小的就成,怎么可以劳动大驾呢,请王丽雍女士一旁休息,您瞅瞅,这样搅可还行?要不要换个姿势……” 王丽雍被妹妹逗得直笑,笑完后,才说道:“够了够了,不用搅那么久。” 在实验室待了小半会儿,她们一共搅了十大桶液体肥,在苏玉琼找过来后,她们两个才结束了这活。 一夜过去后,十桶液体肥沉淀好了,王丽容过来后,手脚麻利得将上层清液倒到另外的空木桶里,然后就等王丽雍示下了。 王丽雍在院子里瞧了瞧天,天空中正漂浮着大范围的层状云,太阳躲在云层中,只透露出微光,“今天应是阴天,蒸发量比较小,正好适合喷施叶面,走,把液体肥给他们送去吧。” 王丽容听话得拉来板车,将几桶液体肥放到车板上,然后一个人轻松得往前推车,王丽雍则跟在她旁边,一同往村民的辣椒田去了。 虽然时间还挺早,但是各亩田地上,已经有村民在埋头干活了。听到田埂上的王丽雍出声吆喝,他们才暂停手里的农具,抬头往那边看。 “种辣椒的村民们,这里是我特制的肥料,可以增加亩产,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领些过去试用哈……” 很快地,板车边就围满了人。 王丽雍眼见没有再多人赶来,便开始教他们试用方法,“呐,像这样,取一瓢液体肥,得加十瓢的清水,然后呢,你们自己整得像这样的喷雾壶,直接喷在辣椒的叶面上就行。最好是像今天这种阴天的天气喷施,不然就是晴天的早晚,这样子有利于叶面吸收肥料哈。” “这玩意是啥呀?味道不大,样子跟水似的,真得喷了就能提高亩产量?”其中一个村民凑近看了一眼王丽雍调好的那一桶肥料水,有些不相信得问道。 “这是我用草木灰等东西调制的液体肥料,原本是想着你们辣椒苗损失了不少,给你们整点这玩意儿促进增产,不相信的可以不用哈,我原本准备的也不多,还想着回头给我自家的辣椒苗用用呢。”王丽雍简单解释了下,她原本就是出于好心,旁人信不信的,她不在乎。 那村民一听,连忙讪笑道,“小雍,别急呀,叔不是不信你,就是随口问问。要不是小雍你教我们处理病株,这忙活了几个月的辣椒说不定就打水漂了。用用用,咱们现在就用!” 说完,他就伸手想要接过那桶肥料,去做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王丽雍连忙拦住,“诶诶诶,先别急着用,听我讲完嘛,这液体肥虽然效果大,但是半个月喷洒一次就够了,喷洒次数多了容易使叶片增厚。我估摸这一车也刚好够你们喷了,到时候看效果好,还想整这个肥的话,就得你们自己来哈,我会把法子交给你们的,这一次做好送上门,就当做卖辣椒苗的一次售后服务吧,以后就没那么便宜的事咯。” 从第一个辣椒坐果到收获末期,都属于辣椒的结果期,这个时期历时比较长,足有三四个月。结果期间,因为以生殖生长为主,需肥量很大,所以王丽雍不可能一直无限提供肥料,所以提前在这里说明白,免得这些人觉得有一就得有二,倒是惹出“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来,那就不美了。 好在,这些村民都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没有人觉得王丽雍的话有毛病,立刻就有村民一脸理所应当得说道:“哎呀,这还需要你说吗?哪有买苗还送肥料的没事呀!就这一回,我们都觉得占你不少便宜了。” 一旁的村民也连声附和,口口声声称赞王家人实在厚道。 王丽雍满意了,最后只叮嘱一句,让他们用完液体肥后,把车和木桶送回去王家,然后,就和妹妹离开了。 第294章 京城来信 她们两人回到家后,家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王展丰回来后,收到镇上郑志坚的信,说是接了个大单,所以昨晚已经说好了要回青鹿镇干活了。 苏玉琼去了隔壁郑大婶家帮忙,郑强要娶媳妇了,明日就要送聘礼,聘礼头的喜糖喜饼等吃食都要今日现做。 至于幸福这个娃,就是勤勤恳恳的打工人,每天雷打不动去红灯笼作坊上工,就连王丽容定下的休息日子里,她也有过去晃悠一圈,比所有人都上心。 隔壁传来许多妇人的说笑声,同王家此刻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王丽容陪着姐姐到家后,便跑过去隔壁凑热闹了,而王丽雍,依旧保持着宅女的习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虚掩上大门后,便带上剪子和花锄菜地走去。 菜地是单独辟在王家院子里头东南角,那里除了往年都种的各式瓜菜,还多了两样新鲜货。那就是王家千里迢迢从京城运到长流村的玉米和西红柿。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已经在这片菜地上扎根的它们,比刚刚到达长流村精神了不知道多少,每一棵都在努力得往上挣,拼尽全力吸收更多的阳光和雨露。 为了给两者更多的养分,原本栽种在它们附近的青菜都提前收掉了,从稍远处看过去,高高的玉米和西红柿植株,在一众矮小的绿叶菜或者需要单独搭瓜架子的瓜苗中,显得格外显眼,他们更像小树苗。 玉米已经长到了一尺高,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前些天刚施过肥。这肥一追下去,这几天就有许多野草冒头了,跟玉米苗争夺养分。王丽雍过来的时候,望着那些除之不尽的野草微微叹了一口气,“等到这些作物都收了,得调个除草剂,不然这这一天天的,拔不完呐拔不完。”嘴上吐槽着,她还是一脸认命得举起花锄物理挖草。 等到把新长出来的杂草都锄尽了,确认玉米长势良好,没有任何害病的迹象,她才将注意力放到西红柿身上。 西红柿,长得比玉米矮一些,王丽雍比划了几下它们的长度,便去库房找了几根细竹竿,在稍微远离茎干的位置,插入竹竿作为西红柿的临时支柱。她细心得考虑到了植株后续的成长,所以用绳子固定茎干与竹竿时,用的是八字环绑法,这样可以给西红柿留下些许生长空间。 做完这事后,她又开始给西红柿整形修剪。西红柿的生长势强,茎杆的每个节位上都会分生腋芽,而每个腋芽都能萌发成枝,开花结果。如果任其生长,则造成枝叶丛生,株形紊乱,也易消耗掉大量养分,造成落花落果,果形变小,产量和品质下降。所以在西红柿生长过程中,要不断进行整枝、打杈、疏叶等来调节生长。 剪掉的西红柿枝条,她也没有浪费,选出比较健壮的枝条,除掉上面多余的枝叶,然后隔开一段距离,挖坑扦插。西红柿根的再生能力很强,其在茎节上易生不定根,所以扦插繁殖容易成活。 王丽雍的农活干完后,转身想要去清理一下身上,就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叫门。打开门一看,赫然是经常往来镇上和村里送信的脚夫。 “刘大叔,是有我家的信吗?”她问道。 脚夫刘大叔点点头,从装信的包裹里抽出三封信,递给了王丽雍,“你家有三份。” 王丽雍认真瞧了瞧上头的署名,分别是干娘宋氏、左婉清和张婉怡的信。她确认无误后,便将信收了下来,给了刘大叔几个铜板做辛苦费,便一个人进屋拆信了。 她随手拆开的第一封信是左婉清的,阅读了几行字后,她的眉头先是微微皱起,很快便舒展开了,最后惊喜得往上弯,嘴里也无意识得发出愉悦的轻笑。 原来,左婉清将近亲成婚不利子嗣的统计结果交给了她姑母,确实顺利得打消了左贵妃让皇上赐婚二皇子与她的念头,也成功得让左贵妃不再干预“闲来桌游”的事情,但是,有一个坏处,是她们没有想到的,那就是没了二皇子这个已经想定的成亲对象,正值适婚年龄的左婉清,就得重新找对象了。 因为等二皇子的缘故,左婉清已经快二十岁了,还未谈婚论嫁。全京城也默认她会是未来的二皇子妃,这猛一下子出现了变化,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合适的成亲人选,左父左母愁得头发都白了,生怕这优秀的闺女砸手里了。 左婉清倒不急,但是一天天都被爹娘耳提面命,不然就是被带着出席各种宴席,被迫像推销商品一样,在众夫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展示才艺,这样的感觉,莫名得让她有些屈辱,但是,她无力抵抗爹爹的唉声叹气和娘亲的泪水,只能重复着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她不小心听到皇后娘娘为岳云飞的亲事发愁,因为安北侯府是出了名的男丁短命,那些条件优异的官家闺秀不太愿意嫁进去守寡,条件稍差的愿意为了侯府富贵嫁进去的,皇后娘娘又不乐意,所以,岳云飞的亲事就一直耽搁到现在。 知道这些情况后,她灵光一闪,决定主动出击,结束两个人的尴尬。她找到了岳云飞,问他要不要成亲,岳云飞只问了她一句,“你不怕守寡吗?”左婉清毫不畏惧,直视他的双眼,答道:“我不怕,只要你不干涉我的自由。” 于是,隔天,岳云飞就让娘亲准备提亲了。左府那边,心疼闺女的左母原不想答应,但是左婉清咬死了非君不嫁,所以,官媒上门提亲时,一切顺利。这门亲事,因为双方年龄稍大且岳云飞还得回军营的缘故,所以,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进行着,纳采、问名、纳吉、纳征…… 信件的最后,左婉清很遗憾她们不能参加自己的迎亲礼,让她们记得隔空给她祝福。 王丽雍感受着她文字里透露出了的快活,心道,这门亲事的基础虽然不是爱情,但却有一个互相尊重以及承诺的前提,也未尝不是一门好的亲事,岳云飞和左婉清都是很好很真实的人,他们在一起的话,应该会幸福的。 她放下左婉清的信后,长舒了一口气,接着找到干娘的信,很快阅读了起来。 干娘的信写了好几页,前头提到他们回村后安排送进京城的特产收到了,详细得描述了老夫人喜欢苹果酱,自己则喜欢苹果酒辣条等等,让送礼的人确实感受到他们对这些特产的喜爱。 接着,她又讲到京城附近一带旱灾的事,有赖于她的主意,侯府在京城的庄子挖了井水灌溉,保住了今年的大半收成。但是,京郊的农民就惨了,严重点的几乎颗粒无收。所幸官府那边安排了赈灾,京城里的有钱人也都慷慨解囊捐款捐粮,所以没有造成混乱。 紧接着,她笔锋一转,又讲起了她们当初送的那副玉石麻将,她有一次设宴时拿出来同乐,没想到一下子引起了众夫人的喜爱,然后闲来桌游铺子的玉石麻将订单就排满了…… 王丽雍看着干娘带着几分邀功意思的文字,嘴角勾起浅笑。玉石麻将的制作成本比较高,所以铺子里一般只放着一两副做样品,若是有人要购买,一般情况下是付定金预定后才开工制做的。 开了会小差后,她的目光又落回了信上,果然,压轴的来了。顺着提到闲来桌游铺子,她提起了左婉清,将她即将与儿子岳云飞成亲的消息说了,最后还感谢她和妹妹这两个中间人,将两个人的缘分归结于他们头次在那家客栈找她们时的初见。 看完干娘的信后,她心情十分美丽。第三封张婉怡的信,没有影响到这份愉悦,却添加了惊愕,让她“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们离京不久后,张婉怡因为朱凌涵的事情回了一趟娘家,鬼使神差得,同她爷爷开玩笑似得提及了王大富。岂料她的随口一提,却让爷爷上了心,他仔细问过王家的底细,最后激动不已得说道:“王大富是我亲大哥!”可惜,当时他们已经走远了,不然张大贵还想派人请他们回来问话。 不止看到这里的王丽雍傻眼了,当时在现场的张婉怡也傻眼了,这一王一张两个姓氏呢?哪来的亲大哥。但是,张大贵没有多解释,眼见错过了请王展丰他们回来的时机,当场就打算请长假亲自跑一长流村。张婉怡连忙劝住了,说让她先写信过来问问这边的具体情况,于是,王丽雍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信。 看到结尾处,她将信纸折了起来,开始思忖这关系的可能性。她爷爷是外地人落户到长流村的,原身有记忆以来,就从来没有听他提及自己的身世,所以她一度以为爷爷就是一个孤儿。但是,每回过年过节祭祖的时候,他们也有祖先可以祭拜呀?这似乎又有些矛盾了…… 她的疑问一直持续到吃完晚饭,一家人带着这封信找到王大富后,才在他一声叹息后,得到了解答。“信里头说得没错,我就是张大贵的兄长,只不过是同父异母而已。” 第295章 认亲现场 原来,王大富的“王”是母姓,当年,他父亲张启明是入赘王家的。王氏生下王大富后,身子一直不好,到了王大富七岁的时候更是一命呜呼了。王氏过世后,张启明不到半年就续娶了另外一名女子,那女子一开始对王大富还不错,后来生下张大贵后,就撕下了温和的嘴脸,人后各种磋磨王大富,而张启明将这个王姓的亲生儿子视为耻辱,默许了继室的做法。后来,就是王大富离家出走,辗转来到长流村的事情了。 在场众人听的一阵唏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年少时饱经磨难的老人。 王大富倒没觉得什么,他已经许久不曾回忆过去的事情了,若不是这份意外的来信,他都快忘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了。 “当年,张大贵还小,对于那些事情,无论他知情与否,他都改变不了什么,我不怪他,但是,我也不想认他,小雍,你回头写信过去,就说他认错人了,这里只有长流村王大富,没有张大贵的兄长。” 王丽雍很利落得应了一声,没有一点相劝的念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当年爷爷具体遭受了怎样的冷待折磨,她们未曾经历过,所以没有必要劝他来个一家团圆的戏码。 回去后,她们很快就斟酌了言语,将王大富目前的情况说了些,同时表达了王大富不愿相认的意愿,让张婉怡劝劝她爷爷,双方互不相见互不打扰就是最好的安排。 只是,她们轻视了老年人对于亲情的渴望,在他们回信不久后,几辆从京城左府出发的马车,朝着长流村开来了。 九月初,上午辰时,太阳将长流村笼罩在它的金光下,温暖着穿上了薄夹袄的村民,也蒸腾着晒场上一片片红色辣椒的水份。 祠堂前面的那一大片空地,晒干了夏收的小麦、高粱、黄豆等粮食,迎来了李氏族人一筐筐的辣椒,他们将辣椒倒在地面前,已经将晒场上的每一块石砖清扫了不止一遍,同时也将每一根辣椒用布巾擦掉了泥点和水点等。辣椒平铺到地面后,每隔一会儿,就有人上前翻动,使辣椒受热均匀。 其中,种植辣椒亩数不多的,没有到晒场凑这个热闹,而是直接用棉线将辣椒串了起来,悬挂在屋檐下晾晒。 长流村秋日里的风,卷动的不再是土豆粉条的香气,而是辣椒的气味,有些淡淡的刺鼻,但却不妨碍村民们闻着这味道笑开了花。 此刻,王家院子里的菜地上,玉米长势良好,已经开花了。阳光蒸发了花朵上昨夜的露水,王丽雍拿着一根小木棍,轻拍着玉米顶端。 一旁摘番茄的王丽容好奇问道,“姐,你这是干啥?” 王丽雍很快敲完了五株玉米,收起棍子答道:“玉米是单性花,一朵花中只有雄蕊或者是雌蕊,所以植株是异花授粉的。它们主要是依靠风、昆虫等外力传播花粉,咱们就五棵玉米,量太少了,我给帮帮忙人工授粉。你瞧,雄花在植株的上部分,雌花在植株的下部分,我这么一敲,雄花的花粉就落到雌花上了,这样就可以提高授粉效果,提高玉米结实率。” 王丽容听得嘴巴微张,心道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得到解答后,便收了好奇心,拎着一篮子番茄往厨房去了。 王丽雍斜眼瞥见,不放心得提醒道,“诶,你别忘了把籽挖出来留种呀。” 虽然扦插已经让菜地里头的番茄从五棵变成了几十颗,她们也迎来了番茄的丰收,但是为了实现大规模种植,这番茄的种子还是要留着的。 王丽容头也不回得摆摆手,“晓得哩,要连同果肉一起挖嘛,盆里还不能加水,我都记得呢。” 厨房里头,王丽容已经将半篮子的西红柿清洗干净,然后放到案板上,拿起菜刀动作利索得在每颗西红柿中间横切一刀,然后将带着籽粒的果肉都掏出来,放到了一盆干净无水的木盆中,然后盖上盖子密封起来。 接着,她便不再管那木盆,而是将剩下的果肉切粒,放入热好的油锅炒出水分,加入少量的水烧开,放入已经剪好的鸡蛋碎和烫好的面条,最后放盐和特制的蒜油,一锅香碰碰的番茄蛋面就好了。 王丽雍在外头闻到香味,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深吸一口气,“好香呀,好久没闻到这味道了。” 王展丰和苏玉琼从地里头回来,开门就闻到厨房里头传出来的香味,他们早起去田间,只随便吃了一两个馒头垫肚子,此刻回来,已经饥肠辘辘,不由得跟王丽雍同样,深深吸了一口气,赞道:“好香呀!” 王丽容端着一大锅面条出来,招呼道,“今日限量供应,番茄鸡蛋面,手快有,手慢无,赶紧过来吃咯。” 苏玉琼笑着轻斥一声“长不大”,和王展丰走到井边,随意清洗了下手脚,便跟着进去餐厅大快朵颐。 “对了,幸福呢?怎么没见她出来吃面呢?”王展丰咽下一口面条后,突然觉得少了一个人,忙问道。 “爹,你也不瞅瞅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早就去作坊了。放心,番茄蛋酱我还留着些,面条也有,等你们吃完了我收拾收拾带过去,饿不着她的。”王丽容答道。 王展丰点点头,又嗦了一口面后,嘴里含糊道:“也给小水带一份,这孩子,经常一忙起来连饭都不记着吃,这点不好。” 田小水提前过了考验期,现在正式跟在幸福身后当助理,因为红灯笼作坊辣条的火爆,整个作坊都是三班倒的工作状态,忙得不像话,连带着,这两个小姑娘也没日没夜得,恨不得直接住在作坊里头。 王丽容拎着食盒走在村道上,远处几辆马车正好朝她赶来,她瞥了几眼,不甚在意,自从村里开了作坊,修了路,进出的马车不少。 只是,这马车来到她跟前时,偏偏停住了,车夫开口问道:“小姑娘,请问你知道王大富家怎么走吗?” 王丽容一听,找自家爷爷的呀?她这才抬头,认真观察着这四辆马车以及赶车的车夫。马车的样式很普通,用的马却是少有的骏马,车夫的穿着也不差,至少跟她这会儿身上的布料不相上下,那么里头的人身份应该也不差。 “你们找王大富家干啥?”她不答反问。 “这……你个小姑娘,问那么多干啥?你帮忙领下路,回头给你领路费怎样?”车夫本想叱骂几句,但是想到主子最讨厌他们这些下人恃强凌弱,所以转口利诱。 “行人问路,我若知道,回答下也无妨,根本不需要领路费。只是,你是生人,还有那么多辆马车,那么大阵仗找王爷爷,不说个缘由出来,我不好将你们领过去,否则,你们要是想害人,我倒成了帮凶了。”王丽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侃侃说道。 “你……”车夫又想骂人了。 车厢里的人轻笑了一声,揭开车帘望向王丽容,“你这小女娃,倒是谨慎。” 王丽容瞧过去,是一个大约四五十岁年级的男子,面色红润,身材微微发福,此刻噙着笑望着她的样子,让人觉得很和蔼可亲。 一老一少无声得对望了几息后,那男子许是觉得她很有趣,又忍不住笑了,之后才认真解释道:“我是王大富的弟弟,特意过来探亲的,劳烦小姑娘帮忙带路可好?” 王丽容毫不掩饰自己的讶异,认真瞅了瞅对面人的五官,企图从中找到他是爷爷王大富弟弟的证据,但是那张圆润的脸对上爷爷饱经岁月风霜的脸实在没什么相似性,所以她只好放弃了。 “行吧,我带你去找王爷爷。”她不再谨慎,毕竟有之前那封信的前提在,这人的出现很合理。 那男子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他还以为这个机灵的姑娘要继续刨根究底呢,不过,转念一想,对方愿意带路就成了,他在失望些什么呀? 路上,王丽容撞见一个婶子,让她帮忙将食盒带过去辣椒作坊,然后便一直沉默着在前头领路。 那男子主动攀谈,先是问王丽容要不要上马车,被拒绝后便让车夫慢悠悠赶着车,一边靠在车厢侧窗与她开启一问一答模式。 “小姑娘,你和我哥熟吗?”“熟。”“那他家的情况你清楚吧?”“清楚。”“那他有没有提过我这个弟弟呀?”“没有。”…… 他的问题很细碎很杂,一会儿问王大富的身体情况,一会儿问他的过往经历,王丽容能答就简单答下,不清楚或者不方便替爷爷回答的便跳过。 就这样,两人来到王家门口时,问答还在继续。王丽容趁着说话的间隙,拍了下门板,然后冲里头大声喊道:“爷爷,叔公来找你啦!” 那男子听到叔公这个称谓,表情一变,恍然大悟指着王丽容说道:“你是王丽容还是王丽雍?”问完,他不待她回答,又接着说道:“应该是小容吧,你和你婉怡堂姐没那么像。” 王丽容歪头一笑,推开虚掩的木门后,继续唤人。 张大贵已经下了马车,让自己带来的人先候在外头,然后带着常人难以察觉的紧张,亦步亦趋得跟在了王丽容后头。 王大富已经听到孙女的声音了,有些不敢置信,拄着拐杖快速得来到了院中,他的目光越过孙女,落在了张大贵身上。 下一秒,注意到他的目光的张大贵,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哥,圣人云,子不言母过,但当初我娘苛待你,撺掇爹爹漠视你,最后逼得你离家出走,这些都是事实,我不奢望您能原谅娘亲,这几个头是为了我没能够劝阻母亲而磕的。” 说完,他重重得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很快就将额头正中间磕青了。 王大富意识到这人是张大贵的一瞬间,被他刻意封尘的少年时期的记忆一股脑涌向在眼前,明明自己是家中长子,母亲留下的家业都是他的,在那个家中,却没有他的位置,甚至吃不饱穿不暖……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却在姚青花站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后,再次恢复平和。他拿拐杖轻轻得敲击了下地面,然后说道:“一大把年纪了,哭给谁看。”说完,转身朝里头走,并没有招呼人的意思。 第296章 回乡祭祖 张大贵带泪的脸上划过明显的庆幸,他还以为一来就会被赶出家门的,毕竟上回的信,对方的态度很明确,不承认两人的关系。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里放着他表示赎罪的诚意,给自己暗自鼓了鼓劲后,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跟着王大富进了屋里头。 听见风声抱着安安出来看情况的袁苗圃,无声得张嘴问一旁的王丽容,“咋回事?” 王丽容耸耸肩,指了指里头,示意一同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他们也悄没声得跟着进去了,然后选了一个角落坐下。 甫一坐定,王大富便开门见山,“我的态度已经表明过了,不需要认亲,也不需要赎罪,你这上赶着过来下跪磕头,是想闹哪样?” “大哥,无论怎么说,你都是我大哥,爹娘都去世了,在这个世界上,比我年长的、同我最亲的亲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了,我就想过来看看你。”张大贵感动得说道,他望着大哥脸上手上都是明显的劳作的痕迹,满满的羞愧和心疼,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表达。 王大富神色依旧淡淡的,出口的话不带一丝情绪起伏,“行了,人你都看到了,活得好好的,儿女双全,儿孙满堂,看够了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张大贵听见他有逐客的意思,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小叠泛黄的纸,“大哥,你就别急,我知道你不愿见我,但是这次过来,我是带着东西来的……” “带什么东西来都不顶用!”王大富不等他说完便利落回复,起身想送客。 “不是,你看看,这些都是你留在家里的东西,娘亲当初要处理掉,是我偷偷藏起来的。还有,大娘留下来的嫁妆,老家的那些产业契书,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是大娘准备留给你继承的!” 王大富一听是自己还有亲生娘亲的东西,脸色缓和了下,有些不受控制得接过那叠纸,纸张因为年代久远而泛黄,地契上面熟悉又陌生的地址,将他一下子拉回到那个他长大的地方,还有娘亲那张嫁妆单子,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了,有些物件,他竟然还能想起它们的样子。 最终,脑海里只剩下娘亲的面容,那个带给自己无限温暖的亲人,即便在她病痛难耐的日子里,只要在他面前,她总是噙着笑,语气柔和,对待他就像对待这世间唯一的珍宝一样。 他的眼眶里开始积蓄泪水,将那些纸压到胸口处,嘴里满怀愧疚得呢喃着:“娘,儿子不孝,为了赌一口气,那么多年了,都不曾回去看看您。” 一直静观其变的姚青花见状,怕老伴太过伤感,连忙出声劝道:“别太难过了,顾着自己身子吧。咱这过年过节都没忘记祭拜,婆婆指定能感受到你的心意的,不会怪你的。” 袁苗圃和王丽容也忙不迭上前相劝,王大富中风过后,宋大夫说过了,不能太激动,否则有二次中风的危险。 陈大贵没想勾起大哥的伤心,连忙说道:“大哥,你放心,大娘的坟茔我一直有派人照看着,前几年还修缮过,逢年过节的祭祀都没有漏掉的。” 王大富在众人的劝慰下,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慢慢恢复平静。他没有接过王丽容给的手帕,而是用手背随意擦了一把泪,然后才定定望了张大贵,“这些东西是我应得的,我收下了。其他的事情……”他沉吟了一会儿,最终咬咬牙,“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你如今也是大官了,从京城来一趟不容易,抓紧时间回去吧。” “大哥,我这好几年都没请假了,这次是请了长假的,这次来,除了归还大娘的嫁妆外,我还打算回老家祭祖,大哥,你要不要一起?”张大贵这次过来,虽然不指望能一下子解开大哥的心结,但是也希望双方能够多相处些日子,所以已经想好了趁着重阳节在即,回老家祭祖。 王大富犹豫了,并没有当场回答,只说了让他想想。 张大贵见好就收,并没有逼他,只说了在镇上等三天,三天过后他就出发回老家了,希望到时候可以见到王大富,然后就招呼下人将那些嫁妆一一卸在院中。卸完东西后,他便爽快告辞了。 王大富没有亲自送人到门口,但是站在了屋檐下,盯了敞开的大门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始打量那堆东西。他粗糙的双手摩挲着其中两个箱子,带着回忆往事的神色,喃喃说道:“这两个樟木箱,是我祖父母在我娘出生那年在家中庭院种下的,定亲后,他们将香樟树砍掉,为娘亲做了两个樟木箱,上面雕刻的是百鸟朝凤,等到婚期将近,他们便让木匠师傅将白胚的樟木箱打磨上漆。从我有记忆以来,这两个樟木箱就放在娘亲的卧室里,里面放着娘亲最喜欢的物件。” 说着,他解开箱锁,里头的物件带着年份久远的气息扑向他,里头堆起来的几个小盒子被他一一拿了出来,模糊记得这个是娘亲用过的牛角梳,那个是娘亲最喜欢的簪子……他心里一热,鼻头再次发酸,眼泪砸到了被精心保存的他的襁褓上。 最后,还是姚青花看不下去了,强令王大富别急着看这些东西了,让王丽容和袁苗圃搭把手,将那些东西都往库房放。 王丽容搬完东西后,陪着姚青花和王大富坐了小半会儿,见王大富精神尚可,才放下心回自己家去了。回到的时候,只有王丽雍一个人在记录着什么,爹娘都不在。 “怎么去了那么久?”王丽雍见妹妹回来,搁下笔问道。 王丽容将张大贵找过来的事情经过都说了遍,王丽雍有些讶异,“张大贵已经是堂堂工部尚书,没想到对爷爷那么上心,为了送这些东西,那么大年纪了,从京城跑过来,还真是不容易。听你这么一讲,他的三观还是蛮正的,知道自己亲生娘亲的问题,不是愚孝之人。” “姐姐,你猜咱爷爷会不会回去祭祖呀?”王丽容问道。 王丽雍想了想,肯定道,“应该会的,当初爷爷硬撑着一口气离家出走,如今年纪大了,该是眷恋故土的时候了,有此契机,又见到那些老物件,指定很想回去看看的。” 王丽容也觉得是这样,点头表示赞同。 果然不出所料,在张大贵来过的第二天傍晚时候,王大富那边派小水跑腿过来传话,让他们一家人过去,有要事相商。 他们到王家大院的时候,发现连在镇上的王展时、王美夏、王美秋以及王美冬及家人都被请来了。 “嚯,这么大阵仗,这是咋啦?”王展丰忍不住大声问道。 王美秋声音最亮,招呼着他们过去后,大声回应道:“爹说要给咱们分奶奶留下来的嫁妆。” 王展丰已经从闺女口中知道了嫁妆的事,听见这话,虽然有些意外,却很快淡定下来。 人齐了,王大富也不卖关子了,将张大贵带回娘家东西的事情简单提了一遍,然后感性说道:“我年纪大了,这些东西留不住太久,自己留了几样物件做念想,其余的先分给你们,虽然对于你们有些家庭来说,算不得什么,但也是你们奶奶的一些心意了。儿子闺女都有,美春那一份就由小水收着。”说完,就将差不多价值的东西交到了儿子闺女的手里。 接着,他再一次抚摸了一遍那两个樟木箱子,然后对着王丽容和王丽雍说道:“这两个樟木箱子,你们两个各留一个,要好生保存使用。” 王丽容和王丽雍一脸认真得点头,她们都知道这两个樟木箱子的寓意,是高祖父母对于曾祖母的美好期盼,此刻,变成了祖父对她们这两个孙女的美好期盼。 最后,王大富宣布,“我后天要带你们娘亲回老家祭祖,到时候展时和美冬陪我去一趟吧。” 话音一落,王展时和王美冬爽快点头应是,其余人则纷纷表示自己也要随同。 王大富摆手拒绝了,“我知道你们有孝心,但是你们一个个都忙,展年要守着猪场,展丰村里和镇上两头跑,展稔更是恨不得住在作坊里头,美夏也要顾着家具店,美秋听说打算开多一间铺子。我和你娘琢磨过一遍,也就展时和美冬可以走开一程子了。” “是呀,我的杂货铺子生意一般,让小伙计打理着就成,我走得开的。”王展时适时说道。他脸上的烧伤恢复后,留下了一块明显的疤痕,不愿在铺子里逮着招呼客人,所以干脆请了个小伙计,有的是时间陪老人。 王美冬也点点头,她也没忙什么职业,闲得很。“对呀,我平时就是在家里带着朱珠,去老家也可以带上朱珠的。” 王展年见爹娘打定主意,也知道爹的话没错,剩余的弟弟妹妹确实一下子走不开,于是便建议道:“爹,要让我们放心,你们还是带多一个鸿识吧。” 王鸿识被提及,立马站出来,“爷爷奶奶,我可以的,最近我都是在研习温太医给的笔记,很少出诊了。” 王大富晓得自己和妻子的身体不好,有个当大夫的孙子跟着,到时候有个头疼脑热也方便处理些,不过还是不确定得问道:“跟着我们,不耽误你研习吗?” 王鸿识摇摇头,肯定答道:“不耽误,我在车上也可以看笔记的。” 就这样,陪着王大夫和姚青花回乡祭祖的人选多了个王鸿识,他们出发的时候,村里人才知道,“哦,原来王大富不是孤儿,还有一个当大官的弟弟呢!” 第297章 绝不原谅 九月九日重阳节,苏玉琼早早就起床,到厨房做糕。 等到三个闺女醒过来后,她将几片凉好的糕搭在她们额头上,口中念念有词,祝愿她们百事俱高。然后,让她们将昨日摘下的还很新鲜的茱萸戴上。茱萸雅号“辟邪翁”,人们认为佩戴茱萸可以辟邪去灾。 早餐是现磨的豆浆和重阳糕,苏玉琼做的重阳糕一共有九层,像座宝塔一样,每层中间都夹着较细的蜜饯干果,有自家晒的苹果脯、桃脯、杏脯、乌枣之类,还有山上捡的山核桃,处理干净后捣碎果仁碎。 摆上盘的重阳糕已经切好了片,厚薄适中,香甜软糯,让王丽容她们直呼美味,吃空了盘子里的几片糕后,还意犹未尽。 只是,苏玉琼却不让她们继续敞开吃了,“大清早的,吃那么多糯米会积食的,重阳糕有的是,回头再慢慢吃。” 说完,她就催促孩子们收拾餐盘,然后拎上准备好的两个大食盒,准备过去王家大院那边。 虽然王大富不在家,但是重阳节的祭祖依旧得保持,今年就由王展年主持着祭拜。而幸福也没有闲着,在王展丰一家出门前,就先拎着祭祀用的东西去小荒山祭拜她的娘亲了。 祭祖仪式很快结束,接下来,便是比较轻松的节日活动了。他们一大群人,带着大小不一的食盒,大人小孩一起,来到大兴山脚下,开始一年一度的登高。 秋天是色彩缤纷的季节,东北的秋天尤为浓墨重彩,美得肆意张扬。红、黄、绿三种颜料在大兴山的丛林中肆意挥洒,热情如火的枫叶,金子般的银杏,愈发苍翠的松柏,地上洒落着白桦和栎树金黄的叶子,双脚踩过,发出清脆的吱吱声,听在耳朵里,都是一种享受。 他们一路缓行,没有急着攀登到顶峰,而是观赏着沿途的红叶野花,觉得累了,就干脆席地而坐,将准备好的糕点和菊花酒拿出来。 他们饮用的菊花酒,是头年重阳节时专为第二年重阳节酿的。去年九月九日这天,采下初开的菊花和一点青翠的枝叶,掺和在准备酿酒的粮食中,然后一并用来酿酒,至第二年九月九日饮用。今年饮用过后,回去后依旧会如法炮制,为明年的重阳节备酒。 “啊,今年的菊花酒够劲哟!”王展年喝下一杯后,咂吧着嘴回味了下,忍不住赞道。 王展丰听到这话,举起坛子给他又添了一杯,然后笑着说道:“够劲吧,用的是我闺女提纯的烈酒,够辣,后劲也足,大哥,你可别喝太快,我可不想回头背你下山。” 王展年假意白了弟弟一眼,吐槽道:“晓得你闺女厉害了,瞅把你得意的。” 一旁带着两个闺女一同过来登高的王美秋靠过来,凑趣道:“大哥,我闺女也厉害呀,银锁现在正经是霍知州未来的儿媳妇了,玉环也是人家干闺女了嘞。” 霍知州赴任知州前,做了两件事,一件是推荐了自己的县丞继任青鹿镇知县,一件是在妻子韩氏回来后,同王美夏一家解除了原先的入赘协议,然后正式走了定亲仪式,这次,霍翟清楚表达了选择陈银锁的意愿。最后,韩氏也履行了她一开始的承诺,认了陈玉环为干闺女。 陈家在小镇上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陈母再次享受到远胜于送孙女入知县后院的恭维,每天乐呵呵得,直呼儿媳妇王美秋有远见,当初签下入赘协议的举动是对的,一点都不提自己当初的决意阻拦。 王展年听见三妹夸自己两个闺女,心道,这两种厉害可不同,不过,他没有扫兴,而是点点头,笑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听说未来女婿性子好转了许多,不再一个人闷着咯,当初还觉得你定下这亲事太草率了,没想到,你是傻人有傻福哩。” 王美秋笑着饮下一杯酒,爽快的“啊”了一声,然后才回答,“性子确实好了许多,上回亲家来信说,有打算让他去私塾,一点点接触人群,要是可以的,后面想让他参加科考,毕竟,女婿的脑子挺灵聪的,念啥啥都通,不去科考浪费了。” 霍翟在长流村他们家待了一阵子,他和小黄到了后面几乎焦不离孟,加之和村里的大小孩子玩耍接触,他自闭的情况确实大大改善了。所以,霍知州夫妇开始试着让儿子走出去,不再像以前将他圈在后院养着。 “还是别逼太急了,一切以霍小公子的意愿为准,不然怕是会适得其反。”一旁的王丽容忍不住提醒道,毕竟霍翟是表妹的未来夫婿,心理的问题处理起来比较麻烦,她生怕霍知州夫妇太急了,到时候反倒将霍翟的状态逼回最初了。 “嗯,亲家都知道,他们信上都说了,等了那么多年,不介意再等多几年,只要他们儿子能好转就行。” 王丽容听罢,才放心得点点头,霍知州和韩氏确实是难得的有耐心的父母了。她突然举起酒杯,向着爹娘说道:“爹,娘,九九重阳,长久长寿,感谢爹娘生我养我知我纵我,祝爹娘幸福长久,健康长寿。” 王丽雍听见妹妹突然祝词,也没有闲着,同样举起酒杯,“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王展丰和苏玉琼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王展年有些艳羡得望着他们一家四口,其余同行的人也都是夫妇孩子一家热热闹闹的,只有自己一个孤家寡人,让他突然有了一种寂寞的感觉。他望向前妻所在甜水村的方向,上回见到前妻崔小翠还是在战事后,镇上解了军事管制,当时,崔小翠一脸狼狈的出现在了王美冬家门口,见到完好无损的王展年,“哇”得一下子就哭了,嘴里嚎着不清不楚的话。 后来,王展年总算听清楚了,甜水村因为位置隐蔽,没有遭到匈奴兵的洗劫,但是她在村里听说了长流村遭殃了,真真假假的消息让她坐立不安了好几天,等到村民有确切的消息说安全了,她先是去了一趟长流村没有找着王家人,又一路哭哭啼啼,想了一万种不好的结果,然后找到了镇上,看到了王展年无恙后,她才把一颗心放了下来。 那个时候,他望着崔小翠因为担忧而憔悴的脸庞,以及她脸上布满的泪痕,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到爹娘面前,祈求原谅。但是,他一想到妻子从前的执迷不悟,甚至还恶意得想要污人清白,他便压下了这股冲动,然后回答了她一圈问题后,冷漠得请她离开了。 他至今仍然记得,崔小翠脸上闪过不敢置信、难堪、愤怒,最终停留在了悲戚,她最后问了一句:“就算我知道错了,王家也再不会接纳我了是吗?” “是的。”他甚至都不敢再看崔小翠的脸,然后就转身回屋了,徒留她一个人呆立在原地。 “大哥,大哥……”王展丰的声音将陷入回忆中的王展年拉回了现实,他“啊”得应了一声后,对上弟弟略带担忧的眼神。 “哦,我刚刚在想,爹爹那边怎样了?祭祖还顺利不。”王展年掩饰道。 王展丰收了担忧,他还以为大哥最近太累了,刚刚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 “爹那边肯定没啥问题的,展时圆滑机灵,美冬细心妥帖,还有小妹夫更是见多识广,肯定能将爹娘照顾好的。” 与此同时,王大富和姚青花正在儿子女婿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得往娘亲的坟茔走去。王氏的坟茔建在山腰处,所以需要爬一小段山路。 考虑到老人身体不便,王美冬他们原本想雇轿夫的,但是王大富拒绝了,他想要再走一遍这段山路,也想让后辈认真走一次这段山路,“我老了,以后能过来的次数不多了,你们当小辈的,记下这段路,往后替我走咯。” 等到到达坟茔处,王大富忽略中间亲爹和左边继母的墓位,径直来到了右边的亲娘墓位前,让王美冬他们将带过来的祭品摆上。 张大贵也没有劝,让自己这边的人将祭品摆到另外两个墓位前。 接着,一场祭拜被切割成独立的两方,场面有些诡异,却又很和谐。 王大富完全沉浸在思念娘亲的回忆中,在墓碑前念叨了许多话,流了许多泪。 等到祭祀进入尾声时,张大贵才鼓起勇气,端着一把香来到他跟前,“大哥,要不,您给爹上上香吧,晚年的时候,他脑子迷糊了,念叨的都是你,我知道,他也是想你的。” 王大富眼中的泪未干,脑海里也曾划过爹爹对他的一些好,但是却不足以让他原谅他后面的漠视,所以,他最终没有接过那把香,“不是所有的过错都能迎来原谅,从我离家出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过誓,此生不复相见,要不是知道他已经过世了,我是绝对不会踏足这座城市了。” 张大贵叹了一口气,只能将那把香平放在亲爹的墓碑上,任由秋风将它们染上灰色,最后再卷入空中,再也不见踪迹,仿佛这把香从来不曾存在过。 第298章 胡二说亲 重阳节过后,长流村头顶的天空变得更加高阔了,太阳也跟着天空走远了些,使得秋风里的寒意渐盛。 田地上的辣椒虽然还在结果,不过已经接近了尾声,有种后续无力的感觉,每株辣椒上只有稀稀拉拉十几个还未完全熟透的半青不红的果子,村民们开始减少了去地里的摘辣椒苗的频率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失望,前面卖出去的那些干辣椒,拿到的远胜于种庄稼的收入,已经让他们心满意足。有几家胆小的观望着只种了一两亩的,后悔得直拍大腿,而那些“梭哈”了的,赚了个盆满钵满,拿到卖干辣椒的款项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其中,有一两家又开始张罗起被战事耽搁的亲事。 这日,苏玉琼带着两个闺女在家里晒自家吃的腊肉腊肠,胡二、胡三、胡四三兄弟突然登门造访了。 进了屋,胡三胡四将有些扭捏的胡二簇拥到跟前,明白表示是他有话要讲。 胡二在大家的注视下,还未开口说话,黝黑的脸就已经红得发紫,苏玉琼等人不明就里,三双眼睛盯着他抖动着的嘴皮,耐心等待他做好心理建设。 “东家,我想麻烦你出面,帮我说李招弟。”终于,他将这句从下山后,就在嘴里咀嚼了无数遍的话吐了出口。 王丽雍听见前闺蜜的名字时,反应快了一步,“你说的李招弟,是李泽叔的大闺女吗?我从前的小姐妹?她不是已经定亲了吗?” 她的表情有十足的疑惑,去年在被谣言攻击的时候,李招弟已经放出风声开始说亲了,这也是她对自己避而远之的原因。据说李招弟已经订了哪个村里的同龄青壮,家里也是务农的,双方家境差不多,怎么这会儿胡二突然要说她的亲呢?莫非是之前没打听清楚了? 不等胡二解释,苏玉琼抢先解释了。 “哦,你说招弟呀,她之前确实定了亲,只不过后面生了战事,同她定亲的那男娃没了,这门亲事也就作废了。” “对对对,前面那门亲事已经作废了,但是招弟也因此落了个克夫的名声,她家里人觉得她不好说亲了,想要将她说远些,她不乐意,所以……” “所以她就主动找了你?”王丽雍插话问道。 胡二愣了下,最后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详细解释了他同李招弟的渊源。 原来,李招弟定亲的那个年轻人死后,她被定亲的那家人骂克夫,偷摸躲到山里哭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去砍柴的胡二,胡二一时心软,劝了几句,之后,两人便私下来往了几次,不是你送我一点野果,就是我给你做点针线,双方都没有说破什么,直到李招弟偷听她爹娘谈话,晓得他们要将她远远嫁走,从来不敢反抗的她终于勇敢了一次,主动找到胡二,说愿意跟他一辈子好,问他是什么意思。胡二当初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愣了许久,李招弟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便跑开了…… 对面三个女人听到这里,原本偷笑的表情凝固了,王丽容急得不行,“所以你就让她跑开啦?” “我这不就跑下来,让婶子帮我说亲嘛。”胡二好不容易正常的脸色又红了,他也觉得自己那会儿的反应太蠢了,接着找补道,“我当时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高兴得很,但是高兴过后,又觉得害怕,害怕自己一个孤儿,又只是一个普通长工,给不了她好日子,所以有些纠结,这一纠结,人就跑开了。” 苏玉琼听懂了他的自卑,心里豁地一软,“好孩子,有些打算,我原本打算等你展丰叔回来再做的,但是眼下你都要说亲了,就提前了。我们商量了下,想要认你们三个做干儿子,若是愿意的话,以后就不是孤儿了,像如今说亲成家啥的,都有干爹干娘帮扶着。” 原本轻松旁观的胡三胡四表情变了,眼中闪过难以置信,胡二更是激动到眼睛放光,只是反应几秒后,又有些不自信了。 “婶子,我们三个就是地痞流氓,要不是你们收留当长工,如今不知道死在哪里了,怎么敢当你们的干儿子呢,我们怕是不配的!” “啥配不配的,你这说的什么浑话。从前只是从前,你们那是没办法,自从来了咱们家,你们比一般的庄稼汉还吃苦耐劳,一心一意向着咱们家,这些婶子都看在眼里,我就问一句,你觉得婶子配得上让你喊一声干娘吗?” 苏玉琼脸色一正,不允许胡二他们三个妄自菲薄,在她看来,这三个孩子已经做得够好了。 他们三个听到这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几秒后,几乎同时地,“砰”得一声跪下,朗声喊了声,“干娘在上,请受我们兄弟三个磕头。” 苏玉琼坐直身板,受了他们三个磕头,然后笑着让他们起来,嘴里重复呢喃着“好好好”,最后补了一句,“给你们干爹的三个磕头就先留着,等他从镇上回来再受你们的。” 王丽容和王丽雍两人比他们三个都要小,笑嘻嘻得冲着他们喊兄长,他们一下子没有适应身份的变化,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只是嘴里反射性得回应着“诶诶诶”。 苏玉琼看着他们五个兄长妹妹喊来喊去,心里美滋滋的,如今认了干儿子,也算变相实现了自己儿女双全的愿望了。 乐呵完后,她便站起身,高声说道:“成了,我现在就去招弟家说说,也免得招弟那孩子瞎想。” 胡二连忙躬身作揖,“有劳干娘了!” 苏玉琼摆手,调侃道,“不劳不劳,为了喝上一杯干媳妇茶,我这腿是跑定了。” 王丽容和王丽雍见娘亲要出马,立马跟着过去,“娘,我们也去!” 苏玉琼白了她们一眼,嫌弃道,“你们两个女孩子家家,掺和这种事干啥?去去去,今天中午留你们三个干哥哥在家里吃饭,你们先去准备,等我回来亲自掌勺。”说完,她去厨房拿了一个小竹篮子,往里头放上两条新晒好的腊肉和几把菜干,便直直往李招弟家走去。 她出现的时机很巧,李招弟家正因为她的亲事爆发着争吵,她没有立马敲门,而是驻足听了起来。 只听得李招弟的声音说道,“我不嫁,那家离长流村那么远,你们什么情况都不问清楚,听人家十两银子的彩礼就想要应下,是打算把我嫁过去就不管我死活了。” “就你现在克夫的名声,人家愿意十两聘你已经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干啥?”应话的男人声应该是李招弟她爹李泽的。 “去年那场战事死了那么多人,明明是兵祸,怎么就赖我克夫了。我当初被人家指着鼻子骂,你们怂得一句话都不帮我辩解,这才坐实了我克夫的名声,我嫁不到好门户,是谁的错?” 苏玉琼听到这里,暗忖李招弟这姑娘啥时候变得这么硬气了,之前在李泽夫妇面前可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亲眼瞧见过几回,这姑娘被打只会哭哭啼啼,一个屁都不敢放呢。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里头更大的声音吸引了,李泽似乎也没料到这个闺女会突然变成二愣子,气得他抬手就要打,嘴里念叨着:“你还敢挑你老子理了,我今天就打死你,也不用操心你嫁不嫁人的事情了,少出份嫁妆我也省心……” 苏玉琼一听里头要上手了,也顾不得再听多些情况,站在门口扯开嗓子吼道:“招弟她娘,在不在呀!” 这一声吼,直接让里头的骂声戛然而止,过了一小会儿,门口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然后大门从里头打开,李泽的媳妇许氏确定了面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脸上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一把拉过她的手,“王二嫂,您咋有空过来我家呀,来来来,里头喝杯水!” 苏玉琼顺势被她拉进去,然后将竹篮向前晃了晃,“家里新晒的腊肉,我知道你嘴最厉害,拿来给你试试味,试着哪里不对劲,回头给我说说。” “哎呀,瞧你说的,我哪里有那么厉害呀!”许氏谦虚说着,手还是自觉得接过苏玉琼的篮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进了正屋,李招弟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李泽一个人盘腿坐在椅子上,闷闷得抽着旱烟,见到苏玉琼进来,脸上也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起身招呼道:“王二嫂,稀客稀客,请坐请坐。” 苏玉琼和他们夫妇俩寒暄了几句后,才说到正题,“你们家招弟也十八了吧,听说她亲事上有些不顺,我这里倒有个人选,你们可要听听。” “哎呀,王二嫂咂摸出来的,指定错不了,我们听听。”李泽和许氏很感兴趣得前倾了身体说道。 “这男娃嘛,你们也认识,就是眼下在我家当长工的胡二,身材高大,长相也不赖,今年二十三了,前面因为家业还没置办下来,所以耽搁了。如今,小荒山上的房子也不小,每年挣得也不少,这点我是东家,也不瞒你们,一年从我家领的银子至少三十两。他们前些年吃住都在山里,也没有花钱的地方,指定也攒了不少,养家糊口是没问题的。你们怎么看?” 第299章 三喜临门 李泽和许氏一开始听到是“胡二”时,身体还往后仰了,等到苏玉琼细数胡二的资产和工钱后,他俩的身体又往前倾,将前后两个态度表达得明明白白。 苏玉琼的话音刚落,李泽已经将手中的旱烟放下了,搓了好几下手后,憨笑几声,“这胡二我是知道的,干活一把子好力气,人也老实,只是,配我闺女的话,年纪大了些,又只是长工,除了山上房子,一亩地都没……” “也就大个五岁,年纪大点才疼人呢。至于地嘛,他们现在看顾我家里的荒山,哪里忙得过来,再说了,一年挣得那么多了,何苦去买地种地,挣那点庄稼钱,还不如把眼下的活计做好。等攒多一些,再想买房买地啥的,也就是眨眨眼的事。” 苏玉琼知道,若是这一刻她说出胡二已经是自己干儿子,那对面两人指定是一千一万个愿意,但是她并不打算这会儿就说出来,想要再探探这家人的反应。 “那这胡二打算出多少彩礼呀?不瞒你说,已经有一家想要聘我家的闺女的,派了媒婆上门说了,愿意给十两的彩礼,而且人家还有十几亩地,这条件听起来比胡二好。” “嗐,咱们农户人家,八两十两的银子顶天了,聘礼最多也就是十两吧。我知道,你们当爹娘的,自然是心疼闺女的,要是彩礼要多了,你闺女以后的家用不就少了,还是,你们打算到时候把聘礼放到嫁妆里头去,那就另说了。” 其实,更多的彩礼,就算翻个倍,二十两,按照胡二的存款,应该也是可以出的,但是她不想显得太迫切,到时候让李泽他们觉得胡二一定要招弟,狮子大开口,那就不美了。 没等李泽那边说什么,一直在房门外偷听的李招弟跑了进来,大声喊道:“我愿意,嫁给胡二,我愿意!” 李泽瞬间暴起,冲着她怒喝道:“你个没脸没皮的,就这么恨嫁,大人间正谈着事呢,你冲进来干啥?” 说完,他抓过桌子上的旱烟枪,就要往李招弟身上招呼。 苏玉琼连忙起身拦住,好言相劝道:“说的是孩子下半辈子的大的事,孩子关心也是正常的,咱们农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女娃要像招弟这样大大方方的才更好呢。” 她拉着招弟坐到她隔壁,李泽也不好当着人面再打骂,放下一句狠话,“回头再收拾你。” 接着,几人又坐定下来,苏玉琼接着开口,“胡二的条件都摆在那里了,要我说,这孩子实在是难得的好孩子,对咱们长流村也有感情了,就想娶咱们长流村的姑娘,从此在长流村安家立业。不然,我就往我娘家村里那边寻摸了。” “条件确实不错,只是他是个孤儿,家里也没个人帮衬着。”许氏心底已经七八分愿意,不过还是提出了一点问题。 “哎呀,孤儿怎么啦?招弟嫁过去,那就立马当家做主了,上头没个婆婆压着,不是好事吗?还有,谁说他没人帮衬,胡三胡四两个兄弟在那呢,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情分比那些亲生兄弟不差多少。”苏玉琼答道。 李招弟也顾不得羞怯,插话道:“对呀,爹,娘,我就想嫁在长流村,以后家里有事也能帮忙,嫁太远的话,你们顾不上我,我也顾不上你们了。” “你……”李泽指了指闺女,骂了句“不知羞”,然后快速在心里计较,确实如王二嫂说得那样,闺女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以后都在长流村,想要帮衬家里也方便。而且,胡二眼下在王二家帮工,按照王二一家处世为人,肯定不会亏待胡二的,这个女婿倒也不错。 想罢,他便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答道:“既然闺女愿意,又是王二嫂保的媒,那我就应下了,但是先说好了,十两银子的彩礼,一文钱都不能少。” 等苏玉琼回到王家时,胡二看到她笑意盈盈的样子,都不需要她将那句“成了”说出口,就已经乐上。 苏玉琼瞧见他那副傻乎乎的样子,更乐了,勉强止住笑意说道,“那边可是说了,十两银子的彩礼,一文钱不能少,我瞅着那公婆俩可不好相处,往后借着招弟,说不定会从你这边扒拉东西,你可想好?” 胡二想都不想答道,“想好了,我下山的时候已经想过这个问题,若是和招弟成了,往后我有能力,能够孝敬的自然是孝敬,但是太过分的话,我也不会由着他们。至于招弟那边,我会好好教的。” “我觉得倒不用你教了,刚刚过去的时候,他们公婆俩要逼招弟答应另一门亲事,那小妮子倒硬气,正面跟她父母刚,我说你的时候,她也跑了出来,口口声声就是要嫁给你,这心呐,怕死已经向着你了。”苏玉琼调侃道。 胡二脸又红了,胡三和胡四笑呵呵得上前轻捶他们的肩膀,直接恭喜了起来。 苏玉琼刚促成了一门亲事,正是有成就感的时候,目光落到了胡三胡四身上,“你们两个也不小了,一个二十一,一个二十,正是娶婆娘的好时候,怎么,你们有没有看中的姑娘,要是有的话,干娘今天再跑两趟,也帮你们说和得了。” 胡三和胡四还想调侃二哥,没想到“战火”这么快就转移到他们身上了,连忙摆手,“干娘,我们两个一天天都待在山上,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去砍一把柴火还能撞见未来媳妇,哪里来的看中的姑娘呀!” “两位兄长,要是没有看中的,要不就说说你俩喜欢怎样的,让我娘给你们寻摸寻摸,说不定入冬前就把你们三个的亲事都办妥了,来个三喜临门也好,哈哈哈……”王丽容在厨房里切好肉菜,听见外头的动静,一边凑近过来,一边加入了他们的话题。 王丽雍也随后出现,笑着说道:“对呀,对呀,你们说说喜欢啥样的,我娘门路多的是,长流村没有合适的,也可以往别的村寻摸去。” 胡三胡四虽然有些害羞,不过渴望寻找个心仪媳妇的念头让他们放下了羞怯,先是胡二开口,“我喜欢爱笑的,最好长得肉一点,饭量大一点的,一起吃饭的话吃得香一些。”接着,胡三也说道,“我喜欢干活利索,能持家的,大方些的,就是像干娘这样的性格最好。” 苏玉琼将这些话记在心里,拍了拍胸脯,“行,干娘都记下了,你们就等着相看吧。” 说完,她又将重心放回了胡二身上,叮嘱道:“我明儿个,就去找媒婆,虽然对方口头应下了,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的。” 胡二瞬间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问道:“那干娘,我该准备啥?” 苏玉琼大包大揽道,“你就把你这个人拾掇精神,找个时间去镇上买两身好衣裳,等需要你出场的时候,我会教你的,其余的事情就都交给我了。” 胡二听罢,连忙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干娘,那这些钱放你这里,需要买啥你就从里面扣,不够的我家里还有。” 苏玉琼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还是接过,娶媳妇的钱让他出就出了,以后她自有贴补给他们小家的机会。 于是,第三天,等媒婆从李招弟家里出来后,整个长流村迅速传遍了李招弟和王二干儿子胡二定亲的消息,那是李泽和许氏宣扬出去的,他们没想到竟然能和长流村第一人王二成为亲家,敲定了婚事后便朝外秃噜了,连半天都等不及。 接着,大家又知道了苏玉琼一口气认了三个干儿子的事情,家里有适龄闺女的,纷纷将目光放到了胡三胡四身上,开始上门使劲浑身解数推销自家闺女。家里没有适龄闺女的,便找亲戚家的、好友家的闺女,一来想赚个拐着弯的关系,二来也想赚个媒人红包。 苏玉琼原本就打算给他们找媳妇,对于这些人主动上门,几乎来者不惧,筛选过后,便开始安排胡三胡四两人相看。 王丽容和王丽雍每天忙着看戏,时而偷听两个私聊的年轻男女的墙角,时而调侃两个兄长或者是认识的姑娘,把这些人羞得直找地缝钻,不然就是指着她们咬牙切齿。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胡三和胡四很快就敲定了人选。 胡三定下的媳妇也是长流村的,马大嘴的二闺女,叫马兰花,长得胖乎乎的,笑起来特别可爱。胡三相看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之后就直接说定下了,不用再看别的姑娘了。 胡四定媳妇的过程波折了些,一开始都是相看长流村的,没看上。后来还是郑全奶奶回娘家村里,正好提到这事,有一个姑娘听到了,便自己找上门来,说不要彩礼,只要同意她带着幼弟嫁过来就成。 那个姑娘叫姚文,其弟叫姚武,父母因为去年战事死了,只剩下姐弟俩独自过活,虽然族人偶尔接济,但是日子也过得实在艰难,倒是有媒人上门说亲的,一听她要带着幼弟一起过去便没了下文。于是,她便只能自荐了。 苏玉琼十分同情她的遭遇,自己也曾以柔弱的肩膀扛起掌家的重任,也为了幼弟耽误了自己的亲事,正好这个姑娘的性子刚毅,处事大方,也蛮符合胡四他的要求的,所以,就算这人的家世不符合她的筛选标准,她也安排了两人相看。 很神奇,胡四和这姑娘在屋内谈了许久,出来的时候,胡四便牵着姚文的手来到了苏玉琼面前,一切尽在不言中。 整个十月份,苏玉琼都沉浸在给三个干儿子娶媳妇的忙碌中,王展丰也不例外,亲手打造了三个梳妆台,放进了被王丽容和王丽雍合力装饰一新的三个卧室。在寒冬来临前,成功实现了三喜临门。 第300章 时光如流水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三年过去了,长流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关乎全村村民生计的苹果作坊,在两年前的秋天,也就是村民们种下第一茬苹果树的第二年秋天,全村苹果迎来丰收之际,顺利修建完成了。 村里人还没来得及庆祝丰收和竣工的双喜临门,就投入了紧锣密鼓的苹果加工,除了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嗷嗷待哺的婴儿,其余村民都无一例外地参与了这场加工的盛宴。 一天时间,甜滋滋的苹果酱在加工坊的大铁锅里就可以熬出,然后放凉入罐。五天时间,三蒸三晒的酸甜软糯的苹果脯也可以入袋了。再然后,经过三个月发酵的苹果醋和苹果酒也陆续从阴凉的地窖里起了出来…… 一开始进入长流村进货的是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以为长流村的苹果多得都要扔掉了,结果一进来,在村长的极力推荐下,带走了是方便携带且保质期较长的苹果脯,从而打开了长流村苹果加工产品的销路。 紧接着,镇上卖吃食的铺子以及和辣椒加工坊合作的部分商家闻风而动,不需要村长求爷爷告奶奶,刚刚加工出来的苹果脯和苹果酱就销售一空了。而接下来,苹果醋和苹果酒的热卖也水到渠成了。 这一年年尾,赶在过春节前,村长李义善发了苹果加工坊的第一笔分成,最少的一户都有十两,最高的一户拿到了八十两。公布这个数据的时候,在场村民无一不倒吸了一口凉气,反应过来后,就是明年要种多一点苹果树,做出更多的加工品。 于是,开春后,王丽雍扦插实验出来的苹果苗一口气被村民买光了,让胡二几个直呼王丽雍有先见之明。 接下来的时间里,长流牌苹果酱,长流牌苹果酒,长流牌苹果脯……各种商品吸引了许多大小商贩慕名而来,追着村长李义善要独家代理权或者挪更多的产品份额,逼得村长又扩建了一次苹果作坊。后面,因为村里劳动力有限,农忙时节,村里许多人家都雇上了短工,然后自己转头去加工坊忙活。 如今,长流村从前的荒山,有一半以上都种上了苹果树,因为苹果之村的名头逐渐传开,每到苹果花开或苹果丰收的时间节点,就会有一大批人慕名过来观赏,村里的旅游行业略见雏形,由此也带来了一系列新的业态。 郑大婶家在王丽容的提示下,在苹果丰收时开放一小块果林,让前来游玩的人自助摘苹果,然后再按市价卖给他们。这种做法一度吸引了许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夫人们过来尝试。 好几个村民有样学样,也开放了自己的果林,甚至还有特意圈了地种菜种瓜的,也是同样的论斤卖的做法。虽然不像苹果林那般受欢迎,但是也有一些想要尝试“归园田居”的受众。 村里坐落在大道旁的村屋,陆续摆起了摊子。有卖自家编织的手工艺品的,也有卖茶水糕点的,手艺好的妇人开起了饭馆,家中有余房的将屋子收拾出来,办起了民宿。去年秋天,一个旅游旺季挣的钱就顶得上他们种地几年的收入。 除了摆摊子,还有搞运输的。李大娃听了王丽雍的建议,将家底都掏了出来,弄了一辆带车厢的骡车,两辆头顶带帐篷的骡车,固定时间穿梭在村里与县城往返的路上,不仅方便了来往的游客,也方便了随着收入增加而购买欲膨胀的村里人。 长流村每一户的收入水平,都节节攀高,长流村的适婚男女,也成了周边人家的香饽饽,不夸张得说,连村里的几个鳏夫和寡妇都有人抢着嫁娶。其中,第二受欢迎的门户当属于王展年一家。 王展年靠着前两年生猪价格飞涨,狠狠赚了一笔,实现了一定程度的财富自由,还顺带着拉拔了一下自己的三弟王展时。 王展时杂货铺子的生意被对面新开的铺子挤没了,他心灰意冷之余将铺子转租了出去,然后带着儿子王鸿文回了村里。王展年直接拨了两间屋子给他们父子俩住,之后见三弟一直颓废着,没啥正经营生,刚好自己一个人经营猪场也有些力不从心,便主动开口让他投钱进来,分了两成股份给他。外人听说了,都赞他一声仁义。 长子王鸿学如大家期望那样,顺利成为了一名举人,在王展年的支持下,进京求学,冲击后年的春闱。王鸿识也进了京城,被温老太医收为关门弟子,继续潜心苦学医术,未来就算不能进宫当太医,自己开个医馆也是绰绰有余的。 崔小翠在大儿子成为举人后,曾经来过一次长流村,王展年在人前明确表达了不会复婚,崔小翠当着众人的面绝望爆哭,也正因为如此,算上王展年一共父子三人,都成了外人看好的成亲对象,王展年家门的门槛几乎要被媒婆踩烂了,但是依旧没有成一桩亲事。 至于第一受欢迎的门户,那就属于王展丰家了,两个闺女正值妙龄,又是出了名的有才貌,自然也少不得人提亲。 前年,王丽雍正式将西红柿和玉米的耕作和食用手册递到了皇上跟前,天宇朝又多了两样可入寻常百姓家的农作物,特别是玉米,在王丽雍的精心侍弄下,玉米的亩产量高达近千斤,比目前广受贫苦百姓欢迎的土豆还多出了两百斤。 皇上一个高兴,直接忘了当初关于封乡君的条件,封了王丽雍为乡君,赐了黄金百两,还将朝鲜进贡的人参,琉球进贡的胡椒,安南进贡的白绢、诸香和纸扇等稀罕东西都赏了一些过来。 颁旨当天,不止李县令出动了,连霍知州也来了,附近的乡绅名流也都闻讯赶来恭贺。长流村办了三天的流水席,唱了三天的大戏,这些都不用王家操心,都是村长一手操办的,花的也是村里的公共资金,但是没有一个村民有二话。他们都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心情,为村里出了个乡君而狂喜着。 他们的喜悦还没结束,皇上就点名长流村为西红柿和玉米的种植试点,要求每家每户都在王丽雍的指导下种植西红柿和玉米,为此,还特许青鹿镇县令将长流村周边几个村的荒地都圈进了长流村,长流村一跃成为了青鹿镇下辖最大的山村。 但是,他们高兴的点,更多是可以被皇上钦点开荒种地,尽管他们已经够多农活干了,但是对于开荒种西红柿和玉米,依旧保持着最大的热情,对外总是一边抱怨活多,一边变相得炫耀他们如今是给皇上种地。 原本,王丽容还打算利用西红柿和玉米再整些独门的营生,被皇上这么一操作,也就歇了心思。王丽雍尽心尽力得带着村民们种地,每日奔走在各家田地中,像个十足的庄稼老把式,指点着年龄大了她两三轮的叔叔伯伯爷爷们。 王丽雍被封为乡君后,引起了一波提亲热潮。这次,上门提亲的门户升级了,从普通农户变成了豪门富商或者书香门第。 苏玉琼尽管骨子里还是想要看到闺女成家立业,但是她更愿意尊重闺女的想法,所以问都不问王丽雍,一一拒绝了,甚至对外放话,她闺女这辈子都不会嫁人,也不会收赘婿,就是要待在老王家,照顾他们二老。 此话一出,不仅让那些提亲的门户百思不得其解,也让同村的人忍不住暗地里嘀咕。但是因为王家如今的地位,再没有人敢舞到正主面前说闲话。 只有郑大婶这个苏玉琼的闺蜜,在有次串门的时候,顺着话题劝起了苏玉琼,我晓得你们夫妇俩疼闺女,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了孩子嘛。小雍确实很优秀,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若是周边那些提亲的不合适,你也可以她京城里的干娘帮忙寻摸寻摸嘛,这对外说留闺女照顾你们两个一辈子,外头可都说你俩糊涂呢。” 苏玉琼倒不介意被人说道,她年轻时候受到的诟病就不少,还怕那点藏在背地里的闲话吗?不过,她听得出郑大婶是真的关心,不是为了八卦,于是就将闺女的话复述一遍给她听,差点颠覆了郑大婶的婚姻观。 “我闺女说过,钱能自己挣,活能自己干,事能自己扛,她不需要多一个男人来对她的生活加以干涉和打扰。你听听,这话是不是还有点道理?” 郑大婶仔细咀嚼了这段话,忍不住点点头,“听着确实有些道理,只是这从古至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生儿育女,世代传承呀。” 苏玉琼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我闺女问了我一个问题,把我堵住了。” “啥问题?”郑大婶好奇道。 “她问过,从古至今,传承已久,那就是对的吗?那就不允许有例外吗?然后,她还跟我说什么不婚不育保平安。哎呀,反正我说不过她,我也没法子,也狠不下这个心逼她,就由着她吧。孩子长大了,有自己想走的路,我这个当娘亲的,又何苦硬逼着她一定要按照咱们的老路走呢,老路也不一定好走呀!” 郑大婶似乎有感而发,答道:“是呀,老路也不一定好走,想想咱们,嫁人后要服侍公婆姑舅,要照顾男人孩子,里里外外都得抓,没有一日得闲的。小雍都是乡君了,自然是不同于咱们的,又何必跟咱们一样呢。” 第301章 云归处温泉别墅 最受欢迎的这两家结亲门户,虽然没有一点成果,但是,王家的人口,却增加了许多。 首先便是王展稔这边,他依旧在辣椒作坊做管事,职位上没什么变化,但是随着辣椒作坊的规模扩大,每年挣到的分成愈多,他和袁苗圃完全不用操心未来的生计,所以一人主外一人主内,夫妻俩愉快分工,日常生活里如胶似漆,先是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娃,取名王鸿渊、王鸿博,接着,又在今年夏天生了夫妇俩心心念念的闺女,取名王丽华。 王展丰这边,亲孙子是不可能有的了,但是干孙子倒是有几个。 胡二他们在正式认干亲后就改了姓名,当初这个“胡”姓,是他们随口胡诌定下来的,如今成了王展丰的干儿子,干脆就改成了王姓,由王展丰取名,按序齿分别是王二林,王三江,王四海。 王二林和李招弟三年抱两,生了两个男娃,取名王健、王康。 王三江和马兰花同样生了两个,一男一女,男的取名王福,女的取名王圆。 王四海和姚文暂时只生了一个男娃,取名王寿。 因为这三个干儿子都要忙事业,而李招弟和马兰花要分别要带比较小的王康和王圆,所以苏玉琼就做主将王健、王福、王寿三人带在了身边。而王展丰也在家具店学徒出师后,结束了镇上家里两头跑的节奏,开始留着家里带孙子。于是,他们夫妇俩成天围着三个干孙子转,连两个亲闺女都顾不上了。 王丽容和王丽雍却没有因此而吃醋,她们两个打定了主意不婚,没办法让爹娘感受孙儿绕膝的圆满,这三个干孙子陪着他们,她们求之不得。 这一日,历时七个月精心修建的温泉别墅竣工了,王家的帖子早就发了出去。首先邀请的是在随军来到东北的岳云飞的妻子左婉清,然后便是霍知州、李县令等王家有过往来的官场人,接着便是镇上的几家大户当家人,包括朱凌云、赵夫人在内。至于本村的各族族长、这一带有名流乡绅、王家的亲友等,也无一例外得收到了邀请,让他们过来参加长流村首座温泉别墅的开业典礼。 一辆辆马车载着穿着皮裘的尊贵客人进入了长流村,在路标的指引下,很容易来到了小荒山脚下,已经修得极缓的山路让这些客人不用下马车,就能顺利到达矗立在半山腰处的温泉别墅。 别墅门口修建了一个露天平台,用于停放马车。客人下车后,立刻就有接待人员将客人迎去别墅大门口,车夫则另有旁的服务员引去一旁的小屋取暖喝茶,不必在冷风中受冻。 别墅大门口,王丽容和王丽雍两个别墅的主人站着迎客,每来一拨人都能热络得谈上几句,最后在一声“玩得开心”的祝愿后,噙着笑脸的来客被身着统一服装的小子或者少女领着进去,开始探索这间山间别墅。 整座别墅占地极广,将当初王丽容她们发现的那汪温泉涵盖了进去,也把四个温室大棚圈进了别墅的围墙里头。除了露天的温泉池子,用于冬日体验农家乐以及赏花的温室大棚,主体建筑便是用一条空中走廊连在一起的三座两层小楼。 别墅的设计稿自然是王丽雍画的,风格参考了徽派建筑,青瓦白墙马头墙,外加实木混搭,在整个建设过程中,她费了不少唇舌,甚至有时候自己上手,才让那些工匠懂得她的某些别出心裁。 材料上,承重用的梁柱是郑志坚帮忙从外地采购的橡木,结构和装饰的木料主要是王丽容在大兴山上亲自挑选的松木,房顶用青瓦,房体用青砖,铺地用青石。最大手笔的材料,还要属王丽容托赵家帮她联系买到的浅色琉璃,它们被用在每一间房屋的窗户上,最大程度给室内带去了光亮。 左婉清来得不早不晚,先是站在门口细细咀嚼了“云归处”三个大字,接着才慢腾腾得走进还在招呼前头客人的王家两姐妹。她没有上去打断,而是耐心等着,很快,便轮到她了。 王丽容和王丽雍脸上僵硬的笑容,在看到左婉清时,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惊喜。两人快步来到她身旁,一左一右挽住了她的手臂。“哎呀呀,不是说身子不适,来不了吗?” 左婉清笑嘻嘻得抛下了一个重磅炸弹,“前些日子害喜害得厉害,以为来不了,没想到一下子好了,吃嘛嘛香,你们又跟我说这温泉别墅有多好,我这不就来啦。” “啊?你有身孕了还特意跑过来呀?几个月了,稳当不?真是任意妄为呀,岳大哥也不管管你。”王丽容忍不住嘀咕道。 “嗐,你们岳大哥这程子忙,都好些天没回家咯,我是偷摸跑出来的,肚子已经四个月了,很稳当啦。我已经当过一回娘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左婉清解释道。 她同岳云飞闪婚后,没过多久就跟着他一同来到东北了,两人一开始睡在一个床上,中间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后来,随着对彼此渐渐熟悉,感情也培养起来了,水到渠成,两人成了真正的夫妻。开荤过后的岳云飞,每夜都跟不知餍足的野兽,折腾得她腰酸腿软,这么高的床事频率下,她很快就怀孕了,产下一子,现今肚子里这个,已经是她的第二胎了。 “话说你一个人来的,谁在家照看小岳岳呀?”王丽容问道,小岳岳是她对左婉清长子岳惊羽的爱称,当初开玩笑喊的,后面大家都随她喊了,便正式成了岳惊羽的昵称了。 “小岳岳根本不用我操心,有奶娘和嬷嬷带着呢。再说了,我待几天就回去了,又不会太久。走走走,咱们去感受下温泉去。” “诶诶诶,你打住,孕妇还是不要泡温泉吧。”王丽雍立刻打消她的念头,孕早期和孕晚期是肯定不能泡温泉的,对胎儿和孕妇都有危险,虽然左婉清的胎都四个月大了,算孕中期,可以适当泡温泉,但是保险起见,她还是出言阻止了。 左婉清一脸遗憾,但是为了孩子,她不至于任性行事,所以便两姐妹的簇拥下,开始逛起了这座别墅,而前头迎客的主人,变成了王展丰和苏玉琼。 穿过前头宽敞的院落,她们来到了别墅的大堂,大堂左边是服务台,在那里可以办理入住等消费,右边是一大片公共区域,摆着四套独立的沙发桌椅,有适合多人的沙发组合,也有适合二人的小沙发,还有一套类似酒吧的高桌椅,吧台后面的人可以提供一些特色茶饮。 此刻,大厅的人不少,见到王丽容她们进来,纷纷起身打招呼。这些人都没有见过左婉清,不清楚她的身份,所以并没有刻意讨好,只当她是普通的闺秀,左婉清也乐得自在。 穿过了大堂,扶阶上了二楼,她们沿着走廊缓步行走,每间独立房屋的门大大开着,方便客人进去观赏。 “这些房间的装饰和摆设都是我和姐姐搭配的,每间房子有不同的主题,有适合闺蜜好友一同入住的,也有适合夫妻亲子入住的,也有单人间和多人间……”王丽容得心应手介绍着,脸上带着微微的得意。 她们走到最后一个大房间时,左婉清指着浴室中的椭圆形浴缸问道:“这是泡澡用的浴桶?” “嗯呐,这上头接了管子,出来的是温泉水,当初设计这些管道,加上指导工匠埋这些管子,可费了不少精力呢。”王丽雍一脸感慨道,她和妹妹都不是建筑专业的,只能凭借一些常识和想法,跟工匠们探讨实现设计的可能性,沟通的过程十分麻烦。 “怪不得你们来信时,将这云归处夸得那么好呢,不说外面的风景和温泉了,就这内部的构造和装饰,恐怕真的费了你们不少心血吧。别说,就算我从小在京城这种繁华之地长大,也少见这么巧妙的设计,真是长见识了。”左婉清客观道。 王丽容听见朋友夸奖,可不像在旁人面前那样谦虚,很自然得接受了她的赞誉,笑着说道,“嗯呐,多夸点,我和姐姐都爱听。” 左婉清没料到她会这么“厚颜”,愣了一秒后忍不住爆笑出声,一边扶着肚子一边指着王丽容,“你,你真的是奇女子,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识到有人追着讨着要夸奖的。” 王丽容不以为意,嘿嘿几声后说道,“我这叫做直率,你之前的老对头婉怡姐,可喜欢我这种性格了。” “哎呀,咋还说什么老对头呀,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咱们都是好朋友好闺蜜了。”左婉清脸热道,她如今回望自己从前针对张婉怡的事情,都有一种看着自己犯傻而无能为力的羞耻感。 王丽雍没跟着妹妹一起笑话左婉清,而是给她找补,“婉清,你和婉怡那叫做不打不相识。” 第302章 不是那种场所 三人有说有笑得继续走着,逛完了中间那层小楼后,又通过空中连廊将东西两层小楼逛了遍,之后,两姐妹见左婉清略有疲态,便引她去办公室那边休息。 办公室设立在独立于别墅的另一间小院里,从别墅出来后,需要经过一段树木葱郁由假山堆砌形成的小路,原本是为了赏景用的,没想到,几人走着,却发现此处竟成了男女幽会的好地方。 “哎呀,这里不行的,万一被人发现了,我的名声就毁了,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工作也会不保的。”假山深处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带着一种欲迎还拒的意味。 “怕什么,你只要今天从了我,我回去后就让人上门提亲,到时候你只需要伺候我一个人就成了,还工作啥呀?” 男子急哄哄说道,话音落下后就传来女子的惊呼声,“啊,不行啦,外头那么多人,万一……啊,不能碰那里,啊……嗯……”接下来,便只剩下男女无意义的喘息和呻吟声了。 已经成婚的左婉清和略懂人事的紫儿听得面红耳赤,倒是王丽容和王丽雍一脸淡定,不等左婉清和紫儿说些什么,王丽容一马当先,冲着那对男女发出声音的地方高声喊道:“假山里的野鸳鸯,我数一二三,第三声下去后,不出来的话,我就将今天的客人都请过来看你们这场好戏,一……二……” “三”字音还未出口,她们面前就出现了一对衣裳不整的男女,王丽容定睛一瞧,回忆了下,男的似乎是镇上卖皮草的陶府的公子,至于女的,如她刚刚从只言片语中猜到的,应该是云归处的职工,只是她万万想不到是姐姐的前闺蜜之一,郑春喜。 她扭头望向姐姐,见她略微瞪大眼睛望着那两人,显然心中也是震惊的。 “若我记得没错,陶公子是初次来长流村吧,怎么和云归处的职工,土生土长的长流村人郑姑娘相熟到那种地步了?”王丽容漫不经心得问道,让低着头羞红了脸的两人听不出喜怒。 “我与郑姑娘一见倾心,行到此处,见幽深无人,故而失了分寸,不想污了几位姑娘的耳目,实在惭愧,惭愧!” 陶公子经常在风月场所出入,人前孟浪的行为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从前都是在同道中人面前放浪形骸,这头一次尝试在外间乱来就被抓住了,刚刚一时乱了阵脚,如今缓过来了,不再低着头手足无措,而是温声回答了王丽容的话,然后开始旁若无人得整理衣冠,端的一副潇洒风流的姿态。 王丽容也不想和这种人废话,冷声道,“既知道惭愧了,就请陶公子往后谨慎行事,云归处不是那种场所,在这里工作的都是良家妇人和少女,不是倚门卖笑的娼妇。就算男未婚女未嫁,你情我愿,也请换别处,我不想这里传出什么艳遇的名声,让人误解我云归处的营业性质,还影响到这里每个兢兢业业工作的女子的清誉。” 陶公子对上王丽容如炬的目光,从中看出了赤裸裸的威胁,心中一凛,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得罪到王丽容了,暗道糟糕。 来前,陶公子的亲爹殷殷叮嘱过,让他想法子讨好王家人,最好能勾搭上王丽容或者王丽雍,那他往后的前途就一片光明了,没想到,这还没实施美男计,他就先撞上了个美人计。 郑春喜原本是领他游览的服务员,一路上却各种言语和眼神撩拨他,甚至将他领到了这人迹罕至之处。他虽然觉得郑春喜没有王家姐妹好看,但是胜在身材不错,而且还是主动勾引,送上门来的艳遇不要白不要,冲动之下,便将她拉到了假山深处。 没想到水到渠成的事,郑春喜反倒忸怩起来了,一会儿说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一会儿又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把他搞得精虫上脑,做出了求娶的承诺,这才半推半就从了他。刚要入巷,又不料有人捉奸了,把他吓得整个人都软了,要不是王丽容和王丽雍的身份在那里,他真的以为这几人是在玩什么“仙人跳”呢。 此刻,他那点旖旎心思全没了,不敢直视王丽容的冷脸,唯唯说了几声抱歉,便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大家目送陶公子离开后,王丽容转身给了姐姐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然后径直走向左婉清,笑道:“吓坏了吧,咱们先过去办公室那边,这里留给姐姐就成了。” 左婉清点点头,京城里,类似的戏码她听过甚至还见过,眼前这点戏,倒不至于吓人,她只是顺着王丽容的意思,把空间留给王丽雍和那个郑姑娘罢了。 等到现场只剩下王丽雍和郑春喜两人后,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剩下难堪的沉默在发酵着。 终于,还是跪在地上的郑春喜稳不住,她歘得一下子站起来,抬头挺胸,梗着脖子,声音很大,却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慌张,“说吧,你想要怎样?” 王丽雍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不是我想怎样,是你想怎样?你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对那个陶公子无非就是多了一桩风流韵事,对你却是灭顶之灾,你为何要如此铤而走险?” “他已经说了要和我成亲的!”郑春喜天真得说道。 王丽雍被她的天真气笑了,不由得加大音量,“郑春喜,你脑袋被驴踢了吗?男人在那种时候说的话,有几句会是真的?没成事前,你是香饽饽,成事后,你就是馊掉的饭菜。他都能够在那么不体面的地方与你苟合了,你指望他有多尊重你,不过就是把你当成玩物而已,你是好人家的闺女,干嘛要这么自轻自贱?” “你……你粗俗,我们那是两情相悦,情到深处自然而然的……才不是你说的那种苟合……” “两情相悦?情到深处?你们今天才见第一面,你还穿着云归处的制服,他那种富家公子会对你一见钟情,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王丽雍!”郑春喜似乎被戳到敏感处,重重喊了一声,然后破罐子破摔道,“是,我没脑子,就你有脑子,就算你名声坏了,也能靠你那个脑子翻盘,让大家忽略你那点瑕疵,将你捧得高高的。过分的是,你还长得漂亮,从小到大,整个村里同龄男子都关注你,我和你走在一起,从来没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的……” 王丽雍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十分不理解她的脑回路,“我优秀我的,关你今日的行为何干?” “你优秀,你是乡君了,求娶你的好人家踏破了门槛。我长得没有你漂亮,脑子没你聪明,就只能在亲事上争取超过你,今日来得都是非富则贵,只要我逮着一个……” “你是有什么大病吧,我是我,你是你,谁在跟你竞争了?你要想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你身上,这会儿到大堂大跳大叫,我保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 “你才疯了,我又不傻,去大堂丢脸。” “你刚刚在假山那里做的,比在大堂发疯还丢人!” “我……我说不过你,从来都是这样,反正好事都被打断了,这下你满意了!”郑春喜说完,已经不想面对王丽雍,转身就想走。 “站住!”王丽雍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冷声道,“我虽然不懂你自个儿在瞎雌竟什么,但是我却懂得,你刚刚的所作所为,差点毁了云归处的名声,也差点毁了云归处所有女职工的清誉,现在,请你立刻回去职工房,脱下这身制服,然后离开云归处,你被辞退了,今日的工钱明日会结算给你的。” “辞退就辞退,反正等我成了陶夫人,我也不会再在这里做工了。”郑春喜头也不回得离开了,她还做着成为贵夫人的美梦,对这份请郑族长出面才拿下的工作视如敝屣。 王丽雍摇摇头,她前面那些话,已经尽了同村好友多年的情分,剩下的,或许只能等她自己撞了南墙才能回头吧。 云归处让客人自由游览的时间大概半个时辰,接着,露天的宴席便开始了,一共十桌席面,跑堂的端着刷了漆的木盘,将上面的酒菜一份份送到桌子上。酒过三巡,王丽雍这个乡君致词欢迎,简短几句,便引得众人热情呼应。大家热烈得恭贺着,对“云归处”大肆称赞。 等到酒席散了,天空开始洒落飘雪,这是今年的头一场雪,众人不自觉得伸手接过雪花,直呼这场雪来得妙。 “雪下泡温泉,抬眼赏冬林,这雪下得大,老夫今夜就在此住下了,一边泡温泉,一边看雪景,美哉美哉!”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逐渐散去的众宾客中,有兴之所至,便留了下来,给温泉别墅的生意带来了开门红。 整个冬日,来“云归处”入住,泡温泉赏雪景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办赏雪宴包场的,云归处的生意并没有随着温度的下降而停滞,反而愈发火热。 以往在家里猫冬的长流村村民,也顺势开辟了冬日游客的买卖。大河冰面多了拉着雪橇载着客人穿过长流村外围的,也有出售滑冰工具的,从粗略的木板到装上靴子的不等,还有出售热饮和烤土豆烤玉米的,总之,大家都忘了猫冬,沉浸在挣钱的喜悦中。 就这样,春天的旭日来到时,云归处一个冬季的营业额就把修建别墅的成本收了回来,而村民们去年每户的收入,都顺利突破了四十两的大关。 第303章 办村学 王丽容封乡君的旨意下来时,她正在跟村长商量将村里祠堂改造成学堂的事情。 长流村百余户人家,供得起孩子读书的并不多。供得起书的,七八岁送去学堂开蒙,识上一些字,要是娃儿待不住,或者跟不上,也就死了改换门庭的心思。有毅力让孩子一直读下去,然后一年年考科举的,除了家里光景还不错的,就是孩子显现出过分聪慧,让他们看到希望。 目前,长流村十几个孩子都是送到镇上的青鹿学堂念书,比如现在的青鹿县令李信昌,王展丰四兄弟,王鸿学和王鸿识等长流村的孩子,都在那学堂念过几年的书。 如今,村里的光景愈发好了,家家户户因为做上点小生意,所以对于识字和算数的需求空前高涨,也有余钱供家里的孩子读书了,所以,王丽容起了心思,想要在村里办学堂,一为扫盲,二为方便往后的孩子念书。 村长一开始听办学堂,本是一千一万个愿意的,却在听王丽容提到具体的就读人选时,不乐意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妇人们认什么字咯?家里家外活计一大堆,哪里有时间去学堂。不过大家眼下经商,不识字也不成,要扫盲就让男人们抽空去学学就是了。” 王丽容并没有对村长的老封建发言表达不满,她知道村长家的规矩,男人可以读书识字,女人不可以,像之前,小洁姐姐识字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她爷爷知道。 她神色不动,据理力争,“村长,有些家里的生意,全是妇人们做的,我也是听说有些婶子抱怨自己不识字,做起生意来不方便,这才兴起办扫盲班这个念头的,扫盲班在夜里办,一点都不影响白天的活计哩。还有,现在进村里旅游的文人多了,大家都识字的话,还能挣个‘文化村’的名头,对咱村里百利而无一害的。” 最后这句话,直中村长的命脉。 因为长流村的飞速发展,他这两年去镇上开会时,经常被县令当众夸“领导有方”。那些列席的周边村长虽然暗地里瘪嘴,甚至心里嘀咕县令这只是给他这个村长老爹面子,但是,每个村长心里门清,会后经常找他取经,不然就是想和村里合作什么项目,让长流村一齐拉拔旁的村。所以,继王家提到“苹果之村”这个名头给村里带来那么多变化后,王丽容扔过来的“文化村”,让他狠狠心动了。 “经济发展了,文化也得跟得上不是?”他在心里问自己,与自己固有的观念天人交战。 王丽容见村长陷入沉思,也不催他下决定,她固然可以自己办扫盲班,但是她心里尊重这个一心为村的村长,所以更愿意让他带头促进这件事。 终于,村长点了点头,“既是对村里好的,我回头敲锣喊大家说说,这事不强制,有谁想要就参加就是了。” “村长爷爷,不急着敲锣,扫盲班的事定下了,但是学堂的事还没说清楚呢。我的意思是到时候学堂开了,男娃女娃都去上学,反正收的都是小孩,也不用说男女有别这点吧。” “啥?女娃都要去上学?那家里帮忙喂鸡喂鸭割猪草那些活计,谁干呀?小容,我晓得你是识字的,想要女娃娃都学你,但是你也得考虑村里的实际嘞,不是谁家都像你家那么好光景的。” “村长爷爷,我的意思是既然村里的妇人都可以扫盲了,女娃娃们总不能睁眼瞎吧,不如就一并学了,也免得往后还得办扫盲班嘛。女娃娃们又不用考科举,课业不重,就是识字算数的事,也就两三年的时间,活计起早贪黑干就是了。” “你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男娃女娃一起念书,还是不成,就算我同意了,也指定请不来先生,要知道,那些先生最重规矩。” 王丽容立马反驳道:“村长爷爷,男娃女娃一个学堂不好,那村里男娃女娃在一块玩耍的时候不也得分开了,都是小孩子,讲究这些也未免太过了。我和胖墩从小玩到大,也没见你说男女授受不亲呀。” 村长被这话噎了一下,心道,他倒是想他们亲热些,好讨她当自己孙媳妇。见她如此执着,也不好驳她面子,而是给她打了个预防针,“罢了,到时候我也会说让女娃一同念书的事,但是,村里不一定有人会送女娃念书的。还有,要是那些先生知道是教女娃的,也不一定有先生愿意过来教的。” 王丽容见村长松口,拍着胸脯说道:“村长爷爷,你放心,生源和先生的事情交给我了,你只要带头就行了。以后,大家都会记你的好的,村长爷爷,你是这个,顶呱呱的!” 她举起大拇指,脸上的笑容是讨好的,也是真心实意的。 李义善忍不住笑了,摸了一把自己花白的胡子,被这么厉害的女娃娃夸奖,他自然是高兴的。 一老一少正对坐欢笑,外头李义善媳妇钱氏踩着小碎步飞快进来了,冲着王丽容喊道,“小容哇,快回家,皇帝老爷又来旨意了,听说这次是封你为乡君嘞,这下,你和你姐姐是一样的了!” 王丽容心中一喜,不过因为早有预料,所以表现得十分淡定,朝着已经惊呆了的村长打了个招呼,才往王家回。 村长反应过来后,才同钱氏跟在王丽容后头,心道,一门两乡君,一个校尉,真的不是普通农家能做到的,王大富是烧了啥高香,有这么厉害的儿子和孙女,回头去见王家列祖列宗,可以抬头挺胸了。 王家已经接过两次旨了,第三次熟门熟路,依旧是大摆宴席,请戏班子,周边几个村子的村民闻讯,拖家带口赶来了,再次吃得满嘴流油,看得满口喝彩。恭贺声,上菜声,叫好声,鼓乐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凑成了长流村那几日的主旋律。 王大富和姚青花满面红光,坐在王展丰家中正厅,乐呵呵得被熟悉的陌生的面容围绕,他们的笑容像极了两尊寺庙中供奉的笑口常开弥勒像,将他们愉悦的心情展露无疑。 除了这两位长辈,王家的其他人在接受他人恭维的同时,也得抽空盯着流水席和戏班子两边的情况。 虽然办流水席前就准备了一大堆食材,但是有些外村的村民连吃带拿的,王家人也没有计较,只能时不时得抽空补上某种食材。 “猪肉快没了!”厨房里头的掌勺一身吆喝,王展年就得提上屠刀,和王展时一起,从自家猪场里挑出最肥的一头,带着几个帮工的人,一起杀猪洗猪。 “蔬菜没了!”苏玉琼就带着过来帮忙的姑子和妯娌去自家菜地里薅青菜,薅完自家菜地薅别家的,每家村民都敞开自家大门,希望一门双乡君的王家能够薅自家的菜地,让他们家沾沾喜气。 “米面见底了!”王展丰和王展稔就打开自家地窖,抬出一袋袋粮食,有些直接抬上厨房,有些还得去拿石磨现磨。 至于戏班子这边,也得安排人看着,以防有些混子摸进后台乱来,不然就是居中调节底下的冲突,有些看戏的人动作比较大,踩着后头碰着前头的,不然就是你瞅我媳妇我瞅你闺女之类的,总有各种各样的小冲突,然后双方语气一冲,就变成了肢体冲突。若是不趁早调节,说不定还能成为两个村的矛盾。 总之,这三天过活,王家人除了王大富和姚青花,还有几个还小只知道到处撒欢的孩子,其余人都蛮累的。 第二天,王家闭门谢客,每个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而村长,却精神抖擞得敲起了锣鼓,将琢磨了几天的办学堂的事情正式宣布出来。 一听说村里要利用祠堂闲置的房间办学堂了,没有一户不同意的,纷纷举双手双脚赞同。但是,在提到了夜间还办成年人的扫盲班的时候,底下人的意见就不统一了,有心想要识字的,高兴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觉得没必要的,就嚷嚷着他们都老大不小了,还学着儿子上学堂,觉得怪没面子的。 村长这几天已经想通了,他觉得长流村已经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为了更上一层楼,王丽容提到的扫盲班势在必行,而且越多人参与越好,反正晚上只花半个时辰而已,基本不影响村民的正常生活。 所以,他在听到有不和谐的声音时,立马严肃起来,义正言辞道,“如今来咱们长流村旅游的,许多都是文人学子,咱要是都识字,偶尔可以搭上几句文话,人家说不定一高兴,就留多几日了,这样大家挣的钱不就多了吗?还有,刚刚说自己年纪大的那几个,俗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老,人五十多岁还考童生呢,怎么不见人家没面子呢。依我看,你把字都学会了,孩子问你的时候,不说出那句不会,那才叫有面子嘞!总之,我的意思是,除了正式念学堂的娃娃们,你们这些当长辈的,只要是不识字的,就来扫盲班,别躲懒了,少唠几句闲话,少躺尸半个时辰,多认识几个字,亏不着!” 第304章 请先生受阻 话音一落,户主里头有位头发花白的爷爷辈举手问道:“村长,我这都五十岁了,还能学不?” 村长重重点头,说话铿锵有力,“能,除了正经上学堂的娃娃,村里男女老少,只要想学,就可以学。” 又有人举手,面色有些为难道,“村长,虽说大家如今日子过好了,但是识字啥的,也挺废纸墨的,我这肉都没吃够,就得从嘴里省下换纸墨了,总觉得有点不得劲呢。” 这话虽然惹了哄堂一笑,但是也在理,有好几个人应声附和。 村长白了他们一眼,一脸嫌弃说道:“咋都不会动点脑子嘞?谁说学认字一定得用纸墨了,随便捡根树枝在泥地上划拉不会吗?不然就学人家小容和小雍,把柴火烧黑,外面包一包就是炭笔了,哪里用得着墨?纸更用不着,随便找块石板磨光滑些,不照样可以写字,写满了就洗干净继续用。” “哦哦哦,对哦,不愧是村长,脑子就是灵活,不用从嘴里省下肥肉就成,我学我学!”那位提问的村民转忧为喜,乐呵呵的说道。 其余村民也开始热情响应,将少数不乐意的声音淹没,村长满意极了,大手一挥,“明天开始,整理祠堂!”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被挑选出来的二十个青壮男女干劲满满,开始拾掇祠堂。供奉着众姓列祖列宗显考显妣神位的几间正厅,自然无人敢去打扰。他们在西边收拾出三间厢房,将里面被岁月和虫蚁侵蚀的腐朽家具都清了出来,清扫过后还撒上石灰消毒,一天时间,以往无人涉足显得十分晦暗的厢房就亮堂了起来。 东边也收拾出来三间房,一间是厨房,给需要在学堂吃饭的先生孩子烧饭烧水用的,接着便是靠近厨房的那间厢房,打算拨给请来的先生起居使用,另外一间就是单独留出来的办公室,以后村里需要开小会或者有什么事务需要处理,可以到这里商议。 王展丰听说村里要办学堂,特意过来厢房量尺寸,打算白给学堂做桌椅,不过被村长拒绝了,他觉得王家为长流村做的太多,这几年又是捐款又是给方子又是教种地,不能太占王家便宜了,所以从村里的共同资金里出了这笔钱,按照市场价跟王展丰买了桌椅。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先生到来。王丽容放出豪言,将请先生的事情揽了上身,却小看了这事的难度。她原先经由生意场上的人推荐,锁定了三个先生人选,在学堂开始修整后,便出发拜访了。 第一个是年过半百发须皆白的老童生,院试三年两次,据说他从二十岁开始,前后考了二十次院试,最靠近秀才的一次是在第二次院试的时候,差两名就上榜了,之后,越考越差,到了五十岁那年,他含着热泪说自己该“知天命”了,便不再抱上榜的梦,如今仍然在家读书,只是淡薄了仕途功名的心,只为陶冶心情。 推荐的人说,这老童生虽然考不上秀才,但是读了那么多年书,学识还是蛮扎实的,用来给村里的孩子启蒙最合适不过的。 王丽容也觉得老童生不错,村学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学学校,主要是教孩子们一些基础知识,要是有个别聪明的,能考上童生,回头指定得送出去更好的学堂“进修”的,这个老童生的资质跟村学的教学需求是相符合的。 一开始,她和李信荣登门拜访,老童生一听王丽容是皇上亲封的清平乡君,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差点没给王丽容跪下。好在王丽容眼明手快,扶住了这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家,否则她怕受这礼得折寿。 老童生在听到他们是为了村学请先生,立马一副义不容辞恨不得马上上任的模样,只不过,在听说长流村的村学是男女混学的学堂,瞬间变了脸孔,什么“男女有别”“有辱斯文”“有失体统”都出来了,长篇大论,唾沫飞溅,大有不劝服他们打消这个“荒唐”主意就不住口的趋势。 王丽容听着他那些迂腐发言,气得牙痒痒,都想不顾他一把年纪,来个激情辩论,但是转念一想,就算辩赢了,这个人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先生,她可不想要一个对女子受教有偏见的先生。就算她表面说服了他,他也不会真心教导村里的女娃的。 她等候老童生碎碎念完后,起身拱手,全了礼仪,便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接下来两位先生的拜访之旅也不是很顺畅,第二位先生是个中年秀才,虽然没有像前面的老童生那么激动,但是在听见自己的学生有男有女时,也提出了异议,认为教女学生纯粹是浪费时间,他要教的是能够考科举跻身仕途的男学生,博个“桃李满天下”的好名声。 听到这里,王丽容也歇了请这人的心思,这人的毛病比前面的老童生还多,不仅漠视女子受教育的权利,而且太功利了,虽然在这个时代无可厚非,但是她更想要找那种以“教人”而非“教书”为理念的先生。 第三个先生,不提也罢。他们过去的时机不巧也巧,正好看了一出戏。那个先生家里大门口贴着双喜字,他的闺女正哭哭啼啼得不愿上花轿,却被他这个当爹半打半骂逼着上去。从旁观的邻居口里得知,他这是卖闺女给富商当妾室,为的就是有足够的银钱供自己读书考科举。 王丽容和李信荣打听了一圈,发现事实却如那个邻居所说,连门都没登,直接打道回府。 后来,他们找到了县令李信昌。他毕竟是正经考上秀才的,同窗学友不少,一听是为了自家村里邀请先生的,十分上心,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近推荐了青鹿镇东边榆柳村的范秀才。 范秀才和李信昌是同窗同科考,学识渊博,却运气不好屡试不第,如今正在家里一边种地一边念书,依旧还在执着冲击科考,想要正经考上一官半职,不像李信昌懂得曲线救国,先是当了霍知县的县丞,然后通过积极表现破格成为了知县。 王丽容和李信荣两人带着李信昌给的推荐信找到榆柳村范家时,屋里头正闹着。 “范进轩,我与你成亲二十载,光送你去省城参加乡试就五回了,人都说可一可二不可三,咱都试了五回了,不成就是不成,咱就认命吧,好好安生过日子不行吗?你瞅瞅,这家里,光秃秃的,实在供不起你每三年一趟往省城跑呀!” “家里不是还有十亩地吗?卖个一两亩不就成了?”一道不太有底气的男声回道。 这话似乎戳到妇人的肺管子,她的声音更加尖利了,“卖地?亏你想得出来?卖完地我和孩子们吃啥?难不成把地都卖光了,然后学人家去给财主当佃户,每年挣那点粮食吃不饱穿不暖吗?亏你还是读书人呢,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哎呀,你这妇人,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上手呢,哎呀呀,打人不打脸……” 这话音未落,站在门口的王丽容和李信荣便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冲到他们跟前,仔细一瞧,他脸上还带着明显的五指痕迹。三人似乎都没料到会这么撞上,神色都闪过一丝尴尬。 范进轩反射性得捂住左脸,却又觉得是欲盖拟彰,干脆抬头挺胸,双手往后背一摆,一副骄傲的文人架势就出来了。 “两位站在我范家门口,是碰巧路过还是特意来听笑话的呀?” 李信荣收了脸上的不自在,轻咳几声后,自报家门,“范兄,这位是皇上亲封的清平乡君,在下是长流村李信荣,家兄李信昌,也就是如今青鹿镇的县令,咱们从前见过几面。” “哦……”范进轩脸色一正,认真瞧了瞧对面两人,见王丽容气势非凡,衣着装饰并不华丽却看得出价值不菲,而李信荣确实看着有几分面熟,再一听是长流村人,想到最近听说过的长流村出了两个乡君的事情,脸色一正,对着他们两个拱手作揖,“原来是清平乡君和李老弟,失敬失敬。” 三人站着寒暄几句后,他也顾不得正和妻子置气,将人请了进去。原本还是冷嘲几句范进轩的洪氏,一见有外客,瞬间切换成贤惠妻子的模式,热情得招呼着外人。 因为有王丽容这个女客,洪氏给他们上完茶也就顺势留了下来,听他们说事。 “因村里办学堂急需先生执教,所以向我们推荐了您,这里是推荐信,还请一览。”李信荣从怀里掏出信件,恭敬得递给了范进轩。 范进轩接过推荐信后,认真看了一遍,之后一脸遗憾得收了起来,“信昌兄言辞恳切,为人师表传道授业也是好事一桩,只是秋闱在即,范某想专心研读备考,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一旁的洪氏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不过,要是束修合适,我们还是可以考虑的,毕竟要备考也要吃饭不是。” “你……”范进轩气得用手指向妻子,谁知,洪氏一点不怂,怒瞪了回去,“我什么我,你先闭嘴,等我问清楚了,再定夺。从前都由着你,如今却是不行了,我可以陪着你吃苦,但是孩子们都各自成家了,不能也被你拖累了。” 范进轩被最后一句话堵住了嘴,不再说什么,任由妻子主导接下来的话题。 第305章 舌灿莲花式招生 洪氏没有一点“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直爽说道:“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家,为了供他念书考科举,如今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不为过了,五次乡试五次落第,再考下去就真得是要卖地了,所以,你们来得很及时,我们确实急需一个进项,我就直接问了,这过去教书的话,有多少束修?” “年薪五十两,包食宿,另有节敬。”李信荣第一次有机会将村里议定的待遇说了出口,这个条件在这一带是极其优渥的,其他学堂私塾的普遍年薪都在三十两左右,有的也用几十石谷物充当年薪。 果然,洪氏一听五十两,眼睛都睁圆了,立马就想答应下来。不过还是顾及男人的面子,朝他说道:“当家的,你听听,这待遇多好呀,只要你好好教,接下来考科举的费用都有了。” 范进轩有些心动了,他刚刚虽然说了要卖地的浑话,但也只是一时激动,后面妻子的话,他也都听进去了,甚至已经在考虑放弃科考的事情了,没想到突然天降馅饼,给了这么一份高待遇的工作。 还没等他表示什么,王丽容也随之加码,“不止如此,还有一个,若是先生在长流村长期任教,您手底下每教出一个童生,长流村就奖励五十两。” 洪氏的手忍不住抓紧了扶手,望向丈夫的眼神带上明显的迫切,她知道丈夫有才,却偏生一上考场就脑子空白,以至于发挥不出实力,屡试不中,若是接下这个活计,有了钱财,她丈夫就可以继续试下去,总有一天会让旁人看到他的优秀的。 范进轩接收到妻子的急切,却无法体会到妻子更深一层的意思,脸上闪过苦涩,他觉得自己一旦执教了,心思都放在教人子弟上了,就算挣了再多的银钱,怕是耽搁了学习,更与中第无缘了。 不过,他环顾了四周,觉得自己不能再任性了,便点头应承道,“这活我接了。” 谁知,洪氏刚歇了口气,王丽容却说了一声“且慢”,将她刚刚放下的心又提溜到嗓子眼了。 “范先生,对于您任教长流村学堂先生一职,你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王丽容稳声说道。 “清平乡君,请讲。”范进轩听得出她话中的严肃,将自己的腰板挺得更直了,表示自己不惧任何考问。 “圣人云,有教无类,请问您是如何理解的?”王丽容问道。 范进轩几乎不用思考,脱口便道:“此语出自《论语·卫灵公》,意思是对任何人都给以教育,不分高低贵贱,不管任何人都可以受到教育。” “那么,任何人是否也包括女子?”王丽容继续问道。 “这……”范进轩顿了一下,肃容答道:“自然是包括。古语虽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范某却不以为然,若是将一个女子的德行与是否有才联系在一起,未免太过偏驳。斯以为女子更应该识字,接受圣人之言教诲,所谓知书达理,知书才能达理,否则一个无知的妇人何以承担起相夫教子的责任呢。” 王丽容满意得点点头,虽说范进轩依旧将女子有文化的好处同内宅职责联系在一块,但是他这段话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超前了。 “若是我告诉范先生,长流村学堂的学生是六岁至十四岁的孩子,男女不限,不知道先生是否会觉得于理不合,大失体统呢?” “《语出礼记内则》虽有言,‘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但在圣人学堂,并无男女之分,只有一个学子身份罢了,范某并不觉得需要过分强调男女之别。” 王丽容听到这里,脸上漾起灿烂的笑容,起身拱手,将腰弯得极低,作揖道:“长流村的孩子们,就交给先生了。” 先生的聘任搞定了,接下来便是生源。 长流村的日子过好了,心里浮动,想让家里男娃念书改换门庭的不少,村里一说要招生上学堂,一个个都主动报名了。不过,也只限于男生,他们自动忽略了招生信息中的男女不限四字。 于是,王丽容和姐姐王丽雍开始了“口干舌燥”的招生工作。她们两个乡君,像现代搞传销似得,一进门就是一句“婶子,想让你家孙女当乡君不?” 同样的台词在长流村各家响过,有的在大厅里坐着喝茶聊的,有的在菜地里帮忙拔菜聊的,有的在鸡圈帮手喂食聊的…… “婶子,你家大妞也七岁了吧,村里办学堂,用的是村里的公共资金,不学白不学,你家娃娃不去不就吃亏了?” “啊,你说活计没人干呀?这么点活,你们大人自己手脚麻利点,一下子就干完了,那孩子还小,别说帮忙了,帮倒忙差不多嘞。再说了,学堂也就半日的功夫,真要干活,也有半日嘞。” “婶子,我可听说了,你隔壁可是打算将她家三个孙女都送上学堂,都开始做衣服做书包买纸笔了。” “啊,你说她以前打骂孙女啊?现在可不了,人家说了,要好好培养孙女,和我俩一样,挣个乡君当当嘞!” “谁说乡君不好当的,只要好好学习,未来为咱天宇朝做大贡献,说不定哪天皇帝老爷知道了,就封个乡君当当嘞!再说了,大家都送女娃上学堂识字,总不能就你家这个当睁眼瞎吧,多磕碜呀!” …… 王丽容基本摸熟了各家的情况,对于开明和疼闺女孙女的家长,一般只强调上学堂对孩子的好处,多磨几句,基本都能当场拿下。对于那些重男轻女却死要面子的家长,并不晓之以理,也没有动之以情,而是另辟蹊径,要么诱之以利,说明女娃上过学堂对未来亲事有益,要么挑起对方的攀比心理,旁人或者和你不对路的人都能送女娃上学堂了,你还在等什么? 她们两人五天时间走遍了长流村各家,每一次谈话都是王丽容主导,王丽雍更像个吉祥物,除了偶尔点头附和妹妹的意思,其余时间都看着妹妹发挥她的舌灿莲花,心里默默惊叹妹妹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们的努力是有效的,开学那天,基本村里每户适龄的儿童来了不少,包括女娃。 六十个或懵懂或兴奋的适龄学童按照高矮排成六列,他们穿戴整齐,平常为了方便玩闹或者干活而撸起的裤管袖管都放了下来,衣服浆洗的干干净净,虽然有些还带着补丁,但是已不见泥土和鼻涕的痕迹。 村民们无论有没有子弟就学,都一齐参加了这场开馆拜师礼。 一米长半米宽的孔子画像挂在学堂正中央,讲桌上搁着祭品,是村里置办的三牲五果,三牲是小三牲,一只鸡一只鸭一尾鱼,五果是时令水果和干果凑成五样,一碟桃子、一碟枇杷、一碟红枣、一碟山核桃,自然少不了一碟苹果之村出产的苹果。 两支蜡烛由村长点亮,他和范先生掐着香,外头的鞭炮声响起后,两人当先跪下去磕头,众学童立马跟着跪了下去,围观的村民也俯身跪下,一同叩拜孔圣人。 村长和范先生插上香后,便站到祭台两旁,开始光照六十个学堂依次叩拜上香,最后才是村民的集体叩拜上香。全程,没有一个人出声嬉笑,连村里平常最调皮的小孩也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一声不吭,只在长辈的指导下完成这个简单却隆重的仪式。 圣人祭祀完毕,便轮到学童叩拜范先生了。同样的顺序,一个个学童上前跪在范先生面前,磕头喊先生,范先生一一领受,统一回复一句:“好好学习!” 等待孩子们都叩拜完毕,村长代表众村民向范先生道谢,并递上一根戒尺,希望先生不要吝啬打骂,只要是对孩子好的,尽管动用戒尺。 范进轩慎重接过戒尺,望了底下因为戒尺而瑟缩的孩子说道:“《尚书舜典》中记载,‘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其中的‘扑作教刑’,指对于不勤奋的学生,罚其体警其心。我不喜欢用戒尺,希望你们也不需要先生我用到戒尺惩罚。你们能够坐到光明几净的学堂念书,是长辈们辛勤劳作的成果,希望你们珍惜这个成果。而我这个先生教会你们这句‘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就算尽职尽责了。” 话音一落,无论听没听懂,村民们就大声叫好,大力鼓掌,给范先生以最大的欢迎和尊重。 “这先生请得好,说话一套一套的,虽然听不懂,但是听着就觉得有理,不愧是文化人呀!”“对呀,哪日我家那小子也同范先生一样,说话这么一套一套的,那得多带劲呀,想想我都能从梦里笑醒了!” 王丽容站在人群中,同样鼓着掌,竖着耳朵听村民们议论,忍不住勾唇一笑,心里重复了那句“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觉得自己真是请对先生了,范进轩的教学理念比她想象中更加高远。 第306章 东窗事发 有了学堂的长流村,仿佛焕发了新的生机。 村民们经过三年多的狠干,让自己的生活水平迈上新的台阶,正有些后续无力的时候,学堂的出现告诉他们,孩子们要念书了,要科考了,他们当爷爷奶奶爹爹娘亲的,要供孩子念书科考,需要更多更多的银钱。于是,他们又觉得浑身充满干劲了。 他们白天像棋子一样散落在长流村这个棋盘各处,晚上吃完饭,消完食,便齐刷刷将自己扔回学堂这个棋笥。 学堂四处燃起了火把,整个空间被照亮,大家疲惫却带笑的脸在昏黄的火光下晃来晃去。学堂最亮的地方当属讲台处,白日的范先生已经换成了老村长李义善,他才是夜晚扫盲班的先生。底下的村民在老村长的带领下,乖巧得认字写字,跟白日里范先生教学生的架势一模一样。 一开始,围观的娃儿们还会在一旁嬉笑,平日里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的长辈,到了晚间摇身一变成了乖乖学生,让他们觉得是了不得的奇观。几天后,他们也习惯了,有的跑开找其他好耍的,有的好学的会自己找地方坐下,也跟着上课。 范先生和妻子在东厢房起居,虽然知道西厢房那边还有扫盲班的事情,但是也以为只是个别青壮过来学习,头天晚上看到那么多男女老少聚集在一起,磕磕绊绊却十分认真得学习,也跟那些孩子们一样面露惊奇,回去后,两夫妻感慨过同样的话,“怪不得长流村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了!” 是的,长流村的日子越过越好了,村民们的内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富足与平和,但生活总不尽如人意,比如郑春喜的娘亲李秋莲,在看到闺女郑春喜某日晨间干呕时,还以为是昨夜吃多了肥肉,一时不消化,还骂了她几句“山猪吃不来细糠”。 突然在某一日,她站在自家猪圈前,给怀上的母猪喂食,电光火石间,意识到闺女那不同寻常肥大起来的肚子,并不是因为肉吃多了,她如遭雷劈,然后手中的猪食勺砸进猪圈,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天杀的死妮子!” 李秋莲的丈夫郑松柏蓦地从沉睡中睁开双眼,一骨碌坐起来,带着起床气吼向外间,“李秋莲,咋咋呼呼干啥?都说闺女那么大了,别一天天只知道骂,让人听了多磕碜!” 话音刚落,房门被猛地推开,李秋莲厚实的身躯将外间的光挡的严严实实,让人一时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只听见她带着哭腔,小声颤抖得开口,“当家的,咱……咱春喜闯祸了!” 几息过活,郑松柏粗厚的嗓子眼里,爆发出这辈子最激烈的声音,“郑春喜,你给我死进来!” 在自己房内思索着何去何从的郑春喜,被亲爹这声吼吓得一哆嗦,将手放到已经显怀的肚子上,像死刑犯赴刑场一样,慢吞吞得向爹娘的厢房走去,每迈一步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苍白着一张脸,不敢直视向她看过来的父母,一进屋,不等他们表示什么,就直直跪了下来,“我错了,爹娘怎么打我骂我,我都认,就算让我去死,我也认!” 郑春喜和李秋莲坐在居中的炕桌左右,半个身子都靠在桌子上,不是这样的话,他们恐怕都坐不住。 “是谁?是哪个杀千刀的小子?”郑春喜恨恨得问道,他知道眼下不是打骂闺女的时候,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找到那个搞大闺女的家伙,混子也好,乞丐也好,认下这门亲,就能够将这场塌天大祸稍微转圜。 “是黑龙镇的陶公子,云归处开业那天,他受邀出席,与我相识,然后就……” 李秋莲眼前一黑,她有点难以置信得问道,“开业那天,到处都是人,你们怎么?我还纳闷呢,怎么就上了一天工,你就不去了,说是嫌累,原来是这个累法呀!这事发生在云归处,我好好的闺女在那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咱们找王家要说法去!” 郑春喜连忙拦住她娘亲,解释道,“不不不,那天我们只是相识,发生……发生那档子事是在第二天。那天,你们都不在家,我正好在门口整理柴垛,他瞧见了我,跟我打招呼,我邀他进去喝杯茶水……” 李秋莲听到这里,脑海里只有一句,“我闺女在自家炕上被人奸污了,当爹娘的一无所知”,她受不住这个残酷现实,晕倒了,身子不受控制得往后软倒。 郑松柏发觉妻子的异常时,她已经倒下了,他赶忙在炕上站起来,跨过炕桌,将她上半身扶起来,一边喊“秋莲,孩子她娘”,一边察看她有没有摔伤。万幸的是,她倒下的地方有一床被褥起到缓冲作用,他摇晃了几下她的身子,然后按她人中,很快就将人唤醒。 郑春喜见到娘亲醒过来,提起的心才放下,带着万分眷念的语气呼唤了好几声“娘亲。” 李秋莲回归现实,看到闺女那张脸,反应过来他们刚刚在讨论什么,再也忍不住哭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好不容易日子过好了,好好一个闺女,竟然在自家被……呜呜呜,我不活了,不活了……” “娘,我是自愿的!” 郑春喜的插话,让李秋莲的哭声戛然而止,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皮哆嗦,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娘,我是自愿的,我不是被用强。我在开业那天,就有意勾引陶公子,要不是王丽容和王丽雍发现打断,我们那日就成事了。原本,我还以为这事就算了,没想到,第二天,那陶公子还会找上门,所以我就半推半就成了事,你们放心,他承诺过,回去后就跟他爹娘说,不日就上门提亲,还给我留了玉佩作为定亲信物呢!”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那枚被自己摩挲了无数遍的玉佩,递到爹娘面前,带着邀功的意思望向他们。 下一秒,那枚玉佩被气愤到极点的郑松柏一巴掌拍飞了,接着,他一巴掌狠狠扇向了郑春喜的脸,“好啊,老子刚刚还在恼自己,恼自己这个当爹的不中用,竟然让你在自家炕上遭那种罪。没想到,竟然是你主动的,老子养你那么大,可不是让你这么自轻自贱,你不做人,你妹妹,还有你堂姐堂妹,家族的女娃都还要做人,你倒好,还想在人云归处开业当天成事,你是想将郑李两族的脸面搁那么多人面前踩个稀巴烂吧,我打死你个贱皮子……” 李秋莲伤心得“喔喔”直哭,右手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却在看到丈夫要上脚踹的时候,连忙扑过去抱住男人的腿,喊道:“孩子她爹,闺女肚子那么大,你这一脚下去,是要死人的……” “死了正好,死了干净!”郑松柏撂下八个字,却没有再踹人的意思,让李秋莲起身,两人又坐回了炕上。 郑春喜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护住肚子,见危机解除,才放松爬向某个角落,捡起那枚玉佩,见玉佩完好,脸色闪过庆幸表情。 这抹表情落在郑松柏眼中,差点又让他发火,只是旁边的李秋莲按住了他的手,“当家的,还是想想咋办吧?她这肚子都六个月了,再晚孩子都出来了。” “你那个陶公子知道你这肚子的事吗?有说啥时候过来提亲吗?” “他应该知道的,我按照他留给我的地址去过信,不过还没收到回信,我相信他,应该是在准备提亲的事情,爹,娘,你们知道的,大户人家的规矩比较多,准备的时间比较长……”郑春喜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跌跌不休得解释陶府没有回音的原因,不知道是为了说服爹娘,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郑松柏和李秋莲却不是傻子,他们耳中听到的浓缩成一句话,那就是陶公子将郑春喜吃干抹净后,便音讯全无了。 “当家的,咱们去王家问问那陶府的情况了,如今这样子,也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赶紧把这事敲定了是正经!”李秋莲哭过后,也冷静了下来,开始寻求解决方案了。 郑松柏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将这事捅出去,但是他也知道,闺女的肚子等不了多久了,这陶公子什么情况,只有当初负责邀请的王家人最清楚,比他们自个儿瞎打听更快捷。而且,王家有钱有权,万一姓陶的赖账,他们也得仰仗王家帮忙说几句公道话。 想通后,他长长得叹了一口气,说道:“成,现在就去找王二吧。” 他俩刚想迈腿出门,郑春喜却拦住了,“爹,娘,你们别去王家丢丑,陶府肯定会来提亲的。” 郑松柏忍无可忍,又扇了郑春喜一巴掌,力气大得将她的脸都打偏了,“你如今知道丢丑啦?当你把外面的野男人引到你炕上的时候,咱家的丑已经丢大发了!” 说完,他推开了挡住去路的郑春喜,然后拉着媳妇李秋莲直直往大门走去了。 郑春喜红肿着一张脸出房门时,斜眼瞥见躲在拐角处的妹妹郑夏夜,她正用一种仇恨鄙夷的目光盯着自己,想是偷听了墙角,她无所谓得冷哼一声,挺了挺肚子,“收起你那种眼神,往后有你求我的时候!” 郑夏夜觉得姐姐已经无可救药了,转身扛起背篓就往外走,她宁愿去打猪草也不愿面对这种恶心的嘴脸。 第307章 帮你跑一趟 王展丰家里,郑松柏说一句话就叹一口气,李秋莲则是在一旁默默垂泪。 而对面的四个倾听者,王展丰一家四口,面对他们的声泪俱下,每个人的眉头都拧得死紧,眼中闪过对两人深切的同情,摊上这么一个心大却蠢笨的闺女,不可怜是说假的。 “我这也是没法子,就想过来问问,那陶公子是啥家世,既然连娃都有了,不惦记我家闺女了,也得惦记她肚子里那个,趁着事情还没闹大,赶紧把我家闺女娶过去吧。” 王展丰轻咳一声,望向两个闺女,“小容,小雍,那陶公子应该是你们那边的客人,什么情况,你们把知道的都说说吧。” “那陶公子可不是什么黑龙镇的人,而是咱青鹿镇卖皮草的陶府的二公子,为人最是风流,最爱干一些偷香窃玉的事,因为名声太差,没啥门当户对人家的闺女愿意下嫁,所以目前还未娶妻。上回他在云归处乱来,已经被我警告了一次,没想到,竟然贼心不死,摸到了你家,唉……”王丽容说道。 “我就说,那小子吃干抹净了就没声了,指定是不打算负责的。亏我闺女还在痴痴等他,没想到,这人连给的地址都是假的,也不知道那封信流落到哪里去了,万一被有心人看到,那真的是丢脸丢到其他黑龙镇了。”郑松柏懊恼得抓着自己的头发,发髻松了也不在乎了,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形象了。 李秋莲却不打算考虑这陶公子的出发点了,只想把闺女打发出去,一听那人未娶妻,眼睛发亮,“正好,男未娶女未嫁,咱们合计合计,把亲事补办了,这样两家的名声就都全了。” 王丽容摇摇头,“恐怕不成,那陶二虽然浪荡,但是以他家的门户,指定不会随便娶个农户女。他要是愿意娶的话,就不会与春喜姐那样了。” 她的话没说尽,那陶二野心大得很,开业那天,就算被发现了假山偷情事件,回头还不忘撩拨过自己,把她给恶心的,当天就把他骗到暗处揍了一顿,没想到他这么抗揍,第二天还有精力干出那种事。 “这孩子都有了,他还能赖账不成?”李秋莲急了,她已经看到了事情解决的可能性,却被无情驳回,这样的反复让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开始站起来,在正厅来回走动。 郑松柏忽地起身,咬牙切齿放声道,“这样丢人的女娃,我郑松柏不要了,这就找根麻绳勒死了事,从此,我郑松柏只得夏夜一个闺女。” 原本还在焦急踱步的李秋莲听见这话,又看丈夫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吓得连忙从身后抱住他,劝道:“她爹,孩子她爹,你别急,别急,咱们还有法子,这山区里有的是没娶媳妇的光棍,实在没办法,就贴补些嫁过去,好歹留她一条命,她再有错,也是从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哇……” 劝到后来,李秋莲已经泣不成声了,她是当娘的,十月怀胎生下闺女,不像孩子的爹那么狠心,她宁愿舍了脸面,也要闺女好好活着。 王展丰和苏玉琼眼见对面两人带泪拉扯着,上前一人拉着一个,好言相劝,“孩子年轻,识人不清,那是被骗了,咱们当长辈的,不能着急上火,得帮孩子撑着才是。” 一直没说话的王丽雍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道,她就说郑春喜不撞南墙不回头吧,这一下,撞得头昏脑涨的可不止她自己,还得连累她的爹娘。 “虽然陶二不是什么良人,但是事情已经发生,连孩子都有了,那就好好谈一下双方成亲的事吧。郑叔,李婶,你们把那块玉佩给我吧,我和妹妹去谈。毕竟,那陶公子会出现在长流村,也是我们邀请的……” “小雍,可不能这么说,咱长流村全靠你们才能有今天,往来的人多了,难不成一出事就赖你们嘛,这都是那个死妮子的错,你们千万不要自责呀。”郑松柏还是拎得清的,没有顺势将这事赖给王家。 王丽雍摇摇头,解释道:“郑叔,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有自责,只是出于前东家的一点人道主义罢了。明天我就跑一趟镇上陶府,谈得拢你们就准备办亲事,谈不拢,你们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将她悄悄送走,对外就说去远房亲戚家,等孩子生下来后,再让她回来。第二条就是像李婶说得那样,舍些嫁妆,找个愿意接盘的人,远远嫁走。总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那可是你们亲闺女呢。” 话音刚落,郑松柏和李秋莲不约而同地跪下了,“小雍,谢谢你,你会有福报的。” 王展丰和苏玉琼赶紧过去搀扶,嘴里嘟囔道:“好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当长辈的这么跪,不是折孩子的寿嘛……” 隔天,王丽雍如她所讲那样,和妹妹王丽容一起搭着马车去陶府了。为了增加两人的气势,她俩特意穿上了冠服。这两身冠服,她们只在封乡君当日,为了让爹娘高兴,穿着给他们看看而已,没想到,再次穿上,却是为了一个不太相干的人。 此刻,王丽容头上顶着珠翠三翟冠,身穿丹矾红大衫,外面套着深青纻丝金绣孔雀褙子,一条金绣练鹊文霞帔从颈部绕过,垂挂于胸前,她坐在马车上,有些不自在的调整那条霞帔。 “姐,这春喜又不是你什么生死之交,之前还对你落井下石过,怎么你却还要为她跑这一趟呢?就跟个大冤种似的。” “我倒不全然是为了她,她是郑李两姓的闺女,若是这事闹开了,严重些,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两个姓氏的女性,我也是未雨绸缪罢了。”王丽雍解释道。 “也是,这个时代,一个人犯错,可不只是一个人的错,牵连到整个家族是常事。更何况是这种风月之事,那些好事人更爱听了,还会添油加醋到处传播呢。” “还有一点,也是因为大家爱打听这种事,我怕那些人会挖出两人认识的渊源,到时候如我之前所说,牵连到云归处和那些女职工就更不妙了。所以,即便我不喜欢郑春喜,还是得费点心力压下这事。” 马车到达陶府门口时,陶府的男女当家人都已经候在那里了。昨日,王丽雍特意给陶府下了拜帖,言明有要事要跟陶老爷和陶夫人商议,所以,他们早早就准备好了迎接两位乡君大驾光临的工作。 王丽容和王丽雍双脚一沾地,陶老爷就带着夫人孩子迎上来,齐齐拱手作揖喊道“恭迎清乐乡君,清平乡君”。 “陶老爷,陶夫人,不必多礼,今日只是寻常拜访,就把我俩当做寻常晚辈即可。”王丽雍客气道。 陶老爷见对面两姐妹盛装出行,料想这可不寻常呢,依旧保持恭敬的姿态,“不敢不敢,请两位乡君移步正厅,喝杯茶水。” 王丽雍颔首,带着妹妹一马当先,跟着陶老爷和陶夫人在最前头进了中门,其余陶府的晚辈都在后面跟着,隐约还能听到他们窃窃私语,男的在讨论两个乡君的美色,女的则在讨论她们今天的穿着。 后头人这些话,王丽雍她们隐约听到一些,却毫不在意,倒是陶老爷听到了,悄悄瞪了陶夫人一眼,怨她教导无方,当着客人的面讨论客人就算了,还大声到让客人听到了,真是失礼至极。 陶夫人一脸懵,不晓得自己丈夫又发什么脾气,身子往旁一缩,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又让陶老爷一阵气闷,心道,要不是看在她为父母守孝三年,又陪着他从贫困走到如今的富贵,他早就休了她了。 王丽容和王丽雍因为身穿乡君服饰,自然坐了上首。等上茶的间隙,整个大厅二十来人,却鸦雀无声,都在等她们开口说话。 “今日有事叨扰陶老爷和陶夫人了,不过事涉女子隐私,还请陶老爷和陶夫人让众位少爷小姐退下吧,咱们五个人单独聊就成了。” “五个人?”陶老爷有些不确定道,王丽容和王丽雍可没有带随从,赶车的车夫已经在耳房歇着了。 “哦,是我说得不清楚,这第五个人就是您府上二公子。”王丽雍答道。 话音一落,全场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陶二身上,有惊疑的,也有了然的,毕竟陶二浪荡成性,被人找上门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好在他从前都是找的穷苦人家的闺女或者媳妇,最终被亲爹拿钱了事了,只是这回,找上门的是两个乡君,那就难说了。 想到这点的陶大公子,离开前对自己同父异母的二弟投去了幸灾乐祸的一瞥,心道,让你仗着爹爹宠你为所欲为,这回踢到铁板了吧。 陶老爷从王丽雍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猜到是为了啥事了,人家都说事涉女子隐私了,肯定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受不住身下那二两肉,要是睡到的是面前其中一位乡君,他立马买一条鞭炮往大门口放,只是,有可能吗? 他的眼神从两位乡君平静的表情上划过,心道“不可能”,然后又望向了留下来的二儿子,见他低着头一副猥琐的模样,心道“不成器”。 第308章 仗势欺人 等到无关的人都退下了,茶水也上了,王丽雍才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轻轻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这块玉佩,想必陶老爷认得出来吧。” 陶老爷一听,连忙几步向前拿起那块玉佩端详,有些不确定道:“这块玉佩的材质和花样,跟我从前定制给四个儿子的玉佩倒很相似。连这边缘处的那块缺角,也跟我家老二那块一模一样,我还记得,那次……咳咳咳,但是这上面又多了一条裂痕……” 上面那块缺角,是陶老爷自己砸出来的,所以他很有印象。 那次,陶儿也是睡了某家的黄花大闺女,但是又不愿意娶人家,还口口声声说陶家才不会娶婚前失贞的女子,把那女子刺激得当天就投缳自杀了。事发后,那家人找上门来,他费了好大精力,又是给那家的族长塞银子,让他从中周璇,又给那闺女的爹送钱送女人,让他熄了为女儿讨公道的心,最终,只有那闺女的娘亲还在苦苦坚持,却因为孤掌难鸣,只得偃旗息鼓。事情搞定后,他请了家法,将陶二狠狠打了一顿,那块玉佩,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气急摔的。 “上面的裂痕是女方爹娘摔的。”王丽雍冷冷的声音,让陶老爷回到了现实。 “不知道这女方是谁?同两位乡君又是什么关系,以至于劳动到您二位大驾光临。” 王丽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冷笑道,“陶老爷怕是不知道吧,您家里这位二公子,现在玩得可花了,在云归处开业那日,拉着里头的职工,光天化日之下,躲在假山里头,就……” “我和那农女分明是开业次日在她家成的事,在假山那里,只是嬉戏而已,清乐乡君又何必拿出来说呢?”陶二急了,连忙插话找补。他爹虽然不介意他的风流成性,却很介意他在外行事的规矩,特别是这种正式的场合,他要敢闹出事来,回头指定给他好看的。 “陶二公子既然自己亲口承认了,也不用我浪费唇舌了。你口中那个农女,如今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再过四个月,可要恭喜陶府添丁之喜了。” “什么?怎么可能,我就玩了一次……” “咳咳咳,潜之,注意你的措辞。”一直没有说话的陶夫人,生怕陶二在两个未婚的乡君面前说出什么不堪的话,连忙假装咳嗽,提醒他慎言。 陶老爷也赶紧插话,“清乐乡君,先别忙着恭喜呀,那农女既然能同我家这个不成器的苟合,恐怕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说不定她还有其他姘头呢,肚子里那一个,是不是姓陶,可说不定呢。” “哦,陶老爷的意思是,我清平乡君的朋友,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咯?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陶老爷眼中,我这个清平乡君也是水性杨花呀?” “哎呀,清平乡君言重了,陶某可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呀!”说完,陶老爷走向儿子,踹了他一脚,嘴里开始骂骂咧咧,“我打死你这个孽障,我是前世作孽现世报,才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家里的生意也帮衬不上,一天天,就只会给我惹事,这会好了,惹到人清平乡君身上了,我就是个卖皮草的,有什么法子呀,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越说越生气,似乎把这些年给儿子擦屁股的气都出了,脚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把陶二踹得哭爹喊娘的。 王丽雍原本想制止这场闹剧,开口前一瞬间,外头就杀进来一个美貌妇人,紧紧抱住了陶二,然后冲着陶老爷喊道:“不就是一个农女吗?给钱打发了就是了?你这么下死力气,是要杀了我儿子吗?我就这么个儿子,你也忍心,呜呜呜……” “哎呀,你怎么进来了,没规矩,有客人在呢!”陶老爷的怒火明显在姨娘的哭声中收敛了,语气变得温柔许多,虽然是斥责她无端闯入,却没有半点苛责的态度。 王丽容和王丽雍望向一旁的陶夫人,她还保留着想要向前护住陶二的动作,脸上忧心忡忡。两人疑窦丛生,这陶二听起来像是妾室的儿子,瞧那短短一出,陶老爷怕是对这个美貌姨娘宠上天了吧,为何陶夫人却依旧表现得这么担心呢。 “咱们这是在谈正事,陶老爷想要哄你家小妾,怕是该换个地方吧。”王丽容最看不得这种小妾上位的戏码,略带嘲讽说道。 陶老爷有些尴尬得推开了倒在自己怀里的妾室,正了正脸色,“你回后院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那妾室是懂得看脸色,不敢在黏在老爷身上,而是开口柔声劝道:“老爷,二公子就算有错,也是您最喜爱的儿子,您可别为了外人,伤到你儿子呢。” 说完,她才扭着臀胯,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得往外走。 这动作和神态在陶老爷的眼中是有吸引力的,在陶夫人等三个女性眼中,却显得太过做作。王丽容更是嗤笑一声,“没想到陶老爷一大把年纪了,兴致倒不错,难怪二公子如此风流,怕是家学渊源呐。” 陶老爷被这话提醒,停留在远去小妾腰肢上的眼神很快收了回来,低头轻咳几声掩饰尴尬,然后才接着问道:“不知道两位乡君,想要怎么处理这事?” “很简单,两家尽快把亲事办了,全了双方颜面。”王丽雍说道。 “不可能,我才不要娶那个农女呢,年纪轻轻就不守妇道,谁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我的,我才不当那个冤大头呢!” 该做主的人还没发话,陶二就按捺不住了,他对郑春喜只是玩玩,怎么可能娶她,在他的意识中,只有像面前两个乡君这样的才貌家世,才配得上他家的门楣和自己这优异的皮囊。 陶老爷虽然有些气恼儿子的抢话,不过还是点点头说道,“既是两位乡君的朋友,陶某姑且相信这农女肚子里的孩子是陶家的,但是这样身份和品行的女子,当我儿子正头夫人是不行的,顶多就是一台小轿抬进来。” 王丽雍却并不打算和他们多做周璇,站起身子,“要么是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要么是一尸两命再抬着尸首上公堂,告你家公子奸淫女子致人死亡,陶老爷好生想想吧。” 说完,她抬腿便走了,王丽容紧随其后,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笑嘻嘻得说道:“忘了说一声了,那农女的娘亲姓李,同青鹿镇李县令,可是同村同族人哦!” 陶老爷还在纠结的心,在此刻已经有了答案,民不与官斗,特别是他这种经商发家的,就算手里有些钱财,也挡不住人家当官的有意刁难呀,看来,这个农女,是注定要落在他家了,他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憋屈,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儿子,忍不住又踹上去一脚,生生让他吐了一口血。 而陶夫人,在王丽容和王丽雍抬腿离开后,就悄没声得跟了上去,一直跟到大门口时,才出声问道:“两位乡君这样撂下话,不怕被人说仗势欺人吗?” 两人的脚步一顿,回身望向陶夫人,王丽雍说道,“你家二公子仗着自己亲爹有钱,拿钱摆平那么多烂摊子,不也是仗钱势欺人吗?他可以仗他爹的势,那个你们瞧不上的农女,自然也可以仗她朋友还有族人的势咯。” “两位乡君请不要误会了,我倒不是为我儿辩解,我儿虽于男女之事上轻浮荒唐,却从来是你情我愿,从无强迫一说,所以之前找过来陶府的,顶多是结果没谈拢,所以,我想提醒两位乡君,那姑娘拖到肚子里的孩子这么大了才累两位乡君出马,她也无辜不到哪里去,两位还请不要因为同情朋友而蒙蔽了双眼,被人当枪使了,连累到自己的好名声不值当呐。” 陶夫人苦口婆心得解释道,她对王丽容两人的事迹有所耳闻,知道她们曾经抗击匈奴救下许多青鹿镇人,也晓得她们带动了长流村的经济发展,她不忍心这样的好人被那品行不端的女子牵连,被人说是仗势欺人,所以一改自己平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事风格,跟上来好心提醒道。 王丽雍感受到了陶夫人的好意,语气变得缓和起来,含笑说道:“陶夫人一片好心,我和妹妹心领了。也不瞒夫人,我俩亲自出马,却不是为了那姑娘一人,而是为了与她关联的更多人,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陶夫人大概懂了,颔首说道:“倒是我瞎操心了,两位姑娘年纪轻轻,能当上乡君,自然不是那等愚昧之人。” 一旁的王丽容见她温温吞吞的样子,想到她刚刚还想要护住陶二的举动,忍不住劝道:“陶夫人,与其操心我俩,不如您还是操心下自己吧。刚刚那个姨娘,看起来可不好相与呢,宠妾灭妻这种戏码,想必您也看过不少吧,就不需要我提醒了。” 陶夫人听到这个,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忍不住低头浅笑,再抬头,脸上的怯懦一扫而光,意味深长得说道,“两位乡君以为,陶二是怎样走到如今这地步的呢?”说完,她又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微微福身,“劳烦给那位姑娘带句话,三日后,必有媒婆上门。” 王丽容和王丽雍表情一凛,“惯子如杀子”五个大字同时出现在她们的脑海,这陶夫人,深藏不露呀。 第309章 模拟考试 三日过后,陶府果然派了媒婆上门提亲,原本坐立不安的李秋莲和郑松柏,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他们不是没有收到王丽雍转述的陶夫人的话,但是这媒婆一日不到,这亲事一日没有完成,他们就不敢把这心放回去。 提亲的流程很顺利,几乎不需要媒婆怎么舌灿莲花,他们就满口答应了。等媒婆一离开,一他们就对外宣称郑春喜同陶府二公子定亲了,而且因为对方长辈身体的缘故,要赶在对方去世前先娶了亲,免得后面要守孝,耽误了孩子们的亲事。 这理由无懈可击,但村里部分人还是看出了猫腻,郑春喜明显宽松的穿着和圆润的脸庞,郑李两人强装喜悦却又不大像的神色,以及过于仓促和草率的送嫁过程,都足以让人脑补出许多。 后来,在亲迎礼当天,有一两个在云归处上班的人,认出了新郎官是开业那天和郑春喜拉扯过的男子,细心的人再一联想到郑春喜开业隔天就没去上班的事,更多的细节便出来了。 郑松柏和李秋莲虽然顺利将郑春喜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了,耳朵和心却不清净,走在路上都觉得旁人的目光带着某种色彩,那颗心就跟在油锅上煎着一样。但是为了不让旁人有更多的舌根嚼,他们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闺女回门的时候还得佯装十分高兴的模样,同村里人炫耀自己家找了个好女婿。 “你们是不知道呀,回门那天,我看我爹娘那副模样,差点没心酸死了。偏偏姐姐看不出来,还很得意呢,抓着我炫耀那些衣裳首饰,我一巴掌拍掉了,说我嫌那些东西脏,你们晓得我姐是咋回我的?” “咋回呀?”王丽容好奇问道,手里的动作也没慢下来,将一大块隔板卡在地面放置的两根横脚上,然后稍稍用力摇晃隔板,确定隔板十分稳当才罢手。 郑夏夜则是调整着隔间的小桌板,然后回道:“她问我,若是这样就觉得她脏,为何我还同小水那么要好。” 王丽容的脸瞬间黑了,她竟敢拿小水的经历与自己的主动勾引相提并论!她从来没觉得郑春喜婚前失贞是多了不得的事情,只要她的行为不会牵连伤害到其他人,谁管她失几次贞。但是,她拿小水的事出来说嘴,她是真得怒了!要不是小水和姐姐去拿水桶抹布了,听到郑春喜说这种话,不知道该多难过呢。 郑夏夜正埋头干活,没有注意到王丽容的怒容,而是接着说道:“我当场就指着我姐鼻子骂了,把她骂得狗血淋头,无地自容,我说,比起她自私自利,拿全家族女性的名誉作赌,自强自立,敢于从头再来的小水比她干净百倍。我还说,我不会用她从陶府拿来的一针一线,让她不要再送东西来了,我扔起来费劲!小容姐姐,你说我说得对不?” 王丽容的怒火随着她的话一点点消散了,她望向郑夏夜期盼夸奖的双眼,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夏夜说得对。一个人想要奋力向上没毛病,但是以损害他人的方式达到目的,终会遭到反噬。抛开这个时代的贞操观念来讲,你姐姐用色相换取上位,若是没有伤害到他人,也未尝不是一种手段。只是以色事他人,并非长久之策,再好的皮相也总有老去的一天,唯一不会老去的就是你脑子里的知识。” “我知道的,所以小容姐姐才会说服村长让咱们学堂男女一起读书,还有亲自去劝那些不让女娃念书的长辈,让他们送女娃去读书,就是为了让她们学会知识,掌握永远不会老去的手段,力争上游!” “是呀,你很聪明!”王丽容忍不住又揉了揉郑夏夜的头。 接着,两人快速得调整了小隔间的东西,搞定后,齐齐拍掉手上的些许灰尘,站着观赏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这是一个高六尺、宽三尺、深四尺的小屋,面积就一点五平方米,尺寸完全是按照乡试的考棚来的,最靠里面架着一块木板,既是床也是椅子,往外也是一块木板,充当桌子。 正观赏着,王丽雍抬着半桶水,田小水拿着两块抹布出现了,两人见小隔间搭好,直言她们动作迅速,然后上前快速擦洗起来。 田小水一边擦洗一边问道:“小容姐姐,小雍姐姐,这法子真的有用吗?” 王丽容耸耸肩,“我也不确定,死马当活马医吧,范先生有考试焦虑症,导致每次乡试都失败,咱们就让他经常考试,考到麻木了,说不定焦虑症就消失了。” “说不定也不是什么焦虑症,九天时间,吃喝拉撒睡都在这么小的地方,还没我家炕一半大呢。范先生虽然长得高,但是看着还没有我皮实,考不好也正常呢,我要搁这里坐上三天,脑子都成浆糊了,还写什么文章呀。”郑夏夜说道。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自然得有各种手段筛人咯,这小格子间未尝不是对考生耐力和毅力的考验。想要做好官,没有好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那是不行的。”王丽雍说道。 四个人手脚麻利得收拾好隔间,等到学堂放学后,便一同去请范先生过来了。 范先生一脸不明所以过来时,看到这熟悉的隔间,有些疑惑道,“这是?” 王丽容笑着解释道,“先生,秋闱在即,听说你一进考场就紧张,以致发挥失常,我们就想了个法子,给你还原了一下考场,咱们来个模拟考试,等你适应了这种感觉,说不定真正进考场时,就不会再紧张了。” 范先生内心一热,对着四张笑脸感激道,“真心谢谢你们为我想着了,只是,这考场有了,考卷却没有,也是徒然呀。” “哦,您说考卷呐,先生不必担心,我已经托友人搜罗了一些送来了,都是历年或者别省乡试的考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也就是先生您的时间了。” 范先生没想到王丽容的能量那么大,这么珍稀的考卷都能弄来,他原本已经快死掉的科举心又开始复燃了,认真对着她们拱手作揖,“他日若能上榜,范某必定牢记恩情。” 距离秋闱还有五个月,她们决定给范先生安排四场模拟考试,每月一场,而且为了最大限度仿真,范先生模拟考试的时间都严格按照乡试的时间来,也就是范先生每个月会有九天的时间缺席。 回去后,范先生就同村长商量了下,听说是为了考科举,村长一点没有犹豫得拍胸脯保证道:“先生尽管去准备,那九天时间的课,我找人代课就行。” 后顾之忧解决了,第一场模拟考试很快就到了。 格子间就设置在王家的大院角落,王丽容和王丽雍特意请了镇上有“考场经验”的官差,让他们全程模拟核验考生身份的过程,又是核对“浮票”,也就是写有考生相貌特征的准考证,又是搜身,从头到脚搜一遍,连发辫也解开盘查,防止考生“夹带”。 这一通严格的搜查下来,使得范先生如临真正的考场一样,熟悉的紧张如期而至。他一脸苦笑得坐到格子间上,像每一回刚进考场一样,收拾自己带过来的东西。 毛笔、墨、砚台、镇纸、水注一类的文具摆上狭小的桌面,抹布用不上,运气很好,分配到的号舍很干净。卷布拿出来,答卷的时候充当毡布,吃东西的时候也可以当桌布。几块油布暂时用不着,继续放考篮里,等答完卷子后,再拿出来保护答卷。要是刮风下雨,也可以用来防风避雨。 香包得拿出来,提神醒脑、掩盖气味…… 他按照习惯,在心里无声得叨咕过每一样东西的用处,手里拿着香包时,鼻尖传来一阵隔壁旱厕的异味,瞬间无语了。 王丽容她们将号舍设置在旱厕旁,美其名曰让他提前适应“臭号”的威力。臭号,顾名思义,就是靠近茅厕的号舍,如果是秋闱,在秋老虎的威力下,那么多人的排泄物堆在号舍隔壁,那威力可想而知,他前五次秋闱,就体验过一次臭号,那一次,差点没扛到结束。 心底的碎碎念,并没有缓解他的紧张感,等到卷子派下来,摊开卷子一看,果然,那些文字像飞虫一样在眼前游走,他深呼吸好久,才勉强看清了上面的文字。提起笔来时,刚刚构思好的那些东西,似乎又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九天后,憔悴不堪的范先生,一脸颓丧得离开了考场。 妻子洪氏站在王家门口,焦急中带着一种隐秘的期盼,希望王家的模拟考场能够起到作用,让丈夫的一腔抱负得以施展。只是,她要失望了,当她的目光落到丈夫脸上时,心里瞬间了然,却毫无当初扇丈夫巴掌的蛮横,而是扯出一抹笑,说道:“辛苦啦,回家吧,我烧了热水给你洗漱,今天特意做了好饭菜,还买了一斤好酒,陪你好好喝一场。” 范先生望着妻子的笑容,心中苦涩又温暖,当初他初中童生,踌躇满志,求娶洪氏时,曾放出豪言,要让她当上诰命夫人,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孩子都成家立业了,妻子的脸上也开始有了岁月的细纹,他还只是个秀才。虽然妻子偶尔会劝自己妥协,甚至上回被自己气到上手了,但是,他知道,这个时间,如果只有一个人会支持自己,那这个人必定是妻子。 “罢了,人不能太贪心!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他突然释怀一笑,快步向前来到妻子跟前。 两人相携着离开了考场,路上遇到村民问好,或者是半开玩笑得问“先生考完试啦”,范先生都朗声回应,不见刚出考场时的气闷。 洪氏有些疑惑问道,“刚刚出来时候还一副死人样,这会儿咋就那么高兴了,为那壶酒么?” 范先生深深望了妻子一眼,回了句“嗯呐”,剩下的“为了你”三个字,让妻子用余生体会就成。 第310章 无欲则刚 范先生没有就此放弃科举,他照常参与剩余的三次模拟考试。 第二次模拟考时,大抵是内心想通了些,他心中的紧张感稍解,勉强交了一次满意的答卷。第三次,答卷质量直接原地起飞,王丽容和王丽雍请来的阅卷人,有准备明年参加春闱的举人,也有已经退休的前进士,直呼这人是天纵奇才,这第一个月的卷子答得磕磕绊绊,第二个月的卷子初露锋芒,第三个月的卷子崭露头角了…… 农历八月九日,范先生再次迈入那个熟悉的考场,再出来时,已经是八月十八日,他这次的运气也不好,被分到了臭号,不过,因为前面十次的臭号考验,他已经能够自如得应对着恶劣的环境了。出来时,他的形容并不狼狈,甚至可以说比任何考生都神采奕奕。 结束了秋闱,他依旧回到长流村教学,等待放榜的一个月里,他没有任何异样,反倒是妻子洪氏,一直小心翼翼得照顾着他的情绪。尽管范先生哭笑不得得表示自己考得还行,洪氏却依旧不相信。 直到送喜报的人到达长流村,洪氏还不敢相信,她落榜了五次的丈夫,竟然一举成了乡试头名,黑辽省这一届秋闱的解元。她一脸呆滞得接受众人的祝贺,后续的庆功宴都是苏玉琼领头帮忙的。 这日,夜深人静时,范先生与洪氏对坐相视,没等洪氏扯出笑容来,她眼眶中的泪水便不受控制得流出来了,吓得范先生又哄又劝,问她怎么啦。 洪氏先是摇摇头,后来平复情绪后,才说道:“我就是心疼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累,总算拨开云日见天明了。” 范先生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将妻子紧紧抱住怀中,“我不辛苦,是你辛苦才对,你放心,新婚那日的誓言永不敢忘,该属于你的诰命夫人,总有一天会挣给你的。” 这日过后,范先生离开了长流村,提前赶赴京城准备春闱。长流村的人以为范先生就此离开了,却没料到,春暖花开的四月份,他又回来了,身边跟着一个他为长流村学堂找的新先生。 此时,他已经成了天子门生,授翰林学士一职,这次是以上任前探亲的名义回来的。他向村长推荐了新先生,同围观的村民一一寒暄过后,才孤身拜访了王家。 在王家,他诚挚得对王丽容她们道谢,言明若没有她们的帮忙,他不可能那么顺利考上进士。 王丽容她们却没将功能全揽身上,王丽雍更是敏锐得发问,“先生头次和二次的卷子差异甚大,倒不像是模拟考场的功劳,敢问先生可是那段期间有所得?” 范先生潇洒得笑了笑,说道:“确实有所得,头回出模拟考场时,我站在门口,我妻站在门外等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够幸福了,于是,心中执念放下,一身轻松进考场,便有了如今的成绩。” 王丽雍懂了,也笑了,“这大抵就是圣人所言‘无欲则刚’吧,有些时候,放下刻意追求的欲望,心态自在了,行事自然少了紧张局促,恭喜先生了!” “同喜同喜!贵堂兄也榜上有名,听说要外派到江南富庶之地当县令,真是年少有为呢。”范先生说道。 是的,王鸿学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在二十三岁的时候成了一名进士。虽然没有名列前茅,但也榜上有名,在张大贵的帮助下,他外派当县令的地方在江南,虽然距离长流村千山万水之远,但江南富庶,是容易出政绩的地方,每一届春闱结束后,头几名之外的进士都是铆足了劲头钻营,就为了派到江南那种地方。 消息传回长流村的时候,王大富老泪纵横,亲自去村口小卖部买一条大红鞭炮,当天就冲着老家的方向安排了一场盛大的祭祖仪式,之后便是自掏腰包,请戏班子,办流水席,同王丽容和王丽雍封乡君的流程一模一样,却明显让人感受到他有别于以往的上心。 后来,正常庆祝活动结束后,苏玉琼去王家回来后忍不住酸了,“别看你们爷爷如今说男女都一样,鸿学一考上进士,那个劲头跟你俩封乡君的时候还差个档次嘞。他可是说了,等这边忙完了,要再回一次老家祭祖呢!” 王丽容和王丽雍却不以为意,她们自己的价值,从来不是由旁人定义的,就算是爷爷,也不行。只要她们不去追求旁人的认同,就不会在意旁人是否看重自己,也不会因为旁人轻视的态度而感到难受了,无欲则刚! 于是,两人在娘亲的嘀咕声中,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胳臂,撒娇道:“娘,咱今晚吃肉丸子吧,好久没吃了,想念得紧。” 苏玉琼立刻嫌弃道,“整天惦记着吃,昨儿个流水席上不是有肉丸子吗?咋不见你们吃呢!” 王丽容一句“那些厨子哪有娘亲做的好吃呀”,就让苏玉琼喜笑颜开,转身就去厨房忙活了。 此时正值各家各户做晚饭的时候,空气中飘着各家食物的香味,王丽容搬来两张躺椅,和姐姐王丽雍一人一把躺椅,坐在自家露天的院子上,她们轻轻摇晃着躺椅,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云霞,还有偶尔飞过似小小黑点的归巢倦鸟,心情无比平和。 时光可慢可快,在某一刻,它慢得像永恒,但是暮年回首时,却又快得像瞬间。 王丽雍在她七十岁那年,刚刚写完她的巨着《天宇朝常见农作物荟萃》,里面详细介绍了两百种农作物的基本性能和种植方法。这些都是她经济自由后,开始周游全国,爬山涉水,到处观摩农人种植方法以及实验过后的结果。 她将这两百种农作物分为四大类,谷类作物,包括稻子、小麦、玉米、高粱、粟、黍、稷等;薯类作物,包括甘薯、马铃薯、山药等;食用豆类作物,包括黄豆、豌豆、绿豆、小豆等;蔬菜瓜果类,包括叶菜类、茄果类、浆果类等。 巨着后尾,她还列举了几十种天然农药和肥料的做法,都是她利用这个时代现有材料琢磨出来,经过实验有效的法子。 这本着作是王丽雍自费找印刷坊制作出版的,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毕竟需要了解农作物的农民,大都是不识字的,而那些识字的,一般都不会看这种书。直到这本书在京城的某间书坊上架,被某位司农寺的官员拿到,然后呈给当今皇上,年少的皇上才知道了在遥远的东北山村,有一个先太上皇亲封的清乐乡君,连带着,已经发展成黑辽省首富的清平乡君也进入了他的视野。 长流村的旅游业发展起来后,那时的皇上确实如他之前所讲,让各地县官参考长流村经验,在各地开展因地制宜的经济发展。而许多县官或者其幕僚来到长流村后,无一例外地和王家混熟了,借由这些人际关系,再加上手里的资金,王丽容在各处的投资如同天女散花搬分开,到哪都是股东,虽然有些投资亏本,但是大部分都是盈利的,以至于她不知不觉中,就成了黑辽省的首富。 彼时,七十岁的王丽雍和六十八岁的王丽容再次出现在皇宫时,两人因保养得当而显得格外年轻的面容一度引起当今皇上的惊叹,反复询问得知她们确实都是近七十的年龄后,才感慨了一句,“两位乡君面色红润,发色不见灰白,神采奕奕,乍一看还以为不到半百呢。” 王丽容直言道:“皇上,我俩早就有白头发了,这是用了法子染黑而已,故而显得年轻些。” 皇上难掩惊讶问道:“竟有如此法子,不会掉色吗?” 王丽容摇摇头,解释道:“是特质的药水,染一次可以维持好几个月呢,等到底下的白发长出来,再染就是了。这药水不伤头皮头发,用料都是纯天然的……” 眼见妹妹职业病犯了,有继续给自家染发剂打广告的趋势,一旁的王丽雍连忙拦住,“皇上,若是感兴趣,回头我们送上一些来,您让宫中有白发者尝试下即可。” 皇上倒不觉得王丽容啰嗦,只是见王丽雍说话,才意识到他差点忘了这次召见两位乡君的重点。他轻咳了一声后,朗声说道:“清乐乡君,你几十年如一日,走访乡间,为天宇朝百姓写下农物巨着,功在千秋,特旨,擢升清乐乡君为县主,享……” 王丽雍没想到这乡君封了几十年了,皇帝都换了两个了,她这个山旮旯里的乡君还能升职加薪,虽然以她如今的日子,已经不在乎那点县主的俸禄了,但是,谁还嫌自己地位太高啊,于是,她笑意盈盈得跪下接旨了。 王丽容和姐姐一样的想法,也笑着一同跪下,却没想到,也有自己的升职通知。只听皇上接着宣告,“清平乡君,善经济,富贵而仁善,屡次捐赠,修路搭桥,赈济灾民,真正做到了‘达则兼济天下’,可为当时商人楷模,特旨,擢升清平乡君为县主,享……” 再后来,雪封大地前,两个县主从京城回到了熟悉的家。 她们毫不意外得受到了村民们的欢迎,但是这些热切的面孔,已经不再是她们封乡君时的那些面孔了。许多熟悉的人已经不在了,村长李义善、郑全奶奶、郑大婶、马大嘴……爷爷奶奶爹爹娘亲这些王家的长辈,葬在了远处山上的王家祖坟里,等到某一天,大限到了,她们也会到那里去。 晚间,两姐妹躺在垫了厚厚被褥的摇椅上,喝着茶,听着几个曾孙辈的小孩叽叽喳喳聊天。昏黄的烛光下,炭盆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人噙着笑,不知不觉打起了盹。 几个小孩听到了她们的打呼声,先是对视一笑,然后其中两人轻手轻脚给她们盖上了被子,最后依旧降低声量说着话,一边看着炉火,生怕炉火一灭,冻坏了两个长辈。 屋外突然窸窸窣窣飘起了初雪,不知外间是谁惊呼一声“下雪啦”,将王丽雍从昏睡中惊醒,她望了隔壁的妹妹一眼,又透过琉璃窗看向屋外,意识到自己不是幻听,在她们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间确实飘起了大雪。她轻声在妹妹耳边问道:“看雪不啦?” 王丽容猛地睁开双眼,同样望了一眼窗外,瞌睡虫一扫而光,兴奋道:“姐,溜达看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