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漓剑歌》 序幕 剑宗 九天之下,茫茫凡尘,浩瀚云浮之间,芸芸众生。六合宇内有乾坤浩土,山海所在,曰:云荒! 云荒大地浩瀚无垠,若以地理划分,五荒四州,四海无尽! 其以五荒占据云荒大半疆域,然而地势偏僻黑山白水或是一毛不拔亿万生灵十不存一,偶有上古荒兽痕迹出没人烟荒芜万古荒墟! 相较之下,其它四大州域气候温和,山林水秀,人杰地灵,物产丰富,云荒生灵十之八九多聚居于此,因此繁荣富饶修仙之风亦最为盛行! 方今天下,正道大昌,邪派衰败!四州大地乃至海外诸岛无数正道宗门林立,其以中土‘太虚山’,东州‘沧漓剑派’,西漠‘冰心谷’,北域‘灵华仙居’,海外‘蓬莱仙岛’等五大仙门为首的天下修仙正道牢牢占据云荒天地灵脉圣地,地位超然睥睨天下! 中州亦或者中土居处云荒腹地,两州以天华山脉划定分界,天华山脉东麓乃为东州,纵横九万六千里滨临东海,北至蛮荒南抵雷泽浩瀚广阔有十山六谷四国三宗。 东州四大国度其以‘大漓国’地域最为宽广,拥十一州郡四十六城,几乎占据了大半的东州大地。其它三国地势偏僻偏居一隅,附庸大漓四国交好倒也和平安泰,免于战乱伐戮。 东州三宗,南冢‘七星’北辰‘浩瀚’东極‘沧漓’乃是东州万千剑道宗门之中最为繁华鼎盛的三大门派。当然相较其它两大一流宗门,位于东極山脉的沧漓剑派当属最为强盛,地位超然,乃是整个东州无数剑修之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剑宗圣地! 沧漓剑派,历史悠久。 溯其源头甚至可以追溯到一万年前荒古五帝时期万族共存的鼎盛时代! 据帝古残卷记载,沧漓剑派先祖本名不详,留世剑号‘真胤’,乃是昆仑墟一位不出世的人族奇才!与五帝之一东海灵族‘白帝’剑神师出同门,他年纪轻轻不过四百余载已然修炼到仙途五重天‘上善至妙境’,自五帝之下境界至上,身具半分帝格当世几乎难逢敌手。那时无数先贤推演若不出意外,千年之后渡厄三劫便可登临第六帝位,十之八九! 然而,世事无常,天有不测!命运冥冥之中更喜欢偏向那最坏的一成。 帝历一万三千载,黑曜噬日云荒失色,天外玄铁陨落神葬,太古神陵崩塌,封印松动,被上古神族镇压无穷岁月的幽都魔军趁机突破玄冥狱门兵陈云荒! 幽都魔族残暴嗜血生性好杀,乃是上古神话时代仅次神族的强大异类!云荒亿万生灵根本无可抵挡,凡所及之处尸山血海,骨骸成林,冤魂泣唳生灵涂炭,五荒四州四海疆域一片哀鸿遍野。时至今日世人典藏中依稀忘不了那段恐惧,疯狂而毛骨悚然的岁月! 不到半甲子,数百万魔族拥入云荒大地竟占据了四分之一广阔疆域,杀戮所往如入无人之境!当时一只魔族大军北侵冥川,北域妖族玄帝正直闭关的紧要关头,眼看众生祸患亿万生灵即将惨遭屠戮!适时游历北冥的真胤上人身先而动,以三尺寒剑凭一己之力硬是抗衡魔族十万大军于万枯山地界三月之余,直至玄帝出关彻底扭转战局。 云荒万族纷争历来已久矛盾重重积怨尤深!五帝虽有心合盟却担心招来内乱厮杀不战自败,失去唯一的转机…而后各自御敌,实在难以抵挡。直至后来战乱扩大云荒大半七成地域沦陷,眼看祸及云荒安危生死一线的关键时刻,云荒众生不得已放下各族私怨,五帝合盟于在蛮荒合墟布下六合杀阵联合发动了劫杀幽都魔尊‘夜暝’及其部下十殿魔侯的最终战幕! 那一役,除了五帝之外也只有其他六位云荒各族修为顶尖踏入仙道四重天境界之上的圣贤参加。历时,三百一十七载! 那一役…战况之惨烈无可形容。 后世人们也只能从沧漓剑派昭告云荒的真胤上人亲笔手札中才可得知当时发生的景状。幽都十侯绝灭,夜暝魔尊被六合大阵封杀,五帝悲惨落幕五位圣贤惨死,八千里合墟山炸成深渊废墟化作帝陵葬地,生机绝尽…最终唯有真胤上人从里面活着走出来。 帝历一万四千六百载,真胤上人衣衫褴褛浑身是血从合墟山深渊藏地中走出,他的幸存宣告着魔族的失败,云荒生灵惨胜,亿万众生再无需提心吊胆重重嘘了口气。同样的宣告,五帝与五位圣贤的落幕,万族失去帝朝信仰,举世悲恻,惶惶千载! 那场大战之后真胤上人从飘飘少年变成白发沧桑的中年模样,原本快意潇洒性格发生剧变,内敛孤僻。即便是侍奉身边的九位高徒,也觉得恩师忽然变得沉默寡言,只有独自一人时时常抱剑痴迷发呆,偶尔自言怪语,尽说着叫人不懂的话语。 四百年后,真胤上人面色枯槁旧疾复发,修为倒退跌落仙途四重天‘下微至清境’至此帝格消失彻底跌落神坛,再与帝位无缘。 真胤上人‘晚年’暗疾颇深身体每况愈下,不过喜好游历云荒顺便讨杀当年魔族残存于五荒四州的魔裔残余。于东州大地游东海而归,途观东極山脉连绵无尽,中央主峰山势挺拔高插青冥,如天造剑锋浩气自然乃是一处不可多得的仙山灵脉之地。真胤上人心中尤喜,遂长居山中直至坐化再无出山一步。 一千年后真胤上人在山中坐化,万族恻动,天下缄默。云荒改元,云垂荒历!至此持续一万六千载五帝治世万族并存的时代彻底结束,由人族主宰云荒的云垂时代恢宏降临。 真胤上人一生正气浩然,其丰功伟绩抗阻魔族侵略更有无量功德。然而那一役五帝与五位圣贤的陨落和魔族溃败,唯一幸存的真胤上人便被附之了令无数野心勃勃之人渴求而渴望的秘密!更有甚者,臆测其掌握着叩开帝位知晓帝藏的唯一秘辛。 真胤上人晚年坐下九位高徒尽得师尊生前悉心教导,功深造化皆是当世一等一的剑道宗师!九人皆谨尊师教诲,封山勤修,整理师尊生前指导所受,编纂《玉玄剑典》心诀,创立沧漓剑派!成为当时人数最少,却地位超然的特殊宗门! 只是后来世事诸多变化,颇为坎坷。自真胤上人坐化,五帝秘辛与诸多帝藏的下落早已成为无数野心勃勃修士蠢蠢欲动坐立不安的念想。沧漓剑派又不到三百载,九人受小人从中离间挑拨,一人含恨出走,一人失踪,两人被小人暗害毒杀,只剩下五人被人山人海的修士联手重创,死里逃生,心境破碎修为不进反退… 那段时间,云荒修仙教义分歧正邪两派阵营划分严谨,战火纷飞最终烧至东極山脉。正邪两道矛锋所向几乎同时出手,八千里东極山脉彻底崩溃,几乎成为两方阵营厮杀割据的战场,其行所到之处翻山越岭掘地三尺,真胤上人生前珍藏几乎被洗劫殆尽,无数稀世珍宝流落在外引发云荒修士疯狂抢夺。 这段岁月,是沧漓剑派历史上最为黑暗不堪,最不愿被提及的过去。从至高无上的人族‘亚帝’真胤上人居处,到无数杂修随意占据哄抢甚至是不少恶人结伙落草为寇的匪巢,才不过三百余载…若非东極山主峰‘天剑山’有真胤上人亲自布下的禁阵守护,只怕沧漓剑派早已被无数人流淹没踏平,成为历史。 此般状况,直至一千三百年后,后世秘辛典籍记载中沧漓剑派第三代掌教‘云澈上人’的出现,才彻底发生翻天覆地转变。 关于云澈上人的记载,就连沧漓剑派藏书殿中最高权限的典籍中亦少之又少,比之真胤上人过犹不及,只有寥寥数语。 云澈上人来历神秘,几乎是横空出世。据载,云澈上人出关之夜引动东極山日曜异象,剑山轰鸣山岳共震,白虹贯天日月笼罩!随后九天雷云翻滚,竟有雷劫伴生。 云澈上人白发少颜风度翩翩,从容不迫丝毫不以为意。他和煦一笑,于雷劫之中淡然自信道:“五帝已去真胤独存,沧漓当世第一,待我去去便回!” 云澈上人拜谢五位恩师,踏空飞渡竟以无上神通拔山化剑引渡四九天雷神威,凭一己之力横扫东極山八千里侵占之敌,次日凌晨三千七百修士竟无一活口,手段之狠辣,令人窒息!当是时世人皆以真胤上人复生,盛怒之下化身杀神,无人能当! 当时沧漓剑派五位剑道高人年世已高,眼看时日无多,且云澈修为已然大成,于是彻底放权拥其登上第三任掌教之位。 云澈上人性格强势杀伐果断雷历风行,推行门派内政设立各司职位,将门派事物有条运转,其在位一千三百载,广纳门徒严格筛选,将不足十人的宗门迅速发展成六百之多的精才规模,外围弟子更胜三千,俨然跻身成为真正的一流宗派势力! 沧漓剑派地广人杰,蒸蒸日上。早期之时更不参与正邪两道之争,依旧延续封山划禁稳定发展,几乎成为东州无人敢惹的特殊1存在。 直至后世,几宗正道大派分裂天下正道岌岌可危,云荒生灵饱受邪派杀戮无道掠夺。适时沧漓剑派第七任掌教‘凌逸’剑尊宣布解除山禁,率领门下一千内门弟子远赴各州斩妖诛邪匡扶正道,一时间竟将不可一世的邪道诸派杀的节节败退,正道败局一时间生生扭转。 时至今日,沧漓剑派已然成为一方正道巨擎!门下弟子内门三千外门十万,势力遍及整个东州大地,乃是当世五大超然宗门之一!其当代十六任掌教‘天清’剑圣与六位首座长老,盛誉“七圣”之名!功深造化,名震天下! 而接下来要说的故事,也是从这里开始… 第一章 沧漓雪 莽莽云荒,山海东州。 东極之巅,沧漓剑派! 灰蒙的天空,透着些许苍白,微微飘落着轻盈雪花。 虽说初春已至本该春意盎然,然而在东州这片崇山大地白雪似乎有些反常,不时间飘坠,仿佛迟迟的不愿离去一般。 放眼遥望万山皆白,早已不复往日的葱茏仙姿。茫茫之间,却独有一番别致韵意。 雪面洁白净如厚毯,从北边望去,茫然之中落着两排新印的轮廓,鹅黄和水蓝色两道身影点缀其间,璀璨生辉,却已从漫漫山腰登上顶端石阶的尽头。 她,走的极慢。 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像是丢了魂儿一样跟在其后缓慢踩着前方的斜影。 冰冷的寒凉迎风刺面,掀动可爱裙摆,尽然单薄,这瘦削的身影丝毫不以为意。纤柔的玉指撩动青丝,入手的冰凉引起少女的讶意,她抬起脑袋。 “啊咧…师父,师父!快看啊,又下雪了。”迷蒙的风雪中传来少女如莺的声音。 白雪飘落,绕指飞旋,偶尔落到白皙颈子里冰凉凉的。稚嫩少女缩了缩肩,抖了抖鹅黄衣裳上的洁白雪花。 “十年寒香十年雪,十年无悔十年情。沧漓雪,长相忆,君…” “师父,你在说什么?” 黄衣少女抬了抬头,耳畔呼啸的风声,显然没有听清前面蓝华长袍女子的呢喃低语。 “没什么…你这丫头,赶紧走罢!”蓝袍女子没好气的唤了一声。 “啊?哦。” 黄衣少女点头应着拖起步子,银白蛮靴踢打着可爱白雪,暗暗咬着牙龈,很快跟了上去。 茫茫雪面,这是一处极为广阔的剑台,位于东極山内周遭五峰中央乃是沧漓剑派核心所在——‘天剑山’! 广阔剑台唤作‘试剑坪’自东向西南北横贯,四边延伸近有十里,皆是由青灵玄石严密铺砌而成。此处乃是山腰青檀阁通往山顶天剑阁的最后一道屏障,平日里各峰弟子多喜好在此晨练或是比斗切磋技艺,最为热闹非凡。 只是今年,东極山已经断续半个多月的飘雪,试剑坪连着极远处的亭台楼阁被茫茫白雪严实覆盖,此时多半弟子都在清修,因此试剑坪上人影稀落略微显得落寞。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中央,试剑坪中心有一座十数丈之高泛着清光的巨大麒麟玉雕。通体如墨玄麟生辉,瞳眸如钟俯眺中州,或坐或卧栩栩如生,令人望之生畏! 鹅黄衣裳少女收回目光,心中不由得一凛。每次路过试剑坪时再怎么嬉闹的性子,心底莫名压抑也变得老实许多。 行在前面的蓝袍女子身容端正,看去三十稍许的模样。雍容尊贵,绝美容颜隐隐沉淀着一缕阴郁,整个人面无表情,甚至渗着冰冷,如雪一般透着禁欲的气息……三千青丝披肩飞舞,风姿绰约气韵成熟,那孤高背影披似寒光叫人不容端视。 剑坪上的弟子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皆是白衣长衫作束发打扮,或手携或背负长剑,面露冷峻之态。只是行近两人身前之时,傲然的神情收敛,皆身姿端正拜身行礼,待蓝袍女子先行过了十步开外,这才纷纷立身匆匆离去。 能在此处随意行走的都是沧漓剑派内门弟子,身份崇高更是万中挑一身怀天纵之资的少年才俊。无论他们平时如何骄纵不可一世,但在她的身前,无不垂首以礼,毕恭毕敬。 当然也有例外,譬如眼前的这位,着实让她头疼的紧。 鹅黄衣裳少女无精打采,忽然眼前一亮朝着远方的一位青年招了招手,唤道:“东方、东方师兄!” 剑坪上那匆匆急行青年不与其他,穿着一身水绿色长衫二十出头,相貌堂堂俊朗不凡,一身风度绰约尽显剑修潇洒。他本该相错的行向,似是听到有人的叫唤,身子斜了几分角度偏向东边的方向撒丫子走的更快。 “东方阙师兄,我都看见你了。”鹅黄衣裳少女笑着叫的更欢。 被人指名说姓,那绿衫青年身子一绷,心知是逃不过去了。他面色一改堆着和煦的笑意转向这边,走近过来。 “拜见绫师叔!” 绿衫青年恭敬的向着蓝袍女子拜身施了一礼。 沧漓七圣,剑尊绫仙!乃是沧漓剑派当世七圣之中唯一的女剑尊,地位尊贵位列碧寒峰首座第十六代寒元长老,脾气和道行一般深不可测! 蓝袍绫仙目光冷冽,微微点头算是理应。 鹅黄衣裳少女从她身后探出小脑袋,好奇道:“嗨,东方师兄可是从大殿出来么?这么急着是要去哪啊?” 绿衫青年立了身,俊朗随和,微笑回道:“是叶师妹,许久不见愈来漂亮,还长高了不少,师兄此行正要去混元峰。” 绫仙剑尊微微挑眉。 “诶?是吗是吗?” 鹅黄衣裳少女旋舞一圈,喜笑颜开。可她转念一想,低声哼道:“那东方师兄刚刚怎的躲着我呢?” 绿衫青年堆满笑意,矢口辩道,“方才剑台上有几位同姓师弟路过,我心中念事不曾多想,哪知叶师妹是在唤我。道是听了名字这才回过神,师兄这不过来了嘛。” “是——吗——” 鹅黄衣裳少女拉长声音,一脸狐疑:“天剑山上我又不认识几人,他们姓不姓东方我才不管,但能教我唤一声‘师兄’的也只有‘他’和你了。” 绿衫青年略微诧异:“啊?” 鹅黄衣裳少女越想越觉得在理,双手叉腰瞪着绿衫青年,说道:“哼,好你个东方阙,还说不是在躲着我?” 东方阙一双明眸只是笑着,目露奇光。这丫头当初那时傻里傻气,现在倒好皓齿红唇脑子竟也灵光,教人难以对付了。 “叶师妹,你真的误会我了…” 鹅黄衣裳少女哪听他争辩,足靴踢着雪面,没好气的问道:“东方师兄,这是要去哪儿?” 东方阙嘴角一抽,这个问题他刚刚明明已经回答过了,揖手以礼,道:“叶师妹,师兄真的事有要紧事在身,此行要代掌门师尊去混元峰请玄卿师叔到剑阁大殿商议要事,事态紧急万不能再耽搁了。” 他欲要离身,一道寒光肆来,东方阙不觉浑身寒噤心中猛地一紧。他未曾抬头,却感觉头顶虚空之中一双冥冥寒眸冷冷盯着他的躯壳,周身森寒凝滞的空气,教他挪不动半分步子。 东方阙心中玲珑登时理会,当即作揖解释道:“七天前空桑山地界天兆异象有不世神物问世,掌门师尊托派姜霆、玄卿两位师叔前去探查,势在必得……不料事情中间出了变故,姜霆师叔此时正在大殿大发雷霆控罪玄卿师叔。” “变故?” 绫仙剑尊喃喃轻声,露出诧异。 变故,则意味着失手!在云荒东州地界哪怕是整个云荒,以‘沧漓七圣’的赫赫威名便是出动一位足以镇压当世一流门派,区区无门无派管辖的空桑山,堂堂两圣出手竟会出现‘变故’,这等事情整个东州都会看着,竟闹出天大的笑话,着实教人不得不多想啊。 东方阙深呼了口气,再道:“姜霆师叔在掌门面前大发雷霆,说玄卿师叔行至空桑山后欲擅自动身北上,姜霆师叔出言劝诫竟被玄卿师叔愤然出手打伤,不顾离去。此事掌门师尊实在安抚无奈,适时察觉到玄卿师叔方才回山,遂派弟子前去混元峰相请解了此事。” 鹅黄衣裳少女掩嘴惊呼:“啊咧?” 两人向来交恶极不对眼,一时脾气暴起动手来,原来是这般… 绫仙剑尊冷冷哼了一声:“掌门,也是老糊涂了!” 绫仙剑尊的步履很快,语中不满,落时已然去了三四丈开外。 见她匆匆离开,东方阙暗暗吁了口凉气,额心不知什么时候竟渗出一缕冷汗。 沧漓七圣脾性古怪都不好惹,尤其是眼前这一位貌美绝伦的女师叔,目空一切任谁半分面子也不给,是他见过最不好对付的。当然,那几位师叔厉色起来个个都不是善茬,若不是掌门师尊次次出面调和,怕是他们早就将沧漓剑派拆了个遍。 东方阙不曾多想理了理衣衫,深深呼吸平复常态,面微含笑向着前方信步走去。 “东方师兄,错了!错了!”声音轻柔,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显得格外刺耳。 东方阙不曾回头,心中讶意:“???” 鹅黄衣裳少女又道:“东方师兄方向错了,那边通向姜霆师伯的天藏峰,去不得混元峰啊?” 东方阙一个趔趄,步伐更快近乎逃似的向着前方跑去。 明明方向错了,怎得还跑?鹅黄衣裳少女一脸茫然不解。 东方阙自幼拜入沧漓剑派山门,一身道行境界在当下弟子之间算得上是顶尖之列,所以脚力也是极快。那鹅黄衣裳少女还在未及反应懵然之时,他的身影一溜烟跑的没影。 “诶?诶诶诶?”鹅黄衣裳少女似懂非懂,又似是恍然大悟。 她撇了撇唇儿,低声自语:“这胆小的东方师兄说去混元峰却走那边肯定是在躲着我,要是青璃大师兄才不…” 一道余光瞥来,少女浑身一个寒噤赶紧闭了嘴,只将剩下的话全部咽进肚子里。 绫仙剑尊目光清冽,仰望雪空:“磨磨蹭蹭,快走!” —————— 白雪飘飘,寒风漫漫。 试剑坪外雪松林立,长长的回廊连着亭宇小阁都落满了厚厚积雪,如同一道冰雪封印的世界,雾凇沆砀美不胜收! 下了石阶,前方天堑横断,眼下唯有一道十数丈宽广的巨大虹桥。虹桥延展漫无尽头,在风雪之中只能隐约看到极远处的虚空上飘渺着一道浮空巨影。那里,才是真正的东州圣地!真真正正的东極之巅的至高存在! 天剑山,沧漓剑派六峰之首,落座东極山脉正中心处,山势笔直险要,拔地千丈纵穿虚空,比之周遭数百山峦,甚至是其它五道主峰远远高出百丈不止。眼下这道虹桥,则是虚空禁制领域下,唯一可以通往顶上剑阁大殿的必经通路。 其实这山中所在无论是这剑台虹桥,还是楼阁剑塔,甚至些许地方用巨锁铁链牵扯相连的何处浮空悬岛,都是巧夺天工的神来之笔,远非凡人之力的匠人所能铸造。 然,对于常年居住这里,那些亿万凡人口中顶礼膜拜的‘仙人’来说,早已经司空见惯不以为意了。 两人上了虹桥,路上过往的行人弟子更少。不过桥上的白雪不与其它处深厚竟然有人清扫,前方不远那是个手持扫帚身着灰色衣服的八旬老者。 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如风中残烛,清扫的动作不急不缓。他站在哪里毫不起眼,只有注意到桥面的有清扫至浅薄的雪面痕迹,才忽然觉察到他。 三人渐近,老人站在边处垂首清扫,鹅黄衣裳少女未曾在意,绫仙剑尊余光微瞥,错肩而过。 “师父师父,东極山上不是不曾下雪的么?” 大抵是出了试剑坪,鹅黄衣裳少女心头的莫名压抑一扫而去渐渐舒适。却还是禁不住片刻的沉默望着师尊绫仙,好奇问道。 “东極山十年一雪……吾记得你上山不过六载七个月,平日里整天嬉笑疯闹,哪会认真看看门派藏书典籍。倒是上一次时…” 绫仙本不想理会。但听言说雪,声音一顿,缓缓接道:“上一次时你几位师姐正好出山历练,也是错过了。” “呀!” 鹅黄衣裳少女一声轻呼,脚步加快绕向绫仙身前。灵眸水润徒然一亮,似是忽然记起了什么,柔声说道:“师父师父,徒儿记得今天约好大师姐修习御剑之法,可不能失信…” 绫仙剑尊月眸寒光一凛。 少女嘟囔道:“师、师父,徒儿常常聆听大师姐的教诲。做人要言而有信,言而必践,一诺千金,恪守不渝,既尊师重道又身怀正气的正道弟子。所以岂能当一个自食其言,言而无信,弃义倍信,北义负信毫无道德底线,没一点素质的不可爱呢?” “哦,是吗?”绫仙剑尊冷哼,“曾听念幽说你大有本事,去剑冢的路上都飞的有模有样,御剑飞行天赋异禀吧?可还用的她指教?” 鹅黄衣裳少女见被拆穿,当即撒娇改口:“徒儿…徒儿愚钝,可是那几个师伯师叔每次见面互相阴沉着脸,三言两语莫名吵破天就差打了起来,他们好凶…” “打起来更好,最好都死得清静!” 绫仙剑尊一挥衣袖,负手前去。 那声音合着寒风迎面,透着刺骨的寒凉。饶是修为在身,鹅黄衣裳少女也不禁生起一股凄意。 她又听绫仙道:“说来,你大师姐可曾告诉你慎言慎行,若妄语欺瞒师尊其罪当罚‘司幽谷’面壁十至百年!” 听闻戒律,鹅黄衣裳少女花容色变:“师父,我…” “罢!此事为师且先不论,本门戒律第三十七条,你可还记得?” 宗门戒律,乃是当世各大仙门弟子入门以后学习的重要之首,无论内门还是外门弟子人人必当铭记于心,恪守不渝。 鹅黄衣裳当然记得,刚欲开口脸色忽的一变。她意识到那条戒律戒言,支支吾吾不敢呛声。 “本门戒律第三十七条:凡内门弟子修行至元灵境界第五层御法境,即刻下山历练。” 绫仙剑尊自然也记得清楚,沉声道:“你自从剑冢取剑回来推三阻四数月不来见我,此事既然提起也不能坏了本宗规矩。所以此次议事结束,你也勿须再回碧寒峰自行下山去吧!” “啊??”鹅黄衣裳少女惊呼,整个人立在原地,瞬间呆傻。 鹅黄衣裳少女加快脚步追了上去,扮着笑脸试图乞求着:“师父师父,不要罢!徒儿不想下山,徒儿不想离开您,师姐们还盼着我呢…” “你这丫头呆在碧寒峰四年,天天胡闹鸡飞狗跳一刻也不停歇,你好几位师姐找我诉苦,不得已闭关可好躲着你…” 绫仙剑尊横眉道:“那也罢,你这小祖宗碧寒峰可供不下。不然你在各峰门内弟子之间点个名,若是看上谁,回头我亲自上门说媒!什么都可依你……你别看为师,这主意都是她们出的。” 少女明眸含珠,连连跺着脚:“不要不要才不要,徒儿才不要嫁人,徒儿可喜欢师父师姐们了,徒儿要永远陪着你们…” “胡闹!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可是成心要违抗师命,想一个人去司幽谷面壁百年!” 绫仙剑尊面色冰冷,沉着寒光:“真别以为为师放纵你就可以无法无天,此次议事老老实实呆着!之后下山还有任务交代,再敢忤逆半个字,你,晓得?” 司幽谷阴罗森森渺无人烟,若叫她进去呆上百年,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苟命!!少女一脸绝望,整个人面如死灰彻底焉了下去。 只听如蚊的声音弱弱应道:“是,弟子,弟子遵命便是…” 前去还有些路程,虹桥尽头的云雾中缭绕着朦胧的浮空巨影。 一阵寒风拂面,一只玉手伸来轻轻抚慰了少女青丝脑袋,她幽幽叹道:“山下可不比山上,诸事一定小心。你若实在捱不住,数月半载就回来吧……” 第二章 七天前 七天前这几日里,东州发生了两件震惊云荒的大事! 其一,东州十大古山脉之一空桑山深处,先贤至宝‘七劫玄雷塔’问世,沧漓剑派出动七圣其二势在必得,却没想到竟铩羽而归。 宝物最后竟落入万川河地“萤川城”主人的手中。 其二,传闻百十年前早应该毙命的人魔“陆祸”重新显现痕迹,一夜之间屠戮北凉州郡三十万生灵!其恶行累累令人闻风丧胆,也令人深恶痛绝! 事情的详情,还得从七天前那天夜晚说起… —————— 七天前 暮色灰蒙,冽冽寒风翻卷着满天乌云低垂仿佛压下地面,从苍穹上悄悄划落的轻盈雪花,在凛冽呼啸的孤风之中飘摇飞舞,散落在苍茫大地! 夜色凄寒,天地一片肃穆! 淡淡的雪花弥散在连绵起伏的崇山之间,朦胧着如幻飘渺似乎都不怎么真切了。天地阴郁沉沉,唯有茫茫雪白,没有一点瑕疵的痕迹。 群山之间低谷之中,或有一条被白雪掩埋的破败古道从无尽远方延伸而来,蜿蜒曲折,延顺着陡峭绝壁空谷深处又向着茫茫尽头延伸而去。 四下莽莽,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之中,古道前方的老槐树下孤零零的点着一盏枯灯,透着些许光亮。 这是间荒野木屋,一处茶寮老板姓陆,一个看去很是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据说这位陆老板本是东方古城沮吴城人,自幼孤苦伶仃被人牙子卖入城里苏记茶楼做过学徒手艺,人勤老实手脚利索颇受东家和茶客们喜欢。可后来,却不知道怎么的陆老板无意得罪了一位倨傲的公子哥儿,被随行的跋扈小厮打瞎一只眼睛不说还折断了腿,紧接着残疾带病又被东家赶出了茶楼丢出了城,从此下落不知生死不明。 再后来… 再后来有人无意认出陆老板时,他已然在这沮吴城西方八十余里外的荒野之间搭建了这间简陋屋子,平日为门外东西往来的商旅客人提供歇脚喝茶的处所,以此赚取几个辛苦钱,勉强勉强维持生计。这一晃,便是二十余载过去… 而此时此刻,他鬓发灰白面色枯槁,明明刚近中年却一副已经迈入暮年的苍老倦态模样,实在叫人可怜。 风声潇潇夜色渐沉,屋外风雪渐渐大了几分,陆老板没精打采耸拉着脑袋趴着身前柜台上,睡眼朦胧。他暗自轻叹了一声,眼看这般恶劣天气,想来今晚是不会再来客人了。 陆老板这间木屋地理位置尤为不错,门外那条古道东接古城沮吴,西通边陲合昌,古来便是东西往来商旅之要道。古道依山而建傍水修桥,行向西方中土路程最短,若是从要别处绕山远行少说要多挨上五六日脚程,商人重利贵在赶时,因此即便是这般大雪天气,还是有人要讨些生活匆匆赶路。 便在此刻,这间荒野小店里还端坐着七八位客人,他们三三两两坐开,或是不熟不愿有所交集,因此屋内一时清宁安静。 “噼啪!” 忽地一声爆鸣,火光跳动,是风尘吹入煤油灯芯里的混响,惊醒了这个正在小憩的老实男人。 陆老板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蜡黄眼皮,抖擞精神,这般坐立起来。他抬起脑袋无事向着自己的店内的客人们望去,简陋的小屋只摆放着五张桌子,有四张坐着客人。最中间的那桌坐着一老一少,老的七八十来岁,束发灰衣有些单薄近乎是不常多见的道人打扮,桌旁搁着一杆黄布幡杖,上面荒体黑字写着“神机妙算”四个大字看来是个江湖术士人物。小的八九来岁的小囡囡坐在板凳上还没有桌子来高,她低着小脑袋默不作声。 左边桌旁是两个穿着破絮袄子的中年男人,蓬头垢面精神不振,面相粗糙是再不过普通的寻常人家。 右边桌上人却是最多,旁边堆着几担子货物,是三个冒雪赶路的商旅人家。为首的年过六旬,面相也最眼熟是沮吴城的李姓商人,平日里往来门外那条古道常近来歇脚出手阔绰,是个老熟识。另外两个年轻面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着的新人脚夫。 至于他们后面桌上昏黄灯光照不尽的阴暗角落,那桌边坐着一个单身男子,阴沉的身影孤孤单单似是融在昏暗里变得模糊不清了。 风,呼啸!屋外寒风凄厉,乌云翻卷暗空阴云里墨浪翻腾,天地间的雪势骤然大了起来。 天地忽地一白,紧接着“霹轰”一声轰然炸响,四野如昼雷鸣震荡… 白雪惊雷,乃是奇异之事!众人浑身一个激灵,面面相觑,只是眼下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人胡说些什么。 那队商旅人家的李姓长者率先醒了神儿,将目光投向坐在柜台上有些木纳的陆老板,众人茫然也跟着纷纷望了过来。 陆老板哪见过这般阵仗,愣了一愣,缩起脖子挤着褶皱的笑脸道:“俺、俺也不大清楚…这北面山里听说很久以前有个仙人坐化藏了仙府神邸。或许又是哪个畜生得了机缘修成精怪得罪老天爷降下天罚哩。”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也有所耳闻。北面的大山唤作空桑古山!据《东荒州志》所载,东州十山奇绝,莽山曰荒,皋山曰险,岙山曰秀,芜山曰奇,泰山曰雄,空桑曰诡……空桑山脉连亘七百里,自古至今便以诡异出名,各种奇闻怪事志异传说不下百千万卷,其中更以三千年前东州第一散仙摇光上人坐化空桑山深处而名震天下!后来千百年间有不少正邪两道修士或是无名散修将空桑山里外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见摇光仙藏,徒劳无获每每空手而归渐渐无人问津久而久之的又淡出人们视野。 诚然,传闻真假与否至今已不重要,寻常凡人只需要普通过活,眼下发生这种有驳常理的状况,自然最好是充耳不闻畏而远之,不要跟那些仙魔鬼怪的扯上半点干系为妙。 李姓长者见多识广当下心里若有理会,他向着陆老板带着歉意微微笑着然后低头吃茶,哪知身旁有人低声惊呼: “不妙,大事不妙!乾上震下天雷无妄…恐有厄难临头,凶灾缠身啊…” 李姓长者闻声抬头望去,见是那道人打扮的老相士摇头说着。 或是这恶劣鬼天气着实不好,亦或者连日来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吃尽苦头,三人商旅中年纪最轻的青年男人脾气暴躁终于捱得不住,冷声喝道:“你这老骗子浑说些什么,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有人搭声,老相士不急不躁回过头瞧了他一眼,笑吟问道:“这位小兄弟莫要生气,贫道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 青年男人也不看他,一口接着一口灌着茶水,不屑说道:“得罪?谁不知道你们这种骗子喜欢信口胡诌,尽说些有的没的欺负老实本份人,待得半信半疑再激些恐吓人的话语,好苟行诓骗银钱的勾当!” 老相士闻言一怔还不生气,指了指身旁那杆幡杖,讪讪笑道:“小兄弟此话差矣!别人如何算命我且不知,可你也不能将那些江湖术士蒙骗人的糊涂账都算到贫道头上罢。贫道师出名门,承祀中土‘玄天太虚’门下一脉,算命、看相、开天眼、问姻缘、测吉凶、避灾祸那是样样在行。就吾这杆金字招牌在中土大地那也是鼎鼎有名……” “嘁!” 青年男人一声冷哼,将手中茶杯重重拍在桌上,咒声骂道:“唧唧歪歪的有完没完?这里东州不是中土,一大把年纪就不要出来乱跑更别学别人坑蒙拐骗的把戏,小心在这荒山野地里得罪了人被打折了腿断送了性命,到时无处埋呵!” “你、你你你…你有辱斯文!”老相士脸色一红终是有些挂不住了,吹胡子瞪眼,他哪知这青年男人不知理会反讥着更呛人的话语,简直就是有辱斯文,讲不通道理。 其实老相士初来东州自然也不知东州大地还广为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十个相士九个骗,还有一个傻疯癫! 说的就是他们这种看相算命卖弄把戏的江湖术士。那些若真有些本事的,只怕早就寻了一处灵山仙地开山立派创立门宗,广纳门徒成为一方高高在上掌教真人,岂会白白遭受这种朝不保夕风餐露宿瞧人眼色的苦行生活。 再者说,云荒山海浩瀚无际有五荒三州四海千岛,各地风俗民情信仰各不相同。东州并非中土,中土大地有云垂帝国一统治之,道教为尊修道之风亦最为盛行,各处城邑无数道观仙祠林立,受世人香火供奉虔诚叩拜。久而久之道家各派渗透至每处各地中土俨然成为云荒道宗的势力范畴。因此那些做道家行当的便高人一等,无人敢轻易得罪了。 而东州与之不同,东州大地自先荒五帝时代乃东方帝尊白帝剑神的道场。白帝心怀慈悲,仗剑除魔庇佑万世恩泽天下…后世近万载岁月过去,东州亿万生灵依然感恩白帝无量福德,推崇剑道之风,当今更以东極山沧漓剑宗尊誉为东方剑派圣地!东州三国十六州郡当是以剑宗的势力范畴。剑、道殊途,理法相驳,信仰各不相同,因此那些道士相士什么的根本不受待见,更无人敬畏了。 荒野的小屋里,众人不时向那边望去,两人这般斗嘴争执本来也没什么,可谁叫他们闲着没事就喜欢看热闹呢。 老相士鼓着腮帮同那青年瞪去,故作狰狞,小眼瞪大眼。 青年男人本来就心情不爽又生着一副凶面相,他不甘示弱恶狠狠向老相士瞪去原本藏在心底的无名恼火更是彻底爆发,屁股一挪腾地起身竟作势欲将动起手来,眼看一桩祸事将起! “小六儿,够了!”一声轻喝,声音低沉不怒而威,坐在青年男人对面的李姓长者忽然出了声。 青年男人闻声呵斥如当头棒喝,动作一僵脸上当即变了颜色怒气登时收敛。他兀地站在原地,深深一口呼吸,低垂着头一声吭的坐了回去。 纵然是年轻气盛鲁莽狂妄,倒还晓的分寸。青年男人眼前这位李姓长者德高望重,他自是打心底里敬重万分,半点也不敢得罪了。 李姓长者瞟了对面一眼见他收敛不再吭声,这时又将目光转向柜台方向,笑着唤道:“陆老板,给这位老先生来壶热茶,账算在我这里。” 陆老板“啊”的一声,惊的回过了神儿。他讷讷起身丢了手中枯枝往身上的破絮袄子上得劲擦了擦。接着提壶拧茶,挪着颤巍巍的身子,一瘸一拐的小心移了过去。 换了新茶,茶壶满上。薄薄的雾丝缭绕淡淡清香从壶嘴蒸腾,老相士精神一震,低头招手扑入鼻中身前呼吸,又赶紧取杯斟茶尝了一口,一脸的释然享受。 老相士放下土杯,偏头瞧了陆老板一眼,忽然笑道:“茶香馥郁,涩而微甘,没想到你这茶泡的这般的好,早知道应该多讨几杯来吃!” 陆老板咧开一口黄牙,摸了摸脑袋,憨憨笑着说:“老先生进门来不曾讨茶,想来是知道我这小本生意茶水不是免费的。嘿嘿嘿,其实打尖过夜也需得三个铜板…” “什么,三文?就你这破板凳还吃人肉不成?得得得,你找他…”老相士吹着白须两眼一翻,别过身去。 老相士指的自然是指旁边刚刚出声的李姓长者。 陆老板哑然,哪知道眼前这个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相士竟一副小气吝啬的模样。人家年事太高也不容易,陆老板不太好说辞,提起水壶转向李姓长者那边,将茶壶中热水参满一水壶水便见了底儿。 李姓长者抬头向着陆老板轻轻笑了笑,略带着歉意说道:“陆老板,今晚这风大雪大的,还得劳烦你陪着我们熬夜了。” 陆老板微笑摇头,他这种鳏寡人家日子过得最为清苦,像这种寒冷天气七八年里也就剩下这么一件破絮袄子裹身,捱得住了又过活一年,捱不住了一死百了。可是他只要还活着,就得拼命活着,挣钱活着!陆老板当下客气道:“不打紧不打紧,我熬夜也是寻常事儿,倒是李先生这般恶劣天气还出来赶路不怎的常见啊。” 李姓长者闻言一怔,苦笑说道:“若是往年遇了雪天那自然是闭门不出的,可生意场哪有一本万利的买卖,眼下实在是迫于无奈啊!” 陆老板一脸讶然,奇声问道:“怎的了?” 李姓长者苦笑一声,随即与同行年长的中年男人对望了一眼,低声道:“虽说三十年前那些作恶多端的邪教妖魔被正道神仙们消灭殆尽,如今这世道难得太平,可是荒山野岭的谁晓得会遇到流窜的山匪拦路抢劫!上个月北行山七里坳,我丢了两车贵重货物不说,跟了十几年的刘老三和何老弟也被歹人乱刀砍伤…损失惨重,血本无归啊!” 陆老板吃了一惊,目瞪口呆。 李姓长者哀叹了一声,接着道:“近年来东州各地忽然生出了不少山贼悍匪,听说有的地方已经乱了起来…我们这种平常凡人家本来就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出门在外小心翼翼生怕遇到强人,谁晓得竟还是发生的这样的事情。” 陆老板闻之轻叹,惋惜劝道:“李先生莫要太在意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李姓长者哭丧着脸点了点头,那夜里刀光剑影血染长空,自己一把老骨头竟然死里逃生真是几辈子积来的福气。他这般想着,不由悻悻说道:“那些山贼悍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与当年丧尽天良的邪教妖魔行径又有何异,难道正派仙人们都不管管了吗?” 他正说着,从远边角落传来一个声音,淡淡的道:“邪教是邪教,那些山贼悍匪纵然万般可恶都是寻常凡人,大凡修士斩妖除魔,却不可轻易插手凡人纷争事端…” “放屁!”李姓长者还未说话,忽然又有人插声轻喝,却是旁边桌上方才那位气度不凡的老相士发出。众人向这边看去,只听他说道:“那些自诩正道的修士,人前一副道貌凛然高高在上,谁晓得又有多少人背地里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若不是仗着门派出身,当真叫人以为是邪派妖魔来着。” 阴暗角落中,一双目光沉沉望来直落在老相士的身上。沉默了片刻,低沉说道:“道长,当真是中土玄门太虚山门下?” 老相士向那边看了一眼,脸色忽地一变。他干咳了几声将头别了开去,向着李姓长者微微笑道:“方才的茶水,还未谢过你呢。” 李姓长者听着笑着摇头:“不客气不客气,都怪我这随行的族侄鲁莽暴躁,冲撞得罪之处老先生莫要见怪才是!” 老相士捋着白须,呵呵微笑,不以为意说:“年轻人嘛盛气凌人的那是自然,我年轻时更比他桀骜呢,所以才吃了大亏悔不当初啊。不过,相逢即是缘分,贫道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姓长者闻言搁下茶杯,轻声问道:“哦?老先生有话请说!” 老相士理了理衣襟面色一肃,正色道:“李老板是个善人,常年行善积德福缘深厚,可惜就是命数不太好。我方才观李老板一眼,天庭饱满是个富贵之相,额容多纹但面形未破,主一生波折劳累好在仍算平安。但左边印堂处却偏偏带着凹陷暗色的黑痣,主晚来有索命厄难,或遭大劫!李老板年愈花甲印堂煞气盈聚,先前由福运化解多次死里逃生,现下若再往西去怕是再劫难逃,不如就此回头破财消难,或许还能保得住性命安享晚年!” 李姓长者闻言一惊,突然站了起来,目光瞪大紧紧盯着这个捧杯吃茶的老相士。 “你这老骗子胡言乱语咒骂什么!我们不往西面去这些货给谁?”年轻男人腾然起身,却被身旁的中年男神死死拽住,按了回去。 老相士抬头瞧了他一眼,不见生气,嘿嘿笑着故作高深道:“我说的不止是他,还有你…更有,在座的各位…” 这声音虽轻,在屋内传开甚是刺耳。众人闻之一惊纷纷向这边望来,就连阴暗中那双幽邃的目光也落在这个略显清瘦的老相士身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李姓长者紧紧盯着这若有仙风道骨还年长自己模样的老人家,泰然自若,不见再有话语。半响,李姓长者阴晴不定,向周围张望了一眼终还是坐了回去,向着老相士拱手礼道:“多谢老先生指点。” 他这般坐了回去,众人面面相觑,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 陆老板往壶中置满清水又向灶台下添了些枯枝柴火,长夜漫漫委实难捱,可不好太早断了生火。 霹轰! 深夜里忽地又一声惊雷炸响,震彻天地… 嘎吱嘎吱~ 木屋轻轻摇晃着,四脚房梁发出刺耳的轻响,也不知道这间几经风雨的小屋到底还能挨上多少时日。 大风呼啸风雪交加,凛冽的寒风钻透木门缝隙夹杂着几缕尘雪卷落进来,离门前最近的陆老板浑身一个寒噤,哆嗦抖着身子。 这间木屋是陆老板的命根,遇到这般天气也只能愁眉不展听天由命。他枯坐了一会儿,愣了一愣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在柜台下一阵摸索,掏出三柱断开半截的细香。焚香引燃,陆老板回身将三柱断香插入身后木墙离地三尺,那座壁龛供着漆黑无字石碑前的香炉中。 末了,陆老板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霹轰轰! 雷霆阵阵愈来骤急,那轰鸣之声贴近耳膜炸响,脑海嗡鸣仿佛天地将要崩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人出声叫嚷。众人色变这几不寻常的天兆,已经没人坐的住了。 老相士脸色骇变,茶杯脱落衰在桌上,他一手抱起旁边的小囡囡,往怀中摸去,喃喃自语:“话多招劫,没想到报应竟然来的这般快,走、得走…” 有人尖声惊叫:“不对,脚下在晃,这大地…” 话未说完失了声音。 站在柜台上的陆老板哆哆嗦嗦只凭着最后的本能朝着木门方向张望,他眼角猛地一跳,下一刻… 第三章 惊变 “咔、咔、咔、咔——” 天地间迸发出刺耳的破空之声! 木屋震荡木门炸开,一股寒流疯狂汹涌而进。陆老板浑身惊颤寒毛炸起,他惊悚回过身,左眼瞳孔张开瞳仁扩散…那深邃的瞳眸深处只见一道白虹扭曲着红光冲击而过,刹那间将他佝偻渺小的身躯完全淹没吞噬。 “轰——隆!” 白虹冲天,剧烈光团冲破天际云层没入无尽之上的九天虚空! 强烈的余波四散震荡,地面白雪翻飞枯枝摧毁,孤零零的小屋被白虹冲击吞没,霎那间化作灰湮。 黑夜,晃如白昼!万山荒野顷刻被光芒吞噬,一切仿如世界之末日! 突然变故根本毫无预兆,朦朦胧胧半空中隐约有一道黑影被白虹掀飞,栽落到远方。 片刻,天地光芒渐渐消退,白雪干涸大地龟裂!先前木屋坪地被巨大冲击炸开一道数十丈深坑,竟未曾留下半点残墟的痕迹。无辜的凡人只怕在最初的瞬间就化作一缕灰烬消失了吧… 遥遥天际,层层乌云被撕裂百里露出浩瀚星斗,在这片天地间风息,雪势亦渐渐停止了。 天地,大概这样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了。 “咳,咳咳…” 一阵喘息有气无力的咳嗽在黑夜中显得刺耳,极远处的雪堆下面翻出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袍身影,他身下压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约莫十岁上下。男人艰难翻起身顾不得身上的血肉模糊探了探身下两个孩童,鼻息微弱,一动不动大概是昏厥了过去。 黑袍男人轻轻吁了口气,眼角余光看到七八丈外只落着半截的马背,血流汩汩那马早就没了挣扎。 男人持着断戟摇摇晃晃撑身站了起来,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一身黑袍撕裂露出破烂的漆黑玄甲…腹部被通透洞穿白骨折断,森然狰狞,极为恐怖。 “来…来不及了么,他怎么还不来…” 夜下微风,喃喃的颤音低语。 若是寻常凡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势只怕早就活不成了。黑袍男人毅然站立了片刻,忽然昂起头,纷乱发丝闪过血眸寒光,他脚步轻挪,身子倾侧… 夜下微风中三道破空箭矢从不同方向飞来,划在黑袍鳞甲撕裂深痕紧贴着他的肩头没入身后的雪地里。 黑袍男人啐了口血痰,微弱的颤音对着黑夜中说道:“出来吧…到了这般境地,还躲藏什么?” 那声音很轻,他相信即便很远很远也会有人听的清楚。 果然便在那声音刚落远处雪地飘出数道暗影,那暗影踏雪乘风来势极快,在黑衣男子昏沉眨眼的瞬间,六道身影落在三丈外的雪地里。 黑衣蒙面,背负长剑,三丈之外的雪地上来的已然出现六人。 黑袍男人站在原地,眼眸泣血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眯着眼睛也不必再去看,低头撕扯着唇角沙哑的道:“你们啊…一起都来了,蒙着脸…是怕我认出来么?” 六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神流转,沉默了片刻。 有人忍不住撇开目光侧过脑袋… 有人叹息。 有人蠕动唇角言辞闪烁,低声怯语:“对、对不住…我们…” “哼!住口!是他先背弃了自己的忠心!是他背叛了我们!是他的罪,才令我们沦落到今天这番地步!” 也有人目眦寒光,咬牙切齿。手中银白剑身在夜下白雪泛着点点寒光,肃杀窒息。 黑袍男人哂然一笑,虚弱道:“我,自然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是你们啊,他的心肠真是狠毒,就算你们杀了我,他也不会放过你们,尽管动手吧!” “那么,得罪了!” 六人站在正后方的蒙面人抢先进攻,手中长剑飞来突刺,剑势如虹杀意凛然。 黑袍男人右手断戟回转身后,“砰”的一声巨力传导将那剑势震开,可接着手中断戟去势一滞,竟被后方左右两道剑光交叉顺间锁住。 黑袍男人倒也不惧,快速仰身平首,几乎同时前方两道剑光从方才喉上轨迹划过扑了个空。 而最后一道杀意从半空惊起,剑刃无声狠狠直刺心脏。 六位一体,六剑绝杀!配合亦是天衣无缝。 然而,他依旧未曾睁开眼睛,仿佛无需去看也无需去听,已经将各方剑道轨迹熟络透彻。 黑袍男人轻车熟路他将身体扭转到一种诡异的斜度,剑势切断一缕黑丝,竟被他生生避了开去。 六剑一瞬,一切只是才刚刚开始。 方才最初的震开的一剑从那人手从飞出,同时锁住断戟的两把长剑脱手飞旋向上绞杀持戟的手腕… 黑袍男人右手提戟,戟杆飞出头顶,左手衔接,戟刃横扫身前拨开两人,又将飞来的刁钻长剑劈开。 断戟在他的手中横扫飞舞游走衔接…将那六人绝杀的配合一一斩断,确切来说,这杀阵是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仿佛预先可知后发先至,在无限剑光中自如穿梭寻求那不存在的生机。 黑袍男人嘴角咳血眉头紧缩,重伤之躯体力不支,继续这般耗费下去,必死无疑。 “咳咳咳,这‘七绝杀阵’少了一绝杀戮,缺了最致命的一环。你们啊,若还是这般本事…今天怕是留不住我,还会丢了性命…” 连续十数次撞击,黑袍男人手腕麻木终于一抖,断戟险些震飞手背被两道剑光划过,喷出两道血痕! “哼!强弓末弩,休逞口舌之利!现在交出他们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保下性命!否则…” “否则什么?” 黑袍男人双眸微微张开,露出血红色的眼睛。他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微弱急剧冰冷:“我已经答应了她,我已经答应了她……‘七绝杀阵’是我亲手教你们的,破解之法也没人比我更清楚。你们说这话…真是,一心求死啊!!” 黑袍男人右手松开断戟,动作忽停。任由一道剑光刺过惯穿他的胸膛,鲜血如注喷涌而出。 紧接着两道剑光贴近喉咙,来势凶猛却突兀一滞他能感受到两人的瞳孔深处遍布着惊骇,在这千分之一的刹那黑袍男人心下一横左右两只大手猛然张开握住,剑刃绞断六颗手指,那剑势却也被双手牵引狠狠划过身后两人……只见四只瞳孔瞪大,喉咙喷薄血流如泉,带着无尽的惊愕恐惧,瞬间暗淡。 以残博命! 杀! 六人死去其二,压力顿时大减。两道剑光贯穿双肩爆出血洞,黑袍男人剩下的四颗手指也顺利锁住两道喉咙。他用力一握,指力贯通,两道身影失去生机翻飞了出去。 以杀搏命! 杀! 孱弱的身躯虚晃,又一道剑光贯穿胸口! 黑袍男人腹下血流如注染红腿甲浸湿大地,嘴角不住咳血,断裂的长戟在他的脚下只剩下半截铁杆,戟刃不知何时飞出钉住另一具黑衣人的躯体在远方雪地中颤巍抽搐着。 以命博命! 杀—— 黑袍男人回过头,血瞳如铃森然狰狞!浑身的染红的血液更增添了几分杀戮的暴戾,仿若浴血的杀神! 六人中仅剩最后一人双手猛地松开剑柄,颤抖着蹬蹬后退,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两股战战竟流露出黄湿… “不、不、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黑袍男人一步一顿,任由鲜血从全身伤口喷涌流落,浸染雪地拖出一道森森血溪。 他缓缓挪动着,缓缓走近瘫坐在地的黑衣蒙面人,颤颤巍巍伸手探出一只森森指骨勾开面纱,鲜血滴落在这张清秀的青年脸上。 “果然,是你啊…” 黑袍男人喘着呼吸撕扯着唇,露出一口血牙,仿若一张嗜血的魔窟!那穿过胸口的剑尖贴着青年胸膛,一缕缕血流顺着剑刃浇灌在他的身上。 空气弥漫着令人窒息、疯狂的血腥气息! “不,不不不,不是…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青年彻底被惊恐吓破了胆子。 黑袍男人滚动着喉咙,一大口鲜血喷出,混合着不明的内脏碎屑呕吐到他的脸上。 那双冰冷的目光变得渐渐柔和。黑袍男人缓缓伸出右手,渗着鲜血的三只手指慈祥的抚摸青年脸颊,仿佛想要把那黏上未褪的呕吐物,从他的脸上认真清理干净。 “嘿,嘿嘿嘿…你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性子懦弱…咳,咳咳…不像他…我真后悔…后悔没有听你娘亲的嘱托,带你…带你走上这条不归路…所以…怪、怪我罢!” 双指并合手掌轻推,一股暗劲顺着青年的额心汹涌灌进… 他两眼一白,口流血丝,整个身躯无声栽倒下去。 第四章 陨落 夜,渐渐恢复了宁静。 被撕裂的云层快速向中央汇聚,很快回到最初的地方。 万里飞雪依旧飘落,寒风凛冽!若不是古道旁突兀显现的巨大深坑和四周半掩埋雪下的黑衣,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霹轰!” 雷霆震掣,从远方空桑山深处接连炸响。巨大的雷纹电痕从北空高处交织,密密麻麻形成一道玄雷巨网竟将整座山体完全笼罩吞噬。 眼看那边像是已经到了什么激烈紧张的紧要关头! 黑袍男人虚晃着身子险些跌倒下去。他眼前黑白交加,意识一片混沌模糊,已然是到了强弩之末油尽灯枯了。 黑袍男人倚着铁杆,喉咙嘶哑道:“寻常凡人可做不到这等手段…出来吧,我知道你在看着…” 远方的山峦,倩影飘渺消散。 夜下,尘雪飞扬凝结成冰映着清光。一片片花叶聚合飞旋,化作一株株浮空游离的冰晶雪莲,漫天飞舞煞是好看! 白靴玉足飘飘徐落,立在一株冰晶雪莲之上,这是一个身形娇柔的少女身影。一袭月华裙衫白衣胜雪,身前三千青丝垂微,一缕丝巾遮面丝毫掩盖不了优雅绝美的容颜。 寒风微微拂动着,少女周身若有清光环绕独立于天地之间,足下冰莲生辉繁华盛开,白衣飘飘青丝飞舞,身形妙曼翩翩出尘!整个崇山荒野瞬间黯然失色了。 她莲步生花,圣洁清明,宛若仙灵! “咳,咳咳咳咳…” 黑袍男人嘴角咳血瞪大的眸子鲜血模糊,只能隐约看见一道红白的影子,忽闪忽闪,忽明忽暗。 “他啊,他怎么还不来…已经要来不及…”微弱的心声快要熄灭,急躁不安。 黑袍男人声音愈来微弱:“大、大国师么?仙道不插手凡人…这里已经是东州地界,真的…赶尽杀绝么…” 白衣少女缄口不言。 雪额如玉肤若凝脂,丝毫没有波动。粉嫩玉臂伸出纤纤玉指冰莲环绕,若有清光,徐徐绽放! 黑袍男人身子晃荡的厉害,痉挛抽搐右手下垂铁杆滑落,整个身子失去力量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 他张开嘴巴,呼吸愈发急促,却又提不上半分劲力…意识空白,陷入窒息。 他耳膜幻鸣,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急促跳动的声音,愈来愈快,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胸口贯穿的两把的剑刃仿佛流尽了鲜血,身体失去温度渐渐变得干涸冰冷。 若对凡人之躯,他哪怕面临绝境从未半分害怕!而眼前这位,恰恰不凡,位居帝国大国师之位,乃是凌驾终生凡胎之上地位超然的——云荒修仙者! 似是仅仅那方才一击,白虹侵蚀摧毁木屋冲散云霄有鬼神莫测之力,已然远远超出凡人力量的范畴! “大国师…求、求求您,放过…放过…他们…无辜的…拿…我的…头颅…求…您了…”黑袍男人孤高的身影垂跪在地,孱弱的声音断续着,如蚊轻哼。 白衣少女站的极远,耳力敏锐自是听的清楚明白。如此濒死苦苦的哀求,任谁听着也不禁心生一丝心软。 白衣少女灵眸低垂,不自然的避开了几分。玉指微顿,灵光黯淡。 修仙之人,本忌讳对凡人出手… 忽然,她娇躯一震,猛然的回想起什么……白衣少女抬起头,灵眸寒光灼起冰冷的怒焰! “王折!!” 轻柔的声音仿若天籁,蕴生着滔天的怒火。 她指尖的冰莲骤寒盛开,凌空化成三十三叶冰瓣。那冰瓣折射着白雪深红,散发着凛冽的杀意向着前方的跪败颓废身影极速杀去… 白衣少女仿佛失了心! 三十三叶冰瓣飞旋交织,刺破夜空仿若溅射的流星!黑袍男人本能对杀意的感知,整个身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瞬间跳了起来。失去六指无法拿捏他踢起铁杆,整个身子疯狂向前方的少女冲去! 大概不足一丈,挥出的铁杆已然贴近少女的额心。 白衣少女指尖流转,画出一道太极清光,玉手轻轻一握。 冲锋半空的黑袍身影被瞬间定格,天地失色,万声静止!溅射的冰瓣刺入黑袍穿透心脏割破喉咙截断了最后一丝生机。 唯有两片,从他的眼前飞过,向着身后的雪地… “不要!!” 一并的不甘化作最后的绝望,血污唇齿根本来不及发不出声音,残碎的身躯坠落在地至此再无生息。 两片冰瓣掠过他的身影,翩翩如蝶,向着不远雪地上两个孩童飞去。 或是有意或是无意,雪地上的女童蒙蒙苏醒,翻身伏在少年身上。飞舞的冰瓣一片落了空没入雪地深处,一片覆在少年身上这个女童左胸脯处的后背上… “噗嗤——” 鲜血如泉瞬间喷涌,鲜红的处子之血快速侵染后背散发着幽幽清香。貂袄女童身子痉挛呼吸变得急促…口中声音呢喃,颤颤巍巍,只见得唇儿蠕动却听不清楚了。 那呼吸愈来愈弱愈来愈弱,眼看失去了最后的生息。 “呃!” 白衣少女道心剧震,足下冰莲“咔咔咔”几声彻底破碎,身形下坠玉足沾地,少女跌入凡尘。 冰冷的风雪透过布靴,带着沁人的寒凉。那双灵眸怒火消散,她从愤怒的意识中变得清醒了几分。 白衣少女一步踏出身形虚散,步履落地身影凝实,白衣飘飘青丝飞舞,竟然愈过黑袍男人的躯体出现在这三丈开外两个孩童身前。 少女拂动衣袖低眉看去,女童安静躺在少年身上,娇小的柔躯裹着一件雪白色已经浸透通红貂绒皮袄,白皙的侧脸粉嘟嘟的,煞是可爱。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身着蓝衣面容清秀微微拧眉,沉合着双眸,在昏迷中依然紧紧抓着女童的右手。 心脉断了,十死无生… 白衣少女摇了摇头微微合眸,再次睁开双眸澄澈道心坚定!她的右手身前上浮,清光流转在掌心浮现,冰晶汇聚冰莲盛开气中急剧变得愈发冰冷。 那纤纤玉指徒然翻转,这回整个盛开的冰莲直向着雪地两个孩童落去… 冰晶雪莲流光溢彩,脱手而落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四溢着玄玄寒气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停滞了。 “砰——” 千钧一发,只见夜下深处有一道黑影突兀飞来,撞散冰莲,“哐当”一声摔到远方的空地上。 白衣少女偏头看去,那黑影之物竟是一个枯瘪不成形状的旧水壶。 “诶!” 一声幽幽叹息,似是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白衣少女当即回转身,四野空空不见任何身影。 月眉颦蹙,白衣少女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她赶紧回身却见方才空地上,女童躺在一边,哪还有半个少年身形? 人,人不见了?在自己眼皮底下生生不见了? 白衣少女目光一凛蕴着恼怒,双手结印澄澈的灵眸浮现出淡淡银光,荒野之中隐隐可见一道黑色的烟雾向远方飞去… 她伸手抓起女童身形欲起,可浑身猛然一颤,紧接着一股滔天的杀意横再前方,她不由得多想身形急剧爆退! “铮!” 古剑寒音,斜插在地!一道剧烈的冲击风波从插入地下的剑尖向四周扩散,白雪干涸大地龟裂,整个荒野瞬间干枯,空气遍布高温,仿佛灼热起来。 顷刻,一道赤羽流星从天外陨落,冲破层层乌云,砸落在这片荒野大地之上。炽热的炽焰如同灼烧的光柱,焚燃天空! 黑夜,顷刻化作火烧云! 那急剧恐怖的高温令人莫名窒息,白衣少女额头渗着汗渍,呼吸灼热仿佛喘不过气来。她眯开的银眸也只能看到剑端之上屹立着模糊的灰蒙影子… 耳垂有一道声音传来,穿透心腑,厚重如岳,回荡在天地间! “王折——人呢!” 第五章 孤村 初春 灰蒙的天空透着些许苍白,凉风吹拂飘落着轻盈雨丝。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天地渐渐开始恢复生机。 远方的山背一排排老树抽着新枝,生出翠绿嫩芽,放眼望去山间田野黑白相间,那堆积着的去年旧雪亦未曾完全消褪。 山道满是泥泞,从崎岖不平半山腰蜿蜒下来,穿过山下的溪流一方方田野荒地,一直向前延伸到另一端山脚的广阔坪地上,十几间荒野茅草屋子纵横交错,寥寥炊烟,大概是到了晚饭时分 暮色起,朦胧的荒野映着微微的苍蓝,天空愈来阴沉下来。 依山溪水的木桥下钻出两个裹着蓑衣的身影,一前一后,从泥泞山道向着村子方向快步跑去。 “三哥,三哥今天收成咋样啊?”跑在后面身材较胖的汉子呼声喊道。 前面的男人身形瘦高,晃了晃肩上鱼篓,粗声回道:“马马虎虎,翻了两个时辰总算抓到一天大肥鲫儿。大雪封山两个多月,你三嫂嫂嘴里一直没沾过腥味,今晚总算可以炖锅鲜汤补补咯!” 较胖男人讶道:“诶,那还不错,没想到三哥竟然还有抓鱼这一手…” 唤作‘三哥’的瘦高男人心情尚好,高兴道:“庄稼把式胡乱捣腾,哪比的上你家祖传的手艺哩!” 抓鱼确实不同其它力气活,其中诀窍颇有些门道,较胖男人往上三代都是村里的渔夫,自然有着独门不传的本事。他听着三哥的夸赞,洋洋得意道:“那是…诶,话说三嫂嫂的身子有六个来月了罢?” 瘦高男人闻声,回头咧开嘴笑着说:“还差六天,你三嫂嫂还差六天就整整七个月哩!哈哈哈,快了快了,那小兔崽子昨晚还隔着娘皮踢老子呢!狗剩,你倒是跑快点,雨下大了,快点快点…” 瘦高男人连声催促哪料脚下泥巴一滑,身子歪倾向前边栽去,这本来要摔倒的颓势却不知怎的又突然撞到了什么,一个踉跄后跐了两步,竟然险险站稳住了。 “玛德!” 他脱口骂出,双手牢扣住肩上晃荡差点飞出去的宝贝鱼篓。想来今日的一番苦工,心底更怒气冲脑骂骂咧咧,抬头看见身前的污水坑里摊着一个披头散发骨瘦嶙峋的老叟,衣衫褴褛满是泥泞。 瘦高兀在原地,哑然愣住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后边的胖男人快步跑了上前。 夜幕雨下冷风惊掠,枯瘦老叟有气无力喘着呼吸,干瘪的胸膛颤巍起伏着。雨水淋湿了裹着破絮全身,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浸透着凄冷的寒意。他哆哆嗦嗦瑟瑟发抖,他想翻过身,想要从冰冷的污水坑中奋力爬起。 “老丈,您、您没事吧?”瘦高男人心下生怜登时没了恼火,弯下身子伸手欲要搀扶。 站在旁边的胖男人目光一紧眼尖手快,一把拦住他道:“三哥,俺没见过他,不是咱们村的人!” 老叟垂埋着头,垂散的白发近乎完全脱落干净,他拼着几分余力颤巍巍的爬起了身,佝偻的身子杵着一杆枯木短杖,借着力气勉强站了站稳,挛缩的干枯左手从破絮中伸出拍了拍沾满污泥的衣角,嘶声低咳。 瘦高男人推开较胖男人的手,向前一步低声带着歉意道:“老丈,方才是我没瞧见撞到了您,您有没有摔着,要不去我家瞧瞧?” 较胖男人插声:“咳咳咳,三哥…三哥天色不早…” 瘦高男人拧着眉头斜斜瞪了他一眼,较胖男人张了张嘴话声一窒,只将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 枯瘦老叟吃力的歪了一下头,颤声道:“啊?什么?没…没事,没事!” 老叟个子不高,佝偻着身子还不及瘦高男人的胸口,声音落寞,叫人听着心底实可怜的紧。 瘦高男人压低身子,凑了近些,高声关切道:“老丈是从外村来的吧?这里是青潭山小石村,距离山外最近的北边泗水镇也有六十来里路。老丈可是来走亲的么?说来说是认识,也好帮您指指路。” “青潭山…小石村…泗水镇…”老叟声音嘶哑轻颤,自言自语。 “噢,对对对,是泗水镇,北边…北边啊…谢谢,谢谢!”枯瘦老叟支支吾吾,似是很是怕生,怯怯缩着脑袋退开了几步,踉踉跄跄差点跌倒。 天色愈晚,风凄雨厉,眼看傍晚的暮空就要黑了下来。 枯瘦老叟耳背,瘦高男人话声稍小了些被风声雨声盖住他便不搭腔调的点头,怯怯闪躲着。瘦高男人最后无奈叹了口气,取下肩上鱼篓执意塞进老叟手中,抹了把脸上雨水又指了指村子东边,最后高声道:“村子东头有间荒废旧屋没人居住,老丈可以在那里呆上一宿,生个火暖暖身子,这篓里的鱼啊也可以烤着将就吃了。要是夜里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到村子里找我,门口对着大杨柳树下的就是我家,您只管捶门唤着何老三便可。” “善,善……”老叟鞠躬稽首,千恩万谢。 瘦高男人还是不大放心,又道:“老丈,天黑路滑,您可得小心了!” 瘦高男人跨步向前走了七八步远,才将目光从身后别了过来,眼角掠过身侧忽地掠过一道低矮的身影。他还未看清,胳膊被旁边较胖男人拽住,一股脑儿的向村里快步奔去。 两人一直跑到了村子口,胖男人这才放松了几分。 瘦高男人别了一眼,没好道:“狗剩,你干什么?” 较胖男人气急败坏,呼声道:“三哥,你是不是疯啦!你将鱼给他,三嫂嫂晚上吃什么?你难道不记得上次刘七到镇子里面卖山猪就是碰倒个糟老头子,一碰不起结果被讹诈,整头山猪都被官家收了去!要不是他老婆那天回去的早,刘七都吊死在屋里…那头山猪可是他省吃俭用起早贪黑养了整整三年的心血,是要给儿子娶媳妇儿的!” 那件事传遍了村子他自然清楚,瘦高男人声音一弱,低声道:“可是,可是那老丈太可怜…” “可怜个屁!三哥就是烂好人心肠软,没见过世面不知险恶。”胖男人摇头叹气,取下肩上鱼篓伸手探了下去,接着道,“罢了罢了,俺说了你也不懂…俺篓里鱼儿还多就先给你抓一条,不然你这老实人回去不小心说漏了嘴,叫三嫂嫂知道肯定又被你气坏身子不可!” “欸?真的?!” 瘦高男人吃了一惊,目露惊奇瞅着矮胖男人,咧开嘴笑道:“狗剩,你小子平日里不是贼抠门的么?” “抠门?打住打住!今晚三哥把窖的果子酿挖出来,晚上俺可要带着婆娘到你家吃酒去。” “咦,这算计,原来你小子是惦记我的酒…李狗剩,我真觉得你应该去镇里做生意哩!” “诶嘿嘿嘿,做生意我喜欢,俺那婆娘也是这么念叨的,等开完春儿天暖和了再去镇子里瞧瞧。三哥快走吧,回去晚了婆娘凶起来准又得撒泼骂人,不让上炕…” “好,我这就回去杀了鱼,再把酒给你挖开一坛煮上!” “哈哈哈,三哥多挖几坛,今晚不醉不归…” “滚,滚滚滚…老子娃儿将来的婚酒可不能被你给谗光了!”瘦高男人推搡着踢了他一脚,笑骂了几声。 只是说完捂着左眼忽然乱跳的眼皮,心底烦烦躁躁,隐隐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念想将要发生。 他吁了口气不再乱想,偏头向村外望去,夜下漆黑雨雾朦胧,原来那条小路上什么也看不清了。 第六章 夜幕 村外小路上佝偻老人杵着枯木杖,一步一缓,向着前方艰难走去。后面七八步远,跟着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一身蓝衣污浊泥泞,脖子上挎着一个硕大的鱼篓,雨水从头浇灌打湿全身,清秀的小脸上薄唇苍白,眼神迷蒙低垂毫无生气。 雨中徒行,少年前挪的脚步有些迟疑虚晃,整个人看去昏昏欲睡,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摔倒下去。 从村外小路走到村口,雨雾中从四面八方弥散着淡淡的米香。少年嗅了嗅鼻,大口呼着空气顿时提起几分精神,肚子“咕噜噜”的打起了鼓。 村中的木屋晃着微光,分明可以听见有人磨牙的吃饭声。少年咽着口水,却不甘心的向着前边那人挪步跟去。 从村口到村东,佝偻老人找到那间没人居住的偏僻破屋。拾了厨房旧柴和屋内坏掉的木具,生了火堆。 取鱼,刮鳞,剖腹,没有清水也不必要清洗,摸上几把未化的白雪权当是了。佝偻老人随手用一只木枝穿腔鱼腹,直接架在火堆中细细烧烤。 少年抱膝,远远蹲靠在破屋的角落里。他眯着眼睛浑身颤抖,昏昏欲睡,毫无半点安稳。 也不知昏沉了多久,冰冷脸上被什么东西灼烫。少年悠悠转醒,原来贴近之物是一只烤焦的鱼头,鱼肉的香气芬芳入鼻叫他眼前冒出精光。 少年手指僵硬抓的不稳,鱼头滚落在地上沾满灰尘。他却一点不顾,赶紧拾起鱼头直接塞入口中,和着泥土胡乱啃食,如同一条野狗一般。 少年,简直被空腹折磨疯了! 鱼头的细肉被一扫而空,骨刺被tian食干净。就连能嚼动的骨头都被少年一口不剩的吞咽下去。 空腹被这极少的熟食填上,少年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几分生气。 “过来吧!” 佝偻老人声音很轻,十分孱弱,在寂静的夜里听的十分清楚。 火堆散着昏黄的光,非常温暖。 少年迟疑了一下,怯怯挪了过去,抱膝蜷缩火光迎面,少年窝成一团。 扔了手中鱼骨,佝偻老人利索抹了抹手背,这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杨逸凡!”少年低声回应。 佝偻老人微微点头:“哦,多少岁?从哪里来,又是去往何处?” 杨逸凡没有隐瞒,嚅着干裂的唇角,说:“十四,从中土帝都来要去东州的东極山。” “呵,不巧!东極山在东州最东,我一路向北不去那里,你这孩子还一路跟着我干嘛?”佝偻老人漠然问道。 杨逸凡摇头,迷茫说:“我、我不知道…” “一路往东,若是能看到海岸的最高山峰,那里应该就是东極山脉的地界,距离此地将近六万里路程。” 佝偻男人添了些柴,心底不由得有些怅然,六万里对于一个十四岁手无分文又无代驾工具的少年来说,几乎就是不切可能跨越的距离。 杨逸凡听着不觉吃惊也不觉诧异,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两人一前一后慢腾腾挪了六天六夜翻过十座山野,中间没搭过一句话。诚然,两个陌生的孤人之间,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此时既然开了口,那就索性打破砂锅,他抬头望着佝偻老人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是您救的我么?” “哦,你记得?” “模模糊糊记不清,但是醒来的时候只有你在。” 佝偻老人暼着独眼有些怪异的打量着这个少年,叹声道:“算是吧,一冲动就忍不住动了手。现在,我心底有些后悔了…” 杨逸凡听他肯定,灰沉的瞳中闪烁一丝亮光,忍不住迫切问道:“那她呢?” “他?她?”佝偻老人沉吟着,若有思量道,“你说的是跟你一起的那个黑衣服男人,还是那个小女娃娃?” 杨逸凡眼瞳中发出灼灼的光亮,声音激动颤抖:“对,对对对!是王叔,还有璃儿…” 佝偻老人咧开嘴,笑了笑道:“死了!都死了,死在道家天宗的女人手上!” 屋外,大风呼啸,呜呜作响! 雨水从夜空洒向大地,落在高低不齐的屋顶。雨滴很像一颗颗晶莹透明的珍珠,从屋檐、墙头、树叶上跌下,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最后连在一起形成水柱。 雨水从屋顶的缝隙中飘进,打在散落地面的瓦砾上发出嘈杂的响声。 “噼啪!” 枯枝炸鸣,摇晃的火堆顿时低矮了几分。 杨逸凡摔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胸口急促喘着粗气。掌心的触动“突突突”的心脏仿佛要挣脱出来。他张开嘴,扯着喉咙,却半天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欲哭无泪,欲喊无声! 那双瞳眸失去光泽布满雾气,最后失去了任何颜色。他蜷缩着身,颤抖哽咽着。 佝偻老人也不看他,只是将身旁柴火添入堆中,火光旺盛比之先前还要温和几分。 “清曰清,明曰明,空灵妙我识清明,妄念须断三重清!神庭天,涌泉阴,五朝真灵照吾心,地冲会阴识中庭…” 幽幽的声音从佝偻老人口中念出,他依着木杖起身,步履蹒跚向着破屋唯一的门外走去,低沉道:“人死往矣,小小年纪莫要生了怨念,熟记默念那句话自可凝神静气。我出去一趟,你莫要过来了!” 夜,十分黑暗! 风雨交加,伸手不见五指。 佝偻老人的身躯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大风刮上天去。 远方的茅草屋子看不见半点亮光,这片山下小村已然陷入沉寂之中。脚下是一方空地,佝偻老人向前走了三十来步,身子忽停。 他朝着雨中喊道:“从两天前就一直畏手畏脚跟着,莫以为吾一点都不知道么,出来罢‘夜幕’的苍蝇。” 夜下除了风声雨声,什么也听不清也看不见,老人就那么在雨中孤独站着。 一直过了半个多时辰…老人依旧不动,雨中发出异样声音。 脚步轻快,在泥水中沙沙作响。佝偻老人不曾去看,耳垂轻颤,分辨可知已有三人围了上来。 “耐不住大半个时辰,脚力浮躁真气稀薄,看来多半是‘夜幕’最不入流的哨鹰!” 佝偻老人沉声自语,失了兴趣:“尔等若不是对吾深恶痛绝,便是被上面忽略的炮灰新人。猎鹰负责盯梢不应该现身,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你们,走吧…” 雨中,有人不屑道:“废话少说!你这老头半身不遂要死不活的竟然还敢占着‘绝杀榜’上第六的位置。这些天害得我们兄弟三人爬山涉水吃尽苦头,今日取你的首级便能连跳四阶到达地字!哼哼,看你现在脸上没气儿脚都站不稳,还是束手就擒,纳命罢——” 一阵刺耳的铮鸣,拔剑出鞘! 银色的剑身晃着一缕白光,从黑夜里破风刺来。 佝偻老人右脚跺足,大地轻颤木杖飞起。那枯木似是长了眼睛,点中一道手腕将身前长剑挑开,他身子侧转又避开一道剑光。 木杖旋转入手,佝偻老人从容不迫回身一点。身后剑光就差一寸刺入他的胸口,剑势却颓然停滞,原是木杖正中那人喉咙,青年身子一顿,向后方飞退摔去。 “二哥——”有人惊呼! 倒在地上的青年挣扎起身,身子猛地惊颤,他摔了长剑双手捂住喉咙再次摔倒下去。 木杖底端混着雨水滴落鲜红的液体,碎裂的底部原是一道锋利的尖端,完全折断了! 东州大地,崇尚剑修! 皆以云荒六大宗门之一东極山‘沧漓剑派’视为东州剑道正统!其下各门各派多有修行剑法,更是期望门下弟子能有幸拜入沧漓剑派或受指点,从此一跃登天! 因此东州剑修繁多,剑式斑驳,多有稀奇古怪不通剑道的杂乱招式。不知剑意不得真法,更有甚者直接修改凡人寻常剑招自为己用,贻笑大方! 这三人剑势无奇不知变通,就连手中长剑也是低劣的百年精铁所铸,有光无锋虚图其表最不堪入流! “大哥,怎么办?这老头看去不好对付,要不要…” 剑划过佝偻老人的肩侧,撕裂一片麻布。 “哼!贱骨头老了撑不住多久,胆敢伤了三弟,定叫你偿命!杀——” “好…好!拼了!” 有人催动真气,剑上附着白光,一剑斩出,三道剑影,虚实不一。 佝偻老人身后,另一道剑光同时高举,那人厉喝:“破!” 黑夜里,两道剑光化作残月,狠狠撕裂在佝偻老人的身上。 木杖高举,即时离手。 佝偻老人双手结印,木杖不知从哪里缠绕着微不足道黑雾竟将那两道华丽的剑光生生阻了下来。他的佝偻身影在原地闪了一下,接着剑离光灭两道身影喷出鲜血倒飞了出去。 “哐当!” 下一刻,剑落坠地,哑然无声。那两人倒在远方再也没了生息。 佝偻老人站在原地深深呼了口气,持杖倚身,虚晃了一阵。 “咳,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声音虚弱满是疲惫。 他站了一会,缓过几口气息。 脚步轻挪正要回转身,他猛然地低头望去… 只见胸口上方有一道狭小的缺口,有黑血喷薄,却毫无半点痛觉! “剑?是剑气…谁?是谁!到底是什么时候?” 佝偻老人仰起头心中翻腾,面色骇然。 第七章 人魔 黑夜里,有一道脚步很轻,缓缓走来,轻到让人无法察觉。 佝偻老人耳垂转动,风雨嘈杂,竟分辨不出这人的具体位置。 “六天前,空桑山神器出世,可是在山下不远同时发生了一件怪事。有人察觉出你的手段,原本继续做一个普通凡人苟活余生,不好么?” 那人声音沙哑,混合着风雨声听不清楚。不过却可以肯定已然不出三丈远。 微弱的真气凝聚伤口闭合,胸前那道剑痕渐渐止住了伤势,黑色的血停止流出结了痂。佝偻老人咳了几声,平淡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觉得到现在装糊涂,说这话有用么。”黑夜中那人喝道。 佝偻老人叹息道:“你明明早就来了,却远远看着他们送死。” “‘人魔’陆祸,赫赫凶名!我总要看看到底还剩几分余威。” “那么,你看到了?” 佝偻老人抬起头,纷乱的发丝露出那张枯槁的面庞。这人俨然跟六天前荒野茶寮的陆老板有些七八分相似,只是此时更像老去了二十多岁,风烛残年。 “看到了可惜了,心脉俱断却死而不僵!云荒传闻人魔多次死而复生,看来真有些手段,不知是否这手段骗过多少无知的蠢货?”那人冷冷笑着。 夜,忽然陷入沉寂!就连风声雨声,刹那间都仿佛失去了本应的存在。 阴冷的黑雾快速向四方扩散,隐隐带着哭嚎声快速包裹了陆祸佝偻身躯。黑雾仿若深渊,封闭六感吞噬一切,弥散扩散之处天地黯然失色生机枯败。 一道剑气撕裂深渊,穿透深处! 陆祸枯手震开,木杖“砰”的一声被无形剑气炸成碎片,他脚底后滑不受控制的退了五六步远。 黑雾攒动着努力要将撕裂之处平复下去,剑气仿佛斩断空间隔绝两端任由着黑雾冲散翻滚,剑道残痕久久不能消融。 陆祸身子停稳左目突兀瞪大,这等威力哪是什么剑气,乃是真元剑罡!这人分明道行高深,是正宗的剑道高手! “‘天绝地灭,玄殇壬鬼’不知阁下是‘夜幕’中的哪字杀手?”陆祸向着黑夜中沉声问道。 那人冷“哼”了一声却不答他:“死到临头,问鬼去罢!” 又一道剑罡斩来掀动黑雾,撕裂的断层是唯一可以捕捉到的轨迹。 陆祸两只枯手从虚空一抓,两团黑雾在掌心浓缩凝聚泛着幽黑的厉芒,剑罡与厉芒交织发出刺耳的铮鸣。陆祸苍老的脸上越发煞白,嘴唇溢出血丝,身形被掀飞暴退。 黑雾中有一道身影掠来,他勾着眼睛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人身影速度奇快,并指成剑点中佝偻的后背…剑气贯体,陆祸脸色大变浑身颤抖,裂开的嘴角忽然勾动一抹诡异的弧笑。 佝偻的身躯“砰”的一声凭空炸开,四溢扩散化作漆黑的烟雾。那烟雾中钻出一个鬼脸,狞笑着向着身后那人猛然扑去。 “疾——” 那人指尖斩出剑罡,切碎鬼面。 黑雾中,苍老的声音森森喝道:“万鬼幡!出!” 一杆黑色的幡杖在陆祸手中出现,杖高九尺,黑布灰杆,上有诡异的白色浮纹。浮纹如同鬼画,内外六层呈圆环排列,符迹扭曲看不尽清楚。那圆环正中央处赫然是一个狰狞的丑陋鬼脸。 陆祸一口精血喷在幡上,口颂咒诀祭动黑幡,漆黑的幡布散发出幽幽黑芒,四周散漫的黑雾变成鬼雾,渐渐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白色的浮纹在幡上转动,更加浓郁的黑烟从黑幡中快速四溢扩散,一时之间天地腥风大作,隐隐传来鬼哭狼嚎之声! 那人目光如电,听的明白看的清楚,痛声骂道:“万鬼幡!你竟炼作了万鬼幡!” “咔—咔—咔—咔—” 黑幡中传出刺耳的骨骼迸响之声,那幡中鬼脸生出血眸赤瞳,竟从里面钻了出来。 阴魂凝聚,幻生白骨。 这鬼脸高愈三丈白骨森森,如同披着白骨的巨大黑牛。头上长着六眼三角,三双血眸壮若灯笼,发出凄冷的红光! 陆祸厉声叫道:“六眼鬼王,撕了他!” 六眼鬼王闻声而动,张开白骨獠牙尖声厉啸震痛耳膜,它在空中飞旋一圈,六目血瞳瞪着鬼雾一处俯身向那方狠狠扑去。 六眼鬼王来势汹汹,那人也不再藏拙。鬼雾中划出一道剑光,晶莹青芒聚而不散,即是这幽深的鬼雾也不能遮掩它的存在。 这是一柄长剑,剑身三尺执手在握,那人身形倨傲,瞬间动若雷霆! 剑刃挽了个剑花斩在白骨,发出刺耳铮鸣迸出火星。 陆祸干枯的眸中映着亮光,忍不住道了声:“好剑!” 六眼鬼王吃了一剑去势一滞,晃了几下竟也没事。鬼王桀桀狞笑,继而向他接着撞去。 那人飞身后退,咬牙骂道:“祭炼活人积怨入幡,这等威势少说残害了六百生灵!人魔陆祸,邪门歪道,你简直丧尽天良!” 陆祸面容狰狞,嘴角咳血,祭炼这等邪物乃是用自身寿元催动。一招不甚便会引得反噬,当下他几乎油尽灯枯哪敢丝毫分心。 转瞬之间数百剑下,那人在六眼鬼王面前讨不的半点便宜。他心中气恨骂骂咧咧,浑身精气竟被鬼雾缓慢侵蚀,开始轻微喘息起来。 一剑横转剑道残虹,凭空留下数十道浮光剑影。那剑影发出剑鸣轻颤交织,汇成三道高速共振的剑罡,剑罡斩在六眼鬼王头顶“咔”的一声切断一角。 陆祸脸上聚变,喉咙滚动一口鲜血喷在幡上。那六眼鬼王登时气息大盛变得诡异,化雾虚幻躲过剑罡余威,瞬间再次凝实竟直接撞在那人胸口。 一击之威重愈千斤!那人胸口肋骨断响,闷哼一声,倒飞了出去。 —————— 鬼雾外的世界,狂风肆虐,天空继续下着瓢泼大雨。 少年从地上爬起身,心中的悲伤和恐惧令他崩溃绝望,仿佛要把小小的身体彻底的撕裂! 耳畔的余音,回荡起老人方才的话语: “清曰清,明曰明,空灵秒我识清明,妄念须断三重清!神庭天,涌泉阴,五朝真真灵照吾心,地冲会阴识中庭…” 一遍,六神无感。 两遍,昏昏沉沉仿佛睡了过去。 三遍,浑身的郁结的乱流被莫名牵引,疏导顺畅。 四遍,内心平定,头脑清明。 五遍,他吐了气息,睁开眼睛悠悠醒了过来… “死了…都死了…怨我,怨我不好,怨我没用!怨我没能好好保护你!”杨逸凡跪在地上,朝着不知的方向疯狂磕头。白额沾着瓦砾磕出鲜血,他眼角流泪,哭成泪人。 “呜呜呜~先生,先生…” 杨逸凡哽咽着抹着泪花,唤了声没有回应,他抬了头,借着微弱的火光环视一周,破旧的屋内不见老人身影,屋外隐约传来金属碰撞的打斗声。 那人从半空中扭转身体,执剑倚身安然落地,不失孤傲风姿。 陆祸甩了甩头,胸口的剧痛令人更加清醒。口鼻流血,眼耳渗着血痕他整个人仿佛被榨尽的干尸,皮肉枯槁遍布死灰。 两人的状况,血气明显。 那人啐了口血痰,怒极冷笑道:“强弓末弩,垂死挣扎!定叫你这人魔,死在这剑下!看招——” 那人将剑高举头顶,长剑脱手直冲天际!他的双手在身前快速结印,手印变幻愈来愈快最后只剩下一道道交错的残影。 夜色苍穹,百里境内的乌云被莫名的力量牵引着从四面八方向正中心处盘旋翻滚,云层下沉突兀塌陷,渐渐发出沉闷之声。 忽而一道夺目的银光,有一道闪电亮起,天地如昼… “轰隆隆——” 一阵惊雷撕裂天际轰然炸响,从云层塌陷处猛然劈了下来。 那雷光击在浮空的长剑上,雷纹惊退阴森鬼雾窜进那人的身体。刹那间,那人全身光华大盛,通体雷电游走透出紫青的光芒! 幽幽鬼雾发出哭噎哀泣之声,吱吱着冒着青烟,六眼鬼王目露恐惧快速着向远方飞去,再也不敢靠去半分。 陆祸仰头看着天空异象,再看那人身体,左目缩成一点,惊诧道:“灵化?肉身灵化?” 那人飞向空中,右手拔剑,剑势从虚空拖下。天空震荡塌陷的云层再次被巨大的能量冲开,这次被剑势牵引竟是一道十丈之粗深不看见散发着无穷紫芒的九霄神雷! 那人厉声长啸:“玄天绝刹,九曜雷光,神威渡厄,以剑引之——” 陆祸骇然失声:“九曜雷光剑!你、你竟是沧漓剑派门下…” 第八章 恶战 杨逸凡趴在门口,外面风雨交加漆黑一片,只听着隐约的哭泣声和铮鸣声却看不清楚。 忽然耳畔炸响天地一白,前方远远处分明可见一团阴沉渗人的烟雾…白光一闪而逝,夜恢复沉寂。杨逸凡赶紧揉了揉眼睛,可是夜下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本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可紧接着头顶天空中紫青交织的光芒从深夜云端亮起,他张大嘴巴从未见过天空像今晚这么低沉仿佛完全压了下来。 下一刻,耳畔失声,双目被紫虹遍布。他的身体被气浪掀飞撞击在屋内的木橼上,他口吐鲜血,最后的意识:“我是不是死了…” 以凡人之躯,御天地威能! 这,便是修仙之人无与伦比的奇异力量! 鬼雾被雷霆驱散,快速蒸腾白色的青烟。大地承受不住剑威压力向地下凹陷,陆祸曲弓着身子强忍着骨骼压榨剧痛竟没有跪下去。他手中结印,口中黑色精血不要钱似的喷在黑幡上,强行作气招来六眼鬼王迎向剑光飞了上去。 一道雷霆从剑光中分离,劈中鬼角“咔”得一声彻底堙灭。雷霆落地向快速外延伸,将近处的草屋从中切开炸成两半。 六眼鬼王吃痛嘶哑哀鸣,额心突然裂开凭空生出第七眼竖目,妖异红瞳射出血光! 第二道雷霆直接喷she而出吞噬了血光从那第七目中贯穿,落在另方的大地上,摧毁前方一切崩出百十丈裂隙。 陆祸枯躯剧烈颤抖,五官流血,手中的黑幡绽出裂纹。 “咔——咔——咔——” 第三道雷霆击中六目鬼王,登时骨骼爆响将它炸的彻底粉碎。 陆祸的双膝弓的厉害,眼睛贴向地面。 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同时射出撕毁黑幡,那幡中钻出无数鬼脸,无数厉鬼冤魂又被雷霆绞杀,灰飞烟灭。 失去了幡杖保护,陆祸枯瘪的身躯跪在地上孱弱无依,看去毫无抵抗之力。 那人得意大笑:“邪门歪道雕虫小技,现在看你如何来挡!” 他说着,手中长剑猛然劈下将剩下三道雷霆一同引了过去。雷霆万钧雷霆万丈,密密麻麻的紫色闪电照亮黑夜行成一道禁绝的狂暴雷域! 陆祸脚下的大地继续崩坏,已经凹下七丈形成巨大的深坑!雷电在他头顶轰然陨落,佝偻老人命将危矣。 或许,那人忽觉自己眼睛花了。 陆祸竟抬起了头。 时间仿佛在变慢,陆祸干枯的身躯忽然充了气似的鼓了起来。他站起身仰着头,瘦小的脑袋肿成南瓜大小,他拼命努着嘴。 雷霆被一层无形的气场抗拒,在陆祸头顶一寸处凭空分岔散开。 “什么?” 那人目光瞪大,分明不信。 那人手中长剑脱手飞旋,散落在远方的六道雷霆剑罡被逆转回聚。九道合一,神雷天威,整个方圆百丈紫芒疯狂乱串,雷霆溅射,一时飞沙走石无数雷电纹痕激荡在陆祸周身。 陆祸全身鼓大了一圈,就连脑袋胀如浑球。他的嘴唇紧紧咬合着,愈发无法控制。 “咔——” 一声碎响,陆祸口中崩出一颗牙齿,紧接着“咔咔咔”几声,飞出数颗碎牙。他的薄唇再也承受不住,吐出一角黑色的石碑。石碑显露,那鼓起的身体如同泄气的皮球干瘪下去。石碑漆黑闪耀着玄光,陆祸周身的空间愈发扭曲起来。 抵御九曜神雷,便是这石碑扭曲空间的奇异力量! 那人盯着黑碑一角,瞳孔透出无法掩饰的贪婪凶光:“‘帝玄碑’!真的是‘帝玄碑’!哈哈哈…这东西果然在你这里,不枉我这番功夫,陆祸赶快把它交出来!” 无字黑碑从那口中完全钻了出来。浮空飘立,承受着九曜雷光的强大神威,扩散出更为扭曲的力量,这力量浩瀚无尽高高在上,让人忍不住想要跪拜臣服。陆祸浑身萎靡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那人的剑光极速飞旋,雷霆加持在扭曲的力场上钻出细微的空间裂纹。他猖狂笑着:“给我破——” 九曜雷光,无上威能! 剑,开始崩出碎痕,力场的空间裂纹崩坏更快。 “咔——” 扭曲力场终不堪重负被钻出一条细洞,裂纹向外延伸,那人眼疾手快,伸手向那无字黑碑抓去。 得手—— 陆祸突兀昂起了头唇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意,他的嘴唇抖动口型分明是在说: “给—我—死—罢!” 那人握着黑碑眼皮直跳,顿时生起强烈的恐惧! 陆祸的脸上动了一下。确切来说是右侧血肉糊住的右眼部位蠕动了一下,裂缝张开,苏醒了一只幽黑的眼睛! 万籁俱寂,天地失色!整个世界,一刹那间完全静止了。 那只全黑的眼珠,窥探天地囫囵滚动了一下。沉寂的天地忽然逆转,远方的山、石、水、木一切的一切凭空搅乱,竟向着那只眼睛吸扯过去… 什么! 那人惊悚,剑中的神雷被那只眼睛源源吞噬,全身灵化褪去恢复本来的肉体,真元,血液,骨骼,内脏沸腾移位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方滑动。 三具黑衣残躯飞了过来一股脑吸了进去,那只幽黑的眼睛沾染血腥更加兴奋疯狂起来…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疯子!恶魔!” 那人心中愤怒呐喊,双目遍布恐惧。他能感觉到那只眼睛在盯着他深透着浩如深渊的死气。它撕扯灵魂,只要吸入的瞬间强行抹杀完全堙灭,再无生还的可能。 大地崩坏,天地颠倒万物乱飞…那人身后忽然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击中,他拼命抵抗的身体一个踉跄,手中的长剑被完全吞入,仅剩露在外边自己手中紧握的剑柄。 外界的牵动延伸方圆百里,即便极远处的村镇,人们正在熟睡大地震动一排排房屋成片坍塌皆以为世界末日。 摆动的东西摇晃着拍打那人的脸上,本来烦躁更加怒不可遏。这分明是一个死人的手臂,皮肤被撕扯断裂露出森森白骨。那人盯着断臂,眼睛一亮,登时从绝望中露出喜色! 他伸手往身后一抓将尸体抵在身前,这具尸体被吸入的瞬间,那人的借着一滞之势,祭出握在手心的帝玄碑,口念灵诀,一刹那的瞬间诡异发生,那人从原地竟然凭空消失彻底失去了存在的痕迹。 “嗯?”陆祸的申吟声带着惊诧的讶意。 悄然失去的生息,这只幽黑的眼珠徒然愤怒起来。愈发强大的吞噬之力竟然暴走,撕扯着陆祸头颅,竟然想要将他也撕扯进去。 “怎么,你胃口见长,连宿体也不放过?”陆祸虚弱的声音低吼。 左手毫不迟疑伸出插入眼球黑洞,整个手掌完全侵入齐着腕部瞬间折断。 幽黑的眼珠进食断手戏谑着幽光,眨了几眨缓缓沉闭。右目处裂痕蠕动,终是平复下去。 幽黑的眼珠消失,无尽的吞噬之力断竭。天地回转,乾坤归位远方山峦下沉轰然坠地,无数杂乱的巨石枯木从半空纷纷落下偶尔夹杂着撕碎的残肢。枯瘦身躯贴在后背处的少年被挡在身下幸存一劫,昏倒在土坑中。 天空下着石土雨… 陆祸全身干瘪如柴,仅剩着一层皮包骨头。他的头发花白全部脱落眼眶深深凹陷进去,若不是胸腔肋骨处微微可见的起伏,真以为彻底断了气儿。 “道行高深却步步紧逼,引吾不得不祭出各种手段,殊不知他的真实目的竟是为此…掌握帝玄碑的用法,沧漓剑派此人有备而来当真是算计极深啊!” “可惜了这具身体…寿元枯竭,肉身…”陆祸心中悲叹,全身的皮肤见出黑迹,原是全身龟裂露出森森黑骨。他的左目瞳光涣散,最后一丝生机飞快流逝。 陆祸猛然回转身,脚骨折断,干瘪的身子向后边的少年倒去。他的目光变得模糊,面部扭曲凶戾透着无尽的不甘。 …… “不!不!不——” “我陆祸不死,永远…永远都不会死——” 他嘶吼着,咆哮着,不甘的余音回荡在无尽的黑夜之中,慢慢被吞噬殆尽。 第九章 灾厄 “霹雳——轰隆!” 春雷阵阵暴雨倾盆,灰沉的天空中瓢泼大雨夹杂着焦黑色的泥石土块疯狂拍打着地面。 天地晦暗日月无光,仿佛这翻旋颠倒的天地还是一片混混沌沌,分不明昼夜。 “霹轰!” 银白色的闪电划过暗空,在一瞬间照亮了这片空间… 先前祥和的小村早已不复,眼下撕碎的山峦,连根拔起的万千山林,巨石、枯木、无数肢解的尸骸,难以名状的奇物…纷乱着,飞扬着,堆积着,被雨水冲刷,被猩红侵染…漫成一片恐怖森罗的人间炼狱! 这,是以何种的灾厄在瞬息间吞噬了周遭五十里地的无数生灵,竟教那繁华数百年的食水古镇在这一夜之间面目全非,毁于一旦!也彻彻底底,彻彻底底的惊醒了整个东州大地青州地界的修真仙门! “…孽障!孽障啊!到底是哪个凶人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丧心病狂的歹毒恶事!若被我查出来,定叫他万剑噬心魂飞魄散!” 咔! 碎石飞溅,有人一掌震碎顽石,愤怒的声音震荡雨雾刺痛耳膜。 掌管这片区域的当属东州二流门派青州地界‘朝月宗’,他们距离此处最近出动最快,在宗门势力范围之内的惊天巨变教他们哪敢片刻的懈怠。 圆笠蓑衣,一胖一瘦,站在高处的隐约可见两道朦胧身影。在雷电划下,两人眼前尽是怵目惊心的恐怖画面。 轰隆—— 雷鸣暴雨震人心扉,那两人立在墟中四面不时有弟子匆匆前来,纷纷揖手作礼。 “…禀师叔,北面搜索三十里有三座村落在原址消失,尸骸遍地,未见活口。” “…禀、禀师叔,西面搜索三十里大屋山横断崩塌,山基推移五里,有四座村落消失,除了残骸未见幸存活人。” “…回禀师父,东面三十里泊青湖被石土掩埋堆成山丘,未、未见活人…” 矮胖修士负手攥拳,咬牙切齿‘咯咯’作响,瞳孔愤怒圆睁,目眦欲裂。站在旁边的瘦修士双眸微沉未曾多看,唯有嘴角的肌肉牵扯着胡须不住抽动,显然极力克的愤怒也到了难以掩盖的极点。 死了,都死了… 这近半个青石山脉数万生灵一夜之间化作一片死地!无一活命,无一活命!无一活命!! 矮胖修士淋在雨中静静听着弟子一道道的汇报,紧攥的掌心战栗发颤。他按耐着愤怒,浑圆的脸上又蒙上一丝不可察觉的惊惧死灰。 若真如这等本事的厉害人物,便是找上门来只怕随手间都能彻底抹平朝月宗上下。 “谁?是谁……邪教?定是邪教余孽,只有那群畜生才会干出这等泯灭人性的恶事!”矮胖修士猜疑笃定,愤怒喝骂。 四面弟子个个垂首不语,大气不敢直呼。雨中这位暴躁师叔不停的叫骂,四周眼下见到的残忍景状或是听着同门弟子的汇报都教他们无不心底惊骇,毛骨悚然。甚至有不少弟子两股战战两眼上翻压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要不是两位师门前辈在前,早就当场失去控制狂呕了出来。 “诶,这等残忍的手段确实和邪教如出一辙!” 清瘦修士摇头叹息此时还算镇定冷静,听他叹道:“但邪教早在三百年前便被五大上宗剿灭不可能现在就出现东州,即便是死灰复燃在元气未复的情况下更不可能这般明目张胆行事。” 矮胖修士“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怕是那些邪教余孽发现了什么秘宝,巧取豪夺残杀无辜!况邪教行事向来肆无忌惮,便是做出这等疯狂举动也让人不难猜疑。还是禀明上宗,早作打算。” 清瘦修士皱眉:“韩旭师弟,吾并非这个意思…” 矮胖修士两眼斜来,阴阳怪气道:“哦?那黑曜师兄是作何意?发生这等大事竟出言偏袒邪教,才是叫人想不通啊。哦,莫非…黑爵师兄已经笃定凶人人选?无论他是谁,但做出此等恶行我朝月宗定叫他血债血偿!” 风大雨大轰雷阵阵,朦胧的黑色雨雾叫人心中烦闷,无法平静。 清瘦修士凝眉,也不生气,深深呼吸,沉思道:“那人是谁吾并不肯定。但可记得三十年前凉州三村灭族惨案是一位唤作‘人魔’陆祸的赫赫凶人所为!据东極山沧漓剑派发布东州通檄,那人穷凶极恶是以生灵祭炼邪教法宝万鬼幡,如眼前状况极为…” “报……报……” 清瘦修士话未说完,雨中有人喘息惊呼,由远而近快速跑了过来,这是个披着蓑衣的年轻弟子。 “报——师、师伯,南边五里那有个小孩,他还是活…” “走!”两人异口同声,互视一眼瞬身先动。四面弟子闻讯,不作他想,硬着头皮也紧跟着上去。 ……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浓厚的黑雾叫人眼前模糊,泥浆土路被雨水冲刷崩塌如泽,让人寸步难行。好在修士可以凭空御风,借着碎石枯木探路,一跃数丈不足为困。 胖、瘦修士两人境界更高脚程更快,只抓着方才报告的弟子,先行一步。其他弟子卯足了力气,渐渐被远远甩在身后。 五里的路程转瞬即至三人落在高处的碎石丘上,眼下是一方近百丈凹陷的巨大深坑,大地龟裂沟壑纵横原是被雷电崩坏的痕迹,更像被撕碎的巨大蛛网。 此地正是在那场恶战的中心,无论空气中被抽空的灵气叫人极度不适,还是地处石牛村边缘随处可见的断臂残骸更叫人心中翻腾,那种惨烈有种说不出的恶感。 “人呢?”矮胖修士脾气暴躁,破口怒道。 青年弟子颤声回道:“韩、韩师伯,那小孩就倒在巨坑中央,昏迷不醒,好…好像还有微弱的呼吸。” 眼前的景状极其惨烈,若有活人还是个小孩极不合乎常理。清瘦修士心中疑惑生起警惕,出声劝诫道:“韩旭师弟,小心有诈。” 矮胖修士心悸,也不冲动。颔首深深呼吸,喉中真灵汇涌一口风罡喷出吹散四周的黑雾,五十丈外的深坑被撕开一道清晰的口子。 嗯? 矮胖修士定睛看去那大坑深处果真有人,灰衣素袍灰白长发,在这片灰蒙之中叫人眼前一亮。 那灰袍男人沐在雨中行在废墟之下,头颅微垂,瓢泼雨水沾染白丝划过脸颊,任他孤高的身影显得失魂落魄,仿佛这狂风暴雨也不足洗刷莫名的伤感。大概,莫过于哀如心死,念如死灰罢。 在他的身旁随着一位青衣青伞,青丝散发,衣袂飘飘是一位少女模样的背影。这两人突兀出现在那里与四周景状格格的不入,处处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灰袍男人步履向前,行向大坑中央。 矮胖修士眼尖,顺着他前去的方向不远,依稀可见杂碎的泥土中伏趴着一位衣衫破碎的小孩。道是方才弟子口中所说的那个小孩,这场灾厄中极有可能唯一的幸存者? 眼见那人越来越近,矮胖修士右手灵光闪耀显出一把青冈长剑,灼灼清光附着其上,他执剑叱道:“前方是谁?再敢妄行一步,莫怪吾朝月宗不客气了!” 远处得灰衣男人不应更不理会,步履缓缓向前走去。 “你!” 矮胖修士见他不理,两眸闪烁寒光杀意尽显,那剑上清光繁盛夺目! 清瘦修士将青年弟子推回身后,深深呼吸重心下沉,身躯兀地紧绷。他双目中精光死死盯着坑中的灰袍身影,蓑衣下的右手攥握,有真灵汇聚却未显现剑影。 轰隆隆—— 银光划过云雾,轰雷震耳! 那坑中的小孩陷入深沉的昏迷衣衫破碎侧歪着脸,趴卧在浑浊的稀泥中,偶尔微弱的呼吸身子还在轻微的起伏着。 灰袍男人停住步子在那小孩的身前驻足,他昂起头,灰白发丝垂过鬓下随风飘荡,那双眼眸倦怠着无精打采,似闭非闭的睁开一道狭小缝隙。 荒野的废墟回荡着轻微的叹息,喃喃低语:“王折死了…你…还活着…” 灰袍男人,缓缓伸出右手向小孩探去。 “黑曜师兄还等什么,快动手!” 见灰袍男人动作,矮胖修士滔天的怒意哪还按耐的住,哪还等的下去,他蹬腿而起御风直上,全身真灵汇涌剑身,化作一道风罡撕裂虚空! 快!快!快到极致!真是一个灵活的胖子。修为至臻凝元境界八重,手中那口灵品仙剑乃是他最大的倚仗。 清瘦修士纵然心中忌惮,也不墨迹手中寒冰长剑刚刚显形,那胖修士蹬腿飞出拖着一排拉长的残影已然斩过五十丈开外那个灰袍男人的身后。 长剑封喉干净利索,任谁人定死在他得意的疾风快剑之下! 万籁俱寂,莽莽灰暗之中发出一声激耳的铮鸣,溅射出灼目的火星。 矮胖修士的身躯忽然停在半空,手中斩过的长剑纹丝不动仿佛嵌在磐石之中。他凌厉的瞳孔急剧收缩眼角余光却见一只古朴的左手反向压在长剑的剑刃,这把千锻精铁铸造的剑身,他的本命法宝在这人两指威压之中崩出无数的细小裂纹… “咔!” 他不相信,他的剑明明应该斩了他的脖子… “咔—咔—咔——”长剑崩坏化作碎屑。 本命仙剑损毁,矮胖修士脸色如肝“哇”的一口吐出血水。下一息,他大脑空白眼前的景色飞快倒退,和着意识化作朦胧模糊。 “轰——” 矮胖修士摔了回去,以去时数倍的速度重重摔回原来的地方。大地震荡泥石飞溅,强烈的冲击扑向清瘦修士的面门,却叫他凝聚起的真灵瞬间溃散。 乱发飞扬,强劲的风压让清瘦修士脸颊炽热刺疼,有那么一瞬间他呼吸停滞仿佛感觉自己灵魂出窍升天…清瘦修士嘴角溢出血丝,饶是风压也叫他受了不轻内伤身子不受控制的瑟瑟战栗。那柄寒剑褪去光泽,他还未动身,已然失去了想要反抗的力量。 天雷之声渐渐退去,四下的雨水愈发冰冷起来,寒风凛冽若有凝结成冰飘荡着雪花,却被无名的黑暗气息侵染,呈现着暗灰颜色。 灰袍男人轻叹着,散去恐怖的气机,低身抱起土中的小孩,喃喃吐了一声:“滚吧!”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那种恐惧,无法逾越的境界鸿沟…这根本不是凝元境界的修为,东州之中唯有那道无上的仙宗! 清瘦修士这时彻底明悟,嘴角苦涩,当即拱手向着坑中的灰袍男人拜身行礼道:“无知冒犯,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清瘦修士走了。 未曾多言,抠起土中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矮胖修士,带着身后昏厥过去的青年弟子腾身退去。 灰袍男人身体盈着高温,驱散寒冷蒸干灰袍上的水渍,怀中小孩身体也回复了几分暖意。 他微微侧首,向着身旁的蓝衣少女怜声道:“凝,我们…也走罢。” 炽热的焰芒腾空而起,如同一道流星穿透云雾,划过暗空。 清瘦修士仰头遥望天际,适时那些门下弟子赶了上来,他们接过清瘦修士手中昏迷不醒的两人,纵然心中生起惊诧也无人胆敢开口询问。 其中有人心中思量,被众师弟眼神逼迫不得,试探问道:“师尊,韩师叔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哼,若是好奇等他醒了自己问吧!” “……” 韩旭师叔的暴脾气整个朝月宗谁人不知,问他怎么昏倒那跟作死有何区别? 那弟子哑然,只将双眼瞥向别处装作不见,老实闭嘴。 灰色的雪异于寻常,着实教人心神不宁。瘦修士抬手推指掐算了时辰,沉声自语:“巳时上刻未见天明,这等死气汇聚不散以云雨为掩,竟能遮蔽阳光,若得数月定要生出祸患啊…” “啊,师叔快看!”有人指向暗空。 蒙蒙灰暗的乌云深处发出耀眼的赤光,那是熊熊的烈焰在空中焰灼烧着厚厚积云。寒冷褪去,大地升温,云层开始变得稀薄透发着鱼肚苍白。 那并非寻常的火焰,乃是由真灵演化的‘炫炎’真火,不死不灭誓要将那由死气笼罩的乌云焚灼殆尽! 弥漫的灰雪点缀着赤色焰光,从空中坠落生出淡淡青烟。它们落在大地,落在焦木落在残缺的肢体,燃烧着这片人间地狱。 “啧!” 有弟子咧嘴好奇欲要伸出手心去接,焰雪仿佛有着独特的意识,却偏转轨迹飘过几人身侧,竟能主动避开生灵。 清瘦修士见识广博,紧紧皱眉深知那灵焰恐怖片刻不宜多呆,他板脸斥责道:“炫炎真火恐怖至极本座都不堪抵挡岂是你们能够触碰,不想化作焦灰烧的连渣不剩,就赶紧离开这里。” 说着,一行弟子脸色骇变,方才还伸手去接的弟子脸上表情一歪变得猪肝色,逃去的速度恨不得更快几分。 第十章 命运 七天,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但若发生了大事,尤其是特别糟心的大事,时间仿佛就十分的漫长。 东極山脉,地势宽广。 东西南北连亘相接不下一大州郡版域,其万千山峰之间有六座最高之处,乃是沧漓剑派六大主山脉之地。 近千年来,前来沧漓剑派叩拜山门的弟子数量暴增,不得已从第七处半堀峰下修建灵明城,供外门弟子苦役修行,遂为第七脉处。 而原本六脉传承近万余载,其中位于南方的那一座高耸云端的大山,唤作“混元峰”!乃是游云一脉门下弟子居住修行之地,掌管那片地域的为当世沧漓七圣之一,承位混元峰第十六代首座游云长老,剑尊玄卿! 灰蒙的天空飘零着雪花,白雪皑皑,一片茫茫世界。 半空的云端有一道白光忽然落下,光华回旋化作一道剑影回入绿衫青年的掌中。 东方阙拍打着发髻上的雪花,抖身震落粘在衣服上的白雪,他心中不由苦笑,入门十年真是赶巧遇到两回大雪。 他理着衣襟踩着白雪向里边走去,刚没多远碰到一个肤色黝黑的青年正往这边走来。 东方阙愁眉舒展,顿时露出脸色。这混元峰山高宽广弟子不多,平日来时想找个同门带路可不容易。今天倒是碰巧,刚到山门就碰到个熟人,招手唤道:“南离风,南师兄!” 这黝黑青年唤作叫南离风,混元峰一脉这一代入门最早的弟子,入门最早并非最好反倒是资质奇差,还不及寻常人的水平,就是放在其他三四流门派都不会受人待见,能入沧漓剑派混元峰内门当真,可说的上是个奇迹! 南离风资质平平相貌也很普通,入门修行了十三年还在元灵境四层的水准苦苦挣扎,身上没有修仙之人出尘不凡的气质不说,反而依旧一副老实本分像是带着几分庄稼人的本质。他手里抓着几条白绫,寻过矮些的枝头,随手挂上一根,然后打个花结。 南离风听到有人呼唤,扭头望去,把手上的布条一搁,拍了拍手上雪水往腰间一擦就走了过来。 “东方师弟,你怎么过来了?”南离风望着来人,出声问道。 东方阙不答反问:“南师兄,尊师可回山上?我这有掌门手令交托。” 南离风点了点头,脸上颇为难堪之色,道:“东方师弟你还是回去吧,师父方才交待哪怕是掌门亲临,他也不见。” 东方阙:“……” 东方阙出来之前掌门师尊也郑重交待,说是半个时辰不见人就亲自登山来请。这玄卿对掌门甚是了解,还未见人就先下了逐令。 这七圣,心思缜密不可揣度,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 不管玄卿如何交待,东方阙已然到了混元峰山门,不说面见,若是连本尊的口谕都没听到就跑回去复命,那才真是会被掌门师尊给一通骂死。 东方阙苦着脸,带些恳求的语气说:“南师兄,掌门手令乃是有重大事情传下,若是被耽搁误了大事,你我都担待不起啊!你看……” 南离风也苦着脸,犹豫了一会儿,无奈叹道:“那好,见不见我不知道,我只能帮你问一下…” …… 位于混元峰后山的一片小竹林,乃是玄卿划定的个人禁地,平日里不许门下弟子进来。 竹林中间的空地上,厚厚雪面平躺着一个衣着破损脏乱不堪的少年。 他在沉睡,一只眼睛闭合。 他又像是醒着,另一只右眼突兀圆睁,空洞的眼眶瞪的老大,里面一片幽黑不见眼瞳,仿佛一道无底的渊散冒着腾腾污浊的黑气。 那张面颊表情愈来扭曲,愈来狰狞,稚嫩的五官挤在一起,拥向右眼空洞的边缘,像是要向着里面塌陷进去一般。 黑气愈来愈浓,飘飘向上,污浊的黑气在半空之中渐渐凝实,浮现一个苍老面孔的影子。 少年身前雪面的空地上,站着一个灰白长发披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他身材挺拔,气如山岳,一双眼眸深邃幽沉,静静盯着这个浮现的面孔影子。 “这孽做多了,也是倒霉!一连遇上两位…”苍老面孔的声音很是沙哑,他叹息着十分不甘心。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冷漠说道:“堂堂人魔陆祸赫赫威名,连个小孩也不放过,竟堕落到这般境地!” 这面孔的虚影凝不出形体,却被中年男人一眼认得出来。 陆祸哂然叹道:“我资质奇差不入法门,想要修仙入道活的长久别说小孩哪怕婴儿那也是我的长命符!玄卿,你们这种仙门大派的天才弟子,永远不会明白我们这种人的苦处。” 玄卿眉心一皱,双目绽处寒光,掌掌翻起,掌心爆发出一团赤色的火焰,说道:“邪魔外道,不思罪孽深重,强词夺理!” 炫炎真火恐怖至极,那火焰绽开四面空气骤然炽热升温,白雪干涸,飘零的雪花亦蒸腾白雾,少年眼中扩散的黑气晃了两下竟有忌惮不敢继续扩散的趋势。 少年的身体也随之剧烈颤抖着。 那黑气焦灼冒出青烟,陆祸吃痛恶狠狠的道;“我落在你手上反正也活不成,你想让这个孩子也一起陪葬么?” 玄卿动作一顿,厉声喝道:“若你放了他,我便也放了你!” “哈,哈哈哈……堂堂玄卿也这般天真,你觉得陆祸会是谁?是现在的我?还是一百年前的那个人?亦或者是几年之后躺在地上的这个小孩子?” 陆祸桀桀笑着,肆无忌惮的笑着:“他啊迟早会成为我,会成为下一个陆祸!永远永远不会死…” “给我去死!” 玄卿怒了,彻底怒了,掌心火焰推进那黑气之中,炫炎真火瞬间爆开,黑气之中的陆祸虚影“嗤嗤”几声发出凄厉哀嚎,化成青烟。 那火焰灼烧着黑气继续向下方蔓延,要看就要钻进那黑洞的眼眸,肆虐向少年的身躯。 玄卿右手再次伸出,高举头顶,那天空云端有一道赤色的剑虹从九霄落下,剑身赤潮如血,泛着妖异的红光,在玄卿的掌心旋转,震颤轻鸣。 那剑上浮着一层虚影,像是一具人形,飘飘渺渺却又似不存在一般。 漫天飘零的雪被染成绯色,大地亦如红樱。 沧漓剑派近万年来藏剑无数,其中以九大仙剑七十二榜灵剑名震云荒,而在其上有六把绝世神兵不再此列。玄卿手中这一柄正是六把之一,赤绝沧玄! 玄卿望着掌心的血色红剑,喃喃叹了一声:“以后,就拜托你了!” 玄卿说罢将掌心翻下,赤绝沧玄带些妖异红光刺入那道幽黑的眼眶,那剑长约三尺竟一下子沉入才不过几寸来深的眼中,腾腾的黑气被剑上的红光吞噬,那只漆黑的深渊陡然间被封禁起来。 少年的身体变得痉挛,皮肤高高鼓起竟也透发出红色的光芒。他的身子越撑越高越胀越大,眼看着竟然像是转向失控的局面。 肉体凡胎,哪能承受的了神器之威! 玄卿面色一沉,顿时变得凝重。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碧玉瓷瓶,屈指一弹去开瓶盖,从里面小心倒出一颗晶莹剔透散着氤氲气雾的灵丹送入少年口中。 接着他右手真气运转化开药力,少年的身上又散发出一阵青色的灵光。青光驱散红光,最后汇聚于那只右眼的地方蕴出瞳孔。 光芒褪去,少年的身体这才恢复正常的姿态。只是,那只眼瞳之中有淡淡的青辉与赤光萦绕,缓缓闭合了。 “王折死了,你还活着…冤孽,真是冤孽!” 玄卿脸上浮现一抹隐隐的作痛,手中的瓷瓶滚落摔在雪中,他唉声自叹:“赤绝沧玄,化蕴灵丹,你是替那个人向我讨债的么?” 骤然,玄卿脸色一寒,将目光沉向雪地上的少年,咬牙喝道:“杨逸凡,你给我活着!若是敢死,我玄卿一定饶不了你!” 玄卿话声刚落,一阵“吱吱”的脚步声传来,在小竹林外的地方传出一个憨厚的声音:“师父,天剑山掌门弟子东方阙求…” “不见!跟你说了谁也不见!”玄卿心情极差,根本不听那个声音说完。 “……” “就说吾身体抱恙,正在闭关养伤,叫他回去!” “……” 玄卿语气不耐:“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那声音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师父,东方师弟已经在外边候着了。东方师弟说掌门召集六位首座有要事商议,其他几位首座已经在天剑山灵剑阁静候等待。说是,说是半个时辰后还不见师尊现身,那几位师叔伯只好亲登混元峰上商议。” “……” “罢了!”低沉的声音透着无奈。 玄卿走出竹林,出现在两位青年的身前,神态倦怠向外边走去:“南离风,你将里面的人带出去好生安顿,我去去就回。” 第十一章 苏醒 黑暗,吞噬了一切! 天地堕入邃幽无尽的深渊……没有光,没有存在,就连时间亦被侵蚀吞噬,未曾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一刹那的瞬又仿若永恒,那黑暗不再沉寂开始翻滚涌动,无尽的深渊闪耀着一缕微弱的光芒! 光,那是一抹妖艳的诡异赤色红光!仿佛一只渐渐睁开的血红眼睛… 汩汩血流从黑暗深处中喷涌而出,将无尽的深渊漫成猩红淋漓的血潭。血光萦绕森森炼狱,一张张鬼脸飘出状如青烟狰狞可怖,他们哽咽着,哀嚎着,愤怒着,讥笑着,猛然一齐扑了上来… ~~~~ 呃! 少年突兀惊醒,猛然坐起。 额头虚汗耳畔嗡鸣,幽静屋内昏昏沉沉,分明可以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他坐在床头急促喘息,看着的墙壁上挂着一副蓝边卷轴笔走游龙苍劲有力乃是一个荒文体的‘剑’字!先前立在外边墙角的空书架上多了几本不名的州志奇文,桌子上还搁着笔墨纸砚和几个泛着芳香不知名儿的浑圆果子。 石屋干净古朴近乎一尘不染,看来时常有人过来认真打扫。 少年呼吸渐渐缓和,口干舌燥腹内空空,看着果子却生不起半点食欲。 大概是坐了许久,他掀开棉被缓缓起了身,瞳眸无精打采打量着陌生有些熟悉的房间。他徒步前去,一步一步走近屋子门前,小手轻轻推了推。 “嘎吱!”房门是虚掩的。 刺目的白光从门外的天空洒落进来,落在少年白净的脸上,叫人睁不开眼睛。 暖阳和煦晴空万里,屋檐下的走廊角落堆积着未曾完全化去的旧雪,春风拂面,空气中散漫着微微湿冷的寒意。 门外是一处小庭院,近些的石昙中间屹立两棵赤红如火的枫树,一条青石小路从门外铺设穿过两树中央向着前方延伸到一处丛林拐角。院内四周遍布着细小的红枫竹,春风徐来竹影婆娑。 少年坐在门前,左手撑歪着小脑袋呆呆看着前方,目空出神。 模模糊糊的印象,自己好像是叫‘杨逸凡’,来自……眼眸湿润,泪珠划落,无名的忧伤从心底抑制不住的上涌。 空荡荡的脑海刺激着轻微的胀痛,除了一个记不清的声音似是在轻轻唤着自己的名字,余下的只有一股莫名如潮水般的感伤,空空洞洞浑浑噩噩,果然是什么也记不清了。 忘记一切,自己缺失去了记忆! 暖阳偏转斜过西边,余晖落在杨逸凡白净的脸颊上,暖洋洋的。或是久了,累了,便不哭了,少年换了只手将脑袋偏向另棵赤枫树方向。 青石小路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转过拐角,快步走来一个穿着白衣皮肤黝黑的壮实青年。 “啊,你怎的出来了?” 黝黑青年手上提着竹篮步履生风,七八丈外转眼便到了少年身前。 说来这半个月黝黑青年每日晚时都会顺带些汤药食物过来,他看去近似三十来岁的年纪,黑眼圈边角微微泛着红肿不稳的起眼。整个人看去虽说不上什么帅气,好在面相成熟行事稳重,面善带着微笑让人平易亲近生不起半点抗拒的恶感。 其实,他的资质算不得好在混元峰甚至是整个沧漓剑派门内中平平庸庸甚至是排在垫底的存在,十三年前命运眷顾也是机缘巧合堪入混元峰内门拜为首位弟子。后来勤劳诚恳为人老实深得游云长老倚重,平日全代师尊处理着山上大大小小一概事务,为人处事老成持重也最是得心应手。 斜阳西垂没入云中,最后的余晖在少年白皙的脸上一并消退,晚空渐近凉风习习透着几分初春的寒意。 黝黑青年近了几步,关切道:“小凡,你身子未愈还经不得风啊。 杨逸凡怔怔出神,亦未有理会。 黝黑青年见他不应也不以为意,低下身一屁股坐在少年身旁,学着他右手托腮的姿势。 “诶,小凡你又哭了?”黝黑青年端详着少年侧脸,他眼眸湿润带着还未干涸的泪渍。 杨逸凡回了神儿,擦了擦眼角摇了摇头。 黝黑青年将手中的竹篮推了近些,带着笑意说:“这是今天熬的雪参须汤,添了碧寒风露做汤引甘甜爽口,你快趁热喝了罢!” 杨逸凡木然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可是浑身上下空空落落没有精神,更没有半点胃口。 黝黑青年见他不动,‘啊’了一声,忽然说:“小凡,我今天在山下遇到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有一只小兔子遇上一头山猪,山猪肚子饿的紧便把小兔子一路追到山涧边上。” 小兔子退无可退,就哀求说:猪哥儿你千万别吃我,我可以把自己吃的都分给你。 山猪见小兔儿太瘦小,就说:吃的,什么吃的?小兔儿你把吃的都交出来我就放过你…” 小兔儿取出半截胡萝卜头儿,山猪一口就嚼了干净,可半截萝卜头哪够塞牙缝肚皮不见填饱反而更“咕噜噜”的饥饿感。 山猪还是要吃小兔儿塞填肚子,小兔儿又指了指山涧对面,说:对面有萝卜园,猪哥儿下水我站你背上你带我一起过去。 然后… 黝黑青年说着,话声忽地一顿不再多言。四下除了微微徐过的风声,空气愈来愈静谧起来。 “啊,然后呢?” 杨逸凡毕竟小孩心性,故事听到一半忍不住睁大眼睛,好奇问道。 黝黑青年翻了个白眼,无奈道:“谁叫苏瑶儿心情不好,我没拦住让她一脚…一脚把山猪踹到河里。” ??? 杨逸凡懵然眨眼,半天没缓过神来。 “哼!” 忽地一个清甜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满的骄横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南离风,南离风!我都听到了,你又在别人背后说我坏话!” 那声音入耳着实好听,杨逸凡抬头向着声音方向望去只见青石小路尽头的红枫竹林中飘出一个绯红影子。那身影极快,仿若风儿,他还未及看清已然落在两人身前。 少女个子稍高,年龄稍长约莫十五六岁般妙龄,髻下的青丝及肩身上穿着一件火红色的萝裙。朱唇皓齿皮肤雪白,一张娇美脸蛋秀着几分不满,道是清颜可爱秀色可餐。 黝黑青年南离风看见来人,笑容兀地一僵,面色不自然的收敛起来,说:“小师妹,你怎的过来了?禁闭刚刚罚完,前些天落下的功课可曾赶上?” 红衣少女撇了撇嘴,理也不理。低声哼哼将脑袋一偏看去杨逸凡,右手指着黝黑青年,故作严肃说:“这个南离风,你别看着慈眉善目老实道道,其实心底肠子恁是坏的狠。我今天在山下河边又看到他在追山猪和小兔子,想来定是将把它们捉了烹当晚餐。这山中小兽萌然可爱又怎会是他这个修士的对手,我恰巧瞧见于心不忍只好抓了个准头,一脚‘不小心’将他踹到河里……” 南离风从背后吭声道:“那么,然后呢?” “小兔儿受了些伤,我将它带回院子…”红衣少女说着,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噗嗤……你不知道南离风原来是个旱鸭子,两只手在沟沟里不停不停扑腾!” 南离风听着嘲弄一脑门的黑线,气不好发作,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红衣少女才不在意,回过头咧开虎牙做了超凶状:“南离风,大白受了伤你别打它的注意,要是让我知道你把它抓了做菜,定叫你好看!” “还是你非要吃胡萝卜烧兔肉…”南离风说了一半欲言又止,顿了一顿,懒得和她计较,将目光转向杨逸凡,说,“她就是苏瑶儿…” 红衣少女双手负在身后,微微倾身将青丝脑袋略微贴近少年,这婀娜的身姿优雅自然似是一种别具独特的礼仪,她和颜笑着:“流苏的苏瑶花的瑶,我叫苏瑶儿,你叫什么名字?” 凉风拂面少女的幽香芬芳扑鼻,杨逸凡望着失了神不禁嗅着鼻息,澄澈的瞳眸微眨,少女贴近的明眸亦眨了眨,四目相对少年这时才发觉凑的太近,忽地懵愣呆怔,小脸‘唰’的红扑慌忙别开过去。 少年支支吾吾说:“杨、杨逸凡…” “噗嗤!哈,哈哈哈…” 苏瑶儿圈着手指在杨逸凡眼前模棱比划着,虎牙咧开,笑的前俯后仰。 “南离风快看这人还害羞嘞!红扑扑,跟小猴儿屁股似的,哈哈哈…” 笑声虽然好听,肆无忌惮的有些激耳。杨逸凡羞愤捏拳起身想要狡辩,目光触及少女近在咫尺花枝乱颤的娇躯,幽香扑面,他嗅着呼吸脸上羞红火辣登时蔓延连着耳垂延伸到颈子里。 少年嚅嗫着唇儿面色大囧,羞愤怯怯一时说不出话来。 “红苹果,噗哈哈哈…”苏瑶儿得意笑的更欢。 南离风似笑非笑,强忍着笑意喝道:“苏瑶儿,你别再说了!” “南离风,你还好意思凶我!!要不是你在师父面前告状,我怎的又会被他老人家关了半个月的禁闭。” 苏暖儿笑容顿收,鼓着腮帮斜斜瞪了他一眼过去,咬着贝齿道:“小师弟他可不是好人,正面争不过就会在人家背后打报告。以后啊,以后在这山上那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师姐,师姐帮你出气。除了我…谁也不准欺负你!知道吗?” 说着苏瑶儿一只小手搭在少年肩上,纤指皓肤如玉,眼眸映着清波便如透明一般! 杨逸凡抬头望着少女,脑袋忽地一片空白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低声应道:“知道了…” 苏瑶儿明眸闪烁,人小鬼大故作老成:“那乖,快叫声师姐来听听?” 杨逸凡怯怯应着:“是,师、师姐…” 苏瑶儿回过身,将少年护在身后。瘦削的身影只比他高出半个脑袋,比之眼前的黝黑青年远远不足。 苏暖低矮的个头仰头望着南离风,一脸得意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不再是小师妹了!以后你要再敢欺负我,我可是有帮手的,对不对,小师弟?” “啊?”杨逸凡茫然无措。 南离风脸色更黑,原本不光亮的脸上在暮色昏沉中更看不到半点颜色。 只听他道:“小师妹,宗门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小凡尚未入门你万不可胡来乱说,若是被师父听到又要关你禁闭了!” “哼!关就关,一年少说七八十来次,好像我苏瑶儿很害怕关禁闭一样。” 苏瑶儿嘟着小嘴,瞅了眼杨逸凡,幽幽道:“哎,算了算了,师姐还是先走了,省着这个坏人又偷偷告状,我倒不怕,可别连累了你。师姐下次再过来找你玩吧。” 苏瑶儿挥了挥手身影向外飘去,她来时如风,去时也快。 见她远去,南离风没由得松了口气,轻轻笑道:“小…五师妹入门时间尚短,不知道宗门规矩。平日里就喜欢嬉笑玩闹,你莫要听她混说更别放在心上。” 杨逸凡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南离风还要说什么,远方传来娇喝呼声: “南离风,快去做晚饭!这都戌时了,你要饿死我啊?快点快点快点……” 那声音炮如连珠,一声接一声的催促。 “小凡,你身子虚弱快些进去吧。这些天且再吃些灵果汤药调养恢复,待过些时间身子结实就再带你去食堂尝尝美味。” 南离风咳了一声清了嗓音,推了推竹篮,最后无奈道:“我先回去了。” …… 天色愈晚。 竹影朦胧,远处寒风摇曳窸窣作响。少年慵懒的伸了个腰,脸上羞红滚烫渐渐褪去回复原本的白皙之貌。 风儿徐徐衣衫单薄,杨逸凡缩了缩肩不作他想徒寻烦扰。 他提起竹篮回过身,径直走进屋里。 第十二章 拜师 三月初六,万里晴空 一连半个多月的晴朗天气,皑皑白雪完全融化,山峦葱翠,万里清明。 自那天以后杨逸凡一直未见到那个唤作苏瑶儿的少女。倒是南离风南大哥每每过来时都会稍带些奇异果子和几本书卷,闲来无事时偶尔会说说外面发生的各种奇闻异事。半个月来书架上渐渐添满了厚厚的州志奇文,上面记载着东州大地各种奇珍异宝,各处山河地貌,各道不朽传说。 视野开阔认识渐长,心中的莫名缺失被满满的好奇源源弥补。杨逸凡从书中知道,原来在芸芸众生之中亿万凡人之上还有无数不为人知的修真仙门。他们身怀灵威蕴生真元潜心修行获得力量,或窥探天地之奥义,甚至拥有着比拟开天辟地之力的莫大威能。 探寻神迹,飘渺寻仙,问道长生,皆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执着千载穷极毕生呕心沥血坚定不移的道心追求! 而眼下自己所在的东極山沧漓剑派更是当世的宗派翘楚!名震云荒的五大仙宗之一。脚下这片大地,正是东極山脉万千崇山之中最高的六座主峰之一南山混元峰。 混元峰山势挺拔高两千三百仞,自然聚纳天地真灵五元之相属火,乃是云荒孕育着最为造化的火灵地脉之一!因此山上除了十年不曾一见的沧漓大雪之外,四季大多都是四十往上的灼热温度,乃常人不宜生存,所以就连山中的花草树木被火灵气息熏陶感染都显现出火红赤色的特性。 眼下大雪刚气温连续攀升,不过三月初头就快近了盛夏一般,屋内和屋简直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树下的林荫吹过和煦的春风,从青石小路方向徐徐而来,杨逸凡杵在窗户前迎着风儿,浑身凉爽惬意,整个人更鲜活了几分。 “小凡!”一声轻唤,人还未到声音便已经传了过来。 杨逸凡向着青石小路的尽头望去,见到那个皮肤黝黑熟悉的身影大步走来。 南离风似乎心情不错,一扫前些日时的阴郁整了人精神焕发,他未进门从窗户外招了招手,道:“小凡,快跟我走吧!” 杨逸凡愣了一下打开房门,问道:“南大哥,怎么了?” 南离风笑着抓住少年的小手,边走边道:“师父今天出关,他老人家说要见你。” “啊?”杨逸凡忽地一怔。 师父?南大哥的师父?难道就是那位将自己带到这里的救命恩人……沧漓七圣,剑尊‘玄卿’!当世东州甚至整个云荒之中修为实力极为恐怖的剑宗高手。早在两百余年前突破‘凝气’踏入仙道二重天‘化神’的绝世人物,时至今天更不知其功深造化,境界几何矣! 杨逸凡浑身一个激灵,想着那等大人物要召见自己,内心惶惶忐忑不安。他有些渴望,更好奇,那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那位剑宗尊师玄卿剑尊会不会知道自己的过去呢…自己一片空白的过往又是如何…他记不清,但隐隐总觉得有什么自己放不下的牵绊,挥之不去… 树下的林荫吹过和煦的春风,从青石小路延伸的方向走去,出了庭院是一方广阔的赤枫园林。赤枫如火高大挺拔,那盛开的枝叶繁茂连成一片,参天蔽日。 南离风脚程不快,杨逸凡紧紧跟着。 凉风习习曲径通幽,赤枫园林的路仿佛没有尽头,一直走了很久钟绕过高处的土丘之外,视野豁然开阔,回环曲折的石路连上了悬空架设的廊道,脚下竟变成丛云的深渊。 清鸣阵阵和声悦耳一行白色灵鹭穿越拱桥,扶摇凌空,掠过少年头顶的湛蓝天空,往北处没入云层深处。 西方啊…杨逸凡向着灵鹭消失的地方稍稍抬头,他不觉惊得张大嘴巴瞳孔登时无限扩张! “啊!” 渺渺如画,却是教人无法形容的一幕! 眼前的虚空苍郁璀璨的山体如同一道透着锋芒的天柱,从无尽苍穹之下笔直贯穿大地!孤峰似剑上下一齐,这有违格局的山体,正是东極山的中枢所在,沧漓剑派六大主峰之一天剑山! 浮云偶尔渺渺茫茫,那中真景肉眼凡胎看不清太远。杨逸凡也隐约可见那山外的四周天空中漂浮着数十道模糊的黑点,再远处,数百里开外只剩下连亘的崇山峻岭的轮廓了。 呼啸而过的风中,或有潺潺流水的瀑布声音,淼淼如洪又仿若天籁,随风四散却不知来自何处。 脚下的廊道重回大地,路也笔直了许多。再往前去,一棵棵古老的巨大赤枫落入眼中,那状如火焰枝繁叶茂参天蔽日,山腰或是赤枫枝干之上纵横交错的亭宇回廊链接着一座座古楼飞阁,亭台轩榭隐没其间,若有薄雾缭绕不可观其全貌。 杨逸凡愣住了,这山中奇观神乎其神,犹如鬼斧神工,浑然天成! 两人出了回环的廊道,又向着一方较僻静的小林中走了进去。 林子不大,没走多远便看见幽静的竹林之中有一间古阁殿宇,近些看去古阁门前匾上写着‘灵祠’二字,屋子周围缭绕着淡淡烟风,徐徐飘起。 “到了。”南离风脚步一顿,轻轻说了一句。 杨逸凡闻声面色一紧,双手攥紧掌心更是渗满汗水,他支吾了一声:“南大哥…” 见他这般反应,南离风心思通透心中了然,微微笑着说:“小凡不必紧张,师父他老人家向来和善平易近人,呆会若是问起什么,你老实回答便是了。” 杨逸凡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态,重重点头。 南离风调整呼吸敛收了表情,接着伸手推开了前方大门。 嘎吱! 迎面扑鼻而来有一股很浓烈的烟灰味道。杨逸凡呼吸一窒,差点呛得咳了出来,好在一阵清风拂过呼吸畅通,眼角还是熏的一阵刺疼的紧。 南离风向着前方殿上恭敬施礼,拜身道:“弟子南离风,拜见师父。” “嗯。”沧桑略显消沉的声音淡淡应着。 南离风轻轻拉了杨逸凡的衣角,低声道:“小凡…” 杨逸凡“啊”了一声,紧绷的心里更是一悬,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他脑袋一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朝着殿上的方向连连磕着响头,紧张说道:“杨逸凡谢谢仙人救命之恩!我,我给你磕头了…” 修仙之人未证仙道并非真正的仙人,然而沧漓七圣个个境界高深莫测在寻常凡人眼中就犹如高高在的仙人一般存在!杨逸凡本来从书中记载隐约知道几分,可他一个十四岁心性的小孩子哪会真的分的那么清楚,更何况眼下他紧张的要死口无择言滑稽失态,说来可笑,可是没有人敢去笑。 沧桑的声音波澜不惊,只是平淡说着:“起来吧。” 一阵清风拂着双膝,杨逸凡不自觉的站立了起来。微微抬起头,他向着前方打量了一眼…殿内很大十分宽广,香烟缭绕亦十分昏沉,上方不远是一尊盛满香灰的四方大鼎。杨逸凡看着吃了一惊,那鼎后殿上的墙壁竟是一座‘灵山’,密密麻麻陈列着无数的灵位!灵山从上往下共一十六阶,每阶的灵位数目各不相同,多的不下二十位,少的除了最上方那一位之下的也有三五位之多,这几百尊灵位映入眼帘,森然可怖,叫人心中震荡澎湃不安!这座‘灵祠’收纳着混元峰中历代能入供奉的先辈人物! 站在那些灵位之下那尊大鼎的旁边,殿堂之上那位玄卿剑尊穿着一身灰衣长袍,气宇轩昂魁梧挺拔,他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却仿佛一池空谷幽潭又深如渊海浩瀚不可测度。 令他诧异的是,这位犹如仙人的剑尊明明不到四十的模样,却是满头灰白长发披散垂肩,面色沧桑带着一丝倦态和苍老。先前或是杨逸凡脑海中假想不可一世的风华,渺渺超脱凡尘,此时此刻尽显的孤零零的,颓然落寞。 中年的玄卿目光平静,居高临下静静端详这个战战兢兢的少年。 杨逸凡脖子一缩,偷瞄的目光也收了回来,纵然那人双眸平静如水,可落在身上却又隐隐重如山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跪下!” 玄卿剑尊面色严肃,沧桑的声音忽然说道。 杨逸凡听着那声,本能的又跪了下去。这回还没来及磕头,那低沉的声音接着说: “引香,九叩!” 候在旁边的南离风不知从哪里摸出三柱贡香,焚香引燃递入杨逸凡手中,杨逸凡愣了一下大概理会,持香向着殿上恭恭敬敬连连磕了九个响头。 额头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可闻。九叩乃是最隆重的礼数,杨逸凡不傻心底隐约明白了几分,所以磕的很慢,十分恭敬! 礼毕,南离风将杨逸凡扶起身来,低声在他耳旁嘱咐了一句,杨逸凡面色一喜紧张的重重点头,接着压低身子恭敬向着前方大鼎快步走去。 鼎炉很高,鼎口足有一米五六,比自己还高出了一个头。杨逸凡颤颤巍巍,打着哆嗦的胳膊吃力举了起来。 “我来吧。。。” 玄卿剑尊说着,前挪了两步并在少年的身侧将他手里的三柱贡香接了过去。 玄卿剑尊双手持香对着上方的‘灵山’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喃喃念道:“不孝弟子玄卿,今日收徒杨逸凡为沧漓剑派第十七代游云弟子。” 三柱贡香呈入鼎中,杨逸凡想起南离风方才耳旁的叮嘱,他退了几步,再次‘扑通’跪在地上对着玄卿磕了三个响头。这一连十几个响头不歇,少年白皙的额头擦破了皮儿敲的通红一片,他不在乎,兴奋的拜道:“弟子杨逸凡拜谢师父!拜谢师父!” 玄卿依然面无表情,未去看他,抽动着唇角漠然说了一句:“起来吧,混元峰本不该收你,或许这是命吧…” 这话声出口,杨逸凡身子猛地一僵,就连殿下带着一丝笑意的南离风也不禁大惊失色。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杨逸凡不明白,南离风也不明白。殿内忽然陷入沉寂,气氛压抑也透着莫名其妙说不出的古怪。 玄卿沉默了片刻,道:“罢了,如今你这翻境地也都怪我…今日你既拜入混元峰游云一脉吾玄卿的门下,今后定要紧记门规戒律,好生修行!” “是,是!”杨逸凡恭声应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玄卿低沉问道:“离风说你失忆了,这些日可曾想起来什么?” 杨逸凡闻声,空荡的脑海依然是一片浑噩。这些天他整日沉迷南离风送去的藏书典籍,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想要去追想什么,反正空空荡荡的脑海连零碎的印象都不留半点。。 杨逸凡深呼一口气,不敢抬头,大着胆子问:“我不记得,师父您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吗?” 玄卿摇了摇头:“不知。” “既入仙门当斩凡尘,忘了便忘了罢,免得徒增烦扰…” 玄卿提不起精神,倦怠的摆了摆手,说道:“修行方面的事就有劳离风了,我累了,都下去吧。” 杨逸凡心中失落,恭敬道:“是!” 殿下的南离风恭身以礼,应道:“弟子遵命!” 杨逸凡也行了一礼,两人向着殿外小心退去,临近门前,南离风推开门,殿上的声音忽然肃声传来:“等一下!” 那声音不怒而威,仿佛透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杨逸凡缓缓回过身,他瞳孔扩张,只见一双泛着赤色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自己瞳中。 那双赤色的眼眸势如山海,深邃幽深,仿佛浩瀚无尽的熔岩炼狱将自己吞噬进去。 少年的身体生出红光,瞬间滚烫起来。他左眼失去光泽,右眼却像是不受控制的翻滚跳动,漆黑的瞳孔侵蚀眼白仿佛有着独特的生命,它在乞力挣扎,呼之欲出。 “小凡…” 轻微的呼唤在耳旁回荡。杨逸凡浑身一震,恍然惊醒了过来。 前方的大门从叶隙间投射着白芒的阳光,林中的凉风习习拂在脸上,他静静站在灵祠门中,一脚踏出另一只脚还才跨在里面,就这么傻傻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 没有那双赤火的目光,也没有回过身去看师父,白皙的脸颊迎着风儿凉丝丝的…杨逸凡眨了眨眼,幻觉?方才是幻觉么? 南离风在门外讶意问道:“小凡,你怎么了?” “啊?没、没事。”杨逸凡也不明白,摇了摇头抬脚走了出去。 木门重合,殿门紧闭,阴郁的灵祠古殿登时笼罩着更加阴沉森森的气息。 玄卿心事重重,在殿上静静伫立了良久,冷漠眸光斜在身旁的鼎中,方才那三柱贡香不知故熄灭,并未腾起烟雾。 他伸手探出覆在鼎口,一道炽热恐怖的火焰凭空灼燃直接将贡香烧成灰烬。 他合上眸子,沉沉的声音叹息着,在殿中强硬吐道:“列位先辈,既受了礼,休要怪罪了!” 第十三章 混元峰 天空的太阳斜过西边,燥热的空气渐渐降低了几分温度。 两人出了灵祠,远远走了几十步开外,杨逸凡吐了口呼吸,笼罩在心头的压抑如释重负,紧张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南离风板着的黑脸现一丝笑意,说道:“小凡,恭喜你了,以后我们都是同门师兄弟了。” 杨逸凡欣喜应道:“谢谢,南大…大师兄,以后还要多麻烦你了。” “诶!没事!”南离风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他这一声称呼,宽厚手掌在少年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这半个多月来的相处南离风十分喜欢这个老实腼腆心地质朴的少年孩子,可比那谁谁谁…鬼精灵没大没小还无法无天的小丫头片子真叫人省心疼爱的紧。 “今天师兄尚无杂事,可带你到处走走,顺便说道说道。这混元峰山势挺拔地理宽广,小师弟走过的地方可要长些记性,以后莫要迷路了。” 南离风说着向前开路,杨逸凡兴致勃勃,迈着步子紧紧跟着上去。 “吾宗沧漓剑派历史悠久,传承至今近于万载。其中以东極山六大主峰为根基,传承分别为掌教一脉天剑山,执法一脉万藏峰,寒元一脉碧寒峰,炼宗一脉青郢峰,游云一脉混元峰和传功一脉阙云峰。后来由于外门弟子人数众多遂又增设第七脉渡灵,在第七山半堀峰下周遭百里修建了‘灵明城’供外门弟子闲时修行或回山时的居处。加之这第七脉首座,七位尊上功深造化睥睨宇内,盛誉‘沧漓七圣’之名,是吾东州乃至整个云荒大地最为无上的存在!” 两人出了小竹林,踏上一条长长的廊道,南离风接着说:“师父是七圣之一,也是混元峰第十六代首座游云长老,先前几代时候我们混元峰也是人才济济弟子众多,不过好像从师父接替混元峰首座之后不大喜欢招收入门弟子,好多院落都荒废了下来了。” 南离风瞥向不远处空置的亭台楼阁亭宇轩榭,想来这里原本琉璃飞瓦座座庭院相依相接也该是曾有过特别热闹的时候。但是偌大的混元峰,到了这第十七代也才不过七位弟子,萧条冷漠,也亏是人少,南离风一个人才能将上下繁琐杂事完全应付过来。 南离风叹道:“师父虽然性格内敛,但是我记得很久以并不是这样。尤其近来,从那次空桑山回来以后他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杨逸凡静默听着,心中困惑自然不太明白。他只见过他一回,只是觉得这个师父高高在上,孤傲冷漠,仿佛很远很远遥不可及的模样… 走出了重重叠叠的回廊,两人向东迈向一条宽阔大道。南离风伸手指了指前方半空,杨逸凡顺着那方看去只见丛林古枫之中有一座高耸的玄黑古塔,塔节一层不下两丈足有一十六层,塔如剑合直入青冥,遥遥直追这座混元峰巅的最高之处! 南离风一扫沉沉心事,微微笑着解释:“那是‘古藏殿’!由混元峰灵基之中蕴生的火玄魂钢所铸,诸天不灭万法不侵,单论防御力和坚固程度来说,比当世神器法宝都为之可怖!吾游云一脉历代游历云荒,记载云荒各州各荒近万年之中发生过的各种奇闻异事,天珍地宝,各道秘辛然后编纂成册尽数藏在其中备受永存,是本门最重要禁地之一。非本脉游云弟子其他人是不能擅自入内的,非本脉首座游云长老更不得调阅第六层以上的典藏,就算是掌门亲临没有师尊首肯也是不行。” 杨逸凡闻之心中一惊,眼睛突兀瞪大! 古藏殿?! 万年?! 那岂不是收录着云荒大地这近万年来绝大部分历史真迹!那得是多么多么恐怖庞大的典藏?! 杨逸凡不敢想象那座高塔之中蕴藏着云荒之中多少绝密!那自己房间里面的几十本破书册,算的了什么?亏自己还把那些当成宝贝,简直根本没得比啊! emmm… 南离风看着杨逸凡一脸痴迷,微微含笑叮嘱道:“以后闲时你可自己进去看看,不过千万不可将原典带出去,更不要踏入第六层上的禁区。否则的话,师尊怪罪不说,万藏山执法堂的那些凶人也不过放过违反门规的弟子。凡是落在他们手中,无一不安上重罪责罚难免,切记!” 南离风说到‘执法堂’,甚至比‘禁区’咬字更重,杨逸凡心中翻腾也不知道将告诫的话听没听进去。 从大道往前一直有了很远,两旁的秀丽景色少年不去观赏,扭着脖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座古塔。直到繁枝遮蔽挡住了远方的天空,掩盖了碧蓝苍穹。 这是一颗古树,一颗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苍翠古松,枝干伸展足足三百余丈不知岁月的仙根灵木。杨逸凡自踏入这片树荫,浑身顿时舒畅,空气中的风儿流动着呼入身体仿佛都鲜活起来。少年精神一震,神清气爽! 大风吹拂繁枝摇曳,吱呀呀的声音响彻云霄。 前方近些,杨逸凡可以看到那大道中央用青砖砌起一方巨大的石坛,古树青玄色的主干扎入其中竟有着不下百丈环抱的粗壮。它参天直上隐没云霄,在不到百步的距离,南离风忽然停住步子。杨逸凡脸颊泛着红光,他娇小的身体愈来感觉到四周的风和空气黏稠起来,窜入身体的气流竟变得臃肿发胀,几欲撑开。 南离风朝着古松揖礼,杨逸凡不敢怠慢也学着模样跟着揖手向大树拜身。 南离风道:“它叫沧玄古松,是先荒异种,当下云荒之中唯一仅存下来的独品,亦是吾沧漓剑派六大灵尊之一!” 杨逸凡奇道:“灵尊?什么是灵尊?” 南离风微微笑着,解释道:“灵尊,就是庇佑灵山地脉的灵兽。这尊沧玄古松扎根混元峰比沧漓剑派存在的历史还要悠久,无数岁月吸日月之精华,汲地脉之灵基,早就修的灵识灵体被奉为灵尊,只是一直不曾显化而已。这山中灵气受沧玄灵尊引纳汇聚,周遭百丈之内尤为浓郁温顺可比火熔洞中狂暴的火灵之气最适合新晋弟子打坐修行。” 杨逸凡更是惊奇,天真问道:“那它活了那么久,岂不是非常非常厉害比师父还要厉害了?” 南离风笑容一顿,略为错愕,接着更是忍俊不禁。 不当他开口,那棵古松下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哈哈哈,小凡,你真有趣!照你这么说,这山上不少岩石都是从亘古存在到今天,个个都比师父还要厉害了?” 古松的对面钻出一个火红的身影,杨逸凡闻声望去,少女笑靥如花从对面走了近来。 十几日不见,少女苏瑶儿依然是那么楚楚动人,姣好的面容带着沁人的笑意叫杨逸凡不由得生起羞怯。 南离风眉头微皱低声呵斥:“五师妹,不得对灵尊无礼!” 说着他又向着沧玄古松行了一礼,对杨逸凡轻声解释道:“世间万物若有缺失必有所长,并不能以存在时间长短一概定论。我们凡人寿元虽极为短暂却为万物之灵长,对修行悟道之法先天独厚。其次,动物野兽智慧寿元虽参差不齐,却有不少血脉相承或机缘巧合,修行渐进幻化成人形,为妖精魑怪,多以杀戮为祸横行一方!而山石草木之类,寿元最长灵智也是最难开化。它们汲日月精华吞吐自然之灵气,或许数百年之功尚不足人类一日之效,好在岁月悠长有着无尽的寿元。若再处于天地灵脉之间极有可能蕴生出灵智,则可得道成灵,衍生仙根!沧玄灵尊自吾派创立至今经历经无数岁月,乃是天地间最古老的存在之一,比师父高出无数辈分。灵尊虽为木灵,受先天缺憾所制,却也是云荒之中极为强大的存在,比之师父并不会弱的。” 南离风有条不紊一口气说的很多,杨逸凡毕竟小孩心性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大抵还能理会一点,反正眼前这颗唤作沧玄灵尊的大树,非常非常厉害就对了! 苏瑶儿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什么灵尊不灵尊,从来都没见它显过形,保不准就是棵岁月长点的老木头罢了…” 苏瑶儿还要再说,只见一双严肃的目光不善望来,她一个激灵吐了吐香舌儿,讨好笑道:“得勒得勒,灵尊灵尊!大师兄口下留情,我刚罚完禁闭,您千万别再送我进去了。” 苏瑶儿瞅着杨逸凡,眉开眼笑,不知道打着什么心思。 南离风约莫觉得不善,向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板着脸道:“五师妹,你屡犯门规师父罚你是想教你长长记性,为何每次都要明知故犯!师父近来心情不好,你也是知道,非要惹得他老人家动怒不可?” “不敢不敢!”苏瑶儿抖了抖裙摆,赶紧向着沧玄古松恭敬行了一礼,面上收了笑颜带着认真,一本正经道,“大师兄,瑶儿是真的知道错了。” “最好知错!” 南离风叹了口气,并未对眼前的少女抱有太多希望。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相处得久了知根知底,每次禁闭都管不了三五日这丫头片子准又得惹出什么祸端。 南离风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小师弟,我们走罢。” “哦!”杨逸凡应着。 苏瑶儿眼眸一亮,惊奇道:“啊?大师兄你叫他什么?小师弟?难不成…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收了杨逸凡么!” 南离风迈着步子,理也不理头也不回。 杨逸凡跟着南离风,闻声回头瞧了一眼,苏瑶儿挥舞着玉臂笑声从风中如银铃般传了过来,红裙飘舞,如红云又仿佛盛开的桃花,灼灼其华! 渐行远去,快要看不到的时候苏瑶儿忽然动了,莲步轻移像风儿追了过去。 “大师兄,师妹肚子饿了,做晚饭吧!” 第十四章 心法 夕阳渐沉,晚霞如火。 尚膳堂的烟囱中漂浮着袅袅炊烟,不多时,碧玉圆桌之间摆上了七个菜肴。 三荤四素,色泽鲜丽样式极美,蒸腾的薄薄香雾弥散着整个用膳大厅,教人眼冒精光,呼吸急促食欲大振! 这一手漂亮的厨艺正是出自南离风之手,做菜的过程行云流水娴熟自然,直叫杨逸凡贪婪闻着香味,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三人摆好菜肴碗筷,并未直接坐下开吃,只跟着南离风候在门前等待了良久。 夕阳沉下天色泛着微沉的暮蓝,大概酉时过半屋外依然没有动静,南离风这才说道:“我们吃吧。” 苏瑶儿闻声如蒙恩赦,迫不及待地抢了个就近的位置,她扑在桌面放开架势不住忘自己碗里加菜然后胡乱塞进粉嫩小口中,吞咽起来。 九张桌椅空置了六位,七个菜肴显得尤为丰盛。南离风起先一筷夹了一片不知名物的肉块递进杨逸凡眼中,那肉块酱汁饱满,色泽金橙极为好看。 南离风微笑着:“灵果虽然补身天天吃也该腻了吧,今天尝尝师兄的拿手好菜! 肉块入口,香滑细腻,杨逸凡轻轻一嚼肉质的鲜美在口中延展,裹携着酱汁从舌尖中绽开,竟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味芬芳。 好吃! 杨逸凡眼瞳张开,连连咀嚼一口下咽,他伸出筷子向那碟美味夹去,却见那盘中已经洗劫干净全部进了对面的碗里。苏瑶儿伸手抹着粉唇,擦拭着唇角的酱汁,又向着另一盘风卷残云而去。 肉虽然没了,好在其它菜肴香甜可口别具风味,比那酱肉还要好吃。 杨逸凡夹了几筷递进口中,见南离风不急不缓慢悠悠吃着,菜多人少那些空置的位置还不见人过来,不由问道:“大师兄,其他师兄呢?他们不过来吃晚饭吗?” 南离风擦了下唇,微笑说道:“本来想着等他们回来再跟小师弟一一介绍的。本脉七位弟子中我入门最早修行一十三年,排在首位,自拜入混元峰内门就没离开过宗门。二师妹龙渝入门十一年,去年时候在雷泽探查水患,估摸着要过个三五年才能回来。三师弟冷长风和四师弟墨亦云入门九年,自三年前修为步入四层御法境后下山游历至今为归。五师妹苏瑶儿入门三年零四个月,六师妹…” 南离风说道六师妹,声音一顿,又接着说:“夜凝六师妹天资聪颖入门比你稍早几天,由师父亲自指导修行之法,她性子孤僻从来不到这边吃饭的。” 杨逸凡点了点头,将几位师兄师姐的名字牢记心里,然后好奇问道:“那师父呢?” 南离风微笑道:“师父他老人家偶尔会过来。不过修行到了那种境界,可以从自然灵气中补予己身,吃不吃饭都无关紧要,可能时间久了偶尔会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打打牙祭。” 苏瑶儿歪着头,圆滚滚的脸颊里面裹着美食嘟囔着说道:“大师兄,小师弟,能不能别再说了。吃饭要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 嘎吱! 膳堂的大门忽然发出轻响,被人从外面推了开。三人吃饭的动作一顿,纷纷抬头望去,只见一位穿着黑色锦缎的青年男人摇着折扇走了进来。 来人二十出头,身形修长,面容英俊颇有几分潇洒的不凡气质。他进了门,一双锋锐的眸子直勾勾落在饭桌上,将手中折扇拍在掌心合了起来,嘿嘿笑道:“赶得巧,赶得巧!” 南离风脸上略微错愕,接着展现一丝欣喜,笑道:“是老四回来了,快坐快坐。” 南离风口中的老三便是刚刚才念叨的四师弟墨亦云。青年拉开板凳一屁股坐在上面,深吸一口香气,笑吟吟道:“我从山外都能闻到‘爆葱兔肉’和‘青椒笋尖’的香气,大师兄抄了两手压箱底的绝技,可是未卜先知晓得今晚我要回来,所以接风洗尘么?” 吧嗒,一双筷子摔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苏瑶儿咀嚼的动作忽顿,水漾的灵眸润着一层水雾。 墨亦云噫道:“苏师妹,这是怎么了?” 苏瑶儿哽咽了一下,拾起筷子,低声道:“没、没…可能,可能是大白太好吃了…” 南离风抚了下额头,先前那只受伤的大白兔在苏瑶儿半个来月‘悉心’照料下,终于是小伤成重,重伤不愈熬到今早奄奄一息给歇气儿了。苏瑶儿本着物尽其用的就丟进膳堂,这才有了今晚这盘爆葱兔肉呈上。不过现已经分食干净,都进了苏瑶儿小腹里。 南离风岔开话道:“老四别打趣了,师兄哪会未卜先知的法门,这不是又新添了位小师弟,做顿好吃的庆祝一下。你跟长风不在山上的这几年,除了这位杨逸凡小师弟,师父还收了另一位新晋弟子。” 墨亦云一双眼睛从满桌的菜肴上挪开,这才注意到南离风旁边那个半高的小孩。他眼眸一眯,弯成月牙模样,轻轻笑道:“我叫墨亦云,逸凡小师弟管我叫四哥或者四师兄都成。这回匆忙回来一趟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把折扇先当个见面礼,下次定给你带好吃的!” 杨逸凡也没客气推脱,接过墨亦云递来的那把折扇,乖巧笑道:“谢谢四师兄!” 苏瑶儿埋头扒着菜肴,忽然“啊”的一声猛地抬头,她反应过来盯着墨亦云,怪叫了一声:“我说刚刚怎么有人跟我说话,声音还听着恁耳熟,原来是你!墨亦云,你怎的回来了,我三师兄呢?” 南离风向门口张望,也好奇问道:“老四,三师弟不是跟你一起下山历练,你回来怎的也不见他?” 墨亦云随口扒了几口饭菜,脸上也没见了笑容,支支吾吾小声说道:“我俩…我俩在靠近南疆的地方遇到了点小麻烦,三师弟暂时脱不开身,我这回溜回来是想查下那边的典籍,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师父我呆会还要过去呢!” 苏瑶儿闻声猛然站起身,红扑扑的小脸登时愠着盛怒,双目喷火大声喝道:“你到底将三师兄怎么了?” 说到南疆,就是南离风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再怎么成熟稳中的心态此时此刻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深知那种万古凶地向来是有去无回,乃是宗门命令严格禁止门下弟子踏足的地域! 南离风眉头紧皱,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墨亦云愁眉紧锁叹了口气,哪还有来时的洒脱,道:“是大荒山,中土、东州还有南疆交汇处的大荒山!我们探查一处古迹,老三不小心触发了禁制被锁死在一座地宫之中,我这次回来就是看看有没有关于那座山的典藏记载和解救方法。” 苏瑶儿蹙眉,摔了手中的骨头渣朝他丢了过去,怒骂一声:“墨亦云,你这混蛋!关起来的怎么不是你?还有脸回来!” 大荒山,山麓一脚已经延伸至‘南疆’地域,险恶至极。哪怕是沧漓七圣之辈,也不敢轻易踏足的禁区! 南离风脸色阴沉黑了下来,沉默了片刻说道:“古藏殿三排丁位四层和五层庚位有关大荒山和地葬宫的记载,老四你可要看仔细了。” 墨亦云挤出一丝苦笑,说:“多谢大师兄指点…” 山下游历整日与荒山野地为伍日子过得清苦,哪比的了山上大师兄的手艺美味。墨亦云心事重重,随便吃了一些就灰溜溜的去了。 苏瑶儿鼓着腮帮一脸愤懑,见墨亦云离开,也蓦地起身骂骂咧咧的跟了上去。杨逸凡留下帮大师兄收拾残羹剩饭,一阵忙活已经到了夜里戌时。 从尚膳堂离开,两人没有回到早上的那间偏僻小屋。而是走了不多远,去了就近的一座庭院,院中繁花盛开枫竹摇曳颇为幽雅,南离风打开房门,三室一厅的屋子尤为宽敞。 点火掌灯屋内通明,南离风微微笑道:“山上什么不多就院子最多,先前那间位置偏僻也省的有人打扰你修养,以后小师弟就住这里吧。之后几天师兄还有要事,不能陪你了,今晚就先教你几句本门《玉玄剑典》的心法吧。” 心法,乃是修行入道的重要法门,沧漓剑派门下弟子便是以《玉玄剑典》为修行根基,修炼真气迈入剑道的门径。 杨逸凡面露喜色,点了点头。两人脱了鞋履,在大床上盘膝相对坐下。 南离风咳了一声,清了嗓音说:“在学习心法之前,我先给你讲讲相关事宜。” “当世修行之道共为五大境界,总称‘仙道五重天’。前三重因云荒各派修炼法门林林总总不尽相同,称呼叫法各不不同,大体来说依照划分也是不相上下。东州剑宗前三重统称为元灵、化神、天合,每一重又分十层小境界。可别看只有五大境界,云荒之中却有九成九的修士死死卡在第一重,毕生修行都迈不进第二重。” 杨逸凡认真听着记在心里,南离风又道:“修行之道最重天资和机缘。机缘说来太过玄妙,讲究气运命格,太过飘渺不好强求…而天资佼佼者,周身七十二气窍能迅速大开,呼吸吐纳聚敛真灵可当寻常凡人十倍之功。因人类寿元有限,所以修行一途几乎被资质左右,修行入道一百岁前若不能步入二重化神境界,几乎就没了可能,哪怕是元灵境界巅峰岁不过三百,则化作一抔枯骨。” 杨逸凡两眼放光,兴奋问道:“大师兄,那我资质如何?可入化神境界么?” 南离风轻轻笑了笑,手掌抚了抚少年脑袋,宽慰说道:“你资质起码比我要好…努力修行,或许更有希望踏入化神境界的。” 若入化神境界,便能从万千修仙之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师父一般高高在上受人仰慕的剑尊存在! 杨逸凡小孩心性尚未成熟只听着鼓励的话,兴奋冲头喜笑颜开哪听的明白南离风话中的苦涩。南离风入门修行一十三年还在四层境界苦苦挣扎,而后入门区区三载的五师妹一脚临近四层境界,十年只差犹如鸿沟,他自知资质奇差早就对化神失去希望了。 而资质又分根骨和悟性。根骨受先天体质影响,悟性则是聪明才智是对心法领悟和理解透彻的程度,两者相辅相成才为天资。若只是根骨奇好却没有悟性是个智障则无法钻研心法无法修行。若是根骨奇差悟性极高,反会知而不达,境界追不上自身的理解,时间愈久剑心不定,心浮气躁导致走火入魔。 南离风也知道杨逸凡或许悟性不错,但根骨实在说不上好,中等偏上在万千弟子之中一般般吧。若按照沧漓剑派严苛的收徒条件最多挂个外门弟子的名号在半堀峰灵明城中在干着杂役。小师弟能拜入内门,当真是师父法外开恩,万分庆幸的了! 南离风咳了一声,接着说:“大凡修士都在元灵境界,元灵又有十层,分别为剑虚、凝虚、聚气、元合、御法、夺灵、真一、灵合、剑罡、天璇!其中御法又为御剑,修士只有达到五层御剑境界方可称之为小成,御剑飞行遨游天地,一日可去万里!未达御剑之境,仅凭轻身之法一日不过才千百里,连这片东極山都出不去的。” 杨逸凡眼睛生光,御剑那可是令他神往的修为,要想游历云荒大地,至少达到御剑才有可能…大多凡人仅凭两只腿半生都走不出云荒一州,不知天地之大自身之渺茫。 南离风顿了一顿,面色严肃道:“接下来师兄说的话干系到本宗立派根基,《玉玄剑典》乃是不外传的秘辛,凡向外人透露本门心法者都将被视为叛宗大罪,所以小师弟你要发誓!” 杨逸凡见南离风面色冷厉不像是在开玩笑,当即收了愉悦,小脸一板绷紧了些,右手高举头顶郑重说道:“弟子杨逸凡定尊师父师兄教诲,绝不透漏本门心法和秘密,若教我食言违背誓言,定当天诛地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南离风脸上浮现笑意,说:“这些话你记在心里即可。” 南离风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小心打开里面是两本包得工整的小册子。杨逸凡接过南离风递过来的两本小册子翻开一看,一本画满着剑法招式和步法路数,一本开篇写着十八门规三十二小戒。再往后翻又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有圈有点在字里行间娟写着长长的注释。 南离风说道:“剑虚境界乃是修行剑法步法,将本门二百一十七式剑法和步法融会贯通,化有形剑式为化无形剑式方可小成。此境界注重外修,少则三五载多则半生数十载苦学领悟。二层凝虚境界则注重内息,可与一层剑虚同时修行。” 杨逸凡思忖了片刻,若有所悟。 南离风又道:“人体有七十二气窍,凡人先天口鼻两窍既开,后天七十窍由修行真气或真灵层层冲破,其以灵台、璇玑、百会、劳宫、涌泉七处气窍易辟,若能开辟四十窍者便为天纵之资,能辟五十窍者冠绝不世奇才。气窍又称之为‘门’,可聚真灵吐纳元气,以玉玄心法为引感悟天地灵元吸纳己身,做体内周天运转滋补经络最后沉于丹府,二层凝虚境即算所成。” 杨逸凡似是明白什么,问道:“是不是气窍开辟的越多,门就越大,吸纳天地的真元也就更多,修行速度随之更快?” 南离风笑着点头,说道:“孺子可教也。” “本门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弟子修行只会传授境界之上的两层心法。这其中一本除了列出本门戒规,后面则是记载凝虚和聚气境界的心法口诀,师兄曾经用过对不懂的地方都做了释义。小师弟可以对照其中听我一念来,你要牢记心里,修行之时万不可缺漏一字半句,否则的话恐有性命之危!你明白么?” 杨逸凡理会,深深呼吸重重点头。他翻开书向着后边心法看去,南离风同时口念心诀: “太玄之妙始于心,心之柩影了于尘,慧敏通觉,得而无阙,失而无妄,是故无心无尘无觉无阙无妄!斩尘明我,我心明通…” 南离风念的很慢,杨逸凡一双眼眸全神注视着书中心法释义看的极为认真。或许是记忆缺失大脑空白,杨逸凡醒来后的记忆力非常灵敏,凡是看过的典籍,眼中看到过得东西能完全呈现于脑海,媲美过目不忘的天赋本领。 凝虚篇的心法,全篇五十一句,前二十句从释义上来说,主要是教人如何放空自我,平心静气,如何由凡入道,摒弃凡尘开拓仙心。后三十一句则是指导呼吸吐纳之法,教人感悟天地真元引入己身,通过体内特定的经络行径催动,运转周天沉于丹府。这一境界似是并不太难,只要将捕捉到的天地元气送至凡府即可。相较聚气境界七十八句心法口诀,真是玄之又玄晦涩难懂,杨逸凡吃力看着密密麻麻的手札注释头皮发麻,完全是看不明白了。 南离风将聚气心法念了七八句蓦地顿了一顿,干脆不念了。他教杨逸凡盘膝端坐,双手平摊两膝结了一道剑指,直接尝试凝虚境的入门之法。 初学修行自然是没有半点气感,杨逸凡按照书中释义的方法直接深呼吸一口气憋在胸口,同时催运心法将胸腔那口闷气驱入体内的经络,尝试周天运转的路径。 然而那口气流钻入经络,仿佛有了生命活了过来,气流非常调皮,任凭杨逸凡如何催动,气流上窜下跳根本不按照经脉路径运行,他心中一急默念的心法口诀变得急躁,那口气流顿时紊乱不进反退刺激着经络全身恍如刀割一般。杨逸凡浑身一颤渗出汗水,他脸色煞白“啊”的一声将那口气震了出来。 南离风看在眼里,了然如胸。小师弟这是犯了新晋弟子初学修行都会遇到的错误,再次告诫说道:“修行之道应平心静气摒弃杂念,万不可带入心情左右更不可急躁莽撞。须循次渐进,由心法之中慢慢摸索领悟,理解透彻。任何一字一句只差,极可能导致运转失势,走火入魔!所以,慢慢来吧…” 杨逸凡擦了擦额头汗渍,连呼了几口气,点头说道:“多谢师兄教诲,逸凡明白了。” 运行心法是极为耗费心神的行为,至少从初学者角度来说一切都是玄奥无比,无法理解,更不能因势利导。 杨逸凡小心翼翼不急不躁尽量缓慢的催动心法,呼入的气流就如同手中的沙,空中的风,抓不透摸不着,玄之又玄无从下手。 一遍,两遍,三遍… 精神从高度集中,到慢慢困乏,杨逸凡拍打着脸颊偏执着心态绝不服输,到深夜南离风何时离开他都未曾发觉。一直将心法口诀运行第十遍时,他实在熬不住脖子一歪,整个人栽在床上沉睡了过去…… 境界或部分设定 关于境界划分的依据,文中不会过于详细介绍,这里大概说明一下,按照入门修行时间为准。(弟子偷懒延时或者得到机缘提前突破不在此列)能更方便解释修行天分! 元灵境界十层:剑虚、凝虚、聚气、元合、御法、夺灵、真一、灵合、剑罡、天璇! 五大境界:(前三境界不同地域宗派叫法不同有道宗,法宗,医宗等,以剑宗为例)元灵境,化神境,天合境,下微至清境,上善至妙境! 修行会有寿元增长,元灵境界两百直至三百年,化神境界五百至七百年,天合境界一千至两千年,下微至清境三千至五千年,上善至妙境一万年以上。 灵体或绝世天分在元灵境界修行时间:一层剑虚两到四年,二层凝虚半个月到一个月,三层聚气半年到一年,四层元合一年到两年,五层御法两年到四年,六层夺灵四年到七年,七层真一七年到十一年,八层灵合十一到十七年,九层剑罡十七到三十年,十层天璇三十到五十年。此列能有望百年之内晋升化神境界!有生之年或许可以迈入天合境界。第四境界竟升条件苛刻,先不做设定。 一流至二流天分:一层剑虚四到八年,二层凝虚一个月到两个月,三层聚气一年到一年半,四层元合两年到三年半,五层御法四年到六年半,六层夺灵七年到十二年,七层真一十一年到二十一年,八层灵合十七年到三十六年,九层剑罡三十年到六十年,十层天璇五十到一百年。越靠近二流天分突破化神境界的机会越渺茫,几乎极少数走了狗屎运的得到莫大机缘才有可能。 二流至正常水准的,一层剑虚八到十五年,二层凝虚两个月到三个月,三层聚气一年半到两年,四层元合三年半到五年,五层御法七年到十年,六层夺灵十二道二十年,七层真一二十一到三十八年,八层灵合三十六到六十八年,九层剑罡六十年到一百二十年,十层天璇一百年到两百三十年。这里的弟子就不用多想了,绝大多数都是外门或是小门小派的弟子很少会有可能修行到七层往上,基本会卒在这里。 同时,不同的资质天分也跟开辟气窍的数量息息相关,除了口鼻两窍先天已开。天生具有灵体体质会在三层境界时直接开辟三十六处气窍,至天璇境界开出五十至五十五处,化神境界会陆续开辟六十至六十五处。天合境界会有七十二处全开。 一流体质的三层境界会开辟二十至三十处气窍,至天璇境界开辟四十至五十处,化神境界开辟五十至六十处,天合境界六十五至七十处,七十二窍全开很难。 二流至普通资质,三层境界会开出二十至十处,天璇境界三十五至二十五,要是能化神境界...大概也就四十五处左右吧... 另外仙山灵脉蕴藏着丰富的灵气,以上是按照沧漓剑派之中得天独厚的庞大灵气做基础,小门小派所处之地灵气不足,同等境界修行时间会相对延长,所以散修之流根本不受各大门派待见,只有极少数名气很大的散修。大部分修为元灵境界达到七八层的就是高手,九层或是十层的就是老前辈一流高手。 所以沧漓七圣,境界全有化神境界以上,更有修行三百年久。至于化神几层暂时不作介绍,都是极为恐怖的存在了! 小说主流形态人物道行以元灵境界为主,中后期化神境界会频繁出手,天合境界几乎极少极少,第四境界的只手可数都是不出世的npc,五层境界,不存在的?五帝时代落幕没有人能修行到第五重天,第四境界的都濒临灭绝了,都是续命熬着不死。 本书会使用双男主设定,年份跨度会超过三十年因此会有极有天分的少数弟子会晋升化神境界,乃是当时一等一的绝世高手。至于仙道三重天,天合境界什么的都是群老不死的前辈。那些都是神仙打架的水准,主角们想打,估计代价极大,能逃命就万幸了! 其它设定以后会慢慢补全,第一卷主要围绕沧漓剑派来展开,也会涉及一些其它五大宗门的弟子。第一卷会终止于某人的强势叛宗,导致沧漓剑派有史以来的最大的危机巨变和门派背后的揭露出更深秘密而结束。 沧漓剑派七大主脉:掌教一脉天剑山,执法一脉万藏峰,寒元一脉碧寒峰,炼宗一脉青郢峰,游云一脉混元峰和传功一脉阙云峰。后来由于外门弟子人数众多遂又增设第七脉渡灵,在第七山半堀峰下周遭百里修建了‘灵明城’为外门弟子临时居住之地。 沧漓七圣:天剑山掌门天清,万藏峰首座执法长老姜霆,碧寒峰首座寒元长老绫仙,青郢峰首座炼宗长老剑殇,混元峰首座游云长老玄卿,阙云峰首座传功长老陆渊,半堀峰灵明城渡灵长老泫幽。 特定习俗:凡是沧漓剑派门下弟子修行至元灵境五层御法(御剑),即会去门派剑冢之中,取剑一柄,然后下山历练少则半载多的几十年不归的也有,但是必须每三年手书送回宗门报备。 剑冢:位于沧漓剑派青郢峰之中,位列门派禁地第四位。炼宗善锻造神兵仙剑,同时几代亡故的沧漓剑派弟子,死后无主之剑便会自动飞回剑冢之中,灵性越强,越容易受剑冢指引。数万年间,剑冢之中已葬有数千神兵利器。依据剑中灵性与历代宿主的修为境界蕴养,已知剑谱之中有九大仙剑,七十二灵剑威名。但并非其它剑不如这些仙剑,要么是几千年不受宿主不出世,要么太过凶险被炼宗封印沉睡,要么是真的灵性太弱(滑稽)。每个弟子取剑的机会只有一次,取的出或是取不出,取出什么剑全凭运气或者命数。只要弟子修行之元灵境第八重也可以自己取用天才地宝自行煅铸本命仙剑。 第十五章 修行 黑暗沉沉一片荒芜,血色妖异的圆月低垂悬在半空之中。 无边的死寂仿佛没有半点生气,天地沉沦无尽的深渊之中,越陷越深…… 忽而,有一道缥缈的声音幽幽回荡着,忽远忽近忽暗忽明: 浊曰浊,阴曰阴,混元渡我向浊阴,永堕沉沦九幽冥!厉兑起,上星门,阴阳否极唯我心,天冲昆仑丧魂门… —————— 杨逸凡双目睁开,猛然坐了起来。 梦、梦么… 他大口穿着粗气,额头渗着汗渍,全身仿佛泡在水中浸湿了大片。 嘎吱! 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接着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师弟快起床,这都什么时辰,日上三竿都要晒屁股了!” 一只脑袋从门外探入,瞧见杨逸凡傻愣愣的坐在床上黑发凌乱一副痴呆模样,她扑哧一笑,大摇大摆走了进去来,说:“别人修习心法都是神清气爽,你怎么像是修傻了,跟掉了魂儿一样。” 杨逸凡缓回过神,深吸了口气,出声问道:“师姐,你怎么过来了?” 苏瑶儿咳了一声面色一肃,背着小手趾高气昂走近床边,故作老气横秋说:“南离风最近太忙分不开身,所以一大早拜托我这个剑道高手指导你修行剑法,时间不早了,给你一刻钟时间快点起来。” 清晨的风儿带着丝丝凉意,杨逸凡起了身胡乱整理了衣襟从床上爬起来走出门外。 苏瑶儿正在门外候着看到头发蓬乱的小师弟走出,水灵眸子弯成两道可爱月牙,忍俊不禁道:“跟我走吧。” 说完直接牵起少年小手向院外走去。 苏瑶儿的手很柔滑很细腻,温凉的触感从手心和手背传向全身,仿佛被一图酥软的絮儿包裹。杨逸凡脑子先是一片空白,任由她拉着,然后“唰”的一下从额头羞红延伸到颈子深处,滚烫灼热如同炙烤。 杨逸凡羞垂着脑袋,偷偷瞄了一眼,暼到苏瑶儿大步向前没有回头没有看到自己的出嗅窘状。心中庆幸,暗暗松了口气。 出了庭院,拐过长长的回廊,一路向西走了小半个时辰。两人行至那棵沧玄古松不远的一方平坦校场处,速度才放慢了几分。 杨逸凡放眼望去这片校场长宽不下百丈,有一半是流沙石地里面立着一根根光秃秃的枫树木桩,高的有三五丈矮的也不下半丈,木桩间距不一又好像藏着几分眼熟的规律。 杨逸凡跟着苏瑶儿走向校场流沙石地的边界,眼下石地中插立着一把的铁剑。苏瑶儿停住身,松开拉着杨逸凡的小手向剑柄探去,玉手垂握轻轻一抬,那把铁剑直接被她拔了起来。 剑身很宽没有刃锋,乌黑透着亮光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苏瑶儿蹬脚起身轻飘飘落在近些的木桩上,然后回过身子扬了扬手中的铁剑,说:“本门玉玄剑法二百一十七式,步法七百一十二路,剑法之道变幻莫测全在步法之中能演化万千路数,小师弟我先演示一遍你可要看清了!” 剑未起身先动,苏瑶儿一步踏出,铁剑挥动斩出一道风压横吹在杨逸凡白嫩的脸上,叫他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苏瑶儿娇笑了一声,剑风游走长剑破空,在虚空中挽出十数道凌厉的剑花。 杨逸凡瞪大眼睛,那柄剑在师姐的手中舞得势如山岳,有雷霆万钧之威,迎面的风被斩破披乱如同乱流吹在乱糟的发梢上。 她的动作十分好看,脚踏玄步,配合着剑影落在一根根木桩之间如翩翩起舞的红蝶。 转瞬之间二百一十七式剑法已去过半,苏瑶儿手腕一振铁剑脱手,舞动着娇躯飞向空中,失去掌控的剑身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奇力吸引被注入活力,萦绕着少女的周身翩翩如舞,竟发出震颤的轻鸣。 苏瑶儿承剑飞的愈高,剑势旋转的更快,犹如蛟龙腾空在极高的天空那柄铁剑盛开着怒焰! 剑,愈来愈快愈来愈急,时而飘忽如风,时而疾如骤雨,纷乱的剑影以一化十快到看不清轨迹。 杨逸凡张大嘴巴,眼睛随着剑影乱跳瞪的更大。 “咔!” 一道剑气流光从那道怒焰之中喷射而出,扫过下方的地面一柱木桩从中心处劈成两半,烧成焦木。 杨逸凡吃了一惊,吓的连连退了好几步,生怕那写剑影不小心飞来一道将自己也劈成两截一命呜呼。 他这一退果然预料及时,那一道剑气落了,苏瑶儿娇喝了一声,盛开的怒焰仿佛脱落的花瓣,十数道剑影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杨逸凡只听着一声声爆响耳膜轰鸣,一截截木桩横飞,卷起飞沙走石,震的他一屁股摔在地上。 飞旋的铁剑不知何时又落入苏瑶儿的手中,她掌心发力重重一推,铁剑再次脱手而出这回快若流星破开风浪狠狠飞向三十来丈外的岩壁上‘铮’的一声嵌入半尺。 苏瑶儿轻身飞下,落在杨逸凡身前,右手伸向岩壁,娇声喝道:“剑来!” 那嵌入岩壁上的铁剑震颤着发出共鸣,又‘铮’的一声挣脱而出径直飞回苏瑶儿芊芊如玉的五指之中。她随手一掷,铁剑落到来时拔剑的位置。 苏瑶儿吐了口气息,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杨逸凡,咯咯娇笑道:“怎么样小师弟,本师姐剑法如何?可看清了么?” 杨逸凡“啊”的一下从惊神未定中清醒了过来,他慌乱点了点头又猛然摇了摇头。 苏瑶儿怪异嗔道:“你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杨逸凡回道:“大概是看清了,不过感觉学不来。” 苏瑶儿睁大水灵眸子,更为诧异道:“你能看清?本门剑法玄奥无比,混元峰更讲究剑势如岳,炽如玄火!你竟然看的清我的剑法路数?你不会昨晚扒着剑谱一夜没合眼吧…” 杨逸凡挠了挠鸡窝脑袋,小声说:“睡是睡了,而且好像还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 “谁管你睡觉做什么美梦!”苏瑶儿没好气的踢了杨逸凡一脚,正色问道,“你真的看清我的剑法路数?” 杨逸凡见苏瑶儿不太高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知道,玉玄剑法二百一十七式虽是固定剑式,但七百二十一路步法却能分节重组,步法引导剑法变化万千,外加人每个人剑风不同,因此每个门下弟子的剑法路数都是大相径庭。若能看清别人剑法路数等于是知晓了其剑行轨迹,掌握了对方较为重要的弱点。说是重要并非致命,因为剑法只是入门的初级本事,从剑法中演化出剑技才是高深的剑道手段! 杨逸凡本不想再说,可苏瑶儿晃着一双水灵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杨逸凡登时生不起抗拒的话语,老实道:“可能是我失忆了脑子腾出空间反而变得好使些,只觉得眼前看过的东西都能记得几分。师姐剑法高深莫测变化万千,我只能看到个大概,记不全的,更学不来。” 苏瑶儿歪着脑袋,将信将疑道:“真的?” 杨逸凡没有吱声,只是点了点头。 苏瑶儿莞尔一笑露出一副算你识相的眼神,玉手拍了拍少年肩膀,道:“小师弟,剑道一途不可模仿,在于勤学苦练,日积月累感悟沉淀,方可渐渐成效学有所成。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学,以后成或不成都有师姐罩你,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 师姐的话像是在劝慰也很暖心,杨逸凡刚想说出谢谢的话,苏瑶儿忽然道:“小师弟,我刚刚发现你的眼睛好像不一样唉,一只反射着亮光,一只好像很幽黑带着赤色,看不到我的影子...” “算了算了,你去学剑把!” 苏瑶儿也不多好奇,侧身让开一条道儿指着前方的铁剑说:“你拔剑,上桩就照着剑典上的来,学成什么模样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乌黑的剑身十分沉重,杨逸凡抓住剑柄的手像是摸着一块顽石,使劲一拔那嵌入石地的剑身竟纹丝不动。 苏瑶儿笑道:“这柄凡剑虽不能蕴灵好歹也是百炼玄铁所铸份量极沉有六十八斤四两,依你的小身板刚入修行还是多用点力把!” 杨逸凡点了点头,另一只手握住剑柄,双手同时发力小脸憋的一片通红,剑身歪歪斜斜总算从石地中挣脱出来。 没有地面的束缚,玄铁重剑也轻了几分,杨逸凡拖着重剑爬上近些最低的木桩,那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了。 他站在木桩上呆呆愣了一愣,杨逸凡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就没看过剑典上的招式步法,根本无从下手。现下已经上了木桩在师姐的目光注视下也不能不出招,他脑子一转倒记起苏瑶儿起手招式,腰板挺直一步踏出将剑挥了起来。 重剑的惯势不下百斤,拉着少年瘦削的身板直接失了准头,脚下踉跄差点踩了空。 苏瑶儿看着杨逸凡笨拙的模样,痴痴笑道:“咯咯咯,小师弟你这是表演杂耍么?” 杨逸凡小脸羞红,将剑平举起来。剑与身合,与肩平齐,然而重剑下垂的力道从手腕处传来酸痛的感觉涌向全身,不到数息直接榨干了少年全部的力气,剑脱手坠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扑哧!哈哈哈!”苏瑶儿捂着小腹笑弯了腰。 杨逸凡小脸红到耳根,从木桩上爬下,拾起重剑又慢吞吞爬了上去。 苏瑶儿笑了一会,渐渐收了不羁的表情,悠悠的说:“得!你也别练了,就重复方才那两下,先把下盘和腕力锻炼起来。你若是感觉劲力不济千万不可休息,只要心中默念心法,摒弃杂念做到忘身忘我,就能从天地之间感觉到无穷的力量涌进身体!” 师姐的话如当头棒喝,杨逸凡理会领悟,当下深深吸了口气,他回想心法心中默念,手中的剑再次挥动起来.... 午时两刻,烈阳高照。 混元峰初夏的晌午已经不下三十几度,杨逸凡缓缓挥动着重剑汗流浃背,衣衫早已经浸湿,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已经找不到酸痛的感觉,只是机械的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动作。 苏瑶儿蹲在一边,双手托着腮帮,樱唇念着像是在数着次数。 “...一百九十七...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九....两百....” 苏瑶儿站起身,拍了拍上的灰尘,说:“够了,就到这里吧你也累了,我们歇会!” 杨逸凡继续缓慢挥动了十下,双手松开重剑落地,他吐出积攒在胸中的气息,放松身心。可突兀间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知觉的栽了下去... 在昏厥前,耳旁传来一阵惊呼:“小师弟!小师弟...” …… 不知几时,温和的凉风带着微微的香气吹拂脸颊,像是有一只手在温柔的抚摸着自己。沉沉的睡意渐渐变得朦胧,耳旁开始传来断续琐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一样,在喃喃自语。 眼眸迷离,一缕光线射入沉沉的黑暗,朦朦胧胧中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她转过身,渐渐远去… 杨逸凡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一个窈窕的青衣身影走出远方,消失不见了。 “啊?你醒了!”苏瑶儿惊呼了一声。 杨逸凡转过目光,正看到不足一尺距离的漂亮面孔,一阵清风带着极其好闻的香气扑面,杨逸凡愣了一下,忍不住嗅了嗅。 苏瑶儿俏脸绯红,拿开摸着少年秀发的手推了他一把,没好气哼道:“登徒子,快起来!你的头好沉啊,枕的姐姐都快麻死了!” 苏瑶儿这么一说,杨逸凡这才意识到脑袋下的一片柔软。他躺在树荫下的草坪,摆着舒服的姿势枕着少女得美腿,阵阵诱人的香气也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杨逸凡脸颊绯红,连忙爬了起来,脑袋上的鸡窝头消失不见,已经变得理顺了不少。 杨逸凡奇道:“师姐,刚刚是不是有人?” 苏瑶儿捏了捏发麻的腿肚子,随口回道:“嗯,是六师妹,刚走。” 杨逸凡有些好奇,七位同门他只见过大师兄南离风,五师姐苏瑶儿,还有昨晚临时回山的四师兄墨亦云,其他师兄师姐都没见过。下山了的自然是见不着,但是这位入门只比自己早几天的六师姐并未下山,他却从未见过一面,也不知道这位六师姐是何许人也。 苏瑶儿轻声说:“六师妹不爱说话性子孤僻跟师父一个模样,我自言自语说了大半天她都不理一句,大概是嫌我烦了,就自己走了。不过,她走之前一直盯着你看呢!” 杨逸凡也不明白,鬼使神差的问道:“啊?六师姐看我干嘛?我好看吗?” “呸!” 苏瑶儿啐了一口,笑骂道:“小小年纪你可臭美的,再生个几年吧。当然你再怎么变也比不上我三师兄英俊潇洒!!” 三师兄么… 杨逸凡想起三师兄应是叫冷长风,跟四师兄墨亦云游历到大荒山被关进地宫的那一位,也不知道他站在怎么样了。 杨逸凡深呼了几口气,感觉浑身力气恢复了不少,又问道:“师姐,我睡了多久,现在几时了?” 苏瑶儿想了想说:“现在未时过半,睡了约莫一个时辰。” 杨逸凡瞥着被毒辣辣的烈日烘烤的校场,咬了咬牙道:“那我再去练剑了!” “诶,等等!” 苏瑶儿连忙叫住他:“小师弟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睡饱了就不管我这个师姐了,你快过来老老实实给我坐好,该我了!” 苏瑶儿的话不容置疑,带着嗔怪也不容反抗的语气。杨逸凡只好挪了挪身子,向她慢慢靠近了几分。 苏瑶儿张开唇儿打了个哈欠,香软的娇躯优雅靠在少年背上,将小脑袋挪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眯起双眼,美美打起盹来。 她喃喃的声音嘟囔着:“小师弟,师姐今不练了…太阳这么烈,晒黑就不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