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百宠小媳妇 下》 第一章[09.27] 【正文开始】 次日,下了两三日的雪终于停了,还出了太阳,只是天气又冷了几分。 秋月一面为徐观岚梳妆打扮,一面吐槽:「这薛大人也真是奇怪,大冷的天,去赏什么雪,这种天气旁人都紧闭门窗窝在家里呢。若要赏雪,咱们府里雪景也好着呢,非劳什子去山上。」 流月在一旁给她烘着小羊皮靴,等会儿穿进去暖暖的不冻脚,她道:「你懂什么呀,这叫情调,小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徐观岚早听闻苍岚山的雪景特别美,她早就想去看看了,只是一直没有成行过。听得流月这样说,她调侃道:「嗯,你见识大着呢,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秋月朝流月翻了个白眼,流月又朝她哼了一声。 映月在一边张罗着,说:「你们别拌嘴了,有本事等会儿出了门,风口里去拌嘴,我看灌一肚子冷风谁还愿意开口。」 映月这样一说,她们便不再说话,各干各的事。孙妈妈笑着说:「还是映月姑娘有本事。」又问:「车马都备好了吗?今日路上结冰,恐要在车轮上栓上铁链子才行。」 映月道:「孙妈妈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好了。」 一时收拾妥当,映月将一只铜胎掐丝珐琅花蝶纹南瓜式手炉递到徐观岚手上。流月又给她系上一件猩红色连帽貂绒斗篷才出门,帽檐一圈缀着白狐毛,将她小小的一张脸隐在里头,显得格外的粉雕玉琢。 出了府门,见有辆马车等在门口,小厮见了她连忙迎上来,恭敬地说:「四小姐,我们大人请您上车。」 徐观岚放眼看过去,见薛盛已掀开帘子出了马车,正微笑着在等她。她有些为难,进退不得。孙妈妈暗暗推了推流月,使个眼色说:「你陪小姐上车去。」 流月想人家两人浓情蜜意的,她凑上去多碍眼,不过迫于孙妈妈的眼神,她只好硬着头皮扶着小姐上去。 薛盛在车上接应着徐观岚,轻轻拉了一把,她进到马车里,暖意沁满全身,炭盆烧的正旺,上头还有几只青柑,幽幽烤着,散发着清香甘甜的气味。 他二人面对面隔着炭盆坐着,流月替她解下斗篷,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正微笑着望着自己,连忙低垂下头去。 流月想,这气氛,她为什么要来做这个多余碍眼之人,真羡慕其他人在后面的马车上说说笑笑,而现在她连咳嗽都不敢,眼睛更是没处放,只好把视线停留在那炭盆上几只青柑上。 静默了半晌,流月听得徐观岚说:「你一直瞧着我做什么?」流月想,小姐你这个沉不住气的,就不能等他先开口? 果然听得薛盛道:「这车里一共就三人,不瞧着你,总不能叫我瞧着流月吧?」 「……」 薛盛从一旁拿出一叠装订过的纸递给她,说:「上个月,这个月的话本都在这里了,请眉眉笑纳。」 徐观岚翻看了一下,通篇皆是极其精妙的小楷,这显然是他的手稿。她道:「若是没有结局,或者结局模棱两可的我可不看。」 薛盛爽朗地笑了笑,说:「你尽管放心,这里面皆是你喜欢的桥段套路。」 「……」在他眼中,她就是一个喜欢恶俗桥段之人?她道:「流月,收起来。」 转头见他拿了炭盆上的一只青柑剥了起来,酸甜清香飘来,她不由得咽了下口水。他不言不语地剥完了,放到她手心里。徐观岚拿出一瓣塞进嘴里,眉头皱紧了,说:「酸,好酸,快倒水。」 流月并没有带茶水上来,看向薛盛,就见他从一旁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徐观岚嘴里酸的要命,忙起身上前去接过茶水,顺势坐到了他那一边。 流月想,套路可真深,可怜她那单纯的小姐还只顾喝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等她喝完一杯水,嘴里的酸味冲淡了,她才疑惑自己怎么坐在他旁边。 薛盛道:「坐着吧,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他这么说,她就只好坐着了,如果她再回去,倒反而显得刻意了。 幸亏不多时,苍岚山就到了。 流月先下了车,正想接应着徐观岚,转身见她已下来了,脸色红红的,薛盛站在一旁微微笑着。 这是趁她不注意,抱下来了? 徐观岚很快没有在意这些,被眼前的美景吸引,雪后的晴天,松柏苍苍的山脉覆盖了一层白雪,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阳光一照,显得格外的晶莹。山脚下是一条湖,绕着山蜿蜒而去,不知为何湖面并未结冰,隐隐升腾着白烟。湖面上停着画舫,红柱黛瓦,覆着一层雪,红的红,白的白,黑的黑,跳色的十分惹眼。 薛盛道:「听说欣赏苍岚山雪景,最佳的就是坐在船上,沿途看松柏上晶莹的冰雪,自有一番人在泼墨山水画中行走的意境。」 还好,不是爬山。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薛盛引着她上了画舫,里头架着烧烤炉子,几个厨子正在切着一只羊腿,将肉串在竹签子上,一旁的小泥炉上还温着酒,香气扑鼻。薛盛见她两只眼睛盯着羊腿,迈不开腿,笑着说:「先给四小姐烤几串羊肉串来。」 第二章[09.27] 在徐观岚心中,吃自然是头等大事,什么风花雪月的美景,都比不上眼前这烤羊肉来得美。 她坐在一旁望眼欲穿地等着,香气一阵阵地勾引着她,好在他们很快把肉串烤好了,送到了她的手上。她顾不得别的,大快朵颐地吃起来。羊肉入口外酥里嫩,鲜香可口,特别是撒在上面的调味粉末,香的她忘了一切。 薛盛看着她专心致志地吃着烤肉串,一口气很快把手上的五串都吃完了,又适时地给她递上一杯酒,说:「再尝尝这绍兴花雕。」 她很开心地接了过去,温热的黄酒,入喉绵软温润,一盅入口,舒坦自全身蔓延开来。如此的满足,令她笑眯眯的,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好吃吗?」他问。 她用力点点头,笑着说:「好吃,真香。」她一边啃着羊肉串,一边说:「你怎么不吃?」 「看你吃就好。」 徐观岚心想,这人也真是奇怪,看她吃有什么好看的,不过美食当前,她可顾不得去想她为什么不吃,不吃就不吃吧,这种人看着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 流月在一旁惊得简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薛大人不吃不喝,只顾看着她家小姐,那眼神也忒温柔了些吧,简直能把人溺死在里头。不过她家小姐没接收到,只顾着吃罢了。 正吃着,外头有人喊:「下雪了,下雪了,好美呀!」 这毕竟是大肉,孙妈妈怕她吃多了不消化,忙说:「小姐出去看看雪景吧。」 她差不多吃饱了,非常的满足,好脾气笑着说:「好呀。」 她也没想到要披上斗篷捧上手炉就往船头跑了去,映月正要追出去,薛盛制止了她,自己追了上去。 徐观岚跑了出去才感觉有些冷,正想转头唤人,见薛盛走了过来,说:「好看吗?」 「好看,雪花飘飘比方才更美了。」她的眉眼笑得像月牙弯弯的,她伸出手来,雪花落在她掌心,顷刻间化成了一滴晶莹的水。 「好冷。」她抱着肩膀哆嗦了一下。 薛盛默不作声地走过去,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大手自然地握住她的双手。 「还冷吗?」 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他的怀抱好温暖,带着他淡雅书卷气息,他的双手可比手炉暖多了,一直暖到她的心尖尖上。 「不冷。」 她轻轻说着,一动也不想动,贪恋着此刻的温暖。 他低下头来,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 两人依偎着站在船头,雪花默默落在湖面上,撒下一点一点涟漪,雪花落在他墨发之上,星星点点仿佛白头偕老。而船在碧波间穿行,山上的松枝上偶尔掉落几团白雪,落在水里融化不见了踪影。这一切远远望去仿若一副山水写意画。 冬至这一日,皇上在天坛举行祭天大典,文武百官皆位列其中参加大典,向皇上呈递贺表。民间则家家户户烹羊宰牛,包饺子吃。 过年过节的徐观岚总是最开心的,崔姨娘是个厨艺特别棒的人,还特地做了赤豆糯米糕,徐观岚手中握着筷子等在灶旁,就等着出笼的第一时间就尝到这美味。 蒸笼里热气腾腾,冒着滚滚的白烟,糯米的香甜飘来,惹得她口水直咽。她有些迫不及待地说:「崔姨娘,还有多久才好?」 崔姨娘亲自守着火候,瞧了瞧灶上,说:「还有一会儿呢,小姐等不及了?」 她道:「我都闻到赤豆的香味了,怎么还没好?」 崔姨娘笑着说:「灶台上有一锅才煮好的赤豆银耳汤,我放了好些冰糖,小姐要不先吃点?」 赤豆汤虽然经常吃,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天又冷,吃一碗暖暖身子也不错,便叫丫鬟给她盛了一碗。结果一入口,顿时惊叹不已:「崔姨娘,你的厨艺也太了得了,如此寻常之物竟做的这般好吃,府里那些厨子都吹嘘师从名师,做出来的东西却只管在外形上做文章,精致是精致,入口却实在一般,都不及你的三分之一。」 崔姨娘听了哈哈一笑,说:「我竟有小姐说的那么好?咱们乡下人就只管把寻常的东西做好吃了,毕竟东西也不多,翻不出什么花头来。」 徐观岚连汤带水的将那碗赤豆汤都吞下了肚,还觉得意犹未尽。她摇摇头,说:「我可不夸张,吃的东西是入口的,自然味道最重要。」 崔姨娘站起来,走到蒸笼前,把笼盖一开,一阵白雾袭来,一时看不清。却听得崔姨娘说:「赤豆糕蒸好了,小姐快来尝尝吧。」说着亲自给她夹了一块放在小盘子里。 「哇!」 徐观岚眼睛都亮了,只见糯米晶莹剔透,里头裹着许多赤豆,中间夹着一层豆沙。入口糯米糕柔软筋道,赤豆软烂浓香,豆沙细腻甜蜜,实在是太好吃了。 崔姨娘一时忙完了,坐到她旁边,问:「好吃吗?」 第三章[09.27] 「好吃!」她含糊地说着,嚼着满嘴的香甜,笑得像得了个天大的奖赏。美食当前,她就是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她吃了两三块,这东西实沉,肚子便有些饱了。她感觉自己经常来崔姨娘这儿蹭吃喝,两人也算是熟了。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藏在她心里很久的疑问:「崔姨娘,我问你件事情,如果你觉得为难不回答也是可以的。」 崔姨娘磕着瓜子,道:「你问呗。」 「我爹他也时常来你这儿,他竟真的从未碰过你?」问完,她觉得似乎又有些不妥,说:「虽说这件事我不该过问,但……」 崔姨娘直爽,说:「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老爷说,他读的是圣贤书,我呢与他女儿们岁数差不多,他实在做不来这等事,觉得有违人伦。老爷常来我这儿呢,和小姐你是一样的,觉得我做的东西好吃。」 徐观岚听了惊讶的嘴都合不拢,她实在很难想象,她老爹那种严肃的外表下也有一颗吃货的心,而且也喜欢这些简单却美味的家常菜,这简直父女一丘之貉,臭味相投呀。想到这里,她都有些想笑。 徐观岚道:「那你打算就这样过一生?」 崔姨娘道:「老爷说如果我想要出府去,就放我自由,若是愿意留在府里也可以,由着我选。我暂时还没想好,对现在这样的生活也挺满足。只要钱姨娘不来找麻烦的话。」 说起钱姨娘,她都觉得有些不认识她了,自怀有身孕以来,总觉得变了个样子,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恃宠而骄。 她道:「你有这个厨艺,有没有想过出去开个饭馆做个小买卖,我想生意也不会差的。」 崔姨娘嗑瓜子的手停了停,说:「我这倒没想过,我行吗?」 「怎么不行?若是不会算账,你出去了寻个好男人嫁了,夫妻守个店铺,同心同德,其利断金。」 崔姨娘呵呵一笑,说:「小姐你这想的太远了些,我从没想过这些。」 「那你现在考虑起来也不晚,若是哪天你真有此想法,我头一个去捧场。」 「你可真是个好人,这府里多少人都瞧不上我这样的粗人,难得你这个嫡出的名门小姐不嫌弃我,莫怪薛大人看上了你。」 「好好的,你提他做什么呀。」 崔姨娘见她俏脸飞红,说:「你还害羞了,这纳征礼都送过了,不就等个黄道吉日了。」 说到纳征,徐观岚忍不住说:「你说他一介穷书生出身,做官也没有多久,纳征送的东西一点也不比侯府送来的少,你说他哪来这么多银子?」 崔姨娘快人快语,脱口道:「说明他重视你啊,在田庄里就有老话说的,家有良田百亩牲畜千头,予你十分之一算不得什么,家有薄田十亩牲畜十头,全数与你,如此郎君可嫁。」 崔姨娘见她若有所思,站起来走到笼屉前,装了一盘糯米糕,又盛了一海碗红豆汤,说:「你要不要把这糯米糕送去给薛大人尝尝,你亲送的,他定然高兴。」 徐观岚瞅了她一眼,说:「你这一套一套的,懂的倒多。」 「乡下田庄里自然民风奔放些,没有那么多的拘束,我看的也多了,这东家闺女看上西家小伙,哪个不是今天做碗鸡汤,明天送篮鸡蛋的。」 「……」 崔姨娘见她不说话,对着一旁的流月说:「流月姑娘,快替你家小姐收着,趁热送去。」 流月喜滋滋地收了,说:「小姐,崔姨娘说的倒有些道理,今日冬至,再带上些饺子,正好有由头送去呢。」 既然她们都这样说,那她就勉为其难吧。 徐观岚坐在马车里,心中犹如小鹿乱撞,先前她给他写情诗什么的都没有这样害羞过,不知为何与他接触的越多,她反而扭捏了起来。总觉得心里有些害臊,却又有些期待见到他。 她正想着,突然马车一个急停,她差点跌了出去。流月忙扶好她,朝着外头喊:「怎么回事!仔细把小姐摔了!」 车夫隔着帘子道:「小姐,马车突然坏了,走不了了。」 「好端端的怎么坏了?」 流月走下车去,在外面与车夫说了一会话,上来对徐观岚说:「恐怕要让小姐下车了,车轴断了。」 徐观岚下得车来,见车果然坏了,又环顾四周,这一时半会的,却哪里找车来,何况薛盛家在京郊,还有好长一段路,总不能叫她抛头露面走着去吧。 流月不断地向车夫抱怨着,怨他出门前也不把车子检查检查,如今出这种状况。车夫也很郁闷,谁能想到车轴也会断哪! 正犯难着,流月见一顶绿呢银顶八抬大轿缓缓而来,她定睛一看,欢呼道:「小姐你看,那是不是薛大人的轿子!」 徐观岚抬头看了看,确实是他的官轿,想不到在半路上相遇了,心想倒省得她送上门去了。 他那头果然也瞧见了他们,他下了轿,朝她走来,问:「眉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四章[09.27] 徐观岚见他身上穿着官服,想来是刚从祭天大典上下来。她指了指马车,说:「车坏了。」 流月道:「今日冬至,小姐是想去薛大人府上送饺子的呢,谁知道车坏了。」 「哦?」薛盛听了面露微笑,看着徐观岚,说:「是嘛。」 徐观岚见他瞧着她,低下头去,说:「既然在路上遇到了,那你顺便带回去吃吧,也省得我再去一趟了。」说着吩咐流月把手上食盒交给他。 薛盛并没有接手,说:「眉眉你说的是何道理,岂有半道折回的道理。何况车坏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做何办法?」 「那你说怎么办?」 他唇角微微笑了笑,指着他的轿子说:「眉眉若是不嫌弃,可以坐我的轿子,两个人倒也坐得下。」 徐观岚听着他惊世骇俗的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 薛盛见她杵着不动,说:「难道你还有其他的办法?」 「有啊!」她振振有词:「我可以坐你的轿子,但你可以在一旁走着。」 他道:「这恐怕不妥吧,你看看我穿着朝服,若是在一旁走着,恐惹来围观,造成非议,恐有损官威。人家必然好奇轿子里坐的何人,传出去也不太好,不如……」 「好了,我答应了便是。」徐观岚及时地制止了他,坐个轿子,他理由还挺多。 虽说是八抬大轿,到底比马车小了许多,两人往里一坐,几乎是贴着了,又是密闭的空间,尴尬无处不在。 这次薛盛先开了口,说:「难为眉眉想得周到,送饺子来吃,我受宠若惊。」 「我是想着,你从江南而来,冬至没有吃饺子的习俗,京城家家户户吃饺子,我便送来你尝尝。」 他说:「我正好有些饿了,不如先吃几个。」 「现在吗?」 「嗯,可以吗?」 为什么他的语气像在撒娇,俊颜当前,她很难拒绝。她道:「倒也不是不可以,碗筷调料都是现成的。」 她打开食盒,保温性不错,还是热的。她夹了一只,蘸上醋,放到碟子里,说:「这是韭菜羊肉馅的,你尝尝看。」 碗筷递到他面前,他就是没有接手的意思,她丢了个眼神给他,不过他似乎并不买账,颇有深意地瞧着她。 这……这是要她喂? 今日心情好,那就勉为其难吧。 她夹起饺子递到他嘴边,他果然含笑张嘴吃了下去。等他咽了下去,她期待地问:「好吃吗?」 「好吃。」他轻轻笑了笑,说:「只是我竟不知眉眉懂得这么多,韭菜羊肉最是温阳补肾的,眉眉想得真长远哪,哈哈。」 「你……」 她又气又羞,情急之下完全忘了坐在轿子里,抡起拳来就要捶他。轿身忽然剧烈晃动起来,轿夫们脚下不稳,心想这是在做什么! 「嘘……别动……」薛盛一把拉住了她,轻声说:「不想让人误会的话,就别乱动。」 果然听得流月在外面急急地问:「小姐……您没事吧?」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得薛盛说:「没事,你家小姐和我抢饺子吃呢!」 流月:「……」 轿夫:「……」 徐观岚:「……」 现在的姿势非常的奇怪,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捂着她的嘴,而她几乎是半趴在他身上。 她气愤地瞪他,他还不松手,于是毫不留情地张口朝着他手上咬去。 他吃痛地抽了一口气,却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腰间的手反而更加搂紧了她,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她赶忙先松了口。 第五章[09.27] 他近距离看了她半晌,看得她心里毛毛的,她轻声说:「干嘛一直盯着我?」 他这才松开了她,气息不稳,似乎暗自压制着什么,说:「好看,自然要常看,多看。」 「……」徐观岚脸色通红,一直红到耳根上。她连忙稍稍往旁边挪了挪,虽然并没有什么空隙可以挪。 他道:「你还挺厉害,瞧瞧这牙印子。」 她抬眼看了看,见他手掌一侧果然被她咬的通红,一排牙印子十分醒目。她道:「谁叫你那样,你……你活该!」 「我哪样了?」 「你……你对我动手动脚!」 他十分自在地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说:「似乎是你先对我先动手动脚的,我不过叫你别乱动。」 才不是呢!可是她又说不明白,遇见了他,她就变得笨嘴笨舌的了。她气的咳嗽,又说不过他,只好别过脸去重重地冷哼一声。 似乎要生气了,不宜再过火,他十分懂得拿捏她。若无其事地握住她的手,说:「好了,不闹了,是我的不是。」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他柔和地说这一句,气焰立刻熄了一大半。 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然后带着她,十指相扣。 她转头看看他,见他正满目堆笑,如三月春风拂过,十分温柔地望着自己。一时,心里某个地方似乎被击中,突突地跳起来。她颇为尴尬,连忙转头掀开帘子一角,向外瞧去。 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发现了不对劲,说:「这不是去你府上的路?」 薛盛笑而不答,只说:「你尽管放心,我总不能把你吃了吧。」 徐观岚心头一惊,满脸写着不信,如此腹黑套路深沉之人,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她一路都心有戚戚,频频看他,直到轿子稳稳地落了下来。 薛盛牵着她的手下了轿,一座颇为气派,门头又像刚刚翻新过的府邸出现在她的面前,门口未悬挂匾额,看不出是谁家府邸。徐观岚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大眼睛眨呀眨呀地望着他。 薛盛微微笑了笑,说:「带你来看看咱们未来的家,看看是否合你心意。」 这是他新置办的宅子?而且他说……家? 徐观岚从未想过「家」这个字眼会与他联系在一起,从他嘴里说出了,她心中竟有一些异样的感觉,鼻尖一酸,不知是动容还是什么样的情绪。 正发愣,他已经引着她进了门,迎面是一座影壁,精致的砖雕,上面还有一些吉祥的颂语。 他说:「这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他后人家道中落了,变卖宅子,我看着挺好就买了下来,前段时间都在翻修,如今差不多了,带你来看看。」 她任由他拉着乱转,宅子很阔气很华美,只是,她的关注点是他哪来那么多钱,不会已经负债累累了吧。她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问道:「你……不差钱吧?」 「什么?」他猛地停住脚步,看着她,似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下意识地咬了咬手指,说:「我的意思是纳征就花了不少银子,如今又买宅子……其实我不在乎住在什么样的宅子里,只要……」 在他的注视之下,她显得有些心虚,不敢往下说。 「只要什么?」 他灼灼地望着她,不让她有退缩的意思。她咬了咬嘴唇,小声地说:「只要你待我好……」 话没说完,他一只手已搂住她的腰,使得她的身子紧紧地贴靠着他的,他又暗中使力往上稍稍一提溜,逼迫着她不得不与他四目相对。 他眼中有动容,却似是玩笑地说:「眉眉尽管放心,我定不会叫你过清贫的日子的 ,你大可放宽心,我不曾欠人钱财,将来不会有人上门来催债的。」 她嘟着嘴小声地辩解:「我……我只是怕你把钱都花光了嘛。」 他哈哈笑了一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说:「薛某何德何能竟娶了个好娘子,还未过门就开始操心我的生计,我真是感动。」 她连忙推开他,脸上红红的,低着头,小声地说:「你胡说些什么呀。」 他难得爽朗地笑着,去牵她的手,往里面走去。 跟在后面的流月内心: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要目睹这一切肉麻被虐狗。好想隐身啊! 过了垂花门便是内院,路过池塘,新栽的草木还未发,显得有些稀疏,她往水中看了看,说:「怎么只有一条鲤鱼?」 v第六章[10.02] 他道:「这不就是你送我的鲤鱼嘛,你不记得了?你警告我小心被鲤鱼精勾去魂魄,我这不谨记你的话,将它养在池塘里,留着将来等你来发落呢。」 「……我有说过吗?」 「当然啦,你还怀疑我的记忆不成?」 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说:「那还是养养肥,红烧了吧。」 他笑着说:「是是是,全听你的。」 一时到了正房,徐观岚看着院子的陈设非常的熟悉,似乎与她的隐秀院相差无几,就是那棵石榴树还小了一点,而且匾额上题着「凝秀」二字。 她的院子叫「隐秀」,他这里题「凝秀」,他……他的心思未免也太明显了一些吧。 他道:「这是咱们将来的起居卧房,你看看还需要增改些什么。」 她坐到秋千上,他在后面轻轻地推她。她双手握着绳子,转过头去说:「我有一条叫阿呆的小狗,如果可以,我想给它做个窝。」 他连忙说:「是是是,是我疏忽了,这就去安排。」 态度这么好,这么殷勤,她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说:「去里面看看吧?」 「好。」她站起身来,跟着他进了屋。 流月这次学聪明了,为防止再受暴击,在院子里东瞅瞅西晃晃,就是不进屋。 徐观岚环顾一周,觉得他想的很是周到,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她走了几步,觉得脚下有些空洞,不像是实心的。她轻轻踩了几下,说:「这地是怎么回事?」 他道:「底下掏空了,挖了一条烟道,冬天烧了火,这屋里就会暖起来。我在吏部尚书府上见过,足底生热,很是舒服,说这叫地火龙。」 他这么一说,她想起来苏红缨家也是有的,她老家东北的,不比她爹南方人,修建府邸时,不懂得这些。她笑眯眯地说:「这可比炭盆暖多了,炭盆只暖一角,而这玩意,整间屋子都是暖的,太好了。」 看着她喜笑颜开的表情,他很满意。他道:「床还没安,不知眉眉喜欢什么样的?」 她想也没想,脱口道:「我娘有张金丝楠木的千工拔步床,做工精细,自带幽香,我特别的喜欢,我娘说给我做嫁妆,到时候……」 她讲的眉飞色舞,口无遮拦,却见他瞧着她眸色深沉,她才渐渐意识到在说什么。怎么又被套路了,当着他的面说什么床不床的,这不是引人遐想嘛。 她脸色红彤彤的,立刻噤了声。 「你怎么不往下说了?」 「我……我先出去了。」 说完,她就想逃离现场,只可惜她的脚步永远没有他的手速快,一下被她揽住了往怀里带。她忍不住娇呼一声,吓得不敢动。 他灼灼地看了她一会儿,气息紊乱浓重,她感受到了一丝危险,他把她一直抵到墙边,她贴着墙无路可退,眉头微微蹙起。 他两手撑在她脸颊两边,几乎是贴着她的身子,他的声音染了几分沙哑,说:「你什么时候及笄?」 「我……我……」她双手平贴着墙,感受到了浓重的危险气息,她稍稍曲膝,想从他手臂下溜出去。 「眉眉,我快忍不下去了。」 她身形一顿,望向他,见他似乎很难受很压抑,鬼使神差地安慰了一句:「快了……过完年就及笄了。」 「我等着。」 他艰难地说着,暗自平复着,暂时放过了她。她忍不住也舒了一口气,不过总感觉过完年会很危险。 剪红情、裁绿意、换桃符,爆竹声里迎来了新的一年。一场连天飞雪给年增加了许多韵味。 年前是各大衙门最忙碌的一段时间,吏部忙于官吏考评、来年的任免调动,每日加班加点,直到除夕才告一段落,薛盛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个黄道吉日准备搬家。 薛母到此时才知晓,他儿子竟然悄无声息地置办了好大一座府邸,却连一个字都未向她透露过,想着不禁有些来气,忍不住埋怨了他几句。不过到底是自己儿子,在看到新宅子以后,她的气便消得差不多了。 况且朝廷才赐了她一座贞洁牌坊,建在老家庐州,乡里人人都能瞧见,一时她觉得脸上风光无限,到此时觉得半辈子吃得苦都值当了。 再者儿子的婚事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待良辰吉日举行大婚典礼,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从此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虽说儿媳妇的人选并非她嘱意的,但徐家的门第,在遍地是官的京城那也是屈指可数的高门,嫁他儿子绝不算高攀,何况还有皇上的赐婚加持,这可不是人人都能羡慕的来的,这么一想,她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v第七章[10.02] 苦了大半辈子,如今终于盼来了福分,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舒坦,薛母心宽体胖,原本蜡黄的脸色不复存在。 薛盛陪着薛母在新府邸里转了一圈,薛母瞧着处处都好,竟像是梦中的美满日子。看到儿子的新房,见里头还未安床,便说:「看个好日子,得找个全福妇人来安床才是了。」 薛盛道:「倒也不急在一时,等徐府的嫁妆送来了再安也不迟。」他还记得她说的那张床。 薛母笑了笑,瞅了他一眼说:「你年轻不经事,新房里怎能空着不安床,先找人安一张,将来若是不喜再换了也容易。」 薛盛扶着薛母说:「听凭母亲作主。」 母子两人一路走着,闲闲地商量着乔迁摆酒的事宜,朝中的上司同僚自然少不了,还有同科的进士也得请一些,再加上亲朋好友,两人粗粗合了下,也有十来桌人。 薛母不禁感叹:「这京城里的物价哪一样不比别处贵上三分,每日的开销都大的惊人,这每日的出账竟比我们以往两三年的开销还大,如今换了大宅子,少不得又要多请些奴仆,还要办婚礼,这银子花的像流水一样,真叫人心惊。」 「娘,您尽管放心,您尽管乐享清福,其他的交由儿子就好。」 薛母拍了拍他的手,说:「等你媳妇来了,就交给她打理,我不操那份心也乐得轻松。」想到这里,薛母皱了皱眉,颇为担忧地说:「四小姐年纪是小了些,也不知将来能不能主事。」 薛盛道:「由母亲提点着,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何况她也不是个笨的。再不济还有儿子呢,您别担心。」 「你倒是向着她。」薛母笑着埋怨了一句,说:「我听说她还未及笄,这婚期也近了,可怎么好?」 「母亲别急,我听说初八就举行笄礼。」 薛母瞪他一眼,戏谑道:「你倒是打听的清楚。」 薛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了笑。 薛母脚下走的有些累了,在一处干净的廊下坐了下来,廊外的草木上覆盖了厚厚一层雪,一棵柿子树上叶子都掉光了,垂着几只冻熟的柿子,一只鸟儿停在上面,时不时地啄上一口。 薛母看了一会儿,又看向一旁的儿子,见他似乎也在看那柿子树。她开口道:「盛儿,事到如今,娘问你一句,你老实告诉娘,你是真心喜欢徐四小姐,还是看重她父亲能帮衬你?」 薛盛转过头来,看着他母亲,在她身旁坐下,郑重地说:「娘,儿子喜欢她,想娶她为妻,永远在一起。」 「你与你梦虞表妹青梅竹马,竟比不上她寥寥数面之情?我可听说她从小被外祖家宠坏了,凡事由着性子,专门喜欢出去玩乐,女红细活、琴棋书画皆不行,你难道就看上她漂亮的脸蛋?娶妻娶贤,才能兴旺家业啊。」 薛盛摇摇头说:「我虽与表妹一起长大,朝夕相处,却从没有过心动的感觉。可是她……我也说不清,为何见了她,心就怦怦跳不停,见不着又思念不止,见她笑我就开心,见她皱眉我就心揪。她亲和爱笑,心思单纯,性格开朗,她仿佛是冬日里的暖阳,站在她身旁暖意融融,一切阴霾都驱散了。贤良淑德的女人天下多的是,都是做给人看的摆设,却从没有一人向她一样令我心动。」 薛母从未想过一向对她沉默寡言,从不说心里话的儿子突然说了这样一堆,竟然毫不吝啬语言地去表达对一个女子的倾慕。她突然发现,她儿子默默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从一开始就冲着谋娶她而去,甚至连皇上也被他算计了,谋得了圣旨为他的目标保驾护航。 正月初八这一日,徐府女宾云集,皆来参加徐观岚的及笄礼。徐观岚沐浴过后,穿着采衣由婢女扶着出来。礼乐奏起,堂上坐着徐道成与冯夫人,宾客坐在堂下观礼,有司托盘站在一侧,正宾请的是苏红缨的母亲,是个贤良淑德而子女双全的全福之人。 徐观岚在指引之下朝着堂上跪坐下,有司递上梳篦,赞者为她梳头,一时梳罢,有司奉上簪子,苏夫人走上前去,高声吟唱:「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亦跪坐下,给她簪上发簪。众人皆鼓掌祝贺,徐观岚由婢女扶起,回房换上与头面相配套的衣裙,再次出来三拜父母宾客。 接下来又跪下聆听父母训话,她只管低垂着头听得一长串文绉绉的话语,最后说:「儿虽不敏,敢不只承。」方又起身拜谢父母,如此礼成,赞者宣布礼成,众宾客再一次恭贺。 见礼毕,苏红缨迫不及待地上来,说:「眉眉,恭贺你,这簪子送你。」 徐观岚接过手一看,是一支亭台祥云玉兔的簪子,下面缀着十分漂亮的水晶流苏。她叹道:「呀,好漂亮!我以后终于也可以和你一同去挑选各种好看的簪子了。」 对于她这种单纯的女孩子来说,考虑的大概就是这种事情了。 苏红缨一脸我与你不一样的表情,说:「不不,你马上要从少女变妇女了,这才刚过年就急吼吼及笄,不然怎么着也得等到三月三吧,你也没有多少时间戴这般少女的发饰了。」 「……」徐观岚一脸无语,张了几次嘴,找不到词汇,最后还是说道:「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存心打击我!」 两人进了屋,苏红缨道:「我这哪一句不是好话了?不是好话也是大实话,你去问问外面那些小姐,哪一个不羡慕你觅得如意郎君。」 这……她也万万没有想到哇。她还停留在撩一撩他,玩闹玩闹的阶段,谁知道他突然上门来提亲。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速度之快,让她来不及思考,不得不感叹,这大概就是宿命吧。月老红线一牵,叫你今日成婚,绝对不会拖到明日。 她道:「先不说这些,明日你陪我出去转转,我要买上一堆的好看簪子,一天换三套发饰。」时间有限,她还不得趁着最后的时光放纵一把。 苏红缨忍不住吐槽:「你这是要累死你的梳头婢呀。」 她道:「去去去,你若不愿意,我找别人去。」 「哎哟,别呀,我什么时候不陪着你了?」苏红缨道:「嫁妆准备的怎么样了?」 徐观岚用牙齿咬了咬刚炒出锅的栗子,壳很脆,咬了一下用手一剥,一颗完整的栗子便剥了出来,她往嘴里一吞,嚼了几下,说:「自有我母亲安排着,嫁衣的话,府里的绣娘也在日夜赶工呢。」 苏红缨瞧她一副轻松自在,凡事不在她心头的模样,说:「敢情与你一点干系也没有?」 v第八章[10.02] 徐观岚道:「这栗子真好吃,你要不要来点?」她不喜欢婢女给她剥好,她觉得剥好的栗子吃上去完全没有那种热热的焦香味,少了许多乐趣。 苏红缨见她这副样子,说:「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说你嫁衣绣不成,红盖头总不能假手于人吧。」 面对闺蜜的吐槽,徐观岚面不改色地说:「我也想啊,可实力它不允许啊,你也知道我什么水准的。」 苏红缨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都懒得吐槽了,她这种大概就是人家常说的「懒人有懒福吧」。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是多少有情人都盼望的元宵节,这一日,闺阁小姐也是被允许大大方方出门逛的一天。所有人都盛装打扮出门,以期遇见自己的缘分。 徐知茵想与徐观岚一起出门,徐观岚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毕竟与她玩不到一块儿,她在身边,她会变得很拘谨,这样一来必定不能玩的痛快,势必就毁了这个一年一度的节日。所以她也顾不得徐知茵期期艾艾了,带上流月她们就出了门。 她正想上轿,流月拉了拉她的衣袖,朝不远处努了努嘴,她顺着方向看过去,见薛盛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柏,穿着一袭月白色的直裾,腰间系竹青色腰带,衣摆上也绣着几支青竹,衣摆翻飞,更衬托得他风采俊逸。 流月一脸坏笑:「小姐,快去吧,薛大人等急了呢。」 薛盛流行踏月般地朝着她走来,映月瞧了一眼,道:「小姐,今天放我们假吧,我和流月她们逛逛去。」 徐观岚道:「那我呢?」 秋月朝着薛盛的方向说:「薛大人,我们把小姐交给您了,您可要安全送她回府哟。」 薛盛点点头,道:「秋月姑娘放心吧,保证小姐毫发无损。」 秋月拉起流月的手,两人朝着徐观岚抛了个眼色,坏笑地说:「小姐,那我们先走了。」 「喂,别走呀!」她伸出手来想要阻止,奈何那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独留她一人在风中凌乱。 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向她笼罩来,逼得她不得不转身,她挥挥手,尬笑:「好巧啊。」 薛盛道:「不巧,我在等你。」 「……」 薛盛见她头微微低垂着,发上簪着一支点翠偏凤簪,珍珠与红宝石相间的流苏在月色下微微晃动着,晃的他心神荡漾。这是自冬至那日后,第一次见她,及笄过后的她,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他道:「今晚月色好,不如走走?」 她默默地点头,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怎么离我这么远?」 徐观岚咬着嘴唇,盯着足尖就是不说话。 他道:「怎么还扭捏了起来?你在防备我?」 「对呀,我就是防备你。」她一字一顿地说着,迈开脚步往前走了几步,越过了他。 他跟上去,说:「防我什么?」 她哼了一声,面不改色地说:「防你对我动手动脚。」 他听了一愣,哈哈笑出来,一伸手就握住她的手。 「喂,你快放开!」她急急地想甩开来,「叫人看到了怎么好?」 他就是不放,反而握的更紧,甚至逼迫着她十指相扣,最后还得意洋洋地拉起来招摇地扬了扬。 这里人来人往的,他也太胆大了吧,她连忙垂下手去,幸好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这一切。 她一路惴惴不安,躲躲闪闪就怕被人看见,却没注意到薛盛嘴角得意的笑容。 街面上灯市如昼,热闹非凡,有舞女乐伎卖舞卖唱,妖娆曼妙的身段吸引了一群人围观。也有许多孩童,少女拾级而下,在河边放花灯。更有文人雅士聚集在亭子里猜灯谜、对对子。 徐观岚见了这一切,眼睛都亮了,早将尴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兴奋地指着卖花灯的说:「好漂亮,我要买。」 说完挣脱了他,快步跑了过去,对着一堆花灯左看看又摸摸,薛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脸上似会发光的笑容,心头迷醉不已,不禁晃神,这世上竟有这样好看的笑容。 她左手提着一盏兔子灯,右手提着一盏鲤鱼灯,歪着脑袋问他:「你说哪个好看,兔子灯可爱,鲤鱼灯喜庆,好难选择。」 他瞧着她可爱的模样,掏出钱来,说:「都买了吧。」 「好耶!」她开心地笑着,递给他一盏,说:「那你帮我拿一盏,我拿不掉。」 v第九章[10.02] 她真是一个容易满足而时刻快乐满满的女子,与她在一起真是开怀。他才想着,见她已经蹿出去好远,提着一盏灯,挤到人群里去看对对子,他连忙跟上去,怕她娇小的个头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给挤着了。 徐观岚上前去围观了一番,转头拉了拉薛盛的衣袖,轻声说:「你上去对,叫他们领略一下状元的风采,必能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叫他们目瞪口呆。」 薛盛低下头来,凑近了她,说:「你不怕他们认出我来?那你就……」 她脑子很快转了过来,他说得有理,若是他们认出他来,必也看到了她,岂不是被人发现私下幽会。想到这里,她连忙拉起他的衣袖,说:「那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薛盛任由她拉着,走了一段路,她指指河边,说:「我还想去放盏莲花灯,可以吗?」 薛盛不置可否,欣然给她买了莲花灯,看着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下石阶,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点着蜡烛的灯放在河里,随水飘向远方。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陪着喜欢的女孩子,做着看似幼稚无聊的事情,竟也这样有趣。 等她走上几级台阶,他问道:「许了什么愿?」 徐观岚窃窃地笑了笑,朝他吐了吐舌,说:「不告诉你。」说完,撒开腿小跑起来。 薛盛快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她,说:「你怎么像个兔子,说跑就跑,有什么说不得的吗,不能告诉我?」 「自然不能说,说出来了就不灵了!」 说到许愿,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说:「眉眉,我有事问你?」 见他突然一本正经,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道:「你说吧。」 他看着她,说:「那日你在宝禅寺的银杏树上系的红绳,上面写了什么?」那日他翻遍了所有的红丝带,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件事可一直悬在他心头。 徐观岚愣愣地想了半晌,悟过来,她那日是给姐姐去解红丝带,他怎么知晓了,而且还误以为她是去系红丝带的。 瞧他一脸焦急的模样,像是在吃醋呢。看到他这副表情,真是开心,他也有不可掌控无法预料的事情,她决定戏戏他。 她笑着就是不说话,快步走着。 他急了,一把将她锁在怀中,威胁道:「快说,不然后果自负。」 她缓缓说:「那银杏树是求姻缘的,你说我还能写什么?」 她朝着他眨眨眼,玩笑之意写满眼底。 「那人是谁!」 她就是不说,笑着从他怀中溜出,一路小跑。他发了狠,将她捉住,往旁边一拖,将她压在一棵大树上:「快说,那人是谁?」 离了灯火通明,眼前忽然一暗,幸好月色皎皎,清辉遍地。 她双眼无辜地望着他,轻声地说:「你吃醋啦?」 他闷哼一声,眸色一沉……不好! 她想要逃,这次却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身子紧紧贴着她的,让她根本挣扎不开,他宽大的手掌霸道地穿过她的发间扣住后脑勺,用力往前一压,他的唇落了下来。 双唇触及的一刹那,两人皆轻颤了下。她惊呆了,脑子一片死寂,双眼瞪的铜铃大,而他只是微闭着眼专心地攻城略地。很快,她咬紧的牙关被他撬了开来,他的舌头勾着她的,那种异样的感觉,终于让她的脑子回了路,手足无措之下,吓得手中的花灯都掉了,慌忙把眼睛闭了起来。 他恣意地吮吻着她,唇齿间都是他急促的气息,灼热地令她害怕。她忽然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脚下一软就要往下滑,他一手搂着她的腰间,用力支撑着她,让他吻得更加恣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呼吸都快被他夺了去,脸色憋得像只煮熟的虾子,他这才放开了她。他耳根通红,眸色深沉,喘着粗气看着她,好像她就是一头猎物一样,她忍不住捂着微微发麻的唇缩了缩肩膀。 「那人是谁?」 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霸道,她哆哆嗦嗦地说:「没有谁,骗你的……我帮我姐姐和小侯爷系红丝带呢……」 「是嘛?」 她连连点头,说:「我不骗你。」 见他还定定地看着自己,她弱弱地说:「我……我想回去了。」 这个吻,他在心里想了许久了,她的唇,比梦中比想象中的还要甜美,比蜜桃更甜蜜更水润,一次就足以让人上瘾,心底蠢蠢欲动。 他克制着再亲一次的冲动,说:「我送你回去。」 她轻轻点了点头,却见他又靠了过来,立刻捂着唇警觉地说:「不……不要了……」抬头却见他手里拿着一支簪子,似乎想插在她发上。 v第十章[10.02] 「不要什么?」 真尴尬,误会他了呀。她连忙摇摇头,说:「这簪子你是要送我吗?」 他把簪子递给她,说:「你及笄礼我不能到场,这簪子聊表心意。」 她拿在手里看了看,是一支仙鹤衔花的玉簪子,特别之处是那仙鹤的翅膀居然能动,明明是玉做的,翅膀却雕刻的薄如蝉翼,她轻轻摇了摇,仙鹤翅膀便上下扑动起来,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真鹤一样。她笑着说:「真有趣。」 「来,我帮你簪上。」 她依言微微垂下眼睫,微风轻轻吹动着她额间的碎发,痒痒得拂在脸上,就像她此刻酥痒的心。 「好了。」 见他很满意地看了几眼,她伸手摸了摸,道:「好看吗?」 「好看。」他牵起她的手,柔声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特地放慢了脚步,风中夹杂着甜蜜的气息,仿佛芝麻汤圆的香甜。 快到府门口时,她说:「其实,我也有样东西送你。」她记得苏红缨的话,虽然绣工不咋地,还是绣了块手帕送他。她双手递上,说:「你可千万不要嫌弃我手艺差,我尽力了。」 他惊喜万分,打开来一看,见一方白色的绢上,一角绣着山岚青松的图案,针脚有些凌乱粗劣,但他并不在意这些,满心欢喜,她心里有他啊,怎能叫他不喜。 她惴惴不安,说:「要是觉得不好就扔了吧,我笨手笨脚的,手指被扎了好几次,却还是只能绣成这样。」 他听了执起她的手,借着月光花灯,果然见她柔嫩的指尖上几个醒目的红针眼,他有些心疼,轻轻揉了揉,说:「还疼吗?」 她摇摇头,说:「你不嫌弃吧?」 「傻丫头。」他将她拥在怀中,一下一下轻吻着她额发,她仰起头来看他,四目相对,眼波缱绻。 他再也忍不住,再度吻上她,比起方才一次的攻城略地霸道之势,这一回他吻的温柔的多,他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她整个脸,他的吻又轻又柔,怕吓着她似的小心翼翼,似清风明月拂过三月的桃花树,她感觉到无比的甜蜜,浑身软绵绵的像踩在一片云朵之上。心中像有一尾鱼,在「啵啵」吐着泡泡,又像炉子上一壶开水,不断地翻滚着。原来亲吻是这样的感觉。 徐知茵很不解,明明自己在都御史夫人的茶话会上博得满堂彩,如今都快开春了,却没有一个上门来给她提亲的,她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反观隐秀院的徐观岚,命好的令她嫉妒到发狂。凭什么好事都让她给占尽了? 她气得银牙紧咬,手下的古琴也越弹越急促。正此时,丫鬟进来了,说:「五小姐,公主府刚传来消息,公主生了个千金,太太叫小姐明日大妆一起去公主府贺喜。」 她止了乱如麻的琴声,这才恢复了如常的面容,轻声说:「知道了。」 次日,冯夫人带着徐观岚、徐知茵前往公主府,她姐妹二人坐同一辆马车。 上了车,徐知茵恭维道:「四姐的发簪好漂亮,竟是一只展翅飞翔的仙鹤,衬得姐姐更加灵动了呢。」 徐观岚听了喜滋滋的,含羞带怯地说:「是他送的。」 他?徐知茵很快悟过来,她说的是薛盛。她心中嫉妒的要命,为何他偏偏看上了一无是处的徐观岚,她心里不平啊。嘴上却道:「四姐真是幸福。」 徐观岚哪里知道她心里那么多心思,说:「五妹妹别急,你比我优秀那么多,等你及笄了,估计媒婆都要把咱家门槛踏烂了。」 徐知茵故作害羞地低垂着头,小声地说:「四姐又拿我取笑。」 徐观岚知道她也是喜欢薛盛的,想对此说点什么,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该开这口,还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为好。 到了公主府,见徐听枫前脚也刚到,徐观岚喊了一声姐姐,忙迎了上去。徐听枫转身微笑着应了一声,又去问候冯夫人,几人方一同进了府。 「姐姐,你在侯府过得好吗?姐夫待你好不好?」 徐观岚像一只麻雀一样吱吱喳喳问个不停,冯夫人道:「你一下问那么多问题,叫你姐姐怎么回答你?」 徐听枫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说:「都好,一切都好。」 冯夫人是个过来人,知道婚姻生活重要的点是什么,悄声问:「婆婆,妯娌之间都还好相处吗?」 徐听枫挽着冯夫人的手,听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很勉强地说了声:「都好。」 冯夫人知道她要强,不愿意说这些,可她又如何不会明白,她道:「天下婆媳能不成敌,维持着和气就算是好的了,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表面叫她挑不出错就行了,你还指望她把你当亲闺女?」 徐听枫心有委屈,听了这些话,说:「初时,我打心眼里想把她当亲娘对待的,事事都想着她,结果并没有以心换心,面上是个好的,但她却是个暗中会使绊叫人吃暗亏的人。」 徐观岚说:「侯夫人看着是个和气明理之人,原来竟是如此之人?」 v第十一章[10.10] 婆媳问题,少女们在出嫁前很少有人会真正考虑到这个问题,想的多是嫁个如意郎君举案齐眉,不说心无城府的徐观岚,就是徐听枫也并未想到会是个复杂棘手的问题,天真地以为以心换心就行,只有等真正经历了才会明白。 冯夫人说:「她可以对别人善意和气,甚至看到不相干的乞丐为之遭遇暗自垂泪,但作为一个婆婆并不代表她也会慈爱地对待儿媳妇,有时候丈夫越是疼爱妻子,就越会惹得婆婆不高兴。人性是很复杂的,婆媳是永远的天敌,你们以后都不要抱有太多天真的想法,表面应付好,尽量少让自己吃亏,慢慢熬过去了就好了。」 姐妹二人皆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徐观岚忽然想起古籍里「孔雀东南飞」的故事,还有「陆游与唐琬」的故事,似乎都是夫妻恩爱的典范,最后却叫恶婆婆给活活拆散了,最后酿成悲剧。 她忍不住打一个激灵,婆媳问题真的如此可怕? 徐珂迎了出来,将她们带往里间,公主还在坐月子,她们也不敢太过于打扰,问候过了就去看小宝儿。 徐珂陪在一旁,初为人父满脸笑意。冯夫人亲自抱了抱,徐观岚忙凑上前去,逗了几下,说:「宝儿长得真像我大哥,你看,她闭着眼睛打哈欠的模样真是可爱呀。」 她忍不住说:「可以给我抱一抱吗?」 冯夫人说:「你行吗?可别摔着碰着了。」 徐珂道:「眉眉也是大姑娘了,就让她抱一抱吧。」 她连忙说:「对呀对呀,我可是姑姑了,不是小孩子了,娘您就放心吧。」 大家伙听得哈哈笑,冯夫人这才把孩子交到她怀中,告诉她怎么抱,又一再叮嘱她小心。 徐观岚抱着孩子心头喜滋滋,说:「宝儿软绵绵的,一股奶香味,实在是太可爱了。」 徐听枫也凑过来,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孩子的手,说:「这小小的粉红色的手,真的把人的心都要萌化了。」 徐知茵也凑了上来,浅浅地笑。 徐观岚轻声地说:「小宝儿,我们仨都是你的姑姑呀,快叫姑姑。」 冯夫人笑着说:「你倒是个贪叫的,叫你姑姑哪,至少得等到明年。」 徐珂忍不住叹道:「这时间过得可真快,这小时候的事情还在眼前呢,转眼三妹出嫁了,四妹也马上要出阁了,五妹妹也快了吧,等明后年,都将有下一代了。」 冯夫人说:「谁说不是呢,好不容易养大的姑娘,一个一个嫁了出去,府里都要冷清了。」 徐珂道:「我二弟也该娶妻了,将来开枝散叶府里也热闹。」 「那孩子沉闷,我提过一两次,都叫他给回绝了,一心想要考取个好功名再作打算,你父亲说先由着他去,我也便作罢了。」 一家人正聊着,婢女进来通报说宁王到访。宁王是皇上最小的弟弟,二十岁上下,是京城出了名的混账王爷,成天正事不干,只知道带着一群小喽啰,走街串巷,遛鸟斗蛐蛐,吃茶听戏逛窑子,十分的不靠谱。虽然心里都瞧不上他,但他毕竟是王爷,面子还是要给的,徐珂忙迎了出去。 徐观岚正想把孩子交给奶娘好参见宁王,忽然身侧裙摆被人重重踩了一下,她一个不稳摔了下去,怀中的孩子也随之抛了出去,众人眼睛都瞪直了,反射性地伸手去接,奈何离的太远。徐听枫在一旁忙伸手去接,结果孩子没接着,她身子着地摔了下去,而徐观岚正好重重摔在她身上。 眼看着孩子飞向门口就要落地,宁王正好迎头走了进来,他反应极快,一个越身把孩子稳稳抱在了怀里。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还好有惊无险,否则这事可如何收场,可真不敢想象。众人心有余悸,说不出话来。 冯夫人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反应过来以后,指着徐观岚斥责道:「叫你仔细着点,你还这么毛毛糙糙,幸亏宁王殿下及时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徐观岚挣扎着起身,说:「有人绊了我一脚。」说着她看了看一旁的徐知茵,「五妹妹,当时只有你站在我身旁……」 徐知茵不等她说完,吓得倒退了一步,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徐观岚气急了,怒道:「我明明感觉是右边身侧有人踩了我裙摆,难道还能是我自己绊的不成?我的右边只有你!宝儿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知茵小脸刷白,连连摇着头,眼中噙着眼泪,一副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模样,她辩解:「我怎么可能这么做,若是说我方才只顾着逗弄宝儿,一时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了四姐裙摆倒是说的通。但若是说我存心做这等事,我是万万不能认的,我若是真的存心做这等害人之事,如此明目张胆踩一脚,傻子也能看出来是我,我又该如何脱身呢?」 她跪下身去,声泪纵横:「太太,大哥,我真的没有做害人之事。若是真的像四姐说的踩了她一脚,那也是我无心之失。这是我的错,是我的不小心,险些害了宝儿,我自知有错,该愿受罚。太太,您回府要打要罚,我都认了,就是恳请大家千万相信我,我没有做那等害人之事。」 被她这一通话说下来,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似乎说的有理,确实没有人会傻到在无法排除自己嫌疑的情况下,如此明目张胆地害人,让自己也脱不了身的。 宁王最是怜香惜玉,觉得眼前这个柔弱的庶女,被嫡母嫡女围攻着,逼迫着认下罪名,实在是太可怜了。他连忙当起了和事佬:「宝儿逢凶化吉,将来必定后福无限。五小姐既然是无心之失,就暂且宽恕了她吧。如此大喜之日,吵吵闹闹,哭哭啼啼,若是叫公主知晓了,必不得安宁。」 徐观岚想莫不是自己错怪她了,见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像是受尽了委屈,看着也着实可怜,正想开口安慰她两句。转眼见徐听枫一脸痛苦地还未从地上爬起。事发突然,都忽视了她了。 徐观岚连忙蹲下身子,想要扶起她姐姐,却见她脸色惨白,怎么摔了一跤这么严重。 这时候冯夫人也注意到了,忙问:「小枫,你怎么了?」 徐听枫捂着肚子,五官皱成一团,额上冷汗直流,无力地说:「我的肚子好痛……」 肚子?徐观岚忙往下看去,想帮她揉一揉,却见她腿间流出鲜血,染红了衬裙。 v第十二章[10.10] 谁都不知道徐听枫怀有身孕,这一摔,还没来得及分享喜悦就小产了。回府以后,冯夫人先罚了徐知茵和徐观岚跪在祠堂里。回头一个人静静地想,觉得事情蹊跷,怎么每回发生不好的事情,徐知茵总在旁边,心头不禁有些怀疑,却也不敢打草惊蛇,只悄悄吩咐了孟圃家的,叫她暗地里好好查一查钱姨娘处。 徐观岚跪在垫子上,心头难受极了,这一摔,差点把宝儿摔地上酿成大祸,还害得姐姐小产,就连薛盛送她的簪子也断成了几截。她手中握着头和翅膀都被摔碎的仙鹤簪子,想起姐姐被小侯爷接走时惨白扭曲的五官,还有那一地的鲜血,触目惊心地让她掉下了眼泪。 徐知茵跪在一旁,小声地抽泣着,似乎为此事非常的懊恼伤心。心里却乐开了花,她就是反其道行之,认准了没有人会相信,在无法洗脱自身嫌疑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害人,她才偷偷踩了徐观岚裙摆,本想让她惹祸上身,虽然结果和她预想的有些出入,但让徐听枫小产了,这结果也不差,她这一小产,想必婆媳关系就更差了,她在婆家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想到这里,她怎能不高兴。再说,就算把错算在她头上,也不过是无心之失,最多跪几日,抄几日书,闭门思过几日,却不能实质性地发落她,她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徐道成本来与薛盛他们在书房谈事情,皇上任命林远斋为内阁首辅,他为次辅,本就心中抑郁,正愁没处发泄,听闻女儿惹事酿大错的事情,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勒令府里上下不准给她二人送饭,在祠堂跪三天,又亲自监督着,叫人用藤条狠狠抽了每人二十下手心,直打的二人嗷嗷直哭。府里众人都知道老爷在气头上,何况确实做了错事,谁都不敢求情。 薛盛悄悄找了流月了解情况,流月见了他像抓了一根救命稻草,哭着说:「薛大人,您快救救我们家小姐吧!小姐从小到大,从没挨过打,这一次一下挨了二十鞭,手上都裂开了口子,血肉模糊的,看的人心疼。」 薛盛听了也揪心,理智告诉他要解决此事还得弄清楚缘由,他道:「你先别哭,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流月擦了眼泪,细细地说着发生的一切事情,最后还不忘恶狠狠说:「都怪五小姐这个害人精,要不是她踩了小姐一脚,根本不会有事,明明错的人是她,现在害得小姐一起受罚。」 「你是说五小姐踩了眉眉一脚,才摔倒的?」 「可不是!平时也没见她这么粗心,府里人人都说五小姐心细如针,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踩了小姐的裙摆,说出来还真让人不信,可是她又有理有据的,叫人挑不出错,你说气不气人。」流月气的要命,一说起徐知茵来,满肚子怨气,想一吐干净,她用手扇了扇风,又说:「说起这个五小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从小就会卖乖示弱,成天摆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也不知道给谁看,不过我看她哪,弯弯绕绕的心思可不少。有她在的地方,总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你说她是不是瘟神。」 薛盛想起先前种种,虽然对徐知茵不甚了解,但流月有句话说得对「她弯弯绕绕的心思确实不少的」,天真无城府的眉眉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他想了想,又问:「你说有她在的地方总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是什么意思?」 流月道:「年代久远的事情就不提了,就说说与薛大人您有关的,您跨马游街那次,也是她踩了小姐裙子,小姐才从窗口坠下的;还有小姐生辰那日,她也在船上,就坐在小姐身后,小姐就落水了,幸好您救了小姐;这一次,又是踩裙摆,害得三小姐小产了。这个瘟神真是害人不浅哪!」 薛盛道:「这么多的事情,哪一次成了都够害了眉眉性命,是她福大命大至今安然无虞,可是总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痛可不行。若说这些事情通通是巧合意外,我可是不信的,这些事情,哪一次没有五小姐在场,你们就没有好好想一想其中的关联?我看根本不是什么瘟神附体,是有人故意作祟吧!」 流月听了吓了一跳,半晌小声地说:「您是说,五小姐她有意要害小姐?」流月见薛盛似是默认了,激动地说:「我就说她弯弯绕的心思多,还真是没误会她,我得去向太太说明一切。」 「流月姑娘,稍安勿躁。」薛盛连忙阻止她,说:「你现在冒然去找太太,只会打草惊蛇,你又拿不出证据。对方精着呢,这种踩裙摆的事情,确实拿不住她什么,说是无心之失也是无法反驳。你们得想想,有没有什么是可以拿住证据的,叫人无法抵赖的。如果暂时没有,那就只能暗中防备,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流月道:「那若是一直没有等到机会可怎么办?」 薛盛笑了笑,说道:「恶人作恶,没有达到目的,怎会收手?如果实在等不到机会,那也可以创造机会。」 流月听得糊里糊涂,说:「怎么创造机会?」 薛盛道:「诱敌深入,引君入瓮,瓮中捉鳖。」 流月目瞪口呆地看着薛盛,抓耳挠腮,说:「薛大人,您说得太高深了,我没读过书,不太明白。」 「就是她会逢场作戏,两副面孔,你们也可以假装不知情,做一场戏,诱她再作恶一次,当场拿住。」 流月茅塞顿开,连连称是,心想这薛大人果然与她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聪明这么多。 流月高兴不过一会儿,想起饿着肚子还跪在祠堂里的徐观岚,不禁皱了皱眉,说:「薛大人,那小姐怎么办?」 那个丫头,天真无城府被人害了也不自知,不让她吃点教训她就不知道人心复杂,人世险恶。他道:「这是你们老爷做的决定,我也不便插手,就让她跪着吧,让她自己想想清楚。」 「可是小姐手上有伤……您不心疼吗?」流月小声地问。 心疼归心疼,教训还是得受的,她身边这样危机四伏,有些人事道理还得她自己去摸索去成长,这还没过门,他的手总不能伸这么长,时时刻刻护在她身旁,自保的能力还是要有一些的。 薛盛没给流月解释那么多,只道:「等会儿我写封书信,等小姐受罚完了,交给她。」 入夜,春寒料峭的,祠堂里空荡透着风,又下起了夜雨,更加的湿寒。 徐观岚觉得两腿跪得已经麻木了,稍微动一动就麻得叫她龇牙咧嘴,这样一动,又牵扯了手上的伤,虽然已经上过了药,还是让她痛出了眼泪。 她看了看一旁的徐知茵,似乎状态比她还差,摇摇晃晃的似要跪不住。这才第一晚啊,往后可怎么熬。都怪徐知茵,没事踩她裙摆干什么。她心里有气,没好气地说:「你没事老爱踩我裙摆干什么,我裙摆也不长呀!」 徐知茵两眼红肿,弱弱地说:「都是我不好,害得四姐和我一块儿受罚。」 「你……」她认错态度如此之好,让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正此时,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咕咕咕」的叫声,徐观岚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外头,什么也没看见。又一声「咕咕咕」传来,她不禁心中有些害怕,这偌大的祠堂,光线幽暗,上头摆着一排排的牌位已经够让人害怕了,如今传来这种怪声音,她又看过许多鬼怪话本,还真让人吓得胆战心惊。 她壮着胆子说:「是人是鬼?」 「咕咕,是我。」 徐观岚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是谁,说:「是谁?」 v第十三章[10.10] 夜色里崔姨娘挎着一只篮子悄声走了进来。 徐观岚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来了?我爹不允许人来看,你快走吧。」 崔姨娘从篮子里拿出热腾腾的饼子,说:「我听说老爷不给饭吃,这可怎么行,我刚烙好的饼,快吃一个充充饥。」 「不行不行,你快走吧,万一被爹知道了,你也受牵连。」 崔姨娘从来没有这样小声地说话,她道:「小姐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手受伤了,我喂你吃,吃完了我马上走,三天日子漫长着呢,吃饱了才有力气受罚呀。」 两人沉默了一下,徐观岚吃下了一口饼子,转头两人见徐知茵定定地瞧着她俩。崔姨娘虽然与她母女不对付,但心眼是好的,二话不说从篮子里掏出一个饼,递过去,说:「吃吧。」 徐知茵看了她二人一眼,没有伸手拿饼,却晃晃悠悠地在她俩面前倒地晕了过去。 崔姨娘被她吓了一跳,一下忘了身处何地,大声道:「喂,你怎么了,我可没碰你啊!」 她突然这么大声,立刻吸引了外面守门的人,进来逮了个正着。崔姨娘有嘴说不清,被人架了出去。而晕倒的徐知茵,也被抬了出去。 徐观岚看着一地的饼子,心中纳闷了起来,这徐知茵,早不晕倒晚不晕倒的,偏偏崔姨娘来了,她就晕了,她这安的什么心?她愣愣地跪在垫子上,看了看旁边空空的垫子,心中忽然有些异样,这徐知茵,是利用了她和崔姨娘,设计提前让自己脱离了惩罚啊,她这一晕倒,别管是真晕假晕,她再拿出平时娇弱的模样,钱姨娘再说上几句好话,爹怎么可能再叫她罚跪。这做错事的人明明是她徐知茵呀,现在反倒只剩她这个遭殃的人在受罚,这实在太不公了! 她不跪了!必定要去问个清楚明白! 徐观岚也顾不得腿麻手痛,冒着雨,一瘸一拐地冲向门口,却被守门的几个婆子挡了回来。 徐观岚不服气:「徐知茵都走了,我为什么走不得?」 婆子们为难地说:「四小姐,五小姐那是晕了过去才被抬走的。」 婆子还是很有眼色的,撑把伞给她挡着。 徐观岚冷哼了一声,道:「谁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我是不屑耍如此低劣的手段。」见她们丝毫没有让她走的意思,不禁有些气恼,拿出了嫡出小姐的气概说道:「怎么?你们可看清楚了,我才是嫡出的小姐,府里大小事皆由太太作主,你们为难我,不怕太太发落了你们?」 婆子站在她身旁,撑着伞和声和气地说道:「四小姐,老婆子们自然知道这个理,只是此事乃老爷下的命令,咱们也不敢违抗,还请小姐可怜我们,不要叫我们为难。」 这些老婆子们也不懂得变通,正僵持着,不远处孟圃家的正走了过来,徐观岚如蒙救星,喊道:「孟大娘,是不是母亲要见我?」 等孟圃家的走近了,婆子们忙说:「孟管事,太太可有什么指示?」 孟圃家的先问候了徐观岚,又叫了几个人来把她扶上肩舆。方对着婆子们说:「我奉老爷太太的命,接小姐回房。」 婆子们本就左右为难,听她这样一说,那有不放人的道理,立刻恭敬地送走了她们。 徐观岚迫不及待地说:「孟大娘,我有事找母亲说,她在哪儿?」 孟圃家的走在肩舆一侧,说道:「小姐,太太吩咐你先回房,大夫已经在你院子里等着了,给你治一治手上的伤,凡事先吃饱睡一觉明儿个再说。这会子,太太正和老爷说话呢。」 「爹他不罚我了?」见孟圃家的略微沉默,她道:「是不是因为徐知茵晕倒了,所以才不追究了?」 孟圃家的叹了口气,说:「钱姨娘在老爷面前又是哭又是求的,说茵姐儿身子骨弱,受不得这样的惩罚,自知有错,她愿意代替罚过。但是你想想,这怎么可能呢?她怀着身孕,这不就是说着哄哄老爷的嘛。这样一来,老爷就心软了,说先给两个丫头医治着,凡事都等明儿个再说吧。」 「照这么说,我还是沾着她的光,才换来一宿安然喽?」徐观岚有点意难平,说:「他们都看不出来她是假装晕倒?我和崔姨娘都被她利用了!」 孟圃家的一滞,说:「小姐您先别管这些了,睡一觉攒些力气,明儿个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 等回了隐秀院,大夫看过之后,流月她们赶紧关了院门,流月将白日里薛盛与她说的全数讲了出来。徐观岚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可只是看出她利用崔姨娘假装晕倒顺利避过惩罚,却从没有想过这些事情。生辰落水这事,她一直以为是林玉棠干的,毕竟林玉棠一向目中无人又霸道,又与她不对付,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奇怪。 如今听流月这么一讲,一桩桩一件件联系起来,她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这是亲姐妹啊,她可从来没有对她起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她难以置信,那么一个外表柔弱的庶妹,竟然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流月拿出书信,说:「小姐,这是薛大人给你的书信,说你看了就明白了。」 她的手碰不得东西,便叫流月把信纸展开,一页一页摊在桌上,流月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她看完了,见她一副傻愣愣的模样,便问道:「小姐,这封信这么长,薛大人说了些什么?」 他的信里,开篇先给她讲了几个经典的恩将仇报,老实善良之人不得善终的故事,给她灌输了一点人世险恶、人心复杂的观念,差点颠覆她从小接受的真善美观念,她从小被呵护长大,她的世界里全是美好的人事物,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恶,而此刻,她身边最大的恶,居然就是她的亲妹妹,这叫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她目无焦点地说:「流月,好可怕,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流月想这薛大人不是说,小姐看了自会明白,怎么看完这副模样了?她急急道:「小姐,薛大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她摇摇头,说:「没什么,你扶我睡觉吧。」这一下子各种负面向她袭来,她有些承受不住,她需要好好想一想,考虑考虑了。 徐观岚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一夜,薛盛信上叫她不要冲动,光有孤勇做不成事,还得仔细谋划,暗中窥伺,伺机而动,抓个现行。他说得是有些道理的,但是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她的脾气终不是他,可忍不了这么久,这件事,还得速战速决。她到目前为止,还是不太敢相信,亲妹妹会这样,她要亲自论证。 v第十四章[10.10] 既然她会演晕倒的戏码,那她也来学上一学!于是,四小姐因为受罚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府里。这件事自然也传到了徐知茵的耳朵里,婢女站在她一旁,与她说着最新的动向:「……太太今儿个早上还在埋怨老爷,说都是老爷下手太狠,才让四小姐昏迷不醒。四小姐的闺中密友苏家小姐也来看过了,眼睛哭得通红地出了府,看来情况不太好…」 徐知茵一向谨慎,狐疑道:「她身体一向不错,很少生病,怎么如今一病不起了?」 婢女道:「听隐秀院的人说,四小姐去金陵那次哭的伤了心,大病了一场,一直没好透。」婢女顿了顿,又说:「听说一向意气风发的薛大人去看过以后,也是垂头丧气地出了府……府里都在议论,照这情形,四小姐还不知道能不能挨到成亲了。」 徐知茵听到这里,终于坐不住了,她必要亲眼去瞧一瞧,若是她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么薛盛那边说不定还有希望,毕竟皇上的圣旨不可违逆,若是徐观岚从此一命呜呼,那她也许可以替代她嫁过去。 徐知茵走到隐秀院门口,眼里已经蓄满了眼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见了映月她们,立刻两行眼泪流了下来,似是万分懊悔地说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四姐姐一块儿受罚,如今却一病不起,我罪该万死。」 映月她们皆配合着她默默抹着眼泪。流月更是手中捧着嫁衣,一边哭一边说:「这嫁衣都做好了,送来给小姐试试是否合身,可小姐她……」说着她掩面哭泣,再也说不下去。 徐知茵道:「我去看看四姐。」 「五小姐这边请。」流月领着她往内室走,把嫁衣放在了床头。 徐知茵不明就里,问:「这是何意呀?」 流月道:「听府里老人说可以冲喜试试,所以拿这嫁衣压在床头试一试,看看小姐能不能有起色。」 徐知茵心想,冲喜这招都想了,看来情况确实很糟糕。她道:「四姐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我昏迷那次,我娘陪在我床前说了许多话,听说多陪着说话能醒来,我来陪四姐说会儿话。」 流月道:「五小姐人美心善,那您陪小姐说说话吧,我先出去做些事情。」 徐知茵道:「你放心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 等到屋里只剩她二人,屋里安静极了,连铜鼎都不曾熏香,只有一碗汤药还隐隐冒着热气。徐知茵环顾四周,坐了好一会儿,终于起身,凑近了徐观岚,连喊了她几声,她都没有丝毫反应。她又壮着胆子捏了捏她的脸蛋,还是没有反应,看来是真的了,仿佛只剩下一口气了。 她走到床头,看了看那红艳艳金灿灿的嫁衣,忍不住上手摸了摸,真是华贵。她把嫁衣拿起来,展开来,走到镜子前往自己身上比划。镜中的自己脸蛋秀美,在这嫁衣的陪衬之下甚至把她自己都给惊艳住了。 这嫁衣真是好看哪,比她姐姐出嫁那件更好看。她眼红嫉妒啊,若是没有她,穿上嫁衣嫁给薛盛的就是她了。她看了一眼床上的徐观岚,折回床边。 她的脸蛋可真是好看,是她们姐妹三个中最最好看的,放在美人无数的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纵然这样昏迷着,肌肤依然白里透红,眉不画似远山,睫毛长而密,鼻子挺翘,嘴唇小巧嫣红,竟然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她似是自言自语:「你我同岁,同为尚书府小姐,仅仅因为你为嫡我为庶,命运却大不相同。你从小被人放在手心里宠,而我却要瞧你们的眼色,你活得自在快活,而我却要处处谨慎,就怕踏错一步受罚。我拼了命的学习琴棋书画,到头来却还是不如你这个一无是处的嫡女。你们是嫡女,太太给你们寻非富即贵的人家,而我有什么?」她落下泪来,「我不甘心哪,我恨你们这些嫡出的!你天天活得像个二傻子一样,命倒是不错,三番两次让你逃了过去,这次老天总算开眼了!」 她轻声笑了出来,看着她那张诱人的脸蛋,咬牙切齿地说:「他看上了你什么?不就是你有一副好看的皮囊?无知的男人!」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手感软嫩幼滑,没有一丝瑕疵,确实让人爱不释手。她越看越来气,说:「我看你没了这张漂亮脸蛋,还拿什么迷惑他!」 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之中,已经完全不受理智支配,她看到针线筐里放着一把细锥子,立刻拿了出来,她要划花她这张脸! 她心头止不住的兴奋,让她颤抖了双手,锥子恨锋利,刚碰上她的脸蛋,立刻破了皮,沁出血来。如此洁白无暇的一张面孔,划花了是什么样子的呢,她有些迫不及待了,心头更加兴奋,手下刚准备用力,忽然被子下一只手扼住了她的手腕。 徐知茵瞳孔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徐观岚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四姐,你……」 徐知茵本来就生得弱不禁风,又没有料到这一出,一下错愕地愣住了。徐观岚一把将她推翻在地,狠狠啐道:「你不配叫我四姐!」 「你……没病?」徐知茵跌坐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 「怎么,就许你装病,就不许我装一回?」徐观岚一步一步逼近她,揪起她的衣领,说:「我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蛇蝎心肠,若不是亲耳所听,亲眼所见,我就是死,也不会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徐知茵回过神来,头摇的像拨浪鼓,急急道:「不是的,四姐,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解释?」她仿佛像听了一个笑话,站起身来,俯视着她,说:「你还想示弱卖乖?我亲耳所听,亲眼所见,我脸上的伤不是你用锥子戳的?你还想解释什么!」 徐知茵往前爬了几步,抱住她的大腿,满脸泪痕地说:「四姐,我错了,我一时糊涂,四姐,您高抬贵手,我错了,我错了!」 流月她们早闯了进来,秋月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下去,气愤地说:「小姐,千万别心软,她的话不可信。」 她自然知晓,她刚刚可是目睹了她最最阴狠的一面,仿佛是一个魔鬼附了身。徐观岚一脚踢开了她,说:「怎么?嫡庶有别就是你要害我的理由?我自问可从没做过亏待你的事情,你却给自己找这种理由来害我!」 流月她们上来扣住了徐知茵,秋月道:「小姐,别和她浪费口舌了,拿她去见老爷太太。」 「不!让我说完!」她可憋了许久了,是她毁了她一切美好的想象,让她看到了一个奸邪的现实,让她知道了亲手足也会这样毒辣,两面三刀暗中害人。她盯着徐知茵,道:「你真要恨那嫡庶有别的不公,你怎么不去恨这三妻四妾的世道!你怎么不去恨你自己不会投胎!你还说我凭一张脸迷惑他,那你怎么不恨自己长得没有我美貌,你怎么不去恨他为何不爱你,这些全部与我有什么干系!这一切不过是你嫉妒扭曲了心态的借口罢了!」 这一席话听得流月都要偷偷笑出来了,她家小姐,骂起人来也是有理有据,句句反驳的,还仗着自己美貌怼的人哑口无言。 徐知茵做梦也没有想到,眼看着就要事成了,却出现了翻天覆地的结局,她怎么也不明白,她到底是哪里露了馅,叫她看了出来,反过来设计她。 徐观岚终于骂完了,心头憋着的一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说:「把她带去老爷太太那儿吧。」 映月道:「小姐,你脸上还在出血,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v第十五章[10.10] 徐观岚连连摆手,说:「可不能擦了,别到时候说我冤枉她。」她可是故意使了一点苦肉计,留下这一点证据。 正院里,气氛从没有这样的严肃过。事已至此,徐知茵纵有千张巧嘴、万颗玲珑心也再不能颠倒黑白了,她瘫软地跪在地上,像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 钱姨娘跪在一旁,又是磕头又是求情:「老爷,太太,茵姐儿年幼无知,是妾身没有管教好,要罚就罚妾身吧,老爷,求求您开恩。」 冯夫人看着徐观岚脸上的血痕,狠狠道:「你给我住口!她做的这些可都是谋害性命的事,不是一句年幼无知就能抵过的。」冯夫人看向徐道成,说:「老爷,她害得宝儿差点年幼夭折,如今小枫又小产,眉眉若不是早有警觉,也要被害死了,如此蛇蝎心肠,她早已不念家人姐妹之情,如此恶毒之人,就该重重发落!」 徐道成知道朝堂险恶,却从没想过自己的后宅也这般险恶,养了十来年的女儿,竟然在家里兴风作浪,残害手足,这样的人不配为他女儿。 徐道成用手指了指,叫人拉开了钱姨娘,正要说话,孟圃家的匆匆进来了。冯夫人道:「有事明天再说,没看见老爷在办重要事情!」 孟圃家的福了下身子,说:「老爷,太太,此事甚急,与钱姨娘有关。」 徐道成说:「有什么事说吧,一并办了。」 孟圃家的说:「方才角门处抓到一个鬼鬼祟祟带着包袱想要逃跑的仆妇,一问之下才知道是钱姨娘院子里的,在她的包袱里搜出了许多金银玉器。」 冯夫人挥了挥手,下面立刻押着那名仆妇进了来,一见来人,钱姨娘顿时有些慌了。 孟圃家的把她的包袱打了开来,冯夫人看了看,指着一对金叶子耳环说道:「这耳环看着眼熟,像是当年钱姨娘进府时,我赏给她的,怎么如今到了她的手上?」 钱姨娘忙说:「我说我屋里东西总是这不见那不见的,竟是这老东西偷了去……」 那仆妇立刻说:「太太,不是的,这些都是钱姨娘送给老奴的。」 冯夫人笑着说:「这倒是怪事了,一个说偷一个说送,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圃家的说:「我这边逼问了几句,她就什么都招了,她这是看着五小姐出事,怕查到自己头上,心虚想溜走。」 「究竟何事?」徐道成问。 孟圃家的推了推那仆妇,说:「老爷太太面前,你可别耍花招,把实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还能饶你一条性命。」 那仆妇连连磕头,颤巍巍地说:「老爷太太,先前陷害二少爷与崔姨娘有染的事情,全是钱姨娘和五小姐设计的,她们叫人在他们的茶水里下了蒙汗药,又偷偷将他二人脱去衣睡搬到一张床上,想毁了二少爷和崔姨娘。事后又毁了一切证据,涉事之人或寻着由头打发了出府,或给足了银两封口。」说完那仆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你胡说!」钱姨娘急得直喊:「老爷,您千万不要相信她们的话,她们设计陷害我,老爷,这么多年来妾身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吗?老爷,从您把我从扬州带回来开始,妾身初心未改,一心敬慕老爷,一心尽力服侍老爷,一心恭敬太太,从未做过半分逾矩之事……」她跪着一步步靠近徐道成,拉着他的裤腿,哭的花容失色,妄图打温情牌:「道成,您看看我,柳柳还是当年的那个柳柳,何况我如今又有了身孕,您摸摸看,孩子都会动了呀。」她拉着他的手,往她肚子上放。 徐道成有一瞬的失神,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容貌未变,仿佛还是当年那个让他满心欢喜,心心念念的佳人,那个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让他罔顾世俗,冲破礼教,把她带回了家。那些风花雪月、红袖添香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指间传来一阵跳动,那是他们的孩子呀。 冯夫人一看事情不妙,忙给孟圃家的使了个眼色。那仆妇便又开口:「钱姨娘,你还是认了吧,他们把其他人证也全部找了过来,抵赖不得了。」 徐道成听了这话,手指一颤,一下子回了神。他深深看了看眼前的女人,小半晌,高高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她脸上。那清脆响亮的一巴掌,仿佛打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为之一颤。他闭了闭眼,万分心寒地说:「那个钱柳柳已死,而你,再不配为柳柳。」 一瞬间,徐道成像被抽空了力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说:「来人,即刻起将钱氏幽禁起来,等生下孩子再行发落。」 钱姨娘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一瞬间想起了曾经耳鬓厮磨时,他温情地喊她柳柳的样子。她的泪无声地流着,那些日子终究回不去了,而他此刻的脸上,只写满了对她的厌弃,仿佛光是喊着钱氏两个字就足够让他倒胃口了。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擦干净了眼泪,甚至微笑着喊了一声:「道成,小轩窗,正梳妆……」钱姨娘被人拖了下去,却隐隐还有一两声传来「道成……柳柳永远爱你……」 冯夫人听着尴尬,连忙叫人把门给关上了。转眼见徐道成背转着身子,一手撑着椅背,头微微低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堂上安静极了,所有人都低垂着头不敢出气。过了好一会儿,冯夫人才犹豫着开口喊了一声:「老爷……」 徐道成似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似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慢慢走到徐知茵面前,冷冷地说:「你我父女一场,你却如此心狠手辣,不念亲情,残害手足,早已不配为徐家人。从即刻起从祖谱除名,你我父女从此恩断义绝。天地人伦,念在你乃我所出的面上,我不能取你性命。即刻起送去外省尼姑庵,落发为尼,从此青灯古佛,忏悔一生。」说完,他背转过身子不再看她。 徐知茵半分分辩也没了,仿佛就是个死人多了口气,软绵绵地任由人半架着半拖了出去。 徐观岚看着眼前这一切,恍然如梦,原本在她印象中美好温馨的家,却俨然成了一个战场,而她甚至为求自保也不得不拿起战刀上阵战斗,经过殊死搏斗,命悬一线,现在总算硝烟散去,偃旗 息鼓了,可她心里却高兴不起来,空落落的,就像战场上留下的幸存者,看着哀鸿遍野,心空洞而忧伤。 但愿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次,往后平静祥和,不再有这些勾心斗角,腌臜龌龊。 事情水落石出了,府里似乎还未从这些震撼中恢复过来,一时府里上下安静如鸡,对外一致宣称徐知茵得了重病送往老家静养。徐观岚去寺庙里给姐姐祈福,又给府上烧了平安香,希望自此以后平安顺遂。很快,崔姨娘也向她辞行了,经过了这一遭,自知尚书府不是她的久留之地,终于还是决定离开。 已经开春了,竹外桃花三两枝,惠风和畅,吹落几点粉色花瓣,随水飘向远方。 徐观岚坐在石头上,听着潺潺流水,愈发觉得安静。这府里,可从没这样冷清过。 流月见她唉声叹气,说:「小姐,薛大人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说若是你愿意的话,他陪你出去散散心。」 「不是说婚前不能见面的吗?」 v第十六章[10.18] 「呃……」流月想了想,笑着说:「这见不见的还不是人定的,见了又不会怎样。」 徐观岚抬头看了看她,说:「你这是被他收买了?尽给他说好话。」 「小姐,冤枉啊!我是觉得这次的事情,多亏了薛大人出谋划策,才能顺利解决,薛大人是真心为小姐着想的。若是小姐不想去,那就去回绝了他吧。」 出去散散心也好,现在的府里实在太冷清了。她道:「谁说我不去了?你现在就派人去告诉他,叫他来接我。」 见她这副霸道的模样,流月笑着连连称是。 薛盛听到她的召唤,连忙推了手头所有的事情,坐着车直奔尚书府。 这一回,流月死活不肯跟着进马车了,把空间全部留给他俩,就算孙妈妈狠狠瞪她,她也只当没瞧见,上了后面一辆马车,她可不要去做那个讨人嫌的。 薛盛心想,流月这个丫头还是很拎得清的,知道他想要的是独处,将来必好好奖赏她。他看向一旁的徐观岚,见她下巴微扬,嘴唇微嘟,傲娇地故意不瞧他。 他低头轻轻笑了笑,说:「眉眉,你怎么不看看我?」 她轻哼了一声,瞟了他一眼,不屑地说:「你有什么好看的。」 还闹上情绪了。他默不作声地坐到她身旁,拉起她的手,柔声说:「你好看,让我好好看看你。」 「你又说浑话!」她举起拳来往他胸口砸去。 他吃了她不痛不痒的几拳,心痒的很,伸手一捞,将她抱在腿上,箍着她不让她乱挣扎。 见他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女儿家的害羞悄悄爬上脸,她垂下眼睫,娇嗔道:「还没看够吗?」 他不仅没看够,还上手摸了摸她的脸蛋,指腹滑过,皆是温润的触感,仿佛最上等的羊脂玉,让他心动不已。原本无暇的脸上,多了一个结痂的红点,煞是刺眼,他心疼地说:「还疼吗?」 她刚想说不疼,忽然想到件事情,忍不住说:「你就看到了我的脸,你怎么不问问我手还痛不痛,明明手受得伤更严重一些,」她瞪了他一眼,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徐知茵说你只看中了我的脸蛋,说你是个无知肤浅的男人,你说是不是!」 她眼神威胁地看着他,他要是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她就敢掐他。 「当然不是了,我怎么会如此无知肤浅。」她正想听他解释一番,却听见他轻笑着说:「我看中的地方多了去了……」他的眼神不怀好意地从上往下,在她身上扫了个遍,颇为遗憾地说:「只是暂时只能看到脸罢了。」 「你……你……」徐观岚脸蛋憋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从前为什么会对他产生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的,这分明是个无赖,比她想象的更肤浅! 他还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补充:「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暂时只能看个脸,还不许我多看几眼解解馋?」 她又慌又羞,挣扎着脱身,为了防止他说出更猖狂的话来,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不过到底力量悬殊,他毫不费力地拉下她的手,说:「你再乱动,我不能保证现在就把一切都给看了。」 他的气息热热的,声音又有些粗噶,看她的眼神像一只到手的猎物。她知晓厉害,真的乖乖地任由他抱着一动也不敢动。只是他的气息并没有平复下来,反而越来越重,将她搂得也越来越紧。 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咳嗽一声,想要开口,只是她的话未出口,已被他的热情所吞没,如一场疾风骤雨吻得她招架不住。 呼吸交融,唇舌纠缠。 「嗯……」 一声细微的轻吟滑入他的耳中,他更加激动,再也不满足于此刻的亲吻,一手解开了她竖领的金扣子,一截白嫩纤细的脖子露了出来,他眸色深沉,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猖狂地叫嚣着「占有她」。 她忽然觉得脖子一凉,才发现不知何时领口的扣子开了,连忙拢紧了领子,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火热,她心头一惊,他不会真的如此大胆,在此时此刻胡作非为吧?就见他伸出手来,她皱眉紧闭起眼,害怕地说:「不要,不要……」 他的手,连指间都是烫的,触及的一刻令她颤抖,不过他只是默默重新给她扣上了扣子。 她睁开眼来看他,不敢置信,他竟这样轻易放过了她。 「眉眉,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男人。」他已经忍得非常艰难了,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未察觉到自己的自制力竟然如此之差。她是蜜糖做的吗?甜得让他完全放不开手。 「那……你放开我吧,这样……好受些……」她小声地说着。 放开?想得美!不过她说的也有些道理,软玉娇香在怀,他确实怕理智战胜不了冲动,怕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他这才放开了她,允许她坐到一旁。 一时无话,两人各怀心思。幸而马车很快停了下来,流月上来扶她,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蛋红红的,小声地说:「小姐,你的口脂怎么没了?」 她反射性地摸了摸,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v第十七章[10.18] 流月转头又看了一眼薛盛,见他嘴上颜色似乎红润了一些,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偷偷笑着不说话。 这个贼丫头!徐观岚被她笑得不好意思,偷偷掐了掐她腰间,低声说:「不准再笑了!」 流月笑着求饶,说:「小姐,快看前方,好美啊!」 她举目望去,见前方不远处有片桃花林,远远望去,似一片粉色的云彩。 他还真是会挑地方! 两人漫步在桃花林中,看着眼前这片美景,徐观岚道:「我竟不知道京城还有这样的地方,这莫不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他道:「哟,你还知道桃花源记,也不算太不学无术。」 她白了他一眼,说:「你少瞧不起人了,我只是不太爱读枯燥的东西,不代表我肚里没墨。」 他连连称是,恭维道:「眉眉还是很聪明的,一点即透,雷厉风行地就解决了大麻烦,化险为夷。」 见她忽然愣愣的,他问:「你在想什么?」 她道:「我看你的字写的好,不如借我一些临摹临摹。」 「这都临上花轿了,怎么想起上进了?是怕我不满意退货了不成?」 「去你的!」她推了他一下,说:「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说你只是看中我样貌。」她还是很介意徐知茵的那番话的,自己确实有很多懈怠之处,没有好好努力过,她以后不能再稀里糊涂地过日子了。 「我都不在意别人说肤浅,你又怕什么?你想啊,你凭美貌就把其他女人给比下去了,偏偏这方面其他人连努力都没有用,你说气不气人?你该自豪才是啊。」 「呸!」她狠狠啐了他一口,「我看走眼了,你不是看似肤浅,是真的肤浅。我现在怀疑,你的状元是怎么考来的!」 说着她就要去打他,还好他反应快,跑了起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有何错?」 「别跑!」她随手抄起一根树枝去追他,「那你说说看,你看上我什么?」 「我方才不是说了,看中的多了去了!」 「休得胡言乱语,你给我站住!」 他就是让她追不到,总是差那么几步。她气急了,转了个念头,把树枝一扔,蹲下身去「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这下他急了,连忙折回来,急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她双目蓄泪,皱着眉说:「都是你跑那么快,害我脚崴了。」 他蹲下身来,刚碰了一下,她就直喊痛,他道:「怎么又崴了,比上回还痛吗?」 她泪眼朦胧地点点头,娇声说:「走不了了。」 「那……」 她娇嗔:「你背我。」 「好。」 他转过身来,她一下跃了上去,奸计得逞以后笑得灿烂,还好心情地顺手采了一支桃花,插在他头上,看着自己的杰作,她忍不住偷笑起来。 不过她并没有开心太久,就听得他的声音传来:「眉眉,你学坏了啊,骗我好玩吗?」 她「啊」了一声,伏在他肩头,尴尬地说:「你都看出来了呀,好没意思。」 他呵呵笑了笑,说:「你那点小心思,骗我还嫩了点呢。」 「那……你还背我?」 他道:「能搂搂抱抱,这么美的事,我干嘛要拒绝?」 「不正经!」 她拿桃花戳他脸,惹得他鼻尖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一震,她晃了两下,害怕摔下来,赶忙搂紧了他的脖子。 v第十八章[10.18] 他的背又宽又阔,她轻轻把头靠在上面,轻声说:「长松……」 「嗯?」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喊他,他愣了愣,转头看她。 「长松,你会一辈子待我好吗?」 「会。」 她急急地说:「我是说,如果哪天我变丑变老了,你还会待我好吗?」 「傻丫头,我说过,我不是肤浅之人。」 他一语双关地说着,她这次听懂了,内心甜蜜充盈。她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微微凑上去,轻轻落下一吻。 他的脚步一滞,在他看向她时,她已经把头缩到了他身后埋首在他背上。他的嘴角扯起一抹笑意,脚下步伐更加轻快了。 时维四月,最是一年春好处,百般红紫斗芳菲。 冷清了许久的徐府,终于热闹了起来,府里处处披红挂彩,这一日是给薛府送嫁妆的黄道吉日,正门大开,抬嫁妆的成员一色红色衣帽,训练有素,队伍浩浩荡荡绵延开来望不尽头。路两边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民众,皆议论内阁次辅嫁女儿排场到底不一样,琳琅满目晃花眼,有外乡人路过瞧着这天子脚下的热闹,直说开了眼界。 嫁妆分为帽冠首饰、衣物布匹、家具摆设、古董字画、珍稀药材、田产铺子、陪嫁奴仆。光金银珍珠美玉点翠等首饰就装了十几抬;衣物布匹皆是缂丝江绸妆花缎等名贵品种,足有五六百匹;家具摆设多是紫檀木、黄花梨木,朱漆描金煞是惹眼;古董字画多来自宋朝,随便拿出一个官窑瓷瓶都是价值连城的;药材多是从西域天山而来的珍稀品种,有些只闻其名如今全部见了实物;还有良田十顷,铺子八间,宅子五座,庄子二个,奴仆百人。 最前头的嫁妆进了薛府大门,后头还没出尚书府,真正的十里红妆,叫人艳羡。 冯夫人觉得这些还不够,怕女儿去了婆家吃亏,又私下拿出五千两银票给徐观岚做体己钱,并不登记入册。 冯夫人说:「这钱,成亲以后你可千万别告诉他,自己藏好。」 徐观岚不解其意,问:「为什么?」 冯夫人笑着说:「傻孩子,哪个女子不藏几个私房钱,你将来自会知道妙处,多几个心眼总不会有错的。」 徐观岚胡乱地点了点头,心想,你这哪是几个私房钱,明明是一笔巨额财富,良田也就一二两银子一亩,据说普通人家一年收入也就二三十两,一下子给五千两,数额如此之大,叫她如何睡的安稳。 正想着,有人来报说金陵外祖家也给她送来了嫁妆。等人抬进来,正是两只樟木大箱子,想必外祖父把那两棵香樟树砍了,做成了箱子给她做嫁妆。 如此良苦用心,不禁让她动容,想起那日离开金陵时外祖父依依不舍、老泪纵横的样子,还有表哥……想到表哥,她的心就一阵揪痛,算了,还是不想他了,免得大喜的日子又心酸起来。 打开箱子,里头果然装满了时兴的丝绸,寓意「两厢厮守」。抬箱子的人说有些沉,像是里头还有贵重物品。冯夫人往下翻了翻,一阵金灿灿的光直晃人眼,原来箱子底部铺满了实心金元宝,难怪这么沉。 财大气粗就是任性啊!原来她母亲是冯府做派,简单粗暴给钱就对了。她知道这些嫁妆里头,很多都是冯夫人当年的嫁妆。她再一次感叹,外祖父家真有钱!比她所能想象的有钱多了。 徐观岚看着这些嫁妆,不禁有些恍惚,她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一夜暴富,拥有如此数量庞大的财产,感觉几辈子都用不完了。 到了婚礼前一天,该准备的也全部准备妥当了。入夜之后,徐观岚正想早些休息,冯夫人派了个婆子过来,耳提面命,说要讲一些重要的事情,还神神秘秘地把人都遣了出去。 徐观岚靠坐在床边,婆子二话不说,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到她手中,说:「四小姐先看一看,若有不懂的问我。」 她心里纳闷,这嫁人还要考学还是怎么地?她翻了个白眼,毫无防备地翻了开来,正想说花花绿绿的啥玩意儿,定睛一看,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这……这……你给我看这些干什么!」她脸色通红,慌忙把小册子扔到一旁,唯恐避之不及,远远地退开一步。 婆子走过去把册子捡起来,重新塞回她的手上,说:「这事关小姐将来子嗣大事,虽说脸皮子薄,还是要耐着性子学一学的,否则明晚洞房花烛夜可怎么应付哟。」 徐观岚是拒绝的,闻言拼命的摇头。不过那婆子显然不吃她这一套,站在他一旁,径自翻开了一页给她看。 徐观岚的内心是崩溃的,明天就要早起忙碌一天,都这个点了为啥不让她早些休息攒些体力。她欲哭无泪,只好硬着头皮看。 每看一页,她的表情都是不一样的,震惊、惊叹、害羞、啧啧、叹为观止。她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心想,这是什么鬼书,一个个男男女女都衣不蔽体的,从前看本西厢记都要遮遮掩掩,如今居然这样光明正大地叫她看这个。 这些都是些什么高难度动作,腿掰成那个样子不痛吗!一想到,她就有些头皮发麻,弱弱地问:「你是说这些都是……新婚夜要做的事?」 婆子一脸正经地点点头,说:「小姐要多看多学,把姑爷服侍高兴,牢牢抓住了,早些立子,将来日子才好过。」 「……」为什么叫她服侍他,他才收了她巨额的嫁妆,应该叫他来服侍她才是,她忿忿不平地想。 见她走神,婆子不忘耳提面命:「小姐看得用心一些才行呢!」 这是什么鬼书,越看心跳得越快,脸越红,她把头往旁边一别,小声地说:「我不想看了。」 v第十九章[10.18] 「三小姐出嫁时也认真看完了,小姐还是耐着性子看完吧,不然我也不好和夫人交差。」 「姐姐也看了?」 「看了,每个女子出嫁前都要看的。」 既然如此,她也只好看下去了。她每看一幅,脸就更红一分,偏偏婆子还翻得极慢,偏要她看看细节。 此时此刻实在是太煎熬了! 婆子又道:「小姐的嫁妆里头,装新婚夜贴身衣物的那个箱子里有一只小箱子,里面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明晚你和姑爷一起慢慢看吧。」 「……」居然这玩意儿还有一箱子,她竟无言以对。 婆子是不是认为她不表示,就觉得她承受能力强?不仅如此,还和她细细地说了一通注意事项。虽然她一脸正经严肃,但她觉得没有谁比她更不正经了! 纵然这样,她还是听到了一个关键词,急急问道:「你是说会痛?」她可是最怕痛的人,「有多痛?有割破手那么痛吗?还是崴了脚的痛?」 这下婆子难住了,什么样的痛她可说不好,谁也不知道姑爷是个什么样的呀,若他是个有经验的可能好一些,若没有的话,那估计够呛。婆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忍忍就过去了,叫姑爷温柔一些。」 都是因为婆子给她看了一晚上的春宫图,害得她躺在床上脑海里浮想联翩,总是蹦出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又因为要马上要成亲了,心情难免复杂激动了一些,一个晚上翻来覆去愣是没睡着。等她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早有人来喊她起床沐浴了。 一时沐浴洗漱停当,还来不及喘口气,就有全福之人来给她梳头,一边梳一边颂:「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头发梳好天已大亮,丫鬟们伺候她穿嫁衣,里面是宝蓝色竖领金扣对襟短衫,下面系同色马面裙,裙襕上绣鸾凤。外面是一袭正红色圆领大袖四兽麒麟通袖袍,衣身织五彩云肩,绣着麒麟、獬豸、狮、虎四兽,以及花卉、云纹、寿山福海等。袖襕、膝襕处织着多只憨态可掬的小麒麟,腰间束三品官员妻革带。一时,又有两个人上来帮她戴凤冠,凤冠上头,她立刻觉得头上重的动弹不得。 苏红缨她们几个要好的闺中密友进来,见她一副端庄的模样立刻叹道:「眉眉,你今日端庄的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徐观岚连忙说:「我这不是端庄,是头上的重量不允许我乱动,这要是戴上一天,脖子还不得断掉。」 孙妈妈在旁边立刻呸了几声,说:「大喜的日子,小姐不要口无遮拦。」 苏红缨她们围上去摸摸她的凤冠,又摸摸她的嫁衣,说:「怪不得人人都想当新娘子,这是什么神仙衣服,简直太好看了。」 「眉眉今日这样美,就是神仙也要动心,这薛大人可如何招架得住!」 「你好不害臊!」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着,说着,喜气一片。 徐观岚道:「你们别贫嘴了,等下他来迎亲你们可想好对策了?」 苏红缨打着保票说:「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不多时,鞭炮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新郎官迎亲来了!」一叠声从大门外一直传到了后宅。徐观岚心头一阵紧张,说:「你们快去吧。」一屋子闺中好友全涌了出去。 薛盛从高头大马上下来,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红吉服、足蹬皁皮靴,春风得意一路进了徐府大门,却在二门处遇到了拦门虎。 苏红缨为首,守在那儿,说:「薛大人,你今日要想把眉眉娶走,还得过我们这一关。」 薛盛挑了挑眉,说:「接招,只要别误了吉时就成。」 苏红缨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搬了桌凳过来,上面摆着一副骨牌。苏红缨道:「薛大人,牌九不知你会不会,你若是赢了我,就让你进去。要是输了的话……」 一起来迎亲的几个小伙子立刻激动了,说:「你们可别太过分了,今儿个可是大日子。」 薛盛摆了摆手,坐了下来。一大群人都围过来看热闹,迎亲日赌牌九,场面真刺激。苏红缨自认为牌九玩的不错,以为薛盛书生一个定然不懂,可是她没想到他脑子聪明,会算,没几把,她就输得溃不成军。薛盛站起身,拱了拱手,说:「承让了。」 下面人起哄说愿赌服输,快让新娘子出来吧。 她们几个要好的哪里肯就这样放手,商量了一番,决定比武。大将军的女儿武艺自然不差,出来应战,他一介文官,看着文质彬彬想来弯弓射箭定是不行的,那就比射箭。结果没多久,他三箭全部正中靶心,众人一阵喝彩。 「承让!」 大将军女儿没想到这个结果,握着弓,小声地说:「今儿他是新郎官,连老天都帮他,运气非凡,还是算了吧。」 苏红缨与她们窃窃私语,「你们这些没出息的,怎么能算了,眉眉交待的还没做完呢。」她急的一团乱,说:「武的不行,那就比文吧,婉婉你不是诗书好吗,与他比作诗。」 「你是不是急昏头了,他是状元出身,比诗书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嘛。」 v第二十章[10.18] 「这……」 「我看还是算了,眉眉也就闹着玩的,你真把他弄输了,回头眉眉来找你算账。」 薛盛见她们几个嘀嘀咕咕,说:「众位姑娘还有什么要比的吗?若是没有,薛某就要进去接新娘子了。」 苏红缨只得作罢,笑着说:「薛大人实力非凡,我等甘拜下风。薛大人请!」 徐观岚在里屋看不到,只听得一阵热闹,只是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要不是这身行头太沉重,她都想去瞧瞧热闹。她正想问问情况,映月急匆匆进来,说:「快给小姐盖上红盖头,姑爷来了!」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还没来得及舒口气,薛盛已进来了,喜娘拉着红绸的一端放到徐观岚手中,在于明白了姐姐当日的心情。 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情,是对父母、对府里一景一物的不舍,是从此将告别从前的迷茫,是对新婚生活的憧憬,是对无法预知未来的惴惴不安。多种情绪在这一刻全部交杂在一起,尤其是她转身离开,父母不舍而偷偷抹眼泪的动作,触动了她心弦,眼泪夺眶而出。 拜过堂之后,徐观岚被送入新房,她顶着红盖头闷坐了许久,也不见人来,终于忍不住大着胆子掀开红盖头一角,眼神扫过,见屋里只有流月在一旁,心头松了一口气,扯下了红盖头。 流月见了,急忙说:「小姐,姑爷还没来,你怎么自己揭了红盖头,快盖上!」 徐观岚不仅不把红盖头盖上,她还想把凤冠给拿下来,这冠好看是好看,但它也不是一般的重,她只觉得华服在身,腰酸背痛有些承受不住。她道:「你快帮我把这凤冠取下来松快松快,我脖子快断了。」 「小姐,这样不好吧,万一姑爷进来了,你这也不成样子呀。」 徐观岚只觉得脖子酸的要命,说:「我估摸着他去前院敬酒了,一时半会的他们也不会放他走,况且他又不是没见过我什么样,有啥可吃惊的。」 流月一脸的不敢苟同,说:「小姐,话可不能这样说,这可是你俩的洞房花烛夜,试问天下哪个新郎官不期待掀起新娘子红盖头的那一刻。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小姐今日真的很美,连我都觉得惊艳,更何况姑爷呢!」 徐观岚听了喜滋滋的,说:「算你会说话,就听你的吧。不过我有些饿了,今日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你帮我拿些吃的吧,再怎么说肚子总不能饿着吧。」 流月给她拿了些松软的糕点,又倒了一杯香茶,说:「小姐,您少吃一些,等下还得和姑爷一起进食,到时候别吃不下了。」 徐观岚连头都没法点,更别提吃东西了,只能时时刻刻端着。她见过一次皇后,就是高高在上时刻端着的,她那时候想皇后气质真是好,现在想来大概就是凤冠礼服都太重,不便于行动吧。她道:「流月,你喂我,我没法动。」 流月笑着喂她,说:「小姐,你若是不开口,人家肯定以为你是端庄的少夫人。」 徐观岚吃了几口糕点,说:「你的话可真多,我且问你,我叫你准备的东西都妥了吗?」 流月皱了皱眉,道:「备是备妥了,只是……小姐您可悠着点啊,注意分寸。」哪有人洞房花烛夜这样玩的,她就怕万一闹起来,殃及到她这条小池鱼。 「我自然知晓,还用你提醒?」她觉得嘴里干的很,忙说:「快倒杯茶。」 正吃喝的快乐,映月匆匆进门来,见此情景,愣了愣,旋即说:「小姐快把红盖头盖上,姑爷传话下来,他即刻过来,而且还有人来闹洞房,叫小姐心里有个数。」 还特地派人来通知,这是算准了她不会乖乖坐着等他吗? 流月忙把桌上的食物收起来,映月见徐观岚唇上口脂花了,忙唤了秋月来给她补了补,等手忙脚乱地盖上红盖头,喜娘已经捧着托盘鱼贯而入,薛盛被一群看热闹的簇拥着进来了,等他在她身旁坐定,仪式才开始。 喜娘道:「请新郎官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薛盛手握着秤杆,轻轻挑起红盖头,一张摄人心魄的容颜赫然映入他眼眸中,她朝他微微笑了笑,惹得他看呆了,完全忘了身边还有许多人看着。喜娘喊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自觉有些失态,颇为尴尬地笑了笑。 底下一票人都为之目瞪口呆,新娘子确实美得让人惊艳,但是这薛大人的表情才是值得说道说道的,他在朝堂上一向端的是谦谦君子的形象,虽然是朝堂上最年轻的,行事却是果敢老练的。现在痴傻得判若两人,真是叫人难以置信。本来还觉得他平时太过于正经,怕洞房闹不起来,如今一看,几个同僚对视一眼,心下有了主意。 喜娘把两只栓了红线的酒杯递到两人手中,颂道:「新人共饮交杯酒,琴瑟和鸣到白头。」 同僚们起哄,说:「薛大人,要喝就喝大交杯酒。」 薛盛自然不明白大交杯酒是何意,看向喜娘,却见她掩着唇偷笑。 同僚甲说:「薛大人年轻不懂,咱们示范给您看。」说着拉起旁边同僚乙,两人相拥,手绕过对方脖子,做了个喝酒的姿势。同僚笑着说:「薛大人,看明白了吗?」 谁叫他年纪轻轻就官拜三品,平时一个个年纪都比他大,却要尊称他一声大人,听令于他,今天逮着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不好好耍一耍,乐一乐。 薛盛看着徐观岚,在她未来得及用眼神拒绝之时,他已经上前拥住了她,手穿过了她的后颈。他身上带着薄薄的酒气,在她耳边轻轻低语:「眉眉。」她心头一阵酥麻,只好认命地依葫芦画瓢,两人同时喝尽杯中酒,酒入喉一直烧到肺腑,不知是害羞还是酒太辣,她的脸酡红一片。 「薛大人,好样的!」 v第二十一章[10.25] 「这情意绵绵的交杯酒喝得带劲!」 「新人同饮合卺酒,缠缠绵绵到天涯!」 底下各种起哄声此起彼伏,羞得她连忙垂下眼睫。 喜娘道:「这位大人,您这么会说,干脆您来主持吧!」 众人哄堂大笑,有人说:「他就是从礼部调到吏部的,还真是老本行!」 众人说说笑笑,新房里气氛非常热闹。一时,仪式结束了,他们还不走,还想着看好戏。 有人往凳子上登高一站,拿出一粒早就准备好的,拴着红线的枣子,说:「新人同吃枣,甜甜蜜蜜,早生贵子。」 有人说:「你这有点坑了,怎么把苹果换成了枣子,这么一粒小枣子,这不还没吃到就亲上了。」 又是一阵哄笑,不过也没办法,民间习俗如此,新人在这一天被人当猴耍也是很正常了,只要不是太过火图个喜庆也就罢了。 薛盛扶着徐观岚站了起来,那人把枣子垂在两人中间,见两人越靠越近,众人都摈弃凝神,就想看亲上的一刻。只是就在这个万众瞩目的关键时刻,薛盛忽然搂住她的头,以袖遮住了她的脸,他飞快地咬下一整颗红枣全部喂入她口中,在众人未来得及看清、反应过来之时,他已背转过身子,拥着她将她护在胸前,遮了个严严实实。 众人一阵傻眼,这啥也没看见啊,连那个居高临下提着枣子的人也木然地看着手中的红线发愣,他这还没来得及抽线呢,竟然这样快! 众人一阵失望,皆叹这个薛盛还真是贼的很! 薛盛想,娇妻在怀,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可没有耐心再陪这群无聊之人玩下去,洞房花烛夜可不是这样虚度的,他要做的重要事情还很多。 他道:「前院酒席还未完,诸位不如再去喝几杯?」 他是脸带微笑着说的这话,用词也客气,但他们却听出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这般的熟悉,同僚们警觉朝堂上那个薛盛回来了。惹怒了他可不好,众人连忙抛下几句吉祥话,一溜烟跑了出去。闹洞房的人一走,房里立刻清净了不少,流月她们也很有眼力见的都退了出去,最后只剩他们两个人。 徐观岚听着耳边静悄悄,这才从他怀中离开,吐出含了许久的那颗枣核,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清净了。 只是接下来两人独处,四目相对,似乎更加尴尬。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让她觉得更加闷热,他捧起她的脸来,眼神温柔,细细地瞧着。 她有些紧张,说:「帮我把凤冠取下来吧,太沉了,压得我脖子痛。」 他依言帮她取了下来,说道:「今日累坏了吧。」 头上一下轻了十几斤,她立刻觉得松快了不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说:「盛装华服是好看,但穿上一整天确实怪累的,而且我昨晚都没睡着。」 「为何?太激动了吗?」事实上他才是太激动没睡着的那一个。 她想到昨晚的那些图,又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咬了咬唇没说话。 他轻笑了一声,圈住她的腰,低语:「那咱们早些安置了吧。」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唤来丫鬟伺候沐浴,等她烘干头发出来,他已经沐浴好了,穿了一袭红色的中衣坐在桌边看书,墨发高束,中衣宽松,更显丰神俊逸。 徐观岚心想,真是个勤奋上进的好人设,果然状元不是随随便便考来的。她不知道的是,他看似气定神闲,实则比她还紧张,只是不想被她看出来,拿本书压压惊。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他。 薛盛听到响动,抬眼望过去,他愣住了,视觉冲击让他努力维持的镇定顷刻间全数土崩瓦解。 她这寝衣布料还敢再省点吗!一袭红色的丝绸紧紧裹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犹如皑皑白雪中一枝红梅,娇艳欲滴。这裙子看似把重要部位都遮住了,实则露胳膊露腿还露着胸前一片好光景,实在是诱惑至极,紧贴肌肤玲珑曲线,凹凸有致。 他全身的气血都冲上了头,然后又聚集到下腹某个地方,这该死的诱惑,他握了握拳,喉结上下滚动。 徐观岚看着他的表情,脸都红了,她现在才明白过来那婆子说的贴身衣物,竟然是这样一条裙子,自己看着都害羞,更何况他。她拢了拢光溜溜的肩膀,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她们给我准备这样一条裙子……」 不,他很喜欢!这些人太会办事了,该重重有赏。 他再也忍不住,上前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她娇呼了一声,连忙勾住他的脖子。他没有一点废话,没有一点迟疑,将她放到床上,覆身压了上去。 他的吻如雨点般落了下来,轻轻吻过她的额头、眼睛、鼻尖,又来到诱人的红唇,他极有耐心地探索着,等她眼神渐渐迷离起来,他才加深了这个吻,唇舌交缠,他的气息浓重,似乎要将她灼烧。他的吻一路向下,在她细白的脖颈间又啃又吻,那种感觉让她轻轻战栗,他的吻还在向下,酥麻的感觉让她脚趾间都绷紧了,忍不住低吟了一声。 不,不能这么快沉沦,还有件事没做,还没出口气呢! 她轻轻推了推他,说:「有件事……」 v第二十二章[10.25] 他头都不抬,含糊地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行!」她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抬起头来,额上细汗密密,眼神通红迷乱。 「你先起来。」 他哪里舍得放开,此刻他什么也听不进去,搂着她一下一下地亲吻,好香……好甜…… 徐观岚拍开他不安分的手,一下坐了起来,从床边摸出一叠书来,放到他面前。 美色当前,他的脑子已经停止了运作,完全反应不过来她是何意。 她笑嘻嘻地指着那堆书说:「这些都是你写的松窗夜谈,没有结局的我全部折了角,你给我去把结局全部补写完再说。」 他终于回过神来,拿起一本翻了几页,不可思议地说:「你是说现在?」 她扬着下巴得意洋洋地点点头,没有结局的难耐她都已经忍了两年了,能理解一个忠实话本迷的心吗,她这口恶气必须得趁此机会出一出。 他挠了挠头,再度搂住她,说:「娘子,这件事以后再说,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就是因为洞房花烛夜才有胆叫他补结局,过了今晚得到了她还肯补写吗,她可没那么傻。她抵住他凑上来的唇,说道:「不行!非得此时此刻。」 如果此刻照做了,他就不是男人! 他默不作声地拿起那堆书,她以为自己奸计得逞,却见他一发狠将那堆书全数扔到了床下,她错愕地愣了愣,抬眼他已经脱了自己衣服,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结实裸露的胸膛,悄悄咽了下口水,下一个瞬间,她就被他扒了个精光。 「啊!」她惊叫一声。 她的惊叫声很快被他吞没,他沉下身来,闷哼一声。 「痛——」 突如其来的撕裂感让她痛得叫了出来,她不断挣扎着想让他出去。 「别动!别动……」 他本来就觉得无比刺激,被她这样一动,这突如其来的快感,让他根本忍不住,身子一抖,一下交待了。 听说男人第一次时间是会短一些,本来他以为自己会是个例外,会掌控全局的,结果…… 太伤自尊。 徐观岚泪眼汪汪,这种痛,比她所能想象的痛得多,而且并没有册子上描绘的那么欢愉,她一点也不喜欢!幸好很快就结束了。 她想要起身去沐浴,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但他抱着她就是不松手,他埋首在她脖颈间,像做错事的孩子轻声央求:「眉眉,再来一次,好吗?」他这次一定发挥好。 她连忙摇头:「不好,不好,太痛了。」 「这次保证不会痛。」 「……」看他可怜,她的心还是软了软,说:「那你要快一些才行……」 快?她想要快的! 是他理解的那种意思吗? 一夜红烛高烧,清晨的阳光洒进新房,芙蓉帐内无人起,枝头清脆的鸟鸣声不绝于耳,十分得赏心悦目。就像薛盛,愉快地度过了他的洞房花烛夜。 这一夜他搂着她没松过手,这一夜累坏她了,此刻她正埋首在他胸膛里睡得正香。她的身子柔软而又香甜,叫他爱不释手,被子下的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一下一下在她如丝绸般的肌肤上游移。 她就是再嗜睡,被人这样摸着,不醒也难。她拉住他不安分的手,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醒啦?」 从未有过被人拥着醒来的体验,而他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想到昨夜种种,不禁羞红了脸。 信男人母猪都会上树,古人诚不欺人。她一时心软,叫他得逞了,可是说好的快呢?他可是整整折腾了她一夜啊!到五更天鸡都叫了,他才放过了她。昨夜他不仅将她从头到脚亲了个遍,还提着灯将她从头到脚都细细看了个遍,还说什么「灯下赏美人」。做了几次她没数,只是她嗓子都有些喊哑了,激烈程度可见一斑。 v第二十三章[10.25] 这闷骚之人骚起来,可真是叫人招架不住。 看他依然一脸精神矍铄,而她感觉浑身像散架了一样,像被车轮重重碾压过一样。稍稍一动,大腿间肿痛的要命,却还带着一丝丝凉意,她轻哼了一声。 他轻亲了下她的唇,说:「还痛吗?」 痛不痛得看不出来吗?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数?还有脸问!她哼了一声,翻个白眼背转过身去。 他哑然失笑,赶紧讨好地贴上身去,搂住她,在她耳畔轻声说:「方才你熟睡之后,我帮你上过药了,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竟然给她那个地方抹了药,她又羞又窘,转过脸来呸了一声,骂道:「不知羞耻!」 他虚抹了把脸,说:「中气很足,看来还可以。」 「你……」 她气得要命,掐住他脖子,翻身而上,完全忘了全身酸痛,以及身下未着寸缕的事实。 哇哦!这个角度,这个姿势! 他的眼睛都看直了,当然某个地方也跟着看直了。 她终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停留在某个地方,她连忙掩着胸口,做了个戳他双眼的手势。 他也知道她才经人事累的不行,他也想怜香惜玉放过她,但她这样实在是太过于刺激诱惑了,理智荡然无存,他一个翻身,重新将她压在身下,她的娇呼声被他的热情迅速淹没…… 且说薛母一大早便打扮妥当,端坐在正厅里等着新妇来拜见,结果等到快晌午了,还不见人影,心头不禁有些生气。正想遣个人过去瞧瞧,昨夜听房的婆子匆匆而来。 薛母道:「还没起吗?」 婆子说:「这会子大人刚开了门,传人进去给少夫人沐浴更衣,稍后便来给夫人敬茶。」说着拿出带血的元帕给薛母瞧。 薛母看了一眼皱巴巴,带着各种痕迹的元帕,老脸一红,咳嗽了一声,问:「他们昨夜闹到什么时辰?」 提起这个,婆子也是一脸尴尬,她本想等他们完事以后,趁着丫鬟进去伺候净身的当口把元帕取出来的,这样她就可以顺利交差去睡觉了。结果,整整一夜,都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她在外面听了一夜的各种羞人动静也是心累。好不容易到快天亮的时候打了个盹,一觉醒来里头又起动静,害她一直等到现在。看来这薛大人不仅在学识上是状元,在那方面上也是个中翘楚。 婆子把事情一一向薛母禀明,薛母听了生气地说:「这不是胡闹嘛!」太漂亮的女人果然是祸水,这才成亲一天,就把她儿子勾成了这样,如此下去还不伤了身体。 母亲最是心疼儿子的,薛母立刻命厨房给他炖滋补的汤品,又添了几个补身的菜品。等她张罗完,薛盛才带着徐观岚姗姗而来。 「娘,早。」徐观岚跟在他身后也叫了一声「娘」,薛盛非常满意地朝着她微笑。 薛母指了指外头高挂的日头,说:「不早了。」 薛盛道:「都是儿子不好,起晚了,请娘多包涵!」他拉过一旁的徐观岚,说道:「眉眉,快给母亲敬茶。」 徐观岚十分乖巧地双膝跪地,双手把茶杯举到薛母面前,说:「娘,请用茶。」 薛母接过茶杯,一旁的婢女给了徐观岚一个红包,薛母喝了一口,说:「起来吧。」 薛盛知她浑身酸痛,连忙去扶她起身。 薛母瞅了一眼,说:「你们睡到这个点,连早饭也没吃,这就叫厨房早些开饭吧。」 薛盛连忙说:「还是母亲疼我们,儿子和眉眉谢过母亲。」 一时薛盛又体贴地叫婢女给徐观岚拿了软垫子垫在凳子上,薛母瞧在眼里,不悦在心里。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可从来没有对她这个老娘这样体贴过。 菜品很快上了桌,徐观岚看了看菜色,很开心,居然都是淮扬菜,还有金陵的盐水鸭。她差点忘了,他是庐州人士,在扬州长大,而她自幼生活在金陵,地域上同属江南省,往后在饭菜的口味上应该没有多大的争议。就算是用江淮官话或者方言交流也都是不成问题的。 薛盛看她脸上噙着笑意,给她夹了一只鸭腿,轻声说:「饿坏了吧,多吃一些,不必拘束。」 「我还要吃烫干丝。」 薛盛依言又给她夹了烫干丝,两人对视一笑。 薛母见他们小两口蜜里调油似的,完全忽视了她的感觉。虽然心中有气,但念在新婚燕尔,她还是决定忍忍,等以后再慢慢教她这个儿媳妇立规矩。她搁了筷子,说:「等回门以后,咱们要回庐州祭祖,告知祖宗家里添了人口。」 薛盛道:「没几日就是眉眉生辰了,等过完生辰再出发也不迟。」 v第二十四章[10.25] 徐观岚这才想起来,四月十六是她生辰,忙着成亲都忘了这事,难为他还记得。 薛母皱了皱眉,道:「可是这样一来,行程就有些吃紧了,你的假期怕是不够。」 薛盛说:「倒也不差那么几天,母亲不必担心,我把手头事情拢一拢,安排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告假……不太好吧?」 这次徐观岚听出了他们母子话,要是薛盛坚持给她过生辰,倒像是她故意撺掇的。她连忙说:「就听娘的安排吧,我也不是整寿,过不过的都无所谓。」薛盛还想说什么,她连忙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 薛母听了她的话,脸色才稍缓,她还算是个懂事的。 午后的阳光正好,海棠胭脂色,燕子绕梁飞。薛盛牵着徐观岚的手,闲闲地在园子里散步。花红柳绿、亭台水榭,景致虽好,却处处陌生,她开始有些想家了,想抱一抱她的娘亲,想回她自己的院子里无拘无束地玩闹,这一时半刻的,她还没有从心底将身份转换过来,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怎么一夕就嫁做人妇了,她有些恍惚。 薛盛见她懒洋洋的,情绪也有些低落,关心道:「是不是还有些疼痛,要不回房去睡一会儿吧?」 她确实很困也无力,现在吃饱了饭更想睡觉,她道:「那你呢?」 风吹过,几丝碎发贴在她的腮边,他轻轻帮她拂开,微笑说:「我去书房处理些公事,等晚饭时来叫你,我现在送你回房可好?」 她打了个哈欠,说:「不用了,你去忙吧,我有流月她们陪我回房。」 「那好吧。」他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离了薛盛,映月在她身旁悄声说:「那老夫人看来是个不好相与的,小姐今后要小心应付免得吃亏。」 流月听了忿忿地说:「咱们家小姐的生辰,从小到大,哪年不是隆重庆祝的?这才嫁过来,她就想借了由头略过去,真是欺人太甚,明儿个回门,小姐定要向太太好好说道说道。」 秋月也忍不住说:「你看她那小门小户的穷酸样儿,一看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徐观岚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心头自然也是有些委屈的,但那是他母亲,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儿子培养成才着实不易,她退让不是因为怕她,只是因为那是他母亲,她愿意尊重她。 她道:「好了,你们别再说了,我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凡事让我睡一觉再说罢。」 这一觉她睡得深沉,醒来府里已上了灯,床头却只点了一盏灯,估计是怕影响了她。她拉开床帐起身,见薛盛在一旁的桌边静静地看着书,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说:「睡醒了?」 她点点头,趿了鞋朝他走过去,见窗外天色已黑透,便问道:「什么时辰了?」 她穿着一身杏色的软绸中衣,衣摆和裤腿都绣着几朵杏花,青丝松松地挽了个攥,显得十分的温婉柔和。 他将她抱坐在膝上,说:「已经过了饭点,看你睡得香就没有叫醒你,想吃点什么,叫厨房去做来。」 「倒也不十分饿,煮碗面条来吧,汤汤水水的吃了也舒服。」 婢女听了忙下去吩咐。 她拿起他的书看了一眼,封面上写着《商君书》三个字,商君就是商鞅,她估计大概是和朝堂有关的。她放下书,想到他昨夜也是一晚没睡,而且他是出力的那一个,应该比她更累才是。她道:「你不睡一会儿?」 他笑了笑,说:「怕你相公累着啊,我方才在书房打了个盹,精神好着呢!」 「切」她瞟了他一眼,把头往他肩头一靠,轻悠悠说:「长松,我有些想家了……我是说,我有些想我爹娘了。」 「明日咱们早一点回去。」他轻轻拍抚着她,哄小孩似的说:「突然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家肯定是不习惯的,慢慢来不急,你若是想爹娘了就回去看看,反正隔得也不远。」他当时买这宅子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离尚书府近,方便她回娘家。 她抬起头来,有些诧异:「你不会怪我常常回娘家?」据说出嫁以后没有什么大事是不能回娘家的,就算离得近都不行。 「傻丫头,」他摸了摸她的头,说:「你若是怕流言蜚语,那我陪你去,我去找岳父大人商量公事带上你,这样别人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你待我真好。」她有些动容,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飞快地亲了一口。 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搂着她加深了这个吻,半晌才放开她,他不能再吻下去了,怕再动情伤了她。 他一下一下摸着她柔软的手,说:「生辰的事委屈你了,这是你嫁过来的第一个生辰。」 她笑了笑,念头一转,说:「你真的觉得我委屈的话,那你就补偿我。」 见她终于笑了,他便也轻快地说:「还请娘子示下。」 这时候,婢女端着面条还有配菜进来了,她道:「等我吃完再说吧。」 v第二十五章[10.25] 两人走到饭桌前,只见一碗苏式银丝汤面用鸡汤配着,上头撒了葱花,冒着热气散发着阵阵香味,浇头有雪菜春笋、清炒鳝丝、酱汁卤肉、三鲜虾仁、梅菜扣肉、素三鲜,一碟一碟地摆着,看起来十分好吃。 薛盛道:「你喜欢吃哪一碟,我帮你放进去。」 这浇头做的十分清爽,看起来十分勾人食欲,普通人才做选择,对于她这种吃货来说,自然是……她握着筷子,笑嘻嘻说:「全部。」 薛盛:「……」 在美食面前,大快朵颐、通通吃光是对美食最大的尊重。薛盛看着她埋头吃得那么香,那么津津有味,居然生出一种幸福感来,让一向对食物没什么追求的他来说,竟然也生出了想要尝一尝的念头。 他道:「给我尝一口。」 她看了他一眼,爽快地把筷子让给了他,他却不接手,说:「娘子喂。」 吃着美食的时候是她心情最好的时候,她好脾气地喂他,还问他好不好吃。 看着眼前的一幕,婢女简直傻眼了,她从旧府里一路跟到了如今的府上,她可从来没见过他家大人是这副样子的,纵然他待人也温和,但眼神是冷的,威仪还是在的。眼前这个人,她简直不认识啊!若是和府里其他人说,他们肯定也是不信的。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光了面前所有的食物,婢女收拾着退了下去。 徐观岚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你去把《松窗夜谈》没写完的结局全都补上,就算是送我的大礼了。」 薛盛没料到她来这一出,腆着笑,说:「娘子,为夫可以换个弥补方式吗?比如晚上更卖力一些?」 「去你的!」她一把推开一脸不正经的他,叉着腰,说:「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哼!」 他抹了把被她唾沫星子喷到的脸,说:「我要是不依呢?」 「不依?」她走到床边,拿起一只枕头往他身上一扔,说:「那你去书房睡吧。」 他抱着枕头可怜巴巴地说:「哪有新婚就分房睡的道理,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她道:「你不写不分房也可以,」他听了立刻抱着枕头坐到她身旁,她道:「那你就讲给我听吧,把每个结局都讲出来,不得有敷衍的情况出现。」 于是,这一天晚上,薛大人怀抱娇妻,却看得碰不得,还苦哈哈地讲了一晚上的故事,直到他的小娇妻听得进入了梦乡。所以说,不要轻易挖坑,到头来只会坑了自己。 次日回门,只不过才出嫁三天,徐观岚却觉得像离家三年了,马车还未停稳,她就迫不及待地要下车,进到正院,一头扑进冯夫人怀中抱着她不松手。 冯夫人宠溺地笑:「这嫁了人,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叫姑爷看笑话了。」 薛盛单膝跪下,拱手施礼:「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徐道成虚扶了一把,道:「贤婿快快请起。」 几人闲闲地聊了一会儿家长,徐道成便与薛盛去了书房,留下她们娘儿们说体己话。 冯夫人端详了一番女儿,说:「嫁人的感觉怎么样?」 徐观岚道:「其他倒还好,就是想您,昨夜想的我差点哭了。」 「那姑爷没有说什么?」 「他说,叫我以后想爹娘就回娘家来。」 「胡闹。」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说:「眉眉,你可千万不能这样做,就算是姑爷应允,你也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她不解。 冯夫人道:「若是被你婆婆知晓了,她心中定然会有想法,到时候吃亏受苦的人可是你。」 「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想我自己父母回来看看也不成吗?」 冯夫人叹口气,道:「谁叫你偏偏托生了女儿身呢,这女人哪出嫁了就是夫家的人了,冠他家姓,入他家族谱。」 她现在是理解不了的,她只知道她现在离不开爹娘,时刻想要往家跑。她道:「我总觉得薛府不是我的家,处处陌生,我一点归属感也没有。」 冯夫人道:「你这种话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叫姑爷婆婆听见。你现在刚嫁过去不习惯是有的,等时间渐渐久了,等你生儿育女,你的心就长在那里了。」 冯夫人见她若有所思,又说:「婆媳是人与人之间最难处的一种关系,处得不好家破人亡的也是有的。你昨日做的很对,不是什么大原则的小事,你就顺着让着避着她,偶尔吃些小亏,姑爷只会觉得你是个懂事的,觉得你受了委屈,只会加倍疼爱你。凡事千万不要冲动意气用事,要委婉迂回,必要时示弱。若是与婆婆有了矛盾也千万不要指望姑爷去做什么,他就算再疼爱你,那头始终是他母亲,孝道压在他头顶,他也做不得什么改变的。古往今来,做媳妇的总要受些气的,等她渐渐年岁大了,如果她不是个恶人的话,你们的关系也会越来越好的。」 v第二十六章[11.03] 徐观岚忍不住道:「那群嘴快的,她们什么都和母亲说了?」 冯夫人道:「你放心,咱们府上的人不是吃素的,如果大是大非上她敢欺负你,你尽管回来,爹娘也不是好惹的,必不会叫她把我宝贝女儿欺负了去。」 「娘,您真好!」她抱着夫人,悠悠叹道:「这么一说,还是不嫁人的好,什么烦恼也没有。」 「这孩子又说胡话。」冯夫人道:「眉眉,你记住,婆媳相处可比夫妻相处难的多,爹娘能帮你的也有限,凡事你要自己学会决断,实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多问问孙妈妈,她是你奶妈子,年岁大经历的事情多,比起你房里的其他人懂得多。」 「娘,我记住了。」 正说着话,有婢女跑进来,急匆匆地说:「太太,不好了,钱姨娘要生了。」 不出两个时辰,一阵婴儿啼哭从滴翠院里传出,钱姨娘产下了一个男婴。徐道成心底对她有情,忍着要进去看一看她的冲动,最后只站在院子里,神色复杂地瞧了一眼她的屋子,说了句:「把孩子寄养在太太名下吧。」 冯夫人从奶娘手中抱过孩子,孩子长得像徐道成,她道:「老爷给哥儿取个名吧。」 屋里头传来钱氏撕心裂肺的哭声「孩子——我的孩子——把孩子还给我!老爷,柳柳错了!求您把孩子还给我吧——」 徐道成于心不忍,看着孩子,手下握了握拳,说:「就叫徐琭吧。」说完再不忍心去听她的哭喊,硬着心肠转身离去。 琭琭如玉,稀少,珍贵的意思。徐观岚看着他爹离去的身影,心想,他终究还是没有放下钱姨娘。 冯夫人听了也是愣了愣,把孩子交给了奶娘,说:「把琭哥儿抱下去吧。」说着转身进了屋。 屋内产后的血腥气还未散去,钱姨娘一脸虚弱憔悴,见了冯夫人,从床上爬了下来,匍匐在她脚边,一边哭一边磕头:「太太,贱妾知道错了,求太太发发慈悲,把哥儿还给贱妾吧,贱妾什么也不要了,就想守着哥儿,太太……」 徐观岚见了这副场面,心中不忍,开口道:「娘——」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产房污浊,你才新婚,流月,带小姐出去。」 冯夫人的语气不容置疑,流月连拉带拽地把徐观岚请了出去。 到了外头,流月小声地说:「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心软,她眼下是可怜,可您想想她当初做的事,老爷都不原谅她,如今您已出阁,还是不要插手为妙,太太自有定夺。」 她最终叹了口气,说:「走吧。」眼不见为净。 冯夫人看着钱姨娘,说:「你把哥儿要了去?你如今的处境怎么教养他?老爷说了将琭哥儿寄养在我名下,哥儿是徐家子嗣,我为主母,我自不会亏待了他。」 「琭哥儿,徐琭,好名字。」钱姨娘口中念着,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冯夫人道:「只要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再不闹幺蛾子,我会念在你待下子嗣的功劳,让你安安稳稳活到寿终正寝。倘若你胆敢再惹事生非——」冯夫人剔了剔长长的指甲,幽幽道:「小儿养不大中途夭折的也多的是。」 钱姨娘听了心头一个激灵,颓然地往后一瘫,很快她擦了擦眼泪,磕了个头,说:「太太说的是,往后琭哥儿就是太太的孩子,从此贱妾吃斋念佛,这辈子再也不会踏出滴翠院一步。」 回去的路上,徐观岚明显因为钱姨娘的事情有些闷闷不乐。 薛盛握了握她的手,说:「那些事情你就别想着了,原也不是你该想的,何苦给自己徒增烦恼。」 三妻四妾就是祸事多,她老爹就宠了钱姨娘这么一个妾,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更别提别家妻妾满屋的了。她皱着眉头道:「你往后会不会也要纳几房妾?」 「什么?」他似是没明白她的意思,诧异万分。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作为妻子要主动给丈夫纳妾以示贤明。但她一想到要和其他女人分享他,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心头会窒息。如果会有别的女人插到他们中间来,那么她宁可拱手让人,也不要与人争风吃醋,共侍一夫。 她道:「可能你会觉得我的想法有些自私或者不够贤惠,但是我私心就是不想让你纳妾,更不会主动给你纳妾,如果……如果哪天你看上了别的姑娘,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的小妻子居然有这样的想法!他道:「然后呢?」 「然后我会主动和离,成全你们。」 「和离?」 「因为我不够大方,见不得我的丈夫,在我的面前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主动退出,走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你,过来。」他颇为严肃地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干什么?」 「过来!」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v第二十七章[11.03] 干嘛那么凶,她小声嘟囔着往他那边挪了挪,还没坐稳,额头就吃了他一记暴栗。她吃痛地叫了一声,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痛吗?」 「痛!」就知道他也是一般的男人,肯定觉得她的言论惊天骇俗。 「知道痛就好,你给我记得。」他道:「你个傻丫头,我该好好罚你才是!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纳妾,什么和离,什么成全,你倒是伟大的很,我薛盛在你眼里就是那种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见一个爱一个的男人吗?」 咦?怎么感觉和她想得不太一样,她傻愣愣地望着他。 他一把将她拉了过来,表情严肃,拉起她的手作势就要打上去,她害怕地闭上了眼睛,预想中的惩罚没有落下来,他只是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他皱着眉道:「我也只有一颗心,已全部给了你,还拿什么去肖想别的姑娘?眉眉,我很不悦,你知道吗!」 看他好像很气愤、很伤心的样子,她抱住他,连连点头说:「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想的那么不堪。」 「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一定好好守着你,不让别的女人把你抢走。」她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像只小猫一样示好。 他顺势搂住她,说:「这才像话嘛,你就该拿出狗子护食的气势来。」 嗯嗯,她头埋在他胸膛里乖得不像话,也因此没有瞧见薛盛快憋成内伤的笑意。 过了许久,都已经到了府上,下得马车来,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事情好像不对,他居然说她是狗子,而且明明她才是受伤的那一个,怎么到头来又成了她的错?而她在反过来安慰他? 好气哟!她又被他套路了! 「薛盛,你给我站住!」 薛盛转过头来,见她叉着腰像一只发怒的小老虎,忙掩唇笑着说:「嘘,小声点,那么多人看着呢,影响不好。」 她这才主意到府里众人虽说来去匆匆,各干各事,但似乎在竖着耳朵,偷偷瞅着他们。她心里憋着气,一时又发作不得,直气得跺脚娇嗔:「你真坏!」 「我哪里坏了?」他笑呵呵地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你,你,你又套路我!」她气得偷偷一下一下捶他。 他一把撅住她的手,一下将她打横抱起,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爱了! 她娇呼一声,脸红红,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只好把头埋得低低的,小声说:「快放我下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他根本就不理会她,大步流星地往房中走,此刻他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压在身下好好宠爱一番。 晚风拂柳,正是向晚上灯时分,透过一盏盏红烛摇曳的灯笼,府里人人都看到了他们一向自持的薛大人,旁若无人地抱着新夫人回了房。他那爷们的模样叫每一个小丫鬟面红耳赤、脸红心跳,幻想他怀中抱着的是自己。 紫芝正给薛母送浆洗好的衣服,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想她那会儿都豁出脸面,脱了衣服爬了床,他都一本正经地没有瞧她一眼,如今判若两人,真叫人鸣不平。她转头便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薛母。 薛母原本在礼佛,她常年守寡又是个古板保守的性格,听了这种事情,气得直发抖,怒道:「这还得了,简直太荒唐了!去把他俩给我叫来!」 紫芝为难道:「夫人,这会儿恐怕不太方便吧……」这才回了房,恐怕还没有完事呢。 天还没黑透,就勾着爷们做那种事,简直太不要脸了!亏她还是高门大户里的嫡出小姐,举止竟这般的不庄重。薛母气极,手下拨动佛珠的动作又快了几分,心下对儿媳妇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薛母一晚上没睡好,天刚擦亮就起床了,心里越想越不自在,早早遣了人去新房里传他们小夫妻问话。此刻徐观岚还在梦周公,薛盛不忍心叫醒她,只身去了薛母处。 此刻府里上下已忙了开来,正在打包行李,午后就要坐船出发去庐州。薛盛进到薛母屋里,仆妇们也正在收拾行李,到处忙乱乱的。 他躬身问候了一声,说:「娘,您起的真早,这么早找儿子有何事吩咐?」 薛母见只有儿子一人,却不见徐观岚身影,拧着眉道:「你媳妇呢?还没起?」 薛盛站在一旁接过婢女手中的茶水,亲自奉了上去,讨好地说:「她晨起有些头晕,想是这几天太忙累坏了,她原是挣扎着要来的,是儿子作主叫她再休息一会的。现在时辰尚早,晚些再来给娘请安也不迟。娘,您一向最是和善不过的,就担待她一回吧。」 薛母何曾听不出他儿子是在为她媳妇说话,八成是他那个媳妇起不来。她道:「哪个小媳妇不是这样过来的,我都还没叫她晨昏亲伺立规矩呢,怎地就她娇气?」薛母看他脖子上隐约挂着两道抓痕,红红的,她更不悦,指着说:「这是她抓的?」 薛盛拢了拢领子,尴尬地咳嗽一声,床第之事叫他怎么说,他忙说:「娘,大早上的您别生气,生气伤肝,可别气坏了身子。您就别管这些了,儿子自有分寸。」 薛母忍不住说:「有分寸?昨日之事那叫有分寸?府里多少只眼睛看着呢,这般的不庄重,像什么样子!」 v第二十八章[11.03] 薛盛其实并不觉得这事有伤大雅,在自己家里抱抱自己媳妇怎么了?他不过是情到浓时难自禁。不过他这些话一句也不能与她母亲说,否则她非炸毛不可。他忙一副虚心接受的模样,说:「娘教训的是,儿子谨遵教诲。」 薛母的脸色这才缓了缓,说:「盛儿啊,你可不能这样宠媳妇,该立的规矩还是要立,哪有婆婆丈夫都起了,她不起来伺候着,却还呼呼大睡的道理,天下可没有这样做媳妇的。」薛母看了眼儿子,见他态度恭敬地听着她说话,十分满意,又说:「虽说她是长得比一般人标致,但你也不能太沉迷于女色,事事都依着她。」 「是是是,娘说的是。」薛盛顺着她,扶她坐到餐桌前,亲自给她盛了一碗粥,说:「不过,娘您不想抱孙子吗?」 薛母一愣:「说什么傻话呢,我巴不得明儿就抱个大胖孙子呢!」 薛盛笑呵呵地说:「那儿子不多宠宠媳妇,您的大孙子从哪里来?」 「你呀——」薛母一下被他逗笑了,说:「你知道娘不是这个意思。」 薛盛给她夹着菜,说:「我知道娘什么意思,娘您就放宽心,儿子自有分寸。眉眉她自幼生在珠围翠绕的富贵中,过惯了娇宠的日子,有些地方惹娘不高兴了,她许也不自知,还望娘多提点。如果娘觉得不方便开口的,就对儿子说。她初来乍到,还望娘多给她一些时间适应适应,她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姑娘,娘您心胸一向宽广,一定也会喜欢上她的。」 一席话说得薛母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儿子还算恭敬孝顺,她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话题转到了回乡祭祖上。 薛盛陪着母亲吃了早饭,回房天已大亮,徐观岚已经起床,坐在妆台前,丫鬟正在给她梳妆。这种感觉真美好,他闲闲地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听她们主仆闲话。 流月正在为她收拾行李,指着床头一只小木箱子说:「小姐,这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可要带去?」 徐观岚转头看了眼,连忙说:「你千万别打开,把这箱子拿去库房里放起来,可千万不要叫他看见。」 流月好奇地问:「小姐,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宝贝,还不能让姑爷瞧见?」 她能说这是一箱压箱底的春宫图吗,当然不能!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给藏起来。她道:「你哪来那么多话,速速去放起来。」 流月吃瘪地抱起箱子,发现还挺沉,于是唤了个婢女来搭把手,抬眼看到了倚在门口的薛盛,尴尬地喊了一声:「大人。」 薛盛笑着走过来,对着徐观岚说:「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连我也不能告知?」 徐观岚咬了咬唇,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被他知道了还得了,说不定拉着她全部照做一遍的可能都有,那还能有她睡囫囵觉的日子?她连忙岔开他的话头,说:「你去哪了?听说母亲唤我们,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你怎么不叫醒我?我梳完头这就去请安。」 「母亲那里倒也不急,我才从那边回来。」不过他并不那么好糊弄,她越是如此,他就越好奇他的小妻子藏了什么秘密。他道:「那箱子里的东西,为夫真的不能看吗?」 「不能!」她一下快步跑过去,干脆往箱子上一坐。 看着她着急慌乱的样子,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挥退了一室的婢女,一把将她抱起往床上一放,说:「你不让我看,我就偏要看看里头藏了什么秘密。」 她连忙下床来阻止,但手脚没他快,箱子一下被他打开了,里头东西一下昭然若现,她感觉到有些绝望的窒息。 薛盛明显也愣了愣,随即伸手拿出一本册子翻了几页,又拿出一对人偶看了看,啧啧道:「娘子,我竟没发现你是如此的有情趣,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独享呢?」 她脸色一红,啐道:「你胡说些什么呀,我才没看过呢!只是她们放在嫁妆里,说是避火的……」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他还在饶有兴趣地翻看着,说:「岳父大人待我不薄,竟给了这么多名家孤本。」 「啊呀,你别看了呀,快收起来,青天白日的叫人看见了怎么好!」她担心的事情好多,就怕被人看到,这也太羞耻了。 他不仅不听她的话,还拉着她一起看,说:「名家孤本到底非同凡响,你看这画工就是生动精细。」 「……」前几天婆子逼着她看也就罢了,如今他也来这一出,而且还说得这么一本正经,脸不红心不跳的,像在讨论一幅名画。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这玩意儿还有名家?还分孤本?看来你没少看呀!」 「看看怎么了,」他转过身来,一把搂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不看不学怎么让我的眉眉快乐?」 她一把推开他,嗔道:「鬼话连篇,你真是不知羞!」 见她耳根都红了,他不禁有些心动,再度拉她至胸前,搂住她,轻声说:「告诉我,成亲这几天来,你感觉还好吗?」 她翻了个白眼,傲娇地说:「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那么久累死了,那么大痛死了!」 「眉眉,」他哈哈大笑,「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脸色窘迫,气得跺脚踩他:「你又套我话!」 踩得还挺用力,他痛的龇牙咧嘴,还不忘调戏她,从身后环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我又想提灯赏美人了……」 「滚!」 鉴于他如此不正经,如此大白天的调戏她,她也就没有客气的好话出口了。她更用力地踩他一脚,然后飞快地跑出去,慌慌张张地抛下一句话:「我要去给婆婆请安了,你请自便!」 v第二十九章[11.03] 薛盛看着她又羞又窘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简直身心舒坦,逗弄小娇妻可太有意思了,他决定以后多多套路,因为看她吃瘪羞窘实在是快乐的一件事。 吃过午饭,一家人稍作休息,便前往渡口登船去庐州。 徐观岚站在船头看着沿岸风景,薛盛在船舱内抚琴,两人隔窗而望,岁月莫不静好。 上一次去金陵因为舅妈过世,来去匆匆也没有心思去欣赏风光。这一次新婚的心境自然不同,又是春光明媚的时节,湖光山色赏心悦目,带着湿意的微风吹拂脸颊,十分的舒服。耳边还有他悠扬的琴声,这种感觉让她满足不已。 她想了想,转头对薛盛说:「庐州离金陵甚近,我想抽空去外祖家看一看,可以吗?」 他正在弹一曲「潇湘水云」,正弹到「江汉舒晴」这一段,水光云影,清清霁色,好风轻,是全曲最为轻快的一段。他拨动琴弦的手指没停下,抬头说:「当然可以,回程之时,我陪你前去。」 她开心地冲他笑了笑,靠在栏杆上继续听琴看景。他的琴技甚好,弹得行云流水,配合着这相称的美景,她都觉得胸中诗意泛滥,想要吟诗一首。 正是温情款款之时,一个婢女跑来,说:「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 薛盛止了琴弦,站起身来准备陪她一起去薛母处,若是母亲为难起她来,他也好在一旁帮衬帮衬。婢女却说夫人特地交待只请少夫人前去。薛盛只能嘱咐她不要紧张,徐观岚忐忑不安地到了薛母处,见她正在诵经,便恭立在一旁不敢出声。 半晌,薛母才起身,不咸不淡地说:「坐吧。」 徐观岚端庄地坐着,一丝也不敢动,大有出阁前见了他爹的模样。 薛母道:「我找你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这船行漫漫,到庐州还有一些时日,我怕你太无聊给你找些事情做做,打发时间。」 徐观岚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我一点也不无聊!但她又不能明说,只能微笑着说:「还请娘示下。」 薛母点了点头,指着案桌上一堆经书说道:「我这里有一卷《金刚经》你拿去抄一下,修身养性最是不错的。」 徐观岚心想,她未出阁时犯了错误,母亲罚她抄书,怎么现在出嫁了,婆婆又要叫她抄经书。她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没犯什么错误呀。但她也不敢问,只恭敬地应下了。 薛母道:「等会儿我叫人把经书送到你房里去,也不急在这一时抄完,二三日内慢慢抄写,边抄写边感悟,定然大有裨益。」 金刚经那么长,她还说二三日,想起来都有些头痛。虽然内心是拒绝的,但也只能应下。 薛母看她态度谦恭,还算满意,想了想又说:「长松媳妇啊,你初为人妇,有些话娘还得说道说道,你别怪我老婆子话多。」 她立刻起身,说:「娘,您请说,儿媳谨听教诲!」 「你坐吧。」薛母等她重新坐下了,才说:「盛儿他自幼丧父,这么多年不容易吃了不少苦,你可能无法理解这份心酸,当然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也不该再旧事重提。如今好不容易做了官,你出身官宦自然明白为官不易,他平常的公事也多,忙到深更半夜也是常有的事,你如今已为人妇,要主持好中馈,多加体贴照拂,不要让他为琐事分神。你年纪虽小些,但出身高贵,娘相信这些事你定然不在话下。」 是夜。 薛盛见徐观岚躺在床上,眉心微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俯下身来,捏了捏她的鼻尖,说:「怎么从娘那边回来就开始想心事了?她可有为难你?」 她摇摇头,往里挪了挪,让他也躺了上来。她看了看桌前一堆经书就觉得头痛,又看一眼他,苦着脸说:「你说婆婆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伸手搂住她,轻声安抚:「怎么会呢,眉眉这么招人喜欢,娘怎会不喜欢你。大概她也还没做好突然当了婆婆的准备,磨合磨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若是为难你了,你尽管说来我听,我帮你出出主意。」 她把头往他胸膛里一埋,嗔道:「眼下就有一桩,佛经那么枯涩难懂,我想起来就头痛,何况我都被我娘罚抄书罚怕了,最怕抄书了,你说怎么办?」 他轻轻笑着,伸出手指来点了点她嘟着的嘴唇,说:「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你就在为这件事发愁啊,这有什么难的,明日我替你抄了不就完了。」 她忧愁的自然不止是眼前抄经书这件小小的事情,还有婆婆那番话,以及过门以后她不咸不淡的态度,总觉得她是不喜欢她的。但她又没撕破脸,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她道:「你的字迹与我的又不同,若是被娘看出来,她该不悦了。」 「眉眉,这件事你就不要愁了,包在我身上。」他爱不释手地轻抚着她粉嫩的嘴唇,忍不住贴上去尝了一口。 她在他唇上反咬了一口,这不痛不痒的一口没有换来他的放过,却招来他眸色深沉的一句「小妖精!」 在他发起攻势之时,她赶忙捂住了他的唇,说:「婆婆她除了诵经念佛,平时可有其他喜好?」 薛盛一愣,说到这个,他稍稍放开了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娘她这辈子过得不易,早年为抚养我,每天都起早贪黑给人浆洗衣服、做些针线活换几个钱,常年过着深居简出的清贫日子。接她来京城以后,她始终也没有融进那些夫人的圈子,又无事可做,只能诵经念佛了。」 徐观岚听着,她婆婆确实也不易,她想了想,如今她婆婆逮着她,大概就是因为太无聊了,若是给她找点乐子,让她有事可忙,说不定就不会那么关注她了,局面会有不一样的转机。想到这里,她整颗心都跃跃欲试,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她笑得在他胸膛里一颤一颤的,他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说:「坏丫头,你笑什么?」 她连忙说:「婆婆过得不易,我更加应该好好孝顺她,明日让船靠岸,我得上岸去采买些东西,叫婆婆开怀开怀。」 v第三十章[11.03] 见她如此跳脱,他忍不住泼她冷水,说:「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是我娘她可没你这么活泼,你可悠着点,别适得其反了。或者你先告诉我,让我给你参谋参谋。」 「不能说,秘密。」她促狭地朝他眨眨眼睛。 「不说是吗——」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在被子下解着她的衣襟,如此柔软娇嫩的身子贴着他的,他根本就忍不住。 「干什么呀!」她媚眼如丝地瞪他一眼,按住他不安分的手。 「你不说,那就干点有趣的事喽。」 他闷哼一声,吻住她,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像点了一簇火苗,引得她战栗不已。 「唔……」 她忍不住轻吟了一声,最后的理智也全数被他的霸道与热情所吞没,被他拉着沉沦下去。 他一下一下轻轻咬着她细嫩的耳垂,气息灼热地磨着她: 「眉眉,换个姿势可好……」 就说不能让他看见那些春宫图,眼下他就不知足了,只是他说得那个姿势着实羞人,她把头往一旁一别,咬着唇不说话也不应他。 夜还很长,他有信心磨得她非答应了他不可。 次日,船一靠岸,徐观岚就迫不及待地拉着薛盛下了船,踏上陆地透透气的感觉太好了。这里是一个小镇子,虽不甚繁华,挨着码头,人来人往地倒也热闹。 徐观岚在人群中穿梭,一家一家地看着街边的铺子,薛盛哑然失笑,说:「眉眉,你究竟要找什么?」 她不去理会他,两只眼睛寻寻觅觅良久,忽然眼前一亮,说:「找到了。」 他看过去,见原来是马吊牌,说:「莫非你要教娘打马吊?」真是个疯狂的想法,他简直不敢想象。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娘的日子过得太无聊了,我都替她难过,打马吊多有趣,等她学会了肯定会觉得其乐无穷的。」见他一副像被雷击中的表情,她忙说:「傻站着干嘛呢,快付钱呀。」 他付了钱,凑到她身边,说:「眉眉,我觉得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他母亲的性格他岂会不了解,对于她未知领域的新事物她基本都是排斥的状态。 「打个马吊而已,有啥好计议的!」说完,她已经一路小跑了出去,心思到了街边的小吃上。 他跟在后头想,你这是不撞南墙心不死,到时候碰了一鼻子灰,有你扑过来哭的时候。 徐观岚逛了一圈,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船上。拉着薛盛,先把抄好的经书交到了薛母手中。 薛母看了看,诧异道:「这么快就抄好了?」 薛盛道:「眉眉她谨记娘的教诲,昨晚一夜没睡,认真地把经书抄完了。」 听他这么说,薛母一时挑不出什么刺,说了句:「辛苦你了。」 徐观岚心下吐了一口气,其实是她后来经不住他软磨硬泡答应了他那个要求,但是为此他也是付出了代价的,在满足了他之后,后半夜他是在秉烛抄书中度过的,还好他模仿她的笔迹还挺像,婆婆没有看出破绽。 她道:「应该的,娘若是还有其他经书需要抄的话,儿媳也在所不辞。」反正他母亲要是敢罚她抄书,那以后就通通都是他的事了。她偷偷看一眼薛盛,见他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心里就暗爽。 薛母愣了愣,道:「暂时倒没有了,以后再说吧。」 徐观岚看了看她这屋里,明明外头春光明媚,景色宜人,她也不把帘子卷起来透透气,怪压抑的。她道:「娘,方才您怎么不下船去散散心,外面挺热闹的。」 薛母道:「你们年轻人去凑凑热闹也就罢了,我一个半老的婆子不适合了。」 她果然是个古板的性格,徐观岚偷偷给薛盛使了个眼色。薛盛尴尬地咳嗽一声,说:「娘,眉眉她怕您在船上闷坏了,说是要给您找点乐子解解闷呢!」 「什么乐子?」 徐观岚笑眯眯地说:「娘,我方才在街边买了一副马吊牌,船行漫漫,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同我们一块儿玩呀。」 马吊牌三个字像一记响雷直击薛母的心底,这是一段尘封的记忆,当她还是云英未嫁的少女之时,她也是个无忧无虑、爱说爱笑的活泼性格,也常常与闺中姐妹们打马吊玩。 婚后,她收起性子,一心一意侍奉公婆伺候丈夫哺育幼子,操持家务任劳任怨,好不容易等丈夫得了个秀才,舒心的日子没过几天,他就双眼一闭两腿一蹬抛下他们母子走了。自此她的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公婆冷眼,妯娌奚落,邻里欺负,没两年公婆也相继去世,当家的大伯索性给了她几个钱要把她赶走,她也是有骨气,没有从薛家拿走一分一厘,只要求带走儿子,再穷再苦也不能让孩子没了娘。妯娌自然不想多养一张嘴,挑唆着大伯就轻松打发了他们母子。 从此她的日子越过越苦,母子相依为命,可是看着懂事聪明的儿子,她又觉得所有吃的苦都值得。从此以后所有的人间欢愉都与她无关,唯一支撑着她过下去的就是对儿子的希望,而她的性子也被苦难磨得越来越沉闷古怪。 薛盛看他母亲脸上神色不对,以为她要发火,忙上前去扶住她,说道:「娘您别生气,您若不喜欢,我们马上拿走。眉眉她也是好意,想给娘解解闷。」 v第三十一章[11.12] 薛母回过神来,幽幽叹了口气,摆摆手,说:「我没有不高兴,你们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徐观岚满腹疑问,只觉得她这个婆婆实在是太古怪了,却被薛盛一把拉了出去。水面上的风迎面吹来,她道:「你说娘她天天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诵经念佛还不够静?怎么还要一个人静一静?」 薛盛看着水面上波光点点,轻叹口气,说:「走吧,你就别管这些了。」母亲的心结许多年了,不是随意能被人打开的,他这个儿子尚且没有这本事,更何况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媳妇。 到了傍晚,薛母还关着门,没踏出船舱一步。徐观岚想,她真是有能耐,在屋里闷坐一天是怎样做到的。她偷偷溜到薛母房前,眯着眼睛透过窗纱,她看到薛母竟然坐在桌前摆弄着马吊牌。她惊得差点眼珠子掉下来,忙捂着唇怕自己控制不住叫出声来。她按捺着兴奋与好奇,继续瞧,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不会打马吊的,摸牌的姿势看起来倒像是个老手,只是长久没打有些生疏罢了。 这是被她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她按捺不住兴奋,连忙猫着腰偷偷溜了,一路小跑去找薛盛。薛盛正在屋里练字,她心里暗想,这母子俩性格有时候还挺像,他字好得足够她膜拜跪舔了,还练什么练! 她上前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兴奋地说:「你猜我发现了一个什么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瞧她的眸子里都闪着光芒,他的小娇妻怕是吃快乐长大的,时刻都情绪饱满,他可不觉得她会有什么大秘密,他漫不经心地顺着她问一嘴,只不过是配合一下她的兴奋。他道:「什么秘密?」 她道:「我发现娘会打马吊!」 薛盛一惊,这倒确实是他不知晓的,看着她,说:「你怎么知晓?」 「我方才亲眼瞧见的,还能有假!」她把来龙去脉细细地与他说了一遍。 他道:「你去偷看听墙角,这可不太好哇。」 「我这也是关心娘嘛,何况,你这个做儿子的对自己母亲一无所知,还有脸来怪罪我?」 薛盛一时找不到话来拿她,只好撇撇嘴。 她得意洋洋地说:「待会儿你就配合我行事,知道吗?」 他连连拱手:「是是是,听凭娘子作主。」 晚饭时,薛母终于出来与他们一同吃饭,神色平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徐观岚扒了几口饭,见薛盛还不按照说好的开口,偷偷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眼神似笑非笑地示意他快说话。 薛盛无奈地偷偷笑了笑,开口道:「娘,方才走得急忘记把马吊牌拿走了,晚饭后闲着也是闲着,儿子想拿回牌与眉眉打两圈玩玩。」 「哦,你拿吧。」薛母并未表示什么,只嘱咐了一句:「别玩得太晚就好。」 晚饭后,他们小夫妻果然叫了两个丫头凑成一桌开始打马吊。薛母在隔壁的房间里做晚课,船舱木板隔音不是太好,她听得笑闹声隐隐从隔壁传来: 「啊呀,你怎么又赢了,长松,你快让让我……」 这是她儿媳妇的声音,充满了少女般的天真。叫人怀念与向往的年华。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哪有让的道理!」 「你就让一让我嘛……」 …… 薛母听着,心头越来越烦乱,佛经的力量已经稳不住她,终于腾地站了起来。婢女在一旁看了她突兀的动作,小声地询问:「夫人是不是嫌吵?奴婢过去叫少夫人他们小声一些?」 薛母看了婢女一眼,说:「不必了。」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隔壁的船舱里烛火通明,四人正玩得起劲,还有几个下人也无聊在一旁看着,看样子徐观岚的水平最差,小脸苦成一团,迟疑着手中的牌,不知道打哪一张好。 正此时,薛母一把推门进了来,热闹的气氛一下凝固住了,笑闹声戛然而止,围观的下人们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下站直了身子。 薛母二话不说,走到徐观岚身边,抓起一张牌对了出去,又摸回来一张。徐观岚傻愣愣地看着,把牌往前一摊,弱弱地说:「我……这是胡了?」 杠上开花,胡了。 薛盛亲眼见了,还是有些诧异,站起身来,说:「娘,您会啊!」 薛母面无表情,说:「我在隔壁都听不下去了,动静挺大,却打的一手烂牌,这种水平怎么还好意思说教别人的?」 徐观岚假装听不懂她婆婆说的是她,对着流月说:「流月,你水平那么差,别占着位置了,快让位给夫人。」 v第三十二章[11.12] 流月内心一阵吐槽,明明是小姐你牌技最烂了,还要挖空心思地假装着输给你,也真是太累了,有人来替她真是巴不得。 薛母道:「我不打,我只是看不下去了,你们小声一点,吵着我做晚课。」说完转身就要走。 薛盛忙上前去扶住她,和颜悦色央求道:「娘,儿子从不知晓您竟然会打马吊,今天也是机会难得,娘您就陪儿子打一圈吧。」 薛母不为所动,徐观岚连忙也上前去,说:「娘,您要不打一副给我们开开眼界?」 薛母看了一眼徐观岚,她这个儿媳妇,劲头最大,牌技最烂,她是应该打一局她看看,挫挫她的锐气。她不出手,可不代表她不会。 薛母坐了下来,说:「只此一副,打完你们也结束了吧,时辰不早了。」 结果这一打就打到了月至中天,最惨的是薛盛,事前他答应徐观岚要让着他母亲的,结果,他不是让,是真的输给他母亲,他没想到他母亲牌技如此之好。而另一头,他还要故意输给他的小妻子,不然夜里肯定没他好果子吃。一时之间,他有些恍惚了,怎么事情忽然就成了这个局面,他怎么就在陪着女人打马吊? 薛盛觉得心好累,他要赶紧睡觉了。无奈,徐观岚像打了鸡血一样,揪着他说个不停:「你说我棒不棒,我居然真的让娘来打马吊了,而且你看她后来都笑了。」 「棒棒棒,我媳妇最厉害,快睡吧!」他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 她凑上去掰过他的身子,说:「别睡呀,咱们再说会儿话。」她正激动着呢,哪里还有睡意。 他摇头拒绝,说:「眉眉,昨夜我替你抄了一夜的佛经,今夜陪着打了一晚上马吊,还请娘子垂怜。」 她心想,你做那事的时候怎么不喊累,一做就是大半宿怎么不问问我累不累! 她正要怼他,转头见他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一手还不忘横亘在她腰间,她一动,他还下意识地搂了搂紧。 怎么像个孩子,还怕她跑了不成?她暗自窃笑一声,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花痴,她真的嫁给了京城女子最想嫁的男人了,而且刚好他也喜欢她,这怎能叫她不心花怒放。这还是她头一次见他英俊的睡颜,以往都是她先睡着晚醒来,她伸出手指来轻轻在他鼻尖点了点,又偷偷在他唇上亲了口,心满意足地头一歪埋进他胸膛很快进入了梦乡。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假睡竟然能得到娇妻一个偷偷的香吻,他内心充盈不已。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蛋,这个傻丫头一心想着他母亲的事情,完全忘了她自己的生辰,他把贺礼藏在枕头下一天了,她都没有想过翻一翻。他故意比她早睡,以为她会不经意看到,他可期待她惊喜的表情了,不过……他看了看怀中已睡熟的娇妻,宠溺地笑了笑,从枕下摸出锦帕包着的礼物。 这是一只赤金花囊手镯,镯子细细的,流苏金链子收口,特别之处是镯子上缀着的一个小巧的花囊,镂空雕刻着绣球花,珐琅彩饰之,打开来可以放一些香料,巧妙的设计无论怎么动,香都会稳稳的置于其中,不会倾洒出半毫。秀气精细的镯子拢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拂袖之间,一股幽香隐隐传来,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他想到「暗香盈袖」这个词,用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了。 这只镯子是刚确定婚期之时他就找人定制下的,一直藏到今日,就等着她生辰送给她的。他轻轻给她戴在手上,抬手细细看了看,皓腕凝霜雪,真是好看。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在她额角轻轻烙下一吻,轻声说:「我爱你,眉眉。」 船行了半月有余,总算到达了庐州。通往薛氏宗祠的主干道路早就被官差肃清了,以庐州知府为首的大小官员皆着公服夹道躬身侍立,薛氏族人屏息凝神排在后头,有几个胆大的张头探望,想要早一些一睹风采。薛盛下得船来,知府立刻迎了上去:「下官庐州知府孙谦参见薛大人!未曾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薛盛道:「孙大人不必多礼,此行我乃私事,倒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孙谦自然知晓他此次回乡就是祭祖,为的就是给他刚过门的夫人上名入族谱,照理说这山水迢迢的,也大不必跑这一趟,找个人把事情办了也不是不行。不过他也听说了,他娶的是内阁次辅的嫡女,还是皇上赐婚的,想来他也不敢怠慢了。 他们这些地方官,很少有机会见到京官,而且他还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吏部又位于六部之首,掌管着所有官吏的升迁调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又怎能给放过。 孙谦连声应是,说:「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下官已略备薄酒,给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脸。」 薛盛想,这里离他祖宅还有很长一段路,若是着急赶路眉眉必定饿肚子,她的小娇妻最在意吃,可饿不得她。他道:「也好。」 孙谦心头一喜,立刻叫人把早已安排下的软轿抬了过来,亲自侍奉在侧。 徐观岚坐在轿子里打起了瞌睡,昨夜又陪婆婆打马吊,困的很。想不到她婆婆一打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一路没少打,银子也输给她不少,不过好在婆婆对待她好像亲切了一些,这是好事。她不求婆婆待她如亲闺女,只求别找她麻烦,她就心满意足了。知足常乐,这是她的人生信条。xn 一阵风吹起轿帘一角,薛母透过帘子,隐约看见了人群中站着的薛家大伯,她想起那一日天降大雨,她拉着年幼的薛盛站在雨中,他也是这样垂手站在大门口,妯娌讥笑着扔给她一把破伞,然后他冷眼决绝地关上了大门。 薛母此刻内心五味杂陈,离开庐州十几年了,走的时候如丧家之犬凄凄惨惨的,如今再次踏足,她这辈子从来也没敢想过,会有这般扬眉吐气、风光无限的一天。 轿子很快地越过了人群,大小官员在后头跟着,等他们渐渐走远了,人群里终于有了议论声。 有人抓着薛家大伯羡慕地说:「他大伯,你家这次可要发了,薛大人是你亲侄子呀,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好歹都是薛氏族人。」 薛大伯一点也笑不出来,此刻他肠子都悔青了,谁能料想到当年的黄口小儿竟这般有出息。当初他若是没有赶走他孤儿寡母,如今他衣锦还乡,他这个大伯就是十里八乡最风光的人物了。而现在,他幽幽叹了口气,垂头丧气慢慢往回走。 「他大伯,你别走呀,怎么不高兴?」那人摸不着头脑,还想与他说几句话,攀攀关系呢。 有人凑上来,小声地说:「你年轻不知道吧,当年就是他大伯赶走薛大人母子的,这会儿别说沾光了,怕是要秋后算账,你没看见他大伯那张哭丧的脸吗?」 「所以说,千万别随便看不起一个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人哪,都说不准。」 「这薛大人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做了高官,你们看平时颐指气使的知府,年纪足够做他爹了,这会儿点头哈腰地像个孙子,想想都快意,这真是我薛氏一族的荣耀。」 v第三十三章[11.12] 「那个谁,你不是说当年与薛大人家毗邻而居,差点指腹为婚了嘛,快去攀个亲家,把你闺女送去做妾,说不定他们还认呢!」 「你们是不是傻,没看见薛大人娶的是次辅嫡女,次辅你们知道什么意思吗?那就是皇上、首辅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啊。老薛头闺女那姿色,啧啧,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吹这牛!」 「就你牛,你这个万年童生,有本事也考个状元我们瞧瞧,就怕我有生之年见不到!」 ……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围绕着薛盛家事讨论个不停,这有本事的传奇人物,走到哪都会引起轰动的,何况他这还是衣锦还乡,自然成了庐州府的一大焦点。 轿子很快在孙谦府邸停了下来,薛盛下得轿来,转头见他母亲也下来了,等了一会儿却还不见徐观岚下来。他走过去,凑在帘门口轻轻喊了两声「眉眉」,里头没有一丝回应,他吓了一跳连忙掀开帘子来,却见她头靠着轿子正睡得香甜。 他哑然失笑,探上身去将她打横抱了出来。 如此的众目睽睽,他毫不避讳,官员们皆尴尬万分,低垂着眼根本不敢去看。 孙谦很有眼力见,忙跑过来,说:「上房已备妥,请夫人下榻休息。」 而这一切徐观岚毫不知情,她的睡眠总是很深沉,等她醒来,她发现是在马车里,被薛盛抱在怀里。 他眨了眨眼睛,还有些迷糊,说:「我记得是坐轿子去知府府上的,怎么换马车了?有那么远?」 薛盛笑了,说:「眉眉,你睡得也太死了些,就是把你卖掉你也不自知,我们都已经从知府府邸出来,现在是去祖宅的路上。」 「什么?」她脸色微窘,「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好丢人呀。」更窘迫的是,她的肚子此刻「咕咕」叫了几声。 「睡了半日饿了吧,那是孙知府送你的食盒。」他指了指旁边一个食盒说道。 她看了一眼,食盒挺大,说:「这知府大人还挺有心的嘛。」说着打开了食盒,菜色真不错,保温性也不错,还隐隐冒着热气。她开心地打开了第二层,惊呆了,又去开第三层、第四层,她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转头对薛盛说:「你看!」 薛盛看了看震惊的徐观岚,又去看食盒,只见除了第一层的饭菜外,其他几层皆放满了银票。 「他这是要贿赂你……」她偷偷看他一眼,说:「你要怎么办?」 他的反应却很淡定,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为她布了饭菜,说:「先把饭吃了再说,饿着肚子可不好。」 她于心不安地扒着饭,忽然想起未出阁之前,府里逢年过节都有人来送食盒,她当时还想没事送吃的做啥,而且她从来就没吃过他们所谓的食盒,现在想来,怕也是这种食盒吧。 细思极恐。 她偷偷觑了他一眼,试图从他表情里看出些他的想法,奈何他一脸平静,她什么破绽也瞧不出来。 「眉眉,好好吃饭,其他的我自有分寸。」 朝堂是很复杂的,卖官鬻爵早已不是新鲜事。出行前徐道成与他提过孙谦,此人好大喜功,贪墨也是有的,但他不是碌碌无为的昏官,当年在宁波任上,抗击倭寇的政绩也是相当大的。只是一直没有站对党派,升不上去。为官的,没有一个是不想往上爬的,要说满朝文武,真正的清流也是不存在的,所有人都分党派站队。此次他接触了孙谦,正如他岳父所言,此人还是可堪用的。 若是不暂且收下他的钱财,在官场上那就意味着无意同流,恐怕叫他失了投诚的想法。若是告知他是看中他的才干,此人性格恐他自恃才干,自狂自大,将来不好控制。只有收下他的钱财,等他升迁有所建树,再将钱财找个由头还回去,也好叫他记住恩德,死心塌地。 徐观岚听他口吻虽然淡淡,却有股威严。不禁想,朝堂大事确实也不是她这个小女子所能揣度的,他信任他,信他自有明辨是非的决断,她就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马车很快到了薛盛祖宅,此时正是黄昏时分,青山隐隐披余晖,白墙黛瓦马头墙,暮鸦栖在树枝头,清澈的河流绕村而过,老牛驮着牧童慢慢走过石桥,悠扬的短笛声更显宁静安详。 徐观岚看着眼前这幅美景,不禁感叹:「真美,真像一幅村居泼墨写意画。」 只是这一刻的宁静祥和并未维持多久,薛氏族人蜂拥而至,皆来迎接他们。薛大伯一脸尴尬,犹豫了半晌,笑着说:「弟妹,好侄儿,咱们家去,他大娘已备下家宴。」 这个地方这样熟悉又这样陌生,薛母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根本说不出话,幸亏徐观岚在一旁扶着她,握着她的手给她安抚。 薛盛道:「有劳大伯了。眉眉,来见过大伯。」他的语气客气却疏冷,纯客套并无半点情分。 徐观岚上前问候了一声,薛大伯忙说:「不敢当不敢当,都是自家人。」 自家人。薛母听到这三个字简直想悲哀地笑出来。 到了他家,徐观岚觉得宅子挺新的,像是才粉刷修葺过的。薛大娘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一点尴尬之色都没有,上前就去扶薛母,说:「可算把你们给盼回来了,我前一阵还跟我家那口子说呢,这盛哥儿做了大官,难得回来一次这灰墙土瓦的也配不上,这不才叫人翻新了一下,也算是能看了,还请不要嫌弃才是。」 薛母听了并未理她。薛大娘转头又去看徐观岚,叹道:「这就是盛哥儿媳妇呀,真是大美人,整个庐州府都找不出这样标致的美人来。」 v第三十四章[11.12] 徐观岚因知晓他们之间的恩怨,便只维持礼数地问候了一声。 薛盛道:「自家宅子,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他是薛氏子孙,他的根在此地,是主人不是客,这宅子原有他二房一份。 薛大伯自然听明白了,连忙说:「盛哥儿说得对,都是自家人。」 席间,薛盛三言两语就分了家,把原本属于他们的宅子祖产田地全部要了回来。如今的他并不在意这一点点祖产,但争的就是一口气,这迟到了十来年的一口气。 薛大娘捧着地契房契出来,脸色都要挂不住了,本想着靠他一把的,她奋力推荐了她几个儿子,想跟着他上京去谋个差事,他都不着痕迹地推了,半分油盐泼不进,全然像陌生人,半点不念手足亲情。 好处没捞到,却还换来了分家产的结局,她心里难过啊,他都做了高官了,还来与他们争这一点点微薄的祖产。但此刻的他,又非他们所能抗衡,他说什么就只能是什么。 薛盛把地契房契交到薛母手中,说:「娘,您收好。」 薛母几乎是眼含热泪,她等这一刻很久了,那些年的不甘心与苦难,如今重新正名,拿回本该是自己的,这一刻她心中悬了十几年的心结释然了。 月明星稀,虫鸣声声,萤火虫在草丛里飞舞,忽明忽暗。 徐观岚散着长发趴在窗口闲闲地看着,一时薛盛也沐浴出来,听到他的脚步声,她搭话道:「说真的,这里有山有水,风景还挺宜人的。」 「怎么,想留在这里?」他上前来,揽过她的肩,笑着说:「等我告老还乡,咱们在这里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闲生活,做一对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恐怕你都是糟老头子一个了。」她笑得前仰后合。 他反问:「我是糟老头子,那你不也是老婆子一个?」 「啊呀,你坏死了!」她捶他,「你不许说我是老婆子,我永远十五!」 「是是是,」他撅住她的手,把她搂到胸前,笑着说:「你在我心里永远貌美如花,就算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也依然是我心中最美的西施。娘子,满意不?」 「讨厌!」她嗔了一句,说:「不过说真的,你方才席间还挺有气势的。」 「吓到你了?」 她摇摇头,说:「不,你做的很对,这些本该就是你的,不该被欺负了去。娘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他似是吐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眉眉,明日祭了祖,入了族谱,你便正式是我薛家的人了。以我之姓冠你之名,薛徐观岚,请多指教。」他的眼中噙满笑意,朝着她作揖。 她脸都羞红了,低下头去不说话。 他低下头去看她害羞的表情,搂着她亲了又亲。他道:「眉眉你知道吗,按着族谱里,我是木字辈的,咱们孩子将来就是水字辈的,你说取什么名字好?」 她的脸更红,嗔道:「谁要给你生孩子!」 「不要吗?」他气息热热地喷在她脖颈间,惹得她一阵酥麻。 她一下把他推靠在墙上,一手撑着墙,踮着脚尖,仰起头,挑了挑他的下巴,美目促狭地眨眨,说:「不要!」 他愣了愣,几乎是一瞬间,他忽然搂住她一个转身,反将她抵在墙上,她的惊呼声未来得及出口,就被他吞了下去。他激烈地吮吻着她,他的舌头灵活地纠缠着她的,唇齿间全是他霸道的气息,叫她完全招架不住。他的身子紧紧地贴着她的,她感受到有个硬硬的东西抵着她,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耳根涨的通红。 「眉眉,你好香……」他含糊地说着,嗓音透着沙哑。 「我在镯子里放了香料。」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下滑,看着他的反应,咬了咬唇。 下一个瞬间,她只觉得肩头一凉,惊呼了一声,她的衣服已经被他扯开滑落下去。月光下,她的肌肤欺霜赛雪,似两朵红梅傲立雪中,看得他更加难以自持。他的目光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她抱紧双臂拢了拢,看在他眼里却是更深的一番诱惑。手下未有迟疑,她的裙子顷刻间被他扯了下来。 她急急地开口:「不要在这里……窗没关……」 只是她的抗议并没有得到他响应,花清香,月明朗,美人在怀,美哉!窗没关,更刺激。 薛盛并未在庐州停留多日,祭祖之后给薛氏宗祠捐了一千两银子,用以修葺祠堂,便打道回府,途经金陵又去冯府住了两日,便不再耽搁,一路向北回京。 在金陵,薛盛与冯濬有过一次单独的谈话,事后,徐观岚曾问过薛盛,不过他没有告诉她谈了点什么,只说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她不说,她也就没再坚持问。 回到京城府中,已是炎炎夏日,暑热正盛,徐观岚连续休息了两日,才从长途行程的疲惫中恢复过来。而薛盛离开了这么一段时间,积累了不少公事,每天都忙得足不点地。 这两个月的相处以来,薛母待徐观岚好了许多,不再处处瞧她不顺眼。而且她才在庐州狠狠出了一把风头,将那些曾经瞧不起她的人全部踩在了脚底下,扬眉吐气了一番,心情正好,有时候她看着儿媳妇,竟然也觉得她挺甜美可爱的。如今,她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吃得香睡得好,闲时还能打两圈马吊。 就是有一桩,她儿媳妇的肚子似乎还没有什么动静,她思来想去还是找了个号称千金圣手的大夫来给她号号脉。 v第三十五章[11.12] 徐观岚听闻此事,虽然内心有些排斥,但还是顺从了她。薛母候在一旁,等得心里焦急,见大夫终于号完脉,连忙问道:「大夫,情况如何?」 大夫点点头,说:「尊夫人身体很好,底子不差,没有什么问题。」 徐观岚听了,心头松了一口气。 薛母急了,说:「既然一切都好,那为何还不得胎?」 「这个嘛,」大夫摸了摸胡须,说:「妇人怀胎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薛母道:「愿闻其详。」 大夫问了徐观岚一些经期的问题,她支支吾吾地回答了,已觉得当着婆婆的面难堪。结果,那大夫又问她夫妻同房的事情,这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怎么霍得开脸放在台面上来说。 大夫完全不顾她的羞怯,一本正经地说:「夫人不必觉得难为情,老朽问这些问题都是有依据的,照实说就行。」 「我……」她偷偷看了一眼薛母,这次薛母明白了她的意思,带着丫鬟们出去暂避。 等他问完,徐观岚的脸涨的通红,心想这是个什么大夫,问那么多细节。薛母进来问:「大夫,如何?是否要开点药调理?」 大夫一边收拾着东西,依然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说道:「不需要,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同房次数太频繁了,不易得胎。」 大夫说的平平淡淡的,却似一记炮弹砸在屋里,一时气氛尴尬万分,丫鬟们个个红了脸,徐观岚根本就没有勇气把头抬起来,薛母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起身去送大夫。 薛盛下了朝,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就与同僚们去了吏部尚书府。东南沿海倭寇再度来犯,朝廷从不怯战,太/祖皇帝传下的刚烈品性,从不割地赔款议和。朝堂上素来党派纷争不断,对于此事却是同仇敌忾,并无异议。就算皇上沉迷修仙问道,对于此事也是积极应战的态度。 朝廷上下大方向是一致的,那么接下来就是派谁去的问题。不管是文官武将,这里面的明争暗斗就多了,这事办得好,那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功一件,记在履历上升迁也快。朝中官员即将大变动,吏部需要草拟名单,薛盛自然与次辅徐道成一派,举荐本有抗倭经验的孙谦。然而吏部尚书却是首辅林远斋一派的,既有提亲的私人恩怨在前,又因为他薛盛的光芒几乎要盖过他这个吏部尚书,他对他自然是持打压态度。 到傍晚时分,官员们才垂手走了出来。商讨了一天,却未达成统一意见,天气又闷热,真叫人头痛。有同僚经过薛盛身侧,说了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薛盛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抬眼看了眼天色,乌云压顶,大风卷起路边尘土碎屑,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等他回了府,雨势还未减弱,屋檐下雨珠连串。徐观岚给他解着腰带,换下朝服,给他换上了家常穿的宽松衣衫与鞋袜。薛盛看着她踮着脚尖为他整理衣襟的忙碌样子,伸手搂了下她的腰,满足地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她转身接过婢女递来的凉帕子,说:「这是薄荷水浸的帕子,擦一擦吧,忙了一天累坏了吧。」 他接过帕子覆在脸上,清凉阵阵,许久他才取下,舒服地叹了口气,感觉疲惫去了一半。他往窗边的榻上一坐,窗外雨水哗啦啦地冲刷着芭蕉叶,翠绿一片,凉风阵阵,暑气总算被这场雨冲走了。 徐观岚又端来一盘紫水晶样的冰镇葡萄,说:「我娘送来的葡萄,还挺甜,用冰镇了一个时辰了,吃些解解暑。」 他将她抱坐在膝上,眼神指了指葡萄,意思很明确,要她喂。他现在越来越过分了,动不动就抱她,动不动就要她喂,懒得连手都没有了。她白了他一眼,说:「大热天的,抱着不嫌热啊!」 「抱美人哪有人嫌热的?」他笑着吃下她剥好的葡萄,果然酸甜适中,冰凉爽口。他叹道:「还是有娘子的日子美啊,有人知冷暖!」 她将剥好的葡萄送到他嘴边,未等他吃到却往自己嘴里塞了去,笑着说:「美得你!」 他看了她一眼,未迟疑半分,压住她的头吻了上去,顺利夺回了那颗葡萄。她错愕地看着从她口中夺食的他,气得她直道:「你越来越无耻了!」 他却玩笑地说:「沾染了娘子的琼浆玉液更甜美……」 太无耻了!简直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她在心里暗自骂着,在他说出更无耻的话来之前,她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急急道:「你别再往下说了,我好好喂你就是!」 他满足地看着她轻笑,看着她薄薄的脸皮羞红了,抱着她与她调笑,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感觉真好,一天的疲惫一扫而光。 「你别看着我笑!」她嗔道:「我今日都快窘死了,都怪你!」 他皱皱眉,说:「冤枉啊,为夫今日一天都不在家,怎么怪我?发生何事?」 她把事情细细说了一通,埋怨道:「不怪你怪谁呀,都是你!」 「等等,你就这样见了大夫?」她今儿她穿了件粉色薄纱闺门披,领口的扣子未扣上,露出一片白皙,里面主腰清晰可见,勾勒出曼妙的曲线,隐隐约约更加勾人。 见他表情有些不悦,她泛起了疑惑:「见大夫还要有个什么仪式?」 他道:「眉眉,你可不能穿着这衣服给别人瞧见,知道吗?」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还吃醋了,真是小心眼!她故意犯难地说:「可是天气实在是太闷热了……」 「热,屋里就多用些冰,多叫几个丫鬟扇扇风。」 v第三十六章[11.19] 他一板一眼的模样,惹笑了她:「瞧你小心眼的,还吃醋了?你放心吧,我有分寸,这衣服我就在房里穿穿,你回来之前才换上的!」 他轻哼一声,转眼又上下打量她,不怀好意地说:「特地换了这衣裙等我回来,是为了勾引我?」 她拍开他不安分的手,说:「你又曲解我的意思!大夫说的一点也没错!」 他搂着她,笑着说:「哪来的庸医,满嘴的胡说八道。」 「人家可是号称京城千金圣手,说的话能有假?」她幸灾乐祸地说:「你等着吧,说不定娘今晚就会叫你睡书房。」 「简直一派胡言!去把他叫来,我与他当面对质,我又不是不行,怎么不能天天做?」 这种事他还说得理直气壮的。她低着头羞羞答答地说:「其实,我也觉得太频繁了一些。」 「是吗?」放着如此貌美的小娇妻在身侧,只看不碰才是罪过,他是个功能正常的男人,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庸医的谬论。他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那昨夜是谁紧紧搂着我说还要的?嗯?」 「啊呀,你别说了嘛!」她娇嗔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中了她的美人计,她随便撒娇几声,他整颗心都是酥麻的,只想把她搂在怀中宠爱。莫怪古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有的时候他都觉得与那群满口家国天下的老匹夫们争来斗去有什么意思,何不坐拥如花美眷,花前月下,共享良辰美景。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似乎往年并没有如此炎热,太阳像只火球炙烤着大地,难得走在路上觉得人都要晒融化了。各地干旱频发,奏折如雪花般堆在内阁,东南沿海又有倭寇,搞得皇帝炼丹的心情都没有了,心情差的要命,动辄就要发火,纵使烈日炎炎,宫人们个个胆战心惊,如履薄冰。正此时,有人犹如虎头摸须,参了徐道成一本,说他勾结党派,以权谋私,又参了薛盛一本,说他贪墨,且数额巨大。 戌时的梆子已敲过许久,西洋挂钟也「当当当」敲了八下,天已黑透,暑气却并未散去,像一只蒸笼一样笼罩在天地间,没有一丝的风,蝉鸣阵阵丝毫不减。 徐观岚看着桌上一碗隐隐还冒着热气的大补汤,微微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婆婆是怎么想的,大热天的给他们夫妻炖什么补汤,抱孙子心切是不是太明显了一点?不过,她可不想喝,怕太躁热流鼻血,她想了想,端起碗往书房走。 就这一段路,她的背心里就沁出了一层汗,这鬼天气,她暗自骂了一声,一脚踏进书房,凉意扑面而来。屋子里放了许多冰,凉凉的正好。 薛盛抬头见是她,说:「你怎么来了?我快忙完了。」 徐观岚走到他跟前,把碗往他桌前一搁,就兀自寻了个椅子坐下摇着扇子。她也真是佩服他,这么热的天气,虽说屋里有冰块镇着,但在这书桌前一坐就是大半天,也着实需要些耐心的。 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见他头微微低垂着,墨发高束一丝不苟,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微抿着,衣襟整齐没有丝毫凌乱,手下毛笔洋洋洒洒未有半分迟疑。他认真正经的模样真让人有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错觉。 「眉眉,你再盯着我看下去,我怕承受不住。」 果然只是错觉而已! 她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一手轻轻给他摇着扇子,说道:「这碗汤是娘给你炖的,说你连日来公事繁忙太辛苦了,给你补补身。」 她的腕上戴着他送的那只镯子,球形花囊里装着龙脑香,驱蚊避虫,随着扇子的摇曳散发出阵阵提神醒脑的清香。 鼻翼间皆是这股清香,他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搁下笔,靠坐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笑着说道:「看来娘是要我们继续努力,尽快给她生个大胖孙子的意思。」 「去你的!」她用扇子打了他一下,在他伸手捉住她之前,她转身绕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按捏着肩膀,他舒服地喟叹一声眯起了眼睛。 她道:「长松,你什么时候得空,咱们去避暑庄子住一阵子,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她的嫁妆里有两个庄子,一个是避暑山庄,一个是温泉山庄,她还没去看过。 他把她拉到腿上抱着,柔声说:「最近忙了些,朝中好多大事,实在抽不开身,」他摸了摸她的脸,道:「要不你和娘先去山庄避暑,等我忙过这一阵再来,你看可好?」 「不好不好!」她往他怀里一偎,嗔道:「我不要与你分开!」 他听了心底满足不已,一下一下地亲着她的唇,说:「前些日子有人送了一张象牙席来,说睡在上面凉而不寒很是舒服,回头就叫人铺上,解解暑热。」 象牙席,她听过却没见过,据说十分名贵,是用象牙经过特殊处理后制成的,一头大象才两根象牙,一整张席子需要多少象牙可想而知。象牙席历来是十分珍稀的贡品,如今得了一张,可见求他办事的人还挺舍得下本钱。 她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空,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忙吧,别忘了把娘辛苦炖的补汤喝掉。」 他无奈地笑了笑,他这血气方刚的年纪还需要进补?这还不得夜夜苦了她?他道:「我就快忙完了,你在旁边等一等,咱们一起回房。」 她欣然点头,起身走到书架前,闲闲地翻着书。他的书多为治国策略的,文史类的也多,还有一些琴谱,倒没有什么通俗的话本。单看他这书架,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去写脑洞大开的话本,可见人都是多面性的。她哑然失笑,抬眼瞥见角落里有只雕刻得十分精美的红漆匣子,不知里头藏了什么宝贝,她偷偷看他一眼,见他专注着手头的事情,无暇顾及她。她把匣子取了下来,打开来,里头有几本册子,名为《竞春芳》,作者的名字是大名鼎鼎的山水画家。莫非这是名家典藏画?她连忙打开来,正想一饱眼福,结果傻眼了。 这不是别的,还是春宫图!如此大名鼎鼎的山水画家居然这样不正经,还画这种东西,她觉得以后都无法再直视他的画了!她正想合上册子,见图上似乎还有几行字,细细地看去,气得差点没晕倒。只见上面写着「此姿势妻甚喜,娇媚无边」,她的脸轰地一下红了。下面还折着角,她又翻了几页,折角的画面上无一不有批注,皆是她相公的笔迹。 她气得手抖,狠狠把书摔到了他面前,气急败坏:「这……你……这……」气得她话都说不连贯。 他的反应比较淡定,闲闲地翻了翻,说:「同僚送给你我的新婚贺礼,虽然比不上你的压箱底,但也是不错的。」 这朝堂官员男人之间竟然如此的不正经吗?这种东西送得如此正大光明?是她太单纯,还是这世道太复杂?她脸红红地说:「暂且不说这个,我是问你,你在上面写的什么鬼话,太不要脸了。」 v第三十七章[11.19] 他拉了她一把,她跌坐在他腿上,他紧紧搂着她的腰,邪邪地说:「我如此良苦用心不都是为了我的眉眉更快活?」 「别说,求你了,别说!」他说的人不害臊,她听的人可没那么脸皮厚。 「不说就不说,那就用做的……」 他扯了扯唇角,一手撅住她的头,往前一压,吻了上去。他的气息灼热,激烈地纠缠着她的唇舌,丝毫不给她退却的机会。她的衣襟一下被他扯了开来,一片白皙晃人眼,他目光深沉,埋首吻了上去。 「嗯……」 突如其来的刺激,叫她忍不住一声娇吟从唇齿间滑落。 看着娇媚异常的妻子,他一手扫落了桌上的障碍,将她置在案桌上,欺身压了上去。 纸笔散落一地,墨水贱在雪白的纸上,却无人在意。 不多久,书房里传出深深浅浅的娇喘声来,听得侍候在门外的下人们更加燥热,连忙退避三舍远远地退开数丈。 锦衣卫举着火把砸开大门冲进薛府的时候,所有人都从睡梦中惊醒。锦衣卫们个个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凶神恶煞地把府里所有人都赶到了一片空地上。众人见了这阵仗,皆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喘一声,心里惶惶不安,不知自家大人犯了什么大事。 「眉眉,别怕。」薛盛轻轻握了握徐观岚的手,给了她些许安慰。他上前一步,道:「赵大人,不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锦衣卫指挥使赵勉皮笑肉不笑地说:「薛大人,我等奉皇上圣谕前来彻查,得罪了!」 「搜!」赵勉没有过多的废话,一声令下,锦衣卫们皆雷厉风行地行动了起来。 听着各种翻箱倒柜的声音,薛母的心都揪了起来,她从没见过如此阵仗,吓得腿都软了。薛盛负手站着,腰背挺得笔直,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徐观岚偷偷往旁边挪了挪,想要溜回娘家去搬救兵。 「薛夫人,您这是要上哪儿去?」赵勉的眼神毒辣的很,一眼看出她的心思,说:「夫人要是想回尚书府的话,我劝您还是早些打消念头,徐阁老早在一刻钟前就被收监了。」 什么?徐观岚心下一慌,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幸好流月扶住了她。这是出大事了呀! 很快,锦衣卫捧着一叠账本与一箱银票走了出来,说道:「大人,东西已找到。」 赵勉冷眼看了看,说:「薛大人,走吧,回衙门里好好说道说道。」 徐观岚急了,冲上前几步,却被他们用刀挡着,她喊道:「赵大人,是不是弄错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别伤了她,我跟你们走。」 薛盛转头看着泪眼朦胧的徐观岚,说:「眉眉,别担心,你和娘在家好好的。」 锦衣卫们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连推带搡地将他带走了,就差没有给他上枷锁。 薛母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带走,一头晕倒在地。府里乱做一团,徐观岚看着凌乱的府邸,敞开的大门,来不及悲伤,转头叫人备了马车赶往娘家。 到了徐府,果然也是乱成一团,冯夫人还算镇定,坐镇中堂。 徐观岚见了母亲,一头扑进冯夫人怀中,哭道:「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前半夜还和夫君耳鬓厮磨无限柔情的,怎么一眨眼就被锦衣卫抓了起来,这变故实在是太快了,快得她来不及反应。 冯夫人道:「你先别哭,我已派了人去公主府、永平侯府、成国公府打探消息。」 她忙擦了眼泪,母女两人静静地坐着,内心焦急万分,眼睛盯着门口一眨也不敢眨。很快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母女两几乎是弹坐了起来。冯夫人盯着来人急切地问:「怎么样了?」 那人道:「成国公说阁老是被人状告勾结党派以权谋私,薛大人则是贪墨。皇上正在气头上,传出话来谁都不许求情,否则共问罪。」 贪墨……徐观岚想起那个装满银票的食盒,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冯夫人比她看得长远一些,明白这是政敌倾轧,所谓罪名不过是按个由头,恐怕那些人是想搞掉薛盛,折了徐道成的左膀右臂。 那锦衣卫指挥使赵勉是林远斋的人,落入他手里,那还能有好果子吃?冯夫人连忙吩咐人去打点,只求他们爷俩少受点苦。 不多时前往公主府以及永平侯府的人也都回来了,统一的回复皆是先不要自乱阵脚,等明日进宫面圣再做定夺。 冯夫人看着一脸无措的徐观岚,轻轻拍拍她的手,说:「眉眉,你先回府去,你是女主人,得把人都镇住,切不可自乱阵脚,一切都等撑过今夜再说。」 徐观岚急匆匆地又回了薛府,薛母晕倒刚苏醒无力地躺在床上,府里上下乱作一团。她心里虽然抖的不行,还是听了母亲的话,竭力镇定往正厅一坐,严肃地命令府里众人该睡觉的睡觉,当差的当差。若有人敢乱谣言,制造恐慌,立刻打断腿逐出府去。 众人从来都只见过她被大人放在掌心娇宠的小女人模样,如今一板一眼,恩威并施,有了当家主母的姿态,果然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嫡女风范,大事临头,丝毫没有哭哭啼啼之态。 v第三十八章[11.19] 冰轮西坠,金乌初升,终于撑过了这漫长的一夜。徐观岚一夜未睡,心急如焚,天一亮终于坐不住了。一腔孤勇,写了拜帖想去吏部尚书府上问一问情况。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又因为先前亲事的疙瘩,孙燕来并未给她回应,望着大门紧闭的吏部尚书府,她吃了闭门羹。人情冷暖向来如此,她无奈地转身离开。 「夫人请留步。」 她一只脚已跨上了马车,转头见不远处孙释之从一匹高头大马上下来,她愣了愣下了车来。 「孙大人。」她微微福了下身子。 孙释之朝她走来,她虽已嫁作他人妇,魅力却丝毫未减,许久未见仿佛更加漂亮了。只是原本活力满满的笑容不见了,此刻她的脸上写满了焦虑。他竟觉得有些心痛,对于她的忧愁他根本无法坐视不理。 他道:「夫人别急,那赵勉与我有些交情,我即刻前去探探消息,夫人且安心回去等候片刻。」 徐观岚眼前一亮,似是看到了曙光,连声致谢。孙释之把她送上车,目送着她离开,心头五味杂陈。 小厮凑上来,小声说:「少爷,您忘了大人交待的事情?」 他没忘,他爹交待他不要插手此事,此次的事情说白了就是两大阵营的较量。他本志不在此,根本不屑于党派纷争,虽然他老爹站队首辅,但他从来都是中立的,从不受任何一党摆布。他的志向是惩恶扬善,弘扬正义,还所有案子一个真相,给一切蒙冤的人一个交代。 但他也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面前的女人是他所爱,虽今生再不能娶她为妻,他也希望她过得好,见不得她流泪难过。 孙释之没有给小厮解释什么,跨上马飞驰而去。 徐观岚在府里左顾右盼等了许久,天气又闷热,她的额上沁出一层密密的汗,心烦气躁。流月给她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说:「小姐,你昨夜至此滴水未进,这样下去怎么吃得消,好歹吃两口吧。」徐观岚摆摆手,道:「我不饿。」 正此时,一个小厮飞快地跑了进来,急急道:「夫人,礼部尚书府来报,说您的父亲徐阁老已经安然回府了。」 她听了一喜,连忙问道:「那大人呢?」 小厮摇摇头,说:「还没有大人的消息。」 「真是急死人了。」她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边时不时地望着门外。她父亲都安全回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事情有转机,说不定他很快也会回来。她告诉自己要镇定,再等等。 日头越来越烈,庭院里的叶子垂头丧气地蔫了一大片,屋外蝉鸣声声叫的人心烦气躁。 薛母被人扶了进来,头上拢着抹额,一副虚弱的模样。徐观岚忙上前去扶她,说:「娘,您快回屋躺着,我这头一有消息就来通知您。」薛母摇摇头,说:「盛儿还不知道怎么样,我这心里似火烧,哪里有心思躺着。」她已经够乱的了,这老太太还不肯听话,若是她再出点什么事,她可怎么扛得下去。她正要劝她,又一个小厮匆匆来报:「夫人,有个自称大理寺少卿的孙大人求见。」 「快请进来!」徐观岚无暇再去顾及薛母,立刻迎了出去。 孙释之知道她着急,坐下来连口茶都没喝,就说道:「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薛大人认下了贪墨,就看皇上怎么处置了。」 「什么!」徐观岚觉得有些头晕,支撑了一夜的心理防线差点崩溃,脚下不稳差点栽了下去。孙释之来不及考虑,连忙扶了她一把,婢女们忙上来扶着她坐下,给她太阳穴涂了些万金油。她缓了口气道:「怎会如此,是不是他们严刑逼供了?」她担心的事情很多,锦衣卫是出了名的厉害,就怕他受折磨,她都不敢想象那种场面。 薛母听到又是处置,又是严刑逼供的,一口气上不来,又晕了过去,丫鬟们又手忙脚乱地去照顾她。 孙释之看徐观岚脸色惨白,忙说:「你快喝些水,你要是也倒下了,你这偌大的府邸靠谁来支撑?」 她这才勉强喝了几口茶水,眉头紧锁。她道:「可是家父已经回来了……」在她的理解之中,父亲与他是一个阵营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亲都没事了,他为何还被关着。 孙释之压低了声音道:「徐阁老能平安回来,全靠薛大人认下了贪墨罪。」 她不明白,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他道:「此事的起因是推选抗倭官员,薛大人推荐庐州知府孙谦,朝中有人不满,认为他才回庐州一趟转头就推荐庐州知府,必然有鬼,暗中调查发现孙谦贿赂薛大人。立刻便参了徐阁老结党营私,又参了薛大人贪墨。」 这些前因她都知晓,可是……她道:「可是这参的是两件事,怎么扯到了一起?」 他道:「看似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薛大人为徐阁老女婿,必然是同一头的。若是薛大人不认下贪墨,那么就坐实了徐阁老结党营私的罪名,这可比贪墨严重的多。我想薛大人必有他自己的考量,认下贪墨,保住的是徐阁老的位置。」 他竟然为了他父亲,牺牲了自己! 孙释之见她愣愣的处在震惊之中,知她从未接触过朝堂之事,一时消化不了。他道:「其实说白了这些都不是事,只是党派之间较量扯的由头,若是放在平时,皇上不一定会过问。只是如今内忧外患,正好被人利用,戳在了这个枪头上,皇上才如此震怒。是好是坏,全凭皇上一念之间。」还有皇上对于党派之争明白的很,如果没有人上奏,他就假装不知道。正好利用党派互相牵制制衡,若是哪一头有所失重了,皇上就会出手顺势打压,重新维持平衡。这一点,为官者都明白,近期来徐道成一派太冒尖太激进了,皇上正好利用机会打压。这一点,他没有告诉她。 她终于理清了重点,说道:「那眼下我该找谁去向皇上求情?」 「眼下皇上不见任何一个臣子,谁敢说上一句立刻治罪。」 「那我就只能坐以待毙?总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定罪吧?」她的秀眉拧成一团,眼眶蓄泪泫然欲泣,「你告诉我,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看着她难过,他的心也跟着揪痛,但是结果是什么,他也说不好,天威难测,谁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想。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此刻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唯有想到解决之策才能解她心忧。 v第三十九章[11.19] 他摇摇头,见她的眼中雾气一片,泪水打了几个转,终于没忍住,泪珠滚了下来,他好想抱一抱她,为她拭去眼泪。可是终究不可能了,就这样面对面地说话,已是奢侈。他暗自叹了口气,自责解不了她的困境。他轻声说:「你想不想见一见他,我都帮你打点好了。」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她连声说着谢谢,语气卑微。他不要见她生分卑微似乎欠他人情的模样,他道:「你不要说这些,是我心甘情愿做的。」 她愣了愣,似乎没有悟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他道:「快走吧,马车就停在府门外。」 锦衣卫是一个很特殊的机构,只听令于皇帝,可以追捕任何士大夫,包括皇亲国戚,进行不公开的审讯。徐观岚走过幽深昏暗狭长的过道,入眼随处可见令人胆战心惊的刑具,她担心着他是否受刑。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纵使外面艳阳高照,这里依然叫人毛骨悚然,背脊发凉。 孙释之在一方监牢前停下,说:「请夫人长话短说,我在外面守着。」 她点了点头,目光穿过栅栏,见他背着身子靠坐在墙边,头发凌乱沾了几根稻草,白色的中衣上赫然有几道刺目的血痕,她鼻尖一酸,急急地伸手喊了几声:「长松,长松……」 他转过头来,一愣,随即几个快步朝她走来,握住她的双手:「眉眉,你怎么来了,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快回去。」他不想让她看到他此刻的这副狼狈样子。 她哭着摇头,他一向纤尘不染,如今发丝凌乱,脸上青湛湛的胡茬丛生,她看了好心痛,踮起脚尖给他拂去头上的稻草:「他们是不是打你了,痛不痛,快让我看看。」 他伸出手来轻轻为她拭去眼泪,温柔地瞧着她:「我没事,眉眉不哭,不哭。」 「你怎么那么傻,干嘛认下这罪名,」见了他,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江水汹涌而下,所有的不安担心焦虑委屈一股脑儿涌上心头,「你若是有事,我该怎么办!」她轻轻捶着他的胸口。 他吃痛地哼了一声,衣襟上沁出血来。她慌了,一下拉开他领口,见他胸前横七竖八卧了数条伤痕,皮开肉绽隐隐冒出血来。 他果然受了刑! 她捂着嘴无助地蹲下身子埋首嚎啕大哭,她要怎样才可以把他救出囹圄,人生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 他慢慢地跟着她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头,安抚着:「别哭,伤口真的不痛了,看着瘆人而已。可是你一哭,我心痛。眉眉,让我看看你笑的样子,你一笑,我就什么都不痛了。」 她连忙胡乱地抹了眼泪,还有许多眼泪在流下来,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抹了好几下,深吸了口气,泪痕闪烁还挂在眼角,她慢慢勾了勾唇角,努力挤出一枚笑,很快又垂了下来,此刻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轻声说道:「眉眉,你听我说,最坏的打算要是我遭遇不测,这里有休书一份,你拿着回娘家去……」 她打断他的话,气愤地说:「你说的是什么鬼话,你居然要休了我!」 「你别激动,听我说完。我这是为你好,岳父大人应该平安无事了,你回去以后还是千金小姐,」他很艰难地挤出违心的几个字:「你表哥……他爱你……」 「说什么为我好,我不要!你才说过入了你薛氏的族谱,我就生生世世是你薛盛的人了,你却转眼将我拱手让人,我不是物品,你没有权力左右我!」 「眉眉……」他把休书拿了出来。他不舍也不想,这个他爱在心尖上的女人,费尽心机才娶到手的女人,他怎么舍得拱手让人。只是,若他给不了她一世安稳,要她跟着他吃苦受罪,他宁愿早一些忍痛放手。 她看了一眼,将休书撕得粉碎。 「你不要说话,我不听!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我还没给你生孩子呢,你先把孩子名字想好,旁的我一概不听!」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了。 外头传来一声「微臣参见玉妃娘娘」。 玉妃,即是林玉棠,她自进宫之后迅速得宠,短短时日,已从才人晋为妃,还未诞下皇嗣,专宠程度却已超越她姐姐贵妃娘娘。 林玉棠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徐观岚有些恍惚,仿佛她还是那个众星捧月,与她们争着一睹状元郎风采的京城第一贵女。 「哟,这牢里可真热闹。」声音都还是那个娇蛮的模样。 徐观岚连忙低下头去行礼:「罪妇参见玉妃娘娘!」 「哟,这不是薛夫人嘛。」林玉棠拢了拢簪子,道:「抬起头来。」 徐观岚依言抬起头来,她看了一眼,啧啧道:「小脸都哭花了,怪不得薛大人一副心疼的模样,真是鹣鲽情深,感人肺腑呐。」 林玉棠抬眼见薛盛血痕满身,触目惊心,心头愤怒不已,那群家伙竟然真的对他用了刑,这可是她看上的男人,他们居然这般手下无情,她定要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傲慢地说:「徐观岚,你跟本宫走。」 薛盛不明她的来意,立刻拱手道:「内子愚钝,还望玉妃娘娘高抬贵手!」 「薛盛,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林玉棠气得要命,他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护着她。 v第四十章[11.19] 她就是嫉妒徐观岚,从前嫉妒,现在依然嫉妒的要命。 朱门深深,偌大的宫殿里,铜鼎内幽幽燃着香,安静得只有滴漏的声音。徐观岚双膝跪在地上,地砖生硬硌得她膝盖生疼,她又累又虚弱,又因为长久未进食,头晕乎乎的,眼睛有些发花。林玉棠高高坐在主位上,婢女正跪着给她修指甲,她睥睨着她,就是不开口叫她起身。 半晌,她看了看涂得鲜红的指甲,慵懒地开口:「你想救他吗?」 「想。」她不假思索地说,就算前方是陷阱牢笼她也愿意闯一闯。 林玉棠从主位上下来,慢悠悠走到她面前,说:「也许此刻只有我才能救他,你求我呀!」 「我求您,臣妇求玉妃娘娘救救我家相公!」她俯下身去磕了个头。 林玉棠看着她顺从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特别生气,道:「徐观岚,你以为本宫与你什么交情,为什么要给你面子救他?」 「娘娘说的是。那臣妇再去想别的法子,时间紧迫,恳请娘娘准许臣妇出宫。」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玉棠道:「你真是和以前一样令我讨厌,很蠢很讨人厌,他究竟看中了你什么?」她一想起薛盛为了顺利求娶她,不惜写青词,串通天师讨好皇上,她就气得牙痒痒,虽然她也曾为他的婚事出过力,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徐观岚的讨厌。 她道:「天下有才有貌有家世的女人那么多,你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煞费苦心地求娶?你知不知道他曾经为了送你口脂,像个二傻子一样被女人耻笑?你知不知道他为了娶你,不惜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去求皇上赐婚?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放弃了我爹这个对他仕途更有力的选择?」 她愣住了,心头有些震撼,这些她都不知道。她一直以为是她先喜欢的他,他半推半就地从了她。可是林玉棠说的这些,分明是他爱慕她良久。她想起苏红缨说的,「你脚崴了他抱你,你落水了他救你,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定然是看上了你,才处处留心你一举一动。」 他真的从很久之前就看上她了吗?这些她都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的是,婚后的每一夜他都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每一次恩爱他都像是要将她融进他的骨血里一样。有一回她其实已经醒了,他却以为她还睡着,偷偷地看着她的睡颜许久,像鹅毛一样轻轻吻她的唇,生怕弄醒了她。 这些全部是他爱的证明,这样好的夫婿,她一定要将他救出来。 林玉棠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她可真是只狐狸精,不仅将她视作天上明月的男人摘了去,还哄得其他男人为她鞍前马后奔走,那个孙释之就是最好的例子。她都已为人妇了,他居然还愿意为她出谋划策,甚至给她打通关系去见她的男人,而他甘愿在门口望风。这女人真是邪门啊! 她道:「徐观岚,你就是这样求人的吗?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她不傻,知道她是林远斋的女儿,完全对立的两个阵营,她又如何会出手相救?她不过在耍着她玩罢了,只是她如今贵为娘娘,她不得不装傻充愣。她道:「臣妇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你是愚钝!」她咬牙切齿地说:「你如此愚蠢,却被你摘走了天下第一优秀之人,我恨死你了!」 她如此赞扬她的相公,莫非她也……徐观岚探究似的望着她。 「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是全京城女人的梦想,你不必怀疑,全京城的女人都恨你!我真想把你这张脸蛋画花!」心中纵有一千万个毁了她的念头,但是她还是不能啊。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的至爱,她不能让他恨上她,她要帮他,让他永远铭记她的好。 林玉棠狠狠地推了她一下,一字一句道:「你只要说自己是狐狸精,专门勾男人,我就帮你一把,出手相救。」 她居然这样幼稚吗?徐观岚道:「娘娘可不要戏弄臣妇。」 「我林玉棠从来说一不二,只要你敢说,我就敢去求皇上放了他。」 「好。」只不过是句话而已,若是能救得他出囹圄,她何乐而不为。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徐观岚是狐狸精,专门勾男人。」 林玉棠没有骗她,两天后薛盛就被放了回来,不得不说她在皇上面前的地位举足轻重,几句枕边风的威力超越所有大臣的苦谏。随着薛盛一起回来的,还有皇上的圣旨。 薛盛贬为泉州知府,即刻赴任。 泉州,离京城山高水远,又倭寇盛行。薛母听闻后愁容不展。徐观岚则乐观得多,对于她来说,人能安然无虞地回来,还能保留官位,已属满意。 她安慰地说:「其实泉州也没什么不好,虽说远了一些,但我曾经听我表哥说过,那里海水湛蓝,气候宜人,花开四季,没有寒冬酷暑,却有海上往来商船,有高鼻梁蓝眼珠黄头发的西洋人,有皮肤黑如焦炭却戴着白帽子的大食人,有许多从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风土人情很是有趣。」 她说的时候面带笑容,摈弃了一切令人忧愁沮丧的东西,仿佛将人带入了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不会像其他人自己的坏情绪先将自己击垮,她总是充满乐观,满满生气,让人看到无限希望。 「眉眉,随我回房。」他有许多话要说。 薄暮漾漾,余晖透过窗纱,房门轻轻被人关上,给两人营造了独处的空间。 强撑了几日,到此刻她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哭着一头扑进他怀里,深深汲取着他的气息,努力确认他就在身边。 他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吻着她的发丝,声音沙哑,「让你担心受苦了。」他捧起她的脸,目光怜惜,细细地看着,「眉眉,你瘦了。」 她鼻尖酸酸,吸了吸鼻子,说:「我吃不下睡不着,好在,你终于回来了,一切都好了。」 「傻丫头。」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蛋,吻落她夺眶而出的泪珠。他柔声地说:「眉眉,我此次被贬,一去三年五载的也说不准,而且那里倭寇猖獗,十分危险混乱。说不定我一辈子就要留在泉州了,也说不定还会去更远更偏僻的地方,我不想让你跟着我过四处转载漂泊,甚至性命难保的日子。和离的事……还是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他居然还敢提和离的事情!她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说:「说什么为我好,定然是你厌弃了我,找个借口想去泉州追求别的姑娘,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v第四十一章[11.25] 「眉眉……」 「你别说话!我且问你几个问题,若是你我和离了,你别指望我给你守节一辈子,我转头另嫁,入别的男人族谱,冠别的男人姓氏,喊别的男人相公,给别的男人生娃……」 「别说了!」他铁青着一张脸,双拳紧握,原来他不够大方,根本就做不到这些,光听着这些,他都觉得要窒息。 「我偏要说!和离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就算我被人压在身下喊着他人的名字,又与你何干!」 脑洞与想象是个可怕的东西,她的话成功挑起了他强烈的占有欲,爱是自私占有,这种画面他根本想都不敢想,她却偏要说出口。 这该死的女人! 他一把搂住了她的腰,霸道地撅住了她的唇,唇舌交缠,再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他眼睛发红,目光深邃,抱起她将她扔到床上,欺身压了上去,她的衣衫三下五除二被他剥个精光,桃红色的肚兜从床上滑了下来,落在她的绣鞋上,显得香艳无比。 他将她的双手拉高过头顶,禁锢住,曼妙的身材一览无余,这么美的玉体,他根本就不想让其他男人瞧见!和离,真是个愚蠢的念头,他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填满他整颗心的女人,他怎么舍得放手。 他一个挺身贯穿了她,突如其来的巨大叫她不适地叫了一声。他身下的动作没有停,将她拉起来面对面坐着,他的吻从脖子锁骨一路往下滑,直到停留在那点饱满之上,吮吸舔舐,久久不舍离去。 他的手扶着她细嫩的腰肢,动作又快又狠,叫她差点哭出来。「喊我。」他的气息灼热霸道,声音粗噶。 「长松……不要了……啊……相公……不要了……」 她胡乱地喊着,像一根抓不住岸的水草,身子开始抖动,潮红一片,整个人处于涣散之中。 许久之后,激情退却,她才缓了过来,说:「你做不到是不是?」 对于自己挖的坑,他轻哼了一声,「这辈子只许我这样对你!」 「那……和离的事?」 「叫它见鬼去吧!」说着他还宣示主权地在她臀上捏了一把。 她依偎在他怀中偷偷笑了,有生之年,她终于也套路了他一次。 她轻轻抚着他胸口的伤痕,皱了眉头,「还疼吗?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他握住她的手,说:「男人的身体要那么光洁无暇有什么用,留疤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嫌弃就好。我比较关心的是玉妃娘娘有没有为难你。」他都听说了,是她去求的林玉棠,他才得以顺利出了囹圄。 「为难说不上,她似乎怪我抢了你,醋意十足。叫我说自己是狐狸精,说真的,在我之前,你可曾招惹过她?」 他皱眉,他的妻子为了他,如此受屈辱,这口气他记下了。他道:「你说了?」 「你不必生气,其实我觉得狐狸精三个字也不算是坏词,许多话本里狐狸精都是貌美良善惹人怜爱的,我就想做一只勾引得你完全离不开我的狐狸精,我觉得她那是在夸我。」 本来是件让他极气愤的事情,却被她三言两语逗笑了。 她拉着一束头发缠上他脖子,娇媚地说:「如果我是狐狸精,你愿不愿意被我勾引?」 他抱着她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她说得没错,你就是只小狐狸精,将我的身心全都撸了去,你真贪心……」 他又想吻她,她手抵着他的胸膛,嗔道:「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白日宣淫……小心再被人参一本。」 「我都已经是知府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从头再来。娘子,你做好了追随的准备了吗?」 她轻声笑着,搂着他的脖子,说:「这就对了嘛,不必气馁,咱们也不会太惨,再不济,我还有一大笔嫁妆,就算下辈子啥都不干,还能做一对浪迹天涯的富贵眷侣。」 「敢情你嫁了个吃软饭的呀,这可不太好。」 她笑着说:「是是是,你有你的自尊。那我等你加官进爵,让我做上诰命夫人。」 他一脸正经地望着她,似是发誓般说道:「眉眉,你相信我,我定会叫你过上无上荣光,人人拜倒的日子。」 她其实不求这些虚名利禄,只要长相守就够了。但她知道他有他的理想抱负,她唯有默默支持。她道:「好,我等着。」 人情冷暖,向来捧高踩低。回想他升任吏部侍郎时,前来恭贺的人源源不绝,差点将门槛踩烂。如今出事被贬官,门庭冷落鞍马稀,只几个要好的同僚前来探望告别。不过薛盛从小就明白这种事情,倒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有自己强大了,到了别人望尘莫及的地步,自然万方来朝。 圣旨在上容不得停留,下人们在忙碌地打包着物品。偌大的一个府邸,几百号人,一夕之间要安置好也不是件易事。对于没有签下卖身契的仆人,薛盛采用了自愿原则,若是不愿意随迁泉州,便拿着遣散费走人。另外还得留下些人守着京城的府邸,各个庄子铺子的管事的也要一一约见,交代一番。一时之间,忙的不可开交。 原本南下泉州该走海路的,最是便利快捷,但是近来海上倭寇横行,这个季节又时常有台风来袭,动辄就会船倾人亡,权衡一番,只好改走陆路。但是如此一来,这么多人口家当,一行又太过于招摇,薛盛便决定分批走,携带大件物品的部分人员以及粗使仆人连夜启程,其他几车丫鬟婆子小厮明日一早出发,再来就是他们三个主人及贴身仆婢护院,细软贵重物品明日午后出发。 v第四十二章[11.25] 薛盛看了下名录册,发现徐观岚的嫁妆实在是太多了,几乎都是珍宝,若是带走不仅招摇还容易招贼,便决定多留一些人在京城守着。他坚信总有回来的一天。 薛盛转头问徐观岚:「眉眉,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带走的?」 徐观岚手下正忙碌着,道:「把淮扬菜厨子带上,我怕到时候吃不惯泉州菜。」在吃货眼里,钱财都乃身外物,唯有美食留心间。 「……」薛盛见她头也不抬,不知在忙着什么,便问:「你在做什么?」 她促狭地笑了笑,说:「秘密,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正要过去一探究竟,小厮进来问他书房的书怎么处理,书册画卷的数量也非常庞大,全部带走也不现实,这种事情就只能他自己去挑选重要的带走了。 等他从书房回来,走到廊下,房里的西洋挂钟正好敲了十一下。已经这么晚了,不知她睡下了没有,灯倒还亮着,他推开门来,毫无防备她迎面扑了上来,吓了他一跳。 「太热情了吧,还没够?」他搂住她的腰,怕她摔下去。 「去你的!」她拍了他一下,拿着手中一个小物件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他道:「这是什么?」 她扬了扬手,那是一把巴掌大小的,金丝棉线做成的扫帚,用红绳扎着,还挺逼真。她笑着道:「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说用金扫帚除晦气,你在腰间佩戴上几日,定能扫除晦气,好运绵绵而来。」 「你一晚上就在做这个?」她真的太有心了,自出事以来,处处给他鼓舞,让他连感伤的机会都没有。 她嘟着嘴说:「你可不要笑我迷信,图个吉利,看在我辛苦一晚上的份上,你可不要嫌弃哟。」 「我怎会嫌弃呢,」他动容地抱住她,轻声耳语,「眉眉,我薛盛今生能娶你为妻实乃三生有幸。」 「说这些做啥呀。」突然的表白,让她有些害羞,说:「来,我来给你佩戴上。」 他依言浅笑着任由她摆弄着,他道:「明日我带你去向岳父岳母辞行。」 说到这里,她手下的动作顿了顿,一想到就此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她觉得心头酸酸的,但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难过,这样会叫他觉得对不起她。她笑着说:「好。」 晨起,徐观岚正在吃早饭,门下就有人来报说国子监祭酒之女苏红缨来访。她忙放下筷子迎出去,自成亲以后一直没有得空约见,如今一见却是分别。 苏红缨手上提着食盒,说:「这是你最爱吃的宴山楼糕点,昨儿个我排了好久的队,买齐了所有的口味,你路上带着慢慢吃。」 「红缨,你真好。」徐观岚上前拥抱住她。 苏红缨向来爽快,她俩性格很合得来,此刻眼圈却有些红了,玩笑地说:「你若是在泉州结交了新的密友,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呀。」 她的眼圈也有些红,说:「怎么会呢,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你在京城等我,说不定我很快就会回来。」 苏红缨神色有些失落,说:「我父母给我议亲了,也许我很快就要嫁往曲阜了,你最近事情多,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 「山东曲阜?谁家?」她一时想不出哪户人家配得上她。 「衍圣公府。」 不管朝代如何更迭,但衍圣公只有一个,只有孔子嫡裔子孙才能世袭的爵位。徐观岚惊得差点被口水噎道:「曲阜孔府,孔圣人后代?」 苏红缨默默地点点头。 「娘嘞!红缨你这……压力好大,嫁给孔圣人后代,一言一行当为天下人表率呀。」 「谁说不是呢,我正愁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你一路货色,那种走路都像用尺丈量过的日子我肯定是过不来的。」她皱着眉,「而且嫁给孔圣人的后代,总给我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徐观岚默默地想象了一下,跟圣人后代同床共枕生儿育女的画面,不,她根本不敢想,感觉连幻想都是侵犯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事情可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苏红缨摇了摇头,说:「皇上很重视这件事情,不日就将赐婚。说孔府与国子监祭酒的门楣很般配,皆是教育天下士子,任重而道远,堪为国之希望。」 徐观岚觉得薛盛贬官这件事,都没有苏红缨婚事让她来得更为震撼,一时之间她都有些缓不过来。她道:「你的喜酒我怕是喝不成了,让我想想送你一份什么贺礼好。」 「眉眉,我们的交情用不上这些虚礼,我今日是来与你话别的。」 「不不,你要嫁如此门楣,我肯定得送份礼,」他摆摆手,道:「你先稍坐片刻,我去与相公商量商量。」 半晌,薛盛随着徐观岚而来。他拱手道:「苏小姐,薛某携内子在此先恭喜您觅得良缘。」 v第四十三章[11.25] 苏红缨尴尬地笑了笑,瞥见他身后的徐观岚也一脸尴尬。 薛盛道:「眉眉,快将你我的贺礼送上。」 徐观岚捧着一只锦盒,一脸的不情愿。 本来她是拿不定主意才与他商议的,结果他听了以后,拿出一套典藏版《论语》,说:「天下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再名贵,都没有这本书的意义分量来得重,只有她这桩婚事才配得上这份礼。」 没错,这里面只是装了一本《论语》而已,在他的再三催促之下,她十分为难地交到了苏红缨手上,并关照:「红缨,你回家再打开吧。」她好怕她打开盒子以后的反应。 她觉得心虚的很,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对玉镯,说:「这对手镯是我成亲时,母亲从手上褪下来给我的,你我一人一只,此去一别,不管天涯海角,见此镯就如你我姐妹见了面,万望珍重!」 「好。」苏红缨郑重地收下了她的镯子,道:「各自珍重。」 苏红缨又看向薛盛,道:「薛大人,眉眉如我亲妹妹,你若待她不好,我不会放过你。」 她说得直言不讳,却情感真挚。 薛盛拱手,十分正经地说:「请苏小姐放心,薛某必不会辜负眉眉。」 苏红缨点了点头,又去拥抱徐观岚,说:「我走了,保重。」 徐观岚泪眼朦胧,送她出了府门,等她的轿子拐个弯消失在路尽头,她还是久久站着不忍离去。 送走了苏红缨,薛盛又带着徐观岚回娘家告别,此时徐听枫与小侯爷,还有驸马徐珂也都回了府。本该是阖家欢聚,其乐融融的时刻,却是悲伤的离别之际,一席餐饭,吃得人个个心情沉重。 母亲与姐姐皆拥抱着她,母女三人嘤嘤拭泪。冯夫人心里极其难过,一想到女儿这一别就要去那山高水远,也许一辈子再难相见的地方,她就忍不住哭泣。心里有许多话想要交待关照,话到嘴边却只剩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 徐听枫安慰着母亲:「娘,您别太难过,妹夫如此优秀,爹也还在次辅的位置上,也许不等他们到达泉州,官复原职的诏书就来了呢!」 「会吗?」冯夫人眼泪汪汪,抱着徐观岚就是不舍得放开。 「会的,一定会的。」 徐观岚也道:「我一屋子的嫁妆都还留在京城呢,我肯定会回来的,娘,到时候您叫厨房做一桌子我喜欢吃的饭菜等着我。」 冯夫人破涕而笑,「这孩子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吃,你放心吧,等到那一日,娘亲自下厨给你做最爱的饭菜。」 徐观岚握住徐听枫的手,说:「姐姐,往后爹娘就烦劳你多照顾了,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她知道姐姐小产以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她又不敢提及此事,只好笼统地说声保重。 「眉眉,你放心吧。」徐听枫说:「纵有千言万语,也终须一别。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去前院吧,别叫妹夫等急了。」 前院,徐道成正与薛盛站在花坛旁说话。 「此次贬官,倒也不一定是件坏事,在地方上更容易做出政绩,你年轻多多历练历练也是好的,我看皇上此次多半也是要历练你的用意。泉州虽远,却历来是海上的交通要道,你去了那里要好好谋划,且记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徐道成为官大半生,看人还是很准的,皇上很器重薛盛,借着由头贬了他的官,让他去倭寇盛行的泉州,世人都以为是他失势了,其实不然,皇上为的多半是考验他。若是这期间他政绩斐然,恐怕将来前途贵不可言。 薛盛拱手,道:「小婿谨遵岳父大人教诲。」 徐道成看见不远处妻女正走来,沉吟道:「贤婿,眉眉就托付给你了。」 「请岳父大人放心,我定会护她周全,定不会叫她伤心落泪。」 徐观岚一步三回首地被薛盛带走了,冯夫人哭得像个泪人。此刻她的心里难受极了,想起许多年前她从金陵离开的时候,舅妈站在门口哭的像个泪人,这一幕记忆犹新却又恍如隔世。她难过,人生竟然就是一场又一场的离别。 马车飞快地南下,赶了一天的路,徐观岚觉得头晕乎乎的,胃里也很不舒服,一阵翻江倒海,在吐出来之际,她连忙喊了停车,一下冲了下去,对着一片空地吐个不停。 薛盛连忙跟了下来,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递水漱口。他一阵紧张,说:「眉眉,你这是怎么了?」 她脸色一片青白,吐得逼出了眼泪,喝了好几口茶水才缓过来,有气无力地说着:「可能太颠簸了,有些晕车。」 这里正好是一片宽广的青草地,前方不远还有一条河流,确实已经马不停蹄赶了一天的路了,再跑下去人和马都吃不消。薛盛下令停车休息片刻。 他席地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休息了一会儿,问:「有没有觉得好一些了?」 她正想说好多了,忽然鼻尖不知闻了一股什么味道,又让她反胃不已,一个劲地干呕起来。 这下他急了,这样子别是生病了。这里离前面的市镇还有一段路,他要赶在天黑之前到达镇上,给她找个大夫瞧瞧才安心。他连忙又下令上车继续赶路。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这是一个颇繁华的小镇,店铺林立沿河而建。薛盛找了一家看上去干净大气的客栈落脚,包下了整个二层三层的房间,又立即唤了店小二去请镇上医术最好的大夫过来。 v第四十四章[11.25] 徐观岚吐的七荤八素的,像只瘟鸡无力地躺在床上,她暗自想她这莫不是水土不服?可是这才出了京城的地界了,离泉州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薛盛不安地守在一旁,薛母比她还紧张,希望心中的猜想能够得到证实。 流月拧了温热的帕子给她擦脸,说:「小姐,你是不是糕点吃太多了,撑得难受才如此?」 她不说还好,一说糕点,她又一阵反胃,趴下床就朝着痰盂吐起来,只是连吐了好多次,胃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吐的了,只一阵阵恶心的干呕。 薛盛赶紧上前去拥住她,给她喂茶水,怎么出行才一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她的身体一向不错,先前去庐州坐那么多天船,她也没喊过晕船。他心里着急,时不时地看着门口,这大夫怎么还不来。 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店小二喊着「来了来了,大夫来了」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的男子,背着药箱。 薛盛看着面前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的白面男子,说:「您就是大夫?」 男子见他一脸的不信,挑了挑眉,道:「不像吗?」 不像,从头到脚都是个白面书生。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么年轻的男子是此地医术最高明的大夫?这确实叫人难以置信。 店小二在一旁说:「你们别看华大夫年纪轻,医术可高着呢,我们这里就认他,前些日子县太爷母亲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就过去了,是华大夫轻轻扎了几针才转危为安,愣是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一条命。他可忙着呢,我好不容易才把他请来的。」店小二耳听八方,肚子里各路消息多的很,见薛盛半信半疑,又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位公子不知您听过没有,据说那朝堂之上的高官,吏部侍郎还是礼部侍郎的,就是个年纪与华大夫相仿的人,所以说不能以年纪来衡量。」 薛盛没想到这八卦都八卦到自己头上来了,很不巧礼部侍郎已被贬为泉州知府。他尴尬地咳嗽一声,竟无言以对。 华大夫说:「还看吗?」 薛母连忙说:「看看看,大夫请您帮我儿媳妇瞧瞧,他这一下午可呕吐了好几次,也不知是什么问题。」 华大夫看了一眼靠在薛盛怀中的徐观岚,脸色蜡黄,有气无力,他信手打开药箱,淡淡地说:「夫人这情形多半是有喜了。」 薛盛愣住了,瞪着双眼看着他,以为自己幻听。 薛母悬着的一颗心,听到此话,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脸上笑了开来,「大夫,此话当真?」 华大夫拿出腕枕,坐下来,说:「凭我的经验八九不离十,切脉确认一下。请夫人伸手。」 流月拿了条丝帕搁在她的手腕上,华大夫道:「把丝帕拿开,会影响诊断,医者眼中只有病患,没有男女大防。」 薛盛一脸不悦地看着他,从一只手换到了另一只手,他不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真的医术高明,别是摸他妻子手揩油。他正要开口询问,华大夫终于收了手,淡淡道:「确实是喜脉,夫人怀有身孕,已一月有余。」 薛盛来不及高兴,问:「那她这呕吐可如何是好?」他着急的是她的身体,她这病怏怏的看得他难受。 华大夫道:「这是正常的孕吐反应,有的妇人严重一些,有的妇人则没有任何反应,熬过头三个月会有所缓解,不过也说不准,有些妇人一直吐到生。」 吐到生三个字差点让徐观岚哭出来,这样的日子太恐怖了吧,一吐吐十个月,谁受得了。 薛盛听了亦皱眉,轻轻安慰着妻子,说:「可有方子医治?」 「妇人有孕,当忌用药物,特别是头三个月,胎象未稳,凡事小心。」 「可……」总不能看着她一直吐下去却束手无策,这太折磨了。薛盛从未了解过这方面,一肚子的疑问要了解,却被薛母打断了。薛母道:「你别问了,娘是过来人,知道怎么照顾她。」 薛母又对着华大夫说:「大夫,我们连日赶路,要去远方,我儿媳妇这身体可吃得消?」 「头三个月不宜太过于劳累,夫人孕吐严重又加之长途跋涉,恐有小产危险。」 他的话让一屋子的人来不及分享喜悦,便愁容不展。 华大夫看着他们个个眉心纠结,说道:「你们也别太担心,我说的是最坏的结果,夫人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我开些安胎药路上吃。」 这个小子真的欠揍,说话说一半,还往坏处说,薛盛有一种揍他一顿的冲动。他道:「请用最好的药材。」 华大夫看他一眼,心想让你一副不信任我的样子,看我不整死你。他悠悠道:「还有一事,孕期忌同房,会小产。」 「……」薛盛哑口无言。 送走了大夫,遣走了一屋子的人,薛盛端着刚熬好的安胎药坐到床头,说:「眉眉,喝药了。」 徐观岚看着黑乎乎,气味浓重的汤药,气得哭了:「都怪你,都是你不好。」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你打我出出气。」他搁下碗,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砸。 v第四十五章[11.25] 打他也不解气,有什么用啊,依然改变不了她想吐吃不下难受的现状,还不如省省力气,她收了手。 很奇怪的是,药味这么浓重,她却没有想吐,反而她往常最最喜欢的糕点,别说吃了,光想着就想吐。她真是对不起苏红缨排队给她买的一大盒糕点。 她撅着嘴道:「你帮我尝一尝那药苦不苦。」 这东西男人能吃吗?不过她正难受着,他什么都依她的。他尝了一口,差点吐了,这可真不是人吃的。他安慰道:「眉眉,今晚先忍一忍,等明天大夫做好了丸药,以后用水送服,就没那么难受了。」 「你说得倒轻巧,你只顾一时快活,到头来吃苦受罪的都是我。」想到这里她就想哭,男女真是不公平呀,凭什么又痛又难受的都是女人。 「你说的对,都是我不好。夫妻同心,妻受苦,夫又怎能袖手旁观。眉眉,我与你一同受着。」 她正要问你怎么同苦,他就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药,含在嘴中,吻上她的唇,在她的一片错愕中,把药汁全数渡了过去。就这样一口又一口,喝完了整碗安胎药。 她这一天什么东西都没吃,安胎药吃下肚以后忽然觉得有些饿了。她说:「我想吃面条。」 想吃东西是好事,他听了立刻说:「我马上叫他们去做。」 「我要苏式银丝面,就是那天我们一起吃的那种。」她忽然想起新婚吃的那碗面,馋的不得了。 他了然,笑着说:「你先安心睡一会儿,很快就有。」 但这里是北方没有苏式银丝面,又不似京城集聚了各地美食。幸好还带着自己府里的厨子,只能借着客栈的厨房现和面。客栈厨子在一旁看着,想这可真是个非富即贵的人家,出门自带厨子,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听说是商人,但他瞧着气度却不像,倒像是京城里来的大官。 折腾了半晌,厨子终于配齐了她说的银丝面与浇头。徐观岚握着筷子喜滋滋地等着,结果才吃了一口,又吐了。 想吃,却不能吃,吃不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打击一个吃货的。 她握着筷子委屈地哭了,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薛盛此刻非常自责,都是因为他,才让她遭受此折磨。如果可以,他想替她都受了,可是如今他却爱莫能助,只能干着急。 他赶紧叫人把面条都彻了下去,又开窗通风,生怕一丝丝异味又叫她吐。 徐观岚无力地靠坐在枕头上,心情从没如此低落过。 他得想个法子让她开心开心,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他道:「眉眉,我想了一个话本故事,有你喜欢的好结局,你要不要听一听。」 她苦着一张脸,摇摇头,说:「没兴致,不想听。」 这问题可严重了啊,连喜爱的话本她都没了兴致,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说:「眉眉,你想要什么,我只要能做到都满足你,不,就算不能做到的也一定做到。」 她什么都不想啊,她只想要不吐,可是这谁也办不到。她说:「我忽然想要看戏,牡丹亭那出游园惊梦,想看杜丽娘的扮相。」 「好,我知道了,你等我。」 这个时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莫非他要去给她找戏班来? 她有些自责。不明白为何怀孕了以后口味变得奇怪,脾气古怪,连想法都很奇怪,她也不想的,可是控制不住。 吐了那么多次,此刻稍稍平静,倦意袭来,她靠着枕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醒来,朦胧间,似乎看到一个打扮奇怪的「美人」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她揉了揉眼睛,睁开来,惊得差点叫出来。 烛光下,但见薛盛穿着她的衣裙,他手长脚长,衣裳穿在他身上全都短了一大截,肩膀处勒得紧紧的吊在身上,滑稽的很。再见他的装扮,描眉画鬓,涂腮抹脂,头上还插着几支珠钗,眼神里写满了尴尬,像一只困兽。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娘嘞,你这是杜丽娘?」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娘子要看杜丽娘,一时之间上哪寻去,为夫只能委屈一下自己博娘子一笑了。」 她忍不住捧腹大笑,手指指床沿,说:「快坐下让我看看。」 他无奈地坐下,说:「你可千万不能往外说,知道吗?」否则他的一世英名就算是毁了。 确实很反差,一向谦谦如玉、衣冠楚楚、官威严肃的薛大人,在内宅扮女人,若是叫人知道还不吓得下巴掉到地上。 她憋着笑点着头,作揖道:「您放心吧,薛大人。」 v第四十六章[12.02] 她还敢调侃他,不过见她开怀笑了,他做的一切也就值了。古有彩衣娱亲,他这叫薛长松男扮女装博妻一笑。 她抬手捏起他的下巴,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啧啧叹道:「你还别说,不愧是会画画的手,你这眉毛比我画的还好,这唇红齿白,五官俊秀的,不看喉结的话,活脱脱一个大美人呀。」她戏谑之意油然而生,在他脸上摸来摸去,挤眉弄眼地说:「小娘子,给本大爷笑一个呗!」 他一愣,抓住她的手,皱着眉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她不以为然地说:「十里秦淮,我偶尔知晓一两句也不是大事,再不济,那水浒里头西门大官人……」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颇为苦口婆心地说:「眉眉,你可不能看这些,这些东西那是你能接触的吗?还有你这都怀了孩子了,可别教坏小孩子。」 她不满地说:「看看怎么了,书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你还看了一箱子避火图呢,你怎么不说不好还连连称赞?我就爱看武松大闹狮子楼、吕布戏貂蝉、霍小玉传……」她掰着手指如数家珍。 不提这避火图还好,一提真是一把辛酸泪,这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恐怕都得指着这些图过了。他呐呐嘴,说:「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爱看什么就看什么,为夫没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 「这还差不多。」她瞅着他,手指头勾勾:「小娘子生得花容月貌,快快给本大爷笑一个!」 他咳嗽一声:「眉眉,你这就过分了啊,给为夫留些颜面可好?」 「不好不好,我就要你给我笑一个。」她扯着他的胳膊撒娇。 她一撒娇,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罢了,这女人的衣服都穿上了,给媳妇卖个笑也算不得什么吧。 他生无可恋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呀!小娘子一笑倾城,若是再唱上一段就更妙了。」她摇头晃脑地说。 他就是能上得天给她摘星,下得水给她捞月,吴侬软语的昆曲这一项,他实在是办不到。 他为难地说:「眉眉,为夫这个音色不适合杜丽娘吧?赶明儿途径苏州,为夫必定为你寻个名角好好唱一场,可还行?」 她从没想过一向在她心目中高不可攀的薛盛竟然也有这样的一天,看着他窘迫又搞笑,她开怀得很,一时都忘了胃里难受这回事了。她慵懒地靠在枕上,故意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说:「倒也不是不行,既然小娘子颇有难色,大爷我最是怜香惜玉,不如今晚就选你侍寝吧。」 他看着她鬓发微松,略微凌乱,慵懒又妩媚,红色寝衣衬得肤色莹白,他心中难耐不已,俯身亲上她的唇,他只是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亲,还没来得及加深这个吻,她突然推开了他,趴下身子又是一阵干呕。 她推着他:「你快去洗漱,我闻不得这个口脂的气味。」 薛盛欲哭无泪,如今守着小娇妻,不仅吃不得,连亲亲都不行了,好悲催。安顿好她,他连忙去洗漱,如今天大地大,都没有他妻子的命令来得大。 他将她搂在怀中抱着,轻轻嗅着她发间的香味。还好她的孕吐没有严重到对他也厌弃了,否则他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柔声说道:「眉眉,我好开心,你有了我的孩子,太惊喜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眉眉,我会努力,尽快让你和孩子过上安稳的日子。」 怀有身孕自然是件大喜事,她知道他其实自出事以来,内心一直郁郁寡欢,希望这件事可以冲淡他的忧伤,重燃希望,重振旗鼓。 她说:「我还没做好准备,不知能不能当好娘亲。」 「你不用想旁的,一切有我,我只要你开心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他开始了无限畅想,也不知道孩子将来长得像他呢还是像她,或者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种感觉太美妙了。他道:「你说咱们的孩子会长得像谁?」 她稀里糊涂地怀了身孕,这些问题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经他口一问,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好微妙。她不仅和全京城女人梦中的男人成了亲,而且还有了他的孩子,这一切恍然如梦。她往他怀里靠了靠,喟叹一声:「长松,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他轻声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说:「眉眉,你嫁给我还满意吗?」 她抬起头来看他,见他眼中满满期待,不过她好像已经沾染了他爱套路的习性,她反问:「你呢?你对我满意吗?」 他一愣,没想到她反问,呵呵笑着,说:「眉眉,你真的学坏了呀。」 她促狭地眨眨杏眼:「近墨者黑,近薛长松者腹黑。」 他笑着朝她腰间挠痒痒,她躲闪着贴着他的身子蹭来蹭去,掌心下她的身子柔软幽香。他压着难耐,倒抽了一口气:「眉眉……别动。」 她也感受到了异样,一动也不敢动,但是那个硬硬的东西抵着她又有些难受,她伸手碰了一下。 他闷哼了一声,眼神迷乱。她心头一慌,连忙撒开手来,他却一把按住她的手,几乎用着祈求的目光,拉着她的手覆上去握住,感受着掌心中的跳动与变化,她轻轻咬着嘴唇羞红了脸。 日子随着车轮滚滚前行,这一路徐观岚在孕吐中度过,薛盛为了更好地照顾好她,看了一路的关于妇人妊娠的医书,都快成为医学徒了。不过这一路也不全是苦闷,比起走海路,陆路虽繁琐。但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这一路的人文风光,精彩万分,有一望无际的平原,有小桥流水的江南,有蜿蜒盘旋的丘陵茶园,还有云雾缭绕的高山。乡音也是从能听懂可以交流,到完全听不懂,不得不找懂官话的人问询。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民俗,许多都闻所未闻,叫人大开眼界,不得不感慨一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为此薛盛还写下了一本《南下见闻录》,专门记录了地理风光、民俗人文。 三个月后,终于抵达了泉州,此时的徐观岚不再孕吐,贪吃嗜睡,小腹微隆,脸色红润。 进得城来,一派南国风光扑面而来,花红似火的刺桐花夹道而栽,宅子也是闽南风格的,红砖白石双坡曲,出砖入石燕尾脊,雕梁画栋皇宫式。如果说京城端的是大气规整帝王霸气,庐州是素雅徽派如一卷泼墨山水,那么这泉州就是戏台上花旦脸上的浓墨重彩。 v第四十七章[12.02] 算算日子,这个时节京城该下雪了,而这里碧海蓝天,椰风光影,不冷不热,穿着单衣正好。 薛盛将母亲、妻子带至官邸安置,而他来不及休整,便换上官服去熟知当地情况,好尽快接手上任。陪同的是泉州同知王司章,以及通判、推官等一众官员。王司章年纪四十左右,是福州人氏,这空当的几个月里,由他代理了泉州一切公务。 「薛大人,咱们泉州俗称‘八山一水一分田’,山地丘陵多,良田少,下辖晋江、南安、惠安……」王司章给他介绍着当地基本情况,他的官话不太标准,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但还算能听懂。 官差衙役们在前面鸣锣开道,清退闲杂人等,民众们躲在一旁看热闹,以往想见一见深宅大院里的官员可难得很,这新上任的知府一来,居然连轿子都不坐,拉着一群官员出来巡视。而且这新知府居然这样年轻,模样还生得俊,身形高瘦,在身形普遍不高的人群里,显得尤为扎眼。百姓们以一传十,皆三五成群地出来看新知府。 三五个包着头巾戴着斗笠挑着扁担的女子经过,薛盛好奇地看了几眼,怎么这里的女子如此抛头露面包揽生计。 王司章说:「这些是惠安女,以勤劳出名,她们的男人们多出海捕鱼,家中生计全靠女子一肩担。」 他不禁敬佩地又看了几眼,这柔弱的肩膀,挑起的是一家生计,真是不容易。他最关心的还是倭寇的事情,看百姓和乐,商市林立,安居乐业,情况看上去似乎还不算太坏,不过也有可能此地是城中,说不定海边就没那么情况乐观。他在来上任之前,听说朝廷派的总兵是林远斋的内侄林翼,巡抚则是兵部尚书的人,各自为政,且不知是个什么结果。他道:「去看看海防。」 王司章显得有些意外,这新知府一来就想要巡视海防,他说:「大人,城中距离海边还是有段距离的,且下辖各知县已在赶来参见大人的路上,大人,您看……」 也是,他初来乍到,一切都还没摸清楚状况,不宜操之过急。他道:「那便改日再说,你先带我城中转一转。」 王司章松了一口气,连连称是,热情地引着他往富贵繁华处走。午后,各知县陆续到来,站在府衙内挨个述职。一直到晚上,由当地几个数一数二的大富商做东,开席为薛盛接风洗尘。此地山高皇帝远,不像京城时刻有东厂暗中盯梢,作风上稍有不慎就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底下的官员皆放肆的很,似乎对奢靡宴席习以为常,席间更是花天酒地,南音靡靡,舞姬妖娆,美人相伴,大有腐化他之意。 在一个女子酥胸贴上身来之际,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举着酒杯似笑非笑地说:「感谢诸位盛情款待,往后戮力同心,共治共理,不负皇恩。」 众人忙起身恭维。 他又道:「薛某实乃不胜酒力,家中内子又身怀有孕,时辰不早了,就此一杯,汝等尽兴。」说着,他喝下杯中酒,站起身来潇洒离席。 众人自然不敢说什么,恭送着他离开。等他的轿子走远了,众人才窃窃讨论了起来。在薛盛到任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早就将他的家底查得一清二楚。这是他们与他第一次照面,第一印象是年轻,这个年纪只够为子为孙的后生,却是他们所有人的上司,心中不免有些不服。又知他是吏部侍郎的位置上下来,又不敢小觑他的实力。不过也知晓他的岳父是内阁次辅,说不定只是绣花枕头全靠岳父也说不准。这些都只是他们的猜测,无法定论,还待慢慢深入了解。 但是惧内这事,他们算是看清了,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老油条们举着酒杯相视一笑。 薛盛回到官邸母亲已经歇下,回房徐观岚也已经睡下,这几个月的路程确实叫人疲乏,每个人都需要休整一番。守夜的丫鬟听到他推门而入,连忙揉了揉睡眼起身,点亮了几盏灯,压低了声音说:「大人,夫人已经睡下了。」他道:「就点这几盏灯吧,别把夫人弄醒了,去叫人备水沐浴。」 说着便抬脚往房内走,见床帐都不曾垂下,她安静地睡着,半面肩膀一截胳膊露在外面,他将她手放进被窝拉高丝被给她盖上,她睡得很香,呐了呐嘴,浑然不觉。他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嘴角上扬,婢女来唤他洗漱他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等他沐浴出来,却见她醒了,他道:「吵醒你了?」她摇摇头,朝他伸出双手来。他笑了笑,走过去抱住她,轻轻抚着她的发,说:「还累不累?」 她打了个哈欠:「我睡了一下午,吃过晚饭后,又一直睡到现在,总像睡不够似的。」 他宠溺地笑笑:「你是孕妇,渴睡一些也没有人会说你的,就怕是怀了个懒惰虫。」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孩子的,她暗暗翻了个白眼,说:「你吃酒了?」 「还有酒气吗?」她现在鼻子敏锐的很,他特地多漱了几遍口,没想到还是被她闻出来了。 她可记得他的酒量不怎么样,倒是有些诧异那帮人居然没把他灌醉。她手指搅弄着他的衣角,说:「你们男人呀就是爱吃酒,是不是还有其他安排呀?」她才不信他新官上任,就是一群男人坐着干吃酒呢。 他干笑着看着她不说话。 她道:「你笑什么笑,你可不要瞒我,肯定是有莺莺燕燕作伴的,泉州姑娘好不好看?」 这是吃醋了呀。他憋着笑,说:「是呢,鼓乐阵阵,歌舞风流,在座皆左拥右抱。」 「我就知道!你抱了没有?」她气得又嘟嘴又捶他。 「你听我说完嘛,在座皆左拥右抱,唯独泉州知府薛长松,清心寡欲赛过柳下惠。」 「你还清心寡欲?」她可没忘了那些个纠缠着她不放的夜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反问:「难道不是吗?这三个月来,我可是一次都没碰过你,你可知我每次抱着你只能看看,有多煎熬?」 她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疼的他龇牙咧嘴。她道:「你还倒苦水了,我可是吐了两个月,还不都是因为你!哼!」 「娘子别生气,动怒可不好。」他连忙安抚着,「好在难熬的日子都过去了,我看你现在吃得香睡得好,脸色红润,丰腴了不少。」 她捂着脸蛋,皱起眉头:「你是说我胖了,是变丑了吗?」 「不丑不丑,美得很,眉眉天下最美。」 「我就知道是哄我的,你看我这戒指紧了,手指都变粗了,怎么会没胖!」 v第四十八章[12.02] 要命,感觉说什么都是错的。他连忙说:「时辰不早了,孕妇要多休息,来睡觉吧。」 「不,我现在不困了,我还有事情问你。」她说着从枕头下掏出一支口脂,说:「今天收拾你的物品发现的,你说你这是送给哪个姑娘的,藏得这么好?」 薛盛差点就忘了这个东西,接过手去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原是那一次要送给她的生辰贺礼,被母亲嫌弃颜色不好看,就一直搁置了,也忘了放在哪了,现在却被她翻了出来。他也没来得及细想,一心只想着可千万别叫她起了误会,忙说:「你还记得你去年生辰吗,原本是买来送你的。」 「哦?那个时候我们似乎还非亲非故,也没有邀请你参加我的生辰宴,怎么还给我备了贺礼?」她狡黠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心仪我已久?」她想起了林玉棠说的,今儿个正好被她看到这支口脂,她定要好好套一套他的话。 他嘴角抽了抽,故作头晕状,往床上一躺,说:「眉眉,我喝醉了,要睡觉了。」 「休想!」她揪住他的衣襟,道:「你休想蒙混过关,快如实说来。」 「说什么?」 「你别想打马虎眼,快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非要说?」 「一定要。」 「那好,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她杏眼眨眨,点了点头,她可期待他的表白了,简直想要洗耳恭听。 他清了清嗓子,说:「话说那一日风和日丽,我来到尚书府,见一个野丫头在爬树,心想这身手敏捷堪为女中豪杰呀,结果你就在我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薛长松——你又欺负我!」他居然说她陈年糗事,她又气又窘,照着他胸口就是一阵雨点般得捶打。 「别打了,别打了,我告诉你……」 她收了手,「你别不正经,好好说。」 他小声地说:「把耳朵凑过来。」 她不疑有他,凑上前去,他却一下扣住了她,吻落在她的唇上,带着薄薄的酒气,令她迷醉。感受到他的手在解她的衣襟,她连忙按住了,说:「不可呀!」他微微喘着粗气:「我问过大夫了,已满三个月可以亲热。」 他这种事居然还去问大夫,还敢说清心寡欲,还敢不敢再厚颜无耻一些。她想要的答案,他还没给,怎么能半推半就依了他呢。她的思绪没飘多远,就因为她的不专心,被他惩罚性地在脖子上重重地吮吻了一口。她哀叹一声,如此用力,明天又该留下吻痕了,若被人瞧见了好难堪。 「痛……」他突然的挺入叫她忍不住叫了出来,许久没有亲热竟像头一次令人疼痛。 见她眼中蓄泪,他停下了身下的动作,拉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他一下又一下地吻着她光滑的肩头,密密的汗珠从他额角沁出,如此紧致刺激,他却不能动。他沙哑着声音:「眉眉,我忍不住了……」 她手抵着他的胸膛,「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被她撩后半推半就答应的人设不能倒,一定要她记住是她先喜欢的他,是她先告白的,打死也不说是他一见钟情。她想要套路他,手段还嫩了点。他扯了扯唇角,吻住她的唇不再征求她的意见,不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憋了三个月一展雄风,薛盛一大早神清气爽地上了衙门,他这新官上任,当做个勤政爱民的父母官。衙役们本聚在一起吃茶逗鸟,见薛盛一大早出现在衙门里非常的诧异。陈通判快步迎了出来,恭立在一旁道:「大人来得可早。」 薛盛环顾四周,府衙空荡荡,没几个人到任,他道:「这时辰还早?以往都是怎么办差的?」 「大人说得是,属下即刻派人通知下去。」陈通判立刻召来几个衙役吩咐一番。 薛盛往正中的官位上一坐,说:「把府志、账目都拿来我看一看。」 陈通判依言下去,好一会儿带着两个人,捧着厚厚一大摞册子过来,堆了整整一案桌。陈通判亲自给他斟了杯茶水。 薛盛看了他一眼,问道:「陈通判在这泉州府里几年了?」 「回大人的话,属下乃是本地人,在这泉州府里做事已有二十载,在通判的位置已有六载。」 「那是老人了,本官初来乍到,有不懂的地方还要请教陈通判了。」 「不敢当,不敢当。」陈通判连忙说着,「大人若是有什么疑问,属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薛盛点点头,翻开一本账目,道:「你先忙去吧。」 薛盛专注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泉州果然是富庶膏腴之地,虽然耕地不多,商业、渔业却发达,财政税收收入大部分来源于商业。昨日席上听说他们还有个商会,他想着改日要将这些大商户聚起来了解了解情况。 过了半晌,府衙官员才陆续到齐。薛盛道:「尔等皆食朝廷俸禄,当为忠君爱民之事,章法不可废,明日起准时应卯,如有违者杖三十。」 v第四十九章[12.02] 底下官员们皆闲散惯了,突然来个严肃的知府,一时心里不服者为多数,却也不敢当面顶撞,心口不一的应下了。 这头徐观岚与薛母用着餐,纵使她遮遮掩掩,薛母还是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吻痕。 薛母用手绢抑了抑嘴角,说:「眉眉,娘看你近来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可有觉得劳累不适?」 徐观岚微笑着说:「多谢娘关心,我觉得还好,只要不吐一切都好。」 「这就好。」薛母点点头,道:「你这月份大了,难免行动不便,也难伺候夫婿,如今咱们也算在泉州安定下来了,将来你总要主持中馈,忙里忙外的,你有没有想过给盛儿纳房妾室,也好替你分担。」 徐观岚听了,差点被一口菜噎住,连喝了半碗汤才顺了过来。她婆婆倒也不是有意为难她,就连她母亲也主动给父亲纳妾,似乎所有的女子为昭显自己的贤明大度,都会给丈夫纳妾的。他正值春秋鼎盛,她仿佛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可是她就是小心眼,做不了贤德的女子,就是不想与别的女人共享他。 她正不知道如何与婆婆说,门下有人来报说晋江知县夫人拜帖求见。她舒了一口气,先对付过去一阵也好。 夫人间的交际也是官场文化的一种,这晋江知县夫人与薛母年纪相当,但薛母出身小门小户,在交际这方面上显然没有徐观岚拿手。婆媳在这方面上几乎形成了默契,由徐观岚主导,薛母则少说话多微笑,维持老夫人端庄形象。 知县夫人上来就是笑着一顿恭维,啧啧叹道:「呀!夫人真是个大美人,历来妇人孕中不是长痘就是长斑,还一个劲地发胖,我竟从没见过夫人这样脸色红润、雪肌玉肤的,而且看夫人骨架纤细,丝毫不见浮肿,肉都往腹中孩子身上长了。莫怪人家说真正的美人,就算是怀孕也是美人,今日一见,我算是信了。」 徐观岚浅浅一笑,道:「夫人过奖了,尝一尝京城带来的茶。」 知县夫人细细喝了一口,说:「真是好茶。见到夫人,我觉得亲切无比,我本是北直隶人氏,随夫到了此地已有十数年。」 听到这里,徐观岚沉默了,家乡北望却回不去,这知县夫人的口音都变了,如果她不说,她定然听不出是北直隶的,她好怕自己有一天也彻底融入了这里。 知县夫人很会察言观色,见她似眉间郁郁,便转了话题,对着薛母道:「这里的人都信妈祖,老夫人和夫人可要去瞧瞧?」 薛母最信求神拜佛,说:「只是不知道这个妈祖是哪路菩萨?」 知县夫人道:「老夫人,妈祖呀,就跟我们信的如来佛祖、观音大士一样,她保佑着这一方海域,是海上女神,去天后宫妈祖庙求子求男胎的香客也很多,据说非常灵验。」 薛母一听这正合她意,她就盼着儿媳妇一举得男,生个大胖小子。她笑着说:「那太好了,赶明儿我也去拜拜这妈祖菩萨。」 知县夫人一听有戏,连忙说:「明儿正是十五,老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就由我来陪夫人前去可好?」 薛母乐呵呵地说:「自然是好,就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正好也要去,顺路。」 知县夫人说着又叫婢女提着一个食盒上来,徐观岚心头一惊,别又是那种装钱的食盒,就是那该死的食盒害得她相公贬官到了此地。 知县夫人叫婢女打开了食盒,一盒个头大如蜜桃的鲜红果子露了出来,徐观岚吃得多见识广,却从没见过这东西。 知县夫人道:「这是西洋传来的瓜果,叫番茄,酸甜爽口,夫人有孕,吃了口齿生津,增强食欲。」 「番茄?还真是新鲜玩意。」徐观岚拿起一只看了看,表皮听光滑的,这玩意恐怕连宫里的娘娘们也没见过吧,否则身为次辅嫡女她不可能不认识。她道:「就和桃子一样剥了皮,直接食用?」对于吃的,她是很有耐心很有研究精神的。 知县夫人说:「夫人说的对,像桃子一样直接食用也可,也可以做菜,炒个鸡蛋、做个羹汤都特别下饭。」 居然还可以做菜,她来泉州第二天就开了眼界。既然它是一篮真的吃食,那她就安心地收下吧,吃货对于吃的是无法拒绝的,何况她现在还是一个馋嘴的孕妇。 衙门里,薛盛看了半日账目,心生疑窦。先人早有下西洋的先例,泉州港作为重要的海上交通要道,一向海上贸易频繁。朝廷早年也应允了物资匮乏的倭国请求,颁发了「勘合」作为凭证来往贸易。只是后来倭国内乱,大量浪人流亡海上,成为倭寇,烧杀抢掠,凶残无比,频频来犯。为防倭寇,早在先帝时就废除了市舶司,一年前皇上下了海禁令,中断了一切贸易。 那么这巨额的利税收入又是从何而来呢?他手中端着一盏茶出神,喝了几口,心中一震,想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他看向下属们,他初来乍到,他们只是对他表面上恭维,实则多以同知王司章马首是瞻,明里暗里似乎都听令于他。他不动声色,心中的疑问,还待亲自去求证。 下值以后,薛盛回到府中,先问候过了母亲。转身回房,花木扶疏间,见庭院中婢女正在给一丛三角梅浇水,徐观岚靠坐在榻上,嘴里不知在吃什么,逗得阿呆那只短腿的狗眼巴巴地看着她,夕阳余晖洒在她的身上,而她开怀地笑着,这场面显得十分温馨。 能吃是福啊,比起前几个月吃一口吐一口的日子,现下真让他舒心。他噙着笑抬脚走进去。 「你回来啦。」徐观岚看到他,笑意直达眼中,唤了他一声,口中却没有停下。 他道:「你在吃什么?」似乎是他没见过的东西。 她兴奋地告诉他,是晋江知县夫人送来的西洋番茄,又将白日的事情说了一遍。薛盛一边换下官服,一边听她说着。这番茄是才传入的,就连京城里逗不曾出现过,既然海禁令已下达一年,为何还出现新鲜事物,他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做妻子的一天之中最盼望丈夫回来的那一刻,与自己温馨闲话。徐观岚嘴角漾着甜甜的笑,摸了摸小球样的肚子,说:「长松,我今日感觉到孩子动了呢!」 「是吗!」他很惊喜,俯下身来贴到她小腹上,静静地听。 「听到了吗?刚又动了,就像小鱼吐泡泡一样,啵啵啵吐出一个一个圈。」她的笑很温和。 v第五十章[12.02]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他仔细地听了又听,不过没有听到,可能孩子还小。他笑着说:「这皮孩子在你肚子里凫水玩耍呢!」 徐观岚看他换了一身极简的便服,疑惑地说:「你还要出去?」 他抱了抱她,说:「今晚你不用等我了,早些睡,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虽然她非常想要他的陪伴,但她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他刚上任,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她便乖巧地点点头,嘱咐了他几句。 薛盛只带了一个随从,悄不作声地策马前往海边刺桐港一带。此时,夜色降临,潮水已退,海浪声声,海风带着一股咸涩扑面吹来。海边的小渔村里,星星点点透着光亮,正是万家灯火晚餐团聚时分。 营地驻扎在不远处,远远望去,那行军帐似一座座小山丘散落在岸边。士兵们站在高台上手持刀戟来回巡视,海边每隔一段路就修建着一座炮台,看上去戒备十分森严。 此刻看似风平浪静,可是谁又能想到,几个月前倭寇大量来犯,上任泉州知府也被他们掳去杀害了,一时震惊朝野。内阁进谏,这才派了总兵前来镇守。林翼虽是林远斋内侄,但据说骁勇善战是个能人,不过皇上忌惮总兵手握兵权,亲派了巡抚前来,总兵还得由巡抚来发号施令。 皇上看似沉迷求仙问道,实则非常懂得权衡之术,知道朝中各派纷争当互相牵制。派了林远斋的人来当总兵,就派了徐道成的他来做知府,又派了兵部尚书的人来做巡抚,互相牵制,谁也不能一家独大。 只是,如此一来,各自为政,薛盛担心意见难以统一,恐影响抗倭大业。 月黑风高,海面上渐渐起了大雾,混沌一片,又笼着夜色,很快连兵营都看不清楚了。忽然耳边响起一阵马车轱辘的声音,时远时近,薛盛寻着声音走去,见不远处有一行人正在搬着一只一只大木箱子,岸边靠着一艘小船,若不是船上一盏烛火,黑漆漆的,他都看不到那里停着一艘船。 他定睛一看,那膀大腰圆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为他接风洗尘的泉州首富,大商贾胡继年。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这是趁着浓雾重重,将货物走私到海外。如此驾轻就熟,看来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恐怕与官府也脱不了干系,怪不得他头天上任,居然由商贾做东,明晃晃的官商勾结。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置皇令于不顾。 随从石青山是个冷面高手,见此状,沉着声道:「大人,怎么办?」 如果冒然前去,恐打草惊蛇,而且寡不敌众,万一狗急跳墙就不妙了。薛盛立刻做了决定:「即刻回府衙,派人扣押下来再说。」 不眠之夜,府衙内灯火通明。 王司章在薛盛身旁小心翼翼地说:「大人,咱们泉州府良田少,收入主要来源于海上商贸,几大商贾上交的利税几乎是府衙全部收入,往年修路修桥建寺庙也全是商会捐资,一下子海禁等于断了许多人的生路,」他察言观色,见薛盛脸上还算平静,继续道:「是以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惹出事来,也就罢了。」还有官府里大小官员每年都能拿到相当丰厚的分红这一点他没有说出口,毕竟还不了解薛盛为人。 果然是官商勾结的走私!他道:「海禁令是皇上下的,若是觉得不合理可以上书,为何要做违抗皇令之事,一旦事发皆是杀头的大罪。何况眼下倭寇猖獗,当以国家社稷为重。」 王司章小声地说:「前任知府不是没上书过,可奏折到了福建转运使司就被驳了回来,我等人微言轻又如何能面圣,可是这泉州府百姓的生计却等不得。大人,您看胡继年的事?」 这件事还得等他亲自了解才能做定论,他道:「念及胡继年的功德,此次可以网开一面,关押三天就放他回去。至于货物,严令出海,如有违者严惩不贷。」说什么也不能走私,若是政令真的不合理,他将亲自上书奏请皇上。 「大人……」 王司章还想求情,薛盛已站起身来,不容置疑地说:「不必多言,按我说的办。」 徐观岚清早醒来睁开眼,见自己窝在薛盛怀里,一时有些迷茫,她睡得太死了,竟不知他昨夜几时回来的。她默默地看着他,不打算叫醒他,近来他太过于繁忙了,也够他累的了。 她静静地窝在他怀中,懒得动弹,任由他搂抱着,闻着他熟悉的温热的气息,觉得安心不已。 「眉眉,你的脚趾甲刮得我腿痛。」半晌,他闭着眼睛慢条斯理地说。 「你醒了呀?」她仰起头来看他。 他嗯了一声,睁开眼来笑着说:「你昨夜梦见了什么,一直在傻笑,还流口水。」 她听了反射性地摸了摸嘴角,结果什么也没有,捶他一拳啐道:「你又欺负我!」 他呵呵笑着,就爱看她恼羞成怒的模样。他道:「与我说说梦见了什么,一直在笑。」 「真的笑了吗?」 他点点头。 她道:「我确实做了个梦,梦见还在京城的府里,下了一场大雪,柿子树上挂满了金灿灿红澄澄的大柿子,十分的诱人,我就跑过去摘柿子,不知哪里出来一个不认识的老婆婆,帮我摘了一大堆柿子,兜了我整整一衣兜。那老婆婆很慈祥地摸了摸我的头,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我正想问什么意思,她就消失不见了。我就坐下来吃柿子,可甜可甜了。」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回味起梦里柿子的美味。 「真是只小馋猫。」他听了笑着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下,做梦都不忘吃。他道:「来了泉州还没有好好陪过你,今日休沐,陪你出去走走,看看有没有好吃的让你吃个过瘾。」 「太好了!」她搂着他的脖子欢呼雀跃着。 「嘶——」他拧了拧眉,说:「你的婢女们都太不称职了,怎么也不知道给你剪剪指甲?」 「又划到你了?」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 「来,起来,我给你修一修。」 v第五十一章[12.10] 她有些诧异,男人怎么可以给女人做这种事情,太卑微了,传出去他会被人笑话的。她摇着头说:「等下我叫丫鬟来。」 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靠在枕上,自己下了床寻来了一把小剪刀,又拿了一方丝帕垫在她脚下,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他道:「你放心,我不会剪到肉的。」说着竟很自然地抓起她的玉足认真地修剪起来。 她自然不是怕他剪到肉,只是她从没听说过,哪个人家的相公宠溺到给妻子剪指甲的。 他的头微微低着,动作轻柔细致,每剪一只都用自己的指腹摸一摸是否还有棱角。他握着她的脚剪指甲的模样,就像他手中握着的是笔杆子一样,认真而细心。 她有些动容,他对她可真好。 看着眼前爱自己如珍宝的男人,她想起婆婆说的纳妾的事,她不禁更加自私起来,如果这样的男人以后还要给别的女人含情脉脉地剪指甲,她会心痛死。 她心里藏不住事,吸了吸鼻子,道:「长松,娘说要我给你纳妾。」 他抬起头来看她。 她连忙补上一句:「可我不想。」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话,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她睨了他一眼:「你笑什么呀?」 「此事你不用管了,别多虑好好养胎,母亲那里自有我去说。」 她急急地说:「那你要怎么和娘说?可千万不能说是我不想你纳妾呀!」 「放心吧,相信你相公会解决好此事。」他朝她坏坏地笑了笑,捧起她的脚,在脚背上亲了一口。 「啊呀!你又不正经!」她娇嗔着缩回了脚,脸都羞红了。 正是一室的温馨甜蜜,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何事?」他问。 「大人,府衙来人了,说有要紧事请大人前去。」 他这前脚才说要好好陪妻子一天的,很快就又有事情。徐观岚不想让他为难,说:「你快去吧,我等你忙完。」 「眉眉,对不起。」他有些愧疚地抱了抱她。 「没事,娘正好说要去妈祖庙,我同她一起去。」她浅浅地笑着。 走到前院,石青山正在等他,见了他立刻迎面走了过来。 「出了何事?」 「有人偷渡。」 薛盛一愣,看了他一眼:「速去府衙。」 薛盛端坐在公堂之上,两旁衙役执杖肃立,十来个偷渡的男子被官差拘着跪在地上。 「按照律例,偷渡可是死罪,尔等究竟所为何事?」他的声音淡淡,却不怒自威。 堂下一片哑然,他拿起惊堂木拍了一下,声音响彻公堂,让人心中无来由地为之一震。 「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有个胆大的犹豫了几下,说道:「知府大人,小人本是小商贩,可是现在下了海禁令,我等只能坐吃等死,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有一家子要养活。实在是没有办法,听说南洋有生计,我等才拿命一搏。」 前往南洋的路并不太平,先不说海上天象难测,动辄就会被海浪卷起丧命,海上又有倭寇烧杀抢掠,后又有官差追捕,实在是千辛万苦的一条路。可就是这样,他们也愿抱着一丝希望闯一闯,总比在家里坐吃等死来得强。 他一说,其他几个也小声附和。堂外围观的也开始窃窃私语,外面有人壮着胆子喊道:「内地都是浙商徽商的天下,海禁令一出等于断了我们的活路,求知府大人帮帮我们这些可怜的商户吧!」 堂外有很多人跪了下来,这里大小商户居多,超过了农民。想不到一条海禁令,引发了这么多的事情,逼得大商贾走私,逼得小商贩拿命偷渡。薛盛内心大为震惊,看似小小的一条禁令,写在帛书上甚至就短短几句话,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影响的是千千万万的生计。 看来矛盾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念及他现今的官位并不能越级上奏折,很大的可能性还是会被福建转运使司驳下来。他只能以家书的形式与他岳父说明此地情况,叫他上书皇上民间疾苦。还得以他妻子的名义寄一封家书,才不至于被怀疑拦截。 v第五十二章[12.10] 薛盛掷下签子,道:「来人,将这些人先行关押。」 他不能因为了解到民间疾苦,就罔顾皇命,冲动地开放商贸。他必须站在更高更远的位置上统揽全局。全局是什么,全局就是这泉州府所有人的性命安危,倭寇当前,只能牺牲掉小部分人的利益,去换取所有人的平安。 人群一片愤慨,有人开始骂他狗官。这个恶名他暂且担下了,律例不可废、章法也不可乱、皇命也不可违,否则将大乱。可百姓疾苦生计也等不得,他不能叫他们白白去送命,只能严令禁出,加强巡视,先行关押。 而他当务之急是要上书,叫一切变得名正言顺。 为了个中关系理得更清晰,他还得亲自去沿海渔民那儿了解一些情况。薛盛带着石青山前往海边,挨门挨户地询问,直到暮色四起。 忽然隆隆号角声起,响彻整个海面,军营里点起火把,大喊「倭寇来了,戒备!迎战!」 渔民们似是早有准备,不出片刻,全部提起包裹带着家眷往城内跑,有车的赶车,没车的奔跑,嘶喊声一片,乱作一团。 「大人,快回去吧。」石青山护送着薛盛上马。 他为父母官,当速去稳定人心。等他快马回城,守城的将士正准备关城门,大声喊着:「关闭城门!关闭城门!」还没有跑进城的连忙都加快了步伐,城门一旦关闭,若是倭寇杀进来,只有丧命的份。 薛盛下令打开府衙大门,让沿海渔民们避难。正忙得足不点地,不可开交,他府上忽然跑来了人,几乎是哭着说:「大人,老夫人和夫人去了妈祖庙还没回城!」 他心里咯噔一下,是了,他想起来了,就是因为他没空陪她,她才说要与母亲去妈祖庙的。 妈祖庙在海边,此刻已是火炮冲天,而城门已关闭,这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他脸色丕变,一片苍白,来不及考虑便冲了出去了。 天际殷红如血,硝烟滚滚,残破的桅杆甲板散落在海面上四处飘浮,沿海的渔村被洗劫一空,有几处着火的村舍明火已经灭了,还在冒着滚滚的浓烟。天渐渐亮了,持着长矛的士兵们来回巡视,还有的在清点着伤亡,搀扶着受伤的士兵回军营。 薛盛从林翼的军帐中走出,海风无情地吹动着他的发丝,一向一丝不苟的他竟也有几缕头发垂散在脸侧。他袖中紧紧地握着那只「暗香盈袖」的镯子,心中如刀绞般疼痛,他的妻子已经被倭寇掳去整整一夜了!他忘不了昨夜找到母亲时,她痛哭流泪的话语,她说倭寇强行将眉眉给掳走了,而她奋力想要拖拽住,结果只是拉下了她手腕上的镯子,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掳走了。 他不敢去想这一夜,不敢停下来去想她的遭遇,他的心像被人紧紧揪着,痛的有些呼吸不过来。他抚住心口,颓然地在一个木桩上靠了靠,不远处的海面上,半轮红日跃出海面,原本海上日出是极其壮美的,此刻却似滴血般凄美。这一夜,他想尽了一切办法,依然不足以叫巡抚与林翼发兵救人。 这一夜,他经历了人生从未有过的无助。他恨自己眼下只是个不大不小的知府,既护不了妻子周全,也护不了百姓安危。就在前不久,他甚至产生了此生就这样,守着妻子平平淡淡过一生也不错的想法。可是当灾祸来时,他才明白他连妻子都护不住。 人生第一次,他对权势产生了莫大的渴望,如果所有人都能听令于他,他定能保眉眉周全。 他一拳狠狠砸在木头桩子上,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了。既然明面上行不通,那就休怪他使出其他办法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将她带回身边来。 石青山很快召集了一批武艺高强,熟悉水性的死士。前一夜才征战过,倭寇也死伤无数,定然需要休整,现在前去突袭正是好时机。 徐观岚和其他掳来的年轻女子被关在船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害怕地缩成一团,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吓得小声啜泣。流月紧紧地握着徐观岚的手,虽然也害怕,还是小声地安抚她叫她别怕。她怎会不怕,她与婆婆拜了妈祖正准备回城,忽然身边就乱了,说是倭寇来了。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就被一个猥琐恶心的倭寇给扛了起来。她还怀着身孕,被颠来倒去一路,现在她的肚子隐隐作痛,她轻轻抚着小腹害怕极了,好怕孩子出问题。 透过木板的缝隙,她看到外面一群被同样抓来的男子,赤着脚戴着手镣脚铐。他们被要求剃头,剃成倭寇的难看发型,若有不从者,他们凶残地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刀子刺了上去又迅速拔出,鲜血喷涌而出,甚至溅到了她这边的门上,那些人还不解气,将那男人一推扔进了海里。 徐观岚看着眼前这残忍的一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捂着嘴差点叫出声来。 是她把泉州想的太过于太平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她这个高门大院的女子根本就想象不到现实竟是这样的残酷,原来死亡真的离她很近。 如今自己也被抓来了这里,还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长松,你在哪里。 船舱里黑漆漆的,没有一扇窗,也不知白天黑夜,让人心中生出无限恐惧来。她瘫软在地上,默默地流着泪,他肯定急疯了,肯定在四处想法子救她。可倭寇这样凶残,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来营救了。 「小姐别怕,姑爷肯定会来救我们。」流月搂着她让她靠在肩头。 「我有些肚子疼。」她皱着眉,如今怀有身孕,她最担心的是肚子里的孩子,她都已经感觉到胎动了,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太微妙,如果孩子不测,她根本承受不了这种失去,宁愿自己去死。 流月轻轻摸着她的肚子,小声安抚:「小少爷那么坚强不会有事的,小姐您放宽心,不要紧张,试着深呼吸。」 流月说的对,他一定会来救她的,她默默地安慰着自己,告诉自己要镇定,她紧张孩子也会感受到这种情绪。 门外一片惨叫声,鲜血从外面淌了进来,大家惶恐万分,瑟瑟发抖起来。在一片惊慌失色之中,门被打了开来,两个倭寇眼神下流地在姑娘们身上扫过,诉说着恶心的念头。大家都慌极了,低着头往角落里缩去。 那两个人像阴影般压了过来,随手抓起一个姑娘,那女子惊叫一声,那两人哈哈大笑,伸手就去扯她的衣襟,女子哭着喊着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他们恶魔般的禁锢,衣裳的撕裂声像一道残酷狠厉的鞭子抽打在所有人的心上。女子不堪其辱,趁着他们脱衣的间隙赤足跑了出去,扑通一声投入了海里。 那两人咒骂了一声,又把目光投向其他人。女子的贞洁大如天,有贞烈且承受不住的,在他们得手之前,大声惊叫着一头撞死在了墙上,顿时鲜血满地。所有人都怕的不行,瑟瑟发抖地缩挤在一起。 那两人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了一圈,在看到徐观岚时,顿时眼前一亮,两人眼神交流一番,觉得她姿色最好,顿时起了色心,上来就去拉她。 流月用身体死死地护着她,大喊:「这是知府夫人,你们好大的狗胆!」 v第五十三章[12.10] 那两人能听懂流月的话,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知府夫人?我们是倭寇,连知府都敢杀,更别说知府夫人!」 「我家老爷乃内阁次辅,你们不怕被歼灭吗?」 那两人狂妄地笑着:「大官夫人要是被玷污了是何等的刺激呀,你不说还好,你一说非她不可了!你给我滚开!」 其中一人狠狠扇了流月一巴掌,打得她嘴角流血,一把将她狠狠推在地上。流月摔的眼冒金星头都闷了,来不及缓一缓,又扑上来护住她,她死死地扒着一人的腿,张开嘴狠狠地照着他腿上咬去。那人痛得嗷嗷直叫,用手肘狠狠地打着她的背,流月痛的快失去知觉,可就是不松口。 另一人去拉徐观岚的衣襟,她吓得哇哇直叫,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会遇到这种事情,她想往外逃,才一步就被他抓住,说:「小美人往哪跑!」方才那种普通姿色的投海撞墙了也就罢了,这等惊艳绝色的他还没尝一尝味道,可不能放她轻生。 这时候另一个人已经把流月打晕了,很快也上来拉她,令人绝望的是,船上其他人也听到了动静往这边走,各自拉起姑娘们想要快活一把,一时惨叫声四起,人人自危。 就算死,也不能叫他们玷污了!徐观岚拔下头上发簪,胡乱地刺了上去,只是力量悬殊,她纤细的手腕一下被他们撅住了,簪子坠地,她的腕上被勒出红印。 她绝望地闭起双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她轻声喊:「长松,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了!」 为保清白,她唯有咬舌自尽。 「不许!」耳畔传来熟悉而霸道的声音,她落入一具温暖的胸膛。 她睁开眼,又惊又喜,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你怎么才来!」 「对不起,眉眉,我来晚了。」 他温柔怜惜地说着将她搂在怀中,将她的脸埋在他宽厚的胸膛里,不让她看到一丝血腥。 下一瞬他脸上冷若冰霜,眸子里全是恨意。这些畜生胆敢碰她的女人,他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他毫不犹豫地抽出剑朝那两人心口刺上去,挥剑生风,那样的狠准猛,不给他们任何开口的机会,就那样直挺挺地躺在了他的脚下。 死士们个个勇猛,那些倭寇又都在懈怠中,来不及拿起武器就被砍倒。打斗声惊动了船上其他的倭寇,冲上来增援。 但他早就计划周全,谋划开辟了一条安全的通道,接应的接应,厮杀的厮杀,善后的善后,分工非常明确,丝毫不乱。 「我们回家。」 他将她打横抱起,穿越厮杀打斗,沿着杀出的一条血路,迈步向前。在死士的护送下,其他被掳来的人也一个接着一个跑了出来,很快都上了备下的数条小船。 「放箭!」船上的倭寇气急败坏地指挥着。 薛盛站在小船上,只是微微一笑,挥了挥手,一派的云淡风轻:「点火。」 手下朝着海面扔下几个火折子,海上立刻窜起熊熊大火,将倭寇船团团围住,火苗越窜越猛,点着了旗帜粮草等易燃物,很快人身上也着了火,痛苦的嘶喊声响彻天际,着了火的人身像火球疯狂乱窜,点燃了更多的人,厮杀哭喊声一片,听得人心悸。许多着火的人想活命纷份跳下海,可下面也是一片火海。 原来薛盛早就命人在船身及四周洒满了桐油。这些人通通该死,他根本就没想给他们任何活路。敢动他的人,他要叫所有人都付出代价。隐忍了这么久,是时候出手了,下一步他要搞的就是那无动于衷的巡抚与总兵。 知府大人火烧贼船勇救百姓的事迹很快传遍泉州城,一时之间众人皆对这个年轻的大人刮目相看。甚至有被解救家属往府衙送来了「大义凛然」的匾额。 薛盛却没有半分松懈,马不停碲地调查。据被救回之人的口供,作恶的竟然是假倭寇,其实头目也是本朝人,勾结了倭国的浪人,专门俘虏一些沿海渔民,逼迫他们改装易服,训练成倭国人的模样,稍有不从便难逃一死。到了冲锋陷阵的时候,就让这些可怜的渔民打头阵。而军队只顾以人头论军功,根本没人考虑过假倭寇这种事情。薛盛不让人伸张,故意沉浸在被民众吹捧的喜悦浮夸之中,却暗中派人调查,他心头隐隐感觉到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经过这件事,大堂上击鼓鸣冤的都多了起来,虽然只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事情,但身为一方父母官,该做的便是如此,他一概不畏强权,公正断案。很快又有人送来了「公正廉明」的匾额。 时近黄昏,薛盛走出府衙大堂,暮雨潇潇,青砖地上积了浅浅的水,倒映出红晃晃的灯影来。自来到泉州以后,他每天都忙于公务,已经有好几日没有陪母亲与妻子吃晚饭,内心实在很是愧疚。 「回府。」 小厮立刻上来给他打伞,出了门一顶官轿等在门口,他转身正要上轿,有个妇人挎着一只篮子走来,衙役们警觉立刻将她拦下。 薛盛挥了挥手叫他们退下。 那妇人福了下身子,道:「知府大人,老妇拦住大人官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闻夫人孕中喜食番茄,这是老妇自己种的才从地里摘下的新鲜的很,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说着妇人揭开一块粗布,篮子里头果然装着鲜艳欲滴满满一篮子番茄。 徐观岚孕中喜食酸,尤其钟爱这酸中带甜,清新爽口的番茄,有天晚上她特别想吃,想到要流泪。她为了他受了这么多的苦,这点要求他自然要满足,他连夜出去给她找番茄。只是这东西才传入不久,他问了许多人,最后在一个传教士那里弄来了几只。想来这件事传了出去,人人都知晓知府夫人爱吃番茄。 薛盛道:「难为大娘在雨中等着,耕种不易,这一篮子番茄我都要了。」说着从怀中掏出银两塞到她手中。 妇人连忙推开,说道:「大人是爱民如子的好官,老婆子没有什么好孝敬的,只是区区几个瓜果,大人若是一心要给钱,就是瞧不起我老婆子。」 她这一席话说的,叫他不拿着都说不过去了。薛盛笑着接过篮子,说:「多谢大娘美意!雨下大了,大娘快些回去吧。」 v第五十四章[12.10] 薛盛朝属下使了个眼色,属下接过篮子,把番茄都拿了出来,将篮子还给她时,不忘在里头放上银两并盖上了布。大人再三交代,不可拿百姓一针一线。 薛盛回到府中,先去问候了母亲,薛母最近受当地影响开始信奉妈祖,她坚信是妈祖保佑才让他儿子儿媳从倭寇手中脱险,从海上平安归来。她才请了一尊妈祖像,供奉起来,早晚三柱清香。薛盛陪着她闲聊了一会儿,薛母道:「你去陪你媳妇吧,我去厨房看看菜色。」 自从倭寇事件以后,薛母再没提过纳妾之事,对待徐观岚也好了许多,大概经历了大事才明白平安喜乐和睦才是最重要的,毕竟除了生死其他都不是要紧事。 薛盛很欣慰,回了房,婢女说徐观岚正在沐浴,他便抬脚往后堂去。她身子重了,像揣着一颗鼓鼓的球,近来她行动也迟缓了,走路又缓又蹒跚,常常喊腰酸腰痛,晚上也时不时地起来小解,一晚上总要醒几次,非常的辛苦。他想着浴桶又高又小,沐浴多有不便,就命人修了个池子,修上几级台阶,这样方便多了。 挥退了略显惊讶的婢女,穿过层层帷帐,透过最后一层薄纱,一片氤氲之中,他看到婢女们正扶着她走出浴池,虽然背对着他,还朦朦胧胧的,却异常的香艳。她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垂到腰际,沐浴过后的肌肤白嫩中带着点桃花粉,乌黑衬着白嫩显得特别的诱人,腰身从后面看根本看不出是个孕妇,依然不盈一握…… 这该死的诱惑,他觉得气血涌动,脑子里闪过各种香艳场面,可怜他现在只能做个吃素的和尚。天知道每天睡在一张床上,却只能看看摸摸是何等的煎熬,更可恨的是这里海产品丰富,餐桌上动不动就会出现牡蛎炒鸡蛋韭菜这类大补的菜。一个无处发挥雄性魅力的人,精力根本就旺盛得无处发泄,却偏偏还要吃这种壮阳的菜,这真是害苦了他,多少个深夜里他都忍不住,只能看着春宫图靠自己或者提些冷水冲凉。或者干脆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公事上,每天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不过这样也让大小官员叫苦不迭,暗中吐苦水遇到了个拼命三郎的上司。 徐观岚见婢女们忽然垂下了头,正想问怎么了,又见她们垂手走了出去。她狐疑地转过头来,见薛盛站在不远处,视线灼灼停留在她胸前。她的衣服还没穿上,连忙拢了拢身上的浴巾,两条纤细白嫩的长腿露在外面,处处写着诱惑两字,叫人招架不住难以自持。 「我还没穿衣服呢!」她半嗔着,眼眸似剪水秋桐。 「我帮你穿。」他朝她走来,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内心是拒绝的,他哪里会帮她穿衣服,只有脱她衣服的份,什么样的衣裙到他手里一眨眼总能将她扒个精光。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我自己穿。」说着一手抓着胸前的浴巾,一手想去拿放在一旁的衣裙。 他的动作比她快的多,一下搂住了她,她的锁骨上还挂着水珠,正往下滑,他捏着浴巾给她擦着,顺着水珠一路往下,停留在她胸前,揉了又揉,不舍离手。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迷乱,气息紊乱浓重,「一只手都快掌控不住了啊……」 她听了脸色飞红,如果说以前是个蜜桃,那么自她怀孕以来,渐渐就涨成了小西瓜。而且变得很敏感,他还没离手,轻拢慢捻,她忍不住抽了口气,眼睛余光瞥见他高高耸起的反应,心里也有些心猿意马。 她小声地说:「你快放开我,等下憋得痛苦的是你。」 他哪里肯放手,不但不放手还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吻带着攻城略地的霸道,吮吸着她的舌头,丝毫不给她退缩的机会。在她面前他完全按没有了自持,急切地像个一心想要吃糖的毛孩子。他的吻来到她的耳垂,他一下一下轻轻地咬噬着,浓重急切的气息传入她耳朵,引得她战栗不已,几乎要站不住。他将她打横抱起,坐在膝上,拉着她的手握住了那处高耸灼热处。 「眉眉帮我。」 他的声音因为沾染了欲望而变得沙哑,似乎魔力一般,让她根本拒绝不了。 …… 许久之后,两人皆舒了口气,他拿了块湿绢轻轻为她擦着手,她脸蛋红红的咬着唇不说话。 他在她脸蛋上轻亲了下,浅笑着:「辛苦了。」 她嗔了一声,往他肩头一靠,说:「说好要帮我穿衣服的呢。」这么久还没出去,肯定所有人都知道了好事。 等他们出去,天色已晚。不知为何婢女也脸泛红晕,轻声说薛母还在等他们吃晚饭。去了饭厅,薛母倒没有说他们什么,只说开饭。薛盛的脸色却不太好,这府里近来饮食上也沾染了泉州的风俗,会有许多当地特色菜,当然也少不了那些海产品。他又看到牡蛎,而且不止一道。 妻子有孕又一心一意的男人,别说壮阳,应该不举才是! 他恨牡蛎! 他铁青着一张脸,说:「餐饭还是要以淮扬菜为主,其他的吃不惯,不下饭。」 薛母不明所以,道:「你还没适应吗?我和眉眉都觉得这里的饭菜挺好吃,尤其是海产品,好多稀奇古怪的贝类,我以前从来没听过见过。」 「是吗?」他狐疑地看向妻子。 徐观岚道:「那道牡蛎炒韭菜特别鲜美,你不尝尝?」 他连忙摇头,说:「你喜欢就多吃一些,我不爱那个味道。」 薛母嘀咕:「这孩子从不挑食,怎么忽然嘴刁起来了,还挑三拣四的了。」 薛盛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了,想起来就糟心,便说:「产婆和奶娘都选好了吗?」虽然离生产还有三四个月,但这种事情还是宜早不宜迟,准备着总是好的。 薛母说:「倒是看了几个,不过不是很满意,有些听不懂咱们说话,有几个又不是很爱干净,指甲里都有污垢,这怎么行。」 他点了点头,说:「辛苦母亲和眉眉再多物色物色,多挑几个好的备着总没有坏处。」 薛母道:「你先别管我们,孩子名字你可想好了?多想几个列出来给我们瞧瞧,怎么说你也是状元郎,自己孩子的名字总要尽心尽力才是。对了,别忘了按照族谱该行水字辈。」 薛盛听了嘴角抽了抽,这是来自亲娘的吐槽,嫌弃他太忙于公务了。看着他们母子,徐观岚扒了一口饭偷偷地笑了。 v第五十五章[12.10] 时间如流水,很快就到了年关,往年总有白雪红梅来衬托年味,这南国之地,却依然一派四季如春的样子,徐观岚总觉得少了些年味。幸好还有京城带来的厨子,正在给她做冰糖葫芦。这过年过节的,最忙的总是灶房,杀猪烹羊宰牛这些硬菜自不必说,腊肉咸鸡火腿也少不了,当然还要做一些零食。 徐观岚的身子越发沉了,近来孩子在她腹中非常活跃,动不动就踹她一脚打她一拳,入夜以后躺在床上更为明显,甚至能看到她的肚子到处鼓包。薛盛每晚总要盯着看上一阵,不过有时候他越是盯着,腹中孩儿却乖乖的一动不动,趁他不备又动个不停,每次等徐观岚叫他看时,却每每安静如鸡,对此他很是挫败,心想若是个小子,将来出来了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若不是这个皮小子她也不用受这么多苦,若是个丫头的话,那就只能好好宠着了,女孩儿就是要用来娇宠的。 此刻徐观岚穿着宽松舒适的衣裳靠在软垫上,闲闲地看着话本,身边放着椰子汁、芒果、荔枝干,一伸手就能拿到,非常方便。这里物产丰富,特别是瓜果种类特别多,好多东西没来到泉州之前,她连听都没听过。这里的大青芒又大又甜,她十分喜爱这种水果。还有荔枝,据说这里初夏有许多的鲜荔枝,这种难以保存运输的水果,她只在「一骑红尘妃子,无人知是荔枝来」的诗中读过,她非常期待来年夏天可以一饱口福。 一阵令人无法抗拒的浓香味飘来,她立刻坐了起来,灵敏的鼻子嗅了嗅,说道:「灶房在做什么呢?怎么这么香!」 流月道:「小姐您的鼻子可真灵,隔得这么远都能闻到?」 徐观岚觉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连忙说:「我要去看看。」 她说风就是雨,丫鬟们知道劝她是没有用的,以前没出阁还有个老爷镇得住她,自从出阁嫁给了薛大人,那真是宠得无法无天,估计她就是上房揭瓦,姑爷都会笑着拍手称赞她干得漂亮的。 小丫鬟上前去帮她穿鞋,近来她的腿脚有些浮肿了,往常的鞋子都穿不上了,新做了几双薄绸软缎鞋,踩上去柔软舒适不累脚。流月和秋月上前去搀扶她,不忘叫小丫鬟带上她的吃食。 一行人到了灶房,众人都惊讶不已,连忙停下手头的活,夫人竟然来了不起眼的灶房,真叫他们受宠若惊。 映月道:「夫人只是来瞧瞧,你们手头可千万不要停。」 话是这么说,他们平时身处灶房很难见到主人一面的,就是不知道身怀六甲的夫人此次到访所谓何事。 徐观岚东瞅瞅西望望,入眼的全是好吃的,炒瓜子炒栗子这些都稀松平常了,她寻着那阵香味往里走了走,在一眼灶前驻足。 厨子一阵紧张,道:「夫人,这里油烟重,仔细熏着溅着了。」 她却不以为意,两只眼睛盯着香料包裹着的牛肉,问:「你这是在做什么,闻着太香了。」 厨子正翻炒着锅中牛肉,说:「回夫人话,正在做手撕牛肉干,这会先翻炒酱汁入味,等会儿烘烤干就成了。」 听着就很好吃,徐观岚咽了下口水,说:「太好了,今日能做好吗?」她迫不及待尝一尝。 厨子见她一副期待的表情,想着这个夫人真是真性情,连忙说:「午后就给夫人送去。」 徐观岚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在灶房转了一圈,叫人顺手拿了两串刚做好的冰糖葫芦,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现在走不了多远就累得喘气,经过花园,流月她们忙扶着她坐下歇息片刻。丫鬟给她递上了糖葫芦,她吃了一个,对于这种酸中带甜的口味十分的满意。 下人们正搬着梯子在各处屋檐廊下挂喜庆的灯笼,花园里的三角梅开得十分鲜艳,一大片玫红色垂在清澈的水面上煞是惹眼,一丛凤尾竹绿意浓浓夹道而栽。这里虽然没有白雪,有着万紫千红的花卉陪衬过年倒也是不错。 流月见她看着花丛,上去摘了几朵花捧到她面前。徐观岚看着她笑眯眯的,说:「等手撕牛肉干做好了,你拿些去给石青山。」 流月听了脸色一红,喃喃道:「小姐做啥叫我去,大人的人咱们不好过问吧。」 秋月忍不住说:「你就别装了吧,小姐这是成全你呢,你那点心思骗得过谁呀。」 几人皆嗤嗤地笑,弄得流月愈加不好意思。那日是石青山将她从倭寇船上救下来的,自此以后心里是起了些变化,听到他的名字总要耳红心跳一阵,想不到就连自家小姐也看出来了。 徐观岚道:「你们几个呀,皆是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说句亲如姐妹也不为过,你们若是有了意中人,我头一个是赞成的,将来从我这里出去,我还给你们准备了一份嫁妆呢!」 「小姐!」 流月羞得一跺脚,扭头往旁边跑开去。她又羞又窘,半路上正好碰到回府的薛盛,迎面一头差点撞了上去。抬头见一旁的石青山,她更加慌,来不及说句话,便掩面跑开了。 薛盛一头雾水,这丫头怎么冒冒失失的,转头对石青山说:「你去看看她,别出什么事。」石青山领命而去,他便往后院走。 今儿他心情好,假倭寇的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原来那头目竟是泉州首富胡继年。胡继年原本是个徽商,十多年前举家来泉州,脑子灵活肯吃苦,将丝绸、瓷器等卖给荷兰毛子,又将西洋的稀奇玩意销往内地,生意越做越大。直到倭寇频频来犯,朝廷废除了市舶司,又下了海禁令,中断了一切海外贸易。商人重利,为了生意不废,他竟然勾结收买流亡海上的倭国浪人,又俘虏沿海渔民乔装衣服扮成倭寇打头阵,用倭寇这张皮掩盖自己走私的真实目的。前任知府就是知晓了这个秘密,惨遭他灭口。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对朝廷命官下杀手、制造倭寇恐慌,已是十恶不赦的罪名。 薛盛已写了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这事情一传出,必将震惊朝野。而他另外修书一封给他岳父,强调林翼等人只顾谋得军功,却未深入调查过事实,甚至罔顾百姓性命,如此参上一本必将是有力的一击。手头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了,他也终于可以歇一歇,陪家人好好过个年了。 薛盛在后花园看到了妻子,见她正在吃着零食与丫鬟们闲话,他徐徐走了过去,丫鬟们见了皆收敛了嬉笑问候一番。 徐观岚磕着瓜子,眉眼弯弯笑看着他,道:「你终于忙完了?」 「是呀,可以好好过年了。」他甩了甩衣袖在她面前坐下。 「渴吗?」她好心地让出自己的椰汁,送到他面前。 他看了看,能叫一个吃货让出自己所爱美食,可见他的分量还是挺高的,他嘴角噙着笑意,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推到她面前,说:「这是我今年的俸禄,全数交与娘子,还请娘子笑纳。」 v第五十六章[12.16] 徐观岚看了他一眼,吐出瓜子壳,拿起信封往里看了看,眉开眼笑地说:「你留着吧,我对钱财也没什么概念。」 「还是娘子收着吧,听说成亲的男人理应将收入全部交给妻子。」他一本正经地说。 「是吗?」她怎么没听说过?可能她从未关注过钱财的事情吧。映月示意她收下,一个男人把他所有的俸禄都上交妻子,这是莫大的信任与爱呀。 「那好吧。」徐观岚叫人收下了信封,笑着说:「还请相公来年再接再厉。」 「是!」 他作揖的模样逗得她哈哈大笑。她道:「大门上的春联还没写,你快去写吧,吃完年夜饭好贴起来。」 「娘子陪我去。」 她笑着点头站起身来,他连忙上前来扶住她的腰,这样她走着也稍微轻松一些。本来他应该抱着她的,不过大夫说要多走走,这样有利于生产,不至于太遭罪,所以就算她懒得动弹,他也要劝着陪着她走上一段路。 薛母约好了吃完年夜饭打马吊,她才学了泉州的,兴趣大的很,所以吩咐厨房早早地就开了饭。这是徐观岚出嫁以后过得第一个年头,一家人其乐融融,薛母还给她封了压岁钱,她高兴的很。吃过年夜饭,又命管家给府里上下都发了红包,众人脸上皆是笑容。 天未黑透,已经有人家放起了烟花爆竹,没有倭寇的泉州城一片喜庆祥和。看着满天璀璨如宝石的烟花散落在夜空中,薛盛想,假倭寇的事等皇上有了定论,他当奏请朝廷恢复市舶司,恢复通商贸易,繁荣属于泉州城,海禁令只会让发展倒退,把百姓逼上绝路。 「大人,什么时候放烟花?」 下人过来请示他,他挥挥手,道:「放吧。」转头又召来个仆役,道:「你去衙门里传令,叫人沿街叫喊小心火烛。」 「长松,我们快去看烟花吧!」徐观岚拉着他的衣袖,眼神熠熠。 「好。」他笑着牵起她的手往门外走。 门口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着,散发着喜庆的烛光,门口按着泉州风俗放着两根贴着红纸的甘蔗,下人们正在贴着春联,见薛盛出来,挠着头上来不好意思地问他哪一个是上联,不识字就是不好,贴个春联都搞不定,众人哈哈笑着,气氛很热闹。 爆竹很快被人点燃,薛盛担心她害怕,赶紧捂住她的耳朵,等放完了一个,斥责道:「先放烟花,爆竹那么响别吓到了夫人。」 徐观岚笑着说:「我不怕,从小就爱看这些。」 「……」他一时语塞,在这么多下人面前,她就不能表现的柔弱一些满足一下他的保护欲嘛!他道:「你可以假装有些害怕。」 这下换她语塞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扭捏作态的可不是她的性子,不过……偶尔也要配合着满足一下他。她依在他手臂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他很满意地顺势搂住了她。 烟花似东风吹散千树繁花一样,从夜空中纷份散落,就像一场璀璨的星雨,这是夜空最美的装点,令每一个人都驻足仰望,惊艳得叫人叹为观止。 她道:「此时此刻,我想起一句诗,‘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再合适不过了。」 她的目光似有星子闪烁,熠熠地望着夜空,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惹得他痴然相望。烟花是璀璨绚丽,在他眼中,却及不上她半分,她的笑容眼神里,有他看过的最美光景。 忽明忽暗中,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他迅速地将她搂在胸前,用宽大的衣袖遮掩着,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轻声说道:「眉眉,新年快乐,我爱你。」 假倭寇的事情果然震惊朝野,皇上听到这件事时刚服了一丸丹药,气得气血逆行口吐鲜血,把内侍太监急的连连宣御医。皇上却不信太医,只命张天师觐见,又服下两丸丹药,立刻觉得精神矍铄,连夜召见了内阁,胡继年判斩立决,没收家财,胡家几百人全部流放为奴。又下诏革了林翼等人的职,一时林远斋脸上像霜打的茄子。皇上的身体一落千丈,十天内吐了几次血,他把一切过错都归咎于假倭寇事情,觉得自己是被气的,再一次迁怒了林远斋一党。 当革职查办的诏书抵达泉州之时,远在京城之中的林远斋已被卸任首辅一职,改由徐道成升任内阁首辅,林党失势,牵扯了朝中几十人的官位变动。 书房之中,薛盛看着由京城寄来的密信。他岳父已升任内阁首辅,据内侍太监的消息,皇上大为赞赏薛盛,短短时日就收拾了泉州的烂摊子,有了将他召回京城,并且擢升他为吏部尚书的想法,不出意外的话圣谕很快就将下达。 他抬手将密信点了火扔在铜盆里烧了,他默默地看着那张信纸渐渐被火苗吞噬,越烧越旺,他的心里也似有团火在燃烧。他期待这一刻良久,他所做的一切总算没有白费,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为官的,没有一个不想往上升,权势越大,能干成的事情便更多。只是,他站起身来,负手走到窗前,抬头看着天边一轮明月。只是妻子临盆在即,如果这时候有升迁,免不了又是一场长途跋涉,若是赶上她坐月子,如此奔波恐落下月子病,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他不愿冒这个险叫她受苦。 为了她,他甘愿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甘愿偏安一隅,做个不大不小的知府。 他没有多少犹豫,转身复坐到案前,提笔将情况与岳父说明。一辈子很长,就算失去了这次机会,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总有一天会升上去的,而妻子却只有一个,万万不能冒险。 还没写几个字,婢女便匆匆跑来,急急地说:「大人,夫人见红了,怕是要生了!」 他一听连忙扔下笔,几乎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如此的急切在他身上非常少见,他飞快地往回跑,衣袂翻飞似一阵风。 薛母手上拢着一串佛珠坐镇,两名有经验的产婆指挥着婢女们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物品。薛盛一头扎了进来,薛母将他拦在门外,不悦地说:「妇人产子,你来添什么乱!」他急得要命,张头探望往里瞧,对于母亲的做法不是很认同,他道:「娘,我为人夫,进去看看妻子,怎么说是添乱?」薛母道:「你懂什么呀,产房血污,男人不能入内,会冲撞了运道的。」这都是些什么愚昧害人的谬论,他没空与母亲理论,他只想守在妻子身边。 一时母子两人僵持着,产婆上来做和事佬,说:「才见红,羊水还未破,离生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叫大人进去陪伴夫人,等生的时候再请大人出来。」薛母也不想做恶人,只是不想坏了儿子的官运,听得产婆如此说,半推半就地放他进去了。 流月正扶着她在卧房里走来走去,产婆说这样有利于生产。他忙过去接替,她的额头因为疼痛沁出了一层汗,但她只是默默吸吐着气,没有叫出声来。腹部一阵紧缩,一阵更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忍不住停下脚步,紧紧抓着他的手,脸色惨白。 他心疼极了,忍不住跟着她皱起眉:「眉眉,你还好吗?」 v第五十七章[12.16] 又一阵紧缩疼痛袭来,这种感觉越来越频繁,疼痛越来越剧烈,她倒抽了口气:「痛……」疼痛让她根本就不想多说一个字。 他扶着她往床上走,她已经没有力气走下去,婢女送进来一碗参汤,他忙一勺一勺喂她吃下。更多的汗珠从她额角滚落,薄薄的一层单衣也被汗水濡湿,婢女忙给她换上干净的。 她痛得呼吸越来越急促,嘴唇发白,侧躺在床上,抓得他的手用力到关节发白。 「长松……我痛……真的好痛……」眼泪从她眼角滑落,从来没有人告诉她生孩子居然这样痛,痛的超出她的想象。「你快给我讲些趣事,分散一下疼痛。」 薛盛此刻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他就算急死,也无法替代她的疼痛,他心头从未有过的慌乱如麻,看着她痛苦的样子,脑子一片混乱,根本就想不出什么趣事来。 他扑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拼命地想着,她的汗还在淌下来,他的手有些颤抖帮她轻轻擦拭着,说:「眉眉,你问过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我一直没说,你现在想不想知道?」 她紧蹙的眉峰稍稍松了松,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亲了亲她的手背,缓缓道:「那一日我中了状元跨马游街,你从天而降坠入我怀中,一切都好像命中注定的那样,我怦然心动。」 她有些诧异,他竟然对她一见钟情吗?她说:「可是你那时的表情很平静啊。」她记得那一刻他云淡风轻的样子。 「谁说表面平静,内心就不能是波涛汹涌的?」回忆起过往,他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当我从冯濬口中知晓了你是他表妹之时,我就对你打起了主意,谋划算计了一路,才将你娶回家。」 想起他婚前的各种云淡风轻、温润如玉,原来竟全是他的套路!不过好在,原来是他先看上的她,这样她心里就平衡了。她无力地照着她胸口捶了一拳,说道:「你可真坏!」 她扯了扯嘴,笑出来。忽然身下一凉,似尿了般控制不住,裤子全湿了。婢女忙喊来了产婆,一看是羊水破了,马上就要临盆了,产婆忙叫人去烧热水,转头又请薛盛出去。 他说什么也不肯出去,他要守着她,看着她平安地产下他们的孩子。薛母也说不动他,最后没辙,只能让他留下。 疼痛似要将她拦腰截断,那种疼痛比来葵水时疼痛百倍不止,她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产婆让她分开弓起了双腿,叫她用力。她咬牙试了几次,一次比一次疼痛,而她很快没了力气,平躺着喘着粗气。 西洋摆钟敲了十二下,时间已过子时,她的疼痛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时辰,孩子还没有生下,薛母坐在外间听着里头的叫喊声,拨着佛珠默默诵经祈福。 「夫人,孩子很快就要出来了,您再加把劲!」产婆不断地说着。 「不行,我没力气了。」她喘着粗气,摇着头,汗水濡湿的发丝贴着她的脸颊,显得十分的憔悴可怜。 薛盛又给她喂下几勺参汤,轻轻拨开她凌乱的发丝,怜惜地喊着她,仿佛只有唤她名字才能分散一些他心中的恐慌,才不至于在此刻显得他是多么的无用帮不上忙。 「夫人,快用力,孩子会憋坏的。」 她听了,拼劲了全力。 「快了快了,看到孩子的头了,再用力!」 她闭着眼睛,什么也不顾了,只想快一点结束这种痛苦,她大喊一声,用劲了所有的力气,随着一阵婴孩的啼哭,她身下一松,身子一软舒了口气。 「恭喜大人,恭喜夫人,是位小少爷!」产婆喜滋滋地托着还未剪断脐带的孩子说着。 「眉眉,太好了,太好了!」薛盛热泪盈眶,不顾众人在她脸上亲了又亲。 婢女跑出去报喜,产婆将清理好的孩子包在襁褓中,抱给薛盛看。薛盛心境复杂,有些颤抖地抱过孩子,孩子很小很轻,他都不敢抱也不会抱,产婆手把手教了他,他抱着那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伤了孩子。 他这就当了爹啊!这是他们俩的孩子啊!这种感觉太神奇了,此刻他的心中没有闪过各种催泪欣喜的画面,脑子几乎是放空状态,他还没有缓过神来。 他抱着孩子走到床前,俯下身来:「眉眉,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她累极了,看了一眼,孩子皮肤红红的皱皱的,像个小老头。这就是她辛苦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呀,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这么丑!」这如何叫她接受得了。 产婆连忙说:「夫人刚生产完不能哭,孩子生出来都这个模样,夫人不必担心长长就好看了!」 「是吗?」她泪眼婆娑。 「是的,大人和夫人都生得这般出挑,小少爷又怎会差。」 薛母闻讯走了进来,看了看儿子怀中的孩子,心愿果然达成生了个大胖小子,比起他们小夫妻还处于一脸懵,似乎没有做好准备的样子,她这个新晋祖母真的是笑逐颜开。薛家的列祖列宗可以放心了,他们这就有后了,怎能叫她不开心。 她道:「是呢,盛儿生出来时比这还要丑了,长长就体面了!」她越看她的大胖孙子越喜爱,忍不住抱了抱。 听她们都这样说,徐观岚才放了心。此时,她的胎盘也分娩了下来,产婆全部处理好之后,便带着人出去了。薛母也喜滋滋地抱着孩子去找奶娘了。 至此时,薛盛终于意识到了初为人父的喜悦,他守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亲了又亲,柔声说:「眉眉,让你受苦了!」 v第五十八章[12.16] 她摇了摇头,说:「我好累,想要好好睡一觉。」此刻她什么也顾不上,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好。」他摸了摸她的头,「你好好休息,我守在你身旁。」 薛盛冥思苦想几日,翻了无数典籍,对于给孩子取名这件事难倒了他这个状元郎,他想要表达的寄予的希望很多,仿佛什么字眼都难以表达他这种复杂的心境。最后在母亲与妻子的多次催促之下,给嫡长子取名薛湛、字明晖,取义做人心地澄澈、光明磊落。 他拿着写着名字的纸张兴冲冲地给徐观岚过目,她还在月子中,头上拢着抹额,靠在床上目光柔和地看着身旁的儿子,孩子刚吃了奶眼睛正东张西望,伸伸小胳膊小腿,非常的自在。事实上,她自生完孩子以后,一直处于这种亢奋的状态,不仅要让孩子躺在她的身侧,不能离开她的视线,更夸张的是她常常就傻愣愣地看着孩子,一看就个把时辰,生怕被人抢走似的。 薛盛道:「你怎么不睡一会儿,总这样盯着太费神了。」 她温柔的目光还在孩子身上,看都不看他一眼:「我不困。」自己生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可爱,总觉得看不够。 薛盛心想这小子怕是来和他抢人的,至少她生完孩子以后,所有心思都在孩子身上,还没拿正眼瞧过他。他失落地咳嗽一声,凑上去看了看奶娃娃。 还真别说,血缘这东西挺奇妙,这小子还长得挺像他的,尤其是额头和嘴巴,乍一看轮廓十分相似。鼻子下巴眼睛则长得像徐观岚,还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长相。 他忍不住伸出手来逗弄他,小粉团子伸出小手抓住了他一根手指头,无意识地扯了扯。 「呀!这小手也太小太可爱了吧,连指甲都粉粉的惹人怜爱。」她的心完全被儿子给俘获了,脸上笑意柔和。 很快小粉团子放开了他的手指,打了个哈欠,眼睛骨碌碌地瞧着两人。她一脸的如痴如醉,儿子的每一个细小变化都足以叫她喜悦半天。 面对她的母性爆棚,他则显得理性得多。他道:「眉眉,我给儿子取好名字了。」 她这才稍微转了头看了看他。他把写有名字的纸拿出来给她看,她细细地看了会儿,说:「很好很好。」说罢又抱起孩子,逗了逗,说:「儿子,你有名字啦,你爹给你取名薛湛,字明晖,以后娘就唤你晖哥儿了,好吗?」她连唤了几声晖哥儿,感觉还挺顺口。 他道:「你月子里不要抱孩子,仔细受了重落下病根可不好。」说着接过孩子抱在怀中,他感叹道:「小子,我看你是来和你老子抢人的,你娘自从有了你,可再没正眼瞧过你老子一眼。」想想也是心酸哪,自她生孩子以后,他天天睡书房也就罢了,她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地位可真是一落千丈。说着他作势就要揍他。 她推了他一下白他一眼,啐道:「你说的什么浑话,哪有老子吃儿子飞醋的道理?你要是敢打我儿子,你就给我一辈子睡书房!」 他撇了撇嘴,真是惹不起怀中这个小东西。他叹口气,龇牙咧嘴地说:「快叫爹!」 小粉团子瘪了瘪嘴,适时地哭了起来。她一顿责备数落,怪他把孩子吓着了。薛盛内心一阵喊冤,手上忽然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他顿感不妙,低头一看,这小子是尿了啊! 他这一哭,简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仆妇忙抱着他去换尿布,而徐观岚的目光也全在儿子身上,完全不关心他这个被尿了一身的人。婢女带他去净手换衣,他闷闷地想,这小子这么一点点大就这么坑爹,等他长大了可得好好教训他。 孩子一天一个样,很快就满月了。薛母亲自操办了满月宴,一大早便大开大门迎四方亲友,泉州大小官员皆携着家眷带着贺礼前来恭贺。徐观岚好好洗了头沐浴了一番,顿时神清气爽,坐月子可太难受了像坐牢似的,如今总算出了月子,她的心情自然非常好。特地涂脂抹粉,叫秋月梳了好看的发髻,又戴上钗环首饰才出门见客。 男人们在前院谈论国家大事,女眷们则在后院吃吃笑笑,话题自然围绕孩子与徐观岚,各种恭维称赞听得她醺醺然。不过她们夸的也算实话,她生完孩子以后没多久就恢复了原来的身材,皮肤也没有长难看的花纹,小腹紧致细腻仿佛没生过孩子的少女。要说变化,那便是稍稍丰润了一些,显得更加好看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女人味。而晖哥儿,真的越长越好看了,和刚出生那个皱巴巴的模样完全不同,肤色雪白,五官精致,睫毛又浓又长,粉雕玉琢人见人爱。 「夫人,吉时已到,该给小少爷洗身了。」 孩子满月要举办「洗儿会」,在一盆热水里放一些果子、铜钱及葱蒜进去,然后用彩布围绕着,称为「围盆」。全福妇人拿金簪搅动盆中的水,宾客们纷纷往水中撒下铜钱,这叫做「添盆」。水盆里有两颗红枣直立在水中,立刻有新婚的妇人上来捞了吃,这被认为是吉祥生男孩的征兆。全福妇人抱着晖哥儿,轻轻地给他擦洗,口中一面诵着吉祥词。洗浴完毕,又给晖哥儿剪胎发,剪落的胎发用青布包着红绳扎着缝制在襁褓上,有压邪的说法。 举行完了仪式,女眷们又凑在一起看戏闲话,正热闹着,忽然从前院传来喜讯,说圣旨到,擢升薛盛为从二品福建承宣布政使,着令一个月内上福州赴任。 双喜临门,薛母喜得合不拢嘴,徐观岚忙命人撒喜钱,见者有份。唱戏的很有眼色,立刻换了更喜庆的「满床笏」、「金印记」来演。一时喜庆之气填满整个府邸。 月影照窗台,桌上静静地呈放着一套官服,徐观岚轻轻摸了摸乌纱帽之下的官服,大红色苎丝绫罗质地,她对于二品官服并不陌生,以前经常看她爹穿着,不用看也知道是胸前绣着锦鸡补子的圆领袍。不过她特别想看她相公穿上的样子,肯定特别的帅气。 她浅笑着说:「长松,你可不可以先穿上给我看看?」 她提的要求,他哪有不应允的,说:「女人的衣裳都穿给你看过了,官服又有何好退拒的,只是要娘子帮我一下。」毕竟官服厚重端的是威严,一个人是搞不定的。 她连连点头,忙前忙后给他换上。他骨架方正,肩膀宽阔,一袭宽大的官服上身正好被撑了起来,腰间二品花犀革带上身立刻增添了几分官威。革带之上再悬挂上牙牌、牌穗一下又增添了几分庄重。最后乌纱帽往头上一戴,广袖泱泱,举手投足之间端的是英气逼人、威仪贵重。 她都有些看呆了,她相公就是颜值无匹敌,比那些发福的老匹夫们穿着好看百倍,在她心里只有她相公才能将这身官服穿出彩,仿佛是梦中幻想过的儒相模样。 看着她一脸花痴陶醉的模样,他暗暗笑了笑,道:「赶紧把口水擦一擦。」 她回过神来,听出他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是不是表现的太明显了? 他揽住她的细腰,玩笑道:「我的好娘子哟,你终于想起为夫了,我都快被你冷落死了,真是可怜之极。怎么样,还满意这身装扮吗?」 她靠在他胸前,摸了摸补子,十分狗腿地说:「满意,太满意了!我相公最棒,这么快又升官了。」 男人都爱听所爱女人奉承自己,他十分享用。没有告诉她原本可以回京为官了,是为了她,才继续留在这里为官。他邪邪地道:「那娘子可有所表示?」 「表示?」她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说贺礼呀,我明日就……」 v第五十九章[12.16] 他摇摇头,打断她的话,叹气道:「人都说一孕傻三年,我看娘子是傻了。」 「你敢说我傻?」她瞪他一眼,毫不留情地照着他腰间掐了一把,「那你说说你要什么表示!」 他吃痛地抽了口气,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在下巴上挑了挑,说:「你自己算算把我晾在书房有多久了,你现在出了月子了可不能再说出叫我睡书房的话来了吧。」自她有孕以来,他已吃素数月,春宫图都快翻烂了,这会他可不能再忍了。他道:「现在除了娘子的美色,其他表示概不接受。」 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羞得低下了头,这数月以来确实也是难为了他,他又没有妾室通房可以纾解,的确也很不容易。她小声地说:「那你今晚就搬回房里吧,我给你表示表示。」 她的模样娇羞,仿佛新婚之时,他忍不住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他把她往床上一抛,覆身压了上去。她急急地说:「我还没沐浴。」 「洗什么洗,够香的了。」他急不可耐地吻上她的唇,压着她不让她乱动,一手解着她的衣襟在她身上乱摸一通。他的吻急促而火热,在她身上点燃一簇簇火苗,一阵凉意传来,她的衣衫已被他褪干净,一览无余让他的眼神蒙上了更深的欲色。男人急切起来连自己的衣裳都来不及脱,他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坐在他腿上,他只是轻解自己裤头一个挺身进入。 「痛!」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叫了出来,数月没亲热,比初次还要疼痛。 「别动……别动……」她皱着眉,感觉胀痛感很强烈。 他忍不住啊,这都生过孩子了,为何还这么紧,她不让他动,这般刺激,他根本忍不住,他的额头沁出薄汗,喘着粗气很艰难地忍着,一下一下轻咬着她的耳垂,「眉眉,你还要我忍到何时……」 他的声音充满诱惑,她嘤咛了一声。这一声仿佛号角令他忍无可忍…… 因为……所以他的新官服还没上任,就沾染了些不可言说的污渍。 徐观岚看着床下皱皱巴巴的官服,为难地说:「这可怎么办啊?」 他却只是支着头微笑着看她。 「你快说句话呀,你这样算不算大不敬。」可丢脸死了,总不能叫下人们去浆洗熨烫吧。她道:「谁弄脏的谁洗!」 「奥。」他轻轻应了一声,依然看着她。 「奥?你这个奥是什么意思?」她气他这副无赖的态度。 「没什么意思,」他长臂将她一捞,搂回胸前,一个覆身再度将她压在身下,「我没看够,还想继续灯下赏美人。」 「无耻……啊……」 她的话被他堵住,夜还很长,他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三年后,福州。 七月的天气酷热似火,屋子里又闷又热,人们待不住,皆三五成群地聚到大榕树下纳凉,榕树似一把大伞遮阳蔽日,无数枝条垂下光影斑驳。渔民们没那么多讲究,盘腿席地而坐,摇着蒲扇,胡天海地地侃侃而谈。妇女孩童老妪则聚在相隔不远处的一株榕树下,几个孩童似不怕热,在树下追来跑去嬉闹,妇女们手中做着针线活,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孩子。偶尔吹来一阵风,好不惬意。 忽然里长从大太阳下匆匆跑来,满头是汗。有人远远看见了,喊道:「里长,您大热天的跑什么呢?」里长来不及喘口气,急吼吼说:「布政使大人要去海边视察造船,官轿已经到了村口,你们可注意些言行别冲撞了大人。」 「就是那个年轻的薛大人吧?」有人问。 里长点头,指着一个光脚的汉子说:「那个谁快把鞋子穿上,叫大人看到成何体统!」 说到薛大人,人群炸开了锅,这个大人来了福建没几年,却治理的相当的好,还三番四次奏请了朝廷重新设立市舶司,恢复海上贸易。去年起,皇上终于颁布法令恢复了原本的海上贸易,一时之间福建各地又重新繁荣了起来。而且据说这个薛大人相当亲民,以往就是知县经过都要清场开道,而这个二品大官却没有作威作福,里长没有像以往一样把他们赶回家去。 鸣锣声从不远处传来,里长连忙说:「快,快,薛大人来了,大家都坐得端正一些,别太闲散不成样子,别忘了跪下磕头。」里长一一吩咐着,见孩童们还在嬉闹,忙叫妇女们把孩子抱起管束起来。 官差们皆严肃着一张脸,腰间挎着刀守卫在两旁,官轿后面跟着大小官员数十人,纵使在太阳底下走得炎热汗湿了衣衫也无人敢吭声。村民们哪见过这等阵仗,早已傻了眼,人群中鸦雀无声,眼睛皆看着那顶官轿。 侍从在一旁喊了声「压轿」,随行官员皆停下了脚步,垂手候在一旁。轿帘被掀了开来,一双官靴从里头走出来,紧接着人们看到一身官服下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带着微微笑意,温润得如沐春风,叫人忘记了这酷暑。这薛大人,比他们想象得更年轻,更英俊,有几个未出阁的少女见了这等人物,顿时羞红了脸。 众人连忙规矩地跪了下去,低垂着头不敢造次。正这时,一个孩童的小球从手中滑落,骨碌碌一下滚到了薛盛的脚边,孩童三四岁的模样,自然不懂眼前的是什么大人物,眼中只有他那颗小球,几下挣脱了母亲的桎梏,脱线般地冲了过去。 官差们立刻拔了刀凶神恶煞地挡在前面,那妇人吓得脸上血色都没了,冲撞了高官可如何是好,她连连磕头:「小儿不懂事,求大人开恩,大人开恩!」 薛盛朝身旁使了个眼色,近侍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叫官差们退下。薛盛弯腰捡起那颗球,微笑着送回孩童手里。孩童是个懂礼貌的,稚声稚气地说:「多谢叔叔!」底下官员连忙说:「你这小孩,什么叔叔,要叫大人知道吗?」薛盛摆了摆手,将孩童抱起,笑着对左右说:「这孩子与我家晖哥儿差不多大,正是好玩的时候。」众人听了连忙附和,虽然谁都没见过他的嫡长子,还是忍不住一顿猛夸。底下的官员个个似猴精,知府对着那妇人说:「还不把孩子抱走,没得叫大人手酸。」那妇人如得了特赦令,慌忙从地上爬起,低垂着头经过众人的目光,尴尬地笑了一下从他手中接过了孩子。 薛盛并未久留,与村民们闲话了几句,问问他们生活情况便往海边去。如今,海上往来频繁,造船业越来越兴旺,尤其是能下南洋西洋的大船需求量大增。就在不久前,甚至有葡萄牙商队想要租住沿海地界,不过这件事他未曾答应。在他的观念中,贸易可以,为的是互通有无,富民富国。但是踏足国土甚至租地久居,那就另当别论了,是敌是友无法辨别,若是引狼入室就不好了。 村民们看着官员的队伍越走越远,一个个拍了拍尘土从地上起身,人群里从窃窃私语开始大声谈论。 「这薛大人果然爱民如子,毫无官架子!」 v第六十章[12.16] 「林家嫂子,你家小子好福气啊,大人亲自抱过了!」有人羡慕地揉了揉那孩童的脸,那妇人也是喜色一脸,她本来以为冲撞了大官必要受罚的,接过非但没有,还抱了抱她儿子,怎能叫她不欣喜。 「阿蓉她娘,你看你家阿蓉脸那么红,可是看大人长得俊花痴上了?」那个叫阿蓉的姑娘被她们说得不好意思,扭头捂着脸往家里跑。 众人哈哈大笑,有个妇人八卦地说:「你们就别肖想了,我大姑子家有个远房表婶的闺女在薛大人府上当差,说大人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待他夫人一心一意。」 众人皆不信,这普通的穷酸男人,一旦有几个钱也要买个女人来做妾,更遑论这样一表人才的大官。那妇人见她们都不信,急急说:「你们别不信哪,我说的都是真的,听说夫人国色天香,出身也高贵是首辅大人的嫡女,听说才又生了个小公子,都快宠上天了……」 人们对于自己无法企及、望尘莫及的人事物总是抱有极大的八卦乐趣,比看戏文更加精彩有趣,总能引起人无限的讨论欲望,经久不息。 茶足饭饱的午后最令人犯困,徐观岚打着哈欠想要睡上一觉,她的身侧躺着四个月大的小儿子薛洵,奶娃娃刚吃饱了奶睡得正香。她赶紧躺了下来,丫鬟在脚踏上悠悠扇着扇子,她觉得倦极了。自从有了孩子,她每天都过得忙碌不可言,尤其是大儿子晖哥儿正是爱说爱闹腾的年纪,每天都缠着她问无数个叫她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缠着她陪他玩耍,一缠就是半天。她每日最盼望的就是她的相公能够早一些回来,这样儿子就会转移目标去缠着他爹,放她短暂的休闲自在。这会儿,晖哥儿被奶娘丫鬟们带去歇中觉了,她得趁着这机会赶紧也歇上一觉,才能应对精力旺盛的小魔王。 她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丝竹声声,鼓点密密,戏台上正演着一出好戏,五六岁的她扎着两个小揪揪,斜靠在外祖父身旁听戏,丫鬟们在一旁给她扇风,喂蜜瓜。外祖父问她好不好看,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点点头,视线却停留在蜜瓜上,外祖父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挥手叫人拿来了更多的西域蜜瓜。她正吃得香甜,忽然感觉有人在用竹子戳她的脚,她转过头去见冯濬正贼兮兮地叫她出去,她摇摇头懒得动弹,他不死心又戳她,轻声喊她好妹妹,她只好跟着他走出去。 没走两步,他却忽然消失不见了,她着急地喊着「绪哥哥」,转头又见他就在身后,已是成人的模样,她正诧异低头看向自己,也是长大的模样。他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刷地抽出腰间的宝剑,却像幼时一样喊道:「吾乃常山赵子龙也!」 她正想嘲笑他,忽然他又不见了,她转着圈圈寻他,却只闻声音不见其人,一阵青烟伸起,她像在重重迷雾中走不出来,她一阵乱抓忽然抓住了一人的衣襟,她欣喜道:「看你还往哪里藏!」照面却是薛盛,她有些疑惑,表哥去哪了?「眉眉,跟我回家。」薛盛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回走,她一步三回头,还想找一找表哥在哪里。他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痛的她叫了起来。手上真实传来的痛感,叫她一下醒了过来。 眼前晖哥儿正在捏她的手,奶娘一脸的自责,跪下来小声说:「夫人,咱们没有看住哥儿,吵醒夫人,请夫人责罚。」 徐观岚来不及开口,薛湛便稚声稚气地说:「娘亲,您不要再睡了,快起来陪我玩躲猫猫。」 大热天的玩什么躲猫猫!徐观岚眼皮沉重,还沉浸在那个梦里,怎么好端端的梦见了表哥,细细想来,他也出了三年守孝期了,不知道他今后有什么打算。她想着要写封信去金陵问一问。 她才发了一会愣,孩子便已提着她的绣鞋举到了她面前,意思很明显,就是认定了她这个娘亲,要她陪着玩。她无奈地下了床,看了眼依旧熟睡的小儿子,心中祈祷这一个以后可不要这样虎,不然她可怎么吃得消。 这种稍稍一动就一身汗的天气里,一群大人却要陪个孩子玩躲猫猫,着实不容易。没过一会儿,徐观岚鼻尖上满是汗,婢女帮她用湿帕子擦了擦,一阵凉风吹来,非常舒服。她抬头看了眼忽然阴沉下来的天,这是要下雨了呀。风越吹越大,庭院里的草木被吹得东倒西歪,豆大的雨点密密地打了下来,吹得打开的窗户砰砰作响,下人们忙赶去关窗。 天空一片昏黄又灰暗,飞沙走石,电闪雷鸣,晖哥儿害怕地躲到了她的身后。她在这里生活了几年,也有了些经验,看来是台风来了。索性府里的人也都有经验,各自忙着去加固东西。 她看着灰暗一片的天空,心头有些担心。薛盛早起出门前告诉她,他今日要去海边视察造船,晚上可能要晚些回来。可是现在起了台风,海边的情况要更遭一些,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她担忧地皱了皱眉,找了个小厮去衙门里打探情况。她派的人刚出了门,便有人来报,说下面有人上报大人,海边起了龙卷风,伤亡惨重。 什么?海边! 她心里咯噔一下,腿一软踉跄地退了一步,婢女连忙扶住她。 狂风肆虐,暴雨如注,闪电频现几乎闪瞎人眼,惊雷一个接一个,弄得人心慌慌,胆小的丫鬟早捂着耳朵躲在门后,奶娘婆子们守着两位小少爷,怕他们被雷惊到。 流月她们也怕,这鬼天气真是不怕将人吓破胆,又一道响雷劈下来,吓得流月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劝道:「夫人,进屋吧。」这雨大得就算站在宽阔的廊下衣裳都被雨水打湿了,「您别担心,有他守着大人,大人定不会有事的。」她口中的他是石青山,一年前两人已成亲,不过她还想待在徐观岚身边,夫妇两人便在府里住下了。其实流月也很担心,不过她不能表露出来,叫主子更忧心。 徐观岚哪里肯听她的劝,她只恨自己困在内宅,不能亲自出去寻一寻,这种念头被一屋子的人压了下来,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她心急如焚。 真是急死人了。 她原地踱着步,眼睛时不时地看着大门口,希望熟悉的身影能够尽快出现。 一道更强的闪电「嚓」地一下将天地耀得煞白一片,仿佛就在眼跟前一道尖锐响彻天际的雷劈了下来,空气都仿佛有一瞬的窒息,那尖锐而戛然而止的一声,令胆小的人尖声叫了出来。那记雷一下劈在了不远处一座院落上,屋顶瓦片碎了一地,辟出个大窟窿还在冒着烟。余雷还在天边滚动,轰隆隆一直传向远方。 还好被劈的只是一间堆放杂物的空余房间,并无人员伤亡,管家冒着雨匆匆叫那座院子里的仆人转移。 城中的天气都这般恶劣,可想而知海边会是怎样的糟糕。徐观岚再也等不下去,不管如何她都要亲自去寻他,否则她会焦虑死。婢女们再一次拼命拦住她,这天气出门无疑是找死。映月她们轮番上阵,各种劝词说尽,还是不能叫她死心。 此刻大概只有流月明白她的心境,丈夫在危险中生死未仆,要做妻子的在家中等待消息,那煎熬简直如同下油锅。就算外面下铁下刀子,唯有亲自出去寻一番心里才不会那么煎熬。她撑起一把伞,说:「夫人,我陪您出去找。」 映月是最理智的一个,这出去瞎找犹如大海捞针,不仅找不着人还会叫更多的人深陷危险,怎么说也得等天上的雷停了,台风稍微小一些再做打算。她本来劝得口干舌燥,见流月这样,生气地说:「流月你是不是疯了,这种天气你还要怂恿夫人出去,夫人若出事你有几条命赔?」 映月说着,又叫来几个丫鬟,连推带搡地把徐观岚往屋里带。她一心要去找他,根本考虑不到危险,直嚷:「你这还要反了我不成?竟敢这样对我!」 「夫人,对不住了!」映月低头福了福身子,不卑不亢地说:「奴婢是为了夫人好,若是大人回来了,必也会赞成奴婢的做法的。」 她一个人的力气怎么也挣不开那群丫鬟,气得她直喊:「你竟这样对主子,回头我就发卖了你!」 映月低头跪了下去,不言不语,依旧没有妥协。对她而言,一个真正的忠仆绝不是事事顺从主子,而是在关键时刻选择对主子更好更有利的做法,绝对不让她涉险。 推搡之间,又一道闪电飞速而至,强光耀得煞白一片,叫人睁不开眼,轰隆隆雷声伴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她说得没有错!」 v第六十一章[12.20] 声音朗朗如珠玉坠地。徐观岚一愣,转过头去,电火石光中,她看见薛盛站在门口。她嘴角露出笑意,挣开婢女们短暂发愣的桎梏,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他跑过去。 他显得有些狼狈,脸色苍白,发丝凌乱,官服湿透了贴在身上,浑身都滴着水。 她喜极而泣,扑到他怀中,他单手搂住她,让她感受到了他真实的存在。她捶他一拳,所有的情绪化为一句:「你怎么才回来呀!」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她可担心死了。 他闷哼了一声,皱起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感觉到了异样,她连忙问:「怎么回事?」 同样浑身滴水的石青山说道:「夫人,大人的手臂可能骨折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薛盛的手被大夫缠满纱布裹着吊在脖子上,说实话这样子很有损官威。徐观岚坐在一旁,气鼓鼓的,不理会他。这男人叫她担忧也就罢了,还受伤了回来。可偏偏她又挑不出他的错来,龙卷风来临所有人乱作一团各自奔走逃命,有个姑娘被人绊倒来不及爬起,一棵大树倒下来,他是为救她被大树砸中了右臂,是件很英勇的事迹。但她就是心中有气,轻哼:「爱民如子薛大人啊。」 他轻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女人小作起来也是挺有趣的。他卖惨道:「眉眉,我渴得很,你帮我倒杯茶。」 她瞅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倒了满满一杯茶往他面前一放,震出些许茶水。 「你怎么不救别人?肯定是见人家姑娘长得好看才救她的,英雄救美呀!」 她的表情写满了醋意以及小情绪,他要收回方才的想法,这女人闹起情绪来,他都不懂为啥她无理取闹。他一手将她捞了过来,拉她往膝上一坐,说:「眉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这飞醋吃的没理由哇。」 「谁说我吃醋了,我这是夸你呢薛大人,好赖话听不出来呀。」她嘟着嘴,气依旧未消。 「挺好,挺好。」她的脾气要顺着,绝对不能与她杠。他轻声笑了笑,说:「你怎么脾气这么大,是不是又怀了?」 「呸!你才怀了呢!」 她气得去掐他,他左躲右闪得,连声告饶:「别动别动,手痛着呢。」 她这才消停了下来,敛了笑颇为心疼地说:「碰疼你了吗?」 「疼着呢,眉眉一句安慰都没有,好伤心哟。」他故意仰天长叹。 她当然心疼,她只是气他不会好好珍重自己,一心扑在公事上。就连次子出生时,他都在泉州视察市舶司,没能及时赶回来。等他回来,孩子都已经过了三朝了。 嫁给了一个心系天下的男人,注定了不能总是陪她在内宅,注定了她需要看开一些。她轻叹了口气,端起茶杯送到他嘴边:「你不是渴吗?」 他眉眼都笑开了,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凝望着她如娇艳鲜花的脸蛋,刚才在海边龙卷风来临时,他差点以为此生再也见不着她了,还好命大。这些危险的事情他不打算对她说,徒叫她担忧。 「你看着我做什么呀?」她有些羞涩,耳朵有些发红,耳坠子晃晃悠悠的,惹得他有些心猿意马。 他道:「这点安慰可不够。」 「那你想要什么?」 他坏笑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她咬了咬唇,将芳唇凑了上去。他猛地反吻住了她,唇舌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她的牙关,辗转吮吸,深深汲取着她的甜蜜。 「真甜……甜了就不痛了……」他含糊地说着,气息不稳。 她的心中似猫爪在挠,挠得她痒痒的,「唔……」一丝嘤咛从她嘴中不经意地滑落。 气氛正浓烈,他却忽然痛得倒抽了口气,放开了她。夫妻两人同时往下瞧,一颗小包子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俩。徐观岚吓了一跳,连忙从他腿上起身。 这……这……刚刚亲热都被晖哥儿看到了呀!这小子什么时候溜进来的,她竟不知晓。 薛盛道:「小子,你老子手折了,你还专打我手臂?」 薛湛对他一脸敌视,捏着小拳头说:「你不可以和娘玩亲亲,娘亲是我的,只可以亲亲我,也可以亲亲弟弟,但是爹不可以,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以玩亲亲!」说着宣誓主权似的抱住了徐观岚的大腿。 薛盛被儿子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了几次口都哑口无言,最后指了指他,说:「我不和你娘玩亲亲,你都不知道在哪个天边!」 孩子一脸疑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脸天真弯着脑袋说:「你说什么?」 徐观岚连忙制止住他,瞪了他一眼:「你和孩子说这些做什么!」说着俯下身将孩子抱在手中,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亲,换了个特别温柔的语气说:「娘亲最爱晖哥儿了,小孩子才可以玩亲亲,大人当然不可以了。」她柔和地笑着,又亲了亲孩子的脸蛋。孩子搂着她的脖子,笑得很开心,只要母亲没被抢走就好了。 薛盛在一旁看着,真是心塞的感觉。他臭着一张脸,喊了几声奶娘。无人应声,看来这小子是偷偷溜过来的。儿子真是只黏母亲,对他则像仇敌,他愣愣地想,也许再生个女儿就不一样了,听说女儿和父亲最亲近,要不然他在这个家里都快没地位了。 徐观岚看了看被冷落的薛盛,微笑着对怀中的儿子说道:「晖哥儿,你爹的手受伤了,你快去给他呼呼,这样他就不痛了。」 v第六十二章[12.20] 薛湛非常听母亲的话,从她怀里下来,又爬上了他的膝盖,小嘴巴对着他缠着纱布的手认真地吹着气,好半晌才说:「爹,你感觉可好些了吗?」 他平时忙于公务,很诧异三四岁的孩子蹦出大人语气的句子,不禁有些失笑,说:「好多了。」 「那你要好好珍重,别叫我们担心,这么大的人也不会照顾自己。」 十足的小大人模样,他笑着对徐观岚说:「过完年该给晖哥儿找个启蒙老师了。」 徐观岚觉得早了点,孩子才多大,就要被拘着念书,她可知道这种痛苦,她有些舍不得。她道:「是不是早了点?」 「不早了,我这么大点的时候都会背千字文了。」 她心想,能和你比,你那等严于律己纯属自虐。她正要说话,门外有人恭敬地喊了一声「大人」。 「何事?」薛盛单手抱着孩子。 「各位大人都到齐了,在书房等着了。」 「嗯。」他应了一声,将孩子放了下来,站起身来。 她忍不住问:「你这手伤着还要去办公?」 「台风刚过,这次伤亡挺严重,灾后安抚重建迫在眉睫。」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算是安慰。又蹲下身来摸了摸儿子的脸蛋,微笑着说:「乖乖听娘的话。」 徐观岚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再次忍不住叹口气,他可真的是严于律己,果然无人能比。 时维九月,升迁的诏书再一次从遥远的京城传来,擢薛盛为正二品吏部尚书,入内阁,即刻回京赴任。 四五年了,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刻。薛盛双手郑重地接过圣旨,一时心头也是五味陈杂。回首看,母亲热泪盈眶,妻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两个小儿一脸天真绕在妻子身旁。 真好。 他道:「咱们回家。」 「回家?娘,爹说回家,这里不就是我们的家吗?」薛湛一脸迷惑,仰头望着徐观岚。 薛盛走过去,将他抱起,道:「咱们的家在京城,爹和你说过,那里有气势恢宏的皇宫,还有蜿蜒盘旋的长城。」 「就是还有外祖家的那个地方?」薛湛想起徐观岚常常与他说的京城外祖父家。 「是呢,晖哥儿和朗哥儿还没见过外祖父,可想去见见?」徐观岚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想,那我们快走吧。」薛湛雀跃起来。 而更小的薛洵才学会说话不久,只会跟着哥哥单音节地喊「想,想……」 一时兄弟两人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薛母抱起薛洵,笑着说:「这回去了正好还能赶上过年呢!」 从京城就跟来的下人们兴高采烈地开始归置东西,这里风光再宜人,却总也阻挡不住游子归乡的心。福建的大小官员为薛盛饯行,直到月至中天才散去。 薛盛回到房中,徐观岚睡得正香,这一次他却破例将她叫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有些迷茫地望着他。 他喝了几杯薄酒,精神却很好,他道:「眉眉,我们在福建这么些年,我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很少有机会陪你,你却从来不曾有过怨言。」说到这里,他有些动容,握住了她的手。 「大半夜的你忽然说这些做什么,」她把身子往里挪了挪,让他坐了上来,她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说:「时辰不早了,洗洗早些安置了吧。」 他却没动,说:「你不是一直想去看一看海上日出吗,我总也抽不出时间陪你一次,这马上就要走了,我们去看日出好不好?」 她顿时清醒了些,说:「我随口说说的,你还放在心上了,何况现在城门也关了呀。」 「这些你就不用管了,我早已安排好。来,走吧。」他朝她伸出手,给她拿起绣鞋。徐观岚见他一脸正经,瞅了他两眼,下得床来。 半夜还是有些凉意的,他特地嘱咐她罩了件宽袖披风。正是月半,庭外一片银辉,灯笼在夜风中静静地摇晃,府门外拴马石上栓着一匹高头大马。她疑惑地说:「骑马去?」 他挑挑眉:「怎么,是没见过还是怕我把你摔了?」 她记得八百年前,他中了状元游街时是骑了御赐骏马的,以及在迎娶她之时也是骑马而来的,只是都是慢悠悠地走着,并且两旁还有护卫的。他一个文官,多是轿子出行,他这会要骑马载她,还确实有些让她心里没底。她道:「要不我们坐马车去?」 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扶上了马,随后一个翻身也上了马,执起缰绳,将她护在胸前。马蹄嘚嘚,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出了街道,他渐渐加快了速度,风从耳边飞过,她微微向后仰了仰头,打趣着说:「你还真会呀!」他眼睛看着前方,说:「总不能叫你看扁吧,何况有你相公驾驭不了的吗?」她忍不住吐槽:「你可真是越来越不自谦了,嚣张的很哪。」他没有答她,只是坏坏地在她前胸捏了一把,她忍不住叫起来:「臭无赖!」她骂得越凶,他还越猖狂,索性把手拢在那里不拿开了。 v第六十三章[12.20] 她已经彻底没了睡意,也很期待海上日出,两人吵吵闹闹就到了城门口,他渐渐缓下了速度,守城的见了他立刻远远地迎上来,恭敬地喊他大人,并叫人开了城门。徐观岚觉得深夜被人瞧见夜奔总是不太好,头低低地埋着,直到出了城,才抬起头来,打趣地说:「薛大人,您这算不算以权谋私?」他轻哼了一声:「若这点都做不到,那我这么多年官也就白当了。」说着,他忽然扬起鞭子狠狠甩了下,马儿飞快地跑了起来,吓得她赶紧抓住了。 他外表温润沉稳,骨子里却有些霸道狂劲的。就算是床第之欢,他都占绝对的主导的地位,每次总要将她折腾得像浑身散了架,求着他告饶才肯放过她的,这一面,当然只有她知晓。 到达海边时,天将破晓,海风吹着海浪发出哗哗声。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他带她登上望海楼,望海楼四周都是窗,外面还有走廊和护栏,是看海的最佳观赏地。他将带来的烛火点上,楼内一下子亮堂了起来,又将带来的美酒置在桌上,将沾满灰尘的椅子擦了擦,铺上一方帕子,才请她坐下。 徐观岚对他的殷勤很是满意,看着桌上的酒,说:「你居然还带了酒。」他道:「美景、美酒、美人皆有才完美。」她撇了撇嘴,说:「敢情我只是陪衬呀。」他的求生欲极强,忙说:「美景美酒皆是衬得美人更美。」说着殷勤地给她斟了一杯酒,递给她。她闻了闻,说:「这不是我的桃花酒吗?」他自己也斟了一杯,说:「是呀,是你当年送我的,我一直没舍得喝完。」 她听了心里甜滋滋的,轻轻与他碰了碰杯,说:「你晚上在衙门里喝过酒了,现在又喝,不怕醉吗?」他笑着说:「你这酒甜得像蜜糖,怎会醉?」 「瞎说,明明酒味很浓,而且你这放了几年更烈了。」她嗤嗤地笑:「你别高兴得太早,回了京城,你少不得得和我爹喝个酒,你可别被他灌得趴下。」 她居然敢嘲笑他酒量不行,他朝她勾勾手指头:「过来。」 「干嘛?」她瞪他。 「你过来。」 「就不!」 他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跌坐在他腿上,她挣扎了几下皆被他紧紧箍着。他瞧着她,说:「女人,你说这种话可很危险哪。」 「你要怎样?」 他嘿嘿笑了两声,笑得她心里直发毛,就见他飞快地喝下一盅酒,在她的愕然中,他迅速扣住她的后脑勺,亲上她的唇,不费吹灰之力地挑开她的牙关,将那盅酒全数喂到她口中,她本能地咕咚咽了下去,火辣辣地一路顺着喉咙烧到腹中。 面对他的报复,她简直哭笑不得,指着他骂道:「你有病啊!」 他看她脸色憋得红红的,一副气急败坏,又拿他没办法的模样可爱极了,他宠溺地朝她笑,再次吻住她。她左右推拒了下,嗔道:「不要,你的胡子扎得我痛。」他近来开始蓄须了,只是还处在不长不短的时候。 「痛的吗?」他问,看她脸上不过被他亲了几下果真留下浅浅的引子,这皮肤可真嫩呀,真叫他心动。 「痛啊,又痛又痒,我要是有,定要扎你试试看。」说起这个,她又想起件事,说:「就是因为你要蓄须,晖哥儿天天问我,娘亲,我怎么没有胡子。我和他说长大了就有,他隔天起床还问我,娘亲,我已经长大了一点,怎么还没有胡子……」 她絮絮地说着孩子的琐事,脸上都是笑意,而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她嫣红小巧的唇上。他不明白,为何成婚都好几年了,孩子也生了两个了,他为何还那么迷恋她,只要她站在他身边,他总是忍不住要抱一抱,亲一亲。为官这数载,也有底下的官员巴结他,给他送过绝色美女,就是在席间跳脱衣舞勾引他的也是有的,但他从未动过色心,未曾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自始至终,唯有徐观岚有这个本事,让他还像初见时那么心动,仿佛食髓知味让他像个色狼一样围着她转,想把最后一丝精力都要耗在她身上。 他没有放过她,恣意地吻起来,直到她娇喘吁吁才稍稍放开了她,她的眼神似一汪春水,而他甘愿溺死在里头。 他的手有些不安分,伸进她的衣襟中摸来摸去,她忍着酥麻,小声地说:「不是带我来看日出的吗?这会儿……你安分些嘛!」她拉住他的手,不再让他往下摸。他若是还想做点什么,这么点时间可不够,那可就要错过日出了。 被她瞪了几次,他才恋恋不舍地抽了手。她起身,走到窗边,天边渐渐起了鱼肚白,海天一线间,似有隐隐金光即将穿破云层而出。她兴奋地朝他招手:「长松,快来看!」 她拉着他的手走到外面,凭栏远眺。黑夜一点点消散,灰黑色的海水渐渐变成了灰蓝,海天交织,金光映得云层似一层又一层的渐变裙摆,煞是好看。不过片刻,红日渐渐划破云层,冒出海面一点头,仅仅是这一点头,天色就亮了许多,就像上好的官窑青瓷,半透明中透着青绿。 薛盛看着眼前这片壮观的美景,心中感慨不已。他在这片海域做了五年官,繁重琐碎的公务让他每天都忙忙碌碌,从没有好好停下脚步来看一看这无限风光。从知府到承宣布政使,从一个烂摊子到一个清平世界,倾注了他五年的心血与努力。在这里他迎来了两个儿子的出生,成长,在这里也有着许多美好闲适的回忆,开化的民风,勤劳的渔民、努力的商人、繁荣的港口、新奇的西洋玩意儿……这里的一切教他成长了许多,也得以施展了拳脚作为了一番,此刻就要离开这里,心中也有些许不舍。 「你看,太阳升起来了,真是壮观!」 妻子的语气里充满了惊喜,他揽了揽她的肩,说:「不虚此行?」 「不虚此行,绝对值得一夜不睡的等待。」她说。 天色大亮,红日照耀着海面,海水一片湛蓝,拍打着海边黑色的礁石,雪白的海鸥飞翔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远处有几艘渔船已出海,开始一天的生计。 一派的祥和,他便可以放心离开了。 举家登船回京的那一日,百姓们敲锣打鼓将他们欢送上船,还热情地给了他们许多土特产,说带着路上吃。徐观岚看着那满满几麻袋水果,不禁也有些伤怀,这回了京城可能就吃不到这些水果了,还有这没有严寒的气候也再也感受不到了,一到冬天又将裹得严严实实了。两个孩子从没感受过严寒,也不知能不能接受。 薛盛没了公务的繁忙,在船上的日子闲的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与妻子缠绵的夜晚,所以三个月后,当船到达京城的渡口时,徐观岚又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冯夫人带着一干人等,亲自在渡口迎接。这望穿秋水的五年,终于把女儿给盼回来了。久别重逢的亲人相见,满肚子的话,只憋出喜极而泣的泪水。 母女相拥,泪眼相视,又相拥,如是再三。两颗小包子终于忍不住,拽了拽徐观岚的裙摆。 她这才低下头,笑着说:「快叫外祖母呀!」 两个小包子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冯夫人,似乎还在探索中,这个她母亲只在平时提过的京城外祖家,现在真真实实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是有些陌生的。 冯夫人一片喜色,蹲下身子来,摸了摸两个小子的脑袋,说:「想不到我两个乖外孙都这么大了。」她忍不住搂了搂两人。 v第六十四章[12.20] 孟圃家的递来两个红包,冯夫人亲自给了两人,说:「拿去买些糖吃。」 薛湛见了红包,立刻喊了声「外祖母」,小的听见哥哥喊,便也跟着喊了一声。冯夫人连连应着,眼角眉梢都是喜色,道:「别站着说话,先回家,回家再说。」 这一天内阁首辅徐道成府上大团圆。驸马徐珂带着长女回了府,因公主刚生产还在月子中便没有前来。徐听枫与小侯爷也回了娘家,徐听枫因小产过一次,这些年一直不太容易得胎,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不过看起来小侯爷很宠爱闺女,任由女儿骑在脖子上嬉闹着进了岳父家门。再来是徐珘,去年中了进士,娶了工部郎中嫡女吴氏,徐珘依然是个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个性,不过吴氏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八面玲珑很会来事,把公婆哄得很是满意。钱姨娘生完徐琭以后没撑过一年就得了急病过世了,徐琭一直养在冯夫人身边,很是亲厚,府里都嘴严,并不知晓生母另有其人。 几家的孩子论年岁的话驸马长女最为年长,论辈分的话自然是徐琭最大,孩子们要喊他一声叔叔或者舅舅。但是几个孩子实则年岁皆相当,差不了一两岁,聚在一起分外热闹。男人们自然不会留在内宅,跟着徐道成去了书房,女人们则看着孩子磕着瓜子闲话。 孩子们向来不怕冷,在庭院里开心地嬉闹游戏,奶娘婆子丫鬟们站在一旁小心地看护着。屋内拢着暖暖的炭盆,母女三人坐在靠窗的炕上,絮絮地闲聊着,偶尔看一看窗外的孩子,阳光透进来,耀得母女三人脸上的笑意更深,这种感觉真是久违,千金难买。 徐观岚手中捧着暖炉,自嘲说:「这几年习惯了南方温暖的冬天,回来了竟觉得冷得有些受不住了。」 「那地方真的从不下雪?」虽然她信中描述过当地风貌,冯夫人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至少我在那里五年未见过一片雪花,过年也是单衣,我都好几年没做过棉衣了。那里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蛮夷之地,海水湛蓝,风光明媚,风俗也喜庆,还有许多长得稀奇古怪的洋人,长松他为了方便与洋人交流,还学了一些洋文,叽里咕噜地像鸟语。」她说起福建,满满都是笑容。 徐听枫说:「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妹夫真是个能人,连困扰多年的倭寇都能解决,还治理出了一片清平,我听侯爷说皇上对妹夫赞不绝口。原先我还担心你自小娇贵,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如今看你的样子就是过得很好,你这脸色比早几年还要好呢,粉嫩光泽似少女。」 听得姐姐这样说,她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扪心自问,确实挺幸福的,也许她追求的也少吧。她握了握姐姐的手,说:「姐姐,你呢,这些过得好吗?」 徐听枫的眉目间有一瞬的失落,还是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挺好的,就是过着往常一样平常的日子,相夫教子,贵妇交际,却也总在京城这片天地间,见过的山水景色、人物也就这么多。有时候我会想,你虽陪着妹夫贬谪远方,却夫妻互相扶持,同甘共苦,也见识到了许多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异地风情,不失为一种人生阅历,就是说来我们听,就让人心生向往。」 苦难自然也有,初到泉州时人生地不熟,他仕途不得志,下属阳奉阴违,纵有一番抱负也难施展。商户们各自为利,偷渡的走私的,层出不穷,还有洋人虎视眈眈,这一切都是他日日夜夜的奋斗,亲手一点一点像朝廷请命,经过无数次漫长的等待,才将难解的局面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等他离任时民心所向,百官拥戴,这些不是一朝一夕而来的,他的辛苦与不容易,她都看在眼里。如果有人说他此次的升迁是靠岳父这个首辅捞来的,她头一个要反驳的,她坚信换了任何一个人去,都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年间治理的这样好。 假倭寇的事件叫她差点丧生,还有台风等灾害频发,几次都身涉险境,就是这次回程,也在海上遇上了大风浪,差点翻船丧命。只是她的个性,不喜将苦难说给别人听,她积极乐观,眼中看到的,心中记住的皆是美好的事物。 她转了话题,道:「我从福建带回来许多土特产,许多都是京城见不到的,等回了府,我叫人每家送一些过去。」 「我听说那里的鲜桂圆特别多汁鲜甜,只可惜京城只能买到桂圆干。」自从她去了那个地方,徐听枫也一直牵挂着这个妹妹,没少打听一些那边的事情。 说到吃的,徐观岚更来了精神,说:「是呢,鲜桂圆那里人叫它龙眼,壳软果肉莹白似冰雪,根本不是桂圆那种褐色的果肉,也没那么甜的发腻……」 说到甜的发腻,她忽然一阵反胃,干呕起来。这一次孕吐虽然没有第一次严重,但一天中也会干呕上几次。 冯夫人在一旁看着,试探地问:「怎么?你又有了?」 她羞涩地点了点头,说:「才两个月。」 冯夫人说:「你这孩子倒是个子女缘深厚的,娃娃一个接一个的落地,你姐姐别的都好,就是子女缘薄,这么些年才得了个姐儿,她那个婆婆哪里肯依,逼着你姐姐给小侯爷纳了两房妾,虽说小侯爷这会儿干晾着妾室,但他又有侯位承袭,时间一长难保就……」说到这里冯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但做母亲的哪有不牵挂着孩子幸福的。 徐观岚见姐姐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她若是说得多了,反而显得她这个连连生子的人显摆。她道:「姐姐,可有去看看?」 「怎么没看,这京城有名的大夫都看过了,吃了多少苦药,跑了多少寺庙求子,换来的还是一场空。」这是困扰徐听枫心头最大的问题,她不在乎丈夫纳妾,甚至觉得男人是该纳妾的。只是自己该有个嫡子才能稳定地位,在夫家挺起腰杆,她一日无所出,她就一日无法心安。 徐观岚想了想,道:「我当年去泉州的路上正好怀了身子,孕吐厉害,遇到一个千金圣手的年轻大夫,医术相当不错,临走时他还给了我几个妇人得胎妊娠的方子,等我回府找出来给姐姐送去,姐姐不妨一试?」 死马当活马医,虽然她没抱什么希望,不太相信乡野小地方的大夫医术能强的过京城名医甚至太医,既是她妹妹一片心意,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冯夫人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儿子、女婿陪着徐道成小酌,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围坐圆桌。正笑语盈盈、觥筹交错间,门下有人来报,说宁王驾到。 众人皆有些诧异,这宁王与自家并无多少交集,怎么这时候造访。徐道成说:「请进来。」他站起身来,身子微微晃了晃,酒喝得有些多了,鼻头通红。他正想带着男人们出去前院会客,那宁王却自说自话地进来了,身边还站着一位女子,蒙着面纱看不见脸。他果然是个仗着皇上宠爱而不靠谱的荒唐王爷,不仅随性地走到了别人内宅,还带着位莫名其妙的女人,真是够荒唐的。 见过礼之后,徐道成出于礼数请他上座,毕竟这宁王虽然荒唐却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就算他如今贵为首辅,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宁王笑着拉起身旁女子的手,像是介绍地说道:「这位是本王的爱妃。」 众人皆客套性地寒暄了一番,这个宁王侧妃姬妾众多,他们也都没有放在心上。不知为何徐观岚觉得这位王妃的眉眼有些眼熟,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时不时地在看她,而那双眼眸绝对不能用温和善意来描述。素昧平生,为何这般敌意? 宁王呵呵笑着道:「本王来得不巧,扰了阁老一大家子的团聚了,」他顿了顿,看向身旁女子,说:「不过说到团聚,还缺一人不是吗?」 众人皆在思考他的话是何意,只见那女子轻轻将面纱取下,一副熟悉的面孔就这样大剌剌出现在众人眼前,几乎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除名逐出家门进了尼姑庵的——徐知茵。 徐观岚简直不敢置信,几年不见,她非但没有青灯古佛相伴到老,反而成了宁王宠妃,她捂着唇怕自己因为太过于惊讶而叫出声来。 徐听枫对徐知茵有阴影,她的头一胎就是被她害掉的,见了她,她就忍不住寒毛直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诸位别来无恙啊,」她轻声笑着,像一个鬼魅,「啧啧,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真叫人羡慕呀!」 v第六十五章[12.20] 冯夫人铁着脸说:「你来做什么!你早已不是我徐家门的人了。」 徐知茵轻蔑地笑了笑:「我自然知晓,做一个卑微的庶女有何意思,哪及我如今堂堂王妃来得好!」 「孽障!」徐道成气得直拍桌子,「你这个哪门子的王妃,无名无份从尼姑庵里抬出来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她转过身,直视着徐道成:「徐阁老,您别忘了,我早已不姓徐,我做出什么来,干你何事。忘了告诉您,我如今叫应知许。」 应知许,应知许,就是徐知茵三个字倒过来,徐道成悟过来气得半死,脸色涨得通红。徐听枫在一旁给他轻轻拍抚着背。 见好好的一顿团圆饭闹成这样,徐观岚忍不住开口:「我不管你如今叫什么是什么身份,这是首辅府,容不得你撒野。你当年若是不做那些害人的事,今日团聚也有你的位置!」 徐知茵呵呵笑着,走向徐观岚,薛盛见状往前一档,眸色冷厉,完全不给她接触妻子的机会。徐知茵嘴角扯了扯,抚掌道:「真是鹣鲽情深,薛尚书一如既往地护着这个蠢货呀。」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他的眼神似要杀了她,这个女人留着迟早是个祸患,她的心已经坏透了,竟没有一丝忏悔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 冯夫人听不下了,喊道:「来人,把她给我逐出去!」 「慢着!」宁王慢悠悠地开口,「谁敢对本王爱妃无礼,本王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徐知茵换了副面孔,丝毫不要脸面了,扭着身子靠在宁王怀里,娇滴滴说:「王爷,您看到了吧,我一个弱女子就是被他们逼得赶出了门,孤苦无依,幸亏遇见了王爷。我母亲好端端地就去了,想来也是被他们给害死逼死了,王爷您可要为我作主啊。」说着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 徐道成怒火攻心,想他全家清流,却生出这样一个孽障来,当年念及父女一场饶她一命,望她思过悔改,如今她却变本加厉已这副姿态回来气他们。今天,他不管什么宁王不宁王的,这个恶果由他结出,他要亲手结果了她! 他推开一旁的大女儿,站起身来,怒火上头直冲头顶,白酒的力量也涌了上来,他走了两步,看着她那张神似钱姨娘的脸,心中各种滋味陈杂。他扬起手来,只觉得眼前恍惚然后一阵黑,倒地的那一刻,他彻底失去了知觉。 徐道成被徐知茵这么一气,中风了。薛盛才入内阁还未站稳脚跟,极力想隐瞒首辅中风的消息,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瞒了十几日,还是叫人知晓了。一时之间,林党又开始蠢蠢欲动。 皇上身在三清殿炼丹,心中却对朝政洞若观火。中宫皇后嫡子早夭,他嘱意立林贵妃所出七皇子为太子继承皇位,为防止外戚专权,他就不能再重用林家。薛盛是他一早就看中的人选,放在外面磨砺了数年,果然不负他所望。徐道成的能力远远不及薛盛,他只是未曾锋芒毕露,甘愿屈于岳丈之下出谋划策。如今徐道成中风了,正好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 三日后的大朝上,皇上宣布任命薛盛为内阁首辅,朝堂上立刻窃窃私语,这薛盛虽说有些本事,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他们不服。皇上道:「众爱卿有何异议?」有位老臣子思索半晌,还是执着笏板出列,奏道:「皇上,薛大人尚年轻,堪为首辅恐其难以胜任。」皇上笑了笑,说:「那依爱卿之见,谁可堪重任?」「老臣以为林大人最为合适。」说着一群臣子跟着出列,说道:「臣附议。」 这满朝文武,依然大多是林远斋的人。皇帝看在眼中,更加坚定了他要任命薛盛的想法,他还要看一看,这薛盛是否真的有能力抗衡林远斋,或者说他想借薛盛之手除掉林远斋一党,为七皇子将来铺路。至于薛盛,就留给将来荣登大宝的七皇子解决,每一个帝王都应该学会制衡各方势力,权势滔天甚至盖过皇权的都不能留。 皇帝手掌拍了下龙椅,说:「尔等如此有见解,不妨朕这个皇帝让位如何?」 他的话声音不响,甚至是面带微笑说得这话,却听得众人一惊,纷份跪了下来。 皇帝步下了龙椅,司仪太监连忙喊「退朝!」 正值正月,风雪皆大,宫道之上谁都没有交谈,三缄其口地出了宫门,心底皆在揣摩,这是要变风向了。 只是皇帝没有如了自己的愿,没有来得及立太子,就因为过量服用丹药,昏迷在了林玉棠的宫殿里。皇后早已视林家姐妹为眼中钉了,正好有了这个由头,皇后将林玉棠软禁在寝殿中。 薛盛在皇帝昏迷的这段日子里,早已将司礼监批红太监郭梁收为麾下。利用权力将自己福建的旧部下调往了京城,然后蚕食般地换掉了一批官员。 徐观岚又回了一趟娘家,她爹还是没有什么起色,不能言不能语,半面身子动不了。这病急不得,得慢慢调理,她忍不住掩面叹气,宽慰了母亲一番,便打算回府。 走到大门口,正要上轿,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踏马而来。她又惊有喜,驻足挥手:「绪哥哥!」 冯濬见了她,眼眸一亮,飞身下马。他在金陵得知她回京了,又得知姑丈中风了,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只想问一句她过得好不好。如今一见,见她光彩熠熠,显然薛盛待她极好。他便没有问出口,只是像往常一样微笑着喊了她一声「眉眉」。 五年未见,徐观岚感慨万千,他看上去比先几年还要消瘦了,精神头倒还不错。其实她有许多话想问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陪着他又往府里走,说:「我爹知道你来看他,他肯定会高兴的。」 冯濬去探望过徐道成后,出来与徐观岚闲话,两人闲闲地在小径上走着,旧年的积雪还未化开,几支红梅傲立枝头,鲜红雪白煞是惹眼。路上偶有打滑,她脚下不稳,差点摔了下去,他连忙伸出手来,她的婢女却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说道:「夫人仔细脚下,小心动了胎气。」 伸出的手一点一点地收了回来,拢在袖中。到此时此刻,他内心似乎还没接受她已为人妻的事实,再也不是从小围着他转的那个眉眉了。 他道:「外头天寒地冻的,你怀着身孕仔细着凉了,回屋吧。」 她摇摇头,说:「总坐着闷的慌,透透气走走也好。」 如此两人静默地走了一段路,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绪哥哥,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据她所知,他出了守孝期以后还是没有议亲。 他道:「我打算去王大将军麾下历练一番。」 「哪个王将军?可是外祖父的旧部下?你怎么想到要去参军?」 他点点头,说:「北方瓦剌一直为我朝边患,近来蠢蠢欲动,上回王将军来府上拜访祖父,我就动了这心思,祖父也很赞成。」 v第六十六章[12.27] 她皱了皱眉,说:「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原本就中了进士了,重新安排一个官位并非难事。」何况她相公已为首辅,她随便开个口,总要给她个面子的。 他本就不喜欢朝堂上的日子,每天都有种混吃等死的错觉,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不会去做文官。现在,他已失去毕生所爱,如果还是过先前的日子,那他此生也就白活了。他要上阵杀敌,实现他的人生抱负。他道:「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最崇拜谁吗?」 「当然记得,」她笑着学着他的口吻说道:「吾乃常山赵子龙也!」 「不能上阵杀敌的赵子龙,又怎么成为赵子龙?」他道:「眉眉,说实话,我今日就是来特地向你辞行的,看到你过得很好,我便放心了。」 他长途跋涉,一路奔波,马不停蹄,从金陵到京城,就是为了看一看她。她心中不是不动容,并非不懂,只是她唯有装傻充愣,装作不懂而已。她原本想劝他娶妻成家,他说了这些事情以后,她便无从开口了。 有婢女来报:「夫人,大人来接您回府了。」 她抬眼望出去,见薛盛负手站在一株梅树下,他身上还穿着官服,像是下了内阁直接来了这儿,枝头上飞来一只麻雀,很快又飞走,震落点点积雪,落在他头上。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含笑望着她。 冯濬与他遥遥拱手致礼。他道:「你快去吧,我也要走了。」 「绪哥哥,你多保重。」她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他驻足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直到那个男人牵起她的手,他才转身离去。 他知道,这便是他们渐行渐远的一生,此生他永远地失去了她。 回程的官轿中,他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似乎有些疲倦。她没有注意到这些,说:「你现在是首辅了,军国大事是不是也归你管?」他不置可否地挑挑眉,说:「何事?」 「表哥说他要参军上战场,可是刀剑无眼,我怕他受伤害。」 「所以呢?」 「所以,我恳求你动动笔杆子,不要派他去太危险的地方。」 「眉眉,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关心别的男人,我会吃醋。」 「表哥怎么会是别的男人,她是我最最亲的表哥啊!」她根本就无法苟同,「而且你与他还有些交情,你就不念及同窗情谊?」 他揽住她的肩,说:「这些朝政大事不用你这个小女子操心,你就给我安心养好胎就行了。」 「我自然不管这些个大事,我只知道若是我表哥出了什么事,我定要拿你是问!」 「眉眉,你这样事不对的。若都存了这样的念头,外敌入侵时谁来上阵杀敌,谁来保家卫国?」 「我不听不听,不要听你的大道理。」她捂起耳朵开始撒泼,「我只想让表哥平安,这样有错?」 「眉眉……」 「不听……啊哟,肚子痛,都是你气我。」她皱起眉,捂起肚子。 真是拿她没办法,明知她在装,他还要表现得关心她。他说:「好了,我争不过你。」 「那你答应我了?」 「嗯。」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雀跃地搂住他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小马屁精!他搂着她,让她头靠着他的胸膛,他犹豫了半晌,问:「眉眉,你爱的是我吗?」 她抬起头来,愣了愣,然后皱起眉,泫然欲泣。 「你说的是什么话,孩子都给你生了两个了,还有一个也在肚里了,你却开始怀疑我的忠心?」 「不是的,只是看你对表哥这样上心,我……」 「薛长松,你的自信呢?」 「我只是……想要听你亲口确认一下……」 「那好,这种话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表哥在我心里一直是我的亲大哥,我们一同长大,是无法割舍的亲情,如果我对他是男女之情,那就没有你什么事了,就算是皇上赐婚,你也撬不走我,懂了吗?」 养心殿,虚弱的咳嗽声透过层层叠叠的明黄幔帐传出来,听得跪在帐外的群臣个个揪心不已,却谁都不敢出声。皇上醒来了,但情况却似乎不太妙。熏笼里的香幽幽燃着,飘出一缕一缕的青烟。等了许久,忽然幔帐被人拉扯开来,卧病在床已有些时日的皇帝被人半扶起来,那双因病而浑浊的眼睛忽然变得清明起来,在人群中逡巡半晌,却显得有些失落,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v第六十七章[12.27] 皇后坐在床畔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说:「皇上,您要找什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跪在人群中的七皇子。皇后顿感不妙,皇上突然醒转,怕是要立太子交待后事,若是真立了七皇子,那林氏又将翻身。她念头一转,看到不远处的薛盛,说:「皇上可是要找首辅议事?」 薛盛躬身上前来,皇帝却避开了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指自己胸口,然后伸出四根手指,随后垂下手,过了一会儿又伸出三根,嘴里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呜呜呜地说不出来。 皇帝很着急,想找人写诏书立太子,可是内闱皆被皇后控制住了,他甚至挣不开她的手,而她还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而他有心无力,根本无法表达。 四加三是七,皇上果真想立七皇子为太子!皇后脸色丕变,说道:「皇上累了,快扶皇上去休息。」说罢起身走出帐幔,正色道:「皇上说他的病并无大碍,三四日便会好,尔等不必担心,都散了吧。」 群臣皆神色诡秘地退了出去,心里却个个明镜似的,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朝堂很快将迎来一场大风暴。群臣们各自在心中盘算着,还没走出宫门,却听得身后震天动地的哀痛之声传来——皇上驾崩了! 皇帝未立太子却骤然驾崩,各派皆盯着那张龙椅蠢蠢欲动。 已经惊蛰了,隆冬的脚步渐渐远去,这天夜里,轰隆一声,电闪雷鸣,迎来了新春的第一声雷。大雨倾盆而下,似要将众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又一阵风驰电掣般的银白闪电,耀得书房内的人脸上忽明忽暗。 薛盛从书桌旁抽身站起来,六合云靴慢慢踱到窗边,他负手静静地看着窗外,一下又一下的响雷和闪电交替显现着,他却岿然不动,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石青山一身黑衣疾步走了进来,他的衣裳湿了大半,满头满脸都湿了,他快速抹了把脸,拱手正色道:「大人,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大人令下。」 他的眸色深沉,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了握圈椅扶手,神色如常,声音却冷厉:「去吧。」 石青山领命而去,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幕中。 帝位的更替总是避免不了血雨腥风,历史的书写属于最终的胜利者,稍有妇人之仁就会满盘皆输,死无葬身之地。他热衷权力的追逐,享受权势带给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畅快感。人活一世,他不甘愿于平淡,他渴望干一番大事,不求名垂青史,不介意史书将他描述成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毕生所求即是将这个王朝带上更高的巅峰,那将会给他带来无上的成就感。他好不容易爬到了内阁首辅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又岂会轻易让位,就算拼尽所有他都无怨无悔。 只是有一人,是他的软肋。 薛盛转身离开书房,小厮默默地上来给他撑伞。他一路往凝秀院里走,婢女见了他连忙迎了上来,撑着伞将他引进屋内。 「大人,夫人已经睡下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卧房,房内静悄悄的,一盏烛火幽幽燃着,发出蕴黄的光。薰炉内的幽兰香还没有完全燃尽,在黑夜里隐隐透着一两缕青烟,很淡很清雅的味道。 他缓步走向床边的人儿,芙蓉帐内,她安安静静的睡着,卷翘的睫毛似两把小扇子轻轻覆在她漂亮的眼睛上,也许睡得比较暖和,白嫩的脸蛋上浮着两团浅浅的红晕,仿佛微醉了一般,很是惹人怜爱。 大概是命定的,她总是叫他动心不已。如果叫人算计起来,拿住她,那将是他唯一所畏惧的。成败在此一举,他必不能叫人拿住软肋,他要护她一世安稳,他已经做了决定将她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倘若他成了,来日风平浪静将她接回;若是败了,也能保她下半辈子安虞。 他俯下身来,在她额上轻轻印上一吻,未敢作太久的停留,他便残酷地唤醒了她。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知为何他看上去有些严肃,她道:「忙完了?」 他默然地点点头,端详了她一会儿,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她,说:「孔夫人邀请你去曲阜游玩。」 衍圣公府,无人敢动,这是最好的安排。 她看了书信,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苏红缨。她道:「眼下正是国丧期间,似有不妥。」 他握住她的手,说:「不妨,你带着孩子去吧,过一阵子我来接你。」 她也看向他,似乎想从他眼神中寻找些蛛丝马迹,可是他神色如常并无异样。她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没有回答,却说:「眉眉,你信我吗?」 成亲这些年,她对他的个性很清楚,越是大事当前,他越喜怒不形于色,也不喜欢说给她听,徒叫她胡思乱想。他总是以他自己的方式,给她最好最全的安排。她轻轻点了点头:「我信,一直都信你。」 「好。」他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他胸前,莫名的安稳感传遍心房。他道:「车马都安排好了,即刻就启程吧。」 她仰起头来,道:「不用这么急吧?外面下着大雨,而且晖哥儿和朗哥儿早睡下了。」 他又如何不知外头雷雨交加的天气是有多么的恶劣,幼子年少,她还怀着身孕,不宜奔波远行。只是这么恶劣的天气,恰恰是最好办事的时候,若是过了今晚,也许想走都走不掉了。 他道:「孩子们我已命奶娘抱上了马车,睡得正香,你不必担忧。」 看来他一切都谋划好了,早有了准备。她虽不过问大事,但她心知肚明,皇帝驾崩意味着什么,一场血雨腥风宫廷争夺战避免不开,而她的相公深陷风暴漩涡中心。要说她不担忧那是假话,但她不能面露担忧恐惧再叫他分心。她道:「好,我都听你的。」 她起身,他帮她穿着衣裙,一言不发,似乎手头最要紧的便是给她的裙腰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低垂着头,薄唇微抿,额前散下一缕长发。她柔声道:「长松,你坐下我帮你梳一梳头,不会耽误太久的。」 他依言坐了下来,她站在他面前细细地为他梳着发,最后端正地为他戴上宝玉冠。她满意地瞧了瞧,笑着说:「好了。」 v第六十八章[12.27] 「眉眉……」他心中不舍,也不知这一别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或者此生再见不着了。 她从裙上摘下一枚禁步,是一只纯金的仙鹤,上面缀着珍珠串子,下头缀着红玛瑙、琉璃水滴还有红流苏,她将禁步递到他手上,说:「这枚禁步名叫望归,长松,我等你来接我。」 四目相对,她微微笑着,他的眼眶有些泛红。 「眉眉。」 他伸手抱住她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上面,闭上双眼,静静地汲取她的气息给他带来的安宁。 就这样静默了会儿,她道:「走吧。」 他将她打横抱起,拢住风雨,穿过重重宅门,步伐坚定地送她上了马车。 她最后看着他微微一笑:「长松,保重,我等你。」 婢女放下了帘子,车轮滚滚,马车启动了。他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拍打着他的脸面,他的身后是灯火璀璨的府邸,门庭宽阔彰显着权力,首辅府三个大字照的银光雪朗,与这深渊般的黑夜形成强烈的对比。他只是静静地矗立着不动,看着大雨中,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最后一丝光亮与马蹄声也消失在夜色中。 他俊逸的面目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星眸,在她离去后,卸下重重设防泄漏出点点伤痛。 这注定是多事的一夜。 锦衣卫指挥使赵勉摸着疼痛的脑袋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青楼里,身上未着寸缕,他心中顿感不妙,这是被人设计了。他连忙推开挂在他身上的同样未穿衣服的女人,想要穿上衣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只是还没等他穿上中衣,一队人马冲了进来,手执宝剑将他团团围住。东厂厂公从人群中走来,呵呵笑着,阴阳怪气地说:「国丧期间还敢寻欢作乐,赵大人你好大的胆子!」 国丧期寻欢作乐是大罪是死罪,厂公很兴奋,他东厂与他锦衣卫不对付由来已久,从前他赵勉仗着林远斋撑腰总是压他一头,这口恶气憋了好些年了。今天不管是谁做的局,是谁要借他的手除了赵勉,他都很乐意成为借刀杀人的这把刀。 「老阉货!」赵勉啐了一口,「阉党祸国,尔等陷害忠良!」 「陷害?」厂公冷笑一声:「这几十双眼睛可都不瞎,人证物证聚在,赵大人还是留着口舌去和首辅大人分辩吧,我看他是信还是不信!」他挥了挥手中拂帚,冷冷道:「来呀,将他拿下!」 赵勉寡不敌众,他们甚至不给他穿上衣服的机会,就这样衣衫不整地被抓了起来。 石青山再一次穿梭过雨夜,进入首辅府,薛盛却不在书房,他思索了一番,明白他此刻内心所想,又匆匆往府中最高的霞飞楼而去。 薛盛果然在里头,敞开着窗户,雨水「吧嗒吧嗒」拍打进来,地面濡湿一片,他却毫不在意,负手站立着,眼神远眺,望着皇宫的方向。 「大人,赵勉已经被抓了。」 石青山从没想过这看似温润的大人有这般深沉的城府,自皇上驾崩以来,展现了他惊人的行动力,不仅换下了一大批官员,更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先发制人,杀伐果断,绝不心软。控制住了锦衣卫,就等于控制住了大半个皇宫,只要七皇子那头…… 薛盛点了点头,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转过身来说:「办得不错。我即命你为锦衣卫指挥使,你速速进宫。」 石青山愣了愣,旋即领命而去,这种情况下一刻都耽误不得。 薛盛没有离开霞飞楼,直到火光照亮黑夜,从皇宫的方向蹿出,他才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次日清晨,雨未歇。七皇子命丧火海林贵妃发疯,赵勉国丧寻欢作乐被羁押的消息传遍朝堂。众人心知肚明是谁的手笔,却无人敢点破,皆惶恐不安怕下一个殃及自身。 林远斋从没想过薛盛这般雷厉风行,是他小瞧了他。如今他的左右手都被削了,连七皇子都死了,他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成了一个真正的垂垂老朽。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为了保全林家子孙,他唯有辞官告老还乡,属于他的时代过去了。 宁王自然也知晓了这些令人震惊的事情,徐知茵在一旁撺掇:「王爷,如今七皇子去了,宫中并无合适的继承人,王爷可有想过再上一步,荣登大宝?」 宁王一惊,未料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子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来,他压低了声音:「你可不要胡言乱语,这可是谋逆大罪!」 徐知茵浅浅笑着说:「这怎么会是谋逆呢,王爷您乃是先皇嫡子,血统正统尊贵,不是他人能比拟的。如今皇室垂危,王爷您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这大好江山改姓薛吗?」 徐知茵对眼前的男人了如指掌,他根本不是传言那样荒唐,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装傻充愣,让皇帝以为他根本就没有谋逆的心思。如今这局面,他真的就没有这等心思吗?绝不可能,那张龙椅金灿灿的这样诱人,没有人能抵抗得住它的诱惑。她只不过是帮他说出了他不敢开口的话,给他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宁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地她抬起头来,他原本闲散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沉凌厉:「你这般怂恿本王,究竟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什么?她就是想要靠着他做人上人,叫徐家所有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叫薛盛跪在她面前让他知晓当初没有选择她是多大的错误,还要将徐观岚的脸刮花,想想就快意啊! 徐知茵被他捏的生疼,但她并未退缩,反而示弱地说:「王爷您看那薛盛,近来有多少人遭殃,若是坐以待毙难保祸事不上门,不如先发制人扳回一城。妾身只有王爷能依靠,自然希望王爷能成为人上人,这样妾身也过得安稳,这便是妾身的私心。」 宁王看了她半晌,忽然哈哈大笑:「爱妃呀,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 徐知茵窃喜,倚在他身侧,悄声说:「王爷,妾身知道薛盛有个软肋,就是他的妻子徐观岚,他宠妻如命若是将她抓了来,不怕他不退步。」 v第六十九章[12.27] 徐知茵万万没想到,在她打这个念头的时候,徐观岚的马车早已出了京城。 论料事如神,唯有他薛长松。 雨下了一整夜,马车也奔跑了一整晚,虽然速度快,可是徐观岚待在车内一点都没有觉得颠簸,马车极其宽敞,里头物什一应俱全,她拢着锦被睡的极暖和,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他看着陈设,惊坐起。映月道:「夫人怎么了?」她抚了抚心口,想起自己这是被他送去避难的路上,她掀开帘子一角往后看,后面的一辆马车里是她的两个儿子,看到马车紧紧地跟着她的,她才安心。 已经一夜了啊,也不知他如何了。 她道:「出京城了吗?」映月道:「过了,快出北直隶了。」 原是在国丧期间,又是这样的雨天,城门还没有开,城门口人烟稀落,皆戴着斗笠守在门口。守城的两名士兵看着时辰未到也不管那些站在雨中的人,只管斟着小酒,弄些花生米,对酌上一两杯暖暖身子。 士兵甲看着城下守在雨中等着开城门的人说道:「你说他们这是何必呢?这么起早贪黑的。」士兵乙吃了颗花生米,嚼了两下,道:「瞧你这话说的,谁还不为了生计忙活,你我这么大清早的不在被窝里窝着,出来又是遭什么罪,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士兵甲吃了口烧酒,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理,都是苦命人。我看他们也不容易,今儿要不早些开城门吧,你看怎么样?」「得,吃完这杯酒就去开门,也算行善积德。」士兵乙说道。士兵甲给士兵乙倒了杯酒,道:「来,满上。」 喝完正准备起身下楼去开城门,士兵甲突然听得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急近而来,士兵乙见士兵甲还愣在原地,便说道:「看什么呢?」士兵甲道:「好像有一队人马在过来啊。」 士兵乙透过密密的雨幕往远处望去,除了雨还有几棵树,什么也没有,便说道:「这大清早的,除了苦命人,谁会来这里,走了,开城门去了。」 难道他听错了?士兵甲摇了摇头,准备下楼,正在这时密密的雨幕中果然出现一队人马,士兵甲赶紧拉住士兵乙,士兵乙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望过去,果然有两辆豪华非凡的马车正朝着这边驶过,马车前面有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开路,马车两边借有护卫分列两侧,马车后面也跟着两个,着装统一,头上皆戴着斗笠,十分训练有素的样子,一时间竟看不出是什么来历。 士兵乙有些傻眼了,喃喃道:「上面有通知今天会有大人物经过吗?」士兵甲同样一脸震撼,摇摇头:「没有。」 在两人发愣的当口,马车已经驶到了城门口,城门口的百姓见了这阵势赶忙退避到了一边。高头大马上打头阵的男人冷冷地朝着城楼上的士兵喊道:「快开城门。」 守城的两个士兵赶紧跑了下来,将城门打了开来。通行照例是要做一番检查的,士兵甲还没有开口,对方就已经递上去一个玉牌。士兵甲接过去一看,顿时一惊,竟然是首辅府上的人,自然是得罪不得,不过还是要例行检查一番的。他笑呵呵地问道:「这位爷,敢问这车上坐的是什么人?」那人眼一横,道:「这是你该过问的吗。」士兵甲还想开口,士兵乙拉住了他,拱手作揖:「既是首辅大人府上,哪有不放行的道理,这位爷,您请!」 士兵甲愣愣地看着豪华的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在另一边查完人口的士兵乙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都走远了,是被人家的气势给震倒了?」士兵甲傻愣愣地点点头。士兵乙道:「别看了,那些都不是你我所想的,告诉你个事,这天下也许不久之后就要改姓薛了!」士兵甲睁大着眼睛惊讶地看着士兵乙,半天说不话来,这是要变天啊。 皇后乃公主生母,算是与薛盛在同一阵营。两人达成共识,拥立身份卑微的宫女诞下的十四皇子为新一任的皇帝,此时的十四皇子不过三岁,既无外戚之忧,又能控制新帝,还能搏个辅佐幼帝的好名声,一举多得。 满朝文武皆明白薛盛狼子野心,却无人敢言。偏偏宁王聚集了三万兵马,打着保卫江山的旗号起义了。只是他的兵马未能攻入皇宫就败了。 薛盛道:「新帝乃先皇子嗣,继承大统名正言顺,有本官在无人敢窃国,你宁王是要保卫哪门子的江山?」 这一场闹剧前后不足十日,一时沦为京城笑柄。宁王在狱中被人灭口,对外宣布暴毙身亡。 宁王是谋逆罪,王府被抄,府上所有人或杀或卖或流放,无人逃过。徐知茵鬓发凌乱,缩在人群中,凶神恶煞地官兵叫她瑟瑟发抖。没有出路了,只有这一招了,她慢慢爬到一个看上去像管事的腿边,拉着他的衣摆祈求:「大人,我是首辅大人的小姨子啊,他夫人是我亲姐姐,求您让我见一见夫人。」 那人看了她一眼,说:「你就是徐知茵?」 有戏?徐知茵眼神放光,用力地点点头。 大人特地交待的,他正愁找不到她呢,她却自己送上门来了。那人笑了笑,喊来两个人:「带走。」 徐知茵被带到了一间空屋子,情况似乎与她预想的不同,她连忙说:「大人,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是夫人的妹妹。」 那人道:「我知道啊,首辅大人吩咐过了,要好好待你这个小姨子,怎么能让你同那些人一样发卖了呢?这样就丢了夫人娘家的脸了。」 徐知茵没有听出他的话外音,说:「大人,能不能让他们放开我,我的胳膊被拉着挺疼的。」 「放开?」那人笑了笑,说:「听说你曾经想划花夫人的脸,还推她入河想要了她的命,你这妹妹可当的真好呀。」 徐知茵终于听出了不对劲,这哪里是来宽恕她的,分明是来报复的。她眸子里写满了惊恐:「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那人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一步一步地靠近她:「遵大人的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要——不要——啊——」 匕首划开她脸庞的一刻,徐知茵惨叫起来,旁边一人立刻拿出一个布团往她嘴里一塞,叫她叫不出声。片刻,她的脸蛋血肉模糊,不忍直视。 徐知茵痛得昏了过去,她本也是清秀佳人一枚,如今容貌尽毁,连鬼都害怕。那人见她昏过去了,又说:「给她身上绑上石头,沉湖。」左右得令拖着徐知茵出去了。 那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实话首辅真是心狠,竟然想出这种招数来对待一个女子。先划花她的脸毁容叫人辨别不出是谁,再秘密溺死她,这样尸体就算被人发现,也保全了徐府的颜面。更重要的是,这些手段原是她这个女子想出来的,对象还是自己亲姐姐,真是最毒妇人心不能以貌取人,想到这里,那人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发誓此生要离那种看似柔弱的小白花远一些。 新帝是被太后抱着登上皇位的,在群臣的跪拜山呼万岁中,开启了内阁首辅薛盛专权专政数十年的道路。 枯叶入潭冬已去,繁花戏鱼春又来。 又是一年科考时,江南贡院,一对石狮子威严地矗立在大门前,两旁有牌坊各一座,上面写着「明经取士」、「为国求贤」。 v第七十章[12.27] 士子们满怀着希望陆续跨进朱红色的大门,对号进入号房,九天六晚,就在这一格一格的狭窄号房内,将有明日之星走出。这是国之希望,朝廷的每一位官员,都曾经从这里走出。 钟声铛地敲响,监考官开始放考题。 监考官们不敢轻视任何一位学子,今日卑微贫寒,明日也许就位极人臣。 首辅薛盛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顶十六抬大轿落在江南贡院门口,一双官靴走了出来,端的是无限的威仪。才一瞬,他便转身笑着将轿里另一个人扶了出来,是个俊俏后生的打扮,虽是一身男装,还是不难叫人看出是女儿身来。 薛盛看着她那一身打扮,笑着说:「也不知会不会被人传出首辅有断袖之癖的闲话来。」 徐观岚笑了笑,说:「你很在意吗?坊间说我凶悍不让你纳妾,我也没有计较呀。」 科考历来是大事,出过不少舞弊,他今日来突击视察。她非要跟来看一看他走出来的地方,他经不住她的央求,只是贡院历来没有女子进入过,她自请着男装前行。 他挑了挑眉,说:「你着女装就行,无人敢说你不是。」 「他们当然不敢挑你的过错,只是你近来风评有些差,我可不想再给你造成负面影响。」 「多谢夫人体贴!」他笑着牵起她的手往里走。 「喂,你还是别拉着我了,真让人以为你有男宠呢!」她甩了几下手,却没有挣脱开来。 他不仅没有放开她的手,还将她的手拢在袖中揉捏,他说:「我今日带你来看了,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她脸色一红,他近来又学了不少新鲜招式,变着花样地折腾她。为了来贡院看看,她答应了晚上满足他的要求,这男人怎么总也不知餍足,总也喂不饱他似的。她在心里骂了他一声,用尖细的指甲重重地刮了下他的掌心。 他却只是噙着笑紧紧包裹住了她的手。 监考官们看到他的到来,显得十分的意外,忙诚惶诚恐地迎了上去,拱手作揖:「首辅大人驾临,未曾远迎,下官该死。」 薛盛微微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礼,尔等做好监考,我随便看看,不要打扰考生。」 号房里的考生也激动起来,这是见到了首辅大人呀,一想到他当年也是从这里走出来的,这无疑给了他们无限的希望,仿佛下一个平步青云的就是自己。 徐观岚在他身旁悄声问:「你当年是哪一个号房?」 「丁字号第一十五。」他附在她耳畔轻声说着。 监考官早已看出她是女儿身,看破不说破,想来这便是首辅夫人,看着他们交头接耳的亲密模样,传闻还真是不假,这首辅大人果然惧内又宠妻,连进贡院都能把她带在身边,真是不成体统。只是这朝廷如今由他一人说了算,他一个小小监考官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徐观岚顺着他说的号码望过去,这间号房并无任何特别,号码也不是吉利的数字,谁又能想到会从这里走出了一个大人物呢。 贡院里没有待多久,一个下属匆匆而来,掏出一封密信:「大人,八百里加急。」 薛盛走到一旁,匆匆一看,神色凛然,瓦剌请求和亲休战。 休想! 只要他薛盛在朝一日,就不可能存在割地、纳贡、和亲这种软骨头行径。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文死谏武死战,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祖训。河山不能让一寸,唯有将外敌打趴下这条路! 他简短地说:「召集群臣,金陵府议事。」 《永明录》载:内阁首辅薛盛,庐州人士,十八岁连中三元,任翰林院修撰,同年连升七级任吏部侍郎入文渊阁,历任泉州知府、福建承宣布政使、吏部尚书,二十四岁入内阁,次年官拜内阁首辅、太子太傅。乾文元年,拱立辅佐新君。其人大权在握,心术不正,心狠手辣,政见不同者下场无比凄惨。其人功勋卓着,当政期间,荡倭寇、平瓦剌、征朝鲜、收宝岛,四海之内皆平安;行新政、修律法、减赋税、通贸易,百姓安居乐业。 野史云:内阁首辅薛盛,家境贫寒,状元出身,靠娶尚书嫡女走上了为官之路,靠青词博得君王青睐官升七级。薛徐氏貌美蛮横,首辅惧内,虽大权在握,终其一生未敢纳妾,生三子二女。 戏文:想我与卿初相见,我在马上卿在怀,卿卿莞尔一笑,纵铁石人,情意牵,自此如花美眷,良辰美景,我与卿卿朝看花夕对月,常并香肩比作鸳鸯成双对。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百宠小媳妇》上 作者:织梦 02、《百宠小媳妇》下 作者:织梦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