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明使》 楔子——万物初始 讲的是宇宙诞生之初,天地一体,皆是混沌。突然有一天,一位巨人苏醒了,他拿起巨斧劈开了这片混沌,清气上升,浊气下降,这便形成了最初的“天”和“地”。 但当时的“天”“地”只具备一个雏形,还不是如今的天地。 这两股气存在于宇宙的历史长河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清气不断上升最后汇聚一起,有一群原住民在这种环境下诞生了,他们被尊称为神明,也就是神仙;与之相对应的,浊气下降,同样有生命在这种环境中诞生,这些生命在历史长河中慢慢演变,到了如今他们有了一个称号——人类。但在这浊气下降的过程中出现了分层,更为浓厚的一部分浊气在地出现后并没有停下步伐,它们仍不断地向下漫延渗透。 不知过了多久,除“天”“地”外的第三个领域——灵域诞生了。与其它两个领域一样,灵域也有属于它的原住民,这群人被称为灵明使。 神明、人类、还有灵明使,三者虽然生于不同地方彼此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凡人可以通过修行直至功德圆满后受封便可以飞升到天宫脱胎换骨,摇身一变成为神仙。但这也仅仅限于修炼之人,大多数的凡人穷极一生最后都逃脱不了死亡的宿命。 万物归宗,凡人体内的浊气在肉体死去后解开了束缚便会受到源头的吸引而不自觉的踏入去灵域的路途。倘若是修炼之人亦或者是一些生前勇猛的将士则有机会成为“宿灵”在灵域继续生活下去,因为这些人通过修炼或是锻炼等一些其它途径能使得身上的浊气重于普通人,减小或避免了被灵域吞噬的情况。 值得一提的是,先天的优势下,灵域的原住民们体内有着更为纯正浓厚的浊气,这种浊气也被称之为灵力,能听从自身的调动。 “宿灵”必须寄托在宿主身上通过宿主源源不断的给予灵力才能得以生存,寄托的代价就是为宿主所用,听从宿主的命令,否则时间一长便油尽灯枯彻底魂飞魄散。但有一些灵明使天生能力薄弱,灵力匮乏,因此承受不了宿灵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这些灵明使只能沦落在普通的乡间市井中平平淡淡生活一生。若这群人执意而为,最后只能落得五脏俱裂,性命难保的地步。 当然,“宿灵”是实力的下限,宿主才是上限,只有宿主不断努力突破才能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 不知从何时起,灵明使们发现了自己这种与生俱有的能力,野心膨胀的君王们便广招贤人异士为自己所用去领土扩张和资源抢夺。 但哪有人生来便是天才,要学会运用灵力、操控宿灵,就像写字需要人教一样,各地也是陆陆续续出现对应的部门,大多都以学府设立。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灵域从此进入了军阀混战的年代。 混战,吞并,然后得一朝安宁。过个几十年、几百年,君王之欲无厌,起兵又至...... 如此反反复复,民不聊生,人民生活困苦不堪,君王不敢懈怠,将士疲劳不已。终于有一天,在四位圣人的努力之下,各国君主终于同意派出代表在灵域中心地带进行会谈,一起签订了《七十条约》,对灵域内的所有灵明使与国家势力做了条法规定并在会谈地点设立了互相监督的部门,起名为“公会”。 签订《七十条约》的地方叫做上都,是个大岛,周围攀附着许多小岛。 它北面的两座大半岛隶属横舟;西北方与横舟左半岛接壤的是昭辰;西边有个叫做南诏的大国盘踞在昭辰南边;东北面有块叫做别燕山的领土和横舟右半岛相邻;往下分别是左右两边大小相似的国度暮日、巴哈,唐旦国位于两国之南面。后来因为内部分裂的问题,巴哈国分成了巴北和巴南,各占据北边和南边。新湾群岛处在灵域最南边,一直以来都远离战乱。 灵域说大不大,但也不小。 上都作为和平地带的象征,让许多不同国家及势力的人闻声而来,由于风俗习惯和服装的不同导致各种风格在此地百花齐放。 而今天所讲之事,发生在第三次灵域大战之后,也正是和平条约签订的第一百年...... 第1章 逐鹿少年 这日是中伏,天边的云烧成一条涌动的大河,大地上尽是太阳散发的金黄色余晖。 园子里熙熙攘攘,一个半大的孩童牵着娘亲的手,嘴里含着刚买来的糖葫芦,不时打量着周围,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湖边的佳人才子坐靠在石椅上牵着彼此的手,年轻的姑娘将头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少年看向伴侣的目光柔情似水,含情脉脉。 忙完活的农夫扛着钝齿状的锄头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子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农夫眯着眼抬头望向橘黄色的天空,不禁骂了一句娘。 灵域里的天气变化无常,特别到了三伏就显得格外炎热。 高高挂在头顶的太阳射出的光辉穿过树叶的间隙,错落有致地洒落在园子里的一张石桌上。 桌上刻着的棋盘此时已被黑白子多数覆盖,两个老翁坐在树荫底下对弈,左边那位手摇葵扇,留着花白长须,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另外一位穿着汗衫右手托腮,老翁如临大敌般紧锁眉头,脸色显得十分沉重。 邓老和李老年轻从兵打仗,年迈后享受着津贴特意搬来上都享受晚年之福。两人没什么爱好,却对下棋有着极大的兴趣,可以说是如痴如醉。 每逢午饭过后两人便按照约定来到此处下棋,这一下就是一个下午,甚至常常对弈到天黑还浑然不知,直到丛中的蟋蟀“啾啾啾”的叫起这才收起棋子扫兴回家。 棋盘上,只见白子落下,黑子犹豫了一会落在它右边。白子紧接一颗落在左边,李老抠了抠下巴,思索了一会落在上边。 邓老嘿嘿一笑讲道:“你又输了,老李头。” 随着白子落定,李老细看后瞪大了双眼,汗衫老翁这才明白自己又输得彻彻底底,再看邓老一副笑吟吟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老李头指着老邓头的鼻子大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这么多年了就只会下这一套对付我?!” 邓老笑的更灿烂了,“这么多年了,你老输同一招我也没办法啊。” 老李头脸色难看,所谓“一个地方让人嘲笑一辈子”不过如此吧。 “早知道些,我便拉下面子向那个后生学学了......” 一句不经意的话宛如一颗石子,突然的砸向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了两人内心的涟漪,回忆宛如涨潮的海水一般瞬间席卷两人的大脑,老邓头接道:“说来,事情也过去很久了,那小子估计做了有近二十年的大官了吧。” “是二十二年。” 两人了沉默许久,像是在回忆着属于他们的那段过往...... 微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秋意萧索,行人寥落,落叶似金黄的蝶缓缓从树梢坠落。 伴随着片片树叶落地,一名少年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在园子的石板路上,那少年戴着斗笠披着黑色面纱看不清脸,他身着一袭夜行衣,浑身上下破旧不堪,满是泥土和血污在身。 如此奇怪的人出现在园子难免引起二老注意,两人一路盯着少年,始终握着一把棋子在手。虽然已经步入老年,但二老明白必要时自己还是要站出来保护百姓的。 那少年注意到两位对自己的戒备却也没有在意,只是默默走到路头后拐了个弯消失在园子里,看这路线两位老人这才明白原来这是当地学府的学生。 场面有些许的尴尬,右边的老人咳了咳嗓子后喝了口茶,二老对视了一眼后尴尬的哈哈一笑,“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有活力,换我们那个年代早拉去打仗了。” 两人一边重新摆着棋一边调侃道,“再来再来,这次定破此局。” —— 上都有一座小岛落在本岛的西北处,岛上的学院叫做零榆学府,且不说在本地,在整个灵域也是大有名气。 再来说说那少年,少年离开园子后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穿过园子来到了东市,两边尽数是摊位和店铺,杂七杂八卖什么的都有。一路走过,更是能看到各种奇珍异宝,越往里头花样越多,显得越神秘。 没有理会路上的吆喝和张灯结彩的店铺,少年穿过街头,又拐入下一条街道,各种充满诱惑的肉香一溜烟的钻进少年的鼻腔,令人防不胜防的香味让少年几乎饿瘪的肚皮再次咕咕作响。 他咽了咽口水,只是看了一看店面和摊位便埋头继续赶路。 一路上,烤乳鸽、古董羹、疱膳,甚至连茶楼都有。 只见一位身着粗布衣裳头戴方巾的货郎在路边吆喝着:“卖糖葫芦嘞,又香又甜又不粘牙。”赶路的少年在听到吆喝时却出乎意料的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望去,掂了掂别在腰间的钱袋。大约还有十几钱,少年狠下心叫住货郎,要了几串糖葫芦后以更快的速度大步离去。 又走了半刻钟,少年终于在一堵不大不小的拱形石门前停了下来,石门上有块匾,上面醒目的写着三个大字——玉树苑。 他整了整自己有点可笑的装束后故作轻松的样子走进里面,里面是一个院子,地面由青石板铺着,隐隐约约长着些青苔。中间有一个大坛子,坛子中间种着一棵桃花树,黄金般的叶子脱落到青石板路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左边的古典楼房每一层都有许多翘角,像凤凰展翅那般,外表高俊壮观,内表富丽典雅。 这栋楼房上下分为四层,第一层外边的两扇大门张开,内堂里放着张大圆桌和几条坐墩,墙上挂着些山水画作和笔走龙蛇的书法作品,显很有韵味。内堂和膳房隔着一道门,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楼房上面三层由红木栏杆围作一圈形成环形走廊。每一层有四所客房,分别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客房数量不多,但很是宽敞。 少年走进内堂,坐到坐墩上,习惯性的喝起桌上的绿豆莲子粥。 稍微甜了点...... “回来了?”,赵天傲回过头,一位风韵犹存身着胭脂红褙子,手拿团扇的妇女不知何时进来问道。 “嗯,我回来了”,少年回答。 余娘是这个院子的掌事,这个院子除了她还有三个伙计,和一位掌勺的老妪。几个伙计平时就住在二楼上,至于三四楼不必说自然是给少年这等人员租住。虽然两人是房主人和上客的关系,但余娘常常照顾少年,街坊邻居也因此戏称两人是“母子”。每听到这些话,余娘表面上怕有损少年颜面让邻居们注意言辞,内心里其实是很开心的。 余娘留意到了桌子上的油纸包裹着的糖葫芦,她故作惊讶道:“咦?这是什么?” 少年看向拼命向他眨眼的余娘心中一阵无语:都多大的人了,还和人家小姑娘抢东西。 他白了余娘一眼没好气道:“给她带的,你要吃就拿一点,不许全部吃完。” 余娘咯咯咯的笑着,并未取走分毫,她摇着团扇含笑道:“吃完了粥就上去冲洗一下,如果待会要出去记得准备一下遍灯笼的架骨。” 少年敷衍的答应下来后继续喝着碗里的甜粥。 一碗见底,少年回到客房简单冲洗梳理后又行色匆匆的下楼,正要离开玉树苑时余娘不忘再次叮嘱:“小赵,记得要买些灯笼架骨回来。” “知道了”,少年突然停下来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她呢?今天怎么没看到她?” “在莲花池喂鱼呢,要我说你们两个也真是的,一个整天往外面跑,一个天天待在医馆。” 少年笑而不语,他背着余娘招招手告别。 “好好好,余娘知道了,你去吧。”余娘同样向往门外走去的少年挥了挥手,目送着他的离开。 余娘看着少年离去的模样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她摇着团扇,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消失在玉树苑的内院里。 少年的身影越拉越长,落日的余晖也越发耀眼,或许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追求的是什么,但少年却已行走在追逐的路上...... 第2章 清道夫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打脸的。想象一下,当你怀揣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准备为自己的生活而奋斗,你甚至觉得一路走来的空气都是清新香甜的。但所谓的现实就是这样,会在你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给你一个重重的大逼兜子然后趴在你的耳朵边上轻声细语的说道:“你踏马跟做梦一样~” 夜半子时,少年叼着根狗尾巴草摆出张叛逆的嘴脸走在荒凉的山区上,长着一身褐色羽毛的猫头鹰宛如黑夜的使者伫立在枝头,它歪着脑袋睁着双冒出绿光的眼凝视着徐徐前行的少年。 这荒地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少年待着山区已有多个时辰却始终不见人影,这才走投无路只好下山。 远处幽幽地刮来一阵冷风。 衣衫单薄的少年缩了缩脖子。 好冷…… 时间回到两天前,那个从玉树苑走出去的少年来到零榆学府顶风阁,所有学子都在这里接取甲、乙、丙、丁四档差事赚取钱财维生。 少年取出出门时别在裤腰带边的行囊,从里面又拿出三小样,一把略有破损的匕首、一块精雕细琢的玉佩以及一个草草编织的香囊。 管理学子出纳的中年女书办先后端着这几样东西仔细地瞧了瞧,然后又瞥了少年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赵天傲,两档差事完成,照例给你二百钱。” “咣当”一声,女书办取出了一钱袋子放在桌上,将其打开后细数才看到这些铜币大小各异,图案也不大相同。 回顾昨日,赵天傲一大早便跑出去飞檐走壁般的抓捕盗贼,晚上还要偷摸着去野兽林找做香囊的香料,弄得自己满身疲惫最后结算时不过二百钱。 一天二百钱对一位学子来说日子不算难过,奈何赵天傲花钱大手的恶习还没完全改过来而且自身还要交玉树苑的住钱,这才经常对此犯愁。实在不行的时候少年干脆哭着喊着向余娘卖惨,反正余娘一直拿自己当干儿子来着,不会在乎这么点小钱。 另外,零榆学府规定凡是学府学子均不可接受任何家中援助,一切东西都要靠自己打拼,这便让本就惨淡经营的赵天傲更为雪上加霜。 尽管钱少但总归是要填饱肚皮,少年没有丝毫言语的顺手抓起钱袋子离开了顶风阁。 出了门,迎面撞来的清风使少年沉重的内心轻松了几分。 他闭上眼,深深吸进一口气。 赵天傲缓缓吐出气,睁开眼,从容的向前走去。 “今儿怎这么晚回来?” 只见另一位与之年龄相仿的男子靠在墙边,他左手托着暗褐色羽毛的黑鸢,右手轻轻抚摸,目光自始至终不离半步的问道。 男子头戴青黑色乌纱帽,面相说不上多好看,只能说中规中矩。最为显着的还是他那鼻头上的黑痣,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中间。 赵天傲停下脚步沉着道:“你这情报来的太慢我绕了点弯子,不过还好,被我三两下解决了。” “什么?!”似乎只听到前半句的男子惊愕道,“阿寅可是这岛上飞的最快的猛禽!你居然说它慢!” 名为阿寅的黑鸢冲少年发出不满的嘶叫,仿佛也在诉说着心里的不满。 赵天傲没心没肺般的迈开步子继续补充道:“比起我家的那只海东青还是差远了。” 男子一甩黛蓝色的衣摆干指着赵天傲却愤愤的说不出话来,“你……” 少年扬了扬嘴角把手伸进方才女书办给的钱袋从中取出一把钱币往后撒去,那男子一见到钱连手中的黑鸢都顾不得连忙扑上去抢。 只见男子边捡着地上的铜币边眉笑颜开道:“哎呀呀,这多不好,不就帮个小忙嘛搞的这么客气。” “行啊,你还我?”赵天傲回过身对着男子摊开右手道。 “别别别,俗话说‘蚂蚁再小也是肉’,我最近手头紧着呢。” 赵天傲不苟言笑的收回了手。 “不过”,男子突然认真问道:“你真甘愿就这么一直做些小差事活下去?我知道你讨厌麻烦事,但世上的麻烦事可不会因此为你让开道。赵天傲,我认识你也算两年了,你的实力我清楚,明明有着让所有人畏惧的本事为什么你不愿意表露呢?” 这番突如其来的话令少年一时沉默。 良久,赵天傲才想明白,他开口道:“因为没钱。” 说罢大步向前走去。 男子愣了一下,他赶忙叫住他,“喂!我这里有个差事接不接?” 少年摆摆手,“算了,不感兴趣。” 见背影越来越远,男子急切起来大声道:“要是给你一万钱呢?!” 远处的少年顿了顿,又不慌不忙的走了回来。 “此话当真?” 这位穿着黛蓝色衣衫的男子拍拍胸脯保证道:“当真。” “我不走了,你说说看吧。”赵天傲双手环抱至胸前。 男子小心翼翼的从衣襟中取出一张泛光的画纸上面盖着各种大的小的红官印。两人的目光逐渐聚焦在纸画上戴着斗笠满脸拉渣胡子的男人身上,纸张的画像虽仅用笔线勾勒却依然在眉宇之间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凶恶。 “萧真,四十二岁,在横舟河渡杀害白氏一家妻儿老小共六人,悬赏一万钱。” 说到此处,赵天傲眼神锐利起来看了看一旁的男子,“吼,你这是想让我插香入伙干‘清道夫’去?” 何为“清道夫”?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能做清道夫的无一例外都有着很高强的本领。 只是清道夫们的目标多是些穷凶极恶之人,恶人们发现清道夫的身份后可不会就这样罢休。 流血受伤倒是事小,怕只怕在折了胳膊断了腿。 托主明白其潜在的危险性,于是无一例外会给出一笔丰厚的报酬作为回报,可以说当“清道夫”是危险与回报并存的。 “孙玉啊孙玉,怎么那么多高手不叫偏偏要选我呢?” 孙玉摇摇头,“我自然知道高手很多,可那些人和你不同。我俩存在互利关系,可你对我而言更像是一个朋友,虽然性子时常冷了一些。我之所以让你去也是想让你向世人证明自己,不知是不是错觉,凭我多年混迹行间的阅人经历来看,你的过去应该很是不同。” 少年看向别处的梧桐树,不知在想什么。 孙玉嘿嘿一笑又补充道:“再说了,要是你拿到了这笔钱说不定我也能跟着沾沾喜气。不过你放心,该要的信息我的眼线已经全部给出,明早我会整理起来,你只需要答应我接下这个差事即可。” 赵天傲揉着太阳穴半晌才作出回应:“好吧,我答应你,明天渡口见。” 离别之际,见背影将要彻底消失时,孙玉才肯双手张开放到嘴旁,似乎要喊出心底的不平般大声道:“别总是你家你家的!你又不是什么王子公孙!” 翌日,赵天傲和余娘打过招呼后带上了仅剩不多的散钱便早早地出了门,渡口离这里不算远,步行了一小会后就可以走到。 虽说是早上,可道路上和周围店铺却无一例外的挤满人,简直万人空巷。这其中不乏贩卖早饭的小摊位或是送别亲朋好友离去的身影。其中一家卖早饭的摊位很简陋,一间年迈矮小的石屋,两根竹竿插在地上,半空的麻绳绑着一块大大的黑布,客人们坐在黑布下摆放着的木桌与长凳上。 小贩用炭火在凹陷的石墩上烧开一壶滚烫的开水,他提着开水回到屋内,没过多久端出一碗馄饨来放在客人的桌上。那馄饨汤里放上几根榨菜,撒上细密的葱花,客人拿起平勺舀上一点放入嘴里,顿时鲜香四溢。再吃上一个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喝上几口刚磨好的甜豆浆,一天下来都会很有精神。 小贩卖的早餐也不盈利多少,这么一套下来只收十四钱,本着良心和初心做生意,使得这家店铺在当地名声大噪。有人让小贩提提价格,小贩只是笑了笑,他声称这家店开了近二十年,是给那些学子和脚夫们提供早饭的,名气也好,荣誉也罢,只要别人肯说上一句“好”自己心里就满足了。 一家店铺,一张白布挂幅,用黑墨从上至下写着四个大字:人间烟火。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少年借助孙玉给的消息找了好久才找到出船的船夫,在商量好后乘坐着高帆红木船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前往另外一座小岛上。 扬起帆的木船说不上多大却也在水上行驶的飞快。 没一会的工夫两人便从江口来到了公海,海面上风平浪静,内地里却是波涛汹涌。 赵天傲趴在船身从上往下看去只见得海里一片黑,望不见底,摸不清路数的他又默默的收回俯视的身子。 木船行驶的途中难免有几只出来觅食的海鸟飞到船头,好奇的望向少年,它用噱头啄了啄木板,小跳了几步随后又展翅飞往他处。 两岛距离较远,一路上枯燥乏味,这时船夫难免会找乘客唠嗑作乐。 只见船夫在后舱掌着舵,盯着前方目不转睛地说道:“好久没遇到去那座岛的客官了,那座岛位置偏僻鲜有人员来往,看客官的样子不像是去游山玩水,莫非是去寻亲问友?” 赵天傲正坐在船头上享受着清静,“无可奉告”,少年冰冷的说道。 船夫一下子没了兴趣,过了一会觉得太无聊又自言自语起来:“唉,那块地方还真是个不毛之地,你说位置太偏也就算了,这段时间又不知道什么原因怪事频频的,老是少鸡少鸭。那边的船夫还和我说有个小镇,百姓大多是一些老人和小孩。半夜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老是响,提灯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街上空无一人,估计是见着鬼喽。” 这一番话引起了少年的猜忌,他便询问道是哪个镇子哪条街道,船夫微露喜色,滔滔不绝地讲道:“就是那个沉泥街的东南道嘛,我估计着正是因为太落后了,所以年轻人全都往外面跑,只剩下老人小孩,阳气少了,人气没了,那鬼就有机可乘了。” “还有还有,有一次一个小孩大半夜的跑出家门,说是不信有鬼,叫了几个人半夜一起出去抓小偷,可结果有个小孩和他们走散了,一个人在街道上走着走着,远远望去酒楼还有亮灯,想过去讨口水喝。” “去了之后,发现的是有个个子不高的人跪在地上,嘴里好像念叨着什么还一边磕头。小孩胆小,颤颤巍巍的后退。一转身,猛地撞到了什么东西身上,他揉了揉额头,抬头望去,你猜怎么着?有个若隐若现的黑影正面色凶煞的瞪着他!那身影说是有五六米那么高,回到家后小孩就一直哭哭啼啼的,第二天开始便六神无主,目光溃散的,就像是被夺了魂,你说这事怪不怪?” 赵天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想道:这小孩说的黑影难道是恶灵? 所谓的恶灵也叫怨灵,是灵明使死去之后的魂魄所化,倘若心里怨念过重或者执念太深都是有可能化为恶灵危害灵域的。 就好比自然社会民间流传的僵尸,有位道长说过:“人变成坏人是因为不争气,尸变成僵尸是因为多了一口气。”这口气便是自己的心结所化,死后没了意识,全凭这口气行凶作恶。恶灵一词就此而来。 灵域的一些老百姓没受过什么教育,见识也短浅,就统称其为“鬼”。 但赵天傲很快便没了这些想法,因为尽管恶灵体型再大也绝不可能有五六米那么高,而且自己也不是奔着这件事情来的,没必要刨根问底。 少年让船夫停靠在水乡旁,这水乡便是学院给出的目标位置。 船舶停在了岸边,下了船,眼前是块孤零零的泥地,付了船钱,赵天傲正准备离去,船夫好言相劝他千万记得绕开那块地方,邪门。 赵天傲敷衍地点了点头,双脚踩进泥地里。 第3章 沉泥街 好景不长,出发后赵天傲才发现虽然孙玉这个守财奴给出了大致方向,但这荒凉残败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况且这段路途既没有指引也没有标识,很难摸清方向。 好不容易到了一处村庄,可这里却是毫无生气,安静的连苍蝇扇动翅膀的“嗡嗡”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发黑的案板上放着块腐烂发绿毛的肉,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蛆;窗户半开着,表面那一层苍白的窗户纸被撕扯的不成样子;路道上随处可见的是肆意生长的杂草。 赵天傲踮着脚步徐徐前行,他一边走一边喊着人,尽管自己明白这块地方有人的概率是微乎其微,而自己得到回复的概率更是沧海一粟。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与其当个哑巴白白错失良机不如添一把劲牢牢抓住它。 “我怎么脑子一热就答应这小子了?”赵少年使劲的揉着发胀的脑袋悔闷道。 唤作孙玉的男子在赵天傲刚来零榆学府那一年因受其半路的打抱不平而相识。孙玉虽是学府学子,却凭借着自身的本事和人脉成为了零榆岛上最为出名的包打听,私底下也会为不少学子介绍一些差事。 用其它人的话来说,孙玉那接领的差事不敢说十成,起码要比顶风阁上的差事好上八成。 唯一难以抉择的一点就是此人生性爱财,若是从他那接领差事,少说要拿走三分报酬。 可这样一个人偏偏对赵天傲特殊,光是介绍好差事不说,报酬从未主动索取分毫。或许是因为赵天傲先前帮助过他的原因,这位见钱眼开的人舍得一次又一次放走到嘴的鸭子。 书归正传,赵天傲走到一座枯井小院旁,一阵苍老沙哑的声音从木门里面传出。 “你找谁啊?” 得到回应的赵天傲对着木门作揖行礼道:“老前辈,我是零榆学府的门生,在这走丢了路,不知前辈可知道沉泥街怎么去?” “是学子啊,进来说吧。” 只见一位满脸皱纹,驼着背拄着拐杖的老妪拉开失色古老的木门示意少年进来。 赵天傲走进木屋心里却想道:一路走来都没有人,只有这人肯回应而且还让自己进来,周围的一切死气沉沉,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还是以小心为妙。 老妪不紧不慢的带少年走到正厅,抖着手倒起一碗凉水,放在破旧的木桌上。 “先来喝口水吧”,老妪费力的用拐杖支撑着自己坐到椅子上,看到少年站在那纹丝不动,又补充道:“没毒,我一个老头子与你无冤无仇害你作甚?” 一番话说的赵天傲有些愧疚,他走上前,饮尽了一大碗后道谢。 老妪说道:“年轻人啊,你是有所不知,那条镇子不太平静,你若是想去那,我劝你还是算了。” 赵天傲疑惑不解,老妪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那里的小镇因为处的偏僻迫使一户又一户人家乔迁渐渐的没了生气,这便给了一些恶徒行凶的机会。这些恶徒本领很大,打的当地的官兵节节败退。 后来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位高人,打死了所有的恶徒,正当所有人以为就此解放时,那位高人竟要求百姓们供奉自己。 想着这人既然打败了这些恶徒,那给点报酬也是应该的,所有当地居民纷纷拿出自己的家当奉给高人。可没想到这人拿了东西后非但赖着不走,甚至变本加厉起来索要,他一般七日来一次,有时来两次。 这些村民本身就不富裕,哪有这么多东西上缴。收不到东西,这家伙便打家劫舍,压榨村民们至最后一点。 村民们也是见识到了他的实力,自认为此人已天下无敌,怕最后祸及自身,便打消了外寻高手消灾的想法。 听完故事,赵天傲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无奈地摇摇头又问老妪:“不知前辈从何处了解此事?此处又为何只有前辈一人?” 老妪叹了口气哀怨道:“我原先也是那里的百姓,和我孙儿住在一起。可打上个月起,孙儿得了癔病,家里钱财所剩无几,这才趁着夜色逃到这所村庄”。 说到此处,老人眼眶湿润微红,“这里原先是我娘家,已经荒废好几年了,距离镇子不远。我求了船夫好久他才同意带我孙儿去外面看郎中,我可怜的孙儿哦。” 老人说的话与船夫所说的对得上,看样子双方都没有撒谎,问题应该在那“高人”身上。赵天傲又问了问那人的样貌,自己碰巧遇到时能除暴安良也算做一件好事。 可接下来老人说的话真是无巧不成书,鹰钩鼻、戴着斗笠、满脸拉碴胡子,可不就是萧真? 此话一出,赵天傲是不得不管这件事了。 眼见天色将晚,老妪劝说赵天傲留下过夜。赵天傲欣然接受,从袋子里取出一些铜钱付给老人,老人却摆摆手,表示他还是个学子,即便自己缺钱也不应该随便取学子的钱。 这让赵天傲的心底颇为感动。 老妪腾出了左厢房,取出半条棉被与毛毯铺在炕上。随后又走进灶房,做了些饭菜盛到碗里,她拿了点粗粮一并送到赵天傲房间。尽管环境和伙食说不上多好,但少年心底已是十分感激。 算着日子,萧真会在这两天里来到镇上。借助微弱的灯光,赵天傲重新翻看临行前孙玉给自己纸条以作战斗前的准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半个时辰过后,赵天傲在心底盘算好了明日的主意,最后吹灭了烛灯躺在硬邦邦的炕上,等待着明天的来临。 第二天一早,赵天傲就自愿起床帮老妪烧火做饭,已经许久没有家人陪伴的她此刻内心得到了些许的安慰,她称自己的儿子长大后离开了小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他见面,孙儿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父亲了。 老人说了这样一段话下来,让赵天傲不禁想起自己的家人。自从来到上都零榆岛之后整日奔波于各种差事上,一年下来都不曾回过家,如今也该有三年了。 他也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娘亲了...... 早饭吃过了一点菜团子,喝了点米粥后少年打了个招呼后离去。老人家在他离去前仍不忘嘱咐他务必绕道而走避免是非,可老人又怎么会想到少年此次前去正是为了端掉这盆祸水。 一路上尽是荒草土坑,少年的双靴被潮湿的黄泥沾染,鞋底是一层厚厚的黄土。 大约走了五里路程,赵天傲才终于看到屋檐。 再向前方走去,一块肮脏的石碑立在路旁从上至下依次镌刻着“沉泥街”三个大字。 他走进街道,果然不出所料,这两天里家家户户闭门紧锁,街上少见人影,人人像是在躲瘟神。 偶然看见两三个人,这些人却都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自己。 疑惑,但更多的还是恐惧。 长期的压迫已经使这些人精神麻木分不清是非善恶,凡是生人来此在他们心里都视作和萧真一样横行霸道之人,远离是害怕他们伤害到自己。 赵天傲瞥了瞥村民们几眼,随后一声不吭地走向了在胡同里晒衣裳的姑娘。 仗着自己风华绝伦的外貌,赵天傲自信开口道:“姑娘,请问......” 话未说完,那穿着麻衣粗布的女子似乎受到了惊吓,也顾不上木盆里的衣服尖叫一声便飞速逃走,只留下赵天傲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他摸了摸下巴,哭笑不得道:“我有这么吓人吗?” 少年重新走回那路口,清了清嗓子,双手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动作。 突然,众人只见他运起灵力大喝道:“萧真!萧真!我来找萧真!谁能告诉我萧真平时去什么地方我重重有赏!” 霎时间,鸦雀无声,人们不约而同望向这个少年。 “快跑啊!瘟神来了!” …… “啥?瘟神来了?!儿!快把门拴上!” …… “娘的,总算来了,哥几个上!弄死他!” “给老子回来!毛都没长齐的人整天张口闭口死不死的!敢去一步老子先弄死你!” …… 原本看起来病殃殃的村民经过这么一喝突然各自健步如飞的狂奔回家,在家里的人牢牢的关上大门锁好门窗,霎时间街上空无一人。 赵天傲沉默了片刻。 然而,就当他万念俱灰时一个半大的小孩从门缝里探出脑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向赵天傲,脸上笑吟吟的。 他对赵天傲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赵天傲走过去,拿出一小串铜币,往空中抛了抛又接回手掌,这么一串铜币在外面算不上什么,可由于百姓的贫困,在这里倒也能算得上一笔大钱。 只见少年说道:“小弟弟,告诉哥哥,那人平时会去哪里,从什么地方来呀?” 小孩抓了抓脑袋,大大的眼睛看着赵天傲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铜币,然后指着一个座山。 赵天傲摸了摸小孩的头,把铜币给他然后走向那座山头。 小孩双手捧着钱,嘴里“哇”的一声惊叹不已,又合上了门跑回家里。 山路崎岖险峻,更常有蛇虫出没。少年也是费力许多才登上了山顶。从山顶往下望去,能看到一路上来的风景以及小镇的大概样貌。 小镇虽说没什么人气,但也还是有一些年轻的姑娘公子生活。路边上的店铺大多都已经关门,唯独一间小小的药铺与一座店面不大的酒楼和一家客栈还开立着。也许是刚需的问题,毕竟一年到头总有那么几个人生病或是家里举办红白喜事。 此时的赵天傲还对小孩的话深信不疑,他一边看着小镇的布局,一边留意着萧真的出现。这小镇的布局杂乱无章很是随意,几个时辰过去了才勉强记下。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很久,赵天傲始终没有等到萧真,他不敢睡,害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让这条大鱼跑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到了翌日子时依然不见踪影。 此时明白自己受骗的赵天傲此时非但没有丝毫的气愤反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似乎这样的结局正合他意。 少年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摸黑的走出山区找到先前那家客栈,只见门前高挂的两个红灯笼亮起,里面点着几盏油灯,光线忽明忽暗,迷人视线,店小二正坐在柜台旁打着瞌睡。 赵天傲拍醒那人,问他要了间客房后又点了盘红烧小鲫鱼和一小碟花生米并要了壶米酒。 他进了客房,一开门吃了个满嘴灰,赵天傲皱着眉头捂着鼻子拍去这些灰尘后坐在木桌旁等着自己的酒菜。过了一会,一盘烧的焦糊的鲫鱼端了上来,花生米更是硬的能把牙崩掉。不知有意无意,赵天傲反常的突然大声的对店家骂了几句,仿佛故意吸引起他们的注意。 喝了点酒后,赵天傲倒头便睡去。 冷风从窗门刮进来,吹着趴在桌子上酣然大睡的少年。几分寒意让少年从梦中惊醒,他擦拭掉嘴角的口水,合上了门窗后钻进被窝里。 “哒、哒、哒、哒哒哒、哒”,不知哪里来的声音再度惊醒少年。 老鼠?这地方还真是破,难怪没什么生意。 “哒、哒、哒哒哒哒、哒”,吵闹的声音再一次的吵醒他,少年翻了个身,那响声绵绵不绝。赵天傲睁开朦胧的双眼,眼球里布满血丝,他意识到自己该起身了,于是少年轻轻的推开木门走出。 到了楼梯口往楼下望去,少年发现楼下除去店小二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人。只见一人拨弄着算盘,神色惶恐不安,另一人跪在地上捡起粗粮与零散的铜币往麻袋里装,还有一人站在他们身后直勾勾的看着他们,身材健壮的他宛若一头黑熊,随时能撕碎两人。 “呵。” 少年轻轻地冷笑一声,悄悄贴向墙边蹲下。 果不其然,孙玉这小子虽然爱钱如命但消息给的确是实打实的可靠。 一个人,或者一个逃犯,之所以能够这么嚣张的躲在这小镇里无非是仗着自己本事高大。可本事再高大的人也需要填饱自己的肚子,如果不是必然,没有人会一直盘桓在一个地方不走,所以要想找这种人自己只需要在他打算填饱肚皮的地方埋伏起来等他便是。 至于为什么一路上有时要装的跟个二傻子似的,刻意弄出点什么风声,这店小二和掌柜的行为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村民已经麻木,从进入小镇的这一刻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了众人眼下,自己的行踪无论如何都瞒不了萧真,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将错就错,让这萧真卸下对自己的防备。 虽然还不清楚这个“必然”的原因是什么,但只要抓住他一切都明了了。 “可怜的人,自以为在小镇上布满了眼线自己就安全了,却没想到出卖他的正是自己的眼线。” 赵天傲一边一想,一边缓缓站起身,他的眼眸逐渐转变为冷酷。 可就在少年即将出事之际,身后突然多出一只手,那只手迅速捂住赵天傲的嘴巴,又猛地将他放倒。 第4章 捕风捉影 下一秒,赵天傲突然被无声的放倒在了地板上,他的嘴被死死地捂住,双手也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压着。 这一瞬间,赵天傲只怪自己太大意,光顾着眼前的萧真却忘了身后的危险。 借助微弱的光线,他看向那个人影正欲发力反抗。 见赵天傲在看自己,那人用另一只手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他哑声道:“嘘,你不要紧张,我是好人。” 听这声音,似乎也是位少年,那位少年就这样和赵天傲僵持着约莫半刻钟左右的时间,等到外头孱弱的响声停滞下来后才缓缓松开手。 赵天傲急忙站起身趴在栏杆上往外看,只见楼下的掌柜一个劲叹息,店小二也是一脸颓废的坐在墙角。 而那抢走了他们积蓄的萧真早已不知所踪。 眼见这么到嘴的鸭子就这样跑了,赵天傲强忍内心的气愤,他刚要开口质问少年却被少年抢先一步。 “你是清道夫?” 灯光照映在少年的脸庞,他那副大大疑惑的表情显得如此生动。 赵天傲本就浮躁不已,现经这么一问变得更加不耐烦起来。 “如何?” 少年嘿嘿一笑,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他略带庆幸的说道:“方才还好将你拦下,路上像你这样的我看多了,最后死的死伤的伤。” 赵天傲有些戒备,他眯着眼接着那人话问道:“你刚才说一路上?” 讲到这,少年愤愤不平道:“一旬前,我在客栈打尖,这人和清道夫大动干戈打翻了我的饭桌后非但没有赔偿反而一声不吭的大步离去,真是气煞我也!” 少年耿耿于怀的说着,“所以我跟了他一路,奈何他生性多疑,这才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时机。” 能跟着别人半个月还不被发现确实有点本事,赵天傲想着。 “既如此,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会。” 说到底,此人是个外人,赵天傲没理由和他多扯些什么,有这时间自己说不准早就拿下萧真了。 “且慢!” 少年拉住赵天傲的左臂。 “有事?”赵天傲皱起眉头看向身边这位“半路杀出”的二愣子。 那少年不好意思笑了一下,一双眼睛清澈无暇,他挠挠头问道:“我是觉得,我们奔着差不多的目的,为什么不考虑联手一下呢?” 这…… 话说的实在出乎赵天傲的意料之外,见赵天傲有些犹豫,少年又赶忙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的,而且我也不要你的赏钱,我知道你们干清道夫的很辛苦!” 合着自己路上白捡一打手? “行”,赵天傲答应了下来,“不过我先和你说好,我可不厉害,到时候可能还需要你多出出力。” 少年没有丝毫迟疑便一口答应下来。 赵天傲又问起他的名字,只见他顿了一会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嗯......我叫张有才。” 赵天傲看破不说破,毕竟行走江湖之人常用化名也都能理解。 他点了点头然后行礼说道:“我叫刘两万。” 于是,两个少年示意彼此后迅速下楼,问起萧真的去向大步流星地追逐起萧真的步伐。 —— 夜半,家家户户早已进入梦乡,四周静的可怕,路边的野草丛中窸窸窣窣的传来声响。月牙拨开云层,用银尘般的光芒照亮着空旷旷的街道,给人一种静谧幽暗之感。 萧真扛着一个麦色麻袋走在大街上,黑夜是他最好的防护衣。自第一批清道夫追捕他起如今已有一年有余,他仗着自己本领的高强才使他这一年来打败了无数前来通缉他的人。 但萧真每日也因此过得浑浑噩噩,提心吊胆,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又要进入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他渴望朋友,渴望家人,渴望身边有人能够照顾他陪伴他,但这一切都宛如泡沫一般在他当时劫杀横舟白氏一家起便烟消云散了。 人生没有回头路,不要说后悔,即使真的后悔。 走到路口,他瞧见这个时间点居然还有人在大街上。 望去,是个岁数不大的少年蜷缩在角落,他可怜巴巴地看向萧真,脸上显得十分惨白,一件单衣上下尽是窟窿。 “大爷,行行好吧”,那少年苦苦哀求。 这时,躲在小楼后面观察两人一举一动的赵天傲按不住性子了。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妙招…… 刚才两人边飞奔边讨论计划,“张有才”很有底气的表明自己有套方案保证天衣无缝,还让赵天傲尽管躲起来在他不注意时出手。 两人暂时分道扬镳,“张有才”穿过巷子时弄了块挂在竿上晾晒的破布胡乱的围在身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白粉往脸上摸了摸,随后按照赵天傲说的方位先人一步来到街口。 回到现在,萧真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扭过头离开。 就当两人认为计划即将失败时,意外发生了。萧真停下了脚步,他又回头望了望那个少年,然后叹了一口气,只见他放下麻袋解开绳索,从里面拿出几块红薯和铜币丢给他。 赵天傲心中百感交集。 楼下一个劲用眼神示意的“张有才”向他传达动手的指令。 办法虽然蠢,但确实奏效,赵天傲小声的感叹了一下接着右手一挥,小声说道:“琅轩。”只见蓝光一闪,一根石棍从他手中出现。 这石棍整体一色,刻满着花纹,隐隐约约从里头冒出微弱的亮光。 赵天傲右脚蹬向破旧的木栏杆,在落地的途中将自身的灵力灌注进石棍当中,此时的石棍散发出的灵力甚至超过所灌输的总量。 赵天傲双手紧握棍子,瞅准萧真的后背一字劈下! 只听一声闷哼,这个虎背熊腰的好心人双腿一软跪倒下来。 成了! 可正当两人高兴之际,萧真伸出右手摸了摸后背,然后转过头来斜视着赵天傲。那眼神仿佛一匹凶恶的野兽,正要将赵天傲给生吞活剥了。 坏了…… 这眼神看得赵天傲后背一凉。 “真疼啊......”,萧真一字一顿的说道,随后站起身来抽出挂在身后的大刀。赵天傲和“张有才”急忙拉开身位远离这个怒发冲冠的家伙。 “刘兄,怎么办,咱们好像惹毛他了......” “我上哪知道去”,赵天傲苦笑了一下,“逃是肯定不能逃的,这要传开咱俩这辈子在灵域都抬不起头。” “什么?!咱要动手?!” “不然?!” 赵天傲气道。 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小镇,周围尽数是荒野山区,坐落于上都本岛西北方的一个小岛上。 由于风水的恶劣,当地百姓纷纷迁徙到外地,到最后留在镇子上的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少数尽孝的儿女,因此当地死气沉沉,即使是白天都见不着人影更别说黑夜,可就是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发生了一件村民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街道的路口,一只猫头鹰飞到破旧的房屋上,它歪着脑袋看向街道,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里出现三个不同的身影。 一个手持大刀怒气冲冲的彪形大汉正对峙着两名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两名少年原本无力的面孔上在月光的照耀下又多了几分苍白。 萧真大喝一声,挥起手中钢刀往两人所在的位置劈下,一股刀气迅速划开路面正朝赵天傲席卷而来,两人快速左右后撤被这股刀气分开。 那刀气劈到一旁残檐断壁的石瓦房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好险!要是再慢一点的话裂开口子的就是自己了。 还没等赵天傲反应过来,萧真已经闪到他的面前来,又是一击砍下。赵天傲架着琅轩硬生生的接下这一刀,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他的双手被振的十分麻木。 萧真挥出一刀又一刀,刀刀凶狠无比。 虽说攻击全部都已经挡下,可这样一直被下去,渐渐的,赵天傲好像也有些招架不住。见赵天傲露出破绽来,萧真抓准机会抬起右脚往赵天傲小腹上猛地一踹。 赵天傲只觉腹部一阵绞痛,随后撞在了地面。 他艰难的抬起头,十米远处看到萧真正缓缓举起手中的大刀。赵天傲试图起身迎接这道气刃,但双手却不停自己的使唤的颤抖,是害怕吗?不,是刚才迎击时过于被动所导致的。 就在气刃挥出去的一瞬间,只见不远处黄光一闪,另一道剑气以更快的速度出现。它撞向那气刃,将其化为了乌有。萧真疑惑的转过头去,看到另外一位少年正一脸正气的看着他。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手中多出一把断了剑头的黑剑,剑身上有着七个微微发光的圆点。 “张有才”右手持剑,左手拿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话语中充满着挑衅的味道:“喂,敢不敢和我比一比?” 萧真冷哼一声,放眼这几年里,前来抓捕自己的清道夫数不胜数,结果无一例外的被自己打趴下。今天这两个乳臭未干的杂毛小子不仅戏耍自己,还大放厥词,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小子,输了可是要留下脑袋的”,萧真大笑道,“让爷爷来陪你玩玩!” 说罢,他转身冲向“张有才”。 这时,赵天傲收起了艰难的表情,不动声色宛如一切从未发生过般的看着眼前一切。 萧真的动作确实很快,但“张有才”的动作还要快上他一些。仅仅挥刀的时间里,“张有才”便调整好了姿态挡下了攻击,然后转身回头就是一剑。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一时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萧真始料不及,他只觉的头顶一凉,斗笠被剑气划到,飞向了空中随后又掉落到了地上。 赵天傲见这套动作之潇洒不禁从心底多出对此人的几分兴致。 再见那“张有才”,他嘿嘿一笑说道:“喂,大块头,要不要帮你把斗笠捡起来?” 萧真心里恼火,他抓紧钢刀甩出一个重重地侧劈。 “张有才”左手覆右手,右臂弯曲,脚上闪着耀眼的黄光,踏着扑朔迷离的步伐,俯下身来,伴随着两样兵器摩擦出声音,轻松躲过。然后又一个换位,回旋刺向萧真一剑。这一剑刺开了他的衣袖,划破了他粗糙的皮肤,流出鲜红的血液。 刺痛感让萧真冷静了几分,他意识到对付眼前这个小子不能和往常一样。只见他右脚一蹬,跃起数米之高,跳到房顶上,然后击起身边的青砖红瓦拍向“张有才”。“张有才”面对这些攻击十分从容的躲闪,一边防守一边靠近。 萧真目测着距离,嘴角多了一抹阴险的笑容。 一步、两步、三步。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杂毛小鬼,今天就让你好好领教领教你爷爷我的本事!” 第5章 宿灵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黑影毫无征兆的从房屋里冲出来,撞出的断壁残垣一股脑儿飞向“张有才”,他一剑劈开飞石后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五六米高,身着银铠手持巨斧的家伙死死地盯着自己。 赵天傲马上联想起船夫所说的黑色身影,看样子说的就是这家伙了。 在灵域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像这样的大家伙都被称为“宿灵”,为宿主所用,但也并非每个灵明使都拥有宿灵,一方面要讲究天分,另外一方面要看“缘分”。 那家伙只字未提便抡起巨斧砸下“张有才”,“张有才”意念一动,化作一道光退后数米远。再看那巨斧砸向的地方,尘烟四起,飞沙走石,纵使“张有才”动作之快却也还是在腿边受到了擦伤。 看样子,这才是萧真能逍遥法外的真正原因啊,赵天傲想着。 想罢,赵天傲已在远处调整好状态盘腿而坐。 既然要装,干脆装的像一点吧。 另一边,“张有才”晃了晃脖子,摆出一副慵懒相说道:“有宿灵了不起啊?我还以为多厉害呢,其实也不过如此嘛。” 萧真见状不但没有生气反倒多出一抹奸笑,“是个好苗子,可惜在我看来毁掉你们这些苗子比培养来的更让我兴奋。” 听着这种极端变态的发言,两人心里都一阵作恶。 “张有才”皱了皱眉,“你还真是一点都让人喜欢不起来。” 萧真大笑不止,对于这次的战斗他有着很足的底气。 在他眼中,这一幕无异于初生牛犊挑衅成年雄狮,“张有才”是那只牛犊,而自己才是那条雄狮。 “张有才”眉心一横,又一次化成那道金光,不停地对那个大家伙身上换位交斩,腰间,后背,胸口,奈何这个家伙有盔甲在身,造成的伤害并不理想。 “奉千”,萧真说道。 那个大家伙听后拿起巨斧,他抬起斧柄狠狠的戳向地面。 霎时间气浪腾空,“张有才”被震飞出去摔在了地上,他咳出了口鲜红的血后满脸的不服气。“张有才”擦了擦嘴角后起身,再次化作光的同时甩出数道黄色的剑气。奉千巨斧一挥,拦下了这些剑气,紧接着又砍向“张有才”,“张有才”急忙躲闪到另一座房屋上方。 那个大家伙走出来,拿起巨斧就往房屋上劈,“张有才”便急忙从屋顶上跳下来。 只见奉千拖着卡在房屋的巨斧往右甩,散落的巨石尽数飞到“张有才”身边,面对这些飞石他也只能来一颗挡一颗。碎块扎进他的右臂,让他来不及防备眼前。只听闷哼一声,“张有才”被击退到了赵天傲身边的位置,他将断剑插在地上,自己半跪着才稳住身子。 这位少年左手攥紧着拳头,双目死死的盯着萧真。 那家伙坐在屋檐上狂笑,笑声中充满对他的蔑视。 稍微喘息了一会后,“张有才”站起身,似乎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在看不见的地方,他体内,一股股灵力如同山间泉水正慢慢凝聚起来。 然而这时,赵天傲深呼吸了一下,他沉稳说道:“张兄,待会我的身体就交给你了。” “张有才”不解的看向赵天傲,与此同时,他的身后缓缓飘出一缕缕黑气,那黑气慢慢汇聚一团并开始出现轮廓,线条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赵天傲盘腿而坐,此刻的他面色清冷,神态空前的严肃。他对房顶之上的萧真冷笑一下说道:“萧真是吧,在横舟为了钱财鱼肉劫杀河渡白氏一家沦落为万人唾弃的逃犯,这一年不断受各地清道夫逮捕,日子过的很煎熬吧?我问你,你可有悔?” 萧真哼出一鼻子气,仍是不知悔改道:“什么时候一个路边的野小子也敢来管我的事了?” 少年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块手掌那么大的木牌,他将这块木牌丢给萧真。 后者抬手接下,仅看了一眼便使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猛一发力捏碎了那块木板起身道:“道夫令?可惜,木铁铜,银金标,你这属于最低级的木阶。清道夫已经这么缺人了吗?让一个木阶的小子过来,喂,或许我可以放你一马,你回去把你们公认的道夫主叫来,我亲自会会。” 赵天傲又冷笑一声,“对付你还需要道夫主出手?我今天就要带你走,你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就扭断你的胳膊,折断你的双腿,信不信由你。” 萧真啧啧嘴,站起身了扭腰道:“人不大,口气不小嘛,我若是不肯呢?” 赵天傲闭上双目,轻声道:“木兰。” 说罢,身后的黑气骤然散去,进入视线的是一个五米有余左右高大的黑影。这个黑影右手握着一把红缨枪,枪尖朝下,木兰头戴插缨铸铁盔,一身明光铠,飒爽无比。 “主公。” 那黑影目视前方,等候着赵天傲的发落。 “去吧。” “木兰得令。” 话毕,花木兰一个箭步冲向前去直取萧真。奉千作为萧真的宿灵此刻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奉千双手握斧上前迎敌。在屋顶上的萧真喃喃道:“花木兰,自然社会南北朝名将,有点意思。” 花木兰握着长枪,往奉千头顶刺去。奉千歪头躲过,随后木兰又一出一收,逼得他用起巨斧震开枪头,抓紧斧柄使出一记回旋劈。 花木兰拔地而起,在空中旋转了一圈给了奉千胸膛一枪。这一枪给出的力量极大,但由于银甲的保护,奉千只是连退几步,除了银甲自身出现一处裂痕并无大碍。 木兰趁势追击,红缨枪宛若长着尖牙的赤蛇,在奉千前面步步紧逼。连出数枪皆攻下三路,奉千将巨斧砸向地面。试图威慑住花木兰,转守为攻。 然而,花木兰毕竟是名将。 “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这句话在自然社会可谓人人皆知,从此处也能看出花木兰行军一生战功显赫,久经沙场的她便一秒看破这么简单的心思。还没等奉千的巨斧落下,她就已经收回长枪,在那之后随意的往上一挑,奉千连忙躲闪顾不得进攻。 失去了平衡后,木兰踏出一步,转了个身,杀了个回马枪。 只听清脆地一声,奉千的胸甲处的裂痕变得更深了一些,而奉千自身因承受不住这冲击倒在了附近的木楼上,木楼底盘受损开始坍塌,埋下了他半截身子。 霎时间,萧真那张脸拉黑:“奉千?”奉千双手撑地,身上带着泥土和木料缓缓起身。他长吸一口气,变得更为认真起来。萧真暗暗发力,看向一旁还插在地上的巨斧,那巨斧化为一团黑烟消失,又毫无征兆的回到了奉千的手上,大喝一声后奉千再次发起了冲锋。 情况看似对赵天傲这方有利,但少年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开始出现细细密密的汗珠。 再看萧真,他放出宿灵的时间虽远超于赵天傲却显得十分轻松。尽管宿灵的强弱对灵明使的消耗是成正比的,但能够做到如此气定神闲,萧真也算得上入流的角色了。 萧真发现自己的宿灵被压制后决定做点什么。 只见他又一次握紧了钢刀,趁着两人不注意时偷摸着跳下楼房来,与此同时,他的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东西直到渐渐的拉近身位后萧真将一道气刃挥下。 “张有才”在萧真念出口诀的一瞬间察觉到了什么,他将断剑猛地插进地上,一把把金色的,形态各异的长剑从土里冒出挡住气刃化为硝烟。 他拔出断剑回过头去,萧真扛着刀一步步朝着两人走来,“张有才”能明显感觉到他与之前的差异,身段上亦或者是灵力上。 罡气护体,萧真在宿灵决斗之间调换了呼吸,分出灵力来化作罡气,一部分在体内游荡,作为疏通经络,激发人体潜能;另一部分将灵力凝于体外而不散,宛如一根根针线串起一件天衣披身。 罡气有九境,四境前的调动需要主动去运气的同时搭配特殊的呼吸法。有罡气护体,凡兵利器不能近身。 “张有才”握紧了拳头,此人气力不纯,心中贪念甚多,应没有师传倒有几分像偷学而来,境界理应不到三境。自己出了师门没多久便发现有如此宵小之辈偷学功法,败坏师门名声,心中不禁对此人的厌恶再次加深。 他一把扯下原先挂在身上的破布,在月光的照耀下露出一套黑白相间的行装。 这是“张有才”师门里的特有的行装。 “张有才”整理了一下护腕,他挡在赵天傲身前对着萧真沉声道:“喂,你哪学的罡气?” 萧真邪笑一下,“你猜啊?” “张有才”飞身上前一剑直刺他的胸膛,萧真立刻抽出刀来招架,两件兵器碰撞在一起再次发出清脆的响声。萧真使出一记回旋斩,“张有才”右脚一蹬地躲过后从天而降,断剑上七个亮点再次相连。 萧真见状立刻运起罡气建立一层护罩。 “轰”地一声,少年连人带剑刺过来,一旁数个石墩子接连炸开。萧真闷哼一声,只觉嗓子一甜嘴角流出抹鲜血。再睁开眼时,感到四周冒着金星。若非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他也不会硬接下这么一招。但万万没有想到,眼前乳臭未干的小子这一招看似普通实则暗藏杀机。 这一剑在刺向自己建立起的罡气护罩前宛若一碗端平的水,没有任何的波澜,可在接触的一瞬间骤然发力至最大,突如其来的冲击感打破了萧真呼吸节奏。意识问题时萧真急忙调整,但只凭这一秒不到的时间,“张有才”顺势重重地推出一掌打在萧真胸前。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误让萧真渐渐恍惚起来,眼前这个对手就像河里的水草,显的无比难缠。 挫败感让他恼羞成怒,他猛吸了一口气,怒目圆睁地看向“张有才”,手臂上青筋暴起,他逐渐失去理智,也不管什么呼吸法便一手提着刀,一手抓起一块木板就往少年冲去。 “张有才”哼道:“未经师辈允许偷学我派功法,罪不可赦,其心可诛。” —— 奉千的巨斧一次接着一次的抡着,双方打得有来有回,场面开始白热化。然而,这对于赵天傲来说无异于慢性死亡,自己剩下的灵力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倘若不能及时结束战斗等到木兰回到自己身体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宿灵与宿主的心灵相通,萧真的情绪传染了奉千,这也使得他开始变得残暴,一连几招都十分的凶狠毒辣。 木兰得到的灵力越来越少,渐渐的,奉千愈战愈勇反过来压了木兰一头。 眼见占据先机,奉千当机立断往木兰侧边拍去一斧。木兰没来得及躲闪被拍往一侧,踉跄几步后才勉强站稳身。 赵天傲吐出一口血,咳了几下,木兰有些担心的望去。赵天傲右手握拳擦拭去血迹后淡然道:“无妨。” 奉千就在此时突然跳起,直直劈下一击。木兰歪过头横着长枪抵挡泄力。 双方僵持不下。 听到动静后“张有才”心里不由得为赵天傲捏了把汗,对着萧真大骂其卑鄙小人。 萧真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告诉两人这叫战术,兵不厌诈。 “张有才”大怒,但随后想通了什么,脸上立刻多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6章 计和谋 别燕山位于上都东北处,两地隔着海,与其他地区最大的不同就是当地没有君王,并不以“国”之名自称。 但此地武林门派和高手云集,可谓卧虎藏龙。 不同的门派管辖着自己的地带,各自安好,比较着名的就有以剑法闻名天下的“燕峰山庄”。曾有一位庄主在灵域大战中“一剑击退百万军”,此招一出瞬间扭转战场局势,然而大战后庄主不知何故销声匿迹,燕峰山庄的人苦苦寻找多年无果但依旧没有放弃希望,庄主一位也就一直空着至今。 因此,燕峰山庄流传着只有长老没有庄主一说。 同样比较有名气的还有凭借修炼罡气与效法天象的“星辰派”。双方为世交,彼此关系最为和睦。同期灵域大战结束后存活下来的人中就有“风阳老祖”,即“星辰派”当今掌门。 原先按照风俗,双方隔六年会派遣各自的一些门生前去互通,为期一月。 陈寻生深得老祖的器重与喜爱又天资过人,本次互通自然是义不容辞。但老祖深知他自幼在门派长大,心思单纯天真,又常受师兄师姐们保护,不问世事不懂人心。 届时,让陈寻生这样出门难免有些不妥,于是老祖才下定决心让他独自下山历练。得知这个消息后,在静苑里盘膝打坐的少年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绕着整座宁无山狂奔三趟而不停息。 先前总是听师兄姐们说山下热闹非凡,如今我也有机会下山游玩了。 和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亲一样,临走前长辈们难免有所交代,师伯们翻着那套泛黄的《育儿经》一遍又一遍念叨着,念的少年耳朵直生老茧,他用手擦擦脸上的唾沫星子最后拍拍胸脯胸有成竹的作出保证才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师门。 可少年下了山后他才发现在这天地间自己只是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一粒沙子。 仅仅在下山的那一天,少年便第一次认识到了江湖的凶险。 那天,陈寻生找客栈小二开了间天号房,写了书文,付了定钱后的少年匆匆离开客栈。迷糊的小二却给他安排了件地号房,等到少年察觉到了异样时找店小二理论,小二却为了摆脱责任而解释这天号与地号的客房实则相差不大,住在这地号房里也无伤大雅而且少年当时就应交代明了,之后生了事端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了。 少年憋屈万分,懵懂的他最终还是选择将这口恶气咽下,陈寻生后来重新要了间天号房。可这会店小二又看似为难的告诉少年只能再付定钱。 少年醒悟了,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喃喃道:“原来如此……” 第一次尝到艰涩的陈寻生开始挂念师门,脑海里不断浮现过去在师门里和师兄弟们嬉戏打闹的时光,想起和他们一起挨的骂、闯的祸、受的罚。 …… “怎么又被师父知道了?” “还不是老文太笨,每次都被抓个现行。”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明天谁去找师父认错?” …… 那时的日子才是真的无忧无虑啊。 然而昨日的光景已成回忆,少年在山下无依无靠只身一人,此刻的他只感到空前的无助,心里被莫名的焦虑埋没,原先的意气风发也渐渐的被拿着棒槌的现实打压下。 少年想师门了,他试着向山脚下守门的师兄们求情。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师弟,师兄们无一不痛心,可念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观念师兄们只能在山脚下将其棍棒轰走。 少年的双眸再次含着泪光下了山,他始终想不通一些问题。 为什么山下的人会不愿意承认自己犯的错? 为什么他们要将这一切归咎到无辜的人身上? 为什么这些人对自己承诺过话的从来都不负责任? 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过去了两个月,陈寻生再一次回到师门,可不同的是,这次是风阳老祖下的令召陈寻生回来。少年来到山脚,师兄们如约递给他两封信件并说明一封是师姐们送他的,里面偷偷塞了些铜币,另一封按照师父要求必须送到上都的零榆学府,师兄们还说这是老祖对少年最后的试验。 师兄们担心少年在山下遭人欺负,几人想暗中相助却又怕少年因此不成气候,于是几人一合计偷摸着买了袋面粉在他临行前交给他,还让他千万别吃了,好好想想该怎么用。 书归正传,“张有才”被萧真一语点醒,他豁然一笑接着连续刺出几剑逼迫萧真改换位置走向。 随后“张有才”又虚晃一招绕到他的身后,对着他的后背抬起就是一脚。 接连几次的吃瘪下来,萧真略微摸清了他的手段,只见萧真扎了个箭步停下身子后猛地转身一劈,本应该砍向“张有才”的钢刀却劈了个空,而少年也消失在了周围。 萧真环顾四周,皆不见踪影。 突然,他抬头望去,发现一个迷糊的身影正反手握剑从空中飞来。 这速度快的来不及躲闪,萧真下意识的凝聚起灵力至头顶,架起钢刀防御这一招。 这时,“张有才”做了个令人想不到的举动,他在与萧真相碰前在空中翻了个身,潇洒的落地蹲下。随后立即起身并伸出左手,从包里掏出剩余的面粉尽数撒在萧真脸上。 萧真方寸大乱,顾不得少年只知乱砍一通。 见牵制住了对手,,,“张有才”立马退后数米,朝着赵天傲大喊道:“刘兄!”,赵天傲心领神会,挤出自己最后残存的灵力给到木兰,木兰立刻挣脱束缚。 她双手持枪,从地面跃起,对着自己身边不远的萧真全力一枪刺出。萧真身体外围的一层罡气瞬间支离破碎统统化作云烟,他自己也撞向石墙镶嵌进去。 奉千在同一时间举起斧子,对准木兰的腰间一记劈下。千钧一发之际,花木兰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空中。巨斧又一次的劈向地面,溅起石块。 萧真艰难的从墙里走出来,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倒地,场地上唯一一个大家伙紧随其后消失在空气中。 差不多了吧? 赵天傲突然脸色发白,两眼一黑,身子向后倒去。 结束了...... 陈寻生长舒一口气,呈一个“大”字躺在地上,望着星空,久违的露出笑容来。 下山以后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要死不活的快感,真是让人着迷。 周围一切又变得安静了起来。 —— 一扇红木门缓缓推开,里面探出三四个脑袋来,为首的那个人确认了一下四周后,伸出食指与大拇指放入口中,吹着口哨。哨声一响,又不知道多少门窗缓缓打开,有人拿着绳索打着火把掂着脚步走出来...... —— 赵天傲站在空旷的街道上,周围安静的很,没有一位行人,他缓缓睁开眼,环顾身边后走进一个巷子。天气似乎很好,光线很充足,路旁的一棵银杏落了满地的金叶,枝头上却依旧开的茂盛。 银杏的左边是块布告栏,张贴着十二张手抄军卷。赵天傲对这块地方似乎很熟,他走进巷子里,拐到一座宅子。宅子的大门半开着,赵天傲推开门来缓缓走进,只见一个半大的孩子正和一名少女玩耍,一个老妇人手拿米谷喂着鸡群,老汉躺在竹椅上哼着小曲,旁边的机杼上坐着另外一名女子。 那女子长相平平却尽显一身的英气,注意到赵天傲来后,她笑着示意家里人进屋,随后给坐在石桌旁的赵天傲沏上了一壶茶。 赵天傲端起茶杯,闭上眼抿了几口,问道:“如何?” 那女子笑道:“甚好。” 赵天傲又抿了一口茶看向她感慨道:“若能像你这般一直待在此地,我还真乐意。” 女子笑而不语,赵天傲又放下茶杯道:“还是算了,家里我都待不住。” 这女子含笑点头。 “对了,我睡多久了?” “六个时辰。” 赵天傲放下茶杯,起身伸了个懒腰感叹道:“都这么久了,还是先醒来吧。”他背对着木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 翌日午时。 赵天傲一觉醒来发现头痛的似乎要裂开,手臂很酸很麻,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张有才”的手压着自己的胳膊上一宿,自己躺在软塌床上而他则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晚。 他收起床边边被少年捡回来的碎木板将它放入衣襟。赵天傲拍醒了“张有才”,后者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迷迷糊糊地指了指门外,示意让赵天傲出去询问,接着倒头便睡。 赵天傲走出门外,发现他们在一个青砖红瓦的院子里,几个仆人进进出出忙的团团转。赵天傲拦住一人询问,那人客气地回答这里是在县衙。 县衙?官府? 赵天傲有点摸不清头脑,他便让仆人带他去找县令。仆人一路行色匆匆生怕怠慢的带着少年来到一扇黄色木门前,仆人敲了敲门说道:“县令大人,救世郎君醒了!” 门里隐隐约约的交流声戛然而止。 过了一小会,只见一位戴着官帽,身着绿色官服,留着一字胡的中年男子拉开木门,他的脸上尽是喜色,此人双手握住赵天傲的手不断摇晃着,激动的难以言表。 “哎呀呀,郎君您可算醒了,快快快,进来坐进来坐。” 县令右手示意赵天傲往里边请,显得十分客气。 但他转头看向仆人时又立马变脸,县令对着仆人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泡茶去!” 那小仆点头哈腰,立刻提着一壶热水为赵天傲的席位上泡了一杯香茶 喝着茶的工夫赵天傲注意到这小屋子里还坐着三人,看衣着似乎也是朝堂里的人。 县令眯眼笑道:“救世郎君,我来介绍一下,侍坐在您右边的这位是本县的县丞。”留着大胡子的县丞起身行礼,少年还以一礼。县令又说道:“坐在您对面的是小县的县尉和参军。”又有两名年纪偏大的官员站起身来对少年行了一礼,赵天傲再次还礼。 看样子几人在自己醒来前就来到了这间屋子,小桌上的案卷堆放着,像是在讨论什么。 几人坐下,县丞用浑厚的嗓音称赞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赵天傲还礼谦逊道:“县丞过奖了,这份功劳其实也并非是我一人所得。”对于应酬,赵天傲自然是能够轻松应对,即便自己在昏迷后对接下来的事情概不知晓但也能够猜出几分来讲些场面话。 县令疑惑道:“哦?救世郎君何出此言呐?” 赵天傲心中也是疑惑,难道那家伙把所有功劳都让给了自己? “实不相瞒,贼人的抓捕是厢房内的那位少年与晚辈合力所致。” 众人相视后爽朗一笑,县尉对县令问道:“既如此,何不请另一位救世郎君共赴宴席?”县令挥挥手,让仆人立刻前去。 赵天傲闻了闻香茶,品上一口,顿时觉得茶香四溢,提神醒脑。 县令摸了摸胡须,笑着问道:“救世郎君也懂茶?” 少年说道:“略懂一点而已。” 县令来了兴致,问道:“那郎君可说说看,此茶如何?” 赵天傲回道:“此茶回甘,口感醇厚,茶香味浓,给人一种充实感,应是上好的普洱。” 县令听罢哈哈一笑,许久不见好茶之人的他特意大手一挥,令人送去数罐。 在茶话会中,赵天傲才得知昨晚自己昏倒之后,原本就被吵醒的村民们才敢蹑手蹑脚的出来绑住了萧真,好在彼时的“张有才”还清醒着,他阻止了村民的报复,并相劝村民将他们送到官府。 萧真在众人的面前被官府的人拷上了锁住灵力的禁枷后送到了监狱,而“张有才”自己则将功劳全部让给赵天傲,在背他睡在床上后两眼一翻便进入了梦乡。自此,赵天傲对这位初识的少年从起初的提防转变为了敬佩。 喝过了茶,县令让他洗漱一番后准备开宴。 宴会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参军更是亲自上场武剑助兴。 “张有才”没怎么喝酒,只是自顾自的在那里大口吃肉而赵天傲则心事重重的,便也没怎么尽兴。仿佛宴会是为这些官人开的一样,除了主角们,其他人都喝的大醉。 宴会后,赵天傲找了个机会亲自对少年道了个谢并表示自己愿意将赏钱五五分出。 “张有才”很明确回答道自己不需要这笔钱,但他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要赵天傲带着他去灵榆学府。 第7章 案落 两位少年年纪相似,交聊又投机,又经过了这样一件大事后没多久便熟络起来。 宴会结束后赵天傲带着江湖名为“张有才”的陈寻生来到厢房,仔细确认没人偷听后轻轻的对他说道:“待会收拾东西,咱俩必须在天黑之前离开,还有,待会我们不坐官船,你跟着我去外面碰碰运气。” 陈寻生不解,他询问起缘由。 赵天傲闭眼揉着眉心对他严肃的说道:“其一,萧真,也就是我们抓到的那个歹人。据我得知此人是名逃犯,他既然已经被通缉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一个地方跑,而且打家劫舍到这种地步,这不是太过于张扬了吗?” “其二,官府既然已经早就知晓他的恶行为何不进行阻止?如果是自身能力的原因怎么不去报给公会?官府管百姓,公会管我们这种有宿灵的危险人物,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一个县令不知道?” “最后一点,也是最直观的一点,这块叫沉泥街的地方你也看到了,百姓几乎天天为柴米油盐犯愁而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光是有那几份上好的普洱不说,刚才宴席如此丰富难得的酒食和舞姬又是从何哪里来的?这么可一点都不像清廉为民的好官呐。” 细细想去赵天傲的猜测不无道理,甚至可以用一针见血来形容。 陈寻生瞪大眼不可置信道:“你是说这群当官的和那个叫萧什么的有瓜葛?!” 赵天傲顿了顿,他瞄了一眼四周再次确认没有监听后才继续说道:“对,而且这些人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把萧真放出来,若是这样我们做的一切工夫可就白费了。” 陈寻生听后心里暗暗把这群人都咒骂了一遍,原先他还以为这些官差都是为民着想的好官,没想到背地里却如此肮脏,那些搜刮到的民脂未必不混在他们的饭碗中。 陈寻生推开门就要往外面冲,“我和他们拼了!”赵天傲一把将他拽回来。 后者淡淡一笑,啃了一口手中的苹果不慌不忙说道:“动手是很爽不错,但总归解决不了问题。我在洗浴前抓了只鸽子传书去了,但愿它能尽快飞到公会。” “到时那边自会派人加鞭来此地,剩下的事情放心交给他们就好。我们最好现在就走,时间拖到越久,萧真被放出来的几率越大,我们也就越麻烦,虽然说我并不怕他。”赵天傲开了一扇窗,嘴里叼着苹果,爬到一半往窗户外扬了扬下巴的同时看向陈寻生并示意陈寻生跟上。 陈寻生最终还是听从了赵天傲的意见,跟着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翻了出去。 两人一路飞檐走壁很轻松的逃出官府,本以为能借助大道一路直达郊外,可没想到官府外边的墙上不知何时已张贴满两人的画像和告示。 “救世郎君”四个大字写在他们头顶变得异常醒目。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苦笑了一下,现在这件事已经在街坊闹得沸沸扬扬,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是这样,两人如果很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让官府的人发现,可以说,这次的逃脱将会比想象中的难。 赵天傲回忆着小镇构图最后决定猫着腰从偏僻的巷子里绕出去。 说实话赵天傲还真有些愧疚,毕竟他来此地的初衷并非打抱不平而是为了那赏钱,这四个大字放在他头顶一时间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巷子出头的那边依旧挤满了村民,一位身材魁梧,力拔山兮的黄花大闺女,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向众人炫耀着:“我昨天啊,可是亲眼看到那两个郎君是如何抓贼的,那叫一个英俊哦!”说完捂着嘴,春心荡漾的笑了好一会。 另一位大娘嗑着瓜子,眉飞色舞地说:“多好的郎君啊,不知道有媳妇没得。”人群中有人调侃,“得了吧宋大娘,你就算再年轻个十年二十年人家也不会看上你的。” 此话一出,人群中传出响亮的笑声。 宋大娘摆摆手,不耐烦地回应道:“去去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媳妇讨不到的光棍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我那是为我闺女谋婚事。” 人群中另一位人高马大身着红色衣裙的女子娇羞地捂着脸,“娘~你又给女儿说笑了。” 众人唏嘘一片。 这一幕幕都被偷偷躲在墙后的两人尽数看见。 两人睹尽各位女儿家的芳容后咽了咽口水,背后直冒冷汗,他们深知,这座小镇已经是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 这时,一只白净的素手在赵天傲身后悄然出现,在拍向赵天傲肩膀之前的一瞬间赵天傲警觉的立刻回头。 那青衣女子被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赵天傲急忙用手捂住她的小嘴,将她推到了墙上。 仔细一看才发现此人正是当初被自己吓走的洗衣女。 姑娘被少年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双脸通红,手脚不知何处安放,她有些无措地看向两位少年。 赵天傲长得有些小帅,丹凤眼,高鼻梁,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五官很端正,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几乎年年犯桃花;陈寻生虽不能用帅来形容,但却长得清秀脱俗,又有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很是耐看。 两名少年同时这么近距离看向女孩一时间让女孩春风满面,赵天傲见状灵机一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容,对那姑娘温柔说道:“姑娘,我们是来自昭辰的一对兄弟,因看不得世间苦难特来救援,现如今危机已除但还有很多地方等着我们前去,不知姑娘是否能带路让我兄弟二人低调出去?” 那洗衣女也是从小待在小镇,天真烂漫,心思无邪,此时的她最受不了这种话,洗衣女目光不离二人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允诺下来。 于是两兄弟在她的带领下顺畅无比的到了小镇边际。 临别前,赵天傲不忘又一次地露出微笑细语道:“还望姑娘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不辞而别,倘若我兄弟二人奔波途中能活下来,自然在除夕夜前回来找姑娘报恩,若不能还请姑娘不必挂念。” “我刘两万,在此谢过姑娘!”话毕,他郑重地行了一礼,用胳膊碰了碰一脸懵的陈寻生,陈寻生这才反应过来行了个礼,“我张有才,也在此谢过姑娘。” …… “张口就来,欺骗良家妇女!你也太不道德了!”陈寻生对赵天傲显然对干这种缺德事有点不大开心,后者也只是笑了笑。 可陈寻生在说完赵天傲后又不好意思说道:“其实,我做的也不对,我本名不叫张有才,我姓陈,我叫陈寻生。” 赵天傲这次没有怀疑他的话,因为陈寻生说出这句话时眼神里透露出了一股清澈的愚蠢还带有丝许的忏悔,少年微微一笑道:“我姓赵,叫赵天傲。” 两人相视而笑,男人之间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往往一个眼神,一句话彼此就能够心领神会。 出了小镇,赵天傲一路领着陈寻生跨过山区,来到原先的村落旁。 他带陈寻生来此地一方面是为了逃避县令的追捕,另一方面是想和此地的一位老妪道个别,打声招呼,毕竟此人也算有恩于他。 两人到了院落,闻其声,不知是谁在哭泣,同时还能隐隐约约听出一男子嘟囔着什么话。 赵天傲与陈寻生叩门而入,发现一小孩依偎在老人怀里,老人正抱着他大哭。 那男子头戴着斗笠身穿蓑衣,一脸的无奈与怜悯。 赵天傲见状询问起缘由,老人答道:“这位是当地的船夫,先前正是我让他送我孙儿去看的郎中,可没想到郎中说银两不够不让瞧,我苦命的孙儿哦。” 奈何萧真还没有正式落网,自己暂时没有多的钱财,见老人哭的如此之伤心,实在是爱莫能助。 这时,陈寻生往前站了一步,他问:“奶奶,可否让我瞧瞧看?” 老人先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不容易有希望自然是要牢牢抓住。 她将孙儿托付给了陈寻生,陈寻生蹲下身,变得十分严肃,他按着小孩的脑袋看了看,又给小孩把了一会脉搏。 老人伸出颤抖的手,带着哭腔询问道:“我孙儿可还有救吗?” “还好,只是单纯的受到刺激太大,内里调息乱了而已”,陈寻生拍了拍老人干枯瘦裂的手说:“没问题的奶奶,交给我吧。” 说完,陈寻生右手做了个剑指,意念一动,缕缕罡气慢慢汇聚在指尖环绕着。他又伸出左手往小孩身前与身后的穴位点了几下,控制住了体内的气息乱窜,随后将剑指直点向小孩印堂。罡气流进小孩身体里,开始疏通经络。 约莫过了半刻钟时间,陈寻生缓缓收起剑指,随后对着小孩的头顶一掌拍下。 这一掌是为了帮他将身体内的罡气尽数排除,在不会运作罡气时倘若体内出现罡气不但对自己无益,反而有可能打乱内息。 紧接着,陈寻生又点开了小孩的几处穴窍。 一小会后。 小孩迷迷糊糊的张开双眼,轻声地喊了句“奶奶”,老人家立刻抱紧他失声痛哭。 她擦掉眼角的泪花,对两人拜了拜,说道:“谢谢两位活菩萨保佑我老人家”,赵天傲与陈寻生见此立刻扶起老人,都说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齿。 临走前,赵天傲告诉老人小镇已经没事了,过个两三天便可搬回,到时候生活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困苦,也没有人来收费用,老人听罢又一次感谢两人带给她这个消息。 赵天傲和船夫商量了一会后,船夫终于同意带两人去往上都的零榆岛。 一路上,两兄弟又聊了许多。 赵天傲猜出陈寻生是星辰派弟子的身份而且罡气应该达到了四境,陈寻生也得知赵天傲是昭辰人,现在还在零榆学府修学,但对于家庭两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避讳。 船夫慢悠悠的划着船,在第二天早上到了渡口。 赵天傲跳下船,伸了个懒腰。 终于回来了! 饥肠辘辘的两人此刻只想饱餐一顿,赵天傲便带陈寻生去了“人间烟火”,两人共点了两张葱油饼,两碗豆浆,两碗馄饨和一屉小笼包。 陈寻生吃后不禁流下热泪,遗憾叹道若是能早些知道这家店铺就好了。 吃过饭后,赵天傲按照约定一路送他去往学府。 路上真是让这位山上的孩子开了眼,他看到了许许多多以前从未见过的小玩意。 医馆门口,一位长发及腰,亭亭玉立的女子刚看完病人。 那女子外披白色纱衣,一双冰清玉洁,滑若凝脂的玉手托着下巴。她的一双桃花眼明眸温柔,赵天傲在看向她时,那女子也注意到了赵天傲,她咧开嘴灿烂地笑了笑,这一笑笑的楚楚可人,闭月羞花。 女子向他招手。 赵天傲用大拇指指了指侧边,女子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点了点头后招待起下一位病人。 陈寻生突然地用胳膊肘不断的碰着赵天傲,嘴里念叨着:“赵兄,快看那姑娘,好生漂亮!” 赵天傲顺他的方向看去,是在另一边的人群中,可惜自己没见着,陈寻生只感失望。 “你能描述一下吗?”赵天傲问道。 “她穿的衣服特别好看。” “?” “红色加白色。” “啊?” —— 县令有意无意的翻着书案上的竹卷,下面坐着的县丞、县尉以及参军一言不发。 周围安静的像是被世界遗忘了。 终于,县令一把合上竹卷,拉黑着脸朝下面的几人问道:“本月做了几起了?” 县丞这才谄媚的说道:“本月已经五起了。” 没想到县令听后那张脸变得更臭了,“所以该怎么去解释,那家伙在这帮刁民眼中可是要拔去的铁刺!” 县丞唯唯诺诺的不敢多说。 参军开口道:“大人何不将他斩首示众以稳固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呢?” 县令冷呵呵笑道:“斩首?也亏你想得出!不想发财了?!没了这家伙谁让我们发财!” 参军将脖子缩了回去。 这绿衣县令看向一旁不说话的县尉问道:“仁弟,你怎么看呢?” 县尉思索了一会道:“事到如今已是覆水难收,只能……” 那扇木门突然被一人一脚踢开,几人错愕望去,是个身材高挺的女人,她的手里拿着皮鞭,后面站着一排人。 县令怒骂道:“私自擅闯官府,简直胆大包天!来啊,把她给我拿下!” 女人将另一只手中破了几乎一半的斗笠扔到几人面前,她轻蔑一笑道:“是凭这个废物,还是你们脚底下的那帮渣渣?” 县令攥紧了拳头,“你想干什么?” 女人亮出一枚抽象刻着日月的银牌道:“公会查案,县令大人,还请乖乖配合。” 第8章 一个朋友 送完陈寻生后,赵天傲去了一趟公会查看自己的传书。没想到的是少年前脚刚登上零榆岛,萧真和那群贪官后脚就被送进上都本岛的牢狱里。 据会里的人透露,“零榆公会双府之一”的周灵爽竟也参与了此次秘密行动。 对于这个消息赵天傲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能有这阵仗倒也不错。少年曾与周灵爽见过几面,用赵天傲话来讲这女人可谓是雷厉风行,做事滴水不漏,长相也还说得过去。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强势总让旁人觉得难以接近,这导致了她几乎到暮春之年也没俘获过一次男人的芳心。 事情到这里已经处理的妥善,赵天傲接下来该考虑的是怎么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赏钱。 零榆学府,公会,两地都有清道夫领取赏钱的地方,只是少年与其它清道夫不同,他既师出无名也并非正式受过礼,就连怀里揣着的那断裂成两半的红木板也是孙玉托人依葫芦画瓢般仿制起的。 因此,若是赵天傲这样贸然前去必定拿不到自己的赏钱。 一番思索之后,少年还是决定动身前去公会。 毕竟自己已经上过飞书,公会总不可能赖着脸死揪着少年这点不放。 再者,其余地方都有可能会暗自压榨这个初入江湖的逐鹿少年但公会绝对不会。 缘由也很明了,堂内无一人能有此胆。 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赵天傲踏出大门,临走时,他的手里多出了两袋钱币,这两个袋子鼓鼓囊囊的塞满,表面绣着一个背着大刀骑马的男人背影。 灵域的钱币主要分为铜币以及银锭,铜币分三种且都是圆形方孔的,第一种“如意”币,正反面分别刻着“吉祥如意”、“天下太平”几个字,个头不大,市场上面值为一钱。 第二种“财兴”币比前者更大更厚颜色更深一点,镌刻着“财运亨通”、“繁荣兴旺”,面值为十钱。 还有“鸿业”币,最大最厚颜色最为深沉,上面印着“鸿业远图”、“功成名就”,面值为一百钱。 银锭分三种,从小到大为一千钱,五千钱和一万钱的分别刻着凤凰、黄龙和麒麟的银纹形状。 按照赵天傲的要求,公会给的大多都是一些铜币,至于银锭则少有。 本想先去趟钱庄却不料出门正好和闻声而来的孙玉打了个照面。 他依旧是左手托着自己的那只黑鸢微笑着看向面前的少年,“怎么样,这次消息可靠了吧?” 赵天傲将两袋钱并作一袋,又从中取出一些来。他将这些钱掂了掂扔给不远处的孙玉道:“嗯,中规中矩,不过确实让我省下很多力气。” “那是”,孙玉将袖子一卷,把钱币尽数收进随后满意的点点头,“这家伙虽然有一定本领,但是过于自大,他怎么都不会料到你那副看似愣头青的样子正是故意演给他看的,为的就是让它轻敌大意。还有那块道夫令,如果不是我亲眼看着石桥边的木匠鲁一刀一刀刻上去你敢相信它居然是块赝品?哎呀,这老爷子手艺可以啊,真不愧是和‘栩栩如生泥人张’齐名的‘鬼马刻刀木匠鲁’。” 讲到此处,赵天傲将怀中的道夫令也丢给孙玉。 孙玉接过来看了一眼,眼神难以掩饰惋惜道:“哟,怎么弄破了,这么一块玩意我还想着留着呢。” 少年笑道:“我看你是舍不得花下去的那笔钱吧。” “倒也不全是”,孙玉嘿嘿一笑,“本想着东西都有了不妨多试个几次,也算物尽其用了。” 可没想到的是,赵天傲似乎并没有这个想法,只见他说道:“当过一次就可以了,我可不想整日过这种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他收好自己的东西,转身背着孙玉招手道:“走了,路上认识个朋友需要帮,有机会再介绍给你看看。”孙玉又一次对着少年的背影问道:“喂,这里还有个刚到的小差事干不干?” 赵天傲依旧摆摆手消失在人群之中。 找到陈寻生时,他正一脸颓废的在高大的榆树底下坐着,赵天傲挨着他同样坐下,问起情况时陈寻生低头道:“我把东西交给了监府,至于写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是监府看完之后告诉我接下来一年里必须作为学府的学子在这岛上生活。” 赵天傲好奇道:“哦?还有这事,监府还怎么说?” 陈寻生挠了挠脑袋,略带尴尬道:“实不相瞒,我总感觉这是师父的意思,但始终确认不了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每当我想到这,总有一种被师门抛弃的感觉,而且最重要的是——无地驻足啊……刘……不对……赵兄你能理解我吗?” 这番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 只见赵天傲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道:“走吧,先换个地方再说,顺便带你见个人。” 这个始终穿着蓝色行装的少年在心底无奈心酸的笑了一下。 “抛弃吗?” …… 两名少年同行,一前一后走进一家茶楼。来这品茗的多是一些文人骚客,其中也不乏一些闲来无事到此听书的游民。 为首的那少年像是常客,一进门便受到店小二热情的招呼。小二一路请他上楼,路途中关切地问着:“赵公子近日过得可还好?” “小店早已为您准备好了您最爱喝的红茶!就等着您来了!” “林姑娘在包厢等您呢,赵公子快些去吧!” 陈寻生起初摸不清这个林姑娘是谁,直至进了包厢,一女子在木方桌旁跪地而坐,双手捧着瓷杯望向窗外。 那女子转过头来,陈寻生才发现这世间竟有如此沉鱼落雁之人,想必这就是店小二口中的“林姑娘”了。 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看到了两位倾国倾城的美人,陈寻生不禁感慨此地人杰地灵啊。 林姑娘最先发话,话锋所指之人便是那蓝装少年:“好些天不见你,余娘还以为你在半路让老虎给吃了。老实交代,这次又去干什么了?” 赵天傲故作正经般说道:“杀人,放火,抢民女。” 林姑娘猝不及防地扭了少年胳膊一下。 “还不老实?” 赵天傲吃痛不已,这过程中又伴随着一丝丝的享受。少年不但没有悔改,反而嬉皮笑脸道:“几天不见,林姑娘手劲可大了不少啊。” 一袭白衣宛若天仙下凡的林姑娘鼓起腮帮子瞪了赵天傲一眼,她收回了那只纤纤玉手,气嘟嘟的哼作一声便不再理会眼前的少年。 赵天傲揉了揉胳膊,他将两袋子钱币默默地放在木方桌上,自己则细细的喝着杯中的茶水。 直至一口醇香留齿的茶水入喉,赵天傲这才想起身边的陈寻生,他赶忙向两人介绍起彼此,两人也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赵天傲又补充说道:“陈兄刚来,很多地方需要我们帮忙,目前要和我们住一块。” 林姑娘点了点头,问道:“你和余娘说了吗?” “不差这么一会,余娘应付的过来”,赵天傲摇头说道,“喝完茶后咱俩先和他去趟市集,之后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三人围着方桌愈谈愈欢,讲到如何制服萧真这类恶徒时,赵天傲更是说的声情并茂,不经意间三人的距离也渐渐缩短。 喝完茶后,两人带着陈寻生在市集上走走停停。街上人群络绎不绝,店铺更是多的数不胜数,几人花了近一上昼的时间才算逛完整条街。 三人在路边买了几只烤乳鸽后顺着湖边一路散步回玉树苑。 鸟群坐落在湖边,恍若开满了白色的花朵,一眼看去错落有致。 湖边的微风用它那双红酥手抚摸着人们的脸庞,杨柳垂下的叶子随风而动,显得树木婀娜多姿。 少女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衣衫顺着微风的方向在湖边慢跑。 她扎着一头干净利落的马尾,挥洒出的汗水飘扬在空中,红色的发带扬扬飞舞,曼妙窈窕的身姿引得无数痴情男子回头观望。 少女的脚步轻盈,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就从后方赶上赵天傲等人。 或许是从小被要求念背功法秘诀的原因导致陈寻生记忆力格外的好,他一眼便认出这位不知名的少女正是自己刚刚让赵天傲留意的人。 得知这个消息的赵天傲也是一脸兴奋与好奇,他努力的伸长脖子看向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少年微微皱眉欲言又止,注意到这一细节的陈寻生问道:“赵兄认识这姑娘?” 赵天傲终是摇了摇头。 “不,看背影很熟悉,但是……算了,想不起来。” —— 少女沿着湖边一口气跑到附近的大园子中,这个园子除了两个老翁天天雷打不动的坐在树底下对弈之外倒也算清闲。 少女缓缓停下脚步,她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吐着芳息。这位不知名的女子咽了咽唾沫,喉咙简直干到冒烟,只见她一把抹去头上细密的汗珠,朝着茶水摊走去,此刻的少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水……渴死了渴死了…… 这时,一公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他的手上轻轻握着似乎早就准备好的竹筒水,公子看向少女温柔一笑,将竹筒递了过去。 这位公子腰间挂着枚圆石玉佩,穿着苍黑刻丝水纹袍,束冠,长得是剑眉星目。 少女瞧见青竹筒后二话不说的一把夺过,只见她飞速拔开盖子一饮而尽。 “咕嘟咕嘟咕嘟。” 看着少女喝水的样子这少年又不禁儒雅一笑,直到她喝完了甘露露出惬意的表情公子才缓缓开口:“你娘什么都教,难得没教你姑娘家的不能乱喝生人给的东西吗?” 一直不知何人给予援手的少女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嘿嘿笑道:“什么陌生人?你又不是陌生人。” 公子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 “再说了,人家好端端的害我干什么,我长得不好看,身材又不够好,也不会妆饰。” 讲到这里,原本活泼的少女在她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可事实上,少女不但长的仙姿玉色,楚楚动人,身材上更算得上杨柳细腰,莲肤蕅肢。所有身边人都知道她这一点,唯独少女自己不知道。 公子保持着那个笑容继续说道:“所以你不怕?” 少女疑惑道:“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回答完全在公子的判断之内,倒不是说少女心思单纯,天真无邪,而是自己从认识她起就知道她是一个堂堂正正,风流倜傥的女侠,这种“行走江湖”的人又怎么会害怕前方的危险。 少女看了身边的公子一眼又说道:“大不了和他死磕到底就是了,我要是不行了我的朋友们会替我报仇的,还有你,你不是一个能打三个的吗?” 公子对她这个女侠风范的回答逗的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少女瞪了他一眼。 “我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想,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就算自己撑不住了我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 少女愣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干嘛这么说……你该不会……真像她们说的那样……喜欢我吧???” 还没等公子开口,少女又赶紧说道:“你不要喜欢我,我不好的,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可以吗?”看着少女几乎哀求的眼神,公子又一次的感受到空前的无力。 他在心底苦笑了一下。 真正喜欢的人怎么只甘心做朋友。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告诉少女他喜欢她,可他知道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自己大概会被讨厌吧。 他将心里话憋了回去,苦涩笑道:“好……” 听到这个回答的少女终于满意点头,她一把搂过公子的肩膀,指着远处的一家酒楼说道:“这才像样嘛,走着,哥们请你喝酒。” 一时不知是哭是笑的少年缓缓道:“我记得你最近手头不大宽裕吧。” 少女略微有些尴尬,她压了压手指算着什么,最后自己烦起来了干脆摆摆手说:“不管了不管了,请朋友吃饭的钱还是有的,去了再说。” 公子暗自摸了摸腰间花绿钱袋里的黄龙锭,“那就走吧。” 第9章 灯会 身着蓝衣的少年来到玉树苑内只见到余娘拖着大红色的衣裙从楼上风风火火般跑下来。 她把双手放在赵天傲脸颊两侧,左右仔细端详,尽是担忧的说道:“哎呦喂,要出去这么久也不知道报个信回来,余娘还以为你让山间的畜生给吃了,让余娘看看有没有受伤?” 赵天傲拉下余娘的双手,径直走到内堂淡定说道:“没事,我有木兰好的快些。”余娘放心后又问道:“心柔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少年头也不回的用大拇指指了指外头道:“在后面,应该到了。” 回过头看去,本名为林心柔的林姑娘正好从外面进来,与她同行的还有一副生面孔。 “太好了太好了,两个人都回来了,恰好帮我准备一下中秋灯会需要的东西。”余娘说着又将目光在另一位少年郎身上停下,他打量了陈寻生一会,疑惑的转身向林姑娘问道:“这位是?” 三楼南边房间的木门被推开,赵天傲从中走出趴在栏杆上解释:“这位是新来的客人,今天开始要入住我们这,头三个月的钱从我这扣。”说罢又转身回到房间去。 余娘顿时喜笑颜开道:“原来是新来的客人家啊,小伙子怎么称呼?” 陈寻生有些羞涩的吞吞吐吐道:“姐姐好,我...我叫陈寻生。” 余娘被他说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她招招手掩饰不住笑容道:“小伙子真会说话,来来来,进去坐坐先。” 等到赵天傲从楼上下来时他早已换上了自己平日的衣裳,一件藏青色的鹤氅,里头搭着大红的长袍,少年气宇轩昂,神态自若看着俨然像个王公子弟。 见陈寻生仅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就能和余娘打成一片他倒也有几分放心,这也许和陈寻生的性格有关,不过起码不用担心陈寻生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少年手中拿着一件崭新的灰色丝巾丢给陈寻生说道:“先到我房间冲个澡去,楼上南边,衣服也先穿我的,柜子里自己拿便是。” 陈寻生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洗浴了,他谢过之后二话不说便跑上了楼。 赵天傲拉出一条靠凳,坐下对余娘问道:“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后者思考了一小会后回答:“人看着不错,心思也应该不坏。本想了解一下他的过往,既然是你介绍来的,我就不多嘴了。” 赵天傲点了点头,至此,陈寻生入住玉树苑一事算是彻底确认下来。 “心柔回医馆了?” “还没呢,在后院编灯笼,你们两个待会也去帮帮忙,总不能这些活两个大男人一点力都不出全让小姑娘干完了。” 赵天傲应了一声后立马起身将靠凳推回去,他从内堂走出去推开后门,穿过院子内的石拱门来到后院。 后院有一间矮屋上了把锁,里面左边的架子上摆放着一些书籍,右半边的衣裳架上挂着五套各不相同的襕衫,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画作,不难看出是个富有书生气质的男子。 那画像前放着张贡台,贡台之上又放着两盏油灯和一个小香缸,上面插着三根烧完了香的香柄,香灰在缸内积满。 只有玉树苑的人知道这对余娘来说意味着什么。 林心柔正坐在后院中央和几名伙计编着灯笼架,赵天傲走上前去搬来条竹椅坐下。 “我来吧”,他伸手拿走林心柔手中的竹条却不料自己干这类活根本没有窍门,因为用力太大弄断了好几根竹条。 林心柔噗嗤一笑,说道:“还是我来吧。” 几名坐在对面的伙计见状纷纷打趣两人。 “赵公子你也太偏心了,咱几个伙计天天忙前忙后的也没见着你帮过几次忙。” “就是就是。” “我说赵公子,你该不会喜欢林姑娘吧?” 此言一出,其余两人哄声一片,林心柔脸上微红,娇羞的低下头去。 赵天傲白了几人一眼,恶狠狠地说道:“活都干完了是吧?要不要我去和余娘说一声啊?” 三人摇摇手直呼使不得。 不出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赶上灯会的举办了,这个时间段里家家户户忙着编灯笼、做点心,只盼那日来个热闹。 陈寻生不知从哪里练来的工夫,动作飞快,洗澡也洗得飞快,一溜烟的从楼上来到后院。再见到他时他已脱去门派黑白相间的衣衫,换上了一件月白色银丝长袍。 两人身材相似,所以衣着倒也没什么偏差。 洗浴后的陈寻生很是干净清爽,他一脸期待地对几人问道:“你们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赵天傲给他拿了条竹椅过来后又向几个伙计介绍了他,然后对他说起灯会的事情。 从没逛过灯会的陈寻生十分的好奇,他恳求赵天傲一定要带上他一起。 赵天傲也是笑着点点头。 但在灯会到来之前,陈寻生得老老实实的跟着赵天傲在零榆学府修学。 先前就说过学府很大,这并不假。其实整座零榆岛都在学府的管辖范围之下。 师长们教书的地方设立在岛域最中间,一方面是方便各地区流通,另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 学府没有围住学子的红墙,也没有人会管你一天下来做了什么。师长们授课的时候会出现在固定的地点里,有的在大门口,有的在屋子里,还有个别不太正经的会让学子们爬到路道两侧的榆树树上听课。 不过学子们在学府里只待三年岁,届时,掌德业薄的视情况会将其分配至上都各地历练三年岁。 有些规定看似离谱荒诞却是这所学府人才辈出的原因之一。 最杰出的一伙人会被分为两拨,一拨已经具备独自生存的能力,学府会准许他们提前闯荡江湖,自由在灵域一展拳脚,至于另一部分人则会给他们一个加入“离歌楼”的名额来替代那三年历练。 前文提到“公会”主管上都各地区的安宁,可实际上在这片小小的零榆岛之中,“零榆学府离歌楼”才是真正的地头蛇,二者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书归正传,陈寻生在赵天傲的带领下修学三日,这期间陈寻生发现师长们所传授的道理多半是一些技巧和策略以及少部分的道义。这些东西陈寻生自幼得到“星辰老祖”的亲传,本身就有一定的造诣,所以对此只是草草地过了一遍。 至于出差事这一块陈寻生倒饶有兴趣,毕竟每天都能去往不同的地方,而这些差事对他来说信手拈来,与其说是是一门作业,倒不如说是消遣。 就在这样一日又一日的奔波中,中秋灯会悄然而至。这天晚上,三人欢呼雀跃地走在大街上。 花市灯如昼,灯树千光照。 市集上白天热闹,晚上更是繁华,夜幕笼罩之下,橙黄的灯火一团团簇起化作满天星。举目之内,皆是霓虹,三步之中,尽是花灯,宛若大唐夜市再现风光。 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街道的吆喝声一轮接着一轮从未间断过。店铺的糕点与熟食所炒出的香味钻进人们鼻中,勾起味蕾。 抬起头来不见天,只见到头顶挂满大小一致的红灯笼,家家户户还有各自的店铺也都不约而同的在门口系着红飘带,晚风拂过带起飘带也将人们心中的愉悦带向了高潮。 一群豆蔻年华的少女们披着雪白的大氅迎着三人走来,她们有说有笑,手里各提着一个亮灯:螃蟹灯,月亮灯,荷花灯还有小鱼灯。 这些灯笼形态各异却被设计的如此之美观,连一向斯文得体的林姑娘都难免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赵天傲带着两人一路漫步至石桥头,找到位坐在桥头旁的白发老伯,老伯面前的摊位上正售卖着各式各样的灯笼。 见少年走来,老伯客气询问道:“客官想要什么样的灯笼,我这里应有尽有。” 少年扫视了摊位一眼,前面一排都是些普通单一的花灯,中间那排开始则陆续出现各式各样的动物灯,不难猜出,先前几位姑娘正是从此处购得的花灯。只是这些都入不了少年的眼,在一遍又一遍仔细勘选后,赵天傲最终将一个名为“玉兔捣药”的灯笼缓缓从中提出。老伯直夸少年好眼光并解释道这个名为“玉兔捣药”的灯笼是自己最为得意的做品,它的做工和材料绝对是是其它灯笼所比不上的。“玉兔捣药”顾名思义,与其它灯笼最大不同之处就是方灯上的玉兔皮影一前一后的做着捣药的动作,这个灯笼将这一幕做的栩栩如生,因此价格也会更高一些。 老伯伸出两根手指,呵呵笑道:“两百钱,客官,这可是公道价啊。” 赵天傲又顺便带走一盏红虾灯和绿娃灯,毫不犹豫的付了四百钱。 此时陈寻生和林心柔正在另一边泥人张氏的摊位边上,见赵天傲走来,陈寻生拿出其中一座向前者显摆道:“看,老赵,这人可厉害了,我让他按照我的样子捏个泥人出来没想到他给捏活了!” 赵天傲上前看去,发现这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泥雕做的果然活灵活现。 林心柔面带微笑将一个黄纸裹着的东西递给赵天傲并温柔说道:“这个是你的。”赵天傲接过拆开,发现里头的“小赵天傲”正摆着一副臭脸冷眼的看着自己。 赵天傲不由得笑了一下,“为什么要把我雕成这个样子?” 林姑娘倾城一笑,“谁让你是赵天傲呢?” 少年又瞧了瞧冷脸小泥人,略微收敛起一点笑容,意味深长道:“嗯,谁让我是赵天傲呢……天下的天,傲视群雄的傲……” 赵天傲思索完后将其收好,又把右手的分出“玉兔捣药”递给林心柔,看着这可可爱爱地两只白兔一前一后不断地捣着药材的样子林姑娘喜出望外。 陈寻生在收到红虾灯笼后更是感动的流热泪,他称这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山下人送给自己的东西,说罢硬是要让那个卖泥人的张氏再捏一个作品纪念。 那人又将三人捏起,衣着、神态、外貌、动作不落一点。三个泥人立在一块泥板上挨着彼此,简直惟妙惟肖,看过的行人无不拍手赞好。 灯会这天玉树苑同样挂满了灯笼和飘带。 余娘来到后院轻轻打开院内的铁锁,一人独自进去,取出火折子点亮两盏油灯。屋子不大,油灯散发出的光芒足以照亮整个房间。 她合上火折子,拉开左侧的两个抽屉分别在上方和下方取出些纸元宝和黄纸又拉开右侧下方的抽屉取出几柱香火。先借助油灯的火点燃了黄纸,放到跪垫前的铁盆当中,又将金元宝依次放入脸盆,最后将事前备好的香火引燃,对着那画像拜了又拜插到香缸之中。 坐完这些,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像是在念叨着什么。然后缓缓起身,走到左侧书架旁,取出一本泛黄破旧的古书,书名早已不清,只见余娘又回到原先位置跪下。 她慢慢地打开第一页,余娘看着那本古书,眼眶的泪珠欲垂,她用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念道:“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还没念完诗文,余娘突然弯下腰去,她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情绪放声痛哭起来。 这是丈夫生前最喜爱的文章,每逢清早必定会起来吟诵。 余娘念着文章,只盼丈夫能够回来见见自己,哪怕一面也好。 哪里都是丈夫的身影,但哪里都见不到丈夫。 “吴郎...中秋了...回家看看吧......” 晚风吹进木屋翻过了那页古书,卷起盆中的纸灰。纸灰在盆中打了个转,拂过余娘带有残泪的脸庞往门外飘去,又在空中散开缓缓落地。 余娘走出门外顺着那阵风最后的方向望去。 是一轮金灿灿,又大又圆的月亮。 第10章 女侠 到了亥时,灯会已经进入尾声,三人找了家饭庄热乎乎的吃上了一顿后在路上边走边聊着方才所遇到的奇人趣事还有绚丽的表演。 陈寻生自然是最高兴的那个,只见他激动不已地向两人说着那河畔放的花灯,街头巷尾的杂耍,漫天飘扬的孔明灯还有一些自己在灯笼底下猜到的灯谜。 看着他喜上眉梢的样子,两人也只是静静的听着不曾打断。 突然,赵天傲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他想了又想,最终艰难的作出了决定,只见他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心事重重的对两人沉声道:“你们先走吧,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陈寻生不禁疑惑道:“怎么了老赵?需要我去帮忙吗?” 赵天傲轻微摇头,不知何时从脸上多出一抹浓郁的愁绪。 一旁的林心柔轻轻地扯了扯陈寻生的衣袖,细声道:“听他的,我们先走。” 这位山上来的懵懂少年一时摸不清楚头绪,直至与赵天傲分离之后,陈寻生才肯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林心柔同样轻微的摇了摇头,她语气和缓解释道:“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帮不上忙,唯一能替天傲做的只有给他一个独处的时间,今天可是中秋啊。” 林姑娘浅浅一笑却无人知晓她这一笑中所包含的深意。 正如姑娘所讲。 今天。 可是中秋啊。 隔着学府几条街的石板路口驻立着所气派典雅的楼房,两扇偌大的乌头门前站着位徘徊不定的少年,他抬起头眯着眼来看向那轮金黄的圆月,这一瞬间让他想起小时候常在爹娘面前指着这个圆月大放厥词道:“等自己长大了变得更厉害了,就把这个月亮打下来天天挂在庭院里。”每当那时,大他四岁的阿姊就会逢场拆台,“你又瞎说,月亮是在天上的,你怎么可能打的下来。” 这时,姐弟俩的纷争将会又一次的打响。 而在一旁的娘亲总会含笑看待这两个孩子的打闹,他爹会一边抚着乌黑的胡须一边大笑道:“好!有志气,这才是我赵晔的儿子!” 赵天傲怔怔的望着月亮许久,他又低下头长叹一口气。 “还是去一趟吧。” 少年一步步踏上阶梯推开沉重的大门消失在了门后无尽的黑暗中去。 …… “没有吗?”赵天傲自言自语道,“早应该知道没有的。” 少年缓缓从雕刻着双凤的红木椅上站起,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看似慈祥却能感受到其城府之深的中年男子,两人隔着张长方木桌,桌上摆着两套青花茶器,茶杯里泡着浓香的红茶。赵天傲对该男子作礼道:“谢了,严叔。” 男子穿着一身青色长袍,他也同样站起身客气道:“莫要客气,本就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赵天傲又与这位严叔言语了片刻后才告别了公会。 少年走后,严叔喝了一小口茶水,抬眼瞧了瞧赵天傲离去的方向,这才放下瓷杯缓缓从桌底抽出三封信笺,他将信笺放在桌上,看着信笺上的九个大字不禁对一个未曾出现过的男人叹息道:“都是自己心头肉,你这又是何苦呢?” 本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赵天傲此刻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甚至可以说有一点难过。 他连忙甩了甩头。 我这是在想什么?想家?还是想家里人?呵,真是好笑,这样的人也配称作家人? 你早该独立了赵天傲,在这零榆岛上自己不也能过的风生水起吗? 想到这里,少年的眼眸又重新恢复起了原先的冷漠。似乎解开了心结的他觉得畅快淋漓,走起路时嘴角有些微微上扬。 漆黑的路段上几乎看不见灯火,周围静谧到只能听见树枝微微摇摆的声音,瑟瑟的风吹向整条路段。 一个快到看不清动作的身影踏破了这阵风向远处的角落跑去,与此同时屋檐上又窜出另外三道黑影追逐着前者。几道影子恍过赵天傲身边时引起了少年的戒备。 他看向第一道影子,相较于其它几道这一道要显的娇小一些,定睛看去不难发现是位用红发带绑着马尾的姑娘;而另外三道黑影似乎是三个男人,这伙人形态各异可谓“矮”、“矬”、“丑”全数占尽。 本不想节外生枝的少年打算离开,可偏偏少女逃窜的背影倒映在了他的脑海。 那种无名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 赵天傲猛然想起陈寻生刚来零榆岛那一天时曾给自己指认过一个背影,那背影与现在所逃窜的背影倒有几分的吻合。 看那伙人的强劲的势头,赵天傲明白倘若少女被他们抓住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可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碰这趟浑水呢? 远处的少女渐渐地拉开与三人的距离,正暗自庆幸得已逃脱时后方猝不及防地飞出一道绿色细长的光柱击中少女右侧的小腿。 少女的小腿瞬间浮肿,突如其来的刺痛感令她脚步凌乱起来随后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扑去,她在石板路上接连翻了好几个滚才勉强停下。少女的脸庞、手臂、大腿还有肩膀都出现了大小程度不同的擦伤。 只见她艰难的站起身,拖着浑身是伤的身子一瘸一拐的继续往前跑着。 “跑?老子看你往哪跑!”三道黑影中间那道矬影从空中飞来一掌拍向少女。 少女转过身来,在右手上凝聚起灵力,只见她右手红光乍泄推出一掌与矬影对上。那道矬影接连后退几步,另外两道黑影急忙将他接住拦下。 矬影道:“哼,小娘们挺厉害嘛?” 少女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冷冷问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矮影上前一步板着脸道:“我们想怎么样?我们想要你把东西交出来,别逼我们。” 少女下意识摸向手腕上挂着的黑绳绿珠,那绿珠在黑暗中荧荧作亮,单颗,个头不大却是秀气十足。她横着眉,松了松手腕义无反顾道:“我若是不给呢?” “不给?”三道黑影笑的震天响地,“那我们只能抢了。” 几道影子同时出动奔向少女,其中一道再次发出绿色光束。可少女此时早有准备,只见她挪开一步,光束落在了地面上击起一个小坑,然后反手一挥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双头匕。 匕首长一尺半,两边的锋刃闪着幽光,悄然出现时周围竟凭空多出了几分寒意,再看少女,她已拔地而起将带着刺眼锋芒的匕首刺向方才发出绿光的黑影。 那道影子见少女动作如此之快便也下意识的变出一把环首刀。 两样兵器碰撞在一起溅起的火花一时照亮夜空。 少女身着红白相间的衣衫,不染纤尘,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一缕青丝垂在胸前,潇洒飘逸,容光照人。 她向下蹲去,以手撑地,扫出一记扫堂腿绊倒了黑影。 随后她又冲向另一人影,矮影怒瞪双目大喝一声挥着双拳迎面撞去。与此同时,矮影的身边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紫色雾气。倘若陈寻生在此地那么他必然知道这所谓的雾气与他自幼研习的“天罡气”不尽相同,灵力化作罡气修炼九重,每一重都是脱变升华,而这雾气顶多只能比得上第一重的境界。 御气护体。 如果是按照正统的方法修炼罡气,那这层铠甲对肉体凡胎来说是个不错的护罩。 只可惜,这并非正统也非星辰派的天罡气,只是那矮影依葫芦画瓢仿制出来的山寨货,看着有些底蕴实则是个纸老虎一捏就碎。少女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这份气力的虚假,她握着匕首在空中斩出几道红刃。 两声闷响过后,矮影拍了拍肩膀上的尘埃,似乎并未受到一点伤害。 矮影奸笑一下伸出食指朝少女勾了勾,示意她尽管放马过来。少女冷笑一声上前踢出两脚,矮影也是对自己的实力颇有底气,他就干站在那里用自己胸脯挡下。少女见状没有丝毫迟疑,她再次握起匕首,将锋利的尖端径直插向矮影的肩膀。 矮影屏住一口气,他身上的紫光变得更为璀璨了一些。 矮影张开手扼住少女的双手腕,他暗自使劲发力让那白皙如嫩藕般的手臂出现一片红印。少女一咬牙,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容,她提起一膝顶向矮影的气海穴。 矮影脸色一变,他身上的雾气骤然散去,少女抓住他出神的瞬间抬起手一拳打向矮影的脸颊将其揍飞数米之远。 翘脚屋檐上铺着一层青瓦,赵天傲坐在屋檐之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说实话他本不想来,但一个不知名的声音从心底唠叨着要他一定过去。 可能,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原先还想着英雄救美上演一出好戏的少年看到少女能有如此风范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吃瓜看戏。 赵天傲喃喃道:“厉害啊,女中豪杰。” 画面切回战场,少女接连放倒两人后转过头瞪看向第三道黑影,这丑影却没有丝毫的害怕,他安静的站在原地,只是说了句:“你做的不对。” 少女反问向丑影道:“你们就对了?” 丑影摇摇头,“你打不过我,还是乖乖听我们的话吧。” 少女回应道:“本姑娘自来零榆岛后还未曾遇到过对手,如今你这话讲出,不打你个骨折怕是对不起我的名声了。” 赵天傲愣了一下。未曾逢敌?想自己来这两年有余了还真没听说过有这号传奇人物,莫不是自己太孤陋寡闻了?他重新打量起少女来,更加留意起她的一举一动。 上一秒还在原地的少女下一秒便来到了丑影的身前,这速度简直快到用肉眼难以捕捉,一旁的少年微微眯眼,心里思绪万千。 只见丑影依旧是站在原地,就像先前的矮影那般。 不好!赵天傲心中想道。 就当少女的双头匕将要刺进丑影的肌肤时,意外发生了。 丑影身前毫无征兆的多出一团黑气化作一个五六米高大的身躯。 是丑影的宿灵,他双手拿着战戟一记斜拍下震开少女柔弱的身子。少女被拍向一旁的梧桐树旁,整棵树往右斜了几分米的距离,梧桐树的枝叶止不住的颤抖着摇晃着。 少女无力的从树干上滑到地上,她的双头匕从手中脱落。在看不见的地方,少女的背后,已是一大片清淤,她只感到脑子一片空白,突然变得毫无斗志。 “你……耍诈……”少女虚弱的控诉着丑影不正当的行为。 只见丑影不慌不忙的一步步朝少女走近,他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这可不是耍诈,宿灵本就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你该不会还没有宿灵吧?” 少女默不作声,她隐约不安的看向丑影一眼。 “看样子被我说对了,连宿灵都没有的废物还是作为普通人踏踏实实的生活下去吧,把东西交出来。” 丑影伸出右手向少女讨要着什么。 “真的想要?”少女问道。 丑影点点头。 “不好意思,没有”,少女坏笑一下。 丑影那张本就丑陋的脸此刻更加阴云密布,他合起五指握拳,一板一眼道:“你给不给?” 少女斩钉截铁道:“不给!” 丑影显然被激怒了,他将右拳的骨关节握的嘎嘎作响随后对准少女出水芙蓉般的脸庞狠狠砸去。 第11章 流氓女侠 丑影的拳头眼见就要打向少女,可后者却是煞若无事般的处在原地,她用余光瞥了瞥一旁的角落,像是等着什么。 少女不急,但在屋檐上看热闹的少年急了。 “这龟孙还真敢动手!”赵天傲暗骂了一句随后从青瓦台上一脚蹬出。 原先想一走了之的少年在见到少女吃亏后心中的正义感油然而生,虽然赵天傲并不虚荣,但能偶尔能在别人面前出出风头倒也不错。 赵天傲风驰电掣般闪到两人身边带动树上飘落下的绿叶,他牢牢抓住丑影的手腕,丑影的拳风冲向少女的脸庞拂起她那三千青丝。 少女自始至终镇定自若,双眼未曾眨一下。 “喂!” 丑影疑惑之际赵天傲突然对他叫道,可当丑影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时,另一只沙包大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裂枣般的脸上,丑影吃痛叫出一声,鼻腔流出两抹滚烫的鲜血。 “你是何人?”那人怒形于色涨红着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这么热闹的日子你们几个煞了我的雅兴,我可是很不爽呢。” 三道黑影重新站在一块,“不知这位公子何出此言?” 赵天傲冷笑一声,指着三人分别说道“你,长的太矮;你,长的太丑;还有你,太矬了,知不知道你们看着很碍眼?” 三人面面相觑,矮影恍然道:“我明白了,你俩是一伙的!” 少年摇摇头。 丑影上前一小步忍着心里头的火气问道:“既如此公子为何阻拦我们三人?” 赵天傲义正言辞道:“我说了,因为你们长的很碍眼。” 三道人影一时语塞,过了良久,丑影又板着脸问道:“公子非管此事不可吗?” 赵天傲又点点头。 矮影小声嘀咕道:“造的什么孽,摊上这么个祖宗。” 丑影整了整衣角后横眉道:“公子是想和我的宿灵对一对吗?我劝公子还是见好就收。” 赵天傲听闻此话后忍俊不禁,“这大千世界中岂有你一人享此能力的道理?” 丑影哼作一声,“不知公子的宿灵是哪方名将?” 灵域里原先来自自然社会的宿灵千千万,将士是多的数不胜数,但能被称之为名将的却只占一小部分。这丑影虽样貌差了点,但本事却是实打实的,他的宿灵虽不是名将却在他手中练的胜似名将那般厉害,也是因此他才有说出这句话的底气。 宿主越强,吸引到的宿灵也就越是厉害;同样,宿灵越强,也越是能反映宿主的本领高大。 赵天傲双臂交叉不紧不慢道:“巾帼不让须眉,自然社会南北朝女将——花木兰。” “花木兰又如何。”花木兰又如何,这六个大字脱口而出后丑影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轻狂,他那原先就像裂枣般的嘴脸又凭空泛青,赵天傲笑着重复道:“花木兰又如何,你可好生厉害。” 丑影脸色铁青,他语气硬生生再次问道:“公子非要管这件事不可吗?” 赵天傲摊出右手从容道:“可以不管啊,两万钱。” 三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矬影忍无可忍道:“我呸!装什么正义使者,不过是爱出风头的小鬼罢了,咱们有理,别怕他直接上!” 三道身影分别大喝一声随后向少年冲过来。 …… 半盏茶后。 三人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原先神气的几人此刻无一例外的满地找牙。赵天傲身后的高大黑影缓缓收好长杆红缨枪,她单手执枪,目光看向不远处渐渐消散的黑烟,一身的英姿飒爽。 少年整了整衣领,和蔼笑道:“还打吗?” 三人互相搀扶着从地上悠悠爬起,矬影牵着矮影的手搭在丑影的肩膀上,这伙人的背影一瘸一拐的往远处走去,丑影的脸上尽是不悦与气愤,“他奶奶的还有没有天理了!走,找直学去,我不信他不管这事!!!” 直到三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暗的小巷里,赵天傲小声碎碎念道:“开玩笑呢,老子在昭辰‘百将录’里可是第九十八位。”随对着消失的背影哀其不幸的叹了口气摇摇头后这才肯转过身。 这一转身,少年第一次见到少女美得如若三月桃花的脸庞。仅是简简单单的一眼便令这位放荡不羁的公子失了神,好像面前是一道自己一生都注定无法跨越的鸿沟,是个怎么也打不败的敌人。这一刻,原先意气风发的少年似乎失去了一些东西,可又得到了什么。 赵天傲看着少女眉目如画的脸庞出神许久,少女晃了晃他的肩膀将神游的他唤醒。 少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掩饰尴尬道:“没事了姑娘,他们已经被赶跑了。” 少女大度一笑,并没有在意刚才的事情。 “谢谢你!” 赵天傲礼貌扬起一个微笑,“不客气,对了,他们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少女不假思索道:“他们想要我的钱。”说罢,摇了摇手腕上挂着的黑绳绿珠。见多识广的赵天傲认得这是灵器的一种,一般用作储物。 他微微皱眉:“现在的强盗都这么猖狂的吗?这可是在离歌楼的眼皮子底下闹事。” 少女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额,他们不是强盗。” “不是强盗?”赵天傲愣住了。 这位姑娘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颇有羞愧道:“是我欠他们钱。” 夜晚的凉风吹进空旷的巷尾,周围显得无比寂静。 赵天傲陷入了沉思。 “所以说,他们是来找你讨债的?” “嗯……” 低矮树丛中传来夜莺“哒、哒、哒”响亮的嘲弄声。 赵天傲沉着脸道:“你在这等我一下。” 于是少女安静乖巧坐在树底等着他的恩人回来。不知到了何时,巷尾处才出现良久不见的人影。 “你回来……”少女略带欣喜的站起身回头看去,话还没说完,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少女双手红光一现变出两把双头匕架在胸前,“你什么意思?” 只见赵天傲回来后身边还跟着另外三道人影,而这三道人影正是先前被他自己打跑的“矮”、“矬”、“丑”三人。 三人也同样吃惊,纷纷弄不清楚这个少年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 赵天傲故意让出道来,他看向少女扬了扬下巴对几人道:“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你们上吧,我这次不拦你们。” 三人犹豫不决,你看我我看你,始终下不去手。 少女大惊,她受伤道:“你骗我。” 少年挑眉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最讨厌这种拖欠钱财的人,你们上吧,我在一旁看着就行。” 说罢,赵天傲打着哈欠找到块空地舒舒服服的半躺起。 三道人影这才彻底放下戒备一个个摩拳擦掌起来,他们步步向少女紧逼。 矮影率先出击扑向少女,后者连忙往空处躲去。矬影下一秒来到少女身边将手中的环首刀砍下,少女咬着牙硬生生的用双匕抗下这一击。可还没缓过来,矮影又绕到了自己身后对她踢出一脚。 少女狼狈的在地上翻滚着,她急的对赵天傲破口大骂:“喂!那边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哪有男人眼睁睁的看着女人挨打的!” 少女一边躲着攻击一边喋喋不休道:“我真是看错你了,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正义人士,没想到内心如此的黑暗险恶!” “你枉为丈夫!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做出这种下流的勾当!有本事公平决斗,本姑娘不宰了你!” 少年闭着眼,用拇指挖了挖耳朵,并没有在意这些话。 “骂吧骂吧,骂累了看你怎么办”,赵天傲内心想道。 “你无耻!你没心!你不懂情义!你……你……你………算我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不知道是因为骂累了还是眼见自己逐渐落入下风的原因,刚才口口声声说要宰了赵天傲的少女突然语气软了起来。 赵天傲睁开一只眼看到少女形成反差的样子不禁笑了一下。 他慢悠悠的伸出两根手指,合上眼道:“两万。” 少女崩溃了。 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甚至帅的让她有点小心动的少年居然会是这么个无耻下流低贱的混蛋! 她再次破口大骂道:“我靠,你怎么不去抢?!我欠下的都才一万钱!” 少年慢悠悠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少女一脚踢开矮影,顺着泥墙的方向跑去,“你还真以为你是清道夫啊。” 赵天傲语调不变道:“前些天刚干完一单。” 少女沉默了,她瞬间明白要得到眼前这人帮助自己必须要付出点什么。 就当她思索时,丑影的身边已渐渐聚起浓烈的黑烟。少女见周围一黑顿感不妙,下一秒,丑影的宿灵抡着那柄战戟携着破空之势砸向地面。 巨大的冲击又一次震飞少女柔弱的身躯。 她瘫倒在地面上咳出一抹鲜血,见三人飞速上前,少女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反抗。 矮影于右拳凝聚起灵力,他飞身上来喘着粗气对着少女的脸庞又是一拳。 这一拳冒着浓浓的紫气,若是砸下,少女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恐怕再也不能恢复的像往日那般,这也意味着这道伤痕会伴随着少女直到她生命的终结。 少女这会是真的慌了,她紧闭双眼无奈大喊:“我答应你!” 原先半躺在地上的赵天傲凭空消失,他环绕着淡蓝色烟气的右臂在出现的一瞬间将那抹紫色烟气的势头强行压下。少年钳着矮影的手腕,掐灭了他的气焰对他嘿嘿一笑。 “又来?”矮影绝望道。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位置,三人以同样的姿势再次躺在了地上呻吟。 赵天傲拍了拍手,对少女摊开手掌。 少女指着少年后方大呼:“离歌楼的人来了!”然后撒腿就跑。 可还没跑多远,少女就一头栽到少年的身上,她揉了揉额头。明明身上其它地方的伤势很是严重,可少女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只关心着额头上微微泛红的地方,甚至还在思考这家伙动作怎么这么快。 少女对着少年推出一掌,赵天傲侧过身将她的手坳过去然后顺势将她推靠到墙上。 “停停停,痛死了,我不逃了还不行吗。”少女苦苦哀求。 赵天傲略微松开一点力,“说吧,怎么给。” 少女边挣扎着求饶道:“好说好说,我们先换个地方,离歌楼的人要来了。” 赵天傲又将松开的劲使了回去。 “哎呦!我是说真的,离歌楼的人真要来了,我耳朵很灵的,就像能听到你从一开始就在一样。” 讲到这,赵天傲开始有些犹豫。 他赶忙从少女身上扯下一条布料来,这一举动害的少女以为他想要侵犯自己。少女羞红着脸怒瞪少年一眼,刚想骂些话却又被少年瞪了回去,两人大眼瞪小眼。赵天傲用布料将自己和她的胳膊缠住绑死,随后刻意凶巴巴道:“闭嘴!不然我真敢这么干。” 少女便安静的像只小鹌鹑,路上一言不发。 而赵天傲要带她去的不是其它地方,正是他居住的玉树苑。 第12章 痞子英雄 且说赵天傲在暮色中一路上生拖硬拽般的带着不知名少女匆匆回到玉树苑。 夜色蒙蒙,幽静昏暗。 赵天傲单手推开雕花木门,跨过门槛来到里头。内堂只点了一盏油灯。橘黄色的灯光微弱的照映着陈寻生熟睡的脸庞。 本来嚷嚷着要苦等赵天傲回来的他没想到仅在片刻工夫之下涌起困意。 陈寻生的鼾声大如雷霆,他张大着嘴,背靠着靠椅,面朝天上,嘴角的唾液宛若三千瀑布飞流直下。 赵天傲走上前去抽了他圆溜溜的小脑袋一下。 陈寻生从梦中惊醒,他朦胧着眼迷糊道:“什么,老赵你回来了?” 说罢转头看去,而那位不知名的少女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异样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寒而栗起来。 “老赵……你怎么变成女的了……”,陈寻生痛苦绝望道。 一旁的赵天傲真想冲上去给他一脚。 少女面露尴尬的笑了一下,随后指向右侧那将自己绑起来强行带回家的“恶人”。 陈寻生大惊,他一下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急切道:“你什么时候抢来的姑娘!还不快把人家送回去!” 赵天傲上去对着陈寻生就是一脚。 最后在说出来龙去脉之后陈寻生这才明白整件事情。 三人围着圆桌边上,干坐在那。 赵天傲给自己倒了一碗凉水,喝着水的同时双眼如鹰般始终盯着对面的少女,少女此刻是空有一腔悲愤无处撒。 “怎么能这么倒霉,刚出了虎口又入了狼窝。” 少女心里暗想,抬眸狠狠地瞪了赵天傲一眼。 少年依旧是不移半步的紧盯着她。 “好了好了,我说到做到,欠你两万钱就欠你两万钱”,少女不耐烦道。 赵天傲又提起茶壶倒下一碗凉水,他将碗推向少女面前,“怎么结?”少女双手捧着木碗,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着她略带疲倦的脸庞,她看向水面中自己额头上的伤,心底一时有些委屈,两行晶莹的泪珠从眼角缓缓滑落。 看着楚楚可怜的姑娘,陈寻生想起自己刚下山的那些天亦是如此,他便有些心软动容道:“老赵,你是不是有些做的太过了,其实不用逼着这位姑娘不放吧?” 没想到赵天傲却一口否决,“欠债还钱本就天经地义,况且出门在外能靠的住的只有自己。我既然阴差阳错之下搅和了此事,那么这份因果报应必定有我其中一份。姑娘,在外面可千万要小心别欠下不该欠下的人情啊。” 少女低下了头咬紧下唇,眼里尽是不甘。 但很快,她又变得释怀起来,“好,这个教训由你替我开单,值了。” 赵天傲欣慰点点头,到底是有些江湖侠女气息在身上,敢作敢当,敢爱敢恨。 少女重新抬起头,像起初那样意气风发道:“不过呢我先和你说好,钱我可没有,这两万最多给你出出力。” 少年轻松答应下来。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下你。” “直说无碍。” “你也知道的,我欠下那么多钱,原先的住所肯定是回不去了,所以能不能搬到你这里来。” 这一番话说出圆桌边的两人都愣了,此番“厚颜无耻”的话没想到她还真敢说,况且说的那叫一个自在。 少女嘻嘻一笑,“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呗。” 赵天傲思索了一小会,他缓缓说道:“可以,不包吃住,按期缴钱。” 少女一拍桌子怒道:“为什么?我都答应你的条件了,而且你忍心看到我这样一个弱女子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的样子吗?” 赵天傲抹了一把脸,他黑着脸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女侠,没想到你是个流氓。” 少女双手环胸无理赖道:“我本以为你是个英雄,没想到你是个痞子。”赵天傲瞪了她一眼,少女瞪了回去,两人又一次大眼瞪小眼。 陈寻生傻笑一下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今天这里房间还没腾出来,要不姑娘你先回原来的地方,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他一个劲的朝少女使眼色,这动作即使不认真去看也是十分的显着。 少女站起身走出门外道:“行,那我先回去好了,明天我再过来。” 陈寻生也站起身来:“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少女微笑着客气道,随后又变了副面孔朝里面还坐着的“因果”喊道:“喂!你给我出来一下。” 赵天傲很是不情愿的走出门来,他站在门槛前,月光撒在他冷峻的脸庞上,正如少年冷酷的问道:“还有什么事?” “我叫樊音墨,余音绕梁的音,翰林子墨的墨,你叫什么?” 少年语气不变道:“赵天傲,天下的天,傲视群雄的傲。”赵天傲又下巴扬了扬下巴指向陈寻生道:“他是老陈,陈寻生,追根寻底的寻,落地生根的生。” 少女满意的点点头,“赵天傲是吧,行,以后我们几个就是朋友了,回头见。” 名为樊音墨的“流氓女侠”甩着绑的高高的马尾正要转身离去。赵天傲望着这个渐渐离去的背影又陷入了恍惚,突然,他猛地想起了什么。 “喂,明天要是直学们问起这件事怎么办?”赵天傲下意识上前一步冲着少女喊道。 樊音墨停下脚步想了想,“你就说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是这样用的吗?” “哎呀没事的啦,船到桥头自然直,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万一没来找我们麻烦呢?” “……” “好了好了,真要走了,明天过来找你。” 樊音墨最终还是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陈寻生呆呆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出神,一旁的赵天傲轻轻拍向他的后脑勺问道:“看什么呢?人都走了。” 陈寻生温文尔雅般笑道:“樊姑娘好生漂亮啊。” 赵天傲见状打趣问道:“记得你初来那日看到的背影也是她,我说你啊,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前者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我这只是欣赏,没有丝毫的非分之想。对了,你真的放心就这么让樊姑娘离开,不怕她临时变卦毁约吗?” 少年淡定道:“怕啊,怎么不怕。只不过呢,我想看看她自己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云朵被灿烂的阳光劈开一道裂痕,金黄色的光芒照耀在樊音墨的肩头显得熠熠生辉。 少女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便大摇大摆的从小道走进玉树苑。 恰逢早点,余娘看着桌上凭空多出的一副碗筷陷入了沉思。 不应该啊,才十七岁就带姑娘回家了? 她看看双手拿着肉包,嘴里不断咀嚼着,一脸享受的少女,又把目光聚焦到淡定的不能再淡定的赵天傲身上。 后者停下了喝粥的动作,抬起冷酷的眼眸和余娘对视起来。 余娘连忙低下头去,她在心底越想这件事越觉得可怕,担心赵天傲会成为邻里第二个癞子罗。这癞子罗年轻时可谓玉树临风,不知迷倒过多少纯情少女。可此人又偏偏风情万种,是见一个爱一个,今日与聂姑娘相步于花庭,两人缠缠绵绵只恨相见甚晚;明天又与宁姑娘共泛扁舟,享着鱼水之欢,忘乎了所以;到了第三日又和那初始的邱姑娘携手登山,一阵巫山云雨过后相守立誓,不弃不悔。 癞子罗潇潇洒洒了大半辈子最后来到了晚年已是风前残烛。可早就风流成性的他依旧是贼心不死,虽然容颜败给了岁月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欲望却变得越发难以控制。 某一日,癞子罗如往常那般趴在墙上窃视着妙龄少女沐浴时诱人的身姿。 他一边淫想着和少女的鸳鸯浴一边情不自禁的奸笑出声来。恰逢此时,少女前来拜访家门的堂哥闻声赶到,只见他粗着脖子一把将癞子罗拽下,随后抄起木棍打的他满头开花。堂哥扯着他肮脏油污的衣领将他丢在路中央,临走时对准他早些年貌比潘安的脸庞吐了口唾沫顺带狠狠地踹上了一脚。 自此,街坊邻居每到茶余饭后聊起这个人时总会在背后议论上一句“这个癞子!”,癞子罗的外号也就这么传开了。 癞子罗风流了大半辈子,年轻时朝朝暮暮情可晚年却没人照顾,弄得家不像家,人不像人,时常遭到街坊四邻的唾弃。 余娘虽不是赵天傲亲人,但实在不忍看着一个腹满朝气的少年在她眼中一步步堕落。 她便好言相劝道:“小赵啊,年轻人血气方刚能理解,但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答应余娘切勿始乱终弃。” 少年的脸上缓缓挤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来”,余娘拉过赵天傲的手,又将樊音墨刚塞完肉包的那只手牵过来,她将两人的手叠放至一起,很是语重心长的说道:“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余娘希望你俩能够长久莺歌,鸳鸯福禄。” 少女略微鼓起腮帮子的脸蛋也渐渐挤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两人对上一眼,反应过后“唰”的一声同时抽出自己的手。赵天傲放下木勺,不得不说有时候他真的很好奇余娘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装点什么。 少年揉着太阳穴,耐着性子向她解释昨晚所发生的一切。 半晌过后,听了个大概的余娘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贵客,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余娘一笑掩之又对林心柔说道:“心柔,你带她上去转转,看看需要哪间。” 林姑娘对樊音墨莞尔一笑,温柔说道:“樊姑娘跟我来吧。”樊音墨便跟着她上了楼,三楼的厢房还剩西侧一处,其余三个方位已被玉树苑的其它三人占据,至于第四楼虽说间数全空可因长期无人居住而少了人气,闹的有些幽闭。 樊音墨三番思索之下还是选择了搬到三楼来。 这几间厢房大小一致,比起其它客栈的要大上许多,本担心会因此花去大价的樊音墨巡视时有片刻的犹豫。可余娘仿佛看穿了少女这层心思,她告诉少女每月只付八百钱就行,若是有困拖欠下也无妨。 一番话直戳樊音墨心窝,当即便拍板定案下来。 但少女仍有些许不解,她私下里曾偷偷问过林姑娘余娘开出的条件这么少,待遇却是实打实的,明明如此优越的地方为何几乎没人来居住? 林姑娘只轻轻地说了一句:“来这里可是要看人的。” 第13章 羊入虎口 上都本岛西南方向的有一个不大的小岛,岛上有一村落唤作连山村,因群山相连故得此名。那里本该是块世外桃源之地,却有三个恶贯满盈,杀人放火坏事做尽的贼寇半道出现搅乱了这份安宁。 这三个贼寇无恶不作,处处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甚至拉帮结派组成了一所山寨。 村民们是敢怒不敢言,一个个忍气吞声了一年半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此恶行不知怎地就传到了零榆学府监府耳中。 听闻此消息后的监院震怒不已,当即下达死命令让离歌楼的成员前去剿匪。 然而,还未等到行动落实,离歌楼在上都各地的眼线纷纷传来捷报有一潜在威胁已盯上学院,并称其有备而来。权衡之下,监院迫不得已让离歌楼楼主举全楼之力追查真凶。 而这剿匪一事,则落到了负责监管学子出纳的直学身上。 书归正传,赵天傲和樊音墨坐在直学的厅堂内。 同一侧。 桌上摆着两盏茶。 凉了。 终是大直学打破了沉默,这个年纪与两人相仿的男人呷了一口茶,整了整自己那身墨绿色的素面袍子,男人音色还略带稚嫩,可一举一动却尽显老态。 他神态自若般的对着眼前的两人说道:“你俩的事我问清楚了,一个英雄,一个女侠,风头让你们出了,我们这边可是很难办呐。” 两人半天憋不出一句话,那大直学便接着说道:“这件事不知怎么地就在学府里传开了,说句实在话,你们现在的名气大得很呢。” 樊音墨听后微微低下了头,赵天傲以为她碍于情面而觉得羞愧。 可少女内心里却是在想着一百种弄死债主的方法。 大直学突然拉下脸骂道:“都说年少轻狂,你俩简直就是放肆!那来讨债的人是想打就打的吗?还有没有王法?你们把离歌楼和学府的面子往哪里搁!” 赵天傲挠了挠头,心不在焉的道歉着:“知道了,下次不敢。” 大直学看到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及时的憋了回去,大直学脸色和缓了一些,但仍是严厉的说道:“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是这件事已经闹的沸沸扬扬,若是不给你们一些处罚怕是说不过去。” 这个男人先后看了少年和少女然后说道:“学府有件事情一直忙着没人打理,正好趁此机会将功补过吧。” 赵天傲狐疑了一下,樊音墨缓缓抬起头,少年问道:“还不知是哪件事,请大直学指点。” 大直学刻意耍了个滑头,他向两人说道:“既然要当英雄和女侠,就要堂堂正正的去当。有一个村子的百姓受到贼寇剥削已久,解救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刻不容缓,你俩带上这份东西即刻起身。” 少年接过大直学从桌上滑来的白色信笺。 他展开信笺细细读去,樊音墨偏着脑袋靠过来,她挨着少年的肩膀也跟着读起。 突然,少女怒拍桌子站起身大声骂道:“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衣冠枭獍的恶人逍遥世间,简直没有天理!我不砍死他们!” 赵天傲一把将她拉回木椅上,“你先冷静一点”,少年又回过头对这名男子问道:“请问大直学,这件事除了我们两个可还有人参与?”那年纪轻轻却尽显老态的大直学不动声色回答道:“两位不必担心,之后大有人在,若是需要,也可自行叫上第三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心思缜密的赵天傲瞬间明白这所谓的“事情”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学府无空管辖的烂摊子,而自己二人因犯了错而被邀请到直学的厅堂再到去解决这“事情”,这一切的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实则怕是早有预谋。想到这里,赵天傲不禁冷笑一下,将麻烦的事情找个理由甩给下人去干,自己便可以高枕无忧,这便是学府的作风吗? 赵天傲收好信笺将它藏进衣袖中站起身,拉着樊音墨往门外走去:“既如此我们先告辞了,谢大直学的诫导。” 出了门,少年又将自己所想尽数告知一边的少女。 少女听后愣了一会随后叉腰质问起他:“那你还接下这烫手山芋?”赵天傲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谁刚才那么正义凛然的放出话要除暴安良。”樊音墨转个念头想了想,“算了,还是去一趟吧,话都放出去了哪里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只是光靠我们两个人是肯定不够的”,樊音墨又苦思起来,“可除了我们又有哪个二货会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 “什么?!仗剑江湖!” 陈寻生瞪大眼张着嘴,惊喜若狂的大声叫出来。 “樊姑娘,真的是去仗剑江湖吗?!” 坐在他对面的樊音墨脸不红心不跳的沉重且缓慢的点着头,她语重心长般的说道:“老陈,我们是看在你是真男人的份上才肯对你讲的,一句话,跟不跟?” 陈寻生将他大放光芒的目光投向一旁站着的赵天傲。 看着陈寻生这副心花怒放的模样,樊音墨在桌底踢了赵天傲一下,用眼神示意着他。 赵天傲在心底忏悔不已:对不起了老陈,这件事不能全怪我。 少年二话不说一把搂过陈寻生的肩膀,用坚定的眼神看向他并郑重的说道:“你知道的老陈,我们不能没有你。” 玉树苑内的桃树经微风一吹不禁让纤弱的枝叶摇晃不已。 当日,船夫划了近乎两个时辰的船到达小岛的渡口。 对着大直学所给出的草图,几人一路穿过人员稀疏的小镇后来到一片略显苍老的山区,这一带的山特别多,“连山村”正是由此得名,三人便站在高处眺望远方。 众人只见一些房屋横七竖八排列在山脚,除个别人家用木板修葺,大多都是一些泥土石块加上茅草堆砌成的矮屋。山背上到处是茂绿的树木,绿油油的一片。一条湖泊紧挨着村庄,岸边三三两两放着些老旧鱼竿还有三三两两栽种着的树苗穿插在泥路旁或是长在泥屋前。 出于谨慎,赵天傲决定先去探路一番,他让两人原地等待避免打草惊蛇。少年从山上下来,一路上畅行无阻,可在穿过山脚下金黄色的麦田时里头竟传来细细碎碎的穿梭声。 赵天傲俯下身来握紧拳头,一步步小心的靠近那声音的方向。 只听这穿梭声越来越近,脚步零零散散的越发沉重,听这个声音,少年推测对面至少有两个人在麦田中。至于是谁,暂时还不明所以,正当他估摸着距离准备动身探查时,这匆乱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 就在赵天傲疑惑之际,两个身影突然从麦浪中冲出。 是一个穿着粗麻布衣的女子携着孩童半大的孩童,两人行色匆匆像是在躲着什么。 一旁的蹲着的少年倒也没仔细看便闪到两人面前将其拦下。 “喂,你们是什么人?” 女子脸色一青,赶忙拽着孩童往侧边跑开。察觉到有些许可疑的赵天傲当即上前挡住两人去路,“站住!”少年变了张脸,语气冰冷的喊道。 这一嗓子起到了作用,女子果然停下来脚步,她苦着脸向赵天傲哀求道:“大侠你行行好,放我们姐弟走吧,再晚点那伙人就要追上来了!”这话一出又引得赵天傲深思,他上前一步严肃问道:“人?什么人?” “在那里!都跟上,快!” 女子原先窜出来的那块通道陆续被一群身着奇装造型奇特,满脸凶狠的歹人挤满。 这伙人将围住三人团团围住,那小孩躲在女子身后,眼神之中尽是惊恐。女子拉着他的手,自己也是害怕的浑身颤抖。 其中一个满脸猥琐的尖头男子从人群中站出来奸笑道:“嘿嘿嘿,跑啊小柳翠,怎么不跑了?” 女子脸色惨白却是硬气的说道:“好你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村中人甘愿抚养你这么多年,最后你却想着落草为寇,你……你简直没心没肺!” 经过这样一骂,那尖头男子笑的更加变态了,“什么嘛,我这不是正打算报恩来着的,小柳翠,哥现在发达,你从了哥以后咱顿顿大鱼大肉,再多生几个秦儿这样的娃好不好?嘿嘿嘿嘿嘿嘿嘿,秦儿乖,来,叫姐夫哥。” 尖头男淫笑着蹲下身去抱那个半大的孩童。 那孩童年纪虽小却也明事理,他明白眼前这人不安好心,于是在这尖头男靠近时突然一拳砸出。 这一拳下去打的尖头男那张猥琐的脸上多了通红的拳印,他大发雷霆道:“臭小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尖头男子骤然抽出腰间的弯刀正欲劈下。 就在此时,赵天傲突然从身后抓住尖头男的手腕,尖头男转过头甩开少年的手,他打量少年一眼后戳着他的肩膀盛气凌人道:“差点把你忘了,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尤其是我们落水寨的事。” 落水寨?呵,又是件不得不插手的事情。 少年一把拍开他,沉着的说道:“我本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只可惜,你偏偏找上了我朋友的麻烦。” 名为柳翠的女子眨了眨眼,她带着疑惑的目光重新打量起少年轮廓分明的脸庞。 赵天傲难得的咧开嘴角回头对柳翠礼貌笑道:“好久不见。” 柳翠几乎喜极而泣,这张面孔她怎么可能忘记。两年的风雨过后让故友再次重逢,而原先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又一次的救了她。 “朋友?好啊柳翠,你背着我偷偷找男人?看我不把他剁成肉泥!”尖头男挥起弯刀冲上前去。其余人也纷纷抽出弯刀,一个接一个的冲向赵天傲,赵天傲松了松手关节后赤手空拳应战,虽然对面人多,但赵天傲的本领也是实打实的打出来的。少年闪过劈砍对准那人踢出一脚,又在刀落下的瞬间抓住另外一人手腕,踹向他的膝盖迫使歹人跌倒,随后又对准他挥出一拳。 有一爪牙握着刀踮着脚步试图从身后偷袭,赵天傲不禁在心底感叹:天真!真是太天真了! 资质对灵明使来说是决定其一生去向的东西,这群歹人本身灵力匮乏不说还难以运用起,所以便使得这群人在赵天傲这样的骄子面前毫无战力可言。 若面对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或许会着了道,可惜好巧不巧的是遇到的少年偏偏具有“上乘资质”,在他眼中这群人完全就是赤裸的,一眼便能望到底。 那准备偷袭的歹人突然暴起正欲一刀劈下,然而一切的一切都在赵天傲的掌握之中。 少年偏过身的同时伸出手将歹人的手拗过,那人惨叫一声后手里的刀脱落下来。赵天傲取走了弯刀,再面对众人时风驰电掣般一阵飞舞。 顿时,麦田地被割出方方的一块,随着金黄的麦子徐徐落下,最后一名歹人也应声倒地。 尖头男鼻青脸肿的瘫倒在地上,他早已疼痛的不能言语 只是唔唔唔的不断呻吟着。赵天傲用脚踢了踢他那猥琐的不能再猥琐的脸,对柳翠问道:“柳翠,这家伙怎么处理?” 柳翠握紧了拳头,她看了赵天傲一眼又看向地上趴着的尖头男。 最终柳翠还是下定决心道:“让他自生自灭吧,杀他只会给村子招来更大的祸端。” “行,按照你说的办吧”,赵天傲点了点头。 “柳翠!柳翠你真好……我再也不打你了……我……我……啊!” 尖头男话刚说到一半,只见赵天傲猛地拉起他的双臂,用脚将他踩实不留余力的往后拉去。几声清晰的响声过后,尖头男的双臂软下许多,很显然,这对胳膊对他而言已经是再也用不着了。 柳翠缓缓放下遮住秦儿眼睛的手,她脸色依旧苍白,但却是笑着温柔说道:“好久不见。” 第14章 连山村 一条通往连山村的小路上,一少年,一女子,携带着一半大的孩童行走在快要落幕的夕阳之下。 橙色的余晖倒映在女子明亮又质朴的眼眸中,柳翠原先煞白的脸上逐渐多出几分润色。她轻声道:“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你,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少年含笑,他看向一旁的孩童问道:“你就是秦儿?” 秦儿躲在柳翠身后,怯生生的望向少年。 柳翠摸摸他的头说道:“这便是舍弟柳秦儿,秦儿尚小不懂事,你多见谅。” 赵天傲笑道:“无碍。” 秦儿这才不断将目光从自己姐姐和这位少年身上来回切换,他用童真的声音对柳翠问道:“阿姊,这是谁啊?” 柳翠笑道:“这就是阿姊先前和你说起刘公子。” “刘公子”,这个称呼说的赵天傲此刻有些心虚和尴尬,他对着秦儿强颜欢笑一下。 秦儿瞬间缩了回去,“阿姊我怕……” 少年哭笑不得。 柳翠连忙安慰道:“不怕,刘公子是好人。” 秦儿这才探出一点小脑袋来。 “对了,怎么没看到林姑娘,你们不在一起吗?”柳翠又问道。 赵天傲摇摇头,“她还是老样子,你现在是见不到她了,不过我倒是带了两个新的朋友过来可以让你瞧瞧。” “也好”,柳翠指着远处错落有致的一所木屋笑道,“我家就在那儿,你若是还拿我当朋友,就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赵天傲此行本就是前去村庄探路,如今有熟人相邀,这一行为便也顺理成章起来。他含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罢,柳翠领着赵天傲一路小走回到村庄。 穿过羊肠小道,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三人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棵古老挺拔的槐树下。 柳翠说道:“我们到了。” 槐树的后面是一所木屋,屋子炊烟袅袅,古朴又大方。 柳翠推开木门喊道:“爹,娘,我回来了。” 饱经风霜的老妇人闻声后连手中的木勺都没来得及放下,她行色匆匆地从灶头赶到大门口。老妇人疑惑的眼眸带着些许的惊恐问道:“翠儿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走了?!” 秦儿走上前去一把抱住老妇人的腿,凝噎着泪光道:“娘。” 这一声娘叫的老妇人心如刀割,若非已是无可挽回,天底下哪有赶儿女离开的父母?老妇人哽咽一下,狠心下来道:“秦儿乖,以后爹娘不在的时候要好好听姐姐的话,快和你阿姊走吧。” 秦儿连忙甩头说道:“秦儿不走,邵哥哥在外面,秦儿害怕。” 老妇人大惊,手中的木勺不知何时脱落掉地。她急迫的关切道:“翠儿你遇到邵宇了?!你没事吧,那个白眼狼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柳翠握紧老妇人的手摇摇头说道:“我没事娘,是我刘公子救了我。” 说罢,她看向一旁站着的赵天傲。 老妇人这才留意到从刚才起一直站在旁边的赵天傲,她带着哭腔扑通一声朝一旁的少年跪下谢道:“刘公子大恩大德救我家小女两次,老身感激不尽!” 赵天傲连忙将老妇人扶起,他说道:“伯母快请起,我和柳翠本就是好友,更何况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里来的大恩大德。” 老妇人含着感激的泪水在少年的搀扶下才缓缓起身,她紧紧的的握着赵天傲的手,心中有千言万语。 这时,柳翠突然对问道:“娘,我爹呢?怎么没见着爹在哪?” 老妇人用干裂的手擦拭去眼角的泪,语气和缓道:“多亏了你黑二叔在村门口守着才让咱们抓到了贼寇,你爹正在那和其他人商量怎么解决这事呢。” “还真是巧”,赵天傲心里想道,“先遇到了柳翠顺利进入连山村后又得到了对方的消息,看样子大直学给的任务已是指日成功了。” 于是少年故作不知情问道:“贼寇?这个村子难道尝受过贼寇的侵略和剥削?” 气氛一时变得沉重严肃起来,柳翠凝重道:“实不相瞒,离村子不远的一处山头上就有一贼窝,先前我们遇到的那伙人正是其中之一。” 赵天傲顺着这句话继续问道:“原来是这样,柳翠,能麻烦你带我去看看吗?比起别人,我或许更有能力帮上忙。” 柳翠本不想让少年涉这趟浑水,可又想起少年的话不无道理,这才勉强同意下来。 村口离柳翠家不过三百余米,所以两人也是很快来到。远远望去尽是一圈围成堆来看热闹的村民们,使这原本就不太宽敞的路口变得尤其拥挤。 人群中的糟杂声不断,一伙不嫌事大的人纷纷拿起似乎早就备好的烂菜叶子往什么地方扔去。 还有一伙人指着这两个歹人从祖宗十八代开始一路骂起。 更有好事者脱光了衣服冲上前去,说是要为死去的父老乡亲报仇雪恨,但还没等到他亲自手刃仇人,两个彪形大汉以等候村长发令为由将其一左一右生拖硬拽般的带走。 看到这一切,赵天傲不禁感叹这些嚣张跋扈的贼寇们真是罪有应得,平日仗着头目在身边到处欺淫妇女,烧杀抢掠,也难怪村民们有这么大的怨气。 少年摇摇头,挤进蜂拥的人群中去。 毕竟,自己是带着大直学大命令来到这的,那么一切事情要做的滴水不漏。 套得需要的信息之后再放任村民们行动。 赵天傲原先是这么想的。 可当他从人群中挤出看向那两个歹人时却愣住了,先前的想法在一瞬间被冲散击溃。 “各位乡亲们,我们真的不是你们说的什么贼人,只是偶然路过而已。” 一少年用不贴合自己风范的语调说道。 “我真是受够了!老陈,等我上去一起把他们的嘴先堵住之后再慢慢解释!” 被五花大绑跪坐在地上的少年看向一旁的大泥坑,他连忙劝道:“别别别,樊姑娘你不要乱来啊,不然只会越来越乱。” “乡亲们”,少年又换了回先前的语调,“你们耐心听我解释,我们……” “老陈?” 赵天傲走出来对着这双手抱头跪在地上的少年错愕道。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距山头那处五百里远有一眺望坡,先前多是为在山中失了方向的游子看回家的路而设立于此,可自那落水寨盘踞在山头之后过路的人日益稀少,如今眺望坡失了人气已是一块杂草肆意生长的野地。 找不到树墩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樊音墨终是耐不住寂寞,她皱着眉头烦躁道:“这家伙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该不会死在半路了吧?” 陈寻生同样焦躁不安,他不断的在樊音墨眼前来回走动,走走停停,绕了一个又一个的弯子。 少女点点头略有所思道:“嗯,也好,两万钱不用还了,老陈,我们走着先。”一旁心不在焉的陈寻生被踢了一脚才回过神来。 “啊?我们不等老赵了吗?” “有等他的工夫倒不如我们自己先去闯荡一番,放心吧,他不敢说什么的。” 话虽如此,可陈寻生始终拿不定主意。 “哎呀没事的啦,既然选择了出来仗剑江湖,那么必然会遇到一些抉择和困境,这些都再正常不过,有我在这里你只管放一百个心。” 樊音墨打包票似的说道:“赶紧走了,不然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喂狗。” 见少女一步步往山坡下走去,陈寻生此刻是不想走都不行。 他犹豫的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先前与赵天傲分别的地方,接着大步赶上樊音墨渐行渐远的身影。 两人一路下去畅行无阻,等下了山只见山脚有块极大的石碑,石碑上从上往下依次刻着“连山村”三字。 站在原地眺望远方的少女喃喃道:“嗯,应该就是这里了。” 在樊音墨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块空地,此处位于村落最外沿的一带,除去坚硬干黄的泥土只剩一个垂死的枯树立在泥路边,尽显一片荒芜。 宽敞的道路摆在眼前,穿过这条路后算是到了村门口。 村门口不见其余人影,只在一所草房屋的阴凉处瞧见个坐着的垢面蓬头的怪人。这人穿着件破烂不堪的布衣,一边的破木拐杖倒在地上,半黑半白的长发遮住了他苍老干裂的脸庞。怪人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注意到两人后着急的站起身,虽说着急,但行动却是十分的迟钝。 怪人踱步上前,他抬起眉头,额头上的抬头纹皱起一大片,怪人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急切的招手示意两人过来。 两人便坦然地朝着怪人走去。 路刚走到一半,陈寻生发现脚底的路段有些不太对劲,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这段路途的土壤有着被明显翻动过的痕迹。 同样发现异样的樊音墨立马反应过来,只见她一把推开旁边的陈寻生大声说道:“有陷阱!” 话音刚落,以少女为中心方圆一丈内突然猛地凹陷进去。樊音墨重重地摔在了大坑内,与此同时,那个怪人突然扯着嗓子仰天大叫。 右手金光一现,陈寻生赶忙变出那柄黑色的断剑,可正当他打算上前制止住这怪人时,那怪人的后方三三两两的冲出一大批身着麻衣手持钢叉和锄头的人。这伙人迅速将陈寻生和那个大坑围住,看着他们怒目圆睁的样子,陈寻生此刻有些许的犹豫。 龇牙咧嘴的少女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她抬起头问道:“上面好像有动静,老陈你没事吧?” 陈寻生沉声道:“有事,樊姑娘,我们被包围了。” 坑内的樊音墨听闻此话瞬间顾不得疼痛,她摆好架子准备冲上来,“你等我,我现在上来。” 可没想到陈寻生非但没有些许的赞同,反而开口道:“等等,樊姑娘你先不要轻举妄动。” “为什么?” “这群人”,陈寻生又扫视了他们一圈才接着说道:“貌似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 毫无疑问,饱受摧残的村民们早已失去了原先那份看待外人的热情。 或许在他们看来,一切从外头来的人都和山寨的土匪一样茹毛饮血,杀人成性。陈寻生之所以劝阻樊音墨也是担心村民们会因此做出什么过激反应,好在樊音墨明事理,她将飞身上岸的想法藏起,静默的原地等待着。 虽然村民们此刻并没有什么举动,但总归要安抚住他们的情绪,若是仗剑江湖连这小小的山村都迈不过去那传出去可真的是令人笑掉大牙。可问题是老赵现在不在这里,此事也不便让樊姑娘出马,想到这,陈寻生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这个脸上稚气未褪的少年用他的小脑袋仔细的想了想。 陈寻生憨笑一下对着人群中最为精壮的几名男子说道:“几位,我们二人只是仗剑江湖路过此地,能不能行个方便?” 这群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片刻后再次握紧手中的钉耙农具,几个胆大的开始踮着脚朝陈寻生步步逼近,周围的人群也渐渐效仿起来。 眼见情况下转,陈寻生急的是焦头烂额。 要不?跑? 不,不行,哪有在好人面前逃跑的大侠。 人之所以会逃跑要么是因为恐惧要么是因为做错了事而感到羞愧。既然我不属于二者之间,有什么理由去干这样心虚的事情?更何况樊姑娘还在下面,自己就这样不了走之是要被瞧不起的。 可……又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动手吧,这只会让误会越来越深。 陈寻生锤了锤自己的头,心里感叹道:“唉,老赵啊老赵,要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办呢?” 突然,陈寻生脑子里灵光一现。 他恍惚了一会,随后下定决心松开了握着断剑的手。 这把剑自由落下笔直的插进土壤。 察觉到有些许异样的樊音墨不禁疑惑问道:“老陈?” 陈寻生故意摊开双手用着某人说话时的口吻道:“诸位若是不信,尽管带我们走便是,我们二人保证不反抗。” 第15章 村子里 回忆完毕,这位少年转头看去,看到赵天傲就仿佛见到了救星,他两眼泪汪汪,一吸鼻涕头顶插着的菜叶子不经意间颤动一下,少年“含情脉脉”的叫道:“老赵~” 赵天傲皱了皱鼻头,瞥了瞥下面坑内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少女,“下面这是樊音墨?” 坑内的少女一激灵,冲着外面大喊:“赵天傲你来了?!快快快!快救我们两个出去!” 村民们大惊。 “这边还有一个!” “二叔,把我锄头拿过来,我来收拾这小子!” “反了天了,他奶奶的敢这么大胆往村子里跑?!” 众人抄着家伙准备将赵天傲一举拿下,少年心中无助。 不是说饱受贼寇摧残?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斗志昂扬??? 再看向旁边的两个“拖油瓶”,赵天傲此刻真的是心寒。 好想死啊…… 好在这时,柳翠及时赶到,她张开双臂挡在了赵天傲面前,“李伯,梁叔,汪哥,大家都冷静一点,这位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贼人,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众村民顿时摸不着头脑,这时,一位身穿灰色麻衣,留着两撮短须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 “翠儿,这是你黑二叔让大伙抓的歹人,你若不知就休要胡闹!”男子言辞严肃的说道,而另一边一位浑身破烂赤脚的人拄着拐杖支支吾吾的扯着嗓子叫了半天,似乎是在回应这男子所说的话。 “爹,这位就是我常说过帮助我的刘公子,他绝对不可能是你们说的什么歹人。爹,你快放了他们吧,他们都是刘公子的朋友。” 柳翠他爹经这么一说想法便有些动摇,这刘公子是何许人他心底清楚。可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如果就这样放几人走了恐怕难以服众,于是柳爹捻了捻短须,对身后一健壮的小伙子说道:“阿水,你去把村长叫来,快些工夫。” 这位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消失在人群后不久便搀扶着一名头戴白方帽,拄着黑木拐杖,满脸花白胡须的老人踱步走来。 拥挤的人群纷纷为其让开一条道。 老人闭着双眼,驼着背,看得出来已经十分的年迈。 柳爹走上前去,在村长耳畔言语了片刻。 许久,白发老者微微睁开浑浊的双眼,他从腰间掏出烟杆,柳爹从怀里取出火折子为他点上火,老人抽了一口后缓缓吐出烟雾。 与此同时,老人浑浊的眼眸突然变得明亮,瞳孔发出淡淡的紫光。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却让赵天傲捕捉了下来。 连山村长叹了口气,对众人摆摆手转身离去,只见慢悠悠地边走边说道:“唉,老了终归是老了。” 村长在原先扯着嗓子的怪人面前停下脚步,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后丢下一句话:“回家。” 至此,所有村民再无一人对三人恶语相向。 误会已经解除,柳翠和柳爹还有一些感到愧疚的村民们合伙替陈寻生松了绑,又“请樊姑娘出了山”,最后向几人致歉。 几人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况且本就是误会一场,所以这事也就此翻篇了。 陈寻生揉着酸痛的肩膀,不解问道:“老赵,你跑哪里去了?走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影。” 赵天傲没好气道:“我还想问你俩去了哪里呢,不是让你们原地待着吗?怎么一个在这躺着,一个在下面站着?” 樊音墨白了赵天傲一眼。 陈寻生憨笑一下挠挠头,“我和樊姑娘太久没见到你有点担心,所以……瞧瞧……嘿嘿嘿。” 夕阳在群山山角落下,最后一点余晖消失殆尽。 柳爹客气的对赵天傲说道:“天色不早了,若是刘公子不嫌弃尽管带上几位朋友一起来我家,荆妇已经备好了饭菜。” 说罢,柳翠笑吟吟地频频点头,似乎等着赵天傲肯定的回复。 见两人如此热情,赵天傲也不好扫了人家的兴致,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当晚,在露天的小院里柳爹和柳娘拼拼凑凑弄齐了一大桌子菜。乡间夜晚的凉风清爽无比,更何况天上群星闪耀,一切都显得无比的祥和。 陈寻生坐在矮小的马扎上,呆呆的望向星空,他在数着今天天上又有哪颗星星不见了。 几坛子桃花酒从后房搬出,在打开红布头的一瞬间顿时飘香四溢,樊音墨不禁大叹一声:“好酒!” 赵天傲背靠在那棵大槐树上坐下,他用双手枕着头,闭上眼,静静地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灶房里传出的责怪声打破了这一宁静吸引到了三人的注意。 柳爹严肃的骂道:“秦儿!这是给客人吃的,你怎么能偷吃呢?!” 窗上一个半高的影子默默的低下了头,手里那张啃到一半的薄饼突然多出了浓重的咸味。另一道玲珑曼妙的影子从右侧出现,这是柳翠的影子,这道影子将手搭在半高影子的双肩,柳翠向着秦儿求情道:“爹,自那些恶人来了之后秦儿好久没吃过肉饼了,现在好不容易才能过过嘴瘾。” 左侧又一道沧桑的影子出现,她从高瘦的影子面前擦过来到半高的影子面前。柳娘半蹲下用手抹去秦儿的泪水说道:“乖,咱不哭,爹没有不让秦儿吃,爹是怕秦儿吃坏肚子。”她又回过头来到高瘦的影子身前劝道:“你对一个孩子凶什么,秦儿还小,这些道理他日慢慢教他便是。” 柳爹听后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们娘俩就护着她吧,都被你们惯坏了。”说罢,柳爹的影子渐渐离开了那堵散发着橘黄色灯光的木窗上。 看陈寻生直望着那几道影子出神,赵天傲开口道:“老陈,想什么呢?” 陈寻生依旧目光不离半步,他缓缓问道:“老赵,这就是世人口中家人吗?” 赵天傲沉默了一下,良久,他也才缓缓开口道:“嗯,是的吧。” 灶房钉满锈钉的木板门被推开,柳爹从里头走出,柳翠跟在身后,腰间携带着个竹篮。 篮子里堆满着烙饼,细细看去,有荠菜肉饼,萝卜丝饼,鸡蛋灌饼等等数不胜数。方才还板着脸的柳爹此刻对着三人笑呵呵道:“来来来,几位都来尝尝荆妇烙好的饼,看看咸淡如何。” 柳娘帮着分出些烙饼,每个人的位子上都叠满了好几张。 菜油甘醇的香味裹满着金黄色的外衣,令人食指大动。赵天傲缓缓从泥地上站起,他拍了拍屁股,迈着从容的步子找了个空位坐下。 两位少年显然是有什么心事,口中应当香味四溢的烙饼竟也如同嚼蜡一般食之无味。陈寻生只是一小口又一小口的慢慢吃着手中的热乎,自始至终不曾言语一句。 方桌旁的柳翠不禁向几人询问道:“怎么样,我娘的手艺还不错吧?” 看着她欣喜又热情的样子,赵天傲掩饰住内心的怅然咧开嘴角回应道:“嗯……好吃……” 听到肯定的回答,柳翠又挑出一张饼来放到赵天傲面前的盘子里,她双目注视着赵天傲真诚道:“既然好吃刘公子你可要多吃一点,说不定以后吃不到了呢。” 说完这番话后柳爹突然又变得严肃起来,只见他对着柳翠说教道:“这是说的哪里话!刘公子是我们家的贵人,他若是日后想吃,我们只管做便是,哪能叫吃不到了!” 明白自己有些说错话的柳翠不自觉的面露尴尬,她低下了脑袋,涨红了小脸。 赵天傲一笑置之,“柳翠也是好心 伯父,你就不要怪她了。” 柳爹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屋里头传来阵阵啼哭声,柳娘连忙从位子上抽出身说道:“秦儿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刘公子你们先吃,我得去看看。” 几人点点头。 柳爹从鼻孔出气,略带烦闷说道:“去把我前些日子托人做好的鲁班锁拿给他,这孩子,没一天让人省心的。” 柳娘消失在了木板门之后。 原先应该热闹的场面此时静的有些出奇。 樊音墨抓起一张饼直往嘴里塞,只见她大口大口的吃着烙饼,边动着腮帮子边赞叹不停道:“这也太好吃了吧,伯父,这是紫苏饼吗?” 柳爹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他耐着性子向少女说道:“姑娘厉害啊,通常人家是吃不出来的,莫非姑娘会这手艺?” 樊音墨甩着红色发带绑的高高的马尾,她含糊说道:“我是不会,但我娘会。” 柳爹叹道:“这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是越往下传肯学的人越少啊,说不定日后就要彻底断代喽。” 做一张小饼的手艺失传似乎显得可有可无,但世间上的东西绝不是只有这么一张小小的烙饼这么简单。 少女不自觉的放慢了咀嚼的动作,但很快,她又笑着对柳爹说道:“没事的伯父,不还有我嘛,我很愿意去学啊,而且听我娘说,吃紫苏饼要配上桃花酒才算吃过。嘿嘿,伯父,你这桃花酒老香了。” 刚才还在感叹着的柳爹听到樊音墨说的话后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揭开红布头一边笑着对樊音墨道:“你这姑娘还真是讨喜,喝吧喝吧,伯父这里的桃花酒好几坛子呢。” “谢伯父!”樊音墨抱拳道,随后提着坛子豪饮一大口香酒,她抬起手腕擦擦嘴角,又叹道:“好酒!” 乡间的晚风总是会伴随着对过往的回忆凭借清凉的感觉吹进你的脑海。 以上茅房为由的少年静静的走在无人的泥泞路上,他特意来到村口,挑了棵最为结实的杨树飞身上去。 天上的月亮是又大又圆。 赵天傲躺在树枝上,他架起腿,看向远处出了神。 一个绑着红布的坛子从下面飞上来砸向少年。 “接着。” 赵天傲下意识伸出手抓住坛子,他转动眼珠瞥向右下方的少女。 “你来干什么?” 樊音墨的手里同样提着一坛子酒,她走到树边坐下,将另一只手拿着的木碗摆在地上。 “来看看你啊”,少女从容道。 “看我干什么?” “来看看你会不会因为心事想不开而跑去自杀。” 少年噗嗤一声笑出,“我能有什么心事?好了,你走吧。” “还装,我都看出来了,你骗不过我的。” 赵天傲沉默了片刻。 树底下那块红布头被打开,樊音墨问道:“你要是愿意大可和我说说看,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你解开心结,但至少,有个人陪你会让你好受一点。” 树上的少年深思了一会,最后他还是说道:“算了,我没有。” “算了?”没有?”,樊音墨心想道,“得了得了,不勉强你了。” 她喝下一口桃花酒,然后抬头望向月光底下的少年道:“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赵天傲抬抬眉头。 “你能不能下来和我说话,在树上装什么帅,知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 “……” 第16章 抽丝 地上盛放着小半刚碗出锅不久的油渣子,上面盖上薄薄的一层盐巴。 樊音墨用两指夹取两三片放入嘴中,只见她边嚼边说道:“真是不懂人情,柳翠她爹娘好说也是为了迎接你才弄了这么多好吃的,可你倒好,自顾自的跑到这躲清净,知不知道柳爹会很伤心的。” 对面的少年捧着一坛子酒不知何故一言不发。 少女又抓起一点油渣子埋怨道:“就算你真的有什么事应该放到后面去解决,害的别人还要担心你来看看你的死活。” 说罢,樊音墨抬眸看向赵天傲,少年依旧是像块木头那般杵在原地。 几乎快要气死的少女皱起小眉头抬起手在赵天傲的脑袋上狠狠的敲了一下。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少年这才恍然从梦中醒来。 只见他先是喝下一大口桃花酒,酒气从他身上弥漫开。 赵天傲用他如炬般的目光重新看向樊音墨,少年突然收起脸色严肃的小声问道:“我说,你到现在为止有没有发现哪里有不太对劲的地方?” 樊音墨愣愣的反问道:“不对劲,什么不对劲?” 少年环顾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监听后轻声道:“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此话一出,少女的表情竟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都不对劲。” 赵天傲重复念叨着。 樊音墨坐直了身子,她将手上捧着的坛子放下。 “你是想说这里的村民还是那个村口坐着的哑巴?” 回想起来,当初她和陈寻生并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但那村口的哑巴却像是有感应似的瞬间叫来一大伙抄着农具的村民将两人堵在村口之外,就连一向灵敏谨慎的她都着了道,被地上的陷阱困了起来。 村民,陷阱,一切似乎早有预谋。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彼此互相留意之后,樊音墨总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是其他村民所不能拥有的。 巧的的是,仅是与之匆匆一面相见的赵天傲却同樊音墨那般有着相同的感受。 “都是”,少年回答道,“还有下午来的那个村长。” 讲到这里,一位头戴白方帽,拄着黑木拐杖,满脸花白胡须的老者形象在樊音墨的脑海里呼之欲出。 少女疑惑起来,她想了想后摇摇头,“我不明白,这个村长哪里有问题,如果不是他我们当时估计也走不了。” 仅剩小半碗的油渣子又被赵天傲取走一些,“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你们是贼人,无一例外。可那村长抛开年纪不说,只是看了一眼你们便得知你们与那山间的贼人不同,和所有的村民作出了相反的判断,你不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吗?” 樊音墨好奇道:“这怎么了?人家活了大半辈子见多识广,认出来岂不正常?” 赵天傲摇头道:“那些村民少说也有二十人,其中自然不乏见过贼人的人,这群人多半正值壮年,是人一生最为鼎盛的时期。你想想看,这样的人又见过贼寇又是状态最好的时候,能把我们认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贼人也是像我们这般的人物。” “只有这样一切才说的通”,少年有理有据的分析道。 破茅屋上垂下的泣露滴进残败的水缸,水面粼粼的倒映着那轮皎洁的明月。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思索了半天,樊音墨最终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赵天傲提起酒坛子又喝下一大口酒,他抬起手腕擦去嘴唇的酒珠笑道:“说明这位村长背后的身份绝不止是村长这么简单,至少曾经不是,你看这个。” 少年摊开右掌,微微催动意念,一股暖流从脑海直下流经右臂在掌心处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蓝色旋涡。 “我问你,这是什么?” 樊音墨略微瞥了一眼便脱口而出道:“灵力。” 但下一秒,她的眼神逐渐从漠然转变为震惊。 樊音墨赶忙捂住嘴,压着嗓子急切问道:“你是说,这个村长是内鬼?!” 正在喝酒的赵天傲一口老酒喷出,他剧烈的咳了咳才艰难的喘上气道:“这村长要是内鬼轮不到我们来早就被屠村了。” 随后少年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什么时候和老陈一样二了?” 幸运的是樊音墨似乎并没有听到这后半句,她现在只关心村长神秘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赵天傲又抓起一把油渣子,碗中的油渣子快要见底。 他不慌不忙笑道:“这村长之所以能将我们一眼认出无非不是我们与贼寇身上有什么区别,既然外观上难以辨认那么我推测一定是内在的不同了。” 少女这才茅塞顿开,“我懂了,你是说这个村长是看感知的灵力才认出的我们,因为每个人的灵力都是不一样的?” 面前的少年欣慰的点了点头。 但樊音墨又问道:“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每个村子里有那么一两个哑炮,一两个能人不是很正常?” “是很正常不错,可是你别忘了,他们能感知到我们,同样,我们也能够感知到他们”,赵天傲模棱两可回答道,“我早已探查清楚,这个村子只有两个人能运用灵力,有一个还是半吊子。” 少女静候下文。 “除了那个年轻时或许有点本领的村长以外就是你和老陈先前遇到的那个哑巴,走的时候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他俩是一家人,这也是为什么那个哑巴发现你们会第一时间叫出村民的原因,说实话,他当时可能自己都搞不清你们到底是不是贼寇。” 樊音墨又又一次震惊,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平时看似高冷又不近人情的家伙居然心思会这么缜密。 她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小心问道:“能说出这番话,恐怕你能想到远不止这些吧?” 少年淡淡一笑,抓去木碗中最后一点油渣子。 猪油的香味混着盐巴在他的嘴中荡漾开来,少年拎起酒坛子仰天将其一饮而尽,他起身叹道:“确实是好酒啊!该回去了,我们去找柳爹。” 再回到院落底下,两人只见到一幅肃静无比的画面。柳爹坐在桌旁,是一个劲的喝着闷酒,时不时的叹着气,而柳姑娘乖乖的站在一侧,宛若犯了错的孩子沮丧的垂下头来。周围却始终不见老陈的踪影,后来赵天傲从柳翠口中才得知陈寻生说是犯了困,已经进屋睡下了。 圆月当空,是位严父对儿女不懂事理所感到的痛心。 赵天傲难得的露出笑容,“柳伯伯如此忧愁不知所遇何事,晚辈可否排忧解难?” 柳爹心酸的笑了笑,他摆摆手道:“无碍无碍,一些鸡毛蒜皮没的小事。” 这时,始终在少年身后的樊音墨此刻径直向柳翠走去,少女挽着柳姑娘的胳膊拉着她向屋内走去,樊音墨神神秘秘道:“走,柳翠,找秦儿去,我给你俩看个东西。” 直至樊音墨带上了木门,她和少年对上一眼,赵天傲那眼神似乎有意无意的替他说了句“谢谢”。 这庭院只剩少年和柳爹二人,赵天傲重新翻好一个木碗立在桌上,他拎着坛子先为柳爹倒满一大碗后又给自己添上了一碗酒。少年先敬柳爹,一大碗饮下这才开口道:“柳伯伯,柳翠既然和你提过我,那么柳伯伯可知我如何?” 柳爹不假思索道:“刘公子肯救小女两次足以说明公子是个仁信道义之士,这一点老朽心知肚明。” 两侧脸颊微微泛红的少年不禁爽朗的笑了两声,口中的酒气竟愈演愈烈。赵天傲自嘲般的说道:“世人都说我是个生性凉薄不近六亲不懂交涉之人,没想到今天柳伯伯这番话倒是让我再开了眼界。” 柳爹踌躇着,不知该不该继续开口。 赵天傲接着问道:“柳伯伯,你以前念过书吧?” 讲到这个点子,柳爹两眼突然一亮,可又立刻黯淡了下去。 柳爹缓重的点了两下头,“是……老朽年轻时曾识过几个字……” 其实发现这一点并不难,从起初见到柳爹第一眼开始看他的神态举止到后来的谈吐,柳爹始终和其它村民形成一种极为强烈的反差,这便让少年心中生了疑虑。 “哦?柳伯伯既然念过书,为何一直待在这乡村中不去广阔的天地间一展拳脚?” 少年说归说,心中却已然有答案,而之所以明知故问为的是引导柳爹。男人最容易说出心里话的地方是在酒桌上,同样,要想套出一个男人知道的事情在酒桌上也是最简单的。 柳爹满眼苦涩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破旧的长衫,他颤抖着手端起木碗饮下一大口。 “刘公子,这世间可没有光念书便能填饱肚子的好事,我只是一介乡野村夫,本该待在这耕我的田,念书是我那不敢多奢的黄粱美梦罢了。” 一口辛辣的酒水入喉,柳爹的眼角泛起微微的红,“公子莫笑,这酒辣了些许。” 看着这位别人家中的顶梁柱笑的如此心酸,赵天傲不禁有些动容。他顿了顿,随后注视起柳爹的双目道:“我曾听柳翠说柳伯伯年轻时曾高中解元,柳伯伯能有如此大才难道真的不想去闯闯。” “那闺女就是贫嘴,什么都说”,柳爹释然的笑了笑,“想啊……怎么不想呢,但老朽已是年过半百,又怎么能做到像你们这些好男儿一样背井离乡四处游历?” 这个中年男人与他们这种潇洒放浪的逐鹿少年早已不同,他明白自己肩上挑着的担子有多重,所以即使是有再大的抱负也不得不将它打压下一直藏进那块要压死人的担子底下,那是块最深处的黑暗。 赵天傲惋惜的摇了摇头,他又开口道:“柳伯伯,你有没有想过另寻一份好差事,这样柳翠她们也能跟着享福?” 柳爹重重的叹了口气,“如今这世间,做什么没有钱?做什么能有钱?人比碗多,贱了。” 少年顺着柳爹的话接着说道:“听闻最近零榆公会内缺一账房先生,虽说不上是多么高尚的行当却也足以让一家老子过上不错的日子,再者公会愿意提供院落,一家子的住所问题便也不再。我与公会一人是旧识,引荐他人自是小事,柳伯伯不妨一试。” 这番话并非空穴来风。 “公会双府”,顾名思义应当有两人,其一是那先前为少年收了摊子,抓捕贼人萧真和贪官污吏的周灵爽,至于另一位则是常年为公会决策,把持大局的严寒山,也就是灯会那晚赵天傲口中的“严叔”。这严寒山对少年可谓是关爱有加,常常为这位公子收拾残局,替人出头,若硬要问什么缘由少年自己也讲不清,只是隐约猜出和自己的家世有几缕关系。 这样一份诱人的美差摆在眼前,想必是个人都会动心,柳爹自然不例外。 只见他咽了咽,最后小心翼翼询问道:“刘公子,不知这差事需要老朽拿出些什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柳爹懂得这个道理。 赵天傲笑着摇头,“伯伯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加害勒索于你,届时伯伯只管记好账目即可。” 柳爹扑通一声跪倒下来,他一边磕着头一边感激涕零道:“刘公子如此大恩大德,老朽感激不尽!来世当做公子的牛马任劳任怨!” 赵天傲急忙将柳爹扶起,“伯伯快请起,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柳爹老泪纵横道:“多谢刘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老朽帮忙的地方,老朽必定全力而为!” 少年客气道:“谢了柳伯,不过说起来,有些事情还真需要伯伯来帮一帮。” 第17章 剥茧 屋内橘黄色的烛光布满各个角落,一张不大的旧铜镜立在梳妆台上。 铜镜前坐着两位年纪相仿的少女,细细看去,只见柳翠依葫芦画瓢般的学着樊音墨那笨拙的动作往脸上拍上一把厚厚的脂粉。 四周被这两人弄得那叫一个尘土飞扬。 也不知樊音墨哪来的兴致,平日里几乎连碰都不愿碰一会儿的她如今居然将尘封已久的胭脂水粉等梳妆用物尽数拿出。不但如此,这姑娘还主动情愿帮助同样不懂装梳妆的柳翠乔装打扮。 用赵天傲的话来说,还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梳妆的两人在粉末弥漫在空中时不约而同的剧烈呛了两声。 “樊姑娘......”,柳翠心底颇有焦虑的看向一旁的樊音墨。 “呛?呛就对了,哪个女子梳妆打扮的时候不被呛到?要真不被呛到,那还能叫打扮?我随便抓一把面粉抹在脸上都能比那白,放心,那些富贵人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们梳妆打扮起来也和咱们一样。” 没想到樊音墨居然能将这一番话说的如此有理有据。 看着她这样坦然,柳翠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自己只是乡间的一个毛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像这类事情多听听樊姑娘这种小镇来的人准不会错。 想到这里,柳翠试着慢慢放下心里的担忧继续往脸上一把又一把的添粉。 “等等”,樊音墨突然伸手打断柳翠的动作。 她想明白了什么。 只见她拿起木桌上的扁木刀轻轻往柳翠的一侧脸颊刮下一层又一层脂粉。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少女语气中带有一丝焦急如临大敌当前。 她刮去一侧的脂粉后又让柳翠别过头替她刮去另一侧。 “樊姑娘,你现在终于发现哪里有问题了吗?” “嗯”,樊音墨郑重的点了点头,“唉,怪我怪我,太马虎,分不清是非。” 姑娘深感歉意,她再次静静的拿起那扁木刀一下又一下的将自己脸上足足两斤重的脂粉弄在桌上。 去了粉的两人脸色煞白,樊音墨不慌不忙的催动起手腕上戴着的黑绳绿珠从里头又取出两个巴掌大的盒子。 她将盒子往桌上一拍,掀开了盖子,沉声道:“刚才用的脂粉过于陈旧,是我太大意闹了个笑话,来,咱们用这盒,这盒新颖。” 接着,两人又像方才那般一把又一把的抓起脂粉往脸上抹去。 樊音墨原先那张嫩的出水般的俏脸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圈一圈变大。 “嘻嘻,好看吧。” 姑娘冲着柳翠傻乐,殊不知眼角的粉墙裂开道口子,零零散散的粉块掉落到了地上。 柳翠微微吃惊一下,随后“扑哧”一声轻笑出来。 “笑什么?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樊姑娘本来就长得出水芙蓉,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少女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她照了照镜子,时不时的笑笑,只见她自言自语道:“真有天赋,要是叫门外的赵天傲他们看了不知会不会大吃一惊。” 柳翠看了眼窗外和自己阿爹静坐着的少年不禁心生疑虑,她开口问向樊音墨:“樊姑娘口中的赵公子可真是在门外静坐着?” 樊音墨光顾着欣赏自己的花容月貌,视线连挪都不愿挪随口答道:“除了他哪还有第二人,老陈睡了已经。” 话说出口后,樊音墨突然意识到似乎柳翠从一开始见到赵天傲起便一口一个“刘公子”。 她回过头来,不明所以的反问起柳翠道:“哎柳翠,我好像一直听你叫他什么‘刘公子’,这是何故?” 被这样一问,柳翠心底也多了几分疑虑,她再三确认外头是否只有少年一人,然后才肯开口:“樊姑娘莫不是说笑,外头除了刘公子我并没有看到第二人。” 柳翠讲这话时眼神异常的坚定,看着不像是在说假。 其实依旁人眼光来看并不难发现这所谓的“刘公子”和赵天傲当属一人,只是柳翠身在庐山,不识全目,这才弄得事情有些变得扑朔迷离。 性子向来爽朗的樊音墨此刻自然不愿和柳翠有过多争执,她拾起桌上的羊毫笔沾了些许胭脂胡乱的往脸上刷去,一会儿那两腮便被樊音墨涂成了大红,她一边画着妆容一边问道:“行吧,不争了,说说实在的我比较好奇你和那个什么‘刘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点点思绪萦绕万千,柳翠竟情不自禁的潸然泪下,泪水不断从泪窝顺着脸颊涌出。 眼见柳翠哭的不成样子,樊音墨心里一阵后悔自己多嘴随后风风火火地从铜镜前跑到其它屋翻找手巾擦泪。 隔壁屋内先是传来一阵剧烈急促的翻动,随后是陈寻生杀猪般的叫声。 叫声突然戛然而止。 再看屋内,老陈睡的很安详,只是脑袋上不知何故凭空多出个大包。 樊音墨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替柳翠拭去眼角的泪,她万分焦急道:“对不起啊,我本不该多问的,是不是他之前欺负过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柳翠哽咽着抹去脸上的残泪,“不是的樊姑娘,刘公子对我很好。” 接下来半个时辰,柳翠同樊音墨讲述了自己和赵天傲从初始到再次相遇的那段过往。 原来,当年柳爹花下一笔大钱将柳翠送至零榆学府修学。说实话,柳翠的斤两柳爹自己心里清楚,但都说零榆学府广纳门生,人才辈出,本着望女成凤的思想,柳爹还是一咬牙狠下心来将女儿送走。 可柳爹不知道的是,柳翠这样一个半吊子的姑娘就算付出再多努力也只是徒劳。 那一日,授课的师长将学子们带到一片兽林内。 师长告诉众人要想课业合格得需在这兽林内坚持七日。 这事看似简单实则危机四伏。 林区内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藏着一窝又一窝的灵兽,学子们想要生存就必须解决肚皮和水源的问题,可在林内本就资源匮乏,灵兽们自然是不肯谦让,这就在林中各个角落展开爆发了一场又一场的恶战。 一些明智的人会选择暂时团结起来,便也形成了大大小小的不同帮派。 可人性是贪婪的,当中恃强凌弱的帮派不占少数,它们吞并下一个又一个小帮派,战败的一方要么归顺要么被瓦解失去课业合格的机会。 柳翠先前的帮派被击溃,轮到她做出抉择时她却出人意料的站在了众人的对立面。姑娘不服输,一次又一次的大帮派被打倒却又站起来。 终于,大帮派的领导人怒了。 他下令所有人将柳翠掳走丢到森林深处,那是最危险的地方。 里头藏着一窝金毛红眼,青面獠牙的灵兽。 饥肠辘辘的灵兽一家看着送到嘴边的美味不禁流下一地的唾液。 被捆住手脚的柳翠甚至被吓得连话都讲不出,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背后的冷汗打湿了衣衫,脸色异常的苍白。 灵兽一家眼里闪着幽光,兴奋的摇着尾巴一步步上前。 躺在地上的柳翠清晰地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意识也跟着越来越模糊,眼泪不受控制的一个劲往外窜。 接连几天断了食物的灵兽再也忍受不住饥饿,它们个个争先恐后地张开血口大盆往柳翠身上扑去,只需一口便能将姑娘娇弱身子撕成两半。 柳翠以为自己的人生到此就结束了。 可这时,一位少年单手提着刀从洞口杀出。 少年挡在了柳翠身前,亮着手里沾满鲜血的钢刀。 不知过了多久,一炷香,也有可能是半个时辰,最后一只灵兽呜咽一声倒下。 少年碧蓝色的行装上已被黑色的血溅的不成样。 他告诉自己说他叫刘两万,还说想活命就跟紧她。 两个没有独来独往的人在这里第一次相识。 出了兽林,柳翠发现她对这位公子有些念念不忘,脑海竟里全是他的身影,就连日常修学时也变得心不在焉,每每想起刘公子那日的风采呼吸就变得沉重起来。 此后她不断寻找机会和少年接触,这份懵懂的情感也已经在心里悄悄播下种子。 可好景不长,第二年柳翠家中便传来噩耗。 风雨不调,大地干旱,谷物不丰。家境愈加贫寒,村里又起了一场大变故,弄得整个村子人心惶惶。 学府早有规定学子不得接受家里的帮助,如此一来,柳翠也没有理由再继续修学下去。 她和少年告别了。 她明白自己这样一个毛丫头只是到这镇上游历一遭而已,怎么能奢求太多,哪里能奢求太多? 本以为此后一别便不会再次相见,可没想到村子事变后的一年,自己带着幼弟柳秦儿出逃时被贼寇拦下,正值燃眉之急时少年又一次救下了她。 那个金秋,心事像落叶一样枯萎腐烂,可往事却捧着盛夏的最后一缕温暖如同夜间的昙花悄悄盛开。 院落内,一老一小喝着陈年的桃花酿,吃上撒着盐巴的油渣子。 柳爹眼色复杂的望着刚刚为他谋了新差事的少年。 都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 人越老越精也越是通透,柳爹自是明白欠下的人情总有要还的那天。 苍天饶过谁呢? 对于少年提出的要求,说句实在话也不是不能答应,这对于整个村子而言都算是利大于弊。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到时村子欠下了更大的一个人情又能给他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因为路见不平而拔刀相助这么简单吧。 少年气定神闲的小口小口呷着酒,他语气平缓道:“柳伯伯考虑的如何了?”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前,赵天傲向柳爹盘问起村庄与贼寇之间的事。柳爹起先支支吾吾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他为难的相劝少年不要躺这趟浑水,趁着贼寇们还没察觉明日早些时间收拾东西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本是柳爹对一番好意,少年却不愿接下。 他只是从嘴中缓缓吐出两个字:“邵宇。” 没想到,这两字一出柳爹竟是一哆嗦大惊道:“刘公子认识这人?可与这人有甚么关系?!” 赵天傲三言两语概述起自己如何再次救下柳翠以及柳娘所讲的话。 柳爹无力的瘫坐在了位子上,阵阵强烈的无力感和哀愁在脑海充斥满。 半晌,柳爹摸出了烟杆子为自己点上烟草道:“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刘公子既然想知道,老朽就同你讲讲全部吧。” 早些年时间,当时的老村长也还没那么老,柳翠也还没长那么大。一次村民们合起伙来上山打猎,本是满载而归,可偏偏闹得动静太大引来了老虎。 所有猎户们下意识的落荒而逃,但两条腿的人又怎么跑的过四只腿的老虎。 落后的猎户一个接一个倒下,剩下的人慌了神也失了智,他们伸手去拉,去拽,去绊倒跑在自己前面的人。 有了别人在自己身后垫背,等自己跑到村子里就安全了。 邵宇的父亲就是这样和最后一人跑到了山底。 想着总能喘口气,可这时两人回头一望,老虎正舔着嘴角鲜红的血液向两人大吼。 它直勾勾地瞪着邵宇的父亲。 那一刻他彻底被吓疯了,老邵连忙将身边那人推倒,又骑在他身上对着他的头连打好几拳,那人的脸庞被打的血肉模糊,随后撒腿就跑。 但老虎似乎没有放过两人的意思,它朝两人狂奔而来。 同行那人心中怨恨,他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老邵的脚脖子。老邵挣扎了半天却逃不开,眼见老虎离他越来越近,心急之下老邵抄起身边的一块大石头朝着那人的脑袋狠狠砸下。 滚烫的鲜血溅在老邵的半边脸上。 那人断了气也松了手,老邵回村了。 可回村后老邵变得整日疯疯癫癫的,嘴里说着那日所发生的一切,仰天狂笑喊着“我是杀人犯!”自己半边脸上的血迹怎么擦也擦不掉,似乎已经成了一块印记。 有人说,这是死人故意在老邵脸上留下的,他们的灵魂在控诉,在哀怨。这印记便一直伴随着老邵日日夜夜。直到有一日,众人发现老邵吊死在了村门口的那棵老树上。 打老邵独自一人回村起,他们一家便遭受到了全村人的白眼。 相公疯癫,旁人冷漠,长子幼小,家境贫寒。 邵宇他娘不知是怎么扛着巨大的压力来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老邵死后,日子变得更为艰苦,邵宇他娘却没有说过一句怨言。可年幼的邵宇倒在娘亲怀里睡觉时总能发现娘亲的手腕上多出一条又一条的红印。 “娘,你的手腕今天怎么有多了两条红印子?” 邵宇他娘凝噎着泪水,红着眼笑道:“娘没事,小宇明天送你去翠儿家好不好,切记再让柳叔来咱们家一趟。” “好啊!翠儿最好了,所有人都不喜欢我们,只有翠儿她们家对我们好,我长大了要娶翠儿。” 邵宇他娘被孩子天真烂漫的话逗笑,她心里酸楚道:“傻孩子,翠儿以后会是个好姑娘,咱也要有出息,不能耽搁人家。” 可惜年幼的邵宇没有将娘亲当时的告诫放在心上。 第二日,邵宇独自溜到了柳翠家。 “翠儿,你说那些人为什么要讨厌我爹呢?” “他们说你爹杀了人,杀了人的人就是杀人犯,大家都不喜欢。” “可我没有杀人,我娘也没有杀人,他们为什么连我们也要讨厌呢?”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大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柳爹面色凝重的从邵宇家走回来。 “爹!翠儿有个问题想问你!” 柳爹摸摸柳翠的头,只是这次没有向往常一样对着她笑。 “翠儿乖,和小宇进屋玩去,爹和娘亲有要事要商量。” 小柳翠乖巧懂事道:“好吧,每次爹有大事和村长伯伯说都要让我回屋,我们进屋玩。” 说罢,他带着小时候的邵宇走进了屋子。 柳爹摸出烟杆点上烟草,吞云吐雾的吸了好几口。 柳娘见柳爹如此烦闷便小声询问道:“怎么了,莫不是邵娘家又出什么事了?” 柳爹想了半天不知怎么开口,他又猛吸了一口旱烟将烟雾缓缓吐出。 确认屋内的木门紧关上后,柳爹只说了四个字:“邵娘死了。” 第18章 落水寨 邵娘死了,邵宇在世界上唯一的寄托也一并去了。 柳爹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他时是在邵娘下葬之后。 邵娘生前说她对不起邵宇,她跪着求着让柳爹在自己下葬之后带孩子来自己的墓前。 柳爹当即对邵娘破口大骂,放任一个仅垂髫之年的骨肉孤独留在世间,自己选择就此破罐子摔碎,身为人母怎能如此狠心?可眼见邵娘去意已决,柳爹只能半将就的允诺下来。可怜了娃,在最幼小的年纪要承担下本不该承担的一切。柳翠依稀还记得那一日邵宇哭的双目红肿,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眼角的血泪藏匿着他对娘亲的不舍,还有,对这群村民无止境的恨意。 年幼的柳翠不明白邵娘的离开意味着什么,但她只知道邵宇的娘亲不能再同自己的娘亲一样为她买糖吃了。 邵娘最后还求着柳爹一件事。 那便是抚养邵宇至他弱冠二十。 是日,柳爹找上了村长说起此事。 村子自给自足多年,谈不上有多富足,只是每家每户的嘴恰好能吃饱饭的程度。如今邵娘竟如此狠心将亲生骨肉甩给村子人不禁使他犯愁,若是不帮,那便不帮,毕竟这也是邵娘自己薄情寡义在先。 但谁家没有像邵宇这样的娃,一个懵懂的毛孩。 即便心中不愿但也真的不忍心看着娃娃这样自生自灭。 村长着急的挨家挨户串门,努力的劝说下村民们共同养育邵宇一事。 到底是老村长,说的话多少有些分量。 除去个别家境实在寒酸的人家,其余人家纷纷在村长开口之后给足了脸面。 自此,邵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般吃着“百家饭”。 村民们帮归帮可多少仍有丝缕怨气滥于言表。 一些因邵爹而使家中丧命的人家更是不必多说,睡猪圈,吃狗食,这都是常有的事。 不过幸运的是也会有个别好心的人家让他睡在席子上,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时不时为他沐浴缝衣。 水东流,日西沉。 邵宇在一个平凡的立秋日迎来了自己的弱冠之年。 村民们仁至义尽,邵宇也明白自己或许没有理由再待在连山村内。 他走的那天,大大小小数十口人家总算露出了自己面具之下的獠牙。 “这小犊子,总算可走了,这一连十多年也不知吃了咱家多少米!” “哼,他爹生前是个废物,他娘随了个废物到最后把自己也弄成了废物,现在小废物长大了,变成大废物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这小子,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枉活在世,我要是他!早在他娘自尽那年一同去了!” “走吧走吧,看你还能走多久,最好多遇到点好心人,不然可没有哪个人家肯给你饭吃哦。” 邵宇低着头不由得在片片谩骂和嬉笑中加快前进的脚步。 路过了柳翠家,他悄悄地抬起头瞄向她家的院落。 十几年的岁月,柳翠已经长成了大姑娘,正值桃李年华的她五官长开了许多,身段也愈加丰满有致。她穿着一身洁净的黄裙袍在屋内抱着牙牙学语的幼弟,这一幕让邵宇痴痴的驻足停望了许久。他还记得他说过自己长大了是要娶柳翠的,到时,柳翠也会像现在这样带着他们两个人的骨肉吧。 已经步入中年的柳爹不巧恰巧瞧见这一幕。 他明白邵宇的心思,可柳爹怎么放得下心将女儿交给他这样一个身世浮萍的人?只见柳爹从嘴里拿下烟杆敲了敲木板故意挡在窗前横着眉头向邵宇使眼色,“碰”地一声,木窗被柳爹大力合上。 邵宇瞅了瞅自己穿着的破旧衣衫,简直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黑色的破旧长衫缝缝补补数十个补丁,一节袖子长一节袖子短,背后还漏了个大窟窿。 一时间他羞怒起来大步离去,直至村口,邵宇恶狠狠的扫视一眼村内的所有人家,他厉声大喊:“都看不起我?好,我总有一天要让你们都后悔!!!” 他将最后的执念留在了那所老槐树旁的木屋上。 又过一年。 是个冬日,村民们口中的“丧家之犬”带着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群豹头环眼,身高八尺汉子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村民们被这阵势吓到。 但毕竟自幼看着一个娃长成人,那份认知镌刻在骨子里,尽管邵宇的模样变了,黑了,壮了,更凶狠了,可他在村民们眼里不过仍是个张嘴管他们要饭的穷小子而已。 “哟,大家伙快来看看,邵宇这丧门星又回来了!” “还真的,怎么,出去了一年没被饿死?” “咱家不识字,但看你这架子是带着伙人过来一起要饭?”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挖苦着他,顿时哄堂一片。 邵宇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身边个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抽出大刀来奔向人群。 方才讽刺的笑声霎时间变成了哀求的惨叫。 鲜血融化了地上堆积的皑皑白雪,血水一路淌着顺着小路流下,流到了每户人家。 村民们往外逃去却不知何人起头伸手拉下身前的人垫背,在这之后一个个村民竟效仿起来。 后面的人拉下前面的人自己逃到了前面,前面的人便又成了后面的人。 最后面的一批人被落到了贼寇手里无一例外被腰斩而落。 听到这,赵天傲想起多年前邵爹曾为活命而拉下其他人充作替死鬼,他的妻儿因此饱受冷眼,可如今那些人此刻又成了当年自己冷眼的那类人。 他为柳爹倒满一碗酒,怀着沉重的心情接着询问起后事。 柳爹脸色铁青,不吭声地小酌了一口酒后接着说起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邵宇带的人杀了不少村民但这也许只是他报复计划中的一小部分。 至于更大的那部分便是柳翠。 和邵宇不同,柳翠自幼讨所有人欢喜,长成大姑娘了更是受到不少村中小伙的追求。这离去的短短一年内柳爹和柳娘已替闺女婉拒下不少婚事,倒不是说看不起那些人家,正像老话所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二老终是不舍,念着女儿还年轻想再多看看她。 而邵宇回来后的第二件事就是上门提亲。 不出所料,柳爹拒绝十分干脆。 不单是因为不舍女儿,更是因为邵宇如今这不伦不类的怪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邵宇被拒后大怒,当即唤手下的人砸了柳爹家。 家破了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小子竟让人将柳爹柳娘堵在门外,自己擅自闯进柳翠的闺房试图强迫她。 他上前扇了柳翠两个耳光,然后把她推倒在木床上。柳翠反抗着和他撕扯在一起,上半身的衣物被撕开大半露出她粉嫩的肌肤。 邵宇大声淫笑他上前一把抱住柳翠,心里一阵骚痒,油污的手摸向她白皙的后背。 极度的羞愤意外的让柳翠与生俱来的灵力爆发开,只见柳翠一掌胡乱推出,白光一现,邵宇伴随着巨响落在院子的老槐树旁。 他捂着胸口烙印般的红掌印脸色十分难看。 那群汉子闻声而至,眼见强迫不成邵宇下令让几人当着柳翠的面砍死她的爹娘。 这对已入半百的夫妇怎会是常日刀尖舔血的贼寇们眼中的对手? 二老被踩在脚底,两把大刀被贼寇们高高举起。 千钧一发之际,周围突然冒出缕缕紫色的烟气。 老村长从烟雾中缓缓走出。 不经意间,一个怪人快速从烟气中窜出,只听惨叫声一片那些贼寇们统统倒在了地上。 那垢面蓬头的怪人冲着地上的几人嘶哑地叫了几声,老村长踏步上前拍了拍黑二的肩头在他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两句后,怪人又怒视几人一眼接着扶起地上的柳爹和柳娘。 老村长走近时,身旁的紫烟不减反增。 他将烟杆含在嘴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往几人脸上吐出。 烟气骤然弹指间钻入几个贼寇的鼻腔。 老村长蹲下身子庄重地凝视起几人,“从何而来?” 村长深邃的眼眸泛着淡淡的紫光,紫光同样倒映在了贼寇的双眼。 几人开始有些神智模糊,支支吾吾地不受控制般就说出了来历,“无处为家,插香入伙,落了个沾人血吃馒头的行当。” 老村长的目光在邵宇身上巡视一眼,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但他的胞弟黑二可没有这么好的性子。 只见黑二毫不迟疑地捏住邵宇的喉咙把他高高拎起。 邵宇双脚悬离地面,窒息感令他双眼翻白,邵宇无力的捶打着黑二那只健壮却又消瘦黝黑的胳膊,脸上却还是先前的桀骜。他满脸涨的通红,额头上突出的青筋像是随时要爆开。 “够了。” 白发老者迈步走来轻轻拉下黑二的手。 “扑腾”一声,邵宇狼狈的趴在地上大口大口换气。 黑二又上前去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嘴里嘶哑着像是说些难听的话。 平定了动乱,原先缩在墙角的村民们纷纷出来围观,不一会儿就占满了柳爹的院落,各种喧闹和流言蜚语交杂一片。 “这喂不熟的狼,现在竟胆敢回老家撒起野了,也不看看谁把你拉扯的这么大,你这点斤两我们还不了解?” “只会窝里横呗,外头混不下去了来里头欺负自己人,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 “我的儿啊!你这杀千刀的畜生,你凭什么要害我儿子!” 人们的怨气一丝又一丝堆积起来,渐渐地将气氛推至了极端。 村长双眸一亮大感不妙,怨气若是在这类无资质的灵明使身上堆积太多不得调减很容易滋生恶念,到时怨极攻心灵明使就会活生生地被恶念占去理智化为怨灵。 老村长年事已高,胞弟只是个半吊子,能力也是时好是坏。除了两人这村子怕是没有一点战力可言,倘若真失了控怕是要流下不少年轻的血液。 他运起不多的灵力,板着脸面严肃道:“都够了!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今后不许有人再提,你们从哪来的现在都回哪去!全都散了!” 村长的声音不大,可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听的清楚。 众人见村长无由动怒便讨了个没趣,一个个不欢而散。 可人还没走多少,突然有三个身材健壮的大汉从不远处走来。 人群为几人让开了一条道。 三个汉子个个身上绣满刺青,为首那人袒胸露乳披着件毛皮大衣,迎面而来时嘴角不经意的露出抹奸笑。 老村长毕竟阅历丰富,他深知三人必定不凡便偷偷调起灵力望向他们。 这一望,老者半眯着的双眼突然睁大,他连着后退两步,拄着拐杖的双手微微颤抖。 一黑一绿一褐,三股灵力从几人身上源源不断涌出,当中任意一人的灵压都能瞬间压垮老人枫年残烛的身躯。 可这不是最让老村长诧异的,老者之所以如此如此吃惊还是要归于其中两人身后若影若现的高大黑影。 宿灵! 有宿灵与无宿灵的灵明使本就不是一个层次可比拟的,也难怪老村长会如此担忧,毕竟自己只能算是不入流的一派,对宿灵是遥不可及的奢求,而现在来的三人中有两人能拥有宿灵差距也就可见一斑了。 为首那汉子轻蔑地笑了笑,对着头发花白的老人道:“你应该就是村长吧,真是不好意思,我的人给你添麻烦了,回头我会替你们收拾他。至于现在,我想有必要打个招呼给你。” 他伸出手指向一座山头,摆明着告诉老村长,“你们在山这头,我们住在山那头,几个弟兄刚搬过来不久,有些地方需要你们照顾照顾。” 明白人都听得出这是赤裸裸的勒索,几人又如此刁蛮,想必是山头刚来的贼寇。 人群很快有了不满,“照顾?我呸!个个有胳膊有腿的照顾着你喝奶?” 贼寇头子笑容阴冷,旁边站着的两人不约而同齐刷刷转过头去瞪向那最先反抗的大娘。 老村长强忍着屈辱大声道:“好了,有邻家来是难得的事,该帮的地方我们会帮忙的。” 贼寇头子满意的点点头,“我替几个弟兄多谢老村长了,既如此,我们不多叨扰了,人,我就带回去了,落水寨恭迎各位的光临。” 邵宇见靠山来了便又变回先前那般,他甩了甩手很是神气的用肩膀撞开黑二,谄媚地来到了贼寇头目跟前。 头目摸了摸他的头,满是笑意道:“嗯,这次做的不错。” 之后的事不用柳爹接着说少年也知道了。 一时间,赵天傲只感到讽刺。 邵宇一家和这村子的村民,被同情者的身份未必不在听故事人的心中一直变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是非对错又岂是一两句道理就能概括下的。 世间可有太多道不断,理不清的情。 你站在受害者的视角,你发现世上所有人都对你有恶意;你站在施暴者的视角,你觉得那个被排挤的人才是最该死的;而某些作为“观众”的一类人却一边要为受害者辩护,一边要给施暴者添柴。 就像落到了水里,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 第19章 蛰伏 亥时,零榆渡口处仍是灯火阑珊。 不少船夫窝在同一家小酒馆,散桌上清一色摆放满廉价的黄酒坛子。 一海碗醇厚的雄黄酒下肚,船夫大喝一气,霎时间暖流由下至上席卷全身。 这刚饱饮完的船夫缺颗牙,在当地干这一行中最为年长,同行都称其为“老莫”。 反之,坐在老莫侧边身着棕榈蓑衣的少年最为年幼,看着也只有十五六。行内人都清楚,这最为年幼的少年和老莫不但是师徒,更是情义父子,船夫们便唤其为“小莫”。 小莫学着老莫的样提着坛子添了小半碗黄酒一饮而尽。 小莫苦着脸啧啧嘴不解问道:“老爹,这酒这么辣喉,你们是怎么喝的这般自在?” 同行人纷纷豪爽的大笑出声。 老莫想笑,但终究没能笑出来,只是抿一抿嘴角夹了一筷子凉黄瓜放到小莫碟里,“喝酒没菜下可不成,就着黄瓜闷上两口瞧瞧。” 小莫夹起酸辣脆爽的凉黄瓜,又喝下小半碗黄酒。 辛辣的黄酒和黄瓜两味交杂一起引得小莫一阵恶心。 “噗——!” 众船夫笑作一团,老莫也是没招住架子笑得自己剧烈咳嗽起来。 缺颗牙的老船夫边笑边说道:“下酒菜可以是事,也可以是人,再不行只能啃着凉菜。娃娃,你喝不懂?” 小莫没好气道:“什么事的人的凉菜的!我看你们就是存心看我笑话,这酒我不喝了!” 小莫匆匆站起身往桌上丢下几枚铜钱币后撒着气往老屋大步走去。 同桌的船夫无奈道:“这孩子,怎么又在气头上了。” 老莫独自喝着黄酒,语气平稳道:“罢了罢了,到底是个孩子不懂这些,改头打两条大鱼回来哄哄便是。” 且说小莫低着脑袋闷闷地走在街头,这个脸上稚气未褪的少年仍抓着刚才被众人取悦一事不放,想着想着也就出了神以至于那么大一头毛驴迎面踏来都未曾发觉。 “咚!” 一声闷响。 小莫被毛驴撞倒在地,额头上擦破了皮泛起红印,他捂着晕乎乎的头爬起身看向来时的路。 毛驴上头骑着个较为消瘦的书生。 这书生穿着一件玛瑙灰直襟长袍,乌发碎碎密密衬托出白皙的肌肤,身材修长,薄唇犀利,眉若刷漆,面相轮廓分明看着大落得体,眉宇之间更是散发着学子特有的书生气,看似温厚可却总令人觉得骨子里有股薄凉之感。骑着毛驴的书生此刻正读着手里的书卷,而毛驴驮着的除了书生也只是一捆捆书卷。 本郁郁寡欢的小莫如今遭到这盆冷水淋头自是不满。 “喂”,小莫手里抓紧一把土叫住那无名书生,“你撞了人,要道歉!” 无名书生照旧从容的赶着路,像是撞到了空气。小船夫更为用力的握紧了手里的土学着渡口老船夫的样从嘴里骂了句娘,他大步上前牵拦住黑色毛驴随后松开手里的土,用那只泥泞的手抓向书生的袖子。 “喂,你个读书人怎么这般无礼,撞了人不认错还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无名书生这才留意到底下的小船夫。 他斜眼看去,这小船夫同渡口其余整日受风吹雨淋的船夫一样灰头土脸,浑身上下散发着汗臭味,发顶坍塌油腻,如此邋遢的形象引得这位书生不经意的微微皱鼻,双眸中鄙夷的眼神一闪而过。 他冷声道:“撒开。” 小莫伸出指头不断指点着书生,手里头攥的更为紧实,“好啊,还敢甩给我脸色看,你要是不道歉我今天还我偏不撒了!” 无名书生无意间瞥向了小莫拽着袖子的地方,那一块已被地上的烂泥玷污。 看见这一切的书生突然暴怒,他瞪起双眼大喝道:“撒开!” 一阵巨大的冷风迎面刮来,与此同时小莫突然心底一沉,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这个书生的背后貌似多了几道看不太清的黑影。 一道……两道……数不清…… 小莫浑身上下僵住了,他光半开着嘴,恐惧感空前高涨。 书生一抽袖子卷了两卷随后往外一摆,下一秒,愣在原地的小莫被抽飞到数米之外的石板路上。 无名书生拂了拂袖,被烂泥玷污的那一块已洁白如新。 他冷冷的看了地上不省人事的小莫一眼便继续赶着路。毛驴走的不快,载着书生约莫走了半刻钟才停下。 书生将目光从书卷上移开,他瞧了瞧在露天酒馆那喝酒的船夫又望了望对面的黑海最后留意了一下天上闪烁的群星,自始至终似乎在算着什么。 半晌,这位边骑毛驴边读书的无名书生喃喃道:“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唉,命里有时终须有。” 老莫只见这随口念诗的读书人感慨完后一把合上书卷塞进毛驴驮着的书卷袋,之后半将就的踱步而来。他见这位后生在离自己半丈开外的地方立定,然后展臂至胸前,合拢手躬身行了一拜礼。 这大礼一行弄得老莫有些不知所措,其余船夫们也是一愣一愣的。 有人问道:“能受如此大礼,老莫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大伙,莫非还真是如你所讲年轻时赌气出家,一逃就是一辈子?” 老莫张着口黄牙粗鲁道:“放他娘的屁!老子就是随口说说扯扯淡!我要真是大户人家早第一个把你拉去做奴隶!” 无名书生行完一礼竟开口温厚一笑,“老前辈,我是这学府的学子,现受令出岛,不知可否劳烦一下老前辈?” 老莫脸上有些为难起来。 他厚着脸皮向其余人使着眼色,没想到一个个好事的船夫此时装作慌忙的做起了自己的事。 老莫脸色一黑只能自认倒霉。 换作平日有客人家来这些船夫们怕是争先恐后的拉生意,若是能接到一两位学府的客人更是能赚的盆满钵盈,毕竟学府底蕴深厚随随便便大手一挥就是通常人家的好几倍。 书生的造访本该是笔大生意,可老莫却是板着张臭脸坚定道:“读书人,我问你现在几时了?” “亥时已过”,无名书生竟脱口而出,似乎对时间的概念熟记于心。 老莫挠了挠花白的头,用糟糕且略带一丝惋惜的语气叹道:“真是麻烦,偏偏午夜还没过。” “我说读书人,你可知做我们这一行的有个规矩?” “巳时不歇竿,午夜不落水。” 老莫点了点头,“巳时不歇竿是因为那时渡口的客人最多,人生总有些离合悲欢,我们不好耽搁人家。午夜不落水是因为到了午夜便迎来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阴盛阳衰即是凶兆,出了海无疑失去了最后的屏障,海里的水鬼们可不会白白放过嘴边的肥肉。” “你既然明白,那么明日巳时再来吧。” 无名书生扬唇一笑,“老前辈的苦衷我等深知,只是学府这边早有安排,正所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前辈阅历丰富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前辈只管掌舵撑船,有我在船上生不出事端。” 老莫冷哼一声,心里暗暗骂道:哪来的小鬼,性子比他那头驴还倔。 “你把学府给的公文拿给我瞧瞧。” 眼见没招,老道的船夫只能换着法子来推脱下这无理的要求。 书生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卷起的羊皮纸,他微笑着上前将羊皮纸放在桌上推向老莫。做完这些,无名书生又将双手放至袖口,文质彬彬的等着老莫的话。 老莫一把顺走羊皮纸将其展开,睁大着浑混沌的双眼仔细端详起纸上的内容。 按理来说行有行规,学府不会特意违反船夫们的行事准则。 但若是真有什么紧急之事也说不准,有的时候规矩这个东西破也就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老船夫更加认真的读起纸上的字,生怕疏忽而铸就大错。 书生也就在一旁静静的等着,没多讲一个字。 半柱香后,老莫双手一摊任由羊皮纸随意落在桌上,他拧起眉头厉声道:“读书人,你莫欺老汉我不识字!这勾圈画起来的字样和先前确是十分相似不错,可偏偏少了加急的三道官印,纸上只有两道,你回去罢,这活老汉我接不了!” 书生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小声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他儒雅随和的笑着小步上前,将他的手轻轻搭在老莫的肩头,无名书生轻声道:“老前辈怕是酒喝多了糊涂,你瞧这是什么?” 霎时间,那只搭在肩头的手突然像灌了重铅一样压的老莫喘不过气。 可在外人看来,眼前的一幕是如此安祥。 书生修长的另一只手的手指指向羊皮纸上的两道官印,老汉双眸霎时间被一灰色烟气占据,他结结巴巴道:“是……是……官……官印……三道……” 无名书生满意的拍了拍老莫的肩头,他从容的走回毛驴边上拉起牵绳笑道:“有劳老前辈了。” —— 柳娘来到院落为黯淡的灯盏加了两勺灯油,又从酒窖重新拿来满满一坛子桃花酒。饱经风霜的老妇人交错着手关切地对两人道:“ 老爷子,刘公子,你们聊好了就抓紧回屋烤会儿火取取暖,外头冷。” 柳爹默许道:“秦儿睡了吗?” “刚还嚷嚷着要找阿爹,怕是难睡。” 柳爹恨铁不成钢般叹着气:“知道了,我和刘公子再聊会便进去。” 等柳娘回了屋,柳爹继续开口道:“刘公子,我已经把知道的所有统统告知你了,莫闲老汉多嘴,这滩浑水面前公子还是驻足而立为好。” 赵天傲回应道:“柳伯伯好意晚辈心知肚明,只是晚辈有个必须要去的理由,说人情也不为过,所以这个麻烦是一定要面对的。” 少年肯定的回答让柳爹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静静地喝着酒。 这时,屋里传出一阵杀猪般的尖叫引得两人纷纷转头。 “这......容老汉去瞧瞧。” 赵天傲面不改色道:“不必了柳伯伯,想来也是我那小友做了个噩梦,没什么大事。只是我还有几事不解,为何柳翠和秦儿放着村子不待要外逃出走,而这村子里又为何只剩男丁和些许老太,不见得一点年轻姑娘和孩子的身影?” 回顾这一路来见到的人无非是些精壮的小伙或是健硕的中年汉子,貌似除了柳翠和柳秦儿村子里没有一个女子小孩,这一怪异的景象难免不让少年疑虑。 柳爹突然站起身,指着一处山头气冲冲地痛骂道:“咱村子原先有的是水灵的姑娘和惹人疼的娃,可如今全到那儿去了!这帮贼人不肯放过一个,处处欺淫抢掠,若不是我早些时候将柳翠送到学府,他们......她......她......” 见柳爹越说越上头,弄得面红耳赤险些背晕过去,赵天傲急忙抽身扶住他。 少年手掌泛起一层淡淡的蓝光,在接触到柳爹时又慢慢殆尽,柳爹渐渐缓过了气,脸也没那么红了,“刘公子,你若真执意如此,明日不妨让郝村长帮你瞧瞧怎么安插进去。但此举凶险,有进无退,公子可思索再三呐。” 赵天傲拍了拍他布满老茧的手,“柳伯伯放心,我这次前来可是做足了准备,况且......我还有两个伙伴,他们可不比我差多少。” “好...好......” 少年看向充满橘黄色灯光的屋内,他收拾好了桌面上的酒碗和空酒坛子,又陪柳爹闲聊了一会儿,随后打算走进屋内。 樊音墨和陈寻生,这两个人虽然和自己接触的时间并不算多,但凭借自己阅人的经验来看这两人完全是在关键时刻能交出后背的人物。 陈寻生作为星辰派弟子自幼同星辰老祖修行,本领自然是不在话下,更何况能够做到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绕到自己身后并牵制住自己,这样的人具有不小的危险性,不过好在他生性单纯又站在自己这边。 至于樊音墨。 一想到她赵天傲就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不得不说这姑娘还真是有个性。 她总能把难以启齿的,不合道义的事情干的如此正气凛然,性子也确实和“女侠”沾了些边,有这种人在自己身边遇到麻烦的事无一例外的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最后关于宿灵,虽不知两人现在有没有这战斗中的决定性因素,但,已经不重要了。 少年开怀的笑了笑,双手推开门。 不知道樊音墨和柳翠在干嘛呢。 门打开的一瞬间,两位姑娘齐刷刷地看向赵天傲。 少年的笑容僵住了。 随后,赵天傲大惊,赶忙右手一挥大喝道:“琅轩!” 接着他抄起石棍大跳起步朝着两人一记劈下。 柳爹听到声响着急的赶回屋子。 只见赵天傲头上莫名多了个和陈寻生一样的大包躺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柳爹只是看了两位姑娘一眼便拍拍心脏问道:“刘公子这是?” 樊音墨白了一眼道:“哦,他啊?累了估计,睡着了。” 第20章 左支右绌 隔日清晨,空中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水雾。地面上的杂草,树木上的枝叶,田野间的菜畦身上覆盖着白白的冰霜。骄阳从山边露出头,圈子里的公鸡打着鸣,乡村里朴实的百姓借助这一抹亮光从木塌床上起来忙活。 吃过些疏食,辛勤的农夫来到菜田细数着被白霜打焉了的菜叶,路上的村民彼此见了面会笑着打招呼,一些调皮的孩童最喜欢到湖边敲取湖面上的冰层,这时也总有些老人家会多上几句嘴惹得孩童扫兴离开。 秦儿一大早就出了门,玩累了便跑到别人家的拐枣树下捡拐枣吃,树底下掉落的拐枣很少,通常没挨到的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几人津津有味的吃着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打下树上的枣。因为大家伙都明白这里的拐枣只有掉下来的尝起来才甜,树上的拐枣常常伴有苦涩。 柳秦儿只在外头玩了半个时辰就回了家,回来时怀里抱着一把把带着枝条的拐枣。 他将拐枣尽数放在吃饭的长桌上,笑嘻嘻地看向一边忙活的柳翠。 柳翠也是一愣,秦儿会抢占东西这一点她清楚,只是今天看这阵仗怕是一点也没给其他人留。 秦儿爬上了长凳,忙活着吃起桌上的拐枣,他吧唧着小嘴道:“大牛他们不在真好,阿姊,你看我捡来这么多枣,可甜了!” 柳翠听后沉默了会,继续忙活起了手中的事情。 陈寻生揉着昏胀的脑袋推开房门,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带着疑惑的眼光望了望身后同样脑袋上肿起个大包的赵天傲这才有了些许安慰,他迷迷糊糊的来到桌前找了个位子坐下。 陈寻生看了一眼拐枣。 察觉到危胁的秦儿默默的将拐枣扒拉到怀中。 赵天傲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抽出长凳坐在陈寻生对面,后者转回头嘟嚷道:“老赵,昨晚睡的怎么样?” 少年此刻六神无主,昨晚之事竟想不清半点,而自己又为何会出现在陈寻生床上更是疑惑,赵天傲随口道:“不大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你呢?” 陈寻生摸摸脑袋,“还凑合吧。” 房门再次被推开,缠着高发马尾的少女打着哈欠从中走出。 两兄弟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樊音墨走到桌前挨着赵天傲的位子坐下,木桌上不大的木盆堆满了箬竹叶包的糯米粽,少女毫不客气的抓起一个温热的粽子三两下解开马笠绳,淡淡的水雾萦绕在香软的糯米旁。 少女一口咬下大半,满意的露出微笑。 灶房的大铁锅里煮着米粥,柳娘看着火候为三人各盛了一大碗。 柳秦儿倒是不馋,像他这样大的孩童只要肯有嘴边的小食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也是小事。 樊音墨和陈寻生两人捧着大碗粥喝的正香甜,倒是赵天傲没什么胃口。宿醉让他有些晕眩恶心,昨夜不知怎么的昏倒后貌似吹了一阵子冷风后夜间盗汗,再醒来时整个人后背都是湿漉漉的。 如此状态下赵天傲只能顶着两个大黑眼无力地看着樊音墨“名正言顺”般掳走自己的米粥。 他干喝了两口凉水,脸色憔悴的不成样子。 这时,清早不见人影的柳爹驻足在门外,他放下手中老旧的鱼竿和粗布棉麻绕制成的渔网,老汉提着竹条编织的鱼篓轻轻地推开大门走进来。 只见柳爹的鱼篓里扑腾着数条鲜活的鲫鱼,秦儿见了忍不住高兴的从桌上下来去抢那小鱼儿。 柳爹拉下秦儿的手厉声道:“秦儿休要胡闹!这些是给客人准备的!” 受到数落的孩童又一次耷拉下了小脑袋,柳爹连忙笑着同赵天傲说道:“我听翠儿那丫头说公子您最爱吃这刚咬钩的鱼儿,老汉我运气好打上了几条,若是赵公子不嫌弃晌午就让我荆妻弄两手给公子尝尝?” 少年现在没这样的心思考虑吃什么却也不好寒了柳爹的心,只能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答应下来。 晌午过后,几人吃饱喝足。 桌上多是一些乡间的粗食却也不乏鱼肉荤腥,不知是不是错觉,陈寻生起初尝到这饭菜佳肴时心底无名涌现出一股熟悉的温暖,后来他才知道,这所谓的“温暖”只不过是苍苍人间的一缕烟火。 赵天傲按照柳爹的话从院落直走到枯井旁,接着东行百步来到一所不大的石屋旁,顺着木棍篱笆的方向可以找到篱笆门,老村长的住所就是正对着篱笆门的唯一一所矮木屋。 木屋的大门黑乎乎的,屋檐有一个漏洞,房梁柱上是一层层深深的皱纹。 少年步行至门前,一股腐烂的朽木味儿扑面而来。 赵天傲忍下恶心来到陈旧不堪的木门前,他整了整衣领和袖口轻扣两下大门然后静静地在门外等着回应。 “呀——” 两扇门往后张开一点露出条细缝,赵天傲只见一长着半黑半白长发的怪人透过门缝单眼盯着自己,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戒备,仿佛自己再多前进一步他就会从屋内冲出将自己撕开一般。 这人想必就是郝村长的胞弟郝黑二了,少年心里想道。 只见赵天傲隐隐收起自身外露的灵力将其压制在心,“前辈,我找郝村长。” 郝黑二脸上的敌意在赵天傲收起灵力那一刻后略微减轻一些,他干瞪着眼,“嘭”地一声大力合上门。 可少年知道这绝非拒客之意。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郝黑二便疯跑回来打开门口的铁锁顺带大幅地拉开木门。 黑二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瞪着眼看向赵天傲,他往身后点点头,嘴里叨念着听不清的什么话。 少年对着黑二行了一礼,随后踏过门槛走进酸臭发毛的木屋。 刚一进屋两人便听到郝村长剧烈的咳嗽声。 黑二疯疯癫癫地大步飞奔过去在郝村长的床边跪下,顿时,这个几乎不成人样的疯子竟从两眼哭出几滴苦泪,郝村长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一边感叹命运弄人一边又觉得无可奈何,郝村长重声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咳咳咳...咳咳......” 赵天傲寻声来到村长的房内,看着郝村长毫无血色的脸庞再联想起落水寨那帮贼寇对村子的剥削,此刻少年对这个村子的未来充满着焦虑与担忧。 郝村长见这位客人来了便摆摆手催着自己的胞弟离开,“去,回你的村口待着别老杵在我这里,以后村子的安危还是得靠你才行。” 黑二狂甩着头,似乎是放心不下病危的村长。 郝村长从床底的空位摸出条干竹鞭,他抽着黑二尽力大喊道:“走!快走!” 黑二受到了惊吓怪叫着逃了出去。 “咳咳咳......咳咳。” 郝村长手劲松了,竹鞭也随之落到了地上,眼见他的身子越来越倾,赵天傲立马上前扶住几乎昏厥过去的村长。 瘦骨嶙峋的老村长靠在床头,半睁着眼问道:“说吧,你有什么事要找我这个快要临天的老骨头讲。” 原先早已准备好说词的赵天傲现如今却不知如何开口。 憋了半天,少年才决定和盘托出道:“郝村长,其实我是零榆学府的学子,现受大直学的令特意前来扫平贼寇,所以恳请老村长将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眼见老村长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赵天傲深知扫除贼寇一事已经是刻不容缓,对此,与其客套谈话不如直面一些。 听闻来历的村长眼含笑意,“我就明白苍天是有眼的,说吧孩子,你想知道些什么?” 赵天傲松了一口气,“我只想问郝村长几个问题,是也不是还请村长如实告知。” “你讲罢,只要是老朽我知道的统统告诉你。” 少年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猜想一一盘问起:“据我两个小友所讲,他们被抓并且被误认为贼寇时是在村口,当时村口除了你那胞弟并无一人,可我那两位小友被发现后仅在片刻之间就被个个手里拿着农具的村民围住,险些未能脱困,请问郝村长,这原先可是你有意为之?” 郝村长点了点头虚弱道:“是,他是个半吊子,疯疯癫癫时好时坏,灵力也运用的不稳定,我怕他惹出事端,所以特意安插在村口,耳边也能落个清静。” 赵天傲嘴角扬起一抹淡淡地笑容,“郝村长误会了,我想问的不但是你那胞弟,更是那些似乎随时都能待命的村民。” 郝村长双眼微微睁大,略哑的嗓音提高一些,“你什么意思?” 少年不动声色接着说道:“这个村子我看过了,除了些精壮的男人看不到小孩和女人,甚至老人都少有。按理来说贼寇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将这类人全部赶尽杀绝,况且他们若是真的这么做,又为何会剩下最有能力的男人?” “所以只有一种情况可能出现,这群人都逃了,正如柳翠带着柳秦儿打算出逃一般,而你作为一村之长能够放任如此情况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们打算和和那群人弄个鱼死网破。” “哈哈哈哈哈哈哈”,郝村长突然大笑着掀开冷硬的布衾露出丑陋的下肢,“鱼死网破?来,你看看我这腿,我年少时和胞弟拜师学艺,可我胞弟天生缺陷导致学艺不精,有次师祖打骂我胞弟,那傻小子一气之下竟和师祖打斗起来。途中我去拦截,结果师祖失手挑断了我这条腿的腿筋。” 年迈的村长辛酸的笑着拍了拍右腿,“我那胞弟懊悔不已至此变得疯疯癫癫,你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拿什么去和贼寇拼个鱼死网破?” 赵天傲微微扬起眼角,郝村长这一番话看似说的无懈可击,可实际上对少年而言简直装腔作势。 若真是如此,为何柳爹这么心急的赶自己走?一天前还能在别人搀扶下辨别真假贼寇的村长又突然变得手无缚鸡之力? 赵天傲没有接下村长的话,村长为何要欺骗自己他心知肚明,少年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起身,“郝村长,我和我那两个小友虽说不是学府拿得出手的人物,可对付一群贼寇倒是绰绰有余,若是真是那种任人宰割的,大直学也不会叫我们来了。” “我猜猜,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的话,时间应该定在明日?” 郝村长无言以对,眼里显得深沉内敛。 赵天傲从容道:“我明白了,也是时候该回去找两位小友提前商量一番,郝村长,晚辈先行告退。” 少年转身离去又在门口站住脚步,“哦对了,郝村长有没有想过这帮贼寇之所以会如此顺利的劫掠村子会不会是你们村里那吃百家饭的邵宇特意为之?当然,晚辈只是想想,毕竟‘苍天有眼’。” 自诩江湖经验老道的村子一时相对无言。 这羽衣未丰的少年仅是来到村子过了不到一日就能洞悉一切,果真后生可谓,起先自己还想着劝下他知难而退,可在少年一套套有理有据的分析之下最初的念头开始动摇。 或许有这三位孩子相助真的能扭转乾坤,郝村长心里想道,毕竟他们可是从那个地方来的啊,整个上都的群英荟芸之地。 村长看了眼自己的下肢,悲哀地摇头叹息。 腿脚的不便一直是他的心病,若是有法子能治好腿脚明日定当好好报一报凌辱之耻。 可让这位驼背老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 赵天傲走后立即派来陈寻生治好了他的腿,正如当时治好沉泥街老妪的孙儿一般。 天罡气从体内缓缓流出的那一刻,郝村长只感全身舒畅无比,憔悴的脸色也红润了不少,整个人都开始精神焕发起来。 陈寻生合上气息,疲劳感阵阵地涌上心头。 赵天傲扶住他半晃的身子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又拔开塞子倒出一小颗赤色的丹药塞进陈寻生嘴里吃下,顿时,陈寻生身上的疲劳感瞬间荡然无存,此刻的陈寻生宛如打了鸡血一样亢奋,手上更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陈寻生兴奋道:“老赵!你喂我吃了什么?!” 赵天傲淡然道:“没什么,廉价的小丹药而已。” 少年转向头问向村长:“村长不试着走上两步瞧瞧?” 喜不自胜的老人迫不及待地下了床,他先是忐忑地试着迈出一小步,接着步步走起,最后快走起来。 郝村长大笑道:“好啊!我这腿又能走了!这附近有一条湖,本用村民们打鱼,可自我年轻便腿脚不便已是几十年没去捕鱼了,二位何不试着一起?” 陈寻生激动道:“好啊好啊!我们现在就走吧!” 赵天傲上前按住陈寻生的肩膀,“先别急老陈,我们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一行人随少年走出,赵天傲张望了下蹲在大门处用隔夜露水和泥玩的黑二,“接下来该轮到他了。 第21章 苍天有眼 昨日暮色时分,断了双肢的男人恍惚地摇晃着不定的身躯走向深山。 这山头上坐落着的便是祸患一方的落水寨。 男人明白待到自己进了寨子算是彻底安全,而被扯断的双臂也非无可救药。 晃悠的身影走到山顶磨破了脚底的血泡,邵宇每感一分剧痛在心底多加强一分对柳翠和那些愚昧村民们的怨恨,还有那个不知何处而来少年! 邵宇痛恨这坏了自己好事的人,但想着想着不自觉多出一抹奸笑。 身手好又能怎样?难不成一辈子跟这帮蠢民待在一块?等他一走看我怎么好好算旧账! 邵宇到了寨子前,搭的不高的了望台上打着火光,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画着彩脸的爪牙,寨子傍山而生外头编着半圈高篱笆和木桩作为外墙,底下又有数名爪牙来回视察。 一些眼尖的见到了远处拖着双臂下垂的邵宇大喊道:“上头的快放门!邵哥回来了!” 喧嚣引起底下所有人的注意,一时间众人纷纷冲向木桩尖端门将其推开,为首一人瞎了只眼翻着眼白,他上前扶着邵宇似是关切结巴问道:“邵...邵哥,这次磕了一天弄...弄...弄了点啥?咋不见邵嫂人..人呢?” 正是心烦的邵宇像是想推开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蠢货,可偏偏挤不出一丝气力。 “少叨叨,带我去见把子”,邵宇绷着煞白的脸有气无力的吼道。 小弟们不敢和这位头子眼中的红人叫板,一伙人扛着他穿过铺满干草的石子路,木棍上插着的羊头烧着昏暗的火光洒向茅草大屋,屋内时不时传出阵阵伴随着哭泣的娇吟,似是少女的挣扎。 光着膀子的男子身上纹满花花绿绿的刺青,此人面相凶狠身材壮实,只见他裸着身子抓起炕上脏污的一条丝巾丢给蜷缩在角落哽咽的女子。 女子身上一丝不挂,原先洁白的玉身多出几道狭长的血印,她的嘴角滴着鲜血,双眼充斥着不甘和悲愤的泪水。 男子单穿上一件大衣,袒胸露乳般大摇大摆的走向门外。 恰逢此时一些喽啰扛着邵宇喘着大气来到屋前。 “大..大...大...大当家!” 男子挑眉,轻轻瞥了一眼道:“有屁快放。” 喽啰们弯下腰来放下邵宇,后者站住了身接着扑腾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 贼寇头目走上前哼笑了声,“怎么,又看上哪家斗花子?” 邵宇一听立马应道:“大当家的,那村子里有一姑娘正值二八是我打小结识,只是可恨一好事人打断我二人的良缘,小的还请大当家能...能...” 刺青男子不由得嗤笑,“先前拨给你的人没用上?” 邵宇恐慌又连磕了数个头,“那人好生厉害,似是有着与大当家一样本领的人物,大当家可要替小的讨回公道!” 男子有些开始不耐烦,“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让我亲自动手?你可别给老子蹬鼻子上脸!” 邵宇明显慌了神,眼前这人的手段他是心知肚明,他将脑袋在地面上砰砰砰的撞个不停,“小的不敢!小的确有与寨子命脉有关的一事告知!” 男子仰着下巴对旁人说道:“把老二和老三叫来。” 贼寇头目抬起脚狠狠地踩向邵宇的头顶,“你最好别说废话,不然老子有的让你好受!” 再说寨子前的那些喽啰分了头,一伙去了草屋西边另一伙去了草屋东边。 两边的屋子与之相差细微,里头同样住着一个男人。 西边的男人留着长辫,爪牙找到他时他正挥舞着手里的鞭抽向地上衣衫褴褛的妇女,脊背已是血肉模糊,妇女双眼上翻四肢厥冷地上湿漉漉的一片杂交着膻味,喽啰们见到这阵仗势吓得双腿发软险些瘫跪在地。 男人停下手中动作,怒目圆睁道:“找抽?!” 一伙人吓得抖了三抖,更有甚者直接往后一缩回避其目光。 “二...二当家,大当家让小的告知一声大当家的要见二当家和三当家......” 人群中不知谁壮了壮胆子支支吾吾地憋出一句话。 “说完了?” 众人连忙点头。 “滚!” 东边的茅屋。 贼寇爪牙们拥作一团,为首一人站到门前也不叩门,只是紧紧抱着自己那把老旧的砍刀,“三当家的,大当家让小的告知您有要事商量,还请三当家由小的带路前去。” 如果说二当家是个脾气暴躁的贼,那么这落水寨三当家便是整个寨子里性子最为冷淡的贼。 平时除去三餐时间整个寨子不见其半点踪影,倒也不是说这三当家的像个女人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这三当家的脾气古怪本就不喜言语,爪牙们在门前静候了一会屋内的人仍是没有半点回应。 为首的贼明白了其中含义,只见他的点头哈腰道:“小的没其他什么事,那就先告退了。” 周围静如死寂。 东边这伙人踮着脚悄悄离去。 再看屋内,一男人双手布满白色缠手带,他盘膝坐在空荡的地上两眼轻闭,一把锐利的刀刃横放在双腿之上。 待到众人离去,男人骤然睁开双眸...... 落水寨的三位当家几乎同时来到大寨,直至三人坐上了座椅那有要事说的邵宇依旧是激动着挥舞起刚被大当家痊愈的双臂,二当家一皱眉,“小子!你再浪费时间我把你也拖进屋让你尝尝老子的鞭子!” 说罢就要上前去拉。 邵宇后背直冒冷汗,他焦急地赔笑道:“不了不了,二当家的厉害小的明白。” “那还不快?!” “是是是”,邵宇慌张道,“三位当家,我原先想着带我那发妻上山享福来着,可结果人没带来反而让半路出现的好事者抢去了,这本事小,可好事人的那手段却是奇怪。” “那人和三位当家比起来算个屁,但怪就怪在像极了三位当家,小的也是眼力浅只知像可识不出哪里像,这是第一点需要同当家们讲的。” 大当家略微点首,“第二点呢?” “第二点可就真的怪了“,邵宇滔滔不绝接着道。 “小的去村子找发妻时竟不见一个女人小孩,所见的全是那男人......啊啊啊!” 话没讲完,二当家便耐不住性子,他大步上前重重地拎起邵宇的耳朵破口大骂道:“娘的!光想着些娘们还和老子说什么大事!大哥,我现在就废了这小子!” 贼寇老二抽出腰间皮鞭正欲抽去。 “等等!” 贼寇老大突然打断他,“让他接着说下去。” 贼寇老二哼声收回手又斜睨道:“有能耐的再说一个废话看看!” 邵宇咽了咽唾沫忐忑道:“村子只有精壮的男人,他们个个拿着农具似乎随时准备反抗一样,还有就是村子里那藏粮食的粮仓和水井不知何时全部毁坏,当家的,这帮刁民会不会是要造反呐?” 贼寇老大揉着眉心想了一会问向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三当家,“老三,你觉得呢?” 贼寇老三没有废话,只是默默地抚摸着手里俊美的刀刃。 头目玩味儿的笑了笑,“是这样啊。” “小子”,邵宇听到大当家唤自己后连忙待命,“后日你带些人去一趟村子看个明白。” 再回次日晡时,陈寻生掐着气诀凝神收回外泄的天罡气。 老陈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动作,虚弱和空腹感突如其来。 奇怪的是陈寻生并没有像以前一样透支,或者说,他清晰地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无名的力量正慢慢地涌出。 “不行”,老陈做了三次努力之后还是没能改变黑二的状况,对此他只能无奈叹道:“罡气只对本身灵力能够正常周转的人起到辅助作用,如果是强行灌输给一位毫无资质可言的人最多只能帮助其整顿心神,老赵,我想这起不到任何作用。” 说罢,陈寻生略带惋惜的目光停留在了黑二身上。 疯癫的黑二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年和不知何故康复了的哥哥不由得像个孩子一样拍手大笑。 赵天傲掂了掂手里的药瓶,里头约莫还有三两颗药丸。 少年忍心割爱又倒出一颗递给眼前的黑二,“你,把这个吃下去。” 黑二左右端详起眼前赤色的丹药,大抵是先前受药物治疗留下的阴影,黑二认清了眼前的东西后大叫一声撒腿冲出去。 赵天傲感觉受到了侮辱,他合上掌将丹药放回瓶中嘴里小声地嘟囔一句:“真是不是抬举。” 在这其间,陈寻生的状态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脸上红润许多心率也逐渐正常。 少年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陈寻生,脸上隐约浮现欣慰的笑容。 “郝村长,既然事情已经办完我等就不打扰村长歇息了,告退。” 赵天傲拱手道。 “好好好,老朽多谢两位少侠出手相助!” 路上,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的陈寻生终于能问起那个问题:“老赵,我没太懂。” 赵天傲笑眯眯的反问起,“不懂?哪里不懂?” 陈寻生缓缓道:“这个村子,村民,还有村长,包括柳姑娘她们一家我都不太懂。” 两人心照不宣,老陈所讲是何含义少年自是明白。 他是想问自己所作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老陈,我问你可还清楚此行的初衷?” 陈寻生点点头,“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不错”,赵天傲的目光看向在田地中忙活的农夫,“一约既定,万山无阻,好男儿说到做到。我告诉你这个村子会有劫难,你说我们该不该拔刀相助?” 陈寻生脱口而出,“这是当然,柳姑娘她们是好人。” 赵天傲笑了又笑,他望向另一边忙着砍杀篱笆内所有牲畜的屠夫道:“那我要是告诉你这些村民不是好人呢?” 陈寻生诧异不解。 赵天傲接着道:“你之所以想着救人是因为想要伸张正义,可所谓的正义只是狭隘的。这对于部分人而言是值得报一辈子的恩情,可对于另一部分来讲你就是最为碍眼的存在。你做出的决定源自于你想要帮助谁或者说帮助你自己觉得应该帮的人而非来自那‘正义’,我知道这么说很自私也很容易让人降低对自己的看法,但说句实在的,除了自己在乎的人以外,这些人的死活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屠夫砍下手中的菜刀,公鸡甚至没叫一声就被剁下了脑袋,案板上堆砌的鸡头形成了一座小山,猩红的鸡血从案板一路流下。 山顶的少年张口结舌,这些话在宁无山上没有一位师长同自己说过,若不是这番下山自己恐怕一辈子也听不到这样的话。 是非对错在陈寻生心中没有了答案,陈寻生此刻有些迷茫。 “老赵...我们...该走吗?” “走?当然不。”赵天傲笑着摇头,“正不正义我不管,我只知道自己应该做下去而且要做的相当好,至少,是为了朋友吧。” 交谈之际,两人已经从老屋来到了柳翠家门。 只见樊音墨坐在门口的木椅上嘴里含着根细木棍,柳秦儿在她跟前乖巧地扎着马步对着空气冲拳。 两人走进,樊音墨艰辛地从嘴里取出木棍向两人显摆着什么。 细细看去,木棍上裹着厚实的一层糖衣。 少年打趣道:“哟,小孩缘不错嘛,吃了人家给的糖还能让人家心甘情愿的受罚。” 樊音墨翻了个白眼,“什么受罚?我这是在教他练拳。” 赵天傲浅浅地笑着,他向少女招招手。 樊音墨“嗖”地一声从木椅上起来好奇道:“干嘛?” 赵天傲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你吃的糖沾牙了。” 少女大怒,抄着身旁的木椅就说要让赵天傲头顶开花。 少年一路跑着,少女一路追着。 两人绕着屋子足足跑了四圈,樊音墨在屋后停下脚步小喘着气,见少女停下了步子,赵天傲拱火道:“怎么,不让我头顶开花了?” 樊音墨尖叫一声鼓足了劲又冲上去。 但这次赵天傲并没有逃跑,眼见就要头破血流的少年赶忙出手拦下半空中的木椅。 他收敛起自己的嬉皮笑脸沉重道:“不闹了,和你说个正事。” 两人平常时候虽唱对台戏但彼此都懂得一个分寸,况且樊音墨深知赵天傲是特意将自己往这边引,想来也是有难以启齿之事避免闲人多听。 少女放下手中的木椅,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她眯着眼道:“说吧,什么事?” 赵天傲拍了拍行装上灰尘及时提醒道:“我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来这的目的?” 樊音墨眨了眨眼坦然道:“记得啊,大直学要我们扫除贼寇来着。” 赵天傲点点头,“没错,所以我们可以提前准备了。” “我们才来两天不到,难不成你都计划好了?”樊音墨半信半疑问道。 赵天傲又重重点头。 少女双手叉腰问了一句,“这事你和老陈说了吗?” “还没”,赵天傲挠了挠头道,“老陈现在还以为我们真的是仗剑江湖来着,我知道这么欺骗他不好但实在不知怎么开口解释,等这一切结束我再找个机会同他好好道歉。” 樊音墨低眸望了眼凹陷不平的泥地面,“什么时候动手?” “明天。” 第22章 祸根 三人出发时是在午时饭后。 前日得知此举的村民纷纷献上家中的珍馐美酒,一道道鱼肉果蔬拼成临行饭。 或许是寄予了太多希望,郝村子亲自出了面和村民们一起送别三位。 众人见郝村子那条腿康复不禁又多了几分斗争的希望。 临行前,郝村子抚着白须又劝道:“落水寨少说有百余人,此番前去你们三人定是凶多吉少,这本是我们连山村自己的村事何劳几位费心?” 赵天傲卷起大直学交给自己的图纸自信笑道:“各位放心,我们会好好回来,况且背后大有人在,不必担心。” 柳翠小步上前,“刘公子,我送你们一程。” 少年没有拒绝,在众目睽睽的目送之下几人离开了中围来到了村口。 柳翠提着篮子,里头放着壶酒和一些酒具。 她将篮子轻放在地倒了三小杯先后分给三人,最后,柳翠又为自己倒上一小杯酒。 壶中的酒恰好不剩一滴。 柳翠端起杯子敬向众人,“阿爹说朋友来了要有好酒好菜招待,朋友走了也有为他送上杯送别酒。我知道前方道路艰险,所以这一杯敬你们的英勇!” 说罢,柳翠举杯仰首望天一口入喉。 三人见这般豪举纷纷端起酒杯饮尽香酒。 “刘公子、陈公子、樊姑娘,相见即是缘分,我们回头见。”柳翠轻笑道。 “好,回头见。” 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 本以为还能再见的几人殊不知此次一别再回首已是天人两隔。 目送三人离去,柳翠看向赵天傲离去的路道出了神恍若心中有万千思绪未能说出,柳翠终是淡笑置之,能再见到公子已是奢求,又怎敢多生贪念,只笑自己是那乡间无名份的毛丫头出不了乡镇,倘若能向樊姑娘她们那般逍遥在世那该多好啊。 柳翠收好酒具回过神走回连山村,村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须臾之际,阵阵散乱的踏地声从一旁林子传出直逼村子,众村民蓦然回首...... —— 从连山村抵达落水寨需要跨过四个山头,当中山路崎岖,地势险峻复杂。几个人走走停停,从巳时走到午时才算柳暗花明。该说不说,这块地方虽然身处大山之中,但也因此得到了一层天然的保护。 茂密的植被能够遮住视线,地面上很难寻找的出寨子的位置。四周的地形让这所寨子易守难攻,三个人也只能先埋伏在一侧的树林中观察。 陈寻生在探视一圈后将这些信息尽数报给赵天傲,按照事先的想出的主意他让陈寻生暂时只身一人前去寨子引诱敌人,这时不出意外自然有爪牙前去向头目报信。 可因为陈寻生只有一人在外,里头的贼寇起初自然不会太在意,顶多叫些爪牙打发。这时由老陈出手将其尽数打倒,得知消息的贼寇定然会因为在自己的地盘受他人挑衅而大怒,但杀鸡焉用牛刀的道理从孩童起每个人就熟记于心,这便让三人有机可乘。 老陈只需诈降将其引出寨子,届时三人须抓住这段间隙合伙出力解决其一,如此一来贼寇元气大伤,士气大减,荡平落水寨可谓将轻而易举。 樊音墨了解后揣测了一番可能出现的情况,显然她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对此赵天傲也是赞同,这的确不是一个明智的好主意,但确是好用的馊主意。 被动不如主动,打敌人措手不及往往最有是最有效的战术,可奈何人少不宜过早暴露行踪,因而才出此下策。 少女问起少年,“你真这么有把握?要是打起来了凭我们三个人能完成?” 赵天傲哑声道:“放心,我从来不会打没准备的仗,况且不说了吗,后头大有人在。嘘,老陈行动了。“ 硕大的松果从树上掉落,松鼠蹦到地面抱起松果塞进嘴。 这时,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个庞大的身影,松鼠瞬间察觉到危险的逼近忐忑不安的斜眼望去。 那人抬起右脚使劲踢去,松鼠“吱”的一声被踢飞老远。动静吸引起了寨子门前几名爪牙的注意,只见一个吊儿郎当的少年歪着脑袋,肩膀上扛着断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步步靠近这所寨子。 他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几人面前,将肩上的断剑插进土里,身子靠在剑上,狂傲地讲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住此处,留下买路财。” 爪牙们面面相觑,合着一帮打劫别人的贼今儿被别人打劫了? 这还真是闻所未闻。 一伙贼寇全都愣住了。 底下一名贼寇问起单眼翻白的另一名贼寇道:“顺哥,咱要不教训他一顿吧,这小子太嚣张了。” 被称为顺哥的贼寇回答道:“不...不行,君子...说过...过...动口不动...动...手,咱们虽然是...是...是贼,但也...也...也要讲...讲...讲个道义。” 陈寻生凑耳细听后眼珠子一转,又不紧不慢的说道:“听...听...听不懂...吗...吗...吗?我...我叫...叫....叫...叫...叫你们给钱!” 另一名贼人插话道:“顺哥,这小子学你说话!” 顺哥顿时火冒三丈顾不上什么道义了,他抽出腰间的弯刀颇有喜感地吼道:“娘...娘的!哥几给...给我上...上,打他!” 底下四名爪牙接踵而至,一个个朝陈寻生扑过来。 少年拔出土里的断剑,刺、点、劈、撩四套之间丝滑切换,仅仅使出一些基本的招式就足以对付这群喽啰。 本以为没过多久就能按照计划引出头目,没想到一波又一波的杂兵接踵而至,直到战歇仍然没有等来头目。也不知过了多久,地面上哭爹喊娘的爪牙堆满,那白眼竟从口袋里摸出一袋子钱币来,跪下后双手奉给陈寻生。 白眼结巴地恳求道:“大侠,您拿了钱...钱...就走...走吧,饶过几位弟兄。我们...们只是混口饭吃...吃。” 不只是陈寻生,躲在山坡上的两人也是诧异万分。陈寻生打开了钱袋子,发现里面的钱还真不少,他默默的把钱袋别在裤腰带上后沉声说道:“叫你们当家的出来,老子和他亲自算算账!” 话毕,爪牙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敢进寨子。 暗地里察觉到异样的赵天傲还在犹豫该不该出手时一旁的樊音墨耐不住性子飞身下去一脚踹飞跪地求饶的白眼,“喂,我问你,你们当家的不在这里吗?” 白眼支支吾吾了半天。 “说!”樊音墨突然变凶,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白眼只能一个劲的点头。 “他们去哪里了?”白眼又一个劲的摇头,樊音墨斥道:“你再多瞒我们一会,我就多折断你一根手指,信不信?!” 白眼急的快要哭出,人群中不知谁开口道:“女侠!大侠!饶过我们吧,我们真的只是在这混口饭,当家的要做什么我们真的不晓得啊。” 赵天傲见事情闹得这样索性一并跳出,他洞察了周围所有人的眼色和神情一番后确认没有上当后当即冲进寨子。 少年深呵一气,淡蓝色的灵气许许冒出钻进每一所茅屋的门窗,而少年自己则一马当先闯进了最大的那所草屋内。 “老陈,你看着他们。” 樊音墨丢下一句话同赵天傲一样搜寻起寨子内的各个角落。 落水寨不大,两人飞奔着一会儿碰了头。 “我这边没找到人,你呢?”赵天傲看似镇定语气却略带焦虑的问道。 “我这边也没看到一丝人影。” 少女面色凝重的答道。 正在寻思异样的赵天傲偶然间看到樊音墨手里攥着的破麻布。 他紧锁眉头问道:“这是什么?” 樊音墨拿起布料递给赵天傲,“台阶上捡到,貌似是某个贼人不小心划破的布料。” 赵天傲颤抖着双手接下,这匹布料他在两天前刚见过,不会错的,这是柳翠口中那个“白眼狼”身上的衣布。 少年细思极恐,他的后背直冒冷汗,眼神开始变得慌乱不安。 如果说贼寇放着老巢不待,那就只有可能会去一个地方。 村子! 赵天傲急忙转身蹬着地三两下冲到寨子门前,陈寻生话还没来得及讲就只见到他匆乱的背影。 “樊姑娘,老赵他这是怎么了?” 樊音墨略微猜出几分,她拉着陈寻生的胳膊飞奔道:“咱们抓紧回村子,柳翠她们出事了。” 此话一出,原先跪倒在地的贼寇竟不知哪来的勇气纷纷上前拦下两人去路。 很显然,樊音墨被这群蹩脚烂虾激怒,她也懒得废话,红光一现倒下了两名拦路的贼寇。 剩下的贼寇中有人高声大喊:“快拦住他们!不然等当家的回来了咱们照样挨鞭子!” 百余名贼人瞬间鼓足了干劲,有的含着泪有的抖着手,个个视死如归般围住两人。 陈寻生果断变出断剑和樊音墨背靠背,老陈横眉道:“樊姑娘,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老赵的样子我明白事态紧急,待会我发力从中打开突破口,你先出去我随后就到。” 樊音墨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将手中的双头匕握得更紧了些。 ...... 赵天傲一个劲的穿梭着,距离村子越近,他悬着的心跳动的也越是剧烈。 路上,他发现了许多...... 反方向逃窜的野兽。 潮湿的泥脚印。 还有带有丝许焦灼的空气。 少年咬紧牙关,闭口不言,脸上的阴云又密布了几分。 赵天傲一举冲出丛林,站在村口望向村落,企图再看看村民们那简朴的农耕生活,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望无际的火海。 房梁断裂的声音是那样的尖厉。 遍地是血污、焦土、断木、残肢,刺鼻的腥臭味直上云霄,大火在房屋上肆无忌惮地烧着。 赵天傲双眼有些动容,他钻进了火海疯狂地寻找着柳翠的身影。 “娘!我有出息了,现在所有人都怕我,没人敢欺负我们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娘......我想你了,娘!” 几乎癫狂的哭丧声从少年后侧方传来。 赵天傲握紧了拳头,震怒道:“邵宇!” 一记重拳往这个哭丧着的男子脸上砸下,邵宇嘴里的牙掉落一地。紧接着,赵天傲又双抓着他的头发狠狠地顶了一膝盖,男子面容尽毁,几乎看不清五官。 少年揪着他的衣领深恶痛绝地怒视邵宇,“柳翠在哪?!” 邵宇“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柳翠...翠儿...你是我的翠儿...你们不许抢!都不许抢啊!呜呜呜呜呜呜..翠儿...我的翠儿......” 见他一喜一笑精神错乱的样子让原本就愤怒的少年几乎暴怒。 赵天傲抓起烧着火的木板松开邵宇的衣领,他挥着木板对着这位禽兽扇去。 一声脆响,木板断成两半,邵宇两腿一软双眼上翻跪倒在地。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柳翠在哪?!说!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邵宇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赵天傲的脸色变得比之前所有时候都要冷酷,他又从火堆中抽出一块厚实的木板。 这时不远处半塌的房屋幽幽地传出哭声。 是个不大的孩童。 秦儿!是秦儿,秦儿还在的话柳翠一定还在! 赵天傲一拧眉屏住一口气,周身顿时盖上层微弱的蓝色烟气。 少年毫无顾及般冲进大火中。 直至房屋彻底倒塌,赵天傲抱着哽咽的柳秦儿抓住最后一秒跑回来。 大火熏得少年冷峻分明的脸上多出一些黑印,碧蓝色的行装略有烧毁的痕迹。 赵天傲放下柳秦儿,安抚着他问道:“秦儿乖,刘公子回来了,没事了,告诉刘公子翠儿姐姐在哪?” 秦儿哭肿了双眼,他说不出话,只是伸着小手指向凌乱的黑土堆。 赵天傲怀揣着不安的心转过头望去。 一只洁白的玉手半露在土壤之外,不远处穿着素衣的女子安详地侧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 少年跌跌撞撞地走去,他跪倒在地忐忑地伸出手转向女子的肩膀。 赵天傲仅是匆匆看了一眼便再也没有勇气直视,他无措的起身背对起这具尸体。 …… “没人要你,我也没人想要,我和你不同但想活命就跟紧我。” …… “这畜生好厉害,刘公子,要是我们遇到了怎么办?” “我会出手。” …… “呼——呼——总算结束了。” (割) “这个拿去,就说是你靠自己本事取得的。” “是这头畜生的灵丹,这可珍贵的很,刘公子你还是拿回去吧,做成药材能让你的伤势好的快些。” “我不需要。” (咳血) …… “刘公子,我时常见林姑娘和你走的很近,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我和心柔打小一块长大,没什么喜不喜欢的。” “噢,青梅竹马啊,我原本也有一个,只是…算了,不提也罢。” …… “刘公子,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没有。” “一个都没有吗?” “嗯。” “好吧……我有心上人了,刘公子可想知道是谁?” “你们女孩子家的私事我不多嘴问比较好。” …… “刘公子,我要走了。” “走了?去哪?” (眼角闪烁泪光笑道)“回家。” (递出一袋子钱币)“拿着,此后你不是学府学子也就不必受其规矩束缚。好好回去过日子,有事再来灵榆岛找我。” “好,刘公子再见!” “再见。” 第23章 干戈 落水寨的三个贼寇踏过布满尸首的血路。 拿着鞭子的老二啧啧嘴露出鄙夷的目光看向地上死不瞑目的老人,他抬起脚往郝村长脸上不留情面地踩去,“真是个老东西!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着救其他人,哼!” 老二卷起沾满鲜血的皮鞭放荡离去。 贼子当道,全村人惨死于一次本不该发生的洗劫。 老二走到贼寇老三身旁,他叉着腰大声问道:“喂,老三,找到那个逃走的疯子没得?” 在地上盘膝而坐的贼寇老三骤然睁开双眼,他提着刀子来到老二面前用厚沉的嗓音淡淡且响亮的说道:“跑了。” 贼寇老二怒的一脚踢开脚边躺着的尸体,“他娘的跑的还真是快!要叫老子逮到不剥他一层皮!” 老三抽笑一下,他依旧是语言简洁的概括道:“该找大哥了。” 两人来到一棵烧死的大树旁只见贼寇头目背着双手正用他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眺望远方。 “大哥,想啥呢?” 贼寇头目缓缓闭上双眼又睁开,“想家了。” 想家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念之间破坏掉近百人家庭的浑徒竟说出这番叫人讽刺的话。 那贼寇老二粗犷地笑了笑说道:“那就走着!咱几个兄弟也好久没待一块喝过了!” “嗯”,贼寇老大挪动脚步和两人向村口的方向走去。 三人殊不知在村口正有一位杀气腾腾的少年等着他们的到来。 临近时,贼寇老三率先感知危险,只见他架着刀走上前戒备起来。 老二却没太多心思,他全当这远处跪在地上抱头的少年是这村子内的某条漏网之鱼。 只见贼寇老二火上浇油道:“小子!想活命赶紧给老子走开,别怪老子没提醒你,到时像周围人一样被活扒皮生挖眼有的叫你受!” 令三人没想到的是听了狠话后的少年依旧是跪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少年将头微微侧过一点,火光打在他寒霜般的脸上,赵天傲话中不带一丝感情的问道:“人,是你们杀的?” 贼寇老二大笑,全然不知事情的严重,甚至同少年讲起是如何一步步毁掉村庄。 “哈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我们兄弟三人干的!我不妨再告诉告诉你,这个村子的女人都是老子糟蹋的,男人都是我旁边这兄弟杀的,但是嘛......” 贼寇老二摸了摸下巴细细品味般的接着说道:“有个斗花子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我抽着她时她那脸上的表情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啊!可惜了,这斗花子有点气度。老子强迫她不成,没法子就砍了她的手让她老实点,怪不得那三孙子这么喜欢她,还有个和人一样美的名字,叫什么...翠儿?” 赵天傲全身开始战栗,背后的汗毛一根根紧绷起来,“你再说一遍,那个姑娘是谁?” 贼寇头目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他腾出双手变出铁锤,可贼寇老二却是越说越起劲,他饶有兴致的滔滔不绝道:“翠儿,哎呀呀,什么二八佳人体似酥,酸臭的读书人有时说的话还真像那么回事!” 赵天傲止不住地大口呵气,他缓缓起身略弓着背。 朋友被凌辱杀害,仇人不仅好好地活着还当着自己的面如此张扬,赵天傲的内心已是狂怒无比。 少年的呼吸局促粗重起来,体内滚烫的鲜血不断的上涌,脉搏止不住的跳动,此刻赵天傲的内心全然空白,只留下一个字:杀! 杀气大起冲散天际的云,贼寇老二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年是个十分可怕的威胁。 周围宛若降下了温,弄得阴气重重。 赵天傲红了双眼,他晃晃脖子松开又握紧关节咔咔作响的双拳,在转过身时面前多出一团黑雾。 宅院里。 木兰拿着扫帚清扫着地面。 阿弟转着纸风车咧着嘴开心笑道:“阿姐你看,风车转起来了!” 木兰看向年幼的阿弟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可下一秒,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眨眼间,木兰身披明光铠回到那片阔别已久的沙场。 惊讶之际,周围的一切又恢复成了宅院里祥和的一幕。 木兰抬起手腕擦拭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阿弟依旧是阿弟,宅院也还是宅院。 花木兰拍着胸脯,拿起扫帚回屋。 可这时,木兰不知何故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心慌,痛苦和仇恨还有复杂的情感凭空出现压的她直不起身,再抬头看去,祥和的宅院不知何时又变换成了血溅四方的战场。 “主公......” 木兰捂着头部,剧烈的痛感压垮了她的神经,木兰仰天长啸变成了毫无理智的怪物提着长枪杀进战场。 再回现实。 贼寇头目冷笑一声看向眼前的大家伙,“吊脸子的,在这装大瓣儿蒜。” 贼寇老二大兴,他狞笑奔去,身后同样出现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哈哈哈哈哈真得劲!爷我正愁鞭子没抽够!” 其余两位贼寇紧随其后,三人的身后又凭空多出一道黑影。 赵天傲一马当先上前,他舞起花棍朝着头目的脑袋上一字劈下。 头目左手架起锤柄挡下,他腾出右手将另一只遍布铁刺的铁锤朝少年砸去。 赵天傲将棍身旋转化解下攻势,少年左撤一大步将石棍子旋转一圈后又是一记横扫。 贼寇老三瞅准时机催动手中的刀刃,亮光一现,刀刃如若白霜凝结空中的水花,老三挥出锐利一刀。 两兵器相撞瞬间火光四溅。 少年收回棍子沉住一气化掌推出,地上的火苗猛地一颤冒着烟气熄灭。 只见老二挥着手中的皮鞭,这一掌受到波及强劲弱去三分。头目突然发力双手握锤砸向地面,那一掌的掌力尽数拍向飞石土块上。 周围分解的沙石像是道屏障,完美的遮住了贼寇三人。 头目再度发力握着双锤砸向地面,霎时间,地面的沟壑一道道裂开直逼远处的少年。 赵天傲跃向断壁离开凹陷的焦土地,少年像只苍劲的弩箭笔直飞出来到三人面前。 老三当机立断连砍数道刃气,赵天没有躲闪的意思反而甩出一棍将其接连震碎。 赵天傲来到老二面前逮着他戳去一棍,棍身不重但愤怒使他的力量大于寻常,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击令他小腹痛的如同刀绞。 赵天傲用尽气力将石棍向上一提,末端砸向老二的下巴使他丑陋的脸不由得仰向天空。 少年站好步子微微侧身对准老二的脑袋沉重地劈下。 这时贼寇老大突然出现一脚踹开发力的少年。 他面露凶相拉黑着脸讲道:“你个生风子没必要和我们磕着,抓紧滚!” 赵天傲踉跄几步站稳,他松松手腕用着要把几人望穿的眼神盯着他们。 头目哼声道:“晒脸!老二老三,把这滚犊子插了!” 只见贼寇头目率先发难,他将双手的铁锤互击,响声振聋发聩地面也为之颤抖。 赵天傲强忍住耳鸣带来的不适,他把手中的石棍横过从尾端发力一抹抹向首端,破旧的石棍此刻仿佛有了生机。 棍子覆盖上苍蓝色的烟气,赵天傲大喝一声用这石棍嵌入地面。 顿时,一排接着一排由灵力形成的气雾掀着滔天之势扑向贼寇们,那声势浩荡的锤音与其湮没。 头目大怒,他抓起左手的铁锤旋转一周从后往前丢去。 重有千斤的铁锤破空而来却在赵天傲的眼中放慢了好几倍。 赵天傲歪过身子目视前方,“当”地一声巨响,那柄铁锤竟不可置信般被少年一棍砸飞。 贼寇头目脸色一绿。 但还没来得及动身,赵天傲便从远处挪移过来。 一切发生的是如此迅速以至于三人毫无防备。 等贼寇反应过来时,只见赵天傲的琅轩棍打在了自己身上。 三人吃痛,深知眼前对手非比往常绝不是能懈怠的。 那贼寇老二本就脾气火爆,现白白挨了这一闷棍自然是大发雷霆。 老二怪叫一声乱抽着皮鞭上前。 赵天傲凝聚灵力对着空气戳了一棍,震荡之下老二失了平衡,贼寇头目大感不妙,”老三!” 贼寇老三闪现至老二身边,他双手架着刀以灵力为辅化出一面厚实的冰盾。 “呯!” 冰盾惨遭少年一棍击溃。 贼寇头目硬着头皮和老三再次冲上前去。 一边是寒冷的刀刃,另一边是重若千钧的铁锤,赵天傲没有丝毫畏惧,恰恰相反,少年自始至终绷着脸咬着牙,赵天傲双眼如炬誓必在这连山村砍下这帮人渣的头颅。 双方又斗了十几个回合打的难舍难分。 一番争斗下,赵天傲依旧是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说是越战越勇,反观落水寨三个贼寇气喘吁吁不说,那贼寇老三险些昏倒。 贼寇头目看向老二老三肩膀上的伤痕又看了看自己的,他从没想过对付一个不及弱冠的毛孩竟会这么费力,要早些知道就该在前些日子将这村庄铲平免了这麻烦,奈何事已至此,三人不得不解决这烫手山芋。 “咳咳咳!” 贼寇老三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头目清楚看见他那只手掌上多出抹鲜红。 那老头有两把刷子,头目暗自想道,仅一条拐杖,一个烟杆就能把老三逼到这种地步,不过还好老二去的早。 看老三脸色略显苍白,双目也不像起初那般有神,大抵是余毒发作。况且...... 贼寇头目饱含深意的望了眼老三手中的刀刃。 不行,得尽早除掉这个祸患! 贼寇头目向贼寇老二传递了一个眼神,后者给予回应。 头目伸出左手,那柄掉落的铁锤感应到了号召飞回手中,他舞者双锤再次冲锋,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选择直面进攻。 只见他引诱少年注意,在距离三米远处突然滑步停下摆动起双锤砸向一旁的房梁。 朽木和泥壤的碎片点点落下。 赵天傲两步上前跳向空中又以琅轩为力双臂持棍抡下劈开一道口子,少年二度发力从空中落下直取头目首级。 贼寇老三见状也顾不得冻僵的手臂,他迎面上前和赵天傲互换一击。 赵天傲腰间被隔开一道浅浅的口子,老三则结实的挨了一棍倒在草垛灰中。 贼寇头目没有给少年丝毫的停歇,他挥出在手中的双锤试图打个措手不及,可少年一个滑铲轻松闪过接着踢出一记扫堂腿。 头目小跳起来反踢出一脚。 然而,这些动作在赵天傲眼中都被无限放大变得破绽百出。 只见少年立起小臂,灵力覆盖后轻松挡下这一腿,赵天傲在头目滞空的时间起身戳向一棍。 这一棍点向头目胸膛,尽管有些吃痛但头目仍不愿退半步。 他迅速爆发出灵力来,赵天傲后退一段路保持距离。 “老二!” 头目大声喝道。 眨眼之间,一根皮鞭从赵天傲后方出现连绕数圈缠住他的右臂。 赵天傲奋力去拉却动不了分毫。 贼寇头目和老三见到这大好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两人前后夹击,将少年围困。 刀刃与铁锤,哪怕只有一个落到了身上便能结束这场战斗。 锋利的刀刃能轻而易举隔开赵天傲的肌肤,沉重的铁锤更是可以震碎他的五脏六腑。 不出意外,这场战斗将在此告捷。 可意外就是这样发生了。 赵天傲冷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不屑。 片刻之间,蓝光乍泄,赵天傲制造出的灵压瞬间上升。 贼寇三人被突然爆发的灵力震开数米,那根皮鞭被撕扯断开。 诧异之际,琅轩棍携着破空之势席卷而来,老二顿时直冒冷汗脸上惊恐不已。 他连滚带爬地匆乱起身。 琅轩刺穿了他的肩膀把他死死的钉在了毁坏的木桩上。 贼寇老二痛的说不出话,他背对着少年,看不见后面的一切,内心只有对死亡的无限恐惧。 赵天傲没打算这么早杀了他,此人恶贯满盈,这么杀了不值。 少年看向地面,地上躺着的尸体除去连山村的村民们还有少部分落水寨的爪牙。 赵天傲弯下身子夺过一把弯刀,他无情冷淡的眼眸转而看向落水寨的大当家。 大当家仰视着他,少年持刀而立,行装破损不堪,腰间渗出暗红的血液,背后的木屋还在烧着熊熊的烈火,这是头目第一次感受到火焰的温度。 第24章 缠斗 空中落下一把大刀,木兰以手撑山发力侧过身来闪躲。大刀砍进高山中足足有三米之深。 趁着眼前敌人拔刀的工夫,木兰果断刺出一枪反攻,奈何这一枪被另一个宿灵用马槊挡下。 双方谁也不让着谁,僵持了一会之后木兰迅速收回红缨枪,改用枪尾一扫,逼得对方重新架起马槊硬生生扛下一击。 到底是巾帼女将,既可对镜贴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 利用起位置的优越性,木兰骤然发力蹬向山边,她单臂握紧枪杆后腾空后对着手持马槊的那位又是凌厉的一枪。 这一系列动作快的来不及躲。 手持马槊的那位靠着铁甲卸下大部分力道,但依旧还是踉跄了几步。 此时,拿着长柄大刀的那位终于费力拔出武器,只听他大喝一声后再次冲上前去。 可早已红了眼的木兰又岂是平辈宿灵能比拟的? 只见花木兰假意撤退迷惑对手,那手持大刀的宿灵果然上当,后者穷追不舍浑然不知已落入陷阱之中。 双方跑开数米,木兰见其步入正后方当即迈出左脚迅速后退,身子向左后旋转猝不及防的杀出个回马枪! 一枪贯穿宿灵胸膛,正如其宿主被钉在木桩上。 贼寇老二大口大口吐着鲜血,他艰难的别过头张望起山边嘴里骂道:“他娘的!” 马槊宿灵屏住一口气上前,木兰欲拔出红缨枪再战,可那大刀宿灵竟扔下了手里的刀刃用他那双孔武有力的双手抓死了枪杆子。 木兰拧眉怒吼一声将枪杆转动,与此同时一脚猛踹向其小腹扯出长枪。 大刀宿灵的胸膛明显多出个窟窿,黑气不断从窟窿里向外涌出,他背靠大山捂着伤口已是无力再战。 马槊和红缨枪再次相碰,望向木兰红眼的双眸马槊宿灵联想起大刀宿灵的惨状不禁多出一抹焦虑。 一样焦虑的还有他的宿主。 虽说几人常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早已将生死看淡,可到了临死之际却又是没了往常的气节。 少年一步步逼近,贼寇头目鬼使神差般往后挪了挪身子,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位天底下的逐鹿少年逼到如此地步。 赵天傲杀心突起亮出弯刀劈下,却是料不到自己不知何故失了气力,那条胳膊像块木头僵住迟迟落不下刀。 贼寇头目见自己暂时没了危险赶忙松了口气,随后掏出铁锤重重地戳去。 赵天傲应声倒地。 少年试着舒活筋骨甚至动用起了灵气,可效果甚微。 赵天傲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一点降下,他一把撕开行装露出右臂,赵天傲诧异的看向右臂,不知何时起这条胳膊已变得黑紫冷硬。 贼寇老三和贼寇头目会了面。 两个贼寇受此屈辱自然是怒火难消。 此刻两人纷纷架好铁锤和刀刃随时准备冲上来。 锋利俊美的刀刃倒映在赵天傲的目光中,聪明的少年瞬间知晓遭此迫害的缘由。 是那把刀,那把不同于寻常的刀! 贼寇头目和贼寇老二一样,两人看似勇猛实则无谋,硬要动手不是什么值得担忧的角色。倒是那贼寇老三,他手里的刀大有问题,如果不能快点解决怕是多生不少事端,眼下危急,等不到学府的增援过来,只能自己亲自动手灭掉这三个丧尽天良的禽兽。 想罢,赵天傲做出个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将刀刃面朝自己用刀尖顺着原先被贼寇老三割开的口子重新划去一刀,腰间的旧伤还未痊愈就添新的伤口。 暗红的血液慢慢渗透衣装可不一会儿便不再有新的血液流出。 赵天傲微微皱眉,咬着牙拿出原先的小药瓶拔开木塞取出两粒赤色丹药。 少年将瓶子随意丢在地上后吞下一颗,接着又五指合并将另一颗丹药碾成了药粉涂撒在伤口上。 做完这些,赵天傲重新审视起面前的两人。 老三手里的刀刃低吟,他左手压着乱颤的刀预感不妙。 这贼寇老三本和其余二人一致,可自从一次行掠途中偶然得到此物之后变得沉默寡言更是鲜少再唤出他的宿灵,甚至是平日最爱的酒都分毫不沾。 若非骨子里的那份狠劲还在,他那两位兄弟怕是会猜他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上了身。 老三面不改色握紧刀把突然起步跑向村落附近的湖泊边,赵天傲见其落了单哪里能错失良机,奈何头目也动了身朝自己奔来,这一架只怕是万分难缠。 头目助跑加速后拔地而起在空中借力挥出铁锤打出套泰山压顶,赵天傲深知双锤力量霸道不可正面迎敌,于是少年急忙刹住脚步接连后退,待到尘埃散去只见铁锤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土坑,周围支离破碎的房梁齐刷刷倒塌。 头目又顺势举起双锤侧扫身边,赵天傲调起灵力竖好弯刀震开双锤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左手捏出个蓝色的圆球,少年握拳将其捏碎,左手无形之中多出股力量。 头目看见那只泛着蓝光的拳头急忙歪头闪躲。 赵天傲迅速反应反挥一刀砍向头目的肩膀。 到底是贼寇头目,在这样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还能冷静作出判断来。 只见他硬生生扛下这一刀,左边的肩膀下沉几分刺痛感让他更为恼怒。 头目腾出左手牢牢抓住弯刀,满脸凶恶地瞪着赵天傲,然后就是朝着他的腰部顶出一铁锤。 这时,少年在铁锤碰到自己的前一秒伸出左手握紧了锤柄。 在对手震惊之际,赵天傲突然松开弯刀在右手聚满灵力对着头目的眼睑打出一拳。 头目只觉得一恍惚从嘴角流出鲜血。 赵天傲抓起头目的铁锤,从他身后绕过去锁住头目的右臂。 头目意识不妙便大喊道:“老三,来帮我!” 贼寇老三站在水面上双手持刀默念着口诀,听到头目的呼救骤然睁眼,他将刀刃反握插进湖泊,倏忽间,以刀刃为中心方圆数米的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 老三转动刀柄一刀划开冰面,远处的湖水随之掀起巨浪向地面上的两人席卷而来。 赵天傲将贼寇头目挡在自己身前,他知道贼寇老三再怎样也不会对自己人下手。 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巨浪竟凝固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冰锥,这些冰锥排成一列列绕着两人形成一圈不停旋转着伺机待发。 贼寇老三冷脸的看向岸上的少年,殊不知,一块冰锥从队列悄悄钻出直击赵天傲的后背。 察觉到异样的赵天傲一把推开贼寇头目转身劈出一刀,但被劈开的冰锥还是擦破了他肩膀上的肌肤。 见头目无恙,老三暗地一使劲操动起所有冰锥刺向赵天傲。 赵天傲一时间脱不了困,只能不断舞着弯刀砍下一块又一块,时间一久,少年已是遍体鳞伤,可周围的冰锥却不减反多实在叫人抓狂。 赵天傲眉心一横,试图召回木兰为自己解困。 可那老三像是看穿了赵天傲的意图,他冷冷道:“一个打俩没问题,那,一个打三个呢?” 贼寇老三的背后久违般的多出个黑色身影,没人注意到老三在放出宿灵的一瞬间灵压有些许变化,众人只见这黑影拿着一钢叉一步步悠悠地走向岸边拦下了木兰去路。 手持马槊和大刀的宿灵虽已身心俱疲却还是上前来将木兰围住。 此时的少年可谓是真正的插翅难逃。 冰锥一波接着一波攻向少年,纵使他是赵天傲也在这无止境的防守中寻找不到破阵之法。 赵天傲手里的弯刀不断抡下,那把弯刀本就是凡铁打造,现早已被赵天傲抡的卷刃弯曲。 “啪!” 一声脆响,弯刀断了。 该死! 赵天傲再没有能够防身的武器。 众多冰锥似乎正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它们不约而同停下却又出奇的一致般尽数刺向赵天傲。 赵天傲用手臂环护着头,等着冰锥一块块刺入自己体内。 “哗啦啦。” 又是一声稀疏的碎响。 那些冰锥尽数掉落在地。 少年疑惑的看向湖中央。 贼寇老三的刀刃正抵着一双双头匕。 是樊音墨。 少女发力震开老三接连挥出两匕,红色光刃封住了老三的去路。 “这里交给我,你对付岸上的。” 贼寇老三已同行尸走肉无二,少女一个人对付他并不算难。 赵天傲会心一笑却还是嘴硬道:“来的真是慢,再晚些我都打完了。” “老陈呢?” “老陈在后头,不过照他的本事应该也快了。对了,村子被烧成这样没见着人,柳翠她们怎么样了?” 少年低眸,不知该怎么同樊音墨说。 樊音墨心里一寒,取而代之的是同少年一样的愤怒。 “知道了,先杀了他们再说。” 少女冷起眼色说道。 赵天傲又弯下腰捡起旁边屋子里的缺了一角的草叉,少年的脸上尽是血污和泥泞,一头秀发也弄的凌乱狼狈。赵天傲拿草叉指着贼寇头目道:“害人性命,谋人钱财,占人良地,淫人妻女。恶人当道在世,天下没有绝对的正义,我便是那走在光与暗中的行者。落水寨的贼人,你该死了!” ...... 再看被爪牙团团包围住的陈寻生,陈寻生师出星辰派,师门有三大样绝学,分别是剑术、罡气(又唤做天罡气)、星象。 一般的弟子都只会学习一门剑术,资质好一点的还要学习罡气,再厉害一点的可以学习三门。陈寻生是个练武奇才,在星辰老祖的教导之下先后学习了这三门。 要说这最神秘也是最能代表星辰派的就是这“星象”。 不只是星辰派的弟子,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本命星,本命星就不同之人而言有不同的颗数。师门中的长老会在弟子正式入门前替他算上一象并画出相连的本命星,越是接近天上星象的画代表其资质越高,例如车肆、列肆等,但本命星也有可能是星宿,如青龙角宿,玄武虚宿等。 陈寻生之所以被称为奇才正是因为在被推算出本命星时,长老们发现他的本命星居然有七颗,而且在天上的画中相连后是块十分清晰的北斗七星图。 陈寻生也是因此得到星辰老祖亲传成为同辈中的佼佼者。 书归正传,陈寻生凭借近十年的学习在星象这一块已经修到了自我境界的第三重——天玑。 如今面临众敌这正是一展身手的好机会。 只见陈寻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手中断剑上的七个小圆凹槽依次亮起。他闭上双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白眼爪牙微眯着眼看向这位少年,很显然他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 陈寻生突然睁眼,念道:“北斗夜相挂明光,剑指斗柄路八方!天枢!” 念罢,手中的断剑竟飞出化作陈寻生的模样,而陈寻生和剑影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金灿灿的长剑。 一人一剑满身金光环绕骤然拔地而起,陈寻生眨眼之间冲刺至每一位爪牙身边,同时握紧手中的剑来了个左右交叉互斩。 战斗的胜负往往只在一瞬间决定。 决斗不是打架,不可能你来我往。当然,前提是排除两者之间实力相近的情况下。 剑影在使完这一招之后变回了断剑回到陈寻生手中。 所有爪牙应声倒下,个个呻吟惨叫。 陈寻生明白当务之急是去找到赵天傲和樊音墨会合便沿着来时的小道一路奔回着,隐隐之中陈寻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老陈甩甩头尽量不去多想。 小道一路下去通向来时的山脚处,再往前便是连山村的村口。借着断裂的房屋和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没人留意到藏匿在此的一个黑影。 黑影的肩头上站着位穿着玛瑙灰直襟长袍的书生而一旁的断梁则拴着头毛驴。 黑影开着浑厚的嗓音问向肩头的书生:“王,我们不上去帮忙?” 书生眯着眼笑道:“不用帮,咱们看着。” 地面多出一条长长的拖痕,这条拖痕正慢慢延长着直至黑影的脚底。 待到紫色的雾气散去,书生看向地面才发现一留着半黑半白发须的疯子在地上哀嚎,这哀嚎声似乎是在向书生求救。 书生见疯子发现自己后嘴角不禁向上挑了挑。 “哎呀呀,被发现了,怎么办呢,总不能让那家伙知道咱不讲义气吧?” 灰色的烟气从书生身上冒出将疯子团团包住,疯子急得连忙哭喊,眼角流出恐惧的泪光。那烟气收的越来越紧,书生的笑意也越来越浓厚,只听几声清脆的声响烟气骤然散去,地面只留着疯子那变了形的枯瘦身。 书生满意的收回视线继续看向远处交战的四道黑影。 可没过多久书生突然拉起了脸,只见他睁大双眼暗自对着战斗附近的一处角落用灵力传声大喊道:“何人在此?!” 第25章 落 贼寇头目明白自己这是在做困兽之斗,但作恶多端的一生中哪次不是如愿逍遥,头目自然不肯这样束手就擒他运起仅存的一点灵力硬着头皮对付赵天傲。 少年左手持着草叉目光如电,聆听着山谷鸟儿的悲鸣。 凄凉哀婉的鸣叫回荡在空旷的山村,叉尖滴下的水珠宛如美人的泣露落到了黑土地上。 赵天傲大步向前宛如一道飓风钻来。 头目脸上的表情复杂,他微微皱眉,抽出铁锤横在身前,一道屏障赫然出现与少年的草叉相撞。 赵天傲不断对着屏障的同一点刺出数叉,只要有屏障敢有一丝裂缝他便能将其撕开。 这时,另一把铁锤像是感应到了召唤,抖了抖锤身后飞向主人身边。 少年在铁锤逼近的时候左跳了一大步。 铁锤穿过屏障飞到头目前面。 可贼寇不但没有接过它反而顺手将它砸开。 那只在空中的铁锤一瞬间转变砸向远处的赵天傲。 “嘭”的一声,抓起石块丢去的少年见其两两震开。 仅在锤子落地的吐息之际,贼寇已甩着另一只铁锤闪到少年身前。 只见贼寇毫无保留的挥出一重击,沉重的打击砸折了草叉的叉头。 头目又不断的抡出一锤又一锤,那把干草叉很快支离破碎,少年的双手受其波及被刺破后血流不止。 失去了武器的赵天傲顺手拿起一边横竖倒塌的木板,在头目发动下一击的空隙中抓起木板借助自身的力向上顶去。 头目一时失重,赵天傲又以木板为武器疯狂地砸向土匪那受伤的肩膀。 阵阵痛感让他狂怒。 只见他毫无保留的朝赵天傲的头部扫过一锤。 但少年反应迅速,在弯腰躲过后赵天傲再次发力撞击土匪另一边的肩膀。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头目来不及防备,一声闷响过后头目只觉左边的大臂骨剧痛,手中的铁锤随之掉落下来。 见头目几乎废了左臂,少年不失时机地飞出木板砸退他数步。 做完这些,赵天傲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赵天傲双手撑膝上半身弯曲,战斗到现在已经花费了太多的灵力,即使是他天生灵力多于常人的赵天傲现在也难免需要时间缓缓,况且贼寇老三那邪门的刀刃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没能彻底清除。 在赵天傲不知情的时候,伤势早就暗中扩散,待到赵天傲发现时那条冻得僵紫的右臂几乎动弹不得,除此之外,少年能感受到自己体温的流逝,就像是被寒气所侵。不过好在赵天傲炼制的丹药彼时还剩下两颗,这丹药大有来头炼制极难,一颗内服一颗外敷,到了这会寒气已是驱散不少,那条原先发紫的右臂也慢慢的回温变色。 头目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着步子,铁了心要把眼前的少年置之死地。 赵天傲抬起手背擦拭掉额头上的汗珠直起身来一拳打在贼寇的脸上。 贼寇吐了口碎牙踉跄几步倒地后拿起一块石头匆乱起身朝着赵天傲的脑门拍下,赵天傲伸出手臂来挡下却还是受了轻伤。 赵天傲看着他那张丑陋的脸庞满腔怒火的挥出一拳又一拳,最后少年抓住他的双肩花出毕生的气力使出一个顶膝。 赵天傲打的筋疲力尽,贼寇已是鼻青脸肿。 可就在这时,贼寇头目咧开了嘴角,他像个没有理智的疯子追求自己想要许久的东西一般直勾勾地用贪婪的眼神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少年,赵天傲被他看的毛骨悚然又是怒气难消,只见少年小喘着气又顺手拿起一块石头一步步走到贼寇面前。 头目大笑,他笑这少年虽一腔英勇却还是不懂江湖的凶险。 眼下看似天平往少年一方倾斜,可实际上呢? 贼寇头目偷偷伸出二指勾了勾指头,只见少年后方的两柄铁锤径直飞回,头目又猝不及防的抽出腰间藏匿许久的刀子阴险的笑了笑。 双锤会砸向少年的后背,头目便有了机会刺出这一刀。 眼前这杂毛小子的斤两贼寇头目摸清了大概,不过是个初出茅庐有些本事的愣头青罢了。 双锤越来越近,疲惫下的赵天傲并没有顾及到身后,他抬起右手欲将石头砸出。 “天阶碎玉闪,借风去织星。天璇!”,陈寻生左手比了个剑指从剑尾抹向剑尖,嘴里喊着口诀。 断剑身上冒出一缕缕金丝,“去!”,陈寻生将断剑指向赵天傲。 霎时间,那些金丝迅速缠绕赵天傲全身随后将他拽回来。 陈寻生的本命星是北斗,修炼的境界有七重,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因此他也能从中受益领悟到不同的七招。 方才所用的正是第二招,花灵力为绳索,和敌人对决时可当作困术使用。 赵天傲被拽回陈寻生身边让头目扑了个空。 等陈寻生慢慢收回那些绳索,赵天傲这才回过神来老陈又救了自己一次。 可反观另一边的贼寇头目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双锤已然飞来少年却腾空消失,这两把重有千斤的铁锤迎面砸向贼寇的头部。 一声巨响,贼寇被砸飞倒在半塌的泥房,那两把沾染上鲜血的铁锤自由落在地上,贼寇的脑袋被砸裂露出了红嫩的脑花,头目失去了知觉半躺在房屋之下,他颤着身子痛的几乎无法呼吸,那张扭曲的脸显得麻木,就这样挣扎了两下后泥屋继而倒塌埋没了贼寇的身躯。 房屋倒塌后他的宿灵身心一抖痛苦的跪倒,他痛恨呻吟道:“尤木禅,你既已是将死之人何故不让我走?!我跟你这么多年你竟如此对我!啊——啊——啊!也罢!我和你们拼了!” 那宿灵的身形逐渐削薄但如他宿主那般仍保持着怨念冲向两位少年。 地动山摇之际,木兰抽出了红缨枪离开战局挡在两位少年身前一枪刺穿那宿灵的胸口。 宿灵呻吟惨叫着,化作点点黑烟消失在尘埃之中。 可战斗还在继续。 湖中央的贼寇老三见两位兄弟丢命的丢命,受捕的受捕思来想去决定先行离开。 贼寇老二感知到了老三的举动不禁龇着牙破口大骂道:“老三!你大爷的装什么三孙子!咱几个弟兄插香入伙,现漏水了踏条子!你个狗娘养的王八蛋,以后别让老子逮着!” 贼寇老三面不改色,只是加快了脚步离开。 但逃走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且不说樊音墨蜻蜓点水般的身法,陈寻生光是意念一动便化作了金光来到老三面前拦下其去路。 两人前后围住老三,后者半弓着背突然一刀砍向水面。 溅起的水浪化作冰梯,老三两三步登上了冰梯只等不远处的宿灵往回跑。 那手握钢叉的宿灵无心恋战飞奔向宿主的位置伸出右臂。 只要再近一些,贼寇老三便能一跃而上跑回宿灵身边,届时脱困也不再是难事。 樊音墨见状便往反方向跑去,她吐出一口浊气借着两只双头匕砍向宿灵的腿端,很明显,那宿灵的动作放慢了许多,可遗憾的是他仍不停的向前奔跑着。 和宿灵比起,一般的灵明使绝对没有把握战胜这么个五六米的大家伙。 对付宿灵的最好是宿灵。 钢叉宿灵跑过少女身边和宿主已经近在咫尺,樊音墨惊了,不是因为钢叉宿灵和宿主将要相遇,而是因为陈寻生背后凭空冒出的一大团黑烟。 陈寻生眼冒金光双腿发软,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唤出了宿灵来。 这本来是好事,可明明,陈寻生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想法! 那团黑烟中窜出一手持雄剑披着黑红玄甲的黑影,不怒自威的黑影头戴双尾鹖冠留着长须,装饰绛袖,玄甲由大甲片小甲片铆钉连甲带织物包边组成,内着深衣下穿小口裤脚穿方口翘尖履看着双目炯炯有神杀伐之气极重。 远处站在宿灵肩头眺望的书生见了这黑影不禁玩味儿的笑了笑。 “我当是谁呢”,书生双眸难以掩饰其内心的亢奋与激动,“武安君!” 被书生唤作武安君的宿灵仰天长啸,一时间竟震慑住了老三前进的宿灵。 众人发觉周围的灵压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武安君挥着手里的雄剑往岸边奔去。 自以为多了个敌人的钢叉宿灵赶忙收回手刺出手里的钢叉。 只见武安君将剑身倒挂拍歪钢叉接着转身挥出一剑利落的砍下了钢叉宿灵的头颅。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成分。 在场的所有人五一不看的张口结舌,尤其是贼寇老三,他失色的脸上交杂着一抹浓重的悔恨之意。 武安君砍下拦路者的头颅后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就连他的宿主陈寻生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岸上正和大刀宿灵打斗的木兰同样是杀红了眼。 原先一打二占据上风,一打三也没能败下阵的她此刻面对孤身的敌人可谓是游刃有余。 大刀宿灵本就遭到重创,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他的大刀插在地上,半跪在群山旁。 木兰抬起枪杆,准备了结手下的敌人。 可这时一把长剑从上方出现将他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武安君一脚踹开正在消逝的宿灵抬眼望向不远处。 巧的是木兰也正望向他,都失去了理智的双方出奇的误认为对方是敌人,霎时间,两位宿灵拔地而起厮打在了一块。 场面一时失控,赵天傲刚想喊住陈寻生与自己收手却发现他已双眼无神站立不稳。 坏了! 赵天傲拖着疲惫的身躯跑向湖中央。 “樊音墨!击老陈中庭和玉枕!快!”少年费尽气力大喊,试图先一步让这场闹剧停止。 少女听到了赵天傲的话当即立断冲着这两处穴位戳点。 与此同时,少年左手化掌猛拍自己紫宫穴。 木兰和武安君扭打在一块的地方被夷为了平地,双方打的难舍难分,红缨枪和长剑一次又一次的互击。躲在不远处看着一切的书生愈加亢奋,两位宿灵每互击一次他心底的愉悦便多一分,像是为手底下将士的勇猛而骄傲。 书生的宿灵却是面不改色,“王,他们停了。” 只见前一秒还在缠斗的两宿灵突然保持着战斗的姿势一动不动,书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几秒,他缓缓收回笑脸阴沉道:“真是扫兴。” 见到两位宿灵总算停下,赵天傲大声道:“收!” 木兰瞬间化作一团黑烟消失在原地,而那武安君则动了动手指意在反抗,武安君艰难的转动起眼珠,他把最后的视线停留在了村口处,“嗖”地一声,武安君也化作了黑烟消失在空中。 收回宿灵的老陈双眼一翻险些昏倒在地。 樊音墨扶住他的胳膊帮他坐下随后横着双头匕看向冰梯上的贼寇老三。 贼寇老三深知大势已去,他丢下了视为珍宝的刀刃望了一眼山头的寨子然后纵身一跃从冰梯上跳下落入无底的湖中。 至此,这场艰辛的战斗彻底告终。 书生摇摇头跳落在地叹道:“真是可惜,还是来晚一步,不过算了,该到我上场了。” 书生的背后散去一抹黑烟,他牵着拴在断梁上的毛驴又重新露出浅浅的笑意向湖中央走去。 虽说结束了战斗,可三人却知道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赵天傲走回贼寇老二身边慢慢抽出将他钉在木桩上的石棍,贼寇老二软了腿狼狈地向远处爬出试图逃离赵天傲的手中。 少年拖着石棍在他身后慢慢跟着。 贼寇老二吓破了胆,一个劲的喊着:“别杀我别杀我,有事咱商量,有事咱商量!” 赵天傲一棍子挥出打断了他的右腿。 老二抱着右腿蜷缩起来,完全没了当时的狠劲。 他摆着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求饶的字眼,“我...我有钱...你要多少...放过我...放过我......” 赵天傲冷笑一声伸出两个手指头,“好啊,两万凤锭。” “两...两万...好好好!我给!我给!求你放过我!” 少年啧啧嘴,“两万凤锭说给就给,看样子你们这帮人平时抢的不少啊?” 赵天傲想起了柳翠因为家境而辍学,若不是这些歹人,恐怕她也不会受到今日这般凌辱。 赵天傲眉心一横又燃起了怒火,他再次挥出一棍打断了贼寇老二另外一条腿。 贼寇老二痛的快要昏厥。 赵天傲抓着贼寇老二的头发沉声道:“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给我如实回答,到时我会放你走。” 第26章 不了了之 天气清爽,鸟鸣山更幽,碧绿的柏树林生长在这一片上坡路上。高空的夕阳映照下,璀璨的余晖落在众人的脸庞却不如往日辉煌,倒显得毫无生气。 樊音墨和陈寻生回到岸边只见赵天傲从贼寇老二嘴中盘问着什么。 “我且问你,寨子里共有多少抢来的财物?” “三十黄龙锭,五十红凤锭,还有...还有...三种铜币数来上千枚......” “这笔钱都藏在了哪里?” “寨子里最大那间茅屋有张木桌,木桌下铺着层羊皮纸,不仔细认认不出来。掀开那层纸移开木板,里头有个地窖,我们的东西全放在那。” 赵天傲默不作声,只是盯着贼寇老二的双眼不放。 贼寇老二眼神闪躲补充道:“我招我招,下面拴着我们三兄弟养的狗,钥匙挂在地窖的木梯后,就这些了。” 其余二人纷纷上前,赵天傲见人齐了便问出最后的问题。 “这村子是你们三个毁的?” “是......” “杀了多少人?” “能见着的...都没放过。” 陈寻生和樊音墨握紧了拳头。 “很好,我再问你,有个叫‘翠儿’的姑娘可是被你害的?” “是我做的。” 赵天傲深吸一口气双眼变成一条黑线。 “她是怎么死的?” 贼寇老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少年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问起这个问题。 “这......” “说!” 见赵天傲突然发难,贼寇老二只好唯唯诺诺的将事情和盘托出。 “我...我本想直接插了她,可又见这斗花子生的水灵不忍浪费。于是...于是我便将她推倒在地撕开她的叶子,没想到这斗花子有点能耐,居然打伤了我,我一气之下就砍了她的手,然后......” “够了!” 赵天傲厉声打断贼寇老二的话,“问题问完了,按照刚才说的,我可以让你走。” 贼寇老二喜出望外一时间竟忘却了腿脚的疼痛带着激动的心仓促爬离。 陈寻生深觉不公,这样放任一个犯下滔天大罪的歹人离开怎么让死去的亡灵们安息!他跃跃欲试打算上前拦住贼寇可终是被先人一步的樊音墨抢了先机。 少女冷着脸走上前擦过少年的肩头。 赵天傲并没有制止她,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琅轩递了出去。 贼寇老二被樊音墨的影子覆盖,背后一凉的他别过头后惊骇道:“什么?!不!不!你答应过我的!” 赵天傲冷漠道:“我是答应放你走,但是不局限于我的朋友。” 樊音墨空洞的睁着双眼,热泪划过她红颜美玉般的脸庞,樊音墨控制不住的高高举起琅轩棍就这样一棍又一棍带着她悲愤的情绪尽情宣泄。 赵天傲等她打累了才走上前拦下她的手。 少年从少女手中拿过琅轩,瞥了眼血肉模糊的地面轻声道:“我们已经替柳翠报仇了。” 樊音墨转过身去,赵天傲明白她不想让人见到她软弱的一面。 赵天傲收回了琅轩说道:“你需要静静,等你想好了来村口吧,秦儿是安全的。” 说罢,赵天傲来到陈寻生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意在让他和自己离开。 陈寻生哑口无声显然被什么心事困扰,赵天傲却试着打开他的心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赵天傲又看向远处浓烟,“你从山上下来不过数月,这世间对你来说就是一张白纸,有太多事物道理等着你去绘画,所以你不必为自己没帮上什么而愧疚,如果说你能在这次的事情中做出很多那才值得被怀疑。老陈,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家的老祖让你下山也是想叫你明白这个道理呢?” 陈寻生想了一会随即摇头,“我不清楚这些东西,我只知道柳姑娘走了我很难过。” 说难过,除了秦儿应该没有人比赵天傲更难过。 但是少年明白人死不能复生,该报的仇报了后依然要坚定起来。 人生嘛,说不定下一秒就没了,总要让自己高兴些。 失去了一个朋友,绝不能再失去剩下的了。 赵天傲重新振作了一下。 村口处,一书生牵着头毛驴面向两人走来。 见到了赵天傲,书生儒雅随和一笑,他徐步走近在胸前拢手,由前向后收呈拱手形向前一推作了个拱手礼,“阁下可是赵公子?” 赵天傲同样还以一礼,“正是,不知才子如何称呼,我们可相识?” 书生爽朗一笑,“才子不敢当,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罢了。在下姓陆,名大有,自号白脸书生,受灵榆学府大直学所托前来相助,可奈何路程遥远不便,小生几番周转之下才寻得这连山村。看这举眼之内满目凄凉,公子莫不是已做完了差事?” 赵天傲点点头,“只差尔尔,既然是大直学派来的,可否劳烦陆才子帮小友照看一人?” 白面书生含笑,“何来劳烦,公子但讲无妨。” 和这种人讲话真累,赵天傲心里想道。 “东边不远有一孩童,后头还有一姑娘,你先找到那孩童等姑娘来再交给她便是,要问起,你就同孩子说你是‘刘公子’的朋友。” 白面书生道:“小生明白,只是公子为何不亲自照看二人,莫不是有什么麻烦?” 赵天傲又回头望樊音墨的背影一眼道:“这倒不必让陆才子多虑,我二人很快便回,在此期间就麻烦你了。” 白面书生再行礼,”请公子放心。” 赵天傲拱拱手带着陈寻生离去。 上山途中,少年自言自语道:“不对劲,实在不对劲。” 陈寻生问道:“怎么了老赵?” 赵天傲疑虑重重却不知如何开口,少年索性概述道:“这个姓陆的很不对劲,可要说哪里我却没有答案。” 陈寻生眨眨眼,“我感觉陆才子人挺好的。” 赵天傲摆头道:“他绝对有问题,老陈,你最好离他远点。” “嗯...好吧。” 二人不知当他们动身上山时那看似人畜无害的陆大有在背后阴森般的盯着两人的背影不放,仿佛要把两人生吞活剥。 上了山头,一些仅存的爪牙们以为是当家的回来了便个个卑躬屈膝的出门迎接,可结果等到的是两位少年,不用说这群人也明白山下发生了什么。以白眼为首的几人再次上前跪倒在两人面前。白眼哀求道:“祖宗们!你们怎么又...又回来了!行行好放过兄弟们吧,我……我……我们也就讨一口饭吃没干过什么伤……伤天害理之事啊。” “想要我放过你们也可以,答应我个条件。” 众人急忙表示一切要求都能答应。 赵天傲说:“带我去你们寨子里最大的茅草屋。”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过了一小会后只能宛若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 在白眼的带领下赵天傲快就到了山寨中几名歹人藏匿赃物的地点,按照少年的意思,陈寻生在寨子门前将剩下的贼寇尽数赶到同一所茅草屋中。 赵天傲来到茅草屋后对白眼使了使眼色让其回到陈寻生身边听从指示。 没了外人后,赵天傲找到那张木桌跪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很快发现和地面融为一色的羊皮纸,他一把掀开羊皮纸发现底下盖着层黄土,赵天傲将上层的土壤刮下只见一块块颜色古旧的木板铺在凹陷的地面。 呵,藏得够深啊。 移开木板,底下的阶梯显而易见。 赵天傲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一步步走向黑暗潮湿的地窖中。 恶犬身上的臊味混着铁锈的气味让人难忍。 赵天傲皱着眉头静悄悄来到地窖中。 他点亮了两侧石壁内的火炬,火光的照耀下让这片长久以来的黑暗被光亮所占据。 “汪汪汪汪汪!” 左右两侧的恶犬嗅到生人的气味不停吠叫。 赵天傲合上火折子完全没有理会两条丧家之犬,他来到阶梯后方,不费吹灰之力的找到了一串钥匙。 二、三,钥匙共三把,应当有三个箱子。 二,这地窖中只有两条狗,却有三条链子。 赵天傲瞧见一旁的血迹和项圈不由得嘲笑一番,“同类相食,这作风还真像你们这群养狗的。” 少年拿着钥匙上前,全然不顾恶犬的狂吠。 恶犬在生人紧逼低吼两声后血盆大口张开扑去,只见赵天傲一记手刃挥下接着踢出一腿,这两天枯瘦的“忠犬”呜咽一声昏死过去。 赵天傲先后打开三个箱子瞧了瞧,从来零榆岛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多亮闪闪的钱币,但少年第一感受并不是欣喜,而是愤慨,能有这么多钱,落水寨究竟祸害了多少人家! 他把手腕上的黑绳绿珠亮出,这正是樊音墨的那件灵器。 两日前,樊音墨为还清拖欠赵天傲的两万钱而将此物抵押,这灵器也就被少年言正名顺的戴在了手腕上,只是少年低调,平日穿的衣衫又遮过了绿珠这才无旁人知晓。 且说赵天傲试着催起绿珠,绿珠内部约有半个厢房那么大,装下这点钱币不成问题。 绿光一现,箱子里的钱币尽数消失,这么重复个三次,所有落水寨行掠来的钱财都到了绿珠里。 做完这些,赵天傲取走地窖的一支火把回到地面,少年发现陈寻生早已在寨子大门前等侯自己,而临行前自己交代给他的任务也做的滴水不漏。那挤满了落水寨贼寇们的茅草屋被短木桩焊死,里头哭爹喊娘的一片无人出的了屋。 赵天傲用火把引燃了附近的干柴堆又烧着了屋檐上的茅草,火焰无情地吞噬着落水寨的一切。 最后,赵天傲头也不回的将火把丢在身上大步离去。 苍天饶过谁,三个贼寇放火烧尽连山村一切的时候祸根就已经种下,现在落水寨着火无人救正是对贼寇三人所做恶行的报应。 连山村的村口处,书生左手负于腰后右手执一本《孤愤》朗朗诵读。 另一边的樊音墨则用双指堵着耳朵满脸的厌烦看向这书生,柳秦儿坐在地上呆呆地听着书生诵读,虽不知其意却心生好奇。见赵天傲回来了,柳秦儿刚放下的委屈瞬间爆发,偌大的哭声打断了书生的诵读声,樊音墨一边暗地里叫好一边过来拍着他的小背安慰起他来。 赵天傲叹了一息上前蹲下抚摸着柳秦儿的头,“秦儿乖,咱不哭,刘公子带秦儿买糖吃好不好?” 柳秦儿哽咽着,“秦儿不要!秦儿想阿爹阿娘,秦儿想阿姊!” 是啊,孩子虽不懂事但怎么可能不去想家里人,可悲是一个孩子就这样失去了家,而且他再也不会有这个家了。 赵天傲竖起食指嘘声道:“嘘,秦不哭了,翠儿姐姐她们在睡觉呢,我们不要吵醒她们好不好?” 少年指向不远处,秦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浑然不知缕缕蓝烟钻进自己脑袋。 秦儿看到了柳翠和他的爹娘,她们正笑着朝秦儿招手,柳翠笑道:“秦儿,阿姊和爹娘累了,要留在这里好好休息,以后你要听刘公子的话好好念书,等你学成我和爹娘会回来看你的。” 秦儿难掩双目泪水,他奋力传道:“阿姊!秦儿会好好念书的!爹!娘!你们不要忘记秦儿!你们一定要回来再看看秦儿!秦儿想你们!” 柳翠她们终是化作云烟埋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看着眼前一幕的白脸书生微微皱眉露出不解。 “哈哈哈哈哈哈哈,翠儿!翠儿你别走翠儿!我来了!我来了!” 众人斜眼望去,只见邵宇疯疯癫癫的撒腿跑向湖中央,他的手里不断抓着什么。 陈寻生问道:“这个人是?” 赵天傲语气寡淡道:“一个可怜人罢了。”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或许他也怎么都想不到三位当家会在这场行动中亲自出手,他更想不到自己是来迎娶柳翠的,怎么突然把她逼死了? 邵宇不愿接受这个结果,内心和现实产生了太大的矛盾压垮了他的神经。 邵宇继而大喜继而大怒,他一边抓着什么一边对着空气不断挥出拳头。 “翠儿,我抓到你了翠儿!” “滚!滚!你个到处糟蹋女人的王八蛋!别碰我的翠儿!” 第27章 归来已是乾坤里(一) 城镇很是热闹,比起乡下要热闹不少,但回到了灵榆岛的几人并没有感受到热情,这或许是正是乡下最显着的也是城镇唯一欠缺的地方。 柳秦儿和陆大有骑在毛驴背上由赵天傲带着头穿梭在人海中,樊音墨偷偷拉着陈寻生的衣袖神神秘秘地把他拽到一旁。 “哎老陈,你和赵天傲从哪找的这么块木头疙瘩,一路上不是诵经就是念文,说得我耳朵直长老茧。” “是陆才子找的我们,说是什么大直学派他来的。樊姑娘,这事你知道吗?” 樊音墨面露难色,“额......这事待会让赵天傲自己和你解释吧,我就不瞎掺和了。” 白脸书生见这风光大好难免诗意兴起,只见他浅浅微笑不顾底下人的眼光慷慨激昂道:“陵边残月撒银尘,江风抚柳问客归。归来已是乾坤里,难寻他日寂静时。赵公子,小生这诗作的如何?” 书生别有深意的看向眼边赶路的少年。 赵天傲粗听一遍没想着细细品会,只是淡淡说了句“尚可”。 “装什么高雅,老陈你以后可别学他,还自号白脸书生,真以为能像那个什么...什么生一样?” 樊音墨在书生背做了个鬼脸,她压着嗓子悄悄同陈寻生说道。 “姑娘可是想说二十余年前叱咤昭辰的玉面生?” 本来也没想着偷瞒的樊音墨干脆放开了讲,“不错,要我说你还是别学这套,一昧的死读书成不了事。” 白脸书生一笑置之。 “一路上让几位见笑了,说到底,这曾叱咤风云的玉面生正是小生心中的先贤,小生也是因此踏进诗书这门学问当中,小生徇书万分只求有机会同先贤共赴书中,以理为水,以文为食,如此便了却一生之心愿。” 赵天傲低笑不语。 到了公会门口陆大有号称有事辞别了几人,赵天傲抱下柳秦儿待他彻底消失过后才舍得开口。 “人也走了,我们该干点正事了。” 其余二人静候佳音。 “老陈,你和我在一块,待会有点事要拜托你处理。樊音墨,方便的话通知大直学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们玉树苑回见。” 两人相继点头,临走之前,樊音墨看向赵天傲牵着手的孩童问道:“秦儿呢,你打算怎么照料他?” 赵天傲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放心,我有办法。” 柳秦儿带着充满忧虑的目光看向这个自信的少年。 赵天傲带着陈寻生进入公会,所谓的公会倒也是座府邸里面宽阔且华丽,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檐上的四角高高翘起,似展翅欲飞的雄鹰分外壮观。轻车熟路的他绕过水廊和楼阁,来到最不起眼的一间阁房外。 少年轻叩两下门携着柳秦儿走进,只见里头坐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这男人身着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圆桌上雷打不动的摆放着一壶热茶。 “严叔。” 陈寻生在门外思来想去也想不通为何平日怎么也不肯现身宿灵会突然不听使唤的出现,而且还同老赵的木兰厮打在一起?想着想着,陈寻生几乎有些忘我。 不知多久,赵天傲推开门独自走出,他晃了晃出神的陈寻生。 后者回过神看向他空无一人的身后不解问道:“秦儿呢?” “留在那儿了。” “留在那了?可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老陈”,赵天傲挠了挠头,“公会已经承诺将秦儿送到附近的私塾当中,并且会安排住所。那笔豪夺来的钱财除去我们应得的部分也全部存到了秦儿的头上,放心,秦儿有人看着照顾。” 陈寻生这才放下提着的心。 不愧是老赵,做事总能这么靠谱。陈寻生打心里对他的敬佩又多一分。 “我们接着去哪?” 赵天傲眉头一凛,“到了你就明白了。” “好吧...不过老赵,我还有个问题。” “直说便是。” “老赵,你知不知道之前那个大家伙说的‘不让我走’是什么意思啊?” 赵天傲努力回想,依稀记得贼寇头目临死之际他那手持马槊的宿灵好像是提到过这句。 赵天傲顿了顿随后答道:“宿灵是寄托在宿主身上的,但宿主也可以将他们赶走。毕竟宿灵可以长期在灵域生存下去,而我们总要经历生老病死,有些人在自己死前为了不拖累宿灵就会把他们赶走让他们找其他宿主生存下去。” “但这么做的代价是很大的,需要用花的灵力远超给予宿灵生息的总体,一下搞不好就是死,所以除了将死之人愿意以燃烧生命为代价赶走他们之外一般没有人蠢到这个地步。” 陈寻生听完之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赵天傲想起陈寻生那不受控制的宿灵反问道:“还是说说你吧,你的宿灵叫什么名字?” 陈寻生想了一会然后说道:“除了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以外基本没有交流更谈不上唤出他,只是我听师父说过我的宿灵好像生前是个非常有名气的将军?” 先前说过,每一位灵明使的命格和缘分的不同会吸引不同的宿灵来,有能力放出时才知道对方是谁。 说白了就和开盲盒一样。 将军? 赵天傲饶有兴趣的猜出几个在自然社会较为显着的人物。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有的没的在路上闲聊着。 片刻之后,赵天傲缓缓收起笑脸如临大敌。 “到了。” 两人在一家矮窄狭小的老屋面前驻足。 老屋门前赫然立着两尊石雕骏马,圆环大门半开着,台阶上堆积满厚厚的灰尘,一看便鲜少有人踏足。 老屋有块黑金匾,上头刻着两字——“哑舍”。 赵天傲深作呼吸,手腕的绿珠闪过耀眼的光,一把俊美的利刃由赵天傲双手托着。 刀身一尺两寸,刀柄长三寸。刀身上下处处散发的寒意直钻心骨。冬不结霜,夏不起露,刀刃异常犀利,削铁如泥。这把刀宛若一位冰山美人,外形美的同时却又难以驾驭。 此刀一出,周围的气温瞬间降下好几度,锐利的刀刃划破空中的气流直逼两人的咽喉。 赵天傲又催灵力从绿珠中取出一刀鞘,合上了鞘的刀没了之前的威慑,赵天傲这才将刀刃递给陈寻生。 “里面有个怪老太,你找到他后把这把刀给他,之后的事他自然会清楚。” 陈寻生大大疑惑道:“就...这么简单?” “嗯。”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老赵,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赵天傲的目光有意避开哑舍,他一本正经的和陈寻生讲道;“因为我怕!” 陈寻生大吃一惊。 赵天傲补充道:“确切来说是去不了,我一进去就有种说不上的恐惧感。但可以确认的一点是,除了我,任何人都不会有这种感觉,所以你只管前进不必顾虑。” 陈寻生身躯一震简直欲哭无泪,无奈,忙总归是要帮的。 他轻推开门半只脚踏入哑舍,无辜的眼神不断往回望着,赵天傲双手环抱对他重重点头。 陈寻生咽了咽用手啪啪拍向自己的脸蛋自言自语道:“不就一哑舍,有什么好怕的。” 他给自己鼓了鼓气抬起另外一只脚踏入屋内。 见陈寻生合上了门,赵天傲猛地转身下腰倾吐出来,少年捂着晕乎转向的脑袋骂道:“他娘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来这鬼地方一次!” 且说陈寻生到了哑舍里头本以为会看到什么妖魔鬼怪,可结果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列列文物器具,甚至墙的两旁挂满了各种时期的字画收藏,这完全和赵天傲所讲的“恐惧”沾不到边。 “嗯?” 陈寻生好奇地张望着这些美丽又神秘的东西。 他来到左侧,架子上放着面大铜镜,这镜子周边刻着回旋翱翔的金凤,上端由金丝镂空,单从周边来看已有近百年历史,可镜面却是清澈无比,亮如现世,陈寻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仿佛同另外一个世界的陈寻生相见。 陈寻生笑了,镜子中的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陈寻生又拉扯下嘴角,可这会镜面突然黯淡变得一片黑。 老陈扫兴离开,这时,左侧的铜镜又变得明亮。 右侧的墙上挂着件锁甲,锁甲以铁条锁边质地坚硬。陈寻生伸手摸去,这件甲衣柔顺无比想来品质也不会差,可惜自己修得天罡气于身,披上这类器物也只是画蛇添足。 他又来到正对大门处的柜子前,一把出鞘的宝剑高高挂在头上,再上去,有一个偌大突起的五行四兽八卦阵盘,细细看去,这阵盘上雕刻着天干支,四方位,二十八星宿甚至是命盘星。 阵盘貌似可以转动,陈寻生对此却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将注意集中在阵盘下方的那把剑上。 这把剑锈了一半,可凭借多年的造诣陈寻生一眼便认出这把剑此前必定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他情不自禁的摸向那把生了锈的剑,深情的和它对视,就像倾听着一位久经沙场又退隐江湖的傲世宗师对自己的谆谆教诲。 “呵!呵——恶阿!咳咳!” 陈寻生警觉回头,只见一位佝偻老太拿着竹条棒半弓下腰剧烈的咳嗽着。 老太咳的老脸通红,她拍拍自己的胸前大口大口缓着气。 陈寻生清楚的看见老太的右半边脸长满一块紫色胎记,她用浑浊的双眼瞪向陈寻生挥出手里的竹条抽向其手背喘道:“干什么?这儿的东西不准乱碰,这是规矩!” 老太有明显的中气不足,连短短一句话都说的如此费劲。 可偏是这样老太话还多,和街坊的其它大爷大娘一样喋喋不休地讲个不停。 “唉,如今这世道上守这行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苦了我这大半辈子,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只能陪着你们这些同样没人要的破烂躺进棺材板里。哦,对,对,你们不是破烂,你们还在等,还在等。你这个该死的玩意,把我老太骗进来这么多年自己跑了,你...你...不,不对,他叫啥名来着?” 陈寻生听的一愣一愣,小心翼翼的插话道:“那个,老前辈...我是来送东西的。” 老太虚着气对着陈寻生破口大骂道:“闭嘴!大人讲话小孩不许插嘴!” 陈寻生双手抱着那把刀尴尬的站在原地,老太唾沫星子直溅四方,她先是从年幼骂起随后是年少,再到大婚当日被什么人抢亲带走半将就的打了场野战,最后骂不动了只能累的从嘴里艰难地挤出三个字:“他娘的......” 陈寻生不知这三个字吐露出了老太多少年的辛酸,他只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估计也要成那个辛酸的人了。 “老前辈,我懂你的感受,所以能不能......” “懂?你懂个屁!下边毛都没长齐的处能知道什么?” 陈寻生小脸唰地一红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大步离去。 “啥?哦,哦,小家伙回来,把你手里的刀拿给金老太我瞧瞧。” 陈寻生嘟囔着嘴不情愿的给出了手里的刀。 金老太抱着刀慢吞吞地一步步走到拐角处,角落边歪倒着个草包假人,假人没什么特点,唯一显着的就是那张国字脸上插着三把割肉用的刀子。 老陈稚嫩的脸上明显有些惶恐,金老太眉头不皱一下说道:“怕什么,你连我这个老太都打不过吗?” 金老太说话无力手上却还是利索,只见她一把将刀鞘脱下比看起那把俊美冷漠的刀刃。 老太长着满脸皱纹,毛发变白,年龄上虽上了年纪可看东西的本事不减当年。 仅是查阅数眼金老太就惊的从凳子上跳起,她双眼放光,无力却又极其激动的问道:“小家伙,这东西你当真要送来?!” 陈寻生连忙点头想着赶紧离开。 金老太拍手大笑:“哎呀呀,真是捡到宝了,半仙徐的天霜竟落到了哑舍来!” “半仙...徐?天霜?” 金老太见这小家伙纳闷便开口解释道:“半仙徐你总不能不清楚吧,那可是百年前被世人称之为“灵域三仙之一”的人物呐!这天霜原本是‘半仙徐’年轻时的佩刀,据说刀锋所划皆为霜雪,说白了就是被这刀伤到后会遭受寒气入侵。” “这把刀的刀刃由‘楚清铁’和‘乌石钢’打造,本身坚硬无比但原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把刀,直至后面受到半仙徐的启化这才有了灵根从原本的一介凡兵变为灵器。此刀认主,若有执意而为者必将遭其反噬。” “所以纵使他是‘半仙徐’也无力改变这情况,算到两者缘分将近,半仙就将它托付给了其他人,没想到如今竟能落到哑舍来,果真是讲‘缘分’的灵器。” 见老太狂喜,陈寻生明白自己该撤了,他行了个礼随后撒腿就跑,跑的时候不忘掂着脚步生怕老太又将他叫回。 陈寻生拉开了门,与此同时金老太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有天霜了,去死吧老冯头!” 背后传来一阵阵刀刃刺进棉絮的声响听的老陈直冒冷汗。 陈寻生大汗淋漓从中走出,他对着赵天傲摆摆手道:“老赵啊老赵,我明白你说的什么终极恐惧了......” 赵天傲迷惑,“是吗?不可能吧?” 两位少年漫步离开,不见哑舍架子上的摆放着的尖石微微一颤。 第28章 归来已是乾坤里(二) 气派辉煌的府邸凉亭内坐着两名中年男子,石桌上放着几盘桂馥兰香的糕点和一套价值连城的茶具。 其中一位男子看着刚送来的信件,右手捋着黑色的长须。这名男子身材结实,袭一身大红金丝镶边的长袍,腰间围着镶嵌玉石的缎带,漆黑的长发高高束缚在高冠之中,脸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双目炯炯有神,彰显出他的英气。 另一位穿着绿松石蓝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他鬓长两尺,面如重枣,五官分明,浑身上下散发着儒雅书生的风度,看着十分随和。此时他正端起青花瓷杯双目微闭吹着杯内滚烫的茶水。 前者突然一拍石桌吓得他一激灵,手中的清茶尽数洒出,瓷杯“咣当”一声落地。 后者捂着被烫到的双唇不耐烦的从地上捡起瓷杯骂道:“牛鼻子你干什么!” 前者一个劲的乐着,“嘿!这小子可以啊!书呆子,再这么下去我儿子估计要赶超你儿子了!” 后者愤愤地一把夺过信件仔细端详起信件上的内容,不久,他也顺手捋了捋长须叹道:“唉!真是‘衣行饭食本不会,全靠外人棍棒教’,牛鼻子,你这口中的‘逆子’总算有点出息了!” 牛鼻子抽了一大逼兜在他头上骂道:“什么话,什么话,你说的这什么话?什么叫总算?!我儿子本来就有能耐!” “哼”,那人不屑地哼道,“那你也舍得赶他走?” 前一秒咄咄逼人的牛鼻子这会竟无言以对。 书呆子单一个鼻孔出气,他抓起盘中的醒狮酥丢进嘴里没心没肺地大口嚼着,“你说你啊,暗地里都舍得去帮,怎么明面上就是开不了口?” “他不会想见我的。” 牛鼻子以沧桑家翁的口吻说道。 “也对,也对”,书呆子无奈惋惜,“都是你自己造的孽啊。” 牛鼻子苦笑,“罢了罢了,现在没我这逆子也不会饿死,他那点本事咱俩最清楚不过。哎呀,还是女儿好啊,在家中瞧着也叫人开心,说不准那逆子现在正咒骂着我呢。” 嚼着面点的书呆子急忙呷口香茶颇有同感道:“嗯嗯嗯!你那两个丫头真是各有各的,早知道年轻时我再同我家黄脸婆多造几个了,真是羡慕啊。” 说着说着,书呆子嘴角上扬洋溢着难以下压的笑容。 牛鼻子见他这德行也跟笑起来,两人愈笑愈烈,但笑着笑着牛鼻子突然变脸又一拍石桌,“还笑?!你闺女吗?我闺女!还有,我瞅你家那小子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回头叫他老实点,别老想不该想的!” 书呆子大力放下茶杯气的站起,“什么叫我家小子的眼神不对?!明明是你闺女的问题!我给你讲明了,你啊,老糊涂!连闺女看上我家小子都不知道!” 牛鼻子气得老脸一红“唰”一声抽出腰带。 “嘿!老书虫你找抽是吧!” 书呆子也“唰”一声抽出腰带。 “来啊老匹夫,打了近半辈子了我哪次怕过你!” ...... “啊嚏!” 赵天傲打了个十分响亮的喷嚏。 他抽抽鼻子想道:有人骂我?肯定是樊音墨那个流氓。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到了榕花街上。 这条街道在零榆岛上最为繁华,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有打尖住店的客栈,文人雅士的茶楼,悬壶济世的医馆。 身着白纱衣的女子在医馆把着病人的脉象,后头的伙计抓着药掂着斤两包进草纸。 女子长得是那样好看,她的五官精致而立体,眼如秋水,鼻翼微微扬起,唇红齿白,散发着迷人的感觉。 借此机会,赵天傲特意让陈寻生留下,和自己不同,两人战斗时的宿灵都红了眼,可赵天傲却能在关键时候控制住,而他的宿灵可以说是完全不受控制,似乎随时能挣脱束缚,这对于陈寻生来说无疑于一颗定时炸弹。 林心柔是大夫,自然也是他们这类人的大夫,有她亲自操刀诊治想来陈寻生的问题能得到很好的解决。 两人就此暂别,陈寻生去了医馆找到林心柔,赵天傲则只身一人踏上了回玉树苑的路途。 很奇怪,往常幽静的玉树苑今日似乎热闹了不少。 走进苑内只见余娘站在桃树旁对着楼房内一人指指点点数落着什么。 见赵天傲回来余娘就像是见着了救星,她拖着花红的石榴裙大步来到少年面前着急道:“小赵啊小赵你可算回来了!快和余娘说说你是不是又在哪里闯祸了?” 赵天傲自诩从不干那些跋扈嚣张之事,当然,前提是没有人家硬挑事端。 可想来自己这几日一直待在连山村,而先前又为了抓捕萧真以及忙碌于各种差事来回奔波,根本没有一点空闲的时间去闹事。如今余娘这么一问,自己也是十分的困惑不解,少年正欲开口,只见楼房内在大堂坐着的一男子朝两人走近。 “来了来了,你瞧瞧是不是你认识的?” 余娘缩在赵天傲身后心切地问道。 男子的步伐沉重有力,他一步步铿锵地下了台阶背着双手自始至终冷着眼眸。 和赵天傲一样,该男子都常用这种冷酷的眼神看待事物,也许是因此产生的共鸣感,赵天傲下意识觉得此人非同小可。 男子在赵天傲的面前停下了脚步,他用冰冷的双眼上下打量了少年一遍。 “你就是赵天傲?” 赵天傲环抱起双手,同样冷着眼道:“是,你认识我?” 徐徐清风拂过男子狂野不拘的脸庞,他吐字清晰道:“不认识。” “不认识?” 赵天傲嗤笑一声,“那你来找我干嘛?” 男子目光如电的盯着少年的一举一动,“和我打一架,赢了我就走。” 躲在赵天傲身后的余娘这时跳了出来,“你这孩子,看着仪表不凡的怎么脑子就不好使呢?你说你不认识人家还擅闯我的地盘就算了,现在二话不说要找人家打架,你这......” 余娘话没说完只见那男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到底余娘不过一个妇道人家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现遭这一眼吓的把嘴里快要吐出的话又给憋了回去。 赵天傲挡在了余娘身前,眼神犀利道:“喂,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但在这块地盘你别想惹事,要是能讲就好好讲,讲不了还请你离开。” 男子面带嘲讽大笑:“我当你赵天傲是什么角色竟能降伏法外的逃犯,现看来不过是胆小怕事的小辈撞了个好彩头罢了。” 少年双眼微瞪,他沉住一口气让身后的余娘先撤离此地。 余娘虽怕这来路不明的男子却也放心不下赵天傲一人面对,情急之下余娘最终决定听从少年的意见,她慌忙地离开玉树苑往榕花街的医馆跑去。 赵天傲注视起男子的眼眸反问道:“你从哪知道的消息?” 少年抓捕萧真一事按理来说除了孙玉和陈寻生应该没有一个人知道才对,可问题在于陈寻生本就不是那种什么事都往外说的人,孙玉对自己又是绝对的忠诚,平时有什么差事总让自己先挑,这样的情况之下消息又是怎么泄露的呢? 男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不厌其烦的说道:“和我打一架,赢了再告诉你。” 赵天傲暗地里又嗤笑一声,敢情自己时运不济被一个武痴给缠住了? “可以,但在这之前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男子声调很冷的说道:“宋无极。” “宋无极?”赵天傲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交杂着一丝无奈。 这个人少年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可他的名气少年却不止是一次的听说过。 荒凉南派宋无极。 这是零榆岛上众多学子为他起的绰号。 宋无极出生巴哈,可这个国家后来因为分裂变成了巴北国和巴南国,原先的巴哈人也成了北派人和南派人,两地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宋无极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正如他的绰号,荒凉南派,宋无极性子冰冷,薄情寡义,是个十折不扣的冷血动物。 这样的人却是习得一身高超的本领,要说兴致,可能也只有战胜对手时带来的荣誉能让他感到那么一丝的欣慰。 摊上了这样的家伙,赵天傲只觉得无助,这并不是说赵天傲怯战,而是因为自己若是赢了恐怕得一直被宋无极缠着直到他彻底胜利为止,若是输了,这家伙下手没个轻重,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来。 “很抱歉,我承认自己比不过你,你赢了,请回吧。” 说罢赵天傲转身就要离去。 这时,背后的宋无极突然发力挥出一记重拳直击少年后背。 赵天傲预料到了严重的危机感后赶忙架手格挡,宋无极的双手带着暗玄色的灵力携着汹涌之势一次次化拳攻向少年。 赵天傲一现苍蓝,拍开一拳又一拳。 宋无极的攻势凶横无比,少年只守不攻自然吃了大亏。 只见宋无极收起双拳侧身踢出一腿,赵天傲下腰闪躲过后直立起身又遭宋无极一拳打中胸膛。 赵天傲连退数步胸膛火辣辣地疼,他揉着泛痛的胸口再度警告道:“听不明白吗?我现在不想和你打!” 宋无极像是屏蔽了一切声音,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挥出一爪,暗玄气的利爪险些擦到赵天傲玉树临风的脸庞,后者见此人蛮横不讲理便也没了顾虑。 霎时间,暗玄色的灵气和苍蓝色的灵气屡屡相撞。 宋无极向下踢出一腿又后转挥出一拳,招式连贯有劲。 赵天傲抬起右脚挡下第一击,又冲出左拳来,两人拳峰相击互退几步。 宋无极站稳了身又向前扑去。 赵天傲抬起胳膊招架住他的拳头又摁住了他的大臂,战况僵持不下。 宋无极挑着眉冷笑道:“你当真以为我找你只是为了和你一教高下吗?” 少年凝神,不知何意。 宋无极又添一把力压过少年,他凑到赵天傲的耳边神秘说道:“整日干些学府的差事自给自足还蠢的认为有这样的生活足以,难道你天真的认为整个灵域只唯你一人是九五之躯?别傻了,你和孤一样,还有那个叫陆大有的也是,我想你们应该见过了,该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赵天傲双眼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这抹错愕被略带愠色的烦意替代。 少年大喝一声,苍蓝的灵气瞬间高涨逼开了宋无极。 再看少年的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了琅轩,看到对手坚决冷硬的目光宋无极笑道:“这才像话嘛。” 下一秒,一把修长且锋芒毕露的环首刀从暗玄色的烟气中被拔出。 此刀名为“谭空”,在宋无极手上显得杀气凌厉,仅微微转动鸣镝之声便呼啸而来。 一瞬间,两人同时拔地而起奔向对方。 谭空在远远长空划出黑色的光线,琅轩震地将这些光线一一打下。 宋无极反手一刀挥出砍向赵天傲的臂膀,少年提着棍子轻擦刀刃随后翻身一棍。 要说宋无极也经验老道,见这石棍抡下后迈出一小步侧身躲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出手里的刀。 莫大的声响惊起四方注意,可人群中却无一人敢上前细究,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可偏偏有一书生见后有着莫大的兴趣。 书生走过人群密布的事发点,这儿躺着位老船夫据说是被这一带早起的渔民所捞上岸,现等人认领。船夫头顶刚用白布盖着,浑身上下被什么东西啃的不成样子,肠子外露在地,一大娘见在这逗留许久的书生离开便悄悄地跟上。 大娘问道:“小郎君,我瞧你在这站了好长时间了,这渡口的老莫你可认识啊?” 书生想了想随即无辜摇头,“不认识,只是好奇前来。” 白脸书生不再理睬身边人,他怀揣着激动的心朝声响的发源地跑去。 书生走后,一年纪轻轻的小船夫哭着鼻子来到此处。 陆大有三两下蹬上屋檐,他眯着眼往玉树苑的方向看去。 只见赵天傲和宋无极打的如漆似胶不可分割,陆大有一把扯下上衣光着膀子,虽是书生,却有着几乎完美的肌肉线条,他的双臂上清晰可见的布满了书法刺青。 陆大有摊出左右手,两臂凝聚起浓厚的银灰气。 他狡黠一笑,望向两人。 第29章 归来已是乾坤里(三) “灵域的《散论经》中记载,阳数中九为最高,五居正中,故‘九五’象征无上的权威,最高者被称之为‘九五至尊’。” “一些人的命格或受祖荫影响或受父母所造,他们天生所拥有的灵力会尤其高于常人,同样,这群人所能对待宿灵的承受能力也是常人的数倍,因此,这类人往往会吸引到更多宿灵为自己所用,他们往往以后能造就一番大事业,所谓的‘九五之躯’就是指这一类潜龙勿用的人。” “天才每一代都有,你们这代也不例外。据说这九五之躯觉醒那日会在梦里见到先人,先人会告诉你肩上的责任是什么,再醒来,你便发现自己同往日有些不太一样了。” 零榆岛上的小学堂,夫子站在台上讲着道义常识,底下的学子乖乖地排座听讲。 一个虎头虎脑的孩童咬着偷带进课堂的苹果问道:“夫子你别卖关子了,可快和我们说说哪不一样。” 另一位门牙脱落说话漏风的孩童托着腮大声道:“还能哪不一样,肯定是再也拉不出屎了,那些厉害的人就没见着去过茅房。” 众学子哄声一片。 讲台上的夫子用木戒尺狠狠地拍着方桌,“谁让你们插嘴了,一点规矩也没有!唉,造孽啊,教出一帮这样的祖宗来!” 虎头虎脑的孩童三两下啃完一个苹果,他吐出嘴里的果核咂咂嘴道:“快说吧夫子,你看我果子都吃完了。” 夫子深深叹息,“要说这不同的地方其实还是归咎在人身上。” “九五之躯同一时间段可以有很多,但九五至尊却只能有一个,这类命格与常人不同的家伙无论是否愿意,从他具备这个能力开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入了局,他们会在之后的日子里以各种方式相遇相知,到最后,强的一方会吞噬掉弱的一方,最终留下的那个人便是世上唯一的九五至尊。” 众学子似懂非懂。 夫子合上了泛黄破旧的纸书摆摆手,“好了,今天的课先到这罢。” 学堂瞬间热闹起来,叽叽喳喳地吵闹声一片。 老夫子正欲离开,只见一看着天真烂漫出淤泥不染的黄衫孩童上前疑惑问道:“夫子,要是当上九五至尊有什么用呢?” 授教多年的老夫子像是不止一次被问过这个问题,可他每次都是眯笑着眼和蔼慈祥道:“夫子也答不上来,只有存活于世间的至尊才能知晓答案,不过能肯定的一点是不用像其它九五之躯一样死去了。” 玉树苑里酣战的赵天傲和宋无极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全神贯注的两人哪里注意的到屋檐上正虎视眈眈看着两人的陆大有。 白脸书生双臂的书法刺青紧缩,一个个字密密麻麻地排成了数列。 陆大有瞅准时机杀意大起,只见他蹬出右腿从屋檐落下,书生的壮实双臂冒着银灰色的灵气直逼底下二人。 于此同时,一股铺天盖地的墨香充满整个院落。 上一秒还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这会在原地被各种书法字体围住,宋无极轻瞄一眼这些空中漂浮的墨字便知道中了谁的埋伏。 墨字像一条条锁链紧紧缠着两人,纵使两人有千般气力也挣脱不开。 宋无极感受到了杀意,他低声道:“谭空。” 那把环首刀从是手中飞出划过主人腰间又绕着他转了一周轻松割断其余锁链,宋无极稍一发力,墨字锁链便化作黑水落到地上。 赵天傲没有谭空这样万物皆能斩断的神兵利器,他苦苦陷在锁链之中无法解开束缚。 宋无极哪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只见他接下飞回的谭空二话不说奔向被困住的少年刺出一刀。 赵天傲急中生智,他侧翻身踢歪了刀刃,又等着宋无极收刀砍出下一击。 果然,在谭空歪过赵天傲心脏位置几分后宋无极顺势握刀后转重重地劈下。 又一滩黑水落地。 刚才冒此风险的宋无极收获无果便立马架刀去挡那半路出现的陆大有。 陆大有果断地冲出双拳却尽数落到了一刀一棍之上。 三色的灵力混交在一块变得比方才更为惹人注意。 眼见偷袭无效,陆大有后翻降地保持着和两人安全的距离。 白脸书生缓缓收起了覆盖在双臂上的灵力市侩道:“两位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先人云‘心安身自安,身安室自宽。心与身俱安,何事能相干。’,我希望两位小友能明白这个道理。” 宋无极冷笑一声,“心安?貌似这里属你最不为心安,你见过哪个劝架的肯带着下死手的目的来?” 陆大有怀有歉意的笑了笑,“原来如此,是我让两位误会了。” 说罢他暗自调动灵力,只见刚才密密麻麻一片的文字刺青这会悠悠地分散开来。宋无际见此哼了一气便没有多说什么,但眼尖的赵天傲见到这一幕不禁瞳孔放大横起眉心,少年警觉说道:“回文舞墨,会这招的人可不多,姓陆的我且问你,魏符清是你什么人?” 听到这个名字陆大有不禁双眸一亮自豪的说道:“史长是我舅舅,怎么,赵公子可认识?” 赵天傲这会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起初看到陆大有总觉得此人心术不正,这对他陆大有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自是不熟”,赵天傲从容道,“不过我爹认识。” “你爹?” 白脸书生恍然大悟弯起嘴角兴致盎然道:“哦,对,你姓赵。哎呀呀,没想到他们那代人的恩怨会牵连到我们这代人身上,真是有趣。” 陆大有自始至终保持着那个笑脸,与之同的是书生那缓缓收起的书法刺青竟又排列了回去,他摊开右手,银灰色的亮光一现只见一捆竹卷赫然出现在手上。 摆明架子后的赵天傲也没那么好说话,他的神色更为冷峻的端倪起这个值得让他痛下狠手的人物。 宋无极瞧见两人气势相对也没有太多的废话,对他来说谁输谁赢都一样,当然,最好的结果是斗得两败俱伤谁也别想赢。 三人拘谨的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少顷过后,宋无极终是耐不住性子,他这类平日里直来直去快刀斩乱麻的人最为忌惮拖延时间。 谭空在宋无极的手中斩出一道绚丽的火花,火焰宛若一条盖世巨蟒向赵天傲钻去,与此同时,宋无极浑身散发的暗玄色灵气骤然凝集成了一套若影若现的铠甲,他马不停蹄地奔向陆大有,舞着手中足以斩断万物的利刃。 陆大有麻利地一把摊开竹卷,编成竹卷的小竹条上用上等的墨汁写满了星罗棋布的草书,看这字迹不像是书生所写。 话虽如此,可这竹卷中的草书却出奇地听话。 陆大有将指尖停留在一龙飞凤舞的字眼之上,他轻轻地拨去竟把这字给活拨了下来。 “物皆有灵,字如神形。留。” 竹卷上的草书“留”字一溜烟地和狂奔的宋无极撞了个满怀,值得留意的是,快如风驰电掣般的宋无极这会悬稳了脚步竟上不去分毫。 陆大有又找到一个字眼拨出,“如法形随,律令在身。破。” 只见一“破”字以同样的方式出现朝宋无极奔去。 吃过了一次亏的宋无极显然不会再吃第二次,他闭眼默念:“枉神天机识不破,吾自上前转乾坤!” 一声脆响,先前那“留”字化作了烟气从宋无极身上尽数冒出。 宋无极的眉心突然多出一个类似于狼首的复杂红印,他只轻轻甩出一刀斩落了前来索命的“破”字。 陆大有欣赏的微笑着,“宋公子这么早就舍得用上压箱底的功夫了?也好,让我亲自瞧瞧巴哈南派‘红仪会神’的本领。” 白脸书生连拨数字,分别是“衰”“疲”“虚”“乏”,四字连珠一梭子穿过宋无极的胸膛。 然而,会了神的宋无极已经完全免疫了这些难以纠缠的文字。 这正是巴哈南派一脉人特有的传承——“红仪会神”。 他们借助自身精神邻域的力量完美的激发出潜意识遗存的所有力量,陆大有这一招看似玄幻,实则只是借助控制其精神达到远不能及的目的,现宋无极壮大了自己的精神意识,这一招自然也就对他无效。 白脸书生纳闷道:“哦?不管用吗?那么,试试这招如何?” 陆大有伸出二指同时拨出两字,两字出现的一瞬间化作了银灰色的尘埃,尘埃越积越厚,最终化成一位身着黑红衙役服,腰佩长刀的无脸捕快。这捕快虽无五感却是对宋无极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宋无极向左冲出,他也跟着向左,宋无极砍出一刀,他便架着一刀格挡,简直比方才的文字还要难缠。 陆大有笑道:“这招与小生之前的‘文字狱’相比可还入得了无极兄眼?” 宋无极大为恼怒,“你的话还真多!” 白脸书生大笑不止又拨出两字,这次的两字化作了五面盗贼。 它拿着匕首不断绕着宋无极转圈一直寻找其破绽,宋无极骨关节握得嘎嘎作响,他一咬手指溅出滚烫的鲜血洒在谭空上。 宋无极将这把刀插进地面,顿时,附近出现一个极其庞大的圆圈,紧接着地下不断传出痛苦的呻吟,一只只孤魂野鬼髅从地下爬上来,这些孤魂野鬼源自于谭空之上,也便是宋无极一路上的刀下亡魂。 这些亡魂发出阴森的声响,宋无极将刀拔出看向不远处的陆大有。 这眼神分明在说“找帮手?谁不会啊。” 双方的盗贼捕快以及缕缕刀下亡魂发出战争的怒吼。 本以为是场有规模的战斗,可突如其来的一记余震将其数数击溃。 两人望去,只见赵天傲保持着出棍的动作打趣说道:“哟,一个个都心急的开始亮出真本事来了,那我也不能落后啊。” 少年翻过琅轩棍双眸一现,眨眼之间,眼前的一切事物如同泡沫幻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黑暗,除了看清对手以外的一片黑暗。 赵天傲将石棍架在脖子上说道:“这里舒服多了,不过也别太在意外景,最低的境界嘛,你们都能理解。” 宋无极不惊反喜,他狂笑不止,“想不到你们个个都有这般令常人生畏的本事,很好,这样孤赢得才算光彩,才叫痛快!” 玉树苑,斗争着的三人忽然消失,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 余娘带着林心柔和陈寻生风风火火地赶回来却不见一处人影,若不是四周打斗的痕迹尚在,两人只怕会怀疑自己让余娘给戏耍了一遭。摸不着头绪的两人正发愁下一步到底是该去找赵天傲还是留在原地等待他出现。 这时,约定好玉树苑会见的樊音墨踩着轻快的步伐走来。 少女的身边跟着位气度不凡,腰配白玉的公子。 樊音墨见大家伙都在庭院可始终没见着赵天傲的身影,她眨了眨眼好奇问道:“你们都在啊,赵天傲呢,怎么没见着他?” 余娘神神秘秘地来到樊音墨身边,她边拍手边哀怨的说起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那位腰配白玉的公子一如既往的站在一旁背着手,公子也不多听也不多问,只是默默看着樊音墨的脸色。 了解事情大概的樊音墨差点跳起来,她急切道:“哎呀那还等什么啊,他们肯定换地方接着打了,走走走,咱们赶紧去找他们,再晚点的话照那家伙的性格指不定会出什么事了。” 少女正欲离开,倏忽之际,空中发出一声巨响,林心柔拉住樊音墨的胳膊指了指地面落下的三人不可思议道:“他们......回来了。” 五人抬眼望去,赵天傲,陆大有还有宋无极个个遍体鳞伤衣不遮体。 也不知三人哪来的倔脾气,打成了这样还是不肯罢休,在下一个眨眼之际三人又碰撞在了一块。 想到前一日赵天傲身上留下的伤还没痊愈现在就铁着头咬着两人樊音墨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双手一甩亮出两把双头匕,还没跑几步,一旁的公子拦下她这般冒险的举动。公子右手凝聚灵力,淡蓝色的烟雾散去时留下一面雕刻精细,布满纹理又大小恰好的石盾。 曾在少女面前说下自己能一打三的翩翩公子此刻气定神闲道: “这里交给我吧。” 第30章 归来已是乾坤里(四) 腰佩白玉的公子看着温润如玉,所使的兵器也同人一般。 既非刀枪也非棍棒而是一块精致的石盾。 这块石盾乃是公子一家世代相传如今落到他手中,祖祖代代唤其为“锒”。 公子手持石盾没有一丝的犹豫加入到三人舍生忘死的斗争当中。 什么都能劈开的刀遇上能挡下一切的盾,明眼人已经开始期待这场旷世之战。 公子疾驰,一眨眼的工夫提前来到三人交汇点。 他左边摆着出盾的动作,使刀棍落在锒上,又弯起一臂和陆大有布满书法刺青的小臂相碰。 有石盾的御性和自身得天独厚的筋骨,公子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拦下了三人。 可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不止于此。 谭空不知为何停留在盾身前几毫米处,尽管宋无极怎么使力仍压不下刀刃分毫,就像是被定格住,谭空突破不了那层屏障更触碰不到石盾。问题在于那位衣着得体的公子只是简单的摆出石盾并未有其它阻碍别人的举动出现,这点实在匪夷所思,一刀的气力就这样尽数看在了空气中,不必说也能知道宋无极心底的气闷。 但真正称得上的奇特的还得是玉树苑的逐鹿少年——赵天傲。 如果说宋无极的谭空是迟迟下不去,那赵天傲的琅轩便是久久上不来。 谁也想象不到一根石棍能和石盾粘在一块,赵天傲拽的血气上翻俊俏的脸庞憋得通红,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的少年添上一把灵力在琅轩身上再度发力试图挣脱。 另一边和陆大有碰着臂膀的少公子也感受到了异样,少公子二度发力推开陆大有同样添上了一把灵力逼退入侵盾身的苍蓝色气焰。 可正是两人这无心之举弄就了一次意外。 苍蓝色的灵气和淡蓝色的灵气相触的一瞬间,玉树苑宛若火药堆积的库房碰到那一两点莫名出现的星火,一声巨响击飞了在场的所有人,地面出现一个大坑弄得四周尘土飞扬。毫无防备的众人无一例外倒在了结实的青石板上,遮天般的尘埃缓缓落下,原先缠斗的三人突然放松下后疲惫感瞬间袭来。 宋无极和陆大有吃力的站起身,短时间内花费太多精力和灵力的两人四肢酸楚发胀,头脑昏沉不已,然而就算是这样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出两人并无怯战之意。 赵天傲睁大着双眼呆呆地望向天空。 太奇妙,或者说太诡异了。 刚才的轰声响起前自己心底一慌接着就不知道到了哪里,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可见得那里有好多人,好多看不清面孔的人。 这些人围住了一对男女,画面开始断断续续的播放。 男女抵抗他们。 死了一些人。 两人被抓住了。 男子哭喊着什么可还是没能阻止女子被砍下头颅。 后来男子也死了。 再往后,莫名其妙的爆炸便出现。 耳鸣嗡嗡响起,躺在地上的少年出了神。 腰佩白玉的公子面如土色,很显然,他也见到了与之相同的一幕。 这位公子只感无力,他愣着神从地上坐起,已然没了起先的意气。宋无极和陆大有陆续上前,还没走几步就软了双腿半跪下。 即使是这样,宋无极眼中的杀意和冷意丝毫未减。 不得不说此人真是个极度危险的角色。 公子的脑海里传来一个声音询问道:“侯爷?” 公子暗地里回应道:“无碍。” 那抹悄悄浮现的黑烟正如初现那般悄悄隐退。 陆大有艰难起身笑道:“孟公子,小生与几位好友的事貌似与你无关吧?” 这位姓孟的公子摁着止不住发抖的石盾沉声道:“可依我看,这不像是什么好事,你们要怎么闹我不管,但这个人必须好好留在这。” 孟公子指着在地上出神的赵天傲。 陆大有露出一抹邪笑,“孟君泽,我劝你见好就收,免得那点破事传出让你整日不安。” 温润尔雅的孟公子也不禁动起了怒,他拉黑脸道:“你可以试试。” 陆大有大笑不断,他再度凝起银灰色的灵力虎视眈眈地看向孟君泽。两人不知,正当他们鹬蚌相争之时宋无极却盯上了一边待人宰割的赵天傲。 谭空骤然一亮,暗玄的气刃接踵而至。 一声脆响。 只见气刃被一道金黄色的剑气除去。 宋无极单挑着眉头无情看向挡在赵天傲身前的另一位黑白衣衫少年。 陈寻生拿着手里的黑色断剑,缕缕罡气从他身上飘出扩散,老陈拧着漆黑的眉道:“喂,如果你还想打的话有本事来和我玩玩。” “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陈寻生,追根寻底的寻,落地生根的生。” “陈寻生?好,我记住你了。” 宋无极无情的眼眸浮现出欣喜之情。 他舞了舞手中的环首刀没有丝毫迟疑,宋无极带着谭空大步流星上前,陆大有也看准了机会架着双臂朝孟君泽冲了上去。 天空中降落下一名鼻头带有黑痣的年轻男子。 这位从天而降的人物单手将一律令举过头顶大喊道:“都住手!” 在场的四人停下了动作纷纷看向这么个奇男子。 “哟,今天可真是热闹,连你百晓生也来了。” 宋无极略带讽刺说道。 这被称之为“百晓生”的年轻男子正是先前视财如命的守财奴孙玉。 孙玉挥了挥手中那卷律令面不改色道:“学府规定,凡零榆岛内斗殴者,皆无罪。凡以斗殴为名斗杀者,皆入离歌楼待审。几位,我已通知离歌楼,若不想再多生事端还请几位速速离去!” 陆大有和宋无极对视一眼,前者冷笑一声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 樊音墨不知何时离去,这会从大门进来时往人群丢出一块黑金色的禁令。 “离歌楼的出行令”,陆大有喃喃道,“确实够格。” 白脸书生自诩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见他正面对着几人一步步慢慢后退,陆大有跃向来时的屋檐抓起脱下的素衣披在身上,众人只见他卷了卷袖跳下楼房消失在视线内。 宋无极当知时间不可久拖,他语调生硬道:“今日暂且到这,赵天傲,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架没打完。” 宋无极提着刀刃翻过了土墙径自离开。 远处错落有致的脚步声从地上传来惊醒了愣神的少年,赵天傲顿悟过来后惊坐起大口换气。 他下意识的摸向掉落一边的琅轩。 琅轩不知何故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他再环顾四周,幸好,宋无极和陆大有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陈寻生伸出右手拉着赵天傲站起身。 少年只见孙玉迎面朝自己走来,赵天傲双唇发白问道:“人怎么都走了,孙玉,是你干的?” 孙玉指了指一边的樊音墨回答道:“非也,是那樊姑娘的主意。我从离歌楼走出恰好遇到刚进离歌楼的她,想起你俩先前在学府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忍不住上前询问,最后樊姑娘叫了离歌楼的人来而我先行一步来此提前制止暴乱。所以你如果要谢的话还是多谢谢樊姑娘吧,要是没她我估摸着你三一个也活不了。” 赵天傲深深地望了樊音墨一眼,少女对她勾唇一笑,一切话语胜于言表。 收去了锒,孟君泽走过樊音墨身边语条斯理道:“既然已经安全,那我也差不多该告辞了。这地还不错,比你先前的好多了。” 樊音墨挽留道:“这么着急走?你受了伤需要好好调理,我们这有大夫帮你把脉。” 孟公子眼含笑意温婉道:“不必了,我们有空再回头见。” 少女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她招手道:“好,回见。” 孟君泽独自离去的背影看着竟有一丝心酸。 他出了玉树苑的拱形石门,一帮身着黑金色长袍的人恰好来到玉树苑门口。 为首是个女子,那女子盘发插簪身材高挑,一双白皙的腿修长有力,每一步走的都在不经意之间颠得路边上的野男子纷然回望。 她的双肩宽阔而匀称,举手投足之间给人一种自信和从容。 女子见了孟君泽后不禁眨了眨眼,她快步上前询问道:“孟君泽?你也在这?” “宗长。” 孟公子向她礼貌道。 零榆学府离歌楼有四字宗门,分别为枭、钧、鼎、衡,各宗门各有一宗长,这玲珑美貌的女子正是当今“钧”字门的宗长余忆纤。 再说余宗长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公子关切道:“伤成这样,看样子里头的家伙本事不赖啊。” “来人”,余忆纤吩咐道,“带你们宗兄回楼疗伤。” 人群中走出两位消瘦的男子,一人接替余忆纤扶住孟君泽另一人向前带路,离别前,孟君泽再次作礼感谢宗长,后者回了头换了副面孔微眯着眼端详起玉树苑的外景,她上前道:“其它人随我前去看看。” 一伙人钻进玉树苑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坑,然后是巨坑边上的众人。 余宗长站住脚步一一看向几人,她取出挂在腰间的银色禁令以示众人,“我是零榆学府离歌楼钧字门的宗长余忆纤,特受上面调遣查询此事,你们当中谁叫樊音墨?” 穿着红白行装缠着马尾一身侠义之气的少女从容的站出,“我是。” “很好,先跟我来一趟,其他人在都待在原地。” 樊音墨跟着余忆纤进了翘脚楼房的大堂内,剩下黑金长袍的宗门弟子分散开来,有的蹲在巨坑旁观察着战斗遗留下的线索,有的来到虚弱的赵天傲跟前为他做了简单的诊治和伤势勘察,还有个别没得差事的找起了余娘等人唠嗑。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两人从翘脚楼房走到少年面前,余忆纤挠了挠脑袋叉腰道:“行了,事情我已经清楚了大概,你放心,既然有人肯去报案那么我们离歌楼一定会管这件事,届时会还你一个公道,在这之前你好好养伤便是。” 说罢,余宗长有意无意地瞅了瞅玉树苑的内景,“你们这地还真不错,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块好地方。” 没有太多的寒暄,余忆纤领着身后的一些人便要离去。 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赵天傲突然开口道:“余宗长留步。” 余忆纤蓦然回首。 “听闻余宗长在灵器研习舞弄一方面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知宗长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要说这余忆纤倒也一点不谦虚,听到有人在夸自己便欣然的吹起来:“那是,别的不敢保证,问起和灵器有关的事情我放眼整个灵域也找不到几个比我厉害的。你们可算是找对人了。” 此刻听了蜜话的她全然没了刚来时的架子。 这会的余忆纤更像是个热心肠又活泼的师姐,她叉着腰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扬道:“说吧,什么事要请教我?” 赵天傲顿了顿,缓上一口气将方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一一告知。 “这便是事情的经过,从方才起我的琅轩貌似杀红了眼,请问宗长可知这世间有相生相克之灵器?” 余忆纤绞尽脑汁的回忆着书上和自己的阅历,宗长终是摇摇头,“你这情况属实古怪,我纵横这方面多年从未遇到过这类事端,也许是受到刺激出现的幻觉也说不准。” 少年若有所思点点头,“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陈寻生壮起了胆子,他变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用着的黑色断剑,老陈将断剑双手递上语气诚恳道:“仙女姐姐,你能...再帮我看看这个吗?” 仙女姐姐! 被人夸是件十分高兴的事,能被一个面容清秀心思单纯的少年夸那就是件十万分高兴的事。 尽管余宗长此时迫不及待的想回到离歌楼内待在自己的闺房吃着糖葫芦泡着澡,但怎么也招架不住这声“仙女姐姐”的诱惑。 她表面装作无所事事,内心其实早已乐得花枝乱颤。 “当然可以”,余宗长接过陈寻生手里的黑色断剑,断剑有些沉重但会起来却十分的顺手,“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陈寻生长吐一气,他难以压住激动的心,“我想请姐姐帮我瞧瞧我这把剑可还有复原的机遇?” 第31章 因果 陈寻生的那把断剑是老祖在他十岁时赠予他的礼物。 老陈依然记得起初接过这把剑的时候它是那样的完美,乌黑锃亮的剑刃配上金黄的护手,剑长三尺,上面镶嵌七个圆形小凹槽刚好是副北斗七星图。 还是孩童的陈寻生对这把剑一见如故更是视其为珍宝日夜不离身。 然而就在一天,陈寻生一觉睡醒后下意识顺手摸了摸身边那把黑剑却意外发现剑身似乎断了一处。 陈寻生抱着断剑哭哭啼啼的找老祖询问。 星辰老祖一次次慈祥的安慰着陈寻生却从未提起那把黑剑的事,事已至此无力改变,陈寻生只能将这个多年未解的疑问埋进心底。 多年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 陈寻生问起当今“钧”字门宗长余忆纤,或许能从有限的线索中找到当年黑剑破碎的真相。 余忆纤接过陈寻生手中的断剑先是用她的玉手往剑身上一遍遍抚摸,然后摆弄着看了看。 接着,她凝聚起灵力,用食指和中指关节敲了敲这剑。 黑剑断口处狭长平整,斜角分开了剑尖与剑身一掌的长短。 余忆纤将断剑还给陈寻生然后问道:“你这剑叫什么名字?应该是自己找人锻造的吧?” 陈寻生的那把剑本无名,只是他不忍浪费自己才华,于是言语中带有一丝自豪的讲道:“北斗七星剑,我起的名字,不过这剑是我师父专门找人给我做的。” 余部长听后欣赏道:“你这剑不凡啊!星烙铁和羽悬钢配着些黄梗打造,过程中应该用到你们本门的武功来了才让它比其它兵器更为锋利坚硬,护手取材应该是天杏铜。这些材料一般人可是弄不来的,黄梗更是提炼金属的最佳拍档。” 说实话,这把剑跟了陈寻生这么多年了老陈还不知道这些信息,而她余忆纤仅是比看了一番就能认出,当今灵器行家第一人的称号果真名不虚传。 余忆纤继续滔滔不绝讲道:“按理来说这样的一把剑是绝对弄不坏的,除非——那人是一位绝世高手。” “那高手的实力放在当今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因为看这断痕似乎是被一掌拍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把剑偏在诞生不久受到重创,如果不出意外再养个十年二十年来说不定它也会出现灵识,到时候绝对是这世界上名列前茅的灵器。” 说到这,余忆纤叹了口气,为其不幸哀悼。 陈寻生倒没有在意这些东西,而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不知为何变得模糊不清,他也不想回忆,现在对他来说重铸剑身才是最重要的。 余忆纤虽然知晓各种灵器但铸剑一事完全是个门外客。 不过她倒是点拨陈寻生可以带上这些材料去找当年打造这把剑的师傅问问看,说不准可以重铸这把黑剑,少年心怀感激抱拳作礼道:“谢谢仙女姐姐!姐姐在这方面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听到师弟小嘴抹了蜜似的夸自己余忆纤洋洋得意起来,她自豪又骄傲的再次吹道:“那是,这方面上在灵榆岛里我说第二谁敢说第一?哪怕是他离歌楼楼主也比不上我。” 这位宗长爱吹嘘,但她确实有这吹嘘实力。 所以尽管离歌楼楼主真的听到了这句话恐怕也难为不了余宗长。 踏出大门之前,余忆纤又转过头来对玉树苑内的几人一笑百媚道:“对了,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在这学府约莫剩下半年时间,倘若你们能有资格来到离歌楼切记多来我‘钧’字部瞧瞧。” 事后,众人目送余忆纤离开了玉树苑,林心柔和孙玉扶着多番苦战的赵天傲慢步到楼房南边的厢房。 场地只剩下樊音墨和驻足观望的陈寻生。 樊音墨一腿踢到他屁股上。 “想什么呢?” “就……感觉师姐挺好看的,很温柔。” 樊音墨附和的点点头,她用肩膀碰了碰陈寻生道讲道:“英雄所见略同啊老陈。不过嘛,最好是不要和她走的太近。” 陈寻生纳闷。 樊音墨饱经世故般的接着说道:“给你讲个故事吧。” 讲的是从前有两位流氓甲、乙。 正值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候,这么一对兄弟像往常一样遛街看“风景”。 彼时的余忆纤还是刚来学府的师妹,因为天生丽质难免不引起路边野狼的兴致。这两匹野狼便想着来套粗俗滥调的戏码博取师妹的芳心,两人一拍即合,一人耍流氓,一人当英雄。 万事具备了,只是没想到英雄没做成反倒当了只狗熊。 他们猥琐鄙陋的模样被余忆纤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只见饰演花贼的一人上前挑逗余忆纤时不知其早已按耐不住脾气,刺眼的光芒一闪,余忆纤飞速抽出一把长刀。 好在流氓乙也算有点本事,这才勉强躲过攻击。 可一旁的店铺却遭殃了。 “划拉”一声引得流氓纷纷围观这突然之间就开了个“分店”的糖水铺。 等流氓甲这位“英雄”登场时流氓乙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狼狈地哆嗦着腿在地上爬着。 后者脑子一热,竟然抄起身边的木棍朝着余忆纤后背劈下。 几道白光闪过,木棍被劈的四分五裂。 再看余忆纤,她正一脸杀气的瞪着两人。 不过在街上游逛的前任离歌楼楼主正巧不巧看见这一幕,在他的劝说之下扼杀了险些发生的命案,那两个骚扰余忆纤的地痞流氓也被离歌楼的成员带回了楼中。 第二天这件事在整个学府闹得人尽皆知,更有在场的人说亲耳听见余忆纤那天扬言要一刀砍断两人三条腿。 于是,“余一刀”这个绰号就这么叫开了。 书归正传,这场风波过后陷入了一小段时间的平静。 这段时间里大家都忙里忙外的。 只是赵天傲的伤势一直不太好。 先前受天霜刀所伤险些冻废一条胳膊,好在有着自炼的“玉虚丹”这才保回了四肢健全的自己。 可第二日,当他回到玉树苑后又不得不去应对另外一场不可逃避的战斗。 第二场战斗比第一场更为凶险。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少年能好端端地完整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可唯一遗憾的是赵天傲因为耗气耗神过甚,玉虚丹的功效已经透支,那逐渐驱散掉的寒意又慢慢聚回。 赵天傲起先以为只是得了风寒,回到玉树苑后便让林姑娘给自己把脉诊断。 林心柔给他开了副方子又抓了点药,连续服用了数日。 然而,这一连数日下来赵天傲的病情不但没有得到好转反而加重了几分。先是感到食欲不振,没过多久又是鼻塞伴随着咳嗽,后面严重到了全身酸痛、浑身发热、手脚冰凉的情况。 看着赵天傲脸色一天天的憔悴,林心柔心里有些慌张,她请出灵榆岛的医圣蔡若铭,也就是自己的师父亲自上门诊治。 蔡若铭前辈自幼学习医术,天资聪颖,为人勤奋,八岁拜师,靠着颗悬壶济世的心二十岁辞别故乡四处游历义诊,三十岁时成名于灵域。如今已是古稀之年,这才选择返乡到在灵榆岛定居。 他凭借自己妙手回春、手到病除的本领将一个又一个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人拉回来。 平日里医圣也都给予过人们大大小小的恩惠,穷人、富人都一视同仁,在他那里不存在什么利益关系,因为他知道他是郎中,有着为世间病痛苦难之人诊治的担当。 如此的德高望重,当地人尊称其为“蔡公”,也只有蔡公这样的人才对得上“医者仁心”四个大字。 这位穿着朴素,花白长须满脸皱纹的老人在把完脉后睁开眼睛,蔡公的双眸清澈无比,一点也没有上了因年纪而浑浊的感觉。到底是“医圣”,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来。 蔡公耐心讲道:“公子所染上的应不是普通的风寒,按道理来讲是被一种极为厉害的兵器所伤,不知公子最近有无与他人角斗?” 赵天傲有气无力的回答道:“说起来这病是在前几天与一人交手那天所得,我只记得那人用的是一把刀是很厉害不假,却是没想过会这么厉害。” 蔡公又告诉几人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现在顶多帮忙续上半条命,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必须从那把刀身上入手。 说罢,他让房里的其他人都先出去,自己打开出行前带身上的小箱子取出一卷银针袋,一盏老旧的油灯,一个火折子。 他让赵天傲脱去了上衣光着膀子趴到床上,然后点燃油灯后将银针放在火上消毒,接着娴熟的往他后背和头上扎了数针。 半个时辰过后,蔡公收拾好东西走出门。 众人纷纷询问情况。 蔡公告诉几人自己已经最大程度上帮他延缓了病情,还需趁早取得相关的信息对症下药才好。 临走前,医圣看过先前林心柔开的方子后将其中一些药材换的更为凶猛。 以毒攻毒,也许不是什么好法子但有时候很管用。 林心柔一路送别恩师后在右手手掌处运起灵力,只见一抹墨绿色的光芒化为一根玉笛来。 林姑娘将玉笛贴近她柔软的樱桃薄唇吹奏起来。远处广场上,觅食的白鸽群里有一只体型健硕羽翼丰满的雄鸽听到笛声后一路飞到吹笛人的身旁落到她的肩膀上。 林心柔宠爱的摸了摸它的后背,将一小卷纸条放进鸽子脚边绑着的小竹筒里。合上桶盖后她细语道:“沉泥乖,快些飞去。” 这白鸽其实是赵天傲先前在沉泥街抓来报信给公会的一只普通鸽子。 当时对它使了点术法才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后来赵天傲看它好用,便亲自花了一些时间驯化它并给它起名叫“沉泥”来替玉树苑内几人日常报信。 进了房门,几人便聊起了有关那刀的话题。 “说了这么多原来是因为老赵生病是因为那东西啊”,陈寻生感叹道。 “是连山村内贼寇所使的刀子?”樊音墨问道。 陈寻生点点头叹道:“可惜因为一些原因……老赵后面把它送出去了……唉,要是早些知道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脸色缓和一些的少年趴在床上懒洋洋道:“切,没那东西了又如何,我命硬,不需要。” 樊音墨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抽在赵天傲臀上。 “硬你大爷!就这么躺着吧你,什么时候躺死了都不知道。” 赵天傲故作可怜道:“唉,平时遭你怼也就算了,如今受了伤还要受你的冷嘲热讽,还是心柔对我好啊。” 樊音墨白了赵天傲一眼拉起一边两颊微红的姑娘道:“装腔作势,一看就是没什么大碍了,心柔我们别理他,他过两天就好了。” 赵天傲一时语塞,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两位少女离去。 樊音墨离开时还不忘对他吐了吐舌头。 赵天傲看向房间内的陈寻生。 陈寻生也看向赵天傲。 “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了?” 赵天傲直接把气撒在陈寻生头上。 “走走走!赶紧走!” 又过数日,赵天傲的病情还是不见好转。 樊音墨抽空来到赵天傲房内问道:“喂,你是不是真的没救了?要真这样你就把绿珠还我,我还是比较有礼貌的,不抢死人的东西。” “......” “我咋感觉你巴不得我死呢?” ...... 到了重阳节这天,余娘特意多买了一点茱萸来让赵天傲亲自佩茱萸。 有史料记载,茱萸入药, 可制酒养身祛病。茱萸香味浓, 有驱虫去湿、逐风邪的作用,并能消积食,治寒热。 他房间内的桌子上摆满了一些菊花还有些许瓶菊花酒。 这一日天明时,余娘以片糕搭赵天傲头额,口中念念有词,希望他能够早日康复。做完这些余娘又将五花糕堆得像座宝塔,上面还作成两只小羊,有的重阳糕上插一小红纸旗,并点蜡烛灯。 赵天傲在休息日有睡懒觉的习惯,往往一睡就是五个时辰起步。 众人也都习以为常。 因为是重阳,几人约好吃过饭后一起去登山。 见赵天傲迟迟没有下来陈寻生放下饭碗跑到楼上叫他。 他拍了拍木门朝里头说道:“老赵,吃午饭了。” 赵天傲没有任何回应。 陈寻生又拍了拍红木门。 依旧没有回应。 老陈有些急了,他不断拍打木门嘴里喊道:“老赵!老赵开门啊,你没事吧!” 如此大的动静吸引起楼下几人的注意,樊音墨捷足先登看见陈寻生杵在原地不知所措而赵天傲的房门牢牢紧闭着。 她挥挥手对陈寻生说道:“老陈让开!” 陈寻生靠到了栏杆边上去。 只见樊音墨短暂冲刺过后一脚踹开房门。 第32章 半夏 楠木房门被樊音墨一脚暴力踹开,门外的两人踩着地上的碎木片纷纷来到房内。 赵天傲的房内静如死寂,少年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板僵着身子,迷迷糊糊当中嘴里不断念叨听不大清的一些字眼。 樊音墨麻利地挽开他的袖口伸出三指把起脉络。 脉象跳动迟缓是为缓脉,少年四肢乏冷意识不清,很显然被寒气已经所侵蚀。 “老陈,你先运功以罡气为引续给他周转全身,等我下楼一趟!” 陈寻生果断扶起赵天傲助其盘膝而坐,自己催起罡气如同传内力一般输给病危的少年。 樊音墨急急忙忙下楼与正准备上楼的林心柔险些撞了个满怀。 见樊音墨如此匆忙,林姑娘抓起桌上的三根银针大步上去。 进了房门,只见到陈寻生在帮赵天傲调理内息。 少年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发冷僵硬的四肢也渐渐恢复到正常。 林心柔看准赵天傲头顶的穴位一气呵成地扎出银针。 到底是蔡医圣的门生。 只需片刻之际就让昏迷不清的少年睁开了双眸。 陈寻生双手做收式,此时的赵天傲完全可以自身调度。 “春阳...半夏...秋霜...冬阴......” 少年睁开眼后第一句便是极为难懂的话语。 不过好在林心柔陪在赵天傲身边多年,这话所指是何含义姑娘心知肚明。 “春阳和冬阴我都有,秋霜应该够,只是少了味半夏......” “半夏...半夏...街坊货郎那也许有......” 林心柔见到赵天傲这命悬一线的模样不由得心碎,她抹去眼角泛起的泪光连忙点头,“好!我去去就回,你要等我!” 林姑娘跑出去了,就在赵天傲双眼翻白的前一秒。 陈寻生掐住他的人中焦虑道:“老赵!老赵你别吓我们!” 樊音墨端着一木盆冷水进来。 盆内打湿了一条丝巾。 她将盆放在木桌上三两下拧干了丝巾,少女替他擦拭去脸颊的汗水又将丝巾敷在他发烫的额头上。 散去了一些余温,赵天傲的神识清楚了一些。 他艰难地伸出手抓住陈寻生的胳膊,“老陈...后院有个小炉子在木屋里头,你去同余娘说说...叫她开炉引火...再等心柔来便是......” 陈寻生连忙点头,“好好好,我马上就去,老赵你千万不要有事!” 老陈急如星火地跑开后房内只剩下了樊音墨。 她就这样深深地看着赵天傲,什么也不说。 赵天傲艰难的苦笑了一下,“怎么样,我快挂了你是不是高兴的很?” 樊音墨握紧了拳头,“对,我巴不得你死,这样我就不用还你那两万钱了!” 少年摘下了手腕上的黑丝绿珠递还给樊音墨。 少女皱了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这本是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了。” 樊音墨不知出于何种感情笑出一声,“拿回去,这钱要是真还不了你恐怕我这辈子都睡不踏实。” 赵天傲翘起嘴角,“你方才还说巴不得不还呢。” 少女有些好气,可想到赵天傲有病在身不便下手只能气道:“你这张嘴!难怪没姑娘喜欢你!” 赵天傲笑了又笑,他渐渐地合上了眼,“我睡一会,放心,你那两万钱没还我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榕花街上,货郎占着地摆出清一色的货物。 当中,有一位货郎最为显着。 其余人总不断吆喝敲锣拉门客,唯独他只是将摊位和货物摆放整齐,既不叫也不喊,自个坐在马扎上玩着孔明锁。 林姑娘小喘着气找到这位货郎,她解开钱袋拿出两枚“鸿业”币,总面值有着二百钱。 “货郎先生,我想要两斤‘半夏’!” 货郎斜睨了林姑娘一眼,言语之间尽是冷落道:“要半夏?你个姑娘家家的知道这是什么吗?” 林心柔语气恳求道:“先生,我需要两斤‘半夏’来救人性命!” 货郎低笑,“抱歉姑娘,我这没有叫做‘半夏’的药材,前不久刚被买尽,喏,你要的话找那人要去。” 这货郎指了指远处提着一包草纸的年轻人。 恰逢此时,这位年轻人闹着肚子已是痛苦不已,他将药材放到了肉贩子的案板上便奔向了最近的茅厕。 林心柔干巴巴地看着这捆药材,她一双纤纤玉手攥紧了雪白的衣裙,姑娘一狠心,趁着周围无人注意抱走那份半夏跑开。 ...... 玉树苑大堂内。 赵天傲吃尽碗里最后一点饭打了个饱嗝,一旁的菜盘叠起来有山堆那么高,众人个个目瞪口呆。 半个时辰前还是病殃殃的少年此刻已是生龙活虎。 陈寻生更是不禁从心底感叹道:这就是林姑娘吗?在喝完她熬炼的什么汤后老赵身上的伤寒神奇地痊愈了,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以至于众人都毫无心理准备。 先前匆匆跑出门外找郎中的余娘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找到郎中并带回来时赵天傲痊愈的差不多。 但以防万一,余娘还是让郎中给赵天傲瞧瞧。 郎中是个动作慢吞吞的老年人。 这位郎中诊完后缓缓收回那只干裂的手开口不紧不慢讲道:“赵公子的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节律均匀。依老夫所看身体并无大碍,还请几人尽管放心。”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余娘拍了拍胸口舒出一气随后又往赵天傲的碗里加了一大勺饭。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有种饿叫做妈妈以为你很饿。 余娘看到赵天傲恢复过来开心都来不及,她对赵天傲讲道:“多吃点多吃点,你看你这几天都瘦了。” 不管你过的有多尽人心意,在妈妈眼里你永远都有说不出的苦。 赵天傲一连数日水米未进,现在康复后在饭桌上带着风卷残云之势大快朵颐。 余娘开心地搀扶着郎中一步步走出大门,这时,另一位不知从哪突然冒出的年轻人险些与两人相撞。 余娘拉过郎中后责备道:“哎哎哎,你这孩子,怎么走路这般莽撞。” 年轻人脸上有些慌张的扫视了余娘一眼之后又看向写着“玉树苑”的一块匾接着毫不犹豫的冲进里面。 见有人乱闯自己地盘余娘难免有些生气,她先是怀有些歉意的对郎中急忙说道:“先生,我这边还有事就先不送你了,麻烦您自己回去吧”,随后紧跟年轻人后面警告他立刻停下来。 年轻人似乎屏蔽了一切对外的感知,只剩下一个执念——找到抢走半夏的那姑娘。 他穿过大门四处张望着,看到一栋楼,楼下的门正拉开着,于是他跑进客厅,里面连通着赵天傲他们吃饭的地方。年轻人在客厅没找到人便溜进下一个地方,跨过门槛之后众人的目光聚焦到了这个奇怪的人身上。 年轻人心里是又紧张又害怕,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快速浏览几人面孔。 最终,他把目光停留在了林心柔身上。 根据路人的描述来看一定是她! 他有些冲动的跑到林姑娘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对她大声质问道:“东西呢?!我的半夏呢?!” 林心柔被激烈的语气吓到一下,这一下引得场上的两位少年生了一肚子气。 陈寻生怒拍桌子拽过他后赵天傲一把卡住他的脖子,两人连拖带拉的将他丢到客厅里。 余娘此时刚好跑进来,她不断指着那人道:“你你你,怎么乱闯别人家呢?我讲的话又不听,你一个小伙子好端端发什么疯啊?” 看赵天傲和陈寻生正控制住他,余娘又问向两人他有没有干什么。 两人如实回答。 年轻人此刻有些急了,他试着拼命扳开赵天傲的胳膊,双腿用力的蹬向陈寻生。可惜自己力量不如两人,最后一狠心,年轻人忍着被卡住的窒息张开口露出雪白的牙齿一口咬定赵天傲胳膊。 赵天傲大怒。 “还敢咬我?!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老陈!” 松开胳膊和双腿后年轻人下意识的也松开了嘴,还没说上话陈寻生一拳打到他肚子上痛的他直不起腰,赵天傲捏住他的脖颈锁住他的左臂将他摁在客厅的那张桌子上,余娘不知从哪变出一只“痛改前非鞋”递给老陈,老陈绕到他身后,举起拖鞋狠狠地抽向他屁股。 老陈用上全身力气大力抽着那圆润的臀部,抽打声“啪啪”作响。 “打打打!好啊,话该你!打!” 余娘为两人打着气。 听到惨叫声,膳堂里的两位少女掀开布帘从里面走出。 “啊!啊!啊!半夏!我的半夏!啊!” 林心柔看这人被打的这么惨又说着什么半夏,她的心底深感愧疚,于是林姑娘叫停了两人。 年轻人被打过一顿后显然老实了很多,他娓娓道来这场闹剧的起源。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了吧?” 众人默不作声,余娘抽出一张靠凳客气道:“是这样啊,来,我们先坐下别老站着。” 但看到年轻人在用手揉着半肿的屁股,余娘又尴尬道:“算了,你还是站着吧。” 年轻人倒吸一口气对林心柔问道:“既然你们知道事情经过了,那姑娘你可否把东西还我。” 林心柔有点为难道:“这恐怕……不行。” 年轻人又有些激动,可看到自己面前的两个“门神”睁大眼睛盯着自己,只能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悲痛的问道:“为什么呢?” 林心柔双手握虚拳搭在两腿之上,她微微攥紧双拳难堪道:“因为……被吃了。” “什么?!被吃了?!” 年轻人震惊的大声讲道。 “门神”们使劲的瞪了他一眼,年轻人有点害怕,他换回刚才的语气又问道:“姑娘 ,东西被谁吃了?” 林姑娘看向赵天傲。 赵天傲领会后不客气的讲道:“我,怎么了?” 年轻人挠了挠头,带着点惶恐接着问:“你吃完之后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 赵天傲点点头说道:“嗯,把我很严重的伤寒治好了。” 年轻人听到后一下高兴起来:“看吧,半夏的功效就是好。但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帮了你们一次,不知兄台可否……” “有话直说。” 年轻人叹了口气讲道:“唉,那我就直说了吧,别燕山的‘论剑大赛’即将在燕峰山庄脚底下举办,我原本是打算凭借这些半夏巩固神元参赛争光,鄙人爱好剑术却在前不久伤到自身经络气海,若是有‘半夏’为药自然能够痊愈。” “只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唉。” 赵天傲听后皱眉道:“所以,你是想让我替你参赛?” 年轻人宛如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 “我的半夏既然在冥冥之中被你吃掉,那我俩的缘分也便开始,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做那种狼心狗肺之徒。” 年轻人十分诚恳的求着赵天傲。 赵天傲不是不讲人情的人,只是这种事他根本心有余而力不足。 剑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他拿什么和别人去比。 只是不去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说不过去,要是拒绝了以后还怎么维持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评价。 病刚好就摊上这破事,赵天傲的头又开始痛了。 权衡了一会后少年重新抬起头来说道:“行,我可以帮你,但我先和你说好,首先我不会剑术也没学过,没有什么把握。其次,造就这个局面你也有自己的责任在,我们都是不知情的,不可能一昧买单,所以要是有什么奖赏还请对半。” 年轻人思索一番终是点点头。 “再三,麻烦你安排一下这一路上的行程和其它费用。” 其实赵天傲原先是无打算提出第三条,但奈何自己这段时间养病一直碌碌无为,手里的钱财可能支持不了自己返航。 提出第三条也是为了让对方拒绝自己,这样好两边都说的过去。 只是没想到这个要求竟被一口答应下。 陈寻生在双方交谈结束时举起手,很积极的说道:“我也去我也去!” 两人投来疑惑的目光,陈寻生说道:“我会剑术啊,我可以指点老赵也可以做个军师。” 年轻人表示没意见。 这时,林心柔也举起了手。 赵天傲不解。 林心柔故作怨道:“这怪你个,每次出一趟差事都受不轻的伤,我若是这次不跟着照顾你怎么行。况且,此事因我而起。” 赵天傲看向年轻人,后者点点头,带个会看病的过去也不算坏事。 这时,一直沉默的樊音墨也缓缓的举起了手。 众人看向她。 “那……你们都去了,我也跟着去呗。心柔姑娘家的一个人很多地方不方便又不安全,我怎么也得和她一起吧?” 年轻人竺杜康给赵天傲留下一张字条让几人于半旬之后到地点汇合,在此之外务必去学府找到师长拿到“出行令”。 学府向来不管学子们的去向,除那些长日不在之外。 学子拿到“出行令”前需承诺在踏出灵榆岛那一刻起所干的一切事情无论好坏皆与学府无关,且必须同意不得故意打着学府的名声和旗号做伤天害理之事。 出发前要注明何日回学府,若是长达一旬,需要定期签发信笺送至学府。 有破坏公约的学府会将其纳入“待令”之中同时离歌楼会追捕并就地制裁此人。 灵榆学府离歌楼成员数量庞大,四字宗门的宗长及其弟子们各有所长,所以那些外逃或是违反公约之人可谓插翅难逃。 这些东西看似限制了学子们,可在某些方面又起到了保护学子的作用。 赵天傲等人也是在将来某个时间段见识到了学府言出必行的准则和离歌楼强悍的实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33章 出行 “准备好了吗?” 两位少年站在院落迎着刮起的冷风倚仗着木剑。 “嗯。” 秋风瑟瑟,吹动年幼时的武侠梦。 “那我来了。” 左侧的少年翻了个剑花。 “来吧。” 右侧的少年招架起木剑。 陈寻生拿着木剑骤然发力,一剑刺向赵天傲胸口。 为了到时的试剑,陈寻生特意给赵天傲喂招。没想到的是后者悟性极高,经过几天的努力下来,刺、劈、挂、点、崩、云、抹、穿、压等一些最基础的招式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 但陈寻生还是故意放慢了出剑速度以防伤及到他。 赵天傲聚精会神挂出一剑格挡下进攻,随后一个扫剑反守为攻。陈寻生扎起剑来巧妙化解之后手腕放松,紧接着使剑尖向下啄击。 虽然两人看似打得有来有回,实际上在陈寻生眼里赵天傲是破绽百出。 不过对于一个新人而言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很厉害了。 双方就这样在内院里斗了一下午。 赵天傲的木剑被打落在地,胜负已分。 少年嘴角的笑容荡漾开来,“不错啊老陈,没想到你的剑术这么厉害。幼时我曾见过一些剑修名流,只是大多都是些拘泥于形式的家伙,真打起来要是没了剑估摸着得好好想想该葬在哪里。” 陈寻生收回木剑后伸出左手拉他站起,他像个受到夸奖的孩童一般洋洋得意道:“那是,怎么说我的本领也是师父教的,师父开的第一堂课便教我剑修不得拘泥于古板的剑法,人剑和一,无我忘我才是最高的境界。” 赵天傲揉着发酸的肩膀又问道:“说起来,你们门派的弟子每日都是这么过下去的?” 老陈回答道:“也不全是,还要练罡气,像我除了这些还要修星象。” 这种日子对赵天傲而言简直就是噩梦,光累不说还没有自由,整日待在一个地方不让出去。 他是向往自由和新鲜事物的人。 “不枯燥吗”,赵天傲问道。 陈寻生淡然一笑道:“其实习惯了也还好。” 两人收好木剑,有点愣头愣脑的那位少年肚子传来一阵交响乐,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赵天傲抹去劳累的如豆粒大小般的汗珠慷慨道:“走着,去街坊逛逛。” 这对破烂兄弟一个平日甩着断棍一个往常舞着断剑,能凑在一块就好像上天安排的一样。两人有缘,聊的开,又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这样一段友情实在羡煞旁人。 两人走到街上,寻着味来到了卖板栗的店铺。 这里的板栗颗颗饱满香甜,软儒可口呈深棕色,油光锃亮,皮脆易剥。 掌勺的炒完一锅取出两份草纸包好装满递给少年,刚出锅的板栗冒着腾腾的热气,吃起来唇齿留香。 少年们边走边吃,一路逛着来到翠湖旁。 说来也怪,这翠湖的荷花一年四季都开放着,或许是因为在灵域,其余花朵果实也都不受自然约束,这便造就了灵域生态繁荣昌盛的景象。 翠湖中央有个小亭子,两人细细望去发现有位亭亭玉立的女子正坐在石椅上,女子穿一身青色衣裙,簪发,身材纤细。 凭借多日的相处,两人光看背影就认出这宛如神仙下凡的女子就是玉树苑的林心柔。 少年们来到湖心亭上瞧见她静静地望着水中争抢鱼食的鲤鱼,这些水底下的鱼群似乎感应到什么,一只只花白相间,青色,红色,黑色各种各样的鲤鱼在底下扎堆。 此时,一只白鹤亮翅落在一旁突出一角的石块上。 已是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照射下来,落在翠湖上倒添的波光粼粼,整个画面宛若一副绝美的画。 仔细看去,白鹤在水中居然有两个“影子”,加上本身,只见一黑一白一灰三道影矗立着。 “对影成三人”,古人诚不欺我,几人见到这一幕幕看得是如痴如醉。 白鹤看鱼群,三人看白鹤,岸上的人又在看三人。 林心柔回过神来才发现身后站着两人,她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问道:“如何?今日可还有长进?” 赵天傲也不臊的自夸道:“再加以些时日,恐怕别燕山以后要姓赵了。” 林姑娘扑哧一声笑出,“说这种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陈公子你同我说说天傲他究竟向你学的如何了?” 陈寻生有些犯难,他挠了挠圆润的脑袋瓜睁着乌黑的双眼请示般看向一旁的赵天傲。 少年耸了耸肩。 于是陈寻生将一切如实相告。 林心柔一边听着一边温婉点头,窈窕淑女大致讲的就是林姑娘了。 闲聊之际,陈寻生突然想起先前困惑良久的问题,借此机会,他开口问道: “林姑娘,前一阵子老赵病危念叨的‘半夏’究竟是何物?” 林心柔细声道:“半夏?这是一味较为罕见的药材,属阳性,有着强烈的活血功效。陈公子莫不是想要这味药材?” 陈寻生摇头道:“非也,只是我听老赵昏迷中一直念叨着一些字眼,而后那位唤作‘竺杜康’的公子跑来玉树苑闹了场闹剧这才疑惑。” 赵天傲略有尴尬的咳了咳。 说到这里自己心底始终对其有些愧疚,毕竟此事因自己而起,心柔为救自己抢走了别人的药材,人家找上门来自己非但出手伤了他还与其提出的条件讨价还价,别的不说,在这点上赵天傲确实处理的不太妥当。 林心受陈寻生这么一点拨突然想起什么,她询问道:“对了,你的丹药......?” 赵天傲遗憾的摇头。 “都用光了,炼制要花七七四十九天,不然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让你把这四味药材熬汤,老实的说,我也在赌。” 少年苦笑一下。 两人所讲的丹药便是玉虚丹。 这丹药以春阳,半夏,秋霜,冬阴四种灵域独产的草药为引,搭配琉璃粉和虎脂用特殊的方法调剂中和再放炉鼎凭文火炼制四十九天即可告成。玉虚丹为赵天傲一人琢磨研究所成,即便是秘方泄露少年也敢保证灵域再无第二人能够炼制出此丹,这是因为少年还特意隐瞒了一种药材,最为重要的一种! 半旬时间转瞬将至。 清晨,四人轻装上阵来到事先约定好的渡口,年轻的公子已在此地恭候多时。要说他也是客气,早早地便联络好了船家,一路上更是热心的招呼几人。几人见他热情,便也敞开心扉交谈,双方渐渐熟络起来。 从零榆岛到别燕山需要穿过公海再行驶一大段路程。 客船足足行了一日半才到达别燕山的渡口,几人下了客船后竺杜康找来两名御者驾着马车又赶了近一日的路程。 来到别燕山后众人不难发现最为活跃的陈寻生整日里一言不发,只是深深地看着窗外的景物。 到底是自己的故乡,是养他长大的土地,老陈这会难免思乡心切。 赵天傲问陈寻生是否要回一趟师门,自己可比试之后再来寻他。 陈寻生明白赵天傲的好意却一口谢绝。 怎么会不想回家呢?只是他现在明白了师父为何要让他下山历练,除了锻炼心境以外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明白自己一生究竟想要追求什么。 寻生,寻生,老祖是想让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孩子寻找到他生命的意义。 三过门而不入,老祖若是知道老陈有这般变化一定会倍感欣慰。 先前说过别燕山由众多门派分别管辖各自地带,这会,在零零散散穿过各大门派的区域后来到别燕山北部,也就是论剑大赛地点——燕峰山庄。 赛场并没有在山庄上搭建,就连山脚也不见踪影,但这并不是说试剑赛没有赛场。 还有三日试剑赛即将举办,上书报名时间截止翌日戌时。 带头的竺杜康和几人脚跟不着地的在人群里推搡着,上书还不着急,现在最大的难题是该去何地投宿。 果不其然,里里外外的客栈全都被来自五湖四海的侠士占满。 正当众人发愁之际,竺杜康深思熟虑后做了个重大的决定。 只见他独自去往一间古玩铺,店铺里的老板慵懒的躺在竹椅上。 他双眼微眯打量着眼前这人,随后懒洋洋的问道:“有事?” 年轻的公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土黄色的板戒亮给老板看了一眼又急忙塞回去,老板冷笑一声后慢吞吞坐起身来,他招招手示意年轻的公子过去。 片刻之后,那老板将东西用粗布卷好后锁到柜子里意味深长的笑着,而年轻的公子离开后手里多了张信纸。 他将信纸塞好后小心翼翼拿出那枚板戒又看了一眼,然后再次急忙塞回。 年轻的公子踏出店铺的那一刻又来了位长相成熟看似稳重的男子。 老板依旧是懒洋洋的样子。 可这次他却说道:“随便看看瞧瞧,有当的当,想买的买。” 就这么一来一回的工夫,年轻的公子安排好了几人的住所。 接下来的时间,几人找了个客栈坐在楼上。 五人随便找了张散桌,趴在一旁的木栏杆上往下看一眼望尽车水马龙的街道。其它的散桌上也是坐满了人,或许是氛围的关系,总觉得这里的饭菜尝起来要香很多。 论剑赛将至,燕峰山庄的地盘上这两天人员流动出了奇的大,一眼望去不难发现仗剑行走的江湖中人,这些人想必也是来凑个热闹。 也有一些聪明人在楼下摆起摊位贩卖一些药材,跌打酒,干粮之类的东西发财。 有位圆脸浓眉的壮汉走到卖雄黄酒的摊位上看了看满满一车的酒坛子又蹲下身来闻了闻开封的酒。 酒香四溢,一下激起了壮汉的购买欲望。 他对卖酒老翁问道:“老头,你这酒怎么卖啊?” 老翁笑呵呵道:“这一小坛子卖三十,后面的卖七十,客人可以先喝上一点,若是觉得不好喝不买便是。” 壮汉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哪来这么多事,给我来上两坛后边的。” 老翁从车上取出两坛子来,用绳子绑住递给壮汉。 壮汉接过酒后付了钱就离开了,可没过多久壮汉又怒气冲冲的绕回来。 他将那坛子砸向推车上其他酒坛子嘴里恶狠狠道:“让你坑老子!让你坑老子!”老翁不知所措,但见自己酿的酒平白遭人霍乱立刻求饶起来。 “好汉快快停手 有什么事和我老头子商量商量。” 那壮汉一边砸着酒一边骂道:“我呸,现在到这惺惺作态,我问你,给老子卖的酒里掺点苍蝇几个意思?” 老翁一时哑口无语,按理来说自己酿酒一辈子不可能出现这种错误。 壮汉叉腰道:“不说话?那就赔钱!” 说完自顾的上前去抢老人的钱罐,如此大的动静难免引来群众围观。 老人真是欲哭无泪,他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人是来讹自己的,他便死死抱着钱罐不放。壮汉见老人态度这般坚硬脾气不打一处来,他抓起老人将他甩飞出去。 老人哪里经得起折腾,落地后便疼的不能话语,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钱罐里头的钱洒落一地,壮汉上前去捡。 人群中有一人喊道:“苍蝇是他自己放的,我看到了,他想讹人。” 壮汉停下捡钱转过身来大声问道:“谁说的?!” 讽刺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人群缓缓让出一个位来,一个瘦弱黝黑的少年似乎是有意的被指认出来。 壮汉大步向前推开人群后一把扯过那人衣领瞪着他问道:“你再说一遍?!” 少年焦躁不安,他把目光投向众人祈求有人帮助自己,但他看到的只有众人怜悯的目光和冷酷的眼眸。 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你……你自己干的……都是你……” 少年颤抖着身体支支吾吾控诉道。 壮汉勃然大怒,一拳打向少年脸颊,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拳,随后把他高高举起扔向酒坛堆。 酒坛破碎一地,锋利的瓦片带着辛辣的酒刺进他的肌肤,扎进他的心里。 这让少年的心情感到无比的复杂。 壮汉将少年拉起来又将他放倒,少年一次次的砸向地面,脸上,身上,全是血。 这群人在那里看着,就干看着。 一位年近花甲的中年人两鬓带有些许白发,穿着破烂,头发乱蓬蓬的,看着一副邋遢样,就连身上都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醉酒味,那人长有一张国字脸,留着两撮灰色胡须正从远处走来。 他手里拿着个木酒葫芦一边喝着一边问起这场闹剧,行人简单几句把事情描绘出来。 这人冷笑一下,接着抓紧酒葫芦暗暗发力,正打算上前制止这般暴行。 可这时,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站在人群中和壮汉对峙起来。 第34章 闹事 话说街道上壮汉买酒一事闹得里外皆知,街里街坊的人通通上去围观。本能的出于好奇,赵天傲一伙人从饭馆楼上俯瞰下来。 这充满江湖气息的小地也多少藏着些江湖人士在。 本以为这群人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结果到头来一个个都缩着脖子看热闹。 后来终于有位正义人士肯站出来当面指责问题。 然而这番行为却换来他人的冷眼旁观和暴徒的报复,众人无一不感叹人心薄凉。 这一切都被楼上几人看的一清二楚。 隔壁散桌坐着位面如古铜的男人,他音色沙哑的感慨道:“唉!这世上,做好人难啊!” 说罢一饮而尽碗中的米酒。 又一名高鬓盘发,点着花钿,穿着花哨的妇女一边摇着手中的团扇一边附和道:“这年头,别人不害你就不错了,竟然还有这种傻人想着帮别人。” 视角切换到少年们的身上。 少年永远都是青春又热血的,敢想敢做,爱憎分明。 赵天傲看着眼前一幕幕并记在心中,他对着陈寻生问道:“老陈,你怎么看?” 陈寻生愤慨道:“我单纯的看下面那人很不爽。”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一下,紧接着同时翻过木护栏从楼上一跃而下。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壮汉举起拳头正欲朝跟前那个柔弱的少年挥出,突然,他只感到右臂动弹不得像是被什么东西钳住了。 壮汉转头过去发现是一名矮自己半个头的小鬼。 壮汉试图挣脱开束缚,但对方不但没有让他得逞反而加重了气力。 壮汉隐隐感到不妙。 “撒开!” “我让你给老子撒开!” 壮汉左手握拳轰出,蓝装少年推出一掌。 这推出的一掌带着灵力,这对普通人来说根本难以承受。 只听壮汉一阵惨叫,刚才双方交手的瞬间受到灵力突然的波及使左手各处关节发生错位。 赵天傲松开他的另一只手,壮汉捂着左手呻吟着。 再看刚才的瘦弱少年,两人交手之际,陈寻生使出“天璇”把他带到安全地。接下来的时间,该轮到两人上场教训这个恶徒了。 陈寻生特意收回黑剑和灵力,他摩着拳脚跃跃欲试。 不可预料的一幕出现在众人眼前,先前身着碧蓝色行装的少年随意找到了空处站着,腾出的地方恰好是另一位少年仿佛把这个机会完全让给了老陈。 老陈虽说没用上灵力和黑剑,但自身的实力也是实打实的比拼出来,万不是像围观看客那般只会些三角猫工夫的。 壮汉是越打越迷糊,他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何眼前这个没自己高也没自己结实的小子能做到光攻击不防守还毫发无伤。 再看自己,仅仅是五个回合下来就被打成了猪头。 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壮汉见差距悬殊便动起来歪脑筋,他抓起几个破酒缸砸向陈寻生随后拔腿大步跑开。 可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又怎么会知道赵天傲其实早就料到了这一步才特意封锁住他的后路。 少年甩出右手,苍蓝色的灵气在手中骤然散去,一根上下布满刻纹,顶端宛若打折一段的石棍赫然出现在他手中,赵天傲将与琅轩架到脖子上后大摇大摆的拦住了壮汉的逃跑路线,只见少年抬眸冷冷地问道:“怎么?闹完事情就想跑?” 壮汉急忙站稳住他那两百斤的身子恶狠狠的瞪了周围人一圈。 那表情仿佛在说:都给老子让开! 路人们先是被他吓的往后缩了一缩,但转念一想,这里还有两名高手在这,量他也不敢造次。 想到这里,路人们的身板硬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不约而同的又朝着壮汉瞪了回去引得壮汉一时间有些心虚。 他吹胡子瞪眼的吼道:“识相的都给老子让开!撞伤撞死老子统统不管!” 赵天傲接着嘲讽道:“欺软怕硬,胡作为非,你还是等着和山庄的人说去吧。” 壮汉心急如焚,他高高举起一个偌大破酒缸朝赵天傲跑来。赵天傲迎面而上,壮汉朝着他的头顶将罐子砸下,少年一个侧身躲过之后抓住空挡的瞬间抬起右腿踢向他的屁股。 壮汉失去重心往前倾倒。 赵天傲又伸出石棍拦住他不让他摔跤 ,随后顺势将他恢复平衡。壮汉扭过身躯往左砸出手中的酒缸。 少年蹲下身像之前那样架着石棍华丽的旋转一圈。 石棍横扫壮汉小腿,壮汉摔了个屁墩,他拿着的破酒缸也砸到了自己。 “好!” 路人们纷纷为这大快人心的行为鼓掌。 壮汉接连两番被羞辱已是狂怒不已,他发了疯似的扑向赵天傲试图借助体型的优势牢牢抱紧他。 赵天傲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一脸从容的看着这满脸横肉的“肉球”,正当壮汉以为自己得手之时,陈寻生突如其来的一个飞踹打破了他的幻想。 一个两百多斤的人此刻痛的捂着伤口宛如襁褓中的婴儿趴在地上大哭。 若非在场的人员都一五一十记清这一幕,旁观者说不准会铁了心的以为两少年才是罪人。 掌声雷鸣不断。 人群中走出五人,这五人个个气宇轩昂,右手持剑,宽袖 ,都穿着翠绿的衣襟,挽髻束发,正是燕峰山庄的弟子。 为首一男子右手拿出一块色泽暗淡的令牌亮给众人说道:“山庄查案,请你们配合。” 赵天傲,陈寻生,壮汉,卖酒翁还有见义勇为的少年就这样被五人带去山庄。 人群丛中那拿着酒葫芦的老汉把目光停留在赵天傲的背影上看了一会之后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便喝起酒离开人群,老汉双眸的那一抹异光也在无人知晓之时如现出般默默散去。 两位少年被门派弟子带走,客栈上的两位姑娘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可这毕竟是别燕山的燕峰山庄,不是零榆岛的零榆学府,樊音墨等人在此可谓人生地不熟,她们只能在两人被带走之后一路静静地在后面跟着。 几人一路跟到山脚处,山脚有两位守着山门的弟子。 到了这,几人站住了脚步藏匿于巨石之后,她们知道,接下来自己能做的只有等。 赵天傲他们走了不知道多少台阶,直觉双脚略微有些发麻,最后在几人的带领下终于来到半山腰。 这座山唤做“燕峰山”,山很大很高,有两处山峰凸起来,远看神似燕尾故得此名。 那两处山峰高耸入云,完美的像是一条腾飞的巨龙。 燕峰山庄设立在两处山峰之下,平日里众弟子和师长居住在山庄中。 而那神似燕尾的双峰一处用来关押管辖之地的罪人,另一处据说是当年燕峰山庄庄主得道圣地,现用于师尊长们和个别关门弟子的修炼。 那些弟子们之所以将几人带到半山腰是因为半山腰有一处类似县衙的小宅院。 小宅院不大,里头办差事的人也不多却是雷厉风行。 只见几人进了大堂,先后被叫到一旁的厢房里陈述供词。 厢房里总共有三个位置,分别坐着三个人,最左侧那人记录供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右边那位拿起手中的细毛笔,在画纸上勾勒出供人脸部的轮廓和五官,中间的则询问供人问题。 赵天傲坐到椅子上,中间那位问道:“姓甚名谁?” “赵天傲,天下的天,傲视群雄的傲。” “讲讲你之所见所闻。” “楼上吃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怎么个不平法?” “外头那个恶霸讹人家钱财还出手伤人。” 中间那人听后气场强势的说道:“我们燕峰山庄的地盘自会有我们山庄的人处理好这些山脚下的麻烦事情,你切记下次不可贸然出手。” 赵天傲冷笑一下傲然道:“你们?找你们有用吗?如果不是我们二人及时出手,恐怕人都被打死了。” 左右两边的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中间那人。 那人脸上一青,示意他们接着干自己的事情,随后回应道:“你不是别燕山的?这件事就至此告落吧,还有,以后讲话记得注意分寸,年轻人气血旺盛能理解,但要是不懂人情不讲事故可就麻烦了。” 赵天傲笑了又笑,少年依旧是冷嘲热讽道:“令官大人所讲的到底是人情事故?还是溜须拍马啊?” 中间的令官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将惊堂木重重拍在桌上呵斥道:“放肆!哪来一个不知礼节的刁蛮儿!” 两侧的副令纷纷为少年捏了一把冷汗,左侧一人使劲地朝少年使眼色,意在说着:惹了这位令官大人可没什么好果子吃,赶紧说些好听的话来! 接收到眼色的赵天傲站起了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厢房。 中间那人涨红着脸愤慨的嚷叫着下一位人。 等所有人都问完之后一名长相青涩行动冒失的少年上气不接下气的带着两份刚记录起的信笺跑到山庄。 信笺几番经传最终落到一名七十余岁的古稀老人手中。 这老人姓郑,是燕峰山庄现任三大长老之一。 三长老各司其职,郑长老负责管理政策制度以及处理一些民间琐事。 此时的郑长老正盘腿而坐,书案上堆着一摞摞公文和竹卷,他专心致志的批阅着。 郑长老留着一头灰发,长须,半束发,长脸,穿着精致,看上去十分沉稳。考虑到近几天要举办论剑大赛,在这之前自然不能出什么岔子,以免燕峰山庄日后在他人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郑长老停下手中的笔,看过两份信笺之后匆匆离开自己办公的厢房。 他先后找到其他两位长老汇聚一厅共同商量着这件事。 其他两名长老分别是谢长老和鲁长老,谢长老已是八十有余,留着花白胡须,混元髻,一袭素衣,面相和蔼,看着仙风道骨。 另一位鲁长老则与之相反,鲁长老五十余岁,挺着个大肚子,满脸腮胡,红发,一张脸更是又大又圆,面相有些凶狠。 这两名长老分别管理招募训练弟子和钱财领地治理。 鲁长老盯着几人的画像又看过供词后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愤愤道:“就差这么几天了,还不让人省心!” 倘若这件事情没有处理好,到时候传出去丢燕峰山庄的脸面的同时还会影响到新人弟子收入情况以及其他门派对自己的交情,也难怪郑长老要找来两位一起商量。 谢长老说道:“这人偏偏挑在这个时间段挑事给我们带来一个很大的麻烦啊。郑师弟,你觉得呢?” 郑长老面不改色道:“严肃处理。” 谢长老表示认同又问向鲁长老:“鲁师弟的看法呢?” 鲁长老骂道:“我恨不得再教训这个家伙一遍。” 几人三思之后认定必须给这鱼肉乡里的恶霸给予最为严厉的惩罚,至于那见义勇为的少年们自然得加以奖励安抚,而卖酒翁也会得到相应的补偿,如此一来,此事也算办理妥当。 郑长老叫了一名弟子后按照几人的意思吩咐了下去。 事后,鲁长老拿起剩下的肖像图再次端详起来。谢长老见他看的入神便疑惑道:“鲁师弟看什么呢?” 鲁长老将其中一人画像摊开,指着他问向其他两人道:“师兄们有没有觉得这小子很像一个人?” 众人不解。 鲁长老叹了一口气然后用他看起来粗壮的手掌遮住了那少年的下半张脸。 两人细细看过之后大惊。 郑长老捋着自己灰色的胡须一言不发,谢长老自言自语疑惑道:“这孩子……怎么会来这里?莫不是来参加这次的论剑赛?” 鲁长老调侃说道:“这小子,和他爹年轻时真像,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作风和讲话也这么像,这名字还真是让他起对了。” 郑长老这才开口道:“好了,管他是来干什么的。有句老话说的好,到了我的地盘,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我们目前最需要担心的是不久后的论剑赛不是吗?” …… 赵天傲等人在大堂里等了十分钟左右收到通知自己和陈寻生可以先离开。 而壮汉,卖酒翁和另一位少年则被一路护送到山庄上。 两人跟着弟子下了山发现竺杜康等人山脚处等着他们。 几人上前去,林心柔关切问道:“你们没事吧?” 赵天傲耸了耸肩,说道:“没事,一场闹事罢了。” 第35章 上书 翌日,竺杜康清晨叫醒赵天傲和陈寻生随他上书参赛。 上书处位于小镇最为宽敞的路口,十分醒目。一张长桌坐着五人,正如赵天傲所想的那般,这群人个个都是山庄弟子,此刻正奋笔疾书记录着试剑赛的选手。 还未吃过早饭的两人找了家外摊坐在外头,竺杜康热心肠地自个站在长队之后等着上书。 赵天傲叫来小二要了两碗水饺外加两碗豆浆,最后还加了张油饼。 油饼是给竺杜康准备的。 要说环境,别燕山的风景自然没得说。 天才刚蒙蒙亮,空中的小半轮紫阳在一道道朝霞背后宛若撑开了一匹无际的流云绸缎。 剑修气修纷纷约上三五个好友跃上高楼盘膝就坐,清晨的紫气乃是武学一辈练功大补之材。 到了晌午,环着云层的高山自是最为惹人眼。 拔地而起的群山一座挨着一座,这些山拔地参天,直上青云,有的断崖削壁好像有谁用巨斧砍去了一半,险峻直立。 夜晚,山脚下的街道张灯结彩,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群星。月牙是戴着一层面纱的美人,躲在云层之后娇羞地看着路边的游子。 别燕山人杰地灵被堪称为“武学圣地”,每个时间段总会涌现一批天之骄子。 例如此刻正坐在两人对桌的一位姑娘。 这位姑娘长得十分精致,说是活了的瓷娃娃也不为过。 正在吃面的她偶然间抬头瞧见两位朝气蓬勃的少年。 这位姑娘出神地看着两人,许久,她放下碗筷拿起一旁的秀剑径直走到两人桌前坐下。 “两位公子,你们是哪里人呀?” 这位姑娘满眼期待的等待着两位少年的答复。 赵天傲抬起眼冷落地看向她。 姑娘讨了个没趣便又将目光转向陈寻生,“公子公子,你是哪里人呀。” 忙着吃水饺陈寻生这才木讷的反应过来。 正欲开口,赵天傲在桌底轻轻踢了她一下。 “我...额...我们来自昭辰。” “昭辰?” 姑娘眨了眨水灵的大眼,“那地方好啊。” 殊不知,听到此话的赵天傲差点难绷脸上的笑容。 又来了,话说你们这些江湖骗子就不知道换个套路吗?我猜你下一句要说你是南诏来的,因为地远想赚些盘缠回家。 “公子~小女子是从南诏来的人,咱们是异邦好友~爹爹说好友应该相互解难享福,见几位公子有缘我本想待到回去了请两位公子上门一叙,可小女子大意没带够盘缠,只剩这瓶家传的秘方跌打酒,不知公子可否帮帮我这落单的小女子~” 这姑娘讲的是泪眼巴巴惹人心疼。 眼明的赵天傲却是真的想笑。 可听进去的陈寻生一脸严肃,“好!姑娘,这跌打酒多少盘缠?我买了。” 赵天傲大着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陈寻生。 “不多不多,我能回家就够了,只要两千钱。” “好”,陈寻生从衣袖中取出几枚零散的铜币放在木桌,接着又转过头真挚的看向赵天傲,“老赵,我的盘缠不够了,你能借我点吗?” 赵天傲真想掀了这张破桌。 就当这万难之际,一位身膘体肥的汉子挺着个大肚腩朝着这家店面走来。 这姑娘好像见着了瘟神,这会什么都顾不上留下瓶跌打酒便戴着斗笠低下头从另一侧大步离开。 汉子的身后跟着两名小弟,这两个小弟一个比一个殷勤的服侍着他。只见一人为他拉开长凳,另一人把店小二叫来跟前点餐。 再看那胖子,满满一脸的神气豪横。 几分钟后,店小二端来一桌子东西,这胖子估计是把店里的小吃全点了一遍。 其中一个小弟吃东西时无意间的抬头看到了在列队上书的竺杜康。 他在胖子耳边低声几句。 那胖子转过头去也瞧见了竺杜康,他不禁嗤笑一下,言语间全是讽刺的说道:“这小药贩,欠了一屁股债居然还有脸回来,看爷爷我这次怎么宰他。” “龙哥说的好,这人就是不知悔改不认命,他这副贱骨头哪里有龙哥你这般好的气运啊。” “就是就是,我们龙哥乃是赌侠,是豪赌,他那是散尽家产不要命。” 两个小弟接二连三的拍着马屁。 被称作龙哥的那人似乎很享受这些话,龙哥肥头大耳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十猥琐至极的笑。 这一句句话尽数被隔壁桌的两人听见。 越想此事越觉得不对劲的赵天傲趁着龙哥如厕的工夫来到两名小弟面前。 两人警觉道:“干什么?” 赵天傲也抽出长凳坐下,他从绿珠中取出六枚“财兴币”依次平分给两人说道:“我方才在隔壁桌吃饭,听到两位兄弟的豪谈颇感兴趣,不知道两位兄弟可不可以继续分享一点。” 其中一人说道:“什么豪谈,你听错了,走吧。” 赵天傲又从口袋中摸出六枚枚“财兴币”交到两人手中。 两人掂了掂铜币后收入囊中,开口道:“嗯,算你识相。要说刚才所讲之事涉及到两人。” 一人指了指排队的竺杜康,另一人指了指茅屋方向的汉子。 他继续讲道:“这两人是我们赌徒里最着名的人物,只是嘛,我们龙哥逢赌必赢,而他逢赌必输。” “那小子不信命,一直赌,越玩越大,后来欠了一屁股债跑路了。我们以为他打算这样一辈子收手,可没想到这小子不知从哪弄来一些名贵的药材售卖,赚了不少钱。” “只是这小子赚了钱不但没有还债反而继续赌。”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有着共同的志向,靠‘脑子和手’发发大财嘛,因此建立了一个帮会,是什么就没必要告知你了。我们平时只在类似于此次试剑赛的活动出现时所碰面出现,因此没有规定场所。” “但看你这么感兴趣的份上,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有龙哥在少不了你的好。” 赵天傲笑着拒绝便回到了散桌,两名小弟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等到龙哥回来后,这一伙人结了饭钱就匆匆离开。 这时,挨到上书的竺杜康朝两人挥手示意。 两名少年上前去。 只见竺杜康拿着份书纸兴奋道:“来来来,赵公子你只需签字画押即可。” 赵天傲无动于衷。 竺杜康有点不解,少年收好上书纸放到长桌上随后引着他进到无人巷内。 赵天傲松开拉黑脸来对竺杜康说道:“自己说说吧,你自个的事。” 竺杜康疑惑道:“什么事?” 陈寻生提醒道:“我们都知道了,你赌博的事情。” 竺杜康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道:“你们都知道了?” 赵天傲黑着脸对他骂道:“我原以为你当真有这志向难酬,只是到头来你仅仅拿我们当你下注的资本。你贪欲无限,不惜诓骗他人,很抱歉我们不能陪你演下去了。” 说完打算叫上陈寻生一起离开。 竺杜康连忙张开双臂拦住两人,他明白自己这时或许说什么都没用了,但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 他对两个人说道:“我确实是骗了你们,但他们都能离开,你赵天傲不行,不管怎么说我都算救了你,做人需有道德,你不能忘恩负义。” 道德?你一个嗜赌如命的赌徒和我讲道德? 赵天傲毫不客气回应道:“该给你的钱我分文不落还你双倍,让开!” 说罢,赵天傲豪气的从绿珠内取出一枚“红凤锭”甩到他的身上。 竺杜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急忙想着怎样才能留着两人。只见他颤颤巍巍道:“燕峰山庄已经说了,凡是参赛者进入乙等及以上均可按照名次划分奖赏,你还是学府的学子,你肯定需要这笔钱财!” 赵天傲不为所动。 竺杜康欲哭无泪,他来到两人面前跪下抽泣着说道:“真的求求你们了,我其实已经还清债务,逃离的那段时间我明白了很多东西。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赢他唐龙一次,就一次!我要让那个每次都欺负我的唐龙知道被人踩在脚底的感觉。” 竺杜康上前抱住赵天傲的左脚哭泣道:“我发誓!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这次干完后就回去尽孝。以后我就专门干药材的行当,你们帮帮我!” 赌徒的话是最不可信的。 赵天傲依然决定回去,竺杜康站起身抹掉眼泪对两人的背影喊道:“你们不想想看我是为的什么愿意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容忍你们所有人的需求!我已经改过自新,你们住的院子就是我找古玩店的文掌柜租借去,你们大可问问看,我已经打算退出了!” 竺杜康越说越激动,他摸出先前放口袋里的板戒。 “这枚板戒是我们之间亮明身份的信物,每个人的都不同,你们若不信,我把他交给你们,到时你们销毁便是,没了这板戒,我有再多钱财也和他们赌不了。” 两名少年回过身来看向他,竺杜康做了个手势郑重道:“我真的发誓,这次不为钱财只为出气,干完这次我彻底金盆洗手回家尽孝,如若不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发完誓,他又将板戒送到赵天傲手中。 赵天傲拿起板戒看了看,认定后长叹一气,怎么说也算是欠人家的,就帮这最后一次吧。 竺杜康喜极而泣,他再次张开双臂想大大的拥抱眼前的恩人,恩人把他推开,说道:“还是去上书吧。” 竺杜康立马带两人回到刚才的地方填写上书表。 陈寻生特意找山庄弟子又要了一张。 他对赵天傲说道:“听他刚才的话,我觉得这次的比赛应该没那么简单,据说这还是进燕峰山庄额外的一次机会,我姑且给你当个帮手扫清障碍。” 有了陈寻生的帮助,前进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 这让竺杜康很感动,不过,陈寻生说自己做的是为了赵天傲而不是他,其实这些在竺杜康看来都无所谓,只要能出完这口气就可以。 在赵天傲看来,赌博是件不好的事情,尤其是像竺杜康之前那般狂赌,但说到底他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既然人家诚心悔改而且自己来都来了不妨搭他一把,也算是帮他走上正轨。 赵天傲收好板戒,又接过山庄弟子给的一份通知。 回到院子之后,赵天傲仔细阅读起来。 通知上无非写的是一些注意事项: 本次的试剑赛定于廿六号巳时正式开始。 参赛选手需查阅贴榜上张贴的参赛时间,本次试剑赛只许使用剑术,不得使用其他功夫,禁止携带或使用暗器,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违反条规者一律淘汰。 比赛场地将由当日进行抽签决定。 认输,超出场地范围,丧失行动能力即视为淘汰。 进入乙等后待到赛事落幕可去钱庄兑换奖赏。 燕峰山庄众师长弟子预祝选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燕峰山庄三位长老将在乙等起观看赛事) 这份通知主要写的就是这些。赵天傲看完之后把它随意丢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盖好被子继续睡着之前没睡醒的觉。 重要的事情千千万,睡觉占一半。 反观陈寻生,他倒是十分在意这件事,作为星辰老祖的弟子,他早晚有一天会去往燕峰山庄交流学习。 现在,对他来说是个极好的表现机会。 自己要是能进入乙等不但能得到燕峰山庄几位长老的赏识说不定还可以给师门长脸。 陈寻生的小算盘从来都不多,这次难得有点自己的心思。 两位少年休息调养了一日前来备赛,未时,燕峰山庄的弟子终于将首日的参赛名单张贴至贴榜上。 赵天傲挤进去从上往下细细的看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 自己的赛事初定于首日下午第五组,到底几点要看具体情况。 上书的人有四百多位,现在就想打探对手情报显然是不可能的,因此第一场只能真才实干的去比。 赵天傲并不担心,因为他在参赛前还特意想到了一招杀手锏。 况且赛初鱼龙混杂,自己的运气一向不差,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在的。 怀着这样的心情又过了一日终于来到廿六号。 这天的赛事位于地方不大的竞技场,周围满满一圈座无虚席。 北,南,西,东四处还特意设立了一个高档座位,想来是到时给三位长老的。 一位长相成熟,宽额大眼的弟子站在中央运起灵力来进行开幕演讲。 讲了一炷香的时间左右后比赛算是正式开始了,有两位少年各自持剑缓缓从一旁门道里走出。 一声令下,两人冲向彼此。 不过五分钟,胜负已定,这就算完成了第一场。 …… 下午,陈寻生众人坐在外圈,接下来就是赵天傲的比赛了。 伴随着山庄弟子的报幕,赵天傲用力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几分后走上台去。 第一场,输不起。 第36章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伴随全场的欢呼声,赵天傲一步步走上竞技场。 于此同时,少年今日的对家也迎面朝他走来。 两人行至环形场内侧,外圈高朋满座,热情似火地看着即将争霸的两人。 那对家的样子显得十分邋遢,头发油腻腻的,不知道几天没洗。破旧的衣服上全是污垢,一块泥印一块青的。 反观赵天傲身着一袭亮黑色的行装,他挽起密长乌黑的头发,尽显一身英气和傲世之感。 对家上场的时候瞅了赵天傲一眼,然后悠哉悠哉的伸出右手小拇指抠着鼻子。 这番举动显然没将少年放入眼中。 山庄弟子用锤子敲了敲金铃三声,他调起灵力声如洪钟般说道:“时辰已到!丁甲就位!” 这所谓的丁甲指的就是两人目前所在的等级,进了比赛才能顺利划分为丙等一列,丙等中又划为丙甲,丙乙和丙丁,其中丙等位于这一列最高。 宣读完罢,只见那人左手抱剑,话里带着一股浓厚的大碴子味随意说道:“来吧,等啥呢?早点比完早点回家嗷。” 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此人看似平平无奇没准是个隐藏高手。鉴于自己混迹江湖的教训和经验,赵天傲深知自己不可轻举妄动。 对家看赵天傲按兵不动,他皱着眉头又说道:“咋滴?要我来嗷?” 于是他拿好怀中的那把长剑,抽了抽鼻子后讲道:“合着我在这叨愣七咕的,不撕吧下没啥尿性。来了嗷!” 话毕,这个邋里邋遢的人一个箭步上前直取赵天傲。 赵天傲回过神后抽出赛前准备好的长剑架出一剑拦下对家的攻势,随后对家收回长剑,一记下劈攻向赵天傲下三路。 赵天傲当机立断以攻为守,挥着更为快速的长剑挑起剑尖划向那人手腕。 那人竟一时间没瞧出什么端倪,接着手腕上白白被划了一道口子使他的动作变得极为扭曲,劈出的一剑便也被迫打断了下来。 这精彩的一幕被外圈的观众看在眼里,看客们纷纷叫好。 就连场外的陈寻生也是为赵天傲临危不乱而感到高兴。 对家看了一眼往外呲血的手腕惊呼不已,“艾玛,流血了。” 他急忙后撤几步,扯下自己身上的破布包起伤口。然后拿起剑来指向赵天傲骂道:“你这人咋这么虎捏!点到为止不清楚嗷?!” 赵天傲顿时明白,眼前这人完全是来凑热闹的,估计拿不出什么真本事。 想到这,少年渐渐消减掉顾虑再次握紧剑柄拔地而起。 他的攻势越来越猛,对家只能勉强招架。赵天傲刺出一剑封锁他的退路,随后又是弓步下劈打的对方措手不及。 邋遢少年一路直退退到竞技场边缘位置。 他意识到事情不妙,于是调整好架势准备进行反击。 只见邋遢少年对准赵天傲连刺数剑后回身又是一剑。对家虽然展开了生猛的攻势,但他动作单一,破绽百出,毫无章法,赵天傲挥出长剑用力一拨就使得对家的节奏被打乱。 趁着这个机会,赵天傲再次发起进攻。 邋遢少年现在是手忙脚乱,他胡乱的挥剑抵御攻击,殊不知这样的行为反倒让他平平多添了几道伤口。 他明白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吃不消,少年一个翻滚拉开距离,然后他居然跑开了。 众人唏嘘一片。 赵天傲提着剑追击邋遢少年,他的脚力比不上赵天傲,距离渐渐缩短,那人见赵天傲在追自己有些心急。 “你快‘憋’来了!” 最外围一圈的看客们哄堂大笑。 邋遢少年快哭出来了,此时此刻脑袋里是一点应对的办法也没有。 他急忙丢下手中的剑,停下脚步转过身,高高举起手来哭状道:“好了好了,我认输得了吧!我认输!” 坐在场外第一排位置的弟子听到后再次拿出长桌上的小锤子对着一旁的金铃敲击了三声,铃声响彻了整个竞技场,这就算结束了一场比赛。 原先那位报幕的弟子在一侧站起身来运起灵力讲道:“下午丁甲,赵天傲胜,晋升丙等。下一组准备。” 另一侧的几名女弟子正奋笔疾书,编排下一轮赛程。 赵天傲收起剑走上前对那人搭了把手。 邋遢少年悲愤道:“我就来凑个热闹,你这忒狠了。” 赵天傲笑了笑没有太多言语。 那人拿了赵天傲的钱财后便笑吟吟地离去了,走之前还不忘夸奖赵天傲的剑术很厉害,还说以后若有机会再见到,一定再次讨教一番。 赵天傲含笑点头走出竞技场,樊音墨等人正在大门口等着他。 少女递上一竹筒水有些赞赏说道:“行啊,看不出来你挺厉害。” 赵天傲喝了一口后得志道:“那是,我有老陈帮我,胜利是必然的。”赵天傲拍了拍陈寻生的肩膀,陈寻生被夸后脸上泛起微红,他朝着赵天傲问道:“老赵,你刚才比赛时感觉怎么样?” 赵天傲想了想后答道:“还行吧,还有很大的余力,这个势头下去应该能进前乙等。” 事实上,赵天傲还是谦虚了。 陈寻生作为剑道老手,自幼学习剑术,现在已经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对他来说教授他人剑术也不在话下。 名师出高徒,赵天傲在陈寻生的指导下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况且赵天傲想了个主意,他让陈寻生在没有比赛的时候陪自己去附近的酒楼,饭馆,或者是市集等一些人流多的地方。 因为这些地方往往能打探到对家上情报和惯用手段。 也是因此,赵天傲才能在陈寻生的帮助下步步为赢。赛前制定战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要是硬来,赵天傲是绝不可能进乙等的。 当然,所谓的战术仅仅是给赵天傲量身定做的,自己比赛时,陈寻生只需要做到不失手就能博取胜利。 “上午第二组,陈寻生对无名女。” 这是陈寻生最近的一场比赛,他对阵的是一位小姑娘。 那小姑娘蒙着脸面头戴一斗笠,尽管穿着厚实的衣裳却依旧能看出她窈窕的身段。 她将双手背到腰后,微微扭着上半身用着酥酥麻麻的声音说道:“这位公子~人家怕疼,你待会可不可以下手轻点呀?” 看着小姑娘摄人心魄的样子,陈寻生阳光一笑说道:“姑娘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无名女对他又笑了笑,回应道:“好~,我相信你~” 山庄弟子敲了敲金铃提醒两人做准备。 “双方丁甲就位!” 话音刚落,陈寻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手中黑剑砍出一道巨大的剑气逼向方白。 这股剑气比赵天傲先前见过的所有还要大上好几倍,剑气宛如一道野性无比的海浪刹那间将无名女吞噬。她还没反应过来,一瞬间,仅仅在开始比赛的一瞬间就面临着这样大的威胁。 似乎是故意为之,陈寻生砍出剑气时特意往左偏移了几公分。剑气从她右侧拂过,无名女感到窒息,脑子里一片空白。 姑娘失去了意识,两眼一黑倒地。 现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就……结束了? 山庄弟子咽了咽唾沫,结巴道:“丁甲………陈寻生胜……晋升乙等……” 陈寻生收起黑剑,潇洒来到无名女身边。 强烈的剑气吹走了她披着的面纱露出她精致的五官。 陈寻生看呆了。 恍然之下,他一拍脑袋猛地想起先前在摊位上哭得楚楚可怜向自己“求助”的姑娘。 陈寻生怀揣着激动的心将她摇醒。 这姑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遮脸的面纱不知怎地消失不见。 姑娘在慌乱之中起身压下斗笠,像是不愿意将自己的容颜公示于众。她暗暗骂道:该死!断我财路! 陈寻生小步上前,他灿烂地笑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这姑娘略微抬起斗笠瞄了一眼陈寻生,心里想道:怎么是他? 她故作镇定勉强一笑,随后转身欲离。 “哎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这姑娘站住了脚步,略微思索一番丢下一句道:“方白。” 方白? 陈寻生若有所思,看着姑娘大步离去的步伐他双手比作喇叭大声道:“方姑娘!你长得好漂亮!” 这姑娘简直尬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姑娘!我们还能再见吗?” 方白依旧没有回复,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好色之心人皆有之。虽说陈寻生平日总会与赵天傲留意街道学府上百花齐放的美人,但他只是为了心情上的愉悦,老陈是个单纯的人。 可走马观花的陈寻生这次却将方姑娘的背影深深烙刻在了脑海。 这一场比完之后,陈寻生也是名声大噪,当然,当中也有这傻小子“为爱呐喊”的戏份存在。 两位少年一路过关斩将,试剑进行到了第五日。 不知不觉中竟然进了乙等,马上就要进行最关键的一场比赛——甲等赛。 原先竺杜康没想到两人会给自己这么大惊喜,顺利晋升后他那叫一个是欣喜若狂。 他带两人出门买酒买菜,说要先摆一个小型的庆功宴。 一向“饭醉”的两人今天却突然没有兴趣,或许是想搏一搏,争取甲等。 两人越发认真起来。 竺杜康便选择自己逛街买菜,赵天傲和陈寻生则像之前一样继续游行于各处场所打探对方消息。 之前的场所那些两人多次出没,现进了乙等为避免受到猜忌与排挤,赵天傲特意换了一个不常去酒楼。 看客从来不缺,即便抽签抽到了湖泊之上,森林之内,或者峭壁之巅。 人人都想好好观赏这难得的试剑——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为了一个共同的荣誉而拔剑交战。 各地的奇招尽出,看客们纷纷称赞能见此次试剑不枉此生。 到了乙等赛,酒楼的客人多了起来。 两位少年在不常露面的那家酒楼打探消息相比其他地方将会方便很多。 他们在楼下找了张桌子坐到旁边,问店小二要了两壶女儿红和一碟花生米后像往常一样先套近乎然后询问。 店小二简直就是万事通,只要资金到位什么问题都能答出来。 赵天傲付给他几枚“财兴币”向他打听一个叫郭俊的人,这个人就是赵天傲将在前往乙等路上即将对付的人物。 店小二收好铜币,小声将自己知道的信息一五一十告诉两人后离开。 陈寻生在听完此人信息后一直紧锁着眉头,赵天傲很少见他这么认真严肃,过了良久,陈寻生叹了一口气。 赵天傲问道:“怎么?这人很难对付?” 陈寻生往嘴里丢进几粒花生米,嚼着说着:“何止难对付,老赵你还真打不过他。” 赵天傲有些不太明白,陈寻生便将自己的分析一一说出。 “这人惯用雌雄双剑,防守稳健,进攻凶悍且节奏快。他每次出手都能比你多一次进攻的机会,正面应敌,不宜,光做防守,不可。” “按照你现在的水准只能做到单一的进攻或者防守,很难攻守兼顾,而且你还没有剑气的加持。有剑气的剑术与没有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如果你能催动剑气,说不定可以扳一扳手腕,可惜了,唉!” 说到这里,赵天傲心中也明白了。 两人就这样喝着闷酒,过程中一言不发。 突然,赵天傲猛然抬头,他问道:“你是说我和他打的时候打不过他?” 陈寻生点点头。 赵天傲又问:“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不和他打的时候说不定能打过他?” 陈寻生宛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天傲嘿嘿一笑,心中已经有数了。 他给陈寻生倒上满满一杯酒,再给自己添上一杯。 赵天傲端起酒杯慷慨道:“这两天辛苦你了,老陈,来,我敬你一杯!” 赵天傲一饮而尽杯中酒。 陈寻生虽然很懵但也还是跟着喝完了酒。 酒香四溢,两人的位子离门口不远,原先那位拿着酒葫芦的老汉寻着味来到了酒楼。 他看过桌子旁的两人,嘿嘿一笑,上前走去。 第37章 冯老汉 “听说了吗,这次论剑赛前乙等榜单出来了!” “哟,是吗?今年的剑客们怎么样啊?” “今年倒有些看头,场上那是高手如云呐。有一场令我印象特别深刻,一位翩翩公子仅仅用了两三下眨眼的工夫不到就击败了号称‘苍凉第一剑’的熊郭凯,小伙的剑法真叫一个潇洒俊俏!” 两位乡井市民围着一张方桌,高谈阔论这次的赛事。 旁桌的人被这话题所吸引,也纷纷加入了进去。 只见一男子穿着粗布,看似是某个店铺的伙计,他转过身面朝两人兴奋道:“哎哎哎!方才所讲可是名声响彻的‘杨七爷’杨公子?!我还正纳闷呢,怎会有这般好命人长得副好皮囊又操着手俊俏的剑法!原来是小七爷啊!” 另一位风姿绰约,穿着大红袍的妇人舔了舔嘴唇,久旱逢甘的笑着说道:“可不是嘛,这小杨七爷啊不光剑法俊俏,长得也是相当的俊俏。我还听说啊,就没有对手能在他手里挺过两分钟的,若是能会会他那可真是死而无憾。” 最早提出话题的光头嘴角出现玩味的问道:“茜嫂,你讲的是剑术吗?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我可劝你赶紧收手,你可熬死两个男人了。” 几人哄座一堂。 茜嫂急走过来挥出袖子打向光头,她歹毒的说道:“调戏老娘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行货几斤几两!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小七爷身边娘们多,贱骨头,讨不到婆娘!呸!” “哎哟哟,茜嫂你停手,我可受不起你的折腾。” 看着茜嫂对自己这般蹂躏,光头表面上哭喊着,内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巴不得这寡妇再使点气力。 手中拿着酒葫芦老汉没有理会酒楼里人群的打闹和这些琐事八卦,他的目光聚焦在赵天傲桌子上的那瓶女儿红。 两名少年只见他悠哉悠哉的踱步走来接着毫不客气的拿起酒壶喝上美酒。 这样一个疯癫的老乞丐在此胡作非为,赵天傲难免心生不满,他伸手去拦住他的动作,试图给老乞丐一些教训。 只是没想到这老汉虽然目光不在少年们身上却像提前知道的一样摸透了赵天傲的动作。 他张开手任由酒壶掉落又换出另一只手接住。 老汉抿了一口酒,哈哈笑道:“哎呀,真是好酒!” 看着有些本事,不知道是不是花架子?少年冷笑一下想道。 他收起手来推出一掌试探虚实,老汉扭过身来将他的手轻松拍开。 这一动作让赵天傲有些意外,老汉轻声说道:“太慢。” 赵天傲在桌下踢出一脚,试图踢倒圆凳好让老汉难堪。可结果老汉迈出左腿提起几寸完美的卸下力度,他又开口道:“火候不够。” 两名少年有些困惑,这老乞丐难道是来找茬的不成? 陈寻生抓起几颗花生米,调动起罡气弹向老汉。 花生米借助了罡气射出如同弩箭疾驰,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威胁。老汉淡然一笑,在这颗花生米逼近之时倏忽拔出竹筒里的一双筷子。 老汉眼眸闪过一道橙光但立马消失殆尽。 仅在一呼一吸的时间里老汉便将陈寻生丢出的几颗花生米全部夹住。 老汉一边嚼着筷子上的花生一边问道:“罡气,你是星辰派的弟子,有四境了吧?”短短一分钟时间震惊了两位少年五次,眼前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如此清晰的摸透两人。 一旁和光头打闹的茜嫂注意到了这个老汉,茜嫂停下动作,不等陈寻生回答便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我们冯老汉嘛,今儿怎么有这么好的志气肯坐着喝酒了?” 冯老汉瞥了一眼这个扭捏作态的妇女,朝着她吐了一口唾沫星子。 老汉骂道:“我呸,你个克夫克子荒诞无稽的寡妇,还好意思说我,怎么不问问你的小情夫,我前两天可是正儿八经听到了。好端端在那睡个觉还要被你们赤膊上阵的怒吼吵醒,老汉我也真是活受罪。” 众人听的一愣一愣的。 “你……!” 茜嫂仿佛被戳到了心窝,她涨红着脸跑开了酒楼。 其余几人也是纷纷回头干着之前的事,生怕老汉下一个骂的就是自己。 两名少年更是目瞪口呆,想不到这老汉不光实力强连吵架也这么强。 冯老汉继续看向两人,他又抿了口女儿红后对赵天傲说道:“老汉我虽然每天浑浑噩噩的过着,但看人这一块是十分的清楚 。小子,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刚学剑术不久吧。” 赵天傲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冯老汉又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小子这两天的比赛我多多少少也看了两场,没猜错的话你能走到现在估计全靠你身边这位年轻人。” 少年心里有些顾忌了,对方还不知道是敌是友就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东西,要是继续这么下去迟早被他吃透。 眼见自己的问题没得到回答,赵天傲便想着带陈寻生离开这里。 两人起身之际,冯老汉叫住了他们。 他指了指深处的一个座位说道:“看到那个胖子了吗?很神气对吧,想不想看他认怂的样子?” 少年们望去,发现冯老汉口中的胖子正是赌徒唐龙。 唐龙喝完了酒正打算离开这里。 冯老汉自顾自的朝着唐龙走上去。 他跌跌撞撞的样子引起两位下手的注意,两人拦住冯老汉不让他靠近唐龙。 冯老汉一把推开一人大步上前,另一位下手见状赶忙握紧拳头对着冯老汉的头部砸去。 老轻松汉歪头一躲,又流利地抬起右肘往后怼出一击。 下手的胃里一阵翻滚,很快就痛的跪在地上呕吐,彻底丧失了反抗。 先前被推开的那人抄起一侧挂满腊肉的竹竿挥向老汉。 老汉弯腰躲闪,下手又紧接着挥出一竿,冯老汉一脚上去踢飞这人之后解开别在裤腰带上系着的酒葫芦仰天豪饮。 喝尽了最后一滴,他倒量了一下酒葫芦然后笑吟吟的上前问向唐龙:“小胖墩子,老汉的酒喝完了,你不赏点?” “我赏你个大花脸!” 唐龙突然暴躁起来,抽出一个大耳光。 冯老汉侧了个身,右臂挽着唐龙的胳膊,右脚后踢,唐龙一时间重心倾斜。 只听“彭”的一声巨响,这个胖子应声倒地。 冯老汉坐在唐龙身上,用手不断拍着他那张肥脸问道:“你刚才说啥来着?” 唐龙被压的喘不过气,他连忙求饶道:“别别别,大爷我错了大爷,你放过我吧。我请你喝酒,你要啥就喝啥!” “嗯,这还差不多。” 冯老汉起身背对着唐龙,唐龙站起来后觉得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他抢过下手的竹竿对老汉身后重重挥出。 赵天傲喊道:“身后!” 事实上他的担心多余了,老汉有意无意的打了个喷嚏躲过这竿,随后顺起旁桌上的酒壶大饮一口后转身吐到唐龙身上。 胖子被酒水滋了一脸令他感到十分羞辱。 可正想接着攻击时唐龙整个人突然变得呆滞起来。 唐龙那张像木盆一样宽大的脸迅速涨红,老汉指着他说道:“倒!” “嘭”的一声,唐龙摔在了地板上打起了巨大的呼噜声。 其余在酒楼喝酒吃菜的几人是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看着穷酸寒苦,风餐露宿的冯老汉有着这么大的本事。 众人的心情十分复杂,更有甚者因为经常挖苦冯老汉现在焦头烂额,害怕其报复回来。 老汉只是看了几人一眼,嘴角抽动一下,自言自语道:“反应不错。” 他重新回到两位少年身边,陈寻生看到他的本事后大为惊叹道:“哇,前辈你也太厉害了吧,那胖子说倒就倒了!” 赵天傲看到陈寻生这没出息的样子后轻轻的踢了他屁股档一下。 老汉哈哈大笑,热情问道:“想学吗?当我徒弟,我教你。” 说到这里,陈寻生面露难色,他回答道:“不好意思啊前辈……我已经有师父了。” 冯老汉点了点头,毕竟拜师一事自当严肃不可儿戏,这一点老汉心知肚明。于是他转过头来又问赵天傲:“你呢?我对你可是很感兴趣,你小子,不简单呐。” 冯老汉顿了顿,饶有兴趣地等着赵天傲的回复。 赵天傲突然警惕起来,只见他盯着老汉的双眼,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似乎已经说尽千言万语。良久,赵天傲缓缓开口道:“不必了,我有我的打算,老陈我们走。” 陈寻生被赵天傲拉出去,走的时候后者尤其的坚决。 冯老汉望着赵天傲的背影,再次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两人回到了院子,陈寻生问道:“老赵你怎么不答应他?那个前辈挺厉害的。” 赵天傲严肃道:“此人城府太深,阅历太广,分分钟就洞悉了我们,我们摸不透,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陈寻生不解,他说:“可是我感觉他不像坏人。” 赵天傲诫告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我们了解他太少。这么多人里他为什么偏偏挑中我们两个,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陈寻生摆摆手,说道:“老赵你多虑了,可能他只是惜才罢了。” 赵天傲叹了口气,他说:“希望是这样吧,不过出门在外小心点总归不错。对了,下午的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陈寻生眨眨眼,说道:“下午?我比赛不是在明天吗?” 赵天傲情不自禁笑出声音。 “你是真没懂我意思啊。” 黑白装少年更加疑惑了。 …… “你是说,让我,替你参赛?!”陈寻生一句话停顿了两次,反复确认事情的真伪。 赵天傲贱贱的笑了一下,说道:“正解。” “不行!” “我要是这么办了就是蒙辱师门!蒙辱剑道!” 陈寻生义正词严的拒绝。 赵天傲为他沏上一杯茶,耐心道:“也不能这么说嘛,我又没让你‘陈寻生’去比赛。” “不行!反正就是不行!” “先别急嘛,我问你,你是谁?我是谁?” “你是老赵我是老陈。” “错!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谁都可以叫赵天傲,谁都可以叫陈寻生。那么拿掉了名字请问你又是谁?” 陈寻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赵天傲见状赶紧接着说道:“你说我叫赵天傲是因为我告诉你我叫赵天傲,所以你看到我这张脸就会想到‘赵天傲’这三个字。” 蓝装少年催动绿珠取出两张不知什么时候画的画卷。 说是画卷,但也只有简单的一些线条勾勒,即便如此依然能看清所画之人。少年将其中一副挡在自己脸前,他问道:“你看着这张脸,告诉我,我现在是谁?” 陈寻生看了看画卷,说道:“你是……樊姑娘?” 赵天傲又换了一副。 “那我现在又是谁?” “你怎么又变成林姑娘了?” 眼见陈寻生被自己说绕进去,赵天傲躲在画卷后偷偷笑。 笑完之后他收起画卷,告诉陈寻生:“所以说,人们有着刻板印象,认为你陈寻生就是陈寻生,我赵天傲就是赵天傲,是不会变的。” 陈寻生听完赵天傲的话后恍然大悟,他说道:“噢,我懂了,你是想让我变成你的样子去比赛,这样能打赢比赛而且别人认不出来。” 赵天傲拿起柜子上的凉扇,单手打开后摇着扇子闭目点头。 陈寻生心里开始矛盾了,办法是好办法,但到底帮不帮呢? 见其摇摆不定,赵天傲合上凉扇,一把搂住陈寻生的肩膀,认真讲道:“听我的,放心吧老陈,只要你比赛的速度够快,加上我天衣无缝的易容术没人看的出来。” 陈寻生更加犹豫了。 赵天傲又补充道:“难道你不想做剑道史上第一个为兄弟打破规矩的‘蒙面剑客’吗?!” 说道“蒙面剑客”四个大字时赵天傲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一番挣扎下,陈寻生心动了,最终选择妥协。 赵天傲也是很高兴的即刻为他做起了易容,让他提前做好参赛准备。 第38章 狸猫换太子 易容术最早源于自然社会古代的一种祭祀,人们在祭祀的时候,会跳一种舞。 这些跳舞的人们就会在脸上涂抹一种油彩,把自己化妆成神,然后在外面戴上一层面具,这就是最早的易容术的雏形。 后来人们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就通过化妆让自己的面部发生改变,从而使人不能轻易的认出,然后去进行自己想要做的事。 这里要讲起一个故事。 讲的是自然社会(即人类社会)宋代有一名神偷叫做宋四公。 宋四公就是一名精通易容术的高手,他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为生,后来被太守发现,于是太守就命人去捉拿宋四公。 可是当衙役们赶到时,只发现了一名老头,于是衙役们就询问老头是否见过宋四公,事实上这个老头就是宋四公乔装打扮,易容而成的,衙役们竟没有一人认出。 凭借易容术宋四公才能轻松的逃脱追捕。 由此可见,易容术练到极致便可以以假乱真而不被察觉。 自然社会与灵域实际上是相通的,只不过人类身体内的浊气远远不及灵明使们那般浓郁富有,那股气又是牢牢被困无法周转运作,因此在普通人在还有生命特征的时候基本上看不见,找不到也去不了灵域。直至自己死去,浊气没了束缚才会万物归宗回到本属于它的地带,宿灵也是由此而来。 但灵明使们却可以在两界出入自由,灵域的每个地方都有与外界相通的出入的密道。 他们正是从那些地方与普通人类们来往。 久而久之,地面上人类的一些生活习惯,传统文化,服装设计,建筑风格等等元素被先后带到灵域。 但后来自然社会受到战火的摧残,为了秩序和安全,一些能人联合起来封住了两界的通道,现在的灵域是只进不出,已经鲜有灵明使能有本事穿梭两界了。 书归正传,这易容术也是在自然社会兴起的年代传入灵域一直流传至今。 赵天傲帮陈寻生做完易容,对接好一切事项已是午时。 笃、笃、笃…… 有人敲门。 “什么事?” 一个声音从房间里头传出。 樊音墨背靠着房梁柱,双手环抱到胸前,她漫不经心地说:“叫你吃饭,顺便问问下午的试剑准备的怎么样了。” 过了数秒只听脚步声临近,房门被打开。 少女转过身来,先是看到赵天傲那张令他“嫌弃”的脸庞,随后被他房间内另一个身影所吸引。 那个跪坐在小方桌旁的少年也正看着樊音墨,少年不但衣着与赵天傲一模一样,甚至面相也如出一辙。樊音墨见到眼前一幕后十分吃惊,赵天傲便窃笑一下眼神暗示那少年走来。 “赵天傲”站起身缓缓靠近两人,他挠了挠头,问道:“怎么了?不是下去吃饭吗?” 樊音墨更加纳闷了。 原来,赵天傲在帮陈寻生暂时改变了容貌后觉得不够谨慎,于是他又从绿珠中取出一套相同的深黑色行装给他换上并封住了陈寻生的一些气路,这才致使他的音色与外表和赵天傲出奇的相似,可以说现在的陈寻生甚至能以假乱真的取代赵天傲的身份。 若是有人觉得赵天傲是个冷血的莽夫那可大错特错,赵天傲实际上更偏向于用脑子解决问题,可惜拜自己性格和机遇所致,每次都使他不得不动手。真要说起来,不光是琴棋书画,十八般兵器和一些偏术本领少年各是领略一些。 现在的他对这份伪装可是格外自信,他向着樊音墨说道:“樊姑娘你猜猜我和这位谁才是真的‘我’。” 樊音墨一开始身在此山中,毫无头绪,但她凭借自己对赵天傲的了解很快便有了答案。 只见她一拳捶向门前那位的胸口,翻了个白眼无语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让老陈陪你瞎闹!” 赵天傲吃痛,这时轮到他不解了,少年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樊音墨扭头离去,边下楼边讲道:“看出来的,就你那气质旁人学不来。” 少年心有不甘,辛苦了近半个时辰时间仔细做完一切到头来居然被一眼看穿,他不信这个事实,于是拉着陈寻生愤愤下楼后在樊音墨耳旁低嘀咕了几句。 樊音墨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带少年们来到竺杜康和林心柔面前让两人认认谁真谁假。 竺杜康明显犯了难,认识两人的时间不算长,自然没认出。 林心柔看了看两人起初也是一脸疑惑,过了片刻,她开口道:“我认不出来,但直觉告诉我,你应该才是真的吧。” 说罢,林心柔伸出手指指向右手边那人。 赵天傲面露尴尬,而一旁的樊音墨则直接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花这么长时间搞这些有的没的结果到头来被一眼认出!” 赵天傲脸色铁青。 笑够之后,樊音墨拍了拍赵天傲肩头安慰道:“好了,我不笑了嘛。不过说真的,要不是对你熟悉还真认不出来,你说,你这好端端的怎么想起给老陈换张脸?” 其余二人也是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面对众人对自己这番行为的疑问,赵天傲侃侃而谈,说明了一切。 几人内心想法正如陈寻生先前一样:不道德,但确实是个办法,而且够爽。 当然,这最后半句是樊音墨自己这么认为。 吃完了竺杜康准备的大餐后,樊音墨拉上林心柔再次出了院子。 说起来两人这两天比试剑的少年们还要忙活。 第一日,她们做了一整天的看客在场外。 第二日,两姑娘手拉着手在周边逛着,山清水秀,这个词算是彻底让她们明白透彻。 第三日,两人上了茶楼听说书人讲了一下午有关别燕山各大门派的传奇人物以及种种有趣的英雄事迹,其中包括灵域最后一次大战结束后消失的“燕峰山庄庄主”。 第四日,少年只见她们从樊音墨另外一串黑绳绿珠中倒出一大堆东西。 用赵天傲的话来讲两人又进货去了。 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赵天傲会心一笑,此时此刻,他已能完全放下并专心备赛。 当然,目前还需要迈过突破乙等的这道坎。 少年们再一次来到竞技场已然是下午。 赵天傲给自己重新换了套米褐色锦缎直裰,易了个容,再配上他沉稳的气质给人第一感便是某位帝王将相之子前来他国游玩赏目。 这次的试剑抽签抽到的是林地。 山庄弟子念完先词后只见台上诸位先后亮出长剑,慢慢地,缕缕剑意汇聚成一层若影若现的水幕,这水幕挂在空中引得看客们纷纷抬头望去。 林地上的两个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陈寻生上场前喝了一大口水压抑住心底的紧张,毕竟稍有不慎露出马脚毁的不但是自己和老赵的脸面,甚至从某种意义上也给星辰派丢了脸。 他提着赵天傲前几场用过的铁剑,微微颤抖着双腿来到赛场。 郭俊背着双剑蒙着脸面,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无名的杀气,身上多是些粗布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不难看出,此人先前是个浪迹天涯的狠角色。 郭俊并没有小巧眼前这人。 能挺到现在的选手或多或少都有些本事。 他没有讲一句话,只是缓缓拔出背上的雌雄双剑,自始至终眼神不离陈寻生半步。 陈寻生举起手刚想拍拍自己脸庞好清醒几分,却发现有些不妥,于是他该换拍左腿。 随着一声令下,郭俊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的双剑席卷而来。 周围的树木随之剧烈摇晃。 陈寻生一改往常作风,后退数步的同时一板一眼的架着铁剑消极防御。 郭俊招招凶狠,所使的皆是杀人技,陈寻生好几次想催动剑气酣战一番,但理智告诉他万万不可。 雌雄双剑合璧,郭俊朝着陈寻生双肩狠狠地劈下。 老陈迫不得已的架着剑硬吃下攻击。 既然要装,就要装到底。 无论是动作,反应还是能力,陈寻生都在努力贴合赵天傲。 双方兵器碰撞在一起,一时间火花四溅。 那把铁剑本就是凡兵,几番风雨下出现了多出裂痕。 陈寻生的脸憋的通红,他调起灵力,一把震开郭俊。 后者后滑几步后再次发起进攻。 略微探清一点对方实力后郭俊的进攻变得比方才还要凶猛。 这次陈寻生决定转守为攻,他偷偷将灵力灌注到剑身中保证其不在战斗途中毁坏。 他的攻击虽然看着平庸,却招招逼迫着郭俊变换身位走向。 陈寻生看准机会朝郭俊心窝刺出一剑,这一剑却又不得不放出水分来让郭俊识破。郭俊弹开了铁剑,心里第一次感到危机。 他是江湖中人,知道大意不得。 那一剑如果刺的再快些再狠些,恐怕自己根本来不及防守。 好在,对手的实力并没有那么强悍。 害怕的尽头便是愤怒,郭俊眉心一横,眼里的戾气又多了几分。 他拼命舞着双剑,周围形成了一道若有若无的气刃,攻防一体,甚是难缠。陈寻生此刻简直是老牛追兔子——有劲使不上。 他在心中暗暗骂道:可恶!要不是为了老赵,换我自己早揍你个十回八回的了! 骂归骂,想归想,现在就想实现还是不现实的。 陈寻生头皮一硬,迎难而上。 他也挥舞着手中的铁剑,像郭俊一样划出一道若隐若现的气墙,但是很明显,陈寻生的那道气墙并不占优势。 虽然没能带来多大的作用,但气墙也在一定程度上抵消掉了另一堵气墙,陈寻生所面临的危机感也减轻了不少。 郭俊多次奋力攻击皆被陈寻生一一挡下,他纳闷了,眼前这人明明很弱但为什么就是打不过? 要说郭俊也是个急脾气,见攻势下的陈寻生依旧气定神闲不免有些着急。 他重新拿好雌雄双剑,这次,他变换了进攻的步伐。 身影在陈寻生眼前开始变得模糊,稍一不注意,郭俊就闪到了陈寻生身旁刺出一剑。 这一剑似乎是抱着必胜的势头强劲有力的笔直刺向陈寻生。 陈寻生意识到大事不妙,本能的出剑防守。 看客台上,赵天傲心底为陈寻生捏了一把冷汗,他可不愿意老陈为了自己的试剑而受伤。 不过好在陈寻生剑术了得又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最终还是赶上了防备。 这场试剑看得看客们是心无旁骛,双方打得有来有回,僵持了十多分钟。郭俊可能这辈子也想不到会遇到这么一个难缠的对手,此时,他已是大汉淋漓,喘着大气。出于原先自己作为江湖名人有着“索命双剑”的骄傲,郭俊彻底怒了,他大喝一声:“双剑助我!” 说罢,郭俊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灵压,雌雄双剑一紫一红,冒着热气。 林地的土壤一层层被拨开,形成了一圈圈渐层。 赵天傲顿时感到事情的不妙,这个江湖人急了。 不过好在陈寻生悟性高,他深知若是还这般藏着掖着,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陈寻生最后一次亮出长剑。 郭俊蓄力好了之后拔地而起,宛如射出去的飞箭一般快。 他架着双剑,呈一个叉状滑斩过来。 陈寻生知道这家伙已经丧失了理智,他现在抱着赴死的决心也想要打败自己。 郭俊是很强,只是可惜,他遇到的是陈寻生这种天才。 天赋在这一刻显得无比重要,虽然郭俊的招式凶猛无比但却让陈寻生看出了破绽来。双剑滑斩,这一招有个致命的弱点,即双剑交叉点左右两端往下三公分的位置。因为此招需要蓄力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倘若能遏制住郭俊的发力,那么这一招就能不攻自破。 陈寻生聚起剑气,剑刃爆发出了压倒性的灵压。 他迈出左腿,一溜烟的笔直冲向郭俊对着他的双剑交锋。 老陈最后挥出的一剑没有太多的华丽,仅仅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剑。但这一剑带着陈寻生心底积攒已久的怒气,剑气冲天,郭俊意感大事不妙,可惜为时已晚,开弓没有回头箭。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整个林地似乎蒙上了一层厚实的面纱。 等到空中的尘埃散去,众人只见荧幕上的陈寻生保持着出剑的动作,郭俊木楞的站在原地。后者脸色一青,双腿一软,他将双剑插在地上,勉强跪着支撑住自己,想来是遭到了反噬。 郭俊人傻了,心里想着:这强度怎么一下子就上来了? 陈寻生做了个收剑的动作,胜负已定。 看客们纷纷拍手叫好,没人关注试剑的真实情况,他们只在乎精不精彩。 当然,除了一个人。 赵天傲起身从后面下台,一位气度不凡且似乎早有预谋的公子从一侧走出拦住赵天傲。那少年穿着风雅,半束半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长相更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少年右手执扇放于腹前,左手背于腰后。 那少年率先开口道:“赵公子这是去哪啊?” 赵天傲一怔,他绷紧神经来打量眼前这人。 那公子浅浅一笑,单手打开折扇摇起风,他又说道:“狸猫换太子,赵公子很聪明。但赵公子不会过了乙等之后还想着用这招吧?” 赵天傲隐隐约约感到来者不善,他回应道:“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赵公子。” 风雅公子微微笑道:“赵公子千万不要误会,起码我们现在还不是敌人,我只是帮忙提个醒,耍小聪明可以,可千万别让山庄的长老们看出来了。” 说罢那少年转身离开。 “站住,你是何人?” 少年又合上折扇,收回脸上的笑容,他回眸道:“杨落尘。” 第39章 天之骄子 比赛当天,一位古铜肤色,浓眉大眼的山庄弟子捧着一大摞竹卷来到燕峰山庄的松风殿。 这侧殿可谓汗牛充栋,四壁的书柜全部塞满各类宗卷和公文。 日理万机的郑长老平日便经常在此,弟子将书卷小心有序堆放到长老的书案桌上。那位弟子对着他作礼,语气平稳的说道:“郑长老,按照您的要求我已将本次大赛前五十名成员的比赛信息整理出来,还请长老过目。” 长老正在批阅公文,他头也不抬的沉声道:“嗯,你先下去吧。” 那位大眼弟子再次行礼告退。 郑长老停下手中的毛笔,他又抬头叫住那人道:“慢着,叫谢长老和鲁长老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商量。” 弟子会意,马不停蹄的立刻找来了其余两位。 山庄建立在燕峰山之上,燕峰山山势险峻,最早建立起山庄的一批人凭借这天然因素将山庄划分为三级阶梯,且用白石板从山脚到山顶打造了三段石梯。 第一级阶梯作为迎宾的地方,门前门后种植一些草木供作欣赏,走进门去,淡淡的花香弥漫在身旁。中间种着一大棵罗汉松,罗汉松树身如虬龙缠绕,枝叶若华盖蔽日,郁郁葱葱。它极目天外,雄视千古。正厅的两旁是青砖红瓦的厢房,院子里则长着一些翠竹,一张石桌与几张石凳,地面有一块黑白石子镶嵌的太极图。 第二级阶梯最为宽阔,走上台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十分辽阔的环形空地,东南西北四处放着十八般兵器的落地架,这是燕峰山庄入门弟子每日操练的地方。 再往前走去,左右有两处入口,分别通向男性弟子与女性弟子的卧房。这些卧房清一色,彼此相连,排列有序,都是些平房,房门上挂着牌位,四人一间,数来共有两百多间。男女弟子的住所相隔一堵石墙,到了夜里,会有师叔母们前来视察。这规矩一是为了弟子们能够本分守规矩,二是当日值守治安。 卧房后面有一个花园,每年春季,百花齐放,个个争艳的样子可谓人间绝色;夏季,蝉鸣不绝,烈日当空,枫杨树下更是凉爽;秋季,枫叶缓缓飘落,诗意盎然,天地间好似一幅被勾勒出的精美的绝画;冬季,皑皑白雪压着树枝,野草铺上一层薄薄的冰纱,红梅傲然挺立,这也仅是弟子们游玩的场所之一。 而到了第三级阶梯,所呈现的画面完全可以用宏伟壮观一词来形容。 这一层设立了一所大殿,还有三所侧殿依附着。主殿唤做扶摇殿,里头装饰的富丽堂皇,最前边放着一张高高的金椅。凡是有一些重大的讨论,庄主会叫上几位长老以及师叔祖们在此共同商量决策。 三所侧殿分别唤做玉柱殿,松风殿以及福黎殿。 玉柱殿由谢长老做主持,这是对于入室弟子进行特加训练的地方。受到场所的灵压压制,在这里训练会比外头难上数倍,但受益同样是数倍,此地藏着众多心法和剑法的典籍,又有各类镇山之宝,只有佼佼者才有机会来玉柱殿由谢长老亲自关门指点。 松风殿不必多说,自然是断案,批阅上书的地方。 福黎殿是鲁长老主持的,里头多放着历年来各方面的账本以及山庄储备的钱财。当然,也包括边境问题待处理的一些书卷。 除了三所高大辉煌的大殿,同样有着排列整齐的平房。 与第二阶梯不同是这里的平房为单间,且只有一百来间,其中还包括几位师叔母的住所。 那浓眉弟子正是其中一位入室弟子,只见他身轻如燕的跑开去。 不一会儿,三位长老便齐聚一堂。 鲁长老挺着个大肚子问道:“听闻郑师兄找师弟,不知所为何事?” 郑长老面不改色,他将书案上的竹卷分出一些给到两人手中,从容不迫道:“本次试剑入乙等的剑客榜单已经托弟子们勾绘出来,所以此番特意找两位师兄弟们一同查阅,按照往年惯例,是要从中选取十到五十名不等的剑客作为门生储备的,所以有劳师兄弟们了。” 谢长老没有说什么,他接过书卷后找了个位置坐下边翻阅起来。 但鲁长老的态度截然不同,他直接撂下了担子。 鲁长老没好气的说:“咱们山庄又不差这点人,这大赛一开始师兄们就忙前忙后的很是辛苦,要我说今年的比赛干脆走个过场罢了。” 谢长老手持竹卷道:“鲁师弟所言差矣,山庄的论剑赛每三年一届,自第一任庄主宣布举办后距今已有二百多年。” “这期间我们从民间收获了多少天资卓越的人才为山庄所用。” “我们上一任庄主也是借助这个机会来到这里,师弟不要忘了是谁让我们燕峰山庄再次发扬光大的。” 谢长老一番话正是郑长老所想说的。 鲁长老沉思了一会,最后挑了个位置像谢长老一样坐下审阅。 谢长老捋了捋白胡,心里叹道:唉,师弟啊师弟,师父在世时就常说你冲动鲁莽的脾气误事。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现山庄里没有推举庄主坐镇,我和郑师弟年事已高,燕峰山庄迟早要你主管,你若还是不思进取,山庄的未来可让为兄担忧呐! 先前便说过,燕峰山庄没有庄主只有长老。 三个长老就是弟子们强大有力的靠山,山庄上一切以长老们为大。 鲁长老翻了翻竹卷,像是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他整张圆脸都快趴到竹卷上了。 仔仔细细的端详过后,他激动的叫上两位师兄到跟前来。 只见鲁长老将竹卷放在书案平摊开,言语兴奋道:“师兄们按照上面的记述可能看出这位选手使的是什么剑法?” 两名长老先后细看。 燕峰山庄是整个灵域里藏匿剑法典籍最多最广的地方,能坐上长老的位置除了自身实力强劲还要求精通各种不同的剑法。 但两位长老回忆毕生所学也没有看出竹卷上少年出的是哪一路数。 鲁长老见两位师兄难得犯了困,他哈哈一笑然后娓娓道来:“师兄们可还记得师弟我在来山庄之前是位江湖人士?早些年师弟曾与几位好友共饮长江水,互相领教过剑术,有那么一种剑术变幻莫测,势如破竹。师弟我年过半百也只见过两回,没想到今年的论剑赛上有此传人能顺利进入乙等,实在是出乎意料啊!” 谢长老被这位鲁长老的话勾起了兴趣。 他说道:“师弟不妨讲讲是什么剑术,连玉柱殿的典籍里都从未有过相关记载。” 鲁长老接着道:“两位师兄不知道也正常,这剑术源自自然社会,并非是我们灵域所创,因此传人不多。” “倘若师弟没记错,这剑术是叫青莲剑歌来着。” 谢长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次捋了捋他那花白的胡须。 鲁长老又说道:“会青莲剑歌的在我们灵域可谓是凤毛麟角,依我看来,不如早早招致此人为山庄所用,好再壮山庄名声,增添新鲜血液。嘿嘿,不过呢,师弟我也有个私心,若是此传入真能进入咱们山庄,可否也让师弟来教教?” 谢长老深思了片刻最终点点头。 鲁长老对郑长老问到:“郑师兄觉得呢?” 郑长老不动声色道:“郑某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此人如果是那种玩世不恭,放浪形骸,游手好闲之人,即便他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材,郑某也绝不会教他半点东西。” 郑长老的意思很明确了,此人可要,但最多让他半只脚踏进来,到底如何还要看他的为人。 三人的看法大同小异。 谢长老走之前又看了看那竹卷上少年的名字。 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杨落尘。 于此同时,这个叫杨落尘的少年现在正在山脚的醉仙楼里花天酒地,风流快活。 公子风度翩翩又家缠万贯,醉仙楼里的风尘女子们那是争先恐后的上去服侍他。 杨落尘要了间厢房,桌上摆着一大桌酒菜瓜果,只见他左拥一个右抱一个,身后还有一个替他捏肩。 左边紫色衣裙的女子喂给他一颗刚剥好的葡萄。 右边的青衣女子见状赶忙倒上两小杯酒邀请他与自己喝交杯酒。 后边的白衣女子也不甘示弱,一边捏着杨落尘的肩膀一边用一种极其妩媚的声音在他耳旁问道:“公子~舒服吗~” 但这类人往往会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归根结底,是因为嫉妒。 杨落尘来时受到老鸨极其大的欢迎,连原先在给别人陪酒的女子也闻声赶到杨落尘的身边。 眼见自己的气势被压了一头,又扫了兴致,散桌上的几位男人心底暗暗叫狠,其中也不乏一些他家的纨绔子弟。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这小子,有钱了不起啊?” 这句话就像一根导火线,点燃了人内心的恶。 人群中出现了附和:“就是就是,老子开始走江湖时他还在他妈那里喝奶呢。” “我实在看不惯他了,谁和我一起,咱们给这小白脸上一课。” 众人目光投向一位看着五大三粗,身高九尺的男人身上,随后面面相觑。见几人迟疑,男子大声道:“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怕事吗?有事我担着就是了!” “我去!”一位宽腰长靴的男子讲道。 “我也去!”另一位留着脏辫,尖脸猴腮的男人说着。 “还有我!” …… 最后以九尺男人为首总共凑出了六个人。 他们按照九尺男人的话,等到杨落尘喝的大醉,玩得迷失心智时破门而入将其痛扁一顿扔到街上。 到了亥时,几人认为时机差不多了。 趁着楼底下其他人不注意,六人依次上楼趴到门前一路偷看,最终才确定了杨落尘的位置。 九尺男人看到杨落尘喝的飘飘忽忽,不禁冷哼一声。 玩得挺花啊,待会就让你好看! 他转过身吩咐两人留下看门,剩下三人和他进去教训杨落尘。 九尺男人一脚踹开房门。 三位风尘女子被这般气焰吓了一跳,个个神色慌张,反观杨落尘,他依然气定神闲的喝着杯中酒。 九尺男人上前一步道:“喂,小白脸,和我们出来一趟,有事找你。” 杨落尘头也不抬道:“哪里来的苍蝇,扰乱小爷我的兴致,我劝你们在我生气之前赶紧滚开。” 左边那位风尘女子见几人杵在原地仗势道:“你们都聋了吗?杨公子让你们赶紧走,少在这里打扰我们。” 宽腰长靴的男子道:“大爷的!小子你是不是没听懂我们说什么?” 男子掀开长布,露出剑柄,其余几人也纷纷亮出来家伙。 气氛开始变得焦灼。 杨落尘冷笑一声道:“你们是打算在这里动手?不公平。” 随后又补上一句:“是对你们不公平。” 脏辫男子骂道:“我呸!少在这里虚张声势,爷爷我来会会你!” 说罢,脏辫男抽出长剑奔向杨落尘。 杨落尘身旁的女子们又变得惶恐起来,甚至开口喊人。杨落尘的嘴角上扬,弯出一个弧度来,很显然,他并没有把对手放在眼里。 杨落尘开口道:“白芷。” 橙光一闪,一把长相秀气,大大方方的长剑出现在他身后。长剑飞过来刺向脏辫男,剑气如风,脏辫男只觉身上多处地方一凉,再回过神时,鲜血已经从衣裳中渗透出来。 见脏辫男率先垂范,房间内其余三名男子也相继而上。 杨落尘比了个手势,他说道:“我只出三招,方才是第一招,接下来是第二招。” 闹事的男子们错误的预估了杨落尘的实力,他们发起的冲锋义无反顾,甚至一致认为可以凭借数量的优势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然而没过多久,四人“嘭”地一声从房间内飞出砸坏木门。 门口把关的两位男子赶紧上前搀扶几人。 九尺男人早已没有当时的气焰,他的脸色发紫,十分难看,男人从嘴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走……快走……”说完昏倒过去。 两名男子朝房内看去,突然,两把飞剑骤然飞来,停在两人眼珠前一公分的位置。 他们的瞳孔放大数倍,被吓的是难以启齿,身体不断哆嗦。 这时,一群身穿褐色布衣,手持木棍的打手听到动静后匆匆赶来。杨落尘这才用意念收回两把剑,长剑缓缓后退,其中一把化作了橙色泡影消失殆尽,另一把飞回了杨落尘手中。 杨落尘喝完了最后一杯酒,又收掉了剑,他站起身便离开。 “小爷我不想玩了,事情经过问后面的几位美人吧。”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龙纹银锭随意的丢向身后,引的几位风尘女子争先恐后的争抢。 杨落尘来到几名男子的跟前,他打开折扇,扫视了他们令人作呕的脸庞一圈后又是一声冷笑,他嘲讽道:“幼稚。” 杨落尘又拿出一枚凤凰银纹的银锭扔到他们面前,然后潇洒的大步离去。 杀人诛心。 几名男子感到了无比的羞辱与后悔,他们被打手们绑着麻绳捆住双手于腰后前往半山腰的小宅。 第40章 另一个办法 赵天傲心事重重的来到林地接走陈寻生走回院子,路上,无论陈寻生怎么逗他赵天傲都依旧是绷着张脸只字不提。 他进了房门第一件事便是卸掉自己的伪装。 赵天傲打来一盆水,撸起双袖,捧着清水往脸上霍霍,随后觉得不得劲又将整张脸埋入脸盆。 冰冷的清水刺激着他的神经,使他冷静了几分。 赵天傲猛地抬头,大口大口的吸气。 他一把抓起架上的干布擦拭掉脸上所剩的水珠。 少年坐在床边,又一次的思考起了人生。 樊音墨敲了敲房门,然后自顾的走进来。 赵天傲抬眉道:“你来做什么?” 樊音墨双手环抱说道:“老陈说你大对劲叫我来看看,说吧,怎么了?” 赵天傲低眉道:“我没事,你走吧。” 少女接着说道:“认识你这些时间里别的不清楚但嘴硬这一块你是当之无愧,看你这个样子,我猜和方才的试剑有关吧?” 少年默不作声。 樊音墨坐到桌椅前,面朝赵天傲,她说:“老陈告诉我试剑赢了而你却不高兴,所以我估计是老陈和对手比较时出了什么不该出岔子,而且关系到你们两个人之后的试剑。” 她右手撑住下巴,问道:“我说的对吗?” 赵天傲苦笑了一下,无奈叹道:“你还真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到这里,樊音墨明白了大概。 她又问道:“难道说你那馊主意被人瞧出来了?” “嗯。” “然后呢?被揭穿了?” “这倒没有。” 少女不解道:“那是因为什么?” 赵天傲用双手搓了搓脸,他说道:“确实被人看出来了,不过只有一人,但,这个人很麻烦,之后的比赛怕是不能造假了。我愁,是因为不知对方究竟是敌是友,若是朋友还好,可万一是敌人那可就麻烦了。” 樊音墨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皱眉道:“怕什么?他要是敢来我们和他斗到底便是,你不要看我这样,说到底的,我的剑术可不比你差到哪里去。” 黑衣少年扯了扯嘴角,“是啊,这么会耍贱的人。” 一个猝不及防的巴掌扇到赵天傲的脑门上,力度不轻不重,刚好让他发愣。 “少看不起人!别以为我平时嘻嘻哈哈神经大条的没个正样就真的是个烂瓶子!” 赵天傲双眼弯成一条缝,“好好好,到时要真有什么困境还请你樊女侠帮忙顶着。” 少年光顾着嬉笑却疏忽了樊音墨眼底闪过的一丝从容。 樊音墨走出了赵天傲的房门来到楼下,陈寻生关切问向樊音墨:“樊姑娘,老赵怎么样了?” 后者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过一会你再上去看看便是。”说罢,樊音墨自顾的离开了院子,也没人留意到少女那从内心散发出的无畏。 赵天傲在樊音墨走后缓缓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他闭上双眼,张开双臂躺在床上,主动进入到自己的精神领域当中。 灵明使能主动进入到自己的精神领域得益于宿灵的存在。 一闭一睁,他又一次来到那条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街道,不一样的是,这次的街道多了些了人,按照先前走过的路线,赵天傲再次来到那户人家家中。 木兰早早地沏好了茶,她站在一旁等着赵天傲一步步走来。 赵天傲坐下后细细品了一口香茶却紧锁着眉头。 木兰留意到了这一点,问道:“主公这次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赵天傲透过茶水看了看杯底,这杯底好似他的心思,虽然有时被藏着掖着但却经过轻轻地一挑拨弄的豁然开朗。想到这里,少年又自嘲的笑了笑。想来木兰跟着自己也有近三年岁了,面对木兰的疑问,赵天傲没有任何的保留。 木兰听后只是问了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她问:“主公何必拘泥于他人呢?难道说这一路走来主公所想到的办法没有一点作用吗?” 赵天傲被问到了心里。 是啊,我为什么要在乎这个问题呢?难道被别人看穿了我的办法就起不到作用了吗? 或许是自己从小就备受关注的原因,赵天傲一直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必须天衣无缝,不得出现任何破绽,他不断的追求着完美却忘了世上根本没有完美的人。 正如木兰对自己所说的,就算被看穿了又怎么样,又有谁能阻止得了计划的进行呢?况且一个办法行不通那就两个。 赵天傲悟了。 他欣然一笑,樊音墨说的不错,木兰说的也很对。 一切的一切应当顺其自然,倘若不顺,那么抄起家伙干到它顺其自然就完事了。 赵天傲又踌躇满志起来。 看到少年又恢复了往日的风貌,木兰浅浅一笑。 再睁开双眼,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来。 赵天傲趴在护栏上对着楼下的陈寻生笑道:“老陈,有招了!” 他匆匆跑下楼,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看到老赵兴奋的样子,陈寻生也是欣喜道:“想到什么了?” 赵天傲仰望外边的天空神秘道:“不靠你就能渡过乙等试剑的另一个办法。” “老赵你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啊?” “打,是打不过的。所以,我没想过打,我选择这个。” 赵天傲伸出食指指了指脑袋,“方才被一番话点醒,我想通了许多东西这些主意应该足够进到最后,而且,我之前不还说我有杀手锏嘛。” 陈寻生还是想知道是什么办法。 赵天傲却笑着摇头道:“保个密,将留着悬念给到最后才有意思。” 就像看小说一样,有些地方看着可能无聊,认为写着些没有必要的东西,可谁又知道这会不会是后面的伏笔呢? 试剑赛依旧是如火如荼的进行了数日。 到了乙等进甲等当天。 竞技场边已是座无虚席,其中也不乏先前被淘汰的选手。 这一天,燕峰山庄的三位长老也出现在了竞技场上。他们分别坐在北,南,西三个位置,似乎有意的把东位空了出来。 谢长老笑吟吟的注视着试剑的最后十六位剑客,他的位子上摆放着一套茶具,谢长老一边品茶一边感慨年轻人真是朝气磅礴,想着想着不禁回忆起了当年同师兄弟们一起受祖师磨练的光阴。 郑长老即使到了竞技场也没有闲着,趁试剑正式开始前的这会工夫执笔阅卷,审批各类上书。 鲁长老则“真正”做到了看试剑一事,只见他的桌上交叉平铺着几大张油纸,上面放着一堆花生米,一只烧鸡,几块切好的牛肉。鲁长老啃着左手的鸡腿,喝着右手小坛子里的香酒,简直好不快活。 山庄弟子不厌其烦的一边又一边讲着道义文理,最后才由几位长老亲自操刀主持。 三位长老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先后送出对剑客们的祝福。 甲等之所以显得更为重要是因为选手进了甲等若是有意愿去燕峰山庄修行,即可免试进入,而前乙等仅仅只是有机会进入。 要知道,这可是别燕山中最具有影响力的门派之一啊! 两者待遇相差悬殊,因此,长老们也会在乙等进甲等时开始亲自观赛,也算是提前打探。 几句寒暄和问候结束,山庄弟子便将几人分别带往附近不同的落脚点歇息。途中,赵天傲在人群中再次看到了那个名为“杨落尘”的少年,杨落尘也留意到了赵天傲,翩翩公子对他微笑着点头。 进了乙等入甲等后将不再公示榜单,而是由长老随机抽取临时决定分组。 比完一场,再抽一场。 因此赵天傲先前的那套战术可以说完全荒废,毕竟短时间内不可能同时找到对付其他十四种剑客的办法。所以他不再去选择打探这些剑客的惯用伎俩或弱点,而是选择询问那群人的江湖事迹以及为人处世。 这也正是赵天傲经验老道的地方,问这些往往会得到更多对他而言有用的信息。 至于是怎么个有用,请接着看下文。 赵天傲被抽到时是在第四轮,紧挨陈寻生后面。 陈寻生下台时依旧是一脸轻松,这种程度的对手对他来说一点压力都没有。两人打了个照面,碰了一下拳头后赵天傲走向台去。 他一出现便引起了三位长老的注意。 好小子,乙等入甲等,我倒要看看你是凭的什么本事。 鲁长老心里想道。 少年此次面临的对手是个面黄肌瘦的落魄人士,他的颧骨突起,身材相当瘦弱,很难想象他是怎么挺进这场试剑的。 赵天傲提着燕峰山庄刚给予的一把凡兵铁剑,上下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人。 这次少年抽到的签地是在山顶。 周围空旷无人,若是一个不小心失足便是万劫不复。 所有人屏息看向半透明如同水波高挂于半空之中的化幕。 只听高空的雄鹰锐利鸣叫,赵天傲一马当先挥出一剑,那人招架住后旋转剑柄,转守为攻刺出一剑。 赵天傲提剑格挡,随后往下一记横扫,那人跳起来躲过,赵天傲又接着往上一剑。只见那人身轻如燕,仅半个转身闪过了攻击。 那人踢出一腿将赵天傲踢开,又赶忙挥剑过来。 细剑在他手里好像一条银蛇,步步紧逼着少年。赵天傲连出几剑挡下,短暂蓄力后砍出一击。 没想到那人思维如此敏捷,只见他拿起长剑攻向铁剑的侧段,轻松的卸下赵天傲的力道并震开他的铁剑。 四两拨千斤。 赵天傲终于知道他凭的什么进到这场试剑赛。 这个对手十分擅长于借力打力,对付像他这种直来直去的对手简直不要太轻松。 不过还好,赵天傲事先就打探出了有关这男子的一切可用消息。男人扭过手腕改换左手拿剑,少年倒提着铁剑顺着他的剑刃滑向剑柄,那人正想抽出长剑,却被赵天傲死死钳住右臂。 危难之际,那人紧皱眉头,正欲一掌拍向赵天傲。 这时,赵天傲卡着他出掌的动作小声和他说:“先等一下,和你商量个事。” 那人听后犹豫了一下,赵天傲便接着说道:“韩笑是吧,我知道你来这试剑赛只是为了赚钱,所以,我想和你做一门生意。” 韩笑表情变得疑惑起来。 赵天傲又说道:“我呢,只是想要荣誉进个甲等,钱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所以我此次试剑赛结束后到钱庄拿的奖赏可以分你一半,但前提是你要答应这局让我赢。” “就算你这把赢了我,你又把握下一局赢其他人吗?倘若你听我的,你不仅可以拿到你应得的那份奖赏,你还可以有我的那一半,甲等一半的奖赏加上乙等的奖赏与只有你一个人所得相比我想孰轻孰重你应该清楚。” “现在长老们在看着,我要你赶快做出选择。” 这正是赵天傲想出来的办法,他事先打探到了韩笑是个落魄子弟,来试剑赛也只是为了物质上的奖励,因此只要满足他这点所有问题便迎刃而解。 话毕,韩笑嘴角抽动一下。 下一秒,他推出一掌打向赵天傲随后又发起一轮进攻。 韩笑连出数剑,招招攻向赵天傲双肩,赵天傲弯腰划出一剑。 可惜的是韩笑下剑挡下又赶忙刺出一剑,赵天傲转了一圈后使出侧劈。 韩笑再次拿出长剑格挡,但这次故意露出来破绽,只见赵天傲骤然抽回铁剑当机立断的对准他劈下。 落魄弟子先前已架好剑势,现来不及防备只能胡乱的乱砍。 赵天傲明白机会到了,于是向前压迫着他的走位又连刺几剑,韩笑方寸大乱,手中的长剑被击落到地上。 赵天傲拿着铁剑剑指他的喉咙,胜负已定。 一旁的长老们看见这一幕后不解韩笑为何突然失力,但既然是胜负已分又无人提出异议,此事也就草草翻篇了。 少年长出一口气。 感知到监视两人的灵力彻底散去之后,韩笑上前来到少年身旁。 赵天傲说道:“你可真会演,我还以为你不同意呢。” 韩笑面无表情道:“答应你的事做到了 希望你不要食言。” “那是当然,我这就将所借居的院落告知于你,待到一切结束你来寻我便是。” 第41章 狐假虎威 从丙等入甲等竺杜康一连赌赢数次,曾其它赌徒嘲弄为“败家之子”的他如今已然咸鱼翻身成了赌界的一大传说。 两眼飘忽的他悠悠地来到临时搭建的一所地下赌场。 里面肮脏的地板尽是油污,几盏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破旧油灯摆在木桌上。一群和原先的竺杜康一样嗜赌如命的赌徒们蜂拥成一堆,或坐在长凳上或站在一旁。 桌上有着两个竹筒,几颗骰子,这伙人正在玩着龙凤斗助兴。 唐龙趾高气昂地坐在那里,他认为自己的运气一向不错,反观对桌的年轻人神色惶恐不安,举止十分不自然。 唐龙停下了摇晃的动作,单手按着竹筒。 年轻人也停了下来。 两人同时缓缓打开竹筒。 “大!大!大!” 在场大多人都跟着唐龙押大,这气势排山倒海。 竹筒打开的一瞬间,年轻人看向眼前的骰子点数。 他心一凉,双目失去了光彩。 唐龙大笑,用双臂将对桌所押的所有钱币尽数拥入怀中。 年轻人离开了座位,他来到唐龙的座位旁边跪下,双手抓向他的裤腿带着哭腔道:“龙哥……小弟的这些都是父母的抚恤钱,龙哥你行行好……还小弟一点吧,小弟一定给你做牛做马,任劳任怨!” 唐龙听完这一番话后立刻拉下了脸来一脚踹开年轻人。 那长相凶狠的胖子对准他的脸庞吐了一口唾沫威严道:“行有行规,道有道法,和我们在这玩的敢拿父母的棺材本来赌?!给老子滚!别在这碍眼!” 几名手下挽起了衣袖粗鲁的把年轻人拽走。 年轻人仍不放弃希望,他大声哭喊道:“龙哥!龙哥再给小弟一次机会吧!” 竺杜康看着眼前一幕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只是当年那个被棍棒轰出去的少年如今已变成了扬眉吐气的男人。 有几名赌徒看到竺杜康来到赌场后上前讨好。 “哟,康哥来了,来来来,看看今天要玩点什么,龙凤斗,炸金花,还是百家乐?” 一位贼眉鼠眼的男子恭维道。 竺杜康扫视了一圈赌场,地方不算很大,共摆着十来张方桌。 他最终将目光落到年轻人输得倾家荡产的地方。 他迈开步子走上前去。 唐龙神气的数着自己赌赢的钱财,他随意地瞥了一眼青年,言语嘲讽道:“我当谁来了呢,赢了一点小钱就配称作康哥了,哼,笑话。” 竺杜康没有理会胖子的言语辱骂,他只是从包里掏出一枚凤纹银锭,淡定道:“敢不敢赌一把?” 唐龙轻蔑一笑,回顾入道之后,还从没有人敢和他说这种话。 他用肥胖的手指指了指青年道:“把裤衩子藏好了。” 竺杜康抓起几枚骰子放进竹筒,左手堵住空口,右手置上,简单的上下摇晃着。唐龙则单手手持竹筒,用竹筒一颗颗收起骰子,一出一收,动作甚是潇洒。 两人停下动作之后,他示意竺杜康先做决定。 竺杜康压小,唐龙故意和他反着压,一伙人纷纷投靠唐龙。 等到揭开竹筒时,这次的结果出乎大多数人意料,十点对十三,竺杜康史无前例的赢了。 但竺杜康没有太多的欢呼,只是默默的收好自己第一次赌来的钱财。唐龙脸色一青,掏出两枚凤纹锭,他说道:“再来!” 这次竺杜康压大,唐龙故意压小。 再次打开竹筒时,众人又震惊了,十九对十二,竺杜康竟然赢了唐龙两次,简直破天荒了。 唐龙很显然并不服气,他拿出三枚龙纹锭拍到桌上,喝道:“再来!” 这一次押注的人变得犹犹豫豫,唐龙瞪了他们一眼,骂道:“一个个怕什么?!老子这次给你们赚回来!” 众人迫于面子只好跟着下注。 第三次揭开竹筒,竺杜康还是赢了。 这时,原本待在唐龙身边的人有近一半跑到了竺杜康那里。 听这群人不断说着奉承自己的话,竺杜康心里觉得真是讽刺,排资论辈,人情世故,有时候就是这么恶心,这群人先前还和唐龙一样挖苦自己,排斥自己,现在自己有了钱一个个跑过来当好人。 唐龙攥紧了拳头,他对着竺杜康问道:“你,有本事和我比比试剑赛的押注,八个人中压一个人拿第一,就现在,敢不敢?” “压什么?” 胖子狡诈的笑了一下说道:“我全部的身家!” 他认为大鱼上钩了才舍得涉如此大的风险,殊不知自己才是那条大鱼。 竺杜康从容道:“一言为定。” 回到甲等赛上。 两名少年依旧没有被分配到同一组,这也合了赵天傲的心意,起码进到决赛的几率能更大一些。 还未参赛的选手们被分配到各自的厢房里正筹备着试剑。 樊音墨,林心柔还有陈寻生此刻正坐在马扎上抬头望向试剑的赵天傲。 接下来的试剑只会越来越重要,也是因此三人无一不为的赵天傲担心。 但奇怪的是,已经过去了近十分钟了,荧幕上的两人纹丝未动,仔细看去,那位长着大耳的选手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双腿微微颤抖,像橄榄一样的喉结上下律动着。再看赵天傲,少年抬头挺胸,左手负于腰后,右手持剑,简直“稳如老狗”。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谁也不敢动弹。 这一切还得从头说起。 话说赵天傲在几位弟子的带领下与对家一同登上芳草地,风吹草低,四周一览无余。 赵天傲一改先前作风,他不但没有防备的动作甚至直面起对手的目光。 光凭这份自信,对手便感到自己被压了一头。 毕竟能进入甲等的绝非等闲之辈。 试剑正式开始后,赵天傲做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他收剑作揖像一位翩翩公子前来拜访友人那般客气。一时间,场上所有人都觉得赵天傲是位讲礼讲道的正人君子,所有人从心底发出由衷的赞赏,连场上的三位长老都为赛程中能有这样的选手而感到欣欣然。 大耳也不是粗鲁之人,见赵天傲向自己行了一礼后立马停下向前冲的动作也对着他回以一礼。 赵天傲阳光一笑,音色洪亮道:“在下赵天傲,既为同组,即是有缘,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那大耳回应道:“鄙人姓文,单一个空字。” 赵天傲笑道:“原来是唐旦的‘苦铭剑仙’文兄,失敬失敬。” 文空点了点头说道:“赵公子,有客套话咱们到了场下再说,时不我待况且这么多人在镇上看着,还请咱们先决胜负。” 说罢,文空架好巨剑准备发起攻势。 赵天傲推出右掌连忙打住他,前者说道:“文兄先不要心急,其实这场比赛胜负已定,我之所以讲这些话只是顾及到文兄脸面。” 文空愣了一下。 这叫什么话?还没开始比就认定自己输了,眼前这人对待自己如此傲慢无礼,文空开始上了情绪。 赵天傲洒脱地笑出声来,他说道:“文兄可知我先前所遇到的都是何许人也?其中一位是号称‘索命双剑’的郭俊,另一位是有着‘太极剑道’的韩笑。他们二人的剑法一个凶辣无比,一个以柔克刚,结果尽数败于我手,试问文兄若是和两人其中一人比试能有几成把握?“ 文空经赵天傲这么一说,仿佛被泼了一大盆冷水,浇灭了他熊熊燃烧的斗志。 草地上的青草沙沙作响,吵得文空内心不得宁静。 其实他自己心底也明白上述两人都是剑道里较有名气的人物,文空虽然也算的上是位高手,但论其功底,两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眼前这人能让两人战败足以说明其实力强悍,况且能这么淡定的站在自己面前恐怕已经说明了一切。 想到这里,文空一阵后怕。 幸好幸好,这赵公子讲礼制止了自己方才愚钝的行为,要不然可就丢脸丢大了! 赵天傲抓住他出神的一刹那再次开口道:“再者,文兄所使的剑法是大开大合的‘破山剑术’,赵某不才,但毕生所学的路数恰恰针对‘破山剑术’,如今我已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赵某劝文兄三思而行。” 众人不知的是,赵天傲表面上看似十分镇定,内心深处却还是慌得一批。 打探到的消息上说文空这个人不问世事,是个十足的死脑筋。他的圈子范围很小,虽然本事实力雄厚奈何为人过于低调,身边几乎没什么朋友,也就没见过什么世面。 少年想着想着,情不自禁的就想到了起初遇到的对手,那个带有口音凑热闹的江湖人士。 自己当时面对他时还以为他是个绝世高手,又一直受到他的言语迷惑,导致几番风雨。 赵天傲突然一拍脑袋。 我为什么不试着骗对手一回呢? 得亏文空一根筋,自己又有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计划才顺利进行着。 场外的人只是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樊音墨一脸诧异道:“老陈,他们在干什么?” 陈寻生疯狂摇头。 他一直盯着文空双目向他施压,文空被吓得不轻,连动都不敢动,起初几分钟只是感到十分不自在,后来觉得满身疲惫,再后来开始大口换气,额头,手心,鼻翼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 文空快扛不住了,都说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 他一急,心里暗想:反正早晚要输,不如输的风风光光,他也好赢得磊磊落落。 于是文空一咬牙,带着惶恐不安的心情,心虚的挥出一道剑气。赵天傲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可碍于情面,他只能强行按捺内心,故作高深的侧身躲过攻击。 文空看到赵天傲有些变形的动作先是不明所以,随后想通了后便是无限的愤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小子!原来是骗我的!师叔教我的剑法天下无敌,怎么可能有专门破招的剑术存在! 文空压抑久了,现在得到了释放心理开始变态扭曲,他在心里狂笑不止,表情也开始有些失控。 文空扛着巨剑大步上前,此时他只想好好酣战一番。 赵天傲见文空朝自己扑来,急中生智,少年尽量控制好心态,还是保持着右手持剑的动作静静地等待对手。 包间里的几人看文空离赵天傲越来越近,赵天傲却没有任何动作,一时间都局促不安起来。 然而赵天傲心里有着自己的打算。 七十米,近点! 六十米,再近点! 五十米,再近! 二十米,差不多了。 赵天傲双眼突然冒出蓝光,他意念一动,亮起手中的铁剑。 一时间,赵天傲的身上爆发出了一股遮天蔽日的灵力,蓝色的雾气迅速席卷整个竞技场。 等到雾气散去大半,文空才渐渐看清赵天傲,少年的身后不知何时有序的出现八把蓝色透明的飞剑。 赵天傲依旧紧盯文空的双眼,他不紧不慢道:“去。” 八把飞剑旋转了九十度,剑端朝向文空,随后疾如闪电般冲出去。 从赵天傲爆发出灵力的那一刻起,文空能清晰感觉到周围的灵压瞬间上升了好几个维度,相比之下,自己是望其项背。看到赵天傲又派出不知何处来的飞剑来攻向自己,这一切的一切让文空再次感到了迷茫。 眼见飞剑靠近,文空根本顾不上反击,他先前就在赵天傲的言语下失去了信心,现在又见识到了他的本领,文空已经彻底丧失了斗志。 他无力地说道:“我认输……” 飞剑骤然停下。 赵天傲看向三位长老,三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之后点了点头。 山庄弟子聚起灵力大声道:“赵天傲对文空,赵天傲胜,进甲丙!” 文空扑通一声跪地,心里是无尽的惘然。 赵天傲收好了铁剑,端庄有姿的一步步消失在芳草地上,确认周围已经没人注意自己后少年两腿发软,紧挨一棵粗壮的树木慢慢坐下。 刚才一战不但是自身实力上的对抗还是心理上的斗争。 说句实在的,赵天傲被吓到的程度丝毫不亚于文空。 但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靠脑子,打不过就靠脑子。 这场试剑就是一场赌博,很幸运,赵天傲赌赢了。少年如释重负,他有些虚脱地坐在地上闭目享受着场外无声的呼喊。 这时,不远处传来玉石之声,随后只见一人保持着微笑,手摇折扇踱步而来,杨落尘道:“没料到赵公子竟然进甲丙了,恭喜恭喜。”赵天傲明显听出话里带刺,他只是看了一眼这人,然后慢慢起身与他擦肩而过。 对于此人,少年没什么话可以说的。 杨落尘对赵天傲的冷漠一笑置之,他对着赵天傲的背影说道:“赵公子,若是有机会,可要让我在决赛亲自领教你的本事一番。” 后者默不作声。 杨落尘合上折扇,嘴里念道:“白芷。” 那把秀气十足的长剑从一抹橙光中钻出。 “该我们上场了。” 杨落尘握着白芷剑走上一块块秃了皮的草地,小镇上瞬间炸开,人群欢呼一片,个个喊着杨落尘的名字,与前几位选手入场是的冷清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双方选手就位!” “甲丁赛,杨落尘对钱小礼!” 第42章 潜龙 福来客栈来了位贵客,这一连数日之下整座客栈的厢房无一不被这位贵客承包满座。 而客栈的门前始终站着四位腰佩雄剑神气凛然的麻衣剑客。 整日里客栈静悄悄地,隐隐能听见二楼厢房内灵气运转的声响。 除此之外无一人敢出大气。 就连店小二和掌柜也只是在平日里压着声讲话,生怕怕叨扰到了楼上的贵客。 可这样极爱享受宁静的人偏偏生了个聒噪的女儿。 一位红着眼眶单手抓着破斗笠的姑娘气冲冲地大步面朝福来客栈走来,四位端庄的麻衣剑客一个个毕恭毕敬的作礼道:“大小姐。” 这位大小姐没有理会四人只是自顾的踏进大门大声道:“爹!爹!你闺女让人给欺负了!你人呢?!” 四位麻衣剑客大惊。 其中一位急忙上前陪着笑脸道:“大小姐,副掌门在修炼呢,切勿捣了清闲。” 这姑娘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接着匆匆上楼。 “爹!” “老马!我说你闺女让人家欺负了你到底管不管这事!” 脸上残泪未干长得十分精致的姑娘一把拉开推门,里头盘膝而坐的男人顶着满头白发缓缓收起气息。 他睁开眼,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向这姑娘,“好端端的又是怎么了?” 经男人这么一问,姑娘心底越加的委屈,紧接着她“哇”地一声梨花带雨般哭了出来。 男人摇了摇头,又把复杂的眼神投向自己这惯坏了的闺女。 自己的心头肉能做出什么事他这个当爹是最清楚不过,平时她能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如今说是让人给欺负怕也只怕有一种情况。 “来来来芸儿,到爹这来。” 小姑娘抹去眼角的泪珠屁颠屁颠地来到男人面前坐下。 “和爹说说,是不是这次试剑比输了?” 芸儿嘟囔着嘴不服气的样子说明了一切。 男人扶着额头十分头大,他耐着性子道:“好了好了,爹爹不早和你说了吗,这燕峰山庄的试剑赛可不像咱芦经阁的开元录那样有着师兄弟给你垫着,况且咱们本身学的也不是这剑术,不哭,没什么丢人的。” 姑娘低下脑袋愤愤道:“这我自然知道,但女儿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女儿甚至一招未出就被别人给比了下去,我心里不服。” 男人呵呵一笑拍了拍芸儿的脑袋,“傻孩子,人家与我们不同,人家是真的奔着这试剑来的,自然拼尽全力。这样,你告诉爹那人生得什么模样是个什么样的人,爹派人去帮你教训教训那个家伙。” 姑娘笑逐颜开兴奋道:“真的老马?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男人哭笑不得。 “我记得那个人留着柳叶眉,长着还算清秀,举足之际不伤大雅。年纪嘛,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哦对了对了,他手里有把黑色的断剑。” “我受他波及时感到全身不自在,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身体打乱作息一般。” “然后嘛...有点呆呆的,傻傻的,嗯,就这么多。” 男人听着听着缓缓收起了笑脸。 早些年曾听说星辰派的老祖收了一关门弟子,描述与之大体相似,就连黑剑也是意料之外的相同。 可这怎么可能呢?他星辰派的弟子来燕峰山庄参加试剑作甚?莫不是想要倒反天罡?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自己闺女没有添油加醋的话那想必此等功法定然是天罡气,既然习得天罡气也就象征着是星辰派的弟子,这人恐怕动不得。 男子犯了难。 他拧着眉头道:“爹知道了,这事爹会处理的。” 芸儿点点头,“不过爹,我们还要待在这里多久啊,我想回家。” 男人闭上眼捋了把胡须语重心长道:“等这试剑赛一结束,爹打探完了消息咱就回家。” 芸儿显然有些不高兴,“我说爹,这些东西真的这么重要吗?咱芦经阁的人未必比他燕峰山庄少,能力也不在话下,干嘛还要如此大费周章挖人家墙角?” “此言差矣,这叫伯乐识千里马,爹是想给这些人更多的机会。” “那西边的冷封堂,东边惊戎殿你不也去了,这也是给别人机会,还有......” 姑娘话还没说完,男人打断道:“好了好了,爹要静修,芸儿你难得来一趟多出去走走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芸儿意犹未尽但还是选择妥协。 “好吧,但是女儿没钱了,总不能让女儿当街卖艺吧。” 男人震惊,“不是刚给你一万钱吗?算了算了,找账房先生拿点,记爹头上便是。” “谢谢爹!” 姑娘蹦蹦跳跳地起身正要离开。 “慢着!” 男人突然叫住她。 “瞧见爹那瓶酿了二十年的跌打酒没有?怎么好端端的就丢了呢?” 芸儿心虚,她遮遮掩掩道:“没有没有,说不定落在马车上了。” “唉,可怜我这老酒,市面可值三十万钱呢。” 时间回到当日,等在赵天傲回到院子睡醒时,今日试剑已全部结束。 这期间,赵天傲做了个匪夷所思的梦,梦中少年看到了怪诞的一幕。 眼前是一片翠绿的竹林,清风徐来,吹的竹叶沙沙作响,竹林里有一间剑庐立于花池之上,一条青蛇吐着信子在林中穿梭,它盯上了一旁跳出水塘的蛙。 青蛇盘绕起来弓起身,突然血盆大口地一口咬住蛙。 蛇带着猎物回巢,此时,又不知从哪窜出来一只飞禽低身下空用它那双尖锐的利爪抓住青蛇带向天空。 正当它越飞越高时,只见一道惊天的剑气从底下飞出。 飞禽被这道剑气击中,鸟身一分为二,空中飘落着凌乱的羽毛与它的血肉混合在一起砸落到地上。 剑庐的走道上一片鲜红,一名满身戾气的男子右手握着一团黑气,黑气的形状倒像是一把长剑。 赵天傲看向这个男子,不知何故,他此刻很想看清这个人的面孔。 自己明明没有动,但视角却渐渐拉近。 男子披发,着白袖黑衫,他似乎感知到了赵天傲的到来。 男子缓缓转过头。 就在这一瞬间,天空变成了血红色,周围昏暗无光,那些翠竹化作枯死的树木东倒西歪在焦黑的土地上,剑庐也换成了一座老旧石屋。 石屋的大门敞开着,原先的男人跪在地上,粗如蛟龙的铁索从四处房梁柱上串联过来锁着男人的琵琶骨。 这画面一闪而过后又换成了先前的良辰美景。 视角再次拉近,男子已经渐渐露出侧颜,可眼前剑庐又突然变成了石屋,跪地的男子缓缓抬头…… 就这么一来一回快速切换着,速度越来越快,赵天傲的呼吸越来越重,内心也越来越疑虑和不安。 赵天傲大口喘着粗气。 画面定格了。 石屋里,那男人抬眸,用他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他脸色苍白消瘦,赵天傲感到这个男人的心中似乎有着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少年缓缓迈出步子。男子看着赵天傲走近,内心的情绪随着距离的拉近开始剧烈起来。 四根铁索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它们迅速变红,灼烧着男人的肌肤。 男人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他悲愤大喊道:“赵晔——!死——!” 赵天傲被这么一喊回了神却又突然被男人抽去了所有力量,现在显得脆弱无比,他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赵天傲看清了男人的脸…… 回到现实,赵天傲惊起而坐,大口喘气。 林心柔赶忙过来照看。 “水……我要水……” 林心柔倒起一碗凉水递给他,赵天傲一饮而尽。 看到少年额头上大豆般的汗水,姑娘取出手帕为他擦拭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做噩梦了?脸色这么差。” 赵天傲缓了口气回答道:“没事,老陈他们呢?” “寻生出了点小状况,音墨在隔壁照看他,这会应该买药膏去了。” 赵天傲听后立即下了榻床找到陈寻生的厢房,这些人的实力他是清楚的,只愿老陈没什么大事,少年推开房门,发现陈寻生正躺在榻床上。 他左手垫在脑后,架着腿,右手提起一串葡萄然后一颗一颗咬下来送进嘴里。陈寻生抬起头来看到了赵天傲欣然道:“哎,老赵你醒了?” 赵天傲愣了一下,他走上前去,看了看陈寻生然后一巴掌拍向他的大腿。 赵天傲说道:“心柔说你出了点状况我还以为你要死了,没想到你现在生龙活虎的。” 陈寻生吃痛,揉了揉泛红的大腿解释道:“是出了点情况,喏,那家伙挺厉害的,差点被他比下去。”老陈坐起身解开衣扣,他的上身遍布伤痕,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陈寻生又说道:“不过好在我有师父教我的气诀调理内息,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 虚惊一场过后,赵天傲总算放下了心,他又开口道:“你们来之前我见到一个人。” 几人不解。 “杨落尘。” 赵天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说:“这个人很强,会是我们最大的绊脚石,我们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和他分到一组,老陈,你和他比有多少把握获胜?” 陈寻生依旧是那副乐观的心态,老陈说道:“这个人我也略有耳闻,此人绝不可轻视,单论剑道的话,我可能还真不是他对手,不过没事,反正我们是来玩玩的。再说了,老赵你办法那么多,要是认真起来一定能获胜。” 赵天傲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向陈寻生解释这杨落尘和之前所遇到的选手不同,人家是富家子弟又见多识广,根本吓也吓不住,买也买不通,打也打不过。 自己要是对上他应该没什么悬念。 陈寻生又问道:“不过老赵,你刚才用的那一招挺帅的,怎么使出来的?” 赵天傲苦笑了一下,无奈道:“你学不会的。” 老陈十分的不解,他问道:“为什么?” 赵天傲没有说话,只是对他比了比拳头然后张开五根手指做个他看。 陈寻生更加疑惑了。 林心柔意会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劝陈寻生道:“其实你会的更多,他应该向你学学才对。” 陈寻生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 几人出了房门,林心柔挨着赵天傲问道:“天傲,你有把握拿第一嘛?” 赵天傲双手抱头,漫不经心道:“我突然发现老陈说的不错,反正我们是来玩玩的,何必这么认真呢?” 林心柔又小心问道:“这么说……你是能做到的吧?” 赵天傲望向通道尽头,似笑非笑道:“谁知道呢。” 夜晚。 说着要放松心情的少年来到梨园奇迹般遇见了名为杨落尘的那位公子,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杨落尘朝赵天傲走来,他身后跟着几位姑娘。 杨落尘依旧客气道:“赵兄,又见面了,真是有缘。” 赵天傲对他点点头。 得到了回应,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大度道:“赵公子难得来一遭,要听什么戏曲儿只管点,我自会打理好一切。” 赵天傲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里想道:也罢也罢,我今天就要看看你杨落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于是,杨落尘便带着赵天傲挑了一处好位置。 圆桌上摆着一份红折子,上面是今日的戏曲,两人进了门,戏子正唱着《王魁》。 戏曲声余音绕梁,绘声绘色,唱到敫桂英遭王魁遗弃怀恨自杀时台下人或为桂英同情落泪,或对负心的王魁暗中斥责。连先前不怎么听戏的赵天傲也被深深的吸引住,杨落尘见赵天傲听戏认真不禁莞尔一笑,他替赵天傲倒上了一杯小酒,举着酒杯对他说道:“赵兄,请。” 赵天傲回过神来端起酒杯,回敬杨落尘。 之后的时间里,杨落尘有一句没一句的找赵天傲聊着,不停敬酒。 酒过三巡后,杨落尘问道:“赵兄听戏如此认真,莫非懂这其中奥妙?” 赵天傲回答道:“倒也不是,我生活的地方很少有梨园,便没有听戏的习惯,只是今日这戏子所唱实在感人肺腑,这才有些动容。” 杨落尘疑惑道:“很少有梨园?不知赵兄是哪方人士?” “我是昭辰人。” 昭辰人……姓赵…… 杨落尘突然来了兴致,他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里充满野心,公子进一步询问道:“赵兄可是家中独子?”赵天傲听完问题后多了个心眼,他转移话题道:“杨兄想必也进入甲丙,之后的试剑当如何?” 那位公子又客气道:“贤弟我只是随意比着玩玩,仁兄若是想争个第一,贤弟自当退让。” 赵天傲心里不屑一顾:呵,自当退让?你的意思是说我凭自己的本事拿不了桂冠? 少年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却是依旧谈笑风生,他说道:“多谢杨兄好意,只是赵某自幼好强,不愿屈于他人给的道路,所以第一也好第四也罢赵某都会靠自己的双手去打拼出来。” 杨落尘爽朗道:“好!赵兄的性格在下很欣赏,那么赵兄,若是他日咱们兵戎相见,还请千万别手下留情。” “一言为定。” …… 听完戏曲后赵天傲拜别杨落尘先行一步,他不禁感叹和这些公子哥讲话还真是累,明明心中另有所图,野心勃勃却又不得不伪装成一副和善单纯的样子。 这杨落尘好生款待自己恐怕不只是为了摘得桂冠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赵天傲更加确定对方是个十分难缠的对手,无论是实力还是日常交际上。 但此刻的赵天傲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正如他所想的:难得他不让自己就拿不了第一? 若真是这样,自己恐怕有愧于“赵天傲”这三个大字。 还没到房门,少年就听到了陈寻生的鼾声,那是如雷贯耳,连绵不绝。 他又笑了一下,心里苦闷道:老陈啊老陈,我要真有你一半潇洒不羁就好了。 第43章 规矩 燕峰山山,两位驻守山脚的弟子正讨论着现在进行的如火如荼的试剑赛。 左边那位是个宽肩膀高个子的汉子,右边则与之相反,那人身材矮小,尖嘴猴腮。 这两位弟子常年镇守山脚,被誉为“山门双子”。 高个子音色低沉,他说道:“这次大赛结束师门估计要招募很多师弟妹们,不得不说这些后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清师弟,咱们再不努努力都要被这群后辈给比下去了。” 矮个子淡然道:“戴师兄想的也太多了,对我来说学到再厉害的剑术心法也比不上和美人一起双修得道。” 那矮个子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抹奸笑。 他搓了搓双手,饶有兴趣的说道:“听说这次有好几位长得如花似玉的仙子要报名到我们山庄,其中有一位叫做谈云茶的更是出水芙蓉,国色天香。不仅剑术飒爽无比,那一双美腿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矮个子用手肘碰了碰高个子,确认周围没人后小声道:“戴师兄,实不相瞒我当初选择来镇守山门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些姑娘以后要是懂事起来了就不稀罕咱哥几个了,所以趁这段时间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师兄,要不要师弟帮你物色物色几个啊?” 高个子的脸庞多了一抹红晕,他有点羞愧道:“师弟快别说笑了,要是让几位师叔师伯听到是要降罪的。” 矮个子“切”了一声,然后又往外喷着口水说个不停:“要我说这山庄什么都好,就是管的太严。” “人有七情六欲,凭什么不能谈情说爱?再者,既然都规定下来了,长老们总该以身作则吧,你看那鲁长老,还有那郑长老,不都有夫人吗?换作我们入门弟子倒好,连牵牵手,亲个小嘴都不让,你说呆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燕峰山庄规定所有男女弟子不得交往过密,说是为了修行所以第一道情关必须要过,当然,除了极少数的入室弟子。 这也难怪清师弟如此抱怨。 戴师兄见清师弟越说越激动,生怕被路过的人听见最后被告个“辱骂师门”的罪名,他好言相劝道:“好了清师弟,师叔伯们也是为了我们好。” 矮个子接着骂道:“对我们好?好个屁!要不是我在这待久了混出了点地位,我巴不得现在就离开!” “够了够了,再说的话长老他……” 话还没说完,戴师兄看到了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师弟身后,而这个身影正是打算下山的鲁长老。 戴师兄把即将脱口的话又咽回去,他的眼神变得慌乱不安一个劲的暗示着这口若悬河的师弟。 但矮个子师弟仍然沉迷于自我的世界当中,他顺着高个子的话讲道:“长老?长老怎么了?今天就是他庄主回来我都不怕,不过说到长老我又不得不提那个圆盘大脸的鲁胖子了。” “你说上面的人怎么会给他安排管理财务呢?” “这山庄的钱财储备没见增长,他这肚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还有啊,这鲁长老老是说下山打探民生,实则虚之,他是为了买酒买肉满足私欲。” 矮个子嗤笑一声摸了摸下巴调侃道:“哎呀呀,真不知道鲁长老这个位子还能坐多久。对了,你怎么不说话?” 他看向高个子,只见后者站在一旁唯唯诺诺不敢言语。 清师弟顿感不妙,他忐忑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他口中的那张圆盘大脸。 鲁长老的那张脸已是涨的通红,和他的胡须上下一色。他强忍住内心的窝火瞪着矮个子沉声说道:“你和我来一趟。”矮个子可怜的看向戴师兄向他发出求救的目光,师兄叹了一口气,心里默想道:师弟啊师弟,祸从口出,为兄早已提醒你,奈何你不听劝阻,你自求多福吧。 两人到了山腰的小宅院,总管见到鲁长老气势汹汹的前来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他赶忙拱手解释道:“鲁长老,小的一向安分守己,从没有过半点懈怠,长老可不要冤枉好人呐。” 鲁长老气焰燃的正旺,他没好气道:“什么冤枉不冤枉的?你给我上一边去,我要亲自审这个人。” 总管这才发现长老身后还跟着一位矮小身材的弟子。 看到他怒发冲冠的样子,总管便没有不多问而是识相的乖乖让出了座位。 总管关上门到了门外一直等,等了一刻钟左右,审问才结束。鲁长老出了门,仍然板着一副脸,他背起双手,一言不发下山去。 那屋内矮个子双眼湿润,不知是悔恨还是害怕。 清师弟垂头丧气的独自上山。 按照规定,辱骂师长诋毁师门是要暂时降下位份并罚禁闭两个月的。 清师弟虽然放荡,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对未来日子充满着的担忧。 清师弟到演武场与松风殿向其余两位长老认了罪,供出了事情先后,两位长老纷纷叹息。 郑长老闭目沉思道:“辱骂师长,诋毁师门的恐怕不止他清自在一个,光惩罚一人难以治本,既然有人提出不满,便有不合理的地方存在,这山庄的风气确实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说罢,郑长老拿出一卷新的竹卷摊开,用毛笔蘸了蘸黑墨,重新编写出了一些条规并于第二日和其余两位长老商讨过后决定公示于众。 条规的修改看似是件小事,实则让进入山庄的一批新生们在短短几年内发生了翻天的变化。 回到赛场上,受到万人瞩目的甲乙赛已经缓缓拉开序幕。 场上的看客大致分为四拨,但大多数都是为杨落尘和陈寻生而来,前者更是占据近一半的人数。 看客们情绪热烈,气氛高涨,就像炽热的火焰朝天燃烧一样。 不少人试剑前就拉起了红布横幅整齐有序的呐喊着剑客的大名,还有一帮花枝招展的姑娘借着琴瑟和鸣之声舞动着身姿吸引起不少看客“弃暗投明”。 阵前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灭他人锐气长自己威风。 还是原先的那名弟子,他衣冠整洁的站在竞技场中央高举双手示意场上所有人保持肃静,随后三言两语简单的做完赛前讲话后让三位长老现场抽取组队。 他将四块大小相同的短木板反放至赛场中央的长桌上后先是邀请郑长老和鲁长老打乱顺序。两位长老先后运起灵力催动木板,四块短木板混在一起绕了几圈后才停下,最后,弟子邀请三人中最德高望重的谢长老做排序,谢长老和善的笑着挥出右手,一道清风刮过吹起第一块木板。 随后谢长老又在吐息之间催起另一道清风吹翻第三块木板。 弟子缓缓上前,高高举起两块木板。 观众席上离得近的人纷纷往前趴,让双眼变得明亮,想先人一步看清分组。 所有人的心弦紧绷,在候场的四位选手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毕竟能有个好的分组也就意味着胜利了一半。 “甲乙赛第一组,赵天傲对贺珂润。” 山庄弟子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声讲道。 赵天傲似乎提前预知到了一切,少年的内心十分平静。 反观贺珂润,这次的分组说实话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因为赵天傲虽然比过了数场赛事,但回过头来看看不难发现少年从没有用过任何鲜明且具有个人特色的招式,进攻起来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贺珂润特意花了时间研究对付其余两人的办法,可唯独对赵天傲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也因此在知道分组的时候姑娘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她上下打量着赵天傲一小会后走着猫步独自离开了场上,赵天傲看了看杨落尘又看了看陈寻生,然后附耳对后者说道:“你和这家伙待在一起时多留个心眼,这家伙不简单,小心被他带进去。” 陈寻生微微点头,然后说道:“知道了,老赵你加油。” 赵天傲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大步离去。 两人分别回到自己的厢房做最后的准备。 待到最后一点香灰落入缸中,谢长老睁开双眼先后与其余两位长老对视过后示意时辰已到。 厢房外的两名弟子几乎同一时间敲响两位选手的房门。 “时辰已到,公子\/姑娘请随我上场。” 最后几场试剑出于便利统一安排在了山脚下的竞技场,这竞技场说白其实也不过是块极为宽广的环形空地。 东西两侧的人群中各分出一条过道,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在一片片欢呼声中走向场。 谢长老眯笑着眼看向场下的赵天傲,对此子,谢长老一直都有着好奇之心。 鸣金三声过后试剑正式开始。 贺珂润率先出手,她亮出一柄细剑跳向空中随后斩出数道黑紫色的月牙尽数砍向赵天傲。 少年挥起看似毫不起眼的铁剑,一刀刀斩断月牙在空中溅起零星。 贺珂润在空中二度发力将细剑刺出,这一剑几乎用上了她身上近一半的灵力。空中洋洋洒洒的落下些紫色的花瓣,她的衣裙在空中飘摆着,真是天仙下凡。 可往往越是美丽的一些事物里藏着越深的杀机。 那紫色花瓣划过少年脸颊旁时变得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样割开他的肌肤,放出滚烫的鲜血。 刺痛感让少年清醒了几分,此刻他不得不重新正视眼前的对手。 细剑将要刺穿赵天傲的胸膛,后者急忙后撤同时用手里的铁剑挑开细剑来。 贺珂润又在空中连刺数剑,虽然力道不大但出手果断迅速,险些令人来不及防备。赵天傲决定转守为攻,他将铁剑插到地上大喝一声,硬生生的用灵力震开贺珂润,随后拔出铁剑大步上前对她重重劈下。 贺珂润迈着行云流水的步伐轻松闪过,她没有着急进攻,而是一直在等着时间。 少年的动作简单粗暴,以她这种水平的对手来说破招十分容易,只是贺珂润并不习惯正面交锋,或许是因为自身力量的薄弱,她选择用更适合自己的办法作为手段。 赵天傲貌似一时间占了上风,殊不知正一步步走向贺珂润带的沟里。 没过多久,赵天傲便感到四肢如同灌铅一般沉重,不仅如此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听觉更是受到了严重的阻碍。 他感到不妙,急忙停下进攻退回来。 赵天傲开始喘着气,脸色有些发紫,嘴唇干裂,心里更是难受的好比一万只蚂蚁啃啮着自己肝脏,这令他痛不欲生。 贺珂润见时机到了,她急忙抓住机会再次斩出月牙儿。 少年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只可以在原地消极防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贺珂润摊开手掌对准赵天傲的位置缓缓吹出一口气,那些零星得到了感应后变化成了先前的紫色花瓣。 赵天傲虽然拦下部分月牙,但自身也受到了不轻的伤。 此刻被挡下与没被挡下的月牙经贺珂润这么一使变成了花瓣,赵天傲的身边,乃至身上突然绽开出了一只只锋利的花骨朵儿。 赵天傲跪倒在地,精神上和肉体上双重的打击令他一时有些猝不及防。 “有点意思,这么厉害的手段现在就舍得拿出来了?” 贺珂润缓缓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说道:“你若现在认输,我便就此收手。说句实在的,能在这招里挺下的我还真没遇见过。” 赵天傲一边忍着这钻心剜骨的痛一边暗自调动灵力化解这来历不明的不适。 这不适感却是渐渐加强,与之同来的,赵天傲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恶心,小腹有着明显的肿胀感。他抿了抿突然干裂的白唇,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最前端的看客中有一身着白色纱衣的姑娘。 这姑娘仅仅是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她双手拽紧了衣裙,咬着下唇为少年的遭遇感到不公。 另一红衣女子问道:“赵天傲好像有点不对,心柔,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林姑娘缓缓道:“是毒,太荆毒。染上这毒的人会在半个时辰之内先后感到缺水恶心,接着是伤口溃烂浑身无力,最后在浑浑噩噩之下失去意识。这毒不至死,但,确确实实是十分生猛的毒物。天傲有危险!” 樊音墨心情也有些沉重,她着急道:“我知道了,我去找山庄的人说明情况,心柔,你可有办法解这毒?” “给我一点时间,我去趟药铺就好!” ...... 毒素侵蚀的越来越深,赵天傲握紧拳头艰难的站起身来。 少年的目光变得凶狠坚定起来,此时的赵天傲也明白原来自己这是着了道中了毒,只是没想到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女人如此蛇蝎心肠,为了挺进决赛甘愿违反试剑令,要是自己将这一罪行公示于众恐怕她这一辈子都在别燕山抬不起头。 赵天傲已经开始感到无力,他深知,再这么下去恐怕再无还手之力。 试想他活这么久还从没受到如此暗算,这口气不报怕是不肯罢休。 赵天傲小声自语道:“木兰,听清楚了吗?”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木兰得令。” 第44章 针锋相对 “嘭!” 一声巨响过后,贺珂润被一把大剑拍到了场上的墙壁里。 待到烟尘散去,贺珂润艰难的从墙里抽出身来,她的身上多处挂彩,肉眼可见的疲惫。 只见贺珂润跪坐到了地上,心里尽是憋屈。 “你……卑鄙无耻!” 赵天傲瘸着腿顶着苍白无力的脸庞慢悠悠走来回答道:“什么?卑鄙?我说姑娘,貌似擅自使用太荆毒干扰试剑结果的你才是真正的卑鄙吧?” “你……你……” 贺珂润自知不占理,言辞之间软弱下来。 她咬了咬下唇,眼神里充斥满满的不甘:“哼,你可别忘了这是在试剑赛上,你的一举一动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释放宿灵强行篡改试剑结果,你就不怕这事在百姓眼中不公?” “不公?” 赵天傲自我问了问,“呵,我要的就是不公。” 试剑依然进行着,直到场上十分醒目的木兰挥着一柄不知何处而来的透明化巨剑拍向贺珂润。 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 一股清风柔软的拥抱住险些踉跄摔倒的少年。 接着只听一声脆响,木兰手中透明化的巨剑折了一角。 断下的剑尖插进地上。 接着,时间恢复正常。 赵天傲两腿一软喘着大气跪倒在地,木兰以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虚拟化,最终化作黑烟钻回少年身体。 浑身颤的发抖贺珂润有恃无恐的放下遮住双眼的手臂。 她不由自主地望向一侧待坐的谢长老。 这位老人心静如水淡淡的喝着杯中的茶。 贺珂润又望了望一边几乎失去抵抗的少年,一时间,她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就连燕峰山庄的长老都选择站在自己这边。 她抓起一边的细剑匆忙起身刺出。 可就在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又出现了。 只听一声贯彻全场的金鸣声响起,贺珂润突然僵住了手中的动作,那把细剑指着赵天傲的胸膛刺不进去分毫。 声如洪钟的山庄弟子运气讲道:“甲乙赛结束,胜负已分!” 讲罢,这位弟子请示般看向三位长老。 三位长老各自点着头。 话音刚落,再也受不住剧毒的赵天傲两眼一黑昏沉睡倒。 周围的看客们这会七嘴八舌起来,遗憾的是除去少部分明眼人叹息大多都是只知表象而不知内里。 倘若赵天傲不能出此下策,当余毒一旦发作,自己很快就丧失了行动力。 届时要想同他人和山庄诉说缘由恐怕见不到门槛。 这也正是少年机智的地方。 既然对方选择了搅局,那自己索性破罐子摔碎,事情真伪,仁义道德任世人评价去便是。 料想这山庄里亲自下山主持试剑的三位长老不可能看不清一丝半点端倪,所以赵天傲在赌,赌山庄长老一定会出手制止自己,同样也会出手制止恼羞成怒而产生极端的贺珂润。 少年赌对了。 在他叫出木兰的那一刻起三个方位就坐的长老们马上察觉到了异样。 郑长老和鲁长老暗自传话考虑这事如何定夺这事时,谢长老只是淡淡讲了句:再等等。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谢长老托弟子宣布胜负已定,却没公布究竟哪一方为赢家。 一伙身着翠绿衣襟的山庄弟子冲上来合伙抬走了赵天傲又在护送之中请下了贺珂润。 等到林心柔赶到时,赵天傲恰逢此时上了担架。 姑娘陪着他这样一路来到小镇上的医馆。 今日上半的试剑已经结束,没了热闹的看客们各自散了伙。 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走,只有一位红衣女子例外。 她反向穿过拥挤的人群,看着一步步向山庄走去的长老和弟子们樊音墨心急的加快了脚步。 尾端持剑的女弟子将其拦下。 “姑娘,今日上半试剑已结束,还请姑娘回去静心等待下半试剑。” 面对女弟子的提醒,樊音墨语言简洁道:“不,我找你们长老。” 那女弟子伸手将其拦下,“姑娘,莫怪我没提醒你,再往前可是我们燕峰山庄,外人若是没有律令擅闯一致视为奸细,到时可不止挨板子这么简单。” 樊音墨没有听这女弟子的诫告,她换了空处后再次大步朝前面的长老走去。 面对这女弟子的穷追不舍,少女根本没有理会半点。 眼见她与长老的距离越来越近,女弟子喊道:“有奸细!随我保护长老!” 霎时间,尾端其余弟子利落地抽出了腰间长剑将樊音墨团团围住。 这时,一个身材圆润,留着满脸红胡的男人出现在众人视线内前,他的手上拎着两坛子酒,男人拧着眉头: “什么事这么吵吵闹闹的?” ...... 赵天傲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睡得十分难受,而且先前所作的那个噩梦总是一遍又一遍不断重演着,连少年自己都不清楚这预示着什么。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扑鼻而来的是一股艾草味,接着是类似于栀子花的清香,他感受到一只纤细冰凉的玉手正拿着汗布擦拭着自己上半身冒出的冷汗。 脱去了衣衫的赵天傲依旧是觉得燥热万分。 他尽力起身却被身边的姑娘安抚下。 少年瞥了一眼身上溃烂的伤口,一条条如同爬满蛆虫的朽木。 赵天傲闭上了眼。 他对身边的姑娘问道:“我没事,你累了歇会吧。” 林心柔语气颇有责怪又十分心疼道:“一个试剑而已,怎么这么拼,我听别人说了,要不是长老们在场,她那一剑刺下去你就......” 赵天傲无奈地笑了笑。 “不还有你的吗,什么大伤小伤你治不好?” 林姑娘眼眶有些泛红,“以后不要这样了。” 少年微微点头不知是真答应还是假答应。 “对了,音墨为了你的试剑独自和山庄的人商量去了,有空你得好好谢谢人家。” “樊音墨?” 赵天傲略作思索,“我知道了,我会找她的。” “对了,怎么不见老陈?” “你醒之前他还一直在这照看着你,现在这会该在筹备赛事了。” 赵天傲单手撑住木榻艰难起身。 “心柔,麻烦你扶我去看看老陈和那个家伙的试剑,我这心底有些没底,总感觉要发生什么。” 距离陈寻生试剑赛还有一刻钟。 竺杜康为陈寻生沏上了一杯红茶,然后又给他捏肩捶背。 虽不知赵天傲是否进了决赛,但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倘若陈寻生也能赢得比赛,那么第一名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所以接下来的这一场显得尤其关键。 筹备中,两人只见穿着件单薄衣衫气色苍白的少年在林心柔的搀扶之下进了厢房。 她问起陈寻生自己离开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和那个面容清秀的公子说上什么话。 陈寻生回答道“有”,但也只是简单说了些题外话而已。 杨落尘没有选择刺探敌情制定战术这一点引起了赵天傲的思索,因为往往这类人都对自身的实力非常自信。 陈寻生一路以来的水准已是人尽皆知,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这么游刃有余,恐怕此人不简单。 他知道陈寻生为人正直磊落,不会耍小聪明,所以不会听自己支的招。 但说句实在话,赵天傲并不担心他。 试问陈寻生是谁?他是星辰老祖的亲传弟子,是整个门派未来的脊梁骨。 这点困难也是他必须要经历的,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灵域中高手如云,自己如果不和那些人过过招又怎么知道自己的不足呢? 和高手比试获得的收益是最高的,但风险也随之增加。 上场前,赵天傲不忘嘱咐道:“老陈,记得我和你说的话,那家伙没这么简单,要多留个心眼。” 陈寻生的目光十分坚定,他点点头道:“嗯,我知道。” 最后,杨落尘和陈寻生在两名弟子的带领下汇合后上台。 前者出现照样是一呼百应,不知是因为他这张脸还是他俊俏的剑法,周围的看客丛中传来一片又一片喝彩欢呼。 为陈寻生加油的人数也不少,这会两边的气势齐平相对。 其中,一位侠女簪着乌发留着小辫身段平庸却长着张极为精致的脸庞。 她躲在阴暗的角落抱着剑饶有兴趣的看向陈寻生。 这位侠女一字一顿地在默想道:陈,寻,生。行,本姑娘就瞧瞧你这家伙到底能有多少实力。 场上四张长老专属的木椅分布在四个方位,这会只有两张木椅上坐着人。 谢长老和鲁长老气定神闲,等着这两位一路走来毫无败绩的天之骄子碰撞出绚丽的火花。 杨落尘掏出藏在衣襟里的一件饰品,是把雕刻起来比手掌短一些的一把石剑,他用手掌轻轻抚摸着石剑,然后闭眼吻了一下它,看上去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即将奔赴使命前对恋人的吻别。 可这些动作并非杨落尘故意为之而是某种执念。 一些女花痴看到了杨落尘这个动作纷纷尖叫起来,欢呼声交杂着数不清的亲昵话。 他将石剑放回衣襟中,伸出右手,只见橙光一闪,一把俊美锋利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陈寻生也不紧不慢的变出黑色断剑。 杨落尘说道:“陈兄,刀剑无眼,若是被伤到了还请陈兄见谅。” 陈寻生淡然道:“请。” “请。” 一念之间,两人化作一橙一黄两道光碰撞在一起又分开,随后又相撞。 从地上到天上,大小不下有着十次。 陈寻生催动剑气,先声夺人,对着略矮自己半个身位的杨落尘砍出一道巨大的剑浪。 杨落尘丝毫不慌,他竖起手中的长剑,随后一字劈下划开了那道巨浪。 “天阶碎玉闪,借风去织星。天璇!” 陈寻生没有给杨落尘喘息的机会,在他打算劈开剑浪时立刻使出北斗七诀第二式,断剑身上往外冒出数缕金丝化作捆绳缠住杨落尘。 后者浅浅一笑,松开右手的长剑任由它下落,杨落尘说道:“白芷。” 名为白芷的长剑突然滞停在半空并变出了好几把相同的长剑。 这些长剑同心齐力的往上刺去刺断了金绳,随后安分有序的排列在杨落尘身后,而那把白芷剑则飞回了他手中。 杨落尘道:“陈兄,我刚才这招名为结缨,可还中看?” 陈寻生没有理会他,只是又念道:“北斗夜相挂明光,剑指斗柄路八方。天枢!” 断剑飞出,化作陈寻生的模样,双方手中都多了一把金剑后两者左右快速切换,速度快到难以令人察觉到真假。 仅仅一吐一吸之间,二者就已经来到了杨落尘两侧的位置。 杨落尘挥出白芷对准左边的砍出一剑,橙色的剑气扑面而来,但可惜的是杨落尘并没有猜对,左边那位在触碰到剑气的一瞬间变回了断剑闪现回到了陈寻生手中。 “噢?是这个吗?”杨落尘自言自语道。 陈寻生调动起灵气,大力砍出一剑,按理来说杨落尘因为判断失误是无暇顾及防守的,这一剑势在必得。 只可惜他身后的飞剑感应到了主人的危险后三三两两的飞到右侧来替他挡下了这次的进攻。 这些飞剑化作了橙色烟灰消失殆尽。 杨落尘调整好了动作对准陈寻生刺出一剑,后者见招拆招架剑格挡后后撤拉开距离,随后二段发力骤然刺出黑剑。 场外上的看客都看呆了。 先前的试剑和这场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打架。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仰望天空,尽管两人的动作快到他们几乎看不清楚但也照样看的如痴如醉。 谢长老望着两人在空中缠斗的样子不禁露出赞赏的笑容,就连鲁长老都停下了咀嚼的动作,他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的打斗,一边拿起桌上的纸巾胡乱擦拭掉两只胖手和大嘴上的油污。 赵天傲愣了半天,他知道老陈很强,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强。 而一边在暗处的侠女更是惊掉了下巴,这么想想,自己能输给他这种对手也不丢脸。 “挖过来挖过来,骗到家之后再好好复仇。” 侠女暗自想道。 这也难怪陈寻生不听赵天傲给出的比赛建议,说到底他根本用不上,因为在这方面自己和其他人完全处于两个不同的维度。 这场试剑大概就是强者与强者之间的博弈,不可大意分毫,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第45章 对手 杨落尘看着朝自己冲来的陈寻生不禁轻蔑一笑,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意念一动,剑意随心起,又是一道橙色的巨浪笔直奔向陈寻生。 后者眉心一横,嘴里念叨着咒语。 霎时间,陈寻生身上冒出一层若隐若现的金光将他包裹。 少年抓紧黑剑携着乘风破浪之势化作一锥体与剑浪碰撞到了一起,一声巨响,陈寻生从出现裂痕的剑气中钻出,他的势头没有受到阻挡,反而越来越猛。 看到这一幕的杨落尘微微皱起眉头。 他提着剑化作一道橙光正面与陈寻生交锋。 杨落尘的剑法变幻莫测,出没无常,简直犹如蛟龙腾出空,一式变化尽无穷。正是有着这样的剑术,杨落尘一直以来所向披靡,更是被江湖人士誉为“谪剑仙”,“小七爷”。 所以他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和那份自豪。 可如今的这场试剑中自己非但没有像往常一般感到轻松,反而有被对手压倒的趋势。 他甚至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对手和自己一样,心中有着自豪,有着骄傲,有着不能失败的理由。 因此,杨落尘渐渐感到了烦躁。 这份烦躁或许是他不想承认世上除了自己还有第二个人也像这样被视为“天之骄子”,这份光环应该只属于自己。 杨落尘的身影开始飘忽不定,空中所闪过的位置都留下来一个半透明的残影停留在原地。 陈寻生试图在迷乱之中寻找杨落尘最准确的位置,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杨落尘变化的也越来越恍惚,最终只留下一圈的影子在陈寻生周围,而他本人不知所踪。 突然,陈寻生的位置上多了一个黑影。 老陈顿感不妙,他抬头看去,发现杨落尘果然出现在空中。 那位公子哥冷眸凝视陈寻生,他单手高举白芷剑蓄力过后孤傲道:“逐月。” 这是青莲剑歌第四式,也是他目前能使出的最强的一招,这一招先是借助了残影迷惑住对手使其摸不清自己的去向,等到时机成熟后唤醒残影和自己一起给予对手沉重一击。 瞬间,所有残影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般纷纷效仿本尊进行了一次蓄力将剑意短时间内提到最大随后义无反顾的冲向陈寻生。 看客们震惊了。 这一招出的极妙,抓住陈寻生疲惫的瞬间进行反击,如果成功了,便是半只脚踏进胜利的大门之中,即使失败了,也能让他失去调息的机会而为接下来的进攻铺垫。 暗处的侠女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陈寻生啊陈寻生,接下来这一步棋你会选择怎么下? 这时,只见场上的少年在脑海里快速思考了一番后一咬牙,嘴里念叨道:“混沌初开立五方,乾坤日月布三纲。周天方象排星斗,天清地浊理阴阳。” 咒语一出,陈寻生身上原本微弱的金光立刻变得十分璀璨。 是天罡气! 陈寻生将罡气调动到全盛状态。 近十年的功底在这危难关头化作了最后的力量。 紧接着陈寻生高高一跃来到空中,手中断剑上的小凹槽亮起了光点。 这番举动实在是出乎杨落尘的意料,试问剑道中无一人不知他“青莲剑法”的威猛,就连各大武学门派的掌头人对此也须敬礼三分。 如今,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愣头青出着招招能够化解的剑术便进入了甲乙赛,这无疑不是一种侮辱。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料想战况已过三分却始终没能拿下这愣头青,若是一些有名气的剑客倒也就算了,可偏偏是这样的人和自己打的难舍难分。 对手? 杨落尘暗自笑了笑。 我杨落尘生来就是富家子弟,长辈视我如宾。 我杨落尘是天之骄子,幼年便拜名师苦练青莲剑法,一连数年难寻对手。 我杨落尘,凭什么能被你这种人逼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杨落尘再次死死握紧白芷剑,明着加了几分力道,想给陈寻生这个不知何处而来的草根少年最后一击。 陈寻生的目光依旧是坚定的,他全然不顾残影给自己带来的威胁,老陈纵身一跃直取杨落尘。 双方都把力道开到了最大。 电光火石之间,两把长剑相撞时往外排出一层层巨大又炽热的气浪。 残影们纷纷剑指陈寻生。 老陈的上方和身边一圈同时受到剑气的波及,他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抹鲜血,心中仿佛有一口气被死死的遏制住缓不上来,他知道这是对手的剑气侵蚀进自己体内了。此时有三股气在陈寻生的体内游荡,分别是罡气,自身以及杨落尘的剑气。 原本经过数年的调顺,星辰派中所学的罡气和剑气早已达到了交融的地步,可这第三者突然出现之后打破了平衡,可以说陈寻生的气息已经是乱作了一团麻。 但即便是这样,陈寻生还是选择冒着危险继续试剑。 因为他想赢,他要赢,他知道他是星辰派年轻一辈的骄傲! 陈寻生又使出一把力来,断剑的力量提升后推开杨落尘,老陈大喝一声,地面上突然冒出数把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金色长剑。 这些剑拔地而起冲向云霄击破残影后将杨落尘包围。 局势似乎扭转了过来。 陈寻生落地下蹲,左手捂着嘴咳了咳后立马盘膝而坐逼出体内残留的剑意。那些金剑数量众多,此刻一把把的飞向杨落尘阻拦着他的行动,为剑主恢复争取时间。 单把的金剑虽然强度不大,但也是十分难缠,更何况是在空中,简直如鱼得水。 杨落尘虽然击落下一把又一把,可空中的数量却几乎没什么变化。这位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公子彻底怒了,他转身向左划出一道光又向右边划划出一道,最后双手握剑再次变出一圈残影,随后往外砍出一道闪电,那群残影也效仿杨落尘砍出闪电击落所有的飞剑。 杨落尘从空中下来,看着正闭目养神的陈寻生不由的火大。 他一口白牙咬的嘎吱作响,杨落尘沉住一气提着剑飞奔上前。 所有看客无一不都为陈寻生的困境感到担忧,唯独陈寻生显得十分从容不迫。 只见陈寻生的身体里冒出几缕橙色气息,残留的剑意在短暂的时间里被他尽数排出,他猛然睁开眼睛,下一秒,陈寻生像一支射出的飞箭一样奔着杨落尘而去。 白芷剑和北斗七星剑又一次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两人战斗到了现在都还剩下不到一半的灵力,可状况依旧是处于白热化阶段,双方打的简直不可开交。 可就在这时,杨落尘对准陈寻生的头顶挥出一剑,陈寻生提剑击退攻势后反手刺出断剑。前者后退两步转身,接着又是一个顺劈,陈寻生只能扛着剑挨下这一击。 杨落尘砍下剑后没有将其收回反而逐渐加重的气力。 陈寻生虽然本领高强,却也一时间抽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断剑离肩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锋利的剑刃一点点割开布料刺入肌肤,剧烈的痛感让陈寻生忍不住嚎叫,他半边的肩膀逐渐被染红,脸色也越发苍白起来。 席位上的鲁长老微微皱眉。 眼见处境越加窘迫,老陈深知必须趁早分出胜负,他强忍着剧痛用出“天璇”,缕缕金黄色宛如丝绳一般的灵气一圈圈缠绕着北斗勉强撑起断剑。陈寻生用极快的速度在手上凝聚灵力朝不远处的杨落尘重重推出一掌将其震开。 一时的失误让天平倾倒,陈寻生捂着往外冒血的肩膀。 杨落尘看向他,他很难缠,他的剑更难缠,要打败他只有拿走他的剑。 想到这,杨落尘抹去嘴边的血液往前扑去。 他挥出白芷虚刺几剑,陈寻生只能单手接招,换招。杨落尘抓住他攻击的空隙华丽的挥动白芷打飞了北斗。 那把断剑飞向高空后插进地上,于此同时,杨落尘剑指陈寻生的咽喉说道:“你输了。” 陈寻生的目光依旧是坚定无比,他不认输,更不服输。 少年突然运起仅存的灵力化作一把金剑拍开白芷后砍向对方。 杨落尘为少年的反抗感到不解,但很快重新燃起斗志三两下打散金剑。 “我说,你输了。” 少年像是听不明白,挥出右手又一次变出金剑奔向对方。 一抹光消散。 杨落尘喊道:“听不懂吗?!我说你输了!” 金光重聚…… 不知过了几个回合,陈寻生已是体无完肤,鼻青脸肿,杨落尘也是气喘如牛。 怪物…… 这家伙是怪物…… 杨落尘的内心闪过一丝的恐惧,眼前的少年他打不倒,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他都打不倒。 杨落尘失去了那份自信。 这个愚蠢的下人明明输了,可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我是天之骄子。 我打败了剑道中所有的同辈。 我...... 赢不了? 陈寻生感受到了威胁,他的右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少年早已遍体鳞伤,他知道再比下去的后果是什么,可心中的那份执着与坚定告诉他自己不能倒下。 一双无形的手在他身后出现并推了他一把。 陈寻生咬紧牙关,提着颜色逐渐黯淡的金剑又一次发起来冲锋。 周围一圈的看客为少年的倔强所动容。 渐渐的,一些杨落尘的追随者开始加入到了陈寻生那一伙中,席位上有人站起身挥着双臂高喊着他的名字为他加油。 人群越来越多,声音也越发整齐响亮。 “陈寻生,加油啊!” “加油!把他揍趴下。” “……” 那位公子哥不明白为什么场上的人开始纷纷为对手鼓舞,为什么自己的人气急剧下降,甚至在人群里还出现了辱骂自己的人。 到现在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空前的难堪与羞辱。 杨落尘拍碎了陈寻生的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往他小腹上轰出沉重的一拳随后又抬起脚将少年踢飞。 杨落尘没有重新拿起白芷剑,他赤手空拳的冲上去对准陈寻生的头部又打出一拳来。陈寻生只能狼狈的做些防守,他护住头部然后反手推出一掌。两人同时受伤,杨落尘摸了摸火辣辣痛的胸膛错愕不止,他没想到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陈寻生还有力量反击。 杨落尘彻底被激怒了,他立刻上前抓住少年的手臂,接着打出一套流利的连招,随着收起自己的右腿,陈寻生应声倒地。 本以为试剑已经结束的杨落尘正转身离去。 出乎意料的事情再一次发生,杨落尘身后的战意并没有消失,待到他回过身看去发现陈寻生正慢慢的用断剑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站直。 他的额头滴着血,看上去是那样的虚弱。 杨落尘似乎想通了。 他最后握紧白芷双眸中布满怜悯,杨落尘用尽最后的力量冲天而起,他的眼神中出现了最不该出现在试剑赛上的一抹神情。 杀意! 海浪般的橙色剑气顺着杨落尘前进的方向汹涌着奔向陈寻生,少年木楞的呆着原地,他看清了对手的招式,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避不开了。 或许,这是自己的归宿吧。 耳畔声如雷动的欢呼戛然而止,整个世界似乎清净了不少。 他们说,人在死之前能看到自己的一生白驹过隙般闪过。 那一刻。 陈寻生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一道白色。 白色的背景板中既没有出现值得回忆的事情也没有看到陪同并行的伙伴。 不过也正常。 陈寻生自我安慰道。 师父和所有师兄们都说他是江流儿,是被捡来的孩子。 他不知道爹娘在哪,又是为什么要将他抛下,狠心的爹娘甚至一次未曾到过他的梦境。 下山遇到赵天傲之前,陈寻生的情绪是麻木的。 他的世界是那样的枯燥乏味,可即使是这样,陈寻生还是认了,他知道这草根般的一生才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用老赵的话来讲:你靠双手争取来的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其余统统都是狗屁,走了也不会和你打招呼的那种。 陈寻生有些释怀的笑了笑,他微闭双眼静静的等待宿命的降临。 第46章 为你报仇 人之初,性本恶。 在陈寻生的肩膀被自己的北斗七星剑砍伤时赵天傲便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那是一份埋在内心深处的戾气,或者说是憎恨。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赵天傲竟和杨落尘产生了一种共鸣感,甚至连少年自己也说不上这种感觉为何会在自己身上出现,但是少年知道这股戾气正在杨落尘心中逐渐膨胀,若是就这番放任只怕会多生事端。 他皱紧了眉头,转移视线在两位坐镇的长老身上。 意外的是,这两位长老全都视而不见。 看着他们一脸惬意享受试剑赛的样子赵天傲不禁有些无名火大。 没过多久,杨落尘终是耐不住了性子,当他将陈寻生的剑挑飞并殴打他时,赵天傲内心的情绪也同样爆发开来。 远处的他对着石墙怒出一拳。 整栋房屋微微颤抖一下,而赵天傲的拳沿多出几处亮丽的鲜红。 少年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情早有预知,他全然不顾精疲力竭的身子撒腿往场上冲去。 赵天傲一路狂奔冲向内道。 这时,一直都躲在阴暗角落的侠女开口打断道:“喂,想去救人?” 赵天傲瞄了一眼这个飒爽的身影却没能停下脚步。 那侠女略微惊讶,下一秒,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赵天傲面前对她轻轻推出一掌。 虽说只是轻轻一掌,但力道完全不亚于少年所使五分。 赵天傲急停下脚挥着袖子旋转一周将这一掌接下又不减分毫的还了回去。 侠女眼中闪过好奇的目光。 她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伸出一指点向前方。 那一掌瞬间泄了气。 侠女言辞饶有兴致道:“原先看你‘嗖’地一下变出那么多剑还以为你是‘储剑府’来的奸细,可没想到武当的太极你也会,说说吧,你还会些什么?” 赵天傲完全没有心情和这样一个半路的小姑娘瞎扯淡。 侠女似乎也看出来了少年的心思。 她字正腔圆道:“不想回答这个就算了,不过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救场上的那个呆子。” 赵天傲视线驻足在了侠女身上,他猛然想到起初被陈寻生一招打下场的方白。 “你想拦我?” 少年凶相毕现。 侠女有些发虚的慌张道:“激动什么,我才不是那种歹毒的人。” “那你就让开。” “可以,不过你要带我一起。” 长着两颗小虎牙的侠女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 赵天傲不再理会这莫名其妙的女子大步前去。 第一个入口处驻守着两名山庄弟子,他们看到行势汹汹的赵天傲后立马抽出长剑欲拦其行。 “公子留步,前面是试剑地,比赛途中神圣不可侵犯,倘若……” 少年仿佛没有听到几人的警告,他运起灵力后径直向前硬生生的撞开了防线。 弟子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慌乱之中,两人赶忙起身向赵天傲跑来的方向追去。 赵天傲来到了第二个入口,过了这里就是试剑地。 这里的弟子比第一处多两名,他们一样抽出长剑运起灵力,筑成了一道气墙。 为首那人道:“公子,试剑还未结果落定,再往前走可算坏了规矩,还请公子从哪来到哪去。” 赵天傲渐渐停下脚步,他扫视了一圈四人,又看了看那道气墙。 先前的两名弟子匆匆赶到,他们上气不接下气道:“若言师兄,这个人要硬闯试剑!” 为首那人听后先是一惊随后立即严肃起来。 他又开口道:“原来你是来砸场子的,我当有什么事能让两位师弟给你放行。还请你速速离开,以免我们师兄弟秉公执法!” 六个人将赵天傲团团包围,他们将自身的灵力提到了顶点,周围的灵压瞬间上升。 刻意躲在后面的侠女感受到了骤然上升的灵压后又加快了脚步上前,当她赶到时,她看到赵天傲被六个人围着,正当她打算上前帮忙又见到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从侧道走出来,侠女赶忙躲到墙后小心观察。 一个音色响亮又低沉的问道:“何事这么大动干戈?” 几人望去,那人宽额大眼,长相成熟,古铜肤色。若言解释道:“石安师兄,这位不知何处而来的客人擅闯比赛场地,师弟们正打算制止他的行为。” 没错,此人正是一直以来决定试剑初始的山庄弟子石安。 鲁长老粗中有细,他感受到了灵压的起伏后思索了一番便立刻派人去让位置最近的石安探查一番。 石安打量了少年一番,先拱手做了个礼,然后好言相劝道:“这位公子,不管你有什么急事你都需明白‘他人行事,我等清让’的道理,若是有什么难苦难处,不妨让在下为你泡上一杯香茶,在下愿闻其详。” 昔日的兄弟已经危在旦夕,赵天傲哪里还有这个心情去交涉。 他冷冷说道:“我只说一遍,让开!” 石安听完赵天傲的话后摇了摇头,他变出一把雄剑说道:“既如此便得罪公子了。” 赵天傲不屑的笑了一下,他缓缓说道:“这么看来,你们真打算拦我?” 少年不慌不忙的变出琅轩,突然,七个人被拉进了一个黑暗无光的空间里。他们仅仅能看到自己和在场的其他人,除此之外是一片漆黑。 周围开始变冷也安静极了,这一幕幕不禁令人毛骨悚然起来。 再看赵天傲,他抬眸凝视着眼前的人,眼神里充满冷酷与无情,几人咽了咽唾沫,他们鼓起勇气,决定打破僵局。 就当弟子们打算迈出第一步时,赵天傲的身后,那片漆黑的高空毫无征兆的出现了数双若隐若现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们,突如其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在几人的心房让他们感到窒息,弟子们已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头顶不断发麻,浑身上下忍不住的发抖。 赵天傲手持琅轩,一步步上前,打算突破最后一道防线。 试剑场上传来一声巨响,于此同时在这幽暗封闭的空间里出现一把红色冒火的重铁剑割开了一道缝隙,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外面进来并将六名弟子拉回。 是幻境...... 太可怕了,同时将这么些师兄弟拉入一个幻境,此人的实力绝非小可。 那几人瘫坐在地上直冒冷汗,他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长老……” 嘴底长着蓬松茂密红须的鲁长老看着他们的模样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看了赵天傲一眼说道:“试剑结束了,你要过去就去吧。” 赵天傲没有丝毫的犹豫冲向试剑场。 鲁长老又瞥了瞥角落,对着墙后那人说道:“小妮子,帮忙叫个大夫来。回去的时候顺便同你家老爷子讲讲,下次记得走大门。” 少年冲向场只见倒在地上的陈寻生倒和正跪着的杨落尘,除此之外还有一把铁剑直立插在场上。 而这一切正是谢长老所为。 原来,在杨落尘动起杀心的那一刻起两位长老一直在等合适的时机,当气浪逼近陈寻生时,谢长老轻一拂袖带起一位弟子的佩剑劈开了这层浪随后断剑凭借残余的剑意打断了杨落尘的行动。 长老收了不少力却还是将他击飞。 杨落尘稳住后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陈寻生也是虚脱不堪的昏睡过去。 赵天傲跑到老陈身边蹲下,他将陈寻生的双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背着他火速下场。 谢长老深叹一口气,旁边的弟子站起身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讲道:“半决赛,杨落尘,胜。” 这个胜字说的是多么讽刺。 我?赢了? 杨落尘木楞的跪在原地 面对众人的议论他只感到麻木。 —— 院子中。 林心柔用湿布擦去陈寻生额头上的血迹又将湿布放回盆中洗了洗,盆里的清水早已被染的暗红。 陈寻生上下有着十多处伤口,他的身上被绷带缠满,脸上更是只剩一双眼,一张嘴外露。 赵天傲去药铺买了些土鳖虫,自然铜,苏木和血竭为陈寻生治伤,进门后看到昔日活泼开朗,动力十足的兄弟如今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复杂的情感占据着他的大脑。 他咬着后牙槽,攥紧拳头走到后院。 赵天傲对准身边一块大石头一拳砸下将其碾成数块。 少年慢慢收回拳头。 他心里一字一顿的念道:杨落尘!这笔账我们之后好好算算! 翌日。 一位女弟子来到小院说是找赵天傲和陈寻生,几人便给了赵天傲和她单独相处的时间。 那女弟子来的目的三言两语概括下。 赵天傲给自己倒了碗凉水凝重问道:“这么说,长老们是想让我们几个上山处理事件末端?” 弟子微微点头。 这次的半决赛发生的事引起了长老们和各方势力的高度重视,所以燕峰山庄不得不派人前去找四人上山和谈。 毕竟事情发生在它燕峰山庄的论剑赛上,如果东家不去调节那么日后在其它门派眼中这张薄面也将不复存在。 赵天傲答应了下来。 他的事小,说上几句便能解决。 可陈寻生的问题却很大,关系到人命。 但陈寻生在床上昏迷不醒,又重伤在身,难以答应下来。 于是,赵天傲决定代他前往山庄。 时间定在了下午申时,赵天傲在女弟子的带领之下上了燕峰山庄的大殿。 谢长老,郑长老,鲁长老以及几位师叔伯还有一些其余门派的势力人物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和少年同行的还有贺珂润以及那位贵公子——杨落尘。 见几人都到了谢长老索性将事情说开。 首先是贺珂润擅自用毒一事,长老十分隐晦的提了提,之后宣布赵天傲胜出。 贺珂润虽然还在为赵天傲用宿灵打自己一事而生气,但又害怕被赵天傲当场不顾脸面揭穿自己用毒耍阴招一事而被逐名,最后她干脆选择了闭嘴妥协。 赵天傲见她没有挑弄是非就顺着这个方向了却了此事。 此事一锤定音。 然而到了杨落尘的事件这边,赵天傲给出的态度十分反常。 “此事无可商量,试剑途中动了私人感情已是犯错,起杀心更是大错,要想这么草草了事,我只能说,做梦!” 赵天傲的态度坚决不移。 杨落尘回敬道:“此事中我确实犯错,但我可没有毁坏规矩。况且赵兄那位朋友休养几天就应该无大碍了,赵兄何必为此事拘泥呢?” 赵天傲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他语气犀利道:“你是觉得人命这种事轻如薄纸,事不关己?” 杨落尘道:“此言差矣,人命一事确实重要,但,这场比赛似乎我与陈兄的对决吧?赵兄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多了吗?” 杨落尘抬眸盯紧赵天傲。 后者沉稳道:“听你这番话,想必是对我和陈寻生二人的友谊一概不知。” “我二人虽然为异姓兄弟,半道而识,但却是彼此最能交出后背的人。对他来说,凡是他的场合都有我说话的份,反之亦然。” “如今我兄弟陈寻生被你重伤,险些丢了性命,他是难以上山这才特托我代场,杨落尘,我今天所讲的这些可都是陈寻生想讲的,你该不会还听不懂吧?” 赵天傲的一番辩论下来让杨落尘有些失语。 他大笑几声,接着问道:“你欲何为?” 赵天傲上前一步面朝几位长老道:“依我之见,应当的确大事化小,以免节外生枝。但,晚辈想和几位长老打个赌。” 谢长老捋了捋长须说道:“直说无妨。” 赵天傲道:“倘若后天决赛我能赢下,那么请允许几位长老改先前的试剑为陈寻生胜,若是我输了比赛,日后我便只字不提还要当所有人的面亲自道歉,不知长老们意下如何?” 几位长老连同师叔伯商讨了一番很快决定此事可行。 杨落尘说道:“既然长老们答应,我也不反对。” ...... 会议结束后三位长老叫住了赵天傲。 谢长老云淡风轻道:“赵公子可是昭辰人?” 赵天傲点了点头。 谢长老又顺势问道:“公子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赵天傲思考了一番后如实说道:“除了兄长都有。” 鲁长老听后爽朗一笑:“看吧师兄,我就说他是吧。” 谢长老和蔼笑道:“师弟所言极是。”接着又对赵天傲说道:“赵公子其实不必做那个赌约,是非对错我们已尽数看在眼里,今日邀请公子来山庄不过是为了此事能给他人一个交代而已。” 赵天傲领会道:“谢三位长老,只是赵某性子倔,朋友有难必定会有所作为,让长老们见笑了。” 鲁长老欣赏道:“好好好!你和令尊当年颇为相似,简直毫不逊色。不过难得来一趟别燕山总该让我们几个老朽敬尽地主之谊吧?” 少年爽快道:“那就有劳三位长老了。” 第47章 信念 晚风吹拂着云层挑开帘幕露出一轮金黄的圆月。 雄蝼蛄躲在青草地里扇着翅膀引来配偶大合唱。 螽斯“叮铃铃”奏着乐曲。 膳厅内烛火通明,三老一小侍坐圆桌旁。 火光照耀着杯中的葡萄美酒,显得艳丽而又妖娆。 赵天傲抿了一口葡萄酒酒后鼓起双手为众人舞剑助兴的鲁长老喝彩。 那把赤红的重剑此刻在长老手中耍的来去自如,转,挑,拨,劈,砍……一系列动作被鲁长老行云流水般的复刻出来。他虽是个挺着将军肚的半百老人,却在剑道里朝气磅礴,龙腾虎跃。 鲁长老意念一动,重剑瞬间升温并冒出火焰,他又舞着火剑打出一套流利的剑法。 火焰在空中宛若蛟龙出海一般摆动着身姿。 火剑出,天地惊。 剑火使,神鬼泣。 鲁空顾在进入燕峰山庄之前一直浪迹江湖,他靠着他独创的“浪焰十三剑”才能多次在江湖纷争中全身而退,如今当上了长老,他已是多年不曾这么畅快淋漓的施展剑术了。 十三剑出完,鲁长老用手平抹灭去剑上的火焰,他缓缓收起重剑,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 鲁长老感慨道:“唉,老了终归是老了,年轻时这套剑法打下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吃力。” 郑长老难得开口道:“此言差矣,师弟对剑道的造诣却是大有长进,实在可喜可贺。” 几人相视而笑。 鲁长老笑吟吟的坐回座位上对赵天傲问道:“娃娃,你说说看我刚才那几招出的怎么样啊?” 少年有点为难,他尴尬一笑说道:“几位长老,实不相瞒晚辈也只是近段时间才入道,道内奥秘颇深,晚辈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鲁长老没有太在意给出的答案,他反而对少年的言语有些许疑惑。 “这么说来,你家里那位没教过你吗?” 赵天傲收回了笑容,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淡漠的神情。 “我至今所学都是靠自己摸索出来,要是指望他,我恐怕这辈子都没能有今天的成就。” 赵天傲对着未曾出现的一位男人毫不留情面的说道。 眼见见气氛有些尴尬,谢长老转移起了话题。 “赵公子难得来别燕山一趟可曾在本地的街坊游玩过?” 少年摇了摇头,其实不是他不想去而是没人和他一起,老陈要么睡觉要么为试剑做准备,和女人逛街他又嫌麻烦,竺杜康也一天到晚不见人影,自己干脆免了这个想法。 谢长老又接着补充道:“近几日来了些从唐旦的商贩售卖着各类新奇有趣的商品,公子可以在空闲时间多去瞧瞧看。” 可没想到鲁长老听后突然气呼呼的骂道:“说到这个我就来气,那几个眼里只有钱的东西连我的面子都不给,我说要两斤酒,他就真只给我两斤,一滴都不舍得多!还有啊,公文上书来时,我客气说要为他们解决店铺的所有麻烦,嘿,他们倒好,当真了!一个个都上书给郑师兄找我当保护伞!” 谢长老问道:“所以师弟这几日频繁下山所为的是这事?” 鲁长老没好气道:“不然师弟还真是为了找酒喝下的山啊?” 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鲁长老粗犷但却不傻,不可能真的去当保护伞,顶多只是碍于情面替店家约谈和解。 饭局的最后的欢声笑语中缓缓解散。 赵天傲没想到看似高高在上的三位长老实际上特别的亲民。 谢长老位高权重但没有一点架子,像自家的祖父一般和蔼可亲。 郑长老虽然话不多,性子冷,但却是一身的正气,令人感到很有依靠。 鲁长老不必多说,是个性情中人,十分豪爽。 尽管长老们邀请赵天傲在山庄暂住一宿,可少年依然选择回院子。老陈伤了,竺杜康经常半夜才回来,留两位姑娘在院子终究有些没底,虽说自己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回去的路上黑灯瞎火,少年又喝的是不胜杯杓。 走到拐角处赵天傲险些没站稳,一个踉跄往前扑去。 这时,突然出现一只油污脏黑,干裂粗糙的大手抓住了少年的胳膊帮他稳住身子。 赵天傲晃了晃脑袋睁开眼望去,那人正是两鬓微霜,盘着一堆乱发的冯老汉。 老汉眯着眼,刻满皱纹的脸上尽是笑容。 “谢谢”,少年客气说道。 “让我猜猜,你这是去山庄喝酒了?” 冯老汉试探性的问了问。 赵天傲如实回答了这个问题。 老汉不禁感慨万千:“年纪轻轻就能应邀在燕峰山庄上喝酒,这段经历够你以后吹一阵子的了。” 赵天傲显然并不在乎这些虚无的东西,他告了别后打算离开。 那老头对着他月光下的背影喊道:“决赛几成把握在手中啊?” 少年停下了脚步,醉了酒的他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闪烁的群星然后豪迈回答道:“有几成,算几成!”冯老汉笑了又笑,顺水推舟讲道:“我说年轻人,你若是想,这决赛我能助你打赢,只需一个夜晚。不过呢,前提答应当我徒弟,你考虑考虑?” 赵天傲低下头看向路面。 都说拜师一事总是徒弟求着师父,如今这糟老汉却打破常规主动献殷。 虽说别人求着当自己师父这事少年经历的不止一段,但这还是头一次被路边的老乞丐求着拜师。 他摆摆手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老汉的本事赵天傲尚未清楚,按照先前的状况来看最差也应该比自己强一点。 不过遗憾的是,赵天傲不需要。 是的,他并不需要拜什么人为师。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自己这么跌跌撞撞不知磨砺了多少年,领悟了多少本领出来,现在想要他一改往常跟随他人研修这显然不大现实。 再者,就目前来看还没有人能把他逼到绝境,这一点是最主要的原因。 冯老汉捻了一下胡须随后背起双手,哼着小曲儿消失在空旷的街道上。 院子的大门没有上锁,赵天傲悄悄的推开大门,楼上早已吹灭了油灯,唯独大厅里依旧明亮。林心柔搓了搓睡眼朦胧的双眼然后从位子上起身迎接晚归的少年。 “怎么这么晚回来?” 林心柔问道。 “在山庄上和几位长老商量了要事这才拖到现在,你一直在等我?” “也没等多久。” “我要是不回来你是不是会这样一直等下去?” 赵天傲开玩笑似的问道。 “你要是不回来肯定会和我提前说明白的,不然我也不会一直等你。” 赵天傲看着林心柔略微红肿的双眼一时间有些心疼。 “我现在回来了,你去休息吧。” 林心柔摇摇头,她质问赵天傲道:“你这么晚回来绝对不是有什么要事,老实说,是不是喝酒去了?” 少年暗自窃笑,果然,还是陪了自己近十年的林姑娘了解自己。 姑娘关切道:“每次你一喝酒就脸红,你等一会,我给你熬些银耳汤。” “不用麻烦,我有些困了。” 林心柔义正辞严道:“不行,早说好了要照顾你,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好。” 赵天傲只好乖乖坐到桌旁等候林心柔。 阵阵甜丝丝的香气缕缕飘进厅堂,只见林心柔端着食案从膳房回来。 她将银耳汤盛到白瓷碗中,然后把这满满的一碗汤端到少年面前。赵天傲拿起瓷勺搅了搅后舀起一勺,银耳和枸杞混在一起进入少年口中。 赵天傲的舌尖先是感到一阵温暖,随后汤汁变得十分甘甜爽口,到了最后下咽时,一股无名的清爽席卷了赵天傲全身,这简直是玉液琼浆,回味无穷!少年的味蕾一下子被打开了,他赶忙喝尽剩下的汤汁。不得不说林心柔的厨艺已经达到了目无全牛,镂月裁云的地步。 喝完银耳汤,赵天傲用手帕擦拭完嘴角后猛地想起来了什么,他对着林心柔说道:“明天我难得有空,听闻街坊来了几位唐旦的商贩卖些小玩意,我陪你去看看吧。” 林姑娘难得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道:“好!” 于此同时,竺杜康在狭小昏暗的地下赌坊中一个人喝着小酒。 途中或有前来奉承讨好之人或有“虚心请教”之人时不时找近日“咸鱼翻身”的他搭话,这群人或多或少是想沾沾喜气,然而竺杜康却将他们无一例外的全部赶跑。 他左手托腮,右手捧着酒碗端详了一会似乎想着什么心事,接着一饮而尽。 竺杜康打了个大大的酒嗝后又给自己新添一杯。 两位穿花戴绿的小伙拉开“咯吱”响的木门分别站在左右两边保驾护航,不用看就知道在这小小的方地能有这阵势的除去他自命不凡的唐龙非别人莫属。 唐龙虽然在前些天的赌局中破天荒的输给了竺杜康几把但这并不影响他在众人心中的地位。 胖子长着满脸横肉面相看着凶狠,他一边抽着旱烟一边不可一世的朝竺杜康的位置走去。 赌坊里的人纷纷为他挪开一道宽阔的大路。 唐龙来到布满刻痕的木桌旁,他身边的小弟第一时间拉开长凳供他就坐。 只见他深深地抽了一口雪茄然后腾云驾雾般的面朝竺杜康吐出。 他将雪茄摁在桌上掐灭,“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瞧不起你吗?” 竺杜康默不作声。 胖子嗤笑一下,他拿起托盘上倒放的海碗给自己加了些酒。唐龙带有藐视的口吻讲道:“那是因为你做事没有分寸,玩物丧志,痴心妄想,甚至一直搞不清自己的地位,你的盲目自大一次次亲手将你推进深渊,可你却是怎么想的?你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上天的不公,你总想着要赚的更多所以你给出去的越多,贪欲让你面目全非,神智无知,最后丧尽家产流落他乡。” 唐龙喝了一小口酒继续嘲讽道:“所以我看不起你,为了利益你毫无底线可言。” 竺杜康闷闷的喝酒依旧一言不发。 “但是没想到经过了这样变故你还能回来,真的是蠢”,唐龙顿了顿,“我还听说你赌完最后几场打算彻底收手?” “嗯……” 胖子露出抹玩味儿的笑站起身对竺杜康说:“讲真的我很意外,你押的人居然能靠那种卑鄙的手段进了决赛。不过嘛,你也别高兴太早,我还没输,而且大家有目共睹,我押的那人无疑的碾压你那位,哼,你拿什么赢?” 竺杜康道:“信念。”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面露难色,唐龙则讥讽道:“什么?信念?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你这种人也好意思谈信念。” 竺杜康不慌不忙道:“是他决定替朋友报仇的信念。” 唐龙笑的前颠后倒。 “哎呦喂,你什么时候信玄学了?还信念。” 竺杜康起身拍拍屁股,他说道:“信不信随你,酒我喝了,话我也讲了,我该走了,多谢款待。” 唐龙从他的大脸上挤出一张十分难看又虚伪的笑容,他让出位子摆手道:“请。” 胖子的跟班们一个个都效仿他将竺杜康“请”出赌坊。 竺杜康离开后,唐龙拉下了脸对着他已消失不见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转身走向赌坊的另一张木桌旁。 怡红院门前站着位衣着得体,玉树临风的公子。 他闭着眼以右手的折扇轻轻敲击左手掌,良久,公子默念道:罢了罢了,这地儿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既心诚,何来羞愧? 公子板正了腰杆打开折扇洋洋洒洒地走进门。 迎客的老鸨一眼锁定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她笑着上前一个不小心险些摔倒在地上。 老鸨连忙站起身对着不长眼的“女儿”骂道:“怎么教你的!姑娘家的要端庄!” 她回过头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着重新恢复笑容道:“哎呦!七爷您又来了,这几日姑娘们可盼着您呢!快快快!小红小绿小黄,扶公子上楼!” 七爷摇了摇头,他下意识的摸向衣衫中藏着的石剑。 “我这次不找姑娘,我找你。” “找我?” 老鸨先是一愣随后羞红着脸笑道:“我怎么不再晚些年接客呢,而今却后悔了。既然公子不嫌弃我怎么好扭捏作态?那年轻时啊,花魁里属我‘玉人吹萧’的本事为一绝,公子可要试试看?” 看着迎宾的老鸨这样色眯眯的盯着自己,杨落尘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于妈妈,我是想找你打听个人。” 老鸨一听顿时扫了兴,为自己绝技不能再现所遗憾道:“唉,原来是这事,七爷啊,这街坊这么多人不找怎么偏偏来我怡红院呢。” 杨落尘从钱袋中摸出枚凤锭塞到老鸨手中。 没想到一向见钱眼开的老鸨此时竟将这钱还了回去。 “是那姑娘吧,你当初来时便听小红她们讲了。当时我全当乐子以为你是和她们调的什么情,没想到还真是个痴情的种。” 杨落尘又抚摸向那石剑。 老鸨摇着大团扇走开道:“可惜呐,杨七爷你是假专一,真深情。我这没听到过和那姑娘有关的事,你走罢。” 第48章 决赛 决赛前夕的夜晚,赵天傲又一次进入到那个梦境之中。 长发男子依旧是跪在石屋的大堂内,背后沉重的枷锁压弯了他的脊梁令他直不起身。 男子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双目眦裂,面相惨淡。 梦境里的剧情与先前如出一辙,赵天傲被男子发自肺腑的怨吼震的虚弱不堪应声倒地。 但不同的是,男子这次艰难的挪动起冒血的双膝渐渐靠近少年。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赵天傲心脏跳动的频率也不由自主的逐渐加快。 男子停下了动作。 他努力的伸出骨瘦如柴,煞白不已的手缓缓靠近赵天傲,在两人将要触碰到的一瞬间,身后的铁索突然剧烈摇晃变为赤色。 无比疼痛的灼烧感刺激着男子抽回不该触摸的那只手。 “啊——!啊——!啊——!” 他发出痛苦的哀嚎,整个人蜷缩在了一起。 赵天傲只能无意识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各种惨痛的样子。在这里没有自我意识的他无力改变现状,也无法和对方交谈,他就这样无神的盯着男子,一直看着,一直看着…… 少年的心脏猛然跳动一下,赵天傲长吸一大口气从床上惊坐起。 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赵天傲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下床打开窗眺望向远处。 又是这个梦…… 最近一段时间老是做着同一个梦,而且梦境似乎正朝着不可扭转的方向发展,每次进入梦境都能延续一段剧情,细细想去实在有点诡异。 夜晚的冷风让少年清醒了几分。 他对着圆月张开左手五指前后比看了一番,赵天傲心里嘀咕道:难道和他有关? 第二日,连睡三天三夜的陈寻生终于恢复了意识。 或许是习得天罡气的缘故,陈寻生第二个夜晚就脱离了危险,现在全身上下好了将近一半。 三天没吃东西的他此刻正趴在饭桌上大快朵颐。 很显然缠着绷带的左手并不能阻拦他。 两分钟里,陈寻生马不停蹄的吃完了两碗粉外加一大碗炖汤,本来食量就异于常人的陈寻生挨了三天的饥饿更是胃口大开,赵天傲从楼下走下时,陈寻生几乎扫尽桌上所有的东西。 事实上,这也才过去一刻钟的时间。 看到老陈胃口能这么好赵天傲总算放心下来,毕竟一个人如果能吃,那么他的身体情况不会差到哪里去。 陈寻生一边吃着饭一边含糊道:“听说你今天比决赛。” 赵天傲喝了口刚上桌的桃花羹点点头,他反问向陈寻生:“还是说说你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寻生顺起桌上的牙签剔着牙缝里的肉丝说道:“我没什么大问题,再过两天就好了。说真的,那家伙挺厉害的。” 赵天傲轻笑一下。 这时,陈寻生突然一拍脑袋恍然道:“对了老赵,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有杀手锏,待会可以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了吧?” 赵天傲耸了耸肩,“早用掉了。” “用掉了?什么时候?” 少年停下手中的动作懒洋洋道:“木兰呀。” 陈寻生惊讶道:“不是吧老赵,那你决赛怎么办啊。” 赵天傲大度道:“怕什么,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被别人逼上绝路?放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输不了的。” 吃完早饭做了休息后,几人加上竺杜康又一次回到竞技场。 决赛如先前的赛事那般,试剑选手待在厢房里做着最后的准备,台边上的看客们你一句我一句闲聊不已。 山庄的三位长老早已高高就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三人商量过后决定临时再增一条比赛规则:比赛途中允许借助宿灵的力量参赛。 先前几位疏忽了这一点是因为在别燕山的人无论浪客也好各派的弟子也罢,拥有宿灵的灵明使是少之又少,这也正是为何别燕山武学门派居多的原因之一。 不过最主要的一点还是要归咎在试剑上,既为试剑那便是剑客之间的较量。 而现在规矩的确定想必是念及情面的同时增添点趣味,看客们只管看得热闹有趣就好,哪里会管其它闲事。 赛前掌声如雷贯耳,连绵不绝。 鱼龙混杂的人群中探出一个小脑袋。 这是位矮个子且穿着朴素的丫头,她晃头晃脑的张望着什么。 最后,丫头把视线停留在了远处和两名女子同行的一位少年身上。 “小姐!找到了找到了!” 一只白皙的手瞬间出现包住了她的嘴,那丫头支支吾吾地出不了声,紧接着被拉回人群中。 “嘘!” 戴着斗笠面纱的姑娘急得险些跺脚道。 “都说了咱们出来要低调,再不听话我叫爹把你从我身边支开!” 丫头吓得连忙下跪哀求道:“小姐不要啊小姐!小葵知道错了!” 姑娘简直是气得无奈,她将跪在地上的丫头一把拉起,“唉,怎么就说不听呢,比我都难教。算了算了,以后记着,出门别叫我小姐。” 小葵泛红着眼眶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姑娘叉腰,将目光挪向远处看着有些愣头愣脑的陈寻生身上。 “真是没想到,居然能好的这么快,难道说真是个奇才?” 姑娘自言自语道。 石安明白这决赛受万众瞩目,看客们现在想必已是等的心浮气躁。 他三言两语简单讲完了常规,接着分别对着三位长老行了一礼,最后悠悠走向金鸣钟前。 “叮——!” 一声脆响,警示肃静。 “叮——!” 二声脆响,示意剑客亮剑。 这场决赛不但是胜负的较量更多的是恩怨的清算。 杨落尘从衣襟拿出石剑,宛如对待恋人一般对它深吻,他含情脉脉的看着这件饰品,随后将它放回衣襟,目光变得十分坚毅。 杨落尘气宇轩昂道:“赵天傲,我虽不懂你说的什么兄弟情,但我知道你的确很想赢。只是抱歉这试剑赛我并不能让给你,因为我同样有着不能输的理由。” 赵天傲漠视道:“不,你错了。原先我的确很想赢,但现在不是,现在的我只想好好揍你。” 两人几乎同时抽出了剑刃。 石安宣布道:“请两位剑客做好准备,第三次鸣金之后试剑正式开始!” 石安用上全场人都能听清的气量,霎时间,四周变得无比静谧。 “叮——!” 杨落尘一马当先,手执白芷剑携着乘风破浪之势奔涌而来。 周围的气浪形成了一个旋涡。 仅仅是试剑刚开始,杨落尘便动起真格丝毫不敢懈怠。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对手虽然不像自己这般强大但却是个十分难缠的人。 所以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分出胜负。 赵天傲目视对手提着剑往右侧跑开,时不时打量着双方之间的距离。 待到双方距离十米左右时,赵天傲骤然发力,只见蓝光一现,少年对准杨落尘一字劈下,只见剑端末尾的气焰拥簇成一道猛然从空中砍下。 杨落尘当机立断,在剑浪落下之前劈出数道剑气攻向它。 这位公子看到如此阵势很是惊讶。 因为这道剑浪的规模已经完全可以用宏伟一词来概括,按理来说它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是不可能使出这种手段来的。 杨落尘不敢大意,他意念一动,身边分裂出两道残影。 两残影一左一右从侧边冲出跃向空中直取赵天傲,后者拿着剑不慌不忙的拔地而起踢开左边的残影,又借力攻向右边。双方的剑刃碰撞在一起后赵天傲对它施压,残影终归是残影,达不到普通人力量的水准。 不一会儿右侧的残影渐渐被赵天傲压下一头。 赵天傲二次发力将它推下同时踩着它的身躯顺势腾空挪位。 少年泄力落地随后全速跑向远处的空位。 方才在空中,赵天傲完全可以凭借优越的位置牵制住杨落尘,但是他并没有选择这么做。 是的,赵天傲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正面进攻。 少年很清楚自己不是杨落尘的对手,若是硬攻只怕落个倒头彩。因此赵天傲选择避其锋芒,扬自己所长。 打消耗战。 如果硬要说赵天傲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那么他身上那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无比雄厚的灵力就是他最显着的特征。 在不使用宿灵,自己状态良好的情况下,赵天傲光是不间断的使用灵力就能熬死五个同辈中人,可见他身上的灵力是如此的深厚。 确认了打法后,一切也就变得豁然开朗。 赵天傲边跑边往身后挥出蓝色的浪焰,杨落尘追赶着少年,用白芷将浪焰尽数打散。 跑到墙边,赵天傲顺着方向往墙壁上踩了数脚然后往后翻了个身运起灵力将自身包裹后径直冲向杨落尘。 后者刺出一剑攻向那层蓝色的铠甲。 铠甲碰到剑气后微微发生了扭曲,这一幕被眼尖的杨落尘看在眼里。 杨落尘这才明白原来少年一直以来发出的攻击都是最根本的灵力所化,也难怪能使出起初那招。 单用灵力化招化物所形成的东西都是十分纯粹的,它们不会有什么特殊属性或者功效,相比其它有渊缘的而言显得要弱几分。 明白了对手构不成威胁杨落尘自然松了一口气,但他依旧没有放下戒备。 虽说是只是普通的以灵化物,但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这个份上的放眼整个灵域也怕是凤毛麟角。 更何况,这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的招式。 杨落尘双眸一亮,重新亮起白芷剑。 他将剑气灌注进剑身,在赵天傲逼近的时候快速出击劈开了他身上的铠甲。几缕剑气从伤口处偷偷钻进了赵天傲的身体里。 黑衣少年急忙后撤拉开距离。 剑气的游荡令他有些不适,这种感觉与自己半决赛时遇到的情况颇为相似。 但赵天傲不会天罡气,短时间内无法快速排除这剑气,他唯一的办法只有咬着牙硬熬下来。 见少年露出破绽的杨落尘加快脚步赶来,似乎并不想给他喘息的机会。 前者连出数剑,手法刁钻,角度精准,赵天傲应接不暇的出剑格挡却也还是挂了几处彩。 杨落尘抓住赵天傲失去准心的一瞬间一剑刺出扎进他的肩窝。 于此同时,不知何处,一剑庐外的翠竹群被无名的风吹得作响。 赵天傲一狠心,“来的正好!” 他往前挪去几公分,任由白芷刺进他的肌肤。 再看赵天傲身后,不知何时几把仓蓝色的剑刃赫然出现。 杨落尘意感不妙,他急忙抽出白芷。 飞剑一股脑的刺向杨落尘,引得他跑到空旷的地方舞着剑刃将它们一一打落。 赵天傲捂着伤口脸色煞白,就在刚才,少年体内不该存在的剑气又多添了几抹,此刻这一伙正在体内四处横冲直撞。 忍着难受,赵天傲颤颤巍巍的拿起剑,他凝聚起灵力将手中的铁剑投掷出去。 对于这种无脑的攻击,杨落尘粗暴的冲上前与铁剑对抗将其击飞。 就当他认为已经结束时殊不知这只是赵天傲的佯攻。 原本被击落的飞剑突然无声的出现在杨落尘的身后,赵天傲伸出双指勾起,他骤然发力,每一把飞剑身上的灵力大增,要是被挨上一击滋味绝对不好受,尽管是最纯粹的攻击但巨大的灵压让杨落尘头一次感受到了威胁。 一时的疏忽已经让杨落尘来不及回身防备,眼见背后数不清的飞剑就要扎向自己。 就在这时,原本空旷的场地出现了一个五六米高的偌大身影。 这个身影挥起雄剑,气势如虹般轻易击碎了所有剑刃。 全场哗然一片。 有一些明眼的看客见到这一幕肃然起立。 鲁长老见后瞪大了双眼,他赶忙倒起一碗酒站起身来敬向宿灵。 郑长老也是停下了手中的笔,把注意力投向赛场上。 谢长老眯笑着眼点了点头,接着喝起了一小口香茶。 那位宿灵眼若流星,虎体猿臂,身披战袍,他抬起头来缓缓挡在杨落尘身前,不怒自威的注视着赵天傲。 杨落尘转过身自嘲道:“真是没想到啊,我也有在剑道上被逼的一天,赵天傲,我承认你很厉害,但,假如我们都叫上宿灵一同试剑,那么结果又当如何呢?” 赵天傲缓上了劲,他问道:“你的宿灵叫什么名字?” 杨落尘勾唇一笑,“自然社会唐朝剑圣——裴旻。” 第49章 底牌 自然社会唐朝唐文宗皇帝在位时期有被众人熟知的三绝,分别是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以及裴旻的剑舞。 裴旻不单单是舞剑出名,带兵打仗更是勇猛,多次率领军队打退契丹,吐蕃等敌军,因此他也被封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但要说最具有他代表性的称谓无异于“剑圣”一称。 这也难怪在裴旻出场时场上观众的反应如此激动,甚至连三位山庄长老都为之一振。 赵天傲也算广见洽闻,裴旻的事迹他不可能不知道。 但如此情况下赵天傲不但没有气馁反而有点兴奋。 少年并不好战,如果可以,他更喜欢用脑袋解决一切问题。 但杨落尘能拥有这样不凡的宿灵实在令他惊讶,讲心里话,赵天傲倒有点想和他无规则的认认真真去比试一场。 赵天傲松了松手腕,身上的伤口恢复很快,现在已浑然不觉得疼痛,除了体内的剑气隐隐在作祟以外并无大碍。 他表情淡定的开口道:“剑圣裴旻吗?还中看。” 杨落尘戏谑道:“还中看?这么说来你有比裴旻还厉害的宿灵?不过我可提醒你,三位长老们都看着呢,败,可败的别太难看。” “姓杨的,若真是要打起来恐怕五个你都不够我一个人打,你该庆幸不是在试剑外惹得我。” 杨落尘听后大笑不止。 无稽之谈。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因为你和那个叫陈寻生的一样,浑身身上都散发着一种不肯接受平庸的倔强,实在是令人作呕。但不同的是,你不但不接受甚至还想着一举夺魁,突破自己,真的是自大狂妄。” 杨落尘说的是真的厌恶,而赵天傲也是真的想笑。 平庸? 你管我这种人叫平庸? 什么时候一个仗着有些天资的富二代都能觉得高自己一等了? 眼前这个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不但对自己的错误没有半点悔恨,反而认为除自己以外的人才是问题所在,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差点害死陈寻生。 赵天傲被他弄得是又怒又乐,深知不可多费口舌的他提着铁剑大步上前直取杨落尘。 后者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静静等候少年。 这时,裴旻挥出了手中的巨剑,无比锋利的剑刃划破长空刚好落在赵天傲身前的位置。 赵天傲意念一动踩着蓝光灵活转身绕过巨剑。 擒贼先擒王,最重要的对手永远是杨落尘。 可杨落尘对自己的宿灵是十分自信,一刹那间,赵天傲还没出手就被裴旻一剑拍向空地。 好快! 仅仅是吐息之间就完成了一出一收的动作,这就是剑圣的实力? 赵天傲连打几个滚才站起来,他拍拍肩头再度运起灵力发起冲锋。 毫无悬念,尽管少年的动作非常迅速也逃不出宿灵双眼的捕捉,赵天傲又一次被击飞。顽强的他始终不信这个邪,少年第三次冲上去,用着更快速的脚步。 幸运的是,赵天傲这次躲过了裴旻的攻击。 正当他与杨落尘的距离越来越近时,杨落尘的脸上逐渐露出一抹亵慢的笑容。 只见那个偌大的身影动了一下,随后赵天傲两眼一黑,再恢复视线时自己不知何时已出现到了半空中,他的身上火辣辣的痛。裴旻收回右腿,目光始终不离赵天傲身上半步。 一声巨响,赵天傲跌落下来,四周尘土飞扬。 果然,单靠灵明使自身的力量是不足以和宿灵对抗的。 想到这,赵天傲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对手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后也随之出现一个五六米高大的黑影。 杨落尘定睛一看,这正是半决赛上出现的那个宿灵。 “有意思,不过还差点。” 杨落尘摆好了姿态,他继续说道:“裴旻,该动真格的了。” “知道了。” 一个伟岸,略带沧桑的声音讲道。 花木兰手里握着一把蓝色长剑,但这并不是她自身的武器,是赵天傲以灵化物用出的手段。 双方奔向彼此的那一刻,木兰挥动起长剑排开气浪直奔裴旻。 后者握紧雄剑与之正面交锋。 裴旻率先出剑,剑刃扫过一圈被木兰闪躲,紧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刺一剑。 花木兰侧过身,然后当机砍下重重一剑在剑身上。 裴旻扭过手腕巧妙的化解了长剑的力道,他扎好步子,双手握紧剑柄打出一记顺劈。 木兰赶忙提起长剑格挡。 剑圣还不罢休,又趁这会工夫踏着变幻莫测的步伐连出数剑。 那把剑被震击数次,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裴旻出尽数剑之后收起长剑,经过短暂的蓄力后将其笔直刺出。 两把剑碰撞的地方冒出零碎的火花,花木兰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子。 唐朝剑圣果然名不虚传。 还没来得及缓口气,裴旻已经再次执剑而来。 面对他暴风雨般的进攻,木兰只能迫不得已的消极防守。 雄剑贯穿长虹,剑圣更是势不可挡。 几个回合下来,纵使是木兰这般久经沙场的老将也开始有些疲惫。 但是她明白主公托付给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在得到指令之前她还不能倒下。 木兰决定反守为攻,她拿起剑虚晃的砍出一剑,却被裴旻抬手持剑挡下,后者在战斗了几个回合后依旧是气定神闲。 在剑道的比试上他可谓是如鱼得水,好不轻松。 假如能让木兰使用自己的红缨枪,战况或许有所改变,可惜事与愿违,试剑途中只允许这一种兵器出现。 裴旻挑开长剑,转身过后劈出一剑。 雄剑擦过明光铠发出刺耳的响声,就像废墟中无助难民的呐喊。 木兰突然心头一震,并非是因为裴旻的攻击所致。 她低头看向不远处,赵天傲和杨落尘的决斗似乎已经分出了胜负。 少年右肩被长剑刺穿,剑刃前端还在往下滴着带有余温的鲜血。 杨落尘的表情很复杂,奇怪,疑惑,不屑和兴奋。 他抽出白芷剑来重重地推出一掌将少年打飞。 注意力全在赵天傲身上的木兰掉以了轻心,裴旻抓住空隙又刺出一剑,一声闷哼过后,一主一从先后倒地。 裴旻来到杨落尘身边会合,此时在场的所有看客无一不认为局势已定。 人群中的樊音墨暗自攥紧了拳头,她虽未曾言语半分,却是在替赵天傲记下了这笔血账。虽然两人时常吵架,但也只是小打小闹,可以视作一种调侃,真到了关键时候肯定同仇敌忾。 就连一向性格很好的陈寻生也开始变得恼怒。 他忙着拆开石膏,想着要下去再和杨落尘比一场为老赵出气却被林心柔拦下。 林姑娘道:“他说了,从来没有人能把他逼上绝路。” 画面切回赛场,木兰慢慢起身踉跄了几步,她将大剑插进地上支撑起自己又瞥了一眼倒地昏迷不醒的赵天傲,回想起事先对她的嘱咐。 “木兰听令,我要你尽一切可能拖住杨落尘和他的宿灵,不管发生什么,在我收回指令之前不得有误。” “木兰得令!” 杨落尘摇摇头,他看向席位上的谢长老。 长老叹了口气,显然胜负已定,他向远处的石安使了个眼色。 石安站起身,正要宣布此次比赛结果。 这时,木兰毫无征兆的冲向杨落尘。 她挥舞着手里的巨剑让裴旻警觉的被迫应战。 石安有些犹豫的看向谢长老,长老点点头,石安便把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宿灵还没有消失意味着战斗还没有结束,胜负也就还没有定下来。 —— 昏迷的赵天傲又一次进入到那个梦境当中,不同的是,这次是他选择主动进入。 和少年猜测的一样,因为一些原因使得赵天傲现在才能在梦境中拥有自我意识,这让他一下子想通了很多问题。 他踱步走到男人面前,跪坐下。 男人没有对他怒吼,而是冷漠的问道:“什么事?” 赵天傲平淡道:“你也知道,因为一些因素我平时到不了这,而我今天能来肯定是有需要你的地方。” 男人冷笑一声,说道:“需要我?我可从没答应你要为你出力。” 少年依旧淡然道:“这点我知道,只是我们现在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倒下,作为宿灵你不觉得很羞辱吗?” 男人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所做的糟粕之事与我何干?世人会只知你的软弱无能却自始不知我的存在。” 赵天傲闭上双眼,他揉了揉太阳穴心里骂道:真是个死脑筋,怎么偏偏摊上这么个家伙。苦也!苦也!都是该死的命运啊! 少年睁开双眸:“我方才与外面那人缠斗,几缕剑气钻进我心让我艰苦难熬。但就在刚刚,我感到痛感全无,仔细探去发现体内残留的剑意全无,想必是你干的吧。” 男子冰冷回答道:“是又怎么样?” “你既然有这种通天的本领,又不施展出来,实在是暴殄天物。” 赵天傲深表惋惜。 “哼,想让我为你效力?你也配?!” 男子说出最后几个字时明显加重了语气,气势磅礴,石柱上拴着的铁链经这么一吼剧烈摇晃起来。 赵天傲叹了口气道:“唉,我虽然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含恨进来的,但说真的,你一点都不曾想过自由吗?” 男子青筋暴起,明显被说到了痛处。 他大声呵斥道:“我还是那句话,你的一切与我无关!回去罢!” 见他敬酒不吃,赵天傲态度也跟着开始强硬起来。 “回去?你要是不答应我,我索性不走了,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一起死。我倒没什么,只是可惜了你在这矮小的空间里苦苦挣扎近十年,结果到了最后一切希望全都化作了泡沫在弹指一瞬间消散殆尽。” 男子怒视赵天傲,“你敢?!” 少年见大鱼上钩继续胁迫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你的生死也算掌握在我手中,不还是得听我的?” 男子立刻冲上与赵天傲面对面相碰,他就像一匹凶狠的野兽,想将少年生吞活剥了。 赵天傲哂笑一下,他伸出手慢慢推开男子。 “别紧张,现在还有商量的余地。” 男子忍不住发抖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赵天傲缓缓收起笑脸表情认真起来。 “在你之后的朝代里有一个叫做裴旻的人,他被世人誉为‘剑圣’,后人称赞他的剑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同样是以剑术出名的人物,你不想会会?” “答应我,为我出力,我可以还给你一部分自由,否则,等待你的恐怕只有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是和我一起战斗,还是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做一辈子的懦夫你自己选吧。” 赵天傲的一番话直戳肺腑,男人不再气愤,他犹豫了。 过了良久,男人终于开口。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 “我答应你。” 赵天傲平摊左手手掌,右手比了个剑指,一道蓝光划过,左手掌心冒出鲜血。 男人伸出二指蘸取少年掌心的血液,“嗞”地一声,缕缕青烟在二者接触的一瞬间冒出。 男人的手指明显受了伤可他却是十分的淡定从容。 只见他将取得的血液涂抹在额头之上。 他嘴里念念有词,像是说着什么祷告。 男子的印堂上多了个复杂难懂的红色图案,但仅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赵天傲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潇洒离去。 在他踏出石屋的那一刻起,锁链一条条绷断,石屋剧烈摇晃起来,突然出现的大火逐渐吞噬这间房屋。 “哼,你们父子俩都是一个德行!” 男子的身影在火海中渐渐放大,大到五六米又渐渐消失。 觉知此事的赵天傲总算放下了心来,这就代表着屋内的男子已经妥协。 果然,不受到刺激见不到这家伙。 而想要这家伙的帮助也只有更大的刺激。 赵天傲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离开了自己的精神领域。 在他离去之前,消失了的男子突然仰天狂笑。 “盖聂啊,盖聂!” 他笑的癫狂,像是在自嘲又像是感慨着愚人的命运。 第50章 抓盖聂 晌午时分,挂在山头的太阳被厚实的云层遮住它的脸庞。金色的光芒从里头艰难的探出头,可也只是微弱的不能再微弱。 呦呦鹿鸣,饮之山涧。 这座山头并不算高,它甚至不起眼到没有自己的名字。正是因此,林间鸟兽得以栖息,安稳度日。 一只猛禽叼着捕获不久的青蛇窜向天空,像是忍不住开心的挥动起它那双羽翼丰满的双翅。 盖聂挥出手中青芒锋利的长剑,气刃席卷天空将猛禽切成了数块。 对他来说安稳度日,在这竹林中的剑庐里平平淡淡等死是他的最终目的。 上一次和宿主作战还是在十年前,或许是因为生前就经历太多杀戮,他渐渐对这种生活感到烦躁厌倦。在完成和上一任宿主的约定后,盖聂独自来到这座不起眼的山上建立起一座不大的剑庐,日复一日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灵力的消散。 没有宿主的它正慢慢地变虚弱,身上的灵力也已经所剩无几。 他认为这样的结局也不错,无忧无虑,闲云野鹤,体型在离开宿主后也恢复成了正常大小。 盖聂只想要份清净的生活,他并不喜欢任何活物闯入他的领地。 盖聂收起长剑,地上是一滩血水。 他转身回过头去看向远处,竿上的竹叶打起有序的节拍。 男人穿着朴素,盖聂却一眼认出此人必定是朝堂中人乔装打扮而他一向对这种人没什么好感。男人有着黑亮垂直的头发,英挺的剑眉,眼眸锐利又深邃,身段高大却又不粗犷,留着不长不短的黑胡。抛开这些不谈,光是男人那份独特的稳重与庄严感就令人深感不凡。 盖聂对着男人问道:“阁下可是在林中失了方向?” 男人停下脚步笑而不语。 过了半晌,盖聂拂袖道:“既然阁下无事,还请离去,恕吾不送。” 看着盖聂渐行的背影,男人终于开口道:“明明是一代豪杰,未来可谓星辰大海却意外叛逃出国,隐居在游人如织的地方。两辈子浑浑噩噩的过完下半生,这便是你的抱负吗?” 盖聂有些警觉,他冷眸道:“你来这究竟想干什么?” 男人交叉着双手道:“宗师生前为何,死后应当亦何。” 盖聂抬了抬眉:“你是秦皇后人?” 先前便说过灵明使能够通过某种渠道自由穿梭自然社会与灵域之间,因此灵域中有掺着人类血脉的灵明使倒也常见。 “非也非也”,男人微微摇头,“硬要说的话,我们家倒与宋代的皇帝有些渊源。” 盖聂模棱两可,但确认到此人并不是那个人的后裔便也稍作安心。“你走吧,我今天累了。” 男人对他行了一礼道:“那请宗师好好歇息,在下改日登门拜访。” 之后数日,这个男人都在同一段时间内如约而至,但自始至终没有往前踏进剑庐附近半步。 多日的叨扰令盖聂烦闷不已,好几次想出门现出真身将他大卸八块。 可偏偏理智告诉他此人定有来头,尚不可轻举妄动。 他就这样一直躲在剑庐内,躲了将近七天。 布衫男子依旧没有放弃,到了第八日,男子和往常一样出现在剑庐外。 盖聂耐不住性子了,他终于抛头露面在外面接见了男人。 说明了一切来由后,盖聂顿时火冒三丈。 “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会再给任何人效力,你如果还这样执迷不悟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男子扬起嘴角,见大鱼上了钩便主动露出狐狸尾巴。 “要不是看在你这方面的造诣独厚他人就算你求着我我都不会看你一眼,我说的也很明白了。你,得和我走,当我儿子的宿灵去,若是不肯,恐怕我需要让你付出点什么来。” 盖聂额头上暴起青筋,影子突然被一个五六米高大的黑影覆盖,他右手起势,左手张开手掌,将手中青芒锋利的长剑刺出。 “找死!”盖聂怒吼一声。 男人镇定自若的站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间,另一团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并用他手中的三尺长剑拦下了盖聂。 布衫男子叹气道:“唉,好好劝你不听,那就只能动手了。” 赤光乍起,男人摸出一把煞气重重,如同红莲业火的雄剑与他的宿灵一起联手对抗盖聂。 男人的宿灵拔出腰间的长刀,左手持刀右手执剑,像只彪悍的老虎一样猛烈的发起攻势。即便盖聂有着得天独厚的本领,可没有宿主的他实力日益削减,到了如今已经发挥不出巅峰的实力来了。 男人和他的宿灵玩弄似的战斗让盖聂深感羞辱。 布衫男子仿佛看出了他这层心思,“你要是反悔还来得及。” 盖聂暴跳如雷,他发了疯似的挥着一剑又一剑。 男人窃笑一下,心里想道:这么快沉不住气了? 双方又斗了十几个回合,盖聂已经体力不支,他明白再这么下去自己的下场不会好看,于是盖聂又出几招作了佯攻,随后趁对方还没能反应过来赶紧逃离战场。 男人见他迅捷的跑开便对着一边的角落破口大声骂道:“老书虫你再不快点人就跑走了!” 另一名男子从一旁的竹林中缓缓走出拦住盖聂的去路,此人和先前的男子一样穿着朴素,但眉宇之间透露出睿智,他双眸清澈,长相端庄,看着随和儒雅。 可看着文质彬彬的麻衣男子却回口骂道:“急什么?这不来了吗?!” 他抬头看了盖聂一眼和善笑道:“前辈留步,有个忙必须由前辈来帮,还请前辈谅解能和我们走一遭。” 盖聂没时间和他废话,他自顾的大步冲向前。 麻衣男子从衣袖里掏出一把黄符丢向空中,念念有词道:“六丁六甲,阳神望向。道生化气,游历八方。定!” 黄符在空中炸开化作了烟尘,在麻衣男子眼中,盖聂身上灵力的脉络仿佛被一笔一笔清晰的画了出来,他瞅准盖聂心脏往上两公分位置比了个剑指,那是盖聂身上灵力最为浓厚的地方。 盖聂虎躯一震,他吃惊的瞪大了双眼,自己无法凝聚灵力,手脚也不受控制,显得无比僵硬,现在的他和案板待宰的鱼肉没什么两样。 布衫男子从收回了宿灵走后面跑过来,“这就好了?” 麻衣男子道:“当然没有,还有最后一步。” 布衫男子见他拿起别在裤腰带旁的一个木葫芦,这个葫芦隐约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麻衣男子拔开塞子,将葫芦口朝着盖聂道:“前辈,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说罢,男子运起灵力,盖聂偌大的身影竟真的被吸入葫芦内。 麻衣男子塞好塞子掂了掂轻重,然后将它别回裤腰带旁。 布衫男子半信半疑道:“你这破葫芦管用吗?” 麻衣男子有点生气道:“什么破葫芦!这是我师父他老人家送我的出师礼!我师父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关他个十年二十年都没问题!” 布衫男子若有所思点点头,之前的问题豁然开朗起来。 麻衣男子白了他一眼,“算了算了,先和你说好,刚才我去‘望气’时发现他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虽然在这葫芦里能极大幅度的帮他减轻消耗,但依他的情况来看撑不了几年了,你如果真想要他保护你儿子最好快点行动,不然一旦油尽灯枯我可就一点办法没有了。” 布衫男子愕然:“不仗义啊老刘,你儿子的宿灵也还是我找的呢!我不管!反正你要想个办法帮我,不然我绝不答应你儿子‘拜师’一事!绝不!” 麻衣男子:“......” “我儿子还这么小,再徒然塞进去一个出了长短怎么办?虽然是少有的特殊体质,但这种事谁敢说一定就没风险?我和你讲,我......” “牛鼻子”,麻衣男子突然打断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 布衫男子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他有些尴尬的从衣襟里摸出一块破羊皮纸,挽回形象的看向皮纸说道:“反正交给你了,咱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盖聂在昏暗的葫芦里又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日夜,他进入葫芦里后渐渐恢复了行动。 盖聂将浑身的怒气宣泄出来,他矢志不渝,百折不挠的一遍又一遍砍着内壁。可前一秒造成的裂痕在下一秒神奇的愈合起来,在木葫芦里盖聂不会感到困倦,也不会感到疲惫,最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灵力正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流逝。 这让他痛苦不已,他想解脱自己,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一年、两年、三年...... 他已经记不清楚过去了多少个日夜。 某个夜晚,盖聂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周围的一切和进入葫芦时一样开始变得扭曲,他葫芦中被放出来了。 盖聂睁开眼,看到的是当初抓他进去的那两个男人。 他悲恨交加,正欲上前报仇,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铐上了手铐与脚铐,这些枷锁扼制住了他的灵力。盖聂跪在地上,亲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无能为力。 先前的麻衣男子已换上了绿松石蓝的缎子衣袍。 他依旧是客气的说道:“真是抱歉,关了你这么久,但是放心,我们很快便给你‘自由’。” 他与大红金丝镶边的男人对视一眼后从衣袖里拿出两张黄符。 男人上前,将其中一张贴到盖聂的额头上。 盖聂想趁机报复,却发现一旁的男子正死死的凝视着自己。盖聂就像拔了牙的老虎,他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男人回到先前的位置上双手掐了个诀,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那道黄符不断往外冒出金光,于此同时,盖聂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他的身影渐渐化作一点点黑烟消散在空中。奇怪的是,这一切都无法被外人察觉到,整个府邸还是出了奇的安静。盖聂并没有死亡,而是被关进了一间矮小破旧的石屋当中。石屋里的几根梁柱缠绕着蛟龙般粗壮的铁索将他围住,他就这样跪着,一直跪到赵天傲需要他的那一天。 男人将另外一张黄符交给红袍男子:“这是母符,记得按照我和你说的办法给你儿子用。” 红袍男人接过黄符,趁着半大的儿子熟睡悄悄的念起了咒。 门窗亮起一阵金光,又徐徐散去。 红袍男人三步一回头走出屋,他最后回到绿松袍男人面前顾虑道:“这么就行了?” 后者缓缓点头。 红袍男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他抬眸看向空中一颗崭露头角的银星自言自语道:“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绿松袍男人用衣袖擦拭台阶也跟着坐下。 “命运嘛,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红袍男人苦涩地笑了笑,“老刘,你说我那小子以后会不会变得和向知晓一样?” “向知晓?” “啧,就那个号称有两个宿灵结果我砍下了脑袋的异姓王。” “噢噢噢,想起来了,那个倒霉的九五之躯。可以啊牛鼻子,你终于舍得发现了。” 被称作牛鼻子的男人大悟。 “你丫的坑老子?怎么不早和我讲!” 绿松袍男人白了他一眼道:“只能说你不学无术,学府里的夫子没教过这些吗?你倒好,非要去找隔壁村子的人干架,我们那是拉都拉不住啊!” 牛鼻子又一次面露难色,他摆手道:“行了行了,那会还年轻,别老提旧事。听你这么说,我儿子要真是九五之躯只怕日后免不了吃些苦头。我这......唉......” 红袍男子连叹数气,叹的旁边随他出生入死的一阵心烦。 “哎哎哎,你儿子还没死呢。” 男子垂着脑袋,一点也没有阵前万夫莫开的骁勇英姿。 “啧,不是我说,有我这个当叔伯的在还能让你儿子枉死不成?” 男子抹去鼻涕和眼角的泪,“真的老刘,你有法子?” 老刘拍了拍额头叹道:“唉,但愿你儿子的脑子日后随他娘。我要是没法子干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和你满灵域的跑,就为了那几个‘满天星’?这不给你儿子算过一卦嘛,说他体质特殊明摆着暗示你。找那些‘满天星’不也是怕被平庸资辈盯上而难逃劫难误了终生,如今两个到手,其余的之后再找。这么解释你还不明?” 讲到这里,红袍男子突然茅塞顿开。 他破涕为笑指着老刘道:“行啊你,真的,叫你家那小子明天来我这一趟。” 老刘听后嘿嘿一笑,“哎呦,这么快就答应帮我‘练儿子’了?” “少来少来,明日卯时之前看不到人可别再求着我。” 两人相视大笑。 屋内传出的啼哭声打破了这一宁静。 “哎呀,那小子估摸着做噩梦吓醒了,我得去看看。” 红袍男子起身拍了拍屁股拉起下摆走去。 行至一半,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或许,我应该从现在教起?” 第51章 你赢了 远处寒石边赶着几辆马车。 最大的一辆被数辆小马车围着。 蓝布挡住了隔窗,一位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小虎牙的姑娘在里头不解地问道: “爹,咱们为什么要走啊?” 面前正襟危坐的男人打开双眼,用着惋惜又怜爱的语气道:“唉,还不是你这丫头暴露了爹的行踪,我们本是不请自来,如今被那燕峰山庄的鲁长老知晓更没了待下去的脸面,要是不走,天下世人会怎么看爹?会怎么看我们芦经阁?” 姑娘嘟囔着嘴,她怎么也想不通本是大家的各大门派怎么如今变成小家。 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芸儿,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朋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除了自己和至亲不可万信他人。” 长着虎牙的姑娘听后却是摇了摇头,“爹你错了。” 男人干笑两声,“爹错了也好啊。” 姑娘掀开了隔窗的蓝布伸出头去,眼里流露出几许不舍的望向消失的燕峰山庄。 ...... 盖聂一直跪到了赵天傲十七岁这一年,以为终于重见天日的他殊不知命运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为了换取所谓的“自由”盖聂不得已向剥夺自己自由的那个人妥协,熬出来头可那个男人的后裔现又逼迫与之签订契约。 他觉得可悲,又可笑至极,到头来的期盼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天地玄黄,万宗本源。 今之论誓,后之令守。 执吾以魂,宿子以身。 不易不更,精贯白日。 盖聂...受令......” 盖聂的额头上出现了复杂的图案又转瞬即逝,他望着赵天傲离去的背影再次想起那个关他进来的男人,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盖聂狂笑,笑的凄凉笑的悲惨,笑这命运愚人。 “盖聂啊,盖聂!” 你赢了......从你来找我那一刻起...... 场外的花木兰感受到宿主体内如海浪拍岸一般汹涌的灵力波动,她意识到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木兰发力震开裴旻的长剑后后撤一大步。 裴旻箭步上前瞅准她的胸脯刺出一剑,剑尖碰到木兰,却像是扎进了一团空气中。裴旻微微皱眉,“消失了?” 黑雾渐渐散去,裴旻用手扇开周围残存的黑气。 眼前的一幕令无数人惊讶。 赵天傲弓着背慢慢从地上站起,肩膀的窟窿依然往外冒着血,他的情况并不乐观可却是意外的坚强。 杨落尘的一双桃花眼不自觉瞪大。 这倒不是因为赵天傲能再一次站起来而惊讶,是因为少年身上所掩饰不住,即将爆发出来的滔天剑意。 裴旻调整了一下状态,问道:“怎么解决,你给个主意?” “在他没彻底恢复之前,办了他。” 杨落尘毫不犹豫。 剑圣二话不说提剑就上,杨落尘暗中为他的剑上添了一把灵力,这使裴旻的进攻更加凶横。 长剑破空,携带着一抹橙色闪电雷厉风行的扶摇直入。 赵天傲倏忽抬眸,少年的虹膜被染成了血红色,他的双目眦裂,深黑的瞳孔出现一个身影。男人的一头长发随风飘动,他保持着右手刺剑的动作由远到近。赵天傲的面相突然凶狠起来,少年身上的剑意尽数炸开,迷烟缭绕,男人冲出来,带着满腔的愤慨将他的三尺剑刺出。 两剑剑尖碰撞在一起,两股磅礴的剑气互不相让。 从远处看,一道双色的暴风直上云霄九重天,附近万里无云。 谢长老瞬间意识到了事情逐渐严重起来,可试剑尚未结束,场上的看客又看的是忘乎所以哪里在乎危不危险。 长老暗地给两位师弟传话,让他们随时做好干涉试剑的准备,同时通知了场上所有的弟子们留意保护百姓。 做完这些,谢长老才把注意力放回二人身上。 但这次他关心的可不是奇妙绝伦的剑法,而是这两只不知何时会脱缰肆意狂奔的野马。 裴旻后退两步,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转变成遇到对手时的喜悦。 “你的剑法不赖,可留下姓名?” “盖聂”,男子冷冷的说道。 裴旻的内心更加兴奋,“可是秦国第一剑客盖聂?” 盖聂并未言语。 裴旻心知肚明大笑两声,“哈哈,没想到到了这灵域还能有幸遇见如此名人。” 被誉为“唐朝剑圣”的他生前在剑术上的造诣已是举世无双,难逢对手,如今有这偶然的机会能与“秦朝剑圣”比试裴旻自是亢奋。 但盖聂却摆出一副臭脸冷声道:“我劝你最好别惹我,我现在可是火气大的很呢。” 说罢盖聂重重挥出一剑,剑气包罗了整个竞技场涌向裴旻。 后者兴奋的大笑,他亮起长剑,巨浪汹涌着扑向另一道巨浪,两者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按着三尺剑的那只手微微发抖,盖聂同样兴奋,正是因此,他才会选择毫无保留的进行这场比赛。 裴旻一个箭步上前,盖聂立马挂出三尺青锋剑拦下攻击,又以极快的速度转手下腰砍向裴旻的腰间。 裴旻后退一步往前点剑却被轻松拦下。 盖聂再次出手,步步紧逼着裴旻连续刺,撩,劈,动作行云流水又不失威武。 裴旻一时间找不到机会反攻,只能见招拆招。 两位剑圣打的如火如荼,让边上的看客如痴如醉。 要是山庄早一点颁下律令让大家伙参赛的都能唤出宿灵,那场面有多精彩怕是想都不敢想! 视角回到赛场。 盖聂的路数多偏强攻,此刻带上了一份长达数年的怨气尤其显得咄咄逼人,而裴旻的路数多偏向观招,拆招然后反攻,可这场试剑从盖聂出现后裴旻就一直没有找到反攻的机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旻感觉这个对手出的招式十分蛮横,似乎是火气真的很大。 很明显,杨落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也没有闲着,刚才那段时间一直在和赵天傲斗争。 说来也怪,无论多重的伤落在了赵天傲身上总是好的特别快,刚才那个窟窿仅在这小段时间内愈合至原来的一半,不仅如此,赵天傲虽然对剑术只达到了初窥门径的境界但却能一直缠住自己且立于不败之地。 联系起这种种线索:两个宿灵,似乎使不完的灵力,异于常人的体质...... 杨落尘幡然醒悟。 这个叫赵天傲的家伙哪里会像之前遇到的平凡人一样,他是整个灵域最特殊的群体之一。 玉袍公子嘴角挂着一抹略显无奈的笑容。 呵,又一个九五之躯。 盖聂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那把三尺剑握在手里和纸一样轻。 一招接着一招,招招毙命,招招露出杀机。 更为恐怖的是他那出剑和收剑的速度,倘若一位凡夫剑客一出一收需要一秒,那么在这一秒内,盖聂已经完成了不下三次的动作。 陷入苦战的裴旻哪里知道盖聂受困于木葫芦时所做的一切。 几个回合下来,纵使裴旻生前经历多次沙场有着一定实战经验可还是被盖聂打的不知何处还手,毕竟,盖聂也曾不止一次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厚实的铠甲保护着裴旻不被剑刃所伤但阻碍不住剑气的吞噬。 “剑圣盖聂”,当真名不虚传! 盖聂握紧剑柄深吸一口气,朝着不远处的裴旻一剑刺出。 彪悍蛮横的剑气一拥而上,裴旻意念一动,双手持剑,他手里的长剑微微闪烁着亮光。裴旻对准剑气一字劈下,两道气浪又一次相撞。 这时,盖聂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裴旻的侧边。 后者被吓出一身冷汗,接下来的一剑让他始料不及。 空中多出一抹向外飘洒的黑烟,杨落尘回头骂道:“赵天傲!裴旻是你宿灵的对手不是仇人!” 赵天傲蔑笑一声。 你也知道这是试剑不是生死决斗? 眼见赵天傲和他的宿灵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杨落尘暗暗问道:“裴旻,你没事吧?” 裴旻回道:“无碍,一点小伤罢了。” 裴旻左手捂着腰间,右手拿着长剑,盖聂甚至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又连出数剑。 几番下来,裴旻略微摸清楚盖聂的套路和一些惯用手段。 知道这些信息后裴旻一直在寻找机会做出反攻的准备。 终于,盖聂在劈出一剑后忙着攻向裴旻的上身却无视了下三路。 裴旻似乎找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他后仰躲闪,随后转身顺势绕到盖聂后面挥出一剑。 本以为这一剑能改变局势,迎来进攻的号角。 然而,盖聂却突然弯下腰往后上方抬起一腿。这个破绽其实是盖聂故意为之,为的就是给予希望后又给出绝望,没有人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报复心理。 裴旻的手腕被踢麻,但作为一名剑客,裴旻知道自己无论何时都不能丢掉自己的剑。 他依然选择握紧手里的长剑应战盖聂。 ...... 斗争到现在,杨落尘有点后悔当初对陈寻生的所作所为,因为这个“大义凛然”的家伙同样是不要命似的对自己发起攻击。赵天傲告诉杨落尘这场试剑不但是为了自己的胜利和赌约,还是为了给重伤的朋友出这一口恶气。 杨落尘有很多朋友,但没有一个能做到像赵天傲这种地步的。 赵天傲对朋友的忠义引起了他的深思,他从来都不缺朋友,只要是自己大手一挥,再倔强有骨气的人也会像门前求食的家狗那样着自己。这些人靠近自己大多都别有用心,但杨落尘不在乎,他很享受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 杨落尘身边没有一个朋友。 没有这样肯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朋友,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才是朋友。 直到今天,这个叫做赵天傲的人用拳头完美地向他诠释了什么叫做朋友。 朋友是可以为你打抱不平的人,朋友是关键时候不会离你而去的人,朋友是即使自己只有一碗汤也要分出来半碗给你的人。 这些都颠覆了杨落尘以往的认知。 随着裴旻的一声闷哼,杨落尘的内心动摇了几分。 他隔着衣袖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石剑。 如果她在的话,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骂醒我呢? 裴旻提着剑正欲上前再战,杨落尘却开口喝住他:“够了裴旻。” 裴旻看向他。 “这场试剑就算比赢也没什么意思了,我们认输。” 杨落尘丢下了手中的白芷剑看向场边的三位长老。 裴旻心有不甘却难以违令,他气哼过一声后消失在了空中。 杨落尘缓缓走到赵天傲面前,一向桀骜不驯的他破天荒的开口道:“你赢了,不过,是我让你赢的,你知道自己比不过我,即使有这样的宿灵在你身边。” 赵天傲看着他服软的样子唇边的笑意渐盛,“真是有意思,你这种人居然会向我这类平庸的人低头?” 玉袍公子侧过脸轻笑出声,“赢我事小,只是你这潜在的身份就这样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不怕惹来杀身之祸?” 少年环顾四周。 人群中的有不少异样的目光。 有的人敬佩,有的人冷眼,有的人疑惑,有的人直勾勾盯着自己,也有部分平淡的人。 赵天傲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玉树苑一伙人身上,只见三人的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看几人的嘴型,赵天傲明白她们是在说:“恭喜!” 少年眼含笑意淡然道:“不怕!” “燕峰山庄试剑赛最终胜者——赵天傲!” 边上的看客们大多数站起身来为新得桂冠的少年喝彩,掌声雷鸣不停歇,场上呼喊着的名字贯彻了云霄。 三位长老频频点头,几人饱含深意地望了赵天傲一眼,随后领着众弟子回到山庄。 陈寻生拐着胳膊蹦蹦跳跳地冲上来一把搂住赵天傲的脖子,他欢呼雀跃道:“老赵你可以啊,这么深藏不露。”赵天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他也是试着碰碰运气,只是没想到能有这么大的一个惊喜等着自己。 后方传来一阵哭声。 几人望去,只见竺杜康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跳起来扑到赵天傲的怀里,痛苦流涕道:“恩人!恩人呐!呜呜呜呜!我就知道没找错人!” 赵天傲把他轻轻推开,“好了没,大男人的哭什么。” 在座几人哄堂一片。 竺杜康用手臂抹去眼角的泪水:“我...我就是太激动了...我......” 好巧不巧,唐龙这时正好从他面前经过。 这趾高气昂的唐胖子输了最重要的一场,现在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竺杜康忍不住嘲讽道:“龙哥!龙哥怎么亲自来看试剑了?你那两个小跟班哪?啥?跑了啊?哎哟,这可真闹腾。我这边最近缺点人打下手,包吃包住,要不您考虑考虑?” 竺杜康加上自己那副欠揍的表情说着如此叫人憋屈的话不禁让唐龙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看到往日嚣张跋扈的唐胖子现在成打了霜的茄子,竺杜康心里是暗暗叫爽。 石安来到众人面前,对着两位少年做礼:“赵公子,陈公子,我们长老有请,还望两位与在下一同前去山庄。” 赵天傲和陈寻生对视一眼又看向另外几人。 樊音墨道:“快些去吧,我们在院子等你们回来。” 赵天傲笑道:“好!” 第52章 宴席 燕峰山庄的试剑赛至此彻底结束。 谢长老特意派出五十名山庄弟子让他们分别去找到大赛的前五十名,长老邀请这些人去往山庄参加宴席。 石安在前领路,两位少年处于中间,末尾是一位气度不凡的女弟子。 几人一路上山看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这正是赵天傲和陈寻生除暴安良那天所接受审问的地方。 瓦房距离山脚不远,却和第一层阶梯有些距离。 四人又顺着长长的石阶走了几分钟这才拨云见日。 两扇大门前分别站着两位驻守山庄的弟子,他们微微鞠躬:“石安师兄,若熙师姐。” 石安点点头,脸上颇有面子,“这两位是我们山庄的贵宾,也有可能是你们日后的师弟。” 两位弟子明白,他们拉开了两扇大门,放任几人进去。 进了大门,少年们发现院子,还有廊道上早已挤满了人。 石安让两人先在原地等候,自己去替二人做个简单的记录,赵天傲便拉着陈寻生在一旁的石桌旁坐下。 “你是赵天傲?论剑赛第一名?!你也来了?!” 一位古灵精怪的小伙兴奋的叫出来,“你旁边这位是陈寻生吧?你俩最后几场比赛我都看了,真没想到能和本人畅谈!” 这番哗然引起了周围一圈人的注意。 当中大多数人的态度都十分的友好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他们纷纷凑上前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贺珂润皱了皱眉,她还是不怎么喜欢赵天傲,在她看来少年的名字和人都一样讨厌,就像是个天生的反派披上了一层友善的皮衣。 贺珂润转过身不去理会这份热闹,她推开门想进入书屋享受独有的清净。 咯吱一声,木门被推开。 自命不落俗的她看着眼前的一幕彻底呆住了。 只见杨落尘安静的坐在桌旁,右手握拳撑腮,左手食指在桌上敲打着缓缓有序的节拍。他正对贺珂润,闭目养神,阳光穿过木窗洋洋洒落在公子风流倜傥的玉面上。 贺珂润先前见过杨落尘,当时只单纯觉得他的样貌较为出众。 可从最近的试剑看来,贺珂润第一次清晰的认知到了眼前的这位公子不但样貌出众手段更是一绝,这偶然的一面将杨落尘的魅力在自己心中无限制的放大。贺珂润的性子可谓冰冷难近,但此刻也忍不住放下架子痴迷一般的看向杨落尘。 杨落尘蓦地睁眼,发现眼前这名来路不明的女子正在看自己。 贺珂润的脸颊泛起一阵红晕,她猛地合上门,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跑开。 杨落尘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推开门,顺着廊道往厅堂走去。 另一边,石安和若熙借着为两人记录的名义分别找到了谢长老和鲁长老。 双方言语片刻之后,石安和若熙又回来将赵天傲与陈寻生被两人带往东西两侧的厢房中。 鲁长老见陈寻生来了便笑吟吟的上前迎接客人。 “娃娃,老鲁我是个直爽之人,有话我就直说了”,鲁长老嘿嘿一笑,“试剑赛我也看过几场,你的招式亦真亦幻,快似流星,剑意随心而动随意而行,剑法生猛刚硬,我且问你,你可是星辰派弟子?” 陈寻生抿了抿唇,“正是。” 鲁长老爽朗的笑了一声,“这就对了,我燕峰山庄与你星辰派两家是世交,你在试剑场上英勇的表现我会派人捎信给你们师门的。” 陈寻生欣喜道:“谢谢长老!” 鲁长老摆摆手,“小事,只是不知令师尊是哪个字辈的杰出人物?” 陈寻生仔细回想,师门里确实有着按字论辈的传统,每个师叔祖都有自己的字号。 “清修扶正风,善行树道义。莫安事无己,仁礼续先行。......” 星辰派刚建立那年,初任掌门提笔在南墙写下一文用来警示后人,全文共有百余字,文中蕴含的道理颇多,众师祖们提议根据这篇文章来编排字号让后人铭记。于是,从初任掌门“清”字辈开始,这个习俗一直流传至今。 陈寻生算着,每十年一个字辈,记得师父在自己幼时提到过他是弱冠之年入的门派,自己这辈人属于“己”字辈,师父的年龄减去入门时的岁数,再通过倒推就能算出师父的字辈号。 “是‘风’字辈。” 鲁长老喃喃道: “风字辈...风字辈...” “风”字辈?!” 回想起刚才在认真的思考究竟是哪位“风”字辈的人物能培养出这么一个天才弟子,鲁长老感觉自己特别蠢。 这“风”字辈的人物早已成为历史埋入于时间的长河之中,迄今还健在的唯恐一人。 他张大嘴巴,眼珠子瞪的溜圆,不可思议的大声问道:“令师尊可是风阳老祖?!” 陈寻生没想到鲁长老的反应能这么大,他有些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鲁长老仰起头,用他那只肥胖的大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后背起双手在房间里徘徊。 过了片刻,鲁空顾似乎是做好了心理建设,他说道:“娃娃,你知道令师尊是什么人吗?” 陈寻生道:“门派里的师兄姐们都说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 鲁空顾笑了一下:“厉害?可不只是厉害这么简单。” “令师尊高龄该一百二十有余了吧?看样子你还不知道风阳老祖年轻时可是名震灵域,叱咤风云的‘四仙之一’呐!” 陈寻生歪了歪脑袋:“请问长老,什么是‘四仙’?” 鲁长老让陈寻生坐下并给面前的两个杯子各倒上了一杯酒,他一向豪爽快意,不在乎那些框死的礼节,也是因此常常和弟子们打成一片。 鲁长老抿了一小口酒:“约一百年前,灵域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弄得家破人亡,民不聊生。各国君主大幅招募贤人志士,有四位豪杰就投身于此,不一样的是,这四人本就是好友,又共同有着平息战乱的志向,所以并没有选择刀戎相见。” “经过了几年的奋斗,四人的势力越来越大,这群人意识到战争该结束了。于是四人便联起手,组建了另外一支庞大的军队,这支军队所到一处新地便诞生了一个新的希望。没过多少年,四人终于平定了战乱,为了防止灵域再次爆发战争,几人合计后让各国君主签订下条约,防患于未然。” “这也是《七十条约》的由来”,鲁长老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陈寻生仍是不解:“可是这与人们口中的‘四仙’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这个心思单纯的孩子,鲁长老微微一笑:“后来啊,人们为了感谢四位豪杰,又念及几人实力处在灵域最顶端就为几人封下了不同的尊号。” “这四仙分别是剑仙、气仙、蛊仙还有算仙。算仙常常谦称自己为‘半仙’,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本领与其他人不一样,他既没有像剑仙那般绝伦的剑术也没有像蛊仙那般御使万蛊的能力更没有风阳老祖无懈可击的罡气,但他有一颗十分聪慧的头脑,还有他那神机妙算,洞悉天地阴阳的本领。” “当然,这些是题外话,我明白你最想知道的还是风阳老祖。” “不错,你们家老祖就是气仙,或者叫罡气仙。作为他的弟子你应该知道他罡气的厉害,九重是人体的修炼极限,但不是他罡气仙的极限。当年老祖单单凭借一手罡气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就能做到全身而退,他有多厉害想必你心里应该清楚了。除此之外,剑仙曾说过他的剑可上破洪荒,下挡万军,却无法伤及陈尊丝毫。有人说,剑仙是念及两人的生死之交才说出这种话,但在我看来,是真也好是假也罢,两人如果真的认认真真动起手来,纵使剑仙有着‘一剑击退百万军’的本领恐怕也拿不下战斗的胜利。” 陈寻生愣了,若不是亲耳听到燕峰山庄鲁长老的话他还真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师父是这样杰出的人物。 少年咽了咽口水,心中对师父和对师门的敬重又加重了几分。 “长老,那么请问这另外三仙又是谁呢?” 鲁长老放下酒杯:“除了罡气仙陈尊老祖以外还有蛊仙——黎依,算仙——徐炳文,至于剑仙...就是我们山庄庄主——周熠。” 鲁长老叹息一口气:“可惜我们庄主在大战后突然消失了,三位仙人几乎花了一生的时间也没有寻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就像他从来不存在过一样。庄主的失踪无论是对我们山庄而言或是整个灵域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尤其是他的剑术心法没有得到传承,彻底的成为了绝唱。” 陈寻生握紧酒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鲁空顾抬眸看向少年,缓缓道:“原本打算写封书信给令师尊好表扬你的英勇,只是没想到令师尊是陈尊老祖,你试剑的结果固然是好的,只是这个过程...不必我多说了吧。” 少年虽然性格单纯,但还是比较明事理的,他知道师父年事已高,不该让师父担心自己,而且杨落尘既然进了前五十,说明他有很强的实力,又极有可能拜三位长老中其中一位为师成为燕峰山庄的人。 若是鲁长老捎了书信,无异于表明你星辰派不如我燕峰山庄,连掌门的入室弟子都比不上我山庄的入门弟子。 陈寻生理解道:“没事的鲁长老,能参加这次试剑赛我已经很荣幸了。” 鲁长老欣慰的点点头,他抓了抓蓬松浓密的红胡,眉开眼笑道:“哈哈哈,娃娃,看你如此天资过人,又念在我们门派双方关系甚密的份上,不如你来拜个先生?” 陈寻生有点难为情的挠了挠后脑勺。 “谢谢长老好意,只是这拜先生一事还须和师父商量过后再决定。” 鲁长老有点扫兴:“拜先生而已,陈尊老祖大人有大量不会介意,来来来,我现在就给你‘开示’。” 陈寻生要哭出来了:“不行啊长老,这是欺瞒师长,师父知道了一定会罚我的......” 鲁长老:“......” “罢了罢了!那等你回去问清楚再说吧!” “谢谢长老!” 东侧厢房。 谢长老高高就坐,望着眼前十七岁的少年不禁感叹:真乃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若非亲眼所见,又有谁会相信眼前这位锦瑟华年的小伙子居然能摘得论剑大赛的桂冠,而且还是极为少有的“九五之躯”。 谢长老和蔼笑道:“赵公子,恭喜你摘得桂冠,按照规定,我们山庄的三位老朽还是要见见你们的,多有麻烦的地方还请见谅。” 赵天傲作礼道:“谢长老这是哪里的话,能见到几位长老已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更别说单独面见,晚辈可是感激不尽。” 谢长老眯笑着脸示意赵天傲不必拘谨于世俗礼节。 赵天傲再次拜谢。 “之前听你说你至今所学皆是自我领悟,不曾拜师?” “正是。” 长老微微点头:“你的悟性很好,无师自通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可按照你的底子应不止如此水平,倘若能够受到点拨,日后想必前途无量。我燕峰山庄虽然不大,却也广纳贤才,包容所有人。” 谢长老向赵天傲抛出橄榄枝,然而后者却婉拒了好意。 “多谢长老爱抬,只是晚辈生性自由,一心只想踏遍世间所有山水。” 谢长老又补充道:“公子有如此情怀老朽自不会阻拦,老朽认为公子得天独厚,如果再加以时日打磨必定锦上添花。” 谢长老为了将赵天傲拉入门派不惜允诺他出入自由,不受门派规矩拘束,换做其他人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之所以肯做出让步不止是因为赵天傲本身的天赋摆在那里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背后的势力,这一点赵天傲也心知肚明。 他又一次作礼道:“晚辈感激不尽,可惜晚辈胸无大志只想过得闲云野鹤般平淡,长老的好意晚辈在此心领了。” 谢长老感到惋惜却又无可奈何。 他挥手道:“无碍,他日公子若是想通只管来便是,山庄的大门会一直为公子敞开。” 赵天傲抱拳:“多谢长老。” 谢长老站起身:“老朽找公子来其实还有一事。” “每届试剑赛结束时我与两位师弟会分别接见前三者,届时,我们会向几位的家人朋友寄送信件以传达喜讯,不知赵公子意下如何?” 上一次交谈时谢长老隐约察觉赵天傲似乎与家里尤其是与那个男人的关系并不和睦,特此做出疑问征求意见。 赵天傲沉默了一会,他微微攥紧拳头,面色凝重。 “晚辈并无反对的地方。”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艰难的讲出,但这句话的意思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谢长老心领神会,赵天傲虽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接受,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转身走向木门:“老朽知道了,赵公子可以稍作准备,宴会马上开始。” 第53章 归途 谢长老从东侧厢房出来时鲁长老也恰好从西侧厢房出来。 鲁长老对谢长老摇摇头,谢长老也摇了摇头。 双方第一时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大赛的前三名绝对是块修炼剑术的好苗子,因此三位长老才以最高礼节相待——特邀三人单独面会试着挖一挖墙角为门派再添栋梁之材。 只是没想到这次的情况尤其特殊,三人中竟有两人选择放弃这个绝好的修炼契机。要知道,能凭这种身份进入山庄的必定会受到师长们格外的照顾,若是勤加修炼,后面少说也能成为入室弟子,作为燕峰山庄未来的顶梁柱,真是这样那下半辈子可谓是功成名就。 然而就是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赵天傲和陈寻生却选择了拒绝。 一个以追求自由为由,另一个则以询问师长婉拒。 眼见劝说无效,两位长老去往厅堂找到郑长老汇合,他那边的情况也刚刚结束,三人趁着附近无人便简单的交流了一番。 “郑师弟这边的情况如何?”谢长老问道。 郑长老不冷不热的回道:“嗯,算是暂时收入门派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二人心中多了几分宽慰。 郑长老又问道:“师兄和师弟这边呢?” 谢长老叹息:“唉,此子无志,我不好勉强。” 鲁长老托着双层下巴道:“我那个估计也差不多。” 两人将目光投向郑长老身上,“依师弟所见,那位唤做杨落尘的后生如何?” 郑长老不动声色道:“此人放荡不羁,飞鹰走马,虽有真材实料却难以扎根于我们山庄,他日进了我们门派第一件事应是磨砺他的个性和心性。师兄和师弟知道我的脾气,此人如果难以驯化,郑某绝不会教他半点东西。”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心里算是摸透了几分。 “既如此,那便再询问询问其他人吧,今年的试剑人才辈出,师弟们可要抓住这个绝好的机会。” 鲁长老和郑长老点了点头。 过了半个时辰,宴会终于举办开来。 堂内摆了十张圆桌与三张不大不小的方桌。 三位长老坐在殿堂之上,谢长老处于中间,郑长老居左,鲁长老居右。 每一张圆桌坐满十人绕着一圈,赵天傲、陈寻生坐在了一桌,杨落尘紧挨着他们两人,贺珂润不时的偷看着自己面前座位上的杨落尘,她抿了抿唇,心里情意绵绵,每次的偷看都让自己的心跳加快。 江湖人的豪性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鲁长老举起杯子,豪放道:“感谢诸位能参加我们燕峰山庄的试剑赛,也多谢各位在试剑赛上能带来如此巧妙的剑法,今天特请诸位过来不但是要感谢各位对我们山庄的支持还希望诸位此后能与我们同饮长江水,共食稻田粮!来!我敬各位一杯!” 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鲁长老将空杯示给众人,迎来众人的喝彩。 “鲁长老真是豪气!我跟定你了!” “长老我回敬你一杯!” “......” 谢长老也起身说道:“各位辛苦,桌上的一些饭食酒饮特意为各位准备,大家只管吃的尽兴,喝的开心。” 郑长老虽然全程保持低调,但并不是说他是个不识大局的人,他不喜口头上的空谈更倾向实际行动。 鲁长老早早的就下了桌端起一壶酒,拿起一个酒杯走到各桌前向每人敬酒,场下嬉笑声不断,气氛十分的活跃。酒喝到一半时,郑长老叫来几名弟子在外面空旷的场地布阵,自己则携着那把青色细长的长剑进入剑阵当中。 众人看去,一时间不明所以。 谢长老解释道郑长老这是在向大家展示燕峰山庄独创的剑阵,此阵分外圈六人,内圈四人再加上郑长老一人,构成一个可攻可守无懈可击的阵型。 难得看到燕峰山庄的绝学,众人的心里无比的兴奋。 只见圈外六名弟子围成了一个六边形包住里边的人,内圈四人站成一个正方形,而郑长老就在正方形最中间的位置上。 外圈弟子御起剑,一把把长剑从剑鞘飞出沿着六人的轨迹飞行。 剑气串联在了一起构成了一道厚实的气墙。 这一招赵天傲见过,是在自己硬闯赛场那天几名弟子所使,但由于人数的限制和站位的不同最终构成的只是一个畸形的剑阵,所以被自己轻松的破解了,当时还在心里嘲讽“燕峰山庄的剑阵不过如此”,殊不知原来现在几人所使的才是真正的绝学。 内圈的弟子拔出长剑,目视外圈弟子站位的空隙处,他们左手化掌,右手做了个刺剑的动作,蓄势待发。 接下来轮到郑长老发力,他先是闭上双眼,感受体内剑气的流动。突然,剑意从他身上炸开,强大汹涌的气浪让几人宽大衣袖剧烈摆动。郑长老缓缓睁开双眼,亮起手中的青剑,外圈与内圈似乎得到了某种感应被联系在了一起。 攻防一体。 敌人对气墙进行攻击就会受到内圈弟子的反攻,若是不进行攻,郑长老背后冒出的几把无形剑刃将会“不请自来”,与此同时,长老也可根据情况实时判断出招节奏。像他这样的高手而言,出招的顺序以及招式都会显得尤其重要,一个人应对敌人时往往会先去试探强弱虚实,而他在这剑阵之中连试探都不需要,内圈与外圈的弟子会替他完成一切然后由他将其一招致命。 众人津津乐道对着巧妙的剑阵赞不绝口。 也有几个好事者不信剑阵的厉害,纷纷前去挑战。 “真的有这么神吗?长老,你该不会是唬我们的吧?” “这剑阵看似平平无奇啊。” “管它呢,我去给几位试试水!” 一位身材魁梧,身高九尺的男人提着两把剑走到室外。那人袒露着胸膛,里面是一道细长的疤痕。 男人抽出双剑,一把长剑一把短剑。 长为攻短为防,男人右持长剑运起灵力,只见他抬起手腕,形状宛若猛虎的剑气扑向剑阵里的众人。 外圈弟子凝起心神,原本厚实的气墙显得更为坚固。 在猛虎扑上来的一瞬间,内圈弟子迅速作出反应一剑刺出,无形的气刃飞出交叉砍断猛虎的两只后腿。 它虎躯一震倒在了地上,于此同时,郑长老的剑刃早已停落至男人的四面八方,男人可谓四面楚歌没了退路。 望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剑刃,男人后怕的咽了口唾沫,这仅仅是一念之间啊!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陷入了死局。 倘若这是生死决斗,恐怕他早已被捅的一身窟窿。 男子忐忑笑道:“这阵法果真厉害,晚辈佩服,晚辈佩服!” 剑刃消失,男人灰着脸走回酒桌。 “这么厉害,我也来试试!” 又一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伙子兴致勃勃道。 杨落尘微眯着眼喝上一小口酒,自言道:“有意思。”说不定自己抱着玩玩的心态还真能从这里学到点什么厉害的东西。 而贺珂润看着眼前的公子哥几乎疯狂:太帅了!怎么连吃个饭都能这么帅! 她给自己倒上一小杯酒,心里为自己默默打气,这才小心翼翼上前找到杨落尘。 贺珂润腼腆的说道:“公子...一个人喝的无聊,我能敬你一杯吗?” 杨落尘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这里,她瞥了一眼少女,回想起她与赵天傲比赛时的所做所为不禁在心里冷哼一声。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鸟,但也不会为了输赢去下黑手耍阴招。 赢,我能堂堂正正的赢;输,我也能光明磊落的输。 很显然,他对贺珂润并没有什么好感。 杨落尘露出一个微笑:“敬我?” 贺珂润更加害羞的点了点头,眼神始终不离杨落尘半步。 “嗯!” “我和你很熟吗?” 杨落尘收回笑脸冷眼以对,他转过头继续看别人破阵,少女的玻璃心宛若空中的烟火,炸开的一瞬间变得绚丽多彩,过后就成了消逝在黑夜的烟尘。 贺珂润咬了咬下唇,被拒绝是件很尴尬的事,况且还是像她这种一直对待旁人冷淡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拒绝。 贺珂润大步的坐回座位上,她又羞又躁地看向地面,巴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直到宴会末尾,也没有一人能破得了郑长老的剑阵。 谢长老见状顺水推舟道:“如各位所见,郑师弟的剑阵可攻可守,甚是厉害!实际上,这也只是我们燕峰山庄所有剑术阵法的冰山一角,各位都知晓我燕峰山庄向来以载录世间剑术心法为名,若是有兴,不妨加入山庄,我与几位师弟还有所有师叔伯们必定毫无保留相授。” 此言一出,又多了一批加入山庄的人。 这样算来,前五十名的选手除了赵天傲与陈寻生就只有贺珂润和其他五位选手没有选择加入。 宴会结束后,鲁长老送别几位下山,郑长老带领其他人上了更高处的山腰报名,谢长老特意将赵天傲等人留下。 两位长老回来时身后还跟着几位锦衣人士。 谢长老道:“好了,现在该说说你们的事了。杨公子,我记得你与赵公子曾立下赌约?” 杨落尘坦荡回答。 谢长老又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如此,当着几位公证人的面,我宣布本次试剑的第二名由陈寻生担任,杨落尘降至第三,各位可还有异议?” 除了一脸懵的陈寻生,所有人都表示没有意见。 尘埃落定,遣散了人员后谢长老又对赵天傲说道:“赵公子难得来一趟,不多住些日子?” 赵天傲摇了摇头:“不了,我离开太久是时候该回去了。” “不知公子何时起身,老朽好为公子备好行车。” 赵天傲仰起头来看向外面的天空:“现在。” 试剑赛结束,谢长老修改了榜单后立即让人张贴至城门旁的布告栏上。原本陈寻生与贺珂润还有一场试剑赛,但贺珂润当时和赵天傲闹起了小事端,前者一气之下选择了弃赛,所以第三名给到了“身残志坚”的陈寻生身上。 大家伙看着第二与第三名的置换都觉得匪夷所思。 “我怎么记得这个叫杨落尘的才是第二名来着?” “对啊,这好端端的互换位置也忒奇怪了。” “难道另有隐情?” “行了行了,都别争了。依我看是那个叫陈寻生的凭借他不可磨灭的意志打动了几位长老,这才抬高了位置。” 关于第二第三名互换位置的事情众说纷纭,掀起了一小阵的风波,但之后又很快被下一件博人眼球的事件所取代,这个疑惑也就渐渐被人遗忘抛之脑后。 长老安排了两辆马车为众人送行,赵天傲和几人走到城门前,一个瘦弱的身影靠着城墙旁,他看到少年后面无表情的缓缓走来,一双乌黑的眼眸注视着少年,他对少年摊出右手。 赵天傲差点忘了这件事,他催动黑绳绿珠取出一袋子钱币放到韩笑手上。 韩笑掂了掂,把钱收好然后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不知是嘲讽还是赞扬的说道:“够狠。” 随后这个不苟言笑的人消失在了街道上。 赵天傲苦笑一下,心想这人要是能像他名字那样多笑笑就好了。 竺杜康在几人临走之际再次失声痛哭出来。 “恩人,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多保重。” “嗯,你也是。不要忘记你对我的承诺,以后不要赌了,踏踏实实找份活干,回家孝敬长辈。” 竺杜康放声大哭,他一把抱住赵天傲和陈寻生。 看着马车渐渐行远,竺杜康摘下眼镜,用手臂擦去泪水。 我会的恩公,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落霞与孤鹜齐飞,天水与秋共色。 曾经夺目的太阳正慢慢褪失耀眼的光芒,它变得通红,残阳如血般映照出朵朵绚丽的霞光。 杨落尘独自一人站在山坡之上双眼微眯,这个位置隐蔽到难以令人察觉,直到目光里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夕阳下,他喝着葫芦里的酒,心中思绪万千。 朋友吗...再会吧。 “我们走,裴旻。” 杨落尘转身离去,一旁高大的黑影对着马车冷哼一声随后化作一团黑影消失在空中。 路上,陈寻生好奇问道:“老赵,为什么长老要调换我和杨落尘的名次啊?我昏迷的时侯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什么赌约又是什么?” 赵天傲浅浅一笑:“没什么,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就是了。” 陈寻生双手叉腰,有些不愉快。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赵天傲身边多了个漂亮的瓶子,“老赵,这是什么?” 陈寻生指着瓶子问。 赵天傲低头看去。 在少年下山时,有一段时间是和陈寻生分开的,因为他要去找马车,所以让陈寻生提前回去和几人打个招呼。 这段时间里,冯老汉又不知从哪里来的消息得知赵天傲在此,他笑吟吟的往这边靠过来,抚掌问道:“真的不考虑考虑?” 要说这老汉也是坚毅,放着那么多高手不收偏偏执着于赵天傲。少年已经不止一次拒绝了他拜师的要求,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嗯,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还是找别人吧。” 冯老汉不再多说,他取出别在裤腰带上的一个瓷瓶。这个瓶子十分精致秀气,比手掌稍微长点,水浅色,“接着”,老汉将瓷瓶扔给少年。 赵天傲接住了瓶子看了一眼,博闻强识的他立刻识别出这小小的瓷瓶绝非俗物,赵天傲带着疑惑的目光又看向冯老汉。 冯老汉说道:“你要是改主意了,就带上这瓶酒到距离此地东南十里处找一座山头,那里的断崖上种着颗枫杨树,我在那里等你。” 说罢,老汉哼着小曲背起双手慢慢离开少年的视线。 回到现在,赵天傲注视着这个小瓷瓶道:“一个友人送的。” 第54章 零榆岛上 渡口的船舶下了一伙肩上扛着布袋的脚夫。 为首是位赤着脚披着发的年迈老者,这老者费劲气力将布袋丢在渡口空旷处。 他用泥泞的手抓起衣衫角往脸上抹去。 顿时,豆粒般大小的汗珠打湿了一块衣角。 老者喘着气以手扇风,掂量起兜里“哐当”响的钱币一个劲的哀怨。 这脚夫是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尘埃之一。 这大半辈子的交道打到现在不过勉强糊自己的口,自然谈不上娶妻生子。 老者扛完船上的货物蹲靠在渡口边乘着凉。 闲暇之际能看一两眼街边扭着圆臀的美人倒也有些许难得的愉悦。 一股扑鼻清雅的芳香悄悄钻进老者鼻腔。 老者皱起了鼻头使劲地嗅了嗅,香味来自身后正下了船舶的红衣姑娘身上。 红衣姑娘的腰肢纤细,宛若柳枝摇摆,散发出一种婀娜多姿的韵味。 同行的还有另一位白色纱衣的姑娘,她的皮肤白皙细腻,如同雪白的陶瓷浑身充斥着令人陶醉的光泽。 老者不自觉地起了身出神地看向这两位绝代佳人。 极美的佳人身后跟着两位与之年龄相仿的少年。 黑色行装的那位气质独特而从容,他的双眼深邃冰冷,彰显不可抗拒的魅力。 另一位身着黑白间衣衫,少年的笑容阳光灿烂,洋溢着温暖和善意,叫人不由自主地欢喜。 老者望着这样一伙花样年华的后生思绪万千。 老者也曾是少年,只是不曾这样意气风发罢了。 想到这里,老者又意味深长地目送四人步步向杂乱的市井走去。 最后,老者背起双手弯下脊梁登上了下一艘满是货物的船舶。 这里是零榆岛,是人们充满市井味的栖息地。 街道上的牙婆抱着竹竿幌子游行。 算命的先生摆了个小摊位,位子上尽是些稀奇玩意儿。 街上偶尔能听到隔壁大娘对骂的几句脏话,这倒也像是门“学问”,路过的行人有听通了的不免竖个大拇指夸赞一句:好骂! 不过要数这最充满戏剧性的当属人人喊打的“癞子罗”。 这日,众人只见他从邓老头家的狗洞爬出后骚挠着头顶,那一瘸一拐的腿想来也是偷看人家黄花大闺女被逮个正着所打断。 好事的人凑上前去笑着问道:“老罗头,这次又见着什么靓丽的风景了?” 癞子罗挥着衣袖将其赶走道:“去去去,想知道姑娘的斤两有本事凭自个瞧着!” 好事人指着癞子罗肆无忌惮的大声嘲笑。 后者日复一日这样过来早已习惯,他抓了抓发扬的胸膛,一副落魄又颓废的漫无目的行走在大街。 直到那股清雅的芳香引起了他的注意。 癞子罗看向不远处的红衣姑娘两眼放光,先前什么美如天仙的宁姑娘,什么花容月貌的聂小姐,这会统统在这年轻的少女身上显得黯然失色。 仿佛被钩去了魂魄的癞子罗痴痴地在红衣姑娘身后跟着。 这暂时与几人分别的姑娘丝毫没有留意到被这号流氓人物觊觎。 红衣姑娘在米铺买了一大堆东西,沉甸甸地的布袋令她失了平衡险些摔倒。 癞子罗奸笑着舔了舔下唇,姑娘看似弱不禁风的样子惹得心里痒痒巴不得现在一泄为快,他确认四周无人关注后油手油脚地走上前。 “小美人,遇到困难要不要我来帮帮忙?” 樊音墨下意识躲闪,而那早已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的癞子罗此刻疯了般的解开衣袖张开臂膀扑去。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到癞子罗的脸上打的他瘫倒在地,那半张脸肿的如同大面团。 樊音墨愣了一下,方才她并未出手这耳光也没有理由自己贴上去。 好奇之际,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出。 癞子罗凭空挨了两巴掌扇的他七荤八素, 他朦胧着双眼意识淡去般的摸向鼓起的双颊。 “啪!” 地面下沉了几毫米,昏死过去的癞子罗袒露着胸膛倒在了路中央。 如此声势之下周围来了不少看热闹的行人,不想受人指点的樊音墨拽着数袋子米赶忙撤离了现场。 暗处的相助的那人咬紧着牙关面带杀气,可在看向红衣的樊音墨时却又眼露思愁。 不知何故,彼时的樊音墨只觉十分安心。 虽然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何人相助,但有一个声音却告诉她不要去那么做。 相助的那人见红衣姑娘出了街道后掏出怀中的一张临摹纸,上头画着副肖像,至于写了什么字在见不得光的角落看不清半许。 男人瞅了肖像一眼,下一秒消失在了角落。 那张肖像纸随风一路飘荡,落在了米铺对面胡屠夫沾满血的案板上。 且说几人重新来到了玉树苑,今日的玉树苑出了奇的安静。 陈寻生用脚踢开楼下的木门径直往里走去,“余娘,我们回来了。” 四周无一人作答,陈寻生又试探性的喊了喊,回应他的只有门外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声。 几人深感疑惑,想着余娘可能外出游玩了,便先上了楼层安放物品。 推开房间,屋内散开一层薄薄的灰尘。 赵天傲皱眉,“想来别燕山一行最少有七日,这屋子莫不是一连七日无人清扫?” 赵天傲觉得此事有些不合理,细心的他立刻翻找起了屋子,最后少年在床头发现了一封信件。 出于好奇,赵天傲将它打开,只见信纸上写着俊美的几句话: 小赵,不知你何时归来特此留下此书信。后日是夫君生辰,余娘将于明早启程婆家,几个伙计随我同去这期间玉树苑的一切还麻烦你们进行打理,且放心,余娘很快回来。 丁寅日 看完了书信,赵天傲才恍然明白一切。他清理完房间后走下楼,陈寻生正坐在靠椅上,桌上摆放着一些花花绿绿的糕点。 赵天傲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陈寻生解释道:“我在等余娘啊,你看,这些糕点是我从别燕山带回来给余娘尝尝的。” 说罢,陈寻生将一盒子糕点往赵天傲那边推了推。 赵天傲抽出靠椅说道:“趁这些东西还没坏你赶紧先吃掉吧,余娘估计这一段时间不回来。” 陈寻生眨眨眼,诧异的问道:“为什么?” 赵天傲瞅了瞅一块淡黄色的方糕,将它丢进嘴里说道:“余娘回婆家了,没个六七天见不到她。” 陈寻生挠了挠脑袋:“婆家?我怎么没听余娘说过她还有个丈夫?” 少年咀嚼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他想了想,然后才开口道:“想来你也不知,好吧,我同你讲讲。” “据常年在玉树苑做工的几个伙计说,余娘年轻时是个大美人,曾经有无数官僚豪门争着娶她,可是余娘呢偏偏选择了和一个书生在一起。” “那个书生唤作吴文山,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创作的诗歌老少皆宜,脍炙人口。两人也是情投意合,所以没过多久就成了亲。吴书生也算小有家底,他和余娘的婚房其实就是玉树苑的后屋,当然,彼时的玉树苑可比现在小太多了。” “本以为能就这样快快乐乐的过上一辈子,可结果第二年灵域爆发了战争,这场战争属于上都本岛的内战,吴文山这类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被强行送进了战场。” 赵天傲揉了揉眉心,接着道:“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这只会让他们白白送命。” “余娘盼了千千万万个日夜,每天清晨念经诵佛祈祷丈夫平安归来。可结果等到战争结束那天,她只收到了丈夫的字笔还有几张没写完的诗籍。” “军队念在吴郎年轻又是新婚便给了余娘一大笔抚恤金作为补偿,余娘便将这些钱交给了婆婆。婆婆同样作为妇道人家怎么不懂余娘心中的苦,她失去的是丈夫,自己失去的是儿子,是至亲的骨肉。” “婆家只留下了一些为吴文山料理后事的钱财,剩下的全部还给了余娘。她见余娘还年轻,觉得自己一个老人家不应该耽误她下半辈子,婆婆便将她赶走想着让余娘重新找个好人家。” “可余娘不愿意,这期间也有不少豪杰名流追求她,可她一直没有婚嫁。或许是因为生前困寒的赶考经历,吴郎曾与余娘商量过有朝一日有了钱财便打算开一家客栈供各方游历人士以及学子住宿。所以余娘最后将那笔钱财花在了玉树苑身上,这才使得玉树苑有了如今的模样。” “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很奇怪的一点,明明叫玉树苑,院子里种着的却是桃树?” 经这么一点拨,陈寻生才猛地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存在。 赵天傲接着说道:“玉树苑里原本是有一颗碧绿的樟树,可惜在战乱的那几年枯死了,后来余娘在院子里种下桃树,却没想过换名字,可能她也害怕吴郎认不出家,找不到回家的路吧。” “余娘对吴郎的思念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反之,她年复一年的思念着亲夫,每一年他的生辰到来时余年便会回到婆家服侍婆婆,探望吴郎。” “所以——”,赵天傲顿了顿,“余娘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必须帮她打理好玉树苑,不能出半点差错。” 陈寻生听得很不是滋味,有颗见不得人间疾苦的心却没能有帮助别人脱离疾苦的能力。 不过转念想想,力所能及的干一些小事又何尝不是对世间播撒人暖? 两人分了工,在玉树苑内忙碌起了差事。 玉树苑上下非常宽阔,所做的一些绿化也看着十分高雅。 从大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路边两排的盆栽。 伞形花序、花色丰富多样、色泽鲜艳可爱。此花革质,上面浅灰至暗灰绿色,下面淡黄褐色至红褐色,叶柄被鳞片,这些种着作为观赏的正是高山杜鹃。 而院子旁除去桃树在后屋种着一棵十五米高的紫檀,仔细看去,紫檀树的树叶两面无毛,叶脉纤细。圆锥花序顶生或腋生,多花,被褐色短柔毛。 紫檀木木材坚硬致密,心材红色,经常作为优良的建筑、乐器及家具和木材药用。 陈寻生为紫檀木除去了杂草又穿过小石门在桃树底下蹲着。 一个人影突然闪过。 速度快的令人来不及反应。 陈寻生见人影闪进了楼房意识到危机,正欲开口提醒,只听一声脆响。 赵天傲携着一男子从南边二楼的厢房上撞断了木栏重重摔在地上。 一双有力的手钳住他的脖子,少年与男子接连翻滚数圈才肯停下。 “宋无极!” 赵天傲暴起额头上的青筋怒喝道。 男子骑在了少年身上凶相毕露,他一字一顿道:“这架该打完了吧?” 一把断剑横空出现刺得宋无极不得已松开手闪躲,赵天傲缓上了气将心一沉,他的瞳孔逐渐放大,缕缕黑烟乍现化作青锋剑向宋无极砍去。 后者飞身跃起跳到桃树之上抓着树干荡了一圈落在地上。 “这应当是你第二宿灵可是?” 赵天傲站起身是百般的无奈和不解,他想不通自己的行踪怎么就暴露给了这令人后怕的家伙,这次是,上次也是。 想自己向来行事低调,身边也不曾有过什么眼线,莫非这宋无极真有什么本事? 宋无极背起双手笑了一下,“我猜你在想我是怎么知道你的行踪,还是那句话,打赢了我我就告诉你。” 赵天傲变出了琅轩打算上前,可这时他却犹豫了。 想了一会,少年终是收回了宿灵和武器。 “我不想知道,你走罢。” 这一回答实在出乎宋无极的意料,他饶有兴致道:“不想知道?难不成你是怕知道身边的人出卖你?” 赵天傲双眼略微瞪大,他凝视起宋无极又想了想随后坚定道: “我周围可不存在什么背叛我的人。” 见少年如此的肯定,宋无极大笑出声:“包括百晓生在内?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百晓生孙玉可是见钱眼开什么都愿意干的人。” 赵天傲怔住。 孙玉这小子可是在零榆岛上出了名的爱财,用别人的话来讲可谓是有钱什么都干,即为“百晓生”自是掌握各类情报。 如果要知道他的行踪恐怕只有孙玉有这个本事。 可这怎么可能呢?孙玉会背叛自己? 赵天傲实在不愿意相信可矛头却又偏偏指向着他。 有些说动少年的宋无极一阵窃笑。 这时,空中传来骂声: “你放屁!小爷我行得正坐得直,从来不干这类勾当!” 第55章 百晓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孙玉传空对着胡言乱语地宋无极破口大骂。 宋无极的脸上略微有些惊讶。 百晓生没理由会突然来这玉树苑,更不可能会恰逢这时打乱计划,难不成......? 宋无极望向西北侧的天空。 只见云朵中冒出几丝青烟交错着,乍一看是条断了爪的青龙。 云朵正下方有着一伙人,或站着或躺着,一个个捂着伤口痛苦的不能言语。 竹筒掉落在地,那放出信号的人终是没能忍住疼痛也随之倒下。 宋无极转过身,看向气势汹汹逼近的孙玉没有一点惧色。 “百晓生,你能来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孙玉二话不说冲上拽着宋无极的衣领道:“宋无极,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接近我和赵天傲,但你最好清楚,在零榆岛这一块除了离歌楼没人敢动我的人一根毫毛!少痴心妄想!” 宋无极脸色冷淡,他拍了拍孙玉的手。 “别激动,今天的主角不是我。” 说罢,宋无极挣脱开来继而问向赵天傲,“赵天傲,你可知百晓生为何要接近你,只是因为你当年帮过他?” 赵天傲眯着眼反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宋无极又转过身走了数步,“让我来讲可没什么意思,还是让下面这人同你说说,不过在这之前嘛......” 宋无极将视线聚焦在了一旁的陈寻生身上。 “老陈,樊音墨买米去了,她一个人肯定搬不动。那姑娘傻,不知道用上手腕的灵器,你去帮帮她。” 陈寻生有些踌躇,可见到赵天傲这样也明白这件事插不上手。 “好,老赵你小心,我去去就回。” 陈寻生收去了断剑。 “再代我去医馆找心柔一趟,这儿说不准要流血了。” 陈寻生离开了玉树苑。 石墙后面突然翻进来一个人,是位瞧着八面威风身材丰满的女人。 这女人扭着腰穿着十分的凉快。 她献着媚眼直勾勾地看向一边的赵天傲咬着下唇却贴在了宋无极的身边。 女人挽着宋无极的脖子挑着他的下巴。 “这会想起叫人家来了?” 宋无极嗅了嗅她勾人魂魄的香气摸着她的手道:“他们想听听一些有意思的事。” 女人笑得韵味十足。 正是这笑让孙玉一时有些毛骨悚然。 女人从后面抱住宋无极不紧不慢道:“赵天傲,我认识你,和无极一样的九五之躯却没无极的志向,你逃离故乡来到这小小的零榆岛是想要个新的开始,可到头来还不是出不了棋局。” “你爹...哦对了,你不喜欢别人提及你家里人。算了,真没劲,还是说说你吧,百晓生?” 女人像是要把孙玉吞下。 孙玉后背直冒冷汗,“你是什么人?” 女人捂着嘴放荡的笑出两声,“连我都不知,还被别人称作什么都明白的包打听呢。” 孙玉回想起一切,但丝毫没有与这个女人有关的信息。 简直令人捉摸不透。 在零榆岛上混迹多年,孙玉不可能不清楚岛上的百姓。 既如此,也就只有一种可能。 “你不是零榆岛上的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 女人笑了笑,以手遮面又放下,原先那张厚唇性感的脸颊这会竟变成了金枝玉叶的富家小姐的俏样。 她站出来,那丰满的身段随脸颊一般作出了变化,就连她身上的衣裳不知何时换成了赤色圆领衣裙。 “奴家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来这零榆岛无非不是想增添些阅历罢了。” 外貌,形态,穿着乃至是音色。 眨眼之间翻天覆地的变了变让孙玉一度怀疑起自己来。 而这女人所使的手段并非是易容之术,那是一种更为高明的手段,被称之为“千面戏法”。 千面戏法分为两种,其一是“外戏”,其二是“内戏”。 “外戏”虽以假乱真但总归是假,变戏法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渐渐暴露。 但“内戏”不同,“内戏”一出无人能辨无人能识,变戏法的知晓其与自身的不同而彻底改变,任何细微的举动,即使是藏匿在内心深处最不为人知的癖好。 可做“内戏”必须有一个条件。 要人的脸皮! 杀了那人取而代之,方是最高的易容。 无人能识,无人能破。 这样的邪术今日得此一见,孙玉不后怕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类人才是他这种凡夫俗子最头疼的对象,孙玉识不出认不得,手头里的情报很容易被扰乱,他“百晓生”一称只怕日后是会有些变故。 “跑题了跑题了,我们不是该说说你嘛。” 这千面客勾了勾唇阴森地看向孙玉。 “据我所知,你百晓生忍住不探查有交道之人的底细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身边的心腹。” “姓赵的公子,你可知百晓生私下里都做了些什么吗?” 赵天傲瞄了一眼孙玉并未话语。 “百晓生之所以接近你很大一部分缘由还不是因为你的后边,你想想看,这么爱财的人怎么到了你这非但恩惠不说有时还特意给你安排肥美的差事?真的只是因为救了他一次?还是说,这一切其实都是他百晓生布下的局?” “够了!” 孙玉怒喝道。 “怎么了百晓生?说到你痛处了?” 千面客掩笑,满是讥讽的问道。 “赵公子可知百晓生为何是百晓生?好端端一个普通的人凭什么能掌握这么多旁人不能知晓的东西?” “那是因为他会作戏,比我这个‘千面戏子’还会作戏,装神弄鬼的笼络人心为他卖命呐。没见着什么市面的可怜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一辈子成了他手下的傀儡,有渡口的船夫,杂货店的掌柜,甚至是怡红院的姑娘,整个岛上哪里没有他的眼线。” “你说,这样的人一直待在赵公子周围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 孙玉有些着急,他连忙道:“赵天傲,我从没有这样想过!我......” “说完了吗?” 赵天傲打断道,可话锋却是对着千面戏子。 “真也好假也罢,我就问一句——他害过我吗?既然没有我便不该冷眼相对,坦白说我又何尝不是藏着私心。我和孙玉虽然相互利用,却实实在在的有情谊在这当中,说我们,你还不配!” “记着,他是不是好人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这类人谈不上什么正义人士,算不得什么恶人。你那套以‘感情’为引离间他人的低俗把戏还是省省比较好,对我,呵,起不了一点作用。”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千面戏子有些尴尬,她用疑惑的目光询问起宋无极。 宋无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在心里暗自想道:好你个赵天傲,话说到这种地步真叫我刮目相看,难怪陆大有对你这么头疼。 “赵天傲,能亲自听到你的答复我很惊讶,很好,你值得当我的对手。” “走。” 宋无极带着千面戏子就要离去。 “喂,玉树苑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蓝色灵气一现,琅轩出现在赵天傲手中,少年奔着两人冲去。 千面戏子见后赶忙摸向兜中取出一把银粉吹去,顿时,银粉扑天席来遮住了两人的视线。 赵天傲冲出一棍击退粉尘却不见人影。 算了,量他们下次也不敢再回来。 赵天傲来到碎了一地的木栏边上,他拾着木板对傻站在角落的孙玉道: “愣着干什么?来帮忙。” 孙玉出了会神这才来到赵天傲侧边跪下。 他怀中抱着残破的木栏,“赵公子,我......” 赵天傲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再继续说下去。 如方才所讲,如果孙玉不是什么好人的话他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正派,与其费心闹一场不欢而散比不上充耳不闻。 孙玉深知赵天傲的坦然,回想起那点小算盘不禁愧疚在心。 赵天傲笑了一声,“哭什么呢,大男人娘们唧唧的?” 后悔的热泪浸透衣衫,模糊了百晓生千里能辨的视线,混淆了逖听远闻的双耳。 “行了,把你的眼泪擦擦,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出点零头木栏修葺一番再帮我弄两份肥美的差事。” 孙玉抹了一把鼻涕将另一只手的双指塞进口中吹起了响亮的哨音。 一只暗褐色羽毛的黑鸢扑棱两下翅膀落在鼻头长着黑痣的百晓生肩头。 “阿寅,乖,把东西给木匠鲁送去。” 阿寅叼着孙玉递给他的一根竹签飞回了空中。 孙玉出门会带三根竹签。 一根欠人情。 一根催人情。 还有一根刻着些密密麻麻读不懂的象形文字,想来大有用途,至于是什么用途无人知晓。 那给出去的竹签必然是催人情一签。 孙玉在阿寅飞走之后拜别了赵天傲。 要说木匠鲁的动作也快。 当日未时。 一帮大麻衣衫的汉子扛着红木栏杆走进了玉树苑。 这帮人问好了状况互相帮着手竟把木栏修葺的像新的一般。 有一矮个子的师傅找到赵天傲并交给他一封信笺,说是姓孙的公子帮忙托付。 赵天傲回到南边的厢房合上了门,他打开信笺读起。 原来,孙玉回去后始终觉得良心有愧,在煎熬之下孙玉整理起了已知的所有差事并细绘出来。 上头写着哪些是不可多得的好差事,以及哪些是看似无害实则凶险的阴差。 赵天傲看完信笺明白了大概就将其随意丢在桌上。 殊不知,正是这么一丢险些让玉树苑几人丢了性命。 有这样一怪事,雇主要求出差事的必须是两男一女,之前有不少人组队接取,可结果在面接的时候统统被雇主打发走,遣散他们时还特意给了每个人一些铜币。 这件事很快便在学子们身边传开来,一些人为了这些蝇头小利纷纷前去。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被雇主赶跑不过也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报酬。 雇主每赶走一批人就在差事的悬赏里加入一小笔钱,如今这差事的酬劳已经够在零榆岛上设立一所茶水铺。 陈寻生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伙子根本想不到这是个陷阱,趁着赵天傲去往公会的一小段时间里,他偶然见到这留在桌上的信笺。 单纯的他忍不住诱惑贸然将其接取,甚至没有留意特殊的字样。 赵天傲知道这个消息后差点跳起来将房顶掀开。 这明摆着是个坑,可陈寻生不但没有避开反而选择拉起自己和樊音墨的手“一、二、三”数过数后毫不犹豫的往这无底的深渊跳下。 事已至此,如果要反悔就必须支付酬劳对半的违约钱。 赵天傲现在还没有这么多闲钱,所以几人只能试着死马当活马医。 “最好别出差错,不然你休想我以后陪你一起出差事!” 赵天傲几乎要吼出来的冲陈寻生讲道。 当然,最无语的还是樊音墨。 典型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但姑娘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生过一会闷气之后还是选择坦然接受下,但她要求最后无论拿到多少酬劳都必须分她三分。 陈寻生疯狂点头。 三人出发之际碰巧遇到林心柔,有了前车之鉴,赵天傲发现能有心柔这个神医在身边算得上是如虎添翼。好在雇主也没明文规定不让第四个人来,就这样,四人休息两日后又一次踏上征途。 这次的地点是上都南方的岛屿上,距离零榆岛并不远,四人很快便遇到了雇主。 雇主身材臃肿,披着大衣套着棉衫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他眯着眼先是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的打量了赵天傲一番,变得欣欣然起来,随后又视察着陈寻生。 至于樊音墨和林心柔他只是匆匆的瞥了两眼并没有理会。 雇主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容,但转瞬即逝并没有被几人察觉。 他先是好生招待几人,简单的说明的差事缘由后便带着几人离开此地前往森林。 赵天傲和樊音墨见这位雇主并没有像遣散其他人那样赶走自己,心中难免有些疑虑,因此两人一路上多出了对他的防备。 正走到一半。 这身材臃肿的汉子突然暴起对着空气轰出两拳。 突如其来的飓风吹的众人睁不开眼。 但凭借着战斗的本能,几人迅速找到掩体避开烈风。 风停了。 树木后的四人站出来,只见这位雇主拉黑着脸凝视众人。 第56章 森林 长着一身如墨、如碳的黑羽,闪着双明亮眼眸的老鸦立在枝干上,穿梭在丛林中。 万里无云,天空是灰蒙蒙的。 雾气如丝,渐渐铺满了整个天空让空气郁闷起来。 老鸦开着沙哑的嗓子低空盘旋,它叫了两声迎来更多的乌鸦扎堆成群。从远处望去,天空宛若出现了一个黑色空心的圆圈笼罩着底下的人。 少年目光如炬般盯着眼前的对手。 那个身材矮胖,浑身刺青的家伙情况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赵天傲看向周围,原本茂密的树林经过几番折腾已是断的断,折的折,以他们为中心方圆一里地内的一切全都残毁于战斗中。 就连原先肥沃的青草地也是被掀开了皮衣裸露出焦黑的土壤来。 他又看向右后方的樊音墨,樊音墨的情况比他还要严重一些。 在本身就不具备宿灵的情况下进行了长达近一个时辰的持久战显然是吃亏。 樊音墨的衣角磨破,掌心渗透出的鲜血顺着双匕的尖端一滴滴落下洒进焦土。她的双手因多次过度发力而微微颤抖,体力和灵力也所剩无几。 林心柔知道自己若是进入战场只会拖累几人,她是大夫,本身不会武,能做的只有躲好不拖后腿。 至于陈寻生...... 赵天傲看向左后方,他咬着牙恶狠狠的瞪了陈寻生一眼。 但又想到陈寻生打结识起便是这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又转为摇头苦叹。 不远处的陈寻生背后发凉,察觉到了“不知名的威胁”后仍不忘关心道:“老赵,有一股杀气从前面传出,你有没有感觉到?” ...... 这个对手难缠的地方就在于他身上那一层厚实的肉铠,这层铠甲惊人的防御足以抵消众人绝大部分的攻击。 赵天傲曾让盖聂进行强攻破开这层壁障,可没想到对手第一时间唤出宿灵挡下了攻击。他的宿灵手持两块圆盾,浑身上下穿满甲胄,盖聂一时间找不到机会,只能伺机而动。 后来几人进行了车轮战,这才使得情况逐渐好转。 赵天傲吐了口血沫心里嘀咕道:我们这也才刚接触不久就肯下死手,而且不愿意费些口舌,所做的一切都毫无厘头。如果不是谋财那便是害命,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害我们?而先前的几批人都能好好的回来? 莫非是仇家找上门? 他反思了一会,自己三年前离开家乡时没和任何外人说过也没有被任何闲杂人等发现,到了零榆岛更是十分低调,除了公会和学府不可能还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仇家找上自己的可能微乎其微。 而陈寻生也是前几个月才来的学府,一直在星辰派生活的他从小就远离江湖恩怨,各大门派虽是竞争关系彼此却也算得上情同手足。 想到这里赵天傲摇摇头,陈寻生不可能会有仇家。 樊音墨的话对她了解不多,但赵天傲明白她的为人: 一位充满侠义又不失流氓气概的姑娘。 平日神经大条不着调,真有什么难事不必多说也会添一把力。 这样的人按理来说不会惹是生非。 至于心柔的话自然是最不可能招来仇家的人。 心柔圈子很小,除了医馆和玉树苑的几个伙计鲜少见得与其它人交谈,况且有谁会和一个温柔体贴的大夫过不去? 赵天傲无奈。 说不准又是一个像宋无极那般的武痴叫阵。 那体型臃肿的男人虽然有着固若金汤的本领可也招架不住无休无止的车轮战,此时此刻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凶恶的瞪了三人一眼,咬着一口钢牙握紧骨节分明的双拳,仿佛心中对三人有着无穷无尽的怒火。 男人咬牙切齿暗想道:一个丹凤眼高鼻梁,一个柳叶眉拿黑色断剑说的想必就是你二人,可恨我已是无力回天难以索命,既如此,只能麻烦几位哥哥们了。 男人咬紧牙关大喝一声,源源不断的黑紫色亮光他的身上涌出,周围的灵压瞬间高了几分。 几人明显察觉到对手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本着人多的优势聚起灵力合力攻击。 霎时间一金一蓝一红三种颜色的气焰交汇在一起压下了黑紫色崛起的势头。 几人拖着长长的焰尾分别闪现到男人的左右两侧以及上空,男人歪着头用肩膀硬生生抗下断剑的一记重斩,同时御灵吃下两侧的交击。本是焦土的地面陷进去了一个大坑变得更是满目疮痍,他强忍着肌肤之痛伸出两只宽大的手掌钳住樊音墨和赵天傲。 二度发力之下,四周的景象开始逐渐模糊不清,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冲击至在场每一个人的精神领域。 男人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旋涡,旋涡虽小却能清晰感受到它强大的引力。 不好! 赵天傲心中想道。 他抽出琅轩砸向男人的肩胛骨,那一块地方瞬间变得青紫臃肿起来,男人让闷哼一声可那双手如同钢筋一般坚硬,非但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反而抓的越来越紧。 樊音墨腾出另外一只胳膊握紧匕首又给予男人肱二头肌、伸肌支持带两处位置数击,伤口不大却细密狭长,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与空气接触所带来的刺激感为他添上了几把怒火。 “老陈!”眼见事态紧迫赵天傲有些心急的喊出一声提醒陈寻生帮助两人。 陈寻生毫不犹豫的将他那把黑色断剑扎进男人的小腹,可即便使出了全力也仅仅刺进去几公分而已,陈寻生意念一动往剑身灌注罡气,一缕缕罡气伴随着剑意从伤口进入男人体内扩散到他的五脏六腑之中。 男人脸色变得铁青,可依旧不愿意松开手。 旋涡的引力越来越强,几人的身影在外界的视线里变得开始扭曲,摇摆不定,残木断垢齐刷刷的被吸进旋涡后不知所踪。 赵天傲此时心急如焚。 自己还好说,可他实在不愿意因为出个差事而把原本与之毫不相干的樊音墨和林心柔搭进,两人如果真的因此受到什么牵连,那么这将成为他心中的一道门槛令他内疚一生。 想到这里,赵天傲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这个畜生!老陈,不留活口!” 赵天傲收回了盖聂,身上的负担瞬间减轻不少,他眉心一横,吐出一口浊气,对准男人的肝区一记重拳砸下,强大浓厚的灵力冲击让一向稳如泰山的男人有些面部狰狞。 与此同时,陈寻生倾泄全力释放出罡气传在剑身上。 “三花聚顶”。 三股灵力直冲男人的天灵盖。 男人七窍流血,宁死不屈般的牢牢抓住两人,又故意走上前,任由断剑继续刺进他的腹部。 “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露出变态且几乎疯狂的笑容来,“等着!都等着!” 赵天傲瞪大了眼睛,心里凉了半截,他眼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周围的景象彻底模糊,渐渐变成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赵天傲环顾身边却不见一人,一时间有些静的可怕,少年能且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这时,赵天傲感到双眼一沉,一股无名的困意席卷他的脑海,他甩了甩头试图清醒几分,可眼皮却越来越重,意识变得不清。 “扑通”。 赵天傲倒在了地上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脑海出现一个声音。 “主公。” 赵天傲感觉似乎有人在叫他。 “主公。” 声音清晰起来,赵天傲想不起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谁说的,也许是错觉罢了,有谁会叫自己主公呢? 不过黄粱一梦,赵天傲打算继续睡下去。 “主公。” 这个声音出现了第三遍,赵天傲这才隐约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他顺着这个方向去想,想啊想,想了不知道多久。 “黄毛小儿,有种的你给我醒过来,别死在这里拖累我!” 又出现另外一个声音对着赵天傲像长辈看待不成器的晚辈般骂道,赵天傲皱了皱眉,似乎理清楚了一点思绪。 “呵呵呵,天儿真厉害,你是为父的骄傲!” ...... “他若要走便留他不得,我赵晔难道还非得宠着这一个儿子不可吗?!” 赵天傲猛然想起一切。 我这是...在哪...... 赵天傲卧躺在松软的野草地上,他从混沌中醒悟,睁开朦胧的双眼,用昏花的视线注视着身边,眼前依旧是茂密的黑树林,山丘伫立在树林之中。 很奇怪,附近万里无云却有着一大片墨色的天空,没有太阳,没有月亮,甚至连群星也没有,看的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的确认了一下身上的伤势,还好,没什么大碍,赵天傲徐徐起身,张望着寻找其他人的位置。 樊音墨距离他身边五米处侧躺着,少年踱步走去,摇晃起她的肩膀。 樊音墨轻哼一声,这才从昏睡中醒过来,她从地上坐起看了看四周,揉着太阳穴问道:“这是哪里?” 赵天傲略微思索一下答道:“看这样子,应该是森林的另一端。” 樊音墨点点头又问道:“你有看到心柔和老陈吗?” 赵天傲摇了摇头:“被漩涡吸进去之后我也才刚醒来,这附近似乎只有我们两个。” 少女站起身道:“我们去找找。” “你看起来有些累,不再休息一下?”赵天傲看着樊音墨艰难的样子关怀道。 “没事,死不了。但愿他们别出什么意外就好。” 陈寻生有一定的本事在身上,即使一个人也不怎么需要担心,反观林心柔,手无寸铁的她如果独自身处险境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而几人被吸进漩涡之后那个浑身刺青的男人也不知所踪,这一点属实令人担忧。 樊音墨松了松手腕,与赵天傲擦肩而过。 赵天傲转过身正欲上前,忽然心中一慌,远处的灌木丛似乎闪过一个黑影,这一幕拉响了他的警报,赵天傲飞身上去扑倒樊音墨。 利用起位置的优势,身旁茂密的树木和灌木还有长得旺盛的野草都能给两人提供最佳的屏障,这些景物会挡住远处眺望过来的视线,两人难以令人察觉。 樊音墨感到重心向前倾斜,随后被一重物死死的压在身下。 她用余眸斜视,发现这个所谓的重物正是原本领先一个身位的赵天傲。 樊音墨无力的白了他一眼,随后挣脱开来重新站起身向前走去,赵天傲赶忙上前再次将她扑倒。 樊音墨皱着眉头,“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开玩笑,你松开。” 少年仿佛没有听见。 少女吃力的把他推开,翻了个身,这会轮到她在上面。只见她掰开少年的手,坐起身往后退,看着眼前凭空吃豆腐还一脸严肃的人恨不得一脚下去踩碎他的“小茶壶”,樊音墨打算不再理会他自己赶路去找林心柔。 可还没走两步赵天傲又起身把她扑倒。 不一样的是,前两次都是背对着,这一次变成了正对,这个姿势看起来相当的暧昧。 樊音墨羞愤到脸红。 想自己也是个黄花大闺女,从未有过和男人这么亲昵的动作。 少女伸出尖如春笋,皙白滑嫩的右手毫不客气的扇出一掌。 半空中,赵天傲又一次感受到了危险的逼近,他以更快的速度抓向樊音墨的手腕打断了险些扇在脸上一掌。 少年以一种疑惑的目光看向少女,少女用更加疑惑且带着愠色的眼神瞪着少年。 赵天傲先是出了神然后才想起这过分的举止。 他又贴近了一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樊音墨一时间慌了神变得不知所措,她娇羞的别过头去闭上双眼,心脏不停地剧烈跳动。 赵天傲没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俯在樊音墨的耳畔哑声道:“别动,前面有情况。” 少女微微睁开眼松了口气。 樊音墨将另一侧耳朵贴向地面,聆听着远处的动静。果然,树林里不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而且貌似数量不少。 她长出一口气,庆幸赵天傲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恶人,不然凭自己现在的状况可能早就落入他的魔爪之中。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脚步声一点点远去。 他看向樊音墨。 昏暗的光线蒙着她五官精致脸庞,少女似有若无的喘息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赵天傲第一次和樊音墨零距离接触,甚至能闻见她身上散发出像栀子花又像茉莉一般那种独特的清香。 望着她粉嫩的巧嘴,少年产生了一种晕乎的错觉。 赵天傲的呼吸有些加剧,他有些出神的看着樊音墨,从没觉得她如此的动人,宛若冬日的太阳融化累积已久的冰雪一般,赵天傲的脸颊在发热发烫,心脏也在乱跳,他甚至在想,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似乎也不错。 樊音墨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他回过头羞怒的瞪了赵天傲一眼然后抬起膝盖怼了他一下。 突如其来的钝痛感令他不得不翻身打滚。 樊音墨拍了拍肩膀的灰尘又整理了衣角。 “走了。” 少女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赵天傲怒捶了一下长满青草的地面。 大爷的,都什么和什么啊? 第57章 煞 高大的黑树郁郁苍苍,根深叶茂般生长在黑墨色的天空之下,潮湿松软的黄土之上。 树林是一些小型动物的主要栖息地之一,应当呈现出生生不息的景象。可这周边的一切看着是那么的阴森昏暗,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像是日全蚀的白天被抹去了原本就少的可怜的明光。 樊音墨打了个寒战,搓了搓双手。这倒不是因为她觉得冷,而是直觉在向她传达危险的信号。 “喂赵天傲,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和之前相比怪怪的?” 赵天傲微微点头,依旧目视着前方:“嗯,天上和四周的植被和先前都有明显的不同。” 樊音墨扶了一下额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从刚才开始到现在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况且还懂得故意保持距离,好几次回头望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踪影。” 赵天傲双眼微眯,刚才自己作此说词是想让她放轻松避免不必要的紧张,自己其实时刻关注着后面能够伺机而动,只是没想到樊音墨也发现了这关键的一点。 他转身道:“没那么可怕,你要不行,我走后面给你垫着。” 一个人如果紧张久了很容易发生神经衰弱等现象,到时面对突发的困境反应缓慢必定会吃不小的亏,赵天傲在用激将法转移她的注意从而保护她。 这一招果然奏效。 只见樊音墨气呼呼道:“谁不行了?我就爱走后面,你好好开你的路去。” 赵天傲耸了一下肩,回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几分钟。 他用手扒拉开宽大的树叶,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这种热带作物,真是有违常识。 光线昏暗无比,两人的视线有些模糊。 穿过丛林时赵天傲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试探过后才肯踩出脚,往往这些茂密的草木之中都会藏有凶狠恶毒的畜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尽量不要去打扰它们。 樊音墨顺着他的脚印一步步走着,这段距离不算远可两人走到十分缓慢,又不知走了多久,这才艰难的度过了这段路程。 柳暗花明,赵天傲从灌木丛中挤出身子,大口吸着外边的空气。 丛林里潮湿又闷热,本以为出来之后环境会有所改善,起码空气会更清新一点。没想到出来之后赵天傲吸进的第一口空气并没有那么香甜,反之,是一股腐烂发酵已久的恶臭味。 充满刺激性的气体一拥而上直击灵魂。 赵天傲两眼一白猛掐人中,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少年凭借坚强的意志挺了过来,殊不知,他的人中已被自己掐成了青紫色。 赵天傲胃里一阵翻滚,扶着树干俯下身子吐了一地的酸水。 完事后他啐了口唾沫用手臂上的布料擦拭嘴角,不禁骂了一句娘。 樊音墨捏着鼻子从后头走出,她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问道:“什么味道?” 外面的空气依旧潮湿闷热,交杂着异味。 两人不愿多待,草草扫视了一圈之后大步离开。 天色昏暗,少年并没有发现那棵树干的背后布满一道又一道深如沟壑,狭长绵延的爪痕。不仅如此,两侧的灌木丛边零零散散的凹陷着一个又一个爪印,每个爪印上方都有着三个小爪印,侧边同样有一个,爪印里掉落了一两根灰色微蓝的毛发,微卷,刚硬,细长。 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正源自满地堆积的巨大粪便中,两人离开不久,丛林里先后窜出几道庞大的身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 一道身影踩向地面,脚掌大小与爪印出了奇的吻合...... 少年与少女路过瀑布边,水流哗哗落地的巨响很快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连续赶路这么久两人已是唇干舌燥,现在只想痛饮甘露一番。赵天傲舔了舔嘴唇正欲往瀑布的方向去,樊音墨上前突然伸手拦住他。 只见她说道:“等等,瀑布边上有东西。” 少年疑惑:“有东西?你连看都没看怎么知道?” 樊音墨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听出来的,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我可以确定这里面还存有其它的音调。” 少年悄悄摸过去小声道:“靠近一点再听听看是什么东西。” 樊音墨学着他的样子弯下身小步过去,她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 声音渐渐清晰起来,音调低沉,很有节奏。 靠近一点,樊音墨听到这个声音显着的重复着一个调子,由轻到重,整个过程不过三秒。 再靠近一点,音色开始清楚了,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大概率只有人。 再靠近一点,距离目标不过二十米,樊音墨已经能清楚听到全部了。 这声音....是鼾声? 灌木丛旁缓缓往上探出两个脑袋,两人躲在树林里视察着瀑布旁的神秘人物。 只见一少年乖巧的躺在流水旁,和瀑布声合奏了段惊天动地的“自然交响乐”。少年穿着黑白相间的行装,双手抱着一把黑黑的断剑,两腿自然张开。 “老陈?!” 赵天傲与樊音墨惊讶对视一眼后同时脱口而出。 两人从林子里出来走到少年的身边。 好小子,还真是他。 看着这个害自己几人来这块是非之地的罪魁祸首现在正躺在地上睡得不亦乐乎,赵天傲心里的火气不打一处来,他抬起腿一脚踢向陈寻生的屁股。 “嗷——!”陈寻生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 好在陈寻生是在瀑布旁睡着的,瀑布的流水声勉强盖过了他的鼾声才让他一直免受危害,不然凭他这独断万古的鼾声想隐蔽位置是不可能的。 “老赵你干嘛!” 陈寻生揉着半肿的屁股愤愤不平。 “你说我干嘛?我们拼死拼活找你,可你老人家倒好,在这和周公下棋!” 赵天傲没好气道。 陈寻生如梦初醒,马上意识到了当务之急是和几人汇合然后回学府。 他左看看右瞧瞧,发现少了一个人影。 陈寻生嘀咕道:“林姑娘呢?怎么没看到她人?” 两人沉默了一会然后将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那这么说林姑娘不是很危险?!” 两人点点头。 陈寻生顾不上疼痛的屁股了,他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我们快去找林姑娘吧,她可别出什么事。” 路途中,蓝衣少年用手肘碰了碰樊音墨,难得赞扬道:“行啊樊音墨,这你都能听出来。” 少女怡然道:“我耳朵很灵的,专注去听能听清到百米范围内所有声音。” 赵天傲愣了一会,心里有些后怕。这么说,之前在她背后和老陈讲的坏话她全都能听见?想到这,少年忐忑的看了樊音墨一眼,咽了咽唾沫。 樊音墨白了他一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于是赵天傲一路上乖得像只安静的小鹌鹑,没有再讲过一点废话。 不远处的丛林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紧接着又是沉重的脚步交杂着野兽的低吼,樊音墨隐约听见这其中混淆着姑娘的急促的喘息。 “那边!” 樊音墨指向一处,消失在树林中随后红光一现变出双匕。 其余两人先后进入树林,林中先后亮起一道蓝光和一道金光。 林心柔的衣裙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她已经跑了不知道多久。从树林里醒来时,她那纤弱的身子就被一群贪婪的野兽盯上。 姑娘边跑边呼救,可路上甚至连回音都没有。 断裂的树枝,锋利的岩石,残缺的灌木划破她白色的衣裙露出带有血斑的粉嫩肌肤。林心柔已经没了力气,她的双腿发软支撑不住自身。 林心柔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野兽群见林心柔倒在了地上便放慢了脚步,由跑为走,领头的一只借着脚上的肉垫无声靠近,等到距离足够近时突然暴起,它血口大盆的张开嘴扑上去。 一把如胳膊般长的双头匕从树林飞出精准插向野兽的脖颈,伤口往外飙着血,野兽哀嚎几声又作反扑。 这时,一记闷棍当头砸下,野兽的头颅裂开,脑浆流出,它两眼一翻没了意识,身躯瘫倒下来。 一伙人从树林里冲出来护在林心柔身前。 樊音墨拔出那只插在野兽脖颈上的匕首,尖端还在往下滴着暗红的血液。 陈寻生把林心柔从地上扶起,让她靠着巨石,少年比了个剑指意念一动,缕缕罡气从指尖冒出从林心柔的印堂里钻进去。 柔和的天罡气疏通着她的脉络,让姑娘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赵天傲怒视眼前的野兽群。 “是煞,待会直接杀,不能犹豫。” 荒蛮生异兽,怨化形,欲化心,其状如寅,灰如鬼芋,首似挡路君,长十尺有余,重六千两,好浊气,是食人,日行千里,名曰煞。 讲的是荒凉蛮夷之地经常会出现一种异兽,这种异兽由怨气所生身躯,贪欲所化意识,体型类似老虎,毛发色彩如同魔芋一般灰,头部好像野狼,异兽身尾长五米多,重六百斤,喜爱浊气,能吃人,每天可以跑数千里路程,这种异兽就叫做煞。 煞不同于恶灵,它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识,是比恶灵更为可怕的存在。 这种生物会不断寻找有浊气的生物,将其吸食并吞噬,而灵明使身上就有着浓厚的浊气,所以煞特别喜爱捕食灵明使。它们不同于其它猛兽,进行捕猎时会一路尾随猎物,时而施加压力,往往成群结队,直至猎物无力抵抗时再由头领出手结束狩猎。 对灵明使来说,这种生物就像天敌,每遇上时都免不了一场恶战。 樊音墨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我知道。” 煞群见到头领的死心里难免有些犹豫,但面前出现的四位灵明使对它们来说是一顿极为丰盛的大餐,煞群滴着哈喇子,咬着尖锐的一口牙,发出“呼呼”的低吼。 终于,有一只最为瘦弱的煞经受不住诱惑,它飞奔上前去。 其余两只体型相差不大的煞见它发起了冲锋也不想错失难得的美味,便故意跟在它的身后找机会收割。 一时间,三只恶兽朝两人冲过来,个个高两米,长五米。 “撤!”赵天傲大喊道。 樊音墨和赵天傲分别左右后撤一大步,恶兽上前扑了个空,这时,在它身后的两只煞见机行事往两侧跑来。 赵天傲冷笑一声,不得不承认这畜生还真是聪明,想抓住几人防备虚弱的瞬间进行有效突袭。 只是可惜,对于一般的灵明使还好,他赵天傲可是有宿灵在身上的,而且不止一个。 两只煞还没来得及动身,旁边就聚起浓厚的黑气,下一秒,它们分别被一把青芒锋利的雄剑和尖锐精准的长枪贯穿腰腹钉在松软的黄土上。 没想到那两只恶兽依旧狂吠不已,丝毫不去理会腰间的疼痛,贪欲让它们可以忽略一切。 花木兰和盖聂骑在它们身上,抓紧武器死死压制住煞。煞不但速度极快,力量也是在各类异兽中无可媲美。如果就这么放任它挣扎下去,用不了多久它们就能从中逃脱。 盖聂握住剑柄往右旋转了几公分。 剑刃将煞的血肉撕裂,土壤被绿色的血液染透浸湿。那只煞不断的扒着地上的黄土试图挣脱,可这一切都只是在做无用功。盖聂按住了它的头颅,拔出雄剑,接着一剑劈下将它分成了两份。 另一边,木兰卡住它的脖颈,只听一声脆响,煞吐着舌头停下了动作。 樊音墨腾空落地前催动手腕上的黑绳绿珠,从中甩出几把飞刀刺向煞的两只前腿。她又扔出手里的双头匕,匕首在空中旋转而至,煞大吼一声,挥动起长尾打飞了匕首。 赵天傲一个箭步上前,双手凝起灵力聚在石棍上对准它的肩部劈下。 “嗷呜”一声,煞吃痛倒地。 抓住这个时机,赵天傲又劈出一记棍法,最后一只瘦弱的异兽自此一命呜呼。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就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木兰警觉的看了一旁的丛林一眼。 突然,丛林里又窜出五只灰毛庞大的恶兽。 这五只恶兽便是一路追随赵天傲和樊音墨至此的煞,它们听到同伴的哀嚎后顺着这个方向大步上前。 五只?不,可能还有更多,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赶快结束战斗。 第58章 困境 想到这里,赵天傲心中有些烦躁。 这群畜生十分凶狠,而老陈在给心柔调理,自己和樊音墨加起来可以应付一只,木兰和盖聂各一只,还有两只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性命威胁,短时间内找不到其它援助,况且不知道其它的煞群什么时候会来,不稳定因素太多了! 赵天傲攥紧了拳头,这场战斗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在思索对策的时候,有一只落单的煞注意到巨石旁的陈寻生和林心柔后悄悄的脱离了队伍,它朝着两人飞奔而来。 赵天傲大惊:“老陈危险!” 陈寻生猛然反应过来,他掐断了天罡气,提着断剑上前。 少年起身运作灵力,金光乍现。 “北斗夜相挂明光,剑指斗柄路八方!天枢!” 陈寻生用起“北斗七诀”的第一式——天枢。借助北斗七星的力量,断剑会变化的和自己一模一样,陈寻生可以控制他的走向动作,甚至和他调换位置,常常达到出其不意的进攻。 断剑上的第一个圆点微微亮起,但光芒却很快消失不见。 陈寻生诧异万分,因为断剑并没有和往常一样飞出手中,他又念了一遍口诀,这次断剑上原点甚至连亮都没有亮。 糟了! 赵天傲看到陈寻生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原地等着煞飞奔过来后将他扑倒压在身下。 陈寻生错愕不已,忘了现在是在战斗。煞抬起右爪,锋利的爪牙扫过,陈寻生清秀的脸庞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左肩膀的行装被划破,同样流出滚烫的鲜血。 血腥味顺着空气进入煞的鼻腔,让它无比的兴奋。 它滴着唾液,贪婪的注视着陈寻生,迫不及待的想把他一口吞下。 刺痛感让陈寻生的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起来,他恼怒的看向这只想致自己于死地的畜生,心中多出了一股无名的力量,这种力量陈寻生感到很陌生,却又很熟悉。他死死的盯着煞的眼睛,煞恍惚间像是见到了瘟神,变得担惊受怕起来。 又一团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只见那个身影头戴文吏帻,身穿大皮甲,深衣,小口裤,踩着双方口翘尖履。 他挥出手中的长剑利落的斩断煞的头颅。 陈寻生将尸体推开,绿色的血液滴在了自己的伤口上,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他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望了望那个伟岸的身影。 “白起?” 那个身影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陈寻生回到巨石边上,确认林心柔已经没有大碍后提着断剑奔向战场。 眼见两人都没事,赵天傲才将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来。 他长出一口气,眼神从担心转变为冷酷,“该结束了。” 说罢,木兰和盖聂立刻冲上前去和白起一块夹击着剩余的四只煞。 煞群意识到了危险,这会慌了阵脚四处逃窜。 赵天傲闪到其中一只的身边,甩着棍子将它打飞,木兰枪出如龙,一枪贯穿心脏了却它的余生。 另一只正要钻进丛林,盖聂一把拉住它的尾巴大喝一声,他将煞提起,在空中绕了一百八十度后重重的摔在地上,随后拔出土里的雄剑将其一剑封喉。 还有一只试图借助佯攻逃脱,它上前跳去扑向白起,以为后者会躲闪,可没想到白起不但没有躲避的意思,反而任由它扑上来。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抬起长剑。 从剑尖到肩膀,从头部到尾部,煞宛若街边商贩售卖的“糖葫芦”被长剑串起。 白起腾出左手抓住煞一大撮灰蓝色的毛发将它缓缓拔出,他提着煞的尸体然后放手,“扑通”一声,这具尸体自由落地。 白起的整条右臂已被血液染的碧绿,他表情冷漠,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还剩下最后一只。 它颤抖着身子,众人将它团团围住。 煞有些着急,为了生存,它迫不得已的对几人张开大嘴,发起了冲锋。 随着最后一声哀嚎,几人总算是结束了战斗。 赵天傲收起了武器,他质问起陈寻生:“你刚才发什么愣?!会死的你知道吗?!” 陈寻生脸色有些恍惚,他橄榄似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支支吾吾道:“我感受不到‘北斗’...我的本命星...没了......” 陈寻生曾和赵天傲说起过星辰派,所以后者自然知道所谓的“北斗”对陈寻生来说是多重要的存在。 这不但是他最重要的进攻路数,放眼整个灵域也是独一无二的招式。 失去了“北斗”的陈寻生就和没有“本命星”的普通人一样,门派的众多剑法,心法,阵法他都再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意用出来了。 赵天傲心里也是凉了一截,他不知该怎么安慰陈寻生。 但现在时不我待,他背起林心柔对几人说道:“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得换个地方休息,现在就走,快!” 这番话的意思各位心知肚明,两人尾随着赵天傲一路向东跑去。 几人跑到宿灵们的身边时,白起和花木兰同一时间化作了黑烟消失在空中,盖聂打量着离去的樊音墨,嘴角弯出一个弧度不禁喃喃道:“不该啊。” —— 森林的某个角落有座古宅,里面盘踞着几名男子。 一人戴着独眼罩,单手托着腮,坐在座位上有意无意的戏弄着木方格里的油老鼠。老鼠在木方格里四处逃窜寻找出路,每当它找到一条通向外界的路时,独眼便抽去一些木条或是加上一些来使得油老鼠徘徊不前,始终找不到出口的方向。 坐在上头位置的一位身穿貂皮大衣,头戴方巾,满脸的碎胡茬。此人面相凶狠,缺了半颗门牙,满手的老茧,他喝着青花瓷杯里的荞麦酒,哼着小曲儿,好不潇洒快活。 还有一位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尽是触目惊心的刀疤,这个男人闭上着双眼,歪着头打起了瞌睡。 整个画面好似一片深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 赵天傲他们和煞群开始交战的一瞬间几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同一时间抬头看向远处。 灵明使拥有灵力的同时也拥有对灵力的感知,但凡有一点灵力波动都能被灵明使所感知到,这片领域里荒芜人烟,所有人的感知被放大了数倍因此赵天傲他们在与煞群交战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暴露了位置,但一般的灵明使仅仅能感知到灵力,并不能精准确认到灵力的位置。 当然,有一些天资聪颖或者选择在这方面苦修的人员就可以做到这件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 独眼龙正是这方面的人才,他放下了手中的木棒条,静下心来精确感知每一位动用起灵力的人物,半晌,他缓缓开口道:“有老鼠,四只。” 方巾男子问道:“是老五带来的吧,他人呢?” 独眼龙说道:“没找到老五的影子。” 刀疤脸听后怒拍木桌:“老五这个皮子货,踩盘子干不成还敢放人来绺子!大哥,这些野鸡让二弟去插了!免得他们嘚瑟!” 方巾男放下瓷杯:“你且歇着,这事还得再让老四去一趟。” 刀疤脸怒气难消,但大哥有令也只能乖乖闭嘴。 方巾男对着独眼龙说道:“老四,这次换你踩盘,几点斤量掂清楚来。” 独眼龙露出一抹奸笑,他顺手抓起木方格里的老鼠:“大哥放心,碰码踩盘小事一桩,这些油老鼠走不开。” 独眼龙骤然发力,老鼠“吱吱”惨叫,在他手里挣扎几下便断了气。 —— 赵天傲等人一路狂奔,顺着溪流往前跑。 溪流越来越宽阔,最后成了河道般的大小。从空中俯瞰下来,这条河上下两端细长,中间呈一个偌大的圆形。 赵天傲决定在河流附近暂时休息。 他们的气味到了水边就会变淡,难以凭嗅觉寻找,同时几人劳累已久,也该补充点水分了。 林心柔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三副面孔。 看到林心柔安然无恙,三人长吁一口气,樊音墨拉着林心柔的双手关切问道:“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林心柔摇摇头,表示歉意说:“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陈寻生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姑娘你吓死我们了,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樊音墨用胳膊肘碰了陈寻生一下,少年一脸懵,很明显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林心柔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大度的笑容。 几人又在此处歇息了数分钟,煞群没有追过来,这是个很好的消息。 樊音墨让在座的几人先后去水里泡上一会,洗净身上的味道,方便之后的撤离。但在这森林里条件十分有限,而且充满着很多的不确定因素,所以赵天傲和陈寻生被迫上位监视起了外边。 林心柔的衣裙已经被撕扯的不成样子,樊音墨打算从绿珠里取出一套备用的行装供她穿着。只是这样的话自己就没有多的衣裳了,经历过战斗,行装上的异味已经成了煞群寻找几人的线索,如果不换行装,那么无法从根源去除气味。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赵天傲催动先前樊音墨送给自己的绿珠,从中取出一套自己的备用行装给她。 见樊音墨有些犹豫,赵天傲又补充道自己这里还有两份多的,完全不用担心。 少女这才勉强答应。 自打赵天傲对这个世界有模糊的概念起,家中的长辈和一些父辈朋友不时的会教育起这个孩子做人的道理。 当然,他们也会教育赵天傲避讳一些错误的事。 这当中有三条是被长辈们反复念叨着的,赵天傲耳朵听出了老茧,对其算是耳熟能详。 第一条:不允许平白无故陷害他人(有恩怨除外)! 第二条:不允许恃强凌弱(有恩怨除外)! 第三条:绝不允许偷看女孩子洗澡(这个没有恩不恩怨)! 话虽这么说,但毕竟“天高皇帝远”,此时的赵天傲又是热血澎湃,生龙活虎的少年,尽管他心里清楚这么做十分的不道德,可一想起在自己身后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有两位美女赤裸着身子戏水,即使是他赵天傲也难免有些激动。 男人嘛,没些那个年龄段的想法是不正常的。 但他咬着牙,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不过这个过程是相当艰熬,难度丝毫不亚于当初背着一箩筐的萝卜从北山跑到城门再溜回家中。 当年赵天傲才八岁。 少年深吸一口气,大腿的肉掐的紫青。 “看看老陈在干什么吧”,赵天傲想着。 他转动眼球斜视过去...... 漂亮! 这小子有“相当高”的觉悟! 陈寻生放着两个身后的美人不看选择站着睡觉! 赵天傲看傻了眼,内心一阵接着一阵的叹息。 老陈啥都好,就是有点自然呆,尤其是对男女之事。 罢了罢了,老老实实的侦查情况吧。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从良,可接下来的一幕瞬间将少年打回了原形。 河水黑的像发亮的丝绒,在宁静的夜里泛着幽光。两位少女脱下了衣裳游淌在河畔,她们曼妙窈窕的身姿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樊音墨偷偷溜到林心柔身后,趁其没有防备突然展开双臂抱住她。 “哎哟...音墨你干嘛”,林心柔娇羞的喘叫一声,这酥酥麻麻的声音传进赵天傲的耳畔引的他血脉偾张,全身上下的经络仿佛被打通了,血液开始沸腾,少女柔弱的声音不断的在他脑海里回荡着。 樊音墨玩弄般的一笑,“原来你身材这么好啊,快让我摸摸。” 赵天傲已经能想象出两位少女将她们软滑透明如凝乳般的肌肤贴在一起时的画面。 他猛扇自己一巴掌,不对?!我在想什么?! 赵天傲呼吸有些粗重起来。 “你别闹了,这里水冷,待久了要着凉”,林心柔红着脸试图去拉开樊音墨上下骚动的双手。 赵天傲快要哭出来了。 大爷的...... 我心也未尝不明。 遥想我一仪表堂堂,洁身自好的贵公子什么场没控过?我向来不干这种龌龊之事。 嗯...... 要不......... 看看? 第59章 在河畔 就一眼,我发誓! 赵天傲咽了咽唾沫,做好了准备,他缓缓转头...... “当!” 一把飞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树干,落在赵天傲右边两厘米处。 少年瞪大了眼睛,这把刀只差一点点就能刺穿自己的头部。 “你要是敢回头看一眼我就宰了你!” 不用回头赵天傲也能脑补出樊音墨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她一定披散着头发,保持着右手扔刀的动作,正张牙舞爪的怒视自己。 樊音墨又补上一句,“我能听到很多声音哦。” 起初与少女相遇貌似也听过这话,当时只当是句玩笑,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少年默默的将转了几公分的头转回去。 赵天傲愁眉苦脸的一头栽倒树干上,他现在是真的欲哭无泪。 樊音墨本以为那把飞刀能威胁到赵天傲,好让他老实些。 她确实做到了。 可是她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刀子是能反光的。 樊音墨有定期保养武器的习惯,这把刀已经被她磨的亮铮铮,虽然周围光线暗淡,但在刀身上反射出的一切都显的无比清晰。 偶然发现这一点的赵天傲脸“唰”地一声红了下来。 偷窥。 是不对的。 所以应该选择正大光明的看。 这就不叫偷窥了。 赵天傲目视刀身上仅穿着一层纱衣的两位姑娘一边暗暗叫爽一边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原来樊音墨的身材这么正,虽然比不上心柔这般,却是分寸恰好。 她的双胸较为丰满,前突后翘,有个腰窝,整体呈沙漏形。樊音墨体态匀称,一双细腿如一竿秀丽的毛竹。最迷人的是她那分明的锁骨,宛若一把解不开的铁索将少年拷住,锁在了最为隐蔽的角落。 再看林心柔,她的长发被河水打湿披在肩头,身体纤巧挺拔,像棵早春的小树。清晰可见的乳沟和薄薄的双唇显得妩媚动人。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婀娜多姿的身段隐隐散发出少女的芳香。 “回眸一笑百媚,六宫粉黛无颜色。” 赵天傲看得有些出神。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大概就是形容她们了吧。 突然,少年猛地醒悟过来。 赵天傲啊赵天傲,你怎么能偷看人家洗澡呢?!过去的日子里是谁给你熬的汤粥?!是谁在你受伤时给你敷的药膏?!你这么做对得起人家吗?! 赵天傲的良心受到了不小的谴责。 不!不能这么下去了! 于是少年刻意的避开林心柔的身影,把目光全部聚焦到了樊音墨身上。 樊音墨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赵天傲,打了个寒颤小声嘀咕道:没救了...看树都能看得这么兴奋。 待到两人洗浴完后换好了衣裳,陈寻生正好从睡梦里醒来,少年们这才有转身的权利。 只见林心柔里面穿着件米色衣衫,外披着件雪青色的行装,散着头发。 众人难得看到林心柔这副打扮,平时她都以各类的宽襟裙袍为衣,此刻难免吸引起几人的眼光。 林心柔感觉有点怪怪的:“你们怎么都在看我?这衣服...不合我身吗?” “没有没有,林姑娘你穿这身很好看的。” 赵天傲附和的点点头。 反观樊音墨这边,赵天傲的衣服对她来说大了一点。她穿着竹青色的行装,这件衣物在她身上变得很是宽松,尤其是那条裤子,怎么拽都拽不紧而且还长出一节,樊音墨索性两刀下去斩断一掌的距离然后又折下刚冒出来的嫩枝卡着裤腰。 她撸起两手的袖子,长发披散下来,隔着能看到少女若隐若现的肌肤,樊音墨单手叉腰:“你这套衣服我收着了,欠你个人情先。” 赵天傲耸了耸肩,表示没有意见。 这会轮到她们两人站岗放哨,赵天傲与陈寻生洗浴。 两个男人利落的脱下行装和裤子,然后一头扎进水里。 少年们刻意将自己泡在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画面有些滑稽,但这有多爽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清凉的河水带走了焦虑也平复了他们的内心。 心如止水,静若安澜。 这不单单是生理上的舒适,同样是心理的愉悦。 泡上了一会后,赵天傲才开口道:“老陈,你之前说感受不到‘北斗’是什么意思?” 陈寻生后背靠在巨石上,他挠着后脑勺道:“我也不清楚,就像是它凭空消失不曾出现过一样。以往无论白天黑夜,无论我身处何处,只要我想,‘北斗’就会为我指明方向也会赐予我力量。真是奇怪,怎么突然失灵了呢?” 赵天傲又问道:“你们门派中可有人发生过类似情况?” 陈寻生回忆了一下,最终摇头:“师父说过本命星是伴随自己一生无从改变的东西,除非本命星自己陨落,不然它一定会响应号召。” “这么说,难道‘北斗’......?” “不,我的直觉告诉我‘北斗’还在,况且师叔们说过‘北斗’是存在最古老的星象之一,若是陨落必然有所预示,不可能这样凭空消失。” 讲到这,赵天傲搓了搓脸,他长出一口气:“真是匪夷所思。” 陈寻生现在就与案板上的鱼肉无疑,遇到危险恐怕也只能任人宰割。 不过少年表示他并没有多大的压力在身上,因为他师父说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说不定这是自己注定要跨过去的一道坎呢? 赵天傲若有所思。 他又问起陈寻生有关白起的事,后者脸色有些为难。 这倒不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是宿主自己知道的实在有限。 正如他所说,白起似乎很早很早就在自己体内了。但遗憾的是,加上这次,陈寻生一共也只见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在门派,陈寻生修炼罡气时到达了第三重瓶颈,为了过渡到第四重,他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或许正是这样玩命似的运功让体内的白起误以为宿主危险,这才主动现出真身,也是那次,陈寻生知道了自己身体里还有这么个家伙。 第二次是在连山村,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窜了出来,像是受到了刺激。 至于第三次就在前不久和煞群对抗时出现。 其它时间段,陈寻生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白起是死活不肯出来。 越有本事的人越任性,大概是这个道理。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赵天傲建议陈寻生有空练练操控宿灵,有机会能找到离歌楼“衡字宗门”的宗长楠渊亲自指点的话是最好,毕竟对灵明使来说宿灵是很重要的制胜法宝。 两人洗去了身上的异味,各自换上了新的行装。 赵天傲从绿珠里取出自己的两套衣裳来,自己穿上了起初的那套黑色行衣,他给陈寻生的是另一套琥珀色长袍和素色衣衫。 两人身高和身材差不多,所以陈寻生换上倒也合身。 看着这套衣服,赵天傲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数年前。 这是昭辰百姓的服饰,少年的深邃眼眸闪过一丝淡淡的哀愁。 他神秘的召集了另外两人到石堆边,四人围成一个小圈子盘膝而坐。 赵天傲脸色严肃道:“我大概理清楚了一点情况,接下来,我们要开一个会。” 四人坐在石子上围成一个小圆圈,气氛也跟着有些严肃起来。 赵天傲开口道:“我想,我大概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三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赵天傲接着说道:“本来我也不明白这一切的由来,但刚刚洗浴时和老陈交谈了一下我算是清楚了几分。” “首先很显着的一点,我们遇到了煞。” “你们应该都清楚什么地方才会有这种生物的出现,像那些荒蛮的地方,战争践踏过的地方,伏尸百万,血河万里,弄得生人怨气滋生,死后依旧放不下执念,怨气就会化成恶灵,而煞就相当于更高级的恶灵。”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按理来说这块地方属于大自然,既没有战争的践踏也没有人文的不安,为什么会有这种生物出现?” 这个问题引发了众人的思考。 陈寻生大胆猜测:“难道是有人故意将它们赶到这里?” 赵天傲摇摇头,他继续讲道:“不现实,煞可不会听任何人的话,它们有自我意识。更何况有什么东西能牵制住它们让它们乖乖的待在这不乱跑呢?如果想借助宿灵的力量来进行武力威胁,这简直是痴人说梦,这群畜生为了欲望已经到了不怕死的地步。” 这番分析下来,三人也渐渐觉得煞的出现突然变得十分的不合理。 少年又问起一个问题:“其次,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与之前的不同?” 针对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是十分清楚的感受到了。 樊音墨说道:“总感觉这里阴森森的,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这里的一切明明和之前无异,但却是十分的陌生。” “还有天空和四周隐隐约约的雾气,但这是日蚀也有可能,书上说日蚀那天四周会像现在这般暗淡”,陈寻生补充道。 林心柔有些不解,她问道:“可是这些能说明什么呢?” 赵天傲道:“问得好,这要涉及到第三点。” “如果说前面两点都可以勉强解释下来:煞被人驱赶至森林;天空变黑是因为日蚀。那么第三点该怎么解释?” “老陈”,赵天傲站起身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 “啊啊?我在。” 赵天傲转过身来面朝他,少年从容道:“打我。” 陈寻生懵了一会,他微微瞪眼:“什么?” ...... 独眼龙来到那块丛林,地上一片狼藉,煞群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土壤被它们的血液染成阴森的绿色。 他抬起右脚踩着煞的头颅,脚掌缓缓发力。 头部肿胀有明显锉裂伤,伤口周围有裂痕,这是钝器所伤,独眼龙看清了煞的死因,他收回右脚徐徐向前。 前不远处又有两具尸体,死相凶惨,独眼龙打量起这两只畜生的伤口。 一只双眼上翻吐着红舌,背上被捅出个大窟窿,脖颈处关节错位;另一只则直接被斩下了头颅,背上有一道狭长的大伤口。 这种程度的伤只有宿灵能做出来,想到这,独眼又看向其它的尸体。 有一具尸体的动脉受暗器所伤,伤口依然往外洒着滚烫的血液,但这具尸体的头部裂开,乳白的脑浆从源源不断的渗透出来。 很明显,这只煞生前必定受到两人的围捕,独眼将这一点悄悄记下。 他又走上前去来到巨石旁,天生对灵力敏感的他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独眼蹲下身来,他抓起地上的一寸土将它捏在掌心,随后闭上眼感受这寸泥土的不同之处。 一股无名的热流从他掌心钻进,独眼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但很快,这股热流变得锐利起来,它不受控制般在独眼的体内四处乱窜,独眼体内的气息被这股热流扰乱了节奏,他马上盘膝而坐运起灵力逼出这股气。 这一小缕散发着金光的气从他身上缓缓冒出消逝在空中。 独眼深吸一口气,他站起身最后环视一圈。 这时,他注意到了之前一直被忽略的地方。 那具尸体兽口眦裂,被什么东西从头贯穿到了尾部。独眼忙着上前查看这头煞,他发现这只煞身上的伤口十分平整,没有任何多余的伤势,动作手法利落的程度可想而知。 独眼将这些情报全部整理好,最后得出结论:“这群老鼠应如自己之前所想一致,共四人,这场战斗中只有三人施展了本事,剩下一人不得而知。这三人的本领各有所长,一人使钝器,一人善用气诀,还有一人估摸着用暗器。” “若真是这样倒也不足为惧,只怕......” 独眼又看了看死相惨状的煞群。 “看这群畜生的伤势,大致有三个宿灵左右存在。怕就怕在这第四人身上,此人一直不肯出手,殊不知是隐藏实力还是虚张声势,要是这人也有宿灵,以我们三兄弟的实力恐怕一时半会还真拿不下。” 独眼分析完了大致情况,他决定再进行深一步的探索,只见独眼再次闭上眼搜索起几人的位置。 第60章 故事 “用‘天枢’打我。” 陈寻生很是疑惑,老赵好端端的这是抽什么风? 赵天傲从容一笑,“实在下不去手你用‘天璇’捆住我也行。” 虽然心里有所顾虑,可老赵这么说了那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倘若再墨迹,那可真的就是不给情面。 陈寻生右手一挥变出断剑,“好。” 赵天傲点点头,示意陈寻生尽管出手。 “天阶碎玉闪,借风去织星。天璇!” 话毕,周围静的出奇。 “天阶碎玉闪,借风去织星。天璇!” 陈寻生又念了一遍口诀,这次仍然没有得到回应。 还在石子上就坐的两位姑娘面面相觑。 “老陈你这是?” 樊音墨纳闷道。 这看上去显然不是演的,可好端端的怎么失了功? 陈寻生内心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两人,尽管之前和煞群作战时这种情况就已经发生,但此刻让他再亲临一遍心底依旧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陈寻生有些灰心,但更多的是迷茫和无措。 赵天傲从远处走回来,他拍了拍陈寻生的肩膀说道:“先过来吧。” 他带着一脸沮丧的陈寻生回到岸边找了个块平石坐下。 少年滔滔不绝道:“你们看见了,老陈用不出他的手段。他的本领和本命星‘北斗’相关,‘北斗’还在一天,他就能拥有力量一天;反之,若是‘北斗’消失了,老陈便使不出他的本事。” 讲到此处,一向开朗的陈寻生默默地低下了头。 赵天傲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慰道:“别担心老陈,暂时的。” 陈寻生看到了希望,他抬头问道:“暂时的?老赵你有办法?” 前者遗憾的摇摇头,但却说道:“没有,不过我能肯定一点。你之所以无法借助‘北斗’的力量不是因为‘北斗’不在了,而是因为你不在了,或者说,我们都不在了。” 樊音墨听出了弦外之音,她警觉地留意了一下周边确认安全才问道:“你说我们都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赵天傲道:“到目前为止所发生一切的一切看似都十分的不合理,可事实上并非如此,要我说,这一切能在现在发生才是最合理的。” “不妨回过头来想想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一些片段在几人的脑海快速闪过:森林、领路人、战斗、旋涡、黑夜...... 真相近在咫尺。 这段时间以来,众人的记忆一直停留在起初的那个地方。 因为这里有同样的树木,丛林,河流,山丘。 只是这里少了太阳,少了月亮,少了星星,少了...原本明朗的天空。 有的人穷极一生去寻找真理,最终才发现原来自己就活在所谓的“真理”中。 一路上的见闻全都超出了往常的认知,直到赵天傲的这番话点燃了三人的思绪,不敢多想的几人如梦初醒,伴随着些许的后怕与对未知的恐惧。 樊音墨缓了缓神,她大胆猜测道:“是那个人做出来的结界吗?” 赵天傲否定了这一猜想,原因很简单,释放结界是相当消耗灵力的,这不但考验灵明使对灵力使用的精细程度还考验其底蕴。 所谓的“结界”其实就是将对手拉入自己创造的精神领域当中,领域越是和现实接近,越真实,它所消耗的就越大,这个灵明使的实力也就越强。 赵天傲强闯试剑赛场曾释放过一次,那一次他将几位山庄弟子共同拉入“结界”中,可消耗了大半的灵力除去那几双眼也只是造就了一片黑的景象,“结界”后来还被鲁长老轻松破坏,可见其门道颇深。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做出来的“结界”那么他的实力有多强恐怕可见一斑了,按理来说这么强的一个人完全能像捏死蚂蚁一样将几人杀死,他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制造结界呢? 这个地方绝对和那个领路人有关联,但它的存在不可能与之有关,几人现在只是清楚自己与原本的灵域脱节了,但到了哪里却是无从知晓。 就当几人一筹莫展之际,赵天傲已经做出了规划路线。 “我们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赵天傲说,“但无论哪一条都有着不确定的因素,老实说,我也不敢保证行不行得通,只是我们总要试试,而且,有很大的危险性。” 赵天傲环视了三人一眼。 “老赵你说吧,我们相信你”,两人经历了那么多,陈寻生早已将后背交给他,对陈寻生来说,赵天傲就是队伍里的领头羊。 赵天傲淡淡一笑接着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首先第一条路,我们要知晓这里的地形以及煞群的大致分布,至少要清楚这里有多大,能通向哪,可以的话弄一些树皮当草图来记录最好。” “弄清楚地形和煞群的分布之后我们要考虑怎么出去,是直接走还是需要借助特殊的手段,这些稍后再说。” “还有一点,我们四人贸然行动恐怕打草惊蛇,所以要兵分两路,一伙人记录,另一队人搜集食物,出去两趟换一次。睡觉时每个人轮流视察,为了便利和安全,暂时选河畔旁作为我们第一个的据点,去的时候留意时间,认为该回来就回来,切记这里没有日出日落。” 赵天傲看向三人询问起意见, 对于这个办法没有反对的声音出现,他才说起第二个办法:“这个办法最保守,但如果没起到作用,我们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去。” “等离歌楼”,赵天傲心平气和的说出这四个字。 零榆学府离歌楼里的那可都是江湖中顶尖的人才,有求于他们绝对是最为妥当的方法,但目前情况特殊,若是连离歌楼的人都找不到他们那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说白了这个法子相当于固地自封。 若是成功还好,假如没有这无处不在的煞群可不会放过这案板上的鱼肉。 “你们选哪个?”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第二个方法确实很好,只是成功的概率有多少他们心里没底,第一个方法很冒险,却是现在最有效的办法。 “第一种吧。” 樊音墨打破了平静率先开口道。 “嗯,我同意樊姑娘的话。” “我也认为第一种可以试试,这两种办法本意上并不冲突。” 赵天傲顺手抓起颗石子丢向不见底的黑湖。 石子溅出不大的水花却是无声的迅速下沉。 “好,先来分组吧。” 四人简略的分成两组,赵天傲和林心柔组成了一队,樊音墨和陈寻生一队。 樊音墨动作敏捷又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适合探索,而陈寻生虽然暂时用不了‘北斗’,但罡气和灵力还在,遇到特殊情况时两人好照应。 分好组赵天傲捡来些干柴在河边生起了火,跃动的篝火烤的众人暖洋洋的,一时间慵懒的困意涌上心头打着哈欠合了眼。 赵天傲坐在河畔旁的平石上出神。 看着陈寻生和林心柔惬意地入梦少年多了几分安然。 一直没睡去的樊音墨终是来到河畔挨着赵天傲坐下。 她眺望着远处黝黑的山头轻声道:“我来视察就够了,你去歇会。” 赵天傲像是藏匿着什么心事,他摇头婉拒道:“不了,睡不着。” 樊音墨仅一眼便探明赵天傲忧心忡忡的缘由。 只听她明了的笑道:“赵天傲,我且问你,你方才所讲的两个方法可是为了安抚我们而捏造出来?如实交代。” 如若是被陈寻生或者林心柔瞧出赵天傲也许会惊讶,可现在受樊音墨所揭穿少年却是十分的淡定,甚至可以是在意料之中。 即便如此赵天傲依旧没有正面回答。 樊音墨将视线挪向赵天傲冷峻又略显沧桑的脸庞上。 “说实话,你没有把握带我们出去对吧?” 面对这个姑娘,少年不知为何总觉得败她一头。 大抵是出现了一位打心眼里懂自己的人而觉得这世间事也不是非争不可。 赵天傲默不作声。 樊音墨学起他的样拍了拍赵天傲的肩膀道:“你就是好,人太好,又傻,什么事都瞒着不说藏着不讲,自己偷偷地担负着一切。等到哪天扛不住了彻底失意别人才发现,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真到了那时候没一个帮的了你的。” “就像追姑娘,这种一个劲倔的性子不懂拿得起放得下怎么让人家踏实让自己踏实?” “你不要觉得我是在说教,我这个人呢有什么说什么,饿了吃,困了睡,气了就干,不比你快活?” 赵天傲不知有意无意打趣道:“对啊,像你这样的流氓女侠怎么能不快活,指不准那个叫孟君泽的贵公子哪天就派人抬着大花轿过来迎娶你呢。” 樊音墨倒吸一口气,“嚯,我好意开导你你却这样说我?” 赵天傲笑出声。 “你认识孟君泽就该知道他是什么人,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赵天傲怎能不知那日在玉树苑引得琅轩杀红眼的人物。 先前来零榆岛有所耳闻只是未曾打听。 战斗过后赵天傲暗自找到孙玉帮忙刺探,没想到的是这孟君泽可大有来头。 他来自上都本岛有威望的世家之一——孟家。 孟家兴起自百余年前,因为家主一次偶然的机遇使得整个家族迎来了泼天的富贵。 后经代代相传,孟家的底蕴日益庞大,现已是富可敌国。 可以说谁在上都巴结到了孟家无异于拿到了在上都的一块“免死金牌”。 孟君泽作为嫡长子来到零榆学府自然是人人想要攀附的对象。 抱大腿的人数不胜数,不过也存在不少对其熟视无睹的人物。 比如此刻正坐着聊天的两人。 “我只对孟君泽手头的那面盾感兴趣。” 樊音墨眨眨眼,第一次听说有人对别人手里的兵器感兴趣。 “那是人家的传家宝,你别多想了。” 赵天傲笑而不语。 两人静坐了好一会儿,樊音墨双手撑着后面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天空期待道:“喂,要不要听故事,我和你讲个睡前故事。” 赵天傲识趣的躺了下来。 他用双手抱着后脑勺同样地望向夜空道:“听,你讲吧。” 樊音墨出神般的说道: “我有个朋友,是个姑娘。” “这个姑娘从小就被家里亲人夸赞懂事灵巧,连姑娘自己也这么认为,但姑娘小时候过得并不是很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正是因为太懂事了?” 樊音墨微微一笑: “不错,但还有个原因。” “这个姑娘从小到大能围绕在身边的只有她娘,她爹是个常年不回家的浪人,虽然每次回来都会给姑娘和她娘带好多东西但姑娘只想留住她爹。” “她爹最狠心的一次辞别了娘俩一去便是三年整,再回来时断了根无名指。姑娘记得那次她爹娘吵的可凶了,她爹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她们这三年来到底去做了什么。” “爹娘大吵了一架打翻了很多东西,小姑娘一个劲地蜷缩在角落掉着怎么也哭不完的泪,最后她爹一气之下提前离了家。” “那年的除夕可真冷啊。” “小姑娘只记得她爹在雪地的脚印慢慢地被漫天的飞雪掩盖,姑娘怎么挡也挡不住那天上的雪花就像拦住她绝情的爹离去时那般。等到地上的积雪融化,冻僵的姑娘再也找不着了脚印,也找不着爹了。” “打那之后姑娘忘了那个爹,她随着娘学了很多本领,剑术、刀法、暗器还有怎么去运用灵力,后来姑娘长大了她娘就将她送至零榆岛上的学府,再后来嘛,这个姑娘认识了一伙人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愿开口的木头疙瘩。” 樊音墨偷偷望了赵天傲一眼。 少年微微怔住,许久赵天傲开口道:“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姑娘和你有点像罢了。” 少女柔和一笑。 “你说的那个姑娘现在还会怨恨她那不顾家人的爹吗?” “会吧,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填补不回来的东西再怎么牵强也没用。” 一番话讲到赵天傲心坎。 “那姑娘确实和我像。” 篝火底下烧着的木柴快要殆尽,赵天傲又添上两把,他拱了拱火然后换了个舒服的睡姿。 “有些困了,睡会,有机会介绍你那朋友给我认识认识。” 樊音墨嫣然一笑,“想得美。” “不过我说,要是我们真出不去了还遇到危险躲不过怎么办?” 赵天傲沉声道:“放心,你们三个不会死的。” “我们三个?” 樊音墨眨了眨眼,“你呢?” “我?” 赵天傲笑容深意的合上了眼,“我也死不了。” 第61章 曾经的曾经 这段经历,或者说接下来快要发生的经历将成为四人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时隔多年,即使当四人步入古稀再回想起这件事仍会心有余辜,“森林”的一切都是那么历历在目,它刻骨铭心般的烙印在了几人的脑海中...... 林中的黑树像顶天立地的巨人,高耸的枝干直插云霄,树干又粗又壮没有一点弯曲,还有着光滑的树皮。 这里的黑树一棵挨着一棵,找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赵天傲才相中了一棵最为挺拔敦实的黑树。 他从腰间取出樊音墨事先交给他的刀子对准树木的上端划开一道大口子,接着又往下划开一道,赵天傲又顺着划痕的边沿朝着左右两侧将树皮划开。少年用刀尖撬起边缘,然后一点一点慢慢的将整块树皮割下,这个动作尤其考验操刀人的耐心和专心。 又过了近一壶茶的工夫,这块略带弧度的黑树皮算是被赵天傲完整割下。 树皮表面光滑黝黑,里层却有些浅黄,简单的处理过后,这样一块有韧度且方便携带的物品用来绘作临时地图最为合适不过。 赵天傲长出一口气,他用手背擦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脸色略有疲惫。 少年没有抱怨,因为他知道相比其他人而言自己手头上的这点工作已经算是很轻松的了。陈寻生和樊音墨双双外出探索地势地形,外头残暴成性的煞群随时都有可能构成威胁;而林心柔则在另一端寻找食物补给,也同样伴随着危险。 想到这里,赵天傲卷起树皮赶忙回到林心柔身边去。 这块地方貌似除了煞群没有任何生物,半个时辰下来看不见丁点野兽的踪影,这不免让两人有些泄气。 不过还好,一些较为潮湿的树边长着很多矮胖褐色的大蘑菇,不至于让四人饿着肚子负重前行。 赵天傲一边往怀里揣着蘑菇一边哀叹,自己游历灵域这么长时间也算吃遍苦头,艰难的时候“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为了一两枚铜板能和别人争的头破血流,甚至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偷鸡偷鸭用以果腹。 如今不明不白的来到这片未知领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去,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这次的行动完全不亚于之前所有任务的难度。虽然自己很有底气的和三人叙说起所谓的“办法”,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稳住军心,对此时的几人来说如果失去了前进的动力无异于自杀,这些“办法”能成功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赵天傲苦笑了一下。 他不怕死,只是不甘心自己这一世就这样潦草收尾。 当年的十四岁的赵天傲还处于叛逆期,生性自由,放荡不羁的他因不满父亲的约束管教,毅然决然之下偷偷带着“青梅竹马”背井离乡至今。 赵天傲舍弃了他原先尊贵的身份,放下了让无数人拼死拼活都想爬上去的名分,出了昭辰,他也不再是他,而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逐鹿少年,是这世上最为草根的存在。 市井的生活,人间的烟火还有众生的百态改变了从小养尊处优的赵天傲,柴米油盐的压力是给他人生上的第一堂课。 回顾之前的生活,赵天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边人都对自己毕恭毕敬,说一不二,屋里屋外美女如云,就连服侍自己的三拨婢女都配得上“出水芙蓉”四字。 他以前享受着帝王般的待遇,沐浴更衣,揉肩暖床,这些有点姿色的婢女总是争先恐后的抢着干,自己则双手一摊看着她们“争宠”的滑稽模样发出讥笑。心情好时,他随意大手一挥就赏给仆人两个月的俸禄;心情不好时,他就约上几个纨绔子弟同游街坊,到处寻花问柳,顺便调戏调戏路边的美人,踹踹挡道的野狗。 后来啊,经历了变故的赵天傲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昭辰,来到了上都后习惯花钱大手大脚的他没几日便花光了所有盘缠。 没了钱财的赵天傲举步维艰,为了填饱肚皮甘愿去偷去抢,这个原先不问世事的公子哥头一次尝到了生活的艰苦。 他被农家抓住,捆着双手吊在老树上以示众人,农家怨气难消,又对他放下拳打脚踢了好一会儿,直到林心柔不分昼夜靠着卖艺凑足了钱财来赎人,早已遍体鳞伤的少年才得以恢复自由身。 林心柔背着奄奄一息的他一步一个泥印走进附近的破茅屋,这是两人唯一能投宿的地方。少年鲜红的血液烙印在少女紫色的衣裙上,汗水打湿了她的秀发。 安顿好赵天傲后,林心柔去了当铺,她当掉了自己的簪子,这支名贵的簪子作为她的十岁生辰礼仅仅换得五十钱。林姑娘没有丝毫挂念,她拿着这笔钱又去向药铺,买来了治跌打的药膏。 赵天傲昏迷期间,林心柔未曾合眼,她紧紧的守着这个少年。 从破茅屋里醒过来的赵天傲看着因过度劳累而昏睡在地上的林心柔内心一时五味杂陈,少女紫色的衣裙不知何时变得油污肮脏,她原先红润白皙的脸庞一夜之间变得憔悴不堪,浓重的黑眼袋说明了林心柔为他所付出的一切。 望着这个被自己临行前骗来的傻姑娘,赵天傲感到一阵心酸,他明白自己欠她的太多了,少年攥紧了拳头,他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女孩,绝不让她再受到半点委屈。 赵天傲将她轻轻地背扶到茅屋里唯一一张破败的床炕上,以软石刻字留下了书信,随后只身一人出了茅屋谋求生计。 他学会了收敛自己的锋芒。 少年起初只会些三脚猫功夫,人们一开始对他的身手感兴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和机遇使用或操纵身上的灵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审美产生了疲劳,观众渐渐少了,赵天傲的收入也日渐薄弱。 后来他街头卖艺一事被当地公会里的人物严寒山偶然瞧见,严寒山对他颇感兴趣便与他交流起来,几番话语后严寒山深感此人不凡,随后询问起他的家境。 赵天傲如实相告,这可惊坏了严寒山,他马上派人将两人接回公会好生招待,又马不停蹄的修了封书信加鞭到昭辰。书信几番辗转最终落到将军府的大将军赵晔手中,赵晔看了书信后非但没有下令让人将其送回反而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看待此事。 昭辰大将军赵晔膝下有三儿两女,除赵天傲外当属长女白静姝为长,往后排依次是两位胞兄弟以及一位小女儿,长女大其四岁,随母姓,虽然和赵天傲同父异母却尤其喜爱这个弟弟。 得知父亲对此事漠不关心时白静姝难免会为赵天傲打抱不平,仗着父亲从小便对她关爱有加,白静姝当着众人面指责起赵晔来:“爹!天傲怎么也是您亲骨肉,您就这么放心让他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走南闯北?” 赵晔用茶盖拨弄着茶叶,喝上一小口香茶:“他要走那便由他不得,我赵晔难道还非得宠着这一个儿子不可?” 将军的冷漠引得长女心中火气难消,她愤愤道:“好!爹你不去算了,我亲自去接天傲回来!” 说罢,白静姝正准备离开。 “回来!”赵晔一声怒斥,长女被他突如其来的气焰压下了气势。 “他这么做是他自己的选择,天儿是未来的继承我衣钵的人,这点历练对他来说是必须要的,所以我绝不允许你们涉足半点!没我的话不准你们私自找他,都听明白了吗?” 几位妻妾只是一个劲的叹息。 白静姝低下了头,她咬了咬下唇接着大步离开厅堂。 小赵天傲两岁的胞兄弟见父亲如此大怒,纵使有求情的话也难以启齿,而小女儿当年也才十岁,不明事理的她只是一个劲的问:“阿爹,二哥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 看着泪水直在眼眶打转的女儿,赵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叹气道:“会的,二哥一定会回来的。” 赵晔独自回到书房,他亲自提笔写了封回信给严寒山,信里委托他帮忙照看犬子,但不可正面去帮,同时每隔一段时间修一封书信来将军府禀报赵天傲的足迹,切记不要让赵天傲知道,这份情义记在赵晔自己头上。 所以后来严寒山成了公会的高管,也变成了赵天傲口中的“严叔”,从他口中赵天傲了解了各方对自己离家出走的态度,这更笃定了少年留在外面的决心。 也是因此,赵天傲去了零榆学府,他靠着自学在那里一步步慢慢成长,达到了今天的水准。 少年一边采着蘑菇,一边回忆着曾经的那个自己。 他先前也确实有想过回去,但没一会儿便打消了这个想法,一方面是因为就这样回去未免也太丢人了点,另一方面是因为“人情味”,这里的人情味可比自己当将军府的少主所感受到的人情味真太多了。 唯一后悔的地方就是当年忘记把那家伙一起拐过来了。 要是那家伙在的话,估计他们也来不了这该死的“森林”,差事时起码少吃七分苦头,想到这里,赵天傲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林心柔不愧是他的“青梅竹马”,这会已经猜出了他的心思:“你是不是在想,要是千乘在的话就好了?” 赵天傲浅浅一笑。 刘千乘,赵天傲发小,与白静姝同岁,亦是后者的青梅竹马。 刘千乘从小就在武学和文学上显露出过分的天赋,可谓文武双全,从他六岁习武那年起在同辈之中的战斗从未有过败绩,为人谦虚有礼,品德高尚,附近十里所有的纨绔子弟对其是闻风丧胆。 林心柔道:“要是我会武就好了,这样你也可以更轻松一些。” 赵天傲打趣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练武的事就不必了,我可不想让你变成我姐那样,以后嫁不出去的。” 林心柔不禁莞尔一笑。 将军的女儿自然会武,毫不夸张的说,整个将军府上下那么多常驻将军还真没几个打的过白静姝的,赵天傲对此是深有体会,毕竟也算从小被打到大。 白静姝不但武技力压群雄,肚子里的小计谋更是一绝。 赵天傲十岁那年和她比赛,白静姝规定从山底出发,比谁先回家,赢的人可以独享今天所有的南瓜饼。天真的赵天傲来到了起跑线等待着发令,只听一声令下,两人齐刷刷的冲了出去,没跑多久赵天傲就甩开了白静姝,他自认为脚力不错,白静姝一旦被甩开就很难追上了。 可没想到这姑娘就没打算用跑的,她飞身上马后抽着马缰就过来了。 白静姝贱兮兮一笑,她特意阴阳怪气道:“快点喽,南瓜饼要没有了呢。” 明白自己被忽悠的赵天傲当即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但他仍然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少年是倔强的边跑边哭,从山底到城门,从城门到街道,从街道到府邸,哭声响彻云霄,泪流成河。 看着赵天傲哭花的脸,白静姝放肆大笑起来,笑声同样响彻云霄。 自此之后,赵天傲渐渐的学起白静姝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白静姝虽然做事卑鄙但对赵天傲却是实打实的好,赵天傲被人欺负了白静姝总是帮他找回场子,他被责罚时也是她帮忙求的情,手上有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赵天傲。 姐弟情深,提起了姐姐,这让少年的眼眶有些泛红。 “有点想我姐了......” 两人搜寻完了食物离开,路上,林心柔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作了很多次努力,终于,她涨红着小脸,握着小粉拳腼腆的问道:“你......是不是偷看我和音墨洗澡了?” 赵天傲大惊,眼看事情即将暴露,他强装镇定正色道:“啊?没啊。” 林心柔当然明白他是在撒谎,但这种事情本身就难以启齿,林姑娘羞涩又委屈的低下头小声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第62章 山洞 西侧的林间以肉眼难以捕捉到的速度闪过去两道身影,这两道身影穿梭于林间好似水中锦鲤,来去自如,奔逸绝尘。 两人的速度极快,身法尤其敏捷。 不同的是樊音墨脚步轻盈,步伐稳健,奔跑所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她如同鬼魅行走般悄无声息的越过林间。 陈寻生则吐息均匀,大步流星般的跑过林荫路。虽做不到樊音墨那般风平浪静却是快到无声,就像和空中自由的风融为了一体,,让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樊音墨跃向树枝,借助粗壮结实的黑树右脚猛然发力,少女纤弱的身影刹那间弹射出去。樊音墨势如破竹,瞬间领先了陈寻生几个身位。她回眸看向陈寻生,用眼神示意。 一路上,两人避免打草惊蛇几乎没讲过话,有疑虑时往往靠着眼神和手势进行交流。 陈寻生起初模糊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帮上了不少倒忙,但好在多次交流之下他终于摸清了一些门槛。 而现在这眼神摆明着是对他说:跟上! 陈寻生吸进一口气,在脚底缓缓加大力度。 在师门的那些年里,除了每日要修炼剑术、罡气和星象,耐力跑也是主修课程。因为生死搏斗里耐力会成为关键点之一,持久战更加,所以耐力显得尤其重要。陈寻生对此也是十分重视,日日的磨炼加上天罡气的辅助,他最不怕的就是这种靠体力行动的事情。 陈寻生逐渐赶超樊音墨,两人的距离越缩越短。 少女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陈寻生看向她清秀的脸庞发现她扬了扬下巴指向前方的分岔路口。 是左?还是右? 陈寻生略微思考了一下,左右两条小道几乎看不出什么不同,不管选哪条只有亲自去过了之后才能知道背后的真面目。 少年最后做出决定,他朝樊音墨比了个手势,然后将大拇指指向自己接着又使出一把力气冲到前方去。 往左! 路是自己选的,所以陈寻生愿意去打头阵。 他一步迈进小道里头,全神贯注的迅速打量起周围的一切,尽量排除被煞群埋伏的可能,幸运的是,这里并留下任何有关煞的痕迹,这也意味着小路相对安全。 樊音墨尾随其后,她用自己那双明亮有灵气的眼睛扫视了身边,少女冷哼了一声,果然如她所想那般,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天地除了树木还是树木。一棵棵黑树并列整齐的排在路旁,矮小灌木丛上的枝叶有些泛紫,空中隐约铺上一层朦胧的白雾,四周静的出奇,静的可怕。 这条小道蜿蜒曲折,若不是反应快两人险些一头栽在树干上。 两人顺着这条长满野草的泥泞路一路向前,将所有景物记在心里。 单调的景物提供了记忆的便利,两人只需记住小路的走向便能大致绘出一份简易的地图出来。 拐过小路最后一个弯道,一座长满藤蔓的小山丘屹立在眼前。 发黑的藤蔓弯弯曲曲从高处挂下来,叶子有些萎缩干枯,这些黑藤蔓一株贴着一株,密密麻麻的一片从远处看就像巨人的长发从头顶披放下来,这些宛若乌发的藤蔓又细又长,十分诡异。小路的两侧被高大的黑树封锁,很显然这里就是小路的终点。 陈寻生站在山丘底下,此刻的他显得是如此渺小。 说句实在的,看到这一幕的陈寻生心底难免有些发虚,他逐渐停下了脚步刻意和这“浓密的乌发”保持距离,好像这乌发随时都会生长开来将自己缠绕住拖进看不见的深渊里。 恍惚之中,一个黑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陈寻生身后。 陈寻生背后一凉顿感不妙,下一秒,只见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陈寻生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手冰冷的体温。 他的心脏砰砰乱跳,下意识的回头。 “啊——!” 樊音墨赶忙用另外一只手捂住他的嘴,把他将要发出的尖叫给硬塞了回去。少女收回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又放到粉红的嘴唇边皱眉嘘声。 “你小声点。”樊音墨哑声道。 陈寻生定睛一看原来身后的人是樊音墨,这才减轻了心中的恐惧和紧张。樊音墨收回了双手,他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小声道:“吓死我了,樊姑娘你走路怎么没有声?” 樊音墨淡定道:“从我娘那儿学的。” 她双手环抱至胸前,瞅了瞅那团“乌发”。 “装神弄鬼”,樊音墨不屑一顾的说道,“老陈。” “嗯?” “劈开它。” “???” 陈寻生心中的后怕还没有彻底消散,他有些踌躇。 看到老陈唯唯诺诺的样子樊音墨啧了一声,她从大腿旁绑着的刀鞘里抽出两把锋利的小刀,接着樊音墨径直的冲上前去踩向一旁的树干再度跳跃至空中,她挥着手中的利刃飒爽利落的几刀割下乌黑的藤蔓。 樊音墨迈出右腿蹬向山壁,她往后转了一圈随后以标准的姿势潇洒落地与此同时山丘上的黑藤蔓也巧合般的尽数落地。 少女站起身,将双刀插回刀鞘,她嘀咕道:“我娘说的对,女人还是得靠自己。” 陈寻生已是看的瞠目结舌,他张大了嘴,瞪大了眼,有些结巴的问道:“樊...樊姑娘的本领...也是令慈教的?” 樊音墨淡定道:“对啊,怎么?你若有这个心去学有空叫我娘也教教你?” 陈寻生傻笑两下连忙摆摆手。 藤蔓掉落后露出了一个不大的洞口,少女朝着那个洞口走去。她离去的背影在此刻显得是无比的帅气飒爽,陈寻生不禁叹道:“令慈究竟是何许人也?” 山洞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两人根本看不到一点东西,越往深处走越是黑暗,樊音墨在迫不得已之下才催动黑绳绿珠取出火折子来,借助微弱的火光两人才得以继续前进。 出发前赵天傲曾和两人交代,倘若看到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即使是放弃探索路程也要好好巡查一番,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概率出去的机会,前提是确保自身安全。 这个山洞前挂着发黑的藤蔓已是不同于他物,而藤蔓遮挡下还有一个山洞,这一切联系起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所以樊音墨决定涉险,去山洞里探查一番,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火光照在厚实的石壁上,山洞内阴暗潮湿,闷热的空气逼充斥着发腐的酸臭味,两人迫不得已的憋住一口气挨着石壁蹒跚向前。 走了很久很久,周围竟出奇的变得干燥起来,酸臭味在空中消散使呼吸得到了缓解。 这条不知究竟有多长的路似乎终于到了尽头。 两人大口的呼吸着稀薄的氧气借着火折子烧给干柴条的火光环顾起了四周。 遗憾的是除了地上的碎沙碎石这道路的尽头空无一物,得知消息的两人不禁有点失落。 陈寻生叹了一口气便打算离开这个破地方,可他猛一转身却和山洞里垂下的钟乳石打了个照面。 石块断裂从半空砸下在空荡的山洞内形成了此起彼伏回声,陈寻生揉着磨出血的鼻头,眼尾有些湿润。 “真疼啊。” 陈寻生抱怨道,“欺我太甚,我非弄断这些怪石不成!” 说罢陈寻生挥着拳头砸向半空垂下的钟乳石。 “等等老陈”,樊音墨突然接过他那一拳,“有情况。” 回声依旧不间断的在山洞内响着,旁人听来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声音却在樊音墨的耳里别有洞天。 山洞里有回声说明这个山洞连接不到外面,前面必定堵死,而回声的强弱能间接向探索者传达距离尽头长短的信息。 不一样的是,两人既然已经来到了尽头那这回声应该是低沉浑厚的,可实际并非如此,回声宛若装满水的木桶被挖去一角,水顺着破裂的角落倾泄出去,声音不再有那种震撼的魄力反而孱弱无力起来。 樊音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叫陈寻生跟紧她,随后取出刀子借助火光找到另一块半空的钟乳石,她用刀背敲击石块下端,即将消失的回声再次响彻这个山洞。 樊音墨闭着双眼用心感受其中的旋律。 半晌,她又换向另外一个地方以同样的方式使回声发出。 反反复复过了五次,两人换了五个地方,少女最后用刀背敲击着钟乳石,听着山洞中的回声,樊音墨心里豁然开朗,不错,就是这里,这块地方听到的回声最为孱弱,如果说这个山洞有秘密入口的话,那么所谓的入口必定藏于此地。 她附耳贴向石壁,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里头空空的。 樊音墨莞尔一笑,她让陈寻生将这块石壁砸开。 陈寻生默念起口诀,罡气接收到信号后迅速从丹田布满全身,少年的身上闪着金色的脉络,他凝起气用右肩撞向石壁。 这石壁看似坚固,实则为“豆腐渣工程”,经陈寻生的冲击之下瞬间倒塌。 樊音墨踢开残壁石块,果不其然,内头有着一个不大的石室。 两人走进石室内,发现有着像白色针线一般的东西从石室上空的圆形窟窿斜洒过来。这东西长得好生漂亮,淡淡的,柔柔的,又似流水一般,它的出现将这狭小压抑的石室点缀的斑驳陆离。 这是? 月光?! 两人惊讶的像半截木头愣在原地。 这块地方居然有月光,这一点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 难道说四人其实一直都在原地,只不过换了个块先前从未探查过的区域?赵天傲的假想是错误的?但“北斗”又是怎么回事?既然有月亮在为什么不见群星? 陈寻生抱着侥幸的心理暗自试了试,但不一会儿他已是脸色苍白,满头大汗,陈寻生双手撑膝虚弱道:“不行,还是用不出‘北斗’的力量,想来这月光也是幻境。” 有月光但是却不见月亮,就连群星也没有,这个疑点很是奇特。 樊音墨拍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老陈,赵天傲说了是暂时的。” 既然陈寻生依旧使不出招这只能说明两人依然与灵域脱节,时不我待,借着不知何处洒来的月光两人研究起石室内的一切。 月光带来的几分光芒足以两人看清石室内的一切。 石室里与山洞里头基本没有区别,除了石壁还是石壁,连钟乳石也没有。 但细心的樊音墨还是发现了不同。 走到内侧时,她发现石壁旁似乎雕刻着一些字样,于是赶忙叫来陈寻生一同查看,这些字样很有规律,两个或三个一组,共有七组,字样歪歪扭扭的难以辨认,也不知是何人在此留下足迹。 两人费了很大的劲才勉强认出几个大字来。 这是位于第三组的字样,只见石壁从上往下雕刻着三个大字。 “尤木禅。” 听着像是人名,难道说剩余六组也是人名?樊音墨心有疑虑,隐约有些不安。 这时,陈寻生恍然想起什么。 “尤木禅?这不是连山寨里那个贼寇头目的名字吗?” 陈寻生这番话证实了樊音墨的一半猜想,后者问道:“你确定那个贼寇的名字和这里一致?” 陈寻生斩钉截铁道:“我确定,这是他宿灵说的,老赵当时也在场。” “重名吧...再说了那个贼寇早死了,怎么可能来这里。” 陈寻生嗯作一声点点头。 樊音墨心里安慰着自己:但愿是多虑了。 从刚才辨认字样起她总感觉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可直觉又告诉她这些东西很重要,必须要去看看,她这才认起字样。 两人看到第五位时,不约而同的感到熟悉。 想了半天,樊音墨注视着字样锁起眉头说道:“金芜,那个给我们领路的人貌似也是叫金芜来着?” “是这个名没错......” 樊音墨顿了顿,她隐隐感到不妙,少女仰起头出了一口气,试图放轻松点。 可这不抬头不要紧,一抬头看到了本不该发现的东西。 少女瞳孔骤然放大,她的的汗毛竖起,背后直冒冷汗,樊音墨颤抖着手指着镶嵌在石壁上方的东西:“老陈...你抬头看看那是什么......” 第63章 祸患 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黑暗,光芒愈是强烈,阴影也愈是明显。 看似和平安详的小镇背后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表面善良大度的人也许有着丑陋的一面。 灵域虽已结束大规模的战争百余年,但谁又能确定战争不会再一次的爆发开来?君王是否真的欲念有度? 一切祥和的背后或多或少伴随着看不见的“不平静”。 灵域有这么一伙人,他们出身贫寒毫无背景,可以说这辈子不会有翻身的机会。可就是这群百姓依旧对生活充满希望,为了谋生可谓任劳任怨。就是这样一伙人,在部分无良东家看来仅仅是廉价的脚夫这么简单,像那擦手布,用完丢了便是。好日子的向往与生活煎熬引发了内心深处的矛盾,这群百姓秉持着“善性”找到为之挥洒血汗的东家。 东家听后对他们的生活和遭遇一个劲地哀叹,随之又向众人惺惺作态,他告诉这些人“无论何时都不要抱怨生活,你之所以没能有好的改善是因为你没能努力。倘若你肯继续努力,美好的一天总会到来。” 这是世界上最阴险的赞美。 苦难不值得被歌颂,被歌颂的应该是战胜苦难的精神。 这伙人当时只道是真理,可回过头才发觉受了蛊惑,等到这伙人再次找上门却被告知东家早已卷起铺盖去往了别处。 一些蹩脚的吟游诗人将其美化成型,又添油加醋般作成诗歌将其公布于世,引得不知多少人潸然泪下。 可在这之后呢? 苦难的人民依旧苦难,他们只不过多了个“光荣”的称号,仅此而已。 “宁可高声论道德,不肯低头问苍生。” 想起在烈日之下望着够不着门槛的学府听着里头的琅琅书声,先生满口的仁义道德教会做人做事,可如今这口中的仁义道德又去了哪里呢?这伙人的精神支柱倒塌了,他们那晚买了几坛子廉价的酒在渡口喝的烂醉,怎么也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 “大哥,你说哥几个也没做错什么啊,怎么这东家就跑了呢?” 坐在一侧,头戴方巾的男子沉默不语。 “是哥几个错了,把这灵域想的太好,这个以武为尊的地方没点本事怎么混下去?” 一位身材臃肿的男子答复道。 身穿粗布的男子冷笑一声。 刀疤脸正值气头上,他怒摔海碗骂道:“尤老三你笑什么?!” 那尤老三说道:“光坐在这喝闷酒发牢骚也不找点实际的事情干干,你们说这与空子们干的那些鸟事有何差异?” 刀疤冲上前去拽住尤老三的衣领将他摁在墙上。 “他奶奶的,你给老子把话讲清楚!” 看着刀疤怒目圆睁的样子尤老三只觉的十分好笑,他拍了拍刀疤的手,等后者情绪稳定松开他时尤老三才说道:“那些酸文人都说‘五指能够遮天’,何况哥几个有七人,如果我们合伙称霸一方那岂不荣华富贵,金玉满堂?山上山下到时还不是哥几个说了算?” 方巾男子微微皱眉:“你想上山当匪?” 尤老三脸色冷酷起来,斩钉截铁道:“是。” “尤木禅,我劝你想清楚,当贼这事伤天害理是要遭万人唾弃的!” 方巾男子板着脸讲道。 “唾弃?我呸!连自己肚子都填不饱的人光在这想着这些崇高的理念,若是这些道义真的管用,那东家怎么好端端的就跑了?!” 刀疤再也忍不住怒火,他口中骂了一句随后抡起拳头打得尤老三皮绽肉开。 “所以你丫的甘愿当贼害人?!” 尤老三吐了口血奸笑一下,“就咱这副德行在这灵域混的下去吗?脚夫多的是!那些东家不也常说你不干有的是人替你干!你们都想清楚点,咱们已经两旬没拿到盘缠了,再这么下去早晚得饿死。” 剩余六人个个被说的无言以对。 尤老三见众人动摇又添油加醋道:“当贼怎么了?说什么‘笑贫不笑娼’,这灵域本来便是靠各自的拳头说话,我们当贼不也是靠自己的?” “在这样的江湖里做好人没用啊,跟我的随我前去,不跟的留在原地等着被东家商船里头的麻袋压垮身子吧!” 说罢,尤老三离开了渡口。 其中两人见尤老三离去赶忙跟上。 身材臃肿的胖子思索了片刻也犹犹豫豫地站起了身。 独眼摇摇头离了队。 刀疤将空坛子摔得稀碎,他深深地望着最后坐在地上的方巾男子,最后毅然前去。 方巾男子喝了口从未如此辣喉的浊酒,他苦笑着放下了坛子。 至此,七人彻底落草。白日里趴在墙头轮番偷学着武馆的功夫,夜晚行凶,他们的本事日益见长,臭名也渐渐远扬。 几人身上纹满刺青,有的穿上了皮衣,有的披上了貂。 后来,来了一批自称是零榆学府离歌楼的人。 七人本以为这些学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想着随便教训一番就好,可没想到几个回合下来吃瘪的反而是自身。 一时的挫折令他们气急败坏,七人合力使出毕生所学打伤了几人,当他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空中突然出现三个高大的身影,降维式的打击让他们不得不逃之夭夭。 离歌楼乘胜追击,七人一路逃窜至森林,而对灵力感知天赋异禀的独眼老四察觉到了此处的不同,这个地方的后面似乎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眼见离歌楼就要追上几人,情急之下独眼老四铤而走险,用灵力强行打开了一道大门,几人陆续逃窜钻进屏障内。 里面暗无天日,天空是墨色的,周围环境隐隐套上一层薄雾,四周安静极了。 七人在森林里游荡着,忽然丛林里传出嘶吼声。 约莫十来只人形怪物,双眼冒着绿光,长着一口锋利的牙齿,上下焦黑如木炭,它们正一步步朝七人逼近。 这便是“恶灵”,又唤作“怨灵”,自然社会民间流传的“鬼”与之大同小异。 恶灵由怨气所化,没有智力,但会被灵明使吸引而攻击他们。 几人摆脱了恶灵,随后又遇上了“闻气而来”的“煞”,又是一番苦战之后几人逃到了河边,借着河水的洗涤才勉强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独眼老四明白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恶灵”或者“煞”击溃,于是他试着给几人身上都套上一层特殊的灵力,这层灵力就像防护罩,能屏蔽“恶灵”和“煞”的感知,他试了不知多少次,也不知失败了多少次,过了很久,这层护罩总算起到了作用。 没了后顾之忧的七人开始了寻找通向外界的道路。 他们找到一处洞穴,又发现了一个密道,从密道里面进去是个不大的石室。 石室有个空顶,月光倾斜洒进室内。 原本正常的一幕在此刻变得不正常起来,因为这个地方有月亮。 怀着这样的好奇心,几人再次寻找,找啊找,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几人仅存的一点善心全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带泯灭之后独眼老四茅塞顿开,顺着自己的假想他一步步走向心底的那个地方。 独眼老四出去了。 他激动的颤抖不已,老四又以同样的方法回到森林并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其它兄弟们。 不知名的角落。 七位看似憔悴却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狠劲的几人时隔多月终于重见天日。 他们打劫了最近的一户人家,逼迫家主人为他们杀鸡宰鹅做上一顿丰盛的饭菜,随后抢走了家主人所有的家底财产。 有了上次失败的经验后,贼寇们一路打探摸索练习,他们绑走镇上最厉害的铁匠,威胁他为几人打造合适的兵器。 铁匠先后造了狼牙棒、双戟、双锤、朴刀、皮鞭,除了老五和老七以外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武器。 老五身材过于肥胖,动作笨重,不适合作战,所以他一直磨炼着自身的防御,转攻为守,也是因此刀疤老二一直看不起老五,认为他是个空货。 老七在一次下山劫掠时偶然所见一俊美的刀刃,对其是爱不释手,于是他带人毁了一整所宅院只为夺得这冷若冰霜的长刀。 拿到了武器,贼寇老大决定卷土重来。 他意识到一个据点太少,至少要有两个,聪明的贼寇老大很快就想到了拿森林来当最重要的据点。 那块地方荒无人烟,不被他人察觉而且危机四伏,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风水宝地”。 七个贼寇又一次踏上了行凶的路段,百姓的官府,灵明使的公会不止一次对其进行逮捕。可结果全都不尽人意,这群狡猾的贼寇总是能甩开抓捕者的追踪。 他们消失了一段时间,随后又重现江湖。 两边再次派人抓捕,贼寇们如法炮制,将官府和公会戏耍于股掌之间。 七人已经打劫到了一笔不小的财富,贼寇老大当机立断,他认为可以寻找第二个据点了。 这时,尤老三和老六老七自告奋勇作为先锋和贼寇老大他们里应外合,贼寇老大念及人多行踪容易暴露便同意了尤老三暂时分出去。 经过长时间的历练,除去贼寇老七其他人都懂得了掌握宿灵的力量,这也使得他们有着不少的底气继续为非作歹。 尤老三和几位兄弟辞别后来到了一座小岛,他考察了地形后发现有一处地方作为据点十分合适。 那里群山环绕,山脚下有个村子,彼时的村民们还算度日安稳,略有财力,山脚处又是每个村民去往城镇的必经之路,地势险峻,多生事端,尤老三便看准了这块唤作“连山村”的地方。 贼寇老三还没有急着动手,他暗自招兵买马,在山上建立起一个山寨,等到寨子修好,人员足够,尤老三终于开始对村民们进行了长达一年之久的剥削压迫。 某一天,连山村来了三个人:两位乳臭未干的少年和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女。 其中一位少年途经山脚,在村民遭到山贼威胁时选择挺身而出。 他看到衣衫褴褛,险遭侵犯的姐姐抱着半大的弟弟,姐姐心底很害怕可她依然颤抖着身子抱紧秦儿,护在孩子身前,姐姐很胆小,可现在却是最勇敢的人。 少年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她的姐姐又何尝不是一路上都在保护着自己。 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少年已经是怒不可遏,他让两人转过头去随后操着抢来的铁刀抹了山贼们的脖子。 有一位山贼见情况不妙便第一时间逃离了现场,山贼逃回山寨将此事尽数告诉尤老三等人。 见一外人欺负到自己头上,尤老三瞬间明白这必定又和连山村村长有关联,山贼头子已经是没了耐心,几人商量决定于隔日屠村。 翌日,趁着少年们不在,尤老三和老六老七三人亲自到了村庄来。 他们借助宿灵砸毁了村民们的房屋,挥起手中的利刃砍下村民的四肢头颅,又点燃了火把让熊熊大火吞噬村庄的一切。 焦灼的空气伴随着漫天的血腥味钻进少年少女的鼻腔。 一方为了利益,另一方为了情谊,双方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 尤老三他们输了。 同一日,刀疤老二按照事先的约定于每月中旬前来探视情况,他来到寨子却发现寨子是一片火海。 刀疤老二放出宿灵在火中拖拽出奄奄一息的几人,他问道:“你们当家的呢?” 山贼们如实交代情况,刀疤脸听完叙述后火冒三丈,他攥紧了拳头:“当家的都不在了,你们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都去陪葬吧!” 刀疤脸掏出双戟展开了一场杀戮。 老二立马回到了森林和其他几位弟兄说起此事。 众人悲愤交加,发誓一定要将这几人找出来并用他们的血去祭拜老三,老六和老七。 几人再回到连山村时,只找到了其余二人的武器,他们的尸体已经不知所踪,几位山贼便将他们生前的武器放置石室的洞窟来替代墓碑。 贼寇老四用起他的能力搜寻所有可疑人员,过了一段时间,老四总算感受到了几人大致位置,刀疤老二便绑走了外边的画师,让他根据山寨贼寇的描述画下几人的肖像图。 最后由老五带着三份肖像图放线钓鱼。 筛选掉一批又一批人,老五终于见到了几位仇人,可他心性浮躁,在回森林的路上就已经按捺不住想要亲手血刃几人。 战斗过后老五才明白自己根本赢不了,但为了计划顺利进行,老五决定燃尽灵力将几人强行拉到森林里。 他成功了,几人进入森林后为了保护自身不得已使用灵力,敏感的独眼老四瞬间察觉几人的到来,于是他踏上了寻找几人的道路...... 第64章 是真是假 “老陈......你抬头看看那是什么?” 陈寻生仰起脸,顺着樊音墨的目光看去。 石壁上镶嵌着黑乎乎的东西,共有两件,巧的是这两件东西刚好位于其中字样的正上方,似乎是有意为之。 陈寻生握起双拳揉了揉眼睛,再次将视线聚焦在这两样物件之上。 “双锤,长鞭......”,少年喃喃道,“这是......?落水寨贼寇的武器?!” 老陈的记忆力还算不错,自然记得落水寨三贼所以当他看到这件物品大致的轮廓时难免会惊讶的脱口而出。 两人四目相对,朦胧中先前存在的一些问题似乎迎刃而解,比如,为什么那个领路人要如此陷害于他们? 现在所经历的一切说不定正是一场幕后主使费尽心思所设计出来的阴谋,目的,就是要报复原先在连山村的三人。 这些人如果是一伙的话那么附近一定还有其余人没有露面,此时他们在暗处,不知何时会出现。连山三贼的实力说不上强,但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倘若个个都是这个水准无疑会造成不小的麻烦给众人。 想到这里,樊音墨便拉起陈寻生打算往出口跑。 这个消息越早让其余二人知道越好。 虽然没有理由证明这个猜想是对的,但是同样没有任何理由证明这个猜想是错误的,像这种特殊的情况之下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樊音墨抓着陈寻生的胳膊转过身。 可这一回头就撞上了细思极恐的一幕。 一个男人貌似已经站在两人背后很久很久,但他始终不肯上前一步,只是这样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两人。 这个男人悄无声息的站在月光之下,一双布满血色的眼睛死死的瞪着两人,那双眼睛往外突起好像随时都会脱落下来。 男人歪着头表情麻木。 这一刻起,原先温柔的月光霎时间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樊音墨转头时和他突然间对视上,即使她的内心本就强于他人,但此刻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激灵。 两人惊魄未定但仍下意识的握紧自己的兵器摆出防守的架势。 这个男人动了。 他迈出左腿,动作僵硬如同行尸走肉般一步步朝两人走近,每走一步都能清楚的听到男人骨关节因摩擦而发出的“咯吱”声。 男人走了五步后突然暴起,他发了疯似的扑向两人。 樊音墨和陈寻生这才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是他?! 两人感到诧异万分,现实颠覆了他们对过往的认知,一切东西都变得不合理起来。 陈寻生习惯性的用起“天玑”作为防守,可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的“北斗七诀”在这里根本起不到作用,在他看来情况已经是十分危急的时候,樊音墨突然甩出两把飞刀,接着同飞刀一起冲向男人,但始终保持在五米开外。 本正常的一幕在陈寻生看来有些疑惑,这样的打法是在做什么? 樊音墨以男人为定点绕圈跑,过程中不断甩出其余的飞刀。在她眼里,这些飞刀无一例外的被男人打落,横七竖八的掉落在了地上。 她又丢出两把刀,刀子直戳眼球,男人迫不得已的弯下腰背躲过攻击。 樊音墨抓住这个机会拔地而起,她换上自己的双匕从半空中二度发力正欲刺向男人。 眼见匕首就要割破男人的肌肤,陈寻生不知何故突然冲上上来一把抱住樊音墨。后者的行动被迫打断,两人重重的跌落到了地上。 樊音墨脸上的疑惑交杂着些许的愠色,显然对陈寻生这一鲁莽的举动有些浮躁。 可陈寻生却拾起断剑,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陈寻生说道:“危险!” 他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樊音墨身前,浑身闪着金光,无数罡气化成坚固的铠甲包裹着陈寻生。 这会轮到樊音墨感觉他莫名其妙,思来想去也不明白陈寻生的目的。 陈寻生架起剑给了樊音墨一个眼神,这眼神分明说道:“我来佯攻。” 还没等她回话,陈寻生便提着断剑义无反顾的冲上前去。 樊音墨正想阻止他,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硬实力有多可怕自己是再清楚不过,可还没等她开口,陈寻生已经踏着“扑朔迷离”的步伐展开了进攻。 关键时刻,樊音墨只能选择迎难而上。 她踩着轻快的步伐来到陈寻生的侧面,少女双手握着两头匕伺机而动。 在她眼中,陈寻生突然毫无征兆的挂出一剑,要知道战斗不同于儿戏,任何一个细小的破绽都有可能改变战况甚至危及生命,可现在陈寻生进行着无理由的操作实在是令樊音墨摸不着头脑。 莫非老陈是想故意卖个破绽勾引对手? 可这也太过于招摇,对手肯定不会上当。 陈寻生突然大喊:“樊姑娘!” 樊音墨马上将注意力转回战场,然而,她从敌人身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也无法得知陈寻生的用意。 陈寻生见其没有采取任何进攻的措施于是决定自己迎难而上。 他爆发出灵力一把将其震开,紧接着挥出一道金黄色的剑浪砍向男人。男人侧身躲过,在回过头时,陈寻生已经距离他不到两米的位置。 少年手里提着断剑保持着全速前进的状态,距离一米处,陈寻生双手握紧断剑,眼前的这个男人马上就要被他的剑刃贯穿胸膛。 这时,樊音墨突然踢出一腿将他踢开,随后又推出重重一掌将男人打飞。 陈寻生如先前樊音墨那般重重摔在地上,那一腿踢到了小腹上使他艰难起身。 陈寻生几番深呼吸下来后忍着心中的不悦道:“樊姑娘,刚才是个很好的机会。” 樊音墨没有理会陈寻生的话,她自始至终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被一掌打飞至石壁上,现低垂着头无力瘫坐地上,貌似失去了行动能力一般。 陈寻生叹了口气:“我方才佯攻时樊姑娘为何不突进?” 说出这番话时,樊音墨只觉得有些好笑。 佯攻?哪有人这样佯攻的? 她耐着心和陈寻生讲道:“和这个人不可近距离作战,此人身法凶悍,手里的那怪兵更是难缠,硬碰硬只会吃亏。” 陈寻生反问:“近距离不可取?难道要远距离击败他?” 樊音墨回答:“能这样的话是最好不过。” 陈寻生不禁叹息。 樊音墨眼神变得严肃,她皱起眉头道:“你叹什么气?” 陈寻生道:“我本以为樊姑娘和老赵一样有自己独特的理解,现在发现樊姑娘还缺些领悟。” “你什么意思?” “长武器使用者被近身后往往没有反抗能力,这一点樊姑娘可清楚?” “自是明白。” 陈寻生看了看樊音墨手中的双匕又比了比自己手中的断剑:“樊姑娘手中的双匕与我手中的断黑剑隶属于短兵,近距离爆发强,这一点樊姑娘可明白?” 樊音墨逐渐烦躁起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陈寻生一口气说完道:“既然樊姑娘明白这两个道理为何要以短距离对抗远距离的长鞭?” 长鞭? 她看向那个手持冷刀的男人又回过头对陈寻生用询问的语气问道:“你看清楚了?这是长鞭?” 陈寻生刚毅果决道:“是长鞭。” 樊音墨眨了一下眼,她又问向陈寻生:“老陈我问你,这个男人是谁?” 陈寻生告诉她是落水寨的贼寇老二。 樊音墨听完了答案大为吃惊,于此同时那个坐在地上的男人正徐徐起身。 他浑身上下不断发出因骨头摩擦而产生的声响,男人喘着粗重的呼吸,鼻息化成白色的雾气漂浮在空气里。 男人抬起头,直起背,他晃了晃脖子发出一阵振聋发聩的怒吼。 两人再次握好彼此的武器。 樊音墨双眼微眯交代道:“我先上,你觉得有危险了就来帮我。” 少女健步如飞般的冲了上去,可还没跑多远,陈寻生便后来居上运起罡气挡在了樊音墨的右侧。 这一幕被樊音墨看在眼里。 她又说道:“你去突进,这次换我帮你。” 或飞身,或弯腰,或以断剑格挡,陈寻生一马当先的挥着手里的武器就来到了男人的身边。 和上次如出一辙,当陈寻生的断剑将要击穿男人的胸膛时,樊音墨这边察觉到了危险,她大喊:“老陈小心这边!” 陈寻生赶忙弯起胳膊将断剑绕至右侧,再一看,发现樊音墨正踹向黑剑,巨大的冲击令他踉跄了几步。 樊音墨又是一掌推出将男人打飞开。 陈寻生稳住脚步,刚要说些什么就被樊音墨捷足先登,“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樊音墨撕扯下一截衣袖,她又把扯下的竹青色的布条蒙住自己的双眼后系了个结。 “樊姑娘你这是?” 陈寻生对此很是不解。 “人的感知是平衡的,当时你失去视力时你会发现听力将变得更加敏感。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懂现在的状况,但你只需要做好一点就可以。那就是根据你的感官来判断情况,认为危险时保护好我就行,但切记不能让我改变动向。” 樊音墨本就听力超群,现蒙蔽了视线毫无疑问的让这一点变得尤其突出。 她竖起耳朵站在原地聆听。 周围所有的声音尽数被她捕捉到,呼吸声,心跳声,还有......脚步! 樊音墨亮起双匕朝着右后方的空位冲过去,男人见状突然狂奔上来试图阻止她。 少女往身后甩出一把匕首,匕首盘旋而至,不断骚扰着男人,打断他的行动轨迹。与此同时,陈寻生大步流星的上前来到樊音墨附近,刚想推开樊音墨却想起了她对自己的嘱咐,于是陈寻生便御起罡气硬生生的吃下一鞭。 钢鞭狠辣的抽在了他的背上,陈寻生一咬牙后转身砍断一节鞭子,随后腾出左手抓住另外一段鞭子。 樊音墨动了动耳朵,突然停下脚步,她渐渐的将头偏过去。 在那边吗? 樊音墨快如闪电般将手中另外一把双头匕扔出去。 这时,发生了诡异的一幕。 那匕首并没有沿着正常的飞行轨迹插进石壁或掉落而是突然间的就发生了位置上的偏移,就像是被打飞的一样。 陈寻生看到这一幕甚至瞪大了眼。 樊音墨脚踩红光大步过去,她单手反握着最后一把刀子如行云流水般利落的划出一刀。顿时,空中一抹鲜红。 陈寻生手中的鞭子消失了,再回头,那个男人也消失了。 黑色的独眼罩掉落在地上,独眼老四捂着向外滋血的双目跪倒在地上哀嚎。 原来,这一切都是独眼老四的作为。 他凭借自己的天赋和能力感知到了两人的位置,并再次借助自己对灵力独特的天赋伪造出了一个极小却又十分真实的幻境。 先前两人经过一番思索,内心多少藏有一点恐惧和担忧,独眼老四感知到这一点后便将两人的负面情绪进行放大,也就心中出现了“那个男人”。 樊音墨和陈寻生看到的人不同正是因为当时在连山村时所见不同,因此一个见着了贼寇老二另一个则是贼寇老三,坦白来讲就是所谓的“幻觉”。 这也就导致两人行动想法不一的结果。 但世上没有完美的计划,正如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与陈寻生偶然间交流之下,樊音墨才发现原来自己看到的和陈寻生看到的人完全不同,这便引发了她的思考。 她大胆猜测两人看到的都不是真的,幕后主使一定藏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毕竟死去的人不可能复活而且樊音墨也算与之交过手,几斤几两是清楚不过。所以樊音墨做了一个尝试,她蒙上了双眼,用耳去听,用心去感受。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如愿以偿的找到了幕后主使。 樊音墨左手摘下布带将他扔到独眼老四的跟前说道:“独眼罩不适合你了,戴这个吧。” 陈寻生走上前,看着这个瞎了双眼的男人问道:“这便是幕后主使?” 樊音墨“嗯”作一声点点头。 陈寻生咽了咽唾沫,“我们怎么解决?” 樊音墨思索了一会,她握紧了匕首又松开,然后转身一把把拾起地上的刀子,“走吧,他瞎了眼构不成威胁,现在杀他还太早,当务之急是和其他人会合。” 两人走后,独眼老四抓起地上的布带将它死命的攥着。 独眼老四气的七窍生烟,他把竹青色布带撕的粉碎,歇斯底里的吼叫。 叫声在山洞里回荡,连绵不断。 第65章 放线钓鱼 两人逃离了山洞之后用上更快的速度沿着路段返回据点,他们的身影模糊起来,带起的风吹得丛林沙沙作响,空中只留下洞口传出的哀嚎。 跑了一会儿,远处渐渐出现另外两个模棱两可的黑影。 精神紧绷下的两人没有多想就判断黑影是敌人的援军,陈寻生掐好了气诀随时准备出手,他看向樊音墨,后者对着他比了一些手势。 樊音墨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先后指向陈寻生和自己,然后手腕握拳,食指垂直向上竖起连转两圈,最后她将手臂向前伸出,手肘弯曲,掌心向下放至腰间高度。 做完这些后樊音墨偏过头看了陈寻生一眼。 陈寻生给予了她一个了解的眼神。 这套手势的意思分别在说:你,我,集合起来,下来。 几个词语相连大致在讲:你和我集合埋伏,从上空下来制敌。 两人就此兵分两路消失在昏暗无光的树林当中。 远处的黑影看见两人消失一时间放慢了脚步,为首那人观察起周围来,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般仔细搜寻着两人位置。 那人喃喃道:“奇怪,刚才还看到的。” 另一人说道:“难道是看错了?这里的光线过于阴晦认错了也正常。” “应该不会,我先前便感觉到他们在这个方向。”那人摇了摇头,否定的回答。 可真是这样的话,好端端的人会跑去哪里呢? 两人一路小跑,当他们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樊音墨和陈寻生出其不意的从上空的黑树枝上一跃而下,各自削铁如泥的双匕和凌历盛人的黑剑一左一右在他们后上空悄悄的落下。 赵天傲刹那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他急忙迈出左脚踩向地面控制住自己的身子,随后顺势转身,只见蓝光乍现,少年挥出一棍挡住了两把武器。 三样武器闷声一响碰撞在一起磨出了火花,察觉到异样的林心柔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几人面面相觑。 “老赵?” ...... 回到了河畔旁,四人围坐在石子上,气氛有些许尴尬。 赵天傲双眉拧成了疙瘩,眼睛瞪得吓人。 他看向一侧的樊音墨,少女低下了头搓着小手,时而挠挠后颈但始终不肯抬头看赵天傲一眼。 赵天傲用鼻孔粗重缓慢的呼出一气,他偏过头看向另一边的陈寻生。 陈寻生和他对视上一眼后突然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他望望河畔又赶忙瞧瞧黑树林接着看看墨色的天空。陈寻生抽了抽鼻子,怯生生的偷偷瞄了赵天傲一眼,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强逼着塞了回去。 “都不说是吧?”赵天傲拉黑着脸,“你们两个知不知道我和心柔差点被你们宰了!” 樊音墨捡起地上的树枝拨了拨石子,小声道:“我们怎么知道是你们,我还以为是敌人呢......” 赵天傲坐不住了,他“噌”的一下站起身用手指着自己青筋暴起质问道:“我长得很像坏人吗?!” 樊音墨埋下了头。 陈寻生傻笑了一下,他摆着双手说道:“没有没有,老赵你一看就是好人,铁好人。樊姑娘是想说我们杀伐果断,面对敌人时不留情面,这是好事呀。” 事实上,这番话并没有起到预期的作用,反而火上浇油。 赵天傲一屁股坐下来气呼呼道:“杀伐果断和滥杀无辜是两个概念,你们连人都没认清就肯下死手,这不是滥杀无辜是什么?!还好心柔在我身边,要是我不在的话看你们以后怎么办!”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愧疚,也明白了赵天傲为什么这么生气。 这件事情上两人确实太鲁莽了一点,正如赵天傲所说,幸亏他在林心柔附近,不然两人恐怕酿成了大错。 樊音墨拉着林心柔的手,心怀歉意道:“对不起啊心柔,是我们太糊涂了。” “对不起林姑娘,差点伤到你,我们以后不会这样了。”陈寻生同样内疚道。 林心柔大度一笑,她微微摇头,“我明白你们不是故意的,况且我们也没受伤,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两人瞬间喜上眉梢,愉悦之情难以言表。 赵天傲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想道:心柔啊心柔,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在自己人身边倒是无所谓,这要是一个人了该怎么办? 赵天傲收起了臭脸,他无奈道:“算了算了,既然心柔没意见那我也不能这么小心眼。” 陈寻生一把搂住赵天傲的肩膀,挑着眉说道:“嘿老赵,你真够意思!” 赵天傲苦笑了一下,“我这叫大人不记小人过,但是嘛......” 少年的眼神突然变得奸诈起来,陈寻生隐隐感到不妙。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和心柔在外面找了这么久东西有点累了,想吃点肉,附近找不到什么野味但不知道水里有没有。” 陈寻生默默抽回那只搭在肩膀上的手。 话说的很明白了,这是要两人下水捉鱼打打牙祭。 “知道了”,樊音墨二话不说的卷起裤腿,撸起袖子,脱下行靴一步步走到水中,似乎没有一句抱怨的话要说。 “老陈,来帮我。” 陈寻生困惑,“帮?怎么帮?一起下水?” 樊音墨拔出腿边刀鞘里的小刀,她左右手各夹着三把,“跳下去。” “嗯?” “炸鱼!” 这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陈寻生脱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条遮羞布挂在胯边,他站在河畔旁做起了热身运动,直到全身都舒活通了。 陈寻生走到河畔外十米处,樊音墨对他点点头,表示可以开始了。 在樊音墨闭上双眼的瞬间,陈寻生如同钢管里的炮弹一样横冲直撞的冲上前去。 陈寻生起跑了! 陈寻生发力了! 陈寻生被绊倒了! 樊音墨听这声音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她闭着眼把头转向陈寻生那边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 老陈艰难的站起来咳了两下,他揉着泛红的手肘尴尬道:“那啥,没太注意,再来再来。” 赵天傲和樊音墨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回到起点后老陈再次准备助跑。 陈寻生又起跑了! 陈寻生又发力了! 陈寻生跳出去了! 一个漩涡从河面中央荡漾开来,平静的水面受到巨大的冲击溅起了浪花拍向岸边的三人,河水微微打湿三人的衣裳。 陈寻生落水之后河底形成了大小数十道的暗流往四面八方涌去。 樊音墨站着的地方水位较浅,陈寻生助跑跳下的地方则是深水位,经过这一番冲击下来,河畔的鱼群受到惊吓后纷纷逃离深水区。 少女找准机会倏忽睁开眼,她将双手的小刀左右甩出,六把刀子无一例外的刺进鱼儿的身体插进水下的土壤中。 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引得其余几人纷纷叫好。 没想到这荒芜蛮夷之地还真的有鱼这种东西,这点倒也令人有些意外,赵天傲想着,有鱼有树有山,会不会这块地方曾经也是令人向往的一块休闲圣地呢? 当然,这都是赵天傲天马行空的想象。 抓到了鱼后四人又生了火,砍下一些黑树枝充当竹签串起了鱼和蘑菇美美的吃上了一顿。 几人敢这么声势浩荡并不是因为不怕煞群骚扰,相反,四人巴不得煞群永远都找不到他们。但煞有着致命的缺陷在身上,那就是它的感官。煞双眼浑浊难以认清眼前的事物,听力也才普通人不到一半的水准,唯一比较敏感的就是它的嗅觉和对灵力的感知。 四人在水边已是淡化了气味,它们靠嗅觉追踪的可能微乎其微。而煞虽然对灵力敏感,但要是懂得收起灵力不去使用那么煞也便没了寻找的方向。 综上所述,四人在河畔旁是相对安全的。 灼热的炭火烤的鲫鱼滋滋冒油,抓着整条咬下去只觉外焦里嫩,回味无穷。 天然的环境使生活在水底下的鱼肉质更为鲜美可口,再配上一口颗颗饱满敦实的烤蘑菇,顿时唇齿留香,令人食指大动,四人吃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吃饱了饭,陈寻生捡起一根树枝将其削的极细剔着牙问道,“林姑娘,为什么你们这么清楚我们的位置?” 要知道,几人出发时可完全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的,就算是绕圈子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两人。 林心柔给出的答案很简单,靠感觉。 灵域每个人都生来有灵力,自然能感受到灵力,只是灵域里的人太多了,身边无论何时都能感知到灵力,这也就形成了麻木的判断。但在这块小天地里几乎没有生人,所以但凡有一点灵力的波动都会被感官无限放大,两人便知晓了樊音墨和陈寻生大致的位置。 四人先前就遇到过煞群,自然不会蠢到刻意去使用灵力来暴露自己的位置,因此赵天傲大胆猜测两人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这才带着林心柔一起匆匆赶来。 陈寻生听完后在心中对赵天傲又多添了一抹敬佩。 他说道自己和樊音墨确实遇到了一点困难,好在樊音墨聪明过人化解了危机。 赵天傲又问起事情经过。 樊音墨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听到连山寨三贼时,少年内心的震撼与他们起先如出一辙,而当“幻境”一词出现时,赵天傲先前脸上的震撼逐渐被严肃所取代。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赵天傲面色凝重道。 樊音墨说:“我们没杀他,他还有用。” 对于樊音墨的这一做法赵天傲表示认可。 先前提到过零榆学府离歌楼分为四字宗门:枭、钧、鼎、衡,四个宗门分别主修灵力、兵器、体术以及操纵魂魄,也就是控制宿灵。 灵明使的主要进攻手段也分为这四种,听了樊音墨的描述,赵天傲推测这独眼老四属于第一种,而且有一定的本事在,如果不是樊音墨看出端倪来,事情极有可能会演变的一发不可收拾。 陈寻生带着些许的后怕问道:“那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放走他呢?” 赵天傲深思熟虑道:“不错,他的能力对我们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这种威胁自然是越早除掉越好。” “但如你们推测的一样,加上连山三贼他们应该有七人,我们只见了五个,还有两个未曾抛头露面。他们是绝对知道我们来到这里的,因此特意派一个人前来试探底细。老陈我问你,要是让你派个人当奸细你会让最厉害的那个人去干这种事吗?” 陈寻生摇摇头作否定。 “所以真正厉害的另有其人,敌不动我不动,这是其一。” 赵天傲接着说道:“给他点教训再放走他好让他们对接下来的行动有所犹豫或改变,他们犹豫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是有利,这是其二。” “还有,别忘记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是出去,回到以前的地方。连山三贼既然和他们一块,贼寇们有出去的办法他们自然也有,放那人走,他必定会再找回来,我们只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迎接他们的到来即可。” “放长线钓鱼,这是其三。”最后一句话由樊音墨说道。 倔强燃烧的火焰撒出微弱的火光照耀在地面上散落的鱼骨架上。 两人对视一眼,赵天傲会心一笑,老陈说她聪明,果不其然,她想到的与自己所想如出一辙,还真是不能小看她。 赵天傲又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他起身拍了拍双袖道:“事情有意思起来了,现在我们不光要躲避煞群的追捕,找到出去的道路,同时还要小心贼寇放的冷枪。” 陈寻生似懂非懂道:“我明白了,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一切其实都是预谋。方才樊姑娘与我所见得的那人和祸乱了连山村的三贼是一伙的,他们是想要报复我们。这块地其实就是老巢,要想出去还得去老巢看看。” 赵天傲欣慰地点头。 陈寻生又道:“既然这些人和连山三贼是一伙的,那是不是也是说连山村的灾难和他们有关?柳姑娘她......” 讲到了柳翠赵天傲不自觉地眼眶一紧,心里一酸。 柳翠是他来零榆岛后第一位结识的好友,也是当年在背井离乡后唯一的温情。 赵天傲坐在黝黑的石头上将眉一凛。 “或许吧。” 如果是,这个少年绝不会放过苟活在世的任何一个。 第66章 去山顶 接下来一连数日,四人的一切活动都按照赵天傲的计划有序进行着。 探索,找食物以及抵御外来危险,几人经常更换据点,但都以一望无际的河畔旁为准。 四人每出发两趟换一次大班,但外出这种颇有难度的任务始终是赵天傲、陈寻生和樊音墨三人出力,了望时亦是如此。 林心柔是大夫,自然干的是大夫该干的活,除此之外林心柔做饭也是一绝,多亏这门手艺让几人在这绝境仍保有存活的希望。 几人在这期间或多或少遇到些麻烦,例如煞群追捕下的激战以及食物短缺的问题。 起初几日还能勉强应付过来,可日子一久,这些问题就像寄生在身上的肿瘤显得越发的严重起来。 这里没有日出日落,四人对时间已是彻底没了概念。几人休息完了便重新出发,等弄得自己精疲力尽回来时再吃完一顿饭然后休息,如此反反复复,浑浑噩噩的过了很久很久总算熬出个头来。 三人总共出发了二十四趟,那块光滑且略微泛黄的树皮地图改了又改换了又换拼了又拼,终于在几人不懈的努力之下构勒了一幅较为完整的地图。 赵天傲有气无力的将重构好的树皮地图平铺在地面上,少年的脸色已然蜡黄无光,双目暗淡,数天未曾打理之下胡茬冒出了头,看上去有些许潦草,但其他人的情况并不比他好多少。 除此之外因接连几日少油少盐引起的全身乏力不经意间成为了四人的心头病。 虽是如此,眼前的几人还是抱着生存的希望和命运斗争着,他们坚信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存在。 赵天傲用四块巴掌大的河底石压着树皮图的四角随后艰难起身。 “这块地方的地形地貌差不多就是这样了”,赵天傲用略显疲惫的声音说道,“全是黑树和一些山丘,没有出路没有尽头,我们只能在原地兜圈子。” 其余几人看向地图,心情复杂的乱作了一团麻,先前的干劲和信念瞬间倒塌。 陈寻生一屁股瘫坐了下来,他用自己快要干裂的双手搓着脸,始终想不明白这么长时间以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算什么。 他们搞清楚了路径,甚至明白了煞群大致的分布却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老赵,我们还能出去吗?”少年装着星辰大海的眼眸不知何时变得空洞无物,好像迷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赵天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始终信任自己的兄弟,他抿了抿焦唇,默默的低下头。 气氛将至到了冰点,所有人都因为这个不幸的消息而郁郁寡欢。 陈寻生扯了扯嘴角往后倒去,他用胳膊遮住自己的双眼,不由自主的问道:“离歌楼什么时候来啊......” 他们出不去了,不出意外的话要一辈子被关进这块惨无天日的“牢笼”直到死去。 他们的血肉将和这里的土壤化作一体,成为这些黑树的养料,他们会被这些阻拦生存道路的强盗们贪婪的吮吸着血液,汲取着灵魂,会从此消失匿迹在这里,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没有人为他们收尸,也没有人会为他们的离开而悲伤到哭泣。 他们仿佛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赵天傲合上了眼。 他想着一切可能出去的结果。 道路已经走不通...... 离歌楼至今未有消息...... 如此,这两条最为妥当办法已是彻底失效。 赵天傲重新睁开眼站起身,他向众人反方向走去。 “赵天傲,你干什么?” 樊音墨喝住了这个一直以来行不我素的少年。 赵天傲在原地驻足,“你们等我,我出去一趟闯条路来。” 没人知道他当时抱着怎样的心理才讲出的这句话。 林心柔双指缠着衣角,她深知此举的凶险奈何阻止不了少年义无反顾的前行。 以前是。 以后也会是吧。 有时林心柔也会想着学些本领,可一次次都被眼前这个少年拦下。 他说自己小时候过的够苦了,离了昭辰就好好当一个受万人瞩目的姑娘,指不定哪天这张漂亮的脸蛋会被公子爷看上从此锦衣玉食。 林心柔不愿。 她比所有人都坚强,若是可以,与之同行冒个无回的险倒也无妨。 像樊姑娘在山洞中虎口余生那般。 想到这,林心柔突然顿了顿,山洞? 她带着疑虑打破了僵局道:“音墨,我记得你们找到过一处山洞,里头有月光从洞顶出来?” 樊音墨回答道:“对,那里是个石室。” 林心柔顺着她的话赶忙问道:“那你们有上去过吗?”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几人纷纷将目光聚焦到林心柔身上。 林心柔攥紧了衣角,她再三鼓起勇气道:“我们......为什么不上去看看呢?” 可能林心柔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偶然间的想法彻底改变了四人接下来的走向,扭转了原本已经坏死的局面。 在这待的时间足够久了,能越早离开这个鬼地方越好,四人这次干脆倾巢出动抱着一丝不明的期望赶上了路程。 营养不良加上的劳累过度,四人的总体实力已是大不如前。 赵天傲在临走前还不忘带上那份树皮地图,虽说不一定有用,但是带上总能让安心几分。 几人跑跑停停,半炷香的时辰过后总算来到山洞的石室内。 地面上的血迹已经干了,深红色的一块块印记在月光的照映下显得触目惊心。 四人微喘着气迅速跑上前去沐浴在月光之下,抬头眺望起洞顶上方。 第一次来这的赵天傲和林心柔被这一幕彻底震惊了。 柔和的光线照在山洞内像个翩翩起舞的美人,她故意露出自己滑嫩白皙的肌肤挑逗着众人,四人陶醉在月光底下,痴痴的看着美人婀娜多姿的舞步。 赵天傲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他喊来陈寻生搭把手,陈寻生踩着他负起的双手爬到他的肩膀上,又踩着他的双肩做着和赵天傲相同的动作。等到两人都站稳身体后赵天傲示意樊音墨踩着他俩爬上洞顶。 樊音墨没有丝毫的犹豫,只见她助跑一段路程,随后连踩两脚飞身抓向岩壁。 樊音墨借助自身的臂力将半个身子探出了洞顶,她一咬牙又使出一把力气向前爬去,几番匍匐前进下总算来到了这块神秘的地方。她翻了个身又喘了两口气,接着确认周围安全后赶紧趴在洞口处向底下的三人说道:“这里没问题,你们上来吧。” 赵天傲左手扶着陈寻生的脚,右手伸出道:“心柔,你先上去。” 林心柔没有樊音墨那么敏捷的身手,只能一步步边踩边爬般的通向洞顶,樊音墨还特意伸出一只手拉着她上来。 赵天傲看着自己满身泥印的衣裳笑了一下,他对站在自己肩膀上的陈寻生说道:“老陈,你踩我的肩膀先上去,我随后到。” “好,老赵你准备好,樊姑娘林姑娘,拉我一把。” 陈寻生双脚骤然发力一跃跃起两米之高,离洞顶还差一小段,就在他要下落时,樊音墨和林心柔忽然出手拉住了他。 陈寻生被拉到下颚与洞顶水平高度一致时他借助双臂的力量支撑着自己,然后如同樊音墨先前一般慢慢的向前,从上半身到下半身最后完全上来。 再看赵天傲,毫不夸张的说无论是出谋划策还是硬实力行动的他一直都是队伍里出力最多的那个,长期的劳作下来他早劳累不堪,如今还要算上食物的困乏和帮助众人上前的压力,赵天傲这会的意识已经微微犯糊。 他累得挺不起身,一个踉跄险些摔跤。 众人立刻投去关怀的目光,樊音墨略带焦虑道:“赵天傲你要不先休息会,待会我们再想办法把你弄上来。” 赵天傲左手撑膝右手捂嘴咳了两声后对上面的三人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没事,他深呼吸一口气,露出惨白又坚强的笑容道:“无碍,该到我了。老陈,抓住琅轩。” 蓝光一闪,赵天傲的右手多出根石棍,他握着最下端然后助力跳起。 本以为距离足够,奈何百密一疏,赵天傲到底是犯了过度操劳的迷糊,陈寻生一伸手只抓了个空。 反应过来时,赵天傲滞空的时间已经过去,他整个身子倾斜倒下正欲下落。 少年的眼神中只有无尽的错愕和迷茫。 怎么会这样呢?我不是估算好了距离的吗? 少年这会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是一言难尽。 就当他要这样自由落体时,樊音墨仅在一瞬间催动了绿珠取出一条赤色的飞绳将其甩出,绳子精准的缠绕着琅轩棍的最头端后樊音墨拽着它往上提,陈寻生和林心柔也不含糊,三人同心协力的拉着赵天傲。 赵天傲的双手已经在琅轩上磨出一道道血痕,三人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将他拽到洞口之上,之后几人又拉着他的胳膊拖着他来到洞顶。 这时的赵天傲才缓缓回过神来,自己刚才都是在做什么? 人往往在极度疲劳的时候容易产生错觉,所有人都无一例外。 他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几分,然后很是客气的对三人说了一句,“谢谢”。 赵天傲深深的看了樊音墨一眼,如果不是她在这,经过那么一摔自己很有可能已经不省人事了。 虽说山丘并不怎么高,但山顶上的空气依然要稀薄一点,似乎有股无形的压力时刻压迫着几人。 几人往前面走了一小段路程打量起山外的一切,这抹光芒从天空上方直下,四人是不可能追溯到根源了,他们只能看向其它事物。 站在高处眺望远方依旧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黑树林,这些树木排列整齐,还是那层薄薄的白色雾气笼罩在树林的各个角落。 四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只感炎凉,樊音墨深深地望过林间就要转身离去,陈寻生有些不甘,却还是跟着樊音墨一同离开,林心柔最后望了一眼远处的天空然后拉着赵天傲的衣袖说道:“走吧天傲,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赵天傲正端详着树林不放,他宛若一个木桩般一动不动,看的出神,看的忘乎所以。 突然,赵天傲像是发现了什么。 他紧张的抽出挂在腰间的树皮地图将它展开在地上然后仔细比照起双方的差异。 赵天傲的动作很大,这时难免引起了其余三人的注意。 赵天傲重新摊开那份多次加工的树皮地图,神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只见他伸出油污肮脏的食指在地图上滑着寻找某个标记点。 赵天傲时不时的会抬起头看看那片乌黑的森林接着又把目光投回地图上。 整块地图算不上大却涵盖了众人多次涉险带回来的重要情报,内容虽是草草镌刻上去但也算能认出个大概。 赵天傲朝着两人招招手,视线始终不离图纸半步。 “你们来看”,少年指着一处经软黑石画过的标记点说道,“这块地方的树似乎比其它位置少很多?” 陈寻生眯着眼睛看去,黝黑的一团代表着黑树林,这被指着的一块地方和图上的其它地方并没有什么差异。陈寻生一时半会摸不清楚赵天傲想表达什么,后者有些急迫的站起身,他指向不远处的一片林子,“那边就是这处标记点。” 几人顺着方向望去,周围尽是一片黑油油的树木,显得尤其拥挤。可仔细看去却不难发现中环地带看起来相对松弛好几分。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陈寻生还是没有明白这个信息有什么用处。 赵天傲他的嘴唇干裂的像枯尽的河底,少年略微沙哑的声音藏着几许兴奋,“我们归纳时用软黑石涂抹代表黑树林,线条代表路径,圆圈和叉分别代表食物及煞群。” 赵天傲指着零散的圆圈,这些位置正处于先前被反复确认的标记点旁,“我们在这一带地方附近曾发现过不少食物,可偏偏一次都没有遇到过煞群,而这片区域边缘地带全是黑树木,我们原先以为里面会和外面一样空无一物加上树多不好走所以一直没有进入过内部打探。但不妨想想看,为什么这么多次下来没有一次在着附近看见过煞?这边上的食物又为何充足于其它地方?还有中间那一环区域的树木凭什么稀疏?” 见赵天傲滔滔不绝讲着这些话语,樊音墨倒吸一口气问道:“你是怀疑那一块地方有问题?” 第67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赵天傲面露喜色的一口咬定这个想法并提议去一趟内部。 然而,这番推理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 三人心中都有几分犹豫,这并不是在考虑事情的真实性而是危险程度。白去一趟的话算不上什么损失,但怕就怕在对几人对未知领域充满着恐惧。 毕竟谁也不清楚那里面会有什么样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这一点赵天傲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四人已经是穷途末路,何不放手搏一搏呢? 见三人愁眉苦脸的想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三人不去涉险。 赵天傲闭上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在心里默默想道:我懂得你们在顾虑什么,你们顾虑周全,顾虑自己的生命。可没有付出哪里来的回报呢?就算是踏进了鬼门关,也总比接下来浑浑噩噩的混吃等死强。老陈,心柔,樊音墨,对不起了,这次我必须逼你们一把。 少年睁开他的那双丹凤眼,眉宇之间多出了一股无名的狠辣。 赵天傲做了一个惊人的行动。 他再一次的唤出琅轩来,只见他双手握住石棍下端源源不断的往里面注入自身灵力,顿时,山顶往外飘出如云如烟般蓝色的气焰。 这股灵力不一会儿便将山顶上的四人团团围住,混淆了众人的视线。 这一行为无疑的会吸引来所有的煞群,甚至会让暗处的几位贼寇注意到自己的位置。 陈寻生和樊音墨的脸色突然惨白,樊音墨的身子因情绪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她大声质问起少年来,“赵天傲你发什么疯!” 樊音墨抬起腿正打算制止赵天傲这一玩火自焚的恶行,可突然间一缕蓝雾顺着她的鼻腔钻进他的身体,那一步始终迈不出去,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刻意拦之,除此之外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甚至不能言语。 樊音墨满脸错愕,红着眼看着这个已经疯了的男人。 就好像一位勇冠三军,驰名天下的将士最终被陪伴自己厮杀战场的利刃一剑穿心而死,那种窒息与失落感席卷了她的全身。 陈寻生转着眼珠看了周围人一圈,这才卯足了劲冲破了赵天傲对他的束缚。 赵天傲虽然很是惊讶陈寻生能逃离但并没有将这一想法表露出来,陈寻生难得的板起脸来冲着不远处的少年跑去。 陈寻生带着几分斥责问道:“老赵你想干什么?!” 他伸出手抓住赵天傲的胳膊,后者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五指的发力。 对不起,老陈。 对不起,心柔。 对不起,樊音墨。 赵天傲又在自己心里忏悔了一遍,接着他对准山崖大喝一声,用手里的琅轩砸的山石迸溅,声如雷震。 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位于中央的陈寻生受到的波及最大。 他的身子一瞬间被弹飞,天旋地转过后陈寻生只看到天和地颠倒了过来。 陈寻生翻了个身缓缓站起,揉着酸痛的右臂,心寒万分的他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简直心如刀割。 陈寻生抹了一把眼泪,脸上憋屈,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赵天傲的背影堵住了嘴。 平时和善大度,有责任心,识大局的老赵现在突然变得十分陌生,这个背影只让陈寻生感到冷漠,不可向迩,更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无情。 林心柔呆呆的站在原地深深的望着赵天傲,但她的内心起伏并不像其它两人那般剧烈。 因为林心柔知道,这正是赵天傲最初的模样。 一个薄情寡义,始乱终弃的纨绔子弟。 当初赵天傲打算逃离昭辰时赵晔其实心里一清二楚,只不过他没有揭穿更没有阻拦自己的儿子。恰恰相反,他认为这对彼时的赵天傲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赵天傲一直以为林心柔是遭自己所欺才出的昭辰殊不知正是赵晔派遣了林心柔一路跟随他作为眼线的同时照顾并帮助他指明道路,。 后来的赵天傲确实渐渐学会收敛自身的锋芒却仍有傲气,但却像他名字的寓意这般:放眼天下,傲视群雄。 他只在那些惺惺作态的达官贵人面前露出自己的桀骜不驯,在普通人面前,赵天傲一改常态变得蔼然可亲,这才导致认识他的人对他的另一面一无所知。 如今赵天傲故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几人心里说不担忧是不可能的。 可即便如此,凭借着一路走来的经历,林心柔打心眼里明白他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就凭他是赵天傲,是未来要做昭辰大将军的人物,是整个灵域屈指可数的九五之躯。 赵天傲一次又一次的抡着琅轩,次次加剧。远处的偏僻小路,林间荫道尘土飞扬,野兽嘶吼着从四面八方赶来。 从山顶上望去,只发现密麻一片的黑点窜动着。 地面不停的摇晃,不少黑树被煞群奋不顾身的冲锋撞得横七竖八。站在山顶上的三人看着这一幕幕很不是滋味。 赵天傲却笑了,虽说目的已经达到但他并不着急收回灵力,反而将自身的灵力调动到了最大。 这霎时间让本没有理智的煞群们变得更为疯狂,它们杀红了眼尽数冲进山洞中来到石室内。这群为了吸食灵力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的畜生们争先恐后的往光滑的石壁上爬行,数量庞大到第一时间就塞满了石室。 煞群冲着山顶上的众人狂吠不已。 彻底失神的几人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赵天傲转过身松了口气,他慢悠悠的收起琅轩和灵力后不慌不忙的来到了樊音墨身前。恢复了行动的樊音墨看着眼前的衣冠禽兽不自觉的瞪大了眼,她气得上下牙打架,脸色发白,双臂甚至有些发麻。 樊音墨鼓足了劲扇出一个耳光,赵天傲看清了她的动作却没有出手拦下。 “啪!” 一个深红的巴掌印烙在他那张玉树临风的侧脸上,赵天傲没有任何解释,他将偏过去的脑袋重新转了过来,少年隐隐藏着心酸的眼眸中倒影着少女那对自己极度失望的样子,樊音墨又抬起了右手。 赵天傲面无惧色,反倒露出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假笑。 樊音墨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她咬着牙,眼眶中打转着泪珠大步离去。 赵天傲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抱歉。” 少年伸出手掌,用掌侧猛击樊音墨后背,少女两眼一沉便昏倒过去。 赵天傲托住她娇弱的身子将她背负到自己身上,随后顺手拾起地上的长绳正色道:“老陈,心柔,跟紧我。” 赵天傲大步上前跑去接着从山顶一跃而下。 林心柔微微握紧双拳,她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跟着赵天傲一同义无反顾的跳下山。 陈寻生恍惚了半天,最终还是下定心选择相信他。 谁让他是赵天傲呢? 就当陈寻生跳下去的一瞬间,山顶突然裂开。 块块巨石从半空落下砸的煞们皮肉绽开,山洞中哀嚎一片。 赵天傲在半山腰处摸向樊音墨腿边的刀鞘单手拔出锋利的刀子,他将披着寒光的铁刀插向峭壁,少年骤然停下。 巨大的阻力和冲击感让他原本就受了伤的手掌遭受了二次创伤,一滴滴猩红的血液从他五指缝隙中冒出,赵天傲青着脸咬紧牙关又赶忙甩出另一只手上的长绳。 长绳缠住林心柔的腰间数圈,赵天傲在林心柔即将落地前一瞬间发力向上提,两股力相互抵消,使得林心柔安全着陆。 可赵天傲却经过这么一下造成了自己肌肉的撕裂。 少年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他将这份锥心刺骨的剧痛全部囫囵吞枣般咽进了肚子里。 确认林心柔无碍后赵天傲这才一边用已经钝了的刀子戳向峭壁一边蹬着向下缓缓移动。 等到少年平安落地,陈寻生恰好以大同小异的方式靠他那把断剑下来。 赵天傲站稳了身子后将樊音墨的身子往上提了提,他用几乎颤抖的不能自理的双手搭扶在樊音墨的腿边。 少年自嘲道:“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赵天傲瞥了一眼趴在自己肩头昏睡过去的樊音墨轻声喃喃道:“姑娘,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他迈开步子跑向森林,“路已经被打开了,危险减轻不少,我们去内部。” 陈寻生和林心柔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赵天傲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的吸引煞群和贼寇的注意无非不是调虎离山。 正如几人所担忧的那般。 谁都不知道林间里头究竟藏着什么,有多少威胁。 与其试着碰运气倒不如引蛇出洞,这样也好摸清局势。 在方圆十里地内所有的煞察觉到了那令它们不惜被巨石压垮的也要啃噬的灵力后无一不奔向山洞。 如此一来只需瓮中捉鳖。 既除去了煞的隐患,也看清了眼前的路,还调的贼寇去往错误的地方。 真乃妙计! 想起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陈寻生的脸红到了耳根子后。 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赵天傲仿佛看出了两人的心思,他故作打趣道:“抓紧!跑最后的等出去了要请我们去藤青楼吃饭!” 赵天傲没有生几人的气。 陈寻生此时感动的是老泪纵横,他开怀道:“故意背着樊姑娘和我赛跑,老赵你太看不起我了。来,林姑娘,我们赶超他!” 林心柔的眼眶也有些动容,姑娘笑道:“好!天傲你再不快点我们可要追上来了。” 赵天傲发自内心一笑,“那就来吧,比比看谁是第一!” —— 一股热流浇下。 树丛里的叶子打着节拍作响。 “得劲!” 刀疤抖了抖提上裤裆,他吹着口哨舒坦地悠哉游哉大步走去。 不远处的泥地上坐着位蒙住双眼的男人。 刀疤偷摸着过去猛地一把搂着男人的脖子问道:“怎么着?插旗插到没得?” 地上坐着的男人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不免缩了一缩。 刀疤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瞧你这熊样!不过被人踢了筋,怎这个怂!” 男人霎时间拉下脸,他摸索着一把扯着刀疤的衣领。 “爷台啥!老子就算两只眼都瞎了照样磕着!倒是你个不磕硬的,连出两趟没能摸得一点!” “嘿!你个不识相的!老子我杀人放火恶事做尽,到你这成了皮子货!” 说罢,刀疤也顺势一把扯住老四的衣领。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另一位久坐在一旁的头戴方巾的男子开口道: “行了!” 两人见自家大哥发话憋出了心底的气撒开了手。 “别忘了咱们当初靠窑的规矩,打越第一批货起都是自己个的兄弟,即使起烟也照样不准反晃子!” 刀疤环起双臂看向远处不再理会这瞎了双眼的老四。 方巾男子站起身来到老四面前,“老四,瞧见什么没得?” 贼寇老四恶狠狠地说道:“娘的,这帮有老鼠还真是会躲,这些天我踩了这么久的盘子竟没见得分毫。” 贼寇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 “罢了罢了,这是咱们的地盘,这帮老鼠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就这样下去便是。” 三人稍作了整顿便要离开此处回到老巢。 这时,远处轰隆隆地响起了杂乱急促的蹄声。 与此同时,贼寇老四幡然醒悟,其余二人或多或少也有些感触。 刀疤端倪起北方大笑出声: “让老子好等,可别跑太快了!” 方巾男子一把将其拉回,“老二!先躲着!” 刀疤回头,看见的是远处一棵棵被冲撞倒下的树木。 煞群全然不顾疼痛奔着一个方向横冲直撞。 刀疤背后一凉骂了句: “娘的!这帮不要命的畜生!” 一阵声势浩荡的骚动过后,攀爬在了岩石上三人跳下来。 地面上一个个脚印镶嵌进去,一两只体型瘦小的煞翻着白眼吐着白沫瘫在地上抽搐。 方巾男子紧锁眉头。 “大哥,这帮畜生.......?” “嗯......有古怪,随我去瞧瞧看,老四!” 蒙着双眼的贼寇心领神会,他在不被其它人察觉的情况下调动起了灵力。 在二人看不见的地方,一股炙热的光微微闪烁。 贼寇老四将头偏向一边,“那里!” “那里?” 方巾男子疑惑,满脸的不可置信。 第68章 苦宅 原先茂密的看不清前路的树林在经过煞群气吞山河般的冲撞已是满目疮痍,路道因此变得豁然开朗。 山洞口距离那块疏松的林间不过数百米,虽说不上远但也谈不上近。 赵天傲三步一呼吸,即使在消耗了如此大的灵力之下依然能做到健步如飞的奔跑。樊音墨靠在他的肩头,迷迷糊糊中微睁开眼看到的是少年惨淡的脸颊,说不上为什么,明明刚才还艴然不悦的她恨不得将这个少年碎尸万段,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现在靠在他的肩头上却怒气全无,只感觉莫名的安心与温暖甚至还有一点不可言表的心酸。 樊音墨轻哼一声,渐渐恢复神智。 她这才发现赵天傲一路上都在背着自己奔跑,樊音墨沉默了一会又看向身边,不知为何,陈寻生此刻也正背着林心柔飞奔着,这一点让她难以理解。 只见她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正欲从赵天傲背后抽出身来。 “这么快就醒了?我还没享受够呢。” 赵天傲一语打破平静。 樊音墨瞅了瞅放在赵天傲放在自己双腿边揩油的手不禁羞愤交织,她摸向腿边绑着的刀鞘却发现空无一物。 再看着他那副贱兮兮的表情樊音墨气不打一处来,少女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揪着赵天傲的一块肉一板一眼沉声道:“你最好对刚才还有现在的事能有个交代。” 陈寻生见樊音墨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威胁老赵不免有些心急。 他咧开嘴角干笑两声缓解气氛道:“樊姑娘你冷静,老赵其实没有恶意的。” 可没想到的是,樊音墨不但没有理解陈寻生的意思,反倒将这误会加深。 她的二指微微发力夹紧,少女一字一眼严肃道:“你俩成一伙的了?” 赵天傲此刻难受的想掐死陈寻生。 最终还得是林心柔亲口解释,这才使得一场闹剧草草收场。 樊音墨收回了那只揪着心头肉的手,一时哑口无言。 少女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心疼。 “抱歉。” 樊音墨低下头满怀歉意说道。 行得正,坐得直,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何况几人能在这狭隘的天地存活至今赵天傲是功不可没。 赵天傲见她示弱后在心底窃笑一下,他打趣道:“这就完了?” 见对方不按套路出牌,樊音墨怒瞪了他一眼,“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赵天傲啧啧嘴,阴阳怪气道:“哎呀,樊姑娘好生力气,我这脸可还是火辣辣的痛着呢。” 少年偷偷的瞄了少女一眼。 樊音墨不服气道:“早就说了有事要同我们讲,你又藏着掖着害的大家伙起了误会!那是你自己不和我们解释清楚挨的,这一巴掌不算。” 三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樊音墨又故作幽怨的使劲拍了一下赵天傲的肩膀,“所以你玩够了没有?什么时候放我下来?” 赵天傲用十分欠揍的语气说道:“这不行,我和老陈说好了比赛,在后头的人出去后要请客。而且......” 少年顿了顿坏笑了一下压着声道:“难得有身材和样貌都这么正的美人贴着我,我可不想白白错过这份美差。” 樊音墨慌忙捂住胸口,两颊泛起一层红晕。 她握拳捶向赵天傲的后背破口大骂:“赵天傲你个畜生!有本事你放我下来,看我不弄死你!!!” 赵天傲嬉皮笑脸道:“嘿,我就是不放,你能拿我怎么滴!” 樊音墨开始在他背后挣扎起来,于此同时赵天傲的速度也渐渐放慢。 “你放我下来,你个痞子!流氓!无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表里不一!” 赵天傲始终抱紧腰间的双腿,害的樊音墨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少女的动作变得更为剧烈起来。 “你快放我下来,你快......啊!” 赵天傲突然间的散手让这位亭亭玉立的姑娘摔了个屁墩,少女边揉着泛痛的臀部边咬牙切齿的瞪着眼前的少年。 只见赵天傲像个没事人一样的正肃穆的看向前方。 “到了。” 陈寻生从后面赶上来缓缓停下,三人走上前和赵天傲并排着看向不远处。 一个满是翘脚,由木头和瓦片堆砌起来的老式宅子赫然出现在几人的视线中。 这个宅子与玉树苑后院中的那一所倒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这所宅子显然要庞大许多。宅前立着两根黑木梁柱,由木板修葺成的台阶和地板浑然一色,附近的门窗半开着,都十分破旧残败。 几人单是驻足观望便觉得此宅阴险万分。 但赵天傲第一眼看见这个宅子就感觉它藏着许多的秘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少年不自觉的踏出了第一步。 陈寻生猛然抓住他的手腕提醒道:“这宅子,貌似有点古怪。” “嗯,我知道。” 赵天傲依旧坚定向前走去。 见赵天傲义无反顾般上前,其余三人也纷纷跟了上去。 先前误会已是不敬,又怎么能再添新账。 四人怀着忐忑的心情踮着脚步从远处走近,宅子的外观已然能看清而那份未知的恐惧也随着距离缩短加重。 老旧的木门上挂着一块匾,上头用黑墨水书写着两个大字:苦宅。 虽说这块天地里没有日月群星看上去昏暗无光,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妨碍众人的视线。 恰恰相反,不知何处的幽光荧荧亮起笼罩着宅子。 这幽光渐渐变亮直至周围一切看的无比清晰。 伫立在此的宅子从里头散发着莫名的熟悉感诱导着芳草地上的四人徐徐前行。 “我和老陈探路,你和心柔在外面等我们,有情况见机行事。” 赵天傲简单丢下一句话便叫上了陈寻生同自己上前。 两人敛声息语静悄悄的走上台阶来到门槛左右两侧,做完了准备之后贴着木墙壁摸到破窗边上。两人几乎同时翻进宅子里,接着销声匿迹了一小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樊音墨竖起耳朵仔细地聆听着周边一切风吹草动。 宅子旁有块较为厚重的红岩,红岩底下冒着淡淡的紫光。 林心柔好奇上前蹲下身来望去。 只见一朵朵娇弱花蕾含苞待放,数来也有不下十朵。 林心柔大惊,她摘下其中一朵闻了闻又将其捏碎开。 只见紫色的花蕾瞬间变红随后成了黑色,汁水顺着姑娘那只碾着花蕾的手滴在草地。 霎时间,地上的矮草有了活力长高几寸。 林心柔摊开一只手掌一把摘下所有的花蕾,她捧着这些东西小跑回到樊音墨身边。 “音墨,你这可还有白术和仙茅两味药材?” 见林心柔小声又欣喜地询问,樊音墨仔细回想了一下,貌似前些日子同她去药房添手出力时拿了一些。 她低声道:“大致各四两。” 听闻此消息的林心柔大喜,她让樊音墨准备好这两味药材之后便神神秘秘地去到角落。 周围又变得寂静起来。 半晌,宅子里突然令人始料未及的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又幽幽的传出清晰沉重的脚步声。 声音渐渐变大,很明显的朝着门的方向靠近。 一只满是泥泞油污的手从里头伸出抓着快要腐烂的木门,樊音墨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一切景物,她前后脚开立身子前倾,随时准备好应对突发状况。 “咯吱”一声,木门缓缓拉开。 两人逐渐看清这宅子里的“真相”。 “呼——还是外面待着舒服。”陈寻生扯了扯衣领呼吸着空气露出一个惬意的表情。 樊音墨和林心柔面面相觑,两人走上前去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赵天傲呢?” 陈寻生比着大拇指往后指了指一个厢房说道:“老赵在里面不知道看什么东西,一堆艰涩难懂的文字和壁画,待在那里面不肯出来。哦,对了,我们发现宅子里有好多好东西!” 好东西? 樊音墨眨眨眼,“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带我们一起去看看啊。” 三人从大门走进内堂,只见内堂上摆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是一些零散的木方条,桌子的旁边摆放着七张木椅,桌面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 可几人忙于寻找所谓的好东西一时间忽略了这个最为重要的信息。 东侧的两个厢房里分别藏放着众人不可或缺的食物和短兵器,他们甚至能在里面找到矿盐和食用油。 陈寻生像个打家劫舍的贼冲进厢房,两眼放光的他一手一只鸭腿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再配上一碗色泽红紫,香醇芬芳的美酒顿时心旷神怡,一瞬间仿佛什么烦恼都不存在了。 樊音墨到了另外一个厢房逛了一圈后挑出几把趁手的刀子插进腿边绑着的刀鞘中,随后又打量研究起角落的一些暗器。这些暗器千奇百态,有的方有的圆还有点如同鸟的噱头般弯弯的。习惯轻装上阵的她也只拿走了一些叫的上名认得出的,至于其它的就随便看看全当长见识了。 林心柔走进西侧的厢房,这个厢房的大小程度是东侧的总和。 赵天傲神神秘秘的坐在角落观摩着什么东西,甚至连林心柔走到了他身后都浑然不知,这份忘我的境界不免令她有些疑惑。 林心柔蹲下身,好奇赵天傲究竟在看什么。 少年面色沉着,布满血丝的眼球紧盯着角落凹凸有致的图画不放,那种眼神仿佛是要把壁画给看穿看破。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的额头上已冒出细密的汗珠。 林心柔见状便挽起用自己衣袖将汗珠轻轻拭去,赵天傲又咽了咽唾沫,林心柔走出厢房倒上一碗凉水回来,她将瓷碗放在赵天傲伸手够得着的地方,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陪伴着。 赵天傲顺手拿起瓷碗将碗中水一饮而尽,随后又目不转睛的继续研究起壁画来。 又过了不知多久,赵天傲长舒一口气,脸上如释重负。 “你在看什么呢?” 林心柔细声问道。 赵天傲躺倒在地面眉开眼笑道:“我找到出去的方法了。” 这短短九个字凝聚成一句话从赵天傲口中说出一下子带给了林心柔不知多么大的惊喜,林姑娘喜极而泣,“真的?!你是说我们能出去了?!” 赵天傲含笑不语。 “太好了......太好了......”林心柔擦去了眼角的泪花,她立马起身打算通知另外两位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赵天傲慢慢起身往内堂走去。 终于......终于可以回去了......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哪位先人留下的这些线索让他们劫后逢生,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当赵天傲走到内堂时眼前的一幕立刻令他毛骨悚然起来。 少年背后直冒冷汗,阵阵的后怕一波接着一波。 他心虚的远望木桌旁的七张木椅问向众人:“我们来这多久了......?” 陈寻生压了压手指,思索了一会道:“大概两刻钟的时长吧?” 赵天傲用手掌拍了拍额头,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道:“咱们闯进敌人老窝了。” 三人大惊。 赵天傲指了指一直被几人忽视的桌椅。 陈寻生那张清秀的脸庞瞬间一块青一块紫,他想道:那这些食物不得是那些整日不刷牙不洗脸的贼寇们吃喝剩下的了?! 想到这里,陈寻生冲回厢房忙着抠嗓子,一阵呕吐过后,陈寻生刚鼓起来的肚子又立马瘪了回去。 赵天傲斩钉截铁道:“趁着他们还没回来把能带上的东西带走,走的时候千万别留下痕迹。” 四人飞速的掳走了一小袋子盐巴,一小壶香油以及几把锋利的刀子,赵天傲本想带走一些图纸,但转念想想貌似已经不需要了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几人跑出了苦宅重新回到外面,本以为一切都安定了,可谁也不曾想到远处突然尘土飞扬,三道模糊的黑影面朝四人冲来。 这三道黑影仅在几个呼吸之间就来到了几人面前。 四人被逼的停下了脚步,到底是逃不了的。 糟了! 赵天傲心里想道。 三位贼寇骑在煞的头顶上,这三只煞简直就是他们的豢养的家畜,对待主人极其温顺而对赵天傲四人却张牙舞爪般的低吼着。 为首的贼寇头戴方巾,长着张大饼脸,脸上有些许麻子,这便是这群贼寇的头目。 方巾男牵制住正欲上前的煞,他对着四人嗤笑一声,“哟,几位别来无恙啊。” 第69章 恩怨 谁也不曾料到放出的幌子仅两三眼被贼寇头目识别。 他断然认定这么一帮油老鼠就算是再怎么做困兽之斗也不会这么显眼的暴露方位。 看到狼群乱窜贼寇头目细细想去恐怕只有一种可能。 老四以灵力蒙住煞的五感侵蚀其意识成了三人胯下的坐骑,贼寇头目一声令下,三人骑着煞奔向侧方一路直行回到苦宅。 三个贼寇下了煞身,刀疤脸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舒展了一下筋骨,骨关节咯咯作响,再看刀疤的面色不知何时涨的通红。 被毁去了双眼的老四如今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瞎子。 老四全身因过度激动而止不住的发抖,他急切的问道:“大哥,斗花子在这吗?!” 麻子脸轻轻地嗯了一声。 老四火速的抽出腰间佩刀正欲向前。 于此同时,另一侧的樊音墨同样憋着一口恶气,她押着双匕往前面走了一大步,脸上多了几分愠色。 这时,赵天傲却挥出左臂将她拦下,少年清楚,以几人现在的状态来看就算加在一块也绝不是眼前三贼的对手,这种时候最切忌的就是意气用事。 可赵天傲会选择这么唾面自干下去吗? 当然不。 只见他走上前去领先几人两个身位,少年背着双手,一改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用自己锐利深邃的眼眸对视起麻子脸如恶狼猛虎般凶险的目光。麻子脸见少年毫无惧色不惊反喜,“小子,你有种。” 赵天傲依旧是一言不发的将三人挡在自己身后。 刀疤瞪大眼睛对赵天傲破口大骂道:“皮子喘的,装什么大爷!” 赵天傲仅仅是瞥了他一眼就又把视线挪了回去,仿佛从没将他当回事。 刀疤彻底炸毛,他咆哮一声不知从何处取出双戟来,“爷爷懒得和你废话,拿命来!” 老四虽双眼已经失明却能清晰感应到灵压的增长,只见他粗粗的从鼻孔呼出一气,凭借自己天生对灵力的感知朝几人奔去。 戴着方巾长满麻子的贼寇老大拉住了这两个沉不住气的兄弟,他看似大度得体的讲道:“莫要激动,那些文人都说来者是客,对待客人还要动粗吗?” 这番话让两人兴起的气焰又降了下来,虽不知大哥是何用意,但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在。 方巾男不慌不忙的走上前,在距离赵天傲五个拳头的距离处停了下来。 他威严道:“你不怕我?” 赵天傲故作疑惑反问道:“怕?我为什么要怕?” 方巾男也不恼怒,反而接着问道:“我外头的那三个弟兄是你们杀的吧?” 少年气定神闲道:“是又怎样?” 此话一出,方巾男当场翻脸,他逐渐露出凶相道:“你不觉得需要给我们个交代吗?” 赵天傲特意假装思索了一会,然后斩钉截铁答道:“没有。” 贼寇老大仰天大笑,笑声响彻了整片森林。 “够意思,若不是你我双方存在恩怨我还真想当个线头子拉你们插香入伙。” 方巾男逐渐收起笑容,他抬起眼眸狠辣的看向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刀疤和老四知道大哥这是要动手了,两人第一时间做好了准备只等大哥明示。 贼寇老大徐徐张开五指,刀疤和瞎了双眼的老四也稳稳的扎好了步子。 就在老大的狼牙棒即将出现在手中的前一瞬间,赵天傲突然打断道:“且慢,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原本打算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贼寇们此刻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三人笑够后,贼寇老大暗自想道:原来也是个皮子货。 他用十分讥讽的语气问道:“小子,知道这以武为尊的灵域里会去选择去谈判的有哪两种人吗?” 赵天傲淡定道:“无非两种,一种是处理各国出使问题的文人骚客,另一种则是百无一用的废物。” 贼寇老大不禁讥笑道:“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种呢?” 少年也是很诚实的回答:“我嘛,大字不识几个,算不上什么文人,但也沦落不到废物一行。简单来说我仅仅是喜欢动脑子解决问题而已,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愿不愿意谈判?” 方巾男开始对眼前这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感到有趣。 “好啊 怎么个谈法?” 赵天傲面不改色道:“你们说到底还是贼,而且是窝在屋子不肯出来的怂贼。这块地方如此荒芜凄凉甚至连食物都少有,待在这活不下去,因此你们才不断到外面行掠抢夺。但随着你们恶名的远扬,不少地方已经开始派离歌楼调查,我敢打包票,仅凭你们在宅子里的那点东西撑不过两旬,到时候你们要再敢出去只有被活抓的命。” 贼寇老大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苦宅。 赵天傲继续说道:“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也给我们一个机会。我承诺许给你们毕生花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前提是我们四个要平平安安的从这里出去。” 三个贼寇心里都明白赵天傲分析的这番话可谓句句在理挑不出毛病。 一边是为昔日两肋插刀的兄弟报仇一边是为了日后的生计而迫不得已的妥协,这不禁一时让杀伐果断的贼寇们犯了难。 为兄弟报仇自然是重要的,只是报完仇之后几人恐怕真的会如赵天傲所说那般不是饿死就是被抓入大牢后绳之以法。贼寇老大不知该做何决定,但他身后的老二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展开厮杀了。 贼寇老二挥着双戟踏步前行却被老大一声喝住。 “大哥!”刀疤脸语重心长道。 方巾男紧紧地握住拳头却又将其松开,“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呢?” 赵天傲眼见情况有所好转便催动绿珠从里头取出一块样式新颖,光滑柔顺的布料递给眼前的贼寇老大,他真切道:“就凭这块布。” 赵天傲给出的布料自然不是什么凡物,这乃是昭辰上佳的产物,放眼整个灵域同样不可多得,市场上更是千金难求,就算是门外汉看到这块布料的反射出来光泽也会感叹:帝王衣?不过如此!由此可见赵天傲该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人才配如此大方的交出这块布料。 贼寇老大抚摸着精美的布料,脸上闪过一抹喜色,此时的他已然把为兄弟报仇的决心抛之脑后。 “好,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身后的两个兄弟可还没答应呢。” 赵天傲从容一笑,“简单,两位想要什么?” 本以为其余两人最多贪点钱财,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人居然打起了歪心思。 刀疤脸偶然间留意到入群中身材丰满,长的又是沉鱼落雁的林心柔,淫荡无耻的他奸笑一下伸了伸舌头,露出个十分变态的笑容。刀疤贪婪的盯着林心柔的胸脯道:“斗花子真水灵!老子天天待在这破地旱死,外头不让出里头进不了,正差个海占子解解闷!大哥,这斗花子我先要了!” 林心柔被惊吓的往后缩了缩,她泛着泪光绝望的看向身旁几人急促摇头。 贼寇老大听后大笑不止,“原来老二是想压红窑了?小子,你没意见吧?” 他看向赵天傲用眼神进行询问,少年渐渐收起脸色,心中是一阵窝火但没有表现出半点情绪来。赵天傲拼命的压住内心的情绪生硬道:“然后呢?” 老大和老二相视大笑。 贼寇老三脸色煞白的咬着一口钢牙道:“挑了那竹青叶子的手筋和脚筋送过来,老子要慢慢玩死她!” “你……!” 樊音墨怒气冲冲的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将他大卸八块。 再看赵天傲,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态。 看着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接连被兄弟们调戏贼寇老大笑的更加变态了。 “如何?我们的要求你还能不能答应了?” 赵天傲阴沉着脸。 从陈寻生几人的视角看去赵天傲显得异常的平静,似乎毫不在意樊音墨和林心柔的安危。 可周围没有一人注意到赵天傲大拇指的指甲盖已深深的钻进肉里。 他同样憋着一口气。 此刻少年终于明白,这群贼寇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谈,先前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羞辱几人。 贼寇们看着一言不发的赵天傲误以为他默许了,一个个都开始躁动起来,想着先玩完这帮体似红酥的斗花子们后再砍下少年们的头颅祭奠死去的兄弟。 贼寇老四用意念凭空造出一把透明的飞刀径直刺向樊音墨。 飞刀仅一眨眼的工夫便来到姑娘面前。 这把刀在距离樊音墨胸口前几毫米的地方骤然停下,姑娘才反应过来这难以察觉的危险。 只见赵天傲闪现至她的左侧,右臂伸的笔直,他握住了刀柄,飞刀带起的气流吹动着她飘逸的青丝。 赵天傲一把将飞刀摔到地上,刀子化作了一团烟雾消散在空中。 少年冷漠道:“改主意了,和着先前没处理完的旧账一块死去吧。” 贼寇老大再次嗤笑一声,“真是沉不住气。” 一把长一米多的狼牙棒出现在他手中,方巾男迅速冲上前直取赵天傲。 少年也是第一时间变出了琅轩正面迎敌。 樊音墨在赵天傲身后同样丢出一把飞刀刺向贼寇老大。 这是佯攻的一种。 突如其来的飞刀使全力冲刺的老大迫不得已放下速度的同时改变走向躲闪,赵天傲正是抓住了这个机会猛然发起攻势。 欺我身边人,其心可诛! 他的怒气全部被琅轩吞噬,他也不在乎自己双臂受损严重的问题,此刻的赵天傲大脑里只有一句话:宰了他们! 琅轩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对准老大凶恶的脸庞劈下。 老大横架起狼牙棒,一声叮响,双方的手臂都被震的麻木。 “不错,有点气力。”贼寇老大夸赞道。 赵天傲冷哼一声后转身又是一棍,贼寇老大偏着身子又挡下一击,他的身微微向平移了一点。 贼寇老大先推开少年然后横扫一棒,见打了个空又舞着棒子砸下一击。 赵天傲连忙后撤躲过,可还没等他缓过来,又是几把凭空出现的刀子悄然而至刺向赵天傲。 千钧一发之际,樊音墨甩出剩余的飞刀来。 飞刀对飞刀,地上零散着一片。 红光闪过后,樊音墨携着双刃匕冷冷道:“喂,瞎子!往这边看!” 缠着黑布条的贼寇老四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大喝一声后变出朴刀,只见他一手握着朴刀一手提着佩刀,姿势怪异的狂奔过来。 对付这种被愤怒冲昏头脑连自己进攻的路数都摸不清楚的人只需要做到慢刀割肉即可。 樊音墨不禁在心里嘲弄一下:当贼寇的都这么极端吗? 先去在连山村遇到的那几位贼寇正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今天遇到的这位却是四肢简单,头脑发达,实在是两个极端啊。 樊音墨三下五除二的上前踢飞了他手中的佩刀,又将贼寇老四戏耍的团团转。 这要是在平常满状态的情况下估计贼寇老四够樊音墨杀一百次的了,可惜事与愿违,每次下手前贼寇老四都能清楚的提前察觉到危险,又加上长期的劳作和形成的疲倦和神经紧绷导致樊音墨的身手慢了许多,力道也有些软弱,这才一直僵持不下。 可即使是这样,樊音墨依旧能稳稳的占据上风。 当然,这仅对她而言。 除去赵天傲和贼寇老大不断试探对方底细,陈寻生和贼寇老二的战斗真的是不容乐观。 刀疤持有双戟,腰马合一,攻防一体,动作利落潇洒。 这让本就失去优势的陈寻生更加雪上加霜。 这种环境下的陈寻生除去剑术外真的只有罡气拿得出手了。 可贼寇老二凶狠无比,嗜血如命。 断剑刺进他的肌肤时老二不感疼痛反倒令他兴奋不已,好几次贼寇老二故意卖出破绽诱惑陈寻生然后加以还击。 这样不要命的打法陈寻生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陈寻生比着剑指平抹剑身,断剑被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剑衣。 他提着断剑飞身上前,一剑直贯刀疤胸膛,刀疤轻蔑一笑合起双戟夹住断剑,“破!” 断剑上的罡气瞬间破碎,陈寻生错愕,下一秒就被贼寇老二踢出的一腿击飞倒在黑树旁。 第70章 决心 星辰派三大绝学——剑术,罡气,星象。 一本,一辅,一奇门。 剑术是基本,每位弟子都需掌握要领的东西。 罡气是辅助,为古板笼统的剑术脱胎换骨。 星象堪称镇门之技。 当今世上最吸引习武之人的绝学必有其一。 为天受力,自命雄黄。不得星象乃天之意,得星象之力亦为天意!天意在此,凡尘俗世自当退避三舍! 若非忌惮风阳老祖,恐怕百年之宁和息事的星辰派早有大变局。 可能受天奉行的陈寻生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会被剥夺去最引以为傲的力量。如今的他已然不是那高高在上天之骄子,而是被打的瘫倒在地的废人。 陈寻生咬死牙关全身止不住的颤抖,他狼狈瘫倒在地,满脸错愕的他手掌和着地上松软的烂泥胡乱抓起断剑。 不过数天就发生了这样翻天的变化怎能不让他激动。 陈寻生深知实力受限却奈何不了那颗炽热的心,快意恩仇是他学到的第一课。 只见他再站起身,全身的罡气耀眼般散射。 少年沉呵一气,双眼又变得锐利。 “嗖”地一声,地面留下一个深深镶嵌进去的泥脚印。 断剑擦过双戟,寒光闪过,陈寻生下腰闪躲刺出一剑。 这一剑的剑意比起以前不减分毫,即便是他拖拽着自己疲惫的身躯也足以见得其威猛。 老二架着双戟挡下断剑。 余震震的他双臂直发颤。 老二开怀大笑,“过瘾!这才像点样!” 贼寇老二大喝一声重重劈下双戟。 陈寻生一挥衣袖,意念之下催生着罡气掠过老二的眼形成一道帘幕。 贼寇一时失明反倒让陷入不利的陈寻生抓住了机会。 道道罡气化作刀刃一念之间直逼老二。 锋利又阴柔的触感瞬间引起贼寇的不适,只见他卯了劲将双戟倒插在地奋力呐喊。 不少罡气被逼出体内后这才缓解了些许钝挫感。 这么一吼虽然勉强化解了陈寻生所带来的危难可发生了令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事。 不远处的煞突然双目变得清晰起来。 这三只畜生甩了甩脑袋嗅着鼻子,嘴里的唾液不断分泌,阵阵幽光从眼里闪烁。 方巾男子见状大感不妙。 这煞本就是他们这类人的天敌,怎会放过近在咫尺的美味。 之所以能骑在背上使唤无非不是靠独眼老四的本领使其迷糊失神,现经过刀疤这么一吼,灵力震荡也解开了束缚着它们的枷锁。 神智逐渐清晰的煞站在了一伙。 它们弓着背,灰色的毛发炸开一样根根往上戳。 煞群低吼的声音使得在场的人无一不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们面朝着煞步步缓慢后退。 饿着肚子的煞貌似并不打算放过他们,众人后撤一小步,煞就往上挪一小步。 双方如此僵持不下。 方巾男子拉黑了脸小声问向一旁的弟兄,“老四,这三只畜生还能追秧子不?” 双手紧紧抱着朴刀的老四答道:“要是这昭子没挨到还成,现在老子瞎了!啥也干不了!” 说罢,贼寇老四有意无意的将他那蒙着双眼的头转向樊音墨。 方巾男子阴笑两声,“既然没招,咱就各凭本事!老二老四,可别把人磕没了!” “哈哈哈哈哈,听见没老四,说你呢!手脚再不麻利点,这两斗花子都归我了!” “放你大爷的屁!老子现在就插了给你瞧!” 贼寇老四暴起,舞者手里九尺五寸的朴刀奔向樊音墨。 他虽然看不见一点事物,却能凭借得天独厚的本领清晰感知到在场所有人的方位,正如姑娘先前所讲:人的感官是平衡的。 在他离地的一瞬间。 周边的煞迅速张开大嘴向他扑去。 贼寇老四也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威胁架起刀柄。 一声闷响,煞的两只前腿搭在那把朴刀上,这畜生向下发力不断施压。 贼寇老四虽有一定的战斗经验奈何力量悬殊,那刀柄逐渐朝自己的胸膛靠去。 煞的利爪一点点划破他的肌肤钻进他的肉里,腥甜的血液刺激着煞的神经 让它无比的亢奋。 贼寇老四憋红着脸破口大骂道:“大爷的!你这无父无母的畜生也想吃老子!” 老四意念一动幻化出一圈的人影。 人影不光是长相就连神情也是和贼寇如出一辙。 两三个人影上前操着朴刀砍向煞。 那煞受到惊吓一跃而起逃开来。 它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一圈的人,在它的眼中这些人没什么异样,有着一样的灵力和一样馋人的味道。 后边的人影偷偷摸过来打算出其不意以制敌。 可这畜生是何等的凶悍。 在人影还未走近时,煞的双耳动弹一下,随后甩起尾鞭扫散这一排的人影。 煞见自己受了欺瞒不由得朝前方怒吼两声。 看着这一切发生的赵天傲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按理来讲煞是双眼浑浊,双耳不灵,嗅觉中规的异兽。 回想起先前遇到的煞群哪个不是只会一股脑往前冲的蠢货。 可今儿见得的怎会这般聪慧,甚至可以说有了智慧。 这究竟是何原因? 虽说少年心里纠结想要知道答案,但少年同样明白现在是脱身的好时机,再这么拖延下去只怕引得注意难以逃脱。 想到此处,赵天傲向樊音墨使了一个眼色随后拉着林心柔大步跑开。 方巾男子斜眼望去几人逃离的背影暴起青筋大喝道:“娘的,给老子回来!” 樊音墨冷笑,“谁听你谁傻子。” “老二!把这几个皮痒的插了!” 刀疤老二是心急如焚,这边要应对煞的围攻那边还要听从老大的话拦下四人,他懊恼的扯着嗓子大叫,一路上抡着双戟玩命似的要想将几人拦下。 “白痴。” 赵天傲丢下一句话单手握拳轰出。 蓝光形成一个旋涡卷起周边的碎石木屑,气弹砸向刀疤的胸脯使其闷哼一声倒地。 “先走,剩下的出去后从长计议!” 贼寇老大听后大惊,他望向苦宅半开着的两扇门铁定了心要将几人留下,“老四,把那些家伙放出来!” “这......” 老四显然犯了难,这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的看向大哥。 “他娘的!让你放你就放!哼哼唧唧的像个大娘们!” 老四见大哥发了话只能乖乖认命,他瞥了一眼剩余的分身。 剩三个,不多但应该够了。 想罢,贼寇老四原地盘膝就坐,他全身运气从脚底的涌泉穴途经丹田一路通向百会。贼寇老四撕扯下遮住残毁双眼的那块布料,他失了明的双眼发着诡异的青光。 于此同时他低喃着听不清的话,有序的在腿上打着节拍。 刹那间,灵压以清晰的认知缓慢上升。 煞群有些开始躁动,不知是喜悦亦或者是惧色。 几人虽然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深知此地绝不可久留,脚下的步子再度加快。 可众人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贼寇老四剧烈的咳嗽声。 他扭曲着身子,脸色变得憔悴,血肉也逐渐缺失,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变得了一副皮包骨的模样。 他停下了动作,灵力退散,灵压也不再上升。 当所有人以为这场闹剧就此结束之际,老四突然干着嗓子怪笑。 “成了!成了!哈哈哈哈哈哈!” 正应当着煞的贼寇二人难以掩饰般的面露喜色。 赵天傲等人来不及多想拔腿而去。 路上的土壤突然变得松软无比,一步步踏去宛若踩在皑皑白雪之上。 怪异的景象令四人心生防备。 煞群停下了动作,这帮有了神智的畜生做了个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举动。 以方巾老大为首的那只煞率先弯下双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 其余二只也纷纷跪倒。 这三只煞低着脑袋臣服的样子像见到了叩首的君王。 “嘭!” 一声巨响,土壤里伸出一只干裂枯扁的胳膊。 接着又是一声声的巨响,伴随着土石破裂的声音长出了成百上千只胳膊。 地面上的胳膊刨着土向上拼命爬着,头,肩膀,下肢,这些只有人才有的部位拼凑成了一个又一个眼冒青光身着异服的怪物。 几人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幕发生。 “是恶灵。” 赵天傲见后答道。 善于使用灵力的人可借助灵力拟态万物,最厉害的甚至能将死物直接化为宿灵。 先前在昭辰少年有幸得一位宗师拜访,那日仅仅是因笼中的金丝雀临天,幼时的赵天傲哭的目断魂销一连几日不进水米,他爹一筹莫展之时听从赵天傲叔伯之言请来了这位能人。 宗师笑眯眯地打量着这位为爱宠痛心的孩子,仅是将金丝雀抚抱在掌心那么一抹。 金丝雀双目重新明亮起来,跳着两步扑棱起翅膀落在桌上。 赵天傲立刻破涕为笑。 宗师见这孩子如此好生伶俐难免动起收徒的心思,奈何赵天傲一心只顾游乐,宗师起初以为是自己没能说动他便日日靠这手段为他变戏法取乐。 没想到的是即便是这样的熏陶之下赵天傲也没能如愿拜师。 三日过后,这把戏早已瞧腻,赵天傲觉得宗师烦闷便派人将他赶出了家门。 虽说未曾拜师,可这手段却是一瞧就会,也难怪幼年年年有高手赏识不惜一切也要拉入门中。 赵天傲懂得的不多但最基础的化物还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至于现在眼前的一幕——通灵。 这是只有门道里的中高手才会的本领。 看来人群中最为麻烦的当贼寇老四莫属。 不过还好,通灵的代价是巨大的,道行越浅受到反噬越大,看这贼寇老四想来也是强弩之末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赵天傲将视线重新放回这成百上千的恶灵身上。 打扰在此长眠已久的故人,还真是这类恶人能干出的事。 少年心里暗讽。 可......这块不毛之地既没有太阳也没有雨水,连食物都极为匮乏,根本没有道理能在此处生活。 况且,他们身上的衣着完全看不出是灵域哪个国的服饰。 还有煞群...... 少年细细想去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毛骨悚然。 方巾男子奸笑道:“老二老四,勾道关子。” 讲罢,狼牙棒和双戟双双逼向四人。 四人散开,却见到那地面上的一些恶灵飘在了空中拖着长长的尾烟。 “这......” 陈寻生震惊。 恶灵他并非没有与之打过交道,在师门也常处理一些附近危害百姓的,只是像这般能飘在空中的还真是第一次见,简直颠覆了以往的所有认知。 发愣之际,樊音墨已经挥出了双匕刺向恶灵。 恶灵一声长啸,竟从眼角流下两行泪。 它挥起干裂的利爪抓向樊音墨的脖子。 一道红光闪过,那恶灵的胳膊断了半截落在地上。 方巾男子瞧准时机一记棒槌抡去,千钧一发之际,赵天傲飞身踢出一腿打偏了方巾男子的走向。 紧接着他甩出石棍砸向贼寇的肩膀。 又是一声闷响。 左侧的恶灵闪到方巾男子身边替着他挨下这重重地一击。 恶灵受了致命的伤会魂消魄散化作尘埃消失,然这里的恶灵非但没有消失反倒继续行尸走肉一般扑上前去。 赵天傲卡着恶灵的脖子绕到身后将其扭断。 不对劲,不对劲。 眼前的是恶灵无疑,只是为何恶灵会变得这副模样? 方巾男子笑出声,“这本就是为你们几个备着的,我让老四加了点料,使这帮家伙换了骨脱了胎,单凭你们还想逃去?” 天空传来阵阵沙哑的嘶鸣声。 一只只天上飘着的恶灵俯下身冲撞过来。 赵天傲弯下腰扑倒才得以勉强躲过。 不行,必须想个能脱困的办法。 少年睁着乌黑的眼眸环视一圈,一圈下来只发现伙伴都陷入了战斗抽不开身,而突破口也迟迟未能出现。 看着这煞群和恶灵赵天傲只叹虎落平阳被犬欺。 若是恢复好了元气,单凭他个人的本事自是不怕,可偏偏在这破地每一秒都是在水深火热中挣扎不得喘息。 状态日益下降,实力大不如前。 屋漏偏逢连夜雨,四面八方传来杂乱的脚步纷至沓来。 又是这该死的畜生! 打闹的动静和灵力的传播迎来另一端的煞。 死局! 贼寇,恶灵还有煞。 几人心里凉了半截,深知此战凶多吉少,到了这会怕是不可避免。 赵天傲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催生灵力召来宿灵相助。 这一举动尽数被樊音墨看在眼里。 “赵天傲你冷静点!在这会让你的宿灵出来也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加速你灵力的衰竭!” “我知道!” “你这是送死!” “我们只有这个办法了,待会我和木兰盖聂为你们开路,你们只管跟着心柔出去,不用管我了。” “逞什么英雄,要么一起走要么一块死就是了!” 赵天傲淡然一笑,“我说了,你们三个不会有事的。” 第71章 我叫赵天傲 悠悠笛声响起,如细雨般轻柔又如轻烟飘渺而隐约。 美的不但是缓缓的笛声还有那身披莺色大氅挺立在皑皑白雪中的二八佳人。 赵天傲踮着鬼鬼祟祟的脚步来到林心柔身后。 姑娘闭着眼遨游在天地山水之间,浑然不知少年的到来。 赵天傲贴近她的耳畔猝不及防地吓了林心柔一大跳。 化开的积雪打滑了地面。 林心柔娇身一缩向前倒去。 情急之刻赵天傲眼疾手快地一手挽着她的胳膊一手抱紧她的杨柳腰将她拉入怀中。 林姑娘站稳了身揉着发痛的脑袋看向少年。 雪天的太阳总是这般暖和,晒得姑娘双颊发烫。 赵天傲松开了手有意调侃道:“你这笛声难听死了,还不如余娘弹得琵琶。” 余娘年轻时所弹的琵琶可谓零榆第一绝。 只是自从丈夫离去没了心思,这门手艺做的有魂无魄再也没有当年之风范。 零榆第一绝也就从此彻底销声匿迹。 听了这番话林心柔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这不禁让赵天傲愧疚的暗自叫悔。 少年脸颊微微泛红跟上前,见如此姑娘好说话难免有些愧疚。 “心柔,你有没有试着再添点东西进去?” 赵天傲臊着脸问出这样的问题。 “添点东西?什么东西?” 林心柔疑惑起来好奇的看着少年。 赵天傲咳了咳嗓子颇有见识般讲道:“乐器之声分为三等。能听其调,下等;深感其受,中等;而能以乐礼之声动人心弦当属上等。” 林心柔莞尔一笑,“听你这么说,是我吹的还不够好?” 赵天傲解释道:“不不不,你吹的当然好,只是想要达到这上等少了关键的一点。” 姑娘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赵天傲继续讲道。 “‘百鸟朝凤’,先人以唢呐为器,发其声误以入山林而不觉虫林鸟兽耳。这曲子吹的让人以为进了山林听到虫鸣鸟叫,可现实哪里有山林,一切都是乐声的感触罢了。由此可见厉害的艺人不但能吹奏的像天籁之音还能让旁人也清晰的代入其中与这不存在的事物交流,我虽然不懂乐器但想来也都大同小异。” 林心柔恍然般的点点头,随后扑哧一声笑出。 “你说的是不错,只是怎么才能达到那样的境界呢?” 赵天傲叉着腰欣然道:“这还不简单,我教你,保证让你吹的万物都为之所动。” 姑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说大话是要闪了舌头的。” 赵天傲那一天没有撒谎,他确确实实教会了林心柔怎么吹奏出万物所动的的曲子。 可奇怪的是,少年只是随便说说。 他一个门外人哪里懂得这些。 林心柔意外的解开了这层谜题,她笑将答案藏在心里却不奢求哪天能够亲口说出。 一首千古的乐音百转回肠,漾起千层涟漪,一支悠扬的笛曲如泣如诉,婉转成海水的曲线。 受了神识的煞直起了前腿,呜咽着朝众人奔来。 众人震惊之际,林心柔率先冲出人群,只见一只煞再次跪倒且温顺的低着脑袋。 林心柔骑上煞身,煞缓缓起身发力助跑。 “快!” 贼寇三人彻底傻了眼,千算万算没能算到这样一帮畜生还有通人性的一天。 这也多亏了贼寇老四,煞本是没有思想浑浑噩噩的生物。是贼寇老四强行篡改了它们的精神使其开窍,使得几人在生死存亡中得以重获新生。 剩下的人来不及惊讶。 樊音墨飞身上前两步踏上去和林心柔骑在了同一匹。 陈寻生顺手拉住一只也翻身上前。 方巾男子暴跳如雷,以他的个性怎能放任嘴边的鸭子就这么跑了。 只见一道黑影浮现。 锐利的钢刀从空中落下砍断了煞的脊背。 钢刀抬起,刀身往下滴着煞的血液,那宿灵凶相毕露盯着蝼蚁般大小的赵天傲。 “老赵,上我这!” 陈寻生喊道。 他驾着那匹煞往远处跑回。 “危险!” 又是一道黑影浮现,另外一把钢刀从空中落下。 陈寻生抓着煞的皮毛及时勒住它。 钢刀深深地砍在泥土之中埋没了大半。 陈寻生恼怒地翻身下来挥出断剑正欲再战,可这时却听赵天傲从容讲道: “老陈,你们跟着心柔先去,我随后就到。” 陈寻生错愕。 赵天傲缓缓呵出一气久违露出笑容道:“不用担心,我哪次骗过你?” 樊音墨勒住了前行的煞,“老陈,听赵天傲的,他没那么傻。” 赵天傲笑着点点头。 陈寻生不舍但终归相信赵天傲。 “好!老赵,我们为你探路,你可小心!” 说罢这位心术单纯的少年骑回煞背深深地望了赵天傲一眼随后骑行而去。 林心柔赶忙从衣袖中取出方才接过的两味药材,她将这些药材混着花蕾简易制成一个药丸装进随身携带的小瓷瓶中。 “天傲,接着!” 赵天傲伸手接下瓷瓶拔开木塞嗅了嗅,浓郁的苦味混着木质香扑鼻而来。 “谢了心柔,你可帮了我大忙。”少年喃喃道。 宿灵挪动起庞大无比的身躯显然是要追赶逃去的三人。 赵天傲眉心一横,“喂,我可没让你走。” 一阵黑烟从他体内钻出,长枪刺破空中突如其来。 另一边的宿灵贸然出手,长刀架起拦下长枪。 以方巾男子为首,加上刀疤和两个宿灵,这伙人见状纷纷转而将赵天傲围住。 刀疤单挑起眉头,“小子,你不会真以为能当个英雄舍己救人吧。告诉你,等插了你之后弟兄们几个就去抓住剩下的,逃?这整片雾林都是我们的,能逃到哪?” 方巾男子顺着他的话讲道:“小子,你有胆识有义气,反倒是你那些号称‘伙伴’还只顾逃命的家伙。我很赏识你,你要是识抬举插香入伙我还能放你一马,要么就像老二说的先插了你,再灭了剩余人的口。” 赵天傲冷笑一声。 对死,他向来都不怕。 更何况面对这种十恶不赦之人怎么可能投降。 少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缓缓睁开。 “你是白痴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贼寇头目面如土色,这么赤裸裸的被挑衅还是自落草为寇后头一回。 “假仁假义,在利益面前看来你们这所谓‘共患难’的兄弟情也不过如此嘛。” 赵天傲接着补刀道。 方巾男人额头上暴起青筋,他呼着粗气道:“念昭子的,插了你!” 狼牙棒赫然现出,头目大步流星上前,所踏之地留下深深的印记。 刀疤手持双戟紧随其后。 贼寇的两位宿灵不约而同奔向木兰。 赵天傲顶着疲惫的身躯沧桑一笑,“想来外头那尤老三等人的恶行你们也参与不少,连山村民能有那样的遭遇少不了你们的掺和,既如此,这一战,当是旧账!” 少年亢奋起来。 一人一棍迎面而上。 倒插满狼牙的狼牙棒朝少年脸上砸下,赵天傲只是侧身一躲横扫一棍实打实击中他的右臂。 顿时,方巾男的右臂肿起一大块淤青。 钝痛感席卷他的全身。 可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记闷棍挥出。 方巾男吃痛接连后退数步。 刀疤见赵天傲的打法如此简单粗暴不免耻笑。 这种程度的对手真到了高手面前无疑是破绽百出,少年使的招式毫无章法可言,就像是胡乱挥的一样。 刀疤信心满满。 双戟在他手中舞的十分流利,远看去一条条银龙盘旋而至。 可意想不到的是赵天傲一棍子轰出竟然打出偌大的气焰直捣银龙破了气势。 刀疤诧异,这样一个什么功法路数都没学过的人怎么可能会强到这种地步? 山丘和高大的黑树颤抖不已。 微风如冰冷的刀刃刮在少年的脸上,却也刮灭不了其分毫斗志。 方巾男子板着脸道:“小子,你姓甚名谁?” 凌冽的冷风中站着这样傲然立世的家伙,他长有一双丹凤眼,外冷内热,是个十折不扣的逐鹿少年。 少年抬眸,用着一眼望穿众人眼神气贯长虹道: “我叫赵天傲,天下的天,傲视群雄的傲。” “赵天傲?好,记住你了。二弟,聊够了吧?” “早该够了!” 方巾男子笑了又笑,手里的狼牙棒挥的作响。 赵天傲松了松手腕,苦涩暗想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残不会玩?呵呵,还真像我。 少年背后又一道黑烟浓密起来。 伟岸的男人手持青锋雄剑拨开黑雾走出,他的眼如狼似虎,深邃又神秘。 赵天傲问道:“盖聂,恢复几成了?” “六成,足矣!” “好!” 赵天傲扬起嘴角,“二位,且随我上阵,杀!” ...... 且说那两只煞一路驮着三人在路上狂奔。 高大茂密的黑树林已被抛之身后,三人和赵天傲的距离也便愈来愈远。 眼前已经看不见树木,是满目疮痍的峡谷。 林心柔瞧着附近,指向峡谷内一处间隙。 “天傲同我讲要找一处地,水随山而行,山界水而止,界分其域,止其逾越,聚其气而施。想来是着隔断了水流峡谷。” 樊音墨急忙勒住前行的煞。 陈寻生跟在后头翘首眺望,干涸的峡谷和突兀的岩石在黑夜中显得无比凄凉。 “水口两岸之山。水口无砂,则水势直奔而出,不吉。水口处应有密集之山,如犬牙交错,群鹤相攒,重叠迂回达数十里,乃为大吉。” “此地群山峰峦,沟壑纵横,峡谷立于此断了水气,是水口砂!” 陈寻生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大堆两位姑娘没怎么听懂的话,他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笑容,只听他不知是喜是悲的叹道:“这么明显的风水之相,我怎么一开始没注意到呢。” 星辰派一门对风水道术一行本没有什么见解,可风阳老祖拜好友所致习得一些简要的看相望地之术。 弟子们耳濡目染多少也领悟了些门道。 陈寻生拍着脑袋一个劲的叹息首当其冲, 两位姑娘也跟着走进峡谷。 ...... 苦宅中间破了个大窟窿。 屋檐的瓦片成了碎块在地上铺满一圈。 左侧被挖去一大角,一个浑身黑乎乎的家伙倒躺在上方。 地面一片狼藉,到处是残肢断臂。 伴随着最后一只煞的呜咽,赵天傲手中的琅轩掉落在地。 木兰双目黯淡,持枪站在原地。 盖聂的长剑刺进了宿灵的胸膛,两人没了生气,动弹不得。 贼寇老四翻着眼口吐白沫,刀疤脑袋肿起个大包,左手胳膊折断大出血疼昏了过去,方巾男人满脸是血趴在地上干瞪着眼失了声。 煞群的到来既是困难亦是转机。 从天空往下俯瞰,只见这少年仰望着天空,身上的行装褴褛。少年面容冷峻,全身二十多处伤口滋滋冒血。 赵天傲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看不太清了。 他的身上好重好重,犹如灌满了铅。 “老陈他们应该已经出去了吧……” 想到此处,赵天傲松了一口气,疲惫感瞬间涌上心头。 “扑通。” 赵天傲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手中的药瓶破裂,尖锐的瓷片割破了他长满老茧的右手。刺痛感使他清醒一点,他抬着昏沉的头先后看向立在身前的木兰和与对手僵持的盖聂。 两阵黑烟散去,这两个大家伙凭空消失。 “辛苦了……” 赵天傲累的艰难讲道。 少年眼皮子沉,正欲睡去时地面沉重的脚步传入耳中扰的他不得已再睁开眼。 又是煞…… 怎么没完没了啊…… 赵天傲试着起身却发现双手双腿根本不听使唤。 他便试着运起灵力再唤宿灵。 可立马想起木兰和盖聂灵力匮乏之久已经陷入了短暂的沉眠,这会根本没有帮手。 罢了罢了,一条贱命而已,早晚是要被拿走的。 赵天傲合上了眼皮,聆听着煞那充斥满死寂的脚步匆匆到来。 那只煞在赵天傲身前停下来脚步。 他用鼻子贴近少年嗅着他身上的血腥味。 煞张开了嘴一口咬住赵天傲。 唾液浸透少年残破的行装,温热的触感似乎提醒着他死神已悄然而至。 煞叼着赵天傲一路狂奔,大抵是想找个不被打扰的地方再吃掉自己。 少年没想过挣扎。 一路摇摇晃晃,跑了一刻钟的时间,煞总算停下了脚步。 赵天傲明白,煞在环顾四周确认环境。 如此,人生到这也该结束了。 煞松开了嘴。 赵天傲自由下落。 一股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如同蟒蛇缠绕。 不能呼吸了…… 心脏受到极为强烈的压迫,这当中还伴随着全身伤口的疼痛。 鼻子好难受…… 听不见一点声音…… 巨口再次张开咬住赵天傲。 煞将他叼起奋力一甩,少年撞向粗壮的黑树。 “噗。” 赵天傲吐出一大口水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新鲜的氧气使他缓上神。 煞慢慢走近再次叼着他的衣领拖着他,可还没走两步煞又松开了嘴。 我? 没死? 赵天傲蓦然睁开眼睛坐起,发现自己本仰着脸躺在了水泊之中。 岸边的煞见到少年活过来不禁难以置信的甩着尾巴,瞧这模样可见有多兴奋。 “你们……是那两只送心柔离去的煞?” 第72章 离歌楼 零榆学府内一个角落按照四个方位排列着数座飞檐翘角楼,中间一块开阔的空地种着叶子金黄的榆树,青石板整齐有序的铺在地上。 北边的老仆用羊毫笔勾着手中的兵谱清点着架上的十八般兵器;南边一学子盘坐在屋檐上打着瞌睡;西边的屋内充斥满赤膊汉子们扎着马步冲拳时的喊声;东边院子坐着两个男人,石桌上落满了黑白子。 这四个方位正是离歌楼的四字宗门,依次为:枭、钧、鼎、衡。 每个宗门都有自己独特的修炼方式,东边的魂部宗长楠渊看起来似乎无所事事,可却是最为认真的那个。 楠渊同面前的弈手已对弈近一个时辰,这段时间下来楠渊并不感任何不适,反倒是眼前这位更为年轻的公子开始眼冒金星,一举一动都显得有气无力起来。 公子的腰间始终挂着一枚美玉,这玉石精雕细刻不可多得,眼界开阔的行家见了也不免会多看几眼。 两人的身后又分别站着五米高的宿灵。 楠渊挥挥手,他身后的黑影停下了扇风的动作,这位宗长落下最后一枚白子,他站起身拂了拂后面那截下摆拱手作礼道:“承让。” 只见面前那人身后的宿灵嗖的一声迅速化作黑气消失,弈手两脸苍白孱弱的站起身回礼道:“谢楠宗长指点。” 有门道的都能看出其实两人的对弈不单单是对弈这么简单,这关键的一点就在于如何在分心的情况下更有效的以自我意识控制宿灵。自始至终,楠渊的宿灵一直静站在他身后为他端茶倒水扇风,而那人的宿灵仅仅是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虽说战斗时宿灵可根据自我意识行动,但宿主却能通过某种手段强行改变它们的动向。 也就是衡字宗门专修的一点。 这一点看似无用实则在高手与高手的斗争中显得尤其重要。 只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十分困难,像个别顽固的宿灵根本不会听从自己的安排只靠自己的战斗意识行动,这么做的结果往往会扰乱宿主的计划错失良机。 毕竟宿灵也曾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很难保证真的会对你百依百顺。 因此这位宗长在这方面的造诣达到了怎样高的境界也算可见一斑了。 楠渊含笑道:“公子的本领已是日益见长,相信数月过后便能全面执掌。” 那人摇摇头苍白无力的苦笑一下,“这些家伙刚愎顽劣,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呢,数月攻克从何谈起啊。” 楠渊爽朗一笑,气宇轩昂道:“所谓‘逆水行舟用力撑,一篙松劲退千寻’,公子切记平日多加练习,以公子的天资加上几位家老的援助我敢打包票最多不过六旬便可水到渠成。” 公子再次拱手谢道:“有宗长这句话在我便放心了。” 楠渊还以一礼。 东南角的天空飞出一只红噱头的鸟,它长着一身洁白的羽毛,右爪边绑着青色的小竹筒,是一只信鸽。 这只鸽子咕咕咕的叫着在天空盘旋。 楠渊仰起头眯着眼看向天空,他将拇指和食指放进嘴里吹了个口哨。 信鸽扑腾两下落在了楠渊的肩头,楠渊凝重的取出竹筒中圈起来的信纸审阅起来。 泛黄的信纸上只用草书写了一个大字:危! 楠渊读完书信后那张脸简直阴雨密布,他望了一眼东南处高耸的翘脚楼房转过头来又换了副面孔对眼前的公子笑道:“公子,我还有些事情急着处理,部里有一些炼制的灵丹妙药可供调理恢复,公子如有需要可自行拿去,有人问起便报我‘衡’字宗长楠渊的名号,失陪!” 说罢,楠渊行色匆匆的踏出两步消失在院子内,空中只留下他飞驰的残影。 这位公子也识大体,他知晓自己是何身份。能来离歌楼得到宗长的单独面会已是不可多得的好事,现在这如此恩惠又怎么好意思收下?楠渊走后不久这位公子习惯性的伸手摸向腰间的美玉,他的目光多生一抹坚毅之色。 公子把视线挪回几乎铺满两子的棋盘上,肉眼可见的定局却埋伏着颗颗伺机而动的棋子。 天下如棋盘,天下亦不如棋盘。 一碗凉水,一张棋盘,一个萧萧离去的背影。 北部翘脚屋的后室。 余忆纤的书案上堆满着三大摞峰峦起伏的纸山。 她左边那摞是待处理的兵器货书,为了赚些盘缠余忆纤才选择干起了最不愿意干的买卖生意却因为自己的名声在外,导致很多人都放弃了固定的匠铺转而向她求购。 这也使得许多武器贩子丢了饭碗,每每看到余忆纤的身影,这群人总会在她背后偷偷骂上一句:天杀的一刀余! 右边那摞的是离歌楼派发下的差事审查,书卷中多是些崭露头角的人物。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学府舍得花费精力和金钱整理出这些信息,让作为宗师的余忆纤思索如何应对或仿制,这也是防患于未然的一种。 有时候累的不成人样的余忆纤会想,自己是否真的需要待在这行? 如果不是包吃住还另结钱财,可能不会有人会傻到选择去干离歌楼这一行吧。 发牢骚归发牢骚,活还是要干的。 她手上拿着的是自认为坚持这份行当的唯一动力——市面上最新的兵器谱,这是“钧字门宗长”的特权,上面记载着许多先前闻所未闻的神兵利器及一些人文趣事。 也是因此她才能在日复一日枯燥的差事中获得些许安慰。 余忆纤有一个梦想,等有钱了就把所有喜欢的灵器统统收入囊中。 而她的另一个梦想就是有吃不完的麻花。 书案的角落旁放着一包堆得高高的麻花,浓浓的酥香味夹带着甜丝丝的香气酝酿在空气中。 余忆纤不由自主的流着口水已经是馋的不行,但她早已发过誓,在所有的活干完之前连碰都不能碰这些小麻花们一下。 她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东西。 余忆纤继续看着刚发下来的兵器谱。 可没过多久,余忆纤又馋了,她的手情不自禁的一步步向麻花们伸去。 就快触碰到它们时,余忆纤突然察觉到自己的罪恶。她急忙抽回手,庆幸的快速念道:善哉善哉,险些着了魔道。 余忆纤长出一口气,看似已经心如止水的她实则内心波澜起伏。 她的余光又“无意”的瞥向了那些小麻花们。 这时,她那只长而纤细的玉手竟然在“阴差阳错”之下快速抢走其中一只麻花将她塞进嘴里。 好一个出其不意! 这群小麻花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的伙伴少了一个。 甘甜爽脆,甜而不腻,如此的美妙的感觉在余忆纤嘴里荡漾开来。 简直是人间第一美味! 余忆纤开心的跺起双脚。 下咽后她又鬼鬼祟祟的看向另外几只,轻轻的咳了一声,伸出玉手准备故技重施。 “当!” 面前的两扇雕花木门被一人强行推开至墙边。 余忆纤错愕的望去,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男子披发抹额,一副书生气。看到这名男子后余忆纤急促收回那只充满“罪恶”的手,惊慌道:“楠渊?你来我宗门做什么?” 四位宗长各司其职基本都待在各自的宗门中,平时很难见到彼此,除非像今天这般受学府上头的人物召集才能得以齐聚。 楠渊喘着气冲上前拉住余忆纤的手就往外跑,“监院找我们四个有急事,咱们去找骆哥和蒋尉。” 余忆纤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步子奇怪的险些摔倒。 余宗长调整了一下脚步有些委屈道:“啊?那老古董又叫我们干嘛,我记得上次把我们四个叫去我可吃了不少苦头。” 上一次学府监院在同一时间召集四位宗长还是在一年前,那次有几位穷凶极恶的通缉要犯闯进了零榆岛,砍伤了不少无辜的路人,弄毁了许多家店铺之后隐蔽起了自身气息销声匿迹,得知此事后震怒的学府监院下了死令让四位宗长带着离歌楼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并活捉这群人。 这明明能交给公会干的事他偏偏要掺一脚进去,还美其名曰:“身先士卒”。 结果就是那次离歌楼和公会人员闹了一点矛盾,导致没能完成差事,最后毫无疑问的将责任归咎到了四个冤大头身上,这极度引起了余宗长的不满,从此学府监院多了个外号唤作“老古董”。 楠渊一本正经道:“不清楚,应该和之前探查到对学府有威胁一事有关,不清楚老大回来了没。对了,你是不是偷吃麻花了。” 余忆纤的脸唰一下通红,她舔去嘴角的残渣斩钉截铁道:“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 两人跑了一段路程暂时分道扬镳,楠渊让余忆纤提前去监院那里等着,自己叫上其他人。 到了西边,这里头相比其它几个宗门要显空旷许多,不过木桩和假人倒是多的数不清楚。 楠渊轻车熟路的溜进去,他听着部员们的冲拳声摸索着方位最终来到最大的一所木屋前,木屋所有的窗户大开却唯独关上了大门。 楠渊轻轻的叩了三下然后推门而进。 里头的学子个个精神饱满,中气十足,汗水浸透他们的肌肤,学子们一遍又一遍的磨练着功夫。楠渊想在这里找到鼎字宗长还是很容易的,只见他草草的扫了一圈,在角落发现了一个人高马大,身材最为魁梧的男子。 整间屋子只有这名男子和他身边那位女子穿着衣服,宗长是谁已经显而易见了。 宗长此刻显然正与女子讨论着什么。 只见男子一会笑一会严肃,过了一会又有些尴尬,最后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挠挠后脑勺,而女子自始至终保持着冰冷的神情,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老蒋!”楠渊对着男子喊道,两人看过去,楠渊又惊喜说道:“羽姑娘也在?” 女子对他点了点头却没多说一个字。 楠渊一把搂过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蒋尉在他耳畔轻声道:“监院找我们四个。” 蒋尉叉着腰思索了片刻然后不知同羽姑娘说了什么,后者听后仅说了一个“好”字便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屋子。 羽姑娘长相清冷,性子也冷,留着灰色长发,离去的时候俨然如那雪山长成的一朵冰莲花。 蒋尉抿了抿嘴唇,片刻之后难以置信的问道:“现在?” 楠渊无语道:“那你想什么时候?” 蒋尉又习惯性的抓了抓后脑勺随后拍起双手,屋内的冲拳声戛然而止,所有学子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原地静候。 “解散!”蒋尉说道。 所有人对蒋尉施了个抱拳礼,然后安静地走出了屋内。 两人对视一眼,都情不自禁的摇头叹息。 “你先走,我和骆哥吱一声。” “嗯。” 楠渊告别了蒋尉又风风火火的来到南边的灵部。 这里的环境静悄悄的,明明路上看到不少学府的人却一点也察觉不到人该有的生气,甚至一度变得幽闭起来。 好几次楠渊被突然出现的学生吓得半死,心脏都仿佛骤停了几分。 也不知为何,这群人看到楠渊后都以一种空洞的目光打量着他,这种感觉像是被活死人盯着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楠渊不禁加快了脚步,要不怎么说四个宗门只有这里是他最怕来的地方呢? 一座木屋分为两层,奇怪的是这间屋子没有一扇窗户,若不是外边有分楼的短屋檐还真认不出来。除去那扇进去的木门可谓是全封闭,楠渊不用想便知道这里头必定是漫漫黑夜,进去的人无异于双目失明的盲人,看不清任何东西,全凭感觉和直觉行动。 屋檐上的学子依旧低着脑袋打起瞌睡,楠渊拍了拍小心脏。 终于找到了。 “骆哥!” 屋檐上的学子没有反应。 楠渊猛吸一口气又大声喊了一遍:“骆哥!” 学子依然沉浸在梦乡。 楠渊飞身上前蹬着墙壁翻上屋檐,正欲一巴掌拍向学子的后背。 学子突然抬起了右手抓住楠渊那条胳膊。 “别嚷嚷了,从踏进宗门那一刻起就发现你一路叫着,找我干嘛?” 骆亦雅睡眼朦胧的半睁眼,她没精打采问道。 第73章 监院和双府 楠渊叫醒了这位看似不着调的宗长嘿嘿一笑,“我说骆哥,你整日这么睡着什么也懒得掺和就不怕被老大得个正着罚你个懈怠之罪?” 骆宗长打完哈欠揉着朦胧的双眼,她伸了个懒腰道:“怕什么,大不了再答应帮他托看一会离歌楼就是了。” 楠渊愣了一会。 “你还嫌欠下的债不够多啊?都半辈子充公了!” 骆亦雅没心没肺道:“半辈子怎么了,他还得养着我呢。再来多少我都不怕,该睡就睡,谁都拦不住我,况且我睡觉也不完全是睡觉。” 楠渊无语。 “扯了这么多,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该不会又是叫我和你下那半天落不下一子的黑白棋吧?” 讲到这里,骆亦雅略带惶恐的缩了缩脖子。 “哎呀不会不会”,楠渊连忙摆手,“是监院,他找我们四个。” “我去!” 只见骆宗长原先所处的位置冒出一阵云烟,接着她便出现在了木屋之下。 “等啥呢!那老古董性子你还不清楚!再让他等下去谁来擦屁股?!” 见骆宗长风风火火地撒腿跑去,楠渊苦笑着扶了一下额头。 他踏空而行,两步飞身落地。 “听闻老大先前受监院所托秘密谋行,如今已去近一旬时长,这会想必该回来了。” 骆亦雅集中着精神,蛛网般的感知密密麻麻布开。 没一会儿,这位宗长只是微微摇头。 离歌楼楼主先前受监院私下约见,之后单枪匹马离开了零榆岛。 说是有着十分重大之事,即使是四位宗长也打探不得半点消息。 没了龙首的离歌楼这会全部的重任压在四人身上,本就案牍繁忙还同时召见这四位宗长可见事情的不容小觑。 楠渊故作幽怨的叹着气。 要是楼主还在此恐怕还不至于这般兴师动众。 对于这个男人,里外无一人不知晓其名号。 与这些宗长不同,当任楼主上位并非靠着一步步的攀升。 那一年,当任楼主初来零榆岛。 仅过了半年,他便向世人宣告了一个极为消息: 向上任离歌楼楼主约战! 很显然起初所有人都不把这太当回事,甚至上任楼主也这么认为。 这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头常有,踢馆砸场变得司空见惯。 上任楼主没有理会这家伙。 直到十日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离歌楼新旧宗长乃至候选人尽数被他踩在了脚下。 当任楼主找到了上任楼主下了战书。 眼见这样的狂傲的人就要骑在自己头上,上任楼主也就不多客气。 两人挑在野外于众多师生的眼皮底下决斗。 双方斗得天昏地暗,一时瞧不出胜负。 可对于这样的新人而言,他经验老道的楼主已经输了。 当年虽未分出胜负可上任离歌楼楼主折了一条胳膊,自此道心破碎下心隐退。 眼见离歌楼群龙无首,一时被推向浪端的现任楼主迫不得已挑起了这个担子。 本意非此的楼主只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至于那最根本的原因,不过为了师父的一句话。 现任楼主姓张,张楼主接手后替离歌楼换了一大波新鲜的血液。 好吃懒惰,滥竽充数之人一个也没能逃掉。 取而代之的是做事滴水不漏,行事果断之才。 至此,离歌楼在百姓眼中的印象日益好转,到了这会已是一个绝对的念想。 书归正传,两位宗长马不停蹄来到一所门楼。 墙壁上刻着精致的雕花,屋顶的雕花更为美丽。 门楼里头雕梁画栋,百竿翠竹累累挺立。 楠渊一路来到紫檀木门前停下脚步轻叩两声。 “进来。” 饱经沧桑之感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楠渊小心翼翼推门而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站成一排的蒋尉和余忆纤。 再然后是一对面生的男女。 这对男女瞧着年轻,与自己相差不大的年龄。 那男人,或者说是少年,面相清新脱俗犹如泥中白藕,双眼更是可望星辰。姑娘大落得体,生得一副好皮囊,眉宇之间散着英气。 可出奇的是两人倒有几分惊魄未定之色,即使藏匿的很深却也被楠渊一眼望穿。 坐在里头的中年男人瞧见这稀稀拉拉的两位宗长面子上有些不大光彩。 “几时了?” 男人不怒自威问道。 骆亦雅始终低着头,她暗暗的碰了楠渊胳膊一下。 楠渊翻了个白眼。 又是我,又是我! “午时......” 男人紧缩眉头,“瞧着点,再有下次这宗长一务另寻他人吧。” 楠渊点头哈腰的赔笑着。 “行了,人都来齐了,咱们讲正事。” 男人叫起那少年与姑娘陈述一遍所见所得,四位宗长打起精神倾听着。 大致理清了事情脉络,楠渊恍然道:“所以监院你这次召集我们四个是要帮忙找人来着?” “是救人。” 监院纠正道。 四位宗长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启齿。 若是什么大事便也罢了,这救人一小事哪怕是交给手底下的人都是绰绰有余,这么大费周章的找来所有宗长简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看出来四人的犹豫,监院眯眼盯着他们道:“怎么?都不愿意?” 四位宗长心底一个劲的哀叹。 以至于都觉得派下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莫不是刻意刁难。 可思来想去,能从监院口中亲自说出这件事怕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要解开谜团恐怕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才是。 宗长们最终允诺下。 临行前监院还特意嘱托几人千万行事低调,不要让旁人留意,尤其是公会的人。 四位宗长和少年姑娘离去并带上了门,监院这才徐徐的松出一口气。 他抖着手为自己倒上了一杯热茶。 浓郁的茶香在他闻来却也不解口中苦涩。 木窗猛地被什么东西撞开,一阵阴风刮进吹进厢房。 再看监院,他手中的茶杯已凭空消失。 屋内另一处的木椅上多出个人影。 为者同样是个中年男人,这男人手里握着监院未触唇的茶杯。 男人端起茶杯细细品着,一脸的惬意。 监院始终坐怀不乱,他以同样的的方式又倒上了一杯热茶。 男人呷了一口茶感叹道:“茶虽好茶,可是今儿你这茶貌似少了点什么,尝起来索然无味啊。” 监院放下茶杯目视眼前的男人说道:“我一粗犷之人不懂茶道,想喝更好的茶去榕花街的茶楼便是。” 男人开怀大笑,“姚大监院真会说笑,咱们也算打了近半辈子的交道,我话语所指姚监院还不了解一二?” 监院淡定道:“不明就是不明。” 中年男人放下茶杯起身道:“监院莫要再装糊涂,那四字宗长前脚刚去我便后脚赶来,若不是念及‘礼义廉耻’这四个大字恐怕那小妮子或是小鬼头我得带去一个。” 监院表情微微有些变化。 “我听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中年男人笑了又笑,“我今天过来好言相劝是其一,想与监院做笔交易是其二。” 监院顺手拿起书案上的烟杆,燃烧的烟草飘着颗颗尘烟。 吞云吐雾一番过后监院怀着沉重的心道:“哼,黄鼠狼给鸡拜年。讲吧,什么事能劳烦你这‘公会双府’之一的大人物亲自来我零榆学府。” 中年男人含笑道:“讲再多无非不也是提个醒,你可别忘了,小家伙虽然羽翼未丰目前还可控制,但他后头的那个老家伙有多狠你我心知肚明。” 本就内心不平的监院听后怒气高涨几分,他大喝道:“严寒山!你休拿那娃娃来威胁我!别忘了他目前还是学府学子,当初约法三章在学府内归属我管,学府之外由你定夺,而今是想出尔反尔不成?!” 刹那间,厢房内的灵力幅度剧烈波动。 严寒山收起了笑脸,他走近道:“说笑罢了,你可别太当真。只不过我的确有些事需要找你亲自理论,小家伙肯叫我一声‘叔’,我便有这个心照料他,只是已经过去十多日我竟一点也没探得他的消息。” “手下的眼线告知说他带着两个女娃娃和一位年纪相仿的少年出了趟你们学府的差事之后再也没回来,我说姚监院,这活生生的人总不能突然不见了吧?” 话已经讲明,监院知晓这是来找他要人。 可问题在于监院虽知人在哪却不敢说这会是否平安,况且,那位置极为隐晦,怎么能告知这样一个外人。 严寒山所讲句句如刀锋般锐利,“我见那四字宗长旁的小妮子和小鬼头长得倒有几分和画像上的相似,姚舍东,人丢了没第一时间告诉我也就罢了,怕只怕在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姚舍东见被这个老狐狸揭穿,老道的他故作镇定道:“不错,那两人正是先前与那小子同行之人。是那小子受困,特让几人前来学府找人相助,至于到底在哪,这恐怕还得问他们自己。” 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监院在几人出行前就让他们允诺保密,对外人绝不透露此事半点有用信息。 哪怕现在严寒山派公会的人半路拦截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严寒山揣测出几分来,他又接着说道:“既如此这事便交给你们了。可别忘了我说过我还是来谈条件的。” 严寒山的双眸如狼似虎,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像是要把姚舍东生吞活剥。 “小家伙要是无事归来那早晚得回来见我,即使他不说我照样有法子知道一切。要是有事我一个人知晓的确生不出什么事端,可倘若要让那老家伙知道他儿子有什么闪失的话......” 一直以来和昭辰赵家家主暗地里信笺联系的他可能只用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足以引得家主兴师问罪。 零榆学府和离歌楼虽强悍,可比起底蕴深厚又足以举兵之力灭国的赵家而言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这样的后果是他一个小小的监院就能承担起的吗? 姚舍东板起脸咬牙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严寒山阴阳怪气笑出一声。 “简单,我手底下有一人掌握着零榆岛所有情报,是最为着名的包打听,绰号‘百晓生’。他告诉我离歌楼楼主一旬前出走至今未归,思来想去我断然认定此事与你脱不开关系,还请你说说张楼主到底去干什么了?” 姚舍东起初以为严寒山会提出学府和公会之间一些公约上的修订,万万没想到这老狐狸居然直接将算盘砸到学府的头上。 监院有些为难,楼主出行一事离歌楼内无人不知,具体原因说句实在的不算什么,可偏偏有碍风评。 半响。姚舍东还是讲道: “好,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同你讲便是。” “先前离歌楼的人上书到我这,说零榆学府遭人盯上,我就派去一些人去调查。那会共去了六人,最后回来的只剩一人,活下来的那人神智不清整日喊着一些异兽的名字疯疯癫癫的没过两日自尽了。” “我以为是哪方势力心生歹念,可再三打探之后才知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组织,人数不多,大致十人之内。我又派去一些人去剿灭这伙对学府存在威胁的隐患,那次去的足足二十人。” “让我猜猜,这二十人全都死于非命?”严寒山猜测道。 姚舍东点点头,“足以见得这帮人的恐怖,我们吃了亏,试着先去打探清楚,‘枭’字门的人最擅长不过。楼主拨去无人刺探情报,意外的是这伙人还真是难缠,轻而易举识破了伪装。不过好在及时回复,我这才有时间让楼主前去与他们会和。” “所幸离歌楼楼主的实力不是吹嘘出来的,信笺中他告诉我和那伙人交过了手,那伙人不愿恋战逃之夭夭,算着时间,不出一日也该回来了。” 严寒山点点头,“有趣有趣,张楼主果真英勇无双。” 姚监院又抽了一口旱烟道:“现在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 严寒山挠了挠头,“这就赶我走了?监院也太不地道了吧,不过呢,我也确实没有再留着的理由了,你们学府的人快到了。” 下一秒,还在说话的严寒山已经消失不见。 那杯茶水荡漾着波纹,窗外传出仅姚舍东能听见的声响: “对了姓姚的,百晓生同我讲有个叫宋无极的貌似和你有点联系。我劝你见好就手别玩过火,不然咱们走着瞧!” 第74章 死里逃生 赵天傲轻轻卷起衣袖捧了一手河边的凉水冲洗去满脸的泥泞。 河边如明镜,倒映出他肆意长满碎胡茬的脸庞。 藏匿在水面之下的人影陌生又熟悉,这是自己不错,可仪表堂堂的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落魄? 赵天傲挽起裤腿走向水中。 冰凉的河水时刻告诉着他还依然是个鲜活的人。 回想不久前种种的奇遇所见,这会倒有些庆幸能够虎口脱险。光是灵域难寻一见的煞不说,那变了样和四不像无二的恶灵更是让人始料未及。 至于那三个落水寨贼寇的余党想来也不比自己好到哪去。 虽说少年未拜一师,功法心法诸如此类的武学从未涉足,可仗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照样能“乱棍打死老师父”。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少年着实有些深不可测的本领。 医学,兵法,炼丹,,易容,以灵化物…… 诸如此类的技巧赵天傲学的倒是比武学多多了。 或许是幼时过于骄奢纨绔才造就少年这什么都感兴趣学却也什么都学不太精。但会些皮毛总比什么都不会强上太多,就拿与独自与二贼缠斗而言,一边是甩不开的恶灵,另一边还有煞群,如此窘迫之下得亏赵天傲一路历练多磨才力挽狂澜。 当然,这也和林姑娘给的丹药脱不开关系。 玉虚丹本由四味药材而制:春阳,半夏,秋霜,冬阴。 四味药材都是灵域特有,食之能滋阴补阳,周转气脉,疏通经络。这对赵天傲这类常日在外的游历人士而言实为大补。只是半夏这药材名贵在零榆岛上又受其水土影响变得极为罕见,所以赵天傲苦思冥想和林心柔琢磨了七七四十九天这才找到半夏的平替品。 紫荆萝生长于幽暗的狭角,对灵明使有着强力的补肾阳,催精血之效。 这类花的花蕾不大,一碾就化为汁水,赵天傲看准了它的功效,配上强筋骨的仙茅和消肿健脾的白术用灵力牵引制成药丸单与半夏所差不多。 吞下这粗制而成的丹药少年无异于服下四一分的玉虚丹。 赵天傲打起架来的的确确毫无章法可言,奈何一身的本事摆着这,对付这些不足为道的小角色根本不需要什么章法路数。 苦斗中纵使对方人多也一时拿不下赵天傲。 最终,双方元气大伤,宿灵灵力枯竭这会纷纷陷入沉眠僵住。 回过头来才瞧出端倪的少年想不通木兰和盖聂已是油尽灯枯为何不像外头的宿灵那般飞灰烟灭。 不过这倒也好,起码能收放两位说明还有机会将其唤醒。 在此之前,自己还是小心行事为妙。 赵天傲躺在河水中发起呆来望着墨色天空。 那三贼败退不假,但总归结底没能杀死。与这群整日窝在此处的家伙不同,赵天傲时时在念想着怎么出去。他在苦宅的石壁上找到了线索帮助伙伴逃离,现在落了单只怕没那么容易离开。 赵天傲将头埋进水中。 当年顾虑周全一点把千乘一并叫来也不至于沦落如此田地,苦也! 少年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也不知我姐和雅雅怎么样了。 阔别数年,赵天傲只记得出走那年雅雅还是个跟在屁股后面个子不高的“小土豆”,这会应该长高不少,快的话也该来月事要变成大姑娘了。 “白静姝”,这个名是家里的老爷子翻了通篇不识几个大字的古书瞎琢磨起的。听刘叔伯讲,起初见这名还以为那不学无术的昭辰匹夫总算开窍肯读些圣贤书。 静姝,静姝,可不就是“静女其姝”嘛! 谁知那身高八尺的红衣老将听闻后惊骇出声:“老书虫休要恶意解读,这名哪里起的女儿态!静姝诞下那日正巧我百将录端了旧军老窝,实乃‘尽诛’。本要彰显我将军府之气概只是儒师同我讲这名过于煞气,他老人家的话有些分量我不能不听。所以呢,照着这卷书我翻了许久才找到两字平替,唉,真乃家门不幸!” 赵天傲捂不住上扬的嘴笑出声。 起码有一点是错不了的,这名和白静姝这人毫无关系。 不说其它,单凭白静姝八岁之时敢带着小四岁的赵天傲上门约架一事足以见得将军长女威猛之风范。 到底是将军家的儿女,寻常富贵人家只能放任手心的宝贝出征白白挨了一顿毒打。不过好在白静姝也不是那么穷凶极恶之人,只有在赵天傲受了欺辱才肯出马,缘由也明了——赵天傲只许她一人欺负。 在昭辰那段时间无人不对白静姝闻风丧胆,有危险时她是赵天傲靠山。 没有危险时,白静姝就是最大的危险。 每每找上人家和场子,手下的人不免又会告知赵晔:“将军,小姐和少主又和别人打起来了。” 赵晔倒也随性,他摆着手淡然道:“打吧打吧,叫他们打赢了再回来。” 偶尔摊上几个斗不过的家伙,白静姝就会变着法子找回面子。 比如溜进他家膳房让赵天傲解开裤兜往锅里放水。 完事后白静姝会和他走在大街上一把搂住他脖子感叹: “这条街已经没有我们的对手了。” 被这样拉扯长大,赵天傲渐渐的学起了白静姝无赖似的手段,不得不说有时候这遭人唾弃的卑鄙手段耍起来还真是爽! 念想过后赵天傲渐渐有些心软,眼眶跟着泛红湿润。 要是能出去,回家看看吧。 赵天傲这么想道,但很快,他又甩着脑袋恶狠狠道:“我出来这么久,那老爷子也不知派人来找我,想来定是把我忘了,这家不回也罢!” 可少年哪里知道特意冷漠的爹一直托人暗地关照他。 赵晔曾亲口对赵天傲说过: “你赵天傲是要做大将军,保疆卫土的人,像这种人不可能生来自由。” “失去,成长,重拾,这些都是你的必经之路。” 如此,赵晔肯当一个狠心的爹也不愿让将军府的少主,九五至尊的候选人当个碌碌无为的混子日后等着暴毙。他知道,压在儿子肩头上的担子太多太多了,这样的人将来必然会有所失会有所悟,这个当爹的能帮上最大的忙只有提前锻炼他坚韧的内心。 赵晔为昭辰大将军,实力自然是没得说。 将军生有二女三儿,长女白静姝,次女高雅雅。次女年纪尚小,赵晔生怕这么个楚楚动人的姑娘变得和白静姝一样,女儿家有男子气概算不上坏事只是有一个就够了。三儿中赵天傲为长,往后是赵旌旗和赵破军这对胞兄弟。 胞兄弟虽不像赵天傲这般天赋异禀却日夜苦读修炼,如今也算出得了门面。 赵晔亲自教学唯独不对赵天傲指点。 这也是赵晔的用苦良心。 赵天傲的路很长,很陡,应该学会一个人徒手赤脚前行。 若非这“九五之躯”的限制,以他昭辰莽夫的性子说要抓来天底下所有的九五之躯一并砍了脑袋也不是不可能。 赵天傲又叹一气打了个寒战。 好冷,还是回岸上吧。 少年快步走回岸上,两只体型庞大的煞趴在地上卷着身子睡的正香。 既然煞的神识被打通想来也不会有理由再害人,可想归想,那份骨子里刻着的畏惧还是避免不了。 “木兰?” 赵天傲试着叫道,脑海里寂静一片。 “盖聂?” 赵天傲又叫道,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少年搓着手,一边挑着干柴一边默默想道: 木兰和盖聂已经成眠无疑,若是恶灵还好只怕遇到这样的大家伙。没了宿灵本就难以应对煞,更何况林子里有上百只,之后出行还得小心避开才是。 赵天傲放下柴火一屁股坐在地上。 磨了半天,那块干枯的木板竟磨不出一丁半点火星。 一声脆响,木棒折断。 加上这根已经是第五根了。 赵天傲一气之下怒摔手中的木棒骂了句娘。 生不了火干脆不生,赵天傲倔起脾气在阴凉的灌木丛中躺了下来。 体力还没完全恢复,补上一觉后从长计议。 累着的少年只想好好睡个安稳觉,只是这大环境下实在阴阳,纵使赵天傲蜷缩在枝叶茂盛的灌木丛也难遮蔽寒气。 赵天傲止不住的哆嗦,这般寒冷实在难以入眠。 他抖着身子挤出灌木丛,迷糊之中错把跪地而睡的煞看作成了绒毛大垫。 赵天傲张开手臂一把向前扑去。 柔顺温暖的绒毛使他得到了满足,两眼一闭,少年昏睡过去。 被这般突如其来一抱的煞猛的瞪大圆溜的双眼从梦中惊吓醒。 满脸错愕的它扭过脑袋瞅着酣然入睡的少年,煞扭过下半身,半弯似的裹着赵天傲,它象征性的舔了舔赵天傲破旧的衣裳也跟着合了眼。 煞的身上有一股说不上的味道,类似于腐木。 可赵天傲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即使再臭身上再脏这会也是宝贝! 对宝贝,赵天傲本着负责的原则紧抱不松美美的梦上了一梦。 梦里,赵天傲见到了一位姑娘。 姑娘坐在院子里梳着头,那一身麻衣只叫人熟悉可却怎么也联想不起是何许人也。 她放下了头梳挽起长发,让人觉得恬静又美好。 赵天傲慢慢走近。 他穿过木栏杆走进里头,在大树下伸着手像是要拍姑娘的肩膀。 那只手落下却是挥在空气中。 一切场景都是虚无。 梦里,赵天傲正欲开口。 “姑娘。” 这句话只做嘴型吱不出声,意识到这一点的赵天傲又试着喊话。 院子中除了站在树木枝头的麻雀听不得一点声响。 姑娘挽好了长发站起身正要离开。 心急的赵天傲跨过路道想正眼瞧瞧这熟悉又陌生的人。 然而,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一道透明的屏障。 任凭赵天傲怎么叫喊拍打也过不了建立在两人中间的墙。 姑娘步步走远,站在了树荫底下,她似乎有些累了,靠着那棵大树睡去。 烈日下的赵天傲见到她驻足后那份炙热的心凉去半截,他明白这个姑娘是见不到了。 不知为何,赵天傲很不是滋味。 眼角的泪在毫无意识之下滑落到地。 剧烈的心颤惊醒梦中的少年。 他睁开眼发现视线模糊不清,原来是自己哭了。 赵天傲有些搞不清状况,这莫名其妙的泪,臭烘烘的毛发还有不知何时窝进煞身中去。 少年小心翼翼从里头挤出身,他捂着快要饿扁的肚子想着怎么吃上一顿。 到了这会,再想有一口鲜美的蘑菇汤显然不大可能。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隐蔽的空间缩小至原先一半有余。 这块地本就不怎么广阔,只是树木繁多加上路道缭绕才转的众人头昏脑胀。 回去之前再勉强凑合一顿吧,后头必然有几位贼寇的拦截,饿着肚子可打不了胜仗。 赵天傲想着,双腿迈向河边,祈求能见到一两只石底的小鱼儿。 倏忽之间,匆匆的人影掠过林间。 赵天傲警觉抬眸,“何人在此?!” 林间窸窸窣窣传来声响但没一会儿就停了。 赵天傲眯着眼打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右侧的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穿梭在林中。 少年深吸一口气冲上岸钻进林子。 这些恶鬼难缠的贼寇是始终要面对的一道坎,这会要是自个送上门赵天傲想不战都是难的。 他进到林子胸口气机凝滞,压下心中杂念横眉怒对。 黝黑的林子只见一个瘦弱不经风的女子背对着,她抱着双腿埋头哽咽。 赵天傲意外发现这女子竟与梦境中人颇有几分相似。 本着没解开的困惑,赵天傲特意上前查看。 没想到的是女子纹丝不动。 像是尊会哭泣的雕像,怎么也不肯抬头见人。 赵天傲又绕到她身前,这一幕有些瘆人可对于见识到了大风大浪的少年而言无疑是掀不起的浪花。 这块地同老陈及樊音墨探查数日接连下来不见人影。 除去那三个贼寇实在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是什么人。 赵天傲冷声道:“喂,别哭了,你是哪里来的?” 女子掩泣不成声。 赵天傲神情凝重放下狠话,“再不出声一律视为恶灵,不信我两棍子抡死你?” 女子慌了神,她抬起头带着哭腔求饶道:“公子别杀我!我不是恶灵。” 赵天傲严肃的神情刹那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这女子的音色面容完全和她如出一辙。 只是...... 这怎么可能呢...... 赵天傲张了张嘴,不知所措道: “柳翠......” 第75章 闯三关(一) 悔事人常有,多半是对没能尽力的事物而言,但要论对不起的人赵天傲自诩没什么。常日独来独往养成的性子只叫别人难以接近,更何况赵天傲来这零榆岛后变得不喜言表,自然没什么朋友。 赵天傲整日不是在办差事便是待在玉树苑陪同并行的林姑娘。 后来不知何处冒出一位毛丫头,这丫头穿着粗俗倒是有几分姿色。少年与这丫头结识源自突发善心救下灵兽口中的她,那份让赵天傲羡慕的坚韧引诱着他作出选择,丫头开朗的性格渐渐打破冰封下的念想。 第二年秋天,丫头收拾好了包袱同自己告别,她说该回去了。 赵天傲明白没有不散的宴席。 可又一年秋天,拜丫头所赐,也拜命运,阴差阳错之下赵天傲与这位老友再度重逢。 后来得知连山村准备同压榨已久的落水寨闹个鱼死网破赵天傲明白是该做点什么了。 丫头为几人送别,却是没想到这么一送送至了阴阳两界。 要是能快些,再快些,丫头就不会受贼寇羞辱夺取性命。赵天傲自诩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人,她柳翠算一个。 真正的难过不是得知他们离开的那一瞬间,而是平静下来的某一刻突然想起他们已经不在了。 本想着了结事端的赵天傲这会被姑娘这简单一句话给勾住:“公子,你救救我,那个畜生要吃我!”斜眼望去,庞然大物的煞直勾勾盯着两人,赵天傲精神一振,他拿起琅轩正欲上前,可这会他想是想起来什么又改口道:“躲起来。” 丫头愣在原地抹着泪,煞已经甩着钢尾狂奔而来。 “躲起来!” 赵天傲力竭声嘶喊道。 丫头一激灵赶忙捂着嘴大气不敢出的钻进灌木丛。 赵天傲憋着一口气吼道:“来啊杂碎!” 煞撤住脚步侧身挥出一尾,其声势浩大在空中呜呜作响。 赵天傲预判到煞的动作提前助跑滑铲,躲过之后靠着琅轩支楞起身两脚蹬向煞的头颅。 煞只是被挡住了视线脸部擦伤吃痛,见人近在咫尺下半身发力跃起两爪挥舞。赵天傲眼疾手快在棍尖凝聚灵力笔直点向它软弱的小腹,煞怪叫一声撞歪黑树,狼狈的爬起身后已然没了先前的气焰,它抖了抖身,长毛飞舞在空中撒出零星小雨般的杂屑。 少年持棍挡在灌木丛前,杀气腾腾气焰高涨。见着了阎王的煞挪起脚小步后撤识趣的跑开了。 “你可以出来了”,赵天傲轻声道。 丫头拨开乱长的枝条,探出带着泪痕的脸。 一向清冷的少年有些不忍直视这熟悉的脸庞,他别过头去深深的出了一口气。 “谢谢公子相助!” “嗯……” 赵天傲收去琅轩有些不自在,他犹犹豫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 这丫头倒是伶俐,她抹去涟涟的泪水平静下心回复道:“我叫柳翠,来自山下小村子,至于为什么来这我也说不上。我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村子不见了,然后就有只畜生一直追着我跑,我一路逃窜才来到的这里。” 有一说一,丫头所言听似不假,可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妙之事? 柳翠站在原地遥遥相望这位救下性命的公子,她问道: “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赵天傲出了会神,他开口道:“我姓赵,你叫我赵公子便是。” 柳翠点着脑袋,“赵公子……” 少年一笑置之,大抵是多想了,还是找个法子出去吧。 想罢,以少年为首携着名为柳翠的姑娘走出林间回到歇息地。这两只睡得昏沉的煞打着鼾,若非外貌和体型的差异还真是像坐镇在家门口的忠犬。 赵天傲捋顺了煞的毛发,满眼宠溺。 这畜生之所以凶残无非不是因为没有神识只能充当行尸走肉的怪物,有了神识后原始的兽性这会尽数泯灭倒也算是温顺,倘若能有法子唤醒林地内所有煞的神识想来会轻松不少,只是可惜心柔已经出去,这类本事讲究的很,稍有不慎在林地里就万劫不复。 “唉……” 赵天傲惋惜不已。 柳翠小步上来关切道:“赵公子何故哀叹?” 赵天傲微笑着摇头。 突然,少年脑子里灵光一现,再三确认之后发现煞着实入睡,他回过头望了眼方才交斗之地皱着眉,林地的痕迹虽小但也所在无疑。赵天傲最后将视线投放在柳翠那里,柳翠回应起少年的目光毫无避讳。 “柳翠,我带你出去吧。” 蓦然间,柳翠激动的失声带着些许哭腔道:“多谢赵公子!公子可定要去我家让阿爹阿娘和柳翠好生招待。” 赵天傲热诚笑道:“好,你可别食言。” 两只睡醒的煞拉伸着腰,一左一右恰好一人一只。 林间两道疾风飞驰,快的根本看不清影。 顶着飓风的两人牢牢抓紧煞的毛发,柳翠全程闭着眼,让胆小的她骑在煞的背上已是件难事,再想让她开眼显然不大可能。 赵天傲轻轻扯了扯煞的皮毛示意它打着头阵在前。 有少年破风,柳翠心安了许多。 煞越过了丛林和小溪,穿过黝黑的树林。峡谷的一角已经见得,得知这个好消息的少年打心眼里高兴。 可距离的接近同样意味着危险的悄然而至。 暗地里,一只破土而出的枯手绊倒了柳翠骑着的那只煞,丫头人仰马翻的重重跌落在地,泥土被砸出一个畸形的大坑。 赵天傲勒住前行的煞回过头去,只见更多的恶灵从地里爬出将柳翠团团围住。 讲句真话,活了十几年到了这几日赵天傲的见闻已经彻底刷新。 恶灵能从土里爬出,这还真是罕见。 少年的惊讶不亚于初见贼寇老四唤出行尸走肉的恶灵。 同样是一身幽黑如炭,双眼冒着阴森的光如实如虚。 煞察觉到了危险,它压低身子狂吠,喉咙里低吼着像是要吓退这帮不长眼的恶灵。 恶灵发出长鸣嘶叫疯了般的一拥而上。 柳翠尖叫一声抱住脑袋。 只听一声巨响蓝光乍现,地面焦糊一片像是被火炮轰炸过。煞怒瞪大眼一口咬断恶灵的脖子挥着尾巴打断它们的脊梁。 赵天傲一把抱住柳翠扛到煞的身上,刚想离去只见空中远远的飞来一些黑点。 仔细端倪,不难发现这正是先前能飘在半空的恶灵。 此时想全身而退只怕是不可能了。 “木兰盖聂!” 赵天傲试着喊道。 可四周不见一点二位的踪影。 赵天傲一拧眉连蹬两腿站在煞的脊背上。 半空处的恶灵尖锐鸣叫着俯身冲来,赵天傲将身一扭躲下第一只随后抡起一棍子砸的后面那只灰飞烟灭。 数不清的恶灵接踵而至。 赵天傲环视一圈,有两只煞在地上柳翠相对安全一些,怕只怕这半空会飘荡的恶灵从中作梗。 想到这里少年扫看了一眼天边。 他看准一个正调整方位俯冲下的恶灵心里打起了一个如意算盘。 只见恶灵朝着少年飞来。 自始至终,赵天傲面不改色的安静等着恶灵的到来。 恶灵托着长长的尾烟张开大嘴,锐利的獠牙闪着寒光,那鲜红的舌头更是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要是被这么咬上一口想来也得被撕下一大块肉。 赵天傲后脚发力向前蹬去,地面的恶灵个个高高举起手吐着长舌,满脸惨相的它们无一不想把少年拉下这地狱。 可少年偏偏不随它们意。 赵天傲一把抱住空中的恶灵紧接着在它张口咬自己之前挥出右拳。 恶灵坏死的下颚沾染上蓝色的灵气。 没了威胁之后赵天傲又搂着它的脖子发力骑乘在它后背。 看着天边飞翔的赵天傲,煞脊背上的柳翠不自觉瞪大了眼只觉不切实际。 这般英勇的少年实在是令人敬佩。 方才的举动但凡有一点失误都将被恶灵咬的遍体鳞伤。 赵天傲不怕。 他的胆子和本领一样的大,是超乎常人意料的那种。 赵天傲一手卡着恶灵的脖子一手舞着琅轩。 要说少年也是头一回体会翱翔天际的感觉,没点担忧是不可能的。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一昧的待在地表解决不了问题,这只会让陷入下一层的困境。 赵天傲要赌。 他赌能控制下空中的恶灵亦是在赌煞能解决这地面的祸害。 极度的兴奋之下,赵天傲已然没了痛觉,他感到浑身充满力气。 一棍,一棍,又是一棍。 天边开着一朵朵蓝色的烟火。 恶灵是没了药引的空壳个个落下。 两只恶灵交叉起来夹击少年,只见赵天傲弓起了背放好脚。 飞出去的石棍一击击中恶灵的头颅将其打穿。 赵天傲一发力拧断背负自己恶灵的脖子接着飞身上前将面前那只扑倒。 少年正垂直下落,恶灵张大着口一个劲的对向他的胸膛。 驮着柳翠的煞看准时机跳起。 看似笨重的它却是出奇的灵活。 赵天傲往下看只能看见那长齐两排利牙的深渊巨口要将自己吞噬。 他再使出一把灵力冲断恶灵的胳膊。 再也不能缠住少年的恶灵落入到了煞的口中。 煞咬着恶灵落地,恰好赵天傲也落在了它的脊背上。 “走!” 这只煞听话的从恶灵堆中冲撞出一条路。 它嚼着恶灵的尸骨,清脆的碎裂声引得柳翠一阵反胃俯身吐了一地。 两人骑着一只煞跑向峡谷。 另一只在恶灵群中酣战的不肯挪动脚步。 它双眼闪烁的亮光是对战斗的贪婪。 恶灵本就是由灵明使死后怨念堆积所化,这对饿了不知多久的煞来讲又何尝不是一顿佳肴? 且说这只和赵天傲并行的煞一路直行长驱。 路途上障碍无阻。 两人离空旷的峡谷又近了一些。 赵天傲路上没有再多讲一句话,他始终思索着什么。 穿过了这里的黑树林还剩最后一片黑树林。 恶灵既然能有法子再远处阻拦两人足以见得贼寇已经掌握了二人的去向,沿着这路段再往下总不可能说没有一点阻碍。 想到这里赵天傲刻意换了条道路。 通往峡谷的路不止一条,峡谷也不止一处,但那幅树皮所制的草图早已熟记于心,少年有绝对的把握正确绕到出口。 煞大跳两步爬上山。 这座山的侧边有着许多峰峦叠嶂的小山。 靠着小山上的植被,这能确保一路上难以被对面察觉。 煞接连翻越了好几个山头。 赵天傲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到了现在,煞已然不是什么畜生,这是他在困境里值得交出后背的伙计。 “大吉乖,送我们到峡谷后就回去找大利,动作要快明白吗?” 大吉大利。 这是赵天傲在两只煞救下自己性命之后给它俩取的名,额头上有一撮毛是深黑的是“大吉”,另一只看起来似乎与其它煞无异却要显得更为强壮的是“大利”,寓意就在“大吉大利”。 说起来,大吉大利能跑回身边想来是林心柔所为。 得亏姑娘心思细腻考虑周全,不然还真不一定能够活下来。 赵天傲心里想着,紧跟着脸上扬起一个笑脸: 不出意外,出去后心柔定会找孙玉求助,至于樊音墨和老陈,我倒是希望这两人一个能提前找家酒楼订好席座,一个能好好修养等之后用罡气替我全身上下疏通一番。 少年下意识摸了一下酸痛的后背。 大吉从矮山坡上跳下一举冲出这片黑树林。 前方是块芳草地,一切都豁然开朗。 再穿过最后一片林子就到达峡谷了,大吉宛如感知到这一点,它又加快了步子向前奔去。 然而,就当它跑至一半时灌木丛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翡翠色的亮星。 大吉缓冲后站住脚步,它竖起了双耳倾听着埋伏在灌木丛中敌人的一举一动。 见到它微微动弹的耳朵赵天傲明白了一切,少年也不多废话,蓝光一现,琅轩再回手中。他爬下大吉的背又扶着柳翠下来,少年让柳翠去一旁的林子待在千万别乱跑,随后提起石棍和大吉站在了并排。 赵天傲又摸了摸大吉的头顶。 一人一煞目视前方。 “二,四,六,八......十六只,看来这地方的煞也差不多快要灭绝了。大吉啊,要是能活下来,你和大利可就是这一带的王了,逮到恶灵可别吃撑了。” 大吉高吠一声。 赵天傲笑了笑,“问真的你舍得下手吗,它们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同类?” 大吉再次高吠。 赵天傲显然被它逗笑。 “好,那咱们,可都要活着。” 灌木丛中的星点消失了。 一时间寂静无比。 突然,煞从四面八方狂奔而来冲向中间。 赵天傲急忙转身兴奋喊道: “大吉!我们上!” 第76章 闯三关(二) 混沌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陈寻生总算见到明媚的骄阳。 暖洋洋的日光打在三人许久不见人间的脸上引得几人一阵动容,只是进入峡谷,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如起初进入森林那般,三人也谈不上到底是怎么出来的但总归结底安全了无疑。 陈寻生以手遮阳,里头的昏暗和如今的明朗完全像是两个世界。 风云变幻,凉爽的大雨突如其来冲刷去一身的疲惫,樊音墨和陈寻生在雨夜中甚至连伞都不愿打,就这样听着喧杂雨声敲响离歌楼的大门。 雨打在玉树苑的翘脚楼房上,一滴滴水珠垂直滴入接了满满的瓦缸中。 沉泥这只信鸽扑棱着湿透了的羽翼借着蜡烛的灯火烤着翅膀。 林姑娘的衣裳浸透满雨水,她冷的微微发抖却是不肯上楼更衣。 她搓起手生暖,一直留意着门外。 在沉泥飞回之后不久只见一名头戴乌纱帽鼻头中间长颗黑痣的少年打着油纸伞快步走来。 林心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少年收起油纸伞只看了姑娘一眼便震惊不已,往日仪态万千的林姑娘此时怎会这般受窘! 孙玉赶忙扶住林心柔摇摇欲坠的娇身问起缘由。 心柔长话短说,几句概括了近几日的见闻。 名为百晓生的少年只剩满眼的担忧的惶恐,他好生安顿姑娘,紧接着冒着雨大步跑向公会,倾盆的大雨同样浸透他的衣衫。 他要找一个人,一个能保全大局的人。 雨不久后停了。 奇怪的是外头的雨似乎淋不进离歌楼,里头总是令人感到舒适透气。 一位气质非凡的男子靠近陈寻生和樊音墨,他带领着两人上了楼直达高层最终在监院的事房停下脚步。 监院找来四位人物,若非先前与余忆纤所有过交涉二人怕是这辈子都想不到这四位看着一个比一个平凡的人物会是统帅离歌楼四字宗门的宗长。 那块天地对几位不懂窍门的人而言只出不进,谈不上绝对但有离歌楼宗长的相助没准真能找到入口突破。 可四位宗长一路上笑嘻嘻乐不可支的模样哪里还像个大人物,救人心切的樊音墨忍不住的将四人痛骂一顿,狗血淋头的宗长们没了气焰乖乖的闭上了嘴。但离歌楼宗长好说歹说也算个官位,被骂成这样传出去了恐遭天下人耻笑,樊音墨自是明白这一点,安静后又一一同几位道了个歉意。 四位宗长相视而笑,换作他们是樊音墨说不准也会这么干。 此事草草翻篇,陈寻生从树木枝头跳落在地,后头的五人纷纷跟着下来。 “几位宗长,我们就是在这和老赵分别的。” 天边的鹰盘旋着好奇望向峡谷外豆粒大小的人。 “骆哥,看你的了。” 楠渊丢下一句话打着哈欠靠在余忆纤的肩头。 后者啧声称怪一把将他推开。” 楠渊郁闷道:“哎呀待会糕点铺给你买两斤红糖麻花!” 余忆纤嘿嘿一笑自觉的把肩膀靠了过去。 骆亦雅瞥了一眼全当无事发生,这两人分开还好一旦凑到一块准少不了这类粗俗的打情骂俏的戏码,蒋尉见着心烦上前去一人一手硬生生把这对“鸳鸯”分开,“哎哎哎,人小姑娘看着呢,先干正经事。” 楠渊又打趣道:“我说老蒋,合着羽姑娘这两日让你跪搓衣板了?” 蒋尉愣了愣,“南宫?她罚我跪搓衣板干嘛?” 楠渊哈哈大笑,“我说呢,怎么过了这么久还不见得你们二人结理的消息,原来你根本没块心思。” 蒋尉这才明白他不近女色过于率真的性子遭到楠渊的嘲弄,楠渊笑了两声被蒋尉一把搂住后再没能笑出声,他求饶道:“别别别老蒋,咱有话好好讲!啊啊!骆哥救我!”骆亦雅早已盘膝而坐,她皱着眉吼道:“消停些!没见着我找人呢吗!” 随后又心肠歹毒般的多补充上一句:“老大说的不会错的,楠渊你这张嘴迟早被别人撕烂。” 骆亦雅重新运气至周身,方圆百里以内的一切事物即便不用眼去瞧也能在脑海里形成具体的影像,一切风吹草动了如指掌。 她盯上了空中盘旋的雄鹰。 下一秒,雄鹰的眼里多出一抹亮丽的光泽,骆亦雅的神识乘着这雄鹰飞进峡谷之内。 ...... 匹匹凶煞气势磅礴,大地也为之抖了两抖,巨大的轰鸣声贯彻赵天傲的双耳。 本该斩尽所有煞的少年却和另外一只煞并肩为伍,只因它有神识。 面对这遮天的气势赵天傲全然不怕。 相反,他明白过了这关之后也就无所畏惧了。 赵天傲一马当先双手握着琅轩冲去,他只将棍身一扭一撬,滞空的煞迎面撞上被打歪了下巴。 少年后撤一步吸入一口气。 只见他左手化掌推出,一个巨大的蓝色掌印出现在煞的身上疼的它嗷嗷狂叫。 一道黑影从后面扑上来,赵天傲镇定自若抬起琅轩向后怼去,石棍插入煞的右眼往外不断冒着腥味浓重的血液。 赵天傲转过来抬起一脚拔出半身布满血液的棍子横扫一大圈。 四面八方的利爪被打飞,只明白冲锋的煞多了一丝顾虑。 踌躇之际,额头留有一撮黑毛的大吉突然冲上来一口咬住少年后方蠢蠢欲动那只煞。 大吉咬紧牙关硬生生扯下一条完整的胳膊。 一旁的畜生感知到了威胁三三两两走出几只轮流围攻起大吉。 分摊下不少的负担,赵天傲双手握着琅轩意念一动,只见石棍浑身散发着蓝色烟气,烟气越是浓烈,那帮畜生的双眸瞪的越大。 这段日子睡前,赵天傲辗转反侧想着一件事。 在这天地中先前所学是不可尽用的,光是耗费灵力不说极为容易暴露位置,况且还有躲在暗处的几个贼寇伺机而动。再说那煞的皮毛厚重,不击打头颅难以使其毙命,木兰和盖聂这会没有法子帮到自己,这么下去只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苦思冥想之下,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倒又多出一个来。 为何这类畜生只认得他们那一伙人却不对那帮贼寇感兴趣? 这个问题一直没能得到解答,直至那日在苦宅出门遇到了贼寇三人。 这三人竟能骑在煞的脊背上还安然无恙,贼寇老四的本领让他见识到了灵力的妙用。 少年太莽太年轻,灵力对他而言只是战斗的刚需,他从未想过灵力也可以是辅助战斗的软武器,就如给予煞神识再控制其心智,毫无疑问的会多出一个帮手,在这夹缝中生存的赵天傲最为需要的就是这种帮手! 只是术业有专攻,一个劲的瞎琢磨甭想学会这本事。 显然,拉帮结派是不大可能了。 本以为彻底没有法子时少年转念一想茅塞顿开: 既然不能让这帮畜生和自个站在一块,那为何不让它们主动请缨呢? 只见蓝色的烟气越来越大直至混淆了视线,整片芳草地被苍蓝的一片气雾笼罩。 煞只是贪婪的站在原地等待着。 那渴求的眼神像是不断说着:大些!再大些! “大吉。” 雾中一个声音传出。 名为大吉的煞领会后小心的踮着脚步跑出这一片烟气中。 大吉回到黑树林内,静静的等着一切发生。 蓝色的烟气停止外散,赵天傲开始感到有些疲惫。 煞在雾气中步步游走。 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 赵天傲见到这帮畜生漫无目的的游荡就明白主意成了。 煞的五感很弱,唯一比较灵敏的就是对灵力的感知。 若是能蒙住其感知一切就会变得有利起来。 赵天傲放出的雾气就是灵力外泄的结果,在这片到处是灵力的地方没能有更为强烈的标识煞无异于走在迷宫。 少年本可以这么一走了之,只是他并没有选择这么做。 理由很简单,这雾气只能维持一刻钟的时辰,过了这一刻钟煞定会突破束缚。 届时如果多生事端只会将事情变得更为繁琐。 赵天傲愿意留下,他要亲手铲除这些肉中刺。 少年屏息凝神小步靠近一只低头嗅着地面的煞,他后脚发力翻上煞的后背揪住它背后的毛发。 煞发觉背后的异样后狂吠的颠着身子后头咬,所幸发毛根深赵天傲没能被甩到地面。 吼叫引起了附近煞群的注意。 听着动静,赵天傲掐算好时间松开手奋力推出一掌。 后力震的他摔在了地上痛的没敢吱声。 那畜生正欲张开口上前咬住赵天傲时只见四面窜出数道影子几乎同时撞向一只煞,其中一只咬住了它,其余不知真相的也跟着一口一口咬住。 赵天傲笑了,他笑计谋得逞又笑这煞愚钝贪婪。 几秒过后,原本那只煞倒在了地上被开膛破肚,它抽搐两下便吐着舌头死去了。 少年如法炮制,一刻钟内接连放倒数只。 场外只听一声又一声呜咽。 待到苍蓝的烟雾散去,赵天傲本就满是污渍的后背多添了层厚实黑泥。少年喘着气,和这帮畜生斗智斗勇真有些费神费力,不过好在数量不多。 “一……二……三……” 赵天傲数着地上横七竖八死相惨状的尸体。 “九……十……十一……” 数着数着,赵天傲竟开始有些疑惑起来。 “十三……十四……十五……” 不对! 煞的数量不对,还少了一只! 后背刮来一阵阴风,温热湿润的鼻息喷的少年直冒冷汗。 赵天傲脸色苍白,疏忽之下酿成大祸。 此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赵天傲愣在了原地,他神情麻木手脚僵住,一点也没了当时的气势。 流着唾液的大嘴已经伸向前,煞内心狂喜急躁,只需一口就可以把少年弱小的身子咬成半截细细享用。 千钧一发之际,大吉一头顶向这只血盆大口的煞。 大吉扑上前去和它扭打在一块。 锋利的利爪抓花了煞的脸,大吉当机立断一口咬定煞的气管,挣扎两下,最后一只煞双眼一翻咽了气。 赵天傲惊魂未定的倒在了地上,他大口吸着气感到全身发热。 大吉舔完了嘴角的鲜血走到少年身边又舔了舔他的脸庞。 “好大吉……好大吉……” 少年喃喃道。 柳翠从林间走出,她跪在赵天傲面前满眼尽是忧愁。 赵天傲五味杂陈的笑了笑,“我没事,要走了。” 大吉载着摇摇欲坠的两人一路高歌猛进。 再往前一点,就到峡谷了。 可越是往前,赵天傲心里越是酸楚,至于哪里酸楚恐怕也只有少年知道。 大吉轻呜两声。 赵天傲抬眼看去,只见空旷的峡谷耸立在前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附近已经没了树木,只剩光秃秃的一块地。 大吉没走太近,它缓缓放慢了脚步停下,赵天傲知道它的使命完成了。虽有不舍却也无可奈何,这两只家伙有了灵性本能当个忠实的伙计只可惜煞在灵域是受偏见的,这样招摇过市只会沦为囚徒。 赵天傲不愿外边的人伤害到它们。 他扶着柳翠下来再次摸了摸大吉的头颅柔声道:“大吉,送到这就行了,去找大利吧。” 大吉没有立即跑开而是乖乖的站在一旁看着少年。 那双清澈无邪的眼和其余煞双目充满的暴戾简直天壤之别。 赵天傲安慰地笑了笑,“去吧去吧,我在这等你们便是。”有了这句话后大吉才肯罢休,它回头又看少年然后消失在了森林。 赵天傲思绪凝重,他先后看向大吉和一边的柳翠。 柳翠问道:“赵公子,我们要往前去吗?” “嗯……” “那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嗯……” 柳翠欣喜,她一把抱住赵天傲小跳着往前走去。 这么一抱,抱的少年几乎失声痛哭。 “赵公子,你怎么还不走啊?” 赵天傲深深地望着眼前这个姑娘,他开口道:“来了……” 然而还没走两步,少年又站住了脚步闭上眼。 柳翠回头,“赵公子?” 赵天傲没有理会柳翠。 突然,少年突然睁开眼,他一拳打向侧空。 “轰!” 岩石碎裂密密麻麻的如同蛛网,赵天傲面露杀意箭步上前擒住枯枝朽木般的脖子。 可在外人看来赵天傲无疑是在发疯。 少年转过身拎着瘦骨嶙峋的那人狠狠地摔在地上,一抹鲜血喷洒在空中溅在赵天傲脸上,那人才显露出原形。 见着人赵天傲满脸的杀意更为浓烈,又骑在那人身前连出数拳,那人皮绽肉开奄奄一息,少年拽着他的衣领怒目圆睁。 “你是……怎么发现的……” 第77章 闯三关(三) 人死不能复生,打那日连山村失火百姓无一幸免起赵天傲便知道柳翠这辈子不可能再回来。 柳翠是他来零榆岛后第一位结识的朋友,也是这个从里到外散发着质朴之气的姑娘解开了快要缠死的心结。 赵天傲怎能不知这个“柳翠”是假的。 但少年甘愿骗自己柳翠还活着,每看柳翠一眼,那日埋在心底的愧疚便多一分,他又何尝不希望这姑娘能活着回来。 只是一切都是如梦幻影,无论再美好终归是山边的蒲公英经野风一吹散落在世间各地。 “柳翠”表情麻木,怔怔地看着锤向贼寇老四的少年。 只听他说道:“你很厉害,能窥见人心底的丑陋和软肋甚至捏造出这么个以假乱真的人来。但很可惜你没带脑子,你不知道这姑娘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赵天傲站直了身,一抹蓝光闪现,琅轩被他高高举起。 贼寇老四干瞪着眼呻吟求饶,他急得浑身乱颤。 这时,“柳翠”突然变得痛苦起来,她在地上打滚撕心裂肺的喊叫,只见“柳翠”爬行至少年脚边,她哭出了血泪扯着赵天傲的裤腿道:“刘公子不要!我是柳翠啊,你放过我,放过我!” 赵天傲摇摇头,“看来你还是没带脑子。” 一棍子抡下,贼寇老四脑浆四溢残存的一点意识只能令不能话语浑身抽搐,“敢拿我身边人开玩笑,我叫你死!” “柳翠”整个人蜷缩起来,恐惧和无尽的痛苦不停的折磨她薄弱的精神。 赵天傲在她身边蹲下抚着“柳翠”的脸庞,后者是这般楚楚可怜,这不禁让赵天傲又想起落水寨的恶行,当时柳翠受到的痛苦定然不比现在轻,她是否也会像现在这般伊伊求饶,少年叹罢,两次都没能救下柳翠,两次!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让我再见到了柳翠一次,我了了心愿也就没了牵挂”,赵天傲望着“柳翠”的双眸凝重又释怀道:“有时我想过倘若再快一点会怎么样,想过柳翠没死会怎么样。我大抵会劝回她回零榆岛,没准这会她正和心柔缝补着我的行装等待远出的我归来,可这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害了她呢?像我这样的人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横尸在外,她本就难以在零榆岛立足,没了我,只怕她融入不了这复杂的江湖又难以回不去自然的天地。” “柳翠”的身子一点点化作零星飘向远方,从脚开始一直向上。 她呜咽着哀求着,可始终不能改变这结局。 地上的贼寇老四已经断了气,朦胧之中赵天傲开始顿悟,周围的景象也开始一点点的变化,那空旷的峡谷多出两道人影。 “柳翠”逐渐在赵天傲眼中淡去,他终是于心不忍,说了句,“谢谢你柳翠,对不起。” 姑娘哀求的神情已然不见,在消散前一秒,“柳翠”微微勾唇。 赵天傲没能握着零星,静静看着她在风中飘舞。 一个掌声在不远处响起,“真是出感人肺腑的好戏码。” 赵天傲淡淡看了眼峡谷。 方巾男人满脸春光不忘笑着调侃,可刀疤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却难掩心神的憔悴。 口口声声道着出生入死的兄弟情,真见兄弟于危难反倒饶有兴趣的只顾着看戏。 “恢复的不错啊?” 赵天傲冷笑一声问道。 方巾男人笑眯眼回应道:“你也不赖,还能活着。” 赵天傲用小指挠了挠耳洞,肩上扛起琅轩,“行了,不用废话,你那几个兄弟都被我弄死了,你们也不会例外,放马过来便是。” 两位贼寇依旧站在峡谷之下不为所动,如此的反常倒是引得赵天傲失笑。 “怎么,你们这是怕了?” 方巾男人重重叹了口气,“你斗不过我们。” 赵天傲不以为然,他挑了挑眉。 方巾男人整了整衣袖道:“你可知为何我恢复如此迅速?这正是由于我与生俱来的能力,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的灵力就会超于常人数倍的帮我治愈一切伤势,单打独斗或许不如你,但可惜我这边有两个人,若是真想,你出不去这天地。” 少年听后只觉得莫名其妙,决斗时哪有将招式路数尽数告知对手的人,难怪这伙人死的死伤的伤,摊上这么个白痴头目不散都难。 “要我说有这个本事做什么不好偏偏当贼,讲句难听的,你拿个破碗去零榆岛随便一条街道上转一圈再挂块牌子在脖子上,写几个大字‘一拳三钱,一腿五钱’赚的不比当贼多多?” 贼寇头目听后摘下了头上一直裹着的方巾露出颗光溜溜的脑袋。 “为什么当贼?你真以为有点本事在灵域就可以高枕无忧?若非得到几位高人相邀相助,我们几个弟兄恐要当一辈子脚夫任人踩在脚底!你知道扛一船货物给多少钱吗?十钱!我们已经不是人了,我们是那王公贵人院子里不断推着石磨的骡子,口口声声说着些冠冕堂皇的话又有多少人肯低下头来问苍生?没人会在乎一个脚夫的死活,他们只在乎船上的货物。” 贼寇头目越说越激动,他话语锋利直逼少年。 “你说,那些王公子孙能见到人间烟火吗?” 赵天傲被这句话问的无言以对。 来零榆岛前赵天傲甚至对人间烟火这个词都不解其意。 “灵域会变天的,就从我们这类无名小卒开始!” 贼寇头目怒挥手中的狼牙棒,刀疤也跟着变出了双戟。 赵天傲终于明白这些贼寇充其量也只是别人的棋子,他们的背后还有更为厉害的角色。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这伙人恐怕到死也不会明白他们所做之事只会平平添增百姓的怨气,什么让灵域变天简直是危言耸听。 二贼失了道心又岂是一言两语能救回来的,更何况他们的手里沾着那么多无辜之人的血。 做好人难呐! 需要一辈子的努力。 可做坏人呢,却只需要一个念头。 赵天傲还想再问他们口中的高人究竟是何许人也,奈何贼寇视死如归,想来想去还是放弃。 少年哀叹一声,不卑不亢的摸向手腕戴着的黑绳绿珠。 五把飞刀出现在空中。 刀疤腰马合一将双戟舞的风卷残云,空中出现若隐若现的白龙。 几道白光掺和碎火花,像是有意识的飞刀扭转直下笔直刺进刀疤的后背。 他憋着一口气运作灵力将刀刃逼出。 头目运气伸出二指,指尖点向刀疤后背的穴位,一阵舒畅感油然而生,飞刀刺破的窟窿洞渐渐收缩。 到了最后,洞眼幻化成了一道疤,刀疤缓上了气脸色红润不少。 反观贼寇头目,耗费精力的他可见的虚弱了几分。 赵天傲抓住破绽闪现而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贼寇头目被一棍子打飞。刀疤这会总算全部打落了烦人的飞刀,一声怒吼,峡谷响彻着刺耳的回音,白龙腾着气焰冲向少年。 赵天傲却将琅轩一翻,地面喷涌出百丈飞瀑直捣白龙! 赵天傲惋惜道:“招是好招,可惜太空一碰就碎。” 刀疤火速赶来操着双戟道:“少得意!且看这招!” 又听一声龙吟,天空钻出几条白龙,白龙盘旋直上三百里又忽然垂直向下猛地钻来。 少年感到有趣,“这招和我家的一个朋友还真像,只是吧……” 少年蔑视的看着刀疤七窍流血下半身发抖的矬样接着摇头,“你和他简直没得比。” 琅轩被插入地上,赵天傲默念心诀。 白龙直下一头栽到地上弄得满目尘埃四溅。 刀疤吐出一大口血。 他双眼昏花的跪倒在地,即便这样仍不忘看向白龙的落点。 一抹蓝光从尘埃中钻出,紧接着是又一抹,数不胜数的光线破开林中的蒙蒙雾气。 只见赵天傲毫发无损,以他为中心形成一道蛛网般的圆形屏障。 刀疤又吐一口鲜血气的半死。 殊不知,拖着本就没能痊愈的身子还如此奢靡的耗费不多的灵力,赵天傲也已经是元气大伤。 贼寇头目连滚带爬挺直腰杆,看似生猛威风不过狐假虎威。 他横冲直撞跑来干挥着狼牙棒,这一动作破绽百出被赵天傲轻易化解。 仅是后撤一步贼寇头目便被力道带偏,赵天傲对着他的屁股踢出一腿,几个踉跄下来头目吃了亏却丝毫不见长进。 头目还没转身就想着抡起狼牙棒,显而易见的,少年不曾给他机会。 琅轩尾端充盈着灵力直击棒槌击开数米。 还没反应过来贼寇只觉右腿火辣辣的痛,一个重心不稳“扑通”一声嘴里塞满了泥土。 到了这会赵天傲自诩战斗接近尾声,他踩着贼寇头目的背,琅轩冒着苍蓝色火焰烤着方巾男人直冒冷汗,他歇斯底里大叫起来:“老二!装什么蒜!上托!” 刀疤迷迷糊糊中顺手抄起一只戟发力丢去。 赵天傲回身一棒子打出,火焰灼烧着凡兵铁器一点点将其溶解。 “真不知道你这般的人是怎么当上贼首的,但是都无所谓了,从你下定决心做起祸害一方的恶人时,你就应该明白下半生不可能再见得着光。” 火焰一把包裹住贼首。 峡谷回荡着男人惨绝人寰的叫喊。 赵天傲潇洒转身离去慢慢走向峡谷深处。 峡谷里有一层屏障,穿过屏障不难可关键是需要足够多的灵力去打开那扇大门。 留在赵天傲体内的灵力所剩无几,少年正对此发愁思索着该怎么出去。 可就在这时,一把空中落下的钢刀打断了赵天傲的思绪,逃离森林的想法险些葬送于此。 惊讶之际他想起了方巾男人起初所讲的那句话。 莫非他还能唤醒沉睡的宿灵?! 悲鸣的贼首不知何时挪动到了和刀疤一块的地方。 他浑身烧的焦黑濒死垂危,可刀疤疗好了伤势。 这一切的一切仅发生在赵天傲抽身走去峡谷的短时间内! 钢刀再次抡下,赵天傲连忙往空处扑去,还没调整好状态一把单戟携着破空之势划开左臂一道口子。 刺痛感令少年不得不重新注视这个家伙。 他挥出一棍再侧翻蹬出数腿,接着架起石棍劈,撩,挑,拨接连转换攻的刀疤猝不及防。 然而到底是又宿灵的人物,刀疤自知单打独斗比不过少年,于是下令让宿灵来为贼首争取恢复时间。 赵天傲马上发觉其用意,奈何脱不开身。 宿灵的厉害非灵明使可比拟,没过几个回合赵天傲败下阵来。 于此同时,贼寇头目的肌肤已经由黑转红,再过不久估计就能完全恢复。 届时对少年而言再想要破局简直难如登天。 只恨才学疏浅解不了木兰和盖聂的围,但凡此时能有一位突破束缚局势便能扭转,可惜事与愿违! 赵天傲又一次失去了希望。 在钢刀宿灵他同地面的蝼蚁没什么区别,那把冷冽的大刀拍下的一瞬间,少年脑袋里思绪全无只觉嗓子一甜嘴角溢出血液。 他无力的趴在地上满眼的不屈。 钢刀宿灵走近一步抬起了大脚想着活生生把少年踩成肉泥。 赵天傲连忙翻滚闪开但身心俱疲的他已经没有多的气力来支撑下一击的闪躲。 黑树林中传来响彻云霄的狂吠。 宿灵抬头望去,两只体型庞大巨兽风驰电掣而来。 赵天傲笑了,他明白是大吉大利又来救自己了。 两只煞一前一后,一只绕着宿灵迷惑它的走向另一只趁机救下虚弱的少年。 刀疤和方巾男子满脸的震惊,所有煞已经按照老四的指令埋伏在了前一处的据点,能活下来不提怎会和这小子站在一边? 赵天傲看着为自己浴血奋战的大吉大利颇为感动。 但是他知晓如此下去定然撑不了多少时间。 他大爷的!要是还有像玉虚丹这样的药物就好了! 但这会想要丹药是不大可能的,赵天傲想罢正要催起黑绳绿珠拿出樊音墨备的飞刀做最后的搏斗。 一个方脸浮现在他脑海,继而是一句略显俏皮又沧桑的话: “哪天你要是想通了就带着这个瓶子来那座山头找我,过时不候!” 赵天傲匆忙取出那个精致的小瓶子打开闻了闻。 是酒! 赵天傲激动的流出热泪大笑,“冯老汉你可以啊!” 仰起头,一股辛辣刺激的醇酒入喉。 从肚子一直往上,暖意不断扩散直至全身。 赵天傲喝酒上脸,这会全身都红透。 感觉像是在做梦,意识有些迷离也使身上燥热起来。 灵力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源源不断的涌现。 好酒! 这酒不单单是美酒,更像是炼制成酒的大补汤药,喝了后只觉得全身都舒活很多。 舒服!畅快! 少年收起瓶子一把爆开行装露出上半身完美的肌肉线条。 赵天傲亢奋地大笑两声。 “来!杀死我!” 第78章 雾林 不知是不是药酒的功效,赵天傲浑身亢奋发烫,不喜争斗的他居然出奇的渴求着一场酣畅淋漓的血战。 少年行如鬼魅,脚步变得更为轻盈。 几个呼吸之间便来到贼寇二人跟前,飓风随后将至,这恐怖的气势令二贼心生畏惧,原先想着能有宿灵势必压他一头,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那两只畜生肯听命于他。 刀疤抄起单戟在空中凌乱瞎斩以此壮胆。 赵天傲纹丝不动站在原地,一招一式在他眼中放慢了数倍,仅在刀疤抬手的一瞬间赵天傲早已握拳冲出。 刀疤腾空起飞落至数丈开外。 他胃里一阵翻滚,脸色变得铁青。 下一秒,赵天傲又踢出一腿,只见刀疤脖子一歪躺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头目恢复至一半,见到形势严峻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他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扔出狼牙棒。 赵天傲却将眉一横,一道气刃接踵而来抽飞半空的狼牙棒。 头目接连后退两步险些被回震的兵器砸成肉泥。 到了这会贼寇不免急得万分焦灼,他对着只顾和大吉大利交战的宿灵骂道:“他娘的,你主子都要没了还顾着和畜生倒腾!快些过来!” 钢刀宿灵听后不再恋战,他提着钢刀向空地跑去。 贼寇头目恨铁不成钢也怨自己没能有通天的本事。 幽怨之际,他突然幡然想起什么,只见他一边忙着闪躲赵天傲的攻击一边对着宿灵大声道:“娘的,别回来了!” 钢刀宿灵赫然站住脚步,从大当家奸诈的眼神中领悟使命。 那宿灵回身挥出一刀。 大吉险些被砍到,不过好在它通了五感反应迅速,一个跳身翻走。 趁着还没来得及做出下次攻击,大利当机立断冲上前从后方一口咬住宿灵的小腿,缕缕黑烟从伤口冒出,宿灵不惊反喜,它一把丢下手里的钢刀擒抱住大利。 煞的体型固然大,只是比起宿灵还是要显得娇小许多。 宿灵一手缠住大利的脖子一手缠在腰腹之间扎稳着脚步面朝大吉。 头目露出奸笑,既然比拼不过那便不比拼,这两只畜生不是和你一伙的吗,我就先从它们下手! 宿灵双臂缓缓收紧,任凭大利怎样挥着四爪挣扎都无济于事。 大吉红着眼怒吠两声正欲冲上前。 头目喝道:“别动,你若是再敢上前我立马叫它变成一滩泥肉!” 这话不但是对大吉所言也是对赵天傲所讲。 少年见着这一切发生只能收敛起锋芒。 “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天傲一字一句咬着牙问道。 “我想怎么样?”头目淫笑两声,“我们七个弟兄为了改变灵域的秩序不惜恶事做尽可到头来一个个什么都没捞到还被扣上‘贼寇’的名号由你们这类自诩清高的人剁下脑袋,你现在问我我想怎么样?!” “好!我告诉你,我想让这灵域翻天!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都见见我们的能耐!” 如此极端激烈的发言让少年感到可怜。 “你们被利用了。” “呵,被利用?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受高人的指点,能有今天的成就也是拜高人所赐,何来的利用!” 赵天傲对这位执迷不悟的可怜人几乎放弃了交流。 “好,那我且问你。落水寨三贼被我等正法时那位高人在哪里?你们窘迫到如此田地那位高人又在哪里?” “说白了,你和那几个弟兄不过是他手下的棋子,显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你们没了作用自然放任撒野不管。”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晓你所说的高人是何许人也,不过我可以推断他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动摇起你们这伙人的初心,我本不想管这件事,这个世界乱了也就乱了,古往今来哪有不乱的朝代。” “但我可以很负责的和你讲,要是你上头的那个家伙牵扯到了我在乎的人,管他什么牛鬼蛇神,老子扯出来照样杀!” 说罢,赵天傲用满眼的杀意看向一旁勒紧大利的宿灵。 后者竟连缩了三缩。 望着没出息的样子贼寇头目勃然大怒,“皮子货的!真点背!” 宿灵显然意识到了贼寇头目在辱骂自己。 或许是和宿主的联系过于密切,宿灵倔起脾气猛然发力勒的大利惨叫一声吐出了白沫。 亲眼所见的两位内心大同小异震惊起来。 赵天傲瞳孔骤然放大,震惊之余是无尽的愤怒。 他踏着苍蓝的光一举飞过宿灵头顶。 少年杀意大起,琅轩携带着他十成的功力拖着巨浪般的尾焰破空劈向宿灵的头颅。 宿灵长啸不断,它松开双手捂着开了瓢的头。 大利落在地上吐着舌头抽搐不断。 见到此景赵天傲变得更为恼火,他将大部分灵力灌注在琅轩内。 霎时间,苍蓝色的光芒破开墨黑色的天空照亮了这片许久不见日月的天地。 赵天傲一棍子打断了宿灵的左腿,浓烈的黑烟迅速被苍蓝色的灵气吞并。 紧接着又是一棍打折了它的右臂,垂着手的宿灵痛苦不已,它左手拿起掉落在地的钢刀挥着砍向渺小的赵天傲。 赵天傲一棍子将钢刀震开。 冲击波使宿灵仰躺着望向天空。 少年拖着琅轩一步步踩实走到它的胸膛之上。 不止宿灵,连贼寇头目也没能明白为什么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与宿灵相抗衡的本事? 只因他是九五之躯,只因他是赵天傲。 少年的面容冷若冰霜,他一只脚搭在宿灵的下颚俯身道:“你还真是不听劝啊,上辈子也这么嚣张吗?” 宿灵喘着气,有些不敢直视活阎王。 赵天傲收回脚举起琅轩,“可惜你只有两辈子,不然我还能再杀你一次。” 贼寇头目亲眼看见他抡下手里的石棍一击把老二的宿灵打成了碎片,他软下了双腿恐惧侵占大脑,此时的他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我让你逃了吗?” 赵天傲起身背对着他从容不迫的铿锵道。 贼寇头目僵住脚怎么都挪不开步子。 大吉呲着獠牙缓缓走上前去,它不断的低吼吓的贼寇头目尿湿裤子。 “不!不!不!别过来!别过来!” 大吉步步紧逼,头目接连后退数米。 就当大吉准备上前扑去时,一个男人突然冒出抓住它的长尾把它拖出。 大吉疑惑回头,只见那人披发抹额尽显一身正气。 男人单臂拎着大吉的长尾二度发力,这么个庞然大物竟被摔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 赵天傲皱眉,未等男人言语飞身上去连出数拳。 男人眼眸亮出一抹玄色,他踏着扑朔迷离的步子以掌为防,攻为守招招解下赵天傲的攻势。 少年转身甩出一棍。 男人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气派的毛笔,这笔呈竹青色,尖端的狼毫茂密蓬松的好似半百老人的胡须。 狼毫本柔顺,男人却将其一抹,灵光注入毛笔使得柔顺的狼毫笔变了样。 乍一看,宛若是把刀刃。 男人架起笔刀以刀背挡住石棍,赵天傲再添上一把灵力,熊熊气焰逐渐压过男人。 可那人却不慌张只是略显惊讶,接着男人笔刀上的狼毫变得深黑,天平倾倒,感到不对劲的赵天傲大喝一声带着笔刀转向另一端。 见斗得如火如荼的贼寇头目靠着峡谷的墙艰难站起。 他扭头奔向空旷的峡谷。 然而,本无人的峡谷这会凭空多出好几个人影。 直到早早地站在峡谷之巅的雄鹰长鸣男人才明白是该收手了。 他收去了笔刀推出一掌。 赵天傲当机立断接出。 两人对上一掌双双掀起巨大的气浪。 男人脸上显得有些无奈,但很快消失不见。 他踏着虚影撤到数米开外之地,男人背着双手挺直摇杆沉声道: “两位,都玩够了吧?” 赵天傲收起手掌冷声道:“你是谁?” 男人言语之间尽显自豪,只听他从容道:“零榆学府离歌楼,衡字宗门宗长,楠渊参见!” 就在楠渊刚介绍完自己时后头的人群中立刻传来调侃: “嘴皮子耍够了没你,再不务正业只想着装我回头告诉老大!” 楠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得了得了知道了,在小友面前难得让我表现一下嘛。” 赵天傲依旧是紧锁着眉,直到他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脸庞。 樊音墨喊了句他的名字不顾他人的眼光冲到他跟前,望着这个少年,姑娘热泪盈眶。 少年放下了戒备,他微微一笑,“没想到吧,我还没死。” 姑娘抹去眼角的泪,“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没弄死你。” “樊姑娘,你可还欠赵公子两万钱呢。拿到之前赵公子是不会死的。” 两人交谈完陈寻生这才跑来,他激动的一把抱住赵天傲,摇摇欲坠的鼻涕险些滴在裸着的上半身。 少年连忙将他推开,陈寻生哭着道:“哇哇哇哇哇,老赵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赵天傲握拳捶着他的肩膀灿烂笑道:“哪有这么容易。” 看戏的几人频频笑着点头。 一直在外的骆亦雅借着雄鹰开口道:“人找到了快回来,别磨叽,我要撑不住了!!!” 余忆纤朝着天空的雄鹰比了个手势。 峡谷内裂开一道门,这门直通外边,外边是盘膝而坐的骆亦雅,她满头大汗嘴唇开始泛白。 余忆纤顺手一掏,两根花绳出现在手中。 自知跑不了的贼首乖乖认命,余忆纤和蒋尉捆着两位贼寇,可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 “楠渊,蒋尉,你们看这人!这不是先前老古董派我们抓捕最后逃脱不见的家伙吗?!” 贼首慌了神,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几位宗长。 楠渊特意留意一眼便脱口而出道:“还真是!害我们好找啊!原来躲在这种地方,怪不得骆哥一直找不到!你们知不知道那次我们被罚的可惨了!还有你的弟兄呢?我记得还有几个来着!” “都被我杀了。” 赵天傲应声道。 楠渊愣了一会接着摆摆手,“算了算了,两个也行,是该带回去算算旧账了。” 说罢,几人正要离去。 大吉突然窜出,它拦住楠渊的去路。 楠渊诧异,“我都忘了还有这家伙,貌似叫什么‘煞’来着的,这对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那只笔再次出现,大吉弓起了背随时准备进攻。 “大吉!” 赵天傲突然喝住它,大吉偏过脑袋疑惑看向少年,只见他摇了摇头示意大吉放行。 大吉吠叫一声转身离去。 楠渊又被赵天傲震惊到,他开始对这个少年感到好奇。 几人陆陆续续走向峡谷,大吉就这样跟在几人后面。 久违的风从门那头吹进门这头让赵天傲心旷神怡。 不知不觉间也就彻底卸下了防备。 又一阵风吹来。 四位宗长警觉回头。 高达六米的宿灵落地,他手里的钢刀神不知鬼不觉地向赵天傲砍下。 分秒之际。 骆亦雅最先顿悟,她暗自灌注进取之不竭的灵力于蒋尉一身,蒋尉站稳步子左手起式右手握拳扭过身一拳轰向宿灵。 拳意在空中化形变为一条黄龙。 黄龙大的看不清全貌,众人只见到它闪耀夺目的鳞片接着朝宿灵钻去。 宿灵手中的钢刀碎的七零八落,它飞出百米之外,披在身上的铁甲尽数裂开脱落。滞空之际,又是一道黑影出现,蛇矛利落砍下钢刀宿灵的头颅。 一切的发生不过数秒,仅在钢刀落下前那一瞬间。 在场的旁人不一不为离歌楼宗长们之间默契的配合而惊摄住,陈寻生惊讶之际多生一抹怅然之色。 宗长们倒是习以为常,蒋尉道:“走啊,怎么都不走了?” 几人惊叹完正要继续赶路,可这时一直低调的大吉却咬住赵天傲衣裳。 它轻轻的将少年往回拽。 少年知道大吉这是不想让他走。 望着大吉摇起尾巴,赵天傲苦涩一笑,“行了行了知道你舍不得我,可惜你不能出来,要被坏人抓走的,放心,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 大吉做了个所有人都意料之外的举动。 它弯下双腿鞠起了躬,像是感谢开启它的神识。 赵天傲心里一酸,他回去又抱了抱两度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的大吉。 大利已经走了,这块蛮夷之地可只剩下它了。 有了神识也就拥有了感受痛苦的能力,漫长的孤独它又该怎么熬过? 只恨不能将其带出,赵天傲最后轻轻拍着它的脑袋。 “乖,好大吉,不用送了。” 大吉呜呜的叫着不舍离去,三步一回头,引得少年掩饰不住泪水。 “呜——呜——呜——” 哀婉久绝的呜咽响彻在空旷的峡谷。 直至那道门的间隙彻底合上也没能停下。 第79章 师兄 赵天傲不舍的回头望,强行撕开的大门早已紧闭。 少年趁着无人留意偷偷抹了一把泪。 陈寻生心事忧愁前行的脚步一点点慢下,人群尾端的蒋尉好心提醒陈寻生跟上队伍却换来他坚定的驻足。 蒋尉困惑,还没急着问话被陈寻生捷足先登。 “天象龙斗”,陈寻生用他满眼思愁的双目注视起这位先前未曾谋面的鼎字宗长,“这是我们星辰派的招式,你究竟是谁?” 蒋尉一笑置之,“哪来的门派绝学,只是我偶然开窍顿悟的招式罢了,小友若是感兴趣改日来我宗门亲自教你。” 说罢蒋尉行色匆匆离去。 陈寻生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天罡气钻进蒋尉体内先是产生了共鸣感然后即刻消失,自始至终蒋尉没有感受到一点不适。 “你究竟是谁?!” 陈寻生眼神开始变得锐利,见到他这份坚定和朦胧的狠劲蒋尉的脸上闪过欣慰之色。 楠渊后头见到杵在原地的两人双手搭在嘴边比作喇叭道:“老蒋,快些跟上来。” 蒋尉招手道:“你们先去,我同这位小友聊聊。” 偌大的林地此刻只剩两人屹立在山边的夕阳之下。 “这里的夕阳固然美好,只是比起宁无山的还要逊色许多。夕阳如此,星空如此,人文亦是如此。” 宗长望了眼年幼四岁的少年。 他伸出手在陈寻生的头顶量了量一路比到自己的鼻翼,宗长欣然笑出声,他摸向陈寻生的头顶,“江流儿,你长高了。” 少年眼睛酸楚开始有些哽咽。 陈寻生无父无母只身一人,被师门弟子发现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 他躺在木盆内安静的睡着,就这样一直跟随大江流去,一位师伯下山瞧见后于心不忍便踏足在水面之上抱回了他。 不受世俗染指的他得到老祖的关怀,自此星辰派多出一名新弟子。 知晓这个身份的只有星辰派的师叔伯和师兄师姐,但能这么叫他的放眼整个门派怕是只有一人。 那人是他的师兄,同样也是老祖为数不多的亲传弟子之一。 这位师兄性子直率豁达,有他在无人敢欺负天真烂漫的陈寻生。 里里外外的弟子见到都得尊称其一声“姜师兄”,姜师兄的本命星是青龙亢宿,他非但天资聪颖更是勤学苦读,八岁时便打通了罡气第二境,十岁开始在老祖的指点下探秘星象之力,到了十六岁面对别燕山其余门派的讨教不费余力的独身一人打服所有叫阵之人。 那一手“天象龙斗”更是浇灭了所有门派嚣张的气焰再续星辰派当年之辉煌。 姜师兄是星辰派的栋梁之才,亦是最佳掌门候选人。 所有人口口称赞能有这样的奇才在师门简直是师门之光! 可短短一年内,长辈口中的师门之光竟变为了师门之耻。 天上的繁星依旧是璀璨夺目,十分耀眼,老祖看着漫天的星辰正惬意时突然留意到了青龙星宿。 只见亢宿不再像往日那般光彩,几个零星在黑云中挣扎,一会亮一会灭,老祖眯着眼微微皱起眉头。 这时,只听楼下传来喧杂的吵闹。 弟子拥簇一团有的哀婉有的惊讶还有的津津乐道着什么。 抬眼望去,下山回来的姜师兄全身沾满了血,他双目空洞不知所措。 不少年幼的弟子被这一幕吓出了声,姜师兄想向往常一样摸摸师弟的头顶,只是刚抬手,那帮弟子哭喊着便跑开了。 人群中只剩陈寻生呆呆地站在原地。 姜师兄见到了希望,他慢悠悠的朝陈寻生走去,嘴角咧开个令人心酸的笑。 另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抱走了陈寻生,接着他推出重重一掌将其打翻。 众人望去,是和姜师兄同行下山的朱师兄。 他清冷疏远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责起姜师兄下山的恶行。 原来,沧雨楼本以会见为目的拜访星辰派,殊不知,在领路过程中一女弟子竟趁无人时自顾脱去衣裳引诱姜师兄行不苟之事。 正直的师兄没能中招,这女弟子羞怒之下穷图匕现动了杀心。 但她哪能是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败下了阵。 其余沧雨楼弟子早就提前埋伏好等着时机,见星辰派的弟子到了场,女弟子又借口姜师兄轻薄自己引得众人难堪。 这时沧雨楼弟子出现配合着女弟子上演了一出好戏。 众人拔刀相向,星辰派弟子迫不得已的拔剑拦截。 但不知沧雨楼本是有备而来,一人明知剑刃在前而不躲,姜师兄的剑刺穿了他的心。 场面瞬间变得混乱,其余人纷纷扬言要替死去的师弟讨回公道。 顾着安顿的星辰派弟子只防不攻渐渐露出破绽,沧雨楼弟子以报仇心切为由当着姜师兄的面杀了好几个人。 姜师兄终是落进了圈套,几声惨叫过后,所有沧雨楼弟子倒在血泊之中。 他提着剑走向地上衣不遮体的女弟子。 虽说目的已经达到,但恐惧还是令她不由的颤抖。 情急之下,朱师兄扑倒了姜师兄这才终止了闹剧。 星辰派众人听罢表面纷纷指责姜师兄的不是。 姜师兄百口莫辩受千夫所指。 老祖摇头叹息亲自出面为他解了围,事后,姜师兄单独面会老祖。 他跪在师父面前阐述着事件的经过。 老祖自是明白爱徒受小人迫害,可惜事已发生,人既然死了也就没有谈论的资本,任凭真理如何都圆不回了。 打那之后数日,整座宁无山不见姜师兄踪影。 说他是愧对师门的也有,说不思进取放弃交涉的也有,总之听不得一句好话。 又过数日,沧雨楼的长老亲自带着女弟子找上门扬言要替徒弟找回场子。 姜师兄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眼中。 场面的窘迫令他抬不起头,长老言语虽有敬意却话里带刺暗暗逼问着风阳老祖如何处理妥当。 没想到的是风阳老祖非但没有替爱徒说话反倒宣告要亲手清理门户。 老祖抬起了手。 下一秒,活生生的人被一掌击到侧殿,地面触目惊心的多出一条大裂口,侧殿轰然倒塌。 沧雨楼的人大惊。 风阳老祖没有多的言语转身离去。 众弟子纷纷上前搬开石块碎木将五脏俱裂的姜师兄搬出,沧雨楼的长老上前亲自探了探发现人已经彻底无救,碍于情面,他强颜欢笑地说了些场面话,诸如“两派本情同手足,此事已了自当不计前嫌。” 它沧雨楼找回的是面子,可星辰派却失去了未来的栋梁。 沧雨楼一行人走后,受姜师兄关照过的不少弟子哭丧出声。 谁也不曾想到昔日疼爱自己的师兄竟真的与他们阴阳两隔。 当晚众人埋葬下姜师兄为其立了碑,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弟子们心中的哀愁渐渐被冲散,之后也便没人再提及。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是,姜师兄并没有死。 那晚,风阳老祖带着一女弟子来到墓前。 老祖望着爱徒容颜尽毁四肢脱节的惨状不免浮现起愠色。 这笔账,星辰派记下了。 老祖推出去的一掌的确没有弄虚作假,只是让在掌风触及爱徒之前提前以罡气封住他的气路,以至于看着无可救药实则还剩最后一口气在。风阳老祖递给女弟子一封书信让她带着还剩一口气的姜师兄去往南诏蛊园找一人,整个灵域仅那人能赋予其新生。 女弟子领命后马不停蹄连行五日的路程。 靠着老祖的罡气维持,姜师兄才得以一路挺到蛊园。 蛊园内能见到的活人只有一位。 是个花容月貌见着年轻的姑娘,只是这姑娘讲起话来老气横秋,自始至终都以“老身”称呼,全然没有一点年轻女子该有的模样。 女弟子为她把了一宿的关,第二日在洞口睡醒却见得一男子与之谈笑风生。 男子正是全身换了样的姜师兄。 老祖自然明白徒弟受其冤枉,对方如果找上门不处理得当没法交代。老祖索性将心一狠,造就这个局面,一来对沧雨楼有所交代也算杀鸡儆猴让各派知道星辰派还有他坐镇,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过来掺和一脚的;二来处理门派内部矛盾。被误解的姜师兄已然不能立足,再待在门派只会受尽白眼,作为师父无凭无据断然不能只靠一面之词袒护,所以变着法子让弟子离开开始新的生活;三来也算是老祖的私心。倘若有一日星辰派没落,有他在外还可自立门户再续师门命脉。 如此煞费苦心的演了一出戏定然不能让他人知晓。 蛊园的奇女子告诉两人,他们师父在信笺上说了此后无事不必再回星辰派,这宽阔的天地是该让两人闯闯了。 听后的两人深知师父的苦心。 他们面向东北跪倒在地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在这之后,两人来到了一处名为零榆岛的地方。 更名为“蒋尉”的姜师兄也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蒋尉说完自己的经历,陈寻生早已是泣不成声,他扑在师兄的怀里放声大哭弥补那年没能上前拉他一把的遗憾。 蒋尉拍着他的肩头,“你还是这么爱哭,小心别被其它人知道了,师兄我还想多过些好日子呢。” “师兄......师兄......” ...... 大吉怕陈寻生甚至不敢直视他,这一点好几次被陈寻生发现,起初疑惑大吉怕生,可赵天傲告诉自己大吉连宿灵和成群的恶灵都不怕怎么会怕这样人畜无害的他。 陈寻生想了想没太在意,直至临走,陈寻生心里突然瘆得慌。 他环顾四周没能发现一点危险,老陈缩着脖子强迫自己不去想。 宗长们押送着两个贼寇重新回到离歌楼,赵天傲等人则先回了玉树苑,分别前,楠渊同少年讲切记申时和其余三位再来离歌楼,届时有事相告。 赵天傲在心里记下然后光着膀子走回玉树苑。 街坊邻居见了无一不指笑,但少年哪里还在乎这些,他强撑着快要昏睡的脑袋悠悠走在街上。 药酒的功效已过,副作用立刻彰显。 不过出奇的是这酒的副作用可以等同于说没有,除了出奇的渴和厚重的睡意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以至于赵天傲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 有一说一,冯老汉确实有点本事,做出这种几乎逆天的药酒本来还担心落个非病即残,没想到只是虚晃一招。 玉树苑楼房的木门这些时间始终是半开着。 林心柔一直等啊等,等了许久终于盼出熟悉的面孔。 看着少年上半身几乎遍布的淤青血污,林姑娘心疼地伸出手轻轻抚摸。 赵天傲温雅一笑,“我没事,让我好好泡个澡再睡上一觉,醒来美美地吃一顿就恢复了。” 话虽这样讲,但如此伤势之下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最后赵天傲还是乖乖的躺在厢房的床板上让林心柔替他做起针灸。 这又不得不提林姑娘的医术超群。 拔下背上的最后一根针,赵天傲顿时感觉元气淋漓,全身上下就一个字:爽!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心柔收拾。 不知不觉中,这个当初还需要自己照顾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美人。 少年一直停留的目光令姑娘有些羞臊。 她涨红着脸捂着胸口道:“你......在看什么?” 赵天傲也是脸皮厚,轻描淡写地说道:“看你,看你上佳的身材。” 林心柔的脸蛋变得更为红润,她慢慢放下了捂在胸口处的手吞吐道:“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都看了这么些年了......” 少年反问道:“你在我身边为我服侍这么久不也没腻?” 姑娘低下头双手捻着衣裙小声道:“不一样的......” 赵天傲没大听清,他疑惑道:“什么?” 房门被余娘一把推开,这个身着大红衣裙点着花钿的妇人激动的哭丧着脸飞奔而来。 “哎呦,小赵啊,余娘不过几日不在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你可不知,他们说你有危险的时候余娘那叫一个心痛!” 余娘拿出手巾擦拭去眼角不存在的泪珠。 赵天傲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道:“你是心疼你那笔钱吧?” 余娘立刻变脸,她拿起手巾抽向少年光溜溜的脊背嗔怪道:“都瞎说些什么!天地哪个娘亲不疼儿,余娘陪你这么久怎么也能算半个娘,半个娘也是娘,儿子受苦,娘亲心里当然不乐意。” 少年侧过身无力道:“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余娘听到赵天傲的回复顿时乐开了花。 陈寻生两三步登上楼,他进来问道:“老赵你好些了吗?” 赵天傲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陈寻生又接着道:“那就好,樊姑娘去酒楼开了桌席,我们还担心你不来了呢。” 听到有酒席吃赵天傲立刻兴奋起来,可转念一想,樊音墨那姑娘连还债的钱都没有哪来的钱财去酒楼操办? 想着想着赵天傲一拍脑袋,他爬到床底掏出个铁盒。 铁盒明显上了把锁,只是不知被什么东西弄断了。 少年打开一瞧,只见里头空落落的只剩下一张字条,上头写着: 灵器绿珠送你抵债,再借两万! 赵天傲一屁股坐在地上,怅然若失的像打了败仗的将军。 第80章 厨子的刀 零榆岛有许多酒楼,但要论头号非榕花街的“天人斋”莫属。 酒楼算上掌柜的一连五十余位伙计大清早摸着黑爬起备菜擦桌。 里头的酒是琼浆玉液,百里飘香,做得菜肴更是秀色可餐,五味俱全。凡是来这吃过的无一不感叹“天下美食繁多,唯‘天人斋’傲然独秀!” 除了妇道人家骂街,最吸引人的莫过于这天人斋的酒席。 硬要说毛病,想来菜价是太过于昂贵,仅是一道开水煮青菜便收一百钱。 不过贵也有贵的道理,起码这青菜棵棵饱满尝着新鲜,从出土到送进嘴里不过一刻钟。其余菜肴不必多说,鱼肉瓜果鲜美多汁,质嫩爽口。贵确实贵了些,奈何人家的酒随便喝不用给一钱,这也吸引来岛上众多酒鬼日日夜夜蹲坐在酒楼门口的散凳上求醉。 这日天人斋照往常般开张待客。 一进门便能感受到人声鼎沸的热闹。 里头悬挂着金黄色的灯笼寓意祥瑞和兴奋,桌桌客人举杯豪饮喝下一壶又一壶美酒。 不知谁家的孩子追逐着在酒楼乱窜险些撞翻小二食案上的汤菜。 闻着飘在空中的香味还没等到上菜客人就已垂涎三尺。 角落里的剑客像书中写的一样潇洒,他们手拿长剑细细品着杯中酒,看向中央起舞的美人,听着浑厚的鼓声和欢快的节奏。 顺着两边的楼梯去往第二层,大大小小的包厢合着门却也盖不住客人放声的豪笑。 第三层西侧最后一间厢房和这热闹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樊音墨一口气先点了十道菜:煎酿三宝,七星鱼丸汤,荷叶粉蒸肉,白扒通天翅,凤尾虾,白汁圆菜,软溜珠廉鱼,西湖莼菜汤,叫花鸡,油发豆莛。许久不进油水的四人打上第一道菜起便没讲过闲话,只是疯狂地往嘴里塞进各类菜肴,小二上了一道,四人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一道。 那桌上的酒一滴未沾,只顾着吃菜的四人叫店小二看傻了眼。不经过大脑思考一切都是人进食的本能,如此凶悍的吃法真叫一个酣畅淋漓! 赵天傲鼓起腮帮子嘴角沾着米粒将空碗迅速递给小二意犹未尽道:“再来一碗!” 陈寻生鼻头上沾着米,忙着啃手里的鸡腿支支吾吾地也将空碗递了出去,“唔唔来......唔唔....一.....唔唔唔碗!” 小二冒着冷汗收起两个碗又将食案上盛满米饭的另外两只碗放到两位少年面前。 樊音墨碗底见空,她瞄了眼赵天傲盛的满满的那碗米一把掳走埋起头来往嘴里送。 赵天傲一头栽倒桌上“嘭”地一声磕了个响头。 他丢下筷子捂着发酸的鼻头怒道:“樊音墨你干什么!” 樊音墨一边忙着吃剩下的饭一边理直气壮道:“吃饭!” “吃的谁的饭!” “你的!” 赵天傲说不动就要去抢,筷子扒拉碗底弄出清脆的响声,樊音墨自觉地把空碗送了回去。 “你......” 樊音墨打了个饱嗝拿起桌上的方巾擦擦嘴道:“我什么?也不想想谁请的客。” 少年简直欲哭无泪,“但你花的是我的钱!” 姑娘眨眨眼,“是吗?算了算了,没事的,记在账上我以后慢慢还你。” 少年可怜巴巴地望向乖乖吃饭的林心柔。 林姑娘也是饿坏了,她一边嚼着一边端走饭碗用无辜的眼神看向他直摇头。 到最后,四人总共点上十六盘菜肴,吃了十四碗米饭,结算五千钱! 陈寻生明显吃撑,他挺着个大肚子一路上哎呦哎呦的叫着直说走不动路非得让小二架起担子扛他送到楼下,瞩目的举动迅速引起周围客人的留意,三人的步子默默加快,纷纷低头以手掩面,也不知是何原因。 四个小二憋红脸终于来到楼下,他们眦着牙用尽毕生之力缓缓放下担子。 赵天傲避开陈寻生的目光有些不太情愿的上前将他的手搭在肩膀搀扶着这个呆子起身。 本以为众人的眼光会靠拢过来,谁知客人们被远处的闹事吸引起了注意。 一位穿着花哨留着条长辫的男人尖酸刻薄指着盘肉道:“这是牛肉?” 店小二抚着掌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客官有什么问题?” 男人板着脸抓起一片牛肉啧声道:“怕不是以假乱真,你们这牛肉我可没尝出丁点牛肉的味道来!” 众人只见他手中的那片牛肉被切的薄如雾纱,感叹厨子刀工登峰造极的同时又摇摇头叹息天人斋的倒霉,开业这么些年头一遭碰到老赖。 小二不知男人话里所讲究竟是何意,他一个劲地解释着这牛肉本是厚厚一块,为了入味摆盘才被厨子切的如此,肉虽薄可盘子里的份量却是不变。 男人当即坐在圆凳上,他从地上的包袱中摸出一把白布缠着的尖刀拍在桌上神气道:“把你们厨子给我叫来,我要见见他。” 话讲到这,人群中有眼力的立刻辨认出男人的身份。 “是鬼刀左!传言他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工打遍了唐旦所有的厨子,因不满成境游历四方寻求对手,如今竟来我们零榆岛叫上了板。” 男人放声大笑两下,他开口称赞道:“这位小友好眼力!不错,我正是听闻零榆岛天人斋的大名而来。本想着简简单单吃上一顿,哪知见到这肉片引起我一时的兴致,在下研习多年未曾逢敌,正是渴望请教一番,贵酒楼的高人不会置之不理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店小二心知肚明,他连忙笑道:“好嘞客官,您稍等!” 赵天傲眺望过去问道:“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貌似有人想和酒楼的厨子切磋刀工,走,瞧瞧去。” 樊音墨回答后挽着林心柔的手离去。 “吼,这顿饭吃的还真值。” 赵天傲放下搭在陈寻生肩头的手跟着樊音墨挤进人群。 陈寻生抱着大肚子痛苦道:“哎呦,老赵你们三个等等我。” 不一会儿,喧杂的人群突然安静,膳房那位高深莫测的厨子借着衣衫埋汰地擦了擦油渍的手满眼困惑的出现。 厨子长着张圆脸人高马大的,看似粗犷却心思缜密。 他乌溜溜的黑眼珠彰显出一抹无邪的气质,正如陈寻生由内而外散发的那种。 “怎么了这是?” 厨子困惑道,见店小二风风火火地把自己拽过来还误以为是今日的菜肴做的不合客官胃口,可没想到的等着他的是一场不见血但关乎声誉的比试。 店小二指着这厨子道:“客官容我给您介绍,这厨子我们唤其‘两斤’,只因他顿顿要吃两斤猪肉险些把掌柜吃垮,两斤虽然能吃,但做饭的本事不赖,刀工更是绝顶!客官,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两斤憨态可掬的傻笑两下,众人见这厨子里外透露出的傻气一时哄堂一片。 鬼刀左站起身掀下刀身缠着的白布,一把锋芒逼人的菜刀呈现在大家眼里。鬼刀左叉着腰道:“听闻你刀法不错,我鬼刀左特来请教一番,高人可别不给面子。” 两斤听后愣了一会,店小二还以为他被客人的气势吓倒,于是他挥着白巾打向两斤的后脑勺道:“傻站着等饭吃啊!快去拿刀!” 两斤一激灵,他快声道:“哦哦好。” 说罢厨子钻回膳房取刀。 看客们无一不笑望这滑稽的厨子。 唯有樊音墨留意到了他手心那道触目惊心的疤,她小声对赵天傲讲道:“这厨子,不简单。” 两斤回到膳房在案板上零散堆积的菜刀中翻找着什么,令人毛栗的是他先前那股傻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杀人不眨眼的狠劲,他的双目不再无邪而是能洞悉一切。两斤找了许久没能找到称手的那把菜刀,情急之下,他偷偷瞄着背后,确定无人监视腾出右手,一阵云烟闪过只见两斤手里多出把镶边金印的杀猪刀。 他爱惜的抚摸着杀猪刀,眼神多出坚定之色。 鬼刀左见两斤迟迟不肯出现误以为他怯场,众说风向也是倒向鬼刀左这边。 店小二有些急躁,若是风风光光的输了倒是无碍,怕只怕两斤怯战而逃闹出笑话,到时天人斋的风评必定受损,掌柜的追究下来定然没好果子吃。 众人怀疑之下,两斤拎着块案板吊着一斤肉再次出现。 他将案板和肉先后放在桌上,接着用杀猪刀砍钉在案板之上。 两斤呵呵笑道:“客官是想怎么比呢?切片,切丝,或是切沫?” 鬼刀左正欲开口却被那把杀猪刀夺去目光,他不可思议的表情写在脸上,颤颤巍巍之下对视起两斤略带敌意的目光,“高人用的什么刀?” 旁人自是不懂话中的哑谜。 两斤憨笑,心中多出股安心道:“我有四把刀,唯独这把是杀猪刀,客官不会嫌弃我一个用杀猪刀做饭的人吧?” 鬼刀左大惊失色,他急忙收回拍在桌上的刀子,众人见他如此匆乱不免疑虑。 鬼刀左背起背篼推开拥堵的人群,“我认输我认输!我认输啊!” 很快这个自号没有对手的家伙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 店小二愣了神,“这是?” 两斤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想当个好厨子的他拿走东西默默离去。 可两斤又突然停住脚步,他把目光聚焦在远处和一少年交谈的姑娘身上,两斤深深地望着姑娘直出神。 店小二发现这一幕走上前,“你认得这姑娘?” 两斤摇摇头,“很像一个故人,但......我应该认错了。” 厨子心事忧愁离去。 平时不喝半点酒的他此时蹲在在门前的散桌喝起闷酒,他饮下一碗又一碗,最后提起酒坛仰天豪饮。 如此轻车熟路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那个不喝酒的两斤。 一位少年冲上前抓住两斤的手,他激动道:“曹大师!您是曹大师吧!刚才你手里的那把杀猪刀一定就是当年斩下渡口霸王的亢龙对嘛?!” 两斤变得慌张起来,他快速走开,“什么大师?我听不懂,我要继续干活了。” 吃饱饭四人如约而至离歌楼。 大门气派雄伟彰显出威严的气质,两尊石狮子镇守在大门旁,一白发男子在此背着双手傲然伫立。 他的存在透露出一股威信,一头黑发梳的整齐有型。 男人好像一座大山,他拦住前行的四人不怒自威沉着道:“你们当中哪个叫赵天傲?” 一袭黑衣,凤眼微眯的少年站出,“我是,你找我?” 男人浅浅笑道:“气势不错。” 他转身带领四人进入离歌楼,只听他讲道:“欢迎来到离歌楼,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离歌楼楼主,张尚禹。还有,不是我要找你,是监院。” 四人万万没能想到一向神出鬼没的离歌楼楼主这会竟然会亲自在离歌楼门前迎接自己。 本以为楼主是个糟老头子,可见了才知道也不过是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师长而已,这可真是颠覆众人的认知。 路上,几人在这位晴雨不定的离歌楼楼主面前没敢过多言语。 所谓言多必失,谁也不知道这位高手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动怒。 能坐上楼主的位置,实力肯定是不必多言。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众人索性闭上嘴一路沉默地来到离歌楼最北处的楼房之上。 张尚禹扣三下门然后推门而进。 监院坐在圆凳上细细品着茶,他抬眼见到收拾干净的四人放下瓷杯起身。 楼主带上门跟着进来,他站在四人一侧仍是背着手。 监院托起方桌上的案板,亲自将案板上放着精致的黑木盒一个个送到四人手中。 他满怀笑容坐回圆凳上道:“一点学府的薄礼还请四人笑纳。” 赵天傲端详起这个木盒,掂了掂轻重又将其收进绿珠。 见少年率先打头,其余人便也不再犹豫收好黑木盒。 监院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一些。 “四位的事情我听离歌楼的宗长们讲了,对于这种意料之外的突发事情姚某深感同情,不过几位现在龙马精神的模样对我这个当监院的来讲正是最好的消息。” “盒子里头是一点气血丹,服下能保七日内百毒不侵,百病不沾,更能调补阴阳中和气息。这些都是学府对你们的慰问,既为学子,我们这些师长总得多关照关照,几位说是否?” 赵天傲作礼游刃有余道:“监院和学府的心意我等明白,正是如此我等才不好寒了监院的心,只是想来我们这些学子没什么能报答的,若是有需要自愿尽一份绵薄之力。” 监院欣慰,“赵公子真乃气概无双,智勇双全。说到底学府还真有些惭愧之事需要四位的相助。” 第81章 心照不宣 又是离歌楼楼主迎客又是送来灵丹妙药,有那么一会儿赵天傲还真以为学府良心发现肯做些人事。 但想象总归是想象。 他赵天傲来零榆岛三年之久早已摸清门槛,所谓“讲话也是一门艺术”。 监院这类高尚的人物会因为几个素不谋面的学子而这般大费周章?赵天傲断然肯定背后定有什么问题。 少年揣测的说些客套话,没想到监院立刻藏不住心思暗示起四人。 赵天傲开口道:“监院但说无妨,我们这些学子能尽一份绵薄之力就好。” 监院故作为难,他锁着眉头眼尾微皱道:“这事说到底也是学府和离歌楼办事不利,若是让外人知晓牵扯下来只怕招来不好的名声。山长不在学府,学府出事自然由我这个当监院的担着,几位日后心存不满照样可来学府与我述说,倘若我受尽白眼也就罢了,只愿学府无碍。” 一番话讲的云里雾里,赵天傲不得不感叹这官场之人实在难以交道,光是说话就得再三揣摩其深意。 赵天傲烦闷但不好直讲,他一点就通道:“监院能有如此胸怀我辈自当敬仰,不过请姚监院放心,我等对这几日所见所闻绝不向外提及半字。” 姚监院脸上再次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赵天傲只觉得这伙人很虚伪。 “好好好,能有赵公子这样的学子替学府操心我们做师长的放心了”,姚监院笑道,“几位受苦,不再多做些什么我却还是愧疚但不知几位所向,既如此不如换我听听你们的想法,力所能及的事我同这位离歌楼楼主替你们圆了可好?” 四人瞳孔微震,不曾想到会有如此机遇。 讲明了,只需一句话的功夫这两位零榆岛响当当的大人物完全听从自己使唤。 此机会可遇不可求,也是这一刻四人顿悟他们去的那片林地定然藏着什么不可见光的秘密。 庆幸是还是学府的学子,如若是像那二贼一般混迹江湖偶然遇见不知会被离歌楼秘密押送到何处,想到这,四人都没拿得定主意。 “几位不必顾虑”,监院慈祥地笑了笑看向懵圈的四人,“我尚可提个醒,学府学子修学完三年是要看德业薄的功绩去往上都各地历练的,从古至今亦是如此,几位若是拿不定主意可从这方面入手。” 一语惊醒梦中人,掐算着时间,四人的历练将至,届时该何去何从还没有定论,与其乖乖听从掌德业薄的发落倒不如先挑个好地方安定下来。 只是又该去哪里呢? 赵天傲想着想着转起了眼珠子,他语气略带俏皮道:“既然姚监院好心提醒,那晚辈不多客气了。但晚辈还有一事不明。” 监院抚着灰须微微笑道:“赵公子请讲。” 赵天傲自嘲道:“说来惭愧,来零榆岛近三年还是头一回拜访离歌楼。世人都说离歌楼人才辈出,是块做梦睡觉都能长进本领的宝地。虽说晚辈毫无建树却还是斗胆问一句离歌楼可愿意接受我等这类俗人?” 监院听罢把视线转移到静站的张尚禹身上,“离歌楼的内务应当由离歌楼楼主定夺,几位若是有志还请麻烦亲自询问。” 赵天傲微微侧过身对视起张尚禹深渊似的双眸。 后者不动声色道:“我离歌楼广纳贤才,几位真有意向自然甚好,只是要去哪个宗门还得由四位宗长探查过后抉择。” 少年点点头舒心道:“能听到楼主这番话赵某安心了。” 陈寻生压着声音惊讶问道:“老赵你想带我们一并进离歌楼?” 少年转回身子哑声回答:“不,不是我们。我明白你不会去,心柔和我也不想去。” 两人把目光聚焦到一边迟迟不曾开口的红衣少女身上。 别人不好说,赵天傲对樊音墨的心思倒是明了。 她一直想去离歌楼学点本事,可惜摸不到门槛,年芳十七连宿灵都不曾唤出过一次,毫无疑问德业簿上有关今年离歌楼的名分不会有她的名字。 如今这机会确实甚好,奈何樊音墨也知自身的缺陷所以碍于情面不好开口。 可赵天傲问完得到楼主的肯定印证着在座任何一人都具有资格,如此便安了姑娘的心。 少年又向楼主作了一礼,“赵某在此先谢过张楼主的赏识,也谢监院的抬举!” 监院招招手示意少年不必多礼。 赵天傲作完礼又开口道:“晚辈还有一问。” “哦?还有一问?” “殊不知监院可否答应晚辈一个小小的要求。” 监院笑出声指着赵天傲道:“你这孩子属实油腔滑调,说吧说吧,到底什么事。” 少年也跟着笑了起来,“通过三年的修学晚辈明白学府真乃当今灵域名流!不过遗憾的是学府的授学似乎并不适用于我,对此,晚辈恳求监院高抬贵手,特准写下两份外出历练的单据以此了解心愿。” 张楼主不自主皱起了眉。 赵天傲才问过离歌楼的消息又立刻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打算外出历练。 这不显然没把他离歌楼楼主放在眼里! 张尚禹刻意刁难道:“赵公子方才刚问过我离歌楼又转而想着外出,是拿我离歌楼的名位当摆设吗?” 少年摇摇头,“张楼主误解赵某的意思了,赵某取舍有度不敢拿楼主的话语嬉戏。但与别人的约定在先不得不遵守,不过还请楼主放心,我等当中无论哪位进离歌楼都将鞠躬尽瘁,绝无半点二心。” 张尚禹冷笑一声不再为难。 两人停下火,监院终于开口道:“赵公子有心外出历练我不好阻拦,小事一桩罢了,回头我便和掌德业薄的讲明将你等名字勾去。” 赵天傲微微鞠躬作揖,“谢监院!” 姚监院讲罢留意到旁边一言不发的林心柔,他好心道:“姑娘有什么心愿直说,不必含蓄客气。” 林姑娘含笑点头,她柔声道:“谢监院!监院有所不知,小女子并非学府学子,不敢奢望历练的名分,能踏踏实实过好日子就足够了,至于监院所讲的心愿大抵是没有的,小女子多谢监院好意。” 一套说词将姚监院弄得眉笑眼开,他大手一挥,允诺姑娘不必心急慢慢想,之后的日子里无论何时想到皆可起效。 众人与监院交谈甚欢,拜别了姚监院后一行人又在张楼主的护送之下回到玉树苑歇息。 临行前,监院特意将赵天傲留下单独面会。 “坐。” 少年坐在圆凳上,等候监院的话。 监院寒暄问道:“赵公子来零榆岛三年可还待的惬意?” 赵天傲随心道:“中规中矩。” 姚监院若有所思点点头,他摆弄着茶具不知有意无意道:“零榆岛虽在上都算得上繁荣,但归根结底是个小地方,比不上公子家中的舒适。” 少年接过泡好的热茶握在手心,他转着瓷杯瞧了瞧又喝上一小口茶水,赵天傲没有接过这个话题,对于家庭他向来只字不提。 可姚监院却继续揭伤疤似的漫心叹道:“我这个位置做的也不容易,短短六年头一次碰到如此大的祸端,赵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他日有机会可要替我在令尊面前多美言几句呐!” 本想动怒的少年却说的有些懵圈,这样一番话变得耐人寻味。 姚监院见赵天傲开始思索不由得窃笑。 许久,赵天傲微微攥紧拳头,“听监院所言,我爹怕是已经知道这事,只是赵某好奇,我不曾向外透露的事他远在昭辰是怎么知晓的?” 姚监院合上茶盖微睁双目故作惊讶,“什么?赵公子不知晓?这……” 赵天傲怒拍桌子站起身,那杯茶被打翻在地。 少年几乎逼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监院表面看似为难实则心底已经乐开了花。 他重重叹着气困苦道:“公子一直误以为令尊不在乎你,实则不然,这几年来令尊和他暗地的眼线时刻联系,信笺内容便是公子所做所为,大至搏斗小至作息……” “你告诉我这个眼线是谁?” 赵天傲打断道。 姚监院揉着太阳穴,他缓缓开口道:“正是公子起初来岛上唯一可寻求庇护的人物。” 赵天傲无力坐在圆凳上。 是严叔。 这么久以来少年天真以为严叔是位充满爱惜的正义人士,没想到到头来不过是受家中老爷子指使。 赵天傲低垂着脑袋思绪如潮。 姚监院暗自得意,起初得知少年失踪被严寒山压下一头,这口恶气如今总算能畅快吐出。 等着吧严寒山,等这位纨绔公子找到你头上揭穿你虚伪的外表,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赵天傲重新抬起头,他起身道:“多谢监院告知,剩下的私事还需赵某亲自处理,告辞。” 监院的脸上闪过阴笑不再阻拦。 赵天傲开门离开之际恰逢张尚禹折返回来,他关好门合上窗,坐在方木桌前的圆凳上。 张尚禹看了眼湿漉漉的桌面和地上破碎的瓷杯面不改色道:“有个性的家伙。” 监院摸出烟杆子吸上两口过足了烟瘾,只见监院鼻孔钻出两缕烟气,他心情大好道:“无所谓了,不过我说,你知道为什么对这几个家伙这般优待吗?” 张尚禹如实答道:“不知道。” 监院又抽一大口,腾云驾雾后开口道:“我赏识你,不单单是你的本事,还是因为你的性子。” 听到夸词张尚禹泰然自若,山峰一样的男子静静地等着后话。 监院抓起挂着的烟磕磕尽烟杆子内的烟灰,他又从荷包里取出一些烟草塞进,张尚禹闭着三指伸出食指和大拇指,食指指尖出奇的窜出火苗。 火苗点燃了烟草,监院吐吸两下才继续开口道:“他们去了雾林。” 张尚禹难得的看出情绪的变化,他的语气极具压迫感,“他们都知道了?” 厢房内的窗台凝结起一层厚厚的冰霜,空气冷去几分。 监院劝导道:“冷静些,仅凭这几个人读不懂什么。不过说起来你也还真是个好徒弟,尽管师父不在也时刻想着怎么为他收拾烂摊子。” 张尚禹的鼻子长出一气,“他们都看到什么了?” 抽着烟的监院指着北方道:“想知道问你那四个宗长去,他们也跟着一并去了。哦对了,多年前在岛上掀起祸乱最后蒸发的几个贼寇抓到了,你猜在藏在哪来着?没错,就在雾林。” 张楼主黑着脸从圆凳上离开,“我去一趟。” 讲罢,合上的木窗上下剧烈打动一下,窗台的位置冻起了一大块晶莹剔透的寒冰。 烟杆子的热烟缓缓飘到寒冰之上,窗台向下渗出冷水,那块冰渐渐缩小直至不见。 “唉,一提到师父就这么激动,还有些话没问你呢。” 公会的大门前有位身着黑衣,一身孑然之气的少年。 他在此迂回徘徊,最终,少年停下脚步。他还是选择叩响大门走进公会,一路上轻车熟路地来到挂满绿萝的行廊。 一位气质非凡的男人留意后同并行的几位伙计言语了几句,他身边的人领会后个个大步离去,男人迎面走向少年笑问:“许久不见,今天算是有空见严叔了?” 话语之间尽是对赵天傲的溺爱和温柔。 少年劳神,他憋了半天总算讲道:“严叔……我有事要同你讲讲……” 大雁飞过天际,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 雁群大雁还是那么守纪,它们的队形从来不会乱,大雁在前带头,小雁在中间,老雁在后面保护小雁,一直这样有序地飞。 少年抬头望着天,大雁南迁,也意味着冬天快要来了。 严寒山背起手领路道:“走吧,带你去公会刚建的小园子转转,有事咱们路上说。” 赵天傲欲言又止,路上默默地跟着照看他近三年的严叔,他望着伟岸的背影眼中有些酸楚。 严叔指着园子里的矮石桥道:“搞不清上头的喜好,好端端的一块地非要挖沟放水,水放了还不算完,又吩咐下人一旬内造完这座石桥供人行走。这不摆明了吃撑的吗?” “还有那池子的荷花。虽说种植有违自然,但在灵域并非不可为之。荷花固然美,只是冬日的荷花无论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以前的高度。” 严叔为此深感不值。 两人走过石桥途中见到池子里五彩的锦鲤,严叔心生欢喜,他蹲下身捧起水霍霍起露头的鱼。 瞧见如此和谐的一幕赵天傲又不知怎么开口了。 严寒山见这个平时闹腾的少年今日不太对劲,他将湿手用衣服的面料擦干关切道:“怎么了?” 少年微攥拳头艰难开口道:“严叔......我要走了......” 第82章 年少的梦 公会的园子里赵天傲并没有揭穿严寒山作为眼线私下和赵晔书信的行为,他找到严寒山只是为了临行前叙上一旧。 姚舍东这人城府极深,待人处事绕不开利益。 反观公会的严寒山,虽说做了赵晔几年的眼线秘密汇报赵天傲的动向,但好说歹说算得上真诚相待。 公会和学府表面看似相交甚好,实则背地都打着不同的如意算盘。 与其挑一个外人共患难不如站在有人脉的那一边,一来多个照应,二来不至于被始乱终弃。 姚监院呐,姚监院。 仅凭一点蝇头小利也想恻隐我?你可把我想的太简单。 在厢房的举止都是我装作给你看的,不装你恐多疑生虑,届时或将失去你这边的靠势,他们说的对,我是个薄凉冷血,不近人情之人,我两边的好处都要捞到。为了你那边的利益和严叔反目,我岂不是太亏了? 是的,赵天傲自始至终压根没提及有关眼线的半个字。 不过心里的酸楚倒是少年发自肺腑,怎么说也是照顾自己长达三年的长辈。 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这样更何况家里人呢? 赵天傲其实早就不生赵晔的闷气了,来零榆岛两年有余的阅历已经告诉他老爷子的做法的确迫于无奈。 幼时他唯独不肯教自己功夫是要自己领悟世间高手如云如水,只是衣来伸手看不到世面的全貌,出于特殊的命格他日若是遇到其他九五之躯仅靠三脚猫的功夫是不足够的。 所以赵晔在逼着赵天傲激起动力,让他出去开开眼。 这也是为何当初赵晔得知赵天傲背井离乡非但不阻拦反而故作气愤的顺其为之的原因。 还有便是赵天傲自幼纨绔,时常伙同附近的富家子弟为非作歹。 百姓敢怒不敢言,怎么说都是昭辰大将军的长子,一般人难能惹得起。 人如其名,只是幼年的赵天傲过于傲然以至于到不得不管的地步。赵晔明白他这个儿子是不会乖乖待在家中一辈子的,若是常人倒也罢了,可偏偏受九五之躯的困扰日后必然吃大亏,赵晔愁思良久终于舍得割爱放任他离去。 既然外出,就意味着入了局。 赵晔终是放不下心又派他身边的侍女提前出现在渡口,以他纨绔公子的性格路上没人照顾定然不愿,果不其然,在赵天傲的花言巧语之下忽悠下这位侍女随他逃离故乡。 恐怕赵天傲这辈子都料想不到玉树苑内的林姑娘竟是身边的第一眼线。 不得不说,这对父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倔。 老的不愿明说,小的不愿开口。 拖着拖着儿子都要到弱冠之年还没能讲明。 昭辰大将军心里凄凉,一边是念及思亲之情想召长子回来,另一边担忧少年火候不够,有了软的没习得多少硬的。 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就派城内最好的画师照着书信描写的模样画幅肖像,此后日日夜夜对着画像红起眼眶,幸亏没人瞧见,否则大将军一世的英名惶恐毁于一旦。 铁汉柔情,莫过于此。 书归正传,赵天傲百般的难以启齿却是没想到最后轻描淡写地将心底话说出。 严叔略微惊讶,他若有所思道:“说起来,你在学府的课业该修完了,准备去哪呢?” 严寒山问的不是去哪而是准备去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道出不少信息。 少年唇边流露饱含深意的笑,“总有需要我的地方,也有我向往的地方,不在年少出去看看大千世界可真是太惋可惜了。” 严叔点头肯定,“还回来吗?” 天边的火烧的鳞甲云倒映在少年浩瀚无垠的双眸,冷空气混着桂花的芳香是这个季节特有的味道,正如年少游出的少年气和不曾违心的话。 “当然会,学府还没给出考核我就拍屁股走人未免也太没劲了。” “那你可得小心,照零榆学府的意思这三年的游历没准就是最后的考核,别光顾着玩乐。” 天渐渐黑了下去,赵天傲拜别严寒山后悠然地踏着步子走回玉树苑。 翘脚楼底的厅堂围坐着四人。 余娘的团扇一年四季都不离手,她嬉笑着一个劲帮其余三人夹菜。 前一阵子刚去酒楼潇洒过的几人肉眼可见的没什么胃口,余娘朝门外的赵天傲招招手,“来来来小赵,快些进来,余娘特意做的一手好菜就等你回来。” “等我?” 少年的头顶挤出个问号。 他走进屋内率先留意到桌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桃花酿,赵天傲指着酒打趣问道:“肯把地窖内酿了十年的美酒拿出来,余娘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做什么坏事了?” 风姿犹存的妇人翻了个白眼,“净瞎说些鬼话,余娘是这种人吗!这不见你们学业将至特来摆桌休学宴,余娘肚子里没什么笔墨,倒是可忠告你们日后‘倘若穷途末路,那便势如破竹’,切记不可苟且偷安,妄自菲薄,你们在余娘这都是最棒的孩子。” 赵天傲被说的有些绕,他依稀记得理应还有一旬多的天数,怎么提前摆起了休学宴? “余娘,今夕是何时?” “腊月廿六,怎么了?” 腊月廿六? 待在森林四人虽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没有黄历可看,但再长也不应该会有一旬。 不信邪的赵天傲跑到墙边看向钉上挂着的黄历。 清晰可见的画样以及赫然的大字将他惊醒,今日果真是腊月廿六,意味着后天便要结束学府的学业。 那块森林,果真有些邪门! 余娘见到愣神的赵天傲还以为是惊喜太大把他吓住了,她扶着赵天傲来到座位,为他摆好碗筷。 其余三人碗中的饭菜叠的如同一座山峰,此刻赵天傲的也不例外。 奈何食不下咽,几人只好喝酒。 樊音墨掀开酒布先倒起一碗双手递给余娘,余娘笑得双眼眯成了缝。 她又先后替几人添上酒,最后给自己一碗。 和赵天傲不同,他们三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尽管觉得不切实际但还是坦然的接受下来,毕竟几人的心思从已经森林换回到现实,赵天傲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樊音墨端起酒站起身,头一回像书中坦荡潇洒的侠女一样慷慨敬酒。 礼节之下几人也跟着站起饮下一大口桃花酿。 辛辣的酒刺激到味蕾,连一向喝酒不皱眉头的赵天傲也迫不得已地夹起两口凉菜压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趁着醉意陈寻生久违的献上一首星辰派的民谣。 他两手各拿一根筷子,有节奏的敲着瓷碗闭着眼唱道: “翡翠屏风难入眼,偏怜我乡假山石。珍肴玉液不念想,但求一水一白馍。” “上师长,下弟友,可否听我细唱说。” “枕风宿雪不得眠,风雪压我心头颜。出时外山不见树,唯见江心一船帆。” “再看萧萧临行路,轻舟早已过城关。” “白衣衫,入巷街,他人所笑看不穿,睁眼醒悟醉梦里,乃知云乡似天边。” “念兮念兮盼不得!生而死兮为鬼雄,青幽化兮难消愁!” 正唱着,陈寻生眼角的泪悄然滑落到碗里。 辛辣的酒又多出一股苦味。 在座无一不为此景所感动。 余娘鼻子一酸笑着安慰道:“真是的,不过是去历练而已,这可是好事,怎么弄的这般煽情。来,咱们接着喝酒。” 又是一碗桃花酿下肚。 余娘显然有些不胜酒力,她捂着头醉醺醺道:“瞧余娘,贪杯多了喝的天旋地转的。余娘去趟膳房弄些醒酒汤来,你们坐下接着谈。” 讲罢,余娘红着脸摇摇晃晃地扶着墙走出。 陈寻生见状上前去搀扶,可余娘却说不必,她强打起精神来浪着步子跨出。 余娘走后厅堂内倒显得十分寂静。 陈寻生又龇着牙咧着嘴喝上一小口酒,酒味由下到上直击他的大脑。 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问道:“老赵,樊姑娘,林姑娘后日一别怕是难见,问句实在的,你们可否想过以后?” 三人陷入沉思。 陈寻生又开口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们每一个人,尤其是老赵,你们让我见识到山下很多的东西,也认识到众多道理。他日回到师门,我相信师父一定会因为我与你们结识而感到欣慰。” 赵天傲难掩泪水骂道:“谢就谢,咱们又不是日后再也见不到,说这么多还把歌唱的那么煽情,老陈我发现你真会破坏气氛。” 老陈挠着脑袋傻傻一笑。 赵天傲埋下头偷偷的抹去小珍珠。 樊音墨用胳膊肘靠了一下他,“哎哎哎,别哭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跟个娘们似的。” 殊不知,姑娘不知道自己早已是哭的梨花带雨,那带着哭腔的颤音更是极为戏剧。 这份死要面子的坚强和内心的薄弱引得众人破涕为笑。 笑罢,几人又回到了起初的话题。 陈寻生自信道:“我要成名,在灵域扬名立万,好再次让我星辰派光兴!”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引得樊音墨有些许共鸣。 她标志性的又拍桌子大声道:“我挺你老陈!” “樊姑娘?!” 两位知己只恨“相说见晚”。 赵天傲肉麻的擦起胳膊,鄙夷看向两人。 樊音墨抓起一把盐花生塞进嘴里,嚼了两下讲道:“不过呢咱们还是有点不同,对我而言成吗固然风光,但归根结底还是要生活的。树大招风,小有名气即可,所以要说以后的话,我想找块需要我的地方踏踏实实的做好事情。” 三人觉得所言有理。 相比其余人来讲,陈寻生好奇的还是林心柔的想法。 林姑娘温婉贤淑,是那样平易近人。 只见她脸颊多出两抹红晕清晰道:“我本考虑过以后,但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可以和喜欢的人结婚生子,过好日子。” 老陈和樊音墨唏嘘一片,樊音墨嘿嘿一笑八卦道:“原来心柔你有喜欢的人啊?快和我说说,到底是哪个烧了高香的家伙能有这福气!” 林心柔的脸快要熟透。 赵天傲咳了两声刻意道:“哎哎哎,没人问问我吗?” 陈寻生对此饶有兴趣,“对对对,老赵,你以后想做什么?” 少年故作深沉,他揉着眉心,神秘又庄重告诉三人: “什么都不做!” 三人被说的恍惚,赵天傲贱兮兮一笑又补充起,“倒也不能这么说,玩也是事嘛。我想周游天下,闲云野鹤逍遥快活。” 两人哈哈大笑唯独林心柔没有。 赵天傲困惑又稍带愠色道:“你们笑什么?” 樊音墨答道:“不是嘲笑你的理想,是笑在这个江湖不现实。” “为什么?” “老赵老赵,这事我有经验。若是结伴有个照应还好说,倘若是一个人连解决温饱都是问题哪里还有多的心思和钱财去周游列国。” “说的对,除非你是什么王侯将相的子孙否则一切免谈。” 少年眨眨眼,他一脸严肃道:“其实……我是大将军的儿子。” 两人笑的越发激烈。 陈寻生玩笑似的对赵天傲说道:“老赵,你要真是大将军的儿子那是不是能让令尊封我个武官当当?” 赵天傲有些尴尬,犹犹豫豫道:“实不相瞒,我和我爹闹僵了三年,封官这事……” 樊音墨一个劲往赵天傲碗里倒酒,她喃喃道:“好了好了,牛也吹的差不多了,接着喝,不醉不休!” 陈寻生难得有这份兴致,他高高捧起酒碗二话不说先干为敬。 看着两人如此凶悍的喝法赵天傲直摇头。 酒鬼见多了,酒蒙子还是头回见。 不过感慨归感慨,喝还是要喝的。 又是三坛子桃花酿下肚,陈寻生一头趴在桌上不省人事,樊音墨迷迷糊糊地说起胡话来。 林心柔没喝太多,但见余娘迟迟不回心生担忧便去膳房寻起。 周围又变得冷清起来。 望着喝的烂醉如泥的少女,赵天傲摇着头想搀扶她回房歇息。 这时,樊音墨一惊一乍地将他摁住,她从座位起身俯下身子和少年凑的十分近。 赵天傲闻到她一身的酒气还能清晰地听见她微弱的喘息。 樊音墨表情迷离却是一板一眼道:“你坐下!我有话……找你!” 少年后背发凉。 樊音墨迷迷糊糊拖着长音道:“你说的我都信!但是!我不愿去信!我……” “孟君泽到底是你什么人?” 赵天傲突然打断樊音墨的话。 姑娘发了会呆然后才一拍脑袋想起,“噢噢,你说君泽……他是孟家的少爷!是我的好友!” 少年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趁着樊音墨的醉意全都凝聚成一句话:“你喜欢他?” “喜欢?不不不!不喜欢!不对!哪有不喜欢朋友的人,那还能叫朋友吗!” “你喜欢什么样的?” 樊音墨朦胧地笑出声,“你想知道?行,我告诉你!” 姑娘伸起食指,脑袋和食指就要随口中的话落下。 可这时,突来的困意让樊音墨一头栽到了少年怀里,她的食指点向少年的宽肩。 赵天傲有些心软,他缓缓收拢双手抱着她,“你累了,睡会吧。” “嗯……” 没人能解释那晚是谁送樊音墨回的厢房,也没人能说出为何余娘会流着泪睡在后院的木屋。 众人只知道,他们许久没这样放空自己了。 第83章 三年 哑舍来了位稀客。 是位身材高挑,盘发插簪的美人。 又有温润如玉的公子一路随美人同行至哑舍。 公子站住脚,在牌匾下静静等待。 美人迈开她修长有力的腿,很是熟练地拐到哑舍里头的侧屋。 小个子老太不知捣鼓着什么,弄得周围一阵乌烟瘴气。 美人捂住鼻口呛了几声。 老太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张望。 下一秒,小个子老太高高跳起扑向美人。 美人倒也没有闪躲,任凭老太缠抱住自己。 “天杀的呦!师父许久不见还以为你被哪个野小子骗走回不来了!” 美人面露尴尬,“被骗走......倒也不至于吧。” 老太松开手吐着飞沫说教道:“哪能叫不至于!金老太我年轻时不让大方脸白白玷污去了清白!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做完事提上裤子就走,一年都见不着几次。后来当上官说是要让老太我过过好日子,嘿!没想到让我看守这哑舍来了!” 金老太说着说着逐渐跑题,“想着年少无知也就算了,好说能偶尔见个几次。可这天杀的方脸硬是要耍脾气,这下好了,丢了官,人还没影,唉,可怜我老太年过半百无儿无女,所幸有你这个爱徒时常探望我。” 她哀叹出声伸出满是老茧,黑黄干燥的手摸向美人精致的脸蛋,“哎呦,真白,真嫩!” 美人笑得难堪。 小个子老太收回手转而背到腰后道:“小鱼儿啊,我一直把你视为干闺女来着的。所以你可得小心,世间男子万千,痴情的一半绝情的一半,上半身一半,下半身又是一半,挑人咱们还须仔细,不要总顾着小白脸。” 见老太喋喋不休讲道,小鱼儿鼓了三次气才插口道:“我知道了师父,我这次来除了看您还有一事相求。” 小鱼儿把手中拎着的三大包桃酥放到桌上。 没想到金老太非但没能领情反倒骂道:“你懂?懂个屁!我见叫楠渊的那小子总挨着你,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的!” 小鱼儿干脆放弃了交流。 她往空处一掏拿出一面刻满雕纹微缺一角的石盾。 “好徒儿好徒儿,快叫师父瞧瞧,这是哪来的好货色!” 金老太瞬间两眼放光,小跳起来抢走那面石盾。 只见她拿着凸面镜仔细端详起。 看了一会儿,金老太啧起嘴来,“不对劲?好徒儿,你如实告诉师父这面古怪的石盾到底是哪弄来的?” 见话题终于回归正轨,小鱼儿引出在哑舍外已久的公子。 “见过金老前辈。” “好好好,好一个俊俏有礼的君子。” 小鱼儿郑重道:“师父,他就是那面石盾的主人,因受困扰特来请教。” 金老太爱惜地抚过石盾然后开口道:“不知公子姓甚名谁,与此灵器又是从何结识?” “回金老前辈,晚辈姓孟,名君泽。此乃我孟家世传之物,本用的得心应手可近日来突然受暴戾之气影响变得开始脱离,晚辈愚钝,不解其因,特托余宗长请金老前辈一助。” 金老太喃喃道:“上都孟家?” “孟公子可否与我细讲何时何地与之相背?” 随后一炷香内,孟君泽伙同余忆纤说起石盾变样的来龙去脉。来拜访金老太前余忆纤已经为他探查过,奈何根本没有头绪,知道孟君泽同她讲貌似手中的石盾生出意识却杀红了眼时余忆纤恍然大悟。 她与赵天傲等人在玉树苑第一次相见那天赵天傲也同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当时没能多想,草草断定少年是受幻觉蛊惑而发生的错感。 如今被宗门弟子这么一说难免多疑。 余忆纤鉴宝能力放眼整个灵域自然是不可多得,但并非绝顶,真正绝顶的那是整日待在哑舍闲来无事擦擦灰尘的老太婆。 金老太听到“相生相克”“红眼”这类字样不自觉的瞪大了眼。 据她所知灵域并不存在这类灵器。 能造就如此场面的恐怕只有一种可能。 灵域的兵器分为银铁钢铜打造的凡兵和受到神识萌生灵根的灵器。 前者多半是官府俗夫所使,因为用着毫无门极易上手。 后者则与之是天壤之别。 灵器认主且不易主,若非上代宿主死亡外人无论怎么费劲都使不出其内在的全部力量。 孟君泽既然说石盾认定了他,那么为了易主灵器而萌生的战意便不可能产生,如此一来只能视作“护主”,可偏偏孟君泽当时并未受到致死的威胁,思来想去,小个子老太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她一脸正经道:“孟公子,你来我零榆岛前家主可有交代?” 孟君泽不假思索道:“祖父确实有所指点。” 金老太听罢慢悠悠坐到凳上,她继续捣鼓起先前的器具说道:“孟公子好好想想吧,这个忙老太我帮不了你,公子话里的那些家伙不少有和公子一样的人物。” 孟君泽被震撼住。 祖父从小告诉他长大后遇到其他九五之躯的人一定要小心,若是能力不及切记远离,孟君泽第一次震惊是得知赵天傲为九五之躯,但以为自己和赵天傲势均力敌所以没太在意。可没想到的是那日在玉树苑内不止他一人是九五之躯,而真正恐怖的是他并不知道最强的那位究竟是谁,又是谁能压的锒拼命护主? 孟君泽面如土色,他拱手作礼,强忍下不适道:“晚辈明白!谢金老前辈指点,晚辈还有急事,暂且告辞!” 说罢这位公子大步跑出哑舍奔着一个地方去。 余忆纤似懂非懂,金老太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只是笑笑。 小鱼儿吃痛,她揉着脑袋留意到角落被砍的支离破碎的草木人。 “师父,这草人哪来的?”余忆纤指着问道。 “你少管!没事就替我老人家去外边擦擦灰!” 渡口这会热闹非常,来往的船只比平日多上几倍,想来是因今日零榆学府的学子将正式踏向不同的试炼之地。 偌大的红木船前挤满了上船的行人,一个个背起大大小小的行囊纷纷与送行的好友亲人告别。 渡口前的浅水处生满别样的粉花和宽大的枝叶,三三两两茂盛地开着。 河灯亮起明火寄托他乡的思念漂流在水上。 一些矮小可见的群岛广布,青烟四起,岛上清闲的人家已生火做起晚饭。 飞鸟成群,啼叫出分别的思念。 樊音墨和林心柔站在一侧面向收拾好行囊的两位少年。 “你俩真的要走吗?” 两人虽心底不愿但也无可奈何。 得知答案的樊音墨双手环抱柔声道:“起码和我们说说要去哪吧。” 陈寻生不舍道:“回师门,回去之后这三年怕是出不来了,老赵,樊姑娘,林姑娘,记得书信来往。” 三人频频点头。 赵天傲望了眼群岛,他留恋道:“找个朋友,再试着碰下运气,还不错的话先这么定了。” 林心柔轻轻拉着赵天傲的衣袖,她小声道:“我和你一起......” 赵天傲冷酷的眼眸流露温柔,“你待在这,和我在外头危险。” “要回去吗?”林心柔不舍看了一眼赵天傲。 “不了。” 少年答道。 姑娘小声的低头啜泣,引得少年动容。 他对樊音墨说道:“樊音墨,我不在的时候心柔就麻烦你照顾了。” 这位侠义的少女微微笑道:“心柔可不需要你担心,反倒是你们俩,三年后回来可本事不见长,嘴皮子倒是圆润不少。” 上红木船的人可见的减少。 “老陈,我们该走了。” “嗯......” 林心柔抬起头抹去泪水,目送两位少年离去。 夕阳下的背影在艞板越拉越长。 “喂!可别忘了三年后再回来!” 樊音墨双手比作喇叭奋力喊道。 橙黄色的光芒打在两位少年的脸庞,他们回眸一笑,异口同声道:“放心吧,会回来的!” 红木船的纤绳松开了。 这艘载着少年离去的船帆逐渐远去。 赵天傲站在甲板上眺望迟迟不肯离去的两位姑娘。 两人朝他挥着手。 少年由心发笑,“再见,樊音墨。再见,心柔。” 船舶终是消失不见。 林心柔难掩分离的泪水,毕竟,这可是三年呐! 樊音墨看起来没太在意其实也红了眼。 她小声道:“其实这个家伙不跟我烦的时候还挺好相处的。” 林心柔哽咽完了转过身,她问向樊音墨:“要回去吗?” 后者摇摇头,“先不了,我要去趟离歌楼。” 两位姑娘也就此地暂时分别。 樊音墨拐过街头一路穿梭却是三过学府而不入。 她一个人来到街上唯一一家铁匠铺。 红光闪过,樊音墨取出长期以来一直视为武器的双头匕。 她将双头匕递给胳膊粗壮有力的老师傅直率道:“孔师傅,这对兵器且托你熔炉重铸。” 打铁多年的孔师傅停下手中的工活用肩头上的汗巾擦去汗水,听闻做工如此俊美的双头匕要惨遭重铸心里难免因爱惜而不舍,他劝道:“姑娘莫说老汉多事,此双匕属实无暇,当今世上再难寻第二对,这么费了岂不可惜?” 樊音墨的想法却是异常坚定。 劝说无果之下孔师傅只能答应。 可在接过双头匕的一瞬间,孔师傅身躯一震,他将匕首放回桌上道:“是灵器,这活我接不了,姑娘你另寻高人吧。” 樊音墨听罢没有懈气,她淡定摘下手腕上的黑绳绿珠继而送到杨师傅面前。 杨师傅瞳孔骤然放大。 “这是我娘给的信物,说有位姓杨的铁匠师傅擅造灵器开灵根,但见年龄增长决心归隐只造凡物。我娘年轻时曾恩惠于他,那位师傅向我娘保证见物如见人,但凡有关此事一切皆无偿允诺。杨师傅,想来您来零榆岛十来年也是头一回见我,晚辈姓’樊’,名音墨,娘亲正是‘樊霁禾’。” “像......的确像......” 樊音墨作礼,“麻烦杨师傅了。” 打铁的师傅摆摆手表示不必多礼,他问道:“姑娘是想让老汉造何种兵器?” 姑娘闭上眼在脑海仔细回忆起什么,最后斩钉截铁道:“唐刀。” 杨师傅困惑,“倒也不是做不了,只是姑娘为何起初不使?” “练双匕是为了巧劲和敏捷,如今大成,该换回来了。若是为难,杨师傅尚可打造利剑。” 杨师傅心里了然,再啰嗦下去可真的不给面子了。 他拿起双匕骤然发力,匕首泛起红光反抗,可没过多久红光可见的变得稀薄。 杨师傅将双匕放进火炉烧着,他运起灵气,炉子中的熊熊烈火很快将其包裹。过了一刻钟,师傅夹出双头匕,它的两端已经烧的通红。 亲眼见到钢锤砸弯匕首,樊音墨不由得内心一阵空虚,她忍下不适问道:“请问师傅,取回灵器需多久?” “不久,一个时辰足矣。” “好,那音墨一个时辰后再来。” 姑娘不去看双匕被淬火铸造的样子,她跑回渡口,趴在木栏杆上大口吸着冷风。 冬季快要来临,天气逐渐转凉。 一抹黑烟悄无声息地从她体内钻出,黑烟不断的围着姑娘转圈直至淡化出和她差不多大的人形。 模样是个飒爽英姿的女将。 黑影轻声问道: “这是为何?” 樊音墨眼神变得犀利,“我娘说了,姑娘家家的出门在外要学会示弱,我性子太硬,容易多生事端。” “所以你甘愿骗他们?” 黑影笑道。 樊音墨摇头,“我从没想过骗他们,他们只是不知道而已。” “扮猪吃老虎,我樊家子女什么时候出了个这样的人物?” 姑娘否认道:“我并不这么想,如果可以,有个机会让他们知道也无妨,毕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和他们在一起苦吃了,难过了,值不值的深交我早已有数。还有,这块地方很危险,咱们需要你这个杀手锏。” 黑影笑的愈加激烈。 下一秒,影子骤然散去,只在空中留下一句话: 孟家的小侯爷来了。 樊音墨回头望去,只见孟君泽行色匆匆赶来。 他喘着气问道:“音墨?你来送赵公子离开?” 樊音墨点点头。 “他人呢?我有事找他!” 姑娘遗憾道:“人已经坐船离开了,你要是想见估计得等三年之后。” 孟君泽憋着一口气只能无奈咽下。 搞不清赵天傲的去向只能去往玉树苑,没想到除了刚睡醒的妇人不见任何人影,他立刻想到渡口便拔腿飞奔,没想到还是迟来一步。 不过,同样迟来的还有余娘。 前一日晚同街坊逛庙会太晚,一大早为了准备几人路上吃的点心又没合眼。 到了晌午实在受不了打算小歇一会。 只是这么一趴,趴到孟君泽来到玉树苑才醒。 余娘深深望着不见了的船影百感交集,冷风带走她的残泪,吹起她的裙摆,却吹不动挂念的心。 盒子里的点心凉了。 第84章 三年又三年 古戏台上,淡妆浓抹的戏子卖力歌唱,戏曲余音绕梁,惊天地泣鬼神,让听过的无一不拍手叫绝。 可台下却是空寂一片,除去几个老人家少有人过来赏心悦耳。 想来也是平日的繁琐加上时过境迁,百姓渐渐被更新奇的事物吸引,例如刚从南诏引来的一珍兽,说是能学人语,令邻里街坊好不兴趣。 可没人归没人,到底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戏一开口便不能停,人不听不代表鬼不听。 虽说灵域并没有所谓的“鬼”,无非不是受怨念而化为的恶灵,但终归要遵守师源的礼节。 戏子在台上唱着,楼台旁侧的厢房内坐着两男一女。 女人这会站起身,她慢慢走到扶栏旁趴在木栏上托着腮盯向场边的“窦娥”。 同她坐在一侧的男人走来。 男人见她饶有兴趣的模样不禁汗颜,他打断女人直勾勾地眼神开口道:“黄途升可是远近闻名的大戏子,好端端的丢了势必引起声势,我劝你省下工夫别给我们添乱。” 女人千娇百媚一笑,舔着下唇道:“他是戏子,我又何尝不是?” 只见男人将女人一把拥入怀里抓住她两手手腕。 “不一样,你只能是我的戏子。” 女人轻笑将他一把推到坐凳上,接着坐到男人腿上以指滑过他的喉结妩媚道:“我是你的?我什么时候承认我是你的了?” 男人双手摸向女人白皙的大腿,“你也可以离开。” “咳咳咳,宋兄叫小生来此不会只是为了看这儿女之情吧?” 打扮成书生样的另一男子终是忍不住开口。 女人离开,回到原先的凳位上。 宋无极甚至连句歉意都没有,他抬眸道:“今日召你来你难道不怕我别有所图?” 陆大有和善一笑,“古人云‘七擒七纵,以理服人,相见一笑泯恩仇’,你我目前相斗只会两败俱伤,目前为止尚不知灵域所有潜在人物,在此之前不如做个朋友,我想宋兄召小友前来本意也是如此。” 宋无极满意点点头。 “你这读书人还真读的出天下这本书,不错,我正有此意。咱们与赵天傲也交过手了,你怎么看他?” “赵兄吗?” 陆大有文质彬彬的答道:“赵兄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曾见过他的宿灵,是自然社会南北朝的名将花木兰。” “花木兰?姓赵的是那时期的帝王后裔?” 书生一边品着戏子绕梁的曲腔一边说道:“非也非也,此人身上有帝王之气,这一点与你我相同,只是小生认不出究竟是哪位帝王。既有你我风范,还有一股说不上的气息,要对付他想来需要下点工夫。” “你想太多了,纵使赵天傲他有万般能耐也并非毫无破绽。” “破绽?” 陆大有被宋无极勾起兴趣,“宋兄所言是?” “他身边的,除了他不都是破绽?” 听罢宋无极的表述,陆大有高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宋兄可是指那位单纯的少年和两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宋无极拉黑脸,感觉受到侮辱的他暗自发力。 灵压瞬间高涨,暗玄色的灵气在他后面冒出一大片就要压过陆大有。 千面戏子捂着性感的红唇道:“你瞧瞧说的什么话,把无极惹生气了可没有好果子吃。” 书生却丝毫不紧张,他开怀道:“宋兄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 “宋兄误以为这三人会是赵天傲的突破点,实则不然。首先是那个叫做陈寻生的少年,他虽天性单纯不谙世事,但却有着很高的天赋。宋兄可知他是是谁?” “直说便是。” “他正是‘四仙之一’中‘罡气仙’的亲传弟子。” 灵域四仙,名号响亮的无人不知。 陆大有接着道:“那个叫做陈寻生的固然好骗,只是他已然认定赵天傲,赵天傲可不好骗。到时受赵天傲影响让他心智成熟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会是个极为麻烦的对手,更何况碍于他背后的势力我出手不得。” 一向看似面善的书生此时毕露凶相。 “白起本是我秦将,为何会在他手中!” 宋无极冷笑一声,“好说,那便趁着他心智成熟之前废了他,到时再拿回该属于你的宿灵。” 陆大有点点头,他继续说道:“至于另外两位姑娘,一位是个直率的侠女,一位是个女大夫。” “侠女有些本事,可偏偏不知何故始终不愿施展本领,连宿灵都不曾抛头露面,在表面如此安逸的环境下尚能这般警觉想来不能是什么泛泛之辈,可惜你我不待在这,不然赵天傲走后咱们还能先下手为强。” “还有就是女大夫,她才是我们最不能动的人物。” “试问宋兄,宿灵掌握几成了?” 陆大有问的自然不单单是控制宿灵的能力,更是所有完全觉醒的进度。 宋无极凝眉想了想道:“不足五成,还有几个家伙现在见不着。” 书生点头,“小生不过六成。” “目前能肯定的一点是这个女大夫对赵天傲而言十分重要,若是贸然出手恐怕激起他,我见过他的宿灵,知道他和他宿灵是怎样的契合。虽说目前只有一个,但要是按这个进度下去完全觉醒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切记不可对他身边最亲近之人动手。” 宋无极听罢推理,他后躺深思,“所以你觉得该怎么办?” 陆大有微微一笑,“等,咱们联手等。赵兄昨日已经启程,虽不知去往何处但已经不重要了,一家不比万家,宋兄与我合作还怕那帮乌合之众不成?” 宋无极终是被陆大有说服,两人一拍即合。 戏台上的戏曲唱罢,台下为者不多的看客鼓起响亮的掌声。 宋无极起身搂住千面戏子下台道:“那咱们三年之后见。” 陆大有拍了拍下摆和衣袖上的灰尘,“宋兄可是要回巴南?” 宋无极头也不回响亮道:“正是。” 白脸书生端庄地起身作礼道:“既如此小生也该回暮日了,宋兄,咱们别过。” 学府的学子陆陆续续离开零榆岛前往历练之地。 离歌楼每到这时便空下不少,难得有闲工夫,楠渊听说张楼主回岛后马不停蹄地直奔离歌楼最为挺拔的那楼楼顶。 行至廊道正要推门而进,楠渊听出里头的厢房传来细碎的话语。 他便明白又是姚舍东那个老古董找楼主密谈。 于是他乖乖地下了楼坐在木阶之上苦苦等待。 厢房内,监院面色凝重问道:“此次前去可找出什么线索?” 满头白发的男子正是张尚禹,他沉稳道:“学府这次恐怕真扯上了麻烦,那伙人个个都是不逊色离歌楼四字宗长的高手,我从一名爪牙口中问出他们的组织名为‘山海’,据说窥视学府长达两年之久。” 姚监院怒发冲冠道:“可还有其余线索?” 张楼主面不改色继续讲道:“其余话还没来得及问那爪牙便口吐白沫毒发身亡,想来是为了灭口,不过我的手下倒是整理出一条可用信息。” 张尚禹右手一挥,淡蓝色的光芒闪过留下一张画像。 画中是残部的刺青。 楼主将画像送到监院手中道:“确有一人身上纹此刺青,此人的实力非同小可,甚至可以说不在我之下,除此之外还能断定的是他们将密谋攻打零榆岛。” 监院怒不可遏的一掌拍向木桌,桌子应声对半裂开,气浪掀的满屋的书卷乱飞。 他收回手掌,关节握得嘎嘎作响,“大概什么时候?” “三年之后。” 三年之后,正是当日学子历练回来之时。 思索之际,只见木门突然被打开。 来者的衣着上肩甲以真皮为底,上面以金属包裹,金属层边角饰以花纹,脖颈银环圈,头戴挂绳。 楠渊姗姗来迟道:“老大!这人不听我劝阻擅闯离歌楼!” 张尚禹听罢横了此人一眼,一根冰锥从身后径直钻出刺穿男人的胸膛。 一阵云烟冒出,男人变成了一块朽木。 须臾之间,男人又从门后冒出,他的视线同张尚禹相撞。 正当两人准备出手时,监院突然打断道:“够了!这是我们学府的贵客,不得无礼!” 男人缓缓上升的灵力又悄然降下,张楼主这才渐渐放下戒备。 “我同客人有话要讲,你们先出去吧。” 两位离歌楼的人物只好带上门告辞。 走时,张尚禹不忘再看此人一眼,饶有兴趣地暗笑一声。 监院立刻变了脸,他以笑相迎道:“请陶公子上坐,莫嫌弃离歌楼的寒贫。” 陶公子瞄着破碎的木桌和杂乱的书卷道:“不了,我来只问一事。” “公子但说无妨。” “楚儿何时来过你们学府?她人这会在哪?” 监院犯了难,但官场老道的他仍抱着歉意笑答道:“竟不知令妹光临,实在照顾不周,公子稍等,我立即派离歌楼的弟子汇报。” 陶公子听后立刻转身离去。 “不必了,我自个找也是一样。” 监院听闻立马离开凳位为公子一路送行。 偌大的船上大字躺躺着两位少年,他们看向天上璀璨的星空浑身惬意。 甲板上的人有说有笑,忙于交际。 两人却一直没能开口,只是静静享受最后的时光。 虽说同行,但归根结底还是要分道扬镳。 等船在别燕山登陆,意味着两人就要分离。 陈寻生数着漫天的繁星,他能认出哪颗和哪颗属于同一星象,哪颗又是近日刚冒出头的新星。 闲暇之际,一声锐利刺耳的尖叫打破宁静。 众人只见一位捂着胸口的女子虚弱的从里头跑出,她的手掌处渗出鲜红的血液,女子没跑两下跌倒在地。 顶着苍白脸庞的她痛苦地伸出手向周围人群求助。 可大家伙到血都恐惧起来,一个劲的往后缩着。 这时,一位瘦弱的男子握着刀尖带血的匕首从后面走来。 他拽住女子的长发厉声道:“跑?!还想跑!我看你跑到哪里去!” 女子被他重重地摔在甲板上。 顿时,血液止不住的溢出。 男子怒瞪人群一眼大声道:“看什么!谁再看老子下一个杀了谁!” 有胆大的人上前一步问道:“这位兄台因何事至此?竟动手伤人,若是不给个解释恐怕不足以服众。” 以武为尊的灵域允许斗殴,斗杀自然也就睁眼闭眼的不纠。 可若是故意伤人,那可就是违背官法,扰乱民规。 男子奸笑道:“哼,何事至此?我家婆娘背着我私自找男人,要借着这船舶和她奸夫出逃,你说我管不管?这是在下的家事,我劝各位不要掺和。” 女子挪动起颤抖的身子一遍遍重复道:“不...不...不是...不是的......” 男子又骂道:“好你个婊子,死到临头还不承认,好!我这就送你下去见阎王!” 说罢,他举起匕首骤然刺下。 霎时间,一蓝一黄两道灵气钻进他的大脑,男子动作僵持,变得一动不动。 两位少年感知到对方的行为先是一惊然后相视而笑。 赵天傲从人群中走出,他蹲下问向受伤的女子道:“姑娘,有冤屈你现在说,大伙都为你作证。” 陈寻生附和道:“是啊姑娘,你千万不要藏着掖着,清白是最重要的。” “我......我......” 姑娘还没开口,只听船上又传来一声哭叫。 一光着膀子的脚夫挥着手大喊:“快来看呐!杀人了!” 甲板上的女子见后脸色变得更为苍白,她冲上去夺过了男子的匕首转而一刀刺穿他的喉咙,众人惊愕之时,她又将匕首对着自己狠狠刺进。 所有人无一不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撼住。 直至船上的官兵来到赶走了人群这才稳住场面。 后来快到岸上,赵天傲吃饭时听旁桌的人提及这才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原来,女子马氏本同章氏为夫妻。 可这次行船途中马氏意外撞见邹氏,久旱的马氏勾搭起了不曾婚娶的邹氏,邹氏也是来者不拒,拖着马氏到库房行闺房之乐。 事后不肯罢休的邹氏试想带马氏远走,却不知马氏早已为人妻。 眼见劝说无果,邹氏心生歹念,趁着二位熟睡之际掏出事前备好的匕首对着章氏连刺数刀。 这一举动吓坏了马氏。 邹氏几番承诺可她就是跟着邹氏远走高飞,气急败坏的邹氏又捅了马氏一刀,妄想杀人灭口。 马氏急于逃生不料恰好被甲板上的众人撞见,羞愧之下,她选择一了百了结束这场闹剧。 赵天傲听罢只能摇头叹息。 真乃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第85章 花中彩蝶 船舶在渡口停靠,船上的人纷纷踏着跳板下了船。 陈寻生张开双臂闭上眼,猛吸一大口新鲜的空气,久违地露出笑容。 别燕山。 总算可以回来了! 两位少年来到渡口后出了城镇找到附近的一家马厩买了两匹骏马,来到此处也就意味着别离,纵使千般不舍却无济于事。 赵天傲向抚着黑马的陈寻生丢去一小瓶子酒,“老陈,今日一别许久不能相见,这酒送你,若是念起旧情就小酌上一口,不可贪杯。” 陈寻生接过酒,小心翼翼揭开盖子闻了闻,浓烈的酒香一下熏的他有些头脑发胀。 “哇,老赵,你可真够意思,什么时候从余娘那偷的烧刀子?我记得余娘藏得老深了。” 赵天傲苦笑一下,“我可没偷,估摸着是出行前余娘偷偷塞进我行囊中的。里头有两瓶,想来定是为咱们特意准备的。” 陈寻生又看酒瓶一眼随后将他好好收入囊中。 他踩着马鞍骑上马背,赵天傲明白是时候该告别这位好友了。 陈寻生向赵天傲施个抱拳礼,诚恳道:“老赵,咱们三年之后相见!” 赵天傲同样施一抱拳礼,“三年后见!” 黑马一声长啸向宽阔的大道脱缰而去,带过的风吹到少年身边,衣装长发无一不向远行的好友挥手告别。 可送别了陈寻生后赵天傲才一拍脑袋蓦然想起什么。 他眼神略有惊恐地看向陈寻生离去的大道,风沙拂过,早已不见人影。 “老陈这小子......赶远路不带水和干粮的吗?” 事已至此,赵天傲只能希望前方大道上飞驰的少年能尽快到达吧。 他上了马,抓起缰绳朝另一方位驶去。 行路难,行路难。 别燕山除去武学门派最为亮眼的就是随处可见的山坡。 不过好在早有先人修葺过车路,如今骑着马只需三日的工夫便能从南端通往北端。 红马走出车道的那一刻,两座相连一体的峰头赫然醒目的呈现在眼前。 赵天傲牵着马,下意识地摸向精致的空酒瓶。 赶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路,行囊内的干粮和水全都用尽。 绿珠子内仅存的一点还丹也已经见底。 城关近在眼前,赵天傲揣着仅剩不多的盘缠下定决心去一趟饭馆,好好吃上一顿填填快要饿瘪的肚皮。 上次来此为的是燕峰山庄的试剑赛,那些愉快的场景还至今历历在目。 赵天傲牵着黑马在街道上走着。 街上的一切没有什么变化,毕竟也才时隔数月而已,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街边巡查的山庄弟子倒是多了许多。 少年张望着四周在寻找上次的酒楼。 转角处趴着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见到少年牵马而来他伸出几日不洗的油手抓住赵天傲的脚脖子。 “你......你......我认得你!” 赵天傲皱眉,像这类街边乞讨的往往都摆弄的神乎其神,可看多了也就会发现不过是一套说词,归根结底是博取人的同情心和好奇心要饭。 “撒开。” 乞丐整个人紧紧抱住他的腿,烂臭恶心的气味散发开来。 “不!我不!你打我,你打我吧!我求求你打我!” 赵天傲心里未泛起一点怜悯却是有些许的不耐烦,乞丐要求打自己,这不摆明要讹诈?赵天傲笑了,不是因为乞丐为了一点钱财而舍得抛下脸面,是因为他忘记了别燕山里可不止有别燕山的人。 只靠拳脚功夫的武学弟子面对这情况难免要出手,但他赵天傲不用,甚至可以说如果他愿意,乞丐或许连自己是怎么瘫痪的都不知道。 只不过赵天傲并没有这么做。 乞丐厚着脸抱住他时恰恰让少年认清楚他的脸。 “唐龙?你是唐龙?” 乞丐听后赶忙松开双手,他用又长又脏的头发往前撩盖住脸。 “不是!不是!我不是!” 昔日神气的豪绅竟摇身一变沦落成街边乞丐。 他的翘臀宽腰不知何时瘪下,一袭名贵的锦衣换成谁人家盗窃的粗布大麻。 赵天傲闷笑一声,拍了拍被唐龙弄脏的衣裤接着赶路。 只是还没走多远,一伙人突然冲出手持木棒将少年拦下。 行人纷纷避开躲在远处观望。 不知所犯何事的赵天傲扫视众人一圈,发现他们的衣着统一但并非是山庄弟子,倒是有与家丁有几分相似。 警觉的他松开缰绳已然做好回击的准备。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都干什么?我有教过你们这样对客人吗?” 赵天傲回头。 来者身穿金边绿袍,腰间束带,脚穿一双干黄靴,头戴方帽,左手大拇指佩着玉戒,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留着八字胡。 尽管样貌再怎么变化,赵天傲也能凭气质一眼认出这人。 “竺杜康?” 竺杜康开怀张开双手朝赵天傲抱去,果不其然的,赵天傲又一把将他推开。 “恩公啊!咱们又见面了!” 赵天傲看着他这番模样不禁玩笑道:“不错啊,几月不见都变成竺员外了?这些都是你的人?” 竺杜康嘿嘿笑着,转向家丁却变了脸,众人见他挥手当即明白其用意。 一溜烟的工夫,十名家丁散去。 没了旁人在赵天傲感到轻松不少。 竺杜康笑道:“恩公啊,我大老远就见着你过来了,但是不见陈公子和两位姑娘,莫非此次是来特意看我的?” 赵天傲翘起嘴角,“还真是个当员外的,连说话的腔调都变得油滑起来。” 竺杜康得意地笑了两声,“都是托恩公的福我才能有如今,对了恩公,说起来你还没到寒舍坐过,不如就趁今日?我来亲自为您接风洗尘!” 少年思索后认为可行。 “正好我有些饿了,我想吃点上次酒楼的鲫鱼。” “好嘞!请恩公上马,我带您去!” 说罢,竺杜康自觉地牵起缰绳等着少年上马。 赵天傲嘴角挂着一抹略显无奈的笑,就这样一路在旁人惊讶的眼神和家丁围成圈的环境下来到了竺府。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路边两排的盆栽。 伞形花序、花色丰富多样、色泽鲜艳可爱。此花革质,上面浅灰至暗灰绿色,下面淡黄褐色至红褐色,叶柄被鳞片,这些种着作为观赏的正是高山杜鹃。 而院子旁种着一棵十五米高的紫檀,仔细看去,紫檀树的树叶两面无毛,叶脉纤细。圆锥花序顶生或腋生,多花,被褐色短柔毛。 紫檀木木材坚硬致密,心材红色,经常作为优良的建筑、乐器及家具和木材药用。 家丁带着两人走了一路终于来到客厅。 竺杜康托家丁喂好马又示意下人给赵天傲倒茶。 赵天傲端起茶杯,用茶盖拨弄开茶叶,略微喝上一口后道:“瞧不出你竺府还真是气派,比起我零榆岛的玉树苑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竺杜康呵呵笑道:“恩公说笑了,不过是些简单的雕饰楼房。不过说起来还不知恩公来此所为何事?” “我在找一个人。” “哦?什么人能让恩公独自远行来寻?” “一个树下老人。” 此言一出,竺杜康硬是摸不着头脑,他无奈笑道:“恩公莫笑,我来这燕峰山庄不久,树下老人是何人我还未曾听说过。” 赵天傲回应道:“无碍,是我的私事罢了。” “既然这样,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恩公只管提,我定当义不容辞。” 少年被他的真诚打动,万万没想到再换一块新地还能有如此人物善待自己。 他点点头接着喝起杯中的六安瓜片,“我记得你从的是药材商业来着?” 竺杜康不假思索道:“正是。” 赵天傲又接着问道:“我在找几味药材,不知你这可有,若是有我倒想采购些斤两来。” “好说好说,不知恩公要哪几味药?” “我要的药有四种,分别是春阳、半夏、秋霜、冬阴,半夏这季节难寻,有仙茅、白术、紫荆萝用作顶替也可,至于斤两自然是越多越好。另外,方便的话我还想补些虎脂和琉璃粉,再来些当归。” 竺杜康听后当即大手一挥表示库房应有尽有,随便少年取,尽管价格昂贵但他还是狠下心来全都送给了赵天傲。 少年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偷偷留下张欠条在竺杜康房内表明欠下一人情。 哪知竺杜康晚上见后二话没说就让下人将纸条撕了丢入土中,他明白赵天傲是他的衣食父母,是让他白手起家的人物,对待贫困时恩惠于自己的人怎能负义? 那晚在竺府睡的一觉是赵天傲这么长时间风餐露宿以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觉。 翌日,赵天傲起了身穿好衣裳却发现不见竺杜康踪影,问过下人才知他清晨便带着仆人外出谈生意了。 主子离开,客人自然不好待在家中。 赵天傲留下封离别信在房内便跨出竺府大门。 街道上早已车水马龙,货郎的吆喝和卖菜王婆的夸词层出不穷。 繁琐的街道旁站着位奇女子饶有兴趣地注视起赵天傲俊俏的脸庞。 一只绚丽多彩的蝴蝶落到她的指尖,女子仔细聆听起蝴蝶的轻语,最后欣喜的表情毫不吝啬地浮现在脸上。 少年起先并没有太在意这名女子,这类事情对他而言常有,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姑娘都会做的事情罢了。 可直到这位奇女子笔直向她走来,满脸的兴奋对他问道: “小哥哥,请问你就是赵天傲吗?” 小锅锅? 赵天傲纳闷。 对面的奇女子穿戴银饰,衣着鲜艳夺目,前后围腰,她留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在胸前,双眸明亮清澈,让人见了好生欢喜。可说的话语却有一股弯弯的音,不过听着与官话差也不差,是南诏国最为显着的音调。 赵天傲没多想只说了个“是”字便擦肩离去。 只是没想到奇女子变的更为兴奋,她小跳起来跺着脚,又一次上前将赵天傲拦下。 女子双手放置腰后,含情脉脉地看向少年道: “你好!我叫陶楚儿,是你的婆娘,你也可以叫我‘夸多’。小哥哥,你长得好称头哦!” 赵天傲一时间完全呆住了,少年麻木的和失音一般既没有力量又讲不出话。 半晌,赵天傲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望着眼前这位水灵又俏皮可爱的姑娘多生怜悯。 少年从行囊中取出仅有的钱财交到她手中然后拍了拍她的肩头潇洒离去。 名为陶楚儿的女子见少年离去便屁颠屁颠地跟上,丝毫没有手里的钱财的多少,她眨眨乌黑的大眼天真问道:“小哥哥,我们要去哪啊?” “是我,不是我们。” “你?哦对了,我都忘记和你说了。” 陶楚儿清了清嗓子,头头是道的说起,“我来自南诏国,我阿爸呢叫作陶瑾,是南诏最大最厉害的人。一旬前,我阿爸连同饶蛊殿的几位阿催阿约同你阿爸商量好了咱俩的婚事,可惜你不在昭辰,我只好亲自来找你喽。” 赵天傲又一次被这位姑娘弄得不知所措。 他深吸一大口气缓缓吐出,“你是说我爹和你爹商议好了咱们的婚事?” 少年再三询问。 陶楚儿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赵天傲耐着性子问起,也是希望姑娘能否定的回答,可姑娘连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你阿爸不是叫赵晔吗?还有个阿催叫做刘泷,我还见着了你阿娅!她的名字真好听,叫白静姝,喏,这是你阿娅托我带给你的,说见着了这个你就会明白。” 陶楚儿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少年。 赵天傲不知是在何种心情才将它打开。 盒子里的既不是暗器也不是什么信物,而是缺了一小块的南瓜饼。 赵天傲此时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又看向这位活泼可爱的姑娘心里百感交集,或者说欲哭无泪。 气氛僵持住,少年稳定住情绪问道:“早饭吃了吗?我带你吃面去吧。” “好啊好啊!小哥哥你对我真好!” 矮大半个头陶楚儿一下子扑到赵天傲怀里抱住他。 少年明显感受到了什么,碍于姑娘的清白他轻轻将其推开。 一口气说出这么多信息,想来不假,只是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给自己找个媳妇,甚至连问都没问过就将亲事定下。 再者, 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来的别燕山,又能这么精准找到所处的位置? 怀着疑惑,赵天傲带她走进面馆。 第86章 树下老人 赵天傲领着半路捡来的“媳妇”坐在面馆的冷板凳上。 他要了两大碗牛肉面。 面馆的来客稀少,两碗面很快盛的满满的摆上桌。 一碗面的汤汁原本没过细面,后来与面持平,再后来低于,到最后细面成了面饼赵天傲也没能动过筷子。 他管小二再要一大碗,不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面前这位意犹未尽的姑娘。 又一口烧刀子进肚。 赵天傲意识开始朦胧,但对事情的看法却明了起来。 少年掂量着半空的酒瓶饱含深意地往嘴里塞进一把花生米。 到这会所有的疑惑已然交代清楚,所有事情摊开来讲不过两字:和亲。 陶楚儿是南诏国巫王的女儿,被南诏百姓称作“圣女”,她腰间悬挂的银牌便是证明。 不难辨认这银牌正是长命锁,只是上头的花纹极为艰涩难懂,想来是某种佑平安的古老咒语。 成年的男女鲜少佩戴长命锁,更何况是在腰间悬挂,偌大的灵域只有南诏的风俗如此,可偏偏南诏具有此等资格的非圣子圣女莫属,如此一来可以确定陶楚儿的来历无疑。 这也正是赵天傲头疼的地方。 巫王高贵,号令全南诏上下。他爹虽是昭辰大将军,却终归结底只是个武官,这番和亲属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况且,赵天傲怎么可能会乖乖的和一个不熟的女子结为夫妻。 看这样子,有必要回家一趟了。 “吃饱了吗?” 赵天傲看着堆砌成山的大碗淡定问道。 陶楚儿摸摸肚皮,安静地点着脑袋。 赵天傲背起行囊取出五枚财兴币放在桌上,“吃饱了拿多的钱去找个船家回去吧。” 少年目前没心思管也管不了这门事。 不过能肯定的是目前他还年轻,不及弱冠无以成亲,索性让姑娘先走好从长计议。 陶楚儿倒是没这么想,她起身跟上少年的脚步,少年走的很快,一步的工夫陶楚儿要走三步,她跟着跟着被落下然后小跑上去又继续被落下。 “小哥哥你别赶我走,我不能走,我答应做你的婆娘的。” “我可没答应娶你!!!” 赵天傲不耐烦地冲她吼道,“姑娘,我不管你什么圣女也好公主也好,我都希望你知道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和你成亲。我和你都只是那些权臣手心的棋子,和亲只不过是掩人耳目,他们想要的不止这么简单!别再跟着我了!” 赵天傲说完心里话瞬间轻松很多,他再回过头重新赶起路来。 陶楚儿一时间失神呆在原地。 下一秒眼泪吧嗒吧嗒地滴下,她忍住不哭,哽咽两下却还是没能忍住。 “我知道啦……对不起小哥哥……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陶楚儿流下辛酸的泪一路向渡口走去。 后来的愧疚令赵天傲面红耳赤。 人家跨过大半个灵域来见你赵天傲结果换来的是一顿骂和冷眼,赵天傲啊赵天傲,你可真是让人讨厌。 少年框框扇自己两巴掌,他厚着脸皮又扭回去拦住陶楚儿。 “回来。” “路途遥远你一个人危险,况且和亲这事已经定下,不是口头上说说就能推辞掉的,你还是先跟着我吧。” 陶楚儿叉腰气道:“小哥哥你平时都这样哄女娃的吗?” 赵天傲眨眼,愣在原地。 “你要道歉不多说些好听的话来怎么挽回别人!” 赵天傲艰难开口道:“我……” “我原谅你了!” 陶楚儿再次抱住赵天傲。 刚想推开她时发现不妥,少年转而轻拍她的肩膀。 赵天傲不知道的是,在被陶楚儿抱住时,一只白白胖胖很是可爱的肥虫借着紫光钻进他的后腰。 圣女松开手,她不怀好意笑出一声。 “但是呢,我还是要罚你。” 陶楚儿打了个响指,与此同时赵天傲小腹突然剧痛起来,他难受的蹲下,整个人快要蜷缩在一起,痛苦的难以言喻。 “你对我做了什么……?” 赵天傲艰难的吐出这句话来,圣女又打了一个响指,少年的剧痛瞬间消失,缓上劲的赵天傲还没站起只感到两眼一黑,虚弱感随之而来。 陶楚儿双膝跪下,她闭起眼吻向赵天傲的额头。 又在这时,所有的不适全都消失殆尽。 圣女比着两指故作夸张的扮起鬼脸道:“刚才呢是我种下的空心蛊,你以后要是惹我不开心或者要赶我走,我就让你身体里的蛊虫一点点一点点吃掉你的灵力,然后你会死!不过呢,幸好我在,你已经没事啦。” 赵天傲摸向湿润的额头,心有余辜地咽了咽。 见少年如此紧张陶楚儿失笑出声,“骗你的啦,哪有什么空心蛊。不过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肿蛊而已,除了肚子痛哪里还有毛病?” 赵天傲虚惊过后不得不再重新审视这个姑娘。 算了……还是带着吧…… 陶楚儿蹦蹦跳跳地碍着赵天傲,“小哥哥,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不可以。” “我是你的婆娘!” “还没成亲!” “嘿嘿,你终于晓得了。” “我真的是被你打败了”,赵天傲几乎崩溃喃喃道,“你离我稍微远点,还有尽量别讲话了。” “为啥子?” “我头晕。” “晓得!” 于是一路上陶楚儿乖乖的在后面跟着自始至终不多说一句话,担心她走丢的赵天傲时不时停下脚回头望,每次转头都能看见姑娘那灿烂的笑容和招手的小动作。 赵天傲属实被这姑娘的傻劲折服,不过话说回来,幸好她找到的是自己,要是白白让混迹江湖的哪个畜生给捡下便宜那才是真的该死。 “城关东南十里处找一座山头,那里的断崖上种着棵枫杨树。” 赵天傲来到山脚不禁感叹万分。 一座座山头直插云霄根本分不清哪座是要去的。 困惑之际,一只梅花鹿从矮树丛里窜出。 眼尖的陶楚儿当即留意到这只鹿的奇异。 “小哥哥,你看那里,有只鹿。” 赵天傲这才回过神留意到远处长着犄角的花鹿,花鹿却也不怕人,它舔舐掉脊背上一块红斑然后跳着离开。 空中残存一丝甜味,一旁的叶子上沾上少许红色的液体。 少年凑近仔细瞧过后提醒道:“跟上!” 两人追赶起梅花鹿,它本跑的不快,可赵天傲怎么使劲也追不上它的步子。鹿形踏着同日间妖灵般的步子一阵恍惚便逃开远去。 赵天傲与它的距离渐渐缩短又被突然拉开,欲擒故纵的样子惹的少年更为好奇。 路段开始陡峭,不知不觉中来到的山峰。 梅花鹿在前停下,赵天傲连爬数里路后累的双手撑膝喘气,但陶楚儿却是一脸的轻松。她三两步追上赵天傲,看见空洞下的梅花鹿欣喜地小跑上去抱住它的脖子。 梅花鹿并没有跑,它只是静静地等着圣女的到来。 可陶楚儿扑了个空。 这只鹿触碰到她时身上化作烟雾渐渐飘散开,陶楚儿一个踉跄险些倒地,她回头好奇张望着化作缕缕烟气快要消失的花鹿。 赵天傲先是不解,但烟雾的飘向让他立刻醒悟。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随后步步走上前穿过狭窄的空洞。 刺眼的光照亮前方的路,一间不大的茅草屋建在悬崖之上。 更为醒目的是悬崖上枝繁叶茂的一棵大树,绿叶即便是寒冷的秋冬季依然生长的如此旺盛,实在难以见得。 树垂挂着绿色的果实,果实旁边长着披针形的“翅”,就像一个个元宝似的。 披着发,一袭灰衣的老人靠着树盘坐在底下打起瞌睡。 赵天傲拿出那个精致的酒瓶,他意外的发现石桌上放着两只破碗还有一坛子未曾开封的酒,少年将酒瓶放回桌然后来到树边。 一眼望去断崖之下深不见底,隐约能听出鹰鸣鸟叫。 老人缓缓睁开眼,笑了。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小子,听说过这句话吗?” 赵天傲斜睨方脸老人一眼淡定道:“你没睡?” “醒了,你们到山脚的时候便把我吵醒了,嘿嘿,不枉我难得收拾干净等这么久,这把老骨头都快坐化了。怎么着,想通了?” 冯老汉欣慰地笑着扭起老腰,关节嘎嘎作响,他正等着少年肯定的回复。 赵天傲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后面俏皮的声音惊讶出声:“哇!好美啊!” 老汉发愣,他指着陶楚儿抢先说道:“小子,你说你来就来,怎么还带一姑娘?合着老汉身边乏味想让她给你解闷?” 赵天傲开口,话还没吐出又被打断。 只见陶楚儿满脸新奇地打量着冯老汉,然后揪起他蓬松的灰胡须道:“老爷爷,你这胡须也忒长了吧,留着不方便,我有办法帮你刮得干干净净!” 陶楚儿折下一根树枝放置掌心双手掐起印闭目念诀。 冯老汉显然有些急了,这一嘴的胡子他看得可是比命还重要。 情急之下,赵天傲出现一把从衣领后头拖走陶楚儿。 少年将她摁坐到粗糙的石凳上讲道:“我有事要和老头说,你坐下别掺和,听话。” 陶楚儿撇起嘴,气呼呼地扭过头哼了一气。 冯老汉颤抖起手爱惜地摸着劫后余生的胡须,殊不知,陶楚儿于此时偷偷埋下了一定要刮去他胡须的种子。 赵天傲解释起陶楚儿的来历,表明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听他细说的冯老汉不禁流露怜悯之色。 “再说回正事吧。” “不错,我改主意了,你的确有些本事。那瓶送我的酒在关键时候救下我一命,叫我很感激也很佩服,不过我只改了一半的想法。” 冯老汉听后眼含笑意,“一半?你说说看,还有哪里是没下定心的。” 赵天傲脱口而出道:“仰观灵域之绝学,无非四种——灵力,兵器,拳脚,宿灵。灵力这块是我最不需要担心的;兵器有诸多类,我倒也自学的中规中矩;拳脚功夫我打起来的确毫无章法可言,却也够用;至于宿灵......” 少年顿了顿,看向冯老汉的眼色变化然后接着道:“是我最需要精修的一门,不过并不是说我的本领不够。那日你说过我不简单,想来你应该清楚些什么,对吗?” 冯老汉眯笑着眼,“不错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正是,这特殊的命格迄今为止我也不过在你们这代只见着你一人。” “所以你想赌一赌?赌我会赢?” 冯老汉大笑出声,“是!不过也不全是,归根结底还是看上你的天分,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收徒,不过嘛,只收我看得上的高徒。” 赵天傲点点头,他并不反对做一门互利的生意。 “那好,我可以当你徒弟,但是在这之前你必须帮我一个忙。” 老汉嘴角露出玩味,“小子,你是我见到第一个敢在拜别人做师父时问别人条件的人,好,有个性!说吧,什么忙。” 赵天傲的心情突然变得低沉,他措辞凝重道:“之前和一帮歹人恶战打完了所有的底牌,我的宿灵沉眠了,你若是真有本事能否将其唤醒?” 冯老汉神情愕然。 在灵域生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是头回听说这种事。 宿灵作为保护宿主的最后武器往往只会战死,也有的会与宿主脱节回归自由,沉眠又是哪里来的情况? 冯老汉啧了一声。 “细细与我说来。” 赵天傲理清思绪,将那日在苦宅的所做之事和盘托出。 少年不知的是,冯老汉听时竟从心底多出一抹杀意,但这杀意很快被理智埋没。 老汉微微点头,“我明白了,是因为那块地方的诡异导致你的宿灵和你之间多出一条不可逆转的纽带。原先那条输送灵力的纽带断后另外一条紧接着续上,只是第二条并不能像第一条那样为宿灵送去灵力,但是可以保证宿灵魂魄不灭,因而你的两位宿灵并没有魂飞魄散而是沉睡在你的精神领域。” 赵天傲猜忌起来,“你怎么会知道?” 冯老汉嘿嘿一笑,“我怎么会知道?我瞎讲的!一个远在天边的糟老头子能知道什么玩意!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是以这种方式的话没准我还真能帮你。” “怎么帮?” “怎么帮?” 冯老汉的笑意浓烈,他毫无征兆地一掌推出打飞赵天傲。 少年反应过来时只觉得一阵剧痛,天和地翻转了过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他摸不清方向。 鹰击长啸。 赵天傲赫然发现自己掉下了悬崖正垂直下落! 第87章 拜师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强烈的风吹得赵天傲难以睁眼,迫于求生的他立马释放出灵力感知起周围的样貌。 琅轩在苍蓝的灵气中现出。 赵天傲握紧石棍用尽力戳向悬崖的石壁缓冲下落的重力。 一路的电光火石摩擦出构成道黑痕。 少年才醒悟这番行为不过是徒劳。 只是处于空中的他哪里还有能借助发力的点,如此下去终会摔成一滩肉泥。 赵天傲的心脏猛烈跳动,似乎随时蹦出来。 回顾十七年的岁月,他曾在昭辰风光,也曾在零榆低落。不止一次受困于差事中的恶人手里,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后来他试着改变自己,去拜师,没想到被一位无名老卒暗算推下悬崖,复杂的情绪在心里荡漾开久之不散。 他深知无可奈何便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下落摔得粉身碎骨。 “小哥哥!” 陶楚儿万分心急趴下看去,深渊中见不得人影,只剩无尽的空虚。 “你敢动我的小哥哥,我让你死!” 刹那间,枫杨树颤了一颤,天空从四面八方飞来众多鸟禽盘旋环绕形成一个密密麻麻的大黑圈。 冯老汉只觉双脚一紧,低头看去,顶破石块的枫杨树根长出缠住了自己。 老汉意念一动,树根全部被斩的七零八落,下一秒人影消失在空中,一只只黑鸟终是晚其一步。 黑鸟们撞向断崖后化为紫色的烟气,断崖边缘的碎石纷纷落入深渊弄得声势浩大。 冯老汉悄无声息地来到陶楚儿身后。 他左手拿着一张渔网,右手轻轻放在陶楚儿的肩头。 感受到威胁的陶楚儿下意识催起灵力御蛊,可这时,涌起的灵力被一道无形的大门尽数拦下。 此刻的陶楚儿宛若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没了还手的本事。 “你这姑娘怎么比我老汉还着急,走吧走吧,下去捞人。” 冯老汉收回手,倍感压力的陶楚儿瞬间轻松起来。 只见冯老汉走上前有意叹道:“哎呀呀,可惜了一处好景,白白多块疙瘩,造孽哦。” 他侧过身对陶楚儿卷了三卷袖子然后义无反顾的拿着渔网一跃而下。 后头山谷里的阴风一把将陶楚儿往前推去。 两人下落之际。 陶楚儿尖叫着闭起双眼,后来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自己后才怀疑地小心眯起眼向四周看去。 冯老汉一路向下悠哉地踏着步子嘴里哼起小曲,深渊对他而言像是走楼梯一般。 陶楚儿被一个不知名的大家伙拎着。 大家伙背后绑着两把兵器,胆小的陶楚儿只模糊地认得一把是长长的双刃矛,另一把却短却不断散发怨气是钩戟。 行至近一半的路段,冯老汉开口道:“小妮子,你可以睁眼了,好好看看底下是什么?” 陶楚儿这才透过手指间隙悄悄看去。 原来,底下竟是一片大湖! 湖水发黑,表面上一览无余,除去一个漂浮的人影。 陶楚儿吃惊地指着那个人影向冯老汉询问。 可老汉连看都不看一眼淡淡说道:“不,不是那小子。只是个迷路想讨口水喝结果送了性命的倒霉蛋。” 陶楚儿挤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如果这人不是她的小哥哥,那么她的小哥哥会在哪里呢? 老汉显然猜出了姑娘的心思,他见姑娘有趣便一本正经地瞎说道:“这湖名为‘无常眼’,深三千尺宽五百丈,湖底下有只异兽,常年以鱼肉为食。那小子从山崖边上坠下沉入湖中 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憋死,要么就被垂涎人肉许久的恶兽生吞活剥。” 果不其然,陶楚儿一下子就急哭了。 由悲转怒的她又掐起手念诀,冯老汉这次甚至连手都不搭,仅瞥去一眼陶楚儿全身本事便失效。 “你这个糟老头!老不死的!你还我的小哥哥!” 面对姑娘张牙舞爪般的威胁老汉丝毫不足为惧,甚至没心没肺地捧着肚子大笑出声,大家伙将陶楚儿拎在空中刻意远离冯老汉,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笑够之后老汉招招手又解开封锁。 他指着湖中正下方道:“那小子在底下呢,没那么容易死掉。” 陶楚儿听罢立刻破涕为笑,心大的完全不在意方才的戏耍。 可冯老汉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留意到了圣女腰间的“长命锁”,回想起之前困住自己的手段,他又一次打量起这位衣着不同常人的姑娘询问道:“小妮子,你是陆瑾的闺女?” 陶楚儿环抱起双臂道:“是啊,老爷爷你认识我阿爸?” 冯老汉听后不得已为难一笑,“认识倒是认识,不过不熟。”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直至走完空中不存在的阶梯,冯老汉才厚着脸皮站立于水面之上,他让宿灵送陶楚儿去往岸边随后理好大网转身蓄力撒去。 大网形同蛛网,粘在湖面纹丝未动。 冯老汉盘膝坐下,惊奇的是他的衣物鞋子没能沾上一滴湖水。 老汉闭上眼,湖内鱼群窜动开让出一大条道路,少年身上黯淡的苍蓝色灵力被老汉捕捉到。 那张渔网下沉,往赵天傲的方向靠去。 少年的躯体被湖里的鱼儿往上托起,两者的距离越来越短,当渔网包裹住他时,冯老汉只需动动手指的工夫就能将赵天傲提上来。 鱼群卖力的上游眼见就要成功。 然而,更深处的暗流突然迸发,一个庞大的东西拖着巨尾从鱼群身边擦过。 湖底顿时冒出一片血水,冯老汉凝眉,提前让大网落下裹住少年。 赵天傲的身子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飞速上浮。 可那庞然大物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少年。 它盘旋蓄力随后笔直地张开大口咬住赵天傲的下半身。 大网霎时间发出刺眼的光,那庞然大物竟咬不动分毫。 眼见无果,它又动起歪心思叼起少年向下拽。 冯老汉额头微微暴起青筋,他再添一把力往上拉。 可那东西死活不松口地拼命往下扯。 一人一兽像是玩起了拔花绳,处于中间的赵天傲同时受到两股力的挤压吐出一气,大大小小的水泡浮出水面。 冯老汉深知再这么下去赵天傲迟早得废,好不容易能收到爱徒的他不禁大怒,老汉一拍大腿呵斥道:“去你他娘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将右手插入湖中。 与此同时,湖底幻化出一只足以遮天的大手握紧赵天傲渺小的身子。 那庞然大物见后匆忙地用头撞,用牙咬,可伤及不了金手掌内的少年分毫。 冯老汉拔出手一把将赵天傲拽出。 少年摔到岸边咳出湖水,如此浩大的声势却没能将他闹醒。 陶楚儿赶忙上前翻过赵天傲的身,她抚着赵天傲的脸忧心忡忡地放置一只黄色四脚的飞虫于赵天傲的额头。 明知姑娘要御蛊的冯老汉赶忙喝住她,“收回你的蛊虫!这小子没事,只是在精神领域里争斗,你若是强行介入只会害了他!” 陶楚儿细手一颤,闻言后又收回那只蛊虫。 “嘭!” 一声巨响,黑湖中央激起一道十分粗壮的水柱,水柱落下溅起的水花肆无忌惮地拍向三人。 冯老汉气得七窍生烟,他一拍水面立起一道水墙拦下水花又借着这股力道后撤屹立在水面之上。 待到水花散去,岸上的陶楚儿吃惊地捂住嘴。 一条大虫长着四只眼睛,满嘴獠牙长须,头有触足,浑身漆黑覆盖蛇鳞,它怒目瞪向湖水之上的冯老汉,仿佛有说不尽的怨气。 冯老汉冷哼道:“哼,小小足虫也敢伤我徒儿!以往不愿伤你是念及你我互不相犯,而今你执意如此老汉我便不再手软,也正好让外人知道我冯亘笙还是当年那个冯亘笙!” 悬崖之上的茅屋里放着根木杖,上头挂有一个酒葫芦。 木杖剧烈摇晃一下当即飞出屋子一路直行落到冯老汉手中。 拿到这样东西的冯老汉像是换了个人,光是站在那里便能感到极为窒息的压迫感,陶楚儿险些喘不过气,连一直昏睡的赵天傲的呼吸都有些开始局促。 岸边的宿灵左手双刃矛右手钩戟,突然拔地而起闪现上前一矛头刺穿大虫的蛇鳞紧跟着挥下钩戟轻松割下大虫的一块肉。 冯老汉一头灰发飘起,他单手握杖猛击湖面。 宿灵后跳开闪躲大虫的冲撞只见湖面突然形成一个极大的旋涡。 强大的吸力将大虫吸进半个身子。 “冉闵。” 宿灵会意,两三步上前空翻甩出钩戟。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双刃矛如龙云游戳穿大虫的眼。 冉闵跳在大虫头顶拔出双刃矛又拿走钩戟。 四眼大虫瞬间只剩两眼。 它大声哀嚎,止不住的绿血染得黑水变了色。 冯老汉往上扔出木杖推一掌,木杖一下贯穿大虫停在它体内,大虫僵住了动作,旋涡慢慢把它拽下直至仅露出一个大脑袋。 冯老汉又在远处对着大虫打出一拳。 湖边的石壁上多出个巨大的拳印,那只大虫的脑袋炸裂开,七零八落的碎尸块由空中落下一块块掉入湖中成为鱼群的食料。 冯老汉一拂袖,冉闵退去,他也跟着转身。 “非要作死,这下倒好,真死了!” 再到岸边,冯老汉伸出手等待木杖飞回,他将木杖插入土中坐在赵天傲右侧,刚风光完的他强忍快意和爽感故作高深地一脸严肃。 “老爷爷......你也忒厉害了吧!” 直到陶楚儿夸赞起来,冯老汉才绷不住地放声大笑。 笑声很肆意,很猖狂。 能震碎房梁的笑声吵醒了昏迷的少年。 赵天傲止不住的疯狂咳嗽,他揉着一片空白的脑袋萎靡地坐起。 “小哥哥,你终于醒来了!你还记得我是哪个嘛?” 少年看了一眼陶楚儿没有说话,他一边咳嗽一边不断指点着笑吟吟的冯老汉。 赵天傲一拳打在他肚子上然后爬起来边揍边骂道: “冯老汉你是成心想让我死是不!这么大的事不说不问直接上手,要不是我聪明今天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 谁能想到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冯亘笙这会受到委屈只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哪里还有半点傲世宗师的模样。 冯老汉夹着尾巴慌张逃窜,“谁他娘的要害你了?!” “没害我?没害我你跑什么?!” “他娘的我不跑白白挨你打我傻啊?!” 赵天傲听着有那么点道理便停下了脚步追逐,虽说如此但心底的那口恶气还是难消,他板着脸叹道:“算了,我可不当欺师灭祖的混蛋,这事就这么过去吧。” 冯老汉嘿嘿一笑,揉着略微酸胀的屁股道:“好好好,那便这样。” 少年抬眼望向不见屋子的山峰问道:“你茅草屋里可有像样点的座椅?” “座椅?你要干什么?” 赵天傲无语,“既然拜你为师总不能只是口头上的,起码仪式和规矩总要有。正衣冠,三叩首,拜师茶,拜师礼,都是传统的老门道习俗。” 冯老汉听后直摆手,“罢了罢了,我这人随性不喜欢死板的规矩,你若真要想拜我为师每月一壶上好的杜康酒送来便是。” 没想到冯老汉如此洒脱,不过也好,这样能省去很多力气。 回茅屋的路上,陶楚儿睁着大眼睛十分疑惑地问向赵天傲跌落悬崖后发生了什么,于是赵天傲细细同陶楚儿说起: 在跌落悬崖之后少年第一反应是茫然,随后是恐惧,接着是坦然接受。 赵天傲没能料到的是底下是一片大湖,一头栽到湖中心的他可谓劫后逢生机。 只是这深不见底的黑水湖哪里是这么好逃出的,况且他完全没来得及准备就已经与地表的氧气隔绝。 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少年鼓足灵力将它封住。 但氧气只会越来越少,没多久赵天傲就开始感到疲劳,手脚也重的抬不起来。 他的身子开始渐渐下沉,眼皮子越来越重。 不过好在赵天傲有悟性,直觉告诉他冯老汉是在逼自己亦是在帮自己。 他将毕生所学全都快速筛选一遍终于在最后一口氧气耗尽之前想起一个词——精神领域。 悟出道理的赵天傲在迫在眉睫之际强行进入自己的精神领域,身体也便进入假死状态,残存的氧气足以维持他生命的周转。 来到精神领域的少年睁开双眼。 几道尘封的大门摆在眼前,赵天傲环顾四周,最后挑了一道斗拱翘脚门走进。 第88章 棋子 谁都不知道门后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东西,包括赵天傲自己。 不过他也知道,想要救木兰和盖聂这是必须跨过去的一道坎。 直至完全钻进斗拱翘脚门,眼前幽幽的一片虚无才渐渐现出原形,暴雪压着银杏树的枝头,屋檐墙脚无一不堆积厚厚的一层。 街道上依旧有外出的百姓。 寒冷的天令这帮苦难人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赵天傲呵出一气搓了搓手,吐出的浊气瞬间在空中化为水雾。 他抱着臂膀回头望。 那道斗拱翘脚门已然消失不见。 赵天傲左右张望,找到熟悉的街道路口一路拐进。 他的脚掌深深踩进积雪中 ,松软的积雪留下一道道足印。 足印一路向前,直至在宅院中停下。 赵天傲伫立在宅院的大门前,他抬起头满脸尽是诧异之色。 宅院的大门紧锁,看着十分老旧,说是百余年前的老宅也不为过。 一位戴着棉帽的老人慢悠悠地从宅子面前晃过,少年难免心生疑虑问起:“老前辈,请问您这户人家的去落?” 老人双手揣在袖口中,依旧慢悠悠地赶着路。 赵天傲上前拦下他,老人这才转着年迈的身躯回头。 只见老人消瘦的脸庞上长着一双外突的大眼,毫无生气地看向少年。 赵天傲略微受到惊吓,不见老人言语便松开手任由其离去。 他的疑惑变得更为沉重。 木兰不在宅院还能去哪?还有这门环为何紧锁?空落的宅子像是荒废多年,里头想必有古怪。 想到此处,赵天傲看了眼宅子两边的石墙。 石墙不高,翻还是能翻过去的。 赵天傲卯足劲冲上前,一脚蹬出地面一脚踩向石墙又借着手腕的力量将身一扭,最后双手抱膝翻过。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许久不曾如此的少年又不禁感叹起过往和白静姝翻墙打鸟,坏事做尽的时光。 他整理一下衣着,随后大步朝屋子走去。 雪花飘进空旷的鸡圈,一点点埋没地面残留的痕迹。 赵天傲推开门,屋子里冷的如同冰窖,蛛网遍布各个角落,灰尘随手一抓便是一把。 隐约听见屋檐上瓦片的清脆声,赵天傲又跑出屋子向外看去。 一名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屋檐之上,他头戴毡笠子,怀里抱着长枪,似笑非笑地注视起赵天傲。 赵天傲未察觉到敌意却还是十分谨慎,看似淡定的他早在暗中做好飞上前去捉拿此人的打算。 男人一眼洞悉少年的全部,他抿了一下嘴啧声道:“好小子,还真有些能耐,不过现在看来还差点。多下点工夫,将来可别叫我失望。” 空中传来浩荡的声音: “老六!你敢再多说一句我即刻废了这小子!” 奇怪的是赵天傲并未能听到一点声响,他只听到这个怪人对着天空阐述起歉意:“害!多大点事嘛,得了得了,代我向几位认错,我玩会再上来。” 男人挠挠头幽怨叹息一声。 一呼一吸之间,他出现在地面轻拍少年肩膀:“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赵天傲精神紧绷之际飞快地以裹满灵力的右手挥出一拳。 庞大的气势吹化宅院内所有的积雪。 可在拳头快要砸到脸上时,男人不得已嘲笑一下,他一掌轻轻推出像是不费任何气力般的就击飞了赵天傲。 整栋宅院轰然倒塌成为一片废墟。 男人摘下毡笠子抖了抖上头的积雪淡定道:“年轻,冲动,都能理解。” 赵天傲震开断木艰难起身。 他能看出刚才的一掌男人并没有使出全部气力,甚至可以说完全没用力,违背他认知的事情再次清晰地发生了。 这可是他赵天傲的精神的领域,是只有他及宿灵才能待在的地方。 可以说赵天傲在此地是无敌的存在,然而面前这位陌生的男人非但能擅闯精神领域不被发现以外还能轻易打败自己,实在是令人深思。 男人重新戴起毡笠子慵懒道:“不错,我不是什么宿灵,也不是你精神领域的人,至于是谁你就没必要知道了。他们都叫我六,你可以叫我六,我没有恶意,不过要杀你也只是动动手指头的工夫。你不是想救你的宿灵吗,是的话跟上,我可不会等太久,我最讨厌等人。” 赵天傲摸向错位突出的手骨,在精神领域他感受不到一点肉体上的疼痛,不过倒是会在醒后受到精神上的创伤。 又一声脆响,赵天傲将突出错位的手骨摁了回去。 零榆岛上的蔡医仙是心柔的师父,虽不知心柔哪里的路子拜师但多亏她精湛的医术使出完差事满身疮痍的自己得以多次保全性命。 一来二去,赵天傲也耳濡目染上一些简要的手段。 六见后不免一笑,他竖着大拇指夸赞道:“呦呵,有实力!” 赵天傲缓缓走上前,事到如今寻不到木兰也只能试着相信这位叫做“六”的男人。 “我们去哪?” “去了你便知道。” 六吹起口哨带着少年走出宅院,他大手一挥,空中落下同样一道斗拱翘脚门,门的背后还是看不见的虚无。 “走吧,你先进去。” 赵天傲不安地望了眼宅院,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走进里头。 等到少年走近,六又挥起左手,宅院中倒塌的屋子和融化的积雪倒放式的恢复原样,好像两人从没来过似的。 六又上下打量起整栋院子,然后走进门内,那扇斗拱翘脚门瞬间消失。 再睁开眼。 赵天傲出现在一处俊美的院落内。 瞧周围的繁茂的花草和气派建筑,以及忙前忙后的下人,不难看出定是某位帝王将相的院子。 六晚赵天傲一步来到院子,他大吸一口气高兴的说道:“风景还真是美,亲临其境就是不一样。” 如此大的声势之下,赵天傲倒是有些担忧院子内的下人有所警觉。 但六却告诉他这里所有的人事物都见不到听不见也摸不着他们。 还在疑惑为何来此时,六就已经迈着轻快的步子穿墙而入。 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赵天傲已经是见怪不怪,他学着六轻松的模样也跟着穿进其中。 榻床上躺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妻妾围着他掩泣,儿女纷纷跪在地上痛哭。 六指着老将道:“你看看,有的人戎马一生赚的无数功名但到最后不还是逃不了死亡的命运,要再多的身外之物又有什么用呢?” 面对突如其来的说教,赵天傲不去理会也不想理会。 六明白没能引起少年兴趣,他只好接着道:“主角不是他,主角在后面。” 又是两位男子行色匆匆赶到。 老将的妻妾儿女见后纷纷为其让道。 为首那位男子身着红袍,束腰,双目炯炯有神;另一位留着长须,面向儒雅可亲,看着就十分睿智。 老将见到两人后终于咧开嘴角勉强一笑,他颤着手示意室内的所有人出去。 在悲哭中大家伙纷纷离去只剩下后到的两位男子。 赵天傲望着这位年纪不算大的男子感到十分眼熟,可一时半会竟想不起是谁。 红袍男子紧紧握住老将的手,他流下热泪道:“季叔父!我们来了......我们来了......” 季叔父拼尽老命挤出几个字:“好......好......” 缕缕散落的黑烟从他身上冒出,烟气不多,勉勉强强地幻化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木兰!” 赵天傲惊讶地脱口而出。 六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别激动,好戏还在后头呢。” 长须男子见宿灵的雏形出现,他展臂至胸前合拢手,左手覆右手之上,手臂随腰而动“再拜礼”。 与此同时,烟气逐渐褪去,留下一个满身英气但面容憔悴的女子。 长须男子将挂在腰间的木葫芦拔开塞,以口对向常人大小的花木兰道:“巾帼女将,照季叔父所言你应知晓我等所为。” “木兰明白。” “得罪了。” 木兰看向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老将道:“主公,木兰去了。” 随后她化为黑烟被木葫芦尽数吸进。 老将斜眼见后满意点头,他的脸色突然惨白,明白临天之时已到便慢慢合上了眼。 “小莽夫......真想看看你儿子.......是不是和你一样莽......” 说罢,老将咽了气。 “季叔父!你别走!” 红袍男子埋下头放声大哭,长须男子也忍不住抹起了泪。 屋外的家属听后当即破门而入一个个哭喊着磕头。 赵天傲心情凝重,他离开了屋子来到院子内质问道:“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六玩味似的笑道:“你不是想救你的宿灵吗?她就在那,你去把她抢过来啊。” 少年攥紧拳头,明白受愚弄后不禁勃然大怒。 “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想干什么?” 六嗤笑一下声,“怎么了?还想和我打,你打不过我的。” “打不过是一回事,打不打又是一回事!” 六哈哈大笑。 “好好好,我果然没挑错人,且随我继续前行。” 六如法炮制再造一门。 不一样的是这次他直接将话讲明后率先走进。 “我可告诉你,要想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东西就继续跟着我,不然自个想办法出去,这已经不是你的精神领域了。” 实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天傲虽巴不得将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碎尸万段但胜在理智,这时如果冲动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少年只能忍下这口气。 又一次穿过门,周围尽数是竹林,除此之外还有一座竹屋。 赵天傲对此可是完全不陌生。 他走进屋子,不出意外的发现倚着长剑傲然的盖聂。 别燕山试剑解脱了盖聂的枷锁后,赵天傲再回此地赫然发现一切都变了样,石屋变成竹屋,竹林密布此地,原先死气沉沉的地方总算有生机起来。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赵天傲又马上猜忌起来。 既然此人上次能让他见着木兰不是为了帮自己,那这次让他见到盖聂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原先的红袍男人此刻换了一身粗布朝盖聂走来。 不一样的是,赵天傲这次凑得再近也听不到两人所言。 他只知道这次的谈论弄得并不愉快。 后来盖聂大怒,身躯变得五六米之高拿起青锋剑就要朝男子抡下。 这时,男人淡定一笑。 赤光乍起,男人摸出一把煞气重重,如同红莲业火的雄剑,与他身后一手操刀一手持剑的宿灵上前对抗起盖聂。 赵天傲不可能认错那把剑,更不可能认错那宿灵。 原来这反复出现的男人正是自己的生父赵晔! 六见赵天傲顿悟不禁有些许的欣慰,“现在知道为什么要一路骗你了吧?怎么样?没想到你现在拥有的两个宿灵都和你爹有关?” 少年出神了半天,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宿灵并非靠“缘”而是他爹伙同刘叔伯给自己安排的。 可......又是为何? 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何? 赵天傲惊愕之际时,一股无形的张力突然引得他头脑发胀,紧接着手脚冰冷无力。 他看向一边的六,六纹丝未动,他也正诧异着少年的变化。 六马上闭目冥想,没过多久便露出个极为不耐烦的表情。 他比作个剑指,天地之间的灵气尽数凝聚在他指尖。 六一个箭步上前,还没等少年反应便一指点向他的印堂。 赵天傲从未感到如此畅快,一时间好像破茧成蝶什么痛苦都不存在了,只留下无尽的快意。 六左手打开一道门将少年拽到门前激烈道:“小子!你得赶紧回去,你要死了!” 少年正欲开口,六又打断道:“放心,你的那两个宿灵我已经帮你唤醒,你只需要答应我回去后别轻易死掉,要是敢食言,老子让你过得比下地狱还痛苦!” 赵天傲被塞进门内。 他在回去前匆忙问道:“喂!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到底是谁?!” 六所在的世界开始瓦解倒塌,他的身上发闪,“我说了我是谁不重要。不过我没想着帮你,我只是觉得这很好玩罢了。哦对了,记住你要做的事。出去后给老子保密,胆敢对世人多说半个字我照样废了你!” 赵天傲还有千千万万个问题想要问,可下一秒便没了意识。 “咳咳咳!” 赵天傲迷迷糊糊从岸上爬起。 “小哥哥,你终于醒来了!你还记得我是哪个嘛?” ...... 第89章 三四层楼那么高 赵天傲没有同陶楚儿说起任何有关“六”的事情,讲到一些特别的情况他打了个马虎眼替代,所幸陶楚儿没有多想多问这才一路上轻松愉快地走着。 再回到山崖之上,眼望缺下一角的崖边赵天傲不禁纳闷。 冯老汉神神秘秘地窃笑着告诉少年这处疮痍全受他那带来的姑娘所致,起先误以为对他不利可是直嚷嚷着要老汉命呐! 陶楚儿闻言后红了脸,她捂着耳朵羞涩跑开。 冯老汉又鸡贼的偷笑两声。 赵天傲挠着脑袋,想不到陶楚儿竟然会为自己做这种事情,要知道他俩今天也才刚见着。 老汉挑了个石凳坐下,桌上倒放的两只碗被他摆正。 机灵的赵天傲见状立马打开酒坛子,先后站着给两只碗添上酒。 老汉抿一小口不知对人还是对酒的颇有感慨道:“不错不错!” 赵天傲随后坐下,他端着酒碗也抿去一小口。 醇香的酒味一下子在他口中荡漾开。 “说说吧,你那两个宿灵现在醒过来没有?” 冯老汉一脸淡定,明显对此事极为有把握。 到了这时,赵天傲不得不对他感到佩服,虽说后来帮忙解开宿灵束缚的是不知来历的“六”,但如果没有冯老汉的手段恐怕赵天傲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步。 赵天傲暗中询问道: “木兰尚可安好?” 脑海里一个声音答道: “主公莫忧!” 少年又对着别处问道: “盖聂尚可安好?” 又是一个声音答道: “没死呢!” 赵天傲苦笑一下,说宿灵有自我意识看来是真的,盖聂本就是不情愿的才变为宿灵,虽说听从自己的差遣但不能保证绝对一心。看样子想要彻底让盖聂归顺于自己还需下些工夫进去。 赵天傲点点头对冯老汉说道:“拜你所赐,他们俩都回来了。” 冯老汉欣慰地摸着胡须,“在正式教授你修炼之前你可还有什么事想要问我?” 面对如此大好的机会赵天傲自然是不能放过,作为徒弟总不能连师父的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况且,赵天傲老早就想摸清冯老汉的底细了。 只听少年不慌不忙问道:“路上我听陶楚儿讲,湖中本有只大虫要吃我,是你出手杀的它?” “嗯,怎么了?” 怎么了? 如此轻描淡写地一句话令赵天傲觉得可怕。 “我还听陶楚儿讲那只大虫有四只眼睛,身披蛇鳞,结果被你和你的宿灵打成了碎片?” 冯老汉轻笑一声,“明知故问。” 赵天傲喝下一小口酒压惊。 虽然没能亲眼见到大虫的模样,可根据陶楚儿的话语也能判断此虫定是“湖底霸王——中孚”无疑。 “你该不会只会问些无聊的问题吧?” 冯老汉笑着讲道。 “上能吞蟒,下能食鼍,好深水,方圆十里黑水布。这样凶悍无比的灵兽中孚能被你轻而易举的打死,你究竟是哪里的人物?” 冯老汉喝尽碗中的酒,正寻思着没有下酒菜解馋,他对躲在远处偷瞄两人的陶楚儿大声道:“喂!小妮子!过来过来!” 陶楚儿满脸好奇的小跑而至。 冯老汉摸了摸腰间的布袋,发现囊中羞涩,他厚着老脸道:“去,到山下为老汉买些酒菜。” 陶楚儿叉腰气道:“你让我去我就去啊?不去!” 老汉颜面扫地,他向赵天傲使了个眼色,后者很快明白他的用意。 赵天傲拿出仅存的最后一点零钱。 陶楚儿嘟囔起嘴道:“不行就是不行!” 冯老汉叹息道:“得!那别买了。唉,可惜啊,听闻山下新开了家糕点铺子,你若肯下去没准能拿剩余的钱财买上一两块尝尝,据说那是尝过后叫人念念不忘做梦都想吃啊!” 老汉说罢象征性地试图拿走桌上的钱币。 陶楚儿听闻有糕点吃后马上妥协。 她飞快地一把抢走铜币,生怕两人后悔般蹦蹦跳跳地飞奔开。 冯老汉不忘提醒道:“记着多买些切牛肉,再带些盐花生!” 陶楚儿个子不大跑得倒是飞快,这一会已经没了踪影。 老汉嘿嘿一笑,不忘调侃赵天傲道:“你小子哪里捡来的姑娘,还真是块宝!” 赵天傲哭笑不得道:“我爹给我说的媳妇,不过这事还没定呢,改天得回去一趟推掉。” 冯老汉震惊。 “你小子油盐不进呐!白送你个姑娘还不要!人家长得这般动人,性子又好,你怎么......哦~老汉我知道了,你小子有喜欢的人了?” 赵天傲没有回答。 “死脑筋,谁管你在灵域娶几个媳妇。换做老汉我,要是喜欢,有本事,我连别人家的媳妇都给他抢过来!” 少年摇摇头,“你这样不对。” “不对?你说的还真没错,老汉我活了这么久就没对过。” 冯老汉放声大笑两下,又添上一碗酒续了一口。 喝下酒,老汉的鼻子有些泛红,他带着些许醉意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来,我告诉你,我是零榆学府的监院!” 赵天傲听后绷不住脸跟着大笑两下,“冯老汉你真会说笑。” 老汉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真的是零榆学府的监院。” 少年摇摇手指,“貌似我还没和你说过,其实我正是从零榆学府来的。我见过监院,他不像你这般年纪而且我们监院根本不姓‘冯’,他姓‘姚’,叫‘姚舍东’。” 冯老汉听闻当即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大声问道:“什么?!我走后监院让姚舍东那家伙当了!” 赵天傲不知老汉抽的什么风但也只能点头。 老汉一屁股坐下又急促地喝了点酒,小声喃喃道:“怪不得这么些年了没一人来找我。” “那黄纵祥呢?他可还在你们学府?” 冯老汉着急道。 少年努力回忆叫黄纵祥的人物,终于想起,“嗯, 他是我们学府的大直学。” 冯老汉点点头,想问话却欲言又止。 算了,他是最不需要担心的。 讲了这么多,赵天傲还是没能相信冯老汉的话,他实在没理由去相信一个先前还蓬头垢面的流浪汉会是学府的高官,再者,他若真是监院,那么姚舍东又当是何人? 冯老汉讨了个没趣便不再多嘴,他转而问起少年:“来讲讲你想学什么吧。” “学什么?”赵天傲顶着疑惑,“这么说来我想学的你都能教?” “只要是老汉我听过的全都熟记于心,你尽管问来。” 赵天傲觉得好笑,他张口道:“听闻燕峰山庄谢长老的剑法气贯长虹,当今灵域的剑修无一不以其为榜样。世人都称谢长老是继周庄主后的剑道第二天子那足以一人拦下万夫之英勇的山庄绝学——‘缥缈十一剑’你也会?” “修剑道讲究天分勤恳,你现在学太晚,换一个”,冯老汉搪塞道。 少年明了个大概,又继续问道:“星辰派风阳老祖被誉为‘罡气仙’,据说一身罡气的运作正是他延年益寿的门道,罡气可攻可守,可进可出,战斗时来去自如不同于灵力受限制,你可能教我?” 老汉板着脸骂道:“我让你挑一门功夫没叫你挑刺,这些门派绝学我一个外人哪里来的门路知道?” 赵天傲听罢不再言语为难冯老汉。 “以灵化物,每个高手都会的手段。我初窥门槛正愁找不到地方突破,这总能教吧?” 没想到冯老汉依旧推辞。 “太俗太俗!高手用不上,弱者用不了,讲白了无非是空架子,实用性微乎甚微!” 赵天傲翘起二郎腿,先前对冯老汉的敬佩和赏识全无。 “你这也不教那也不会,我说你的本事该不会也是空架子吧?” 面对如此指人的挑衅,冯老汉也只是淡定自若。 “怎么?你不信老汉?” “不是不信,是实在难以置信。” 冯老汉听后无奈地叩着石桌沉思,和先前所想一样,姓赵的小子虽表面拜自己为师但心里还是难以顺从。 这般的傲气固执冯老汉在不同的少年身上见过太多太多,倘若不能清晰认知到日后必然会吃大亏,想到这,冯老汉决定挫一挫赵天傲的锐气。 “冯老汉,你实话告诉我你的本领有多高。” 老汉沉着道:“三四层楼那么高。” “三四层楼那么高?” “嗯。” “那我再问你,我们学府的姚监院,他的本领多高?” 冯老汉拍拍屁股,将手掌平放至肩膀的高度,“这么高。” 赵天傲觉得有趣,又继续问道:“公会双府呢?” 冯老汉比着俩手掌,一高一低,高的在脑袋顶,低的在耳边,先后道:“双府其一严寒山这么高,周灵爽这么高。” 严寒山的本事赵天傲见识过,虽说比起家中的宗师差了些但好说也算一等一的高手,见冯老汉如此夸大自说不禁意味深长地一笑。 “风阳老祖呢?他又有多厉害?” “七八层楼那么高吧。” 冯老汉收回手掌,认为时机已到。 只见他背起手稳健地步步朝山下走去,拐杖上的酒葫芦飞起绕着他盘旋,“知道你不信,跟老汉下来一趟吧。” 赵天傲喝尽碗中酒从后面追上。 冯老汉带着他一路来到山脚,此地平旷整齐,地面的沙土松软。 “看到我葫芦了吗?过来抢,能抢走的话你今后的杜康酒非但不用送老汉我还自掏腰包买给你喝。” 赵天傲到底有些阅历,纵使不信冯老汉先前说的话却也不得不信他手头上的功夫,明白一昧鲁莽只会自讨苦吃的少年显然没那么好受骗。 冯老汉见状补充道:“我就站这不动,挪一步也算我输。” 此话一出,赵天傲直摇头,他当然知道冯老汉的本事在自己之上,可要说一步不动也太狂妄了。 “这对你不利,你可以规定一个范围,只准在范围内活动。” “不,我一步也不动。” 少年无奈只好答应,“好吧,若是我赢了改成两旬送一壶杜康,若是我输了照先前的约定便是。” 老汉伸出手对赵天傲勾了勾。 后者一个箭步上前,地面被踩出个坑,苍蓝色的灵力迅速环绕自身。 殊不知,正是这抹灵力害了自己。 老汉在赵天傲灵力乍泄的一瞬间感知到他的动向,又以更快的速度将葫芦运向右后方。 扑了个空的赵天傲急刹住脚腾空而去。 哪知冯老汉右手抓住葫芦拔开塞子,左手将少年的身子一带,赵天傲反应过来时感到后背奇痒,接着钝痛感席卷而来。 他从山壁上掉落在地,满眼的诧异。 四两拨千斤,不以拙力胜人。 他甩甩脑袋,立刻明白想要拿到葫芦光靠蛮力是不够的。 赵天傲再回老汉身边,开始围着他转圈,碍于限制,冯老汉的背后成为了视野盲区。 少年看准机会从他身后飞奔而去,冯老汉赶忙松开手任由葫芦飞到空中。 可这时,赵天傲的步伐变得极为诡异。 他左脚发力向右跨一大步紧接着早有目的般的奋力往空中一摸。 冯老汉赏识地露出浅浅微笑。 眼见酒葫芦就要被抓住,老汉突然发力,一股长气直击葫芦底部将其击飞数米高空之中。 赵天傲傻了。 冯老汉笑了。 还没说上话,一肘直击他的胸膛震的他魂魄游出。 赵天傲痛苦地抱着胸膛跪倒在地,他张着嘴不能言语,呼吸不进一点氧气。 这时,木葫芦从天而降又给了少年背部一击。 打通呼吸后的赵天傲终于喘上气。 他翻过身颤抖着手指发问道:“冯老汉......你......” 老汉勾勾手指,木葫芦飞回手中后喝上一小口美酒道:“我怎么了?我可一步都没动!” 赵天傲自知没占到理,他一拳锤向地面咬着牙道:“再来!” 冯老汉塞好木塞子,又朝少年勾勾手。 赵天傲从手底握出一个个气团丢向冯老汉,后者不忘夸赞道:“不错嘛,吃一堑长一智,学的倒挺快。” 一个个气团在空中砸下。 冯老汉意念一动,距离五尺以内的气团尽数瓦解,化成软绵绵的烟气。 “既然你都用上灵力了,我自然得表示表示。” 老汉比了个剑指,赵天傲后背一凉本能地察觉到极为可怕的威胁。 下一秒,冯老汉将剑指往空中斜着划去。 赵天傲赶忙凝聚起所有灵力于一身随后试着去化解攻势。 一道,两道,三道! 道道防御如同薄纸轻松被劈开。 赵天傲慌了神赶忙往左侧扑倒。 极细的橙光一溜烟飞过,割断赵天傲的一缕乌发。 少年心有余辜地回头望起。 那座长满黑石的山峰被斜划成两半,中间裂开成一道触目惊心的大口子,上半处的山石缓缓滑下。 第90章 一指分黑山 三四层楼那么高...... 冯老汉果真没说笑。 一指分黑山。 如此高深的本领给了赵天傲一种晕乎的错觉,他开始反思起先前对其不敬的话语。 冯老汉留意到少年内心的变化不免开怀一笑。 “还要继续吗?莫怪老汉没提醒你,下一招指不定会打折打断你哪条胳膊。” 没想到的是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赵天傲不但没有丝毫畏缩的意思,反倒兴奋起来,赵天傲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土,嘴角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迫不及待地说出两字:“再来!” 老汉抓起葫芦,声音不大却是十分清晰道:“好!既如此我也改一改规则,这葫芦此后我绝不离手,不然也算老汉我输。” 远处的赵天傲听的一清二楚,他晃了晃脖子弯曲起双膝,弓起背,双手成爪蓄势待发。 赵天傲拔地而起快如闪电,双拳应接不暇地化作点点星雨。 老汉微眯眼,一双沧桑的眼眸洞悉出招招破绽。 冯老汉单出一手,推、勾、靠,三者之间轻松转换,半空勾勒出残影竟将少年的攻势巧妙化解。 最后的一拳被一掌推开。 后力击退少年。 赵天傲突然下腰屈膝,向上踢出一腿。 冯老汉转起眼珠轻压右手,面对如此突然的招式概不慌乱。 一声闷响,赵天傲吃痛一阵,向上踢出的左腿被无情拍下。 不过没能得意的少年没有丝毫气馁,只见他落地的一瞬间在后方的琅轩笔直朝冯老汉左手中的木葫芦飞来。 一出接着一出令人防不胜防。 然而在见多识广的冯老汉眼中这些招式不过平平无奇。 冯老汉转着手里的葫芦盖换拿起葫芦嘴那端,接着做出个令赵天傲始料未及的动作。 “当!” 冯老汉用着葫芦一把将琅轩抽飞,随后不忘指着赵天傲笑骂道:“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以为老汉我傻?会下意识的迈步去躲,用手去拦?我告诉你!老汉我能动手的时候就不动脑子,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那点破招就是个笑话!” 被这般挖苦讽刺,赵天傲只是觉得有些许的尴尬。 至于羞臊之类的情感早在小时候就丢掉了。 赵天傲轻轻揉着酸痛的左腿,一时间没了脾气也没了话语。 在地上干坐了好一会儿,赵天傲才缓缓起身,老汉又问道:“想通了?” 少年摇头,“不,我倔,再来。” ...... 赵天傲呈大字躺在地上。 “结束了?” “不,再来。” ...... 冯老汉一个劲叹息地望着鼻青脸肿的赵天傲,“兵器也让你用了,差不多行了吧。” “少废话!接着来!” ...... 木兰和盖聂战败,灵力不支地化作黑烟钻回少年体内。 “你小子,倔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这下总该没招了?” 哪知赵天傲运起最后一点灵力从绿珠内取出六种药材,冯老汉还在疑惑少年就混着口中的血将六味苦涩难咽的药材嚼烂吞下肚中。 下肚的那一刻反胃感瞬间涌上,赵天傲死死捂着嘴涨红了脸。 片刻之后,冯老汉脸上的疑惑渐渐被沉重替代。 “够了!一个小小的入门测验而已,这么玩命为的什么?!” “呵,遇到真正的高手,哪怕实力再悬殊也要全力以赴去战败,这是尊重。” 冯老汉出了神,内心不自觉动摇几分。 “还有!对我说教,就算你是我师父也还不配!” 冯老汉扶额苦笑,“年轻真是好,有血性,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想斗一斗。该死!我被你打动了!” ...... 相邻的那座山头以同样的方式倒塌。 冯老汉闪身上前搀扶住赵天傲坠下的身躯。 “冯老汉......你输了......你动了......” 冯老汉满眼的怜爱和感动,“好好好,你赢了你赢了。” 赵天傲嘴角抽动一下,随后两眼一翻昏倒过去。 老汉背起赵天傲丢下手里的木葫芦。 他嘴里不知唱着什么曲调,委婉又有些迟暮的苍凉。 “天下为公,我为母。说尽多少英雄事,叹不尽,怎奈何竹林老山无归处,一方为鱼一方水,三两美酒入我喉......” 一老一小便这么伴着天边的美景一路上山。 半山腰上,冯老汉特意停下脚步,以他的本事背起少年不觉得累,只是这少年压在他的脊梁之上不知为何会感到千万倍的压力。 但听见赵天傲沉重的鼾声,那股无形的压力也就消失不见了。 冯老汉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肩头上的少年,又继续唱起曲: “来日还需豪杰邀,还我一名一逍遥。他时莫愁前途路,待到客来万古销。” 山边茅屋的石桌上铺上的方巾堆起小山般高的甜糕点,陶楚儿乖乖坐在石桌边不亦乐乎地吧唧嘴吃着。 小山边上还有另外两摞米糕和马蹄糕,她一边分着这些糕点一边动着腮帮子道:“这一半是给小哥哥的,那一半是给老爷爷的......” 分好糕点,剩下的大多数统统归自己。 冯老汉大老远便闻到肉香,流出口水的他终是咽了咽,比起美酒肉食,似乎背上这个刚入门的徒儿显得更为重要一些。 瞧见赵天傲昏迷的陶楚儿赶忙抹抹嘴将口中的糕点吞下。 “老爷爷,你们去哪了?小哥哥怎么伤的这么重?” 冯老汉不出声,只是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一步步背着他走回茅草屋。 草屋不大,除去一张简陋的床和几扇山下弄来的木门可谓是家徒四壁。 老汉将赵天傲放在床上,他扭了扭腰感慨道:“真是一把老骨头了,背个人还这么费时费力。” 他翻来找去没找到装水的竹筒,干脆抄起石桌上的酒坛子来到屋外向大水缸里舀去半缸子水。 冯老汉先大饮漱口,吐完酒水后浑身舒坦不少。 他拎起酒坛子回到屋内。 酒坛子随意的放在地上,只听冯老汉对着陶楚儿讲道:“来,小妮子,帮老汉我把他衣服脱了。” 陶楚儿粉嫩的脸蛋霎红。 说起来她也不过芳龄十七,虽说女子及笄即为成年,早于男子弱冠,可归根结底心智尚未成熟,无法像其他长辈般阅历丰富。 再者,陶楚儿这块明珠从小被巫王视作宝贝,除去家中长子陶尹,其余男人多看一眼都是要挖去眼睛的那种,何谈亲密接触? 也难怪陶楚儿对赵天傲能如此喜欢,光是长得一副好皮囊不讲,那类新鲜的冲劲早甩开理智好几条大街,反观南诏饶蛊殿的阿哥,但凡有些姿色且能说会道的无一例外进不来,进来的要么是块只知道做事的木头,要么干脆不说话。 陶楚儿活了十七年,整整十七年里所见怕是只有赵天傲与自己阿那有些许可比拟之处。 冯老汉见陶楚儿未动索性亲自上阵三两下解开他的衣物。 不一会儿赵天傲便光溜着膀子静静躺在榻上。 陶楚儿双手捂脸却透过指间的空隙悄咪咪地偷看起少年健硕的身躯。 少年还没完全长开,身材也还没有练到最佳状态,但她依然能清楚的看到赵天傲的胸膛宽阔有力,两条手臂带着好看的弧度,线条硬朗,清晰可见的腹肌散发出独特的强壮气质。 上半身不少有紫红的淤伤,更有那么几块破了皮渗出鲜血。 冯老汉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赵天傲翻了个身。 可哪曾想到,少年背后的伤更多! 密密麻麻地一片完全看不到好的皮肉! 陶楚儿放下手。 她满脸担忧地看向赵天傲,之后小步来到榻边蹲下,她近距离望着少年疲惫不堪的脸庞感到一阵心酸。 只见陶楚儿托出左掌,灵力催动体内的蛊虫从紫光中钻出。 是一只长着绿色花斑点的线虫。 虫儿摇摆着顺着陶楚儿的指尖爬上赵天傲满身疮痍的身躯。 冯老汉见后非但没有阻止,反倒顺应其一点点钻破少年的肌肤直至完全进入体内。 陶楚儿十指交错相叉,呈一个复杂的手诀,她闭上眼碎碎念着些艰涩难懂的咒语。 话毕,圣女浑身微微发热,她睁开眼骤然看见方才还浑身是伤的赵天傲此刻已经退去大部分伤势,姑娘笑了。 老汉欣然,他重新提起地上的酒坛子走出屋外,“小妮子,看好这小匹夫来,老汉我再出去贪几杯,他时醒了叫过来便是。” 陶楚儿乖乖点头,她趴在床榻边上盯向赵天傲熟睡的脸庞不动,时不时用小指头轻点赵天傲的肌肤,“小哥哥,你好壮啊。” 冯老汉倒拎酒坛子倒完掺酒的水,又默默把袖口中的银针袋压回砍好的木柴之下,完事后用脚踢踢恢复原位。 他扭着老腰从心里感慨: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在赵天傲的身上冯老汉瞧见当年同样的傲劲和不舒服的势头,只是现在的少年可比自己当年厉害多了。 灵、体、器、魂乃至丹药,幻术,能叫得上来的武学大类赵天傲无一不在刚才从测试中尽数展出。 冯老汉对徒弟能有此境界是又喜又忧。 喜就喜在他天资过人,会的多,所以教起来轻松,学得快。若是老汉想,短短一年就可以把他打造成不亚于自己的傲世宗师,届时他的名号加上背景必定响彻整片灵域,而作为他师父的冯亘笙冯老汉必然是教育界的一大传奇。 一想到零榆学府姚舍东等人嘴气歪的样子冯老汉直想大笑。 可笑着笑着冯老汉又笑不出来了。 一喜一忧。 忧就忧在赵天傲虽然什么都会一点但会的不彻底,又盲目自大,搭配上他头铁的个性日后遇到真正的高手必定吃亏。 若是愿意学还好,不愿意学怎么教都没用。 他那点三脚猫的体术功夫便是最好的证明。 “不行”,冯老汉啧啧嘴,“得想个法子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愿意跟我学下所有能教的。” 冯老汉嚼着盐花生冥思苦想,最后终于悟出答案。 趁着这份快意,老汉不顾肮脏径自用手抓起一大块切牛肉塞入嘴,带上点点绿星的肉脯鲜美无比,让人拍手叫绝。 可这时,冯老汉留意到居住的茅草屋又恍然发现什么。 他一个不受世人所理会隐居在此地的糟老头对矮小狭窄的住所没有要求倒也罢了,但怎么说也不能让两个小的跟着自己受苦,更何况矮小的茅屋容不下三人居住。 于是他喝尽碗中酒,盘算起主意在嘴边哼着小曲又走下山。 等到这位两鬓灰白的老人再次上山时只见他肩膀扛着数根短木桩,冯老汉轻呵一气将木桩抛到天上又接二连三推出落到坚硬的地面。 巨大的响声吸引屋内的陶楚儿出门察看。 只见冉闵悄无声息出现在地面。 他亮起锋利的钩戟抓起一根将其一点点削去,直至达到合适的长度。 见大家伙正忙碌,陶楚儿闪着大眼睛好奇地小跑到冯老汉身边询问道:“老爷爷你削这些木头做甚么?” 冯老汉又准备下山,“还能干啥?造屋子呗,这么屁点大的地怎么睡得下三个人。” 陶楚儿若有所思,“不过老爷爷,这荒山野岭的,你的这些木头是哪里来?” 冯老汉神秘一笑,“要想弄到材料还不简单?前山后山哪个地方没有?好啦,这事你不必担心,老汉我有的是办法。你只需要照看好屋内的那个小匹夫,够快的话不出戌时就能完工。” 说罢,冯老汉随手别好酒葫芦在腰间放荡地大步朝山下走去。 每回来一趟,冯老汉的肩上总会多出几根来历不明的木桩。到后面木桩足够多时就变成了木板,偶尔会带些干草。 老汉运物,宿灵造房。 持续了两个时辰有余,一间稍大于茅草屋的木屋便粗糙盖好。 与之不同的是木屋内铺上两处干草铺成的床榻,里头空处还用木棒悬挂起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铁锅,山下的小镇离此处颇为遥远,冯老汉也没花心思特意去买两床被子,干脆让两人咬咬牙先睡个一晚,再者,冯老汉是真的没钱了。 望着那间极为丑陋却又不得不承认十分令人有安全感的木屋冯老汉由衷一笑。 山间的夜晚寒冷,起码在木屋内可以少受风寒的侵蚀。 冷风吹进山脚的樵夫家中。 喝了两坛子酒的樵夫怎么也想不通哪来的妖风竟能一口气吹走自己一旬的成果。 与之同感的还有后山的老翁。 一阵又是一阵,欺他老无力,公然吹走屋顶的干草。 两人的桌上不约而同地多出枚“财兴币”混着两三枚“如意币”,老翁收好钱币透过屋顶的窟窿望向天叹道: 莫不是这天太过寒冷,连山间的野猴子都受不住风寒问自己买取干草供暖? 第91章 入局 赵天傲前一日迷迷糊糊地睡下,隔日又同样迷迷糊糊地醒来。 他的脑仁极疼,似乎要裂开。 脸色看着是大病初愈时的惨白,不过身上的裂伤倒是神乎般地好了许多。 他几度发力起身终是无果,少年舔了舔龟裂脱皮的双唇,下意识地说出一个名字: “心柔......” 但说完之后赵天傲不禁无奈笑笑。 此时的他和林姑娘已是天各一方,一个在别燕山不知名的山崖,另一个在上都零榆岛的玉树苑内,除非有奇迹,否则这三年怕是别想见到姑娘了。 赵天傲认命般地咽了咽,再次合上眼。 表面平静的他心里早已波涛汹涌。 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 从进入森林的那一刻起时间便开始倍速流逝,墙上的挂历也跟着翻了好几翻。 就在三日前,赵天傲还和陈寻生等人高谈阔论,阐述彼此的梦,可谁能想到三日后竟是毫无预兆的离别。 离别只是一刹那,却在日后带给少年无尽的思念。 念想之际,一个人悄悄推开茅屋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木门,盯死看向床榻上躺着的少年。 每走近一步,赵天傲所感受到的灵压便加重一分,碍于伤势,赵天傲转动不得也不知道来者究竟是何人。那人走到赵天傲床头,少年的胸膛沉重万分,他艰难睁开眼,这才看清来者的脸庞。 来者燕颔虎须,着一件黑色衣衫,眉宇之间尽显煞气,是个男人。 只是知道这些的赵天傲却像是个没事人,任由男人走近施压,全程不曾言语半句。 来者微微皱眉,甚是不解问道:“你不怕我?” 赵天傲随口道:“怕?有什么好怕的?” 男人觉得有趣,又将藏好的兵器从背后拿出架在赵天傲的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没有使赵天傲感到一丝恐惧反而令他破口大骂:“什么牛鬼蛇神?好好的非要作上一作!待我伤势痊愈必定给你个教训!” 兵器往他脖子一点点压去,男人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全程注视起少年面部的变化。 但很快男人便失望地收回了兵器。 因为他在赵天傲的脸上捕捉不到一丝的怯懦感。 男人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几乎是拖着赵天傲离开,只见他神情微变然后轻喃:“你身体里貌似有个有趣的家伙,我想知道它究竟是谁?” 见少年没有言语,来历不明的男人又补充道:“不想说也无碍,等我将它打出来便明了了。” 面对男人的讽意赵天傲一改常态,只是淡淡回复:“说到底我也是山崖内难得的贵客,待客有待客之道,这样粗鲁的在地上拖着我要是传出去恐怕不妥吧?” 行至屋外,雾纱似的天边被水珠布满,衣衫单薄的赵天傲不禁受寒气所侵往里头缩了缩,看了眼天际明白正是清晨。 他翻了个白眼斜视撒手的男人,“让我自个走?我可走不动,没瞧见我身上的伤势?” “你对所有不甚了解的人都是这样的心大?” 眼见男人有些动怒,赵天傲不忧反喜,他装作漫不经心道:“倒也不是,不过看你这人嘛,能如此张扬的闯进此片天地还要带走我,想来蓄谋已久,让我猜猜,是不是冯老汉叫你来的?” 与老汉初见时他便告诉赵天傲自己早已在山崖之上就留意到了山脚的少年,起先赵天傲总觉得冯老汉不过是耍耍嘴皮子,哪知后来拜师前的练手中证实了此举。所以能在冯老汉的眼皮子底下张扬地出现并带走人想来此人必定和老汉有些渊源,至于是谁,赵天傲暂时不知。 男人听后洋洋洒洒一笑,他讲道:“你这个毛孩还不算太笨,不错,我正是受冯亘笙所托而来。” 冯亘笙...... 赵天傲算是弄清了老汉的名字,貌似以前在学府听师长们谈论过,具体是什么一时记不得,总之不像是什么好事。 “不管你要干什么我想你应该清楚我这个身子受了创伤难以活动,即便如此也要将我带走?” 男人蹲下来,不带任何感情说下一句:“好办。” 只见他来到茅屋边,从少年看不到的地方拿出银针,“忍着点,会有点疼。” 男人一甩袖子飞速下指以银针刺向赵天傲腿间的太冲穴,掌环处的阳池穴,小臂与大臂之间的曲池穴,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又见他一针扎向少年胸膛的膻中穴。 霎时间,刺痛感扩散开使得赵天傲不由得激灵一下,肚中的中气翻滚上涌,他咬着一口牙,任凭男子的银针继续刺下。 这家伙......针灸就针灸,还夹带私货! 银针刺进赵天傲的血肉仅一刹那,针尖便源源不断溢出极为醇厚朴实的灵力游荡进少年气息中,与之同时,赵天傲清晰感知到自身灵力的外泄,一缕又一缕的苍蓝色灵力环绕着浑身是伤的少年旋转。 起先是难以忍受的不适,两股不同的灵力交杂在一块产生的排斥惹得赵天傲哀嚎,只是很快,外来的灵力渐渐变得如水面一般平静适应下来,在它的刺激下,不知多少脉络筋骨早已洗去过往沉淀的杂垢。 赵天傲察觉到他的力量不断涌出,整个身子也轻快了不少。 男人不禁玩味一笑,方才他只是暗中发力帮助其疏通,最多只能达到勉强活动的地步,至于伤势的痊愈可以说完全是少年自己的造化。刚才还浑身淤青挂彩的家伙现如今已然生龙活虎,男人不得不佩服这样一个奇才。 待到灵力瞬间消散,赵天傲脸上的痛苦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轻松感。 “好了就跟上。” 男人简简单单丢下一句话便自顾走下山去。 赵天傲虽然还不知道这位莫名其妙的男子究竟是何许人,又为什么要唤出自己,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不会害自己这一点是肯定的,至于目的...... 赵天傲简略思索后立马跟上前,山坡上的路段险峻又陡峭,稍微一个不留神可能便会打滑而失足摔下,但男人的脚步却是异样的快,这会已经和少年拉开不相差半百步。 眼见就要没影,少年赶忙拔足上前。 男人行走的步子不快不大,但整个人却宛若飞起来一样总能控制好间隔的距离,赵天傲的步子不停加快,男人的速度也没有止境般的往上提,到最后赵天傲甚至已经撒开腿奋力去追赶可男人的脚底就像抹了油,每当快要接近他便迅速拉开身位又隔近百步,赵天傲不断上前追赶却始终走不到男人身边。 “你这一身的灵力是做什么用的?走路只会用蛮劲?” 听到男人满口的讥讽赵天傲自然是不服气,不过细细想来这话到底没有说错。 普通百姓靠着双腿双足日复一日的行走,墨守成规的概念早已在世人心中根深蒂固,尤其是当今的太平盛世,灵域中的新一代怎么也不会将灵力和日常生活联想起,慢节奏的生活对他们而言仅靠肉体足以支撑。 不知名男子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谁规定灵力只能用作战斗了? 只是......该怎么做呢? 赵天傲沉下心来,试着观察不知名男子的运作,奈何能力尚浅,瞧了半天也没能瞧出什么门道。 眼见男人依旧不停步子的从陡峭的山阶上往下走去,只靠双腿怕是追赶不上,赵天傲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他凝神汇聚起灵力分别覆于前脚掌,同时微微将后脚根垫起一点,剩余的灵力均匀散步至双腿。 赵天傲刚一迈步只听一声脆响,他低眉望去,右脚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歪着。 他绷着脸不去理会崴的那只右脚所带来的疼痛继而大步上前。 男人留意到后面越来越近的影子没有太多表示,只是默默地又加快了几分。 从远处看不难发现山边有两个黝黑的小点,后边的黑点无论怎么使劲都难以赶上前。 唯一一次近在咫尺时,只见前边的男人暗自一笑,下一秒伴风而行消失在周围。赵天傲缓缓停下脚步审视起周围,终于在不远处的山脚底下见到了男人。 他傲然站在一旁,伸出手掌像是在给少年打招呼。 可下一秒,男人伸出的五根手指变成了四根。 少年诧异之际又变为了三根。 赵天傲恍然大悟,他是在做倒数! 五秒,男人要赵天傲在五秒之内下了这座山! 但现在时间已经只剩下三秒,下山的路途少说也还有数百米,这怎么可能做到? 男人像是看出了赵天傲的不自信和快要放弃的想法。 他摇摇头拿出放置于腰后的左手,手掌握拳,黑色的火焰跳窜起来足足有十丈。黑焰汇成一条巨蟒,直勾勾地盯向踌躇不定的赵天傲。 男人又比着“三”提醒起赵天傲计时开始。 赵天傲此刻真想对他大骂一顿,这举止摆明要将他往死里逼,如若不下山,高达十丈的黑焰巨蟒一头栽来绝对能把自己烧的不留一点痕迹;可问题是要下山也绝对到不了,照这个势头还是会被黑焰吞噬殆尽。 男人收回指又伸出食指和中指。 “二!” 男人的左手开始蓄力,巨蟒弓起半身跃跃欲试,滔天巨焰烤的赵天傲发毛。 靠! 来真的! “不活了不活了!去你大爷的!” 赵天傲调动起全身灵力猛地向山下的路狂奔而去。 “一!” 黑焰化作的巨蟒很快扑上来,完全令人没有防备。 赵天傲心里一凉,屏蔽起周围一切感知,脚步和巨蟒似乎停滞在半空中。 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下一步该干什么。 万念俱灰时,一个轻柔又显得疲惫的声音浮现,是个女人,她留下了一句话。 她说:“走......活下去......” 她从未出现过,但却像是一直陪伴在少年身边。 这句话唤醒迷茫的赵天傲,给了他突如其来的动力,可赵天傲甚至连女人是谁都不认得,他只知道他应该活下去。 黑焰巨蟒很快吞噬净山腰以下的一切,熊熊烈火将会烧得它只剩黝黑的岩石峭壁。 不知名男人背过身,不说一句话的从容离去。 忽然,男人又停下脚步,他回头望去,只见赵天傲从大火中飞出,他的行装几乎快要烧完。 赵天傲从天而降直勾勾一拳抡在男人的脸上将他打翻在地。 少年又变出琅轩对准他的后背一记挥下。 只见男人化作一团烟气聚集在赵天傲身后,他重新化为人形毫不客气地踹出一脚。 赵天傲摔得七荤八素,勉强爬起身却听男人冷淡地丢下一句话: “可笑。” 赵天傲正欲上前,男人淡淡一瞥丝毫没有理会这头羞怒的牛犊。 他声色冰冷的一板一眼道:“过去的你太过于拘谨又盲目自大,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不会,战斗方式古板老化,若是只靠拳脚功夫你与灵域没有资质的泛泛之辈何异?” “哦对,还有你那自以为傲的宿灵。你当真以为你是九五之躯就天下无敌了?那些受你所使的宿灵有几个是真正甘愿听命于你?连这样的我都没有能力打败何谈成为九五至尊!” 赵天傲暗自攥紧拳头厉声道:“九五至尊?我可没说过我想成为那样踏着尸体一路走去的人!” 男人久违地笑出声,像是被少年天真的话逗乐。 “你不当其它人就会去当,你不杀死别人别人就会来杀死你!逃不掉的!自古至今这是多少愚人用尽一生也跨不过去的门槛,‘九五之躯’是力量,也是诅咒。” 男人取出一直挂在腰间木板将它丢在地上。 木板呈方形,缺一角,上面尽是血污,年代看着如此之久远。 “这是何物?” “上一代九五之躯中有我一个朋友,这木牌正是他的佩物,但他死了。” 赵天傲微微怔了怔。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触目惊心的血迹烙印在木牌上让观望的赵天傲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他和你一样想着闲云野鹤远离纷争,天真的误以为逃离乱世就苟活,但其余九五之躯还是找到了他。我亲眼见到那人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他的妻儿老小在他面前被砍下了脑袋,腥甜的血就这样溅了一脸。他本可以拿起武器反抗,但是他没有,他做不到,他太弱了!他本可以逃走,但他却告诉我他后悔了......” “他不想活了,于是他被那伙人一刀又一刀砍成了肉片,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而我只能带着枷锁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名男人喘着气越说越激动,他将视线聚焦回一边不知所措的少年身上。 看向他充满悔恨与怒火的双眸,赵天傲尚不能理解但还是多少能够感同身受。 男人一点点向赵天傲靠过来,几乎嘶哑着嗓子: “我要你现在就做出选择,要么下定决心去当至尊,要么作为一滩烂泥被我杀掉!” 上方晴朗的天被四面八方的乌云遮蔽,光线霎时间黯淡许多,男人的身旁多出好几个模糊的重影,有的仗剑而立有的扛着大刀。 感到阴森的赵天傲回头望去,缺头少胳膊的黑影鬼在地上幽幽爬来,极具恐怖的尖笑充斥少年耳畔,像是在说: “又来了一个!” 第92章 潮汐 灵域崇尚武力,却鲜少有国家势力仅以武力论辈排资。 分裂后的巴哈国变为南北两派占据整块疆土,巴南受篡位者一帮带领成为其中之一的“武痴国”,人命皆为草芥,拥有绝对的实力才有说话的份。 买卖奴隶,当街杀人,强迫妇女,这类事情在巴南常有,百姓司空见惯变得麻木不仁,掌权者中无人愿意管辖。 很快南派开始变得炎凉荒芜,到处是大风吹来的黄沙。 巴北国力虚弱,勉强达到自保,自然不会想着铲除巴南那样的毒瘤,再者,巴南的资源已经濒临枯竭,没有必要去争抢一块荒地而大动干戈。 渐渐地,南派变得更为荒凉,也更暴露了人性的贪婪丑恶。 黄沙携风吹进女人水灵的大眼,她揉着眼径自赶起路。 前方的风越来越大,女人放下前遮的手从毛驴的背篓中翻找起,终于在一大堆衣物中找到顶粉色面纱帽。 她的脚脖子戴着两串银铃铛,每走一步铃铛清脆地摇晃一声。 女人穿过人烟稀少的街道,光着足踩在厚实的黄沙上,一双纤细修长的白腿甚是勾人心魄。 又是一阵微风。 藏在旮旯角的糙汉恶徒使劲嗅了嗅鼻子,大口地吸着空中杂交起玫瑰味的黄沙,他们伸出舌头舔向嘴唇,露出作呕的奸笑。 一伙人提着刀,拿起斧静静地跟在女人后头。 女人停下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望,她转身拐进附近小巷子内。 打扮的奇特,满是伤痕的一伙人止不住地淫笑出声。 女人走进小巷没过多久发现一辆损坏的木车卡进墙内,四周皆是高高的泥墙,得知没有出路的女人赶忙回身却一头栽在浑身赤裸的大胖子怀中。 胖子驼着背,满脸痴相,身高九尺,长有一身黑毛,笑起来能看见他黝黑不全的大牙,他骚挠下体将女人的面纱一把掀开。 后边争先恐后赶来一帮人,正是先前尾随女子的淫贼。 驼背瞪大眼回头瞥向几人,众淫贼纷纷吓得往后倒。 满意了的驼背转回来看向天仙下凡般的女人,开始有些急不可耐地想要做些什么。 他一把将女人抱住拼命地吸起女人身上的芳香,嘴里不断往下滴着唾液。 一伙淫贼只能憋住气看着这样好的一个大美人白白让巷子里的“人猿”给率先破了瓜,几个在场的无一不羡煞不已。 吸够了女人身上的芳香,驼背一把将其狠狠推倒至斜着的木车上,他“嘿嘿嘿”地淫笑不断,步步朝女人紧逼。 意外的是,换做其它女人早已吓哭的场面被现在这位看得风轻云淡。 她勾唇一笑,弯起双腿做出一个十分性感诱人的样子,女人妩媚至极讲道:“急什么呀~想不想做些更刺激的事呢~” 一番动听的话语惹得驼背神魂颠倒,他笑得剧烈,拍起手来很是兴奋。 女人魅笑一下,伸了伸手指头指向驼背后面的一群人,“这些人一直跟着人家,人家都要被吓坏了,你帮帮人家~人家不想再看到他们了~” 温柔又恶毒,如同恶魔的低语。 驼背疯狂点着头,这“英雄救美”之事还是头回让他遇到,况且四周密封,量她也逃不走。 驼背傻笑一下便转过身直奔人群,甚至连一句话都未曾讲过。 一伙人吓得魂飞魄散,个个想要逃离这块是非之地,可惜为时已晚。 看向淫贼们被驼背赤手空拳扯胳膊拧脑袋,女人不禁开怀地笑出声来。 很快,惨叫声戛然而止,小巷里被染了色,地上的黄沙早已识别不出。 驼背拐着腿抹去肥大肚子上沾取的液体,他依旧“嘿嘿”地笑着像是邀功般快步走来。 女人伸出腿将他拦下,不紧不慢柔声道:“做得真好呢~人家现在开心了不少~” 驼背有些小激动,他又上扑去,女人脚踩着驼背长满黑毛的胸膛再次把他顶开道:“别急嘛~让人家把话说完也不迟~” 驼背有些显得不耐烦起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先让开一步。 女人翘起二郎腿,很是惬意的靠在一侧,她低语道:“人家当然可以这么做哦,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命来取了~” 注视起女人含情脉脉的眼神,驼背歪起脑袋露出不解,模样很是滑稽痴呆。 一阵心凉。 驼背的双脚有些湿漉,他花了眼向下看去,一只半握的手贯穿了他的胸膛。 那只血手突然收回,驼背腿脚一软重重摔在地上,而女人含情脉脉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移动半步。 来者的模样倒映在她迷人的眼眸,是无比的英俊潇洒。 “你好像玩得很开心啊?” 宋无极面不改色问道。 女人站起身走上前用手指滑过他的胸脯,玩味似的说道:“你生气了。” 宋无极别过头,淡淡道:“你还没这个能耐。” 女人挽起他的胳膊,小鸟依人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吗?我就喜欢你这种王霸之气。” 宋无极没有再多说,他领着女人往外边走去。 这时,驼背突然暴起,整个人腾空扑来势要将两人碾成肉泥。 两人脚底下的影子不知何时变为无尽的深渊,里头漆黑一片,一根钢叉迅速冒出捅穿驼背肥硕的身子。 钢叉的尾端是一只大手。 宋无极一把拉过女人将其横抱在怀中,他从容离去,踩在认不清的黄沙上...... 灵榆岛的小书房内,书生正襟危坐,他笔走龙蛇地在白色宣纸上写下一行大字。 窗边飞来一只灰色羽毛的信鸽。 书生停下手中的笔,耐着性子将其放于笔架。 他来到窗边,三两下取出卷好的信纸端详起。 上头用草书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我已到。” 方才还静若安澜的书生在读过信纸上的内容后突然慌神,后背不止地往外渗出冷汗。 一阵阴风刮进,木门被“哐当”一声推开。 书生紧张地攥着信纸回头观望,四周不见一人。 还好,只是一阵风。 又一声啼叫从窗外传来,书生绷紧神经,满是惶恐地再次回身张望。 许久不见人影,他拍了拍胸脯安慰起自个。 书生合上窗,擦去布满汗水的脸庞又静静地关上木门。 “大有,你的书法长进不少啊。” 陆大有脸色煞白,那只关门的手牢牢粘在门边。 “只是嘛......‘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中的这个‘儒’字写的不好。” 陆大有当即转过身利落地跪倒在地,他不断磕起一个个响头,几乎是用求饶的语气说道:“舅舅!我错了!我错了!” 旁人不知,可他陆大有不能不知。 眼前这位面戴净角脸谱,散发孑然之气的老家伙正是多年前昭辰王的心腹,老家伙习得一身经纶道义,手中的字画更是足以媲美当今灵域的第一书法大家,世人皆尊称“史长”。 可惜昭辰遭遇变故后史长从此在人间蒸发,知情人不知其生死到底。 “儒”,是他的心锁,是在他面前连提都不能提的存在。 而陆大有却将此字写在老家伙引以为傲的书法之上,恰恰这一幕被他知晓,也难怪陆大有如此慌张。 只是没想到,一向偏见的史长竟满是从容地笑出声。 他招招手,满是溺爱道:“大有啊,舅舅这次来不光是要看你,还想知道知道一些事情。快,别跪着了,快来舅舅身边,让舅舅好好瞧瞧数年不见的外甥。” 陆大有被吓的长叩不起,“舅舅!大有数年来的真心日月可鉴,舅舅所嘱托的差事相近完成!大有绝无半点心思呐!” 史长放下宣纸,轻轻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罢了罢了。那你就同舅舅讲讲来上都的这些年都有哪些值得说的?” 书生此刻才敢稍微抬起一点头,他支支吾吾道:“这些年,大有不停打探寻找,发现所谓的‘九五之躯’近在咫尺,光是这零榆学府便有藏着的两位,前几日还打探到一位。三位的能力尚未成熟,要想成为至尊现在还是蜉蝣见天。” 史长微微点头,“细说看看。” “第一位所找到的是个叫宋无极的人”,陆大有一五一十告知道,“他是巴哈南派的人物,为人冷酷绝情,家中无一亲眷。他手里有把刀很是厉害,连宿灵都能轻易杀死,因此被当地的人视作‘霸王’,不过,前些日子说是为修行已经动身回去,临行前我来留意他带走许多创药丹丸,大有斗胆猜测,宋无极是要去尸鬼关。” “尸鬼关?” 史长被这个字眼吸引到注意,“那可是连清道夫都不敢去的邪门歪地,只有他一个?” “还有一位女人......” “哈哈哈哈哈!” 史长大笑出声,“有趣有趣,敢去尸鬼关修行,还只带一个女人。” 陆大有不敢笑,只是默默等待喜怒无常的舅舅给予指示。 “他那把刀你要好好查清楚,如果真能连宿灵都能杀那可得想个办法弄过来。” 书生频频点头不敢怠慢。 “其他两位呢?” “前不久打探到的那位来自上都最有威望世家之一——孟家,他是长子,大有无能,对其了解不多,只知其没有成为至尊的斗志,论实力,大有不在他之下!” 陆大有说完一番话悄咪咪地瞧了史长一眼。 后者情绪波动不大,语气变得平静答道:“没有斗志?你怎能知晓是刻意装作的还是真的没有斗志?” 跪在地上的书生又把头埋低。 “继续打探,再来说说最后一个。” 陆大有猛然抬头,犹豫的样子勾起史长不满。 “怎么?这最后一个你还想藏起来不成?!” “不敢不敢!只是那人身份特殊,大有惶恐当讲不当讲!” 史长站起身一拂袖子,又变得严厉道:“有何不可讲出!” 陆大有左右为难,但见舅舅如此坚决只好将所知的事情尽数告知。 “大有和他交过手,那最后一人是个极为难缠的家伙,明明实力不强却在和他战斗时占不到一点上风。他的宿灵大有见过,已经能完全为他效命,还有他身边的那帮家伙。个个看似平凡但都和他一样颇有来头,只是碍于一些原因,大有始终打探不到那一伙人更多的消息。” “哦?他姓甚名谁?” 史长开始好奇是怎样一个人能让自己从小调教出来的外甥都犯难。 “此人......姓赵......是那人长子......” 空气凝固在话说出来的一秒,陆大有后悔的想打烂自己的嘴,早知道会这样就搪塞过去不该多说。 史长深吸一口气,用指关节不断敲击书案,半响,他从嘴里吐出一个名字: “赵晔。” 脸谱之下,史长扭曲的认不出五官的面孔显得十分狰狞。 他闭上眼仰起脸,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接下来,只听他吐字清晰道:“那帮家伙可能还不知道我没死,也好也好,我势必搅他个天翻地覆!” 说罢阴森地笑出声。 陆大有吓破胆,全程跪在地上发抖。 史长回过头道:“都不太好惹,不过呢,咱们也不是什么善茬。舅舅交代你的事还有一件没有忘吧?” “舅舅名声不清,二舅血债不偿,大有自当枕戈饮胆!” “不错,你正是为此而生。”史长抚了抚书生的发顶。 “但是呢,舅舅现在需要你的帮助,大有,你不会不答应吧?” 陆大有顿感不妙,一幅幅过往的画卷回忆在脑海中。 “舅舅!放过大有一次吧!大有不敢了,大有再也不敢了!” 史长摘下了脸谱,露出他糊烂成一堆的面孔,“不听话,要挨罚。” 书房的蜡烛突然熄灭,屋子剧烈摇晃一下。 两个活生生的人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那张未写完的书法多了个洞,不大不小,刚好是一个字眼。 —— 榕花街上并排走着两人。 姑娘身着红白衣,她吃着手中的糖葫芦认真问道:“你也要走啊?” 公子万分不舍都化作一句话,“嗯,家里的要求。” 姑娘有些失望,“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走吧,就剩我饿死在这好了。” “你一个?林姑娘她?” “心柔说她有急事必须回去一趟,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 公子站住脚步,他突然牵起姑娘的手诚恳道:“你放心,我会回来看你的,到时再给你多带些糖葫芦,够你吃好久的了。” 姑娘抽出手来改为拍向他的肩膀,“好了,别人我都不信,唯独信你,记得说话算话。” 与此同时,昭辰将军府内。 “将军!回!回!回!回来了!” 赵晔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便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起衣冠,“回来了?!我儿回来了?!” “报将军!是那个丫鬟!” 第93章 天下第一招 “我要你现在就做出选择,要么下定决心去当至尊,要么作为一滩烂泥被我杀掉!” 生或者死吗? 不知名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反而十分认真的等待回复。 赵天傲默默哀叹,始终想不清楚他究竟为何执着于此,非要和其余人闹个鱼死网破才肯罢休。 可仔细想来,男人说的一番话虽然偏激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宋无极,还有那个叫陆大有的书生。 两位除去自身的九五之躯已然悄悄出现在零榆岛上,如若不是宋无极当初上门的相逼,恐怕赵天傲此刻还被蒙在鼓里。 纵使少年无空管辖,但其它人说不准会在什么时候捅自己一刀子。 成为九五至尊是他们这类人唯一活下去的路径,可至尊又哪是说当就当上的,十万斤重的包袱一股脑压在赵天傲心头险些压断他的脊梁。 赵天傲倒吸一口凉气无奈苦笑道:“你可知我为何来到此处?” “我来此处不光是完成学府的修行任务,还是为了安全。前些日子发生的一系列变故无疑不提高我在学府的影响,我和其它人不同,这世上有的是人想要我这颗一文不值却又如同黄金般的脑袋。我来此地拜师为身边人的周全,同样为自己的周全。” 男人微微挑眉。 “不过方才你的一席话也令我明白不少事情,我们九五之躯在觉醒的那天都会做一个匪夷所思的梦,会有个像人一般的怪物来见我们。” “那只怪物会告诉我们一些事情,比如,找到其余九五之躯并杀死,不然就等着被别人找到然后杀死。妄想逃离是愚蠢的,哪怕两个人待在一块什么也不干,强势的一方终会慢慢侵蚀弱势者,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人。” “它还说,成为至尊不但可以活下去,还可以实现其一个心愿。但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仅靠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和无缘无故的家伙就要去杀死灵域上那么多人。” “起初我不信,甚至从来没有在意过,直至那日一位年纪与我相仿的武痴找上门来要我和他打一架。很可笑吧,天真的居然是我自己?那毫无理由的规定两度被人证实,以至于我不得不改变行程和对世界的看法。” “现在你要我做出选择,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想成为什么至尊。但是嘛......”,赵天傲弯下腰捡起地上血污的木牌用手指摩挲着,“我也不会让别人杀死我。” 少年握紧木牌,眼神变得凶狠又坚定。 “所以你这就是你的决定?” 男人脸上波澜不惊,缓缓吐出几个字。 赵天傲应声道:“正是。” 男人脸上冰山般的脸庞久违地出现笑容,他豪放地大笑不止。 “真是可笑至极!” 赵天傲绷起神经,误认为男人要将自己灭口。 可那冷冰冰的男人却是一挥手散去天上厚重的黑甲,阳光万里,无头鬼溜进夹缝,一个个手持兵刃的重影往后一直退去躲在深山中。 “木牌你且收起罢,我敢打赌,日后你定会改主意。” 赵天傲暗自舒了一口长气。 “日后的决定由日后的我来实现,现在的我没那份心思。” 不知名男人缓缓收回笑容,如初见那般冷酷,他起身道:“还真是羡慕你这无忧无虑的模样,不过你很快便会失去那份天真。” 收好木牌的赵天傲琢磨不清男人的意图,询问过后,又见男人抬手分别指向他身前的众山。 山群错峰叠嶂,隐约蒙上薄纱倒添几分神秘。 二、三、四、五、六,加上草屋的那座为七座。 数完山头男人孜孜不倦接着道:“此地有七座山头,分别为你七个不同的修炼地。第一处山头上学会自愈和战备,这是你要做的,所以不属我管辖。至于第二处和第三处山头我受冯亘笙所托代管你一小段时间,在你越过这两处山头之前见不到任何人,懂了吗?” 听得一愣了一愣的少年有些木讷。 他追赶男人前行的背影,一股脑儿将心底疑问尽数问出: “你说冯老汉托你前来?他去哪了?还有陶楚儿,那个姑娘?你又是何人,与冯老汉有什么关系?” 男人脚步急停,站在原地冷声道:“他们很安全,想见他们只有等你有能力越过山头之后再谈。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变强,我会先教你一招,天下第一招!” 他重新迈出步子,简简单单丢下最后一句话:“五郎。” ...... 燕峰山庄脚下的市集上。 转了一大圈的老汉提着两麻袋东西吃力挪回路边的摊位上。 没等到老汉坐下,且看活泼俏皮的陶楚儿嘟囔起嘴,老汉顺着她的目光注视向桌上,桌上平摊三块方巾,方巾之上摆着一大堆糕点。 “这是我的......这是小哥哥的......这是老爷爷的......老爷爷!你回来了!” 陶楚儿如同阳春三月般明媚的笑容深深引得这位常年不遇人情的老汉止不住的咧起嘴,“回来了回来了,做什么呢这是?” 姑娘乖乖地将当中一块方巾移到老汉跟前解释道:“老爷爷,你快尝尝,我买了好多好多!” 冯老汉下意识用手往衣物上擦了擦,小心翼翼拿起一小根蜿蜒曲折的小麻花一口塞下。 “嗯,不错不错,老汉我真是头回吃上如此香甜的东西!” 冯老汉嚼罢不忘咂吧一下嘴,意犹未尽地望了望桌上剩余的麻花,见老汉如此满意,陶楚儿也跟着开心起来。 可姑娘又怎会知道,在她来之前冯老汉已经在此浑浑噩噩的度过好几年,此地什么样的东西没能顺带吃上一嘴? 不过是寻常的红糖麻花罢了。 来往的人群里不少有面熟的路人,虽然大多叫不上姓名但起码算是能混个对眼。 路人赶着路瞧见一向伶仃独行的老汉提着两麻袋东西不禁疑虑,鼓鼓囊囊地乍一看不少,他一个落魄的老酒鬼哪来的野路子能弄来这么多东西?虽说不知是什么,但瞧老汉笑容满面的模样难免不去好奇。 “我说冯老汉,几天不见你,一见着就是两大麻袋东西拎住,神神秘秘地究竟藏着啥呀?” 来者是位侏儒,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铁匠。 此人是当地出名的大喇叭,一张嘴能把前后三十年里里外外的大小丑事说遍。 冯老汉讪笑一下,偷偷问道:“想看?” 铁匠一个劲点着脑袋,脸上喜形于色。 老汉故作玄虚偷偷解开一点绳索,仔细打量起周围确认无人留意才招招手。 铁匠明白机会难得,整个人往上够着贪婪地瞪大双眼。 “呕——!” 老汉赶忙一把握住麻袋口,飞快地用绳索圈套起。 “你想看,老汉不能小气,当然给你看喽。” 见老汉一副顺理成章的模样铁匠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开口喊话让周边人都来瞧瞧却发现自己失了声,他拼命地扯着嗓子,可愣是发不了一点声响。 铁匠急的掉下两行泪,他一瘸一拐地飞奔而走,冲向附近的医馆。 滑稽的模样引得老汉解气地大笑出声,等他笑够又满意的语重心长道:“你这小妮子,还不快把人家身上的蛊解开,再晚些得挨刀子割喉咙了。” 陶楚儿撇撇嘴,很是不解问道:“老爷爷,为什么街上的人都要那样看你啊?特别是那个冬瓜,一看就不像好人。” 冯老汉系好绳索,确认两袋子没有出现破漏后平淡道:“谁知道该怪老汉还是怪他们呢?没准是他们自个没眼力吧。” 离了市集,一老一小慢悠悠地赶路回山。 不知怎地,老汉特意带陶楚儿绕了圈远路子,似乎刻意避开某处。 那两麻袋沉甸甸地东西少说有千余斤,可到冯老汉手上轻的和乡里乡外随处瞧见的细羽没什么两样。 陶楚儿天性好奇,一路上想方设法也要知道麻袋中究竟是何物。只是可惜,冯老汉铁定了心般保持神秘,后来实在没招,陶楚儿一屁股坐在泥洼地上用小手假惺惺地搓起眼泪,老汉是好气又好笑,只能答应歇脚后给姑娘见识一番。 姑娘马上起身,屁颠屁颠地就跟回去。 她一路走着没有半句怨言,直至来到赵天傲先前失足跌落的水域旁。 老汉运气收放好东西,他的老腰扭的咯咯作响,好半天才回过头去松麻袋绳。 陶楚儿双耳一动即刻凑上前去,没想到老汉却质问道:“小妮子,你当真执意要看?” 跟前的姑娘不断点头。 老汉摆出副哀其不幸的模样,浅叹一气后一点点解开绳索,“吸口气,把你的小鼻子堵上。” 陶楚儿照老汉的话做起。 待到绳索完全解开,麻袋松了个大口,老汉一脚踹出将麻袋中的秽物尽数倒入水中。 顿时,黑水盛开一朵暗红色的花儿。 酸辛刺鼻的气味弥天散开,而一直好奇的陶楚儿此刻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原来这沉甸甸的麻袋中装着的是数不完地内脏! 肾、肺、心,各种翻了花的肠子控制不住地跑进湖中。 老汉倒拎起麻袋,让最后一滴血液滴下。 出乎意料的是,陶楚儿对此并不太惊讶。 老汉仔细注视起湖面的涟漪,镇定自若地问道:“不好奇老汉为何拎这么大袋的秽物回来?” 陶楚儿松开手,用同样淡定的语气道:“我更想知道老爷爷你从哪买来的这么多内脏。” 冯老汉显然被姑娘的话逗乐,他嘿嘿一笑接着讲道:“买?老汉我像是有闲钱会去买的人吗?只是偶然得知镇子上的屠户窝藏许多,前去‘借’一点罢了,不过说起来你的反应倒是令我很是意外。” “从小到大在寨子里见多咯,有些蛊虫一顿能吃上三顿。” 老汉眼里闪过一丝风光和中意,他拿出绑在腰后的拐杖作势道:“这么想来,你应该知晓老汉的目的了。” 陶楚儿嘿嘿一笑,“老爷爷这么好的东西你舍得白白送我?” 后者哭笑不得,“老汉我留着也不能当下酒菜啊,倒不如给你当蛊虫练练,将来也好多个帮手。” 陶楚儿灿烂笑道:“谢谢老爷爷!” 接着,只见她被紫色的灵气包裹,一点点幻化出一根玉箫。 她的朱唇微张,贴紧玉箫。 “嘭!” 湖面的水有着滔天之势被击飞形成两道巨大的水柱。 “来了”,老汉好心提醒道。 话音刚落,两条光亮黝黑的长虫从空中飞扑而下。 陶楚儿闭目吹气,气息均匀不乱很快充盈玉箫之中,曲调绵延神秘又不失气派恢宏的箫声感动脚下的土地止不住发抖。 借着天边一抹日光,长虫的怪模样才得以见到。 同湖中霸王中孚一般,全身覆盖蛇鳞,四眼獠牙,留有短须,头有触足,这长虫正是中孚的一对孩提。 就模样来看这一对长虫尚处于幼虫阶段,但陶楚儿依旧马虎不得,毕竟稍有偏差指不定会被其中一只撕碎。 陶楚儿意念一动,使得大地抖得更为剧烈,与此同时两道触目惊心的沟壑渐渐显露。 正当这对长虫张牙舞爪俯身冲下时,沟壑的大地突然跳出两只极为硕大的土蛤蟆一口含住满是气焰的中孚。 冯老汉饶有兴趣地望向蛤蟆鼓起又扁下的下巴,他取下酒葫芦喝了一小口酒,砸吧嘴道:“好一对癞疙宝,动动腿就能有下酒菜吃,让老汉我看得都馋了。” 可就在这时,原本扁下的下巴毫无征兆地极速鼓起,下巴越撑越大甚至大过蛤蟆的的头颅。 冯老汉见状不妙,他赶忙将酒葫芦一洒,酒水漏出过半有余,老汉双手化掌施力,木酒葫芦悬浮在空中,下半底逐渐露出一个带有虎首的字样花纹。 泄露的酒水奇迹般增多,最后不断环绕老汉身边形成一道道水墙。 接连两声爆炸,中孚幼虫突破束缚重见天日。 陶楚儿的音律被强行打断,她倒吸一口凉气却见长虫的大嘴长向自己逼近。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水墙先人一步挡在陶楚儿面前将她包裹。 两只幼虫数次冲撞撕咬尽数无果后决定攻向一边落魄的老人。 老人笑了。 身边的剩余水墙接连飞出取敌,它们拥作一团化为一只巨虎。 虎啸千里,震聩山林。 从小生活在湖底的幼虫在霸主的庇护下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于是这对长虫从嘴里吐出一团掩人耳目的黑水之后一溜烟地钻回湖底。 老汉卸下力,猛虎消失不见。 陶楚儿双目无神地跪倒在地。 冯老汉走上前,轻描淡写般说道:“中孚本就性情顽劣,要论降伏哪能是一蹴而就?不必过于失意,即使是你饶蛊殿的圣女。” 第94章 自我 振聋发聩的虎啸相隔数里传入赵天傲的耳畔。 他蓦然回头张望,却见远方空旷无一物。 “那里?” 赵天傲指着一处山角不解问道。 五郎轻轻一瞄山边,了然一切因果后刻意道:“无事发生,大抵是山间的老虎同其余畜生打闹罢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赵天傲双眼中的质疑并未褪去分毫。 他怎能不知晓此声吼叫的分量,绝不是普通的野兽猛虎所比拟的,更像是某场斗争的怒吼。 不过好在少年伶俐,听五郎回答便当知这事不可深究,于是只好乖乖闭嘴继续赶路。 直到他完全将注意调回,五郎袖子内的手诀才缓缓解开。 他平步青云,一脚便跨过数米,整个人飘起来带赵天傲来到湖泊的另一端。 五郎一路上冷冷冰冰,到了此处总算破天荒地率先开口,他对后头风尘仆仆的赵天傲不带任何感情道:“先洗把脸吧。” 透过乌黑的水面,在放松的情况之下疲惫感瞬间涌上心头。 赵天傲无力地跪倒在湖边的泥壤,他贪婪的捧起一把又是一把湖水滋润着龟裂脱皮的双唇。 湖水的草木气还有泥壤的芳香霸占起少年的感官,让他如此忘我。 咳咳咳! 赵天傲呛到嗓子,他狼狈地拍打起胸脯。 目光无意间投向湖底的深渊明镜,也是在这时,这位向来庄重得体的少年才发现如今的他竟然这番憔悴。 一身利落干净的蓝色行装不知何时变得肮脏破烂,大火烧毁满头的青丝,只留下枯草般不长不短的模样。脸庞肉眼可见的发黑,完全不像一个十七岁少年该有的风貌! 五郎对此倒是不给予关怀,只是冷清道:“不懂灵力的精准,仗着灵力多以为就可以肆意妄为,瞧瞧你做了些什么。” 来到山中拜师赵天傲所受的打击已经够多,如今又添一头,这难免令他有些失意。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鬼头,你可别太自满。” 赵天傲默不作声。 片刻之后,他终于整顿好思绪,赵天傲将烧至半数的黑发梳过肩后,起身换了副面孔不息道:“不是要教我吗?教吧。” 五郎对这位傲气倔强的小鬼头深感有趣,不过却在言辞之中多了份难寻的耐心,“天下风云人物万千,各有所长。或武学或灵力,或宿灵或计谋,可学的万千功法中又有万千,门道不同,领悟与能耐便也不同。只不过在我这招面前,不说以一当千,七进七出总是没问题的。哪怕在他‘灵域四仙’面前也能全身而退。” 赵天傲听罢有意笑了笑,“方才听你说是冯老汉托你而来,起先不信,不过现在信了。” 五郎望向他意味深长的笑容板起脸道:“冯亘笙会说大话不假,但我可没那份心思,说是‘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 少年一点点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顺手把手腕上的黑绳绿珠摘下,只见他绑好后边凌乱的头发,留下前端一缕在前,态度端正认真讲道:“还请指教!” 神秘的五郎右脚发力脱离地面径自飞向湖中央。 他脚尖点着水慢慢落在水面之上泛起一圈圈逐渐扩大的涟漪。 五郎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且听湖中央传声而来:“这招不难,但需要极高的悟性和天分,光说无益,还需揣摩。你过来罢,切记不可操之过急,若你能到我跟前,我再好好同你说说。” 话毕,赵天傲试探性伸了伸脚踩向水面。 弱水柔软的迅速打湿鞋底,再往下,那只伸出去的脚可要湿了个透。 赵天傲飞速收回脚,心里盘算叹道:果不其然,只是简单的一招却大有学问可窥。方才我试着将灵力覆盖于脚底,以灵力作为媒介形成一道二者间的分界,没曾想到稍有偏差便会功亏一篑,此举当真大意不得! 少年想罢,再迈另一只脚,这次,他特意放慢灵力的流动。 鞋底触碰到水面的一瞬间,踩实感由下至上溢出。 五郎轻轻挑眉,不动声色看着眼前的一切。 成! 赵天傲难以掩饰心中的愉悦,又换一脚踩向水面。 见自己稳稳伫立,少年轻舒一气。 可正当他准备抬脚前行,最先迈出的一只脚粘在弱水之上纹丝不动,纵使怎么发力也都无济于事,赵天傲这才恍然大悟。 “哗哗哗——!” 少年拖着水一点点走上对岸。 五郎见后又毫无声息地松下眉头。 一双靴子灌满黑水,沉甸甸地让人难以行动。 赵天傲索性脱下靴子和足衣,圈起裤腿,赤脚而行。 有了前车之鉴少年不敢大意,他试着减轻裹附在双脚的灵力,然后一点点慢慢迈向水面。 殊不知,仍有些许弱水穿过屏障。 脚底发凉的赵天傲情不自禁的皱起眉头,他又暗暗添回一些灵力。 未曾想,这抹多生的灵力竟逼得水面形成一个坑洼,浮空的右脚显得无处安放。 赵天傲茅塞顿开,方知五郎所言极是。 但一点微不足道的困难怎能让天性傲然的少年屈服? 少年收回脚,这次干脆从全身开始,慢慢顺着脉络走向摸清楚灵力窜动的方位。 五郎双眸一亮,一眼瞧出闭眼的少年身上清晰地脉络。 苍蓝色的光辉或浓郁或黯淡,各处有各处的模样,只是很快,这些脉络不知为何开始变得均匀,浓郁的一方向黯淡处汇集,黯淡处汲取着浓郁的一方。 整个过程很慢很慢,光阴不断流逝。 藏在云层之后的太阳总算破晓而出,五郎抬眼望了望,“晌午了”,他自言自语道。 盘坐在地上的赵天傲也久违地开眼。 五郎定睛一看,骤然发现少年身上原本不规律,杂乱成堆的灵力此刻无比干净利落地排列起。 赵天傲做完这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心头一热,先是感知到笨重地身子瞬间轻盈不少,然后对周围一切事物的感知也跟着变得灵敏,更为值得兴奋地是,无名地力量源源不断地冒出,简直大快人心! 赵天傲重拾好自信,望了眼波澜微变的黑水湖抬起脚便要踩上。 起初只是想试着控制好灵力的精准,没想到意外发现了困扰自身的源头所在,对此赵天傲才肯花上近一上午的时辰打通筋骨,梳理脉络。 他一只脚刚踩在水面之上,另一只便紧随其后。 只不过,这次并不像上回般被粘在水面而不动。 一步,一步,又一步! 稳稳走在水面之上的赵天傲面露欣喜,他试着加快脚步竟无意识地用起五郎教授的步伐,仅一个吐息之间,赵天傲在湖面飞驰数十米,步子不大,倒也出了神般迅捷。 五郎难得欣慰地点点头,自始至终他只告诉过少年一句话,能有这份成就完全是赵天傲自身的顿悟,足以见得他的天分和悟性之高。 “现在学会了?”五郎表情冷漠却难掩满意之色向跟前驻足的少年询问道。 原来,五郎此举目的无他,只为帮助少年正确控制好灵力的精准使用度,正如五郎所言,赵天傲过于依仗灵力的雄厚而不懂精确控制,这对于日后的他来讲没准会是个丢命的错误,因此五郎才好意借湖面行走来指正此番错误。 后知后觉的少年没有当面道谢,他知道按五郎的性子来讲倒不如踏踏实实做好事情,少两句闲话。 “嗯,该开始教我了吧?” 五郎放声大笑,说出一番令赵天傲心情复杂的话。 “我只是让你过来,没让你在湖面上走过来,不过能有这份悟性还算不错,此招的三一你已然掌握,剩余要学的也只有三二。” 赵天傲沉默了。 五郎呵出寒气,以他为中心的周边湖水结成冰面。 站在怎么也踩不破的冰面上,赵天傲的脸色有些发青,但归根结底误打误撞之下能学到三一怎么说也不算亏。 他苦笑一下,接着问道:“剩下的三二呢?” 五郎背起双手,高深道:“此招分为三分,分别为‘自我’,‘忘我’,‘无我’,其中的‘自我’已被你掌握我不再教,你只需知晓‘忘我’及‘无我’的道义。” 虽说这番话讲的耐人寻味,不过好在赵天傲的文学功底算不上差,对这番深刻的话也能猜晓一二。 且听赵天傲答道:“顾名思义,‘忘我’即忘记自我,尚不能知道自己的一切;‘无我’倒是个难以分析的字眼,我大胆猜测你的意思是要我以一种形式突破束缚打败之前的自己?只是我很好奇,包括‘自我’在内的又有何作用?” “有何用?”五郎轻蔑笑了笑,“你说的不错,但也不对。所谓‘忘我’并不只是要你忘记自我,更是完全沉浸一件事物当中,为事生,为事活,这便是‘忘我’之本义。” “而所谓的‘无我’也非突破束缚这般简单,做到‘无我’,还需与自然,与世间的一切合二为一,用之于自然,取之于自然。” “你问我这有何用?” 赵天傲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的滚烫,看不出这位燕颔虎须,浑身煞气的粗汉不光本事高强,才学思想更是如此高深。 挖苦完乳臭未干的小鬼头后五郎将眉一凛,一条通向岸边的的冰路突然出现。 他神色冷酷道:“在这条冰路彻底破碎之前想办法回去,回到岸边。” “可......” 话还没讲完,赵天傲脚底的冰层瞬间瓦解,所幸少年动作敏捷,仅一个后跃逃脱开来。 但湖面的冰层貌似并不愿意听赵天傲的废话,冰路前一秒还平坦宽阔,下一秒便出现裂痕,从边缘起裂成碎块。 赵天傲只能硬着头皮先按照五郎的旨意回到岸上。 但就在这时,发力的右脚抹油,赵天傲的重心向前倾斜去,慌乱之中他以手撑地,借力在空中翻滚一圈才稳下身子。 稳住之后,赵天傲再次发力。 匪夷所思的事情 又一次发生了。 不知为何,那本该牢牢站在冰面上的左右脚根本不听使唤,他错愕地回头望向五郎一眼,后者嘴角浮现淡淡地笑容。 冰面彻底破碎,赵天傲没来得及防备就掉进不见底的黑色深渊。 五郎伸出二指往上提了提,湖中险些溺水的少年奇迹般飞出湖面摔在一边。 “咳咳咳!你......!” 赵天傲敢怒不敢言,只能对不知何时封住腿下脉络的男人干瞪眼。 五郎饶有兴趣道:“‘忘我’、‘忘我’,不忘记自己怎么行?” “话虽不假,但要我仅以这双肉腿在须臾之际跑回岸边岂不是说笑?!” 赵天傲不客气地回应道。 “哈哈哈哈哈,让你忘记自己忘掉本领,可没让你放下执着。来!” 同先前一致的冰路赫然出现,只不过,此次冰路瓦解的速度可以说略快于上回。 赵天傲自知理亏不好争论,再者,他也真的不想喝腥臭酸涩的黑水了。 在学会以灵力为辅之后赵天傲才明白先前自己是多么迟钝,而如今五郎封住自己的脉络无疑不是断了后路,没了灵力作媒介赵天傲迫不得已地只能借助血肉之躯加鞭飞驰。 飘着浮冰的湖面由下往上多出数不清的气泡,五郎勾勾手指,赵天傲又从湖中被不知名的力量拽出。 “来!” ...... 从醒来到现在未进一粒米的少年光是喝水就已经果腹。 “来!” ...... “等等!五郎,我今日自随你一路而至,未曾饭食,可否让我用上一顿稍后再来?” 五郎听后大手一挥,湖面突然炸出两条手掌大小的鲫鱼。 与此同时,两根冰锥突然从冰面上冒出刺穿鲫鱼的脊背。 “吃吧。” 鲫鱼还在冰锥上摆动鱼尾,赵天傲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口,五郎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突然弄碎了少年脚底的冰层,又重新铺上一条冰路。 ...... 赵天傲又一次被五郎提起。 严重的饥饿加上过度的劳累本就令他濒临昏厥,现如今还要加上出水时的寒冷。 少年终是忍不住,他折断那两根冰锥,手里抓起死去的鲫鱼大口大口和着鱼鳞吞咽进肚。 五郎并未有停歇的意思。 冰面再次裂开。 ...... 冰面上趴着呕吐的少年。 呕吐物除了些肉糜鱼刺多是些黑水。 五郎摇头,又开一道冰路,不过这次倒没有击碎赵天傲脚底的冰块。 太阳已到山边。 五郎大步往前走去,依旧是用冷漠的语气说道:“今日先到此为止,回山。” 赵天傲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动。 “扑通”一声,他倒在冰面上昏死过去。 少年身边冒出的黑影迅速引起男人的关注。 二者对视一眼,五郎皱起眉想了想才肯卸下防备,他扯起嘴角,说道:“我当他的宿灵是谁,原来是你啊,花木兰?” 第95章 忘我 赵天傲合上眼后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位姑娘冲她微笑,姑娘一笑,少年在梦里也跟着笑,她身上散发的茉莉香在少年心中留下浓厚的一笔。 醒来后的赵天傲始终回忆不起她迷人的脸庞,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见过那位姑娘。 在梦里,那位姑娘总是和他唱对台戏,赵天傲有时很心烦,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很开心。 说到底,赵天傲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梦里究竟开心什么,大抵是有一种归属感和实在感,像是魔力迷住年少十七的少年。 再度睁开眼,赵天傲虚弱地用胳膊捂住前胸贴后背的肚皮。 他是被饿醒的。 屋外支起的锅煮着沸汤,五郎用木棍搅着锅里的汤水,散发出熟透的菜香钻进少年鼻腔,令他更为难耐。 赵天傲咽了口酸水,艰难撑起身倚靠在木门边。 五郎先是用赵天傲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呢喃着一些话,随后才放开嗓门道:“屋子里头有块叠起来的方巾,是送给你的,看过之后再来喝汤。” 于是赵天傲又回过头在屋子内仔细翻找,所幸屋子不大,那块叠起的方巾很快在一处狭窄的角落被发现。 小心打开,才赫然发现里头是金灿灿地桃酥。 饿极了的赵天傲没有丝毫犹豫,抓起一块便往嘴里塞去。 如此的扑鼻酥香! 如此的香甜可口! 赵天傲狼狈地抓起一块又一块,没留下一点渣滓。 少年满口塞入桃酥,两行热泪不由得默默流淌直下,香甜的桃酥多生苦涩的咸味。 吞咽下肚后,恰逢此时,满是异香的气味引起赵天傲注意,他拾起地上的粉色方巾轻轻嗅了嗅,迷人的异香化作弯弯的音调俏皮地赵天傲耳畔问道:“小哥哥,你看我长得漂亮吗?” 赵天傲脑海浮现一个面孔,也是位姑娘,姑娘胸前留着两辫,穿戴银饰,睁大乌黑明亮的双眸显得满脸期待。 是陶楚儿啊...... 赵天傲意味深长地露出笑意。 想来也是,深山老林内除了她还能有谁给自己送好东西? 可惜现如今没有道谢的机会,赵天傲只能将谢意暂且藏匿于心底,待到他日报答这滴水之恩。 吃过一些面点,少年气色恢复不少,他擦去嘴边的残渣站起身打开木门,也是这时才发现老旧的破茅屋外凭空出现一栋以木桩木板简单拼接而成的木屋。 诧异之际,五郎丢给他一只破碗,他搅动完煮锅中的汤羹后用另一只破碗舀去小半碗,边喝边淡然道:“今日修行就到此罢,过来喝些东西。若是嫌贫疏困苦,你也可自立新路。” 赵天傲端起破碗,毅然走近,他学着五郎的模样也舀去小半碗汤羹。 “如果你认为这么点困难就能劝退我那我还真是被你小看了,刚到零榆岛那段时间挨的打,受的苦不比现在轻,说起来还真是叫人怀念呢。” 汤羹煮的黏糊,里头混着炖烂的蔬菜,不咸不淡,不过却在赵天傲口里尝的津津有味。 他吹着浓稠的汤羹,热乎地喝上一小口后接着道:“你看起来对这片地方很是了解。” 五郎当即开口打断,“关于我的事情你还是知道越少越好,做好你该做的,不是让你来练管闲事的工夫。” 见五郎这样决然,识趣的少年便不再多嘴询问。 喝完汤羹,群星已压满枝头。 按五郎所言,那间新的木屋是留给自个的,于是赵天傲早早地溜回屋内躺在铺满干草的硬木板之上休眠。 直到赵天傲完全熟睡,山阶上才缓缓冒出两个人影。 来者正是一整日不见的冯老汉和陶楚儿。 冯老汉简单扫视一眼屋外的大锅,又瞧见盘膝闭目的五郎才轻声道:“如何?臭小鬼还可以吧?” 五郎默不作声,只是微微点着脑袋。 胡乱拼接而成的木门被陶楚儿小心翼翼推开,她趴在干草旁满眼都是少年疲惫的模样。 陶楚儿打量起四周,见到原先叠放好的方巾,里头的面点被吃的一干二净,这无疑不让她生喜,但很快,她又变的丧气起来。 只见她可怜巴巴地走出屋外,不解的对冯老汉委屈道:“老爷爷,为什么你不让小哥哥见到我们?” 冯老汉瞧见陶楚儿惨兮兮的模样有些动容,但还是回应道:“他有他要做的事情,我们离开是为了让他能够静下心,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蜕变。” 归根结底,冯老汉狠下心来无非不是看出少年身上存在不少的隐患,年轻人嘛,冲动,鲁莽,自大,不施加些手段上去不能从根源改变。 陶楚儿听后埋下小脑袋,“可是我想见小哥哥......” 老汉苦笑,“你这不是瞧见了吗?” “可是......” “行了,这段时日你还是和老汉去山庄下的客栈歇息,一来为这臭小鬼腾出心思;二来山崖上住宅实在简陋,不好委屈你;三来嘛你难得来一遭也可以多见见别燕山的风土人情,让你整日待在这深山之上关禁足,老汉我可干不出这种缺德事。你且放心,出门在外老汉绝对容不得你受委屈,要有哪个不长眼的乌龟王八蛋敢欺负到你头上,我必定灭他祖宗十八代。” 五郎听到冯老汉敢这么打包票不禁开眼趣笑,“冯亘笙,我记得你囊中没几个闲钱,可你方才说去客栈歇息?怎么,又是去程掌柜那白吃白住?” 冯老汉老脸一红,回骂道:“程掌柜是难得的明眼人,去他那哪能叫白吃白住!” 五郎大笑两声,笑声令冯老汉变得更为羞愤。 他摆摆手朝山阶走去,“罢了吧!你且先替我照看好他,时机成熟老汉我再回来!” 五郎“嗯”了一声又合上双眼运作。 陶楚儿不舍地最后望去木屋一眼随老汉离开,她好奇问道:“老爷爷,那个满脸胡子的怪阿伯是你哪个人啊?” 冯老汉思索一会,才缓缓道:“算是打出生起认识的朋友吧。” 吃饱喝足,赵天傲于昨日卯时一觉睡至隔日寅时,天边也才刚破晓,朦朦胧胧地披上一层白色水雾。 与其说是自然醒来倒不如说是被什么人吵醒,但此地荒无人烟,除去隔壁茅屋内的五郎不见一点人影。 可不知为何,赵天傲心里很是不安,有件事情像是有犹犹豫豫地等待时机发生。 赵天傲辗转反侧,甚是难眠。 坐起身通过透风的缝隙向外瞧去,恍恍惚惚中闪过一个幽灵般的人影。 赵天傲不安起来,屏住气息准备向木门小声靠去。 不等少年行动,木门被来者无情推开,剧烈的发生声响打在一侧的木墙边。 少年被毫无防备的突袭吓得后窜,望向满脸凶煞的男人不禁感叹:不打招呼的破门而入......何时成为江湖人士的惯用手段了...... 可回过神来才发现这毫无道理可言的男人竟是隔壁茅屋内的五郎。 赵天傲不明白五郎这是抽的什么风,只见他将一个崭新的小木葫芦丢上前率先开口道:“拿着,半个时辰内去接一壶无根水,若是办不到,以后都不用见我了。” 五郎言语还是无比冷漠,交代完差事后便转身离去,只留下赵天傲接住木葫芦在原地思索。 虽不知出于何故,但既然是五郎吩咐下来的终归是要完成。 只是...... 赵天傲掂了掂手里个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葫芦心里想道:要我半个时辰内接满无根水,这差事也太小瞧人了,看我怎么在两刻钟内填满。 想罢,赵天傲自信一笑。 睡过一顿后的少年与昨日病怏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五郎瞧见他这副惊奇的自愈和磨不灭的干劲都不禁再次暗暗惊叹,虽然平日看着爱答不理,整日说不上两句话,不过赵天傲深知他是个外冷内热的家伙,这一点倒是和少年颇有相似。 赵天傲穿好未干的靴子,三两步来到山腰寻找无根水。 所谓“无根水”,即从未沾染凡物尘埃的露水,山间湿润,清晨常常会凝结露水,这种水最是干净甘甜,不过也是最难采取的。 赵天傲环顾四周,首先将目标锁定在枝繁叶茂的绿萝上。 绿萝矮小,叶片硕大,很是容易藏有露珠。 赵天傲蹲下身,轻轻扒开叶子,从中果不其然看到些许莹莹发亮的水滴。 他打开塞子,谨慎地用壶口抵住叶尖,一点点缓慢地压下根部,浮在背面的露水匆匆滑进葫芦里。 赵天傲欣喜,可打葫芦眼内望去发现不过沧海一粟。 少年来不及焦躁,此时的他只想尽快完成五郎给的差事然后令他好好刮目相看。 这边的露水采完,他又换到另外一边。 等到两边的绿萝都看不见一滴露水了,赵天傲又掂了掂葫芦,发现也不过才十一分不到而已。 滴答! 树上一点露珠滴到少年头顶。 瞧着雾气隐隐褪去,赵天傲明白自己浪费太多时间了。 他再添力,用更快的速度寻觅起叶片上的露水。 不知不觉中,赵天傲开始走远,一路向下来到从未来过的溪流旁。 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赵天傲全心全意地搜找露水到头来甚至一半都没能接到。 他抬手擦擦额头上沾着的湿土,舔了舔嘴唇,冒出想要将不多的水源一口喝完的冲动。 赵天傲摇摇头,纵使再渴也不能喝葫芦里的水,这是决定他能否回去继续修行的宝贝。 想到这,赵天傲一把将葫芦塞子塞进,他俯下身捧起溪流处的浊水饮下。 溪流里铺着五彩斑斓的小石子,鱼苗受到惊吓赶忙向下流游去。 见到富有生机一幕的赵天傲不由有些出神,他用疲惫的目光一路紧跟逃窜的鱼苗。 远处有段坡路,上面覆盖满碧绿的青草,整排整排的梅花树种在草地上。 乍看是粉红一片的云彩,诗意与笙歌盎然。 赵天傲被梅花林完全迷住了,他继续往远处看去,粉色的云彩变得光秃秃一片,落叶的五角枫令少年如梦初醒。 他重新拔开塞子,最后望向梅花一眼后大步离去。 太慢了!还是太慢了! 照现在的速度要想接满一葫芦的无根水简直是天人说梦! 可问题在于,这已经是赵天傲最快的速度了。 若是能有法子再将速度提一提,兴许还来得及,只是该怎么做呢? 赵天傲想了又想,终是没能想出任何满意的法子。 气恼的赵天傲一拳砸向旁边的云杉树,树干冒出个惊心的窟窿眼,少年愤愤骂道:“什么无根水?不过是平常的东西罢了,既不能延年又不能益寿,要这玩意又何用?往我大费周章的跑遍山间,还不如像昨日一般在黑水之上苦修!” 骂毕,少年干脆摆烂一屁股坐在满是碎枝烂果的石阶上。 本想放弃,可是谁知这会他脑中灵光突然一现。 “自我,忘我,无我......莫非五郎是想借采无根水为由让我琢磨琢磨‘忘我’之义?” 忘我,非但指忘记自我,更是完全沉浸在一件事中。 回想起五郎看似无厘头的要求,没准正是如少年所想,打着接水的幌子让他琢磨本义。 赵天傲重新站起身,试着集中精神,忘去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和自己作为生命的个体,但方才所见的梅花林不止一次浮现在脑海。 失败的少年不禁邪魅一笑,“此举当真不易,不过越是想困住我的,越能勾起我打败的欲望!” 赵天傲静下心试着冥想,杂乱无章的记忆一丝一缕被抽空,留在原地的仿佛是具躯壳。 时间被放慢数倍,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具象化了。 灌木丛中的花蕾有一间屋子那般大,它的花瓣突然绽放开。 原先藏匿在深处的露珠竟也放大数倍,一点一滴汇聚成透明的水人,他扎起马步运着功,一旁多余的水珠完全按照他的轨迹漂浮盘旋。 身后慢慢出现一只数米之高的参天恶虎。 忘乎所以的赵天傲完全没能注意恶虎靠近,他无意识地学起水人运功的动作,附近的鸟群同水珠,在赵天傲的运作下有轨迹的在身边飞行盘旋。 恶虎突然上前,赵天傲学着水人左手下压,右边顶肘,只听一声巨响,恶虎被赵天傲一肘顶飞。 赵天傲合气,双手画一大圈,左手从左向右带,最后两掌归一。 殊不知,自身的后方凭空冒出徐徐旋转的苍蓝色的大轮盘,上头刻满密密麻麻的金文,读不懂其意,概不知其缘由。 第96章 稀客 直到这一刻,赵天傲对“忘我”二字才有所顿悟。 身后的轮盘停下动作,少年缓缓睁开明亮的双眼,他不禁“扑哧”笑出一声,嘴里念叨道:“好你个五郎,当真是位深不可测的高人,昨日一天没能领会的道义到了今日叫你换个法子竟让我开窍了。” 赵天傲比看手里的葫芦一番,现在的他已然能够心无旁骛地感知到附近十里内需要追寻的事物。 少年轻舒一气,化作一道光影游荡在空旷的高山。 感知清晰起来,自然能省去很多寻找花费的工夫。 赵天傲平步青云,踏着领悟不久的步伐如若鬼魅游离,三两下便接取进大半葫芦的无根水。 路途中出现一棵倒塌的树木,赵天傲动作之迅速两三脚上前飞身躲过,越来越熟练的他逐渐提速,不断的加快再加快。 眨眼之间,赵天傲已出现在相隔山边数里地的溪水下游。 他吮吸起甘甜的流水,脚边放着半路途中顺手采摘的胖蘑菇,袖子内还藏着一些艳丽夺目的野果。 赵天傲擦拭嘴角,从袖子内拿出几枚指甲盖大小的野果丢入口中,嚼着酸甜多汁的果子少年浑身的惬意。 感知被打开后,对这座山头的情况赵天傲总算能了如一二。 当真如五郎所言,此山适合静养休息,采取无根水的途中赵天傲见到各类奇珍异草,多的是五花八门,若是一日采十味,怎么也得花上一岁时长才勉强望的见底。 除去药草,满山可见的是不同的硕果和菌子。 碍于差事在身,赵天傲只是浅浅拿取一点,但这些随手拿的也能足够他支撑两顿饭食。 冬日结果生草,如此怪异现象在灵域不为多见,不过赵天傲对此却不大在意,管它是汲取灵气逆上而行也好,或是生来如此也罢,少年明白待在这不会饿死病死便足矣,再者,他赵天傲不还见过更怪的事? 赵天傲喝足泉水后捡起菌子,意外的打了个寒颤,他搓搓双臂小声嘀咕道:“看来太快也不见得是好事,凛冬之际山间更是寒冷,还是早些回去烤烤篝火驱除风寒。” 念叨罢,他望了眼已经变得明亮的天空。 说两刻钟完成差事终究是不知羞臊的话语,算起时间,还有一刻钟便到五郎规定的时长,溪流距山崖的路段不短,不过...... 足矣! 掌握“自我”精髓与“忘我”道义的少年迫不及待想要一展拳脚。 他缓缓转身,正欲踏风而去。 就当这时,原先在山崖之上那股被人监视,阴森地不安感再次席卷而来。 如果说上回不请自来的是五郎,那么这会出现在跟前的奇异人士又是何人? 来者是位年轻的男子,他拉黑着脸,死死盯住赵天傲埋汰的模样,走一步,脖颈披挂的银环圈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男子在五米之外停下脚步,引得少年背后一凉。 要知道,如今的赵天傲已然能精准感知方圆数里的一切事物,可偏偏不知这人是何时而来。 这类情况的发生只有一种可能——他的能耐必定在少年之上。 男子露出鄙夷之色,不屑问道:“你就是赵天傲?” 赵天傲不敢轻举妄动,遭受五郎的鞭挞之后他已然变得稳重许多。 “正是,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 男子满是嫌弃的瞥向少年一眼,开口嘲讽道:“先前总听身边人讲大将军赵晔之子赵天傲是个纨绔风光子弟,十四岁年纪轻轻就占据昭辰百将录第玖拾捌顺位,我当是个怎样了不起的角色,没想到浪得虚名而已,不光没有眼见还是个废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面对陌生男子的挖苦,赵天傲暂且只能忍气吞声,毕竟,能在深山老林找到自己还知晓身份的人必定大有来头。 “可是在下有哪里令公子误解?我的确是赵天傲不假,只是公子所谈之事我概不知晓,想来公子要寻之人与在下同名,若不嫌弃,公子可否与我一同前往山崖的寒舍喝上一两口香茶再细细说来,没准能帮到公子一二。” 不知对方来头,赵天傲纵使有万般能耐也不可鲁莽行事,所以赵天傲好言相加,为的就是瞒住对方而进一步打探。 但他一人而言势必斗不过眼前这人,可要是上了山就不一定了。 山上坐镇的可是能只手遮天的五郎呐! 男子听后轻蔑扫视其一眼,无论神态,举止或是本事,眼前这位冒牌货可与传闻中的大相径庭,只听他讲道:“想来也是,我要找的赵天傲哪能像你这样落魄不堪。” 少年点头哈腰笑道:“是是是,那位赵公子必定是位高不可攀的达官贵人,尽享荣华富贵,要是放着王子公孙的好日子不过选择待在困苦潦倒的山里岂不是天底下的笑料?” 男子仰天大笑两声,朝赵天傲丢出两块银锭,“与他同名是你的福分,这些闲钱就当赏你的。你应该庆幸自己不是我要找的赵天傲,不然瞧见你这副穷酸样我非杀你不可!今日之事不可与他人言语半分,懂?” 赵天傲故作欣喜捡起地上的银锭,连忙点头道:“公子放心,我定当半点风声不露!” 男子板起脸,突然化作数只黑鸦飞离。 赵天傲停留在原地数秒,确认陌生男子离去后骤然发力捏碎银锭。 粉末从他手指缝中飘出,上一秒装笑的少年再没能笑出来,他的脸上阴云密布。 他扬去剩余的银粉,一路上沉默不语,只是踏着步子仅用半刻钟时长回到山崖之上。 五郎在枫杨树下打坐近一个时辰,见少年阴着脸回来也不闻不问,没有任何感情地询问道:“东西呢?” 赵天傲将木葫芦丢还给五郎,转身向勉强能遮蔽风寒的木屋走去。 五郎稳稳接住葫芦,拔开塞子将其一饮而尽。 豪饮完的五郎随手丢下葫芦结束打坐,此刻的他精神焕发,不知有意无意地说道:“屋内烧好篝火,你饿了自己烤菌子吃,不用给我留。” 正要推门而入的赵天傲听后瞳孔骤然放大。 他收回触碰的手,强忍怒火质问道:“你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五郎站在山崖之上独望苍穹,小片刻后不紧不慢道:“是又如何?” “那你为何不现身帮我?”赵天傲皱起眉头,很不愉悦说着。 “帮你?”五郎大笑两声,让赵天傲更为恼火,“对你的过去不听不问,不干涉分毫,这是我的分寸。” “就算那人会杀死我?” “不错。” ...... 下山时,原来五郎一直在暗中监视自己,可遇到危险也不插手解围,只是做个看客。 既然冯老汉将我暂托付于你,那你理应也算我半个师父,五郎啊五郎,你当真这么铁石心肠吗? 赵天傲重重地摔门而入。 五郎默默地看着一切发生却自始至终不曾辩护半句。 他可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后生了。 有什么用呢? 我今朝护的了你,明日尚能如此? 我既不是你的宿灵,自不会护你一生一世。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最深重的失败和最折磨人的苦难是所有大功告成之前必经的最黑的夜,在真正决定命运的那一刻起生死早已交付于天。 天命已定。 你要翻越的是整个灵域里最高的山,最长的河。 一点动动手指的苦头算什么? 五郎静静吸进一口山崖上无比凉爽的清风,他踱步走向茅屋,一挥袖子,藏匿于暗处的银针倾泄而出。 五郎声音不大,却能十分清楚地传入木屋中,“想好了来昨日的黑水湖上,我只等半个时辰。” 木屋中的赵天傲将刚烤完的菌子恶狠狠地咬下大半,说实在的,在方才的话语讲出之后赵天傲便后悔了,他揉着脑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方才有些冲动,五郎的确没有保护自己的义务,再者他赵天傲好说歹说也算具备了在灵域生存的能力,白白让外人帮自己叫什么事?回想起刚才的冒失,少年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菌子在火上烤的焦脆,野果更是酸甜开胃,只是现在送入嘴中全都变得索然无味。 赵天傲呈一个“大”字躺下,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试图搪塞刚才的尴尬却露出个极为难看的苦瓜脸,思绪也跟着苦闷,但苦闷的并非其他而是接下来修行的岁月。 三年呐! 冯老汉也太狠了,派了个更狠的五郎当下马威,虽说跟着这样的高人苦修的确突飞猛进,奈何苦也是真的苦。 赵天傲双手抱着后脑勺,出神般看向拼接成疙瘩块的屋顶。 篝火烤的人身上暖洋洋的,尤其是在寒露前后,白露变寒,天气变冷,倦意在饭后让人发懒,少年此刻丧失了行动的气力,眼皮子也越来越重。 于是,赵天傲睡着了...... 再醒来时,温暖的篝火早已烧干净。 门缝吹来的寒风瞬间让他支棱起来,上一秒还在地上浑浑噩噩眯着眼的赵天傲在下一秒便摔门而出。 野风肆虐在外,一时卷起落叶残枝,刮去污物尘土。 幡然醒悟的赵天傲意识到他又闯了大祸,五郎明言半个时辰为限过时不候,篝火旁的一觉睡得是如此香甜,以至于都忘却山边还有位同路道寒风冷酷的男子在苦等自己。 赵天傲急的猛扇两耳光,在空旷的山脊上骂了一遍又一遍娘。 说来倒也幸运,几日的修行下来让开窍的赵天傲触及到了本不属于他的领域。 赵天傲的脚力,精气神乃至灵力都发生纯粹且极端的变化。 最为显着的就是脚下的土壤,它们是有生命一样,踏足泥土之上给他前所未有的实在感,好像是来到了自己的主场。 除了脚底的土壤还有天边的风,扎根的树,连赶去的黑水湖都察觉的到微乎其微的不同。 虽不知是什么,但明白未有弊端赵天傲也就放心下来,至于其真面目留到后头询问也不算迟,凭五郎和冯老汉的本领来瞧这点东西应当不在话下。 说到五郎,赵天傲又猝不及防的骂了一句娘。 他卯足劲索性从石阶上飞身而下,如此反反复复落地不下三次才望的见黑水湖的头。 可离湖中心还有不少里路,赵天傲一咬牙强行运作灵力于双足周转,尘土飞扬,湖面激起水浪。 赵天傲在最关头可谓是连滚带爬地出现在五郎眼前。 没站稳的少年一个失足跌倒在湖面上,头回摔在水上,赵天傲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倒是有几分发软。 他狼狈爬起身,衣物湿去大半,忐忑地望着宛如雕像的五郎。 后者不多废话,只是突然收起灵力,空中的银针顿时掉落在湖中。 “去,一一捞上来。” 听到五郎交付的差事赵天傲悲喜交加,喜在总算赶上时间不至于扫地出门,可悲就悲在五郎又提出一个无理的要求。 湖底深渊千里,湖水如墨。 黑水湖里找银针,怕不是痴人说梦? 只是五郎不苟言笑的形象已然确立在赵天傲心中,他会说笑无疑是空中楼阁。 “晚去一秒,越难找寻湖中的银针,日落之前找不齐不必上山见我。” 五郎真乃高人也,来无影去无踪,话音刚落便化作一团烟雾蒸发只留少年孤身一人在偌大的黑水湖。 赵天傲欲哭无泪,他重回岸边,脱去衣物足衣只剩底裤。 打了个寒颤的少年试了试水温,湖边定然寒冷,但湖水却温暖许多。 赵天傲认命,狂吸一气以灵力封存后扎个大猛子钻入湖底。 ...... 别燕山于几旬前开了家药铺,药铺的药材货真价美,广受当地不少习武之人青睐。 商贩越做越大,不多时日便暴富翻身。 加上原先足够的钱财,商贩在别燕山一处空地盖房修楼,造成一栋府邸,名为——竺府。 这日,下人风风火火地跑到主子面前说是来了位贵客。 主子端起茶杯,用茶盖拨了两下,然后悠哉的喝起来茶,“瞧你这不值钱的模样,越是贵重的客人越是看重礼节,咱不能叫别人瞧见我们慕名慕利的模样,知道吗?” 仆人恍然,立马谄媚笑道:“是是是!老爷深谋远虑,小的见识短浅!” “嗯,请贵客进来吧。” 仆人迈着步子出门,与来时相比多了份不自然的从容。 此时,竺杜康正用手轻轻抚摸着一匹布料,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它,眼神里尽是思索。 竺杜康如此的专心致志以至于没发现贵客的到来。 家丁小跑几步上前提醒道:“老爷,客人到了。”竺杜康这才抬头看见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背手而立,他立马换出一副看似和蔼的笑脸,热情的邀请男子上座。 “哈哈哈哈哈,贵公子光临寒舍,卢某有失远迎呐。”卢员外朝他行礼又再表歉意。 男子见后倒是不回礼,他左右瞥了周边的家丁一眼,语气傲然道:“你是竺杜康?” 竺杜康误以为是自己的冒失引得客人的不满,他下令让仆人赶忙换走半柱香前的茶杯再于他座上一杯新的香茶。 男子开口打断,“不必了,我来是找你收购药材的,只不过我有一事相加于此。” 竺杜康笑道:“好说好说,情理之中竺某都能满足,只是不知公子所为何事?” 男子从腰间取出沉甸甸的钱袋,里头尽是最为珍贵的黄龙锭,他眉宇之间十分果断:“我用这些钱买你的药,有多少买多少,但药材不必给我,你只需要为我画张像。” 竺杜康还是头回听说买椟还珠这类好事,况且对方还是个明白人,如此财大气粗的模样让他眉笑眼开搓起手问道:“当然可以!虽说竺某画技一般但总不好寒公子的心,公子是要画山还是要画水?” 众人且听他横眉问道:“我要的既不是山也不是水,而是人像。听闻你曾见过赵天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