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本锦瑟颜如舜华》 第一章 彼之千年 “不想起床…..”苏北鸢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眼皮酸涩的睁不开。 “起还是不起呢…”好纠结“不起吧,还要上班,起吧,睁不开眼.”真真是起床困难户的忧伤。 算了,起吧。 苏北鸢一咬牙,心一横,睁开眼,抬手看表。 “哎,表呢?”苏北鸢迷迷瞪瞪的没睡醒:“哪来的镯子?” 盯着手腕发了好一会呆,苏某人终于又睡着了,直到….. “小姐,还没睡醒啊?” “谁在说话?”谁在说话?!苏北鸢腾的坐起来,自己明明是一个人住着的呀。 “小姐!”说话的人明显被苏北鸢突然坐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苏北鸢转过头,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站在床边,正在把纱帐挂到帐钩上。 “纪兰?”苏北鸢自己都吓了一跳,邪门了,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眼前的女子,为何脱口就能叫出女子的名字来,现在她完全处于懵逼状态,头还疼的要炸了。 “小姐,你说今天要去紫梁街看广陵王回京的,照这样睡下去,估计军队都走完了,我们才能过去,肯定看不到广陵王。”纪兰匆匆忙忙的进来,又匆匆忙忙的出去。 苏北鸢伸出手,入眼的是一双漂亮的手,白皙修长,正所谓指若削葱根,皓腕凝霜雪,腕上带着一只白玉镯,镯子上用红珊瑚镶了几朵胭脂般的梅花,越发显得肤如凝脂,从肩上垂下来的墨发与自己原来一头大波浪的红发完全不同。 苏北鸢扶着床框走下床,屋内干净阔朗。算不上豪华,但也雅致的很,阁室也很多,除了空气中淡淡的香气和雕花衣柜边的一面一人高的穿衣铜镜外,这里并不像一个小姐的闺房。转过屏风,入眼是一张相当大的镂花书桌,苏北鸢上学时一直渴望有这样大的一张书桌来放全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书桌后是一整面墙那么大的镂花书柜,柜边的琴架上置着一把琴。 苏北鸢走至穿衣镜前站定,愣住了。镜中人身形高挑,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肚兜,纤腰柔韧窈窕,双峰挺立,身材以属绝好。巴掌大的瓜子脸,轮廓微深,一双眼睛生的极媚,眼角上挑,睫毛纤长卷曲如蝶翼,眸中波光流转,眉目翠如远山,鼻子俏挺,唇瓣如同清晨刚开的花瓣般娇嫩。气息冷清又不失明媚,如同遗落凡间的谪仙。 忽然苏北鸢被左肩靠近锁骨的一块红色印记所吸引。大概有一个拇指节那么大,像是刺上去的,看样子和形状应该是飞腾的凤凰或朱雀一类,描绘的极精细。盯着那块印记,她好像零零碎碎想起来什么事情,应该是属于这女子本身的记忆。 “这是古代吗?我穿越了?”苏北鸢现在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掐了一下自己。 “啊,不是梦啊。”苏北鸢吃痛:“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啊?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她头要炸了,努力回想昨天在干什么:“我到底为什么会穿越呢?我昨天晚上都在干什么?嗯......昨天晚上喝了酒,去了ktv,还做了什么?” 突然一道灯光闪过脑海,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 苏北鸢惊住了,原来是车祸啊,但这也太邪门了吧,她的存款还没花完,她买的零食还没吃完,所以她的身体是死了吗?那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呢? 她眼睛瞟到桌子上,桌子上放了一筐草药,她上前检查,发现这具身体的原主居然是因为误食了一株毒草在晚上睡觉时毒发身亡了....... 现在这具身体还余毒未解,她赶紧凭记忆找到药箱,翻出了一粒解毒丹塞到嘴里,这才好受些。 “小姐为何还没穿衣服?”纪兰站在苏北鸢背后,手中抱着一叠衣服。 苏北鸢转过身,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额,我不知道要穿哪一件。” “那就穿那件美人青的束腰撒花裙吧,也灵活简便。”纪兰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青色的衣裙抖开。 苏北鸢看着那件青裙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纪兰抖下来的一瞬间,她恍惚间觉得是青烟弥漫开来,缥缈清澈。苏北鸢从记忆里搜出这裙的出处,这样料子的纱叫美人青,真是配了它的名字,摸上去如细水般柔滑,虽然轻,却有三重羽织,纱上还有细密的暗纹。现在市面上已经见不到这样的纱了。这件美人青裙摆袖口衣领都绣着墨色的山茶花,春色翠袖围香,绛绡笼雪。 苏北鸢,年方十七,徽朝晋国公苏乾独女,母亲晋康少君银睿姬,太武二十五年生于旭京帝都晋国公府。太武三十年晋国公苏乾奉命夺取幽云十六州,四野朝拜,武帝大悦,亲赐丹书铁卷,封夫人银氏晋康少君,独女苏北鸢朝雾郡主。封赏百万,权势极盛。幽州重地,晋国公请旨镇守幽州二十四郡,帝允。太武三十一年,晋国公举家迁往云中,威震四方,幽云十六州十余年内再无战事。幼女苏北鸢年幼体弱,不堪长期颠簸之苦,体生寒症,性命垂危。幸遇神医姬无邪,妙手回春,见苏女天资聪颖,遂收为关门弟子,携历五川,修习内功十载,琴棋书画,回春之术尽得真传。太武三十七年,武帝驾崩,太子云晖继位,改年号永和。永和五年四月,苏北鸢回京,进住怀仁堂至今。 苏北鸢感慨了一番,晋国公是权势极鼎盛之家,苏北鸢虽不是公主,却也是金尊玉贵的亲封郡主,放眼看旭京除皇家以外,也没有谁比她家更尊贵。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但既然现在这具身体是自己的,就要先好好的活下去,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回去。 “小姐,走吧,我听外面的人说军队都进城了。”纪兰给苏北鸢挽了个流云鬓,插了一根细细的红玉簪。 苏北鸢穿上鹿皮小靴,被纪兰赶着赶着走出阁楼,连给她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楼外颇有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楼前一池春水,池上搭着一座木桥,有密密的藤蔓缠绕,此时正值五月,蔷薇开的正好,朵朵烂漫。 出了内阁,医馆里剩的人并不多,人们都跑出去看,想必今日广陵王回京是极盛大的。 广陵王,名夜云倾。先帝九子,太武十九年为宠妃荣贵妃所生,先帝在世时极宠,因见有帝王之姿,四岁进读御书房。太武三十二年宫宴,先帝曾问治国之道,诸皇子各抒己见,唯九皇子最得圣心,先帝大悦,呼之以凤凰儿。太武三十四年,西戎侵犯徽朝边境,九皇子请命领兵出征,率二十万兵马首战告捷,官拜大司马。永和元年封广陵王,封地千顷,食邑万户。今永和五年,广陵王平复西戎,大胜而归,战功赫赫,功高震主。 苏北鸢想,怪不得人人都跑去看。不过掐指一算,那广陵王才二十三岁,这么年轻就占如此高位,厉害啊。 苏北鸢与纪兰出了怀仁堂只见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各家的房梁上张灯结彩,只为迎接战神广陵王大胜回京。士兵一对一对从人前走过,眼神是从战场上带来的冰冷肃杀,看了只叫人心寒。 她记忆里原主前一天让人在紫梁街最大的酒楼望海楼二楼订了雅座,现在和纪兰进了楼里,楼里以是人满为患,她们来晚了,幸好前一天订了座。要不就跟前方那个闹事的公子哥一样了。 “本公子见二楼还有一间雅座空着,你们却告诉我没座了。信不信本公子叫人拆了你这望海楼!” “陆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那间雅座已经有人订了。”楼里的小厮陪着笑说。 “既然是有人订了,为何到现在还没人,你们少诓本公子。” “小姐,掌柜的说的位子应该是咱们订的。”纪兰对苏北鸢说道。 “你去问问。” 纪兰上前,走至柜前:“掌柜的,我家小姐昨日派人来订的二楼雅座,不知是哪一间?” 掌柜的见状忙问:“可是苏姑娘叫人来订的?” 纪兰递上牌号:“正是我家小姐。” “那既是如此,我派人领小姐去,来人,带这位小姐上楼.”掌柜的见纪兰拿出牌号立马叫人带她们上楼,转头又对面前的公子哥说:“公子,您看,刚刚那位小姐就是订座的人,楼上是真没位子了。” 那陆公子看向苏北鸢,脸上是惊艳的神色。 苏北鸢正提着裙子准备上楼梯,谁知那陆公子一个闪身便站在楼梯上回身堵住了去路。苏北鸢盯着陆公子,脚步往左移了移,那陆公子也向左移了移,再向右移,陆公子也跟着右移。 “这位公子,我….好像不认识你吧?”苏北鸢在脑子里快速的将人物关系捋了一遍,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什么陆公子. 那陆公子摇着扇子笑着说:“姑娘确实不认识在下,在下河营协办守备之子陆泽。现在已经没有位子了,不知姑娘是否愿意,与在下同坐。” “哦~”苏北鸢知道了,他想泡她嘛。这种桥段电视剧里看的太多了,怪不得他跟着她移来移去,跟痞子一样。 “我只订了两座,恐怕容不下公子。”苏北鸢假笑了一下。 “……” 苏北鸢拎着裙子绕过陆泽,找到位置刚准备坐下,胳膊却被人抓住了,她立刻甩开手。 “陆公子,我劝你别动手动脚的。” 她是不想一来这里就惹事。 “乖乖,你坐到我腿上,我就放开。”陆泽笑得跟登徒子一样。 苏北鸢脸色阴沉下来:“滚开!” “哟!生气啦?你是哪家的姑娘?”姓陆的伸出手想摸苏北鸢的脸。 纪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正准备动手,苏北鸢一个闪身,错开陆泽的手。 陆泽向前倾的身体一个趔趄,苏北鸢顺势拌了他一脚,伸手一推。 “嘭” 陆泽从二楼的窗户破窗而出,带下楼上挂的彩绫摔了下去。苏北鸢跨了一步坐到了窗沿儿上,人群惊呼一声也呼啦啦涌到窗口。 街上一下子静了下来…… 楼下的人群明显被楼上巨大的动静惊着了,都抬头向上看。 而且……好像不止人群被惊着了,路中间军队里骑马的人也勒住马,吃惊的往她这里看。大概是想不到这个时候会有谁在街上从楼上掉下来。 马上的人如同五月温暖的阳光撞进苏北鸢的视线。 苏北鸢如同误落凡尘的仙子迷乱了马上人的眼。 第二章 云荒初见 斜飞入鬓的轩眉,凤眸深邃,侧脸轮廓如刀刻,挺直的鼻梁唇色绯然,萧萧肃肃,俊逸超然。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纵马陌上,他的马蹄惊起芳心,他的身影,引人注目。他留神看去,那打开的窗扃后,藏着一张明媚动人的脸,一双欲说还休的眼睛。 不知有谁感叹了一声:“广陵王啊。” 苏北鸢问道:“哪个是广陵王?” 有人说:“中间穿红色披风黑色重甲帽缨比别人高出半尺的就是广陵王。” “那旁边的是谁?”苏北鸢还看见旁边有一个骑马的年轻人。 “是二皇子,元诩,皇上派二皇子在城外迎接广陵王。” 苏北鸢愣了一下又问道:“二皇子多大?” “未及弱冠,刚刚十八岁。” 接下来苏北鸢就直接把心里想的事说了出来:“那皇帝是有多老?不是跟广陵王一辈的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也不小啊,真是祸从口出。楼上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连楼下骑在马上的广陵王和二皇子也都吃惊的看着她...... 纪兰在后面低声说:“小姐,慎言!” “呵呵......”苏北鸢尴尬笑了笑,对周围的人说到:“我...我胡说的,大家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呵呵......” 说着就从窗沿上挪下来,拉了拉纪兰的袖子,一溜烟跑了。 跑下楼,苏北鸢郑重的问纪兰:“纪兰,我刚刚是不是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纪兰也无言,一脸的无奈。 “小姐您也太大胆了吧。” 回到怀仁堂,苏北鸢关上门,仔细回想今天的事。 到现在她都有点接受无能,可是现在除了这样活下去她也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先像这样凑活着了,她得好好想一想原主的事情。 三日后,广陵王府 “噗!”夜云倾半靠在床边,吐出一口带黑丝的血。 “王爷!”一身青衣的男子闪进屋内,神色焦虑:“王爷,您的毒不能再拖了,本就是剧毒,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哼,今天太医院的御医不是来诊过了吗?不照样没办法,本王倒是低估了他和伏起的手段,找到姬无邪了吗?”夜云倾眼中闪过一抹凌厉。 “还没有,姬无邪行踪不定,前段时间听说在禹州有踪迹,西门已经去了,但也没找到。” “找到怕是也来不及了。”说着他又剧烈的咳起来。 青衣男子低声说:“不过爷,属下听说这段时间有一人进京了,也许他能解您的毒。” “谁?” “姬无邪的弟子,苏北鸢。” “苏北鸢?” ...... “纪兰姑娘,外面有人求见小姐。” 纪兰款步走来,见一佩剑的青衣男子站在门口,走上前微微福身:“公子有何事?” 青衣男子拱手到:“纪姑娘,在下谢圭,是广陵王府的侍卫,奉我家王爷的命令,特来求见苏大夫,不知姑娘可否进去通告一声。” 纪兰微笑,做出请的动作:“谢公子,我去通报一声,请公子随我来。” 谢圭跟着纪兰走进后院,就隐隐听见琴声,曲调哀婉,动人心魄。纪兰将谢圭引到木桥前,谢圭也看清了桥对面的人。蔷薇花树下,白衣胜雪,飘飖袅娜,似是谪仙又极具风情。 谢圭望着那恍若云端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还以为苏北鸢是男子,没想到竟是这么年轻的女子。 苏北鸢根本就没注意到纪兰和谢圭,还在抚琴。谢圭站在桥头有些急了,想上前叫住。刚迈出一步,就见一只手迅速挡在他面前。 只听见纪兰用恭敬的语气轻声说:“谢公子,我家小姐弹琴时最忌讳有人打扰,既然谢公子是有求于人,还是希望按规矩来,若是我家小姐不想救人,谁来了都不行。” 谢圭听了,皱了皱眉,看到苏北鸢依然旁若无人的弹琴,还是把脚收了回来,静静的在一旁等,而纪兰这才将收手回来。 琴音在池上回荡,听起来却越来越悲伤,摄人心魂。谢圭几欲站立不住,琴声却戛然而止。 谢圭回过神,刚想要上前,却听纪兰极恭敬的唤了一声:“小姐。” 苏北鸢抬首看到纪兰身边站着一眉目俊朗的青衣男子 “公子有何事?”苏北鸢问到。 谢圭立马收起之前的神情,抱拳正色说道:“苏姑娘,在下谢圭,是广陵王府的侍卫,有些事想求苏姑娘,只是不希望多的人知道。” “纪兰,你先出去吧。”苏北鸢将纪兰遣出去:“现在可以说了吗?” 谢圭直起身:“多谢苏姑娘体谅,我家王爷前日在战场上受了伤,被人下了毒,宫里御医来请过脉也没有用,本想请令师姬先生,却因姬先生云游九州请不到,又听人说姑娘是姬先生的高徒,故特来请。” 苏北鸢轻笑道:“师傅向来行踪不定,找不到实属正常,只是我才疏学浅,所学之事尚不及师傅的十分之一,恐怕不能给王爷诊出什么端倪,没得误了王爷。” 这时谢圭抱拳鞠了个躬:“姑娘过谦了,无论怎样,还请姑娘去看看,若好了,广陵王府自有重谢,还额外会赠姑娘一株地脉紫芝。” “地脉紫芝?你们王爷还有这种好东西?”苏北鸢本来并没有什么兴趣帮人看病,但谢圭说道地脉紫芝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个好东西,是吊人性命让人起死回生的东西。 “王爷有天下异宝,只要姑娘能医好王爷的病,姑娘可到王府的库里任意挑。” 苏北鸢一挑眉,还有这种好事? “那我跟谢公子去看看,虽不一定能医好,也算是我尽心了,也不算损了师傅的医德。” 第三章 王爷有喜了 苏北鸢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抬头打量广陵王府,听说这广陵王府是原敦肃亲王的府邸,占地极大,敦肃亲王离世后一直荒废着,广陵王回京连夜奔驰,皇帝未做好准备,便先急急地派人收拾了敦肃王府以迎接广陵王。 谢圭下马走至苏北鸢身边,伸手作了个请的动作:“苏姑娘,王爷有请。” 苏北鸢跟谢圭走进王府,纪兰在身后提着箱子。 前日下了一场细细的春雨,空气湿润,好似还有雨丝划过脸颊。广陵王府也显得烟雨朦胧、葱蔚洇润。虽然是仓促收拾出来的,却也不失往日的峥嵘气象。 谢圭带着苏北鸢绕过一面双龙戏珠影壁,进了垂花门,穿过一条抄手游廊,从正厢房侧面的小西角门出去。之后不知又绕了多少路,才到一处苑宇,清朗峻爽,是一栋二层小楼。匾上提着“画春堂”三个字。 谢圭停下转身对苏北鸢说:“苏姑娘稍等片刻,在下进去通报一声。” 夜云倾手中把玩着玉扳指,身着家常象牙色压夔龙焰纹袍靠在床头,背后垫着一个锦枕,双眸微垂,神色略有疲惫。 谢圭站在床前行礼:“王爷,苏北鸢找来了。” “让他进来。”夜云倾漫不经心的说。 随后白色的裙裾跃入视线。 “女人?”夜云倾惊了一下,抬起头对上苏北鸢的双眼。“是她?” 不是夜云倾刻意注意过她,是她那日出现在他眼前的方式太令人影响深刻。 苏北鸢头上只是随意挽了根玉钗,身上月白缎袄,青缎披风,白绫素裙。虽一身素色却也掩不住明艳夺目之姿。 苏北鸢明显感觉到在夜云倾抬眼的瞬间,疲惫之感顿消,虽然只穿着家常衣物,却目光犀利似要将她穿透,屋内冷意骤增,他周身散发着逼人的贵气,但放出的杀气也是毫无保留。 他棱角锋利,鼻梁高挺,唇角的弧度漂亮的惊心,凤眸纤长,右眼下一颗泪痣。这张脸上集所有漂亮的五官于一体,他的脸让女人看了,能瞬间产生爱慕,又心生自愧不如的嫉妒。他若能勾起一点唇角,便能摄人心魄。他的身份也注定是叫女人欲近不能欲远不舍的。 苏北鸢站在夜云倾面前既不行礼也不问好,就那么清泠泠的站着,只有她身后的侍女福身道礼。 夜云倾也在好奇,这个女子竟敢在自己面前不行礼,整个大徽估计也拉不出几个来。而且她那日在紫梁街上说的话确实让自己意外。既然她不向自己行礼,他又是有求于人,也不好强求。 “本王还以为姬先生的弟子是男子,却没想到是位小姐。”夜云倾点点头着对苏北鸢说,周身的威压尽数收回,只剩慵懒之气。 苏北鸢站在床边回答:“家师收我为徒也是偶然,且我天分不高,不一定能为王爷看出什么。” 夜云倾说道:“无妨,还是请姑娘给看看,看过再论。” 苏北鸢点了点头,接过纪兰手中的箱子,放在褥子上。 谢圭在一旁说:“苏姑娘请坐。” 早有人搬了凳子在苏北鸢脚边,苏北鸢坐下。谢圭行了个礼,带着纪兰倒退着出了房间。 苏北鸢从箱中取出一个脉枕,随意的说了一声:“手。” 夜云倾老老实实的把手放在脉枕上,苏北鸢将袖子向上撸了一下,两根纤长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深吸两口气,调整气息诊脉息。 夜云倾在这时也斜眼打量苏北鸢。 这个女子身量纤长,乍一看极是惊艳,尤其是她的双眸极美。她的样貌和他见过的女子都不太一样,其他女子脸部线条大多是细腻柔和,五官的界限不是很清楚。她脸部的轮廓分明,线条清晰,面容精致,百媚俱生,是那种只需一眼便能夺走目光的明艳。此刻她歪着头诊脉,丝毫无女子的小家碧玉之态,从她身上看出来她一定是个娇养着长大的人,可这样的女子,不在大宅子里生活,却跑出来学医。 手腕上她的指腹触及清凉。夜云倾的视线停在苏北鸢的手腕上,刚刚她将袖子向上拉了一下,露出半截皓腕和一只白玉镯子,镯子上用红珊瑚镶着几朵梅花,夜云倾看着有几分眼熟,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苏北鸢诊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收回搭在腕上的手指,翻过夜云倾的手,看了看他修长的手指,又起身看了看他的下眼皮。 夜云倾觉得有些窘迫,他还是头一次这样诊过脉,况且苏北鸢离他如此近,她靠近的时候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梅花的味道。虽然他是王爷,但她好像一点也没有拘谨的样子,倒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苏北鸢笑着直起腰,说道:“王爷,您这是有喜了啊!” 第四章 红骨枝 “什么?”夜云倾讶然到。 “有喜了。”苏北鸢又好心的提醒了一句,生怕夜云倾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荒谬”夜云倾实在是难以启齿,眼神如刀一般刮向苏北鸢。 “是啊,看脉象确实如此,我只是实事求是罢了,王爷若是不信我尽可以找别人来看。”苏北鸢感受到他一瞬间的杀气笑着说。 夜云倾确实有些震怒,但转念一想,她既然敢说,那一定是诊出来什么端倪。 “那苏姑娘肯定是诊出什么了?” 苏北鸢懒懒的笑道:“看脉象确属喜脉,右脉平滑,按之如珠滑平圆,但仔细诊过却能感到有些虚浮。王爷是习武之人,气息本该平稳,脉象稳健,但我却觉得虚,恰似亏血,气不足,有些堵。敢问王爷,可有病状?” “咳血。” “不止只有咳血吧?您没法跟别人说,但恕我直言,王爷您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运内力了吧?”她懒懒的开口。 夜云倾猛地抬头看向苏北鸢,他从未仰视过别人,但此时这个女人现在却知道他所有的弱点。 “王爷,我是个大夫,不会把别人的秘密说出去的。”苏北鸢也直视着夜云倾的眼睛,虽然这双眼睛已经快要活剥了她,她心里感叹,不愧是广陵王,即使内力尽失也能展现如此惊人的杀气,就算他现在这样,想捏死她也跟掐断一根草没什么区别。 夜云倾盯着她的眼睛,那眼中波光流转,似是沉浸了万年的古玉,苏北鸢并没有心虚,也盯着他。 他没有从苏北鸢眼中看到任何企图,最后他说道:“本王信你。” 苏北鸢松了口气:“王爷是不是定期会咳血,且血中带黑?每次咳血时胸口剧痛,难以忍受?且我看王爷的指尖显红,眼底犯青,想必是中了一种毒。” 夜云倾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是隐约泛红,自己之前是没有注意到过,别的太医也从没有说过,一般人确实诊不出来。 “苏姑娘可知道是什么毒?” 苏北鸢挑了挑眉:“不知王爷可有听过《五行毒经》?” 夜云倾皱起眉:“当然听过,世间最阴最狠的毒都出自那本书,难道本王中的毒也出自那里?” “是。”苏北鸢说:“《五行毒经》的大部分毒已经失传了,没人能制出来,皆是因为找不到原来那样的毒物了,王爷中的是其中少数还能制出来的一种?” “什么?” “红骨枝,中了红骨枝的人症状与王爷的相同,其他人皆诊不出是因为没人相信男人会有喜脉。况且红骨枝已经很久没有人制出过,一般人诊不出来也属正常。” 夜云倾沉了沉声音:“这红骨枝除了症状可还会有其他影响?” “当然啦,哪有中毒不死人的?”苏北鸢无辜的看了一眼夜云倾:“不过王爷你还好,中毒不深,而且像王爷你这样的高手还能抑制毒发,不严重,只要驱驱毒就可以啦。” “苏姑娘能帮本王驱毒?”夜云倾问。 “当然,若是我驱不了毒,岂不是砸了我师父的招牌。”她笑着说。 “王爷中毒不算深,估计是下毒的那人没下死手,或者是掺了杂质,要不然王爷是撑不到这个时候的。王爷叫人帮我抓药,我来给你驱毒。”苏北鸢边收拾东西边说。 夜云倾向门外说了一声:“谢圭。” 谢圭从外面进来行礼:“王爷。” “苏姑娘要抓药。”夜云倾吩咐到。 苏北鸢走到书桌前拿起笔,想了想,边写药方边说:“照着这个方子抓药,让人熬一大锅倒进浴盆里,我要给王爷针灸药浴,每隔三日我都会过来给王爷驱毒。另一个药方是口服的一天两次不能间断。” 苏北鸢将药方递给谢圭:“现在就去抓药吧,让人快点熬好,我从今日开始就为王爷驱毒。” 第五章 芙蓉如面柳如眉 夜云倾问苏北鸢:“苏姑娘如何用针灸为本王驱毒?” “我说过,王爷已经没办法运内力,筋脉不通自然是要打通脉络,身体里有气才能将毒排出来,针灸就是借助外力将筋脉打通,这样王爷自己也能运内力,况且王爷中毒不算太深,想要排也不难。” “那还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夜云倾问到。 “哦!”苏北鸢突然说:“我想起来了,王爷这一个月一定要像一个和尚一样克制自己不能吃肉。” 夜云倾看苏北鸢说的一本正经:“什么肉都不能吃吗?也不能喝酒?” “嗯......”苏北鸢突然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支支吾吾试图隐晦的说道:“不是那个吃肉啦,就是王爷身份高贵,也一定妻妾众多,行房之事......还是要有所节制是吧。况且...王爷现在身体也不是太好,这一个月还是不要太过劳累了。啊哈!当然啦,各种肉类还是少吃,多吃清淡,多吃清淡......” 本来吧这要放在以前是一种很正常的医嘱,但现在说给古代人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现在还有点手足无措。 夜云倾知道这也是一种很正常的医嘱,可从女子口中说出来怎么把自己都有点说羞了的感觉。 “咳。”夜云倾轻咳了一下来打破略有尴尬的气氛:“本王没有妻室,这种事,本王自己也会注意的。” “没有妻室?王爷身份这么尊贵,就算没有妻室,也应该有妾室吧。”苏北鸢只是出于八卦的随口一问。 谁知夜云倾说:“本王也没有妾室。” 夜云倾出口就后悔了,为什么要告诉这个女人这些,根本没必要啊。 “哦。”苏北鸢也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问,但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王爷现身处京城,我说的话还是注意一下为好。” “本王会注意的。”夜云倾有些懊恼:“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苏姑娘应该也清楚吧。” “王爷放心,如果不是这里有人听到传出去的,除了王爷身边的人以外不会有人知道的。”苏北鸢说。 过了半时辰谢圭进来行礼道:“苏姑娘让准备的药已经准备好了。” 夜云倾站起身,抖了抖衣襟,说道:“走吧。” 苏北鸢跟在夜云倾身后,之前他靠在床上只觉有些虚弱,现在起身却觉得身材十分修长,身姿卓然如潇潇玉树,他发端的角坠相互碰撞,叮叮作响。 苏北鸢心里感叹道:“真是一个美好的人啊。” 她跟着他走过一道回廊,进了一道角门,便见到一间更大的屋子,甚是阔绰。门匾上提着苎萝轩,倒让苏北鸢想起了“娇花巧笑久寂寥,娃馆苎萝空处所。”的句子。想来之前住在这里的敦肃亲王也是个爱诗的人。 夜云倾走进苎萝轩,转头看到苏北鸢在阶前看着门匾愣神。 夜云倾也愣了一瞬间。 芙蓉如面柳如眉,人比花娇。 夜云倾回过神:“苏姑娘,里面请。” 苏北鸢回过神,跟着夜云倾走进屋内。屋内放着浴桶,有一股很浓郁的药味,她在屋内放下药箱,走过去用手指沾了点药放在鼻尖下闻了闻,满意的点点头。 苏北鸢转头对夜云倾说:“王爷请吧,衣服脱了进去。” 说完就转头开医箱。 夜云倾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背对他的苏北鸢,却看她根本就没有看他。以他的身份,若是一个女人让他脱衣服,那肯定是另有企图,就算他没有这层身份,他的样貌也足够让人想入非非了。但她在说完后根本就不理他,虽说是诊病,但多少还是让他有些挫败。 苏北鸢褪下手腕上的镯子,放在桌子上,拿出针袋,感觉身后没动静,一转头看到夜云倾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也没有脱衣服。 “傻站着干嘛,脱衣服呀。”苏北鸢感觉一下子就找到了在医院里当医生的感觉,很不客气的说道。 第六章 苏姑娘 不来吗 夜云倾眉毛一挑,轻笑一声:“苏姑娘还未出阁吧?” 苏北鸢疑惑的吭了一声:“嗯,没有呢。” “那......” 苏北鸢突然明白夜云倾的意思,笑着说:“王爷不必担心,我们学医的女人都是手刃过青蛙和尸体的人,有的时候回家还要拿个头盖骨什么的,不必考虑我的什么事。” “好。”夜云倾还是老老实实的听了苏北鸢的话,虽然感觉这话从一个这样的女子口中说出来怪怪的。 苏北鸢倒有点别的感觉了,小说里的王爷不都是十分倔强又高冷的吗,这个时候不应该来一段想入非非的艳遇吗,这个王爷虽然刚刚杀气重了点,但现在怎么这么老实,一点也没有她想象中那种情况。 “苏姑娘,不来么”苏北鸢猛地回神,看到夜云倾慵懒的靠坐在浴桶里,用别样的眼神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挑逗的意味,隔着氤氲的水汽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妖娆。 夜云倾只觉得苏北鸢有趣,就想逗逗她。 “哦。”苏北鸢深吸一口气,这种帅哥这种令人浮想联翩的场景,不跟人分享真是可惜了。 她拿起针袋和一盏点着的灯走至夜云倾身边坐下,趁机瞄了一眼,习武之人就是不一样啊,身材好到让人流口水,这种结实又美观的肌肉线条,只是后背上有不少伤疤,虽然很浅,看的出来是涂了上好的祛痕膏,但战场上还是会不可避免的留下疤痕。但这并不影响他身材好啊,啧啧啧。 苏北鸢收起目光,将针袋打开亮出一排长短不一的光滑银针。先抽出一根银针在装酒的小罐子里浸了一下,再在灯前点着,待火光燃尽,左手在夜云倾右肩一探,找到穴位,调整气息,轻转着刺进去。 夜云倾感受到苏北鸢的气息就在几个呼吸间变得十分平稳。银针刚一扎进去,右肩好似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了下来,十分酸胀。耳边传来苏北鸢的声音:“王爷试着运一下内力,告诉我什么感觉。” 夜云倾运了一下内力便开始出汗:“很费劲,基本运不动,还感觉所有的气都聚集在右肩的点上,有酸胀感。” 苏北鸢便又拿起银针找到穴位扎了下去。夜云倾清晰的感受到苏北鸢温热的鼻息轻触在自己的后脖颈上,她找穴位的指尖轻划过脊背,带着冰凉的酥酥麻麻的触感。她每扎一根银针便有那种酸胀沉重的感觉。他数了一下,三十七根。 苏北鸢最后抓起夜云倾的右手,在他中指扎了一下:“王爷,运一下内力。” 夜云倾提起一口气,体内内力运转,右手中指便有血珠不断冒出来,身上的酸胀感也逐渐轻了许多,体内内力运转,仿佛找到了没中毒的感觉。 苏北鸢用小碗接住了夜云倾指尖流出的血,等到血不再流出的时候才将碗挪开。 “给你留个纪念。”她笑道:“中这样的毒也不容易,留个念想也好。” 留个念想?这是什么想法,夜云倾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没说什么。 “王爷继续运内力不要停,直到感觉能够顺利运内力的时候,不再有酸胀感为止。”苏北鸢深吸了两口气。 “我想着像你这样的医者应该是那种隐居山林,不求功名的人,怎么苏姑娘却住在京城这种繁华喧闹之所。”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人生对于功名的追求说到底也不过是黄粱一梦。住在哪里不重要,心不是逐利之心,住在哪里都是山林。”苏北鸢边收拾东西边随口答道。 夜云倾只是想随口探探她的口风,想不到苏北鸢一个女子随口说的话竟让他觉得与其他人大有不同,不禁让他好奇她是怎样的女子。 他颇有趣味道:“说的有理。” 苏北鸢笑道:“况且我不过一女子,有什么名利好追求的,过好自己的人生才是最重要的,何必抓着这些虚妄之物不放呢。” “不过一女子。”他饶有趣味道:“那姑娘是否想今后想要过的好,就要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安稳一生呢。” 苏北鸢回头,有些不满道:“我为何一定要将自己的生活定在嫁个好夫君,相夫教子的格子里呢。难道我苏北鸢空有一身本事,就不能靠自己过得好吗,谁说我一定要靠男人才能过好。” 夜云倾瞧着她有些不满的神情,心中竟生出一丝意外。 他嘴角微微上扬:“是,姑娘与众不同且有才华,不需要同别人一样,刚刚是本王唐突了。” “无妨。王爷,我先出去,等下来为王爷拔针。” 第七章 何时如此落魄 苏北鸢从苎萝馆出来的时候深吸一口气,真的是个体力活,纵使她已经提了气让呼吸平稳,谁知道扎这三十七处穴位这样费神,深浅不一,难把握的很。谢圭和纪兰在门口等着,看见苏北鸢出来谢圭立马上前问到:“苏姑娘,王爷如何?” 苏北鸢乏力的摆了摆手:“好的很,等下我把针拔了就行了,记着让王爷按时服药。” 她走到院子里的椅子前坐下,有侍女奉了茶上来,她喝了一口,就撑在桌子上想要歇一会。约莫一刻钟后便起身进去。 “王爷现在酸胀感可有缓解?”苏北鸢问道。 夜云倾点了点头:“好多了。” 那便行了。 苏北鸢拔针的速度倒是很快。 “王爷。”苏北鸢对夜云倾说,眼睛还留恋的在他身上瞟了几眼:“记得按时吃药不犯禁忌即可,其他时候可跟平常一样,三日后派人来接我,不然我怕我忘记了。” 忘记了? 夜云倾有些没好气,是他没有什么值得她记住的吗?这简直是对他的羞辱! 苏北鸢见他没反应,自己累得不行,就说到:“那王爷,我先走了,记得派人去叫我啊。” 她说完就很不客气的转头就走,夜云倾想起身叫住她,可他身上没穿衣服,根本不敢站起来,气的他坐回了水里,他中了这么严重的毒她就嘱咐了这两句就走了?还怕会忘掉他? 夜云倾坐在水里越想越气,总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亏似的,可他才做过一次药浴,经络还没打通,一生气更觉得堵得慌。他夜云倾何时也如此落魄到被人忘记的地步了? “谢圭。” “属下在。” “三日后早些去接苏姑娘。”他没好气的说。 “是。”谢圭听着总感觉王爷有些......怨气? “还有。”夜云倾的语气突然冷静,带着骇人的寒意:“传西门回来,之前让人查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他躲起来了,西门之前去找过他,根本没找到,伏起相信他简直就是作死。” 夜云倾冷笑了一下:“他不择手段,伏起乃是贪婪之人,有好处自然会向着他,等本王解了毒,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他后悔。” “还有,看好那个苏北鸢,不要让任何有关他的人靠近她,再去查一下她的身份,免得再生是非。” “是。” 夜云倾起身穿上长袍,眼角瞟到桌子上放着一只白玉镯子,是苏北鸢的,临走时还忘记带了。他拿起这个镯子,镯子已经没有了人身上的温度,冰凉的温度触及指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尤其是上面的梅花纹样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回想自己好像没有见过苏北鸢,对这个镯子竟有这种感觉。 夜云倾摇了摇头,拿着镯子出去了,刚想叫人给苏北鸢送回去,想了想还是算了,等下次他亲手还给她。 “王爷。”谢圭进来说道:“二皇子来了。” “本王知道了,正殿接待。”夜云倾整理好衣带,将苏北鸢的镯子收好走去正殿。 夜元诩坐在正殿喝茶,还想着刚刚在院内见到的那个白裙女子不就是那日在街上见到的人,之前没仔细瞧,刚刚碰到竟如此惊艳夺目,且见到她只瞥了他一眼,既不行礼也不问好,他是二皇子似一点也不将他看在眼里,那日她应该也看见他了吧?只是她如何会在广陵王的府上,难不成已经是广陵王府的人了? “元诩,今日怎么想着来本王这里。”夜云倾走进殿内。 夜元诩感觉到夜云倾走进殿内便带着一股劲风,风内尽是肃杀之感,纵只是穿着家常便服随意慵懒的走着,也能感到。 “九皇叔。”夜元诩起身抱拳行礼。 “不必多礼。”夜云倾坐下。 “大皇兄昨日来拜访皇叔,今日我便来拜访,不知皇叔是不是会嫌我多事。”夜元诩笑道,夜元诩笑起来温润如玉俊朗不凡,带着点闲云野鹤的气息。 “近日来拜访皇叔想来是有不少人吧?” “嗯,今日才偷了半日闲。”夜云倾点头:“替我向你母妃襄贵妃问好。” “多谢皇叔记挂,母妃也让我跟您问好。” “有劳。” 夜元诩听出夜云倾说话简短,想来是一直在军队里的缘故。 “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在院内碰见一白裙女子,样貌极是惊艳,可是皇叔府上的人?”夜元诩虽觉唐突,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夜云倾没想到夜元诩会问苏北鸢的事,不由的眯了眯眼眸,夜元诩这样问他让他有一种被小石子硌着的不舒服的感觉。但他不能让夜元诩知道苏北鸢给他驱毒之事。 他笑了笑:“看来你是见过她了。” 夜元诩这么一听便真以为那女子在他府上了。 “皇叔这样的英雄配美人,自然是极好的。” “本王想着前些年见你还不过是十五六岁,回来却也长成了翩翩公子。皇上和襄贵妃教子有方啊。”夜云倾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 “皇叔见笑了。”夜元诩笑道:“我不过是个无功无过的闲人,不像皇叔十五六岁便能征战沙场为国立功,也不像大皇兄一般聪明能干,早早便能帮父皇打理朝中事务。父皇每每问起功课来我还一问三不知,真是惭愧。” 夜云倾微微偏头:“皇上跟我说很喜欢你,前两日还跟我夸你很好,是所有皇子中最有才华的,皇上很看重你啊。” 夜元诩脸色稍顿,随后又恢复之前温润之感。他起身行礼笑道:“我担不起父皇如此夸奖,叨扰了皇叔半日,想来皇叔也倦了,侄子就先告辞了,改日请皇叔去宫中坐坐,也算是我单独为皇叔接风了。” 夜云倾也并不留客,起身:“好,来人,送二皇子出去。 第八章 朝雾郡主 苏北鸢回到医馆的时候,医馆跑堂的送来一封信。 “姑娘,你的信。” 苏北鸢接过信,带进屋中。 “吾女北鸢,父于下月抵京,已派人整理京中府邸,待为父抵京,派人迎余入府。” 落款是苏北鸢的父亲。 下个月要来京? 苏北鸢差点忘了,她是晋国公府的朝雾郡主,这次回京就是为了同晋国公一同参加万国宴。 “小姐,老公爷派来收拾府邸的人来了。”纪兰走进来说道。 “这么快。”苏北鸢疑惑。 “信也是他们送来的,只不过刚刚小姐不在,馆里的人请他们喝了杯茶。” “哦,叫他们进来吧。”苏北鸢把信叠好。 随即就有一对中年男女进来,进来行礼:“给郡主请安。” 苏北鸢想起这两人,是以前府中管事的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王叔,吴姨,是你们来了啊,不必多礼。父亲母亲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吗?” 王管家笑着说道:“也没什么,只是想问一问郡主对府内住的院子有什么要求,我们好安排人下去收拾打扫。夫人吩咐要让您住的舒心,夫人还说您自幼离京,怕您住不惯,要我们好好收拾。” 苏北鸢想了想:“我也不怎么挑,若是临水的更好,如今天愈发热了,其他倒也没有,你们看着收拾吧。” “是。”王管家应着:“京中府邸许多年不曾住过,里面荒乱,还请郡主再次委屈些日子,等下人收拾好了,再请郡主入住。” “嗯,无妨。”苏北鸢点了点头:“你们一路劳顿,也好好歇歇再收拾吧。” “是。”二人答应着退下了。 ...... “王爷,那苏北鸢的身份查出来了。”谢圭在阁外回复。 “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多天才查出来,阁里的人都吃干饭去了?”夜云倾看着书眼皮也不抬一下,慵懒的问道。 谢圭立刻跪下回到:“属下无能,苏北鸢身份实在不好查,查出来居然是晋国公的独女,先帝亲封的朝雾郡主。” “晋国公的女儿?”夜云倾抬眼,转眼又看向桌子上放的一个盒子,里面装着苏北鸢的白玉镯子。 “怎么独自在京城,怪不得有些眼熟。”夜云倾心里想到,想来这镯子还是他送给她的呢。 “那你派两个人看住她,保她安全,别让他有机可乘。” “是。” 这一个月来,苏北鸢除了给夜云倾诊病驱毒外,便是待在医馆看书弹琴,没有人找她麻烦也没有勾心斗角,虽说清净但也无趣的很。 这日,夜云倾又派人来接她去他府上,苏北鸢掐着指头算算也是最后一次了,上次给他诊脉已经好的差不多,这次去如果没什么事,应该也就好了。 苏北鸢轻车熟路的走进苎萝轩,夜云倾正斜倚在一张轻榻上等她。 “王爷这两日感觉好些了吗?” 夜云倾坐起来理了理衣襟说道:“感觉与中毒前没太大分别了,苏姑娘好医术,多谢多谢。” 苏北鸢有些轻松的笑笑:“那就多谢王爷夸奖了,开始吧王爷。” 苏北鸢按照流程将驱毒之事行了一遍,松了口气。:“王爷这回再试试运内力,看看跟以前一不一样。” 夜云倾运起内力,感到力量完全回到身体里,便说道:“我觉着是已经好了。” 苏北鸢边收针边说道:“那我先出去,王爷换好衣服出来我再诊一次脉,若是没什么大碍,我以后就不必再来了。” “不必再来了?”夜云倾心头一跳,转头看向苏北鸢,却见她已经推门出去了。 夜云倾换了衣裳走出阁,看见苏北鸢坐在院里的椅子上,手肘撑在桌子上发呆。 他忽然想,平时见到她都是一种处变不惊随性慵懒,有时候还有些不着调的样子,连第一次见她都是那么与众不同,如果这个时候忽然揭穿她的身份,她的反应会不会很有趣。 第九章 我懂得哦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背后,俯下身,贴近她的耳边用很温柔的语气说道:“郡主在想什么呢?” 苏北鸢的反应让他很满意,她像一只受惊的猫猛的转过头,倒吸一口气。 她的脸离他好近,近的她温热的鼻息能触到他脸上,他心头一紧。 从其他角度看过去他和她的姿势简直不能太暧昧,就好像夜云倾从她背后俯身与她接吻一样。 事实上,从苏北鸢的这个角度看也超级羞耻,夜云倾那张漂亮的脸就近在咫尺,慵懒的眼神里尽是玩味,他的气息把他包裹在里面,虽然她也见了他好多次,甚至触摸过他的身体,但是离得这么近还是头一次。 她的脸有些红,她别过脸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局促:“王爷查过我身份了?” 夜云倾看出她的局促和害羞,笑着直起身:“郡主难道没有刻意隐瞒过吗?如果我不是为自己安全着想调查你一下,怕是还不知道你身份这么贵重。” 苏北鸢坦然到:“我也从没有刻意隐瞒过,又没有人问我,干嘛要逢人便说我是晋国公的女儿。倒是王爷干嘛要私下查我,看来是不信任我嘛。” 夜云倾对上她质问的双眼,略微尴尬的轻咳一声:“是本王小气了。晋国公是国家重臣,本王也很敬佩,想不到郡主还能救本王的命。” “王爷不必言谢。”苏北鸢又随意的坐下:“手伸出来,再诊一回。” 夜云倾坐下将手腕伸出来把脉。 “看脉象已经好了,王爷不试试看吗?”苏北鸢收回手道。 “试试什么?” “试试内力恢复的怎么样啊。”苏北鸢比划了一下手势,还期待的看向他。 苏北鸢是挺期待的,她可想看看那种武功高强是什么样子。 夜云倾瞧她亮晶晶的眼睛和比划的样子可爱,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 他随手拿起一个放在桌子上的瓷杯,里面还装了茶水,用中指和拇指轻轻一弹,杯子便飞了出去,牢牢的打进了一棵树的树干里,杯子不但没碎,还滴水未漏。 苏北鸢惊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这么轻松的吗?! 这也太酷了吧!!! 她的内力也蛮深厚,不知道能不能学一学,这要学会了多酷啊。 夜云倾看到苏北鸢的表情很满意,得意的挑了挑眉:“本王觉得是好的差不多了。” 苏北鸢的眼睛粘在茶杯上挪不下来,仿佛没听到他说话。 “郡主。” “嗯?”苏北鸢猛地回过神,看见夜云倾盯着她轻笑。 她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嘴唇,笑了一下。 “本王还需要做些什么吗?”夜云倾肘着头盯着她。 “不用做什么了,也没什么要顾忌了,王爷已经好了,想干嘛干嘛。”苏北鸢不怀好意的笑起来,还给了他一个我懂得哦的眼神。 夜云倾恨得咬牙,他知道她的意思。他回朝这些日子朝中大臣为了巴结他给他送了不少女人,有两次还让苏北鸢碰见了,他虽都叫人送回去了,但也难保不让外人误会,怕是她已经以为他的院子都已经被女人塞满了。 之前还试图跟她解释,但她每次都是一脸“我懂的哦”的表情,还嘱咐他要遵医嘱懂克制,不要为了一时的痛快留恋花丛伤了身体。 根本就不听他狡辩! 他很冤枉啊,他没有收人也什么都没做! 可恨那帮老头子送的都是风流的,他有一次还亲眼看见有两个送来的女人万种风情的跟苏北鸢打招呼,其中一个软的都快倒在苏北鸢身上,以为苏北鸢是他收进院里女人,还叫人家“妹妹今后多多关照”。再一想到苏北鸢是晋国公的嫡女,他当时那个无语啊,真的是丢脸啊。 之后面对苏北鸢的时候还要硬着头皮看她不怀好意的眼色,还要挨批评。他堂堂广陵王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他堂堂亲王颜面尽失。 这次她又是一副“我懂得哦”的表情,还说:“有什么想做的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夜云倾都气笑了,这个世家大小姐怎么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得开口说道:“郡主帮本王解毒,本王很是感激,本王欠你个人情,日后有需要本王的地方,本王定当竭力帮助,地脉紫芝也会叫人送到你府上。” “王爷不必言谢,毕竟是我朝的大功臣,本是我该做的。”苏北鸢淡然道。 “不知郡主晚间有没有时间,本王欠你个人情,想请郡主用一顿晚膳。” 苏北鸢想了一下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便答应到:“好,不知什么时辰在什么地方。” “本王自会派人去接郡主,郡主只需抽出时间便可。” “那我就先告辞了,王爷留步。” 苏北鸢起身拿起药箱,不远处她的侍女跟上她接过手中的药箱离开了。 夜云倾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出神,谢圭走至他身边低声说道:“王爷,西门回来了,可要叫他来回话。” “若是没有要紧的事便叫他先休息吧。”夜云倾仿佛还在发呆,不知盯着什么地方看,说出的话也是冷冰冰没什么感情。 “也没什么要紧的,只不过这次西戎那边派了三王子和伏起来。” “嗯,本王知道了。” “王爷的身体可是好了?”谢圭关切道。 “全好了,调往生阁的人回来吧,各路人马混杂,这旭京城马上要有大事发生了。” 第十章 郎艳独绝 世无其二 苏北鸢回馆里便有人迎出来,是晋国公府的人。 那人走上前向她请安:“给郡主请安,公爷和少君要奴才先来像郡主告知,公爷还有两日就进京了,叫郡主收拾一下要带的行李,公爷一进京就请郡主入府。”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苏北鸢应到。 如今虽是六月初,但天已经有些热了,到了傍晚也余温依旧。 苏北鸢换了身薄衣裳,随手拿步摇挽了个流云髻就出去了。 门外夜云倾派来的马车已经在等她了,马车沿着世川河不知走了多久。苏北鸢自从来到这里鲜少出门,一是人生地不熟,二是知道自己在给夜云倾诊病,还是少出去不要惹麻烦的好,所以这傍晚的世川河也是头一次见到。 初夏的傍晚河面很平静,带着湿湿的水汽,气温也舒服的让苏北鸢眯了眯眼睛,享受这安宁。 马车一顿:“郡主,到了,王爷在等您。” 赶车的侍卫对她也是毕恭毕敬的说道。 苏北鸢还不及侍卫拿小凳子,就轻盈的从马车上跳下来。 她看向河边的码头,除了夜云倾一个人都没有,怕是他的属下已经将码头上的人遣散了。 也是,他是大徽最尊贵的亲王,平时码头的那些人,以他们的地位根本就没资格见到夜云倾,就算在街上见到了也要跪在地上不能直视。月前夜云倾回京能在街上见到他一面都是那些平民百姓三生之幸了。 他现在独自一人负手站在码头边,长身玉立,虽然离他还比较远,但也能感受到他周身难掩的贵气。她走近他,看他穿一身月白色的束腰长袍,头上戴一黑玉冠,腰间坠一光华璀璨的琉璃玉,苏北鸢想起一句诗。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之前在紫梁街上见到他,真真是意气风发大胜归来的年轻将军,浑身皆是杀气和高贵。他中毒躺在榻上敛去一身的戾气,虽无内力也是慵懒随意,被发现弱点时还差点用眼神杀死她。如今他功力尽回,才是真正的广陵王,真的是难掩光华。 “王爷在想什么?”苏北鸢从他侧面探出头,笑着对他说。 夜云倾转过头对上她猫一样魅的眼睛:“在想等下要到河中船上,没有船夫,郡主要怎么过去。” “自然是王爷怎么过去,我就怎么过去喽。”苏北鸢笑着直起身子看向河面,傍晚的夕阳拢在她的周身,光线柔和的像与她融为一体,在她眼中反射琥珀色的光,她直起腰时头上的步摇叮叮当当作响。 “是那艘船吗?” 夜云倾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向河面,河中有一艘画舫,舫内已经点上了灯,只是无人撑船,就那么在河中飘着,流水与落花之间,风吹浪卷,波折起伏。 他点了点头。 她脚尖一点,裙摆轻扬,她如同一团轻烟,只在水面上留下一点波纹,转眼便稳稳的落在画舫上。夜云倾紧随其后。 “郡主好轻功。”夜云倾赞到,他极少夸人,不过苏北鸢轻功确实了得,轻盈自得,很具观赏性和实用性。 “谢王爷夸奖。”苏北鸢盈盈一笑。 “郡主请入座。” 不得不说,夜云倾要放到现代真的是个绅士,真的很温和有礼,又长了张神仙脸,放到哪个女孩子身上能挡住。苏北鸢心里想着。 不过这话要是让夜云倾的侍卫知道了,一定会告诉她,他们王爷对其他女人态度恶劣的一面,是直接踹开叫人扔出去的,也就是对苏小姐您王爷不但温和有礼,还请您用晚膳,要知道王爷可是从不与人共同用膳。 苏北鸢落座,画舫不大,却很精致,连点的灯都是琉璃彩的,但坐两人两桌净够了。 对,是一人一桌。 不过苏北鸢也知道,古代男女有别嘛,而且与这种男人共用一桌菜也会很奇怪吧。 桌上都是七八样精致的菜和糕点。 看上去蛮好看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苏北鸢盯着这些菜心里想着。 “郡主随意,不必拘束,这次是本王与郡主私下里的交情。”夜云倾掀起衣摆坐下,每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矜贵。 苏北鸢对于这种天生的贵族气质只能啧啧羡慕,现在她的任务就是把眼前的菜品每个尝一遍。 她拿起筷子旁若无人的吃起来。 “这个好吃。”苏北鸢挑了挑眉在心里默默说道。 第十一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夜云倾并未动筷,只是喝了两口清茶,看着对面自己吃自己的苏北鸢,真的是注意力完全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看上去眼前的菜很有食欲啊。 夜云倾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好像是比平时吃的有滋味一些,可能是看苏北鸢吃的太踏实了,自己也会觉得眼前的吃的更好吃些吧。 日暮降临,华灯初上,世川河上映着灯火,空气中都弥漫着朦胧的气息。 “晋国公马上要回京了吧。”夜云倾看着专心吃东西的苏北鸢问道。 这个女人吃东西怎么这么认真?看都不看他一眼。 “啊?”苏北鸢的头终于舍得从桌子上抬起来:“是啊,今天有人来告诉我父亲还有两日就进京了。” “郡主为何不与国公一同回京,反而自己一人来呢,国公和国公夫人能放心吗?”夜云倾之前就一直奇怪,晋国公怎么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女儿一个人待在京城这种危险的地方。 “只是前些日子刚跟师傅去了一趟淮南,如果回了云中城到时候还要再来京,觉得绕一大圈太麻烦,我就先自己来了,左不过就自己住一个多月罢了。”苏北鸢喝了口清酒随意道。 这个年代大户人家的小姐独居是极少见的,何况是苏北鸢这种身份的人,不说父母同不同意,而是女子根本就不敢。可她将此事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就是出门逛了一圈那么简单一样。 她很与众不同,慵懒又不失妩媚,不受世俗束缚,夜云倾总觉得她很神秘,会开玩笑但又好像透着什么都不在乎的冷漠,她很美,低眉抬眼皆是风情。 夜云倾承认他对苏北鸢有一种特别的兴趣,她真的太不一样了,跟他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更何况这个女人对他来说确实与他人有别,他倒是有点想了解了解她。 “那为何住在怀仁堂?” “我师父是怀仁堂的东家。” 夜云倾瞧她又开始专心吃东西,便也不再问她,只是有些气恼,他现在这么没有魅力的吗,还不如桌上的菜有吸引力? 苏北鸢酒量很小,吃饱了喝了几杯清酒,腮上就浮现了两抹醉酒的红晕,那双极魅的双眼时而清明时而朦胧,她趴在画舫的栏杆上看河边的景色,发髻微散,簪子斜插着,身体曲线美好的如同起伏的群山。 夜云倾瞧着她瞳孔微缩,他虽并不认为自己会被女人的美色吸引,但苏北鸢确实美丽。她是大鸣大放的美艳,是那种就算没有华服装点也立刻会夺人眼球的炫目,美艳但不俗气。 远处不知哪里传来游女的长歌,幽婉清扬。 北岭有燕,羽若雪兮;朔风哀哀,比翼南飞。一折羽兮,奈之若何;朔风凛凛,终不离兮。 时光似乎在这里拉长,船上的琉璃灯映在河面说不上来的绚丽,灯火阑珊,入目皆是美景。 她看着天上的星星,嘴里嘟囔了一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这是唐温如的诗,她觉得很应景,就随口说了出来。 她的声音很小,但是夜云倾听到了,心中一动。 “好句。” 第十二章 来杀本王的 不要紧 苏北鸢没听清他的话,倒是顺着河岸看过去有几个黑影上蹿下跳不知道在干嘛。她摇了摇头试图看清那些人在看什么,她努力睁大眼,等她看清后。 “王爷。”她有些不相信的眯了眯眼。 “嗯。”夜云倾应道。 苏北鸢伸出手指指向河岸说道:“那是,在杀人吧。” “嗯。”夜云倾又应道,甚至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有人在街上杀人难道不管吗?”苏北鸢惊愕转头问道,她不敢相信有人夜间杀人广陵王不管。 “是来杀本王的,不要紧。”夜云倾淡然道:“郡主只需要跟本王待在一起,不用担心。” 夜云倾把有人刺杀他的事情说的好像拍灰一样轻松。 苏北鸢听到这话还能说啥,老老实实待在船上吃吃喝喝。夜云倾武功高强深不可测,待在他身边是最安全的,于是她又心大的开始看星星。 忽然河岸有一个人突破了防卫,挥剑冲向画舫,那人轻功也极好,看的出是个高手,苏北鸢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夜云倾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随手一挥,筷子便如箭一般脱手,带着劲风,瞬间就扎穿了那人的喉咙。那人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落入水中。夜云倾全程都没有抬眼看过那个刺客,甚至全身连一点杀意都没有流露出来,就好像拍死了一只蚊子一样简单。 夜云倾起身,走到苏北鸢面前勾起唇角,俯下身问道:“郡主你的镯子呢?”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酥酥麻麻的,带着几分异样的诱惑。 “啊?”苏北鸢看着夜云倾的脸有点懵,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刚刚他不是还被刺客刺杀吗,现在问她这个干吗?她顺着夜云倾的视线看向她的手腕,那里本该有一个白玉镯子的,但是现在手腕上空空的。 她猛然想起她的镯子已经丢了很久了。 “是啊,镯子呢?”她喃喃到,眼神中透出一丝迷茫。 夜云倾终究还是忍不住轻笑起来,她是真的醉了啊,脸红扑扑的,像小猫一样好可爱,跟为他诊病时的清醒理智完全不一样。 他从袖中拿出了她的镯子,抓住她的手腕,将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 “下次别再大意弄丢了。”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嗯。”她睁着无辜的双眼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个镯子是谁给你的?”夜云倾盯着她问道,苏北鸢快陷入那黑色的漩涡。 苏北鸢陷入沉思,努力的回想记忆里的事:“好些年前,我生辰时母亲给我的,说是叫我好好带着。” 看来国公夫人还是很重视他给的镯子,他好心情的挑挑眉。 “来吧郡主。”他向苏北鸢伸出手:“该回去了。” 苏北鸢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出,跟夜云倾握在一起。他轻轻一带便将她拉了起来,只是船上摇摇晃晃,她喝了酒还有些晕,夜云倾便扶住她。 她的手好软好小啊,夜云倾心里想着。 其实苏北鸢的手并不小,她的身量高,手指纤长,只不过在夜云倾的手里显得很小罢了。 他见她实在是站不稳,想来也是没法自己回到岸上了,他勾了勾唇角,伸出手臂扣住了她的腰,脚尖一点便跳到岸上。 夜云倾自认为自己是个君子,但苏北鸢的纤腰柔软不盈一握,头发丝上都是雪中春泛的香气,整个人软软的趴在他身上,根本没有讨厌的感觉,他还是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胳膊收的紧了些。 他是怕她掉下去,对,就是这样。 到了岸上他干脆没有停,直接带着她回怀仁堂。 苏北鸢只感觉耳边夜风呼呼作响,面前的人臂弯很有力,胸膛也很宽阔,她晕晕乎乎的抬头看向抱着她的人。 “我的天呐,帅哥你长得好好看啊!”她瞪大眼睛感叹道。 第十三章 听话 别闹 夜云倾虽听不懂帅哥是什么意思,但夸他好看还是明白的,他现在心情极好,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但接下来他就笑不出来了。 苏北鸢在他怀里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居然隔着衣服摸了摸。 “哇,身材也好好啊,怎么会有这种长得又帅身材又好的人啊。”她说着又摸了摸。 夜云倾感觉到一股无名之火生起,心里痒痒的,搞得他现在无法专心赶路。 “这个女人。”他咬牙切齿在心里默念:“怎么胆子这么大,太不像话了。” 他最后还是受不了她捣蛋,腾出左手抓住她作乱的手,说道:“听话,别闹。” 她终于还是老实了下来,乖乖趴在他的怀里,像只安静的小猫。 夜云倾如释重负的长呼了一口气,可算是老实了。 他带着苏北鸢跳进怀仁堂她的居室,她已经睡着了。 他将她抱到床上,起身看着她。 睡觉倒是老实,他勾了勾唇角。 他走出去立与庭院,月光映在他的侧脸,割裂他棱角分明的脸,一半在光一半在影,散发着冰冷高贵的气息。 “来人。” 院内闪进一身着夜行衣的侍卫,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王爷。” “多派几个人保护她。”他表情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 “是。” 接着就是一阵沉默,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了,侍卫感觉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别让他的人靠近她,等下叫西门去我书房。” “是。” “下去吧。” 侍卫长呼一口气,如获大赦立刻离开。 外面的侍卫立刻围上来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王爷让我们多派几个人保护朝雾郡主,我还以为王爷要问罪今天晚上让一个刺客跑出来的事。” “王爷要多派几个人保护朝雾郡主?”其中一个侍卫眼睛亮了。 “那岂不是每天都很轻松?”另一个眼睛也亮了。 “都起开,让我来。” “你们慢慢安排,我去找西门公子了。” 侍卫们为了这个轻松的好差事暗戳戳的抢了起来。 ...... “参见王爷。” 书房里就点了一盏灯,夜云倾双手交错坐在阴影里,表情冷漠仿佛是一尊神像,桌前的人毕恭毕敬的请安。 “去查他在什么地方,本王亲自去抓他。” “是。”桌前人抬起头:“那王爷的身体。” “本王无碍,他怕是真当本王死了。”夜云倾冷笑一声。 “本王忍了这么久,也是该抓他回去好好处置一下了。” 苏北鸢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试图回想昨晚的事情,愣是什么都没想起,暗自悔恨酒量不行就不该贪嘴。 府里已经派人来打点她的行李,明日晋国公进京就住进去。 第十四章 掌上明珠 “刚刚是哪家的人来京城啊,场面这么大。” “你不知道啊,这是驻守云中城的晋国公家回京了。” “晋国公?那当年可真真是钟鸣鼎食之家,驻守幽州十多年,还这么有排面啊。” “那是,晋国公府那是何等样的人家,真的是权势极盛,先帝在时是朝中肱骨,先帝亲赐的丹书铁券,当今陛下都要给晋国公几分面子呢。” “哎,那队前面骑马的那位少将是谁啊?” “那位怕是晋国公的侄子,现在任赤青军校骑将军的苏域吧。” 苏北鸢坐在马车里听到街上皆是议论晋国公进京的事,听说这次回京连下人带侍卫总共一百五十多人,带那么多人从云中城那么老远的地方到旭京还真是个浩大的工程。 国公夫人一进京就派人来接她进府,在她的映象里,晋国公和国公夫人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对她极尽宠爱,什么事都依她,所以她虽是独女却能自己住在京城,还经常跟师傅游历五川,自由度极高。 车身一摇晃,停了下来。 “给郡主请安,公府到了,请郡主下车。”车外有人唤到。 苏北鸢走出马车直起腰,转头看到晋国公府四个大字的牌匾,周围皆是行礼的家奴。 她下车走进门内,立刻有一衣着华丽,端庄雍容的夫人迎着她走来,握住了她的手。 “鸢儿。”夫人唤到。 “给母亲请安。”苏北鸢福下身行礼道。 牵她手的正是苏北鸢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晋康少君银氏。 “几个月不见,可有受委屈?”国公夫人关切的问道。 “女儿一切都好,母亲不必担心。”苏北鸢笑着答道。 “母亲父亲可一切安好?” “我们都好,就是你父亲惦记你惦记的紧,快进去见见你父亲。”国公夫人满脸笑意说道。 苏北鸢陪银氏走进国公府,看的出晋国公府真真是鼎盛之家,纵使十余年不曾住在京城,收拾出来后依旧是顶级的富贵之家,院内建筑雕梁画栋,精致却不失清雅。院内都是下人在急急忙忙的收拾东西。 她随国公夫人来到正厅,见一中年男子坐在上首,便知道是苏潜。 她走上前行礼:“给父亲请安。” 中年男子忙站起来拉起她,笑道:“鸢儿回来了。” 苏北鸢抬眼看向她的父亲,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坚毅成熟,但待人十分谦逊有礼。 “鸢儿之前一个人过的还好?”苏潜关心到:“你母亲很担心你,之前还不同意你一人独居,现在回来了,你母亲也该放心了。” “是,让父亲母亲担心了。”苏北鸢毕竟不是晋国公夫妇真正的女儿,但他们疼爱她,她也会恭敬有加。 “伯父,侍卫已经安排好了。” 苏北鸢转过头,看到迈进门槛的青衣男子,剑眉如峰,明眸如星,身材挺拔,一身浩然之气。 “鸢儿来,见过你堂兄,你二伯父的长子,说起来你们幼时还见过。” “堂兄。”苏北鸢笑道。 “郡主多礼。”苏域温和抱拳行礼笑道。 苏北鸢对苏域没什么映象,幼时就搬去云中,加之一年很多时候都在四处游历,不记得也很正常。但不得不说,这位堂兄真的是眉目朗朗的翩翩公子,听路上的人说现任赤青军的骁骑将军。 赤青军是苏潜带的军队,当年收复幽云十六州时二十万赤青军以迅雷之势击溃叛军,赤青军当初是武帝时期威震八方的强军,以强悍训练有素着称,现在放眼整个大徽及周边的附属小国,能在战力上超越赤青军的也只有广陵王夜云倾带的朔方军。 第十五章 绝非池中之物 “夫人先带鸢儿好好休息,我跟域儿进宫复命,明日你们再同我进宫拜见皇后。”苏潜接过侍女端来的官帽带上。 “鸢儿累了吧,我听管家说你想要个临水的住处,珍珠,带郡主去濯清馆休息。”国公夫人叫来她身边的大丫鬟吩咐到。 “我还要处理各家送来的礼,等你父亲回来咱们一同用膳。” “是。” 苏北鸢随珍珠一同前往内院,不得不说国公府占地面积极大,虽不及广陵王的王府大,但在官宦人家已是顶级了。园内还有一个很大的湖,湖边种了多年的杨柳,如今柳条长到垂在湖面上,湖中种满红莲,湖中有一楼阁,与岸边以曲折回廊相连接。 “郡主,那就是濯清馆,吴妈专叫人收拾出来的,夏日里炎热住在水边也凉快,屋内点了东阁藏春香,不必担心有蚊虫之扰。”珍珠介绍到。 苏北鸢随珍珠沿着回廊进入濯清馆便闻一股冷香,房间阔朗,南北通透,装饰精致,内阁里放了一张巨大的千工拔步床,房边的帘拢全部打起。她走到房间最外延伸出的阳台,阳台三面皆用青色的轻纱围起来,风吹过如梦似幻,廊上还扎了一架秋千。 “郡主可还满意?有什么不满的便吩咐奴婢,奴婢着人去改。”珍珠立在一旁恭敬的问道。 “没有,挺好的。”苏北鸢很满意的点点头。 “夫人说除了纪兰以外还给您安排了几个侍女,看您的心思安排。” “嗯好。”苏北鸢知道这种大户人家身边伺候的侍女动不动就十几二十人,麻烦的很,到时候都叫他们就收拾收拾屋子就行,自己也不是没手没脚的人,不至于换衣服都需要别人帮,睡觉还需要人守夜。 “夫人说,咱们国公府刚回京,送礼的人家不少,已经准备下帖子请京中各个官家听戏吃茶。” “嗯,知道了,夫人可说要我做什么吗?”苏北鸢点了点头,请客是正常,礼尚往来嘛,晋国公府这么大面子,估计少有人家会拒绝吧。 “夫人说郡主只需好好歇着就行,不必做什么。” “好,母亲那里现在应该很忙,你不必管我,去帮母亲做事吧。”苏北鸢拜拜手。 “是。”珍珠行一礼低头离开了。 随后苏北鸢安排了派来的十几个丫鬟做事,将自己的东西整理整理,转了转园子,晋国公夫人便派人来请她去用晚膳。 “给各家的帖子下在了三日后,我已经派人去办了,老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银夫人问道。 “一切夫人看着安排便是,可有给宫里各位皇子和几位王爷拜帖?” “递了,只是不知是不是肯赏脸。”银夫人吹茶道:“今日进宫皇上可有问什么?” “不过是普通复命,也问候两句,说说驻军的事。不过倒是碰见广陵王了。”苏潜眯了眯眼,有些沉重的开口。 “老爷怎么看,广陵王如今可是功高震主,那皇上、、、”银夫人也是郑重开口。 “依我看。”苏潜深吸一口气:“绝非池中之物啊!” “那鸢儿?”银夫人欲言又止。 “先看情况吧,听说鸢儿见过广陵王了是吗?” “见过,纪兰说去帮广陵王诊过病。” “广陵王深不可测,那事我们不可先提,看广陵王什么表态再行事,夫人放心,若真有危险,我必保鸢儿平安。”苏潜叹气道。 今日他在宫里碰见夜云倾,这个刚大胜归来的王爷总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纵使强悍如晋国公也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虽然夜云倾对他还算难得的客气,但还是让他心惊。 那件事,还是不要提的好。 第十六章 恰似春上花开 第二天苏北鸢就跟银夫人早早的收拾,一切皆按品服大妆,进宫面见皇后就要有规矩,随意不得。苏北鸢也是第一次穿的这么郑重华丽,点翠头面,妆容精致庄重。 第一次进宫方知皇宫的庞大空旷,高高垒砌的宫墙,青砖朱墙琉璃瓦,楼阁延伸重叠看不到尽头,那御殿金鸾,她也不过是远远的瞧了一眼,大门幽深似是要将人吞下。深宫禁苑的空气里都飘着香粉的味道,各种花团锦簇美不胜收,人间风月揽入宫墙,尽得风流。 带路的侍女将银夫人和苏北鸢引入皇后的崇光殿,皇后在崇光殿的正殿接见了她们。 殿内金碧辉煌香雾缭绕,尽显皇后的身份地位。 各宫妃嫔已经请过安各自回宫了,皇后端坐在凤椅上,宣了银夫人和她进去。 苏北鸢站在银夫人身后向皇后请安:“臣妇银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 苏北鸢也学着银夫人福身,她可不想让皇后觉得她没规矩。 “晋康少君朝雾郡主不必多礼,起来吧,来人赐座。”皇后十分客气热情的叫人赐座。 “果然,后台强硬,就是皇后都要对你礼让三分。”苏北鸢腹诽到。 待她坐到椅子上才抬头看向皇后,皇后端坐在上,妆容绮丽,一身朱红的凤袍,掐金丝的冠子上一颗栗子大小的南珠温润生辉,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云中路远,少君和国公一路可还顺利,你们多年未回京城住,可还住的习惯?”皇后温声问道。 “回皇后娘娘一切顺利,毕竟祖宅在这里,还习惯,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挂念。”银夫人恭敬回到。 “少君这次可是带了朝雾郡主?”皇后看向苏北鸢。 苏北鸢立马站起来福身道:“臣女苏北鸢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笑道:“不愧是国公府的女儿,竟是这般神仙女孩,本宫见过京中许多人家的女孩,本宫瞧着皆不如朝雾郡主好颜色,又这样得体大方,走近些让本宫瞧瞧。” 苏北鸢走到皇后身边,皇后拉起她的手仔细瞧了瞧她:“恰似春上花开,明光晓映,真真是美人。” 苏北鸢坐回去,皇后又向银夫人问道:“郡主如今多少年岁?” “回皇后娘娘,小女刚过十七。”银夫人笑着答道。 “可曾读过书?会些什么?” “小女读书尚浅,琴棋书画也都只会些皮毛,倒是舞跳的还好些,不过是上不了台面。”银夫人谦逊道。 接着皇后又问了问苏北鸢的生辰八字,银夫人看出来,皇后大约是想让大皇子与苏北鸢求配,于是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 “公爷先前说给大皇子递了拜帖,恭请大皇子到府上做客,也不知大皇子肯不肯赏脸莅临寒舍。” “是吗,元怿还未曾跟本宫说过,等下他下了朝本宫问问他。” 皇后倒是乐意让大皇子与晋国公熟悉熟悉,毕竟晋国公可是一股大势力,若今后能得晋国公助力,皇上就是再喜欢襄贵妃母子也要好好考虑考虑谁才是最佳人选,晋国公虽离京数十年,但其京中势力盘根错节,当年的那些公府侯府皆是与他有交情。 若是能娶到苏北鸢岂不是更好。 第十七章 干嘛冷冰冰的 “母后可在殿内?” 苏北鸢转头看向门口,男子已经大步迈进来,并没有理会还未开口阻拦的侍女。 大皇子一身绛紫色暗龙纹锦袍,头戴紫金宝冠,腰上坠一光华璀璨的玉佩,尊贵优雅,端的是俊美无双,尤其是那双看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像极了皇后,脸上是同一种深藏不漏的微笑。 大皇子走至皇后面前单膝跪地请安到:“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今日怎么下朝这样早。”皇后温和笑道。 “今日并无要事,就是安排了晋国公进京驻军的事,剩下的不过是那些老臣说些无关痛痒的谏言罢了。”夜元怿说道。 “你见过晋国公了。”皇后抬了抬手:“晋康少君和朝雾郡主也来给母后请安了。” 夜元怿转过头看向苏北鸢母女。“臣妇见过大皇子。”银夫人带着苏北鸢福下身请安。 “起来吧,晋康少君不必多礼。”夜元怿眼神转到苏北鸢身上撇了一眼。 苏北鸢的明艳之姿少有人能不注意到,大皇子也不例外,他挑了一下眉,依旧是深藏不漏的笑道:“这位就是朝雾郡主吧。” “是臣女,见过大皇子。”苏北鸢感受到夜元怿的目光盯着她,她并没有与他对视,只是低头看着地面回到。 “朝雾郡主...”他盯着她口中轻念到:“很好。” 苏北鸢不知道他说的很好是什么意思,只能将目光瞥向一边,夜元怿勾了勾唇角便没说什么。 “元怿,晋康少君说给你递了帖子请你两日后去晋国公府听戏,你可愿意去?”皇后问道。 夜元怿收回落在苏北鸢身上的目光冲银夫人笑道:“晋国公的面子当然是要给的,到时候少君可要请好的戏班子。” “是。”苏北鸢同银夫人起身行礼:“那臣妇就不搅扰皇后娘娘了。” “好,你们退下吧,来人,送少君郡主出宫。”皇后招了招手吩咐下人送他们出去。 “臣妇告退。” “臣女告退。” ...... “元怿,你看那朝雾郡主怎么样,可还中意。”皇后待二人出宫后问夜元怿。 “母后若是中意安排就好。”夜元怿一抖衣袖坐下。 “你也知道晋国公是什么势力,若是你能在夜元诩求娶她之前娶到她,你也知道对你会是一大助力吧。”皇后侧首看向他:“那苏北鸢样貌也是顶尖的美人。” “儿臣知道,母后安排就好。”夜元怿盯着前面地上的青砖说道,听不出什么情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这段时间先尽力为你父皇分万国宴的事情,等此事一过,本宫就替你去求皇上赐婚。” 苏北鸢同银夫人刚走到宫门口正好看见苏潜下朝,只是皇上又留苏潜在书房说了些事情,所以出来的晚些,此时苏潜正站在一辆黑金色的马车前跟车里的人说话。 苏北鸢走近的时候听到车里的人说了一句:“本王知道了,若是得空会去的。”她听出来是夜云倾的声音,语气还算温和,不似平常跟别人说话那般冷冰冰。 “臣妇银氏见过广陵王,广陵王千岁。”银夫人走上车前向夜云倾行礼。 “起来吧。”他知道今天银夫人带着苏北鸢进宫跟皇后请安。 夜云倾透过窗帘缝看到苏北鸢身着华服站在银夫人身后,华服珠翠更衬的她夺目明艳,朱唇鲜艳,肌肤胜雪,青丝整整齐齐的挽起,头上的珠翠温润生光,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妩媚撩人。 他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周身瞬间寒冰乍起。 苏北鸢虽然并没有看到夜云倾,但总感觉被他盯着的感觉,而且忽然感觉好冷,这么热的天,她又穿了这么厚的品服,怎么会有汗毛倒竖的感觉。 夜云倾又看了她一眼,冷冰冰的说道:“回府。” “恭送王爷。”苏潜和银夫人恭敬行礼道。 苏北鸢奇怪,刚刚跟苏潜说话时不好好好的吗,怎么她一来就这样,她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话都没有说啊,难道他是怕她把之前他中毒的事情说出去?可她没有说啊! 干嘛冷冰冰的嘛!这人真奇怪! 第十八章 谦谦公子 温润如玉 晋国公府今日门前车水马龙,朝中达官贵人皆携家眷来府内做客,谁不知道公爷的身份地位,谁不想巴结攀附这棵大树,如今人家下帖子请客,谁敢不卖面子给晋国公,就是皇上也派皇子带了礼物来。 苏北鸢坐在濯清馆里边让侍女盘头发边看各家送来的礼物,都是些珠宝钗环,丝绸锻缕。 “郡主,该去前院了,夫人已经在接待各家夫人和小姐了,郡主再怎么也得去露一面,让各家见见。”纪兰端着首饰盘子站在背后说道。 “走吧。”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今日她穿了一条祭红掐金丝芙蓉花襦裙,常磐色压花披帛,红玉髓臂钏,头上戴着滴粉缕金花和珍珠步摇。虽是深红配墨绿的配色,却端的高贵优雅,尽显富贵明艳之姿。 这个季节园中各色花朵也是开的花团锦簇好不热闹,苏北鸢绕到前院去找银夫人,眼见之处皆是虹裳霞帔步摇,钿缨累累珊珊,玉佩钗环碰撞叮当作响,各家的夫人小姐不是喝茶用点心就是在投壶聊天。 “夫人不在这里?”苏北鸢转身离开去找银夫人,不想过去招呼人,那些夫人小姐没一个她认识的,过去跟人说话应该很奇怪吧。 她恍惚了一下,忽然觉得好孤独,自己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 只有她一个人....... 苏北鸢心里想着事向前走,并没有看见前面有人。 “砰。” 苏北鸢迎面撞到了一个人的正面,那人没动静,她却倒退了几步。 “呜。”苏北鸢闷哼一声,好疼...... “没事吧。”那人一把扶住她的胳膊,温和的问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苏北鸢捂着撞疼鼻子连声道歉。 “你还好吧,撞得严重吗?”那人侧头问她,声音和煦温润让人如沐春风。 “我没事,多谢公....”苏北鸢抬起头看向道谢男子:“二皇子...” “是她?”夜元诩看到苏北鸢明艳的脸心头一跳,眼前景色急速收缩。 广陵王还未来她怎么在这里? 她不似那日一身白衣清冷矜贵,今日一身霓裳衬的她越发娇艳明媚,好似周围颜色都收缩至她一人身上。 “郡主,夫人在找您。”银夫人见苏北鸢还没来找她,便派苏域去找她,苏域便看到了站在廊上的两人。 “郡主?她是晋国公的女儿朝雾郡主?”夜元诩疑惑,那为何那日在广陵王府.... 苏北鸢将胳膊从夜元诩手里抽了回来:“多谢二皇子,臣女冒犯了。”他不会怪罪她吧。 夜元诩将手不动声色的收回来,脸上依旧是和煦的微笑:“没事就好。” 二皇子长相俊美无双与大皇子有几分相像,气质温润端方隽逸风流,说起话也是让人如沐春风,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这人笑起来真让人舒服啊,帅哥谁不爱呢,苏北鸢在心里悄咪咪的想着。 “微臣苏域见过二皇子。”苏域走至二人身边抱拳行礼道。 “苏将军不必多礼。” “国公夫人叫微臣带朝雾郡主去前厅,请二皇子也稍作休息。” “去吧。”夜元诩打开扇子轻扇,微笑着看向苏北鸢。 “微臣告退。” “臣女告退。”苏北鸢也微微福身,转身同苏域离开了。 夜元诩看着苏北鸢离去飘起的裙摆出神,扇尾上的玉坠随着扇子的晃动轻轻摆着。 那日她为何会出现在广陵王府,当时看夜云倾的态度,还以为她已经是夜云倾府上的人了,为何今日又是朝雾郡主了呢? 第十九章 韶华极盛 苏北鸢走进前厅的时候,看见银夫人正在跟几位夫人聊天闲谈。 “母亲。” 银夫人周围的几位夫人见苏北鸢进来叫银夫人母亲,便知道是朝雾郡主,于是都站起来,苏北鸢是有爵在身,与她们这些夫人地位不同,她们是要向苏北鸢行礼的。 “见过郡主。”那些夫人携自家的小姐向苏北鸢福身。 “各位夫人小姐不必多礼。”苏北鸢也出于礼节的回礼。 “各位夫人都快坐吧,小姐们若是想转转园子我也派人带各位小姐去。”银夫人招待着各位官人诰命。 几位公爵侯爵夫人坐下后上下打量了苏北鸢纷纷赞到:“郡主真真是美人啊,又是这样尊贵的身份,日后必是大富大贵的命,少君真是好福气,得了这么宝贝似的明珠。” 周围的夫人小姐皆是惊叹于她的美貌,又问一些年岁之类的事情,无非是后院里的女人常关心的事情。 苏北鸢瞧着院子里转的这些小姐也都是十分守规矩,都是上前向她行礼后便去找认识的人,游玩投壶品茶之类的,不过想想也是,就算是有些小脾气,也没谁敢在晋国公府造次。 苏北鸢瞧着这些来来回回的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就是自己身边的事情却与她无关一般,幸好这个时候厨房派人来传膳。 她便同这些夫人一同到摆膳的园子去,一同汇到一起的还有各家老爷公子。 “那位便是朝雾郡主了吧。”一位公子指着走在银夫人身后的苏北鸢窈窕的背影问旁边的侍女到。 “回公子,是我家郡主。”侍女毕恭毕敬的答道。 周围的人也都明了。 这时苏北鸢好像是听见别人在问她,条件反射性的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冲他笑了一下。 夺目之姿,韶华极盛! 同那位公子走在一起的几位官家子弟仿佛被狠狠的扎了一下。 “真美啊...”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 是啊,她在阳光下衣袂飘飘,眸子魅惑如星辰,珠翠生华,低眉抬眼风华无双,如此明媚之人,谁见了不在心里赞一句美人如斯。 用完午膳后宾客便都被请到搭好的戏园子听戏,请的也是京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和最红的台柱子小红袖,戏园子一楼坐男客二楼坐女客。 苏北鸢听了一小会儿戏,便起身回濯清馆了,她实在是受不了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周围也没有认识的人,感觉跟他们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 银夫人转头瞧见苏北鸢不在,便低声问身旁的珍珠:“鸢儿去哪里了。” “郡主刚刚说她有些乏了,就回去歇一会儿。” 银夫人刚想说什么,便见苏潜身边的小厮急急上来传话:“夫人,老爷请您快到门口去,广陵王驾临。” 银夫人一听立刻站起来,跟周围的几位夫人告罪失陪,说是广陵王驾临,要去门口迎接。周围的夫人小姐一听皆是有些慌张激动,这个一月前大胜回京的广陵王,先帝九子是多少人梦想巴结的尊贵亲王,多少人家请广陵王皆是不给面子不去,如今肯来晋国公家,可见晋国公面子大连广陵王都肯赏脸。而且听说广陵王俊逸无双天人之姿,其气质也如天神高贵不可侵犯,这些官家小姐虽没见过广陵王,但从朝中为官的父亲兄长口中也能了解一二,那得是何等人物,就算只是听了兄父的描述也有不少以心生爱慕之意。如今就要见到广陵王这位威名赫赫的战神,怎能不慌张激动,有几位夫人已经暗暗催促自己的女儿整理一下仪容,万一能得广陵王青眼,能做广陵王妃或是侧妃也好,那也是祖上修来几世的福分。 第二十章 乍见之欢 夜云倾走下马车,苏潜银夫人和苏域已经在门口行礼迎接他了。 “微臣苏潜见过广陵王,广陵王千岁,广陵王莅临寒舍实乃微臣三生有幸。” “起来吧,晋国公不必多礼。”夜云倾撇了一眼迎他的晋国公夫妇,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不痛快起来,没看到她,她不在吗? 他脚上并没有做停留,直接走进了府里,晋国公等人立马跟上带路。 夜云倾走进月露阁的时候坐在二楼的各位夫人小姐正盯着门口,翘首盼望能见广陵王一眼,或是能被广陵王瞧一眼。 他一身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秋香色立蟒箭袖,眉如墨画,眼若星辰,身姿卓然恍若神人,但更令人无法忽略的是他周身逼人的冷傲尊贵的肃杀之气。 阁中的官宦、亲贵一见夜云倾进来,除了几位皇子郡王,其余皆立马起身下跪行礼,二楼的夫人小姐们也纷纷福身行礼。夜云倾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声:“起来吧。”便坐到苏潜为几位皇子郡王在二楼准备的雅间。夜元怿和夜元诩和几位皇子也分别来雅间向夜云倾问安。 楼上的那些小姐虽只见了夜云倾一眼,但无人不为夜云倾俊美的面容,尊贵的气质倾倒,只是面上做烧并不敢表露出来,怕被其他人家的夫人小姐看了笑话。 “唉,刚刚朝雾郡主惊鸿一瞥真真是让人难以忘却啊。”一位公子叹息到。 “桓兄不会是....” “朝雾郡主的模样谁见了不心动,只是咱们这些人哪里攀的上人家,顶多是在心里想想罢了。”另一人叹息。 夜云倾听力极佳,就算在二楼,一楼嘈杂也能清楚分辨每个人说话,听到这几人说话他不悦的皱了皱眉。 他朝对面小姐们的席面扫了一眼,并没有见到她,那日还见她去跟皇后请安,怎么今日连面都不曾露过。 对面几个被夜云倾扫过的小姐见夜云倾瞧了她们一眼,害羞的面容通红低下头,一时竟难以自持有些失态。 等再看向夜云倾时却发现雅间已经空了,并无人在里面。 夜云倾吩咐了跟着的侍从不必跟着,他不过是随意转转,那侍卫哪里敢违抗他的命令,根本不敢跟着。 夜云倾走进园子,他对这园里的景色并没有什么兴趣,兜兜转转行至湖边,见湖中有一精致楼阁,中有曲折回廊与对面岸边相连,面向他的一面是额外搭出来的木台,木台四周挂着青色的纱幔遮光,微风吹过湖面高高的打起轻纱,他见纱中置着一张贵妃榻,榻上女子正倚着看书,似乎全然听不到墙外戏子的声音。 夜云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是苏北鸢,原来见不到她是在这里自己躲清净呢。 苏北鸢正倚在榻上看书,她并没有换衣裳卸妆,谁知道等会儿有没有人来叫她出去送客,刚刚听了一场戏,听不懂也便罢了,主要是咿咿呀呀吵的她头痛,便回来看会书躲个清净,她知道哪些侍女都喜欢看热闹,便把她们都遣出去了。 此时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停了,换了细细的丝竹之声,笛声爽朗,穿林度水而来。 苏北鸢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抬头见湖对面立着一位身姿卓然着白色锦袍的男子,她瞧着怎么觉得人有几分眼熟,待她终于看清来人,便笑道:“王爷不听戏却跑出来闲逛,是我家请的戏班子不好,还是小红袖入不了王爷的眼。” 夜云倾一跃踏水而来,眨眼的功夫便落到濯清馆的木台上,优雅的连衣角都不曾翻起。苏北鸢眨眨眼,坐在贵妃榻上手支在榻面,翘着二郎腿并没有起身。 “郡主不也在这里躲清闲。”夜云倾对她这样的态度也不置一词。 他看向她,妆容绮丽,衣着华美,美的让人失神,相较她那些日子她穿的不是青便是白的裙子,虽然也是清贵优雅,但夜云倾反而觉得鲜艳华丽的衣服妆容更衬她,原来他觉得衣着艳丽之色甚是俗气,看来不关衣服的事,只是穿的人不一样罢了。 但他一想到刚刚在阁楼里听到的话,就突然觉得鲜艳的颜色并不适合她,很不适合,还是素一点好,比如黑色。 第二十一章 帅哥谁不爱看 苏北鸢站起来,头上的步摇碰撞发出玉碎的声音:“前面太吵了,王爷既然不愿意在前面做客,那就在我这里喝茶吧。” 她带着夜云倾走进阁里,指了指茶桌:“王爷坐吧,我给你倒杯茶。” 夜云倾落座,接过苏北鸢递来的青玉茶盏,茶汤清澈,入口清冽微苦,回味甘甜。 “我还以为王爷平时这么冷冰冰的,不会愿意来凑这个热闹呢。”苏北鸢将拿进来的书塞进书柜里,转头冲夜云倾笑道。 “本王冷冰冰?”夜云倾知道自己是对别人蛮冷漠的,但是对她好像没有过吧,他记忆里他对她还蛮温和的。 “是啊,王爷不觉得自己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冷的跟块冰似的,别人肯定不愿意跟你站在一起,站在一起怕是都要冻伤了。”苏北鸢站在他桌对面,手支在桌面上身体往前倾居高临下盯着夜云倾,夜云倾微微抬头看向苏北鸢离自己很近的那张脸。 “比如说现在,王爷除了这个面瘫似的表情以外根本不会做什么其他的表情。” 苏北鸢离他很近,近到他能看到她脸上细细的小绒毛,能看到她眼睛里映出他的脸,他耳根有些红,但是面上并未表露什么。 “本王不需要做那些多余的表情,表情太多容易被人看出破绽。”夜云倾低声说。 苏北鸢直起身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点头道:“有道理,毕竟王爷这样的人要是有太多表情被敌人看出弱点可不好。” “可是王爷,你不觉得你笑起来会很好看吗?”苏北鸢邪笑:“王爷若是在那些小姐面前笑一笑,怕是人家立刻就会为你的容貌倾倒呢。” 她一副你懂得的表情看的夜云倾心里忍不住发笑,夜云倾虽厌恶别人看他的眼神,但现在倒是有心情跟她开开玩笑,毕竟苏北鸢不着调的很。 “那郡主呢?也会觉得本王笑起来很好看,为本王的容貌倾倒吗?”夜云倾向后靠到椅子上看着苏北鸢。 看到苏北鸢瞪大眼睛一脸你问的是人话吗的表情,他不可察觉的勾了勾唇角。 可下一秒苏北鸢说的话就差点气死他。 “当然了!帅哥谁不喜欢啊!”苏北鸢理所当然的说道。 对啊,帅哥谁不爱看呢,乱花渐欲迷人眼,哪有什么片叶不沾身,况且只是看看又没犯法。 “是么?”周围的氛围让人感觉瞬间坠入冰窖,夜云倾脸黑的吓人,他咬牙切齿的问道:“是不是所有好看的男子你都会如此?” 夜云倾发誓,如果她要是敢回答一个“是”字,他就立刻掐死她。 苏北鸢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周围忽然冷的叫她打了个哆嗦,她怎会不知道夜云倾是不高兴了,而且感觉如果自己回答的不对,夜云倾一定会拧断自己这纤细的小脖子,为了保住小命不至于英年早逝,她立马换上了一张赔笑的脸。 “当然不是了,这世间怎么会有人同王爷相提并论,王爷天人之姿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世无其二,我怎么可能向对王爷那样对其他男子呢,啊哈哈,不可能的.....” “哼,见风使舵,小人也。”夜云倾斜倪着苏北鸢冷哼一声,虽然知道她不过是满口胡诌出来,但脸色还是缓和了不少。 苏北鸢搓了搓汗毛倒竖的胳膊,心里暗暗想到:“幸好我会见风使舵啊,小人就小人吧。” 第二十二章 不过是要看看她 “夫人。”珊瑚站在银夫人身边回话。 “王爷在哪里,回来了吗?”银夫人看了一眼本为夜云倾准备的雅间,里面空无一人,之前有侍从回话说王爷到园子里也不让人跟着,他们不敢违抗命令,只能跑回来跟银夫人和晋国公回话。银夫人想着既然王爷不想让人跟着,他们也不能违背王爷的意思,只好过一阵等看时间差不多再派人去请回来。 “回夫人,我去找王爷的时候见.....”珊瑚犹犹豫豫的说不出口。 “见什么?”银夫人转头严厉问道。 “见王爷跟郡主在濯清馆用茶.....奴婢便没敢上前打扰....”珊瑚的声音越来越小,生怕激怒了银夫人。 “王爷同郡主在一处?你可看清了?”银夫人吃惊,但努力压低声音问道。 “看清了,王爷与郡主还似乎交谈甚欢。” 银夫人看了看四周,便低声吩咐道:“你和珍珠一同过去请王爷回来,对郡主说是我的意思。” “是。” 苏北鸢见夜云倾缓和了不少松了口气,恰好看见岸边珊瑚和珍珠向濯清馆走来,心里大呼:“救命的来了。” 于是她转头向夜云倾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王爷,您瞧,您离席这么久,我母亲派人来找您了,若您再不回去,我母亲怕是要责怪我了。” 夜云倾瞧她狗腿一般的笑容怎能不知道她心里所想,无奈的轻摇了一下头,又看了她一眼,不等那两个侍女走来请他便起身离开了。 他今日抽空来这里,不过是要看看她,不是为了给晋国公面子,而是给她一个面子,如今见到她了,也不必再回前面那吵闹的地方,毕竟他今日还有事。 银夫人得知夜云倾从濯清馆出来便直接离开了,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只是苦了那些官家小姐,一心想要多得夜云倾看一眼,想着怎样才能与广陵王来一场心动美好的“不期而遇”,可谁知夜云倾后面直接走了,就是再想尽办法,也没办法偶遇了,今日又不知有多少小姐怀春之心破碎了。 —————— 晋国公府忙到很晚才安静下来,苏北鸢也很晚才洗漱歇下,侍女放下床帐后便离开了,她从来不叫丫鬟守夜,没那个习惯,所以丫鬟们晚上都不在濯清馆。 夜已经有些深了,苏北鸢侧躺在床上意识有些模糊,屋子里黑漆漆静悄悄的,香炉里的香也快燃尽了。 不知何时床对面的桌前站了个人,一身缕织暗金蟒纹黑袍,银发冠扎着高高的马尾,此人一半影没在黑暗中如同肆意窥探准备狩猎的野兽,一半暴露在泄露出的月光下高贵端华如天神,周身散发着逼人的杀气和尊贵之气。 苏北鸢在账帷内翻了个身准备睡得舒服点,却模糊中看到床前站着一个身形高挑身着黑袍的男人,直接给她吓清醒了。 “谁?”苏北鸢撑起胳膊坐起来,隔着纱帐她看不清人,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是本王。”夜云倾低低的说。 “夜云倾?”苏北鸢听清来人的声音,他这么晚怎么会在这里?她也没有意识到她直呼了他的名讳。 苏北鸢挑开纱帐看向夜云倾,屋里未点灯,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背着月光看不清脸,但她还是闻到一股血腥味。 她皱了皱眉,起身问道:“受伤了?” “嗯。”他并未否认。 第二十三章 没法自己脱衣服 苏北鸢光着脚去点了一盏灯,光线昏黄并不明亮。 夜云倾视线下移看到她纤细的脚踝瞳孔微缩,苏北鸢转身,他的目光不动声色的移开,瞥向别处,他耳根微红,轻咳一下:“去把鞋穿上,地板上太凉了。” 苏北鸢瞧了瞧自己光着的脚,走到床前将鞋穿上。这才抬头看向夜云倾,他一身黑袍负手站着,她举着灯走近夜云倾才看清他左肩有一道一指半长的伤口,伤口很深,流出的血浸湿了袖子和前胸的衣袍,只是穿着黑色看不出来流了血,况且他除了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以外,面不改色好像没事人似的。 苏北鸢知道他忍耐力惊人,但看到这刀伤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没好气的批评道:“也不知道保护好自己?流这么多血现在才来,也不知道先简单止个血?” “一点小伤。”夜云倾哪里被人这样批评质问过,但他并没有生气。 他才不会告诉苏北鸢他不是不会做简单的包扎,他是故意不包扎专门来找苏北鸢的,所以故意不以为意的说只是一点小伤,虽然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点小伤。 “一点小伤?那你干脆不要包扎好了,还来找我干嘛。”苏北鸢要被气死了,自己不爱惜身体来找医生救命,以后他要是受更重的伤,流血过多又救治不及时,她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夜云倾瞧着苏北鸢炸毛的样子特别想笑,好想顺顺她的毛:“怪疼的,朝雾郡主不给本王包扎一下吗,本王要失血过多而亡了,你总不想看本王死在晋国公府吧。” “晦气!”苏北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脱了衣服坐到床上去。” 她准备转身到隔间拿药箱。 “本王受伤了,胳膊动不了,没法自己脱衣服。”夜云倾促狭的笑道。 苏北鸢没好气的说到:“我瞧你好的很,不像是不能自理的样子。” “本王没骗你,你看。”他指着伤口抬了抬手臂,血又汩汩的往外流。 “行啦行啦,别动啦大爷。”苏北鸢无奈的叫住他这幼稚的行为,虽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流那么多血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只能低声嘟囔道:“干脆叫你流血而亡得了。” 她走到夜云倾面前开始解他的腰带,夜云倾低首看到她的顺的长发披在肩上,因为刚刚从床上起来还有几缕碎发跳出来,她脸上不施粉黛,干净冷清的像雪,颇有点娇憨的模样,身边只点了一盏灯,昏黄的烛光映在她身上,她穿的单薄,透过薄纱小褂甚至隐约能看到她的肌肤。 苏北鸢先将外袍脱下来,又去解里衣的扣子,夜云倾不知不觉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忽然她离开他的怀里,他心中还有些不舍。 苏北鸢其实也慌得不行,尤其是夜云倾身体露出来那一刻,她直接倒吸一口气。 肩宽腰窄,完美欣长的身体比例,流畅如猎豹的肌肉线条。 “这谁遭得住啊。”她腹诽到。 虽然之前给他驱毒的时候他也是光着的,但也只是见了个肩膀和一点后背,哪里直面过这种极具视觉冲击的肌肉,她感觉自己竟然像个老色鬼觊觎夜云倾的美色。 “我是正人君子,我是正人君子。”她一边小声嘀咕到,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她温热急促的鼻息喷在夜云倾身上,他只觉身子一僵。 她快速将他的衣服一扒,赌气似的扔到一边,又点了盏灯,低着头去外间找药箱,她的脸烫的厉害,她自以为他看不到她脸红,但是她的耳朵还是出卖了她,夜云倾看到她通红的耳尖勾了勾唇角。 第二十四章 春梦无痕 “呼.......”苏北鸢转到外间长呼一口气。 转头看到梳妆台上琉璃镜中自己烧的通红的脸,自骂一句“没出息。” 她对着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自言自语到:“苏北鸢,你怎么能被美色迷惑呢,虽然他真的看起来很好吃,但是你可是医生啊,你的职业素养呢,不行不行,苏北鸢你很正直,没错。” 她鼓励自己似的点了点头,赞许了一下自己不被美色诱惑的决心。 苏北鸢悄咪咪鼓励自己的声音很小,但是!夜云倾听力好啊!她说的所有话都被夜云倾听到了。 夜云倾坐在床上简直要笑出声,她在说什么大胆的言论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经过她这么一说,好像是挺不错的。从前他从不在意这些,现在倒是头一次觉得这副皮囊还不错,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苏北鸢提着药箱走进里间,看到眼前的景象直接石化,紧接着她直接咆哮出声:“夜云倾!” 夜云倾无辜的抬起头真挚的问到:“怎么了郡主?” 她咬牙切齿的吼道到:“谁让你脱裤子了!!!” 没错!眼前的景象就是夜云倾正在解裤子上的腰带,准备脱裤子! “对啊。”夜云倾简直是厚颜无耻,说得他很理所当然似的,他还靠近苏北鸢,脸上换上一抹邪笑,低头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不是郡主叫本王脱了衣服坐到床上吗,本王任郡主差遣,绝无怨言。” “......” 不得不说夜云倾的声音酥酥麻麻富有磁性,有些过分性感了,他贴近苏北鸢耳朵说这种挑逗的话的时候,苏北鸢后颈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要气死了,她本来就忍不住,这厮居然还这样挑逗她,这个时候还跟她开玩笑,真当她没脾气? 她扬起一抹假笑转过头,夜云倾的脸就在旁边贴的很近,她对着他耳边轻吹了一口气,用极尽温柔妩媚的声音轻声说道:“王爷不想包扎就算了呗。”说完转头就走。 夜云倾被那口气吹的呼吸一滞。 “本王开玩笑的。”夜云倾见好就收,终于老老实实的坐回到床上。 苏北鸢瞪了他一眼,她当然不可能不给他包扎,毕竟不想他死在自己的屋子里,但是教训还是要小小的给一个的,看夜云倾终于老实下来,她也终于气哼哼的坐到夜云倾身边,打开药箱开始给他清理伤口。 虽然又点了一盏灯,但还是暗了点,还有点晃眼,苏北鸢凑的很近才能看清,伤的确实还蛮深的,要缝起来。夜云倾武功高深莫测,也不知道会被什么人伤成这样。 不过他活该!苏北鸢想起他调戏她的样子气哼哼的想。 夜云倾见她清理伤口专注的样子便收起玩闹的心思,就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她清理的很细致也很轻柔。 给伤口消毒是很疼的,一般人肯定会疼的叫出声,但夜云倾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面无表情好像受伤的不是他,苏北鸢知道并不是他不疼,而是他极强的忍耐力和意志力不允许他喊疼,再一想到他十五岁的时候便上战场,她忽然有些心疼,她十五岁的时候还在无忧无虑的上学聊八卦,而他就已经面对生与死的考验,想到这她便更轻柔了些。 缝合伤口的时候她给伤口上了点麻沸散减少他的痛苦,在缝合的时候耳边的一缕头发掉了出来,蹭在她的脸上痒得很,她腾不出手,试图用肩膀把头发蹭开,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痒的她心烦意乱。 夜云倾瞧见她努力想将头发蹭开的样子,温柔的笑了一下,伸出闲着的右手,纤长的手指挑起那缕碎发别到耳后,手指轻柔的顺着她的耳廓轻柔的抚摸下去,最后捏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她如同触电般抖了抖。他继续顺着下颌线抚摸她的脸颊,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琥珀色的眼睛妩媚如斯,闪过一丝无措,他漆黑的眸中暗潮翻涌,眼角下的那颗泪痣重重的砸在她的心头,她快要溺毙在那潭深深的漩涡,那漩涡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两张脸快旋到一起,他的唇似乎已经触到她的唇时。 第二十五章 山有木兮 苏北鸢别开了头:“多谢王爷。” 夜云倾的唇蹭过她的脸颊,苏北鸢差一点点就沦陷在他的眼睛里,她暗自长出了一口气。 夜云倾瞧她有些无措的样子,无奈的勾勾唇,放过了她,让她继续好好缝伤口 知道他自己不方便,缝好了之后,苏北鸢又好心的帮他将身上手臂上的血迹擦干净,擦到夜云倾胸膛的时候,又搞得夜云倾心头一紧,脑子不受控制开始有些想入非非,嗓子有些干燥,他轻咳一声想掩饰尴尬。 结果苏北鸢还以为自己扯到了他的伤口,抬头轻声问他。 “我弄疼你了吗?” 夜云倾低头看着她询问的眼睛,眼睛却不自觉的向下瞟,瞟到她鲜艳的嘴唇时,他觉得嗓子干燥的厉害,深觉刚刚就不应该放过她,再往下瞟到她的纤长的脖颈和下面的..... “王爷?” “没有。”夜云倾猛地回过神,不动声色的躲开苏北鸢询问的眼神:“不疼。” 他默默的深吸一口气,暗自为自己失去的自制力懊悔,他广陵王何等英明,差点就表露出来了。 苏北鸢缠绷带时还要环过夜云倾的肩膀,不可避免的身体接触颇有脖颈相交耳鬓厮磨的意味,但她缠绷带的速度倒是很快,以至于她离开他怀里的时候他又有点意犹未尽。 苏北鸢捡起夜云倾的衣服,将他拉起来帮他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嘱咐道:“这些日子穿衣服都找人伺候着穿,小心点别把伤口崩开了,你要是再把伤口崩开我可不管你,别吃辛辣的东西,别让伤口碰水会发炎的,过几日再过来换药,长好了之后我再给你拆线......” 苏北鸢絮絮叨叨连劝说带警告的说着,夜云倾并不觉的啰嗦,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嘱咐过他了。 “本王记住了。”夜云倾盯着正给他系腰带的苏北鸢说到。 苏北鸢手一顿,随后继续给腰带打结,低低的说:“以后还是注意点,我不是每次都能帮到你。” 夜云倾勾起唇角:“本王以后会小心的。” 苏北鸢帮夜云倾穿好衣服后退一步:“王爷只要听我的话,不要把伤口崩开,用了我的药很快就会好的。” “谨遵郡主嘱咐。”他冲她温柔的笑了一下。 苏北鸢看到他冲她笑一瞬间有些失神。 夜云倾瞧着她发愣的样子忍不住宠溺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夜深了,郡主早些睡吧,今日谢谢你了。” 苏北鸢回过神转头看向他时他已经离开了,只剩月色清冷,她摸了摸被夜云倾揉过的头顶,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弥漫开来。 ...... “主子......大夫带来了。”身着夜行衣的暗卫跪在床前,旁边还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大夫。 “让他过来......”躺在床上的人嘶哑着嗓子艰难的开口。 若是仔细看那人,便能看到他腹部一条长长的刀口,差点就伤及脏腑,出血量惊人。 大夫被暗卫拎到床前,瑟瑟发抖的开始处理伤口。 床上的人极力忍耐,疼的握紧拳头冷汗直流。 夜云倾来抓他,他偷袭了夜云倾,虽然伤了他,但若不是穿的这身材质特殊的衣服,夜云倾还算手下留情,他怕是要直接被劈成两段了,想不到这段时间他的功力这段时间竟不减反增。 大夫处理完伤口便被拖下去了。 “主子,可还有吩咐。”暗卫垂首问道。 “等我伤好了在说吧......你先去查查苏北鸢。”他现在太虚弱了,什么都做不了,要做什么也只能等伤好,这次怕是要养很久了。 第二十六章 不熟 只是相识 夜云倾回到王府不过歇了两个时辰便醒来准备上朝,正准备自己穿衣服的时候脑子里闪过苏北鸢警告的眼神,他低低的笑了一下,虽然对他来说不过是习以为常的小伤,但她半夜被他吓起来又那么辛苦缝起来的伤口如果崩开了,她会生气不理他吧。 “来人。” 有侍卫闪进屋内半跪行礼:“王爷。” “更衣。”夜云倾面无表情到。 “是。” 更衣?王爷从不叫人帮忙更衣,虽然心中有疑惑,但侍卫也并不敢问,只是上前替夜云倾穿好衣服。 —————— “郡主,夫人说明日是舒嘉公主的生辰,公主特意在府内设了赏花宴,夫人说让郡主带了礼物代国公府去贺公主芳诞。”珍珠站在外阁说道。 苏北鸢早上刚刚起来正在洗脸,银夫人便派珍珠来告诉她要去贺舒嘉长公主的生辰,她拿过侍女递来的毛巾边擦脸边问到:“长公主生辰?” “是。” “必须得去吗?母亲去吗?”苏北鸢走出内阁,昨晚她给夜云倾包扎完已经很晚了,早上便起迟了一点,现在眼睛还略略有点肿,她揉着眼睛问到。 “夫人说公主生辰是必要去的,夫人说这两日刚回京城又忙碌身子不爽利,便让郡主代为贺礼。”珍珠扶着苏北鸢坐在梳妆台前替苏北鸢梳头发。 苏北鸢是不愿意去那些人多的地方的,谁知道去了以后又会有什么幺蛾子发生,她又不认识那些人,待在家里吃吃喝喝虽然无聊了点但很舒服啊。但现在看来她是躲不了了,长公主是皇亲,谁敢拒绝长公主设的宴,晋国公府在风口浪尖上她更不能推辞了。 “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忌讳,把你知道的跟我说说。”苏北鸢盯着琉璃镜里映出的珍珠的影像问到,知道点公主的喜好,免得到时候在她过生辰的时候触了她的霉头。 那舒嘉长公主乃皇上的胞妹,驸马也是太武三十年的新科状元,可那驸马成亲没多久便在外面养了小妾,舒嘉长公主怀有身孕的时候非要闹着进府,气的长公主流产,先皇大怒直接命驸马和离,杀了小妾,还把驸马流放三千里,从那之后先帝又给长公主物色了几个人家长公主皆是是不肯再嫁。到当今皇上执权时竟然还喜欢上护国寺的一个和尚,本来皇上心疼这个胞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想管,谁知这长公主为了嫁给这和尚,竟剑走偏锋闹到皇上面前非要让这和尚还俗娶她,这件事在当时可算得上京城赫赫有名的皇家丑闻了,皇上不能容忍皇家颜面受损,一怒之下竟将那个和尚给杀了。从那之后这舒嘉长公主便变得极端,生活奢靡浮华,又在府里养了许多面首,皇上也觉得对这位胞妹有愧,便不计较也照顾有加。 “长公主为人偏激,喜奢靡,但皇上对长公主颇为宠爱,郡主明日去了一定要恭敬有礼,长公主不喜侧室生的子女,所以明日去的应当都是各家的嫡女,郡主只需平和待人即可,毕竟长公主也是要看我晋国公府的面子,应该不会为难郡主的。”珍珠将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了苏北鸢。 “我知道了,母亲可还有什么吩咐吗?”苏北鸢懒懒的问道,实际现在她又有点困了。 “没有了,只是夫人想问问郡主...与广陵王相熟吗?”珍珠有些犹豫开口。 “广陵王吗?” 是啊,她与广陵王算是相熟吗?其实仔细想想并不是,她们好像并不是太熟,他与她不过是病患关系,抛开这层应该就是臣子下属的关系吧,可若这样来看,昨天晚上那些事又怎么解释。她想到昨晚那个差一点就触碰的吻,还有那些略显暧昧的对话,越想越觉得那不过是他戏弄她的把戏,她摇了摇头。 “不熟,不过是相识罢了。” ...... “只是相识?” 屋子里温度骤降,桌后坐在阴影里的人脸色阴的骇人,站在桌前的西门和齐烈打了个寒颤,相视一眼,摇了摇头,同情的瞥了跪在地上的人,两个人一致选择了闭嘴,这个时候谁撞上去就是找死。 “她真是这么说的?”夜云倾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将那侍卫刮了一遍。 “是....是这样......”回话的侍卫跪在地上要吓死了,冷汗浸湿了整个后背,夜云倾的威压压得他气都喘不上来,生怕激怒了这位爷自己就魂归故里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静到连西门和齐烈都有点忍不住了,王爷到底什么意思?这个样子真的好吓人。 “王爷...?”齐烈试探的问了问,主要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个侍卫太可怜了。 “回去继续看着。”这时候夜云倾才冷冷的发话。 侍卫如获大赦,谢了恩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速度之快连西门都叹为观止,他同情的摇摇头,王爷害人不浅啊,瞧把孩子吓的。 第二十七章 香艳热辣 苏北鸢一大早便被叫起来,洗漱用膳,去跟银夫人请安,银夫人又嘱咐了一大堆事情,又叫随行的人伺候好了,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就要记得回来告诉她,苏北鸢都一一应下了,银夫人身体不舒服又给她看看脉,嘱咐了银夫人身边的丫鬟,等到准备出门的时候其实也过了好长时间。 苏北鸢坐在马车里打着瞌睡,真不知道自己起那么一个大早干什么,现在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车身一顿,停了下来。 “郡主,到了。”翡翠在外面回话。 “哦好。”苏北鸢清醒过来,调整了一下状态走出马车。 公主府的大门敞开,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前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 苏北鸢走至门口,门口是侍女便上前来问是哪家的小姐,翡翠回话:“朝雾郡主代晋国公及晋康少君贺长公主芳诞。” 侍女一听是晋国公府的朝雾郡主立刻将苏北鸢引进府内,带她去见长公主。 那舒嘉长公主还在梳妆一听侍女说苏北鸢来了,想起之前晋国公是武帝时期的朝中肱骨,如今也是皇兄敬重的老臣,便叫侍女立刻带苏北鸢来见她。 苏北鸢走进公主的闺房时,一阵异香迎面扑来,房间雕梁画栋,珠帘翠绕,房梁上挂满了价值千金的软烟罗,床帐之中似乎还躺着一位衣衫半掩的男子,她看到这香艳热辣的场景打了个哆嗦,长公主还真是好兴致啊。 长公主一身大红色的曳地锦袍坐在梳妆台前,裙摆迤逦绣着大朵大朵的芙蓉花,周围五六个侍女在为她梳妆,高高的发髻上叠满珠翠,听到侍女通报时立即叫苏北鸢进来。 苏北鸢走进来,十分懂规矩的福身行礼:“臣女苏北鸢见过长公主,祝长公主福寿绵长芳龄永驻。” 舒嘉长公主立刻叫人将她扶起来,笑着细细打量苏北鸢,苏北鸢今日穿了一件颜色清淡但又不显素净的裙子,脸上也只是略略施了一点颜色,烟姿玉骨,顾盼生辉,她没有傻到在长公主的寿辰上跟长公主争艳的地步。 舒嘉长公主对苏北鸢懂事有理十分满意,便温和问道:“晋康少君今日怎么没有来。” “回公主,母亲前两日才回京,回来后一直处理府中事务,觉着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实在是不能来贺公主生辰,所以特派臣女来给公主告罪。”苏北鸢抬起头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依然风韵尚存,面容绮丽,肌肤细腻,尤其是华服点缀更显得雍容华贵。 “替本宫向你母亲问好,郡主先去本宫的府里逛逛吧,本宫稍后再去园子里。”长公主笑着躺回了贵妃榻上,立刻就有丫鬟上来捶腿。 “吩咐下去,叫人照顾好郡主。” “是。” 苏北鸢立刻低着头退出去了,不是她怕长公主,是因为她瞧见长公主榻上的人已经起来了,为了不让自己在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她还是赶紧离开吧。 那个长公主吩咐的丫鬟带着她和翡翠转了转开满了大丽花和栀子花的园子,烟波画楼,亭台水榭,玉栏绕砌,全然是皇家景象,可见皇上对这位胞妹多么照顾。 园子里碰到好几位小姐夫人都是那日在国公府里见到的,几位小姐也都纷纷向她行礼问好,走了大半圈有点累了,便寻了一个偏僻的亭子坐一会,遣了那个一直带着她们的那个侍女。她捏了捏走的有点酸痛的小腿,翡翠立马倒了茶奉上来,苏北鸢接过茶刚喝了一口,便听到一道男声。 “郡主怎么不去园子里赏花,反而独自坐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苏北鸢转身看向来人,便起身行礼道:“臣女苏北鸢见过大皇子。” 第二十八章 他的皇子妃 “郡主不必多礼。”夜元怿负手走进亭子,想一手扶起苏北鸢,只是苏北鸢略略后退了一步站直了起来,夜元怿也不动声色的收回手。 “谢大皇子,方才长公主以叫人带我转了府内,有些累了才找个偏僻的地方略作休息。”苏北鸢并未抬眼盯着夜元怿看,这个人总给她一种城府很深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但这位大皇子并未对她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相反他对自己也算得上温和有礼,她也不好将对他躲避的情绪表露的太明显。 “看来你是见过姑姑了。”夜元怿顺势坐下,还指了指苏北鸢旁边的椅子笑着说道:“郡主既然累了,便继续休息即可,在本殿面前不必十分拘礼。” “谢大皇子。” 都这样了苏北鸢还能说什么,她总不能说她刚刚坐下休息现在就不累了不坐了吧,她只好端坐下,吩咐翡翠给大皇子奉一盏茶。 “郡主这几日在京城住着可还习惯。”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苏北鸢也只能如实答道:“多谢大皇子关怀,一切都好。” 夜元怿瞧着她谨慎的样子,不禁打量起她来,确实是顶尖的美人,在宫里见到她华贵美艳,今日又清越脱俗,风姿摇曳,恍若生在云端。 他刚想再同苏北鸢说两句话的时候,一道温婉动人的声音便将他的话打断了。 “民女见过大皇子。” 他不悦的皱了皱眉,这个女人这个时候跑来又要做什么。 苏北鸢转过头,看阶下立着一位婷婷袅袅的女子,有些眼熟,苏北鸢肯定自己那日府上见过她,只是没有记住是哪家小姐。 “梁小姐,你是瞧不见朝雾郡主也在这里坐着吗,竟也不向郡主行礼,看来伯爵府教导的不是十分尽心啊。”夜元怿语气十分严厉,连苏北鸢都有些意外,只不过没有行礼罢了,对她来说并无所谓,大皇子也不至于如此严厉吧。 “民女不敢,民女知错,民女梁怀玉见过朝雾郡主。”梁怀玉大惊,立刻向苏北鸢行礼,她没有想到夜元怿竟对她没有向苏北鸢行礼的事如此严厉,她只是看见苏北鸢和大皇子单独坐在一起有些不满,这京城中谁不知自己心悦与大皇子,如今她被呵斥有些慌张,大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苏北鸢见夜元怿如此严厉的呵斥梁怀玉,立刻打圆场说道:“梁小姐不必多礼,许是梁小姐并未认出我才未行礼,还请大皇子莫要生气。” 夜元怿没再看向梁怀玉,只是转向苏北鸢温和说道:“郡主常年不在京城不拘礼数,世家小姐若是不知礼数,便是各家教导的不是,本殿以后不希望再看见有人对郡主无礼。” 夜元怿这话是在警告梁怀玉,他不希望看到有人对苏北鸢无礼。行不行礼只是件小事,但苏北鸢日后要是做了他的皇子妃,那些举动便是对他无礼。 梁怀玉听了这话心如刀割,她怎么听不出大皇子话中对苏北鸢的偏心,她这么多年一直想要坐上夜元怿正妃的位置,可是夜元怿看都没看一眼,她想着可能是自己不过是个世袭到第三代伯爵府的二小姐,虽然是嫡出但也无法成为夜元怿的助力,她便想能做个侧妃,以后大皇子发现她的好扶正也可以,可谁知去年皇后给夜元怿安排永昌伯爵府的大小姐申淑宁做了做了侧妃,如今看这架势,大皇子是对苏北鸢有意,论家世地位容貌她皆是不如苏北鸢,若大皇子向皇后提要娶苏北鸢,那她肯定就没机会了。 她忌恨自己不如苏北鸢身份显赫,高门贵女,容貌倾城,也恨这个常年不在京城的公爵大小姐,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她拥有的已经够多,难道非要来跟她抢大皇子吗。 只是刚刚大皇子那一席话,她就是再难受也要含泪忍下。 苏北鸢听夜元怿特意强调不想见有人对她无礼,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她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梁怀玉对大皇子什么想法,只是这样是不是对她太严厉了... 她正想着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便有长公主的侍女前来通报席面已经设好了,请夜元怿和她移步前院。 夜元怿起身,摆出请的手势笑着向苏北鸢说道:“郡主,请。” “谢大皇子。”她向大皇子一福身,便向前院走去,临走之前还眼角瞥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梁怀玉,见她双手将手帕死死地绞在一起,摇了摇头。 夜元怿阴冷的瞥了梁怀玉一眼,也跟上苏北鸢离开了。 梁怀玉眼中蓄满泪水,贝齿狠狠咬住嘴唇。 后面她的小侍女上来安慰她,她反手便是一巴掌,将那小侍女打翻在地上。 “滚!” 第二十九章 生米煮成熟饭 苏北鸢和大皇子一同从亭子离开的画面刚好落入申淑宁的眼中,她刚想去找夜元怿一同去席上,便看见这一幕,最最刺痛她眼睛的还是夜元怿嘴角温和的笑容,他极少对她这样笑。她感到头晕目眩,当她看到梁怀玉红肿着眼睛也从亭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大概就知道发生什么了,她这一年没少在私下跟梁怀玉斗过,她知道梁怀玉想做大皇子的正妃,可如今看这样,大皇子是有意于苏北鸢,梁怀玉的身份还不配做正妃,所以她一直没放在心上,她想着只要自己将大皇子伺候的好好的,总有一天正妃的位置是她的,可若是换成苏北鸢就不一样了,苏北鸢的身份一定是正妃,真到时候她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申淑宁越想越害怕,忽然心生一计,看见还未走远的梁怀玉,便快步跟上她。 “梁小姐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欺负什么委屈,怎么眼睛红了?” 梁怀玉听到背后申淑宁那温柔的问候,转身看到她担忧的双眼冷笑一声:“哼,多谢申侧妃的关心,不过您还是多关心关心您自己吧,您最想爬上的正妃的位置,马上就是别人的了。” 申淑宁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是啊,朝雾郡主是什么家世,若是将来嫁给大皇子,那必然是正妃,只是梁小姐甘心吗,自己努力的这么久,别说正妃了,连个侧妃的位置都没有。” “申侧妃不也只是个侧妃吗,将来那苏北鸢若是嫁给大皇子,您还不是要端茶倒水伺候人家,将来出席什么宴会,也都轮不到您。”梁怀玉没好气的嘲笑到。 申淑宁虽然内心愤怒的发狂,但面上也做无所谓,她以扇遮面笑道:“那本妃也是大皇子的枕边人,再不济殿下也会看到我,可梁小姐你呢,殿下可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甚至你都哭了,殿下也不在乎。” 梁怀玉气得说不出话来,眼睛更是通红。 申淑宁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其实殿下之所以看重朝雾郡主,不过因为她是晋国公的女儿,殿下想得晋国公府的助力罢了,可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若是连最重要的东西都没有了,殿下就是再重视晋国公府,也不会娶她的。” 梁怀玉看向申淑宁:“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梁小姐想的那样咯,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殿下就是想娶也不可能再娶了。”申淑宁一挑眉说道。 “你为何要帮我?”梁怀玉怀疑的盯着申淑宁。 申淑宁轻笑道:“我可不是单纯的帮梁小姐您,我也是在帮我自己,若是此事成了,你我就还有机会,若此事不成,你我今后便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梁小姐您思量一下,愿不愿意做。” 梁怀玉盯着申淑宁那张笑得娇艳的脸,思索了一番她说的话,将心一横:“好,你想怎么做?” 申淑宁笑的更开心了,靠近梁怀玉的耳边吩咐了两句,又递给梁怀玉一个小纸包,梁怀玉未及多想便收下了。 梁怀玉走后申淑宁才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蠢货。” 梁怀玉可能还不知道为何申淑宁随身带着那种药,实际那本来就是今日申淑宁要给她下的药,只不过突然来了个更有威胁的苏北鸢,梁怀玉还可以以后解决,苏北鸢可是等不及了。 正妃的位置一定是她的,谁挡她的道,谁就得身败名裂。 第三十章 醉的不轻 苏北鸢和大皇子来到席上已经有不少小姐夫人落座了,二皇子也在,夜元诩冲她和煦一笑,真的是整个人都感觉舒畅了不少,苏北鸢也朝夜元诩微微一福身,便转身坐到给她安排的位子上。 苏北鸢坐下没多久,便见梁怀玉也从侧面进来,她看了看梁怀玉好像并没有太难过的样子,也便没太在意了,毕竟她与大皇子的事情她并不想掺和。 可过了一小会,便见梁怀玉站起来走向她,手里还端了一杯茶。 “民女梁怀玉刚刚冲撞了郡主,特奉茶来向郡主赔罪,望郡主不计怀玉鲁莽。”说着便低着头福身下去,顺势将茶盏低到苏北鸢面前。 苏北鸢是不想喝那茶的,毕竟梁怀玉是不是借机报复她也不知道,可若是大庭广众之下报复她那也未免太蠢了。 “梁小姐不必介怀,我并没有责怪你,你也不必来赔罪。”苏北鸢笑着说。 “那郡主就是不肯原谅民女了?”梁怀玉眼中顿时溢满泪水,仿佛十分委屈到:“还望郡主能原谅民女的过失,否则民女心中始终不安。” 苏北鸢瞧着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仿佛是她苏北鸢给了她天大的委屈似的。 这时不知道申淑宁何时坐到夜元怿身边开口道:“郡主,只不过是喝口茶罢了,您只要喝一口,梁小姐便就心安了。” 夜元怿转头用极不耐烦的语气对申淑宁说了一句:“闭嘴。” 申淑宁握了握手帕,低下头不再做声。 苏北鸢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申淑宁和还端着茶福身的梁怀玉,她倒要看看这个梁怀玉是不是真的蠢到这种地步,她伸手接过了那杯茶,当着梁怀玉的面喝了一口。 “这回梁小姐可以安心了吧。”她嘲笑似的瞥了梁怀玉一眼。 “多谢郡主。”虽然苏北鸢只喝了一口,但她也看到她真的喝了,以她的身份也不可能要求苏北鸢喝的更多,但听申淑宁说此药的药效很强,只要一点就够了,到时候只要苏北鸢喝了酒就会激发此药的药性。 苏北鸢怎么可能不知道茶里放了什么,她不但知道放了什么,还知道药理,发作时间,当然还有解药方法。这种药发作时猛烈,但解药方式却很简单,一个就是不喝酒,等身体自己代谢掉,还有一个就是喝酒前用内力逼出来,对于会点内力的人都不算什么难事。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内力深厚,解决这种小事根本就不需要费工夫。 “长公主驾到!” 舒嘉长公主穿着那一身大红色芙蓉锦袍,扶着侍女走进席中。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参见长公主,祝长公主福寿绵长,芳龄永驻。” “都坐吧。”长公主玉手一挥,坐于上首。 大皇子二皇子等这时也起身向长公主敬酒,然后就是送上带来的礼物,其他人家也纷纷献上贺寿的礼物。 长公主说了开宴之后,众人也纷纷起身向长公主敬酒,苏北鸢也不能例外。 她举起酒杯的时候余光扫到梁怀玉,见梁怀玉的眼中直接亮起了期待的眼光,她轻蔑的笑笑,真的是连掩饰都不知道做一下,真是愚蠢,她若是不将戏做全套,梁怀玉一定会很失望吧。于是她借着向长公主敬酒时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她看到梁怀玉放心的出了一口气。 她坐下,为了让自己脸看起来像中毒的样子,她特意多喝了两杯,酒席还未过半,她就已经面上做烧,夜元怿坐在对面,目光越过舞池中如婷婷的舞女,看到苏北鸢媚眼如丝面若桃花俨然是醉酒之态。 这时申淑宁忽然张口问道:“朝雾郡主怎么有些醉了,脸烧的这样红。” 苏北鸢正想着怎么开口找个理由下去歇着,正好,有人把理由讲出来了,于是她拿出她毕生所学的演技,摇摇晃晃的扶着桌子站起来说道:“多谢申侧妃关怀....我酒量....是小些,不过....不过没关系,我还好....” 这时不知情况的翡翠立刻上来扶住她,她便顺便倒在翡翠怀里,看上去真的醉的不轻。 申淑宁一看大喜,便掩去喜悦,仿佛对苏北鸢关怀备至似的转身对长公主说道:“妾身瞧着郡主有些醉了,不如叫人扶郡主下去歇歇吧。” 长公主也在兴头上,看到苏北鸢有些醉了,立刻叫人扶苏北鸢去映雪阁休息。 苏北鸢边身形不稳的向长公主告罪,又被人扶着摇摇晃晃去了映雪阁休息。 第三十一章 我是你爹 映雪阁是个比较偏的院子,但幽静舒适,几个侍女将苏北鸢扶进屋里,又伺候躺到床上,她便吩咐那几个侍女回去,她歇一会就过去。 几个侍女离开后,她就坐了起来,除了脸还有些红以外,神色清明根本不像醉酒的样子,她用内力将酒气逼了出来。翡翠见状忙上来问:“郡主您不是有些醉了吗?” 苏北鸢理了理刚刚装醉时弄的有些散的发髻:“起来看戏啊,醉了怎么看。” 她看翡翠不懂是什么意思,就让翡翠去给她去厨房要一碗醒酒汤,翡翠虽疑惑郡主不是已经醒了,为何还要醒酒汤,但是她不会质疑苏北鸢的意思,于是便出了映雪阁给苏北鸢要醒酒汤。 苏北鸢见翡翠走了,便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时想起了开门声,苏北鸢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 进来的人见到苏北鸢坐在床上愣了一下,那人不是告诉他屋子里的女人被下药了吗?但是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就算清醒着也没什么反抗能力,更何况这么个弱柳扶风般的娇弱美人。这贼人心中这样想着,便继续向着苏北鸢走去。 夜云倾安排保护苏北鸢的暗卫此时在暗处想到底要不要去解决了那个人,王爷要他们保护苏北鸢,若是苏北鸢出了什么事,他们也别想活了,可是刚刚苏北鸢冷静的样子他们也见到了,现在又一动不动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看着那人离苏北鸢越来越近,快要抓住苏北鸢的胳膊时,暗卫刚准备动手,便听苏北鸢说了句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苏北鸢笑靥如花,笑的魅惑无穷。 “不...不知道....”那人一下愣住了,没想到苏北鸢会问这样的问题。 紧接着暗卫便看见苏北鸢迅速的站起身,抬起腿,狠狠的踢在那贼人的裤裆。 “啊!”那人感到下身剧痛,一下便跪倒在地上。 接着苏北鸢便举起旁边早已看好的凳子一下一下狠狠砸在那人身上,那人被打的满地打滚根本就起不来。 “不知道还敢来!不知道我就告诉你,我是你爹!” 暗卫被苏北鸢的咆哮和最原始的殴打震惊了,完全震惊! 苏北鸢将凳子打散架后又捡起一根凳腿继续打,完全是最原始的殴打,打的那人头破血流,最后昏死过去。 “呼。”苏北鸢吹了吹散在面前的碎发,拄着凳腿直起身,一脸老子最拽的表情看向昏死在地上的人,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没用的东西。” 便把凳腿扔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够水后,她便理了理裙子,自信满满的抚了抚发髻走出门去了。 几个暗卫在暗处相视一眼,吞了口口水,摇了摇头,还是不要出去好了,这也太彪悍了吧... 苏北鸢走出院子刚好看见翡翠端着醒酒汤过来,就对翡翠说:“我们到亭子里坐会儿。” “郡主不再歇歇吗?”翡翠疑惑的问道。 “不歇了,歇够了,起来看戏。”苏北鸢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 梁怀玉的坐在席上,听到她的小丫鬟说已经见翡翠出来以后有男人进入了映雪阁,不禁大喜,立刻站起来对长公主说道。 “长公主,民女侍女来报,说看见朝雾郡主歇息的映雪阁有男子进入,还有异样的声音,莫不是有人要害郡主吧。”若是苏北鸢在场,听到梁怀玉那真切诚恳又关怀备至的语气,说不定真会以为梁怀玉真的在担心她呢。 “什么?”夜元怿大惊:“梁小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长公主府里怎会有这种事。” “回大皇子,是民女的侍女亲眼所见,民女不敢撒谎,只是怕郡主有危险罢了。”梁怀玉低下头回到,现在的苏北鸢让你关心,等一会的苏北鸢就会让你厌恶。 “来人,带本宫去看看,谁敢在本宫的府里如此放肆”长公主明显是不高兴了,但还是起身带了两位皇子梁怀玉申淑宁和几位有诰命的夫人一同去,剩下人的依旧留在席上。 第三十二章 不可沾染了晦气 众人来到映雪阁,见院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梁怀玉心里不禁有些打怵,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夜元怿走在最前面,一脚踹开了映雪阁的门,大步走进内阁,眼前的景象却叫他愣住了。 一个男人被打的头破血流昏死在地上,周围还有已经散架的凳子的残骸,苏北鸢并不在屋里,夜元怿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也开始思量,他刚刚明确的听到苏北鸢歇在映雪阁,这不会是苏北鸢打的吧,他看着这人头破血流的样子,还有两颗牙掉在地上,饶是他这样的人,也不禁吞了口口水。 长公主等人见到这番场景也是十分意外,尤其是梁怀玉和申淑宁,这人怎么变成这样了,苏北鸢呢? 长公主见到有男人躺在地上大怒:“来人啊,把这个不知死活的狂徒绑起来弄醒,本宫倒要问问他,谁给他的胆子在本宫的府上撒野。” “姑姑,这里脏,不如咱们到院子里审问吧。”夜元诩看到这场景时也十分意外,但还是较为冷静的说到。 “好,把这个狗奴才带到院子里。”长公主怒气冲冲的离开。 “不是说朝雾郡主歇在这里吗,现在人不在,着人去找。”夜元诩转头对侍女说到。 “是。”那侍女立刻派人出去寻找苏北鸢。 “皇兄,我们也出去吧。”夜元诩对夜元怿温和笑道。 夜元怿看了夜元诩一眼,抬脚出了屋。 长公主早已坐在院内的椅子上,已有侍卫将那男人绑起来,扔在院子里。 “来人,将这个狂徒弄醒。”夜元怿呵斥道。 梁怀玉要紧张死了,万一这个狂徒醒了指证了是申淑宁指示他做了这件事,申淑宁又把他供出来怎么办,可现在她根本插不上话,脑子里也一片混乱,若是苏北鸢出事了也算毁了她,可现在苏北鸢在哪里都不知道。 躺在地上的人被一盆水浇下来,猛地醒了。可是周围的景象让他后悔自己醒了过来,长公主,几位皇子都在。 “大胆狂徒,你是何人,竟敢在长公主府上撒野,报上名来。”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喝到。 “奴...奴才叫...叫周富元....” “大声回话!” 周富元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能长的开口:“是....是公主府上采买树苗花苗的人。” “既然只是采买树苗的人,你为何会出现在内院。”夜元怿狠狠的问道。 “奴才...奴才....” “臣女听侍女说长公主找臣女吗?”一道清越的声音穿过人群划来。 梁怀玉的眼睛猛的睁大,完了,可她不是被下药了吗,为什么! 夜元怿转过身看到侍女带着苏北鸢走进院子,看样子并没有醉酒。 “郡主刚刚去哪了,梁小姐说她的侍女看见有人进了你歇着的映雪阁,长公主担心才您有危险才来的。”夜元诩笑着说道。 “是嘛,我刚刚躺下便觉得头有些晕,便想去湖边走走吹吹风,就让我的侍女扶我出去走走。”苏北鸢笑的轻松,看向被捆起来跪在地上的周富元。 周富元看到苏北鸢的时候狠狠的抖了一下,脸上有恐惧的神色,夜元怿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敢肯定,周富元一定是被苏北鸢打成这样的。 “这是谁啊,犯什么错了吗?”苏北鸢疑惑的问道。 “他就是梁小姐侍女说的进这院子的人。”夜元怿是有些疑惑苏北鸢怎么看上去这么冷静,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一位世家小姐身上怕都不是这种反应,更何况,她还把周富元打成这样。 “哦?那先多谢梁小姐关心了。”苏北鸢似笑非笑的看向梁怀玉。 梁怀玉死死地盯着地面,硬着头皮说:“郡主多礼....” 苏北鸢也没再理会她,她走到周富元面前问道:“你认识我吗?” 周富元根本不敢看她,低着头使劲摇头:“不...不认识...” 苏北鸢满意的笑笑,便转头对长公主说:“长公主,既然臣女没有受伤,那便将这个人先抓起来,您的寿辰怎么能让一个小小的奴才耽误了呢,前面还有世家小姐诰命夫人,总不好一直晾着,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不可沾染了晦气,就将这人扔到牢里,过了今日要杀要剐还不是随您。”并不想在这种场合闹事,也算给长公主一个台阶下。 长公主听苏北鸢这样说倒也乐意,既然苏北鸢并没有事也说不认识这人,那就等今日过了在料理这个人,便起身带众人回到席上,命人将周富元关起来,明日发作。 回宴席的路上,苏北鸢走到梁怀玉的身边轻声笑道:“梁小姐,是不是对我没出事很失望啊。” “民女不知郡主何意。”梁怀玉的心猛地提起。 苏北鸢也并未看她,只是看着前面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个人,是我打的。”说完便笑着离开了。 第三十三章 杀了吧 梁怀玉头上仿佛炸开了一般一片空白。 所以她是知道了! 梁怀玉求助似的看向申淑宁,发现对方根本就没看她,她才知道自己被申淑宁利用了,她慌张无助的走回去,宴席上也魂不守舍,生怕苏北鸢提及此事。 可是直到宴会结束苏北鸢看都没看她一眼,让她更觉不安。 —————— 是夜,大皇子宫里。 “啊!”申淑宁被一巴掌打在地上。 “殿下,殿下,妾身知错了,妾身不敢了。”申淑宁爬到夜元怿脚边,抓住夜元怿的衣摆哭求到。 夜元怿一脚踢开她,恶狠狠的说道:“申淑宁,你敢坏我的事?” “妾身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妾身知错了。”申淑宁使劲跪在地上磕头。 夜元怿走到她身边蹲下,手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她却有一种被杀人狂魔抚摸的感觉。 “若是以后本殿坐上皇位,还能封你个妃或者贵妃之位保你一世荣华。”他的眼神冷漠如同冰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苏北鸢做了什么,若是你再敢坏我的事,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是.....妾身谨记...” “禁足,没有本殿命令不准出你寝宫。”夜元怿松开她,大步离开。 留申淑宁坐倒在地上,松了一口气,后背却已被冷汗浸湿.... —————— 夜云倾坐在书房听完暗卫回话。 “杀了吧。”语气冷漠又漫不经心。 “是。”暗卫知道夜云倾是要他杀了周富元和梁怀玉,就算要杀的是伯爵府的小姐,王爷的话也不需要质疑。 “你刚刚说,郡主把那人打了,打成什么样?”夜云倾对杀谁不关心,反正害苏北鸢的人杀掉就行了,但是他对苏北鸢打人还是挺关心的。 那暗卫当时讲苏北鸢打人的事只是一笔带过,没想到王爷还会细问,于是便把细节原封不动的讲了一遍,比如踢了裆啊,拿凳子薅人啊,把凳子打散架啊,又拿打断的凳腿对那人进行壕无人性的殴打啊,还有那句牛气哄哄的“我是你爹”啊。 等暗卫回完话后,便让退下了。 夜云倾回想刚刚暗卫讲的经过不禁想笑,想不到她还有这样的本事,就算没有亲眼见到那场景也脑补出来了,不过还行,至少她还知道保护自己,至于那些想要害她的人,他解决了就行。 —————— 苏北鸢本想着不在长公主生日宴上闹事,事后再将梁怀玉料理了,可是她第二天醒来便知道梁怀玉死在自己屋里。当然,死的还有周富元,死在长公主的牢里。但一个奴才的死没人会在意,可梁怀玉的死却满城皆知,是因为梁怀玉一刀毙命死在床上的。 苏北鸢知道梁怀玉死了很是意外,什么人能在伯爵府用如此直接粗暴的方式杀掉嫡出的小姐,而且看得出来杀人的人根本就没想避讳,她想不通,她不知有谁能这样做,难道是梁怀玉得罪了什么江湖门派,或者皇亲,可她了解了一下,梁怀玉平时就是只能听伯爵夫妇话的小姐罢了,没有能力招惹这些人啊。 她知道当初害她不可能是梁怀玉自己的想法,她还没来得及从她嘴里问出话,她就死了,难道是她背后的人要杀人灭口?可又有什么人能指使梁怀玉害她呢? 伯爵府已将此事向大理寺报案,可大理寺也是一筹莫展,许多天也没有一点头绪,凶手一点线索都不曾留下,就只是一刀割喉然后离开了。 在宫里的申淑宁知道梁怀玉死了也是又惊又怕,她不知梁怀玉的死是不是跟害苏北鸢有关,能不留痕迹的杀掉伯爵府小姐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若是查到她头上,她岂不是也很危险了。申淑宁越想越害怕,没几天竟病倒了,夜元怿去瞧了她一眼,看她憔悴的模样只是皱了皱眉,让太医给看着,便再没来过她这里。 第三十四章 本王也这么觉得 苏北鸢坐在窗边桌前看书,夜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带着潮湿的水汽,苏北鸢舒服的将自己窝进软椅中,夜云倾站在窗边看了她一会儿,自己一生征战斗争不休,难得能在她这里感受到舒适宁静。 “郡主在看什么书?” 苏北鸢抬起头看见夜云倾站在窗边:“在看《东陵纪年》。” 夜云倾没想到苏北鸢会看史书一类,他以为她会喜欢看一些诗词歌赋:“郡主喜欢看史书?” “《东陵纪年》内容体例严谨、脉络清晰、网罗宏大、体大思精很有看头,而且考证稽详、叙事详明很有趣味性。”苏北鸢来回翻着书页说道。 夜云倾点点头说道:“《东陵纪年》确实是后世传记典范,先帝在世时也十分重视,各个皇子都要倒背如流理解透彻。” 苏北鸢站起身,走去将门打开:“王爷总不是来查我背书的吧,也别老是站在窗跟儿,请进吧。” 夜云倾笑笑走进房间:“本王是来找你换药的。” “伤口没有崩开吧。”苏北鸢到柜子那里取药箱,谁知纪兰那丫头那天收拾东西,将药箱用梯子放到高处,她努力够了够,只差一点就能够到,就差那么一点点。 忽然她感觉到被一个黑影笼罩,夜云倾的气息包裹住她。 夜云倾站在她身后,伸出胳膊,轻松的帮她将药箱拿了下来。 苏北鸢抬头看向夜云倾,看到他轮廓清晰的下颌线和喉结,真的是从任何一个方向看都是无死角的男人啊,她想着,还吞了吞口水,她真的好喜欢帅哥。 夜云倾感受到她的目光,笑着低头看向她:“怎么了郡主,为何这样看着本王?”他俯了俯身,手指轻刮了一下苏北鸢的鼻子,声音诱惑般开口:“难道是被本王迷住了吗?” 这个气氛终结者! “对,王爷天人之姿,凡人见之无不惊叹王爷谪仙般容貌,臣女也是凡俗人一个,当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苏北鸢没好气的说道。 “嗯,本王也这么觉得的。”夜云倾很似乎很赞同的点点头。 苏北鸢白了夜云倾一眼。 “本王刚刚帮郡主拿药箱扯到了伤口,好疼啊,郡主不帮本王看看吗?”夜云倾看似十分委屈的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问道。 苏北鸢看他那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药箱拿过来:“找地方坐着去。” 夜云倾轻车熟路的走到床边坐下,将缠着绷带的伤口漏出来。 苏北鸢帮他把绷带拆掉,看了看伤口,没有崩开,没有发炎,她很满意。她觉得夜云倾肯听话还是很值得表扬的:“伤口恢复的不错,就喜欢你们这种听大夫话的病人。” 夜云倾靠近苏北鸢说道:“本王可是将郡主的嘱咐谨记于心,一刻也不敢忘记。” 苏北鸢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王爷何时这么贫嘴了。” “本王乐意和你贫嘴。”夜云倾盯着苏北鸢笑道。 苏北鸢心头一动,也许她跟夜云倾不只是相识吧,也许关系还很好吧。她又重新给他换了药,看伤口长得还不错,就没再打绷带。 夜云倾盯着她的脸,就想起来她打人的事,忍不住想要问问她。 “本王听说那日在长公主府里抓住的那个奴才被发现时是被人打了的,况且又是你歇息的屋子,是你打的吗?” “是我打的啊,那个傻子都不知道我是谁,进来就想非礼我,不打他打谁。”苏北鸢无所谓的说道。 “郡主就这样告诉本王,不怕本王说出去有损郡主声誉吗?”夜云倾虽然已经叫人杀了周富元,但这话从苏北鸢嘴里说出来,他听到了还是有些恼怒,那个该死的奴才竟然敢打她的主意。 “需要感到羞愧的从来都不是被害者,而是施暴者,该被惩罚的也是施暴者,况且我还当场揍了他一顿,心里还是很爽的,那个没用的东西,连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都打不过。”苏北鸢不屑的撇撇嘴。 藏在暗处的暗卫听到这话抽了抽嘴角,手无缚鸡之力...... 夜云倾听她这话笑了笑:“对。”被害者不需要感到羞愧。 “换好了。”苏北鸢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今天中午听堂兄说明日要与王爷一同去校场。” “是。”夜云倾将衣服袖子拉起来。 “我想学着骑马,明天能一起去吗?”苏北鸢有些期待的看向夜云倾,她想学骑马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你想学骑马?”夜云倾看她眼睛亮晶晶的,不忍心拒绝她:“明日去校场均是将军少尉,郡主一女子去不方便,后日叫你堂兄带你去校场。” “好。”苏北鸢咧嘴笑起来。 夜云倾瞧她笑起来眼中熠熠生辉,心头一跳。 “我看王爷好的挺快,再过个七八日过来拆线就行了。”苏北鸢心情愉悦的说道。 “好。” 第三十五章 纵马陌上 苏域第一日与夜云倾去了校场,第二日便带苏北鸢来了。 东郊的校场草场开阔,草坪长得也很好,很适合纵马。苏北鸢站在校场,天高云阔,脚下草坪软软的,这还是她来到这里第一次到郊区,她深吸了一口气,感到死寂沉沉的心重新被唤醒。 “朝雾郡主,苏将军。” 苏北鸢转过头,看到一位面目清秀的男子站在身后。 “公子是?”苏域问道。 “在下西门,广陵王府的人。”西门抬眼看向苏北鸢,他其实还是很好奇这个朝雾郡主是什么人,让自家王爷如此重视。 “王爷在这里?”苏域疑惑。 “是,王爷有事安排给将军。”西门走上前:“西郊大营今日新进驻了一队护城军,王爷吩咐让将军去安排,齐烈将军已经在西郊大营等着了。” 苏域自然不可能违抗广陵王的命令,可他带了苏北鸢来总不能丢下她不管吧。 苏北鸢自然知道他为难:“哥哥,王爷安排你的事还是尽快去做吧,这里也没什么危险,我自己转转,若是到时候你还没忙完我就自己回去了。” 苏域听苏北鸢这样说了,便也不再推辞:“那我就先去了,妹妹难得出来转转,便多散散心吧。” 待苏域离开了,西门才走上前说道:“郡主,王爷已经在那边等您了。” “我没来过这里,西门公子带路吧。”苏北鸢点了点头,她可是来学骑马的,苏域被夜云倾使走了,他总得再派一个人教她吧。 西门带她走了约莫有一刻钟,苏北鸢便远远的瞧见夜云倾一身朱红色骑装纵马而来,一骑绝尘狂妄不羁,夜云倾骑术精湛,纵马向苏北鸢而来速度不减分毫,却在离她只有三四步的地方勒住马,马蹄掠起烟尘。苏北鸢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狂放桀骜,不羁放纵,纵马陌上,长驱青海。风华绝代就是形容他这种人的吧,年纪轻轻便官拜大司马封一品亲王,战功赫赫功高震主,皇帝也要忌惮三分。 西门见夜云倾来便识趣的退下了。 苏北鸢抬头看向夜云倾笑道:“王爷将我哥哥派去做任务,总得再赔一个人教我骑马吧。” 夜云倾从马背上跃下拍了拍马背:“本王教你如何?” 苏北鸢调侃的笑道:“王爷或许是个好骑手,但却不一定是个好老师,万一我太笨学不会你一生气把我一个人撂在这儿怎么办?” “你是在质疑本王?”夜云倾挑挑眉:“过来。” 他语气中命令的意味不容拒绝,苏北鸢也只好挪着步子过去。 夜云倾的马名为绝影,是纯血大宛马极品中的极品,十分罕见,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体魄强健可日行千里,通体乌黑没有一根杂毛,阳光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 “上去。”夜云倾命令着说道,但手中还是帮苏北鸢扯着缰绳。 苏北鸢不爽的看了夜云倾一眼,该来的躲不过,既然是自己想学,总不能这个时候认怂吧。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左脚踩着脚蹬,双手抓着鞍脚,用了点内力一使劲便坐了上去。 上去的一瞬间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有点高啊!她从来不知道马背上原来这么高。 绝影似乎是感到有人上来,还不是夜云倾,下意识的朝前走了两步。 “啊...”苏北鸢惊呼一声,她根本就没有准备,便向后翻去。 她以为自己应该会狠狠的摔在地上,可却跌落到一个结实有力的怀里,她睁开眼抬头看去,便看到夜云倾的脸在头顶。 “摔疼了吗?”他关切的问道,语气温柔的快让人溺毙在那温柔的漩涡。 “我没事,刚刚没注意,多谢王爷。”苏北鸢直起身。 “那就再来吧。”这次夜云倾的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苏北鸢再次上了马背,刚刚往下翻还是有点阴影,她深呼了几口气,夜云倾看出她紧张的情绪。 “害怕吗?” “不是害怕,就是有点紧张。”苏北鸢想让自己看起来放松一点,便朝夜云倾笑笑。 忽然她感受到夜云倾翻身上马坐在她背后。 他酥酥麻麻的声音在耳后响起:“看来郡主是需要手把手教了。” 他的手环住她的腰,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耳后,她的脊骨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她能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温度:“抓住缰绳。” 苏北鸢乖乖抓住缰绳,夜云倾感受到她的紧张和小心翼翼,狡黠一笑,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别怕,有本王在。” 苏北鸢心头微微一动,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弥漫出来,她点点头。 夜云倾将手臂环的更紧一些,一扯缰绳,马便向前缓步走去。 苏北鸢也渐渐掌握了骑马的节奏,夜云倾边带着她骑边给她讲骑马的要领,她也认真听着。 第三十六章 杀了苏北鸢 “现在还害怕吗?”夜云倾轻柔的问到。 她摇了摇头:“不怕了。” 在夜云倾怀里,确实很安心...... 夜云倾一扯缰绳,马小跑起来,他将缰绳递到苏北鸢手里。 “别怕,我一直都在你身后。” 苏北鸢第一次感受到骑马的快乐,马奔跑起来风呼呼吹过耳边,吹起她耳边的碎发,眼中景色急速倒退,天高云阔,她许久不曾这样快乐了,她压抑太久了。 “哈哈哈哈......”她放声笑起来。 夜云倾侧头看向她,她看上去真的很高兴,笑颜肆意,又漂亮又落拓,他从没见她这么开心过,她原来这么活泼吗...... 此时赖赖天地间仿佛唯余她二人,她心情太激动了,久违的对生活的热情重新被唤起,心中有什么情绪要突破出来,她笑着转过头看向夜云倾。 “怎么,很开心吗?”夜云倾看她这么高兴,也跟着勾起唇角。 “高兴。”她的眼睛亮晶晶,她急促的喘息想过要平复心情:“谢谢王爷。” 夜云倾刚想说不必言谢,就看到苏北鸢放大的脸。 轻柔的如云朵拂过。 她柔软的唇畔擦过他的脸颊,虽然只有蜻蜓点水的那一下,可时间仿佛静止。他眼中的景色急速收缩,他感到头晕目眩,仿佛周围所有颜色都沉进她的眸中,只剩一点胭脂色点在她的唇畔。 她像一股猛烈的风,闯进了他心中冷寂已久的山谷,以前的她仿佛是在他心里那片平静的湖面扔了一颗石子,虽被吞没却泛起涟漪,可就在刚刚她却在湖面上翻起巨浪。 他想起第一次在紫梁街上见到她,顶头初见,惊为天人,美艳不可方物。 也许命中注定,她之于他就是独特的。 ...... 苏北鸢太高兴了,高兴到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她亲吻了夜云倾,也不知道自己在夜云倾心中惊起千层浪。她完全是太兴奋了,兴奋到要寻找一个可以释放情绪的地方。来到这里这么久,孤寂的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还真的活着,就在刚刚,她才感受到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还在跳动。 苏北鸢和夜云倾跑了一大圈,回到出发的地方太阳已经开始西垂,夕阳柔和的光打在两人身上,仿佛画一般。 西门站在远处,轻叹,终究是有人打开王爷的心啊。 ...... “你真的看到夜云倾同苏北鸢共乘一匹马?”床上的人已经可以站起来活动起来,但伤口还是恢复的很慢。 “是,属下亲眼所见。”侍卫躬身回答。 “我知道了。” 难道他真的对苏北鸢动心了?哼,想不到那种人也会有在乎的人。 “你去,找到伏起,跟他约个时间,我要见他,他这次来带他妹妹了吗?” “属下不知,属下马上去办。” 床上的人沉默了片刻又问道:“我们的人接近过苏北鸢吗?” “没有,广陵王安排了人保护她,且晋国公府守卫森严,苏北鸢还极少出门,我们的人根本没有机会。” “夜云倾安排多少人?” “十几人。” “苏北鸢甚少出门吗?”他自言自语般思索着。 “你下去吧,找到伏起把我的意思告诉他,再搞清楚他有没有带姜婼来。”床上的人摆摆手,吩咐侍卫下去。 “是。” ...... 城郊茶馆。 “看你这样子被夜云倾伤的不轻啊。”伏起看向来人。 “差点死了。”来人冷笑着说,并未因伏起的冷嘲生气:“红骨枝没弄死他,被苏北鸢治好了,他功力还不减反增。” “以前你还与他有一较之力,现在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我怎么可能再弄死他。” “现在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了,可刚刚我说的这个苏北鸢,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若是杀了苏北鸢,可就是在他心头割一刀,而且还能阻碍他日后势力更加强大。”来人喝了一口茶。 “苏北鸢是什么人?”伏起皱了皱眉。 “晋国公苏潜的独女,先帝亲封的朝雾郡主。” “晋国公?” “哼,这都不知道,当年荡平幽云十六州的晋国公,大名鼎鼎的赤青军就是他麾下的军队。”那人冷笑一声。 伏起大惊,就算是十几年前,他远在西戎也听过赤青军的大名。 那人瞧伏起这模样冷哼一声:“你们西戎多部被夜云倾打到投降签契约,可谁知他到底想不想荡平西戎,若是以后夜云倾娶了苏北鸢,他的势力岂不是可以只手遮天,到时候灭了你们西戎也不过是动动指头的事罢了。” 伏起沉默了,他是西戎的将军,也是夜云倾的手下败将,他清楚夜云倾是什么样的人,杀伐决断毫不留情,若是他真的再拥有了赤青军这股力量,踏平西戎再容易不过。 “你想怎样?那苏北鸢岂是随便就能杀的?” 第三十七章 并无中意之人 “过些日子便是国宴,各个官宦人家皆要去护国寺求福袋为国祈福,苏北鸢也要去。护国寺在郊外,我们在寺外的竹林安排杀手,在她回来的路上伏击,多加派杀手,到时候就算有晋国公府的侍卫保护,她也难逃一死。” 那人见伏起还在犹豫,又阴鸷的开口说道:“你不是还想将你妹妹嫁给夜云倾当一步棋吗,你觉得有苏北鸢在,夜云倾可能会娶她吗,凭她对他那点点情分。” 来人知道伏起不可能这么草率就答应,便起身准备离开:“我可以给你考虑的时间,不过尽快,若是苏北鸢提前去护国寺,我们还没有行动,以后要杀她便是难上加难,对了。”那人回头看向伏起冷笑道:“赤青军有二十万,到时候夜云倾拿到手,现在大徽这个皇帝怕也是坐不稳了,再以后,若是他真的权倾朝野当了摄政王或者他自己坐了皇位,第一个就不放你西戎伏起,你觉得,他可能放过给他下毒的人吗。” 那人冷笑着离开,临走前说道:“若是你想好了,跟左丘说就好,我会来找你。” 伏起起身拍桌大喝:“你怎么就敢动他的人,你不怕他杀了你。” 那人冷笑,语气中带着刻骨的恨意:“哼,他若想杀就来啊,反正本该属于我的都被他拿走了,还怕他会来杀了我吗?” 那人阴冷的瞥了伏起一眼:“你若是不敢便不必再来见我。”说罢,点脚一跃眨眼间便离开了。 —————— 这两日晋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为的是向苏北鸢求亲。前些日子晋国公府请客,不少人家未娶亲的公子见着苏北鸢,便十分难忘,又从自己母亲那里知道苏北鸢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且未与人定亲,便求着父母向晋国公府提亲。 银夫人将苏北鸢叫来,她想知道苏北鸢的意思:“鸢儿,你也知道这些日子有许多向你提亲的人家,我也不想强迫你,你自己可有中意的?” 苏北鸢一个现代人怎么能忍受包办婚姻这种畸形的婚恋观点,她怎么可能跟一个没见过的人成亲,年纪轻轻还没有过自己的人生就将自己葬送在深宅大院里,一辈子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冠以夫姓卑微的活着。她要嫁人也要嫁给一个自己爱、爱自己的人,双向付出才会相互尊重相互扶持。 “母亲,我才回京,不必如此着急吧。” “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也过了及笄之年,我也要为你今后做打算,我也不是着急,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可有中意之人?”银夫人见苏北鸢明显不愿提嫁人的事,便忙安慰到。 苏北鸢心中却闪过一丝犹豫,是啊,她再怎么样总有一天要嫁人,她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中意的人?脑海中一闪而过夜云倾冲她微笑的脸,她心中一跳摇了摇头,试图将那张脸甩出去。 她在害怕吗?她在害怕什么,他对她额外的温柔偏爱她不是看不出来,可他那样的人在这个时代,心终究是难以只属于一个人,她怕那只不过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期盼,怕从一厢情愿变成一无所有。她那日失控亲吻他,她也暗自懊悔过,暗恨自己难以自控,所以她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不是没有注意过他热切的眼神,但她终究不敢有所回应。她懊恼自己不够果敢,可她终究没敢再对上他的目光。 “女儿并无中意之人。”苏北鸢垂着头,看不出什么情绪。 银夫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件事只能暂且放一放,况且广陵王那里也不好说,只能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此事还是要你自己情愿罢了,我与你父亲也不会强迫你,只求你平安罢了。” 银夫人见苏北鸢不肯谈这件事,只好换了话题:“快到国宴了,你也有爵在身,是要进宫面圣,一同参加国宴的,过几日你便去护国寺求福袋吧。” “是。”苏北鸢答应着:“夫人可还有吩咐。” “没有了,这几日你须得焚香沐浴,后日便去寺里吧。”银夫人摇摇头说道。 —————— 月下来人迎风而立。 “你可想好了?” “既然我同意了,与你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苏北鸢何时去护国寺。”伏起问道。 “后日便去,夜云倾派了十二人暗中保护她,再加上晋国公府派十几名侍卫,最多不过二十多人。护国寺外有一片竹林,在竹林动手即可。若是你不想暴露,就让人把武器都换成普通刀刃。” “那我二人不用出手吗?” “不必,除非你想将自己提前来京暴露给夜云倾看。明日我会派左丘来安排人手的事情,你把人准备好,剩下的我来安排。”来人不等伏起回话,一跃便消失在夜色当中。 第三十八章 罗浮梦影 护国寺乃建朝以来最大的寺庙,也是皇家拜佛祈福之地,万国宴前京中官宦人家都要去护国寺为国祈福,。寺中方丈渡空法师也是德高望重的佛法高人,听说渡空法师有预测玄机的本事,银夫人也嘱咐苏北鸢祈完福去求一张签,若是有机会见到渡空法师,便求渡空法师提点一二。 可在苏北鸢看来,银夫人她们的想法完全是封建迷信啊,预知未来,那不是很不靠谱吗?她并不怎么相信有人能有预知未来这种奇幻的能力,可她差点忘了,她来到这里本来就不科学,就很迷幻。 护国寺环境幽寂,院内多种百年菩提,香火缭绕,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 苏北鸢走进寺门,跨入门槛,看到一尊高七八米的佛像,寺内雕塑古朴沉重,旁边蒲团上还跪着几个和尚在敲木鱼诵经。 有寺庙的监院迎上来,手持念珠双手合十向苏北鸢问道:“贵人。” 苏北鸢也颔首道:“我是来求福袋的,敢问师父尊号。” “贫僧元虚,贵人这边请。” “劳烦元虚法师了。”苏北鸢点点头,走上前跪在蒲团上,闭眼双手合十,监院和其他和尚便开始诵经。 苏北鸢用油灯的火点燃香然后双手把香微举额前,进香拜佛。 监院身边的小和尚用托盘递上福袋,苏北鸢拿过福袋。 “贵人请自便吧。”监院微微鞠躬,正准备起身离开。 “元虚法师留步。”苏北鸢叫住他:“请问法师,若要求签算命该去哪里。” 监院转过身:“贵人若要求签,到西偏殿即可。” “多谢法师。”苏北鸢待监院离开后,便带着纪兰去了西偏殿。 西偏殿倒是没什么人,环境清幽,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苏北鸢走进西偏殿,殿内并没有人,只有点燃的数十盏蜡烛和香火泛着氤氲的烟火气。 苏北鸢走到佛前,见供桌上放着一个签筒,便拿起来瞧了瞧。是整株梨花木雕出来的木筒,桶中装着二三十跟竹签,每根竹签上都写着一行小诗。 她摇了摇木筒便有一根竹签掉在了地上,她蹲下捡起那根竹签,只见那根签上画着一枝梅花,题着“罗浮梦影”四字,下面又有携的小字: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苏北鸢皱眉口中翻来覆去念了两遍,什么意思? “不与梨花同梦?”她反复思索着。 “施主不必纠结于花签上显示的命运。”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在苏北鸢身后响起。 苏北鸢转过身,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得道高僧身着袈裟,手持锡杖,双手合十,向她口念一声:“阿弥陀佛”,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活佛气度。 苏北鸢也双手合十微微颔首:“敢问师父法号。” “平僧法号渡空。” 苏北鸢了然,竟然还真的碰见渡空法师:“原来是渡空法师,晚辈失礼了。” 她又看了一眼花签说道:“晚辈只是有些不解,抽到梅花到底是何意。” 渡空法师微微一笑:“梅者,烟姿玉骨,世外佳人,但恨无倾城笑耳。贵人抽到梅花,自然是梅花品行。” “晚辈常听人说,渡空大师有断生死,算未来的才智,我来之前母亲曾嘱咐我,若是有幸碰见大师,望大师能为晚辈测算命格。”苏北鸢敬重开口。 渡空法师笑着摇了摇头:“断生死,算未来,知天地,明万物,世事如棋,乾坤莫测,我知一线生机,却道命运多变,百川东去,人俱往矣,人世间的道理不外乎如此。贵人命格富贵无极,只是道途多舛,不过事在人为,若能渡过劫难,自有一番造化。” 苏北鸢听渡空法师这番话若有所思,抬首看到渡空法师以离去的背影,想上去问点什么,但还是摇了摇头,停下了脚,她若是再想问什么也问不出来。 护国寺悠长的钟声远远的传来,回荡在寂静的高空。 她看了看手中的梅花签,将签重新放回签筒中走出偏殿。 一道温润和煦的声音响起:“朝雾郡主也在啊。” 第三十九章 美人千金难寻 苏北鸢转过身,看到夜元诩嘴角噙笑站在梨花树下,扇柄轻摇,青玉扇坠挂着流苏在风中摆着。 “臣女苏北鸢见过二皇子。”苏北鸢福身问好。 “郡主不必多礼。”夜元诩笑着走到苏北鸢身边,看向她,墨绿色百迭裙,烟色褙子,一根红绸将头发编起,雪肌清瘦,仙韵娇姝。 “郡主也是来求福袋的吧。” “是,刚刚已经取来了。”苏北鸢也微微一笑。 “求了福袋,又来求花签吗?”夜元诩见她从西偏殿出来便知她是来求花签的。 “不过是好不容易来一次护国寺,随便转转罢了,转到这里看到有花签,便随便抽了一张。” “哦?郡主抽的是什么花?”夜元诩来了兴趣。 “梅花。”苏北鸢又想起那句小诗。 “江南烟色正愁绝,一枝唤醒罗浮魂。”夜元诩笑着点了点头:“除了郡主别人也不配做梅。” “二皇子过誉了。” 夜元诩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北鸢笑着说道:“仙姿玉色,正是形容郡主这般人物。” 夜元诩夸得苏北鸢在心里狂笑,没错,她就是长得漂亮,好看的皮囊太快乐了。 “我也这么觉得,多谢二皇子夸奖。”苏北鸢开玩笑般的笑着说。 夜元诩瞧着苏北鸢娇笑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郡主好情致,怎么一点也不谦虚。” “为何要谦虚,事实就是如此,我也觉得我长得很好看。”苏北鸢略显得意的冲夜元诩挑挑眉,毫不客气的说道。 “郡主难道不是应该更注重内在吗?”夜元诩也将扇子收起来,饶有兴趣的说道:“我看京中女子都一个个拼了命的学各种技艺,不就是为了丰富自己的内在。” “若是长得足够美丽,学习那些技艺就是锦上添花,若是不够,努力便是勤能补拙。二皇子,若是要你选择,你是会选择一个富有才华的美人做你的皇子妃,还是不怎么美丽但有同样才华的女子呢。”苏北鸢看向夜元诩。 夜元诩对上她询问的眼神,竟一时说不出,她说的没错,两个同样才华的人站在一起,一个美貌无双,一个姿色平平,任谁挑肯定都是挑美貌的那个。 “当然啦。”苏北鸢没再追问她,只是看向那颗梨树,清风拂过雪白的梨花落下,美不胜收,她咧嘴一笑:“不是所有的美貌都是能惊艳岁月,渲染时光的,涂脂抹粉,角度局限,仅仅三分皮囊,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可真正的美人千金难寻。” 夜元诩看向她明艳动人的脸庞,心头微颤。 “所以啊,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不能做空有美貌的花瓶,既要有美丽的皮囊,也要有有趣的灵魂哦。如果老天没有赏给你美丽,总得做个有趣的人,总不能哪头都没占吧”苏北鸢挑了挑眉,目光望向夜元诩。 夜元诩瞧着她清澈的目光,笑了起来:“对,郡主说的很有道理。” 这时夜元诩身边伺候的人走来行礼道:“殿下,住持请您去正殿。” “知道了,本殿马上过去。”夜元诩跟侍卫吩咐到,转身对苏北鸢笑着说道:“本殿还有事要忙,郡主自便。” 苏北鸢也微微福身:“臣女告退。” 夜元诩点点头,也跟侍从去往正殿。 —————— 苏北鸢走出护国寺,纪兰和晋国公府的侍卫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纪兰扶着苏北鸢上了马车:“走吧,回府。” 护国寺外到京城中间有一大片竹林,苍苍翠翠,风吹过竹叶窸窸窣窣的摩挲着。苏北鸢坐在马车里,思索着渡空法师今日说的那番话,命途多舛...还会遭遇劫难? 她摇了摇头,谁能知未来之事。 “咻!” 一只利箭穿透马车牢牢的扎在苏北鸢侧面的车板上,箭羽还在震颤着嗡嗡作响。 第四十章 长剑以至 “保护郡主!”车外侍卫大吼。 苏北鸢猛地回过神,掀开车窗看向窗外。 马车周围至少有四五十杀手,晋国公府的侍卫皆拔出刀将苏北鸢的马车围了起来,可十几人根本不可能是四五十人的对手。 纪兰护在苏北鸢身前,拔出腰间软剑说道:“郡主,无论何时都莫要离开奴婢身边。” 苏北鸢不知是什么人想要杀她,她也并没有得罪人,她现在也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杀手提着刀齐齐已经冲向马车。 苏北鸢知道侍卫根本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这些都是专业的杀手,落到这些手中怕是死定了。 她打开车门一把把车夫扯进车里,夺过马鞭,一鞭子抽在马腿上。 马儿吃痛,箭一般冲出去,苏北鸢也控制不住方向,晋国公府的侍卫也立刻打马跟上。 可竹林太密,马失去方向横冲直撞,苏北鸢在车板上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 “郡主......”纪兰抓着车板努力抓住车板爬到苏北鸢身边,帮苏北鸢抓住缰绳。 前面竹林上还不断有杀手跳下来,对方是早有准备,埋伏这么远这么深。 苏北鸢忽然眼角瞥到旁边竹子上落下一个人,泛着青色的刀刃直逼她二人。苏北鸢一把抓住纪兰的手腕,提起内力将纪兰带离车板。那杀手大刀挥下直接将车板砍的粉碎。 苏北鸢带着纪兰脚在竹子上一点,站稳落地。 “郡主!” 刚刚苏北鸢驾着马车横冲直撞,把紧跟着的暗卫吓坏了,尤其是刚刚那杀手劈向苏北鸢时,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已经在发现杀手的时候派了一个人用最快的速度回去找王爷,王爷今日在西郊大营,应该很快就会来的。 “属下是王爷派来保护郡主的,定拼死护郡主周全,属下以命人去回报王爷,王爷马上就会来,郡主放心。”暗卫护在苏北鸢前面。 “郡主!”晋国公府的侍卫也赶到苏北鸢身边:“属下该死。” “不必自责。”苏北鸢快速的说着,现在可不是请罪的时候,她也顾不上夜云倾派来保护她的那些暗卫,她虽不知道夜云倾叫人保护她,但就凭刚刚他们尽全力跟上她的马车,她还是很感激的。 可现在大敌当前,她不敢分心。 追来的人影来回穿梭,苏北鸢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 杀手冲来,侍卫和王府暗卫同时拔刀迎了上去。晋国公府派的侍卫是赤青军的骑军,不是一般侍卫能比,广陵王府的暗卫也是百里挑一筛选出来的杀手,所以就算对面人多,一时间也还不算太落下风。 纪兰会武功,贴身保护苏北鸢,她虽不会武功,但好在内力深厚,冲向她的杀手,纪兰若顾不上,她只能自己用内力去迎战。所幸苏北鸢轻功极好,就算对面有人冲过来,她灵活躲闪,也并没有怎么伤到她。 可时间一久,人数少的弊端就暴露出来,他们的人纵使比这中间许多杀手强许多,但人数占下风。晋国公府的侍卫和广陵王府的暗卫已是拼死在保护她了,甚至挡在她身前替她挨刀。 她身上全是血,侍卫的,暗卫的,杀手的。 她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 忽然一个杀手突破了防卫,剑光一闪,从背后刺向苏北鸢,纪兰正跟人搏斗,眼见如此,不顾一切的冲向苏北鸢,挡在她面前。 “纪兰!”苏北鸢大惊,可长剑刺穿了纪兰的肩膀,紧接着那杀手便被暗卫刺穿了胸膛。 纪兰倒下去,苏北鸢想上去扶她。 “郡主小心!”苏北鸢猛的回头,瞳孔骤缩,另一个杀手已经飞身跃起,长剑已至,躲不掉了! 急促的马蹄声和绝影的嘶鸣声响起。 嗜血的杀意涌入竹林,强大的气流裹住苏北鸢,将她束发的红绸冲开,她的长发散开如同交错的海藻在风中飞舞。 耳边响起长刀淬灭出鞘的轰鸣。 “你们找死!” 第四十一章 本王会保护你 带着骇人的杀气。 黑金锦袍的夜云倾闯入她的视野,长刀卷起雪浪,雷霆狂劲的一刀落下。 苏北鸢见那杀手从腰至肩被斩成两段!鲜血炸开仿佛一朵花,空气里喷涌的血腥味让人想作呕。 她惊恐的瞪大双眼,四肢百骸传来冰凉的刺痛感,她想尖叫却叫不出声,眼前的男人如同神只般从天而降,他的披风猎猎作响,手中刀刃反射出刺眼的银光。 他转过身,对上她瞪大的双眼,双臂环住她,轻声说道:“我来迟了,吓到你了吧。” 他眼角的泪痣重重的砸在她的心口,苏北鸢长叹一口气,垂下眼眸,认命般将头窝在他怀里。 夜云倾看见苏北鸢身上的血迹心头一抽,快速检查了一番倒是并没有受伤什么伤,才松了口气。 他刚从西郊大营出来准备回府便见跟着苏北鸢的暗卫来回报时,他便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他想不到自己竟如此在意她,看她浑身是血时他心头竟强烈的痛起来。 幸好,幸好她没事。 夜云倾身后的侍卫也及时赶到,上百护卫以极快的速度便将那些杀手擒了起来。 他用披风将她围起来,挡住了外界的世界:“别怕,我带你离开。” 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心疼,他将她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仿佛是在抚摸绝世珍宝,她点了点头,在他的臂弯里,被他护着离开。 “王爷,可要留活口。”谢圭抱拳上来询问。 夜云倾并未发话,只是怀里护着苏北鸢走向绝影。 “是。”谢圭了然。 苏北鸢听到刀割开皮肉的声音,她的视线被夜云倾的披风遮挡,没有看到这些鲜血四溅的场景。 夜云倾将苏北鸢抱上马,用披风将她裹起来,生怕将她失去似的紧紧抱着她。 “九皇叔。”一道迫切的声音传来。 夜云倾转过头,看到夜元诩从马车中走出来。 夜元诩也是刚刚从护国寺出来,便知道了苏北鸢林中遇刺的事情,他急忙赶来,却看到了夜云倾将她护在怀里的一幕。他也亲眼见到夜云倾杀伐决断的一面,鲜血喷溅而出,而他有如出入无人之境,冷漠到连目光都不曾闪一下。 “二皇子有什么事吗?”夜云倾冷冷的开口。 只是这随口的一句话,语气之冰冷,让夜元诩脖颈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但他看了看在夜云倾怀里的苏北鸢,还是说道。 “郡主受了惊吓,不如请郡主乘我的马车回晋国公府,也可以让郡主喝口茶......” “不必了。”夜云倾冷冷的打断夜元诩的话:“多谢二皇子好意了。” 说罢,不待夜元诩再说话,便一扯缰绳,带苏北鸢飞一般离开了。 夜元诩看着夜云倾带着苏北鸢离开的背影,拳头紧紧的握了握,他替她谢过他...... —————— 苏北鸢在夜云倾怀里,披风下他的手敷在她的手上,她的手冰凉。 她今天确实是被吓到了,就算前面表现的再冷静,她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尤其是夜云倾将那人斩成两段时的场景,她虽不是良善之人,但那场景就算她是外科医生见过无数血腥外伤,带来的视觉冲击也让她感到惊恐。 她也感谢夜云倾在她生死一线时赶到救了她,他待他温柔如初,知道她受到惊吓,便用披风将她和那些割喉的场景隔开。 他护在她身前的那一瞬间,她心里想着,也许,也许这不是无疾而终的期盼呢。 “今日之事不必你去查,本王会查清给你报仇。”夜云倾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嗯。”苏北鸢闷闷的应到,她在这里没有什么势力,想自己查清根本不可能,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杀她。虽然觉得有一种无力感,但夜云倾势力庞大,无论是调查还是解决能力都比她强太多,她没有理由拒绝。 夜云倾低头看到她毛茸茸的脑袋低着,头发散开在空中扬着,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本王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别怕,本王会保护你的。” 第四十二章 哪里不好 苏北鸢疲惫的点了点头,刚才高度紧张的环境让她现在精神有些疲惫,她窝在夜云倾温暖的怀里,也许是太有安全感吧,她出奇的信任他,竟然就在他怀里睡去了。 夜云倾带着苏北鸢纵马入城,绝影马蹄惊起烟尘,街上的人纷纷让道,却也只见一道残影掠过。夜云倾带着苏北鸢回到晋国公府门口,他勒住马头将她抱下来。 苏北鸢感觉到他将她抱下来,抬起眼准备下来,却被夜云倾制止。 “别动,继续睡。” 苏北鸢微微挣扎了一下,却感受到夜云倾禁锢住她的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她只能作罢,这大街上,不太好吧,她脸色绯红,将头埋进夜云倾的胸膛。 夜云倾瞧她害羞脸红,忍不住好心情的勾了勾唇角,抱着她大步走进晋国公府。 晋国公府的侍卫见广陵王抱着自家郡主进来,郡主身上还有血迹,哪里敢阻拦,立刻门口大开跪迎了进来,还连忙去派人告诉晋国公和银夫人。 夜云倾抱着苏北鸢进了晋国公府,脚尖一点便消失在门口,再出现已经是在濯清馆,濯清馆的丫鬟见状大惊,立刻跪下请安,头都不敢抬一下。 “广陵王千岁。” 夜云倾并没有理会跪着的侍女,径直带苏北鸢走进内阁。 他将苏北鸢放到床上,苏北鸢才睁开眼看向他,弱弱的说了句:“刚刚那样进来不太好吧......” 夜云倾坐在床边,床褥因为他坐下微微下陷,他促狭的在她耳边轻轻笑道:“哪里不好?本王觉得还好吧,怎么,你害羞了。” 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苏北鸢听得颈后汗毛都竖起来了,她被戳破了心事般将头用被子蒙起来,她的声音闷闷的从被窝里传出来,像是在水里发出的声音:“没有!多谢王爷!我休息了!” 夜云倾低低的笑起来,将蒙在她头上的被子扯了扯:“本王看看有没有受伤。” 苏北鸢将被子扯住:“没有受伤,我最怕疼了,受了伤一定要大声叫起来。” “乖,听话,本王看看。”夜云倾好脾气的劝到。 苏北鸢听他难得放下姿态,也不好任性,就把被子放下来,苏北鸢头发毛绒绒的炸起来,夜云倾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仔细的检查一下,发现并没有受伤。 这时候侍女在外阁回话:“启禀王爷,国公和少君在外候着。” 夜云倾回头看向苏北鸢,揉了揉她毛躁的头发轻声说:“今天吓到了吧,好好休息。” “嗯。”苏北鸢应道。 夜云倾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大步离开了。 濯清馆外晋国公和银夫人正在外面等着,见夜云倾出来立刻上来行礼。 “参见王爷。” “国公,国公夫人不必多礼。”夜云倾面无表情的说。 银夫人焦虑的往濯清馆里看了一眼。 “国公夫人不必担心,郡主无碍。” 银夫人听夜云倾说道,才略略松了口气。她听回来的人回禀,说苏北鸢在从护国寺回来的路上遭遇暗杀,吓得她差点昏过去,又听广陵王将苏北鸢送回来,便立刻赶来濯清馆。 “微臣谢过王爷,王爷大恩,微臣没齿难忘。”苏潜躬身行礼道。 “国公不必多礼。”夜云倾向前走去:“国公夫人进去看看郡主吧,国公借一步说话。” “是。” 银夫人一听夜云倾让他进去看看,便立刻走进濯清馆。苏潜也跟夜云倾走到一处无人之地。 “王爷有何指示。”苏潜有些不安,他不知夜云倾是什么意思,尤其是他知道苏北鸢是被夜云倾抱回来的,更是不安。 夜云倾开门见山的说道:“国公还记得先帝下的旨意吧。” 苏潜心头一跳:“先帝旨意,微臣不敢忘。” “记得就好。”夜云倾点点头:“今日之事,晋国公府不必插手,本王会查清楚的,此事既是郡主的事,也是本王的事,国公放心即可。” “是。”苏潜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同小女......” “先帝是什么意思,本王便是什么意思。” 苏潜一听夜云倾这样说,只好作罢:“是。” 夜云倾知道苏潜为何如此犹豫,苏潜就这么一个女儿,向来奉苏北鸢为掌上明珠,谨慎些也能理解。 夜云倾没再说什么,只是抬脚离开,苏潜忙行礼。 “恭送王爷。” 抬眼时,夜云倾已经离开了。 第四十三章 王爷救的 银夫人匆匆忙忙的进入濯清馆,见苏北鸢一身的血,准备换衣服,差点哭出来。 “鸢儿。”银夫人冲过去抓住苏北鸢的手。 “母亲,我没事。”苏北鸢努力忍住银夫人抓手的力度。银夫人还挺有劲,她心里想着。 “可有受伤,要不要叫大夫来。”银夫人上下检查着苏北鸢身上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母亲,您忘了,我可是姬无邪的弟子,受没受伤自己能不知道嘛。”苏北鸢赶紧安慰银夫人。 “我听到回来的人说你遇刺,真是吓死我了,我就你这一个女儿,你若出了事我和你父亲可怎么办呢。”银夫人终于缓过来,以帕拭泪。 “我没事,王爷救了我,母亲放心吧,我好着呢。”苏北鸢说道:“府里的侍卫也是拼死保护我的。”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快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吧。”银夫人拍着胸口说道,珍珠也赶紧奉上茶。 “母亲,纪兰和那些侍卫都回来了吗,纪兰为了保护我被刺伤了,我去看看她。”苏北鸢换完衣服,从内阁走出来。 “回来了,现在正在房里躺着呢。”珍珠答道。 “纪兰这些日子伺候不了你了,我又给你找了两个大丫鬟,先伺候着你,若是用的不顺手,到时候再让纪兰回来。”银夫人说道。 “那我去看看她。”苏北鸢去架子上拿了药箱出来。 “我叫大夫去给他们看,你歇着吧。”银夫人担忧的说道。 “不了,纪兰是为我受伤的,我去看看她,况且那些大夫哪里能比我强。”苏北鸢笑着说道:“母亲不必担忧,珍珠。” “是。”珍珠应道。 “还不快扶夫人回去休息,母亲这几日身子不适,不易劳累。”苏北鸢吩咐到。 “你这孩子。”银夫人无奈的笑着摇摇头:“真是拦不住你,罢了,去吧。” 苏北鸢辞了银夫人,去了纪兰的房间。 纪兰躺在床上,广陵王府的侍卫先将她伤口简单的做了止血就送回来了,毕竟当时条件有限,又是晋国公府的人。 苏北鸢进来的时候纪兰正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她看到苏北鸢在虚弱中想起身:“郡主......” 苏北鸢紧走两步按住她:“别动。” 她记得纪兰救她的那份情,就算知道是命令,她是主子纪兰是奴才,她也没有觉得纪兰应该为她拼命,大家都是人,她很感激纪兰,包括那些帮她挡刀的侍卫。 苏北鸢打开药箱,将纪兰肩膀上的衣服剪开,检查她的伤口。 “郡主,奴婢当不起您亲自为奴婢看病。”纪兰虚弱的说。 “别说话,你是为我受伤的,自然当得起。”苏北鸢制止住她:“你失血过多,等会我会派个人来照顾你。” 纪兰受的是剑伤,创面不大,但伤口很深,几乎要穿透她的肩膀,伤口很棘手。她先对伤口进行了止血清创和消毒,上了药后将伤口缝合起来,又给她喂了一些盐水,吩咐了另外两个侍女,看着纪兰,若是晚上发烧就来叫她,又嘱咐了厨房这些日子给纪兰炖些肉汤,多补充蛋白质伤口好的更快。 纪兰睡着之后又去看了今天保护她的那些侍卫,苏北鸢从王管家口中知道有三个人为了保护她死了,她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对王管家说给每人家里送五千两。 “郡主,是不是给的有点太多了。”王管家有些犹豫的问道。 对于那些侍卫来说,一辈子都不可能挣到那么多银子,殉职抚慰金也没有那么多,所以王管家才那样问。 “不多,相比较那些钱,他们都已经死了,五千两不算什么。”还是为了保护她死的,她心里难受的要命,心里向堵了一颗石头,只能通过给他们家人多点钱来安慰自己。 “还有,帮我去给广陵王府今日保护我的侍卫,每人送二百两,今日若没他们,我估计已经死了。” “是。”王管家答应着下去了。 第四十四章 没良心的女人 苏北鸢来到侍卫的住处,那些今日保护她的侍卫见她进来立刻起身行礼。 苏北鸢制止了他们,上前检查他们每一个人的伤势,那些侍卫见状十分惶恐,根本不敢动。 已经有晋国公府的大夫替他们看过了,伤口也做了包扎。她又检查了一下,看都没什么问题,便对他们说:“回头每人去账房领二百两银子,谢谢你们今日舍生保护我。” 那些侍卫十分震惊,身份尊贵的郡主亲自为他们检查包扎他们已经很感激了,如今又奖励银子又说谢他们,他们哪里敢答应:“属下惶恐,保护郡主是属下的职责。” “不必多说了,是你们应得的。”苏北鸢摆了摆手:“这两日你们自己都注意些,伤口不要碰水,过两日我还会来看看你们的伤势。” 她又多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广陵王府。 “王爷,朝雾郡主叫人送银子过来,说是为了谢过今日保护她的暗卫。”谢圭站在书房外回话。 “哦?”夜云倾正在写东西,谢圭在外面回报,他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后来又转念一想,她就是这样的人吧,于是应了一句:“既然是郡主赏的,那便让他们拿着吧。” “可是每人二百两,是不是有些多了......”谢圭犹豫着问,这郡主出手真大方啊,给的也太多了吧。 “郡主叫他们拿着,就让他们好好收着吧。”夜云倾低头继续写东西。 待谢圭离开后,夜云倾停笔回想了一下。 谢他们?那他呢,他可是关键时刻救她的人,他当时那么华丽丽的登场,她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她都给银子谢了暗卫,不给点其它的谢他? “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越想越郁闷,越想越不对劲,到最后威名赫赫的广陵王竟然气的写不下去了,将笔重重的放在笔架上,完全生气! 西门在门外准备进来回话,听着书房里的动静,王爷因为什么这么生气? “阿嚏!” 苏北鸢一身的血腥气,正在沐浴,忽然打了个喷嚏。 在热水里泡着,怎么会打喷嚏啊,难道今天着凉了?没道理啊...... —————— “王爷,属下无能,属下找到他们据点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撤了。”西门跪在夜云倾面前请罪:“属下无能,请王爷降罪。” “无事,本王也没想着让你立刻就找到他。”夜云倾低着眼眸波澜不惊的说道,并未怪罪西门。 他的好师弟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抓住。 虽然知道他恨他,但没想到他竟然敢动苏北鸢,是他想的不周到差点害死了苏北鸢,他头一次为自己的失误埋怨自己,以后这种事情决不能再发生。 “你下去吧。”夜云倾挥了挥手,示意西门下去。 —————— 次日,苏北鸢城郊遇刺的事情便在京城沸沸扬扬的传开了,皇后为了表示对晋国公府和朝雾郡主的关心,便宣了苏北鸢进宫,美其名曰慰问,还派的是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来宣的。 苏北鸢不是很想去,可见那太监的意思,是不去不行了,银夫人怕出了什么差错,便派了珍珠珊瑚一同跟着。 苏北鸢被太监引进崇光殿,珍珠珊瑚不能进殿,只能在殿外候着。 她走进去的时候并未见到皇后,大殿里空无一人,连个侍女也没有,皇后也不在。 “奴才进去通报一声,郡主请坐下稍候。”那大太监撂下这句话居然就走了。 只留苏北鸢一人在空旷的大殿,她只好坐下等皇后出来。 可皇后没等来,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郡主在等母后吗?” 苏北鸢转过头,看到夜元怿笑着向他走来。 她起身行礼:“臣女见过大皇子。” “郡主不必多礼。”夜元怿走至苏北鸢面前。 苏北鸢觉得他靠的有点近了,夜元怿离她不过一臂的距离,她想退后一点,但后面就是椅子,她退后了一小步腿却磕到了椅子上,发出的声响让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第四十五章 岂敢横刀夺爱 苏北鸢的动作夜元怿尽收眼底,他眼眸不动声色的闪了闪,但他还是没有动,和苏北鸢还是一臂的距离。 “这也靠太近了吧。”苏北鸢在心里悄悄嘀咕,她连他衣服上绣地祥云纹每一针的走向都看的清清楚楚,甚至能闻见他衣服上熏的龙涎香的香味。 “我听说昨日郡主从护国寺回来的时候遇刺了,可有受伤。”夜元怿关切的问道,仿佛是很关心她的样子。 苏北鸢并不觉得他是真的关心自己,之前皇后就问过她的生辰八字,她的身份显赫,对于皇子来说,谁娶了她便是得到了一个巨大助力。苏北鸢还听银夫人说过,二皇子夜元诩的生母襄贵妃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只是当初为了利益才娶了如今皇后做正妃,最后纳了襄贵妃做侧妃。所以皇上对夜元诩格外宠爱,反而是对大皇子夜元怿较为平淡。 夜元怿大概率是为了获得晋国公府的助力接近她。 “臣女无事,多谢大皇子关心。”苏北鸢眼神微闪,心头一动:“多亏广陵王及时赶到,臣女才得以相救。” 夜元怿脸色顿了顿,他当然知道是夜云倾救的苏北鸢,而且听说苏北鸢当时浑身是血,与广陵王共乘一骑,还是被广陵王抱着进的晋国公府。 他那位皇叔虽只回京城不足两月,但却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若不是在意苏北鸢,就算她是郡主他也不会出手相救,更何况是抱她入府。 他与皇后从前一直防着夜元诩,却没有想到广陵王竟然也对苏北鸢有意,这位皇叔权势赫赫,说实话,他不敢争,他怕惹怒夜云倾,他的权力太大了,连他的父亲,当今皇上也要避其锋芒。 夜元怿脸色极其难看,拳头在袖子下紧紧的握起来,掐的自己生疼。苏北鸢见他犹豫再三还是往后退了两步,她松了口气,暗暗坏笑起来,这招借刀杀人还是管用。虽然夜云倾是油嘴滑舌了些,但是好用啊,就算本人不在场,当盾牌使使,镇镇场子还是十分顺手的。 夜元怿颇为艰难的开口道:“有皇叔在,郡主自然不会受伤。” 苏北鸢笑着点了点头,毕竟大皇子对她并无冒犯,就算是为了收揽权势接近她,她也没有理由对他充满敌意,况且夜元怿是个聪明人,已经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做出退让,她又何必与他作对。 可这样一来,她与他便陷入极其尴尬的氛围当中,大殿中静悄悄的。苏北鸢和夜元怿沉默的站着,沉默的让夜元怿想要逃离这场原本就安排好的相遇,他看着苏北鸢那张明艳的脸,忽然不知该如何在她面前自处。 “来人。”他对着殿内喊了一声,语气中带着迫切。 立刻有一个丫鬟从内殿出来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夜元怿语气不耐的问道:“母后不是要见朝雾郡主吗,没人去通报吗?” “回殿下的话,皇后娘娘之前有些乏了,正在小憩,奴婢们不敢搅扰娘娘清梦。” “那难道就没人给郡主告知一声吗,叫郡主白白等了这么久,你们做事如今是越来越不牢靠了。”他越发的烦躁,尤其是苏北鸢站在身边,让他有些难堪。 “本殿去问问母后什么意思,若是无事便叫郡主回去吧,郡主昨天才受了惊吓,还是应该回去歇着。”夜元怿对苏北鸢说道。 苏北鸢点点头笑道:“有劳大皇子了。” 夜元怿脚步急促,仿佛逃一般走进内殿,过了一会便有另一个小侍女出来回话:“郡主,皇后娘娘此时身子有些不适,请郡主先回吧。” 苏北鸢听得此言,变向内殿方向一福身:“臣女告退。” 便带珍珠珊瑚离开了崇光殿。 第四十六章 买下来 回府的马车上,珍珠和珊瑚上前询问苏北鸢:“郡主,皇后娘娘可有吩咐什么吗?” 苏北鸢靠在软枕上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连皇后人都没见到,哪有什么吩咐,不过是跟大皇子寒暄了两句罢了。” “郡主在皇后殿内可有受委屈,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夫人,老爷和夫人会为您做主的。” 苏北鸢转过头瞧着珍珠和珊瑚关切的眼神“噗”的笑出来,她们俩进不去皇后殿内,生怕她在宫里受了委屈被人为难,她也能理解。 “我可是晋国公的独女,除了皇上,连皇后都要给我们府里一个面子让我三分,跟别说给我委屈受了。”苏北鸢挑了挑眉笑道。 当然,还除了个夜云倾......那个家伙,人前显贵,人后赖皮,可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虽然十分可靠吧,但一想到他逗她时的促狭模样,她就心情十分不美丽。 正想着,车外嘈杂的人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掀开车窗的帘子向外看去,不远处有一个木头搭的台子,台子下面围满了人,台子上放了好几个大铁笼子。 “这是在干什么呢。”苏北鸢回头向珍珠问道。 珍珠向外面瞥了一眼说道:“回郡主,这是买卖奴隶的地方,因为都是最下等的奴隶,所以都是拴在笼子里卖的,我看今天这样怕是都已经卖完了吧。” 马车离得更近了些,苏北鸢瞧着好几个笼子里都没有人在里面,只剩一个笼子里还拴着一个衣不蔽体的人,他低着头,身上都是鞭子抽打出来的血痕。 马车经过台前,在笼子里的奴隶抬起双眼,苏北鸢清楚的看见,他的眼睛是翡翠色的,他静静的看着台下的那些人,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眼前那些吵吵嚷嚷能主宰他命运的买主都与他无关。 笼子旁边站着一个手持鞭子,身材肥胖满脸横肉的男子。他嫌恶的看了一眼笼子里的人,甩出鞭子狠狠抽打在笼中人的身上,那人身上立刻划出一道血痕。苏北鸢看着那一鞭子打下去眼角颤了颤,可笼子中的男子一丝痛苦的表情的都没有,波澜不惊仿佛打地不是他。 那人贩子瞧他这个样子,打更起劲了,口中还骂骂咧咧的喊着:“没用的废物,长什么不好,偏偏长一双绿色的眼睛跟个妖怪似的,卖都卖不出去,就知道花老子的钱白吃饭,晦气的东西,废物。” “停车。”苏北鸢叫住车夫,她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来了,她看出来了,没有人敢买一个长着绿色眼睛的人,如果没人买他,他有可能就要被那个人贩子打死。 “珍珠,把那个人买下来。” “郡主?”珍珠和珊瑚诧异的望着苏北鸢:“可是......” “若是你们以他的眼睛是绿色劝我,那还是不要开口了,把他买下来。”苏北鸢严厉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是。”珍珠见苏北鸢不高兴,立刻应道,下车向人贩子走去。 “你是这里掌事的?”珍珠向人贩子问道。 人贩子一瞧珍珠穿着讲究,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来采买奴才的,赶忙赔笑到:“是是是,小姐是想买些什么样的人?” 珍珠指了指笼子中蜷缩着的人:“我家主子要买这个人,你卖不卖?” “啊这?”人贩子知道了这原来不是哪家小姐,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女使。他是想卖掉这个人,以前有不少买家看上了这个人还算四肢健全又没灾没病,可看到了他那双绿色的眼睛又退却了,那双眼睛仿佛有摄人心魂的妖力一般让人害怕,有时就连他也害怕,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卖出去。 第四十七章 谁给你的胆子 他也想把他卖出去,可见了他那双眼睛的人都害怕,人贩子觉得还是要给眼前这个女使提个醒,免得又生出许多麻烦。 “姑娘,您主子应该不知道,这个奴才眼睛是绿色的......” “我知道。”珍珠打断他说话:“我就问你卖不卖,多少钱?” 这人贩子一瞧珍珠那肯定的语气,难道真的能卖出去?便试探着说了一个数。 “六十两?” 珍珠便翻开荷包,挑出两锭银子,扔给人贩子。那人没想到这个女使竟如此爽快,慌忙接下银子。 “把这个人的身契拿来,快点,我家主子等着呢。”珍珠看向笼子里的人,自己被卖掉了依旧面无表情,好奇怪的人。 那人贩子立刻去准备身契,他叫人替珍珠把男子放出来带走,那人站起来,珍珠才发现他很高,她才到这人的肩。他脖子上拴着一根铁链,脖子上是长时间佩戴铁环勒出的印子,上半身几乎没有什么可遮挡的衣物,周身遍布青紫血痕,嘴唇在长时间暴晒在阳光下干涸裂开,只有那双妖怪般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反射着翡翠般的光华。 珍珠有些不忍心看,将视线别开,转头看见珊瑚也向她走来。 “我家主子叫你们把他脖子上的铁环打开。” “是是。”那人贩子拿了身契来冲珍珠珊瑚陪笑道:“来人,把链子打开。” 那帮人贩子的助手身材瘦小,面对男子显得格外矮小,更别说将他脖子上的锁链打开。他一脚踢在男子的膝盖窝里,大声呵斥道:“跪下,畜生。” 珍珠珊瑚见状刚想说什么,苏北鸢清越的声音便从马车里传来:“既已付了钱,交了身契,那便是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对我的人动手。” 苏北鸢的声音穿透力极强,语气中是不容反抗的威压,那助手早就从珍珠珊瑚的穿着知道她们是自己惹不起的大户人家,没想到她们的主子是个女子,虽是个女子,但气势十足,他不敢反驳。 那人贩子一听苏北鸢的意思,赶忙作揖赔礼到:“小人给小姐赔礼了,小姐雅量,请原谅小人粗鄙无知,既然小姐买下来,那自然是您的人,小人僭越了,小姐恕罪。” “他叫什么名字。”苏北鸢在车里问道。 那人贩子知道问的是男子的名字,忙躬身回答:“小姐,他没有名字。” 苏北鸢将车窗帘掀起一角看向男子。 “既然没有名字,那以后就叫无姜吧。” 他抬起头透过窗帘掀起的一角看向她,翡翠色的眼睛不知隐藏着何种情绪,多少人看到他那双眼睛害怕的退缩,可他从她眼中,没有看到一丝恐惧。 “那个人刚刚踢了你,我给你个机会,踢回去,若是不敢踢就立刻跟上。”苏北鸢说完后便将车帘放下,她给他机会找回尊严,他不珍惜的话就算了。 无姜听到她说让他踢回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是在替他找回尊严吗? “主子给了机会就好好把握,这次错过了,以后可能都没有了。”珍珠看到无姜没有动,便对他说。 他回头看了那辆马车一眼,马车里的人并没有动静,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人贩子的助理,那人本来就矮小,从前也没想过他会反抗,如今无姜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他害怕了,他迈开腿想跑。无姜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他的衣领,抬起腿,他脚下带着劲风,用最大的力气踢向助手的膝盖窝。 “咔。”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助手倒在地上,双手抱住腿惨叫出声,他的腿被无姜踢断了。 珍珠又抛出一百两银子扔在人贩子怀里:“这是给他看腿的钱,不是什么人你们都惹得起的,叫你的人懂规矩,怎么敢动我们主子的人。” 第四十八章 解开枷锁 那人贩子接过钱,哈着腰,千恩万谢的谢过苏北鸢,又叫人带了助手下去,这种人家他惹不起,也不敢惹。也是他这个手下自己作死,腿断了也该懂规矩。 忽然他想到自己之前打无姜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谁知道那个小姐会不会叫他再来打自己,看着刚刚无姜那个狠劲,他心里有些发憷。 无姜将掉在地上开他脖子上锁链的钥匙捡起来,冷冷的瞥了一眼贩子,贩子被那本就妖异的绿色眸子看的汗毛倒竖,后背冷汗直流。 最终无姜还是没有动他,他只是拿着钥匙向马车走去,将手伸进车窗,将钥匙递给苏北鸢。苏北鸢微微愣了一下,明白无姜是让她把链子打开。 她掀开窗帘看向他,他直直的盯着她,靠的离车窗更近了一点,苏北鸢伸出手,将钥匙插进锁孔。 “咔嗒。”一声轻响。 铁环打开,锁链掉在地上,铁链与地面发出的碰撞声,宣告他开始了新的人生。 他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脖子上轻松无束缚的感觉,唤起了他早已死寂的内心,每一次呼吸不再是扼住喉咙的惩罚,他有多久没有正常的呼吸过了,他不记得了。解开枷锁时呼吸的第一口空气里,还携带着少女身上的冷香,多么美好。 眼前这个少女,不惧怕他那所谓妖怪的眼睛,给他尊严,赋他新生。 “如果你想跟着的话,就跟车夫一起坐在外面跟我回府,如果不想的话,随你去哪里好了。”苏北鸢隔着车板对无姜说道。 珍珠和珊瑚已经上了车,无姜看了看车窗,里面的人并未说话,没有犹豫坐在了车夫的身边,跟着苏北鸢一同回了晋国公府。 苏北鸢回去后吩咐珍珠先给他安排一个住处,让他吃饱饭换身衣裳,等下她过去帮他看看伤,他身上伤的不轻。 她提着药箱走进临时给无姜安排的住所时,他正在狼吞虎咽的用手抓着吃饭,桌上一片狼藉。珍珠安排人给他换了侍卫穿的干净的衣服,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衣不蔽体。听珍珠说,给他衣服的时候他居然不会穿,仿佛是很久没有穿过一套完整的衣服。苏北鸢在他身边坐下,他吃饭的动作顿住,嘴里饭塞得满满的,瘦骨嶙峋的手上全是油和饭粒,他谨慎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感到一丝羞耻,他伸手去拿筷子,可那筷子东倒西歪在他手中不听使唤,怎么也夹不上东西。 苏北鸢别过头去不看他,眼神不知飘向哪里:“不会用就先别用了,回头再学就行,先吃饱吧。” 她感受到了他眼神中的羞耻,觉得自己那样盯着他也许他会感到耻辱,所以才不去看他。 无姜见苏北鸢不再看他,便放下筷子继续狼吞虎咽的吃饭。 他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苏北鸢开始感觉到不对劲,看他瘦骨嶙峋的样子一定长期处于饥饿的状态,一定想着既然有吃的就一定要吃到最饱,可他那样忽然大量的进食会撑死的。她转过头,看见他明明已经吃了很多很多,却还在拼命往嘴里塞吃的。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他吃东西:“不能再吃了,会撑死的。” 无姜挣脱她的手,继续往嘴里塞,苏北鸢站起来一把将他手中的盘子打翻在地上,指着他语气严厉的说:“我花钱把你买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以撑死这种耻辱的方法死掉的。” 无姜听到苏北鸢这么说,终于满慢慢把手放下来,眼睛里竟然有一丝丝的委屈。 苏北鸢瞧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看在他以前那么可怜的份上,还是不那么严厉吧,她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语气缓和的说道:“以后你会有饭吃的,不用吃的这么撑。” 第四十九章 压舌板 无姜看了一眼水杯,拿起水杯将塞在嘴里的食物顺下去。 苏北鸢看他终停下来,手上还都是油,便叫人进来给他洗漱一下。刚开始无姜还有些拒绝,不让别人碰他,后来瞥到苏北鸢严厉的眼神,立刻乖的像挨了批评的小孩子一样一动不动,让丫鬟帮他清理脸和手。 等到丫鬟帮他清洗干净,将桌子上的盘子收走,苏北鸢才转过身,才仔细打量起无姜。 身量很高,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翡翠色的眸子冰凉冷漠,苍白凹陷的脸颊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脸上依旧是世界上所有事都与我无关的表情,漏出的手腕上全是鞭打出的血痕和青紫,看的出来是长期受折磨的模样。 “你会说话吗?”苏北鸢看着他问道。 无姜张了张嘴,他似乎想张嘴说话,但是喉咙里却发出了一声嘶哑怪异的声音,他本来冷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是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苏北鸢看他明显是因为自己发出奇怪声音感到疑惑,她也奇怪,于是起身让他张开嘴,想帮他看看,无姜有些别扭,不肯张嘴。 “我是大夫,你要是以后还想说话我劝你最好张开。”苏北鸢像班主任似的,双手环抱胸前居高临下的说道。 无姜最后还是屈服于苏北鸢教育般的眼神下,张开了嘴。 苏北鸢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木条,所有扁桃体发炎患者的童年噩梦,她自制的压舌板。 她凑近他的脸,一边将压舌板伸进无姜嘴里,一边说:“把嘴张大。” 无姜努力的将嘴张开,便感觉到压舌板在舌头上使劲压了一下,他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苏北鸢抬起头,将压舌板拿出来对他说道:“没什么事,你这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忘记怎么说了,慢慢来,想好了在说吧。” 无姜又试图发出一点声音,发出的依旧是奇怪的声音。苏北鸢很耐心的等他,最终在他几番努力下,仿佛说出了几个连贯的字。 “现在能说话了吗。”苏北鸢耐心的问道。 无姜张了张嘴,声音暗哑的从喉咙里滚出几个字:“可...以...” 苏北鸢满意的点了点头:“挺好,之前那个人贩子说你没名字,你自己知道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吗?” 无姜低着头似乎是在回忆,苏北鸢看不到他脸上的情绪,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不...不记得了。”他艰难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 “不记得?”也许是时间太久或者是受了刺激不记得了,又或者是他不想说,她也不会强迫他。 苏北鸢沉思了一下:“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是我把身契给你,你自谋生路,你想干什么也随你,我不强留,一条是留在我府里当差,不过我不养闲人。两条路都随你选,我不干预。” 无姜并未犹豫:“留下。” “那你以后就叫无姜,先养伤吧,养的差不多我就给你安排个差事,既然你不肯走,就要好好做事,晋国公府不养闲人。” “好。” “我先帮你看看伤吧,看你这个样子也干不了什么,这次可别倔,我没那么好心。”苏北鸢将椅子向无姜靠了靠,想离他近一点,好看看他的伤势,诊一下有没有受内伤。 无姜先是条件反射似的往后躲了一下,又感到自己犯了错似的忽然不动了,苏北鸢瞧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声。 “你不要这么僵硬啊,我又不是魔鬼,吃不掉你,放松点。” 无姜见到苏北鸢笑了,愣了一下,这个女人笑起来真美啊。 他看她之前不苟言笑的样子,还以为她是个很凶的人,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不自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第五十章 罗苋散 苏北鸢看他终于不那么僵硬,就让他把袖子卷上去漏出手腕。 无姜的手瘦骨嶙峋,手腕上也遍布伤痕,看上去让人很是不忍,可他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之前苏北鸢看他挨打,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诊了一回脉,发现他除了外伤和严重营养不良外,以前还中过罗苋散,罗苋散是一种来自西戎的具有致幻性的毒药,主要是由蓟罂粟、乌羽玉等西戎特有毒物制成的,虽不致命,但对人的影响很大,会使人间歇性精神错乱,发作时会陷入不可抑制的疯狂中,发作后又会精神恍惚萎靡不振,他应该是很久以前就中毒了,虽然现在这个毒已经不会发作,但曾经被侵蚀的身体却要好好调养。 无姜中过来自西戎的毒药,眼睛也是绿色的,不像是中原人眼睛的颜色,说不定他是跟西戎有关的人呢?苏北鸢暗暗思索着。 “把上衣脱了。”他身上的残毒日后可以调养,还是先把身上的外伤处理一下吧。 无姜这次倒是挺老实的将衣服脱下来,他身上的疤痕在人贩子那里苏北鸢也见识到了,交错的血印青紫,皮肉外翻,甚至还有烙印,苏北鸢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受过刑。 她将药箱打开,拿出清理外伤的工具开始帮他清理伤口,许多伤口已经腐烂了,处理起来很棘手。 “之前那人打你,你怎么一声都不吭?不疼吗?”她一边以一种轻松平和的语气问无姜,一边将沾了血的纱布放到一边。 “习...习惯了。”无姜面无表情的说道,平静冷漠的看不出一丝痛苦的痕迹。 苏北鸢眼角跳了跳,这得受多少伤才能对疼痛习惯,她最怕疼,没法想象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样。 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夜云倾的脸,他也是同样受过无数伤,也是能面不改色的承受痛苦,就算是她见惯了生离死别,见惯了各种受伤的患者,已经不会面对无力回天的病人嚎啕大哭,也依旧会对他这种孤独承受痛苦感到不忍心,以前她认为他是忍耐力极强才不会表现出疼痛,今天遇见无姜发现,也许他也是因为对受伤早就习以为常,才能在受伤后笑着对她说“一点小伤而已”。 她回过神,发现镊子中的纱布正有些用力的按压在无姜的伤口上,她忙将手松开,看向他:“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弄疼你了吧。” 无姜还是面无表情,可翡翠色的眸子里却泛起一丝涟漪:“没事。” “真的很抱歉。”苏北鸢很自责,作为一个医生居然在给患者处理伤口的时候走神,要是普通人早就痛的跳起来了。 无姜看着苏北鸢自责的神情,冷漠僵硬的表情微微松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如初。这个女人真奇怪,不害怕他绿色的眼睛,给他找回自尊的机会,买下他却给他自由,能容忍他粗鲁野蛮的行为,作为他名义上的主子却亲手帮他处理又脏又烂的伤口,而且她居然还会对他说对不起。 不知为何安慰的话就以滚到舌尖,但却以一种冷硬的语气从唇间说出:“不必自责。” 苏北鸢抬起头看了一眼无姜,他似乎没有那么冷漠僵硬了,她又打起精神清理伤口:“谢谢。” 她没再说话,无姜也没再说话,屋子里安静的出奇。 苏北鸢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无姜身上的伤口清理包扎干净,她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她感觉腰要断了。 她长出一口气,浑身上下有一种碎裂的酸痛感,她有些有气无力的支住桌沿儿:“你知道自己以前中过罗苋散的事情吗?” 无姜神色微微变了变,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恨意,他脸色的变化苏北鸢也尽收眼底,他应该是知道的。 “你以前也会武功吧,只是中毒之后伤害了身体,难以施展武功,我会叫人熬药给你,每天都要喝,若是你身体治好了,也许还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第五十一章 生气 无姜听苏北鸢说道也许他的身体有可能回到未中毒之前的状态,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要我...做...什么吗?” “要你老老实实按时喝药。”苏北鸢摊了摊手。 “好。”无姜答应到。 “还有,好好练练说话,我可不想以后在我身边当差的人是个结巴。”苏北鸢将药箱收拾起来,叫门外的小丫鬟进来提上。 “我还有事儿,你自己别把伤口崩开了,记得送来的药按时喝哦”苏北鸢对无姜盈盈一笑便出去了。 —————— 广陵王府。 “买了个奴隶?”夜云倾刚刚从皇宫里出来就听暗卫回来禀报,眼睛冷冷一瞥:“她一个郡主,买了就买了,有什么好汇报的。” 他还在为苏北鸢没有特意谢他生闷气呢。 那暗卫知道既然王爷派了他们去保护郡主,那自然是对人家格外重视,如果郡主只是买个普通的奴隶也就罢了,可她偏偏非要买一个绿眼睛的奴隶,还是个男子,最最最重要的是,郡主还亲自给那个奴隶处理伤口,这就让他不能不来汇报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靠近马车,将这个奴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夜云倾听,说着说着他就越心虚,声音越来越小,他已经感受到周围的氛围不对劲了,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狠狠的哆嗦了一下,不敢吭声了。 “还有吗?”夜云倾冰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如同一盆凉水浇下来一般。 谢圭同情的看了暗卫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冲他使了个别再说了的眼神。 暗卫吞了口口水,小声的回到:“回王爷,没有了。”再有啥他也不敢再说了。 夜云倾坐在马车里,微微眯着眼,不断摩挲着拇指上的那颗光亮通透的玉扳指。 好,很好,这个女人还开始搞这套了。 王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 苏北鸢去看了看纪兰,检查了她的伤口,除了有点低烧外并无大碍。 银夫人传话叫她过去,她便来到银夫人住的院子。 她到的时候银夫人正坐在榻上挑首饰,见苏北鸢进来赶忙叫她过来。 “鸢儿,过来瞧瞧,后日就是国宴了,我正在挑首饰呢。”银夫人摆弄着装在几个大盘子里的首饰。 苏北鸢坐到银夫人身边,纵使她这些日子见了不少上等的金银玉饰,也觉得现在装在托盘里的都是最最上等的,其精致昂贵不是普通金银可比拟的。 “国宴非同小可,诰命都是要按品级穿戴的,这些平日里穿戴太过招摇,要觐见皇上的时候带才合理,所以平日都不曾拿出来。”银夫人指着一个精致非常的步摇对苏北鸢说:“你看这个鎏金掐丝点翠转珠朱雀步摇,是以黄金屈曲成朱雀之形制成,其缀以珠玉,六朝而下,花式愈繁,晶莹辉耀,与钗钿相混,簪于发上,这是先皇后在你满月宴上赏的,后日你进宫的时候戴上。” 苏北鸢确实惊叹于这只步摇之巧夺天工,美的东西她当然也喜欢,只不过是不是有些过于华丽了,银夫人不是说要按品级穿戴吗。 “母亲,这步摇美则美矣,但是不是过于招摇了?这么奢华的首饰,难道不会僭越吗?”苏北鸢将这只沉甸甸的步摇拿起来仔细看,真美啊,她感叹。 银夫人摇了摇头笑道:“无妨,国宴是多国来朝,为的就是向他国展示我朝实力雄厚,自然是要按最高规格来办,况且你这并未僭越,先皇后怎会赏僭越之物给臣子家,你觉得这奢华,实则远不及皇后娘娘品服大妆时的那顶耗时五年打的凤冠华丽精致,况且你这只是朱雀,并未冒犯皇后。” 银夫人将步摇拿来在苏北鸢脑袋上比划来比划去,看看到底应该插在什么地方合适。 苏北鸢挪了挪位置,挽住银夫人的胳膊,嘟着嘴声音软软的撒娇道:“您的女儿已经这么美了,不需要这些东西刻意点缀,您不必如此费心了。” 第五十二章 自负美貌 银夫人一下就被逗乐了,她假装生气的笑道:“不正经,就算你自负美貌也不可直接说出来啊。” “哎呀,还不是母亲您美貌,要不怎么才能生出女儿这张脸来,若是我有错,那也是您的过错。”苏北鸢嘟着嘴将脸别向一边。 银夫人笑得花枝乱颤,在苏北鸢头上轻轻一弹:“越发油嘴滑舌,连我都取笑起来。” 旁边候着的珍珠珊瑚也笑道:“郡主是夫人的掌上明珠,自然是要夫人宠着了。”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似的女儿,自然是惯着些,搞得这丫头如今都开始打我的趣了。”银夫人嘴上虽是带着责备,但语气眼神满是宠溺。 “母亲最疼我了。”苏北鸢笑着对银夫人撒娇道。 银夫人无奈的笑笑:“拿你没办法,听珍珠说你买了个绿眼睛的奴隶?” “是,我觉得他怪可怜的就买回来了。”苏北鸢点了点头。 “你不怕吗,底细可还清楚?别招进来什么底细不干净的人。” “母亲放心吧,他除了眼睛跟我们不一样外,与我们也没什么区别,等他伤好些了,我就给他安排个差事做。”苏北鸢起身给银夫人奉了盏茶。 银夫人接过茶:“你素来是个有主见的,我与你父亲也管不住你,可你自己也要当心,我们也护不了你一辈子,日后你自己还要当心,既然买了他,那就你自己安排吧,可要小心才好。” “谨遵母亲教诲。”苏北鸢笑着向银夫人福身行礼。 “夫人,郡主,宫里来人了,公爷请您到前厅一趟。”门外有丫鬟禀报。 “鸢儿,你同我一起去前厅。”银夫人站起身叫苏北鸢一同去。 “是。” 苏北鸢与银夫人一起去前厅,见宫里派来的是几个掌事的公公嬷嬷,就是给他们安排后日何时进宫,何处受礼,何时觐见,何时入宴,何时退息,种种仪注不一,细细说了两遍。国公夫妇又请吃了茶,谢了礼方才离去。 第二日,阖府上下也是忙忙碌碌,晋国公与苏域早朝也去了许久,回来又嘱咐了许多明日国宴要注意的事情,银夫人也是上下打点宫里来人,又命人将洗干净的品服拿来给苏北鸢试了半天,苏北鸢也是被银夫人折腾了半天,翻过来倒过去的换配饰、鞋袜、首饰,近七月份还热的不得了,到晚膳终于是消停点,整的她腰酸背疼,用完晚膳银夫人又嘱咐了两句便叫她回濯清馆了。 濯清馆的丫鬟准备好了热水伺候她沐浴,她躺在飘着花瓣的浴桶里,长舒一口气,眼前是几个模糊的人影。她之前从不叫人伺候洗澡,今天也实在是累了,才叫丫鬟过来按摩按摩,还有一个在给她篦头发。 水汽氤氲,蒸得她面色绯红,她感觉每一寸毛孔都打开了,她闭着眼睫毛上挂着凝结的水珠,丫鬟按摩的力度恰到好处,让她都有些犯困。 “郡主,郡主。”旁边伺候的小丫头轻声将苏北鸢唤醒。 “怎么了。”她皱了皱眉头,打了个哈欠。 “郡主,您不能这时候睡了,得等头发干了再睡,不然明早会头痛的。”那小丫头以为苏北鸢不高兴了,连忙跪下。 苏北鸢回过神:“你跪下干嘛,我又没有怪你,起来吧,等下我等头发干了再睡就行了。” 苏北鸢让人先出去,自己穿了衣服出来,才叫人进去将里面收拾干净。 到了近七月,连晚上都越发的热起来,苏北鸢前些日子就叫人按着她画的样子做了几条吊带和短裤,白天穿那么多也就算了,总不能晚上睡觉还委屈自己穿那么多吧。 府里的绣娘手巧的很,加上用的料子好,那吊带都是舒适透气,上面还绣了细密的暗纹好看的很,苏北鸢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没那巧手做针线活了,只能对着这些衣服啧啧称赞。 今日她穿了一件耦合色绣了穿花百蝶样式的吊带,洗完了澡,加之湖面上的夜风一吹凉快的很。 第五十三章 无边风月 夜云倾飞跃过晋国公府的屋脊,踏进濯清馆的木廊,脚下是清碧的水,水中开着妖娆的红莲,木廊顶棚每隔五步挂一盏小灯。他绕过主楼,顺着楼侧面的木廊走到小楼的另一边。 他脚步一转,便看到小楼在湖面上延伸出来的半截桃木廊边挂着一盏琉璃灯,散射出旋旎的碎光,隔着细碎的光,夜云倾看到木廊临水边一女子背对着他坐在秋千上轻晃。 月光割裂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一半叫嚣着进来,一半狂傲的离开。他踏着一地的彩光走向女子,待他看清女子的装束时,瞳孔骤然一缩。 眼前的女子只着了一件藕荷色的吊带和非常短的短裤,赤着脚,两条光着的腿还在空中晃悠,长发披散显然是刚刚沐浴过,还湿哒哒犹如海藻般缠绕在背上,两手抓住秋千的两根绳子,赤着的脚时不时轻点地板荡起来,紧绷的小腿弧度好看的惊心,月光混合着彩光,洒在她光洁的后背上,映出淡淡的金色。 月光勾勒出这具身体曼妙的曲线,纤腰不盈一握,双腿修长,白鹭般美好的颈线,这是一具惹人遐想的身体。 苏北鸢正坐在秋千上晾头发,月色清凉如水,她抬头看着天上繁星闪烁,想着以前在城市里哪里能见到这种美景,霓虹灯光缭乱双眼,如此清澈的月光与星光是没有的。但原来的世界有亲人有朋友,就算这里能看到美丽的星空,可无人分享又有什么意义。 “唉......”苏北鸢叹了口气。 “郡主为何独自唉声叹气,可是见今日月色甚好,无人共赏甚觉遗憾吗?” 她回过头,看见夜云倾负手站在身后,耀眼的黑眸,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侧脸如刀削一般。他今日看着随意些,头发随意束起,不似平日里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晾晾头发,卖卖呆,感叹一下人生不易世事无常。”苏北鸢依旧坐在秋千上满嘴胡诌到,她总不能说她在想亲人朋友吧。 “王爷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苏北鸢冲他扬了扬下巴。 “本王来看看朝雾郡主为了明日的国宴准备的怎么样了。”夜云倾看她满嘴胡说八道也跟着她胡扯起来。 “哈?”苏北鸢满头问号,她无语的叹了口气,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王爷,你也不至于闲到这种地步吧” 夜云倾仿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十分真诚的看向她:“本王就是这么闲。” 无语!!! 苏北鸢白眼都要翻到脑后了,这个家伙绝对是没事找事来了。 “王爷您要实在是闲得慌就去找点事情做啊。” “对啊,本王就是闲得慌才来找你的。”夜云倾说的理所当然,其神态怡然自得,配上那张好看的脸竟然该死的欠揍。 苏北鸢深吸一口气,好脾气的说道:“那如果王爷没什么事就麻烦回去吧,毕竟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合适。”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那郡主如今穿得如此单薄,在本王面前也毫无避讳难道就合适了吗?”夜云倾唇角勾起笑意,眼神还示意似的在苏北鸢那裸露的大片肌肤上扫了扫。 苏北鸢低头撇了撇自己穿着的吊带和短裤,作为一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自然不觉得自己穿成这样有什么问题,她有没有在白天的时候这样穿,在自己屋里有什么好避讳的。 “王爷,不是我不避讳,这是我的房间哎,晚上这么热,我穿的单薄一些睡觉,也是理所当然的嘛,况且又不是我穿成这样凑到你跟前,是你大晚上自己跑到我这里的,要避讳也是你避讳,我有什么好避讳的?”苏北鸢没好气的说道,还悄悄的嘀咕了一句:“老古董.......” 老古董?她叫他老古董?夜云倾纳了闷了,她穿的那么单薄,他提醒一下,怎么还被叫老古董? 他有些不痛快的说道:“怎么,本王前两日救了郡主,难道郡主还要逐客不成?” 第五十四章 亲自感受 苏北鸢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里,她根本就没请他来,他自己不请自来,她还不能说了!可这家伙搬出救她的理由来,她是一个不字也不能说。 苏北鸢治好扯开一副虽然好看,但非常不真诚的笑脸:“那请问王爷大驾光临,有什么是臣女能为您做的呢?” 没事就不能来找她? 夜云倾瞧她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冷哼一声:“敷衍,你上次不是还跟本王说要让本王过两天来拆线吗?” 苏北鸢也忽然想起来还没给他伤口拆线呢,可是要拆线就拆线嘛,干嘛绕弯子说这么多。 “不好意思哈,我给忘了。”苏北鸢撅了撅嘴说道。 夜云倾看见她沐浴过后格外红润的嘴唇目光闪了闪,他无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别开了头,转身向内阁走去。“既然如此,那还不跟上” 苏北鸢深吸了两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也站起身跟上。 她取了药箱来,夜云倾已经很自觉的将衣服脱好了,她心中忍不住感叹,虽然见了也不是一两次了,但他确实诱人的很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她检查了伤口,已经长好了,她用剪子将线剪开拆除。 夜云倾闻到了一股冷香,是之前就在她身上闻到的雪中春泛的味道,带着她身上潮湿的水汽出奇的好闻,他低下头。 忽然他的目光仿佛被烫了一下,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烛光映着她衣前裸露出的大片肌肤,风光无限。苏北鸢肩颈雪白娇嫩,左肩下一块精致的赤色朱雀刺印,纵使夜云倾自认是个君子,也觉得自己的目光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不受控制的往她吊带里钻,他的睫毛颤了颤,神色有些怪异。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极力忍耐的意味:“你不知道女子是不能将身体随意给其他男人看的吗?” 苏北鸢将线挑出来,无所谓的看着夜云倾:“那你不要看不就行了?” 她对待自己的身体被人看到这件事竟如此随意吗? 夜云倾十分恼怒,一把抓住苏北鸢的手腕,猛地将她拉进。 “苏北鸢,难道你的身体被其他男人这样看到也会这么无所谓吗?”他怒火中烧,这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北鸢的手腕被拽地生疼,她试图从夜云倾的手掌里挣脱出来,可是却被他牢牢的钳在手里。 “有什么好在意的,我又没光着,王爷你何必这么在意我穿成什么样,你院里那些美人也没见你有多关心,我看你有时间还是多多在你的后院耕耘一番吧,天天这么闲,也不怕哪块田没耕透。” 这句话的效果就如同在油桶扔了根点着的火柴,忽的燃起来。 “苏北鸢!”某王终于爆发出来,咬牙切齿的低吼:“本王真想知道你的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如此大胆的话你都敢说,难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什么都知道吗?” 苏北鸢挣扎了一下,奈何他力气太大只能作罢,抬头盯着他快要喷火的眼睛:“我们学医的女子什么没见过,不过只是用正确的眼光看待这些事情罢了,你别想歪了。” 夜云倾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正确的眼光,那不如就由朝雾郡主亲自感受一下,本王到底能不能把一块田耕透。” 说罢,便将苏北鸢一扯带到床上,翻身压在她身上,一只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腕推到头顶,苏北鸢抬腿去顶他,纤细的脚踝却被他另一只手抓住,用腿压住,一上一下,竟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夜云倾温热的鼻息划过她耳畔,惹得她头皮一阵发麻。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他身上雪松的味道包裹住她。 “郡主不想试试吗?”他薄唇轻启,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声音丝丝入魂,带着危险的气息,说不尽的魅惑风流。 第五十五章 流绪微梦 他的鼻息急促,黑眸炽热,眼角的那颗泪痣勾人心魄,苏北鸢看了心惊,她吞了口口水,此时她早已化身软脚虾,后悔之前说出故意激他的话,好好的非要惹个惹不起的人做什么。 “王爷我胡说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嘛......”她陪着一张笑脸讨好着说。 夜云倾一看她那个样就知道她是刻意讨好,他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勾起一抹邪笑:“怎么,郡主现在说自己是小女子了?本王听郡主刚刚说的话并不像是一个小女子该说啊。” “我这不是年龄小嘛,满口胡说吗,我错了还不行吗?”苏北鸢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夜云倾,眼中还仿佛蓄着晶莹的泪水,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可这副无辜做作的样子在夜云倾眼里不过是在虚情假意装可怜,可看她这个努力证明自己的样子实在是引的他想发笑。 “本王还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呢。”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不不不,我怕王爷。”苏北鸢急忙摇了摇头。 “怕本王?为何啊?”夜云倾指腹慢条斯理的摩挲她的嘴唇,触感柔软让他不禁心神一荡。 “不是怕,是敬畏,王爷英勇神武、卓尔不群、战无不胜、绝世超群,世人皆是敬畏有加,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罢了,见到王爷自然更是如此。”苏北鸢眼神坚定的看向夜云倾。 “油嘴滑舌。” 他瞧她眼神仿佛十分真诚的样子,虽是知道那不过是她的脱身之词,但念在她夸得中听,勉勉强强放她一马,以后有的是时间惩罚。 他轻笑一声,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起身放开了她。 夜云倾起身将里衣穿起来,苏北鸢也松了口气,坐起身,揉了揉抓疼的手腕。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对一个弱女子如此凶残。”她噘着嘴一边悄悄抱怨,一边伸手去拿自己平时简单提纯后的酒精,给手腕降降温,免得明天手腕红起来,银夫人要问,她可没法说是大晚上被夜云倾抓的。 夜云倾看到她的手腕被抓出了几条红色的手指印,自觉下手有点重了,可她这皮肤也太娇嫩了点吧,随便一握就留印子了,那以后岂不是随随便便一碰就碎了? 他一把将苏北鸢手里的纱布拿过来,帮她擦拭手腕。 他这又是做什么?苏北鸢满脑子的问号,这个人怎么一阵一阵的,喜怒无常,刚刚还凶她呢,转眼又帮她擦拭握红的手腕,到底要干嘛。 “郡主。”珍珠的声音从外阁传进来。 苏北鸢猛地回头看向正在给他擦拭手腕的夜云倾,一把将他扯到床上,用被子将他蒙起来。 夜云倾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倒在床上,他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拉下来一条缝,看到苏北鸢蹬掉鞋子,手忙脚乱的将床帐拉上,面向他躺下,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扯来一半盖在身上。 “何事?”她朝外面问了一句。 珍珠站在屏风外面问道:“夫人叫我来看看郡主歇息没有,明日郡主要早起梳妆,早些安置吧。” “我已经歇下了,你去跟夫人回报吧。”苏北鸢看向夜云倾露出来的眼睛。 夜云倾将脸露出来刚想说句话,却被苏北鸢一把捂住嘴,她琥珀色的眼睛转了转,跟他使了个禁声的手势。 你要是敢说话暴露你就死定了! 夜云倾扫了扫她捂在他嘴上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是,奴婢告退。”珍珠在屏风外微微福身便退出去了。 苏北鸢等珍珠的脚步声走远了才将手松开,她爬起身,将床帐撩开一条缝看向外面。 夜云倾瞧她做贼般偷偷摸摸的模样忍不住笑意更深。 她见珍珠离开了,才转身准备叫夜云倾起来。 一转身却瞧见这人竟若无其事的躺在她的床上,手肘还悠闲的枕在她的软枕上。 “王爷,她们都走了,你不起来吗?” 第五十六章 心事 可夜云倾一点要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他看向苏北鸢,此时她只穿了一件吊带,眼神有意无意的瞥向她光洁的后背和纤细的脚踝,忍不住有些想入非非起来。 他假装不在意的问道:“你刚刚说你年龄小,可我听说你早已及笄,该是议亲的年龄了。听说自你家回京后,求着自家母亲上门向你提亲的人不少啊。” “是啊。”苏北鸢颇有些得意的说道:“我的美貌可是京中佼佼者,能不有人求着要提亲么。” 夜云倾脸色沉了沉,不满的低声说了一句:“一群好色之徒。” 苏北鸢没有听清,疑惑的看向他:“啊?你说什么?” 他立马漫不经心的瞥向别处:“没什么。” 苏北鸢瘪了瘪嘴:“切,不说算了。” “那你父亲和母亲的意思呢。” “我母亲说我确实已经到适配的年纪了,只是嫁与不嫁还是我自己说的算,不强迫我。” “晋国公夫妇倒是对你放纵,连这种事都能你自己说了算。”夜云倾又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那你可有中意的人选吗?” 苏北鸢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没有。” 随后她就站起身,光脚走下地,提起药箱:“王爷,线已经拆完了,您若无事,就请回去吧,我明日还要早起。” 夜云倾看她神色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怎么了,他坐起身,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转脸就这样了,难不成他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还是说她有了中意的人,不愿意跟他提? 夜云倾跟上她,她在外阁放药箱。 “你心里有事。”他站在她身后说道。 苏北鸢转过身,见他如一堵墙一般拦在眼前。 “没有。” 她绕开夜云倾,撩开珠帘走回内阁。 帘上的珠子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夜云倾转过身见她默不作声,背对着他躺回床上。 他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事,只是不肯说,难道她心里真有其他人?可这些日子除了他自己以外也没见她接触过什么男人。 是夜元怿、夜元诩、还是她买回来那个叫无姜的奇怪的奴隶? 他看向她横躺着的背影,看来是不能拖了啊。 他没再对她说什么,转身出了濯清馆。 可夜云倾刚离开濯清馆便想起来一件事,他打了个响指,立刻有暗卫跪在他眼前。 “王爷。” 夜云倾阴冷的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 暗卫有些奇怪,他们做错了什么吗,王爷怎么这样看他,他死死的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生怕对上那双吓人的眼睛。 “以后你们晚上不必在濯清馆看着了,郡主出门再跟上就行了。”想起苏北鸢今天的穿着,他才反应过来他还派了暗卫来保护她,她的身体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看见。 “是。”暗卫一听这事,冷汗立刻就下来了,完了,若是让王爷以为他们看过郡主身体那他们可就真的完蛋了。 “你们知道郡主晚上的衣着吗?”夜云倾死亡审问的声音从头顶灌下来,听得那暗卫汗毛倒竖冷汗直流。 “属下不知,属下等人只在岸上各处轮班看守,并不知郡主闺中情景。”暗卫可是一点假话都不掺,他们哪敢看啊,他们就是自废双目也不敢瞥一眼啊。 “行了,以后也别在院子里,郡主出门时跟上就行了。”万一她一时兴起,穿成那样在园子里闲逛,还是会被人看见。 “是。”暗卫忙应道,等了半天也没见有回应,抬首时才发现王爷已经不知离开多久了,终于松了口气。 常说伴君如伴虎,可他瞧着他们这些属下跟着王爷,也跟那帮朝堂上的官员们没什么区别。虽然平日里不犯错,王爷也不责罚他们,但还是怪吓人的。回头得时常去问问西门大人或者谢统领王爷的意思,免得王爷生气了都看不出来到底为啥。 第五十七章 启程 苏北鸢是被伺候的丫鬟佩儿拖起来的。 “郡主,郡主您不能再睡了,该起来洗漱了。”佩儿见苏北鸢不肯下床,只好上去拖她,郡主脾气好得很,平时老是跟她们玩笑,可夫人吩咐她们一定要郡主早起,若是起不来就拖起来。 “佩儿,佩儿,你就让我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苏北鸢闭着眼,抓着被褥奋力的挣扎不肯屈服,虽然身体醒了,可她脑子还没醒,她的上眼皮就像粘在下眼皮上似的怎么都抬不起来。 “您都多睡了一刻钟了,不能再睡了,再睡就耽误时辰了。”佩儿拽苏北鸢,可她牢牢的扒在被褥上纹丝不动。 佩儿只好又叫了两个侍女一起拉苏北鸢起来,整个内阁乱成一锅粥,最后苏北鸢实在是受不了她们执着,在众望所归下起来了。 她叹了口气:“你们可真执着啊。” 大早晨的,她还啥都没干呢,光跟她们做斗争就累了。 “快给郡主梳妆。”佩儿一边指挥着洗漱的侍女,一边催促其他人去给苏北鸢拿吃的。 立刻就有侍女端来一杯玫瑰清露和几个小碟子,碟子里装的都是栗子糕,鱼片糕和松香鹅油卷。苏北鸢洗漱完坐在镜台前,随手拿起一个糕点便吃起来。 “郡主抓紧用些吧,等一会口脂上完了就不能吃了,小心擦掉了。”佩儿一边配合着梳头的嬷嬷给苏北鸢梳头一边说。 “嘶,知道了。”她龇牙咧嘴的答应着,梳头的嬷嬷和佩儿为了把她的头发梳的规整,拽地她头皮生疼。 “郡主忍忍吧,觐见皇上马虎不得,只能遭些罪了。”旁边的嬷嬷把珠花插进她叠起的发髻里,还按照银夫人的吩咐把那支鎏金掐丝点翠转珠朱雀步摇插上。 苏北鸢只觉头十分沉重,扶了扶发髻,手便被嬷嬷拍掉。 “我的祖宗,可千万别弄坏了,要不时间就来不及了。”嬷嬷笑道:“郡主这就嫌重了,郡主出阁那日戴的凤冠怕是比这重多了,到时候可怎么好。” 嬷嬷那一句话把周围的小丫头逗笑了,苏北鸢嘴里塞着糕饼笑道:“嬷嬷可别拿我寻乐子了。” 梳完头发,佩儿便一把将苏北鸢手中的糕点拿下来。 “来人,给郡主上妆。” 她望着放在桌子上的糕点还砸了砸嘴怀念了一下它的味道。 苏北鸢穿的品服是朱色粤绣花鸟广陵诃子裙,苍色云纹大袖衫,赤色刻丝披帛,腰间挂着多层珍珠流苏宫绦,头上戴着鎏金掐丝点翠转珠朱雀步摇,挽着云脚珍珠卷须花钿,满头青丝拢的一丝不苟,项上戴着镂金菱花嵌翡翠粒璎珞。云鬓花颜,绫罗堆砌,瑰姿艳逸,仪态万状。 “郡主,夫人派人传话来,说在门口等您。”珍珠进来传话。 “知道了,走吧。”苏北鸢检查了一番,没有问题,便同珍珠一起走出濯清馆。 晋国公府正门大开,门口停着两辆双马驾马车,晋国公和苏域皆穿着官服,已经骑在马上等着了,苏北鸢到时银夫人也刚走出来,苏北鸢向晋国公和银夫人请了安。 银夫人身着一品诰命夫人服来回检查了一遍她身上的行头,方才上了车,晋国公吩咐启程,一行人才缓缓动身。 在国宴开宴之前皇帝皇后要携百官去宗庙。祭天禅地,告帝后功绩,祈万世太平。 皇帝由宫中外出,大驾卤簿队列中金辂、玉辂、象辂、革辂、木辂先行,后面是乐队,后面才是皇帝正式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第五十八章 达翰尔 徽朝宗庙在旭京君恒山下,徽朝历代皇陵也修建此处。祭天、求雨皆在此处,皇帝携宗师子弟、文武百官,共求上苍祖先庇佑,祈徽朝万世太平。此次国宴乃是万国来朝,彰显徽朝国力强盛,四海皆服,同时也是建立良好邦交的机会。 宗庙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青松拂槛,玉栏绕砌。 宗庙正门大开,皇帝皇后携领百官走正道,苏北鸢与银夫人等诰命有爵女子下车后一同走侧面走廊。八架五彩仙鹤架龙纹大鼓震天,正道两边黄旗猎猎作响,皇穹宇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 皇祀坛专门用于祭天,台上不建房屋,对空而祭,称为“露祭“。祭天陈设讲究,祭品丰富,规矩严明。在皇祀坛共设七组神位,每组神位都用天青缎子搭成临时的神幄。上层圆心石北侧正面设主位--皇天上帝神牌位,其神幄呈多边圆锥形。第二层坛面的东西两侧为从位--日月星辰和云雨风雷牌位,神幄为长方形;神位前摆列着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单是盛放祭品的器皿和所用的各种礼器,就多达七百余件。上层圆心石南侧设祝案,皇帝的拜位设于上、中两层平台的正南方。皇祀坛正南台阶下东西两侧,陈设着编磬、编钟、鎛钟等十六种,六十多件乐器组成的中和韶乐,排列整齐,肃穆壮观。 皇帝要完成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等九个步骤,过程冗长,礼仪繁缛。 苏北鸢在后侧方,只能跟着饮福受祚拜位,跪受福、受祚、三拜、回拜位,行三跪九拜礼。待皇帝皇后帝观看焚烧祭品,奏“佑平之章“,最后太和钟响,才能起驾返宫。 苏北鸢穿着厚重的品服,头上的冠子压的她脖子酸痛,一路肃穆端庄,回到马车上才松了口气,佩儿连忙上来给她揉揉肩。 快到皇宫时太阳以西垂,她整理好衣服,走下马车,向银夫人走去。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笑。苏北鸢暗自思索,这种场合不知是谁如此放诞无礼,竟在此处玩笑。她回过头看向说笑之人,此人在如此盛夏之日依旧穿着厚厚的长袍,领口袖口皆是白虎皮缝制,浅金色头发打满发辫,头顶一颗鸡蛋大小的黑曜石,高挺的鼻梁,小麦色的皮肤,浅褐色眸子锋利如鹰隼,剑眉飞挑,腰间别着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臂间铁甲铮铮作响,他像风渊山上猎兽的野狼,狂放不羁,吞咽着旭京城的繁华富庶,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不屑嘲笑。 “颜胥王,请您与将军将腰间匕首武器交于奴才,待国宴结束后,悉数奉还。”站在那人身边的两个仕官向他行礼。 原来是朔北的颜胥王达翰尔,浑邪单于的三儿子,也是朔北颜胥部的主君。朔北有六部,除了浑邪单于手中最强大的硕风部以外,其余五部皆由浑邪单于的儿子和亲王统领。 达翰尔将匕首取下来,在仕官面前挑衅的晃了晃,缓缓放在仕官捧的托盘上,轻蔑的笑道:“你们在场这么多人,难不成还会害怕我们两个人能刺杀了你大徽朝的皇帝吗?” 那仕官不敢多言,只得说:“这是我朝进宫的规矩,多有得罪。” 达翰尔并未再理会那仕官,他身边那个五大三粗肤色黝黑的下属也冷哼一声,将弯刀取下,重重的放在托盘里,那托着托盘的仕官被压的一个趔趄。 此时各位诰命夫人都下了马车准备进宫。 第五十九章 凤凰台 达翰尔对他身边的那位五大三粗的将军笑道:“中原富庶多产美人,那木齐你看,这里也这么多漂亮女人,这次来算是让你开了眼界了吧。” “嗐,这次是长了见识见了好些美人,只是这中原的女子美则美矣,可是都跟个美人灯似的,吹吹就灭了,娇弱的跟豆芽菜一样,还是我们朔北的姑娘好,两个字,结实,嘿嘿。” 达翰尔与那木齐放肆的对京城的诰命夫人评头论足,那些诰命夫人听了羞愤难当,只恨达翰尔轻浮。 苏北鸢也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悦。 “那你看。”达翰尔指向苏北鸢冲那木齐笑道:“那个,我就没在咱们草原上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 “哈哈,真漂亮,连不高兴皱眉头都这么好看,就是那小腰细的,就算生气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哈哈。”那木齐看到苏北鸢大笑起来。 “郡主!”佩儿想去拉住苏北鸢。 苏北鸢一把挣开佩儿,大步向还在笑的那木齐走去,握起的右拳向他挥去。 那木齐回过神,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向她不怀好意的笑道:“小美人,你想干嘛?” 苏北鸢灿烂一笑,那木齐愣了一下,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提起握紧的左拳,运起内力狠狠的朝他眼眶砸去。 “啊!”那木齐被砸中眼眶,松开她的手腕,倒退两步,痛的弯腰捂住眼眶。 苏北鸢拍了拍手心,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切,我还以为你们朔北的男子有多厉害,看来不过如此。” 说罢瞪一眼达翰尔,显然他也是吃了一惊,她并未再理会他,甩了甩袖子向宫门走去。 达翰尔回过神,看向苏北鸢的背影,她裙角翻飞,潇洒果决。 “有意思。” 再看看那木齐还在捂着眼睛咒骂,他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那木齐,你可是被中原的漂亮女人教训了,我看以后你怎么在你妻子面前抬起头,哈哈哈哈。” “嘶,主君,她使诈,再让我碰见她我一定要扒了她的皮。”那木齐大骂。 达翰尔踹了他一脚笑道:“没出息的家伙,你自己禁不住人家美貌,被打了也是活该。” “可是主君。”那木齐还想说什么。 达翰尔却不再理他,径直走进宫门。 苏北鸢同银夫人等人先去皇后的崇光殿请安,待皇后去更衣才前往设宴的凤凰台,到了凤凰台便见琳宫绰约,庭燎烧空,香屑布地,凤凰台建于其中。凤凰台乃用汉白玉搭制而成,地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周围花灯烂灼,华彩缤纷。上首设着龙椅凤椅,背后龙旌凤围,雉羽宫扇。说不尽风流富贵,太平气象。 银夫人带苏北鸢找到晋国公,整理好仪容坐于下首。 “鸢儿,你刚刚也太放肆了些,纵使那颜胥王说的什么话你有所不满也不该在宫门口发作出来。”待坐定银夫人这才将刚刚宫门口的事情说出来。 “怎么,鸢儿做什么了?”晋国公听银夫人说的话也回头看向苏北鸢。 “她打了颜胥王身边的那木齐将军。”银夫人叹了口气。 “哦?真有此事?”晋国公饶有兴趣的问向苏北鸢,并未生气。 “那木齐出言不逊,当众对我评头论足,我没忍住,就在他眼眶上打了一拳。”苏北鸢瘪了瘪嘴说道。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他对你不敬,被你打了也是活该。”晋国公笑的比谁都开心,并无责怪之意。 “老爷!”银夫人狠狠的剜了晋国公一眼。 晋国公立马收起笑容,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鸢儿,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毕竟是朔北使臣。” 说完后还跟苏北鸢使了个眼色,苏北鸢会意,偷偷一笑,低着头仿佛认错一般说道:“女儿知道了,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你就惯着你女儿吧!”银夫人也松了松语气。 第六十章 凤凰台上凤凰游 “广陵王到。”仕官一身高喝。 众臣子纷纷起身行礼:“参见广陵王。” 夜云倾头戴赤金簪缨红玉翅王冠,一身黛紫色江崖海水五爪坐龙蟒袍,腰间系着镶珠石花带头革带,坠着琉璃蟠螭,登着青缎朝靴。目如朗星、鼻若悬胆,九龄风度。他如神只玉山上行,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光辉夺目,一代天骄,凤凰台烂灼的烟火似乎也为他失色,这辉煌盛世仿佛只是为了装点他而存在。 苏北鸢愣了愣神,忽然明白先帝为何呼夜云倾为凤凰儿了,他就是天之骄子,无与伦比就是形容他这样的人。 她垂下眼眸,同起身行礼的臣子一同福身。 “参见广陵王。”她口中低低念道。 夜云倾眼角瞥到苏北鸢,见她低着头,向他屈膝行礼,她从未向他行过礼,今日是怎么? “起来吧。”他对群臣说道,大步走至龙椅下首坐下。 群臣心中暗自思索,广陵王果然是最尊贵的亲王,以前也只有摄政王才会做那样的位置,广陵王未及摄政王,皇上却给这个年轻的王爷安排这个位置,连稽首礼都可免,可见广陵王权势滔天啊。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众大臣起身跪拜行稽首礼,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缓缓叩首到地,稽留多时。只有夜云倾还立在那里,行拱手礼。 “众卿平身。” 皇帝携着皇后一同坐与高台龙椅,可最奇怪的是襄贵妃也在。徽朝重视礼仪礼法,按理来说这种大场面,襄贵妃是不配一同参加的,她的出现,就仿佛是大臣带了个侧室出席这种场合,十分的不合理,可见皇帝对襄贵妃宠爱,甚至可不顾嫡庶礼法。苏北鸢虽看不清皇后的表情,但猜她心里一定是极为愤怒的,皇上这可是在打她做皇后的脸啊。 苏北鸢坐的位置已经算靠前,可还是看不清皇上皇后的样子,她从没见过皇帝,只能看到那个身着十二章冕服,带十二旒冕冠,执掌天下的人高高的坐在上面,虽看不清,但其不威自怒,难掩帝王之气。她倒是看见皇后一身华美曳地凤袍,戴了那顶耗时五年打造的凤冠,在崇光殿请安的时候见到了,衬的皇后更加大气端庄。至于襄贵妃,她没见过,只是看到她一身朱色华服,头上珠翠辉煌,不知又是什么样的人,二皇子的生母,应该也是美人吧。 “宣各国使臣觐见。”皇帝身边的奴才一声高喝,命令便一层一层传下去。 “宣南诏国使臣觐见。” 苏北鸢看到宫门处几人缓缓而至,两人为首,一男一女,皆衣着鲜亮,那女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衣服上是精致的刺绣,身上头上银器叮当作响,浑身充斥着南方女子特有的灵气。跟随的随从一起抬着一口大箱子,为首二人半跪行礼。 “南诏国拜月公主寻细逻,使臣凤伽异拜见大皇帝陛下,祝大皇帝陛下千秋万代。” “使者平身。”皇帝笑着抬手。 南诏国小,国力弱,是徽朝的藩国,南诏国的国王也是徽朝皇帝的臣子,所以称皇上为大皇帝陛下以示尊敬,同时也求得徽朝庇护。 “谢陛下。”拜月公主同使者起身,叫人将背后的箱子打开:“为贺徽朝百年昌盛,陛下千秋万代百国觐见,我南诏国特显宝一件。” 寻细逻指向打开的箱子:“这是我国前两年寻得的一株五百年红珊瑚,特来献给陛下。” 箱中一颗半人高的红珊瑚被抬出,通体火红,曲折如鹿角,珊瑚体延伸如屏风,磨砻砥砺,璀璨光华,栽盆由赤金打造,镶嵌无数宝石,连模仿长了青苔的石头,都是用飘翠的玉石代替。珊瑚虽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可这么大一株,这样好的成色,又用心装饰,确实难得。 皇上心情大好,立刻叫人收起来。 “赐座。” 第六十一章 贺礼 南诏国公主和使臣落座,仕官便继续宣使臣。 “宣朔北使臣颜胥王觐见。” 苏北鸢抬起头看向宫门,达翰尔和那木齐走上凤凰台,依旧是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嘴角依旧是不屑一顾的笑容,他身上的铁甲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他走上凤凰台,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左胸,他满头的发辫甩下来,头顶那颗黑曜石反射着璀璨的光华。 “朔北使臣达翰尔参见陛下。” “平身。”皇帝正色到。 徽朝虽然强大,但朔北不容小觑,朔北素来以兵力骁扞着称,徽朝早期一直不堪其扰,直至武帝执政时大刀阔斧改革政策,开疆扩土,加强军事防御,这才挡住这支北方帝国的侵袭,并将定安公主嫁给浑邪单于做了阏氏,两国关系才有所缓和。 达翰尔站起身,拍了拍手掌。在场人听到一阵马蹄声,向宫门口望去,一个朔北使臣牵着一匹骏马走上前,在场人中有人发出轻微的赞叹声。 “为贺大徽万国宴,我朔北敬献极品龙驹一匹。”达翰尔将缰绳从使者手中接过:“这匹龙驹百年难得一遇,其声如龙吟,可日行千里,是为万马之首,今日献给陛下。” 苏北鸢也端详起这匹马,通体乌黑,毛色莹亮,浑身无一根杂毛,脖颈四肢修长强劲,碗口大的马蹄不断摩挲地面,跟夜云倾的绝影很像啊。她看向夜云倾,见夜云倾也用赞赏的眼光,微微点了点头。 “好好好,是匹难得一遇的宝马啊。”皇上也欣赏的大赞到。 “只是这匹马尚未被驯服,还是看徽朝是否有有缘人能驯服它了。”达翰尔将缰绳递给来接的仕官,便落座了。 达翰尔等使臣的位置刚好在晋国公位置的对面,苏北鸢坐在晋国公后面,一抬头就能看到他。达翰尔坐下后也看到了苏北鸢,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向她举了举酒杯。苏北鸢皱了皱眉,别过头不去看他。 “宣西戎使臣三王子觐见。” 所有人都看向宫门口,又看向夜云倾,他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这是广陵王平定西戎后,西戎第一次派使者来徽朝觐见。夜云倾大败西戎,将西戎各部赶至崑録山以西,西戎国王不得不投降,成为徽朝附属国,每年还要敬献大量贡品。 皇帝也敛起神色,看向使者。 “西戎使臣尉屠兕,参见陛下。”来人单膝下跪,一手支在地面上,头垂的很低,身边侍从手中捧着一个卷轴。 “平身。”皇帝扫了夜云倾一眼,见他并未看向尉屠兕,便让尉屠兕起来了。 “三王子长途跋涉,辛苦了。”皇上似笑非笑的说道。 “多陛下。”尉屠兕站起身,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接过身边侍从端着的卷轴:“这是西戎代广陵王敬献的合理,请陛下过目。” 苏北鸢看向夜云倾,他还给皇帝准备了礼物?可他低垂着眼眸,看不出心绪。 皇帝眯了眯眼,示意身边的仕官将卷轴奉上来,这个卷轴也激起了在场人巨大的好奇,广陵王送给皇上什么,要西戎的三皇子献上来。 仕官将卷轴捧在皇帝面前打开,皇帝先是一愣,紧接着眼中流露出一丝狂喜。 “好好好。”皇帝大笑,他示意仕官对着台下所有人展开卷轴:“朕有这样一个好弟弟,怎还会担心这大徽朝不强盛,广陵王实乃我大徽之幸,这份贺礼比什么奇珍异宝都得朕心。” 卷轴上是一副地图,乃是夜云倾扩张土地的地图,怪不得皇帝如此高兴,自家地盘变大了能不高兴么。 百官也纷纷起身附和道。 “皇上过誉了。”夜云倾起身随意的行了一礼。 第六十二章 开宴 皇上是高兴了,但尉屠兕站在那里却极为尴尬,他死死的掐了掐手心,他觉得全世界都仿佛在嘲笑他一般,战败国就是这样没有尊严,赔了土地不说,还当众被人羞辱。 达翰尔不屑的勾了勾唇角,饶有兴趣的看向夜云倾,这个尊贵的王爷,难得的对手,杀人诛心,真是做得一手好戏,即警告了西戎,也打压了皇帝,这次来中原还真是不虚此行啊,真是太有意思了。 后面又有许多小国家使臣觐见献宝,苏北鸢坐的都有点精神恍惚了,她在桌下竭力的伸展了胳膊和手指,她已经饿得不行。 “朕上秉天帝恩赐,下秉祖先遗得,汉秉威信,总率万国......” 皇上在上面说的话逐渐游离出苏北鸢的脑海,她感觉胃紧缩成一团,喉咙也像被人掐住了一样,想要吞咽什么东西,嘴里发苦,好像以前上学那会,最后一节课总是出奇的难熬。 “领导自古以来都是这么爱说客套话吗,就不能少说点,然后大家开开心心吃吃喝喝看节目嘛?”她头脑放空的神游。 夜云倾转头向她瞟去,与旁人的正襟危坐不同,她一手肘在桌子上,手掌拖着脸蛋,一手的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眼神空洞,对坐在上方皇上说的话毫不理会。 他嘴角勾起一副不易察觉的笑,脑子里闪过昨晚她的样子,穿着吊带,体态纤瘦,小腰不盈一握,玉藕一般的双腿修长,躺在他身侧眼神慌张,指尖粉红,连发丝上都是湿漉漉的香气。她怎么一点也不羞涩呢,现在她又在想什么呢? 全场估计也就他俩对皇帝的话只字未听,夜云倾想着苏北鸢,苏北鸢想着什么时候开宴,她真的要饿死了。 “开宴。” 皇帝这声开宴仿佛还魂丹一般,将苏北鸢的思绪猛地扯回来,声乐奏起,端着膳食的侍女鱼贯而入,婷婷的舞女涌入凤凰台中心。 鲜笋火腿汤,虾蓉松瓤酥,胭脂鹅脯,各样菜品奉上,苏北鸢幸福的想落泪,这也太好吃了吧,她在心里大吼。过了一会侍女还端上了一盘切好的河豚肉,河豚味极鲜却有毒,但若处理得当也是可以食用的,多数河豚肉要在油锅里反复烹炸方能去掉毒性,可这端上的河豚肉却是生的,象牙白色的肉身晶莹剔透,片薄如蝉翼。 “这河豚吃了不会有事吧?”苏北鸢悄声问布菜的侍女。 “回郡主,这次处理河豚的御厨是三十年的老手了,挑选的是无毒的地方,且在上菜之前都有人尝过,河豚味美,请您放心享用。”侍女笑着回答。 苏北鸢点了点头答谢,夹起一片肉,蘸上酱汁送入口中。没有任何腥味,肉质细腻如脂肪般丰腴,但却入口即化,味极鲜,嚼完后唇齿留香。 “好鲜啊。”她忍不住感叹了一下。 不愧是宫里的御厨啊,这滋味可不是外面能比的,她心里想着。 夜云倾看着苏北鸢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她什么时候胃口都这么好,看来是饿坏了。 舞女的腰肢柔软,裙摆飞扬,香屑布地,花灯璀璨,丝竹声声,觥筹交错,熠熠生辉,河豚肉美,玉澧酒香。说不尽太平盛景,富贵风流,满堂皆醉。 旭京城如同浸染的丝绸,五彩斑斓,缤纷的色彩仿佛要将这繁华荣耀统统卷起,泼入这无尽的长空。 第六十三章 献舞 “陛下。”酒宴过半,一道清越的女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皇上看向说话之人。 “拜月公主,有何事啊?” 寻细逻盈盈起身道:“我来大徽前便听闻徽朝乃乐礼之邦,我素来喜舞,所以今日特意准备了一段我们南诏的舞蹈,想要献与陛下助兴,同时也想与徽朝的舞者请教一二,不知陛下可愿意成全我。” “拜月公主有心了,只是公主果真愿意献上一曲吗?”皇上也来了兴致,看向寻细逻。 “皇上,臣妾也素闻南诏国舞姿瑰奇,也想观赏一番。既然公主愿意助兴,那我们不如就让公主舞一曲,且公主想要向我们徽朝舞者请教,那我们不如叫出我们徽朝的舞者共同切磋,岂不是更热闹有趣些。”皇后在旁边附和道。 “好。”皇帝听皇后这样一说,也答应下来:“那就请拜月公主献舞一曲了。” “容我下去做个准备。”寻细逻盈盈福身,笑着下去做准备。 苏北鸢咬了口鹅油卷心想,南诏国的舞蹈,真是挺新鲜,参加个宫宴其实也挺好,吃的好喝的好,还有好看新奇的表演。这种富贵清闲的日子,一定是老天爷看在她上辈子救了那么多人奖励给她的。 一声清脆的银铃声划过长空,寻细逻一身紫色纱裙,踏着鼓点跃进凤凰台。她手脚上绑着银铃,立于台上,紫色遮面的头纱下,黑色睫毛像浓密的扇子,而眼神却如篝火般充满着神秘的魅力,她的胳膊高高抬起,手掌向上翻旋而起,鼓声越快,银铃声越急促。她的脚尖点起,腰肢随着脚步旋转起来,紫色的纱裙犹如花瓣般绽放,她越转越快,手势也随着身姿旋转不断变化,胳膊也如同千手观音演变出不同的姿态。忽然鼓声一顿,她猛地定住,双臂张开如白鹭的翅膀。鼓声继续响起,她裙摆间流动的风声与如泉水般叮咚的银铃声汇在一起,衫袖飞扬,一个挑音,她脚尖一点高高跃起,一跳腿飞踢而起,裙摆扬起宛若开屏的孔雀。 她跳跃旋转仿佛幻化为一道虚影,美丽的不真实,仿佛时间美好皆于她指尖绽放。 “咚。”随着最后一声鼓点落下,最后一个动作完美的结束。 场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赞扬之声不绝于耳,寻细逻剧烈的喘息着起身行礼。 “好好好,太精彩了。”皇上赞扬到。 “早就听闻南诏舞蹈出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皇后也附和道。 “多谢皇上皇后娘娘赞扬。”寻细逻也将面纱取下,向皇上皇后行礼:“我已经献舞一曲,不知皇上要派谁来与我切磋一番。” 皇后一回想,寻细逻跳舞一绝,必要挑个宫里舞蹈最顶尖的也许才能压过她一头,宫里跳舞最好的当属教坊司的胡眉儿,虽然这个丫头片子平时老想着往上爬,但是舞技确实是一绝,派她上去正合适。 “去叫胡眉儿来。”皇后吩咐身边的侍女。 那侍女过了一会回来回到:“娘娘,教坊司说胡眉儿刚刚下场时没注意脚下,歪了一跤,将脚扭伤了,奴婢去看的时候脚腕肿了好大一块,怕是上不了场。” “什么?脚扭了?”皇后皱了皱眉:“不中用。” “怎么了皇后?”皇帝看皇后神色不对,转头问道。 “回皇上,那要上场的舞女脚扭了,怕是上不了场。”皇后说道。 “那另派一个不就行了。” 皇后凑近皇帝耳边低声说道:“其他人都不及那舞女舞技好,上去怕是比不过拜月公主。” “那个舞女脚崴了,皇后娘娘再派另一个人来不就行了,难道徽朝这样大的国家,就只有那一个舞女能上场切磋吗。”寻细逻清泠泠的站在台上问道,语气中带了一丝自得。 皇后也有些着急,便低声吩咐侍女,叫一个跳的差不多的上来顶替。 第六十四章 扇中撷芳曲 此时整场宴会上一直未出声的襄贵妃忽然开口:“陛下,皇后娘娘,臣妾听说,朝雾郡主舞技一绝,不如就让朝雾郡主与拜月公主切磋一二吧。” “哈???”苏北鸢刚咬了一口酥,满头问号,关她什么事啊? 夜云倾摩挲着酒杯,看着酒杯上繁丽的花纹,不知在想什么,晋国公与银夫人也是微微一愣,略有惊慌的看向襄贵妃。 苏北鸢完全懵了啊,你们切磋就切磋,关她什么事,她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一点风头都没出,襄贵妃又是如何知道她会跳舞的。就算她知道,为什么就偏偏要点她上去呢? 皇后这时候却皱了皱眉,那日银夫人带着苏北鸢进宫,在她面前提过一次苏北鸢舞跳得还不错的事,想不到襄贵妃的手都伸到她的宫里了,这都知道。 襄贵妃又不在意别人的疑惑,看向苏北鸢开口:“朝雾郡主。” “臣女在。”苏北鸢见襄贵妃忽然叫她,皇上皇后也看向她,便连忙站起来。 “本宫听说,朝雾郡主舞技也是一绝,恰好拜月公主也想要请教一二,我大徽也是乐礼之邦,不如就由朝雾郡主一同切磋一番吧?” 襄贵妃笑脸盈盈,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又祭出事关徽朝颜面的理由,在皇帝面前如果她拒绝或者说自己不会跳舞,那就是欺君之罪,真狠啊。 苏北鸢手指在袖中死死的攥住,但面上还要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她从未见过襄贵妃也不曾得罪过她,不知她为何要将她推出去。 “臣女不知今日拜月公主要切磋舞艺,事出突然,未曾做准备,怕是要叫皇上娘娘见笑了。”她冷静下来笑着向上面的皇上说道。 “无妨。”襄贵妃笑着向皇上说道:“郡主可以先下去更衣做准备,要什么宫里都有,也不必着急,拜月公主也是诚心,既然答应了总不好因为一个舞女崴了脚就放了人家的鸽子,陛下您说呢?” “贵妃说的有理。”皇帝赞同的点了点头,并未询问苏北鸢的意思:“既然朝雾郡主舞跳得好,那就下去做准备吧。” 这下皇帝发了话,她就是想拒绝也不可能了,她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应下来:“是,臣女这就去做准备。” 皇后立刻派了两个侍女陪苏北鸢下去更衣,必要有求必应。 苏北鸢只觉的从凤凰台到更衣处的路程格外短,感觉走了没两步就到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跳什么舞,怎么跳。 “郡主想好要跳什么舞了吗,要什么乐声,尽可以跟宫中乐师说。”皇后身边的侍女关切的对她说。 “我还没想好,先去更衣吧。”苏北鸢脑子里乱乱的,一点头绪也没有,那个拜月公主舞技确实出色,若是想要赢,不止是在舞姿上胜过她,还要在舞台上胜过她方能达到皇上想要的效果。 她挑选舞衣的手顿了一下,有了,她招了招手,将侍女叫来。 “你们去跟乐师说,让他们奏扇中撷芳曲” “是,郡主还有吩咐吗?”侍女答应着。 苏北鸢挑了挑眉,试探的问道:“有是有,不过可能有点难,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是什么呢?”侍女凑近一些。 苏北鸢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侍女皱了皱眉,显出一丝为难的样子,但还是说:“是有些难,奴婢先去问一问皇后娘娘的意思,没皇后娘娘首肯,奴婢也做不到。” 苏北鸢点了点头:“若是能做到最好,若是做不到也不必为难。” 待侍女下去,苏北鸢才长出一口气,更衣梳头。 第六十五章 惊鸿 凤凰台依旧是笙歌依旧,周围上百盏灯照的台上明亮如白昼,金屑浮动,空气中充斥着凤髓香的香气,觥筹交错间仿佛这通天的喜气没有尽头。 不知是哪里的妙指搭在弦上,轻轻一拨,琴声荡开。凤凰台周围上百盏灯忽然同时灭了,只剩台上的数十盏灯光,明灭闪烁映着地面凿就的龙螭纹。弦音如凤鸣盘桓夜空,似是万千思绪弥漫在水天一色之间,似是千年也化不开的苦水。 天上有花瓣飘下,一卷缃色长绫抛如空中,夜云倾抬起头,苏北鸢仿佛御清风踏月而来。他似乎又记起第一次与她相见,也是一个这样绫罗翻飞漫天花海的场景,紫梁街,望海楼,她坐在窗扃后,仿佛落入凡尘的仙子闯入他的视野。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林峰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她踏着长绫而来,美的张狂夺目,纵使周围只有数十盏灯,也掩饰不住她刹那芳华。 乐师手腕一转,铮铮一挑,音调陡然升高。她在台上婆娑起舞,身体轻盈宛如御风,浑不受力,裙袂绫罗随之旋旎而飞,灿若云霞。展袖飞琼花,挥袂揽流萤,她在舞步中踏碎琮琮乐声,流雪回风,宛若惊鸿。她的臂弯腰肢曼妙无双,脚步变幻无穷,青丝飞扬,手指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灵动而妖娆,仿佛水与火融合于一处绽放开来。她琥珀色的眼瞳仿若星辰,眼神所到之处不知勾起多少渴慕贪婪的目光,裙摆扬起的空气,比酒气还醉人。 世间罕有的倾城颜色,国色天香,秀韵多姿,一品朱衣,艳冠天下,可谓真绝色。 大徽的盛景繁华纸醉金迷,在她发髻的珠玉上,在她扬起的裙摆下,在飞起的花瓣中,一人独舞也要倾尽天下。 琴声落下,花瓣散落一地,寂静无声。 “这下总可以了吧。”苏北鸢急促的喘息着,心里想道。 她抬头看向上面,怎么没有反应?她要不要下去? “啪啪啪。”一道掌声划破寂静的长空。 苏北鸢朝着声源看去,是夜云倾,他看着她鼓着掌。人群仿佛忽然惊醒一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赞叹。皇帝皇后,和襄贵妃也鼓着掌赞叹,晋国公与银夫人也松了口气。 掌声雷动,凤凰台周围的灯重新亮起来。正当苏北鸢想要行礼退下的时候,达翰尔边称赞边站起来。 “精彩,精彩,想不到徽朝的舞蹈也是这般富丽盛大,朝雾郡主舞技超群,我朔北想与徽朝联姻,求娶朝雾郡主,修两国之好。” 周围掌声静了下来,苏北鸢怎么也想不到达翰尔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提出要联姻,她跟他根本就不熟,只不过一面之缘,还打了他身边的人,他不会是为了报复她故意这样的吧? 皇帝显然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达翰尔竟然会提出要娶苏北鸢,他皱了皱眉,看向晋国公,毕竟苏北鸢是苏潜唯一的爱女,晋国公府势大,是朝中不可忽视的力量,他也想将苏北鸢嫁给皇室中人,加固皇室权力,若是将苏北鸢嫁给达翰尔必将引起晋国公府的不满。可是朔北确实强悍,若只需要嫁一个郡主过去就可以结两国之好,可是一笔划算的事,答应与不答应都是难事。 “皇上......”达翰尔刚想继续说什么。 一道声音打断他的话:“颜胥王,你这样公然抢本王的王妃,得先问过本王吧。” 夜云倾把玩着酒杯,慵懒的开口到。 第六十六章 凤求凰 所有人被夜云倾吸引去了目光,又看了看苏北鸢,一瞬间现场仿佛炸开了锅。襄贵妃也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她推苏北鸢上去可不是为了让她当广陵王妃的,只是想抢在皇后之前向晋国公府给二皇子求亲的。 苏北鸢完全在状况之外,怎么又变成现在这个局面了?她向夜云倾投去一个疑惑的表情,他冲她微微一笑,她不知道他是想帮她解围还是认真的。可在旁人眼中两人对视却如眉目传情,何况广陵王还笑了,外加之前就有传言,广陵王与朝雾郡主私下品茶,广陵王还救朝雾郡主于护国寺外,看如今这情形,怕是坐实了传言。 皇帝也愣了一下,随即转向夜云倾问道:“九弟,什么叫你的王妃?难不成你已经同朝雾郡主定了亲?” 夜云倾慵懒的将酒杯放在桌子上坦然道:“是。” 皇帝皱了皱眉,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可你刚回京不久,晋国公也是前些日子到的京城,你这么快便与朝雾郡主定亲了吗?” 晋国公府手握幽州兵权,夜云倾亦然,夜云倾知道还私下便订了与朝雾郡主的亲,那岂不是心生歹念,难不成他想造反? 夜云倾直视皇帝道:“本王与晋国公府十多年前便订了亲,是先帝亲口赐的婚,朝雾郡主为本王的王妃。” 皇帝沉默了一下,先帝赐婚?若真是如此,就算是他也不能对这个婚事说半个不字,可若是没有证据证明先帝赐婚,他就决不会将苏北鸢嫁给夜云倾。 “晋国公。” “臣在。”晋国公与银夫人一同站起来行礼。 “先帝可曾许过朝雾郡主与广陵王的婚事。” “回陛下,确有此事,小女刚被封郡主时,先帝便赐了婚,只是王爷与小女皆年幼并未当时成亲,后来臣举家搬至云中城,王爷也应战事前往西戎,所以才拖到今日。” “可有证据?” “臣家中至今放着先帝亲笔手谕,写的便是王爷同小女婚事,有印为证。” 苏北鸢本来以为夜云倾只是想替她解围,没有想到他与她是真的有婚约在身,可他和银夫人晋国公从未提过此事啊。 皇帝本来还在考虑要不要让苏北鸢去和亲,却没想到先帝早在十几年前便给夜云倾定了亲。他的好父亲啊,臣民们的好皇帝啊,将这至高无上的皇位给了他,却将所有的兵权交给了夜云倾这个他最宠爱的儿子手里,这下幽州二十万赤青军和三十五万朔方军、五万关宁铁骑都是夜云倾的了。晋国公,两朝老臣,世代忠良,皇帝不怕他会造反,可夜云倾不一样,皇帝甚至都不知道为何先帝会将皇位传给他,夜云倾是他最喜欢最看好的儿子,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也是夜云倾。 他不想让夜云倾娶苏北鸢,若是有一丝可能他都绝不会让晋国公府和他联姻,可夜云倾在群臣面前将先帝的旨意搬出来还有证据,他都不能说不。 皇帝转向达翰尔说:“颜胥王,如你所见,朝雾郡主与广陵王已有婚约在身,已是不能和亲了,不过我大徽出色女子众多,无论是皇室女子还是官家女子,若有属意,朕皆可以封为公主与颜胥王和亲。” 其实达翰尔并非非要苏北鸢不可,不过是想看看这个汉人皇帝的态度,便笑着应下:“本王也就属意朝雾郡主,既然郡主已经有婚约在身那就算了吧。” “既然如此。” 皇帝有些艰难的起身,众朝臣也一同起身。 “广陵王,晋国公苏北鸢听旨。” 苏北鸢见晋国公走上前跪下,也跟着下跪。 “遗先帝遗得,承先祖隆恩,晋国公之女朝雾郡主,柔佳表度,毓质名门,着封为广陵王妃,愿二人永结秦晋,琴瑟和鸣,择吉日晚婚。” “谢主隆恩。” 苏北鸢头低低的埋下去。 第六十七章 夸奖 “恭喜恭喜,恭喜王爷。” “恭喜啊晋国公。” 皇帝宣旨后苏北鸢便回去更衣,一路上都是恭贺之声,现场秒变定亲大会。她来参加个宴会,然后定个亲回去?她以为自己会拒绝这种别人定下的婚事,若是要她嫁给达翰尔或是大皇子,她一定不会愿意,可是这个人是夜云倾,说实话,她不想拒绝。 也许,她心里是真的有他。谁会拒绝一个帅气多金对自己又温柔的人呢。 苏北鸢更完衣,跟侍女回凤凰台的路上,路过御花园,夜来香开的正盛,彼时夜风习习,裹挟着浓烈的花香钻进鼻孔,一阵银铃声划过夜空。 她抬头看去,寻细逻正站在亭子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苏北鸢想绕开她,可刚抬起脚,寻细逻便向她走来。 “拜月公主找我有事吗?”苏北鸢映着微弱的灯光看着她的脸,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有话要单独跟郡主说。”寻细逻看了看跟在苏北鸢两侧的侍女。 苏北鸢犹豫了一下,寻细逻见她神色犹豫,便开口说:“只是一些私事,朝雾郡主可以放心。” 苏北鸢心里想,放心就有鬼了,但还是叫侍女先回去:“拜月公主有话要对我说,你们先回去吧,等一会我自然就自己回去了。” 那两个侍女听了苏北鸢的话,先回皇后身边了。 屏退左右后,苏北鸢才问道:“公主有何事。” 拜月公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不善的说道:“你今日比舞技怎可用这种法子取胜。” 苏北鸢了然,原来是风头被抢了,心中不快,找她理论来了。 “拜月公主舞技一绝,我自知比不过你,自然要想其他法子。”她上来先夸寻细逻一句,便见她脸色微微好转。 “你舞技不逊于我,只是我就这样输了,心中不快,想要找你讨个说法罢了。”寻细逻目光瞥向别处,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苏北鸢看出来了,这个拜月公主是个爽快人,只是被抢了风头心中有些不快罢了,并没有什么恶意,她便耐起性子说道:“公主舞技我并不敢比,也许南诏国舞蹈追求最纯粹的技艺,不加修饰更能体现出高超的水平,可我徽朝追求氛围和意境美,这些都是为舞蹈本身做衬托的,不过是为了锦上添花,只要美好,就会有人赞赏,难道公主跳了那样高难度的舞蹈,不是为了给我徽朝展示南诏国舞蹈之美吗?我也不过是用另一种法子向众人展示了我徽朝舞蹈的意境罢了。” 寻细逻听了苏北鸢一番话若有所思,她说的确实没错,舞蹈无论什么形式,只要展示给众人美好的躯体和舞艺并获得掌声喝彩便是成功,是她多心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是我小肚鸡肠了,见笑了。” 苏北鸢笑了一下,这个拜月公主是个坦诚的人。 “公主不必在意,公主一片赤胆,不是我能比的。” 寻细逻听到这话也笑起来:“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听说过广陵王的战功,本来这次父王是要我嫁给广陵王联姻的,不过我觉得,你更配他。” 苏北鸢愣了一下,没想到寻细逻会这样说。 “我先回宴会上了。”寻细逻转身准备离开,又仿佛想起什么事情般转头笑道,她头上的银铃叮当作响:“你长的很好看,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苏北鸢低低一笑:“那就多谢你夸奖了。” 御花园夜来香依旧开的热烈,头上圆月明亮如镜。 “我也觉得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一道男声从头顶上传来。 第六十八章 后会有期 苏北鸢猛地抬起头,一道黑色的阴影在头顶的树干上,背着月光苏北鸢看不清他的脸。 “你是谁啊?” “怎么,郡主才多久没见我就把我忘掉了,我好伤心啊。”那人笑着从树上跳下来,却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颜胥王?”苏北鸢眯了眯眼睛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家伙危险的很。 “郡主干嘛这么谨慎,难不成怕我吃了你?”达翰尔见她往后退的脚步,鹰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走了两步向她靠近。 “不怕颜胥王吃了我,倒是怕您报复我,毕竟我在宫门口打了您身边的人。”苏北鸢借着微弱的灯光和月色中看向达翰尔,远处笙歌声也隐隐传来,气氛十分微妙。 他的眼睛明亮,像鹰眼般的浅色瞳孔,如同夜间狩猎的狼,面容硬朗深邃,小臂上的铁甲在月光下反射着银灰色的光泽。 “对哦。”他像是才想起来一般,又走了两步靠近她:“那你说,我要怎么报复你呢?” 苏北鸢往后退了两步,脚跟碰到了树根,背后就是一颗粗壮的树干,达翰尔弯下腰,视线与她齐平。若是个正常人也许会觉得达翰尔是有意于她,可苏北鸢从他的眼中根本看不出一丝有意,他对她这样完全是在逗乐。 他的脸靠的那么近,苏北鸢直视着他,眼中毫无畏惧的神色:“那是他活该,要报复,叫他自己来。” 达翰尔手肘在树干上,向她靠的更近:“奇怪,你的脸为什么没有红?” 他以为徽朝女子拘谨多束于礼法,面对这样的情形一定会羞涩慌张,可是苏北鸢这表现根本就出乎他的意料,她神色中的冷静无畏是装不出来的。 “她要嫁的人又不是你,为何要脸红。” 苏北鸢的胳膊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拉出了达翰尔圈住的范围。她转过头,是夜云倾,他将她拉过来护在身后,他身姿高挑将她完全隔离达翰尔,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哦,原来是广陵王。”达翰尔笑着直起身,直视着夜云倾。 “颜胥王不好好在宴会上饮酒赏舞,跑到御花园做什么。”夜云倾语气不善,能感受到隐隐的怒意。 “最好看的都已经结束了,其他的都不如之前的好看。”言下之意,苏北鸢跳的是最好看的,他就是来找苏北鸢的。 夜云倾眯了眯眼,并未发作,只是周身涌起强烈的杀意,达翰尔也感受到了那刺骨的杀意,他身上的虎皮毛风无风自动,这个广陵王果然强悍。 他笑了笑:“看来广陵王并不想我在这里,那我就先回宴上了。” 夜云倾周身杀意尽数收回,达翰尔心中也忍不住感叹一声,收放自如,非常人可及。 夜云倾并未再说话,达翰尔见状也转身离去,临走前还故意朝夜云倾背后的苏北鸢笑道。 “郡主,后会有期。” 苏北鸢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再见。” 待达翰尔走远后,夜云倾才转过身看向苏北鸢,苏北鸢感到有些不自然,脚尖不停摩挲脚下的石子。 “你没有什么想问本王的吗?” “有,就是一时不知从何问起。”苏北鸢有些烦躁的甩了甩袖子,她现在脑子里乱乱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太急,一眨眼自己就跟夜云倾订婚了。 “你与本王确实很早之前就有婚约在身,你手上的那支镯子还是本王送给你的,之前只是觉得眼熟一直没想起来,后来知道你是谁才想起来是几年前你过生辰,本王的母妃要本王挑一份礼给你送到云中城,本王便挑了这支镯子,只是你年岁太小不记得罢了。” 第六十九章 只愿攀折君之手 “为何你从未提过此事?”苏北鸢抬手看了看手上的镯子,这只白玉镯在月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在你没出现时,本王也没想过要真的娶你,只是偶然,你居然是姬无邪的弟子,还给本王解了毒,本王第一次见你,你说的那些话让本王倒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很特别。”夜云倾背着月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他声音低沉不急不缓,让人出奇的舒心。 苏北鸢想说什么却忽然卡壳,只能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我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你院子里那么多女人,我不愿意跟她们相处。” 夜云倾听了这话觉得头微微有点痛,她到现在还以为他留着那些送过来的女人吗? “本王府中从来没有什么多余的女人,那些不过是为了讨好本王送来的,本王早就叫人送走了。” 他很少跟人解释什么,只是这次他语气郑重,是要真的跟她解释清楚,不想她误会。 苏北鸢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会耐心跟她解释,其实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若是身边有人她也不会奇怪,但他却愿意跟她解释,怕她误解。这京中向她求亲的人有多少是觊觎她带来的权势,甚至连大皇子都不能例外,有多少是真心待她的,怕是根本就没几人。 “王爷若不是真的喜欢我,大可不必娶我,我既不会为了讨好你做出贤惠的样子,也不会向你摇尾乞怜,你若想要一个服从你命令的女人做妻子,那我不适合你,若是有一日你负了我,我是一定要背你而去的。”她直视他,她不需要没有感情的婚姻。 “若本王心中没有你,护国寺那日,就算你是公主,本王也不会插手救你。”他目光灼灼,与她琥珀色的眼睛对视,没有丝毫避闪:“本王认识你的那日就知道你与其他女子不同,可若你与那些女子都一样,本王也不会娶你,本王想要一个可以站在本王身侧的妻子,而不是站在本王背后缩缩瑟瑟的女人,本王不需要任何人讨好,本王要你做好自己,本王答应,绝不负你。” 苏北鸢脸上忽然浮上一层红晕,面对他真挚的目光,心狂跳不止,似是有什么要从胸口跳出来。他说心中有她,纵使她内心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女,听了这番的一句话,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愫,自己心里也是有他的吧,不然怎么会心跳的这么快。 夜云倾在月光下见她面上做烧,羡过压倒桃花,她睫毛卷翘如蝶翼,在眼睑下投下一块小小的阴影,但还是压不住她眼中的华彩,空气中夜来香香气愈发缱绻浓郁,远处笛声划过一声华丽的尾音。 “你想要什么做聘礼本王都能给你,你若想做皇后,本王便江山为聘,你若想安稳,本王便许你一世平安清净,只要你能坚定的站在本王身边,苏北鸢,你可愿意嫁给本王。”他言之凿凿,黑眸如一潭深渊,他眼角的泪痣邪魅妖娆缠绕上她心头。 苏北鸢心头一跳,如同被蛊惑般开口。 “好。” 远处歌女长歌高亢缱绻。 章台柳,章台柳,今日青青今犹在,只愿攀折君之手。 —————— 国宴结束后的呛人的烟火气还未完全消散,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香屑金沉,宫中侍女还在整理凤凰台,曾经鲜活的景象似乎只是幻觉,欲望被满足后的倦怠感席卷而来。 皇帝的书房,凌渊阁内,夜云倾站在殿中与皇帝相对,殿中灯火似乎总是不明亮,昏黄的忽闪忽灭,气氛也压抑的令人感到窒息,站在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忍不住擦了擦头顶的汗。 “皇上叫臣来,可是有什么要说的。”夜云倾立于桌前,只是站着就已经施加了无形的压力。 “云倾,朕就开门见山的同你说了。”皇帝坐在桌前。 “朕并不想让你同朝雾郡主成亲。” 第七十章 唯我纵横 “臣知道皇上的顾虑,若不是先帝有诏,怕是怎么都不会将朝雾郡主嫁给臣。臣知道,前朝有亲王手握兵权起兵造反的例子不是少数。” 皇帝握住龙椅扶手,皱了皱眉,低沉开口:“你可知先帝曾有意你继承大统。” “微臣不知。” 夜云倾漫不经心的说道:“臣不在意这江山皇位是不是臣的,而是只在意坐拥这皇位的人配不配,先帝虽曾属意臣继承大统,但继位诏书上明确的写了皇上承位,先帝高瞻远瞩自然比谁都清楚谁更适合,既然先帝已经认定皇上是最合适的人选,皇上又何必说曾经属意臣继承皇位。先帝和皇上都是明君,既然皇上并不昏聩,臣又何必非要这皇位不可,臣知道,皇上是担心臣功高盖主,手握兵权,又与手握幽州重兵的公爵之家结亲,会生出背违之心。” 皇帝思默良久:“广陵王,你心思深沉,朕也看不出你在想什么,从小父皇就最看好你,滔天权势面前有几人能把持住,你若想娶苏北鸢,便将一半兵权交还给朕,不然朕也有办法让你娶不到她。” 皇帝只是试探一下,并没想着夜云倾会将兵权交出来 “好。” 夜云倾居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皇帝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快。 苏北鸢已经答应要嫁给他,他不想因为别的事情干扰,况且朔方军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看人不看权,交给皇帝也无所谓。 “臣只有一点,臣确实是有私心,心悦于朝雾郡主,她是天真无辜之人,还请皇上勿让她成为朝堂纷争的一枚棋子。”夜云倾直视皇帝,眼神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 皇帝被这样的眼神盯得十分不适,仿佛夜云倾在命令他一般。 “若是朕说不呢?”永和帝微怒开口,夜云倾敢命令他? 书房里数十盏灯忽的灭了,只剩皇帝桌前的一盏灯仿佛被风压住,发出暗淡的光,门窗紧闭的书房掀起一股强烈的气流,夜云倾负手而立,锦袍无风自吹,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气势。 “咔。”老太监惊恐的听到青石砖碎裂的声音。 “咔...咔咔......”声音从断断续续到越来越细密,还不断有碎石坠落的声音,黑暗中看不清夜云倾的身影。 皇帝猛地起身,拍桌大喝:“夜云倾!你敢!” 黑暗中传出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国之海内,唯我纵横,有何不敢。” 虽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但言辞何其狂佞! 皇帝脸色大变,他知道夜云倾素来桀骜,没想到他近狂傲至此,竟敢在殿内威胁他。 老太监站在旁边如同被推上浪尖。 皇帝忽的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淡淡开口:“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一瞬间,夜云倾周身气息尽数收回,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他微微颔首。 “臣告退。” 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老太监瞧着夜云倾离去的背影,急忙上前点上两盏灯,屋内微微亮起来,火苗也旺盛的烧起来,转身见皇帝盯着桌前看,他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去,夜云倾原来站的位置,青石板上有两个微微下陷被踩碎的坑,坑周围散布着程放射状细密的碎纹。碎纹向两边扩散,两边的石柱上都有几道裂痕。老太监之前听到碎石坠落的声音,就是石柱碎裂时坠下的石子。 虽然宫中除侍卫外,臣子进宫都不许带兵器,可对于广陵王这样的人,带不带武器有什么意义呢,老太监相信,若不是夜云倾根本没有想动手的意思,他可以轻松的捏断这宫中任何一个人的脖子。 皇帝抚摸着着龙椅把手,龙椅把手上的镀金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皇帝脸色阴鸷:“朕这个弟弟,用好了便是国之利器,用不好便是伤己的匕首,如今他军功在身,北边不安稳,西戎也是个跳脚的货,动不得他。” “皇上明见。”老太监奉了盏茶,躬身说道。 “咳...咳咳......”皇帝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老太监赶忙上去帮皇帝抚后背。 “皇上息怒,别气坏了身子,龙体要紧啊。” “朕无妨,找人看着广陵王府,不能再由着他壮大了,就算他答应交一半兵权,也是只猛虎。” “是,奴才这就下去办。” 第七十一章 吃瓜 国宴结束后第二日,晋国公府的朝雾郡主国宴上惊鸿一舞名动京城,被封为广陵王妃的消息便传满旭京,无人不称颂这桩最门当户对的亲事。当朝亲王与公爵郡主,又是先帝定亲,皇帝亲赐,一个战功赫赫,一个容貌倾城,旭京城中人们茶余饭后提起此事,无人不是啧啧称喝,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朝堂中风云变幻,这次两家手握兵权的家族联姻,不知又会有什么变化。 结果过了两日,朝中果然有大变革,广陵王居然将一半的兵权交给皇上手中,人们纷纷揣测是不是皇上与广陵王君臣离心,或是为了这次婚事做了什么交易,不过京城中人的注意马上就被另一件事情冲散了,那就是广陵王府的聘礼如流水般抬进晋国公府。路过的人无人不惊叹广陵王府彩礼雄厚,可见有多重视朝雾郡主,不过过不了多久,就要叫广陵王妃了。 京中未嫁女子无不羡慕这朝雾郡主,身份尊贵,生来就是一等公爵的独女,先帝亲封的郡主,又能嫁给最最尊贵的一品亲王,成为亲王妃,未来的丈夫和父亲都是手握重兵权势赫赫的人,加上这广陵王本就年轻有为,容貌俊逸,最主要还那么重视她。听到广陵王护国寺外英雄救美,为苏北鸢拒绝别人送来的美人,在国宴上直接对苏北鸢宣誓主权的事,内容精彩的跟话本上写地似的。 后来真的有茶楼说书的把这些事编成话本,虽然后来编的越来越离谱,,什么朝雾郡主天仙之姿倾国倾城,什么广陵王不惧皇权,就算皇帝要以兵权做交换都答应,什么护国寺外数百杀手,广陵王单枪匹马屠尽贼人救苏北鸢于水火啦。到苏北鸢听到的版本时她嘴角直抽,可就这样夸张到不真实的事情,哪个姑娘不爱听,听了不羡慕,羡慕完不称她好命。 可能这就是人们闲的没事干,发现一个瓜,放大事实后使劲啃的样子吧。 苏北鸢都懒得理会那帮人,不过那些话本里的故事虽然夸张,但也大体是按事实改编的,她听了确实心里还有点小得意,夜云倾确实是心里有她的。他们只知道夜云倾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但她也救过他的命,让她高兴的是,她从来不是一直躲在他怀里一无是处的花瓶,世人只知苏北鸢美貌,却不知苏北鸢一手回春之术精妙。 就在两家热热闹闹的筹备彩礼嫁妆的时候,宫里忽然传来消息,说是有位老太妃薨了,半年内官宦人家禁嫁娶,苏北鸢和夜云倾的婚事便暂时搁置了。苏北鸢倒是无所谓,反正又没订婚期,她现在这副身体也才十七岁,虽然这个年代已经不小早该婚嫁了,但对她来说,感觉还是有点太小了,银夫人也说没关系,国孝在身,自然是要守规矩,还说可以多些时间给苏北鸢准备嫁妆,她的多数嫁妆都在云中城,这下到可以细细整理了。 可是夜云倾倒是心里有些不痛快了,人马上就要娶到了,结果到平添了这么个麻烦。尤其是现在这个躺在床上的女人,没事儿人似的吃吃喝喝,完事了还倒头就睡,好像要成亲的人不是她,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 苏北鸢就是每天给纪兰看看伤势,监督无姜喝药,两个人都恢复的很好,她很欣慰。 某王晚上来找她,看见苏某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被子蹬到一边,他看着她这个样子,有点怀疑自己当时为什么想要娶她,他是想要她有个性,但她这也太有个性了吧,其实最让他不能理解的就是,她到底为什么在一个男人面前穿的那么单薄而无所谓的。 第七十二章 饿了 苏北鸢忽然坐了起来,她是饿醒的...... 她在半梦半醒间睁开迷蒙的双眼,打了个哈欠,下午的时候她觉得困倦,只吃了两口火腿鲜笋粥和半块糕就睡觉去了,这会儿起来胃里空荡荡的,她感觉现在的自己能吃下一头牛,实际上每次她在肚子饿的时候都是这样想的。 屋子里黑漆漆的,侍女都知道她不喜欢睡觉时有人在身边,就都走了。她顶着一头松散的头发准备翻身下床找点吃的。 “啊!!!”苏北鸢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她看清来人后长出了一口气,不断抚摸着自己受伤的小心脏,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要死啊!王爷,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你怎么总是大晚上,灯也不点,一点声音也没有站在人家床前?真的很吓人啊,你怎么老跑过来啊。” 夜云倾不满的挑了挑眉:“怎么,本王现在来看看本王未来的王妃都不行了?” “不是不行,是别老是大晚上不吭不响的在我睡觉的时候跑来,刚刚头都给我吓掉了,咱下次能不能换个时间或者换种方式出现啊,这种半夜出现的方式真的是太死亡了。”苏北鸢拖着一双锦履下地,向外阁走去,被夜云倾这么一吓她更饿了。 她拿起桌上剩的半块糕往嘴里塞,感觉并不能填饱她能塞下一头牛的胃,便想往濯清馆外走,去厨房找点吃的。 夜云倾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她含糊不清的说:“我要饿死了,晚上才喝了两口粥,去厨房找点吃的,王爷你吃吗?” 夜云倾看她一边腮鼓鼓的,嘴角还沾着糕点的酥渣,两眼流露出饥肠辘辘的神情。 “去换件衣服。”他松开她的胳膊笑道。 “干什么,我要饿死了大哥。”苏北鸢不满的撇了撇嘴。 “先穿上。”夜云倾并不说要干什么,看苏北鸢没动静,眯了眯眼说道:“难道你想本王帮你换?” “那打扰了。”苏北鸢听此立马认怂进去换衣服,夜云倾可是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人,指不定真做得出这些事来。 夜云倾朝屏风遮挡的方向看了一眼,促狭开口:“把裤子穿上。” “知道啦!”苏北鸢不爽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夜云倾笑了一下,她还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一点没耐心。 苏北鸢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其实就是将短裤换成了长裤,外面套了件米色褙子,头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脑后。 “好了吧,到底要干什么,我饿死了。”苏北鸢耐心逐渐消失。 虽然苏北鸢穿成这样夜云倾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满,但看到她这逐渐烦躁的表情,就知道她确实是饿得不行了,那就勉强让她穿成这样吧。 他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揽将苏北鸢的腰圈起来,轻轻一带,便带着苏北鸢踏着红莲离开濯清馆。 苏北鸢轻轻惊呼一声,搂住夜云倾,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眼中景色急速倒退,她看着脚下青灰色的屋脊,微微有些慌张,搂着夜云倾的胳膊圈的更紧了些。 夜云倾感受到她紧紧的抱着她,她的身体贴着他的胸口,她的发丝划过他的脸颊,她柔软的腰肢不盈一握,她身体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绸料烫的厉害。 “王爷到底要干什么啊?”苏北鸢在夜风中大声问着,生怕速度太快夜云倾听不到似的。 可是她的嘴就在夜云倾耳朵附近,她的声音震的夜云倾耳膜嗡嗡作响,她温热的鼻息喷在夜云倾耳根,夜云倾呼吸一滞,加上手掌覆在柔软的腰上,她在他脑子里好像化成水了一般。 “你不是饿了吗,本王带你去吃宵夜。”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呼吸急促带着极力的隐忍:“你说话别那么大声,本王听得到。” 第七十三章 如是楼 “吃宵夜?”苏北鸢的眼睛蹭得亮起来:“这么晚了去哪里吃?” “别问,到了就知道了。”夜云倾勾了勾唇角,果然脑子里就这点东西。 入夜旭京城没有什么开着的酒楼,虽也有夜市也不会开的太晚,旭京毕竟是皇城,夜间管理还算严格,最最热闹,开的最晚的地方,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红灯区。 如是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最繁华最热闹,姑娘最好看,当然对于苏北鸢来说,厨子也是一流的。如是楼四层楼阁灯火通明,彩绸香屑环绕,门口客人也是络绎不绝。苏北鸢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虽然知道在这古代皮肉生意是正常的事,但是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夜云倾为了低调是从侧面带着苏北鸢进去的,一进去一股脂粉的香气迎面扑来,巨大的喧嚣声响彻楼宇,调笑声,钗环碰撞的叮当声,客人大声讲话的声音,丝竹音乐声不绝于耳。 小厮见夜云倾身姿不凡非常人之态,便知道到是个有钱的主,立刻低眉哈腰迎了上来。 “公子,公子是新客啊,小人从没见过您,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小人立刻给公子叫来。” 夜云倾明显是不喜欢这里的氛围,不悦的皱了皱眉,那小厮察言观色,立马察觉到了夜云倾的不悦,马上赔笑脸到:“要不小人将柳妈妈叫来,让柳妈妈招待您。” 夜云倾神色不耐开口道:“不必了,找一间清净的屋子,坐一桌你们这里最拿手的菜。” 那小厮微微一愣,难道这位公子不是来找姑娘,只是来吃饭的? 他刚想问清楚,夜云倾冷冰冰的目光便从上面刺下来,看的他一身冷汗。 “不许告诉任何人,仔细你的舌头。” “是是是,小人明白。”那小厮听夜云倾这话并不像开玩笑,立刻应到。 他哈着腰向前领路,听到身后有一道清越的女声,虽然声音不大,但他也听见了。 “你那么凶干嘛,他又没做什么。”苏北鸢站在夜云倾身后戳了戳他的腰说道。 原来这公子是带了个姑娘。 夜云倾拉着苏北鸢的手臂跟着小厮一起上了三楼雅间,三楼的女子看上去比一楼整体要好看些,也更注重礼节,并不似一楼女子般放肆调笑,许多雅间也不时传出吟诗作对的声音。苏北鸢内心有些嘲讽,有些人纵使是来青楼也要装模作样附庸风雅一回,显得自己比别人高一等,殊不知进了这烟花柳巷,人与人之间也就没了什么分别。 苏北鸢被夜云倾拉着,当有人经过时,夜云倾便将她严严实实遮在身后,苏北鸢这才想起来自己穿的什么,她有些尴尬的将眼睛瞟向别处,怪不得他要她把裤子穿上。 小厮带着夜云倾来到一雅间门口,苏北鸢瞥了一眼门口的小牌。 “春水阁。”苏北鸢念了出来。 “这楼里的阁名都是我们这里的白蓉蓉姑娘起的,这蓉蓉姑娘是我们如是楼的花魁,最有才华,今日要拍蓉蓉姑娘的初夜,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那小厮赔笑着说道,着个公子看上去非富即贵,就算带个女人来也没什么奇怪的,论美貌才华哪里比得了白蓉蓉姑娘,就算是那京城盛名的朝雾郡主也不一定比得过,若是柳妈妈知道他带来的客人高价拍下了白蓉蓉的初夜,一定会嘉奖他的。 “没兴趣,叫人上一桌你们这里最拿手的菜,再多言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夜云倾十分不耐,这个没有眼色的东西,在知道他带了人的情况下还问他要不要拍那个白什么的初夜? “是是是。”那小厮一听夜云倾语气不善,立刻缩起头退下,经过夜云倾身后时,瞥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苏北鸢。 那小厮愣了一下,说实话他在如是楼当差多年,自认为白蓉蓉美貌无人能越,可如今这公子带来的女子,未涂脂粉未梳发髻,却胜过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就算白蓉蓉在她面前也要相形失色,除却绝艳的美貌,她身上的气质不是普通女子能比的,那种从小就富养的矜贵气质,是青楼女子再怎么装清高都不可能装不出来的。 第七十四章 美人在骨不在皮 那小厮心中暗暗感叹,还是自己见识太少,本以为见过的漂亮女子不计其数,再没有谁能入得了眼,谁知天外有天。她未涂脂粉尚且如此,美人在骨不在皮,这个女子绝不是白蓉蓉能比的。 夜云倾拉着苏北鸢进了春水阁,外面的喧嚣声立马少了许多,屋内暖香扑鼻,陈设还挺精致,到像是文人舞文弄墨的地方,只是灯光旋旎平添了些许暧昧的氛围。如是楼楼高,从外面的窗户看去能看到大半个旭京城的夜景,远处是朱瓦飞薨的皇宫,苏北鸢打开窗户,夜风灌进屋内,珠帘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苏北鸢坐在窗槛上,月光洒在她的侧脸,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薄衫,轻的像一团烟,夜云倾有些恍惚,袖中的手忍不住握了握,生怕她要被吹走,他自认是个君子,但在苏北鸢面前总是有些情难自禁,虽未表露出来,但心里的感觉骗不了自己。 “王爷?”苏北鸢清越的声音将夜云倾恍惚的神志拉回来。 “王爷不会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吧。”苏北鸢大言不惭的直夸自己,其实她也不过是在开玩笑,想拿夜云倾打趣罢了,她的眼睛笑意盈盈明亮如秋月。 “是。”夜云倾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 苏北鸢没想到他会毫不避讳的说是,她本来还想逗他玩来着。 “本王就是贪恋郡主的美色。”夜云倾不知为何真的很认真的在回答她。 “啊这.......”苏北鸢一时有些无措,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她没想到夜云倾这么直白,她有些不好意思:“啊哈哈,那就多谢王爷夸奖了。” 夜云倾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这个女人脸皮有时薄有时厚,让人捉摸不透,不过害羞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 “公子,都准备好了,现在送进去吗?”小厮在门外问道。 “送进来。”夜云倾坐到桌前说道。 苏北鸢从窗槛上跃下,终于等来了,她要饿的昏过去了。小厮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三个提着食盒的侍女,侍女走至桌前将食盒中的盘子端出来。苏北鸢眼睛仿佛黏在食盒上一般,食物的香气钻进她的鼻孔,她默默的吞了口口水。 侍女放完后便低着头随小厮出去了。苏北鸢拿起筷子,满桌的好吃的,煎酿三宝、五华蚌生、烤的焦香四溢的猪蹄、酸笋鸡皮汤、纹瑰虾、干拌水晶鸡、软酪,好吃到想要她落泪。她也不在乎晚上吃这么高油高盐的东西会发胖或者增加心脑血管疾病的病发率了,等她吃饱了再说吧。 “这也太幸福了吧!”她忍不住感叹。 夜云倾瞧她那没出息的样子,一个劲往嘴里塞,嘴角全是油,好像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她真的一点都没有大户小姐吃饭拘谨的样子,就只是为了自己吃的开心,忍不住问道:“有那么好吃吗?” “好吃啊,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就是皮脂丰富的东西。”苏北鸢往嘴里塞了块剥离出来的猪蹄肉:“你看这块肉烤的恰到好处,皮脂弹牙,不油不腻,恰到好处。” 夜云倾实在是怀疑她夸大其词,一个烤猪蹄而已,哪有那么夸张,他也拿起筷子捡起一块放进口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苏北鸢暗示的作用,好像确实很筋道,油脂虽香但不腻,配合了香料确实挺好吃。苏北鸢吃的实在是太香了,他看着也忍不住跟着吃了两口,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一个从来不跟人一桌吃饭的人,也会如此耐心的陪她吃饭,甚至还无意识的给她夹菜,跟着她一起吃东西仿佛那些平平无奇的食物也焕发了不一样的香气。 第七十五章 命运 “白蓉蓉,你今日必须去,你之前说要等二皇子,到最后也没见二皇子来找过你,你不能再拖了,今晚你要是不去,我就叫人打死你。” 一道尖锐的女声从隔壁传入春水阁,还带着拉扯拖拽的声音,苏北鸢手中的筷子顿了顿,竖起八卦的耳朵,想不到二皇子也是个多情的人。 “好妈妈,我求求你,二皇子答应我会来找我的,求求你再等几日吧。”一道温软的哭腔紧跟而来。 苏北鸢都能想象到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表情,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向夜云倾。夜云倾置若罔闻,只是往她碗里夹菜。 “你还说二皇子会来找你?都一个多月了,二皇子连看都没来看过你一眼,你还惦记着能做二皇子的皇子妃不成?你可别痴心妄想了,二皇子打发你跟打发一只猫儿狗儿有什么区别。不许哭了,待会眼睛肿的跟桃似的怎么见客人。” 苏北鸢越发觉得食不下咽,隔壁屋子的哭声让她觉得十分难受,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未来尊贵的亲王妃,可若是她投到这些女子身上,不知该何其悲哀。 “怎么不吃了?”夜云倾瞧她神色不对。 “没什么,就是想不到二皇子也是个多情的人,这个白蓉蓉挺可怜的。”苏北鸢放下筷子,将旁边的窗子打开,从这面窗子可以看到廊外楼下的光景。 各种姿色的女子,穿着廉价的纱裙,胳膊上头上钗环叮当,放肆饮酒,与客人调笑,她们搂着客人的脖子大笑,喝所有人手中杯子里的酒,她们摆出做作妩媚的姿态和神情,尽可能的取悦有钱的客人,可眼中却一点欢愉都看不到。 苏北鸢对这些女人嘲笑不起来,她们都是可怜的人,生不逢时,身不由己。 夜云倾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这些女人的命运就是这样,她们最后会年老色衰,会被青楼抛弃,最后连渡过晚年的钱都没有。” “明明可以不这样的。”苏北鸢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口中喃喃到:“明明可以改变的,我生活的地方就不是这样的。” 夜云倾有些疑惑的看向苏北鸢,什么意思?她生活的地方不是云中城吗?云中城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他总觉得她有什么事情没说,她有点太独特了,独特的让他觉得她不像生活在这里的人。 可是苏北鸢并没有把自己的事跟夜云倾说的意思。 “王爷知道国宴那日襄贵妃为何推我上去吗?” “为了让皇上看到有你这么个人。” “什么意思?”苏北鸢不解,让皇上看到她有什么用吗? “你是晋国公独女,皇上为了拉拢晋国公当然十分在意你的婚事,只是这些日子皇上为了祭天国宴还有安排军队的事情太忙,便先把你的婚事搁置了,但是这不代表其他人没动这个心思。让皇上记起有你这个人,襄贵妃便可以向皇上求赐婚,让你嫁给夜元诩。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经成年,襄贵妃已经知道皇后已经让夜元怿试图接触你,她想抢在皇后面前将你定下来罢了。” “好家伙,我直接成为她们争权夺利的工具了,若我真的嫁给他们其中一人,有朝一日到了争皇位的时候,牺牲的第一个怕就是我了吧。”苏北鸢皮笑肉不笑的讽刺道。 “皇上的青梅竹马是襄贵妃,当初是为了皇位才娶的皇后,最受宠的儿子也是夜元诩,皇后襄贵妃明争暗斗了十几年,为了皇位也是煞费苦心。”夜云倾又给苏北鸢夹了块软酪。 “王爷不是长年在边塞打仗吗?怎么宫里的事情知道的那么多。”苏北鸢偏头问道。 “本王是离得远,但是不瞎。”夜云倾笑道。 第七十六章 只因为是你 “只是我没想到二皇子也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苏北鸢想起夜元诩那张让人如沐春风的脸,实在想象不出那么和煦尊贵的人也是会来青楼的。 “夜元诩好诗文,如是楼经常会聚集一些诗人吟诗作画,外加刚刚那个白什么好像是有几分才华,夜元诩才来的,那白什么也不知是真的为夜元诩才华倾倒真心倾慕,还是另有所图想上位。”夜云倾随口说道。 “连这你都知道啊。”苏北鸢挑了挑眉。 “若是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这世上这么多人想杀本王,万一那日出了错,本王岂不是任人宰割。”夜云倾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道。 “本王还知道,夜元诩不再来这里,是因为襄贵妃不让他来,正值襄贵妃和皇后暗暗较劲的时候,自然不能让皇后抓住把柄,若是皇后捅到你父母跟前让他们知道了,你父母也不会愿意将你嫁给他。说道底,皇后和襄贵妃都是为了晋国公府的权利罢了。” “那王爷你呢?”苏北鸢问道:“如果我不是朝雾郡主,我父亲不是晋国公,你会娶我吗?” “本王说了,只要你做好自己,本王不在乎你父亲手中有多少势力,不然本王也不会将一半的兵权交给皇上了。” “啊?你真的给了?”苏北鸢本以为这只是说话本的人编出来的,她也不相信夜云倾会将权力交出来,本就是众矢之的,为何要削弱自己手中的势力。 “圣旨都下来了,能有假吗?”夜云倾瞧她那略微有些慌张的样子强忍住笑。 苏北鸢是有些慌张,她知道夜云倾心里是有她的,但她觉得不至于到能让他交出兵权的地步,这让她觉得有些当不起,毕竟牺牲有点大。 “这...有什么影响吗?影响大不大啊。”她试探着问了问。 “当然有影响了。”夜云倾一脸严肃,仿佛真的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而且影响还很大,所以你要补偿本王才行。” “哎呀你别逗我。”苏北鸢胳膊肘捣了夜云倾一下,动作自然,其实不过是像跟关系好的人经常做的举动。 夜云倾微微有些错愕的看了看她捣过的地方,随即好心情的笑了起来。 “你不必担心,不是还有你父亲呢吗,若有朝一日本王真陷入困境,你父亲也会为了他这个女婿出手相助吧。” 苏北鸢一听他这话都忍不住气笑了,夜云倾总是在出其不意的点上逗笑她,还装的理所当然。 他脸色又转为正经道: “若不是你,本王也不会娶朝雾郡主,只因为是你,本王才会娶朝雾郡主。” “这也太会了吧。” 苏北鸢心头狂跳暗暗思索着,这家伙顶着一张漂亮的脸跟她说这么深情的话,换谁都遭不住啊。苏北鸢低下头,拿起筷子继续往嘴里塞东西,努力平复小鹿乱撞的内心,这家伙平时在别人面前半个字也舍不得往出蹦,怎么在私下里肉麻的话一筐一筐。 夜云倾瞧她不说话笑了笑。 “你笑什么?”苏北鸢抬头看见了夜云倾的小表情,又是那抹狡黠的笑。 “没什么,本王觉得你可爱罢了。”夜云倾并未回避。 苏北鸢翻了个白眼,将筷子放下:“我吃饱了。” 此时楼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苏北鸢被楼下的动静吸引去了目光。 楼下一个身材略略走样,但满身绫罗钗环的妇女站在台中笑道:“各位客官今日来想必知道今天是我们这里白蓉蓉姑娘拍卖初夜的日子,不管是常客还是新客都可以参与拍卖,不过想必各位有许多还未见过蓉蓉,今日便让各位见见,我们如是楼最漂亮的姑娘。” 第七十七章 夺目之人 那女人的声音刚落,场上便起响热烈的欢呼声,紧接着台上遮住的纱帘层层拉开,纱幔间隐约能看到一道曼妙的身影坐在台中,白蓉蓉就坐在台中,臂弯间抱着一把凤颈琵琶,素手一拨,琵琶声珠落玉盘般自弦中流出。纱幔完全拉开,白蓉蓉的面容完全展露出来,柔情绰态,顾盼生姿,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 “喔,美女。”苏北鸢趴在窗沿上瞪大眼睛看,白蓉蓉确实是个十足的美人,比大皇子的侧妃申淑宁漂亮的多,真的是很美,尤其是一双眼,盈盈秋水,娇如软花,似是能勾走人的魂魄。 “快看快看。”苏北鸢催促着夜云倾道。 夜云倾莫名其妙的看着苏北鸢,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楼下,没有一点应该属于女子的嫉妒或不满之情,大声的对一个秦楼楚馆的女子赞美,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是官家女子对白蓉蓉看不起,甚至还会叫自己的未婚夫一起看,完全没有避讳。 “我还以为你会看不起这类女子呢。”说实话,夜云倾也看不起这样的女子,只是并未说出来或者表露出来。 “为什么要看不起啊,这么好看的女子就应该接受大声的赞美啊。”苏北鸢转头看向夜云倾:“女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生物啊,她们的肌肤像云朵一样柔软,她们的头发像丝绸一样柔顺,为什么不能夸赞呢?难道就因为她为了养活自己的方式就瞧不起她们吗?若不是贫穷,谁愿意做这些事情呢?女子本就是珍宝,你若是将她上面的灰擦干净,一样夺目。” 夜云倾听到这话心中震动,她说的对啊,若不是因为贫穷谁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她们不过是想让自己活下去。实际他对女人也有偏见,认为女子见识短浅,只能呆在宅子里相夫教子,可苏北鸢告诉他,女子本就是珍宝,一样可以夺目。 对啊,苏北鸢不就是这样一个夺目的人嘛,她医术高超,见识独到,遇事临危不乱,思想独立,不随波逐流也不妄自菲薄。晋国公夫妇也是中规中矩的人,难道她这样的性格是跟她师父姬无邪学的吗?她确实有点太独特了。 楼下又响起了喝彩声,苏北鸢的视线又被吸引过去,白蓉蓉盈盈立于台上向台下的人行礼。 柳妈妈又站到白蓉蓉身边,向台下笑道:“各位见到我们蓉蓉了吧,我们蓉蓉可是难得的美人,若是各位有意,便将自己意向的价格写在纸上,价高者今日就能得到蓉蓉。” 柳妈妈话刚说完,便有小丫头拿了纸和笔,分给台下的人,还有人敲了春水阁的门,问要不要竞价,被夜云倾生气的声音吓走了。 “那么凶干嘛。”苏北鸢总是觉得夜云倾待人有点太凶了。 “吃饱了就该回去了。”夜云倾有些不满她这样随意的态度,难不成她还能乐意他去竞价不成。 “看完嘛,看完再走。”苏北鸢厚着脸皮说道。 “看什么看,回去。”夜云倾起身,不由分说将苏北鸢拦腰提起,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留了银子在桌子上,一跃便带着苏北鸢从窗户离开了。 —————— 黑暗中。 “她被谁拍走了。” “回主子,被大皇子的人拍走了。”左丘跪在亮出说道。 “夜元怿。”那人思索到:“比夜元诩好点,起码有野心。” “主子英明。” “让她想办法讨好大皇子,留在他身边,若是办不成,不必来找我,你解决掉就行了。”那人说话声音虽好听,但说出的却是骇骨之言。 左丘打了个寒颤,低头到:“属下遵命。” 第七十八章 投怀送抱 苏北鸢被一路拎回来,夜云倾的胳膊勒的她想吐,一路上她都使劲拍打他的胳膊试图让他松一点或者换个姿势,她真的吃的很多,现在她胃里翻江倒海。 “我要吐了,换个姿势!”苏北鸢大喊,伸手去抠夜云倾扣在她腰上的手。 夜云倾被苏北鸢抓了一下,皱了皱眉,停下来将苏北鸢扛在肩上继续走,苏北鸢还想挣扎。 “你这样跟刚刚有什么区别,我还是想吐。”她扭来扭去,她要被气死了,太难受了。 “啪!” 夜云倾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苏北鸢脑子一片空白,立马不动弹了,他打她屁股?他居然打她屁股! 她看不到夜云倾的脸,如果现在她看夜云倾的脸,一定会看到某个犯罪分子脸上微红强装镇定的样子。 夜云倾完全是因为苏北鸢在肩上闹腾的太厉害,没忍住赌气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没想到她立马就安静了,看来有的时候还得采取暴力一点的手段才震的住她,再不管管,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夜云倾把苏北鸢送回到濯清馆,苏北鸢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她一脸不肯相信的表情看着夜云倾。夜云倾也假装无事发生一般将眼神瞥向别处,实际上耳根的红色还未完全褪去,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 “你变态!”苏北鸢忽然站起来冲向夜云倾。 她是想推他一把的,就算是王爷,也不能随便打人屁股啊,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苏北鸢撞到夜云倾身上,夜云倾却纹丝不动,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冲击。但是苏北鸢却因为没有将他推开,直接抱住了他。 两个人楞了一下,苏北鸢抬头看向夜云倾,眨巴眨巴眼,忽然意识到自己抱着夜云倾。 刚想跳开,夜云倾一把搂住她的腰,低声笑道:“所以你这算是投怀送抱吗?” “不是。”苏北鸢试图挣扎一下,但效果微乎其微。 “本王是变态?”夜云倾促狭的笑道:“你觉得变态要做什么事情,才会像个合格的变态呢?” 这瘆人的语气听地苏北鸢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她哆嗦了一下。 “我错了。”她低下头,假装很可怜的样子:“王爷不是变态,我是变态,才会扑到王爷身上的。” “又装可怜?”夜云倾一下就拆穿了苏北鸢的真面目,老是用这招博取同情。 “哎,打我屁股的人是你,我想报复一下,倒头来被调戏的人还是我。”苏北鸢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最后干脆来个鱼死网破算了。 “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屁股呢,不是变态是什么,让人很不好意思啊。” 苏北鸢是真的不太高兴,忽然被男人打一下屁股,放在一个正常女性面前应该都会不太乐意吧,就算是个帅哥也不能随便动手动脚嘛,感觉有点不太尊重人,外加一路不是被拎就是被抗回来的,任谁心情都会不好的啊。 夜云倾看到苏北鸢仿佛真的很在意这件事,可能是真的不喜欢这样,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可能是晚上吃太多,外加刚刚姿势不舒服导致的。 “抱歉。” 苏北鸢疑惑的抬起头,仿佛是在确认这话是真的从夜云倾口中说出的,他跟她说抱歉了吗? “本王不该不顾及你的想法,不会有下次了。”夜云倾低着头说道,语气真诚。 苏北鸢低下头,心里想是不是自己小肚鸡肠了?连夜云倾都能主动跟她道歉了,自己也没有理由跟他生气,毕竟也不算什么大事。 “郡主肯原谅本王吗?” 苏北鸢在夜云倾怀里,点了点头,小声应道。 “嗯。” “早些去休息吧,又折腾了大半晚上。”夜云倾松开苏北鸢笑道。 “好。”苏北鸢应了一句,便转身向阁里走去,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道:“王爷,刚刚我不该撞你的,抱歉。” 夜云倾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笑道:“郡主投怀送抱本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你。” “夜云倾!”苏北鸢怒吼一声。 某人已经笑着溜之大吉了。 第七十九章 复仇 第二天苏北鸢起来没什么胃口,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吃的太多的缘故吧,只喝了两口汤就放下筷子。转道去看了看纪兰,纪兰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长的很好。又去看了看无姜。 无姜正在帮晋国公府的侍卫搬东西,看上去气色很好,说话也利索多了,只是还是一副面瘫的表情,世界上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无姜。”苏北鸢叫了他一下。 无姜回头看到她,放下手中的活向她走来。 “郡主。”他像周围的侍卫一样向她行礼。 “跟我这么客气干嘛。”苏北鸢制止了他:“我就是来看看你伤好的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喝药啊。” “每天都喝,感觉好多了。”无姜点了点头。 “感觉你最近壮了点,有什么想做的吗?我可以给你安排,总不能总让你干杂活。”苏北鸢笑道。 无姜看着苏北鸢灿烂的笑容,就想起她已经是亲赐的未来的广陵王妃了。 “我本来想留在郡主身边,当个侍卫也好,不过听说郡主马上就要当王妃了,也许不需要我做侍卫了。” “其实你也并不想只做我身边的侍卫吧。”苏北鸢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你若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无姜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挣扎到底要不要告诉苏北鸢,苏北鸢看出他的犹豫,笑道:“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你,一切都看你。” 无姜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将心里的话告诉苏北鸢,他嘶哑着嗓子,似乎极力的忍耐着什么:“我有仇恨,可我若想报仇,只有我自己远远不可能,我需要一股很强的力量才能复仇,我想去军队。” 苏北鸢看了他一眼,他本来波澜不惊的翡翠色眼睛深处藏着深深的仇恨。苏北鸢想了一下:“你若想去军队,我可以帮你,你可以去我父亲的赤青军,跟我父亲一起回云中城,但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能不能做到你想做的位置,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我也没法让我父亲直接给你一个官职,你就靠你自己吧。” 无姜听到苏北鸢说,可以让他去军队眼睛亮了一下:“好,多谢郡主。” “你就自己努力吧,其他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苏北鸢拍了拍无姜的胳膊笑道:“不过在去之前你还是把身体完全养好吧,别去了跟个病秧子似的,让人笑话。” “是。”无姜低下头应道。 他虽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但他心里是感激苏北鸢的,她赐予他重生,给他尊严,从未因为他是个绿眼睛的奴隶看不起他,甚至让他有机会报仇。 她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女子是仙女吧。 “郡主。” 苏北鸢和无姜一起回头,佩儿向她跑过来。 “怎么了?”苏北鸢看向她:“跑这么急干什么?” “郡主。”佩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来跑了有一会了:“王爷派人来请郡主去一趟校场。” “校场?做什么?”苏北鸢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王爷派来的人没说,只是说王爷有东西要送给郡主。”佩儿偷偷看了无姜一眼,又立马躲开视线,这个郡主带回来的人眼睛是绿色的,总是让她有些害怕,不只是她,周围的姐妹都挺害怕。 无姜并未理会她异样的眼光,他早就习惯了,只是广陵王请郡主去校场,还可以送东西给郡主,他有些羡慕,他什么都没有,就算想表示感谢,也拿不出什么东西给苏北鸢,他觉得自己很无能,将来若是成功复仇,一定将最好的东西送给她。 “有东西送我?”苏北鸢挑了挑眉,夜云倾有好东西她知道,不过到现在为止不过见了个地脉紫芝,还是用他的命换的,不知道这次又有什么好东西。 第八十章 照夜玉狮子 苏北鸢换了身衣服便出门,门外谢圭和广陵王府的侍卫已经在马车边等着了,谢圭见了她便单膝跪地行礼。 “属下见过王妃。” 苏北鸢被这突如其来的礼吓了一跳,她回顾一下四周,赶紧把谢圭拉起来。 “干嘛啊,大街上这么突然,我还不是王妃呢。” 谢圭起身抱拳道:“王爷吩咐了,以后就得称您王妃,就算王妃尚未入府,也要这样。” 王爷吩咐他们以后见了苏北鸢要行礼叫王妃,就算还未过门,也已经是王府的主母了,跟王爷的地位是一样的,是主子。对王妃要像对王爷一样衷心,王妃的话要听,王妃要求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往后王爷若是告诉王妃往生阁的事情,往生阁也要任王妃差遣。 “行了行了,见我也不需要什么礼数,走吧走吧。”苏北鸢上了马车,并未理会谢圭说的那话,一看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死板的主,就只知道服从命令,说了也是白说。 马车经过紫梁街,茶楼上的人坐在楼上笑着说:“到底是封了王妃了。” 身旁的左丘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 —————— 苏北鸢到校场的时候,夜云倾一身朱色骑装站在草场上,身姿卓然。 “听说王爷叫我来是有好东西要送我啊。”苏北鸢笑着走向夜云倾。 夜云倾并未说送她什么东西,只是叫她跟上他走向马场,西门和齐烈将军也在。苏北鸢看到了前日朔北献给皇上的那匹马,乌黑的毛发如缎子一般。 “这不是之前献给皇上的那匹马吗?怎么在这里。”苏北鸢问道。 “宫中的驯马师说此马性子太烈,驯服不了,皇上就送给本王了,说是若本王能驯服,便任本王处置。” “这么说来,王爷是驯服了呗。”苏北鸢看向这匹马。 “这是自然。”夜云倾笑道。 “王爷叫我来,,不会是为了炫耀您驯服了这样一匹好马吧。”苏北鸢挑了挑眉。 “自然不是。”夜云倾走到马旁边:“本王叫你来是要把这匹马送给你,他是你的了。” “送我?”苏北鸢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马对夜云倾来说更有用些:“这么好的马王爷不自己留着吗?” “本王的绝影与这匹马一样,都是罕见的好马,况且绝影同本王上过战场,本王不会换掉它,之前你说要学骑马,既然已经学会了,自然要送你一匹最好的马。” 他将缰绳递给她,她犹豫了一下,忽然一笑,接了过来。既然他送她,为什么要拒绝,显的怪矫情的。周围的几位将军相视一笑,并不说话。 这位准王妃还真是把他们王爷抓的死死的,要知道王爷为了把这匹野性难服的马驯的乖巧平顺可是费了好几天的功夫。这么好的马,他们几个见了都眼馋,甚至声泪俱下给王爷演了一出戏想博取同情,可惜换来的只有白眼和罚操练十五圈,只能默默叹气,他们不是王妃,勾不走王爷的魂。 “他是你的了,不给起个名字吗?”夜云倾看着她轻笑,眼里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让周围人都不禁感叹,也就是面对王妃啊,让他们都差点忘记了,王爷是何等冷僻无情之人啊。 “那就叫照夜吧。”苏北鸢脑子里简单过了一下就说了出来。 三国时赵云的吗就叫照夜玉狮子,白马银枪七进七出,多帅气啊,不过人家那是白马,她的马是黑色的,就不加玉狮子了吧。 “名字不错,不试试这匹马吗?”夜云倾笑道。 “可以吗?”她眼睛亮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兴奋。 “上马吧,本王帮你扶着。”夜云倾抓住马头附近的绳子。 第八十一章 真心可鉴 苏北鸢抓住马鞍坐上马背,马微微受惊向前走了两步,幸好有夜云倾扶着。苏北鸢试着驾马向前小跑了几步,感觉适应了这匹马。 她坐在马背上向夜云倾笑道:“王爷有没有兴趣出去跑跑啊。” 夜云倾一挑眉,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苏北鸢挑衅的看了他一眼:“那就试试呗,驾。” 她双腿一夹马腹,一扯缰绳,照夜便如黑色的闪电般冲了出去,夜云倾也立刻一翻身上了绝影,只眨眼的功夫,二人便消失在马场,只剩下扬起的尘土和草屑,谢圭与西门刚想待人追出去,保护王爷王妃是他们的职责,齐烈将军却一把抓住他俩。 “你俩现在追出去不是坏事嘛。”说着使了个你懂得眼神:“来来,咱哥几个没那命,来喝两口茶。” 二人会意,都低头笑了起来。 开阔的草场上两道疾驰的身影一前一后,惊起远方的鸿雁。 苏北鸢回头看夜云倾追了上来,莫名激起了胜负心,她冲他咧嘴一笑,跑的更快了。夜云倾骑术极佳,苏北鸢也不过是跟他玩闹一下罢了,怎么可能真的跑得过他。 夜云倾很快就追上她,伸出手臂去揽苏北鸢的腰。 “哈哈哈哈,我认输我认输。”苏北鸢被追上后笑道,勒住马头停了下来。 夜云倾也勒住马,在她身边转:“本王当你跑的有多快,还挑衅本王。” 苏北鸢笑道:“哈哈哈,我不过是闹着玩,我自知比不过王爷,故意的嘛。” “看来你最近骑术长进不少啊。” “那是当然了。”苏北鸢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风吹过草坪,草场如海浪波动,风吹起草屑。 “王爷知道吗,在你第一次带我骑马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在此之前,我仿佛生活在死寂的湖里,多谢王爷让我重新找到活着的感觉。”苏北鸢深吸一口气,空气都是里都是青草的清香。 夜云倾看着苏北鸢,想起了那个如画般的黄昏,那个如蜻蜓点水般擦过脸颊的吻。他第一次看见她那么高兴,笑颜放肆,夺目明艳。 “你若是觉得生活太平淡,待你嫁给本王,本王便带你走遍徽朝山河,带你看尽人间繁华。”夜云倾盯着她的侧脸郑重说道,她琥珀色的眼睛反射出异样的光彩。 “王爷可要说话算数。”苏北鸢与他相视一笑。 “本王一定。” 苏北鸢咬了咬下嘴唇,笑着别过头。 “怎么?”夜云倾笑着打马绕到苏北鸢转头的一面:“你笑什么。” 苏北鸢笑道:“我在想,我是不是有些太命好了。” 夜云倾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本王心甘情愿,自然是你应得的。” 苏北鸢看着他握住她的手,他掌心温暖手掌有力,她能感受到,她笑起来,也紧紧握住他的手。 握住彼此双手的那一刻,也是真心可鉴的吧。 “过两日就是天贶节,不知王妃愿不愿同本王一起晚上游花街,赏烟花。”夜云倾笑着邀请苏北鸢。 “天贶节?”苏北鸢的眼睛亮起来:“王爷都邀请我了,若是我拒绝岂不是显得有些太不知趣了。” “好,天贶节傍晚,本王会去找你。”夜云倾笑道。 苏北鸢点了点头:“王爷要一同回城里吗?” “本王还有事没有处理,本王叫谢圭送你回去。”夜云倾一扯缰绳,往回走。 “好。”苏北鸢不熟悉路,自己回去怕是要费些功夫,便同夜云倾一起先回校场。 随后夜云倾还有事情要跟几位将军处理,苏北鸢就骑着照夜,在谢圭护送下回晋国公府。 第八十二章 有事 天贶节是徽朝为纪念望舒过的节日,望舒是相传为月亮驾车的神女,天贶节月亮极圆,所以不设宵禁,夜市也开的很晚,就算是女子也能在夜间上街游玩,徽朝虽礼节繁复,但民风也算开放。天贶节有游花街,放花灯,打火花等活动,街上装饰繁丽,各种各样铺子卖着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世川河上游船都点缀着花灯,说不定还会有才子佳人相会这种美事。 苏北鸢下午就为晚上夜云倾找她出去逛街做准备,她想着这算得上是约会吧,总得好好打扮一下吧,以至于在梳妆的时候也在偷笑。佩儿在给她梳头的时候从镜子中看到苏北鸢偷笑的嘴角,便笑道。 “王爷这般重视郡主,王爷这样的身份,连这种女孩过的节日也愿意陪郡主出去转,可见王爷在乎郡主。” 苏北鸢脸红笑道:“少调侃我。” “奴婢自然给郡主梳最好看的发髻,到时候王爷见了我们郡主,肯定眼睛都看直了。”佩儿一句话将周围的小侍女都逗笑了。 “越发贫嘴。”苏北鸢笑着捣了一下佩儿。 佩儿给苏北鸢梳了个倭堕髻,簪两个云脚珍珠卷须簪,身上穿了一件累珠叠纱妃霞茜裙,外面罩了一件木兰青双绣缎裳。苏北鸢觉得挺满意,约会就要有个约会的样子嘛,她挺喜欢颜色明亮的衣裳,以至于想起夜云倾说自己适合穿黑色,她才懒得理会。 苏北鸢在等夜云倾来接她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吃点东西垫一垫,会不会饿啊,但是又想吃街边的小吃,正在跟侍女商量的时候,夜云倾府里忽然来了个侍卫。 苏北鸢还以为夜云倾来了,便向外走,谁知那侍卫急匆匆叫住她。 “属下参见王妃。”那侍卫跪下。 “起来说话,王爷有什么事要转达吗?”苏北鸢心头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感觉。 “回王妃,王爷吩咐属下来告知王妃一声,王爷有非常要紧的事要做,今日怕是没法陪王妃游街了,还望王妃体谅。”那侍卫低着头说。 “要紧的事?”苏北鸢想了一下问道:“王爷可有说是什么事吗?” “回王妃,王爷没有说,王爷吩咐属下的时候正在备马,现在应该已经出城了。” “出城了啊。”苏北鸢喃喃到:“王爷还吩咐什么了吗?” “没有了,王爷走的急,什么也没有说。” 苏北鸢顿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侍卫便一行礼退出去了。 苏北鸢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佩儿知道广陵王要失约了有些愤愤不平,郡主也是精心打扮了,可见也是很期待能跟王爷一同出去转的,这下好了,王爷放了郡主的放鸽子,只是看着郡主不说话的模样,怕是太伤心了吧。 “郡主,郡主别太难过了。”佩儿安慰道。 “啊?”苏北鸢回过神:“我没事啊,王爷说是有急事,那就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没有王爷,我们就自己出去转嘛。” 佩儿以为苏北鸢在强装镇定,还想安慰。 苏北鸢笑道:“我真的没事,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我又不是没腿自己走不了,咱们自己去转。” 佩儿见状,也只好不说话。 说实话苏北鸢心里是有点点失落,说不失落是假的,但是不至于到难过的地步,她又不矫情,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夜云倾有急事,他又位高权重,万一是关于国家大事的急事,她还为此不高兴,岂不是显得她太没度量了。 她叫佩儿拿上银子,就她俩自己出去转了。 第八十三章 火树银花 世川河边的止鸿街装点华灯,游船上笙歌不绝于耳,街上多是三三两两结伴出游的少女,也有年轻男子相聚出游,若是哪个女子被男子看到,便娇羞的用扇子遮住泛起红晕的脸庞。 “郡主今日除了逛街,朱雀门前还有宫人打花火,郡主要不要去看?”佩儿生怕苏北鸢不高兴,想让转移苏北鸢的注意力。 其实苏北鸢根本就没有不高兴,她早被这些眼花缭乱的场景吸引去了注意力,根本就把夜云倾失约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好啊。”她眼睛盯着眼前卖小玩意的铺子挑挑拣拣,想买点东西回去装饰房间。 “这个,这个好不好看,挂到房间里。”苏北鸢拿起一个挂坠问佩儿。 “好看。”佩儿也跟着一起挑起来,两个人完全就像普通的女孩逛街一样,讨论哪个好哪个不好,完全不像有地位之分。 苏北鸢买了一大堆没用的小玩意儿,还带佩儿吃了一堆的小吃,佩儿感觉自己的肚子要炸了,苏北鸢还在往嘴里塞东西,别的不说,郡主是真能吃。 “郡主买这么多小玩意都是要放到房间里的吗?” “不是啊,我就挂两个就行了,你出来一趟不得给你的小姐妹带点小礼物回去啊,买给你们的啊,再给纪兰带两个。”苏北鸢眼光被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吸引。 佩儿有些意外,没想到郡主还能惦记着她们这些下人。 “佩儿,你看前面是干什么呢,人那么多。”苏北鸢踮起脚看向前面:“走走走,去看看。” 苏北鸢拉着佩儿挤过层层人群,终于靠的近了点。原来朱雀门前聚集了那么多人,是宫人在打火花树。皇上让宫人在门口打火花也是为了与民同乐。火光碎尽,是漫天的金翠,流光抛尽空中,火光映在眼中熠熠生辉,将她琥珀色的眼睛映成金色,比火树银花还要璀璨。 苏北鸢和佩儿沉浸在火树银花带来的绚烂中,没有注意到身边站着的人正看着她。 “郡主,郡主真的好好看啊。”佩儿拽着苏北鸢的袖子兴奋的说。 “是啊,这么美的景象,要是都能看到就好了。”苏北鸢感叹道。 要是能跟朋友家人一起看到这样的景象就好了,只可惜这里只有自己,夜云倾也不在......还是有遗憾的。 火树银花结束后佩儿指着前面对苏北鸢说道:“郡主,前面世川河有人放花灯祈愿,只要五文钱,郡主不想放一个吗?” 苏北鸢欣喜到:“在哪里啊,当然要放了。” 倒不是她相信祈愿能成功,只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佩儿带着她挤到卖花灯的铺子,要了两个花灯。 佩儿想写什么,但是又不好意思的对苏北鸢说:“郡主,奴婢不识字,郡主能不能帮奴婢写一个。” “可以啊。”苏北鸢接过佩儿手中的纸条,拿起笔:“你有什么愿望呢。” “愿郡主在王府里平安顺遂,我老娘在老家身体安康,哥哥娶到一个好嫂子。”佩儿用简单的话想着最简单的愿望。 苏北鸢见她先给自己许了愿,却并未给自己许愿,便在纸上偷偷改了她的愿望: 一愿母亲身体安康,二愿兄长有妻贤德,三愿吾不骞不崩,始知相忆深。 苏北鸢希望她做自己,不被世俗牵绊。 佩儿兴奋的将纸条装进花灯中,对苏北鸢说:“郡主也快写下来吧。” 她提起笔,细量片刻,便写在纸上,叠起放入花灯中,点上蜡烛。 那人看见她在世川河对岸蹲下,将手中花灯小心放入水中,那花灯颤颤巍巍顺流而下,绚烂的灯火映在她明媚的脸庞上,眸子那么明亮。 他在下游用竹竿打上她放的莲花灯,取出纸条,打开一看,上面一行簪花小字: 何人不曾想鲜衣怒马,一帆风顺多没意思,愿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 第八十四章 不论死活 苏北鸢将花灯放入世川河,只不过站起来的功夫,那花灯便与其他花灯混在一起,她瞧着那些花灯颤颤巍巍顺流而下,不知承载多少人的愿望,不知有多少人的悲喜被隐没在时光长河。 “郡主,马上就有花车游街了,我们快过去吧,再不过去就没有好位置了。”佩儿也将花灯放入河中,站起来说道。 “好。”苏北鸢点点头,再回头看一眼,点点灯火仿若银河。 苏北鸢和佩儿赶到止鸿街最好的位置时已经没有位置了,前面人头涌动,什么也看不见,苏北鸢和佩儿挤在人流中,想要向前靠的近一点,可是前面堵得死死的,后面也忽然变得拥挤起来。苏北鸢和佩儿被人群推着向前,终于在一处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挤出来。 “呼......”苏北鸢长出一口气:“我的妈呀,挤死了。” 她踮脚看了看前面,决定还是离得远一点比较好,看不到就看不到吧,人实在太多了。前面有传来一阵骚动,苏北鸢看到不远处又有人潮涌来,连忙拉起佩儿的手准备离开。 转身时没有看路,结结实实的撞到一个人身上,还踩了那人一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苏北鸢被撞了个趔趄,连声道歉。 “你眼瞎了吗?连我们大哥都敢撞。”一道粗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北鸢抬首看到几个市井装扮,五大三粗的壮汉站在面前,看一眼便知是街边混混的类型,猛地一看还蛮吓人。 “不好意思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赔医药费,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苏北鸢清楚的知道,今天就她和佩儿两个人出来,不能张扬,最好能息事宁人,不能随便招惹别人,这几个人随随便便就能揍翻她俩。 可这几个人看上去没打算放过她俩,尤其是领头的人,看清苏北鸢脸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 那领头的人不怀好意的笑道:“银子可以不用赔,只是小娘子长得这么俊,这么晚就两个人出来,要不哥哥我送你回去?” 苏北鸢察觉到事情有变,怕是今天想离开没那么容易了,她快速的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前面是拥挤的人群,后面是商铺。 她将佩儿拉到身后笑道:“多谢大哥关心了,我们自己也能回去。” 那人伸出手想去摸苏北鸢的脸:“要不你们跟哥哥回去,让哥哥好好疼疼你们?” 苏北鸢刚想躲开那人的手,谁知这时在身后的佩儿鼓起巨大的勇气冲到苏北鸢面前,直接给了那人一巴掌。 “啪!”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对我家郡主动手动脚!” 佩儿这一巴掌明显是震慑到了那几个人,那领头的人也立刻回过神来,暴怒的手抓住佩儿的胳膊。 苏北鸢见状立刻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狠狠刺向那人的肩膀,力道之大,直接插进那人的肩膀。 “啊!!!”那人惨叫着松手退后。 “大哥!”那人的小弟围上来询问伤势。 “快跑!”苏北鸢拽起佩儿的手冲进人群。 “给我抓住她们!死活不论!”那领头人暴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快跑。”苏北鸢气喘吁吁的撞开人群,对佩儿大喊。 那人的小弟也冲进人群,明显被人潮阻隔了脚步。苏北鸢拼命拽着佩儿往前跑,她现在很慌啊,后面的人追的人仿佛被人潮吞没,没了踪影。 她带着佩儿从人群的另一边跑出来,没敢犹豫,但她实在是跑不动了,前面挤人群消耗了太多体力,只能走了,外加佩儿体力更差,只是一个在大宅院里头伺候人的丫头,又受了惊吓,现在更是腿软的跑不动,只能苏北鸢拖着走。 第八十五章 折扇华衣半遮面 “别停。”苏北鸢喘着粗气,拉着佩儿说道。 “郡主,我实在跑不动了。”佩儿弯着腰,完全走不动。 苏北鸢拽了拽,没有拽动,只能说道:“刚刚我们俩打了他们,万一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我们不能停啊。” “是啊,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背后一道阴冷的男声传来。 苏北鸢猛地装过头,其中一个小弟已经站在她背后,投下巨大的阴影。苏北鸢倒吸一口冷气。 完了。 那人是从旁边巷子绕路找来了,所以比别人快的多。 苏北鸢大脑飞速运转,怎么办,佩儿跑不动,面前是跟自己力量不成比例的男人。 “老大说死活不论。”那人一边阴鸷的笑道,一边举起手边的棍子。 苏北鸢握紧袖中的簪子,心头狂跳,只能殊死一搏了。 就当她以为那棍子快挥下来的时候,那人高举的手顿住了,苏北鸢抬起头看到那人的手腕被一只手在背后死死抓住。 “啊!” 苏北鸢眼见那只手微微用力将那人的手腕拧断了,她呼吸一滞,一瞬间以为是夜云倾,是他吗? 那人倒下去,苏北鸢看到了背后之人,那人一身黑色锦袍立于苏北鸢面前,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恍然间仿佛是看到了夜云倾。 可却不是他。 身后传来嘈杂的声音,苏北鸢看到有许多人挥舞着枪棒追来。 那人大力抓住苏北鸢的手。 “快跑!” 苏北鸢被他拽地跑起来,她惊慌失措的喊道:“等等,佩儿!” “不必担心,有人救她。”男人跑的飞快,他的声音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格外清晰。 苏北鸢看到他奔跑的背影,拉着她的手穿梭在人群中,时间仿佛都慢下来,身边似有引帘幕将周围隔开,灯影交错模糊,只有他的背影是清晰的,其他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男人带着苏北鸢跑到一个巷子里面,巷子里堆放着杂物,她和他蹲在墙角,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过去。男人将她扶起来,她跑的腿软。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苏北鸢调整好呼吸向男人表示感谢,但却没有抬头看他。 “你怎么不敢看我,我很吓人吗?”那人的声音出奇的好听,似是心情很好似的。 “公子带着那个面具,在这么黑的地方确实有点吓人。”苏北鸢笑道,男子戴的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在有光的地方还好,在这黑黢黢的地方,乍一看还怪吓人的。 “哦,在下冒犯了,吓到你了吧。”男子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将面具摘下放在旁边的木桶上。 苏北鸢抬首看向男子,映着月光,她的眼睛蓦然睁大,怎么来形容他呢?苏北鸢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她想到古书里形容帝舜的一句话“姿貌端华,眉目如画”。俊已经不能用来描述了,应当用美吧,她想。说实话她见到他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心动,他跟夜云倾的俊不同,这个男子美的让人忌妒,美的让人移不开眼,明明能看出来已经过了十几岁的样子,却浑身散发着惊人的少年气。 他身形高挑,一身黑色锦袍,腰间别一把折扇,凤眸纤长,左耳坠着一个银质坠子,在月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泽,笑起来却失去了少年气,出奇的邪魅还带了点孤鹜的意思。苏北鸢站在那里,周围声音俱听不见,她只觉得要被男子灼灼的目光吸进去了。 “姑娘没受伤吧。”男子好听的声音响起。 苏北鸢猛地回过神:“没有,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男子嘴角噙笑,嘴角的弧度好看的惊心,苏北鸢眼神微微躲闪了一下,睫毛微微扇动,仿若蝶翼。 “没有受伤就好,我出去看看他们有没有追来,姑娘先待在此处不要走动。”男子仿佛没有看见她躲闪的眼神,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第八十六章 溯歌夜行 “好。”苏北鸢应道。 男子轻笑着转身出了巷子,苏北鸢将手中攥着的簪子放在一边,拿起那个面具看起来,这个面具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感觉沉甸甸的,上面绘的青鬼图样也栩栩如生。 “我看他们没有追来。”男子的声音从巷子口由远及近,身影也拉的很长。 苏北鸢赶忙将面具放回原处。 男子走近她轻笑道:“你要是喜欢可以拿回去。” “我倒不是喜欢。”苏北鸢支支吾吾的说道。 “好奇也可以拿回去仔细看。”男子温和的笑着。 他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两串糯米丸子,笑着递给苏北鸢一串。 “在外面看到这个好像挺好吃,给你买了一串。” 苏北鸢接过来说了声:“多谢公子。” 就在此时,头顶上空突然传来爆炸声,苏北鸢和男子一起抬起头看,原来是止鸿街上在放烟花,烟花绚烂的火光点亮了无尽的长空,五彩斑斓的色彩映着她琥珀色的眼睛。瞬刹间天地俱老,飞金碎玉,皓月千里,流光承载岁月长河无尽幻想与深情,亘古如一俯瞰人间烟火。 他说要带她赏烟花的...... 男子忽然偏头,耳朵微动,笑道:“有人来找你了,我不便留在此处了。” “啊?”苏北鸢疑惑的抬起头,有人找她? 男子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巷子。 “等等,敢问公子姓名......”苏北鸢回过神,想要叫住他问问他的名字,她还未来得及问,不知怎么报答他呢,可男子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巷子里。 苏北鸢看到他的面具还放在那里,便拿起来,现在是要回去了。她刚准备起身,便听到砖瓦上轻微的碰撞声,转眼夜云倾派来保护她的暗卫便半跪在眼前。 “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王妃,请王妃降罪。”领头的人跪在她面前。 “无妨,我也没有受伤,送我回去吧。”苏北鸢一手拿着糯米丸子,一手将面具收进袖子里。外面人那么多,本来就不容易盯清,刚刚她冲进人群里更难跟上,外加那个男子跑的飞快,一时间没找到她也没什么,她并不想降罪。 领头的暗卫松了口气,若是他们没有保护好王妃,导致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王爷回来后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走吧,回去吧。”苏北鸢走出巷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街上,火树银花,人潮涌动,万家灯火。扫视人群,却没有男子的影子,仿佛刚刚只是她的幻觉,可手中的面具却是真的,她茫然的盯着手中的面具,隔着面具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冲她微笑俊美如画的男子。 男子坐在屋顶上,看着苏北鸢离去的背影,咬了一口糯米丸子,嚼了嚼嘟囔道:“一点也不好吃。” 他将剩下的丸子粘在不知是谁家的青瓦片上,起身拍了拍衣裳,脚尖轻点,掠无声响,踏月无踪。 街上浮金若影,似是模糊了界限的琉璃世界。 苏北鸢回到晋国公府门口的时候佩儿正焦急的在门口打转,看到苏北鸢回来后扑向她,哭到:“郡主,您可回来了,急死我了。” “我没事,别哭了。”苏北鸢苦笑不得,这个丫头当时腿都跑软了,现在哭还这么有力气。 “郡主没有受伤吧。”佩儿停下哭泣,却还是抽抽噎噎的检查苏北鸢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我好的很。”苏北鸢笑道:“你怎么回来的?” “救我的那个人说自己是带您走那位公子的侍从,说那位公子会送您回来的。”佩儿说道。 “好,我知道了。”苏北鸢笑道:“行了,今天也是闹够了,回去吧。” “是。”佩儿急忙跟上。 第八十七章 重华 苏北鸢洗漱完,全然无困意,她转头,看见桌上放着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她手指抚摸上面绘制的花样,颜料的纹路触感凹凸不平,在灯光下看起来又没那么吓人了。 她走出去,坐在秋千上晃来晃去,看着夜空中高悬的那轮圆月,莫名想起那个男子的脸,她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将男子的面容从脑海里甩出去,为什么会想起他,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太过好看的缘故吧,苏北鸢心里嘀咕。 “他是谁啊?长得那么好看,如果是个女人一定会是毛嫱、西施那样的美人吧。”她手中踮着面具轻声说。 “哎,想这些做什么。”她忍不住对自己翻了个白眼,把面具往后一抛,面具就以某个初速度相对地面做了抛物运动,然后...... “当啷。”掉在苏北鸢身后的地板上。 男子转过回廊,看见那个面具脸朝地栽倒在地板上,他轻笑了一下,弯腰拾起面具。直起腰时,听到歌声渺渺茫茫传入夜色里,清丽的似乎要与月色融为一团。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呐西边黄河流......”苏北鸢坐在秋千上轻哼。 男子忍不住笑了,唱的什么奇奇怪怪的词,他走到苏北鸢身后。 “郡主的声音真是漂亮。” 苏北鸢猛地站起来,转头看向声源。 是他,街上救他的男子,他就站在她身后很近的地方,手里拿着她刚刚抛出去的面具,嘴角依旧挂着好看的弧度。 “是你。” 他弯下腰,看着她笑着说:“郡主不害怕么?穿的这么单薄,就不怕我是采花贼吗?” 说着还故意扫了一眼苏北鸢的装束,苏北鸢今日还未换吊带,但也算是比较单薄了,只罩了件褙子。 苏北鸢咯咯笑起来:“在这府里,我随便大喊一声就会有人来救我,你觉得我怕么?不过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是被采了,不但不亏,还赚了呢。” 男子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她的笑声让他心情好了起来,他直起腰。 “今日我遇难幸得公子相救,还未好好谢过。”苏北鸢收起笑声:“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郡主不必言谢。”男子点了点头。 “我还不知公子贵姓,希望以后有机会能报答公子。”苏北鸢正色道,她不想一直欠人的人情,知道他是谁,以后好还人情。 “在下姓重,单名一个华字,白梨人,郡主称我重华即可。” “那就多谢重华公子了。”苏北鸢笑道。 “重华初到帝都,今日是天贶节,本是想看旭京城灯市盛景,不想竟能遇见郡主,实乃三生有幸。”重华抱拳微微向苏北鸢行礼。 苏北鸢也忙还一礼:“我与重华公子素昧平生,公子为何这样说。” 重华笑道:“我初来帝都便听说云中晋国公归京,又听说晋国公唯一的千金朝雾郡主惊世潋滟,国宴一日被封为广陵王妃更是名满京城,在下一直遥慕佳人,只恨无缘相见,不想今日机缘巧合,竟能碰到郡主,果然名不虚传。” “你我素昧平生,怎知我就是朝雾郡主。”苏北鸢歪着头问。 “先前不知,只是郡主的侍女是我的侍从送回来的,这才知道原来我无意中救了朝雾郡主。”重华不急不缓的回道。 苏北鸢想起重华在拉着她跑的时候,跟她说有人救佩儿,应该是他的侍从送佩儿回来,这才知道她是谁,又告诉了重华。 “我这次冒犯前来,是送郡主丢了的簪子。”重华从袖中拿出一个簪子。 苏北鸢接过来一看,是她用来刺那个混混的云脚珍珠卷须簪,她在巷子里的时候放在木桶上,忘记拿回来了。 “多谢重华公子了,还要劳烦你跑一趟。”苏北鸢向重华行一礼。 第八十八章 不知少年待何人 “郡主不必言谢。”重华也抱拳向苏北鸢回礼。 苏北鸢并不奇怪重华为何会轻易的进出晋国公府,她在街上已经见识过,一个能轻易捏断手腕的人,武功能差到哪里去,只是夜云倾派来保护她的暗卫都没发现他进来,武功肯定在那些暗卫之上,而且高的还不是一点半点。 苏北鸢看到他手指上有一道轻微的划伤,虽不严重但也出血了。 “哦?你受伤了?”她扬了扬下巴示意重华。 重华也仿佛才看见那伤口一般,他笑笑将手收到后背,笑道:“一点小伤而已,不要紧。” “你稍等一下。” 苏北鸢让重华待在原地,自己进阁里。只一会,她便拿着镊子和细纱布出来,镊子的另一头夹着蘸了酒精的棉球。 “手伸出来。”苏北鸢示意重华。 重华将手指伸出来,苏北鸢将纱布塞进他另一只手里。 “帮我拿一下。” 苏北鸢抓住重华的手指,重华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随即恢复原样,但动作很轻微苏北鸢没注意到,她只注意到重华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跟他身形附和,好看的很。 “还划的挺长啊。”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酒精棉擦拭伤口,不是什么严重的伤,随便擦擦就行了。 重华却没料到会有酒精的刺痛感,虽未出声,但还是下意识的缩了一下手指头。 “疼吗?”苏北鸢抓住他的手指,抬头问他。 他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摇了摇头:“不疼。” 她点了点头:“有刺痛感是很正常的,稍微忍忍哈。” 虽然她嘴上说着忍忍,但是还是给他轻轻吹了吹。重华感觉伤口凉凉的,刺痛感也没有那么强烈了,他垂下眼眸看她,她的脑袋毛茸茸的,抓着他的手指也是凉凉的,让他想起来在人群里抓着她的手,柔若无骨。除了母亲从来没有人问他疼不疼,也从来没有人在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怕他疼给他吹吹。 苏北鸢松开重华的手,将用完的镊子放在秋千上,将他另一只手里的纱布拿过来,只薄薄的在手指缠了一层,还按照个人趣味在上面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顺便理了理蝴蝶结的褶皱。 重华看着那个蝴蝶结失声笑起来,挥了挥手指说道:“郡主这是何意啊。” “好看吧。”苏北鸢得意的挑挑眉:“男孩子也要精致哦。” “那就多谢郡主了。”重华摇了摇头,仿佛无奈般笑道。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过两天把纱布拆了就行了,结痂之前还是尽量不要碰水,容易发炎。”苏北鸢指了指重华的伤口。 重华点了点头:“簪子也还了,伤口也扎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重华也不便多待,就先告辞了。” 苏北鸢点了点头:“重华公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重华眯眼一笑,踮脚,眨眼便消失在濯清馆。 苏北鸢看着重华仿若踏月无痕般离去,如此出色的轻功,甚至觉得他的武功不在夜云倾之下,她摇了摇头,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经过护国寺和今日之事倒是让她有点觉悟,她得学学自保的功夫,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人来救的。明日起来就去找晋国公教自己一些功夫,等以后嫁给夜云倾以后再让他教吧。 重华站在青瓦上,清辉月色下伸出手指,看着苏北鸢给自己打的蝴蝶结出神,眼中不知何种情绪,他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觉得有些好笑,看见蝴蝶结有些打褶,伸出另一只手,将褶子抚展。 他握了一下手,仿佛那种触感还在。他长叹一口气,不知心中想的是什么,他的眼神穿过旭京城层层屋脊,不知看向何处。 第八十九章 事变 苏北鸢有两天没有听到夜云倾的消息了,她问了暗卫,也派人去了广陵王府问王爷干什么去了,侍卫也都说不知道,她也不好再多问。 这两天只是在府里看看书,要么就是跟苏潜和苏域学学防身的功夫,苏潜说她本身就是内力深厚之人,学武功更是事半功倍,她还练得蛮勤奋,虽然辛苦很多,但也比真有危险时送了命强。 “郡主,有您的信。”纪兰已经好了,又回濯清馆伺候她了。 苏北鸢停下来,接过佩儿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拿过来,是谁送来的。” “好像是先生派人送来的。”纪兰将信封呈上来。 苏北鸢接过来一看,信封上写着“朝雾郡主亲启”。 “师傅送来的?”她嘀咕一声。 在苏北鸢的映象里,她的师傅神医姬无邪是个极其清冷的人,清冷的几乎有些不近人情,也不知道是看透了生死离别还是尘世烦恼,感觉不像是生活在现实中的人,像是活在幻境中的人。虽然对她是倾囊相授,但也感觉不出是有多关心,她都回京两个月才给写一封信。虽然记忆中她经常跟姬无邪游历,但他很少跟她说除教授以外的话,她做他弟子十几年,虽然对他的习惯很了解,但对他的身世却是一点也不知道,她不问,他不说,她问,他也不说。 他这个人惜字如金,比如就这封信的内容,那么大一张纸上,就写了一行字,一个落款。 “为师于浮玉山悉得一药谷,预留数月,勿念安好。” “还真是简洁明了啊。”苏北鸢快速的扫了一眼信,便将信重新叠起来,吩咐纪兰:“放到书柜里吧。” “是。”纪兰答应着:“郡主,无姜在外面求见,说是来跟您告别的。” “叫他过来吧。” 苏北鸢前两日跟晋国公说想让他把无姜带到赤青军,做个普通的士兵就行,晋国公也答应了,这两天估计就要去入编了,无姜特意来跟她告别。 “马上要进军队了,你对这个安排还满意吗?”苏北鸢笑着对正走向她的无姜说。 “无姜不敢说满不满意,只是感激郡主成全无姜。”无姜躬身抱拳。 “没事,进了军队我可就管不着了,你自己坐到什么位置自己看着办吧。”苏北鸢点点头,其实她还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因为绿色的眼睛受到歧视,但仔细想想她也没办法,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帮他。 “是。”无姜低头应道。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既然准备好了,就去吧。”苏北鸢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思虑太多只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无姜深深看了苏北鸢一眼,翡翠色的眼睛情绪翻涌,只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拳行礼,转身离开了。 看着无姜离开,苏北鸢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甩开心头的情绪,准备回濯清馆休息休息,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侍女,告诉她广陵王府派人来找她,说是有急事。 苏北鸢心头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夜云倾受伤了吧?她跑到前厅,看到西门站在厅里,心里更加不安。 “西门大人。” “属下参见王妃。”西门见她来急忙行礼。 “王爷回来了吗?”她问道。 “半个时辰前回来了,属下来是请王妃速速去一趟王府,有急事。”西门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苏北鸢立刻叫侍女跑去叫纪兰拿上药箱跟上她。 “王爷出什么事了吗?”苏北鸢心头狂跳,不会又是叫人砍了吧,他武功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总是被砍啊。 “属下不便直说,还请王妃跟我去王府,一看便知。”西门似乎有什么事没说,但苏北鸢猜不出来,只能叫上纪兰快速去王府。 第九十章 局外人 苏北鸢到广陵王府门口时,广陵王府大门紧闭似乎死一般的寂静,但在她来的时候还是打开了大门请她进去的。近月余未进过广陵王府,周围还是熟悉景象。西门带着她一路走到了画春堂所在的院宇,苏北鸢来过很多次,是夜云倾住的地方。 西门在院外站住,向苏北鸢躬身说道:“请王妃独自一人进去,属下等人无王爷命令不得入内。” 苏北鸢虽疑惑,但也从纪兰手中接过药箱:“好,我知道了。” 她提着药箱走进院内,院内翠竹的气息迎面扑来,风吹过竹叶唰唰响动,似乎十分宁静。就在苏北鸢快绕过回廊走到画春堂时,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尖锐得划破长空,紧接着是一道女人的哭喊声,似乎极度痛苦。 “王爷!求你杀了我吧,求求你了!” 苏北鸢愣在门口,准备推门的手也顿在空中。 门内传来推搡的声音,桌椅碰撞的声音,女人的哭泣声。 她听到夜云倾极力克制的声音,似乎在阻止什么:“你冷静点,本王会让你活下去。” “王爷!”女人大哭到:“求求你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杀了我吧!” “本王答应你,一定会救你,一定会让你活下去,你不会有事的。” 苏北鸢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屋里似乎安静下来,她深吸两口气,推门进去。 刚迈进门口,便看见一口瓷瓶碎裂的尸体横在她面前的青砖上,屋内乱七八糟,她绕过那些倒在地上的桌椅,转进夜云倾平时待的内阁。 她刚刚绕过屏风便愣在原地。 夜云倾怀中抱着一女子,那女子衣衫凌乱,夜云倾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皱皱巴巴,哪里像平时连衣角都平整的样子。那女子在夜云倾怀中,却死死的咬着夜云倾的肩膀,虽然他面上未表现出来,苏北鸢却能看出他在极力忍耐,看得出那女子咬的极狠。 苏北鸢站在那里,倒像是个局外人。 “王爷找我有事吗?”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 夜云倾和女子同时转首看向她,苏北鸢也看清那女子的面容,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柔桡轻曼,妩媚纤弱,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好一副梨花带雨美人模样,就算衣衫凌乱,发髻披散也挡不住秀色容颜。 那女子却忽然大喊一声,往后跳,似乎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把苏北鸢也吓了一跳。夜云倾一把揽住女子。 “王爷,王爷,有人要害我。”女子尖叫着想要挣脱往后逃。 夜云倾一边紧紧的禁锢住女子,一边温声安抚道:“有本王在,没人会伤害你,别怕。” 苏北鸢有些恍惚,这话她似乎也从夜云倾那里听到过,那时她也在他怀里。 女子似乎还是不能化解恐惧,还是在挣扎,夜云倾无奈,点了女子的睡穴,女子昏倒在夜云倾怀中,夜云倾将她抱到床上。 苏北鸢默默的站在原地,看两人做完这一切,直到夜云倾转首对她说: “请你来,是想让你帮她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苏北鸢没有说话,上前坐在床沿,将女子的手腕放好诊脉。 夜云倾也没有再说话,但眼中的关切是掩饰不住的。苏北鸢决定不再想这些,她不能在诊脉的时候分心,她是医生。 “是罗苋散。”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发现女子中的毒居然跟无姜中的一样,都是罗苋散这种致幻毒药,刚刚那女子那么痛苦是因为毒发了。 “罗苋散...”夜云倾轻声念了一遍,便问道:“可有解药。” “有。”苏北鸢起身去写药方,全程与夜云倾再无交流。 第九十一章 风无定 她写完药方,将药方递给外面的西门,西门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面无表情,也不敢问什么,立刻叫人去抓药了。 苏北鸢又回去,给那女子口中放入一枚丹药。 “这是什么?”夜云倾在一旁低声问道。 “能让人镇静下来的药,等会她要喝药,不能让她一直睡着,吃了这药,不会那么容易受到惊吓。”苏北鸢没有看夜云倾,只是又诊了一回脉,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罗苋散可能彻底清除?”夜云倾看着苏北鸢,她面无表情冷漠的出奇。 “可以,只是刚中毒时毒性猛烈,要下猛药,可能会对以后身体有影响。”苏北鸢想起无姜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模样,他中毒那么久,很痛苦。 “会有什么影响?”夜云倾看向女子问道。 “都是隐性伤害,短时间看不出来,年月长了可能就会显现出来,但身体伤了是肯定的。”苏北鸢向门外走去,她忍受不了屋里的氛围,她感到窒息,便借口要去看看药熬的怎么样了。 “药熬得怎么样了。”她去到厨房的时候,西门正亲自盯着熬药。 西门听到她的话赶忙转身行礼:“王妃。” “我尚未过门,算不得王妃,西门大人不要乱了名分,还是称我为郡主吧。”苏北鸢眼神越过西门。 西门本不该忤逆王爷的命令,可看苏北鸢现在面色不善,怕是真的不高兴了,只好低声唤了一句“郡主”。 “熬好了尽快送过去,药不能凉。”苏北鸢似是没什么耐心似的快速说道。 “是。”里面熬药的侍女连连应道。 苏北鸢盯着噼里啪啦燃烧的柴火发呆,炉子里火星爆了又爆,西门不知她在想什么。 “西门大人,我有事要问,不知方不方便。” 过了许久苏北鸢终于开口,觉得有些事还是要问清楚,她在屋里那么久,夜云倾一点跟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没有告诉她那个女子是谁,没有告诉她过节那日他去干什么了,他明明答应带她赏烟花的,甚至在她遇到危险被救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他。可是他为什么不解释,他甚至一句有关她的话都不曾跟她说,她在来的时候还在担心是不是他受伤了。 可看到他抱着那个女子的时候,她感到头晕目眩,像是被一双大手掐住了咽喉,她极力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也许是另有隐情,只要他解释一下,只要一个解释,她就能释怀,可是他没有,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女子。 西门低叹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跟上苏北鸢。 苏北鸢在一处无人处停下:“西门大人跟着王爷有些日子了吧。” 西门恭顺的垂着头:“属下自幼就跟着王爷了。” “那王爷的事,你也知道的七七八八吧。”苏北鸢随手摘下身边灌木丛中的一朵花。 “是。”西门握了握拳,手心已经被汗浸湿,他已经料到苏北鸢会问的问题了。 “那个姑娘是王爷什么人。”苏北鸢将花瓣一片一片摘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姜婼姑娘对王爷来说是很重要的人。”西门仔细思虑了片刻才说出口,他既不能骗郡主,也不能将王爷的事情说出来,只能这样说。 苏北鸢摘花瓣的手顿了一下,她看着那朵已经被拆的支离破碎的花朵,只剩几片花瓣残留在花蕊周围。 “天贶节那日王爷就是去找她的吧。” “是。”西门冷汗都要下来了,他想要补救一下:“但在王爷心中郡主是最最重要的,您是要做王妃的人。” 其实他也不知道王爷对姜婼姑娘是什么感情,也许王爷自己都不清楚,但姜婼姑娘对王爷确实很重要,她中毒,王爷知道了也绝不会放任不管。 第九十二章 何必强求 苏北鸢盯着那朵花许久,终于慢慢开口:“好,我知道了。” 她将剩下的花扔在地上,脚尖捻了捻,将那花蕊捻进泥里,抬脚走向厨房。西门暗暗自责,别是自己说错话了吧。 苏北鸢回到厨房的时候知道药已经熬好送到画春堂了,她慢悠悠的晃到画春堂,推开门走进去,看到夜云倾正在给姜婼喂药,姜婼窝在床的角落,见到苏北鸢还是有些惊慌,但是没有之前反应那么强烈了。 “别怕,有本王在。”夜云倾低声安慰道。 “王爷只要每日按照药方给她熬好就行了,不出五日毒就能完全解干净。”苏北鸢站在屏风边轻声说道。 夜云倾的手顿了一下,转首看向她,眼中似是有歉意,他柔声对她说:“本王知道了,今日,多谢你了。” “王爷不必言谢,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苏北鸢面色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嗯。”夜云倾点了点头,再未多言。 苏北鸢将药箱提起,走到屏风前停下。 “王爷,你有什么要跟我说吗?”她低着头轻声问,她想要他亲口跟她说。 夜云倾犹豫了一下,似是内心挣扎,可到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苏北鸢等了许久,没有等到答案,她以为他会解释,可是没有。她以为,没错从头到尾只是她以为而已,是她痴心妄想了。 她自嘲般轻笑一声,没再看他,只是推门出去了。 她在回廊里听到屋内的对话。 “王爷,我听哥哥说,你要娶王妃了是吗?”女子细弱的哭声从屋内传出来。 可是夜云倾没有说话,苏北鸢抬头看了看天,觉得这么好的天她怎么从前都没有注意到过,她失魂落魄的走过曾经走过许多遍的回廊,周围精致景象似乎也索然无味,她有些害怕待在这里,她觉得王府张开的门仿佛吞噬她的巨口,一刻也不想多待。 苏北鸢加快脚步,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她有些恍惚,广陵王府门口车马似乎颠倒,她脑子里全是夜云倾抱着姜婼和给她喂药的的景象,她感受到了忌妒到发抖的感觉。 纪兰见她脸色不好,立刻迎上来询问:“郡主,您没事吧。” 苏北鸢深吸一口,轻声说道:“我没事,回去吧。” 她没有再多逗留,坐上马车,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 纪兰有些担心,她不知道苏北鸢在王府里经历了什么,只能默默的坐在苏北鸢身边。 苏北鸢回到濯清馆,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发呆,伺候她的侍女都不敢上前问到底怎么了,只能远远的候着,生怕错过了苏北鸢的指示。 “佩儿。”傍晚时苏北鸢终于开口。 佩儿连忙上来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你去跟夫人说,我明日要去城外的庄子住一段时间。”她盯着湖面淡淡的说。 “城外庄子?”佩儿一愣,但随即应了下来:“奴婢这就去跟夫人说。” “纪兰。” “郡主。”纪兰走到苏北鸢身边:“你去告诉她们,收拾的东西不必多,主要把我平时出行带的丹药带上。” “郡主明日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纪兰有些疑惑,郡主为何如此着急。 “照我说的做就是了,其他的你不必理会。”苏北鸢起身说道。 “是。”纪兰只能答应着去吩咐其他人。 苏北鸢待纪兰去安排的时候,走到柜前,将姬无邪给她寄的信拿出来看了看。 “浮玉山...”她默念道。 她无法接受一个心理有其他人的夜云倾,既然他心中有重要的人,自己又何必强求,搞得两败俱伤,她也不想委屈自己。她也想,也许是她多心了,可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她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第九十三章 往事不必回头 第二天一早苏北鸢就起来了,纪兰做事很有效率,昨天一晚上就将行礼都收拾好了。她起来去跟银夫人打招呼,银夫人还试图劝说让她别去城外。 “鸢儿,那城外庄子都还没有收拾出来,又脏又不方便,过几日再去吧,何必这样着急。” “母亲不必担心了,我去了在看着他们收拾也一样的,母亲养好自己身体要紧,不必如此操心。”苏北鸢说道。 “可过些日子你父亲和我就要回云中去,我在盘算着你什么时候成亲,这样我和你父亲才放心回去呢。”银夫人抓着她的手问道。 “这不国孝在身,还有半年才能过门呢吗,母亲何必着急。”苏北鸢低声道,眼神有些不自然的瞥向别处:“我还想着能去一趟师傅的药谷,找点新药材给母亲好好调理身子呢。” “去你师傅那里?你马上要成亲,哪里有时间去?”银夫人正色到。 “不是还有半年嘛,您回一趟云中再回来都来得及。”苏北鸢起身不愿提及成亲的事。 “我和你父亲不能长时间呆在京城,云中军务繁重,过些日子必须要回去,只能你出嫁那些日子我们再回京了。”银夫人叹口气。 “母亲,时辰不早了,若我再不去,晚些就收拾不了屋子了。”苏北鸢拨弄着珠帘,极力避免成亲的话题。 “行吧行吧,既然你要去庄子住,那就去吧,就是从前把你惯坏了。”银夫人无奈道。 苏北鸢忙转过身:“鸢儿这就去了,母亲保重身体。” “仔细着,别再出什么意外,下人也仔细伺候着。”银夫人摇了摇头:“我送你出去吧。” 银夫人一直将苏北鸢送出门外,又嘱咐了好多话才让苏北鸢离开。 苏北鸢为了低调只坐了一辆普通马车,行理已经先让下人送过去了,连照夜也带上了,纪兰一直随行。 待苏北鸢到城外庄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瑕月庄离京城挺远,但是是一幢临水的庄子,不大不小,如果要是度假闲逛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庄子也有人打理,还算干净,景致也不错。可是苏北鸢没兴趣看周围的景致。她刚一到,就查看了庄子前后,看到庄子后面也有个门通小路,不出两里地便接大路。又回去看了看照夜,马厩里的仆人正在给照夜喂粮草。 苏北鸢独自回到房间,将纪兰叫进来。 “郡主有何吩咐。”纪兰将门关上。 “今晚后半夜,你跟我骑马离开这里,去把行礼收拾好。”苏北鸢在桌前坐下,开始研墨。 “离开这里?”纪兰吃惊到:“郡主这是何意啊?” “你照做就是了,其他我回头会跟你解释的。”苏北鸢说道:“这次跟来的侍女有识字的吗?” “有两个丫头是识字的,郡主有何吩咐。”纪兰虽心中疑惑,但郡主吩咐的事情她也必须要做到。 “我待会儿会写两封信,一封是交给夫人的,一封是交给广陵王府的,不过有人来问便给,没人问的话给不给都无所谓,走之前放到两个丫头房间显眼的地方。”苏北鸢提起笔,思索着怎么下笔:“你早点去休息,带点能装走的点心,免得路上饿,穿的普通一些,半夜就出发。” “是。”纪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下来。 “下去好好休息吧,晚上有好一阵路要赶呢。”苏北鸢低头写着什么。 她不能让自己就这样嫁给夜云倾,她不愿意,何必要继续,两个人都放手,对谁都好。 她将信写好晾干,叠起封入信封,往事不必回头,到此为止,就是到此为止。 第九十四章 夜行 苏北鸢写完信后便吩咐下人也都早些休息,说是今日舟车劳顿,让大家先休息,剩下的行李明日再收拾。跟着苏北鸢的下人也都知道苏北鸢这个人随性的很,便也没有多问,天一黑,就都回去休息了。 苏北鸢将几件衣服简单收拾在包袱里,带了受伤时可能用到的药物,银票碎银,外出随行必备的一些小物件,还有一张她从前跟姬无邪游历时绘制的地图。收拾完这些将便上床休息,一直歇到后半夜,点起灯来,换上一声十分简单的衣裳,将信放在桌子上最显眼的地方。随后拎上行李,拿起帷帽,灭了灯,抹黑出门找到纪兰的房间,她知道夜云倾派来保护她的暗卫在庄子外面,所以不敢点灯。 她一推门进来,纪兰便醒了。 “郡主,现在就要走吗?”纪兰悄声问道。 “现在就走,你我现在去马厩,不可点灯,我们从后门离开。”苏北鸢也压低嗓子:“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郡主放心。”纪兰应道。 “好,走吧。”苏北鸢点点头,纪兰跟上她一同走向马厩的方向。 庄子里一片漆黑,但苏北鸢也能从远处看到正门口挂着两盏灯正发出微弱的亮光。她没再理会,直直走向马厩。厩中的马都在睡觉,苏北鸢一进来,照夜便被惊醒了,发出轻微的“咴咴”声,马蹄也杂乱的踏在干草上。 苏北鸢忙上去抚摸,轻声安慰:“照夜,照夜是我。” 照夜感受到是苏北鸢进来,也逐渐安静下来,老老实实被她抚摸。苏北鸢感受到照夜冷静下来,便吩咐纪兰去找一匹马,自己也找到马鞍,安到马背上,整理好行李,将照夜从马厩里牵了出来。 此时正是夜最黑,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庄子里没有一点声音,苏北鸢扫视了一眼庄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便牵着照夜走向后门,纪兰也跟在后面。两人将后门打开,将马牵出去。关上门后,骑上马直奔大路。 第二日,伺候苏北鸢的佩儿见郡主许久不起,都临近中午了,她们原以为是昨日舟车劳顿郡主要休息便没有在意,可甚至就连苏北鸢最亲近的纪兰姑娘都没起,感觉很是奇怪,便去叫纪兰,叫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应,推开门一看,床铺上整整齐齐,根本就没有人睡过的痕迹,佩儿有些慌了,连忙去苏北鸢的屋子看,一推开门,见苏北鸢也不在屋里。她吓得赶紧叫了管事的管家来看,管家的一看也慌了,正要叫人去找,眼睛瞥到桌子上放着的两封信和一张纸条。 管事的拿起纸条来看,大致意思就是一封信是给银夫人的,另一封是若是广陵王府有人来问,便将这封信交给广陵王。 管事的一看慌了,立刻差人去给城内银夫人送信。庄外夜云倾派来交替值班的暗卫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一个仆人骑了马急急向城内奔去。便想着进庄子里看看发生了什么,进去后找了一圈发现苏北鸢竟然不在,昨日他们可是看着郡主上的马车。 便想,难道是郡主出去游玩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打听到原来是苏北鸢不见了,只留了两封信走了,刚刚出去的人是给银夫人送信的。暗卫有些慌了神,查看了庄子周围的地形,发现后面又一道小门通小路的,小路上也确实有马蹄奔驰过的痕迹,急忙往出追了两里。却发现小路外两里地通的是大路,只能暂时停下去派人告诉王爷。 其实就算他们沿着这条路追,又哪里能追的上苏北鸢,苏北鸢纵马疾驰了半夜,又是照夜这样的宝马,早都跑出百里地了。 现在她跟纪兰正在路边一个年轻姑娘搭的小茶铺喝茶呢。 第九十五章 巧巧 苏北鸢吃着纪兰带来的糕点,皮有点干了,有点噎嗓子,不过也不碍什么事,她就着茶也能吃。开茶铺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与其说是个茶铺,不如说就是田埂边搭的一个棚子罢了,摆两张木桌,烧点热水就能沏茶,茶也是茶末,沏出来也没什么味道。 不过苏北鸢也没什么在意的,她倒是觉得心情好了不少。现在正值种植的时间,铺子里也没有人,她坐在田埂边望着一望无尽的麦田,农民在田里挥着锄头,思绪万千。 苏北鸢回过头,看到那个看铺子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看着她,看到苏北鸢看她,慌张的低下头,手紧紧攥住衣角。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苏北鸢向她招了招手,冲她笑道。 小姑娘拧着衣角,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叫陈巧巧。” “好名字啊,谁给你起的。”苏北鸢笑着哄到,这个小姑娘看上去老实乖巧的很,年龄还这么小,就在这里摆茶铺。 “我爹爹给我取的。”陈巧巧将拧的皱皱巴巴的衣角松开,挪向苏北鸢。 “那你爹爹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摆铺子。”苏北鸢将她拉到身边坐下,让纪兰给她拿两块糕。 “我家地就在前面,我爹爹在里面种地呢,让我在这里看着茶铺,有休息的叔叔就给他们卖茶水补贴家用。”陈巧巧低着头不敢看苏北鸢。 “给你这个尝尝。”苏北鸢接过纪兰递的两块糕,塞到陈巧巧手里:“尝尝好不好吃。” 陈巧巧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糕点,就是爹爹偶尔进城,从城里铺子买回来的点心也没有这么精致的,她像握住了一块烫手山芋。 “谢谢小姐,我不敢要。”她想还给苏北鸢。 “没事没事,不要怕。”苏北鸢笑道:“我还有好多呢,你尝尝好不好吃。” 陈巧巧悄悄看了一眼苏北鸢,这个小姐长得像天上下来的仙子一样,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就算是村子里最好看的女人在她面前都如尘埃遇见星辰,气度又如此不凡,愿意跟她坐在田埂旁边,还给她好看的糕点,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小姐呢。 “尝尝嘛。”苏北鸢哄到。 陈巧巧被苏北鸢盯的脸红扑扑的,只好咬下一口嚼了嚼。 “好吃吗?”苏北鸢侧着头询问。 陈巧巧眼睛亮晶晶的,点头道:“好吃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我爹爹从城里买回来的都没有这么好吃。” “喜欢吃就多吃点。”苏北鸢像个分享零食的小孩,在陈巧巧旁边笑道。 “我不吃了。”陈巧巧忽然小声说道:“剩下的我要拿给我爹娘和弟弟尝尝。” 她将剩下的糕饼塞进衣襟前面,小脸兴奋的通红:“谢谢小姐。” 苏北鸢轻笑一下:“纪兰,你把剩下的糕点都给她包起来吧,等她今天拿去给她爹娘尝尝。” “是。”纪兰答应到。 “小姐,不用了小姐。”陈巧巧慌张的说:“小姐能给我尝这两块已经是我的福气了,剩下的还是小姐自己留着吃吧。” “我还有好多呢。”苏北鸢笑道:“你喜欢就留给你吃吧,别光给爹娘弟弟吃了,自己也要吃哦。” 陈巧巧脸涨的通红,不停攥着衣角,苏北鸢感觉她要把衣角揉烂了,她笑起来。 “别害怕,我有好多呢。”她拉着陈巧巧的手:“但是姐姐拜托你一件事。” 陈巧巧一听,立马答应下来:“小姐有什么吩咐,我一定做到。” 苏北鸢点点头,悄悄的跟她说道:“若是过一段时间有人来问你,有没有见过我,一定要告诉他们你没见过,那些人肯定都骑着高头大马,那些都是来害我的人,一定不能告诉他们哦。” 陈巧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一定不会告诉他们的,小姐放心。” 第九十六章 再遇重华 “郡主怎么在这里?”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北鸢转过头,茶铺旁边的土路上立着两匹马,赤红色的那匹马背上坐着一个锦袍男子,头上戴着黑色的编制纱帽。 “重华公子?”苏北鸢站起来:“重公子怎么在这里?” “我只是路过,要到前面的县城休息一下,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郡主。”重华坐在马背上拱手行礼。 “前面有县城?”苏北鸢往前看了看,可前面是一望无尽的原野山丘,看不到有县城。 “小姐,县城就在前面,沿着这条路十几里地的地方。”陈巧巧在她身边小声说道。 “谢谢你啦。”苏北鸢笑道,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颗小银裸放到桌子上:“给你的茶水钱。” “小姐小姐。”陈巧巧拿起那颗银裸子,追到苏北鸢身边:“小姐,那茶水只要两枚铜钱,我找不开这么多钱。” “那就都拿着吧。”苏北鸢带上帷帽跨上马,向陈巧巧笑道:“算是我请你帮我保守秘密的钱,记得我们的约定哦。” “可是小姐......”陈巧巧还想说什么。 苏北鸢打断她的话,转头向重华笑道:“重公子也要去县城,不知愿不愿与我同行。” 重华压了压纱帽笑道:“荣幸之至。” “巧巧,谢谢你的茶,那点银子拿去给家里买点好吃的吧。”苏北鸢坐在马上,一手支起帷帽的白纱,笑着对陈巧巧说道。 微风拂过白纱,迷乱了陈巧巧的眼,待她回过神,那个好看的小姐和那位大人已经走出百米远了。 “郡主怎么在这里?”重华待离茶铺远一点时才开口问道。 “出来散散心还不成吗?”苏北鸢轻松的笑笑。 重华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苏北鸢转头看向他,冲他扬了扬下巴:“怎么?你不相信?” “自然是不信。”重华转头冲苏北鸢笑,勾起的唇角好看的惊心:“郡主马上就要做尊贵的广陵王妃了,怎么会这时候跑出来散心。” 苏北鸢挑挑眉:“那你说,我为何在这里啊。” 重华仰头笑道:“那自然是不想做王妃了,所以才在这里。” 苏北鸢转头正视他,他似乎将她的心思看的很透,可她与他的交集到今日也不过是天贶节见过的一面。 “怎么?我猜的不对吗?”重华转头看向她,脸上的笑容看上去纯然无害。 “你猜的没错,我不想做了。”苏北鸢头别开看向前方,她脑海里忽然闪过夜云倾的脸,不知道他有没有来找过她。 “郡主好气性,既然郡主不想做王妃了,现在要去哪里呢?” “我没想好,我想到处散散心,或许还会去浮玉山找我师父。”苏北鸢低着头想了一会儿。 “师父?不知郡主师从哪位高人啊?”重华疑惑道。 “我师从神医姬无邪。” “原来是姬先生,失敬失敬,想不到郡主还是姬先生的弟子。”重华好似略有吃惊。 “师父收我也是机缘巧合罢了。”苏北鸢笑道,她低头看到重华握住缰绳的手指上还扎着之前她给他包扎的蝴蝶结,只是蝴蝶结已经皱皱巴巴不再平整。 她指着那个蝴蝶结疑惑道:“重公子怎么还没把那个拆掉,那个小伤早就可以拆掉了。” 重华低头看了看手指,笑道:“忘记了,回头就拆掉。” “重公子以后不必叫我郡主了,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叫郡主太见外了,在外面也不方便。” 苏北鸢不想重华继续叫她郡主,这个称呼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太扎眼,万一夜云倾来抓她,她因为郡主这个称呼被抓回去,那岂不是太得不偿失。 “叫名字太生分,不知可否叫郡主苏苏。”重华开玩笑似的笑道。 “噫。”苏北鸢翻了个白眼,瘪了瘪嘴:“随便你吧。” 重华笑出了声,笑声明朗:“那苏苏以后也不必叫我公子了,太生分,叫我重华就好。” 第九十七章 清尘浊水 “苏苏可有想好去哪里散心?”重华笑着问道。 苏北鸢听着这个称呼也忍不住内心一阵哆嗦:“没想好,不过这世界这么大,总有可去之处吧。” “既然郡主并没有想好去哪里,不如这样,我刚好要去朔北边境的段城,听说朔北过些时日有朔北节日叼狼大会,摔跤,赛马很是精彩,而且朔北风光独好,草原一望无际。徽朝这些年同朔北来往密切,每年这时候去朔北做生意,游玩的人也不在少数,不如郡主与我一同前往段城,路上还能有个照应。”重华转首看向苏北鸢问道。 苏北鸢沉思片刻,回过头笑着问一直跟在身后的纪兰:“纪兰,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朔北?” 纪兰面色如常,只是瞥了重华一眼:“郡主要去哪里,奴婢自然都会跟着。” 苏北鸢便笑着对重华说:“那路上就要劳烦你多多照料了。” 重华咧嘴一笑:“那是自然。” “只是这一路上怕是会有广陵王的人来追我,毕竟我与广陵王还有婚约在身,到时候还要考你帮我打打掩护了。”苏北鸢幸灾乐祸的笑道。 “那我岂不是要多一份负担了。”重华以手抚住胸口,装作痛心疾首的说道:“你之前也没跟我说会有广陵王的人来追你啊。” “你答应了会多多照顾我的,可不许反悔。”苏北佯装捶了重华一下:“不到段城之前,你说过的话都必须兑现。”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重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不跟你闲聊了,我昨天赶了半个晚上的路,马也没好好休息喂粮草,我得赶紧到前面县城休息一下,给马喂点粮草。”苏北鸢没再跟重华玩笑,双腿一夹马腹,便向县城方向跑去。 重华见状,也打马跟上。 —————— 夜云倾知道苏北鸢跑了的时候勃然大怒,他许久不曾生过这么大的气了,重罚了当日值班保护苏北鸢的暗卫,西门谢圭站在门外也不敢进去求情。 “去晋国公府问,苏北鸢走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话。”夜云倾站在桌前,背对着谢圭阴沉的说,语气中是满满的怒意,屋子里气压低的吓人,谢圭大气也不敢喘。 “是,属下这就去办。”谢圭应下后便连忙去了晋国公府。 回来后只拿了一封信,谢圭恭恭敬敬的呈给夜云倾,便退了下去。夜云倾两手捻住信封,撕开封口,将信纸取出来,展开后是两行簪花小楷: 既有明珠系君心,又何与妾相纠缠。此后,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事。 “苏北鸢!”夜云倾怒吼,将信在手中震的粉碎:“你敢不嫁给本王?” 他就不信,她难道就不知道“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的下一句是“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她为了不嫁给他居然敢跑。 “西门。”夜云倾叫西门进屋。 西门扫了一眼夜云倾的脸色,便低下头不敢继续看:“王爷有何吩咐。” 夜云倾坐回椅子里,手指不断轻敲着桌面,脸色如冰:“调往生阁的人,把她找到。” “是,属下这就去。”西门连忙低着头应下,出去了。 他心里不断疑惑,难道王妃是因为那日他说的那些话才跑了的吗?他从未想过王妃竟如此刚烈,用离开的方式拒绝跟王爷的婚事。若是让王爷知道那日他跟王妃说的话,那他岂不是要完蛋。 正在他边走边想的时候,一道声音将他思绪拉回来。 “西门大人,王爷在书房吗?我听说王爷发了好大的火,怎么了?”姜婼站在他对面盈盈问道,脸色比刚来时好了许多。 “姜婼姑娘,属下也不知道,您若是找王爷,王爷正在书房,只是在气头上,怕是不好说话,您还是别的时辰去找王爷吧,属下还有王爷交代的事在身,先退下了。”西门见是姜婼,心里更不舒服,只想着找个借口赶紧离开去办事。 第九十八章 世间罕有 姜婼虽疑惑,但也并未为难西门,只是往画春堂走去。 “王爷,姜婼求见。”姜婼站在画春堂门口,扣了扣门。 “进来吧。”夜云倾依旧怒气未减,沉着语气说道。 姜婼推门而入,见夜云倾负手立在书架前,看上去依旧身姿卓然,跟她年少初见他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更加成熟稳重。 她走上前谨慎问道:“王爷怎么生这样大的气,发生什么事了吗?” 夜云倾皱了皱眉,语气不善的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养好身子就好。” 姜婼见夜云倾明显不高兴,便小声应道:“是。” “你早些养好身体,我便派人送你回去,王府你也不便留。”夜云倾又开口道。 “王爷是因为要娶王妃才不能留我吗,王爷你知道,我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姜婼想伸出手去拉夜云倾的衣袖,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夜云倾转过身,看向她已经蓄满泪水的美眸,他忽然想起苏北鸢似乎从来不曾在他面前掉过眼泪,哪怕是护国寺外他已经能从她眼中看到惊恐,也没有一丝流泪的迹象。 他看着姜婼马上要掉下来的晶莹的眼眸,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本王是要娶王妃了,娶的是晋国公府的朝雾郡主,就是那日给你解毒的那位。” “是她......”姜婼似乎愣了一下,她依稀记起那日她中了罗苋散,情绪失控,那位姑娘如世外仙姝立于屏风前,看着她发疯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的给她开药,看着她喝药。 “本王为了救你,失了她的约,但本王是一定要娶她的,等你好了我就派人将你送走,不会将你送回你哥哥身边,会给你另外安排一个地方,但也还是西戎,你不必担心你哥哥的事。”夜云倾转头看向窗外,窗外月季开的正好,浓艳明丽,跟苏北鸢一样。 他忽然想起自己为了救姜婼失了她的约,也想起那日她来王府,临走前问他有什么要跟她说的,也许是想要个解释吧,可自己当时什么都没有说,也许她有些失望吧。可是自己有一个秘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这个秘密已经害过她了,他不能让她跟这个秘密靠的更近,姜婼是这个秘密的目睹者,而她是纯洁之人,不应该卷入到这种肮脏的斗争中,让她远离姜婼,远离他是最好的办法。 等找到她,将姜婼送走,他会给她一个解释。 “你回去吧,药记得按时喝。”夜云倾没再理会姜婼,大步走出门去。 “王爷......”姜婼话还未说完,夜云倾便已经消失在院子里。她垂下眼眸,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委屈,她贝齿咬了咬下嘴唇,摇了摇头,还是离开了。 她走出院子,看到谢圭正在给侍卫吩咐事情,她很识趣的等人都走完了,才上前问道:“谢统领。” 谢圭见是姜婼,便行礼道:“姜姑娘。” “谢统领,我想问些事情,不知你方不方便。”姜婼抚住胸口,仿佛身体有些不适。 “不知姜姑娘所谓何事?”谢圭道。 “我听说,王爷要娶晋国公府的朝雾郡主,不知这朝雾郡主是怎样的人。” 谢圭一听,原来是问朝雾郡主的,在他映象里,朝雾郡主仙姝之姿,才华潋滟,最主要的是王爷喜欢,虽然王爷生性内敛,但任谁都能看出王爷是将朝雾郡主放在心上的。 “属下只有四个字,世间罕有。”谢圭嘴角隐隐有笑意。 可这笑意在姜婼眼中十分刺眼,她只能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这样啊,王爷挑的人果然是最好的。” “姜姑娘,我怎么看王妃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将王妃放在心上。属下还有事,先告辞了。”谢圭觉得有些好笑,也不想再多言,便找了托词离开了。 姜婼站在园中犹如霜打的花,用力攥住了衣角。 第九十九章 濯如泉玉 苏北鸢和重华在陈巧巧说的县城里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给马喂饱了粮草便又上路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合眼,从昨夜开始就没有休息,她现在身心俱疲,只要给她一张床,就能睡着,但她还是没敢放松,她想尽量跑远一点。 “出了县城到前面的村子,找户人家歇一晚吧,我看你怕是要撑不住了。”重华歪着头看向苏北鸢,虽然带着帷帽看不到面容,但刚刚在客栈就能看出她脸色十分苍白,看得出来是很累,也是,她再怎么说也是晋国公府的千金小姐,骑马跑了这么久,身体肯定是受不住。 “好......”苏北鸢不想逞强,她感觉现在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现在只想躺下。 “可是这样,若是夜云倾派人来抓我,我这样是不是耽误了路程,容易被抓啊。”苏北鸢稍稍打起精神。 “所以我才说不能在县城里住,要在村子里找一户人家住。”重华见她打起精神,便跟她讲话,免得她困得在马上摔下去了。 “你说我会不会被抓回去啊,我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苏北鸢揉了揉脖子道。 “以广陵王的能力,想要将你找到带回去简直是易如反掌。”重华随意道,随即又笑着漏出一口白牙:“不过你遇到了我,我既答应了你,自然是会帮你。” “那我当然是要谢谢你咯。”苏北鸢也笑道,她看着他笑容清朗无暇,濯濯如泉中玉,萧萧如风下松,自是鲜衣怒马,与初见那般一样。 “重华,有没有人夸过你长得好看?”苏北鸢不自觉脱口而出。 “什么?”重华微微愣了一下。 “没人夸过你吗,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苏北鸢真挚的说。 似有什么从胸口喷薄而出,回忆涌上心头,他一时语塞,他沉默了一下,轻声道:“除了我母亲,你是第一个。” 苏北鸢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撇了撇嘴:“那就是那些人没有眼光,相信我,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重华看着她,扯了扯嘴笑了笑,语气中是不可察觉的无奈:“没人夸我,因为我父亲不让人夸我,只有我母亲会夸我好看,她对我很好,只是她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走了。” 苏北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知怎么话题就转到这么尴尬的方向,她没想着要了解重华的过,纵使他看起来并不怎么难过。 重华看苏北鸢有些不自然的神色,笑出声:“不是什么事,你不必这样严肃,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母亲的容貌我也已经记不得了。” 苏北鸢见他神色风轻云淡,不知是真的不在乎,还是隐藏了情绪。 此时路上走来一个庄稼人,重华吩咐了他身边叫长青的侍卫问路,长青回来说,前面不出二里地便有一个村子。 重华和苏北鸢便打了马一路小跑到村子口,村子里的男人大多都在地里还没回来,女人也都在家里做针线活,待在外面的人很少。 “现在怎么做啊?随便找一家人吗?”苏北鸢也对这些事情,没什么经验,只能问重华。 “你是想立刻就被广陵王抓回去吗?”重华无奈的笑起来。 “我这不是没什么经验嘛。”苏北鸢撅了撅嘴,小声的反驳道。 “我们从村子外面绕过去,绕到偏一点的位置,看看有没有人家。”重华听着苏北鸢小声嘟囔,摇了摇头。 他带着苏北鸢从村子外围绕过去,找了两圈,发现了一户住的较远的人家,冒着袅袅炊烟。一个孩童蹦蹦跳跳从远处的树林跑出来。 第一百章 住处 那孩童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头上用红绳扎着两个羊角辫,手中提着两个纸包的包裹,提溜着细绳,从通向村子的小树林跑出来,他蹦蹦跳跳,没有注意脚下,被一个土疙瘩拌了一跤,向前扑倒,他手里的纸包也扔了出去,掉在前面摔破了。小男孩顾不得摔倒的疼痛,忙站起来去检查包裹。他看到摔破的包裹,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一屁股坐在土路上,小声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已经脏兮兮的手擦眼泪,另一只手好像还不肯相信一般试图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苏北鸢见状,下马走向小男孩。 “怎么了?”她走到男孩身边蹲下,看到地上碎了一地的东西。 “呜呜...我把我娘的药,和东家的桃酥摔碎了...呜呜呜。”男孩哽咽的泣不成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别哭,你别哭,我可以帮你啊。”苏北鸢伸出手去帮男孩擦眼泪,小男孩的脸被脏手糊的脏兮兮的,脸上全是眼泪鼻涕。 “可是...可是我娘的药和东家的桃酥要到县城里去买的,我也没有钱....”男孩一想到这些又呜呜的哭起来,不停的抽噎,看起来委屈极了。 苏北鸢生出恻隐之心,这还是个孩子。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两个包裹,一个包着桃酥,一排十个桃酥碎了五六个,另一个包裹里装的是药材,虽然是些碎药材,但已经掉到土地上,沾了灰,没法用了。 “你家在哪里住呢,我帮你跟你娘说。”苏北鸢摸了摸男孩的头。 “我不敢回去...呜...”男孩微微冷静了一点,但还是有些抽噎:“我怕...呜...我娘会生气...” “你想怎么帮他?”重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说道。 “去跟她娘说,我们有马,去县城买桃酥也快,这孩子买的药我刚刚看了一下,怕是家里有人生病,我帮他们看病,让他们给我们提供住处。”苏北鸢抬头冲重华挑了挑眉。 “是个好方法。”重华点了点头。 “带我去找你娘,我可以帮你去县城买桃酥。”苏北鸢拉起小男孩问道:“你家在哪啊?” “就是这里。”男孩伸出手指,指向前面正冒着炊烟的院落。 小男孩带着苏北鸢走到院子门口,院子里一个妇女正在劈柴,妇女身形瘦弱,劈柴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缓慢,每劈两下,就停下休息一会。 “娘。”小男孩站在门口怯生生的喊了一声。 妇女停下手中劈柴的动作,转过头看向门口,小男孩往苏北鸢身后躲了躲。 “昌儿,你在那里干什么?”妇女仿佛对苏北鸢和身后男子站在自家门口很意外,她招了招手,示意男孩过去。 小男孩便跑向妇女:“娘。” “昌儿,那是谁啊?东家要你买的东西呢,还有药呢?”女子蹲下温声问男孩。 男孩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说道:“娘,对不起,我在路上摔了一跤,东西都摔破了......” “什么?”妇女急的咳嗽了两声:“东家的东西也破了?” 男孩低着头,没敢说话。 “夫人。”苏北鸢站在门口说道:“我刚刚在路边看到孩子摔倒了,东西也摔破了,孩子哭得伤心,便想着帮帮他。” 那夫人打量了一下苏北鸢,看到苏北鸢虽然衣着普通,却也能感觉出不是常人。 “姑娘进来说吧。”她站起身点了点头。 苏北鸢走进来说道:“夫人,我和我的人有马,来回去县城不过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摔破的药也能一并开回来。” 那妇人将男孩护在身下,上下打量了苏北鸢一眼,说实话,她没见过这么美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她们这样的小村子里。 第一百零一章 留宿 “不知姑娘是何人。”那妇人谨慎的开口,她一个村妇,根本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跟别说站在门外的男子一身锦袍看起来更是气度不凡。 “夫人不必慌张,我们是从镜城来的,要去旭京,路过这个村子时,看到孩子在路边哭,便停下来看是怎么了,才知道原来是东西摔破了,他害怕不敢回家,我才说要帮他的。”苏北鸢小小的扯了个谎,本来应该是要去镜城,她换了一下说是从镜城来。 重华听了,低着头勾了勾唇角,她还真是一点都不犹豫,胡乱说话都说的这么自然。 “那先多谢姑娘了,只是我们不敢劳烦姑娘。”那妇人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孩子。 “那东家的东西怎么办?”苏北鸢淡淡开口。 那妇人沉默着,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她既没有钱赔东家的桃酥,这已经快到下午了,她们肯定也赶不到县城里再买一包。 “夫人,我刚刚说我们有马,去县城来回也就不到一个时辰。”苏北鸢试探着说道。 “就算你们有马,我也赔不起东家要买的东西,我家没有钱。” “我有钱。”苏北鸢说道:“我可以帮你们把桃酥买回来,包括你开的药,都能买回来。” 那妇人抬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转眼又消失了:“姑娘何故会帮我这样的人,我总不能白受姑娘恩惠吧。” “我帮你自然也是有求与你,我们想今晚在你这里借宿一晚,当然我会付给你报酬,也会帮你去买回你摔破了的东西。”苏北鸢笑道:“这下也不算你白受我的恩惠吧?” 那妇人犹豫再三,低头看了看儿子,男孩抓着她的围裙,脸上灰扑扑的望着她。 “娘,如果今天没有把东西给东家,东家会打我的。”男孩委屈的说道。 妇人深吸一口气一咬牙,说道:“好,我答应你,今晚就在我家睡下。” “那就多谢夫人了。”苏北鸢笑道:“不过我看孩子买了药,是夫人生病了吧。” 那妇人一边帮苏北鸢和重华将马引到屋子后面,一边叹到:“我一个寡妇,又常年生病,有点钱都吃药去了,干不了什么活,只能做点针线活补贴家用,儿子这么小就要帮村子里的富户干活挣点零钱,若不是还有丈夫生前留下的这个房子,我们母子俩怕是早就流落街头了。” 苏北鸢将马安置好,向女子说道:“我略懂医术,不妨我帮夫人看看,去县城的时候顺便给你开副药。” 那妇人也并未拒绝,将苏北鸢和重华领进屋内。 苏北鸢让妇人将袖子卷起来,两指搭在腕上略略诊了一会。 “你这是积年的肺病,要养好需好些日子。”苏北鸢收回手。 “这我自然知道,以前丈夫在的时候请过大夫看,就说是肺病,只是现在我哪里吃的起药,不过就是熬油似的能过一天是一天罢了。”妇人轻咳了两声,叹息道。 “我看了掉在地上的药,觉得开的方子实在是不好,你身子很虚,却下了枳实,麻黄,这样的药太猛了,常年吃下去不但不能好,反而更伤身了,我给你重新开两副药,一副我给你买,另一副是考虑到你家确实没钱,便宜些的药,但也管用,可以常年吃的。”苏北鸢起身去写药方。 “若真能如此,农妇感激不尽。”妇人站起来感激的说道。 “你给我提供住处,我也十分感激,还要谢过你肯收留我们呢。”苏北鸢笑着将写好的药方和银子递给长青,让他去县城开药,买桃酥。 第一百零二章 余娇 长青拿了药方和银子就出门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还真是个沉默的人啊,你怎么忍受跟他同行的啊,不觉得他闷的慌吗,要我得憋死了。”苏北鸢转头捣了捣站在身边的重华。 重华笑了笑:“因为我的话没你的这么多,所以自然不觉的闷。” “切。”苏北鸢翻了个白眼,转身跟妇人说话去了,重华坐在窗下的凳子上看着在院里玩的男孩发呆。 “我还不知道夫人贵姓。”苏北鸢觉得这妇人并不想普通农妇,语言谈吐并不像乡下人,估计不是本地人。 “我姓李,不知姑娘贵姓。”李氏给苏北鸢倒了杯水,说道。 “我姓苏。”苏北鸢笑道。 “苏姑娘。”李氏微微一笑,又询问道:“刚刚听苏姑娘说您是从镜城来的?” 苏北鸢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也是从镜城路过来到这里的,只是住了一晚,怎么,夫人以前也是镜城的人吗?” 李氏叹息一口:“我父亲原是镜城一家米行的老板,丈夫家也是生意做得小有名气的布料店,我刚成亲那会家里生意做得都很好,家里还算富裕,只是后来镜城有变,丈夫带我逃到这里才躲过一劫,其余家人都遭横祸,谁知道,丈夫来这里没几年,也得了伤寒,一病死了,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生活艰难啊。” 苏北鸢皱了皱眉:“我在镜城并未多留,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难道以前镜城有什么大变故吗?” 李氏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坐在窗下的重华到:“幸好姑娘和公子并未在镜城多留,姑娘不知,镜城知府余成通的女儿余娇,是个飞扬跋扈的,城中美男皆被她掳入府中,不论是否有家室,只要是长得有些姿色的都被带走,若是有不肯的,便全家遭殃。” “啊?”苏北鸢惊呆了:“怎么还这样?这跟那些强掳良家妇女的畜生也没什么区别啊。” “重要的是那些已经嫁人的女子多数离了丈夫便无法生存,我家遭殃,便是因为我丈夫的二哥长得颇为俊朗,那知府前些年刚到镜城上任,她的女儿便看上了二哥,只是我丈夫的二哥死活不肯,她便派手下的人抄了我全家,若不是我丈夫带我逃得及时,怕是早就命丧于此了。”李氏无奈的说道。 “可是,为什么没人向朝廷通报这件事呢,朝廷难道不管吗?”苏北鸢问道,这也太三观炸裂了吧。 “姑娘有所不知,镜城自那余知府上任一段时间后便难以迁出,我丈夫还是趁着镜城管辖还未如此严格的时候带我逃出来的,过客出入倒是自由,只是在镜城居住的百姓却难以搬出。最主要的,是那余知府身边有一个会用蛊的人,谁敢告发便全家遭殃,所以谁都不敢说出去。” “会用蛊?”苏北鸢皱了皱眉:“他一个知府,身边怎么会有会用蛊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那人对余知府十分衷心,我丈夫家里人也多半只中蛊而亡的。”李氏说道:“那人下蛊十分狠辣,让人闻风丧胆,我也不敢告他,怕被报复,只能在这村庄里将孩子养大就好了。幸而姑娘和公子留在镜城的时间短,要是让那余娇见到那位公子的模样,定是要将公子强留的。” 苏北鸢看了一眼坐在窗跟儿下的重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揶揄道:“那倒是,他长得那么好看,想必那余大小姐若是见了他,肯定是非他不可了。” 第一百零三章 终生遗憾 坐在窗跟儿下的重华听到了这句话,噎了一下,但随即调侃道:“怎么,难道是苏苏心里没有我了?你忍心看见我被那位余大小姐掳走?” 苏北鸢抓起脚边的石子砸向重华,那小石子无力的砸在重华的衣服上,他却极其浮夸的捂住胳膊叫了起来:“啊,苏苏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居然打我。” 苏北鸢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旁边的李氏却捂着嘴轻笑起来。 “夫人你别理他。”苏北鸢没好气的说道。 “我是看着小姐与公子,便想起我与我丈夫,当年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成亲之前与小姐公子也是一样的。看来小姐与公子感情也很不错呢。”李氏笑道。 重华在外面捂着胳膊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笑!”苏北鸢冲重华喊道,又转头向李氏摆了摆手:“夫人你可别误会,我们两个才不是那种关系呢,他是我雇来的打手。” “怎么,苏苏不肯承认与我的关系,是怕传出去伯父伯母不同意吗?”重华冲着屋里添油加醋的喊道。 “你可别说话了!问正事呢。”苏北鸢瞪了他一眼,继续向李氏问道:“夫人可知道那人下的是什么蛊?” 李氏思索片刻,方道:“这我也是有所耳闻,一听说那人下的是情蛊,只是我也不知道传闻是否是真的,只是知道被下蛊之人,进了余府两日后便魂不守舍,总是会对那余大小姐念念不忘,似是被勾了魂似的,在其他的我便不知道了。” “这么说,这个人也是有些本事了。”苏北鸢暗自思索。 她倒不是想给人报仇什么的,若是以前还好,将这些事情告诉父亲,向朝廷参那余成通一本,他脑袋一定不保,可毕竟她现在是出逃的身份,若是这个时候逞威风,被夜云倾抓回去都是小事,被余娇和那下蛊之人弄死才是倒霉。 她现在想着,镜城是要路过的,可是身边跟个重华这样的人,万一被那余娇看到了,那重华岂不是要被掳走?就算她能猜到重华武功高强,可双拳难敌四手,在别人的地盘上怎么斗的过别人。 苏北鸢看向坐在窗下发呆的重华,他俊逸的侧脸在余晖下格外柔和,似是与那长天融为一色,银质的耳坠也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 “这个人怎么什么时候都跟打了滤镜似的,比女人还好看。”苏北鸢嘟囔了一句,内心留下了嫉妒的眼泪。 “我去烧饭,家里没什么招待的,还请小姐公子不要嫌弃。”李氏站起身笑道。 苏北鸢刚想说不必麻烦,便被李氏按住了:“小姐帮我们这么多,也是我该谢过小姐的。” 苏北鸢见此,也不好再拒绝,李氏也微微一笑,叫了男孩一同去厨房帮忙,男孩扔下手里把玩的木棍,跑向李氏,二人一同进了厨房。 苏北鸢起身,走到重华身边,一同坐在窗边,看着远处倦鸟归林,村子里也渐渐升起炊烟。一切都不真实的让苏北鸢怀疑,怀疑自己昨天还在旭京城做着高高在上的郡主,今天就已经离京几百里远,让她觉得,曾经与夜云倾之间发生的事,是不是都是真的。 重华低下头看着坐在身边的苏北鸢,她确实漂亮的惊心,无论见过多少次都会感叹的美貌,天贶节那日亲眼见到她也确实是惊鸿一面,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火树银花也不过是她的陪衬,可就算她现在只是穿着寻常人家穿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服,也依旧掩盖不住眼中芳华,光润玉颜,顾盼生辉。 “郡主在想什么?”他低声开口。 “我也不知道。”苏北鸢眼神不知投向何处,淡淡开口,声音虚无缥缈的传入天际:“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干什么,离了朝雾郡主这个身份,或者广陵王妃,我又是什么,我要怎样活在这个世上。” 她自嘲似的笑道:“我似乎从来都没有摆脱过这些称号,这些称号沉甸甸的压在我的头上,我要做好朝雾郡主,就算是不想做广陵王妃,还需要用逃跑的方式,想想还真是好笑。” “可是你现在不是离开了吗,你现在既不是朝雾郡主,也不是未来的广陵王妃,你就是苏苏啊。”重华也低低开口:“不过人若想做自己确实很难,也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不说这些了。”苏北鸢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笑道:“刚刚李夫人说的话你听到了吧,镜城可有个了不得的大小姐,我看凭你这张脸,怕是进去就出不来了吧。” “我也这么觉得。”重华也伸出手,摩挲着下巴,认真的点了点头:“毕竟我也是俊朗不凡,那余娇确实应该把我留下,若是不留,她一定会悔恨终身的。” 苏北鸢抽了抽嘴角,上下打量了重华一眼,翻了个白眼到:“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重华斜倪道。 “你这叫人面不知何处去。”苏北鸢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这是何意啊?”重华疑惑道。 “说你不要脸的意思。”苏北鸢将脸别开:“你若真这么想,那就自己留下呗,我看不是余娇会遗憾终身,是你会遗憾终身吧。” 重华往苏北鸢身边凑了凑,揶揄道:“若是苏苏舍不得我,我就不留下,跟你走。” “你可别,我才不会舍不得你,我看你还是留下吧,免得有些人走了,心里却还惦记的睡不着觉。”苏北鸢躲开,嫌恶的甩了甩袖子。 重华笑着摇了摇头:“苏苏舍得我,我还舍不得苏苏,怎么会抛下你自己留在镜城呢。” “噫...”苏北鸢打了寒颤,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抚平了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快别恶心人了,赶紧想想怎么安全过镜城。” 重华这才收起开玩笑的心思,坐正到:“你我只需要正常过镜城便好,其余的你不必管,若是我真的被那个什么余大小姐盯上,也有能力将她解决,只是她身边那个会下蛊的人可能会有些棘手,你知道怎么解蛊吗?” “蛊虫本就晦涩难解,又是阴毒之物,我也是见了才能想办法对症下药,若是那种胡搅蛮缠的,我怕是也没办法,还是要养蛊的人才能解。”苏北鸢没有信心的摇了摇头,她是学医的,又不是养蛊的,能解开简单的蛊物就不错的,若是下的是那种难解的蛊,怕是就算是她也束手无策。 第一百零四章 夜宿 “是个麻烦事。”重华沉思道,随即他抬起眼眸看向苏北鸢:“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苏北鸢看了他一眼。 “若是我果真在镜城被什么人盯上了,不要管我,你和你的小侍女直接出城。”他沉身道。 苏北鸢盯着他的眼睛,他漆黑眸中不知何种情绪翻涌,嘴角也是硬朗弧度,苏北鸢赌气般别开头,仿佛是毫不在意的说道:“谁要管你,说不定你还真的很乐意留在余大小姐身边呢,我惜命的很,才不会惹祸上身。” 重华勾了勾唇角,双手肘在脑后,慵懒的靠在墙上:“那我就放心了。” 苏北鸢微微偏过头,瞥到重华随意的翘着二郎腿靠在墙上,他的耳坠摇晃反射着余晖的光泽。 远处马蹄声响起,苏北鸢抬头看去,是长青回来了。 “没被人看到吧。”苏北鸢问道。 长青翻身下马,说道:“没有。” “木头一个。”苏北鸢将对重华的不满转移到长青身上,嘟囔了一句。 长青莫名其妙的看向重华,重华挑了挑眉,也没说话。 吃完晚饭之后李氏给苏北鸢和重华一行人安排了隔壁的一间屋子。 “苏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总共就着两间屋子,只能委屈您和公子了。”李氏站在屋子里不好意思的跟苏北鸢介绍。 苏北鸢站在屋子里,看着那张很大的炕,勉强点了点头:“没事没事,我们整理整理就行了,多谢李夫人肯给我们提供住处了。” “我帮你们收拾吧。”李氏想上去收拾看起来落灰很久的炕。 “不必了,不必了,夫人晚上给我们做饭也辛苦了,剩下的我们自己来就行了,您和孩子回去休息吧。”苏北鸢连忙劝到,最后跟李氏又客气了一番终于把李氏劝回去了。 她转过头,看到重华抱着两把弯刃斜倚在门框上看着她。 “看什么看,过来收拾床铺啊,你不睡觉了?”苏北鸢没好气的冲他说道。 重华依旧抱着弯刃,无动于衷的站在门口,他笑着说:“难道郡主要跟我同睡一个铺子吗?” “你爱睡不睡,不睡拉倒。”苏北鸢瞪了他一眼,跟纪兰一起收拾起铺子。 “睡,当然要睡。”重华终于将身体从粘着的门框上移开,他靠近苏北鸢,在苏北鸢耳边轻声说道:“怎么睡。” “阿嚏!”苏北鸢忽然打了个喷嚏,她转过头,因为打喷嚏而湿润的眼睛对着重华怒目而视:“你靠的这么近干什么!” 重华看着她的眼睛愣了一下,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溢满泪水,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他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逗她而生气委屈,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没事吧...我...对不起...” “嗯?”苏北鸢擦了擦泪水模糊的眼睛,她的鼻子里酸的厉害,她还想打喷嚏:“没事啊...怎么...阿嚏!” 苏北鸢长出一口气,舒服多了,就是刚刚怎么了?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转头疑惑的看向重华:“怎么了?” 重华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没事就去把被子抖了,免得你游手好闲。”苏北鸢说完这句后便没再理他,继续跟纪兰收拾起床铺。 重华也只能不情愿的把被子抱出去抖干净,收回来的时候还看了苏北鸢好一阵脸色。 苏北鸢和重华站在收拾好的床铺前。 “你和长青睡这半边,我和纪兰睡这半边,以中间这张床单为分割线,不许越界,听到没有?”苏北鸢指着床铺上挂着的床单说道。 重华耸了耸肩,说道:“知道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上路 是夜,苏北鸢和纪兰已经睡着了,重华却还睁着眼,他坐起身,将悬着的床单掀起一个角,月光如水透过窗子柔和的映在她的脸上,在她纤长卷曲的睫毛下投下一块小小的阴影。他坐在暗处,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似是出了神。 忽然一阵窸窣的衣衫摩擦声将他神思拉回来,他看见苏北鸢翻了个身,如瀑青丝洒在脑后,一缕跳出来落在她脸颊上,她皱了皱眉。 他伸出手指将那缕碎发挑到她的脑后,她的嘴动了动,嗫嚅道:“烧鸡...” 他的手顿住了,随即他无奈笑笑,摇着头收回了手,他低语,只是对自己说道:“你可让我怎么办呢,苏北鸢...” 他叹了口气,最后也躺回到铺子上,闭上了眼。 —————— 苏北鸢被纪兰叫醒的时候天才微微亮,村子里连声狗叫都没有,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晕头转向的差点忘记自己在哪。她掀起床单一看,重华和长青都已经起来了,正在给马喂草料上马鞍。 苏北鸢走出来,简单洗漱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时重华走过来,轻声笑道:“昨晚睡得好吗?” 苏北鸢懵懵的点了点头:“挺好,这么早就起来啊。” “嗯,早点上路,不引人注意,你若收拾好了我们就上路。”重华点了点头道。 “好。”苏北鸢回房,取了三十两银子出来,放在桌子上算是给李氏的住宿费。其实三十两已经很多了,一户普通的农户三五年怕是都挣不来这么多钱,这三十两甚至够李氏置田,她也算仁至义尽了。 她将一切都收拾好后,便戴上帷帽跟重华骑马从村子后面离开了。 “段城离镜城有多远的路程。”苏北鸢拿着地图坐在马背上看。 “以我们现在这速度,从镜城出发总得要四五日。”重华笑道。 “那就快点呗。”苏北鸢撅了撅嘴:“那我们从这里到镜城要多久。” “若是快的话,不到三日便能到。”重华看了一眼地图:“快马加鞭,再歇两晚,后日午后应该就能进镜城。” “那就快点吧,我这么好的马,若不能物尽其用,岂不是浪费了朔北的一片好意。”苏北鸢挑了挑眉,一夹马腹,照夜便如闪电般冲了出去。 重华见状,笑了一下,扬鞭跟上。 —————— 夜云倾手指敲着桌面,一下一下,叩桌的声音听得西门和跪在桌前的暗卫惊心。 “不知道她去哪......”夜云倾缓缓开口,微睁的眸子漆黑一片。 “是,属下去查看了城外庄子,看到庄子后面的小门通大路,可从大路开始王妃所骑马蹄的痕迹便消失了,似是被抹去了,属下往两边追踪,发现分叉的路实在是很多,须得加派人手。”暗卫跪在桌前说道。 夜云倾微微皱了皱眉,她连离开的足迹都知道抹去? “让往生阁加派人手,多城通缉,找到她的人赏金千锭。”夜云倾沉声命令道。 “是。”暗卫领命下去了。 待暗卫下去,西门才上前道:“王爷,文哲那边来报,说他的线索彻底断了,他像是消失了一样,找不到了。” 夜云倾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说:“知道了,若是有线索再说吧,他的事不必操之过急,不知道杀了自己的父亲,他的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 第一百零六章 入城 苏北鸢和重华一行人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在第三日午后之前赶到镜城,期间他们也没有好好休息,只是随便食宿而已,也不敢住驿站,连顿像样的饭都没吃上,一路上没有城池,有一夜还是找到了一间荒废的草屋将就了一下。苏北鸢抬头看着高耸的城墙,铁壁似的守卫着镜城,来往商户也是络绎不绝,毕竟是通往朔北和西戎的重要城池,能在这座城当老大,也是个肥差。 毕竟人多眼杂,苏北鸢将帷帽上的纱拢了拢。 “进城吧。”重华也压了压黑纱帽,一扯缰绳向城门走去。 苏北鸢也紧跟其后,进城时每人发一块牌子,那牌子上写着一个“通”字,守门之人说这是发给外来户的牌子,出城的时候要交给城门守卫。 苏北鸢将牌子颠了颠,别在腰间。看来李氏说的是真的了,果真是对本城的住户,出城要求严。 重华派长青去前面问,哪里有普通一点的客栈,好的客栈太显眼,苏北鸢也不敢住。 过了一会长青就回来,带他们到城西一家叫“泰安客栈”的普通客栈。苏北鸢和重华下了马,重华嘱咐掌柜安排三间房间,苏北鸢和纪兰一间,他和长青各一间,马也要喂最好的粮。 “今日早些休息,这两日赶路确实着急,你怕是也累了,你先在房间里歇着,晚些时候我们一起用膳。”重华站在她门前说道,并未进来。 “好,我知道了。”苏北鸢在房间里应到。 待重华也回房间后,苏北鸢便让纪兰给屋里叫了热水,她们这两日风尘仆仆,都不曾好好休息过,更别说洗澡了。 将水都准备好后,纪兰便出去了,纪兰向来知道她洗澡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便下楼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垫垫肚子的吃的,等郡主洗完了可以吃一点。 苏北鸢将门从里面插上木栓,脱下衣服,坐入浴桶。她头靠在浴桶边缘,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愣了多久,温热的水漫过肩膀,湿热的水汽上升,在她的睫毛上凝结成小水珠,她觉得浑身上下,连骨头都酥了。她太累了,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天花板也逐渐扭曲,她感到窒息,却抬不起胳膊,渐渐的合上了眼。她的身体逐渐向桶底滑去,温热的水漫过头顶,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纪兰在外面找到了一家糕点铺子,便包了一份镜城特有的酥麻,准备给苏北鸢拿回去尝尝。她走到房间门口,想着郡主总该洗完了吧,她试着开了一下门,没打开,她便叫了两声。 “小姐,小姐?”纪兰扣了扣门:“洗完了吗?” 可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苏北鸢的回应,纪兰有些慌了,用力推了推门,可门从里面锁住了,纪兰边喊便撞门。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此时在隔壁的重华也听到外面纪兰的动静,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纪兰忙说道:“重公子,小姐在里面沐浴,可有好一会了,我叫门,小姐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我怕小姐出事。” “闪开。”重华大步走到门前,纪兰连忙躲开,只见重华一抬脚,大力踹在门上,木门一下就被踹开了。 重华大步走到屋内,纪兰也紧随其后。 “小姐?” 重华扫视了房内一圈,屋内水汽氤氲,窗户紧闭,他皱了皱眉:“不在?” 可苏北鸢的衣服还挂在衣架上。 第一百零七章 溺水 忽然站在浴桶旁边的纪兰惊叫道:“小姐。” 重华转过头,看到纪兰正将胳膊伸进浴桶,想将苏北鸢拉出来。 “小姐晕在水里了。”纪兰叫到。 重华一把抓起旁边挂着的长衫,快步走到浴桶边,看到苏北鸢的脸沉在水中,青丝在水中散开如同交错的水藻。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长衫按进水中遮住苏北鸢的身体,将她抱了出来。苏北鸢的头向后仰,脸色苍白的厉害。 重华急忙将苏北鸢放到床上,拍了拍苏北鸢的脸,急切的唤到:“苏苏,苏苏醒醒。” 可是苏北鸢没有任何反应,头只是无力的垂向一边。他将双手按在苏北鸢腹部用力一按,苏北鸢轻咳了一声,重华见状又用力一按,苏北鸢猛烈的咳了起来,水不断的从嘴和鼻腔里涌出来。 “苏苏。”重华凑近进苏北鸢的脸,苏北鸢将口中的水全部咳了出来,猛吸了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 “没事。”苏北鸢扶着床褥半坐起来,看到重华关切的神色,摇摇头道:“可能是有点低血糖。” 苏北鸢觉得自己晕过去是因为低血糖,太久没有好好吃饭和好好休息,又在闷热的环境里,大概率只有这个了。 “低血糖?是什么病吗?”重华疑惑道,他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低血糖。 “没事,不是什么病,就是饿狠了有点虚弱,就昏过去了。”苏北鸢摆了摆手,深呼吸道:“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怕是就死了。” “不必言谢,你没事就好。”重华表情终于松了松,他看了看苏北鸢身上,她身上湿漉漉的还在滴水,不过就裹着一件长衫,白玉一般的肩膀手臂都露在外面,小腿也没有遮住,湿透的长发粘在脊背,完全是一副香艳至极的美人出浴图。 他眼神微微躲闪了一下,将她身后的薄被拉起来盖在她身上。 他轻咳一声,微微颤抖着声音:“小心别着凉了,我先出去了,你换好衣服再出来吧,我在外面等你。” 苏北鸢看了看自己,脸颊微红,点了点头。 重华便起身出去了,转身时,他握了握手心,似乎还停留着苏北鸢温热的体温...和她肌肤光滑的手感。 纪兰急忙迎上去,问道:“小姐没事吧?” “没事,让你担心了,我起来换衣服。”苏北鸢摇了摇头,起身换衣服。 等到她换完出来,重华正在门外站着。 “好了吗?” “好了。”苏北鸢点了点头。 刚刚苏北鸢玉体横陈的画面不自觉的跳入重华的脑海,重华马上将眼光投往别处,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带你去吃东西。” 重华带她出了客栈,找到一家饭馆。 “客官,您想要点什么?”小二哈着腰,赔笑问道。 “先来一只烧鸡。”重华说道。 “怎么忽然要吃烧鸡?”苏北鸢疑惑道。 “没什么。就是想吃。”重华挑了挑眉。 苏北鸢撇了撇嘴。最后的结果就是,苏北鸢大吃了一顿,嘴角抹油的走出餐馆。 “缓过来了。”苏北鸢心满意足的走门,摸着肚子跟旁边的重华道。 重华笑了笑并未说话,只是被一阵喧闹声吸引了目光,不远处一处告示牌前挤满了人,不知都在看什么? “那是什么,去看看?”苏北鸢也注意到了,转头问重华道。 重华刚想说,若不是什么大事不必看,可从告示牌一边走来人的对话却传到他耳朵里,苏北鸢也隐隐听到了“广陵王”这三个字。 苏北鸢带上帷帽,向告示牌走去。 第一百零八章 通缉 苏北鸢靠近人头攒动的告示牌,前面人太多根本就看不见,她刚想往前挤一点,手腕却一把被人拽住,她回头,看到重华对她摇了摇头。 苏北鸢垂下头,最终还是跟着重华远离了告示牌。 她听到广陵王这三个字就有点不受控制,虽然她决心要离开夜云倾,要忘记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可忘记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说到底,她不过是因为执着才想要忘记他,执着和忘记又有什么区别,强加控制的执着等于忘记。可她真的能忘吗,那个阳光独好的下午,广陵王府里,那个女人和他的身影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忘记他,可是在听到他的消息时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她以为离开之后,她会释然,会放下,她以为只要不喜欢他了,她就自由了。可是没有,纵使相隔千里,纵是音尘隔绝,他还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侵入她的脑海,让她恍恍惚惚的痛不欲生。 重华带着苏北鸢回到客栈,注意到苏北鸢路上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刚刚人多是怕你暴露,我去帮你看告示牌上贴了什么。”重华将苏北鸢送回屋里。 他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低声道:“你不过是告诉自己要忘记他,其实你从未忘记过他吧。” 长久的沉默,重华终于抬脚,离开了。 苏北鸢颓丧的将帷帽取了下来,不远处一面铜镜映出她模糊的面容。曾经的誓言说的再好听又有什么用呢,她自嘲般的笑笑。 重华站在告示牌前,那张通缉上画着苏北鸢的画像,清清楚楚写着广陵王妃失踪,找到王妃,上报给广陵王府,赏金千锭。 此时已近黄昏,多数人都回家吃晚饭,告示牌前也只是三三两两的人路过。 “他倒是快。”重华扫了一眼周围,乘无人注意,将通缉令撕下,放入袖中,转身离去。 不远处一处四人抬轿子,窗口帘子微动。 “小姐有什么吩咐。”侍女贴近窗口。 一道软语自轿中传出:“刚刚那个人,找人去看他住哪里,找到了,就拿东西去请,若是请不来,就按老规矩来吧。” “是。”侍女退下,轿子便离开了。 重华回到泰安客栈,便直接去了苏北鸢房内。 “广陵王找你的告示已经传到镜城了,是你我进城之后传到的,出城怕是不容易。”他将通缉令放在桌上。 “这么快......”苏北鸢将通缉令拿起。 “他们传通缉的是换马昼夜不停的传达,自然快,怕是后日就到段城了。”重华盯着苏北鸢的眼睛道。 苏北鸢看着通缉令上自己的画像,不知是何心绪,她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重华瞧着她神情低落,低声道:“若是你想,我可以送你回去。” 苏北鸢眼神微闪,回去?回去干什么?回去完成广陵王府与晋国公府的联姻?面对夜云倾,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做那个尊贵的广陵王妃,面对和接受他心里那个重要的女人吗?她做不到。 她摇了摇头:“不回去。” “想好了?”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何必还要回去呢。”苏北鸢长叹一口气,看向窗外。 第一百零九章 一仞断喉 重华忽然站了起来,苏北鸢看向他。 “怎么?” “别说话。”重华制止了要站起来的苏北鸢:“在房间里别出来。” 他又听了一会,向门口走去。 “你不觉得,这间客栈现在有点太安静了吗?”重华转头道。 重华说后,苏北鸢才意识到,一家生意还算不错的客栈,怎么会这么安静,门外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重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推开门,从上往下看去。客栈大堂一个人都没有,连掌柜和跑堂的都没有,客人也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他眯了眯眼,此时大门外进来一个侍女打扮的人,那女使抬头向二楼看去,刚好和重华视线交汇。 那侍女见到重华,盈盈一笑,福身一礼:“见过公子,婢子是知府千金身边的掌事女使,今日我家小姐街上一见公子便觉得似曾相识,看来是十分有缘,特意派婢子来请公子到府上一叙。” 重华倚在栏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侍女,勾了勾唇角:“若是我不肯呢。” 那侍女笑道:“那是您尚未见过我家小姐,若是您见了定然不会这样说。” 那侍女拍了拍手,便有人拿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覆着一张布。重华见状挑了挑眉,他倒要看看这个余大小姐有什么花样。侍女将托盘上的布掀开,重华嗤笑一声,那托盘上一边放着银锭,另一边放着一个小瓶子。 那侍女笑道:“我家小姐一向是以礼待人,公子是自己来,还是我们请公子来。” 重华不以为意的笑道:“你家小姐是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们?也想请我过去?” 那侍女脸色一沉:“既然公子不肯,那就别怪我们无礼了,动手。” 手持武器的侍卫从大门鱼贯而入,直奔二楼。长青从隔壁冲出,将两把弯刃递给重华。 “重华!”苏北鸢站在门口叫到。 重华转头冲她一笑:“待在里面别出来。” 便一把将门关上。他站在门口看着冲上楼的人,勾了勾嘴角:“一群蠢货。” 他浑身锦袍无风自吹,衣角猎猎作响,他握住刀柄,刀刃颤动,嗡嗡作响,他兴奋的舔了舔薄唇,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看着逐渐逼近的人,一瞬间便消失在原地。 他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人群里,手起刀落,弯刃锋利的刀刃以完美的弧度切开人的喉管,轻松的像用热刀切开蜡油一般,那些人在他手中毫无还手之力,有的人甚至来不及惨叫便人头落地,血液喷溅而出,妖异的如同末世之花,他身姿优雅宛如漫步在血海之中,仿佛他不是在杀人,而是雕铸艺术品一般。 眨眼之间他便到了那侍女面前,他浑身是血,脸上却带着瘆人的微笑。 “还去吗?”重华轻声问道。 那侍女已经被巨大的恐惧笼罩,她惊恐的瞪大双眼,瞳孔因惊恐放大,哆嗦着嘴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别去了。”重华微笑着,手一挥,一声金属划破空气的刺耳响声,那侍女喉咙便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随后鲜血喷涌而出。 苏北鸢在屋子里只眨眼的功夫,便见重华的剪影消失在门口,随后便是无数的惨叫声,人倒在地上的声音,大片殷红的血液喷溅在门上,她猛地瞪大眼睛。 等到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后,她才缓缓将门打开,屋外是死一般的寂静,木门开合的吱呀声在安静的时候显得格外刺耳。 苏北鸢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无头的尸体,脖颈处还有鲜血往出涌,门框上粘稠的血液还在滴答滴答往下缓慢的流,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比护国寺外被腰斩的刺客血腥味还要刺鼻。 第一百一十章 他是谁 苏北鸢忍不住捂住嘴干呕了一下,纪兰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拔出腰间软剑护在苏北鸢身前,苏北鸢一把拽住她,眼神示意让她往后退。 苏北鸢小心翼翼的跨出房门,脚踏在唯一一块没有被血侵染的地方,可眼前的景象让她陷入极度震惊和恐惧。 整间客栈宛如修罗场,从二楼到一楼,遍地的残肢断臂,粘稠的血液喷满墙壁,顺着凹凸不平的墙面滑下,大量的血液涌出,根本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客栈仿佛被血泡过一般。而重华就站在一楼大厅中央,面前倒着一个侍女,手中两把弯刃一滴血都没有,刃上繁复的花纹却反射着银黑色的光泽。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二楼的苏北鸢,对上她震惊的目光,笑着漏出一口白牙:“别怕。” 苏北鸢看着那笑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她从未问过重华是干什么的,他到底是谁,是做什么的,她虽然心里已经知道重华武功高强,却从没想过他会做出如此血腥的事情,她甚至一度以为他纯良无害...... 重华宛如逛街般走上楼,经过那些尸体也轻巧的跨过去,眼中神情与往日并无区别,仿佛刚刚那屠尽所有人的并不是他。 “他们发现他们的人被杀了,肯定还会派人来杀我的,这里留不得了,咱们得躲到别的地方去,我进去换身衣服,你们去收拾东西,我换好了就走。”重华冲苏北鸢笑笑,便绕开她回到自己屋子去换衣服。 苏北鸢怔在原地,等到重华进了屋都没缓过来,此时重华又忽然露头出来道:“别愣着,快去收拾东西。” 这才将苏北鸢神思拉回来,苏北鸢着了魔似的进屋跟纪兰收拾起东西。可收拾到一半,她忽然将东西往床上一甩,扭头走出屋,一把推开重华那屋的门。 重华正在屋里换衣服,一回头猛地看到苏北鸢进来,手忙脚乱的将衣服系上,埋怨道:“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啊。” 苏北鸢根本没有理会他怎么说,冲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道:“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今天不问是不行了,她以前想,不过只是同路搭个伴,也不必了解太多,可现在看他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可能是第一次杀人,能如此冷静的杀人,她见过的,除了夜云倾,他是第二个,手法之快,下手之狠,绝不是普通习武之人能做出来的,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重华怔了怔,看着苏北鸢瞪大的双眼,笑了一下:“我以前是做杀手的。” 苏北鸢显然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她不信任的皱了皱眉。 重华看着她不信任的目光,轻笑一声:“我就是做杀手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杀人如此熟练。” “那为什么以前是,现在不是吗?”苏北鸢低声问道。 “现在也算不上是吧,但刚刚杀了这么多人,你说我是不是。”重华笑道。 “刚刚是你被迫,除了刚刚,你还是杀手吗?” 重华挑了挑眉道:“不是。” “为何?” “我本是杀手组织中的一员,可是我杀了那杀手组织的头领,离开了那个组织,你说我还算得上是杀手吗?”重华将胳膊收回,将腰带系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行 苏北鸢退后了两步,被重华看在眼里,不过他并不以为意,只是笑道:“快回去收拾东西吧,我已经很久没做杀手的活了,我即答应你要帮你,自然是会帮到底,我不会伤害你的。” 苏北鸢还是没动,她开始觉得重华实在是太危险了。 重华摇了摇头,笑道:“你若是再不收拾好,等下消息传出去,就会有更多人来追杀你我,到时候他们人多势众,我可就不一定能打的过他们了。” 苏北鸢听了这话方才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屋收拾东西了。 此时天以近乎全黑,镜城已经关闭城门,想出城是不可能了,只能换个住处,骑马又太显眼,只能先将马暂时放在客栈,明日让纪兰和长青将马带回去。 重华带着苏北鸢走在街上,街上也没什么人,只是有些人家门前稀稀拉拉点着几盏灯。 “现在去哪里。”苏北鸢走在重华身边低声问道。 “找一处没有人找的地方。”重华笑道。 苏北鸢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就算是没有人的地方,那余成通到时候叫人全城搜捕,我们也一样躲不掉。” “对啊。”重华勾了勾唇角:“所以我们要找个即有人,又没人会找的地方。” 苏北鸢疑惑了一回,忽然豁然开朗:“你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个地方,不过我们要先找到。”重华点了点头:“若是一挥遇到追兵,你们不必管我,你和纪兰跟着长青离开,明日一早你们骑了马在城外汇合。” “那你呢?”苏北鸢看向他。 重华不着调的拍了拍苏北鸢的肩头,一副要去赴死的表情:“我自然是引开他们了,看我为了你,可以无私奉献,是不是很感动啊?” “去死。”苏北鸢一把打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太欠了:“少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苏北鸢没等到重华的回应,却被重华抓住胳膊,一把拽进了旁边漆黑的小巷子里。 “嘘......”他冲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苏北鸢向外看去,一队穿着盔甲的城卫经过,正在逐个敲门,进屋搜查。 “这边。”重华带着她们从巷子的另一边走出来,路上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躲了多少巡逻队,忽然,重华一把拉住苏北鸢的手臂。 苏北鸢回头看向他:“怎么?” 黑暗中,重华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前方,苏北鸢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黑暗中,一个身着灰袍的男人站在路中央,跟巡逻队的人不一样,他像是在等他们一般。 重华的手紧紧握了握苏北鸢的手臂,重华弯刃在刀鞘中嗡嗡作响。 他勾了勾唇角,轻声说:“终于露面了。” 他往苏北鸢手中塞了一把匕首,一把将她推进旁边的巷子,对长青说道:“带她们走,不必管我。” 长青并未对重华的话有任何怀疑,苏北鸢也没有迟疑,转身跑开。 若是武功高强的人,她根本就帮不上任何忙,只能是平添麻烦,重华一个人说不定更容易脱身。 重华等到苏北鸢她们的声音走远,方才笑道:“你就是知府府里会用蛊的人吧。” 那人阴冷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竟能杀了那么多人,够狠,你既杀了那么多余府的人,那就要偿命,准备受死吧。”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重华脸上浮现出一抹嗜血的笑容。 刀刃出鞘的声音刺破长空。 一百一十二章 中蛊 黑暗中,重华身形如鬼魅,瞬刹间消失在街上,灰袍男子只觉黑暗中一股劲风袭向他,他根本就来不及回头,只能凭本能迎战。电光火石间,银黑色的双刃劈向灰袍男子,男子被迫格挡,锋利的刀刃直逼眼球,男子看着那刀刃猛地睁大双眼。 惊叫道:“湛渊双刃!你是!” 重华眯眼,勾起一抹煞是迷人的笑容:“要想保守一个秘密,就要杀掉知道秘密的人。” 他猛地发力砍向男子,男子用尽全身力气躲开,方才勉强站住,随即跳上房檐,想要逃,只这两个回合,他便知道,论武力,自己根本不是重华的对手。 “想逃?”重华轻笑一声,脚尖轻点便轻松追上。 男子见状大惊,只得起身迎战,二人于房梁上相搏,可男子是步步退让,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重华身影如同鬼魅,追着他,银黑色的刀刃带着骇人的杀意袭向他,他身上已有数十道血口,若不是一力相抵怕是早就被切碎了。 男子在接住重华一道重击后踉跄后退,踩碎的砖瓦掉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他深知,若是再不撤退,怕是今晚要命丧于此。 “玩够了,现在就做个了结吧。”重华立在屋脊上,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一弯明月在他身后,仿若修罗神。 男子终于知道为何重华明明有能力杀了他,却一直不动的原因了,重华不过一直将他当做一个玩物罢了,现在他玩够了,是时候将玩物杀掉了。 “若我今日拼死相搏,你也未必能杀了我,纵使你是......”男子话还未说完,便见重华以消失在原地。 漆黑夜中忽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分不清到底哪里是声源,那声音越来越近,逐渐变成刀刃划破空气的风声,男子猛然瞪大了眼睛,那些银色的细薄刀片已近在眼前,那些刀片薄如柳叶,切开皮肉时甚至不曾带血。 男子想躲,但那刀刃从四面八方而来根本无处遁形。他拿起武器格挡,可挡掉的越多,就有越多的割开他的衣袍皮肉,无数的血口涌出血来,浸透了男子的衣袍。 他快无力站起,只能以剑支撑住才不倒下,他要殊死一搏,他左手袖中滑出一个小瓶子,之前重华是毫无破绽,且速度极快,根本找不到破绽,只要他露一个破绽,只要一个,他就能反败为胜。 黑暗中涌起一股诡异的气流,一道黑影从身前闪过,银黑色刀刃上的花纹波动着诡异的流光,似是嗜血的野兽,男子的胸膛被切开,鲜血喷溅而出,月光下如同盛放的红莲。 重华站在男子身边笑道:“你算得上是件不错的作品。” 男子躺在地上,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胸口露着一道骇人的伤口,他忽然诡异的笑起来,口中血沫涌在喉间仿佛马上就要被呛死。 “你以为...你赢了...哈哈...哈...你会比我死的更惨....”男子如同疯魔一般用尽最后一口气笑道。 重华皱了皱眉:“耍什么花样。” 男子猛地瞪大眼睛,睚眦欲裂的瞪着重华:“情蛊!” 随后便断了气。 重华皱了皱眉,什么时候?此时他手臂上一阵刺痛,他掀开袖子一看,手臂皮下有什么在蠕动,血管青筋暴起,他想将手臂中的东西逼出来,可却无济于事,那东西反而更加兴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找他 重华叫苏北鸢跑后,她就头也不回的跟长青跑了,此时她才仔细看着重华塞给她的匕首,这把匕首的刀鞘精致异常,银丝累叠,镶嵌着细碎红绿宝石,雕着神兽白泽的纹样,刀刃稀薄锋利异常,刀刃上花纹繁复,月光下泛着雪一般的光泽。 “长青,我们现在去哪里?”苏北鸢停下来问道。 “找一处隐蔽之处,渡过今晚,我们便出城,在城外等少主。”长青面无表情的说道。 “可是我现在已经被通缉了,若是我们三个想出城,怕是难。”苏北鸢沉思道:“看重华刚刚那样,那个人怕就是会用蛊之人吧。” 长青并未说话,苏北鸢低着头,思索了片刻,毅然抬起头道:“长青,你带纪兰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我去找重华。” “不可。”纪兰一把拉住苏北鸢:“我决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去。” 长青也点头道:“少主让我带你离开,我就不能不做,你不能一个人走。” 苏北鸢一把甩开纪兰:“我知道你家少主武功高强,但对方是个会用蛊的,你敢保证他若中了蛊还有胜算吗?” 长青低头不语。 “若是他中了蛊,我们都别想离开。”苏北鸢向来的方向走,却被纪兰拉住。 “可是郡主,就算如此,你知道重华公子现在在何处吗?还是奴婢跟着您一起去吧。” “不必,若是你跟着我,反而更显眼,更引人注意,你和长青明日取了马,在城外等我们,至于他在哪......”苏北鸢略略沉思,又恍然想起:“我应该知道他在何处。” 纪兰还想说什么:“可是郡主。” “这是命令。”苏北鸢转头命令道。 纪兰无奈,只得答应:“是。” 苏北鸢便将匕首揣进腰间,向来的方向走去。路上黑黢黢的,苏北鸢心里慌得很,她观察着周围,好像并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原来他们离开的地方,现在也没有人,她只能向前走,先找到知府。 “叮当...” 忽然她身边的房檐上掉下来什么东西,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皱了皱眉,将东西捡起来,发现竟是细薄的刀片,状如柳叶,光泽如鱼鳞。她抬起头,一点脚上了屋顶。此时她才看到瓦片上散落的大量这种柳叶刀,被踩碎的瓦片,瓦片上有斑驳的血迹。 “他不会受伤了吧?”苏北鸢心里嘀咕,顺着血迹一路追过去。 终于,她在一条路上,看到了那个已经死了的灰袍男子,胸口是那道骇人的刀疤,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 她皱了皱眉,这个男人死了,那就说明重华还活着吧。她急忙跑起来,到处找重华。黑夜中她漫无目的的寻找,终于在快跑不动的时候,看到了知府门口的红灯笼。 苏北鸢感叹了一声:“谢天谢地,可算是找到了,不知道重华找到没有。” 她跑到知府背面,脚尖轻点便轻松翻过,她刚一落地便感觉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她心头一紧,别是踩到狗了吧,这要叫起来岂不是完蛋了。 可是没有狗叫,苏北鸢小心翼翼的将脚挪开,低头细细一看。 “重华?”她低声叫到。 重华倒在地上没有意识,苏北鸢怎么叫都叫不醒。 “重华?你没事吧?”苏北鸢检查了一下重华,发现并没有什么外伤。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昏迷 苏北鸢紧张的看了看四周,现在已过子时,知府府中并没有什么人走动,况且后院林深草密,这么黑的夜若不仔细瞧,是很难看到人的。 苏北鸢觉得一直呆在这里不是个办法,得想办法把重华挪个位置。她先自己偷偷在知府里溜了半圈,发现在离重华位置不足百米的地方,有个柴房,且看起来很久没有用过了,不过是堆了些杂物,都落了灰了。 只是怎么把重华挪过去是个问题,他那么高的大高个,虽说苏北鸢不是身量娇小之人,可在重华面前也是要矮一头的。现在重华昏倒在地,跟头死猪似的,怎么驼过去啊。 苏北鸢叹了口气,气呼呼的踢了重华一脚,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她只能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重华先拖到一棵树旁边,让他靠在树干上,再蹲下搭住重华的肩膀,扛着他站起来。光是做完这两步,她就已经是累得够呛了。 她刚扛着他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脚上便踢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苏北鸢低头一看,是重华的两柄弯刃。 “阿西。”苏北鸢咒骂了一声,还要拿这两个重家伙。 但眼下只能先将重华送到柴房,再来拿这两柄弯刃了。苏北鸢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被巡府的人发现了,但所幸,知府里仿佛今夜人不多,从进来到现在,就没看到巡府的人。 重华的重量完全压在她身上,她感觉重华情况不太好,气若游丝,似是马上就要断了气似的。苏北鸢只能使了吃奶的力气,又是拖,又是拽的,硬生生将重华拖了近百米。那柴房是个半地下室的样子,进去要下两个台阶,苏北鸢在拖着重华往下走时,实在是扛不住,腿一软,两个人便一起栽下去。 “嘶......”苏北鸢倒吸了一口冷气,从两层台阶上摔下来,说不疼是假的,她借着月光看了看手掌,手掌上被擦破了点皮,不过也不大要紧。倒是重华被这么一摔,好像有点意识了。 苏北鸢连忙爬起来去看重华:“重华,重华,你没事吧。” 重华眼睛眯开一条缝,恍惚间看到了一张美艳动人的脸。 “谁......”他含糊不清的吐出一个字。 “我是苏北鸢,我是来帮你的。”苏北鸢见他醒过来笑了笑,帮他挪到里面,靠在一个舒服的位置,便跑向门口,边跑边嘱咐:“你等等我,我去把你的刀拿过来,等我啊,别睡觉。” 重华垂着脑袋无力的点了点头。 苏北鸢跑到原来的墙根底下,找到了那两把刀,将刀拿起,可那两把刀重的很,又不像是普通铁打制的,苏北鸢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把那两把刀拿回到柴房。 回到柴房,苏北鸢将两把刀往墙角一扔,便过去检查重华,那会看好像没有什么外伤,但人看上去跟快死了似的,难道是真中蛊了? “重华。”苏北鸢拍了拍重华,看到重华还醒着,才问道:“你怎么了。” 重华脸色苍白的厉害,仿佛只有一口气吊着,苏北鸢看着他嘴动了动,靠近他嘴边,听他嗫嚅道:“左手....蛊...” 苏北鸢听后,立刻将重华左臂袖子拉起,果然见左臂已经青筋血管暴起,红色的血管与青筋交错密布,皮下似乎还有什么在蠕动,看上去十分骇人,看这密集状态,怕是中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梦魇 “这中的什么蛊啊......”苏北鸢顿觉头大,她也不是用蛊之人,虽然也会解决一些蛊,但若无人告知,她也没法判断中的是什么蛊。 “情...情蛊...”重华喘着气说道。 “情蛊?”苏北鸢思索着。 若要说蛊中,情蛊并不难解,只要解蛊人用自己的血将中蛊人体内的蛊虫引出来,只是从此以后,中蛊人便与解蛊人隐隐有一根丝线牵连,拆不散剪不断,直到一方人死,方能彻底解蛊,若是不能及时解蛊便会意欲加身,全身血管破裂而亡。 重华中这种蛊,大多数原因是那人身上只带了这种蛊,大约是没想到会遇到像重华这般武功高强之人,便没有带难解之蛊。 苏北鸢又将重华的袖子往上拽了拽,露出他那条结实的手臂,发现蛊虫已经快蔓延到大臂。她立刻低头想将裙子上扯下一块布来,但转念一想,还是用匕首在重华的衣摆上划下一块布来。 她将布条紧紧系在重华肩膀下,阻止蛊虫进一步蔓延,随后用匕首在他手臂上划出一指长的血口,那匕首锋利的跟手术刀似的,轻轻一碰就破了皮,血从伤口流了出来。苏北鸢一想到要在自己胳膊上划出这样一道口子,心里就瘆得慌,但出于医生的责任心,她还是一咬牙,在胳膊小臂上划出一个口子,殷红的血液也随之流出。 苏北鸢忍着疼,抓住重华的胳膊,将自己的血滴在重华的伤口上。当自己的血与重华的伤口融合时,本来还算安静蛊虫忽然蠕动起来,发了疯似的往伤口方向蠕动。 重华闷哼一声,豆大的冷汗从头上滴下,能感觉的出他是极其痛苦的。 蛊虫逐渐向伤口蠕动,苏北鸢手中握住匕首,果然,没过多久,那蛊虫便爬出伤口露了头,急切的寻找下一任寄主,苏北鸢将自己的伤口靠近重华的伤口,那蛊虫受了吸引,向苏北鸢的伤口爬去,只是离了寄主温暖的身体,行动并不迅速。苏北鸢借着微弱的月光,将那蛊虫用匕首挑起,那蛊虫也无力反抗,最后被苏北鸢扔在地上,踩碎了。 苏北鸢本来就害怕虫子,踩碎的时候她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噫......” 苏北鸢也只恶心了一下,就赶紧将两个人还在流血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现在手中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只能凑活着来了。 重华似乎也缓过来了,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手臂上的凸起的血管也逐渐消下去了,只是在刚刚引蛊的时候又昏了过去,苏北鸢便又帮他诊了一回脉,免得再出什么问题。 苏北鸢又看了看外面,也没什么动静,估计是知府的人都被派出去抓他们了,他们却反而成了灯下黑。 正在苏北鸢准备坐下休息一会的时候,重华忽然又有了异样。 他似乎很冷,缩瑟在一边,一直在哆嗦,嘴唇也青了,嘴里也一直在低声说着冷。 苏北鸢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能取暖的东西,全都是瓶瓶罐罐的东西,又不能点火取暖,这可怎么办。 她伸手过去,探了探重华的额头,感觉他体温很低。 “可别冻死在这里了啊......”苏北鸢嘟囔道:“这大夏天的冻死,也未免太丢人。” 重华感受到苏北鸢温暖的手心,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苏北鸢挣扎了一下,可是感觉他体温着实有些低,只能任他抓着了。 可重华似是找到一个暖炉般,使劲往苏北鸢身边靠,苏北鸢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救了她,她总不能见死不救。最终,她还是轻轻的抱住了他,靠在他胸前,希望他能暖和一点。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魔 重华看到世界变成一片黑白色,他手握弯刀只身站在旷野,周围一片荒芜,烈烈长风席卷着枯草屑去往古道狂野的另一边。他看到旷野的尽头站着一个女人,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那个女人轻盈的如同一团羽绒。 “母亲......”他喃喃到,脚不自觉的朝女人所在的方向迈去,脚步越来越快,他跑了起来。 忽然,旷野上出现无数黑色的人影,那些人影看不见容貌形同鬼魅,提着武器向他袭来。他臂间铁甲坚硬,紧握湛渊双刃,他从人影中穿梭而过,薄而锋利的弯刃划过人影的咽喉,切开他们的身躯,那些粘稠的黑色血液喷溅在他脸颊上,发出腐臭的血腥味,湛渊刀上的花纹也如活了般诡异的波动起来,似是将那些血液都吸收进刀刃中。 他抬起头,看到那女人依旧站在旷野的尽头。 “母亲,我来了。”他擦了擦糊在眼睛上的血,想向前走,可双腿如同被紧紧缚住,怎么也迈不开。 他低头看,不知何时,他站在一潭墨色血池中,池水以没过小腿,那些被他砍断的人影的四肢一层一层抓住他的腿,不断的将他拖入深渊。他挣扎着,怒吼着,可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再一次将那些断肢砍断,都无法阻止有更多的手拖着他下沉。 一双又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他的脸颊,他张大嘴却发不出声,他如坠冰窖,冰凉刺骨粘稠的血液灌入他的咽喉和鼻腔,黑色粘稠的血液漫过视线,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手,他觉得他要死了。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轻轻一拉便将他带出那刺骨的深渊,他浑身冰凉,他忍不住靠近她,她轻轻的抱住了他,她身上有一股冷香,怀抱温暖的像母亲。 他睁开了眼,周围是昏暗的柴房,只有一点清冷的月光透过一面小小的窗子照进来,身前有均匀的呼吸声。他低下头,看到一颗毛绒绒的脑袋紧紧的靠在他胸前,她双手紧紧的环扣着他的腰,身体温热的像个小暖炉。 原来梦里感受到的温暖是她...... 胸口似有雷霆万钧要喷薄而出,可他却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最后他还是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肩膀。 苏北鸢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她多日奔波又为了救重华忙活了半晚上,若不是惦记着要逃命,她真想一觉睡死过去,她的脑袋在重华怀里动了动。 “你醒了。”重华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苏北鸢抬起头,对上重华充满笑意的双眼。 “唔。”她松开抱着重华的手,抱了一晚上,腰酸肩痛,她不自然的瞥了重华一眼,道:“你昨天晚上一直在发抖,体温很低,周围没什么取暖的东西,又不能点火,我怕你死了,才这样的,并没有要故意占你便宜。” “我知道。”重华靠坐在柴火边,一手支在膝盖上,看着苏北鸢躲闪的眼神不禁发笑:“纵是你占了我便宜,我也不用你负责。” 虽然昨天晚上他昏了过去,但也还是有意识,知道苏北鸢将他拖到柴房,帮他解蛊的事情,若不是她昨日冒死来找他,怕是他已经化成一滩血水了。 苏北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抻了抻腰,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筋骨道:“我再给你看看吧,以绝后患。”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会会余娇 重华将袖子卷起来,给苏北鸢看。 苏北鸢仔细检查了一番,检查时,苏北鸢的袖子滑下来,漏出了昨晚包扎的伤口。 重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包扎的布解开,漏出那一指长的伤口。 “你受伤了?” 苏北鸢挣脱,一把将他手中的布夺过来,重新缠到手腕上,没好气的说道:“那不废话,解蛊不得贡献点什么,蛊虫愿意出来?” 重华怔了怔,他没想到苏北鸢愿意为了帮他解蛊自损身体,其实对于苏北鸢而言,他不过是同行之人,她居然愿意...... “我没想到你会愿意损坏身体帮我解蛊。”重华头看向苏北鸢,她的脑袋忙忙碌碌的在他面前动来动去。 “那有什么愿不愿意的,你们这些人,没有一刻是不让人操心的,当医生的都要被你们累死了。”苏北鸢边暴力检查边不耐烦的抱怨,重华也老老实实的像一个玩偶被苏北鸢摆弄:“我可是下定很大的决心决定大晚上一个人来找你的,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才不来呢。” “多谢了。”重华听着苏北鸢刀子嘴豆腐心的唠叨,笑道。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之前我就猜到你说要来知府应该是最安全的,就回原路找你,后来在屋顶上看到了这个东西。”苏北鸢掏出昨天在街上捡到的柳叶形的刀:“然后就顺着打斗过的痕迹找过来了呗。” 重华接过刀片,沉默了一下,随后道:“你有没有看到那人。” 苏北鸢手顿了一下,沉闷道:“看到了。” 昨天看到的场景都有些太过于血腥了,泰安客栈和那个人的死状就算她在外科手术室待过那几年都没见过那样的。 “吓到了吧”重华看着她那样低沉的神情,有些愧疚。 苏北鸢点点头,并未说话。 “你本不该看到那些的,抱歉。” 苏北鸢没再吱声,只是继续检查重华的伤势。 “你没受外伤,只是蛊虫会不会有剩下的危害,我看不出来,毕竟我不是养蛊的人,以后你自己还是要多多留意。”苏北鸢检查好站起来。 重华也将袖子放下,将臂甲重新穿戴上。 待重华穿戴整齐后,苏北鸢才问道:“我们怎么出城呢,我叫长青和纪兰今早骑马出城等着我们,只是怕现在城门都有重兵把守,我们想出城怕是不容易。” 重华笑道:“你说我们现在在哪里?” “知府啊,怎么?”苏北鸢疑惑道,忽又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余娇?” “聪明。”重华笑道:“广陵王有你这么个聪明勇敢的王妃,怎么不好好珍惜呢。” 苏北鸢瞪了他一眼:“那是他没福气。” 重华将在角落搁置了一晚上了湛渊刀拿起,道:“走,我们去会会这位骄横跋扈的余大小姐。” 余成通将镜城的消息锁的很死,他自己反倒如同地方皇帝一般,因此知府修建的也如皇室贵族所居般的豪阔,要想找到余大小姐住哪还真要费点心思。 重华和苏北鸢在屋脊上,观察着知府侍女的动向。 “没想到你还会轻功啊。”重华好奇的问,的确,他确实不知道苏北鸢竟然会轻功,而且轻功极佳,看得出内功底子深厚,只是这么好的条件却不习武,真是奇怪。 “那是,我会的多着呢。”苏北鸢得意的瞥了他一眼。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见面 重华看着她那得意的样子,失声轻笑了一下。 “你们女子内阁的事情我不太了解,你看看哪里像是余娇住的院子。” 苏北鸢上下打量了重华一眼,撇嘴笑道:“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我还以为你是神算子,什么都知道。” 重华没理会她打趣的话,只是继续往下看,低声说了一句:“这我哪里知道。” 苏北鸢偷笑了一下,观察起下面侍女的动向,看了一会,她拽了拽重华的袖子。 “跟我来。” 重华跟着苏北鸢翻了好几道院子,看苏北鸢笃定的样子,他倒是有点怀疑了。 “你确定你能找到吗?” “你在教我做事?”苏北鸢不满的撇了撇嘴:“一看这些女使穿的衣服不一样,刚刚我看见有一个跟昨天在客栈里女使穿的一样,肯定是主子屋里用的人,跟着那个方向指定没错。” “这样啊......”重华小声嘟囔了一声,这些内宅里的事情,说实话,他还真的不了解。 不知苏北鸢找了多久,有几次还找到余娇哥哥的院子里,一屋子的妾,害的苏北鸢多绕了一大圈。 直到苏北鸢看到一排侍女拿着洗漱的东西站在一个屋子门口。 “应该就是这里了。”苏北鸢指了指脚下的屋子:“那些侍女端的都是年轻小姐会用的东西,八成是余娇。” 过了一会,便听到里面有人在叫:“小姐醒了,进来帮小姐洗漱。” 侍女鱼贯而入,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侍女进来,紧接着苏北鸢就听到一道盆子打翻在地上的声音,一道愤怒尖锐的女声响起:“没用的东西!一晚上也没抓到,舅舅还死了?” 里面是侍女慌张小声求饶的声音。 “这余大小姐脾气挺辣啊。”苏北鸢啧啧叹息。 “都给我滚出去,再派人,就算是把镜城翻过来,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余娇愤怒的喊声又传了出来。 侍女们一个个都惊惶无措的退出来,生怕这个时候又触了主子的霉头。 重华看准院子里人少的机会,跳下院子,侍女尚未反应之际便被放倒。 苏北鸢也跳下来,重华推开了余娇房间的门走进来。 余娇正心烦意乱的画着眉毛,越画越心烦,索性将画眉的炭笔往桌上一扔,心情烦躁,越发看着眼前的每一样东西都烦躁,样样都碍她的眼。 她抚弄着发鬓,叫了一声:“来人。” 过了许久没有人回应,她恼怒来,转头骂道:“都死哪里去了,仔细我叫人削了你们的皮...” 可话还未说完,她就禁了声,重华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她内阁的屏风边上。 重华双臂抱胸,慵懒的靠在屏风边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余娇被重华的出现下了一跳,她一下坐到了地上,等回过神后,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重华,颤颤巍巍道。 “是...是你....” “没错,是我,余小姐不是在找我吗?”重华从倚着的屏风边直起身,泰然自若是走到桌前的椅子旁,倒了两杯茶,冲着外面说了一声:“进来喝口茶吧。” 余娇惊恐的视线移向外面,一道纤长的人影绕过屏风出现在她眼前,余娇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几乎发不出声音,她指着苏北鸢却说不出话。 “你是...你是...通缉令上的....你是广陵王妃....” 苏北鸢没有理会她,径自坐到桌边,拿起重华倒好的茶,细细品起来。 “乡野边上的茶叶,没什么滋味。” 第一百一十九章 威胁 似又是察觉到余娇还坐在地上,苏北鸢转过头看向余娇,扯开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余小姐,坐在地上干嘛,起来一起喝杯茶吧。” 余娇被苏北鸢这两句话吓得抖得如筛糠一般,她在镜城再怎么嚣张,也不过是一介知府的女儿,面对苏北鸢这样的名门贵女,外加是皇上亲封的广陵王妃,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她面容惨淡哪里还有原先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的模样。 “我们又没对你做什么,你紧张什么?昨天晚上余小姐满城搜查我们,可是让我们一晚上不曾好眠呢。”苏北鸢轻笑了一下。 可这一笑对余娇来说却是意义非凡,她就算在镜城只手遮天,可在广陵王和晋国公这两座大山面前也不过是蝼蚁一般,现在苏北鸢发了话,说是她派人抓的是苏北鸢二人。她猛的翻身趴在地上,颤颤巍巍哭到:“民女不知是王妃,民女知错,求王妃饶命。” “余小姐,饶你命可以,只是有条件,若是你不肯,你也应该知道我身边这位昨日在泰安客栈是什么样的角色吧。”苏北鸢闲庭自若,倒不像是来谈条件的。 苏北鸢身边坐的这位余娇昨天晚上就已经知道是什么样的角色了,能在泰安客栈轻松杀那么多人,绝对是个心狠手辣又惹不起的人,余娇一想到她竟然还想将这个人带回来,就心里发憷。 余娇内心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但还是打着颤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王妃请吩咐,民女若能做到无有不依。” “叫你父亲将城门口严查的那些人都回去,我们今日要出城。”苏北鸢把玩着茶杯,若无其事的说道。 “王妃,王妃饶命,我父亲要严加看守城门是因为我舅舅昨晚被杀了,我母亲强迫我爹严查的,我不知该用什么借口让我父亲撤守卫。”余娇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只是颤抖着,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畏惧。 “那我出不去城门怎么办?提着你的人头去威胁你父亲吗?” 苏北鸢松快的声音刚刚落下,余娇便听到刀刃的出鞘声,紧接着一道冰凉的触感便贴在她的后脖颈上,她低着头看着地面,却看见几根自己的头发落下来,她惊恐的几乎哭出声。她止不住的颤抖,牙齿不停的在打颤。 “王妃,王妃求您饶了我,我再想其他法子送您出城,求您别杀我。”也许是因为太恐惧了,余娇的声音尖锐的甚至扭曲,她不停求饶,甚至让苏北鸢又一瞬间的心软,可想起昨天她无缘无故派人来抓重华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为了自己可以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她就对这个趴在她面前俯首的女人没什么好感,她敢说,若是有机会,只要她转了头,余娇就会派人把她抓起来,把她千刀万剐了。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法子送我们出城?”苏北鸢给重华使了个眼色,重华把横在余娇脖子上的刀移开:“抬起头回话。” 余娇谨慎的抬起头,环顾四周,她早起画的妆早就被泪水洗的乱七八糟,看到重华还提刀站在她身边,不禁缩了缩脖子。 “我叫辆我们府里的车,送王妃出去。”余娇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怪异:“城门守卫看到是我们府里的车不会仔细盘查,王妃可以放心。” 苏北鸢一听,挑了挑眉,似是认同似的点了点头:“是个好主意。” 第一百二十章 商议出城 余娇一听苏北鸢也同意她的话,忙附和着拼命点头道:“王妃放心好了,一定不会有人仔细盘问呢。” “好啊,那就请余小姐跟我们一起乘马车出去,等我们出城了,自然会放过你。”苏北鸢笑道。 “啊这...”余娇脸上一闪而逝的惊吓,并没有躲过苏北鸢的眼睛。 “怎么,余小姐不愿意跟我同乘一车吗?”苏北鸢嘴角扯开一抹讥讽的笑,余娇刚想解释,便听苏北鸢道:“还是说余小姐想把我诓上车,再派人将我们一起端了?” 余娇听到这话心中大骇,急忙道:“民女不敢,您给民女十个胆子民女都不敢。” “你还敢说你不敢!”苏北鸢忽然拍桌大喝,连重华也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他还从未见过她这样过他以为她一向是沉稳冷静,不想今日还能见她动怒的一幕。 “你草芥人命,借着你父亲是一个地方官便为所欲为,娇蛮跋扈,为一己私欲害死了多少人,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记恨,怎么可能不想着算计报复,别以为你的这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我劝你老老实实照我说的做,我还能饶你一命!” 余娇被苏北鸢突如其来的怒气下了一跳,外加旁边有个重华,她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只能趴在地上求饶。 苏北鸢其实完全是因为奔波了这好几天,本来就辛苦劳累,昨天还低血糖差点晕过去,外加晚上被这余娇害的大半晚上没睡好觉,看到余娇本来就不高兴,这人还跟她耍小心思,一时没忍住怒气,脾气撒完也就过去了。 “王妃说什么都行,民女都照做。”余娇一个劲的磕头。 苏北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摩挲着指甲说道:“叫人来,套一辆马车,把我们送到城门口,出了城我一定会放了你,不过你要是敢漏一点破绽......” 余娇伏在地上不敢说话,等着苏北鸢发话。 苏北鸢忽然轻笑了一下,笑的那么轻松,却诡异的让余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知道你舅舅昨天死的样子吗?” 余娇没敢答话,只是跪着,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滴在地上。 苏北鸢口中轻吐出几个字:“我可见过....” 不需要苏北鸢过多的描述,余娇已经想象到了,她本来已经控制住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 “起来吧,别跪着了。”苏北鸢轻笑道。 余娇却如双腿灌了铅一般,怎么都直不起膝盖,她扶着旁边的桌子站起来,垂首站着,腿还在不停的打颤,她的后背俱以湿透,透着一股股凉意。 重华走回到苏北鸢身边坐下,苏北鸢看到余娇已经被泪水和汗水花了妆容,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哪里还有那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模样。 “去换身衣服,重新梳妆,别让人看出异样,一眼就觉得你被人挟持了。”苏北鸢站起身,冲余娇笑道,她现在这个模样,任谁看都有问题,总不能让她就这样跟她们走。 苏北鸢和重华走出内阁,给余娇时间更衣梳洗。 此时沉默多时的重华才促狭笑道:“我一向觉得你沉稳冷静,胸有成竹,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动怒的一幕,少见。” “起床气憋了一早上,没处发罢了,既然她撞到枪口上了,自然要借此机会杀杀她的威风,让她老实点。”苏北鸢撅了撅嘴道。 重华失笑,累了这么多天,本想休息一下,结果被余娇搅得不得安宁,怕是生气了。 “我脾气差着呢,你注意着点。”苏北鸢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马车 重华无奈的笑笑,没再言语。余娇换了衣服,重新整理了妆容方才从屏风后面慢慢挪出来,小心翼翼的看了苏北鸢和重华,屈膝行了个礼。 “王妃。” “不必拘束,叫人套马车吧。”苏北鸢点了点头,示意余娇做她该做的事情。 “是。”纪兰怯生生的看了苏北鸢一眼,走到屋外叫到:“来人。” 院子里的几个侍女早就被重华放倒了,听见喊话的还是院外的侍女。那小侍女急匆匆的跑来,生怕惹得余娇不高兴。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去叫人套一辆马车,到后门去等我,不许跟旁的人说,说漏了嘴,我就叫人打死你。”余娇悄声说着,还不忘威胁了侍女一下。 那小侍女吓得身形一抖,赶紧应着下去了。 余娇回头看了看,靠在门两边的苏北鸢和重华,苏北鸢冲她笑了笑,她也只能僵硬的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们到后门等你,你自己出去,别耍什么花样,若是一刻钟以后我们看不到你,你自己就好自为之吧,考虑清楚,我们两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你。”苏北鸢看似十分友好的笑着,实则这笑容让余娇看了心惊,她慌忙点了点头。 “民女不敢骗王妃。” 苏北鸢听了这话,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笑容,一眨眼便跟重华跃上房檐,转脸便没了踪迹。 苏北鸢和重华离开余娇的视线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藏起啦,观察一下她有没有什么异样或是想要去告诉别人,后来看到余娇好像确实是吓到了,只知道闷头往后门走,也不跟侍女说话才放心。 “走吧,坐上她的车我们就能出城了。” 苏北鸢收回落在余娇身上的视线,准备抬脚离开,可不知怎的,脚下一片瓦是松动的,苏北鸢脚一滑,向下栽去。 幸而重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心。” 可苏北鸢却倒吸一口冷气:“嘶.......” 重华忽然注意到自己抓的是苏北鸢给他解蛊时割伤的手腕,血已经透过布条渗了出来,他抓了一手血,那颜色在手上红的刺眼。 “抱歉。”重华赶紧拉她上来,上前问道:“怎么样,要重新包扎一下吗?” “没事。”苏北鸢摇了摇头,手腕上伤口裂开的刺痛让她打了个寒颤:“不用了,现在来不及,先上了马车,出了城,我包袱里有药和赶紧的纱布,现在这块布也不能用了,先凑活着吧。” 她只是快速的将布条解开,又迅速的紧紧绑在伤口做个简单的止血,那块布早就湿透了,但她还是用了。 “走吧,快些出城。”苏北鸢将袖子拉下来,遮住了伤口,若无其事道。 重华看出她疼,在自己身上割一刀,现在伤口又裂开,怎么可能不疼,只是她面上坚强并未表现出来,他有些不忍,感觉有什么在心头隐隐作痛,但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只是静静的跟在她的身后,看她依旧轻巧的越过知府的屋脊。 余娇正紧张的站在后门等他们,后门的街上没什么人,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她倒还算守信用。”苏北鸢嘟囔了一句。 从侧面绕到街上,走到余娇面前。 余娇见到苏北鸢和重华忙迎上来:“王妃,请。” “你先上去。”苏北鸢示意余娇先上。 余娇听命,忙钻进了马车,苏北鸢紧跟其后,重华观察周围一番,也上了马车。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出城 马车里十分尴尬,主要是对于余娇来说,气氛实在是太压抑。她坐在侧面,苏北鸢坐在中间,对面就是那个她看上,生的极好看的男人,只是这男人看起来面色不善,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总是沉着一张脸,虽然穿着深色的衣裳,但依旧能看出来衣服上有大团更深的颜色,她猜应该是血,两把弯刀就放在身边,看着吓人的很。 倒是苏北鸢看起来随和的多,虽然刚刚还吓了她一跳,她余娇忍不住瞟了苏北鸢两眼,这个广陵王妃果然名不虚传,早在之前封妃的时候就听说了晋国公的独女姿容绝色,美艳异常,纵使她也是自负有些姿色,也只能自叹不如。只是既然是已经封妃了,为何出现在镜城,还被广陵王通缉?况且之前看广陵王的那张通缉令,能看得出广陵王还是非常看重苏北鸢的,必须要活人,也不许伤害,外加赏金千锭,可不是谁都能拿出来的数目。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瞟了苏北鸢一眼,忽然感觉她脸色有些苍白,但她也不敢问。 重华倒是也注意到苏北鸢的脸色十分苍白,难怪上了车一句话都不说,怕是失血有些虚弱。苏北鸢也确实是失血了有些难受,昨天晚上就放了血,早上伤口裂开又失了血,让她有些犯晕,甚至有点恶心,只是她强忍着没有说,免得叫余娇起疑心。 重华也看出她的意图,不想叫她白费心思,便闭口不去招惹她,只是心里却担心起来她的伤势,眼神总是不经意的往她手腕上瞟。 “什么人在车上,知府大人吩咐出城的人都要下来盘查。”车外有一道粗鲁的男声冲车里喊。 苏北鸢抬起眼,看向余娇:“余小姐别穿帮了让别人以为你被人挟持了。”她使了个眼色向重华的那把刀:“那把刀很快的。” 余娇抖了一下,她是想过向人求助,可是她就在重华手里,若是她漏出破绽,暴露了苏北鸢,他们两个也许还能逃,但她是一定活不了的。 “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车窗的帘子,向外面喊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是我是谁,你们也敢拦?” 苏北鸢看好戏似的向重华挑了挑眉,重华也笑笑,只是还是忍不住往苏北鸢手腕上看,可惜被袖子遮住什么也看不到。 守门的士兵凑上前,看清余娇的脸后连忙请罪:“小人不敢,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是大小姐,小姐恕罪。” 整个镜城谁不知道这余娇是知府的女儿,又块爆碳,谁都不敢惹。 “滚开,本小姐要出城,你们也敢拦不成。”余娇呵斥道。 “小人不敢,小人这就让人送小姐出门。”那领头的士兵赶忙赔罪,恭恭敬敬的让余娇的马车出城。 “算你识相。”余娇狠狠的将车帘摔下,转回到车里,只不过刚转回到车里,立马换上了一副乖顺的模样,哪里还有刚刚跋扈的样子。 “余小姐演技不错。”苏北鸢讥诮的笑了笑,只是并没有怎么表现出来。 “谢王妃夸奖。”余娇低着头应道,谁知道她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一把刀的刀尖就已经顶在她的后背,让她脊柱发凉。 “我们就按说好的,送我们出城以后,我们会放了你。”苏北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不过我们再商量个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联系 “什...什么事。”余娇支支吾吾的问道 “你别紧张,我要跟你商量的事,是关于你有没有见过的我事,我不希望我出现在镜城的事情被任何人知道,包括我身边的这个男子。”苏北鸢心平气和的说道,似是因为出了城心情很好,语气颇为客气:“我知道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要离开京城,以及广陵王为什么要抓我,但是我劝你别猜,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广陵王抓我回去无非是要跟我成亲,而且我父亲是晋国公,无论那一头都不是你能惹得人,若是我知道你将消息透露出去,你猜你父亲这个知府还能不能做,若改日我回去向我父亲参余知府一本,你这个余大小姐做的那些事还兜不兜得住,你若是聪明的话就学着装傻吧,就当今日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也没见过我这个人,不会有任何人为难你。” 余娇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忙开口道:“王妃,您说什么我都可以做,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只求您别告我爹。” 苏北鸢一挑眉,目的达到了,她笑道:“你如果什么都听我的,我自然是不会食言。” 余娇听了,暗自松了一口气,重华讥讽的勾了勾唇角。 苏北鸢看了看外面,已经离城门很远了。 “就在这里下车吧。”苏北鸢看向重华问道。 重华也观察了一下四周,方才点了点头。 “余小姐,你可以回了,我们后会有期。”苏北鸢灿然一笑。 余娇连忙起身想要行礼,被苏北鸢一手制止了,泰然走下马车。 “记住我们的约定哦,余小姐。”苏北鸢冲马车里的笑道,转身跟上了重华的脚步。 重华回头看了一眼余娇的马车向城内驶去,问走在身边的苏北鸢:“你不担心她会派人出来追我们,或者告诉广陵王?” 苏北鸢笑道:“她不会。” “这么肯定?”重华怀疑的看向她。 “她那些破事,也只能在这镜城里面才能掖的住,若是无缘无故派人出城抓人岂不是太引人注目,就算她最后把我抓了,甚至是把我杀了,也包不住这层纸。至于告诉夜云倾,她就更不敢了,她爹不过是个知府,我父亲随便参她一本本,她全家都得翻。” 重华看着她,最后勾了勾唇角:“你倒是个狐狸,把余娇拿捏的死死的。” 苏北鸢得意的挑了挑眉:“平时这身份没什么用,但是拿出来吓吓人还是好用的。” “对了。”苏北鸢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们怎么跟长青他们联系?我只说在城外见面,但没说在哪里见,你知道怎么联系吗?” 重华没有吱声,只从腿间绑着的袋子中取出一个小木筒,用火石在一根细木条上点着火,点了小木筒下的捻子,朝天上放。只听那小木筒发出尖锐的“咻”的一声,一道小火光便窜上天,在最高点“啪”一声炸开。 “好了,我们在原地等着就行了。”重华挑了一个有树荫的地方,向苏北鸢招了招手:“长青看到了会来找我们的,若是没找来,等下就再放一支。” 苏北鸢听了,也走到重华身边坐下休息,她确实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背靠在树干上。她感到一股疲惫感袭来,离开旭京那个全都是人照顾的窝,也确实有点累,长时间的奔波,加上连续的惊吓逃亡,她是真的有点想停下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乍起 重华转头,看苏北鸢阖着眼,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憔悴,让人看着心疼,他忽然想起她的伤口还未好好包扎,便伸手拉过苏北鸢的胳膊想要看看伤势。 苏北鸢睁开眸子,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怎么?” “你伤口还未包扎,我帮你看看。”重华轻声对苏北鸢道,她现在这样仿佛吹口大气都能倒下。 “随它吧,我也懒得管了。”苏北鸢只是又闭上了眼,她感到眩晕,只想休息,随便重华要干什么吧。 重华见苏北鸢不想理会伤口,也没再出言打扰她,只是将她手腕上已经干了的布条拆开,那布条浸了血,已经没有原先的柔软,布条也粘在伤口上,跟皮肉粘粘在一起。重华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忍,小心翼翼的试图将布条从皮上撕下来,他看了苏北鸢一眼,可苏北鸢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吱声,也没有理会。 他忽然有点不敢将布条撕下来,怕她会疼,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舔了舔嘴,思索着用什么角度可以让这片布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撕下来,一抬头,看见苏北鸢正看着他。 苏北鸢冲他笑了一下:“撕这种布哪有不疼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将胳膊收回来,自己一点一点的撕起来,她虽未吭声,可越皱越紧的眉头还是让重华知道很痛。重华眼中快速的闪过一丝心疼,可快的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苏北鸢感觉把布条撕下来花了她整整一个世纪,她是个很怕疼的人,但是一般的疼痛她也能忍,叫出声反而让她觉得矫情。 她长叹一口气,对重华说道:“这次我救了你,也算是扯平了那晚你救我了。” 重华有些急切的点了点头:“好,你说什么都好。” 苏北鸢不想再理会那伤口,依旧合上眼休息。那条半指长的,已经结了血痂的伤口在她玉缎般的腕上显得那么刺眼,刺痛的重华的双眼,她本不用受这些伤的,她本该是锦衣玉食的郡主,未来都是金尊玉贵的广陵王妃,可如今为了他却要受这样的伤害。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惦记关心过了,她可以半夜冒着生命危险出来寻他,为了救他割自己一刀也没有丝毫犹豫。她勇敢又坚强,她刚烈却聪明,她姿容绝世又才华横溢,她会耍小聪明却又追求自由。她这么美好,美好的想让人靠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偏偏是夜云倾的未婚妻...... “你怎么了?” 苏北鸢的声音唤回了重华的思绪,重华猛地回过神,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失神,手紧紧的握着苏北鸢的手腕,苏北鸢是被他捏疼了。 “抱歉。”重华立刻放开了苏北鸢的手臂,小心翼翼的问道:“没事吧?” 苏北鸢摇了摇头,只是说道:“要不你再放一支吧,长青和纪兰怎么还没来,别是没出城吧。” 重华点了点头,起身拿出信号弹,重新往天上放了一支。 “他们应该马上就来了,到时候再好好包扎一下伤口,你先休息一下。”重华又蹲回她身边轻声道。 苏北鸢点了点头,闭眼休息。只是过了一会,她便听到身边重华起身的动静,她睁开眼,看到长青和纪兰,带着她和重华的两匹马奔向他们。 第一百二十五章 会合 苏北鸢扶着树干站起来,一阵眩晕感袭来,她没站稳摇晃了两下,重华想要扶住她,被她摆手拒绝了,重华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心中似是失了什么。 纪兰赶在前面,下了马快步跑向苏北鸢。 “郡主,奴婢该死没有跟着郡主。”纪兰在苏北鸢身边跪下。 苏北鸢连忙将纪兰搀起来:“与你无关,是我自己执意如此的。” 纪兰看起来没有受什么伤,镜城的侍卫没见过他们,也没什么可疑的,只觉得是普通路过,他们便很容易就出来了。 “纪兰,将我打包的小药包拿出来。”苏北鸢手腕上的伤口和重华胳膊上的伤口都是昨晚临时处理的,现在需要进一步的处理,免得感染。 纪兰连忙将包裹在包袱里的药包找了出来,里面放的都是苏北鸢带的紧紧用的药物和包扎物品,本就是以备不时之需,药包虽不大,但东西也十分齐全。 苏北鸢让重华将臂甲卸下来,袖子卷上去,先给他处理伤口。重华想让苏北鸢先包扎。 “绑了的手腕不方便,我先把你的处理完,再处理我自己的也不迟。”苏北鸢没边找需要的药品边说。 重华没跟她犟,若是这个时候在跟她理论,就太不识时务了。 长青帮重华将臂甲卸下来,袖子卷上去,漏出昨晚包扎的伤口,被一块布紧紧扎着。重华忽然反应过来,那块布是从他身上割下来的,连着包扎苏北鸢那块也是。 苏北鸢小心翼翼把布取下来,露出那道狰狞的伤疤,手臂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血管已经完全消下去了。 苏北鸢用小镊子夹着干净的纱布,沾着酒精清理伤口边缘。 “会很疼,你忍忍,我轻点。”纵是苏北鸢提前提醒了,刺痛感也让重华的胳膊猛然绷紧,可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面色平静的盯着苏北鸢。 苏北鸢抬头看了重华一眼,见他面色平静,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些人怎么都这么能忍啊。她心里轻哼一声,你们就忍着吧。但她到底不是无情的人,还是好心帮他吹了吹,缓解一下刺痛。她重新给伤口清理上药,拿干净的纱布包扎后,才给自己处理伤口。 重华包扎好后,长青说有话要跟他说,两人便走到远一点的,低声说着什么。 “嘶......”苏北鸢倒吸一口冷气。 别看刚刚重华那么从容,好像没事人似的,可苏北鸢用沾了酒精的纱布触到自己伤口的时候,痛的龇牙咧嘴,整个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了。 重华站在远处听长青回话,视线忍不住往苏北鸢的方向投去,他看到苏北鸢一脸痛死了的表情,骂了一句“妈的,疼死我了。”的时候,没忍住低头偷笑起来。 长青疑惑的瞄了一眼重华,主子什么时候也会这样了。 重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收起了笑容,继续听长青回话。 等重华听完长青回话回到苏北鸢身边,她已经在包纱布了。苏北鸢让纪兰拿点吃的和水,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幸而纪兰出城的时候去糕点铺子买了糕点当充饥的东西,想着路上吃。重华也跟着坐下吃了不少,他也确实饿了。 “我们下一步去哪里。”苏北鸢嘴里塞着糕点含糊不清的问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黎司之牙 重华略略思索了一下,拿过地图看了片刻,指着图中一个位置说道。 “去这里。”重华示意苏北鸢,苏北鸢也往跟前凑着看了看。 “沿着去段城的路,中间有一家很有名的客栈,叫无马客栈,我们到时候在那里歇两天,之后再去段城。” 苏北鸢看着去往段城方向的路,地图中间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客栈啊?” 重华笑着解释道:“无马客栈甚是有名,在镜城到段城中间只此一家客栈,因广纳天下壮士而闻名,听闻无马客栈的掌柜廖红莲也是当年艳绝一方的人物,段城靠近朔北疆域,来往之人鱼龙混杂,不是谁都能在这条路上开客栈开的这么风声水起的,廖红莲独霸此地客栈生意,本事不言而喻,因此十分有名,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从这里到段城只有这一家客栈?”苏北鸢皱了皱眉。 “这里靠近北境,官兵难以管辖,各种势力割据不断,人员动荡鱼龙混杂,想在这里做生意不容易,若是没有廖红莲这样的本事,没人能在此处长久。”重华收起地图道:“我们到无马客栈,你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两天,休息好了我们再出发去段城。” 苏北鸢点点头,她也吃饱了,余娇虽然应该不会反水,但镜城外也不宜多留。略略整理了行礼,苏北鸢带上帷帽,一行人便上路了。 苏北鸢走了一段路才想起重华昨晚塞给她一把匕首,她从腰间将匕首取下来,那把匕首的刀鞘镶嵌的红绿宝石在阳光下十分夺目。 “还给你。”苏北鸢将匕首递还给重华。 重华压了压帽檐,并未接过来,只是笑着道:“这把匕首名为黎司之牙,刀身四寸长,细薄且坚韧异常,其刀身翻亮如雪,削铁如泥,相传是神兽白泽最锋利的一颗牙冶炼而成,虽说传说当不成真,但这把匕首坚韧无比锋利异常却是真的,就连我的刀,也不一定有这把匕首这么锋利。” 苏北鸢点头道:“看出来了,昨晚我割开你胳膊的时候就看出来,轻轻一划就破肉,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锋利的兵器。” “没见过?”重华看向苏北鸢笑道:“难道你没见过广陵王的兵器吗?那把名为淬灭的长刀,可是天下名刃,说不定比这把匕首还要锋利呢。” 苏北鸢脑子里一下子蹦出那副画面,夜云倾从天而降,挥刀将那个杀手劈成两段,她打了个哆嗦。 “没见过。”她将眼光别向别处,幸而她带着帷帽,要不重华一定会看到她忽变的脸色。 重华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这把匕首和这两把刀都是我是从我父亲那里得到的,匕首我用不上,送给你了。” “嗯?”苏北鸢疑惑的转过头。 重华神色淡然:“白泽是祥瑞的神兽,无所不知,能透未来,能避百鬼,是能令人逢凶化吉的神兽,送给你,一是对我没什么用,二是希望你以后遇事也能逢凶化吉保护好自己,你若是不要,那就扔到路边,谁爱要就拿去吧。” 苏北鸢本不想收,但听重华已将话说绝,便也不好再拒绝,只好收下了。 “那多谢你了,借你吉言,我会遇事逢凶化吉的。”她郑重将匕首贴身收起。 重华看着她笑了,白泽乃是祥瑞的神兽,避百鬼,驱邪魅,而他早已身处鬼门,配不上这把匕首.......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马客栈 这条去往段城的路果真与重华所说一样,一路上几乎没有做生意的店铺,客栈更是一家都没见到,一路上荒凉孤寂,两边是大片的平原,连棵树都难见到。但是来往车马商队却是不少,重华挑了一个看上去规模还挺大的商队跟着。 按重华的话来说,要是有人来打劫,就让那个商队做诱饵,他们逃跑再选一个商队跟着就行了,反正他们的马跑得够快,不是普通马能追的上的。这话让苏北鸢听了直呼内行。 一行人也是第三日中午才到了无马客栈,中途也遇到过流寇作乱,重华也是带着苏北鸢换了两三个商队,一路上也挺艰辛的。 无马客栈十分突兀的建在大片平原上,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客栈虽然偏远,但配备却十分齐全,三等房间,下人住的房间,马场,库房,干净的水源。门口来往队伍络绎不绝,车水马龙。 苏北鸢和重华到无马客栈门口的时候,客栈的小厮是个有眼力见的,一看苏北鸢和重华骑的马就不是一般的马,立马迎上来,躬身赔笑道:“几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重华翻身下马道:“住店,挑最好的房间来,马要给最好的粮草。” 小厮马上应道:“哎,好好,客官您里边请,行礼我们都给您送到房间去。” 苏北鸢也翻身下马,仔细打量了这家客栈一番,主楼有三层楼高,红木搭建,牌匾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无马客栈。门口来往的什么人都有,商人,土匪,地方势力,江湖人士,神色各异,无马客栈的小厮也来来往往招呼,热闹的很。 也许是苏北鸢和重华的马有些太惹人眼,招来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些人开始猜测起他们俩的身份。苏北鸢拢了拢帷帽,避开那些探寻的视线。重华也注意到了各种各样的眼光,有贪婪,羡慕,有的不在乎,甚至有的人见苏北鸢是个女子,眼光还在她身上留连,他不悦的皱了皱眉。 “快进去吧,早些休息。”重华低声对苏北鸢道。 苏北鸢点点头跟上了他,一进客栈的大门,便见客栈大厅里十几张桌子边坐满了人。跑堂楼上楼下的忙乎招待,账房先生在柜台后算盘打得噼啪响。苏北鸢和重华进去的时候十分低调,没什么人注意到,只是苏北鸢在经过一张桌子跟前时,与一个大汉打了个照面,那大汉脸上伏着一道横贯面部的刀疤,纵是苏北鸢带着帷帽,隔着一层纱也吓了一跳。 苏北鸢避开了那大汉的视线,紧跟上重华。因为重华要的是一等房,是在后院另一栋楼,所以四人穿过大厅,从侧面的小门进入后院。进了后院,入眼的景象倒让苏北鸢有几分惊讶,后院一扫北方荒凉孤寂的景象,竟是一番南方小桥流水的景象。苏北鸢是名门贵女,京城遍地都是比这精致富丽的景致,只是这样的景致出现在荒凉北方却很难得,这些都是要花大价钱维护的,可见无马客栈资底雄厚。 那小厮一路引领着重华和苏北鸢走到给他们安排的房间,比外面清净的多,也宽敞的多。 “客官,您里面请。”小厮哈着腰,搭了个请的手势。 苏北鸢进了房间才发现里面原来与普通客房不同,是一整个套间,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各两间居室,刚好适合四个人住,又互不冒犯。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调查 苏北鸢不由的赞起建造者兼顾各种住客需求的心思,屋内装饰到算不上多么精致,但生活用品的倒是十分齐全,苏北鸢进了屋子,立刻就倒在床上。 她趴在床上撕力竭地的大喊:“床!我亲爱的床!” 重华刚坐到床上,就听到苏北鸢发自内心的大喊从房那头传过来,他怔了怔,低头笑了起来,他也顺势躺到床上,这些天他也不曾安睡,就算他身体再好,也确实感到累了。 苏北鸢早就失去了意识,魂飞云霄之外,跟周公相会去了。 —————— “她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夜云倾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心中思绪万千。 这么多天了,她就这么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她到底去哪了,他越想越烦躁,越想心里越乱。难道她回云中城了?可往生阁的人也没有报她去过云中。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夜云倾的思绪。 “王爷。”西门站在外面回话道。 “进来。”夜云倾起身坐直,双手交于胸前。 西门进来行礼道:“王爷,宫里的情况,说是皇上近来身体有些虚弱,经常犯咳疾。” 夜云倾眼光落在桌前的笔架上,漫不经心道:“太医看过说什么?” “太医看过说,皇上这咳疾难以根治,还是要多多调养,不可过度劳累。”西门回到。 “朝中近来也有商议过立太子的事情,不过皇上好像不太愿意提及此事便不了了之了,宫里那边继续盯着吧。”夜云倾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给姜姑娘安排的人我已经分配好了,敢问王爷姜姑娘何日启程。” “就这两日吧,给她安排个安全的地方就行,离他哥哥远一点。”夜云倾似乎对这些琐事有些不耐烦,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王爷,属下还有一件事来报,是往生阁递来的消息。”西门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夜云倾抬起眼,招了招手,西门立刻将信呈了上去,夜云倾接过信,将封口撕开,看到信的内容时皱了皱眉。 西门在一旁站着没敢说话,稍过片刻,夜云倾才抬起头,他随手将信于烛火上燃尽。 “镜城一家客栈发生一起大规模屠杀的事情,死了二十多个人。”火光照亮了夜云倾的脸:“送来的情报说杀人手法十分残忍,被杀的都是常年为镜城知府卖命的打手,听说是为那余知府的女儿收集男色,结果被人反杀了。” “......”西门无语,还有这种事情? “不过有件要紧的事,虽说活着的没有人再见过那男子的样貌,但信里来报说,那些人身上的伤口极其平整光滑,根本就不像是普通兵器能做到的。” “世间能凭一己之力杀二十多人的也不少,只是,能完整切开活人身体不翻皮肉的兵器却少见。”西门思索道。 “让在镜城的人调查一下事情始末。” “是。”西门低头应道,他本该离开了,却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还有事吗?”夜云倾抬起眼,看到西门还站在桌前。 “回王爷,姜婼姑娘还在院外,说想见您一面。”西门内心暗暗不舒服,那姜婼姑娘明知王妃离开王爷不高兴,还非要天天嚷着见王爷,他们这些做属下的,碍着王爷的面子也不敢驳她,如今越发的为难他们了。 “不见了。”夜云倾皱了皱眉,语气中明显是耐心耗尽的情绪:“你出去跟她说,让她好好收拾一下,这几日就送她离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心事如蔓 苏北鸢一睁眼已经是半夜,屋外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纪兰也已经在隔壁房间睡熟了。她渴的很,从床上爬下来,靸着鞋去找水喝。水壶里却空空如也,她便将鞋穿好,想要出去找水喝,顺便看看有什么吃的。 她点上了一盏灯,披上一件薄衫,北方这个季节的夜晚渐凉,她推开门走出去,在这个秋夏交替的夜晚,月朗星稀,干燥的凉风穿过回廊,灌进她疲惫不堪的身躯,恼人的嘈杂蝉鸣,让她心绪杂乱,她失去耐心,捡起脚边的一颗石子扔向草丛,周围霎时归于寂静,紧接着烦人的虫鸣又一次响了起来。她的感官在这昏昏沉沉的一觉后觉醒,有什么心绪如同藤蔓缠绕上她的脚踝,让她深陷其中,她开始患得患失。 她想起那个潮热暧昧的夏日夜晚,那个小心翼翼不曾触碰到的亲吻,那个凤凰台后的誓言承诺,那些她不曾戳破的心事和期盼,这些她拼了命想要忘掉,想要遮住的记忆却在这一刻叫嚣着涌上心头,将她拍的魂飞魄散。她太渴望拥有夜云倾的感情,纵使她告诉自己那份感情不可过分沉溺,可在她在那个晴朗的午后,看到的那个场景时,依旧没有勇气选择面对,她像个懦夫一样的逃避这一切,想用这种愚蠢的方式反抗自己看到的一切,说到底,不过是自己不能接受罢了。 她越发感到口干舌燥,越发被那些心绪搅扰,以至于重华站在她身后她都不知道。 “在做什么呢?” 苏北鸢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重华也披着一件外衫站在廊上,他早在苏北鸢在堂屋找水的时候就醒了,他睡眠很轻,一向谨慎,只是不知苏北鸢为何会站在回廊上发呆。 她呼了一口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没什么,口渴,想出去找点水喝。” 重华眼神仿佛漫不经心的从她的嘴唇上扫过,他注意到了她语气中的微微的慌张,昏黄的烛光下她神色有些不自然。 她脸色不再像前两日那么疲惫,恢复了他初见她时的风姿。她很美,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彼时她风姿无限,在火树银花的止鸿街上,她像猫一样琥珀色的眸子,让他见之难忘。她的五官在昏黄的灯下格外柔和,加之刚刚睡起来,还带着轻微的鼻音,让他心里软化了几分。 “我跟你一起去吧,这个客栈什么人都有,你一个人不安全。” 重华接过苏北鸢手中的灯,走到前面,苏北鸢也紧跟上。出了后院的小门,便见大门紧闭,厅里也只有一个小厮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头歪在一边,像极了上数学课时犯困的同学。 重华走上前,敲了敲柜台的台面,低声道:“还有没有茶水和点心。” 那小厮猛然惊醒,回过神后,咽了口口水道:“有......有的,厨房还有点心。” 重华扔给那小厮一吊钱,道:“去倒壶茶,拿点点心来。” “哎,好嘞,您稍候。”那小厮连忙将那一吊钱收起来,跑去厨房。 重华招呼苏北鸢坐到一张靠角落的桌子等,没过多久那小厮就回来,手中端了茶水和点心,将手中东西都放下后,又在桌子上重新点了一盏灯,重华便让他回去继续打瞌睡了。 “饿了吗?”重华看着灌了两杯水后,又往自己嘴里塞点心的苏北鸢,忍不住笑着低声问道。 苏北鸢点点头:“嗯。” 第一百三十章 离她远一点 此时楼上响起一阵喧闹,苏北鸢和重华不约而同的朝楼上看去,四五个男人相互搀扶打闹,东倒西歪的从楼上走下来,一看就是喝醉酒的样子,口中还大声的说着粗鄙的话,本来安静的客栈大厅顿时吵闹起来。 那在柜台边上打瞌睡的小厮也猛然惊醒,跑到楼梯上的几人跟前赔笑道:“几位爷,有什需要吗?” 那几人根本就没理会那小厮,其中一人一挥胳膊把那小厮推倒在楼梯上,那小厮也没生气,立刻爬起来赔笑跟上。 “拿几坛酒来!”其中一人高喊,其余人都大笑起来。 “是是是...”小厮答应着立刻跑去酒窖准备拿几坛酒。 重华瞟了那些人两眼,将灯和水壶拎起来,低声对苏北鸢说道:“拿回去吃吧。” 苏北鸢点了点头,将装点心的盘子端起来,跟上重华。只是没走几步,似乎就被那几人盯上了,尤其是那几个男人看到苏北鸢的时候,兴奋的大笑起来。其中一个跌跌撞撞走向苏北鸢,一身的酒气,伸出手就要抓苏北鸢的胳膊。 那人猥琐笑道:“小美人儿,你别跟那个小白脸走啊,你跟哥哥在一起,哥哥好带你快活快活啊。” 苏北鸢嫌恶的想要躲开,那人刚要抓到苏北鸢的时候却被重华抓住了手腕。 “离她远一点,滚!”重华皱着眉,低声吼道。 “哟!”那人挣扎了一下,但手腕被重华死死抓住,如同被铁钳牵制住一般动弹不得:“小白脸还挺有劲。” 那人的同伴也都大笑起来,议论重华是小白脸,还轻浮的调笑苏北鸢。 重华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手腕一拧,苏北鸢便听到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 “啊!”那人捂着手腕惨叫着跪下。 此时那人的同伴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全都清醒了过来,纷纷拔出腰间配的武器,那去酒窖提酒的小厮刚出来便见到这一幕,立刻放下酒坛,跑到中间劝架。 “几位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事好商量,别动手啊。”那小厮赔笑劝道。 其中一人一把将小厮扯开,指着重华吼道:“滚开,娘的,这小子敢动我们兄弟几个,是不想活了吧!给我打死他。” 几人便挥着武器朝重华冲去。重华勾了勾唇角,讥讽的笑了笑,看到那些人仿佛一群跳梁小丑,苏北鸢也往后退了一步,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细嚼起来,这样的人,就算重华随身没有带武器,也能轻松解决这帮人,担心不如看戏。 那小厮一看已经劝不住了,便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院跑。 门窗紧闭的大厅里掀起一股强烈的气流,重华披着的外衫无风自吹,苏北鸢看到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微微颤动,发出碰撞的叮当声。就在几人要砍向重华时,重华却消失在原地,领头的人大惊,转眼一道诡异的身影出现在身后,那人只觉的受到一计重击,骨骼断裂的刺痛感传遍四肢百骸,口中喷出一口血,便被击飞出去,身体狠狠的砸翻在桌子上昏死过去,其余的人也不过见到几道残影便同样口吐鲜血被击飞出去。 楼下打斗巨大的动静惊醒了楼里住宿的人,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楼道,从楼上探出头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在我的地盘闹事!”一道女声大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识相 苏北鸢回过头,看到一道火红婀娜的身影从后院走出来,女人里面穿着一身寝衣,外面披着一件火红色的外衫,那女子身姿婀娜,风韵成熟,微皱着两弯吊羽眉走进大厅,打量了一下周围一片狼藉的情况,苏北鸢猜这一定就是无马客栈的掌柜廖红莲了,能看的出来廖红莲已经不是二十多岁的女子,可其成熟风韵更有魅力。 “掌柜的,我想劝他们,可是没有劝住......”那跟着的小厮哈着腰跟廖红莲解释。 那廖红莲没有理会小厮,只是走向重华,面有愠色,开口问道:“不知客官为何大晚上的不睡觉,要在我这小客栈闹事呢。” 廖红莲语气不善,可见是生气,以前任谁都不敢在她的地盘上闹事。 重华只是淡淡的瞥了廖红莲一眼,低声开口道:“廖掌柜,这事要问你就得去问他们。”重华朝那些昏死过去的人瞄了一眼:“是他们挑事在先,我们不过是出来要点点心要壶茶,这几个废物居然对我身边的人起了心思,你觉得是该怪谁?” 廖红莲上前看了看那些已经昏死过去的人,靠近时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而且重华一身里衫,手中根本没用武器,可见本就不是要来闹事的。廖红莲也是道上混的人,自然也看的出这些人都是什么货色,一看就是酒后闹事要抢人家姑娘,被人打了也是活该,她无马客栈在道上也有些名头,怎能让这种难堪的事情出现在自己的客栈里。 廖红莲立刻转过脸色朝重华笑道:“本客栈招待不周,是我们的失职,以后定不让这种人再进来了,还请公子见谅。” 重华点了点头:“廖掌柜,我们知道你的本事,我们也只普通路过,想在客栈休息两天而已,今日之事还望见谅。”重华深知给个台阶就要下的道理,这一片是廖红莲的地盘,跟她翻脸得不偿失,就算他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廖红莲见重华如此识趣,也立刻笑道:“公子说笑了,我自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给公子一个交代。” 她和跑堂的将露头出来看热闹的人都劝回去休息,吩咐几个小厮将这些昏死的人都抬走扔到柴房,等白天醒了,再问他们要钱赔损坏的东西。 苏北鸢站在一旁一盘子点心基本上都要吃完了,重华走到她身边笑道:“你就这么站在旁边看热闹?我可是为你才动的手。” 苏北鸢皎洁一笑,将仅剩的一块糕点塞进重华的嘴里,笑道:“所以我还是很感激你的。” 重华怔了怔,随后一手将点心从嘴里拿出来,一手抓住苏北鸢的胳膊笑道:“回去吧。” 重华拉着苏北鸢的胳膊向通往后院的小门走,忽然想起什么般回头冲廖红莲说道:“廖掌柜,如果你还想明天要这帮人赔偿你的话,我觉得你最好找个大夫给他们看看,别让他们今天晚上死掉了。” 廖红莲愣了一下,忙走上前去探了探那些人的鼻息,果然感到这些人呼吸十分微弱,一看就是受了非常严重的内伤,要是不请大夫看的话,怕是会死,到时候可就没人给她赔钱了。她连忙吩咐手下去找大夫过来看,只要不让这些人死掉,随便怎么样都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龙虎帮 待廖红莲安排完事情后,才开始思索,今日那个男子到底是什么人,还有那个男子身边的女子,昨日灯光昏暗,没太看清那女子的脸,只觉的有些眼熟,但又不知在哪里看见过。至于那个男子,武功高强,她昨日看了看那些人,内伤严重,那种伤不是普通习武之人能打出来的,必定是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之人才能打出那样的效果,,而且据她判断,那个男子还收手了,不然那几人必死无疑,可见那个男人不一般。 虽然她无马客栈也是高手如云,割据一方势力,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可像那男子那般出手极快力道能收放自如的确实少见。 至于那几个被打昏的人,看他们的装束倒向是某个势力的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是哪方势力,消息要是传出去,怕是要惹麻烦。只是这些人在今日那男子面前实在是拿不出手,就连廖红莲都瞧不上这种人,本事没多大,还妄想着抢人家的姑娘,她讥诮的笑了笑。 果然不出廖红莲所料,第二日中午,就有人找上门来。 “你们廖掌柜人呢,叫她出来!”一声粗鲁的男声从大门外叫嚷着传进来,伴随着人员聚集的喧闹。 大厅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廖红莲正在柜台后面跟账房先生对账,听到这声叫嚷也抬起头。 她眯了眯眼,换上一副娇媚的笑容,风姿摇曳的走到门口,这短短的一段路不知吸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她站在门槛上斜倚在门框边,万种风情自在眉眼之间,她看着站在门外揪住小厮领子的大汉娇笑道:“客官要见奴家就直说嘛,何必要为难一个打杂的。” 那大汉见到廖红莲,却并未被她的妩媚风姿迷倒,只是一把推开手中的小厮,道:“我是来和廖掌柜要人的。” 廖红莲似乎并没有被男子那凶悍的气势吓到,只是捻着一条丝绸帕子抚着发髻笑道:“客官是哪位啊,要什么人啊,奴家都不知道客官要的是谁,难道要奴家从口袋里变个人出来不成。” “廖掌柜,你少装糊涂。”那大汉指着廖红莲道:“我是龙虎帮的帮主杨发,我知道昨天晚上有我们帮的兄弟被打了,今天来问你要人。” 对于龙虎帮,廖红莲也算是有所耳闻,龙虎帮是最近一些时日组建起来的帮派,组建的时日不长,听说这帮主杨发在原籍地也算得上是有些名气的一霸,如今看上通往段城这条路是块肥羊,也想来分一杯羹,便在周边一片组了个帮派,不过在廖红莲眼里却是有几分不入流。 廖红莲娇笑道:“原来是杨帮主啊,久仰久仰,昨天晚上是有几个人在我客栈里面闹事,调戏我客栈里住宿的小姐,被人打了,还损坏了我不少家具器皿,难道杨帮主今日来是想要把那几个兄弟带回去,顺便赔我折损的银子吗?” 那杨发听廖红莲这一说,脸色是一阵白一阵青,煞是有趣。 “怎么,难道杨帮主是不愿意赔吗?”廖红莲做惊讶状。 杨发脸色难看的要命,他咬牙道:“若是廖掌柜将我的人和那打人的人交给我,我就赔你银子。” “那可太好了,能赔银子,什么都好说。”廖红莲娇笑道:“那不如我们先算算要赔多少银子?” 说完她自顾自的向门里喊道:“先生,拿账本来,看看应该赔多少。” 第一百三十三章 算账 站在柜台后面的账房先生忙捧着账本过来,递给廖红莲,廖红莲接过账本,指着其中的一页掰着指头算到:“上等红柳木桌椅六套五百四十两,汝窑青花官瓷茶具六套三百二十两,烛台柱三盏二两七文钱,请大夫出诊六两,共计八百六十八两七文钱,我给您划个零头,就八百六十八两吧,杨帮主是银子结还是银票结。” 杨发越听心里越发憷,他没想到要这么多钱,他帮派刚刚成立不久,哪里有这么多可以挪动的钱。 “杨帮主。”廖红莲看好戏一般的看向杨发:“您到底结不结啊,别是没银子结吧。” 此话一出引来门口众人嘲笑,杨发越发觉得面上挂不住,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不是拿不出银子,只是不过是损坏了些家用,怎么就用的了八百多两。” 廖红莲让人将账本递给杨发:“杨帮主可不能损我这小店的名声,我在这里做生意也十多年了,从来不做敲诈勒索的事情,您看看,我的这些家具可是从做的时候就是登记在册的,多少钱,什么时候交付的都在账本上一笔一划写的清楚呢,那上好的红柳木做的桌椅如今都难做,更别说是我那几套汝窑瓷茶具了,那都是太武年间的东西,如今想找都找不到了。我这还是按原价给你报的呢。” 杨发接过账本仔细看着,就想要看看能不能省下几两银子,如今话已经是放下了,昨天被打的那几个人不值这么多银子,可若是不能给自己帮派的人找回脸面,从此以后在这弱肉强食的地界还怎么立足,自己带了这么多兄弟来,门口又围了这么多人,总不能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看着杨发那难堪的样子,廖红莲娇笑道:“杨帮主,您的人昨晚在我店里闹事,损坏了我那些东西,您要赔也是应该的,但您若说您不认那几个闹事的人,我也算不叫您赔,只是我廖红莲无马客栈在此地还算有两分薄面,几个大帮派也都与我是有交情的,我是个生意人,若是不能妥善解决,我自会寻其他方法找补回来。” 杨发怎么不知廖红莲在这一带的名声,一个女人在这样乱的地方能混的风生水起,这里那些大帮派那个不卖廖红莲一个面子,称一声廖掌柜,别看这个廖红莲平日里笑脸盈盈,实则是个笑面虎,是个实打实的心狠手辣的生意人。 杨发知道,如果今天他不赔钱,不但人要不回来,可能自己还要吃大亏。只能一咬牙,将自己那些年在原籍攒的体己掏了出来,丢了钱也不能丢了面子。 廖红莲接过了那张一千两的银票,仔细查验了一番,依旧是一副笑脸,吩咐账房先生去给杨发找银子。 “廖掌柜,现在总可以交人了吧。”杨发恨恨的说道,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脸色十分难看。 廖红莲从倚着的门上直起身,笑道:“当然可以了。” 她转头向店内的打杂吩咐把昨天捆起来的那些人带过来,那些昏死的人被带到杨发面前的时候,杨发脸黑的厉害。 他没有理会那些没用的手下,只是向廖红莲说道:“廖掌柜,现在能将那个打了我兄弟的人交出来啦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自取其辱 廖红莲点了点头,笑道:“好啊,你。”她指了个身边的小厮:“去请昨日那位公子。” 那小厮立马答应着跑进去去请重华,重华早就知道了杨发找上门来闹事,只是冷淡的回了一句:“不去。” 那小厮也没有接到明确的命令,一定要吧重华带出来,得了重华这句话便立马跑回去回话。 “掌柜的,那位公子说不愿意来。”小厮站在廖红莲身边恭恭敬敬的回话。 廖红莲转向杨发笑道:“杨帮主,那位公子不愿来,那就只能这样了。” 那杨发变了脸色:“廖掌柜,我们说好了要交人出来的。” “杨帮主,那位公子是我们这里的住客,我也只能请,总不能把人给你绑了来,那公子愿不愿意来我可管不着。” “你敢耍老子!”杨发听了廖红莲的话大怒,合着自己是被人耍了:“你说了我给钱就把人交给我。” “我可没有耍您啊,杨帮主。”廖红莲不以为意道,并未因为杨发的愤怒感到丝毫的害怕,脸上依旧挂着一抹娇笑:“您的人在我店里醉酒闹事,被打了也是活该,钱也该是您赔,既然赔了钱自然能将您的兄弟带走,可是不代表我有义务把被迫还手的客人也交给您,您还是好自为之些吧。” 杨发听后怒不可遏,拔出剑来,他带来的兄弟也纷纷拔出武器,他大喝道:“既然廖掌柜不愿意把人交给我,那就不要怪我自己进去捆人了。”说着就要带人冲进去。 “你敢!”廖红莲大喝,此时她脸上已经没了那副盈盈笑脸,随之换上的是一副冷笑:“我看谁敢在我的地盘上闹事,杨发,你真当我无马客栈廖红莲是吃素的,敢在我的地界上动刀剑?也不仔细看看这里谁是老大,我不过是看在生意的份上卖你两分薄面,也轮到你这样的货色在我这里动刀动枪。” 杨发被廖红莲激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也已经怒不可遏,如今事难退却,若是他现在退了也别想在这一片上混了。 他根本都听不进廖红莲的话,现在他只想平了这片羞辱了他的地方。 杨发大喝一声:“给我上!” 杨发的手下应声而上,周围的人群忽的散开了,生怕波及了自己。廖红莲也急忙后退了两步,客栈的打手早就在门后准备好了,拿起武器堵在廖红莲身前,此时从客栈三楼跃下两个灰袍男子,两人越过客栈打手的头顶与杨发等人缠斗在一起,但能看出来那两个灰袍男子身手不凡,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重华双手抱胸斜靠在楼梯上,神色冷淡的看着无马客栈的小厮打扫大门前打斗过的痕迹,将死人的尸体都搬走。 杨发不过是个小帮派的首领,本就不是无马客栈的对手,还偏偏挑在这里闹事,根本就没有翻出多大浪就全军覆没了,重华都懒得看这些不入流的帮派,这些人在这种混乱的地方消失跟被碾死的蚂蚁没什么区别,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死活,不过廖红莲确实有些手段。 廖红莲看了一会在门口清理尸体的小厮,看着被拖走的杨发的尸体冷笑一声,转身准备回房。转头看见重华正跟跑堂说什么,她又换上一副盈盈笑脸,摇着扇子走上前去对重华笑道:“公子可是有什么要求?” 重华看了一眼廖红莲,神色平静的说道:“没什么要紧事,叫厨房做点吃的送到房里罢了。” 廖红莲向后院瞥了一眼,并没有看到昨晚那个女子的身影,便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公子了,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小厮就行。”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试探 苏北鸢呆在房间里并没有出去,等到重华回来之后才问外面怎么样。 “带头闹事的人死了。”重华平静的说。 苏北鸢愣了愣,没再说话,她不是心软的人,但是听到这样的事情时内心还是有些难受,这个年代,一个人普通人死了跟个折断一根草芥又有什么区别,自从她来到这里,见了太多太多这样的场景,那些鲜红的血色至今还会偶尔闯入她的梦境,让她时不时出一身冷汗。她当然知道如果不杀了了那些人,那死的就会是她自己,没必要对自己的敌人心软,可她到底是个医生,终究是不忍听到杀人这两个字。 重华看着苏北鸢沉默的样子,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若是今天死的人不是他们,那明日我们上路后他们一定回来找我们的麻烦,到时候就算我武功再高,也不一定能保证你不受伤,苏苏,我知道你善良,可是对那种人,不能心软。” 苏北鸢呆坐在那里,许久从口中轻吐出几个字:“我知道。” 重华心中忽然生出对苏北鸢的愧疚,只是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从昨晚开始她就表现的很消沉,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不知道怎么劝说。 “要出去转转吗?无马客栈后面有一座很大的马场,我陪你去看看吧。” 苏北鸢也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消沉下去,便点点头,进屋去拿帷帽。 无马客栈后面确实有一座很大的马场,是专门为过往做生意的商队和帮派照顾牲畜的地方。当日刮起了些小风,苏北鸢帷帽的纱几乎拢不住她的面容。 重华待苏北鸢去马厩里看看照夜,重华的马叫赤烛,是一匹浑身赤红色的宝马,性子十分刚烈,马厩里的仆人被赤烛闹得很狼狈,只有重华过去才肯平顺下来。苏北鸢也去照夜所在的马厩,仆人正在给照夜放粮草。 苏北鸢去的时候还特意给照夜带了两根胡萝卜,都是问厨房要的。照夜一见苏北鸢来,便兴奋的喷着鼻息,头一个劲的往苏北鸢手心里蹭,苏北鸢也好心情的把带来的胡萝卜喂给照夜。 “姑娘来马场转啊。”一道娇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北鸢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廖红莲一身红裙,手中持着一把簪花侍女团扇站在她身后。她拢了拢头上的帷帽,幸好之前并未将帷帽的纱挂起。 苏北鸢不知这个人找她来是做什么,但是肯定不是巧合,她笑道:“廖掌柜。” “我每日都要来马场看看,想不到姑娘也在,真的是巧。”廖红莲脸上带着妩媚却又恰到好处的笑容。 苏北鸢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这要是巧合可就奇怪了,马场这么多人怎么不来找别人,偏偏来找她呢,她可是一句话都没跟廖红莲说过。 但她还是出于礼貌说道:“是挺巧的,我就是来看看自己的马,也没什么事。” 忽然挂起一阵风,扬起苏北鸢帷帽的纱,苏北鸢眼疾手快,在廖红莲还未反应过来立刻将纱拢住,廖红莲眼中也闪过一丝异样。 随即恢复原样,笑道:“姑娘这么大风还要带帷帽啊,着多不方便呢。” 苏北鸢莞尔一笑,将手中剩下的半根胡萝卜喂给照夜笑道:“我脸上的皮肤不太好,遇风就会起红色的小疹子,北方风大,就只能出门的时候都带上帷帽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察觉 “这样啊,那姑娘可是要注意了,毕竟咱们女人的脸可是最重要的。”廖红莲神色未变,又仔细端量起苏北鸢来。 “怎么,廖掌柜,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苏北鸢也同样盯着廖红莲,虽然隔着一层纱,也能感受到互相试探的意思。 廖红莲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我感觉姑娘看起来眼熟,好像不知在何处见过。” 苏北鸢心头一跳,随后便压下心中不安,语气未变笑道:“想是廖掌柜认错了吧,我从未来过这里,也从未见过廖掌柜。” “这样啊。”廖红莲低头道:“看来是我冒犯了,姑娘见谅。” “无妨。”苏北鸢客气笑笑:“外面风大,我也不适合在外面多留,先告辞了。” 廖红莲一看也问不出什么来,便也客气的点点头,放苏北鸢离开了。 重华本来在另一马厩照看赤烛,一抬头便看到廖红莲与苏北鸢交谈,他停下手中的活,眯着眼站在一旁看了片刻,便见苏北鸢离开了,他也将剩余的草料喂完,跟着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苏北鸢正在给伤口换纱布,那条伤口已经结痂,但在她雪白的手腕上,像一条狰狞的虫子趴在那里,他心口抽痛了一下,那条手臂本该是完美无瑕的,因为自己,害的她手腕上留下了这样一条疤,他知道她肯定有上好的祛疤痕的膏药,可是这么深的伤口,再好的药膏也难以彻底祛除。 他在苏北鸢对面坐下,看着苏北鸢绞尽脑汁想要用一只手将绷带缠上,可是一只手终究是不方便,他握了握手,终究是没敢提出要帮她。 苏北鸢被绷带耐心耗尽,气呼呼的,抬起头看到重华坐在对面,没好气的说道:“你看我绑不上也不知道来帮我一下。”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连忙坐到她身边,帮她缠纱布。 他跟她面对面坐着,一时之间他竟有些呼吸困难,差点忘了要问她的话。 “廖红莲找你什么事?” 苏北鸢漫不经心的说道:“肯定是发现了些什么呗,要不怎么会忽然跟一个从没说过话的人聊天,她还说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重华手顿了顿,随后在她的手腕上扎了个蝴蝶结,不过不太好看,他有些尴尬捋了捋蝴蝶结的边,想要捋展一点,不过收效甚微。 苏北鸢抬起手臂,嫌弃的看了看,笑道:“真难看,没我的好看。” 重华也忍不住笑了:“我自然没你的手巧。” 苏北鸢收起笑容,将袖子拽下来遮住包扎的伤口,道:“你说廖红莲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她怕是看过你的那张通缉令,不过是昨晚灯光太暗,应该是没看清你,觉得你只是与通缉令上有几分相似吧。” “那怎么办?她已经起疑了。”苏北鸢皱了皱眉。 重华摇摇头:“无妨,只要你一直呆在屋里,她看不到你的脸就没事,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去段城。” “好。”苏北鸢点了点头,又吩咐了纪兰去厨房要明天路上要带的点心。 又重新给重华也换了药,重新包扎了伤口,重华也回去将行礼都收拾好,准备明日一早就上路。苏北鸢都收拾妥帖才都睡下,重华却没有,他带夜深后睁眼,悄无声息的出去,找到廖红莲的房间翻进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在屋里翻看一圈,在柜子里看到一张纸,他将那张纸带出去,展开一看,赫然是苏北鸢的画像和通缉令,他皱了皱眉,将通缉令放回到原处。 第一百三十七章 见过她 第二日一早苏北鸢和重华就上路了,廖红莲起来并没有看到两人,问了小厮才知道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她回屋又将那张通缉令拿出来,怎么看都与那个姑娘十分相似,她应该不会认错,就是广陵王妃。 廖红莲起身写了一封信,打点了驿站的人,要驿站送信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旭京城广陵王手中。只是夜云倾在没收到廖红莲的信之前就收到往生阁发来的消息,知道了有人好像在无马客栈见过苏北鸢。 “无马客栈...”夜云倾沉声到,他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能躲过他派去人的侦查跑到那么远的地方,真是意外。 她去过无马客栈,这就证明下一步她去的地方是段城,为了躲他可真是费尽心思啊。 “谢圭。” 候在门外的谢圭走进来,行礼道:“王爷。” “收拾东西,今日就启程去段城。”夜云倾坐在桌后,如一座神像,神色冷淡。 谢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多言,只是应道:“是,不知王爷要带多少人去。” “就你们十二人,本王进宫一趟,回来就出发。”夜云倾起身向门外走去。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谢圭应道。 十二铁骑是夜云倾挥下关宁铁骑中选拔最出色的十二人,谢圭也是其中之一,是由夜云倾亲手培养出来的死士,都是从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人,常年跟随保护夜云倾。 等夜云倾出了院子,谢圭方才去问西门:“西门,你可知王爷为何忽然要去段城啊,那与北境交界的地方难不成出事了?” 西门摇了摇头道:“北境没出事,但有人说在无马客栈见过王妃。” “王妃?王妃跑到无马客栈那么远的地方?”谢圭有些意外,想不到苏北鸢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竟然能在王爷追辑下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我也没想到王妃会走的那么远,若不是无马客栈发生了些帮派争斗,王妃无意中露了面,怕是都没有人知道。”西门也有些佩服苏北鸢:“只是听说王妃身边有个男子跟着她,据说武功十分高强,只是没有人认识,我都没敢跟王爷禀报。” “啊这,这还是别让王爷知道了吧。”谢圭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天知道要是让王爷知道王妃身边跟着一个男人,得生气成什么样。 西门也点点头:“你也知道无马客栈是通段城的,王爷就是推断王妃一定会去段城,所以才这样吩咐的。王爷这会估计是去宫里跟皇上告假去了,你我还是快点去准备吧,王爷一回来应该就要上路的。” 谢圭一听这话也连忙下去吩咐十二铁骑中的另外十一人准备出行需带的东西。 夜云倾进宫见皇帝就是去告假的。 皇帝在文渊阁阅折子,忽然门外的太监来报,说广陵王求见,他不安的皱了皱眉,道:“让他进来。” 夜云倾如疾风步入文渊阁,所经之处仕官侍女皆惶恐下跪,他一眼未瞥,径直走入书房。 “九弟如此着急进宫所谓何事啊。”皇帝靠在龙椅上,虽然面上是和煦笑脸,但心中却警惕的打量着夜云倾。 夜云倾神色自然道:“臣这两日身上隐约有旧疾发作,病痛难忍,恐无法为皇上排忧解难,故向皇上告假,想要去城外休养不知皇上是否肯应允。” 第一百三十八章 嫉妒 “旧疾?”皇帝眯了眯精明的双眸,他当然不会随意认为夜云倾就有旧疾发作,只是他不明白夜云倾为何要以旧疾为借口出城养伤。晋国公夫妇过些日子也必须要回云中城,幽云十六州的兵力不能无人掌管,因着老太妃的孝期夜云倾才不能立刻娶了苏北鸢,可谁又知道夜云倾打的什么主意。 “臣常年在西域边境征战,曾经受过许多伤,也被人下过毒,见过的手段数不胜数,这两日忽感身体不适,找太医来看过,说是旧疾发作,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调养,不可在这些日子再操心劳累,故来找皇上告假,去清静的地方休养些时日。” 夜云倾说话滴水不漏,皇帝几乎没法拒绝他,曾经为国征战的英雄,身负过重伤,旧疾发作,想要去别处休养,若是连这点都不能答应的话,就是伤了为国征战将士们的心,还会落个刻薄的名声,说他薄待国之重臣。 皇帝恨得几乎咬碎牙齿,可他偏偏拒绝不了,拿夜云倾一点办法都没有,处处被他牵着鼻子走,他被夜云倾挟制,夜云倾却从容不迫,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对做的每一件事都势在必得,纵使他坐皇帝这么些年,见过那么多花招诡计,也无法在夜云倾身上讨到好处,根本就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偏偏自己还动不了他,竟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他承认,他对夜云倾的厌恶多是出自自己的嫉妒心,那他不愿面对,不想提及的,在内心最深处扎根的自卑感,纵使他坐上了皇位,已经是九五之尊也无法掩盖的嫉妒。这份嫉妒来自自己伟大的父亲,了不起的太武万德明祯皇帝对夜云倾的宠爱。他以为这份丑恶的作怪心理在他登基那日被烧的干干净净,可却在夜云倾告诉他自己的父皇将朝雾郡主许配给自己的时候重新被翻出来,昔年的自卑感又一次袭来,可他偏偏每一次都拒绝不了。 皇帝纵使内心已经撕扯扭曲的剧痛,但面上依旧平和,笑道:“朕的弟弟为国征战乃是我徽朝的大英雄,旧疾发作自然要好好调养,朕许你告假出城休养,待到你完全休养好了,再来上朝,为朕分担朝中事务。” 夜云倾不可查觉的勾了勾唇角,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臣谢过皇上体恤,待臣养好身体,自然会回来帮皇上分担。” 皇帝心中极闷,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的,难以下咽,但还是笑道:“去吧,好好休养,早日康复。” 夜云倾微微躬身行礼:“谢皇上,臣告退。”便转身离开了文渊阁。 待夜云倾出了文渊阁,皇上胸口的一口气才涌了上来,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似乎要将肺咳出来一般。 老太监吓坏了,连忙上前抚皇帝的后背,焦急的询问到:“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皇帝颤抖的手指指了指桌上的杯子,老太监会意,立马将茶奉上,谁知皇帝一口未喝便哇的一口吐出来,老太监一看慌了神,杯中是一口血。 “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夜云倾还未出宫便得知了皇上咳血的消息,只是没再理会,径直出了宫门,回到王府时,十二铁骑已经准备好了,夜云倾回府换了身骑装,便翻身上马,疾驰出城。 第一百三十九章 颂辉庙 段城是北境边陲之城,是徽朝最北边的城池,曾经常年受到朔北多部侵扰,段城人民苦不堪言,太武帝之后方才解决了朔北之害,段城人民为感念武帝功德在城内建造万德颂辉庙,供奉武帝千古。万德颂辉庙是北方最大的寺庙,据说在此求愿十分灵验,有许多达官贵人甚至不远千里来这边陲之地上一炷香。 庙内香火不断,求签上香者络绎不绝。苏北鸢站在一颗百年老松下,松下氤氲葱盈,阳光透过密密的松针,稀疏的投在苏北鸢身上,空气中充斥着檀香的气味。虽说来供香火的人不少,但也不觉喧闹,凡尘之人庸庸碌碌,出世与入世之间,谁又分得出真正的对与错。 重华找到她的时候看见她正在松下站着发呆,她在客栈听说段城有一座大庙,便说想要自己出来转转,等了半日不曾见她回来,便出来寻她,却见她正在一处僻静松下发呆。 “怎么独自在此处发呆。”重华站在不远处,打断了苏北鸢的思绪。 她回过神,看着重华踱步走来,她看着重华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有些好看的不真实,是她每见一次都会感叹的美貌,他随性率真,但又有跟实际不相符的嗜血,能够眼都不眨一下,轻松杀死一个人。他向她走来,脸上还有惊人的少年气,可那日在泰安客栈,他满脸是血的向她走来,对她笑着说“别怕”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现在的神情,有的只有杀戮之后的兴奋。 “怎么了。”重华见苏北鸢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便想打趣道:“难道是苏苏看我长得太好看,看入迷了?” 苏北鸢噗嗤一声笑起来,瞪了一眼重华:“佛祖清净之地,少说这种话。你怎么来了?” 重华也笑起来:“你出来半天了也没见你回去,自然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出事,若是你真的丢了,我可没法跟晋国公夫妇交代。” 苏北鸢笑道:“都跑了这么远了,也算是丢了吧。” 重华又问道:“有没有进去上柱香,祈愿,求花签?” 苏北鸢摇了摇头:“没有,只在院里转了转。” “来了什么都没做吗,起码去上柱香,求个你们女孩常求的花签呗。”重华疑惑道:“这座庙很有名,听说灵验的很,怎么不去试试。” “我不信这些。”苏北鸢淡然的笑了笑:“至于花签,我在旭京城外的护国寺求过了,也没明白什么意思,不过我也不信这些,全当图个乐子了。” “求过了?”重华来了兴趣,饶有兴味的笑道:“你求到的是哪支签?” 苏北鸢回忆道:“梅花签,罗浮梦影,题的是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罗浮梦影。”重华缄默,心中暗思,却也没有答案。 苏北鸢又以玩笑口吻笑道:“我还偶遇到了渡空大师,他说我命格富贵无极,只是道途多舛,当时还不知是真是假,谁知道刚出门没多久就碰到了有人要杀我,还差点死了。” 重华听此,眸子沉了沉,开口道:“你可知要杀你的是谁?” 苏北鸢摊开手,耸了耸肩:“没有,夜云倾说要帮我查,直到我离开也不曾告诉过我是谁,想想也是,与其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 “若是你以后查出是谁要杀你,我会帮你杀了他。” 苏北鸢转过头,看向重华,他神情肃穆郑重,不像是在开玩笑。 第一百四十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 她忽然笑了,点点头:“你答应我的,可不能食言。” 重华没有笑,他嘴角弧度冷硬,眸中思绪翻涌:“我答应你。” 苏北鸢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岔开话题,她笑道:“站了这么久,腿都站疼了,我们回去吧。” 重华看着苏北鸢明媚的笑脸,脸色微微松动,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去。” 苏北鸢同重华走过寺院供奉香火的大庙门口,看到数米高的镀金佛像前,皆是虔诚叩拜之人,佛祖垂着眼眸俯视着芸芸众生,众生渺小。 “你真的不去祈愿吗,机会难得。”重华在她背后低声道。 苏北鸢仰头看着佛像,思绪似乎出走,轻声道:“若真是祸事,将佛前门槛跪破了也没有用,若好事来临,自然是机缘在此,何必求神拜佛。” 她回过头冲重华笑道:“你若有心事,你可以自己去拜拜,看看能不能实现。” 重华愣了一下,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头撞了一下,她眸中波光流转。他本觉得自己已经是地狱里的人,他双手沾满鲜血,浑身都散发着死人的腐臭,他不配踏进佛祖庙前,纵使求了,佛祖也只会狠狠的惩罚他这样的人。可是看着她的双眸,那双琥珀色的眸中万千华彩,他竟然想去求一次,就一次,哪怕被佛祖狠狠的拒绝。 他深深的看了苏北鸢一眼,抬脚跨进佛堂。脚下踩得每一块青砖,都仿佛在灼烧脚底,空气中沉香的灰屑刺痛着鼻腔。他看着低眸俯视着自己的佛祖,浑身颤栗,佛祖的目光炙烤着他见不得人的肮脏的躯体,他似乎又跌入到那晚的梦境,转眼就被梦魇吞噬,黑暗笼罩一切,他想逃出去,却被无数荆棘紧紧扼住喉咙,恐怖的让他窒息。 他惊恐的回过头,看到苏北鸢就站在门外,看着他,她见他回过头,冲他笑了一下。他猛地冷静下来,脚底似乎不再灼烧,鼻腔也不刺痛,他平静下来,回过头双手合十。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站在佛祖面前,祈求佛祖能够助他完成心愿,也足够虔诚。 苏北鸢看着重华在佛祖面前上了三炷香,扣了三个头,她其实只是说了句玩笑话,没想到他会这样认真。 重华走出来,他浑身颤抖,虽然看上去脸色平静,但他自己知道,他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许了什么愿啊。”苏北鸢娇笑道。 重华笑了一下,忽然向前大步走去,他走的极快:“不告诉你,告诉你就不灵验了。” 苏北鸢气笑着追过去:“不说就不说,封建迷信!” 重华大步走着,风在耳边作响,苏北鸢恼怒的玩笑声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他感觉脚下像踩了云,心里也轻飘飘的,他从来没有一天向今天这样畅快过。 他停下脚步,看着在后面,小跑着追他的苏北鸢,待到苏北鸢气喘吁吁的在身边站定,在她的恼怒还没有来的及发作之前。 “若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也不敢去求佛,多谢你。” 苏北鸢刚想要发的脾气被他一句话压下去了:“没事。”她呆呆的应了一句。 “我以为像我这样的人,已经肮脏腐烂到被遗弃,连我进佛堂时,感觉吸的每一口气都是烫的,踩得每一脚砖都是疼的。”重华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若不是你,我绝不会进佛堂,谢谢你。” 重华兴奋的想抱苏北鸢,可手臂抬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住了,她还未出阁,他不能越界。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明日动身 苏北鸢与重华一同走出寺庙,并肩向客栈的方向走。 迟疑了许久,他终于开口道:“你打算何日动身去朔北?” 苏北鸢想了想,问道:“你之前说的叼狼大会是何时开始啊?” “确切日子我也不清楚,等会回客栈,可以问问客栈的掌柜,段城就是边境,掌柜应该知道确切时间。”重华眼神微微躲闪,又犹豫了片刻,轻声道:“等你看完叼狼大会,准备做什么呢?” 苏北鸢抬头看向天,北方天青云高,依依长雁游于长野,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跑出来到底有什么意义,只要她和夜云倾身上还有婚约,她最后都要嫁给夜云倾。 “不知道,也许是去找我师父,然后想办法把跟夜云倾的婚约退掉?”她轻声道,似是低低的喟叹。 重华听到后面那一句,眼睛亮了一下,闪过一丝窃喜,只是那窃喜悦一闪而过,快的他自己都没有捕捉到。 他滚动喉结,吞了口口水,嘴唇干的厉害,他舔了舔嘴唇忍不住试探道:“你真的要与广陵王退婚吗?” 苏北鸢沉默了一下,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重华心跳骤然加速,似乎要有什么从胸口喷涌而出,他假装不在意的走在苏北鸢身侧,内心那些小小的卑微的心思在心底生根发芽。 苏北鸢只是在他身边沉默着,两人一路再无话。回到客栈,两人便叫来客栈掌柜,问叼狼大会究竟是何时开始。 掌柜在柜台后随意的拨拉着算盘道:“今年是五日后,不过得提早去,找好住的地方,要不然朔北蛮人住的地方可是一眼望去都是草原,找不到地方住,连人都看不见,别说是看叼狼大会了,晚上怕是都要被狼叼走。” “那掌柜的具体知道叼狼大会是在哪个部举行的吗?”苏北鸢问道。 “那自然是硕风部了,不过硕风部里段城还有些距离,离这里最近的是颜胥部,姑娘要去看叼狼大会还是早些出发,头三日比赛的内容是最好看的,后面都没什么大的看头。”掌柜笑呵呵的说道。 “多谢掌柜了。”苏北鸢也礼貌一笑。 回到房间,重华站在她房门口没走,苏北鸢抬眼看到他站在门口,便唤他进来:“进来吧。有什么事要说吗?” 重华得到允许走进来,在苏北鸢面前坐下,看着苏北鸢被袖子遮住的手臂沉声问道:“伤好的怎么样了。” 苏北鸢把胳膊露出来,纤细的手臂上漏出一条狰狞的疤痕,结的痂还未褪去。重华眉头为不可见的皱了皱,苏北鸢胳膊上的这块疤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刺的他生疼,他不敢问,但又忍不住问。也许苏北鸢自己都不在意了,可他却觉得这样的伤痕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这疤痕能不能去掉。”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苏北鸢没有耐心的叹了口气:“大哥,这些天你问了多少次了,我都跟你说了,能祛个七七八八,就算是留下也不会很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 “哦,我就是有点担心。”他低低的说道,每次想起她的手臂就会感到愧疚,总是担心会在她身上一直留着。 “你打算何日动身。” 苏北鸢无聊的摸着指甲,道:“听了掌柜的说的那些,我觉得还是早点去好了,明日就动身。” 重华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道:“那就祝你到时候一路顺风了。” “多谢。”苏北鸢笑了笑。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送别 “你呢?要留在段城吗?”苏北鸢看着重华笑道。 重华对上她的眸子,她海藻一般的长发随意用红绳松松束着,两缕碎发松在耳际,她依旧笑的明艳,上挑的眉梢绵延出青黛峰色,红唇如瑰。她好美,真的好美,美的让他失语。 他努力滚动了一下喉结,梗着脖子道:“是,我在段城有事要办。” 苏北鸢听了,点了点头,颇为惋惜道:“那好吧,看来我们没法再一同去看比赛。” 重华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苏北鸢自说自话,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告诉苏北鸢,他可以跟她一起去朔北,他想跟她一起看叼狼大会。 “重华,我还是要谢谢你。”苏北鸢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要不是遇到了你,我可能根本就到不了这里,谢谢你了,救我这么多次,我欠你个人情。” 重华心里大声呼喊:“你没有欠我,是我欠你。”可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他心中有一场海啸,可是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走出苏北鸢的房间,关上房门,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涌上心头。 他知道他动心了...... 他刚刚认识苏北鸢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她动心,从什么时候?从她不顾自己安慰跑来救自己,为了救他割伤手腕,将他拉出梦魇那次?还是她那次让他脸红心跳的溺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今日他在颂辉庙中,他第一次祈求佛祖,只是为了她。 他早以为自己心如槁木,他的双手沾满死人的鲜血,身上散发着恶臭血腥,她见过他嗜血杀人后的模样,却还愿意拯救他,抱住他早已腐烂不堪的身体。 在他见不得人的肮脏如污泥般的身体里,大概唯有对她动心的时候是干净的。 他有多少次的心动,想要跟她说,但是他不敢承认,他不敢承认自己已经喜欢上她,或者,是爱她。 他觉得自己对她的感情是玷污了她,是对她的不敬,所以他闭口不言,他默如深讳。 这层戳不破的纸,蕴含了多少难以说出口的心事,有多少枷锁缠身,有多少身不由己。 —————— “我走了。”苏北鸢坐在马背上,向重华笑着摆摆手:“你送我的黎司之牙,我会好好保管的,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重华一身月白色锦袍,跟往日一身黑衣煞是不同,背后是铁壁一般的段城城墙,眼前是笑靥如花的苏北鸢。风吹起她帷帽下的长发,吹起他翻飞的衣角猎猎作响,吹起他朱色的腰带。 “幸会一程,重华,告辞。”她笑的灿烂,迷乱了他的眼。 “告辞。”他用尽所有的力气。 他看她裙角翻飞,马蹄脚下生尘,载着她去往海阔天高的另一边,云卷之处自是云起。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手忍不住在袖中紧紧握成拳,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长青站在身后,待苏北鸢走远,方才轻声开口:“主子既然舍不得,为何不张口留住。” 他负手站在城门口,看着烟尘绝起的古道,沉默了许久,方才轻声开口:“我不配,到此为止就是到此为止。”不知说给长青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远方不知何事引起惊鸿,拨乱心弦而不自知,她不知,他也不知。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川草色 苏北鸢带着纪兰从段城出发不过走了四五里路,周围的景象便逐渐变成大片的草原,听客栈老板说这就开始是朔北的地界了,一直往北走,说不定可以找到汉人临时驻扎的地方,可以在那里借住。 铺天盖地的葱葱绿色,扬起的空气里都是青草的芬芳,草地里开着一种趴在地上的黄色小花。苏北鸢下马,脚踩草地上,柔软的像要陷进去。一川草色青袅袅,远处连绵起伏的丘壑,碧青色的天空和极高的卷云,宽广的让人忘记烦忧。 苏北鸢从马背上取下从段城买来的朔北地图,跟纪兰一起仔细研究。苏北鸢指着地图眯着眼看着前面的路。 “我听那个老板说,翻过前面那座山坡应该就能看到汉人的营寨了吧。” 纪兰也转头看向远处,山坡的背面被挡住,什么都看不见,入眼的只是大片的草原。 “郡主,还是得到前面看过才知道吧。” 苏北鸢点了点头:“先过去看看吧。” 于是二人又翻身上马,说笑着一路小跑着向山坡靠近。就在二人到达山坡下,准备继续上坡时,山的背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口哨声。苏北鸢竖起耳朵,看向上面,不一会儿,一群十几人的队伍骑马翻过山坡冲了下来,每个人都穿着皮毛铠甲,手中一把长弓。 苏北鸢瞳孔骤缩,对纪兰喊道:“跑。” 二人一扯缰绳,照夜便扬起前蹄,转了个方向急冲出去。照夜的速度极快本就是朔北的极品马,眨眼间便与那队人马拉开了距离,可纪兰的马不一样,纪兰骑的不过是一匹普通的马,根本跑不过常年在草原上奔跑的马。 苏北鸢转头的时候,那队人马离纪兰已经很近了,她一咬牙勒住马,调转马头向纪兰迎去,纪兰见状大惊,急忙大喊。 “郡主快走,不必管我。” 苏北鸢心里默道,怎么可能不管你,你是我带来的,怎么能落下你不管。 那队人马快速从侧面包抄,将纪兰围了起来,纪兰拔出腰间软剑准备殊死一搏。一阵马的嘶鸣在背后响起,那些人回头看,苏北鸢拔出黎司之牙向他们冲来,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速度极快,一阵寒光闪过,黎司之牙的刀刃便划开了其中一人的臂甲,血从手臂上流出来,若是没有那层臂甲,说不定那人的胳膊已经被切断了。领头的人大怒,甩出套绳,那人准头极好,一下就套住照夜的马头,照夜被用力一勒,前蹄高高扬起站了起来。苏北鸢也被甩下马,黎司之牙也被甩了出去,她在草坪上打了两个滚,艰难的想要站起来,她感觉身上没有一处是不酸痛的。 纪兰虽极力抵抗,但也架不住对方人数众多,没多久就被抓了起来。其中一个壮汉翻身下马,走到苏北鸢身边,一手抓着她的两只手腕将她提了起来,一手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苏北鸢已经感受到了刀刃冰凉的触感已经从脖子传遍四肢百骸,死亡的气息笼罩着她全身,瞳孔扩大完全停止了思考,仿佛鼻腔里都是血的味道。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有一个人走过她面前猛地将头上的帷帽扯掉,忽然刺眼的阳光让她眼前出现一时的空白,紧接着她听到一声惊呼。 “朝雾郡主?” 第一百四十四章 生死边缘 架在脖子上的刀已经拿开了,苏北鸢回过神,待眼睛适应光线后看向眼前人,有些惊讶开口。 “那木齐将军?” 眼前的人就是国宴那日出言挑衅的那木齐,对方也明显十分吃惊为何苏北鸢会出现在这里。 “朝雾郡主怎么在这里?刚刚掀开帽子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呢。”那木齐挠了挠头说道。 苏北鸢长出了一口气,听这语气那木齐是没有记恨她打他一拳的事情了。虽然已经死了一次,但是再从生死边缘走了一趟,还是让她受了不少惊吓,她忍不住拍了拍胸口。 “我听说你们朔北过几日有叼狼大会,就过来凑个热闹想看一看,谁知道刚到没多久就碰到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那木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嘿嘿,我也不知道是郡主嘛,不好意思。” 苏北鸢也不能多抱怨,还是不要太任性了,她跟那木齐也算有旧怨,免得他一不高兴再把她宰了。 “郡主怎么想起来我们朔北看叼狼会呢。”那木齐搓着手,一脸憨笑。 苏北鸢笑道:“就是闲的,来这里散散心,听说你们叼狼会有好多精彩的项目,就特意来看的,本来是想找个汉人的商队借宿的,没想到就碰到你了。” “害。”那木齐仰头笑道:“原来是这样,郡主如果没地方住,不如去我们颜胥部住吧,我们也要一起去硕风部比赛呢,主君见到郡主应该也会很吃惊吧。” 苏北鸢挑了挑眉毛,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那木齐:“你不会是记恨我之前打了你一拳,想要带我换个地方灭我口吧。” 那木齐愣了愣,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郡主想到哪里去了,我那木齐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被女人在脸上打一拳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何必还要再揪着这件不光彩的事情不放,我主君说了,被郡主打了也是活该。” 苏北鸢也笑了起来,着那木齐虽然粗鄙了些,但确实是个豪放之人。 “看来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苏北鸢去远处将滚落在草地上的黎司之牙捡了起来重新放回刀鞘,那木齐忍不住凑过来看。 “郡主这是什么刀,能不能给我看看?” 苏北鸢将黎司之牙连刀鞘一同放入他手中,那木齐仔细端详着黎司之牙,手指在刀刃上轻轻一碰便划开了一条小血口,他忍不住感叹道:“好刀。” “别人送我的。”苏北鸢得意的笑笑。 那木齐宝贝似的抚摸着刀背,听到这话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道:“这么好的匕首还送人?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匕首,肯定藏起来不让人看到,这人是不是傻,这么好的匕首还送人?” 苏北鸢想了想,轻笑一下:“确实挺傻的。” 那木齐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将匕首还给苏北鸢,又眼睁睁的看着她将匕首揣回腰间。 苏北鸢看着他那傻样笑了一下,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重新戴好帷帽。 “将军不是要带我去你们颜胥部吗?怎么还愣在那里。” 那木齐反应过来,也忙带着众人翻身上马,笑道:“郡主,请吧。” 那木齐便带着苏北鸢向着之前还未翻过的山坡行进,路上那木齐引吭高歌唱起朔北民谣,周围的士兵也一同应和,歌声传入袅袅天际。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再见达翰尔 翻过山坡,便是更广阔的草原,远处能看到雄伟的不儿罕山,山头有皑皑白雪,被朔北人奉为神山。相传朔北神话中不儿罕山是鞑靼天神和神女的诞生地,天神和神女在山下的若尔盖河边创造了孛儿帖赤那,意为“苍色的狼”,和豁埃马阑勒,意为“惨白色的鹿”,两人的降生受命于天,结为夫妻,他们在若尔盖河流域生儿育女,繁衍后代。他们一共生了六个儿子和十三个女儿,这六个儿子组建起了现在这六个部族,又经过长达上千年的合并和分裂后,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若尔盖河蜿蜒曲折,滋养了山下的草原,这一片水草丰沃,牛羊成群,上千匹马的马群奔跑在沃野上,远处就是颜胥部的营寨。 苏北鸢早就听说过颜胥部是除硕风部以外最富庶的部落,颜胥部的主君达翰尔也是浑邪单于最喜欢的儿子,所以分给他最富庶的部落和最富饶的领地,未来的朔北单于很能就是达翰尔。 她和纪兰跟着那木齐一队人马逐渐靠近部落,才看清颜胥部是由数千户牧民组成的,那木齐告诉她,他们部族不止只有这些人,在颜胥部的领地内还有上万口人,只是土地面积太大,相隔太远,不像主部人群密集。 苏北鸢跟着那木齐骑着马跑进部落,远远便看到中央有一大顶毡房,跟普通人住的完全不是同一种级别,苏北鸢猜达翰尔应该就住在那顶毡房内。等靠近了,苏北鸢才真正感受到是多么大的一顶毡房,比她原来住的房子大的多,两层楼那么高的顶棚。周围女仆手中端着各种各样的罐子忙碌着,穿着毛皮盔甲的士兵轮番在门外站岗。 那木齐下马,走到毡房门口,门口的士兵右手颔胸说了一句:“那木齐将军。” 那木齐向那守卫问道:“主君在里面吗,我有事要见主君。” 守卫说道:“主君就在里面,将军可以进去。” 那木齐点了点头,回头朝苏北鸢招了招手,笑道:“郡主,里面请。” 苏北鸢下马跟上那木齐走进毡房,毡房面积很大,入眼是正前方一张豹皮座椅,墙上挂着许多野兽头骨,一张鹰头重弓挂在旁边,用皮毛支柱隔开许多隔间,房间也摆了许多金银器和珠宝。达翰尔不在外间,那木齐便在外面叫了两声。 “主君。” 里面传来达翰尔熟悉的声音:“进来。”依旧是吊儿郎当懒懒散散的语气。 那木齐跟苏北鸢使了个眼色,苏北鸢跟着那木齐一起走进里间。达翰尔穿着一身狼皮毛风袍正坐在一张榻边,仔细擦拭着手中的一把重剑,那把重剑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他擦拭的时候十分专注,仿佛在抚摸一件宝物,丝毫没有理会已经进来的她和那木齐。 “主君。”那木齐向前一步,单膝下跪,右手颔胸行礼。 “起来吧。”达翰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自顾自的坐着自己的事情。 “主君,郡主来了。”那木齐站起身笑着说。 “郡主?什么郡主?”达翰尔听了这话没反应过来,疑惑的抬起头。看到一汉人装扮的女子,头上戴着帷帽站在他对面。 他眯了眯锋利的鹰眸,仔细看了看也没能看出来是谁。 第一百四十六章 跑到朔北做什么 他直起腰,用命令的语气对苏北鸢说:“帽子摘下来。” 帷帽下的人咯咯笑起来,一道熟悉清越的女声传出来:“颜胥王是忘了我吗?这不过才一个月而已,看来你当时向我求亲的心不诚啊。” “求亲?”达翰尔皱了皱眉头,转眼就想起来,他将手中的刀放在一边,笑着站起来道:“朝雾郡主?” 苏北鸢将帷帽摘下来,笑道:“看来颜胥王记性不是很好啊。” 达翰尔看着帷帽摘下,漏出苏北鸢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虽然只穿着家常衣物,不似国宴那日般华贵,但未加粉饰的脸更显清丽些。 达翰尔疑惑着笑问道:“郡主怎么不好好在旭京城做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跑来我朔北做什么?” “怎么,我想来看看你们朔北的叼狼大会还不行了?”苏北鸢笑着扬了扬下巴。 “可是你不是要嫁给广陵王了么?难道你是自己一个跑来的?”达翰尔又坐了下来,示意苏北鸢也坐:“广陵王也舍得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苏北鸢便不客气的挑了个座位坐下:“我是自己跑出来的,就带了一个侍女,他们不让我出来,我就自己出来。” 达翰尔惊奇的笑道:“所以你就带了个侍女,一路跑到朔北来?” 苏北鸢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是啊。” 达翰尔有些不可思议:“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苏北鸢得意的耸耸肩,达翰尔确有些惊讶,问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们部的。” 苏北鸢一手托着腮,一手指了指那木齐,道:“因为他呗,本来我想找个汉人商队接住的,谁知道商队没找着,那木齐带着一队人马忽然冲出来,还差点把我杀了,要不是帷帽掀开他认出我,我现在怕已经是身首异处咯。” 站在一旁的那木齐听着这话尴尬的挠了挠头,笑道:“我这不也不知道是郡主嘛,那木齐给郡主赔罪了。” 苏北鸢和达翰尔都笑了。 “后来他听说我想看叼狼大会,就说带我来你们部,我就跟着来了呗。” “这么说来,你就是为了看叼狼大会的?”达翰尔问道。 “对啊,我听人说你们这叼狼大会有好多比赛都很精彩,我去过的地方虽多,但也没看过这些比赛,就想着过来长长见识。” 达翰尔嘴角挂着一幅慵懒的笑意:“广陵王知道你来这里吗?” “不知道,我是背着他出来的。”苏北鸢收回笑脸,轻声道。 达翰尔疑惑道:“可你们不是定亲了吗,他马上要娶你,你这时候跑出来不会耽误你们成亲。” “月前宫里去世了一位老太妃,按我们徽朝的规矩,贵族官宦世家半年不得婚嫁,要等孝期过去才行。” “还有这种破规矩。”达翰尔嘲道:“那要不要我派人告诉广陵王你在我这里?” “我背着他出来,就是为了不让他找到我,你可别告诉他,我看完比赛就回去。”苏北鸢盯着他道。 达翰尔虽不知为何苏北鸢要这样,但也不愿为难她,便点了点头。随后又找来女仆为苏北鸢整理出一间毡房,就在他毡房的不远处,又叫人给苏北鸢和纪兰拿了几套朔北女子的服装。 他解释道:“你一个汉人女子,穿着汉人衣服在这里不安全。” 又笑道:“过两天就带你去硕风部看叼狼大会。”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金海珠 “我跟着颜胥部的主君混,难道还有人敢欺负我?”苏北鸢笑道。 达翰尔也大笑:“跟着我那自然不敢有人欺负你。” 苏北鸢眯着眼笑道:“那就多谢颜胥王款待了。” 那木齐带苏北鸢从达翰尔的毡房出来,去看给她准备的毡房,两人一路说笑。 “你们叼狼大会都有什么好看的比赛?”苏北鸢边走边问到。 “那可多了,赛马,射箭,摔跤,马球赛,叼狼赛....”那木齐得意的笑道 苏北鸢转头问道:“叼狼赛?是什么比赛?” “叼狼赛就是,场中央放一匹已经死了的狼,参赛的人骑在马上共同争夺那匹狼,锣响之后狼在谁手里,谁就是胜者,胜者能获得丰厚的赏赐。”那木齐又神秘兮兮的靠近苏北鸢说道:“不过自我们主君十六岁起,每年叼狼赛都是主君赢,从未遇过败绩。” “这么厉害?”苏北鸢挑了挑眉:“难道就没有谁打败过你们主君?” 那木齐得意的摇了摇头:“没有,不但是叼狼赛,赛马摔跤也连胜了好几年。” “难道你们主君就没有对手吗?”苏北鸢话音刚落下,一道身影便拦在两人面前。 苏北鸢上下打量了面前女子一眼,那女子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的袍子,满头发辫,发辫上坠着红玛瑙和绿松石,五官深邃,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颊上还有微微的雀斑,脚上蹬着一双马靴,双手叉腰站在她面前,手中还攥着一条皮绳拧的马鞭。 那女子一脸不可一世的模样,十分直接冲苏北鸢问道:“你是谁?刚刚为什么从主君的毡房里出来?” “金海珠。”那木齐反应过来,走到苏北鸢前面把女子挡住:“别闹,这是主君的客人。” 金海珠瞪了一眼那木齐,一把将他推开:“我问她呢,关你什么事。”又面向苏北鸢扬起下巴。 苏北鸢挑了挑眉,淡淡笑道:“我叫苏北鸢,如那木齐将军所说,我是颜胥王的客人,那么金海珠小姐又是哪位啊?” 金海珠眯了眯眼睛,又强硬开口:“我叫金海珠.合答吉,你少跟我套近乎,你一个汉人,怎么可能是主君的客人。” “那就怪了。”苏北鸢笑道:“金海珠小姐认为我不是客人应该是什么呢。” 金海珠刚想说什么,却被那木齐拦住:“金海珠,你差不多行了,这位是徽朝的郡主,是主君的客人,你若是有什么问题去问主君去,别在这里丢我们朔北的脸。” 金海珠的眼睛猛地瞪大,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丢朔北的脸?你带一个汉人女子回来才是丢朔北的脸吧!” 那木齐也不高兴的叫起来:“汉人女子怎么了?你们硕风部的阏氏可就是汉人公主,那可是大君的妻子,大君娶了一位汉人公主,难道也是丢脸吗?” 金海珠一下噎住,气的面红耳赤,扬起鞭子就要朝那木齐挥过来。 “住手!”达翰尔暴怒的声音在背后传来,金海珠猛地顿住,立刻变成一只小绵羊温顺的样子,哪里还像刚刚那暴躁劲儿。 “主君......”她小声嘟囔一句。脚尖不安的蹭着草坪。 达翰尔不悦的开口:“金海珠,过来。” 金海珠便慢吞吞的凑过去,经过苏北鸢的时候还瞪了她一眼。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性情 苏北鸢看着金海珠在达翰尔严厉的注视下进了毡房,才继续跟那木齐一起走。 “那个金海珠是什么人。”她转头问道。 那木齐冷哼了一声:“她是合答吉将军的小女儿,合答吉将军是硕风部的,是大君最得力的将军,当年被称为蔑儿干,就是神箭手的意思,意为赞美合答吉将军就像朔北的神箭手,战无不胜,在我们朔北地位尊崇,连主君射箭的本事都是他教的。之前你问主君比赛难道就没有对手?实际以前对手就是合答吉将军,只不过后来他不参加了。至于金海珠,因为是合答吉最小的女儿,所以格外受宠爱些,又小的时候就长在大君身边,所以大君也十分喜爱她,搞得她现在脾气倔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苏北鸢笑道:“看出来脾气是差些,不过我看她倒是很怕达翰尔啊。” 那木齐翻了个白眼,不爽道:“可不是,这丫头从小就喜欢我们主君,明明在硕风部住着,却动不动就跑来我们颜胥部,除她以外其他女人都不许靠近主君,要是让她知道有哪个女奴敢接近主君就被拖出去打死,搞得其他部的女孩子都不敢接近主君,生怕自己惹了这座瘟神。我最烦她这样的,老是缠着主君,主君也是对她厌烦的不行,偏偏她还跟快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苏北鸢挑了挑眉:“怪不得她那么在乎我为什么从达翰尔那里出来了,看样子这位金海珠小姐还是十分真性情啊。” “真性情?”那木齐看怪胎一样看着苏北鸢,又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她这还真性情,这种人谁忍得了,烦都烦死了。” 苏北鸢笑了笑跟上那木齐。给她准备的毡房也不小,里面也干净温暖,已经有人把衣服给她准备好放在床头。 “我就不进去了。”那木齐站在毡房门口道:“郡主换了衣服就休息吧,有什么缺的跟外面的女奴说就行了,主君都吩咐好了。” 苏北鸢点了点头道谢:“多谢将军了。” 那木齐憨憨一笑:“不要紧,只要郡主不要介意今天的事就行了。” 苏北鸢回到房间,跟纪兰一起换了朔北女子的服饰,一身红色的袍子,袖口领口裙摆缝着狐狸毛。随后吃了点东西,就躺到床上休息去了。 一觉起来,天已经黑了,苏北鸢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出去,初秋草原的夜晚有些冷,怪不得他们要穿的这么厚。草原上一片漆黑,不远处有几个人在篝火边烤火,纪兰也坐在那里跟她们说笑,苏北鸢裹了裹领口朝她们走去。走近才看到原来是那木齐和其他几个人,那木齐见她走过来也连忙招手叫她过去。 苏北鸢在篝火边坐下,看到那木齐身边坐着一个女子。 那木齐搂住那女子的肩头对苏北鸢笑道:“郡主,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妻子,阿阑。” 苏北鸢笑着问候道:“夫人好。” 阿阑夫人也温和笑道:“郡主好,早就听我家将军提起过你,说你是主君的客人,真漂亮,我们草原上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 苏北鸢笑道:“阿阑夫人过奖了。” 那木齐可能是喝了酒,也兴奋的对苏北鸢说道:“郡主,你来尝尝我夫人的烤黄羊肉,我夫人做的黄羊肉是最香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主君在乎 苏北鸢接过一条烤的冒油的羊排,放进嘴里,没有一点腥味,油脂丰富,肉质鲜嫩,炙烤的香气与调料的香气完美融合。 “这也太香了吧。”苏北鸢满嘴是油,含糊不清的说道。 那木齐大笑道:“那可不是,我夫人做的炙烤黄羊可是最有名的,主君都喜欢。” 阿阑夫人也笑着又给苏北鸢递了一盘。苏北鸢一边吃着烤羊肉,一边烤着篝火,身上暖洋洋的。不知哪个毡房的士兵调好了马头琴,拉起了朔北民谣,声音悠远又不清晰,苏北鸢没听过这首曲子,但她坐在温暖的篝火边,心中忽然涌起万千思绪,她能感受到曲中莫名无状的哀伤,仿佛千年也化不开的苦水,那种苦涩的味道在她嘴里久久无法散去。 天上乌云密布,连月亮都看不见,苏北鸢跟那木齐和阿阑夫人聊了很久,阿阑夫人没去过徽朝,不知道中原是什么样子,苏北鸢给她讲了许多有趣事。正当几人聊的开心时,金海珠忽然站在苏北鸢的背后。 苏北鸢一回过头吓了一跳,疑惑的看了看周围的人,有些犹豫的开口:“你找我?” 金海珠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我找你有话说,你跟我来一趟。” “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苏北鸢刚把屁股坐热,才不愿意跑去跟一个刁蛮大小姐说话:“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金珠海刚想发作,又想起什么忍下了,只能僵硬的说道:“苏小姐,是主君叫我来找你的。” 苏北鸢抬头看向她,看她极力忍耐的样子,也就是达翰尔说话她才能这么老实的听话,看样子真的是达翰尔派她来的。苏北鸢只好将盘子递回给阿阑夫人,道了谢跟金珠海离开了,纪兰也一直跟在她身后。 苏北鸢跟金珠海走到一处偏僻无人处,金珠海要纪兰走远一点:“我跟你主子有话要说,你先到前面去。” 纪兰没动,不是苏北鸢的命令,她才不可能听金海珠的命令。金海珠看纪兰没动,火气又燃了起来,刚想说什么,一道悠悠的声音传来。 “纪兰,你先到前面,等下我和金海珠小姐说完话后再叫你。” 纪兰听此命令,方才挪动脚步,走到二十几米开外的地方站住,看着苏北鸢这里的动向。 等看到纪兰离远后,金海珠方才开口,她看上去十分尴尬,脸也憋得面红耳赤,眼睛瞟向别处,嘴中小声开口,但能听出十分不情愿:“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苏北鸢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金海珠转过头瞪着苏北鸢,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苏北鸢挑了挑眉,看来是达翰尔要她来给自己道歉的,要不凭她自己,不但不会道歉,说不定还要找机会弄死自己呢。 她轻笑着摇摇头:“金海珠,既然道歉不是你的本意,何必要来为难自己呢?我并不在乎你跟不跟我道歉。” 金海珠涨红了脸,咬牙切齿的说道:“可是主君在乎,主君让我给你道歉。” 苏北鸢笑了笑:“你现在怕是想扒了我的皮吧。” 金海珠看着诉别样风轻云淡的笑脸,没有一丝恼怒,给她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从前都是想打骂谁就打骂,从没给人道过谦,更别说是态度良好了,她感到十分耻辱,可她不敢违抗达翰尔的命令。 第一百五十章 打猎 苏北鸢双手抱胸绕过金海珠,目光投向远方,笑道:“你知道为什么达翰尔在乎吗?” 金海珠手死死的掐住手心,气的发抖,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苏北鸢没有管她,继续说道:“因为我是徽朝的郡主,徽朝晋国公的独女,我父亲晋国公,手握二十万兵权,又与广陵王有亲,觉得达翰尔能不在乎我吗?” 金海珠还是咬牙切除说道:“可是我听说主君在去徽朝的时候,向你们徽朝皇帝提起要与你联姻,既然你已经与广陵王有亲,为什么还要来朔北?” 苏北鸢回头看着金海珠笑道:“我跟达翰尔当时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连一句话都不曾说过,达翰尔为什么要向皇上提亲,我根本就不知为何,至于我为何还要来朔北,那就不关你的事了。” 金海珠依旧气不过,但不知怎么跟苏北鸢辩驳,只是一肚子气,她极其不高兴的踢了一脚草坪,转头要走。 苏北鸢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在她背后喊了一句:“既然你对达翰尔有意思,我劝你还是改改你的脾气,不然就算你把接近他的所有人都杀了,自己也得不到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苏北鸢看着她的背影僵了僵,轻笑了一下,便和纪兰一同走回房,路上淅淅沥沥滴起小雨。 第二日一早,苏北鸢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她掀开毡房的门帘走出去,下了一晚上你小雨,天空刚刚放晴,阳光刺穿了翻滚的云海直直射在草原上,牛羊在若尔盖河边成群喝水,远处骏马狂奔,草原上的野雏菊开了,一小朵一小朵趴在地上,一阵风刮过来,带着冷冽的香气,将她的青丝吹得凌乱。她就站在那里,看着那片草原站了很久,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来,直到达翰尔站在她身后都没察觉。 “我们朔北草原怎么样?是不是很辽阔?” 苏北鸢回过神,转头看到达翰尔站在身后,笑道:“是很美,你什么时候来的?” 达翰尔笑着漏出一颗虎牙,道:“来了挺久的,看你一直在发呆。” 苏北鸢刚想说什么,只见达翰尔忽然吹了一个长哨,空中便传来一声高亢的鹰唳,苏北鸢抬头看去,一只鹰盘旋在头顶上空,达翰尔又吹了一个短促的口哨,那只鹰便快速的向他们俯冲过来,苏北鸢微微避让,那只鹰便稳稳的落在达翰尔的肩膀上。 那是一只苍鹰,体长约半米,从头部到前部为灰黑色,眼后为黑色,有明显的白色眉斑,抓钩紧紧抓在达翰尔肩膀的铁甲上。 达翰尔笑着抚摸了一下鹰喙,笑着对苏北鸢说:“今日我要去打猎,你有没有兴趣?” 苏北鸢心想,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找点乐子去,便应下了。 她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骑着照夜跟上达翰尔。 达翰尔看着照夜,疑惑道:“这不是国宴时,我朔北献给皇帝的那匹马吗?怎么到你这里了。” 苏北鸢笑道:“皇上说这匹马太烈,宫里的驯马师驯服不了,就送给广陵王,说若是广陵王能驯服就归他了,他驯服后说他的马与这匹一样,都是难得一遇的宝马,自己不需要这匹马,就送给我了。” 达翰尔一边将箭装入箭袋,一边笑道:“看来广陵王对你还是挺好的啊,这么好的马都舍得让给你。” 苏北鸢干笑了一下,没吱声。达翰尔看她不回答,便也没再多说。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进发 那木齐也收拾好在马场集结,看到苏北鸢还挥了挥手热情的跟她打了声招呼。 “郡主也去啊。” 苏北鸢点了点头,笑道:“凑个热闹,就是不知道能打到什么猎物。” 那木齐咧嘴笑道:“那可多了去了,黄羊,獭子,狐狸,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猎头狼回来。” “还有真有狼啊。”苏北鸢笑道:“那我岂不是要小心一点。” “那不儿罕山上有好多狼,前年我和主君一起去山上还见着了一匹银色巨狼,只可惜只见了一眼。”那木齐又瞥了一眼苏北鸢的衣着,道:“郡主,你要不还是去戴个臂甲吧,好歹也算有个护具。” 苏北鸢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她也没戴过,但既然那木齐这样生活在草原上的人说了,还是有必要的吧。 她转头跑回毡房,要了臂甲,费了老大劲才戴上,出来的时候达翰尔已经准备好了,等苏北鸢一来就出发。 正当一行人准备出发时,背后忽然想起马蹄声,苏北鸢转过头,看到金海珠策马而来。 达翰尔只瞥了她一眼,并未表示什么,倒是那木齐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苏北鸢轻笑了一下。金海珠来到苏北鸢身边,瞪了苏北鸢一眼,苏北鸢觉得好笑,但也没说什么。 “出发。”达翰尔一声令下,一只十几人的队伍便向不儿罕山进发,沿途景色极美,巍峨的不儿罕山矗立在远方,苏北鸢和那木齐一路有说有笑,偶尔达翰尔也跟着聊两句,至于金海珠,大部分时间是在附和达翰尔,剩下的话都是在暗讽苏北鸢。 苏北鸢也不想多跟她计较,毕竟一个吃了醋的女人,她心里比自己还难受,何必那么在意。可那木齐跟她不对付,每次都要怼她两句,两人就又要吵一架。 “郡主会射箭吗?”达翰尔忽然问苏北鸢。 苏北鸢摊了摊手,摇头道:“不会,也没拉过弓。” 达翰尔还未说话,金海珠就在旁边嘲道:“连箭也不会射,在我们草原上没有不会射箭的女人,谁要是不会射箭,说出去都让人觉得丢脸。” 那木齐一听,立马怼道:“你很会下厨吧,我看你挺能添油加醋的,人家朝雾郡主是主君的客人,有你这么跟客人说话的?还说人家丢人,我看你才是给朔北丢人。” “你!那木齐!”那金海珠听了羞愤难当,挥鞭打向那木齐的头,那木齐脑袋一侧,躲开鞭子,反手抓住,使劲一扯,便将那鞭子抢了过来,还差点让金海珠从马上摔下来。 苏北鸢在她身边,下意识的抓住她的胳膊才没让她摔下去,金海珠转过头,看到苏北鸢将她拉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转眼就消失了,她有些尴尬的转过头,但还是倔强的不肯道谢。 苏北鸢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那木齐却冷哼一声:“人家不计前嫌帮了你,你反而连声谢谢都不说。” 金海珠脸上忽然一红,梗着脖子一夹马腹快步骑到队伍前面。 达翰尔只是笑着,并没有管两人的矛盾,只是对苏北鸢说:“你若是想学,等会可以试试。” 苏北鸢有些为难的皱皱眉:“难不难啊,要练很久吗?” 达翰尔摇了摇头:“若是有天赋,再加上掌握要领,普通射箭并不难。” 第一百五十二章 重弓 “可是我没有弓。”苏北鸢看了看自己戴的装备,并没有弓箭这一栏。 “既是初学,可以用轻一点的弓,金海珠那只弓就很适合初学者。”达翰尔笑道。 “你在逗我吧。”苏北鸢笑道:“金海珠看我这么不顺眼,怎么可能让我用她的弓。” 达翰尔也大笑:“她肯定不会借给你,那你就用个普通的学就行了。” 苏北鸢指了指达翰尔的那把弓问道:“你这把是重弓吗?看上去很沉啊。” 达翰尔笑着将弓取下来,递给苏北鸢,眼神中带着一丝兴味:“你掂掂看。” 苏北鸢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挑了挑眉,笑道:“你就是看我笑话的吧。”但还是接过来。 达翰尔完全松开手,将那张弓放在苏北鸢手里后,苏北鸢便感觉到一股沉甸甸的下坠的力量。 她惊奇的瞪大眼睛道:“这么重?” 达翰尔看到她的反应越发笑的开心,苏北鸢笑着瞪了他一眼,用力将弓放在身前马背上仔细看。弓臂坚硬,弓臂内侧贴的是三色牛角片,弓臂两端包着金片,雕着兽纹,弓弦色泽光鲜,如在水中一样。 苏北鸢努力抬起弓,虚射一发,其实她根本拉不开,只能拉开一点弧度,她运了内力方才拉开一半,不过就拉开这一半已经让达翰尔有些意外了。她松开弓弦,弓弦嗡嗡作响,震得她半个身子都麻了。 “这是什么木做的?”苏北鸢甩了甩发麻的胳膊。 达翰尔看着苏北鸢痛苦的表情,笑道:“弓臂是用柘木做的,再用鹿胶粘合柘木和角筋,就能做出最好的弓来。” 苏北鸢将弓还给达翰尔,瘪了瘪嘴道:“这把弓也太重了,弓也很硬,根本就拉不开。” 达翰尔没说话,只是忽然以迅雷之势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拉开弓,向苏北鸢身侧射过去。箭“咻”的一声射出去,在苏北鸢还未反应过来时,箭羽就贴着苏北鸢的耳廓划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她长出一口气,转过头看向箭飞去的方向,已经有士兵骑马过去捡了,是一只野兔。 她吞了口口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达翰尔笑道:“弓是很硬,不过你刚刚能拉开一半已经让我很意外了,这张弓别说是女人,就是普通男人,想要拉开也很难。” 苏北鸢一时缓不过来,刚刚箭羽贴着她耳边飞出去的时候,她惊出一身冷汗,手心有些发麻。 达翰尔看她脸色有些不对,便问道:“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没事吧。” 苏北鸢回过神,摇了摇头道:“没有,就是有些突然,所以太意外了。” 那木齐在旁边说道:“郡主不必慌张,主君可是我们颜胥部的神箭手,既然能拉开弓就绝不会伤到你,放心好了。” 苏北鸢点了点头,笑道:“我没事,只是没想到会忽然这样做,颜胥王准头这么准,我可要向你拜师了。” 达翰尔一听爽朗的笑起来,将弓收回道:“看来我是义不容辞了。” 笑声传到金海珠耳朵里只觉刺耳,她回过头看到苏北鸢和达翰尔一片欢声笑语的画面,忍不住攥了攥拳,心中如猫挠了一般不是滋味,她狠狠的咬住嘴唇,不让蓄在眼中的泪水掉下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学习射箭 等一行人到不儿罕山脚下时已经是下午,队伍简单猎了几只野兔准备晚上烤着吃。达翰尔也趁着士兵给野兔剥皮的时间教苏北鸢射箭,借了一把普通的弓练习。 苏北鸢感觉自己不是很有射箭的天赋,若是不用内力,光是把弓拉开就已经很费力了,好在达翰尔还算有十足的耐心。 “眼睛平视前方,两臂举起,高度一般以使拉弓臂在眼睛的水平面上为宜,弓直着对地面,箭要平并同拉弓臂的前臂连成一条直线,两肩自然下沈,调整呼吸。”达翰尔站在一边帮苏北鸢指导动作:“借助持弓臂的伸展和拉弓臂肩带内收的力将弓拉开,持弓臂对准靶心直推,拉弓臂在前者的同一延长线上直拉。” 苏北鸢都一一照做,达翰尔走到她身后帮她看了看,点点头:“就是这样,拉距要准,准心要准确的进入目标,要稳定果断,开弓的时候心中要没有疑虑。” 金海珠看着达翰尔认真教苏北鸢射箭,踢了踢脚下的草坪,草皮被掀起一小块。 “明日要是遇见野兔你可以试试。”达翰尔笑道:“你学的还是挺快的,我还以为你们徽朝女子都娇弱的拉不开弓呢。” 苏北鸢将弓放下,笑道:“那倒也不至于吧。我们今晚就在此处露营吗?” 她看看正在一边搭简易帐篷的士兵。 达翰尔点点头:“是,今天也没什么好做的,马上到晚上了,山上都是野兽,要早些扎寨,草原晚上冷,等太阳落山在做这些就迟了。” 草原的黄昏美的惊心,火红的秋日晚霞铺开在天际,草原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色,美好的像画中世界,不远处队伍的马群三三两两在余晖下吃草,夕阳下剪影被拉长,苏北鸢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回过头,看到金海珠一个人在马前站着,好像在喂什么东西。 苏北鸢眯了眯眼,疑惑道:“她在喂什么呢。” “盐巴。”达翰尔在一边说道:“马喜欢吃盐巴,她每次出门都会带一把盐喂给自己的马。” “郡主晚上不要离开营地。”达翰尔忽然嘱咐起苏北鸢:“不儿罕山上野兽众多,草原夜晚非常黑,野兽也会下山,若是独自离开极容易被野兽攻击,尤其是狼。” 苏北鸢笑道:“我当然不会大晚上自己一个人跑出营地,我也不想被狼啃成一堆骨头。” 达翰尔笑道:“那就行,准备来吃烤野兔吧。” 苏北鸢便跟几人一起坐在火堆旁,金海珠也一声不吭的走过来,根本就没有之前活泼的样子,虽然以前有些吵闹但也不像现在这般死气沉沉。 天逐渐黑了下来,待太阳落下地平线,整个草原一片漆黑,只剩他们周围点的篝火这一处光源。一行人围在火边烤兔肉,取暖。苏北鸢看到金海珠默默的站起来,离开篝火边,她以为她是累了要回帐篷里歇息,便没在意,周围也没有人注意到。 直到苏北鸢也准备回帐篷歇息,队伍里就她们两个女子,帐篷也不多,本来就安排她们两个住一间,可是苏北鸢没看到她。她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快速的跑到别的帐篷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她,在营地周围找了一圈,又喊她的名字,也没有反应,苏北鸢又跑去找金海珠的马,她的马也不在。 苏北鸢的动静引起了达翰尔的注意。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金海珠失踪 “怎么了?”达翰尔站起身问苏北鸢。 苏北鸢跑过来说道:“金海珠不见了,她的马也不见了。” “什么?”达翰尔有些吃惊:“她刚刚不是回去歇息了吗?” 苏北鸢摇了摇头,严肃说道:“我回去看她不在帐篷里,还以为她只是不愿意跟我住一间屋子跑去其他帐篷休息了,可是刚刚找了一圈发现她不在营地,叫她也没回应。” 达翰尔立刻派人再在营地周围找一圈,可一圈下来也没有找到她。 “现在怎么办?”苏北鸢回头问达翰尔道。 达翰尔一边穿戴盔甲和武器,一边说道:“只能去找她了,你在营地守着,我们去找她。” 苏北鸢点了点头,看向无尽的黑夜,除了营地,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 “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达翰尔点点头,带着那木齐等人带上武器火把,上马,奔入长夜。 苏北鸢一个人坐在篝火边十分不安,远处山里响起狼的嚎叫,此起彼伏,回荡在旷野,让人不寒而栗,她戴上了臂甲,手紧紧握住了黎司之牙。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忽然传来动静,苏北鸢猛地打起精神,有什么东西穿过黑夜向着营地奔来,苏北鸢站了起来,黎司之牙已经出鞘,在火光下反射出细雪一般的光泽,她心咚咚跳的厉害,随着声音越靠越近,心跳的越快。 忽然,一匹栗色的马冲入视线,苏北鸢认出来了,是金海珠的马!可是金海珠不在马上,她掉下来了? 她跑过去牵住那匹停在营前的马,那匹马看上去十分不安,马蹄不断摩挲着地面,焦躁的原地打转。 苏北鸢看着那匹马,知道那匹马肯定知道金海珠在什么地方,这匹马还十分通人性,似乎还想冲入黑夜,苏北鸢大概明白了,这匹马是想要她去救金海珠。她想都没想,便抄起火把,骑上这匹马,冲入无尽黑夜。 这匹马方向感极强,纵使在黑夜里也丝毫不乱,只是带着苏北鸢飞奔,远处又传来狼嚎,苏北鸢愈发不安,只希望能再快一点。 当她看到金海珠的时候,她正躺在草地上,昏迷不醒,她急忙下马跑过去,拍拍她的脸,叫到:“金海珠,醒醒!快醒醒!” 金海珠有了些意识,悠悠转醒,一束火光照亮了她的视线,随之看到的便是苏北鸢的脸。 “苏北鸢?”她迷迷糊糊疑惑道:“你怎么?” “先别说了,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苏北鸢催着将金海珠撑起来。 金海珠好像也慢慢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了现在在什么地方,便按苏北鸢说的站起来,被苏北鸢搀着向自己的马走去。 就在苏北鸢扶着她想帮她上马的时候,金海珠猛地睁大双眼,一声惊呼:“你背后有狼!” 苏北鸢猛地转头,看到背后一双嗜血反光的眼睛,她还听到了野狼喉中低低的吼声,她立马转过头吼着对金海珠说道:“快上马,快,要不我们两个要死在这里。” 背后狼已经向苏北鸢冲过来,苏北鸢猛地将金海珠推上马,那匹马也受惊扬起前蹄向前冲去。苏北鸢回头,那匹狼已经近在咫尺,张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 苏北鸢下意识的伸出手臂去挡,那匹巨大的狼咬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扑倒在地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绝不能死 尘土的气味,血的气味,狼口中的腥臭充斥着鼻腔,锋利的狼牙就在她眼前,那匹狼巨口死死的咬住她的手臂,她根本就反抗不了,她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感觉到狼的牙齿已经要扎穿手臂上的臂甲,若不是戴了臂甲,恐怕在咬到她胳膊的那会,她的胳膊就已经被撕裂了。 她感到窒息,她伸出另一只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掐那匹巨狼下颚的肉,剧烈的搏斗起来,巨狼吃痛,但并没有松口,只是低吼着更凶狠的撕扯起苏北鸢的胳膊。 “啊!”苏北鸢痛苦的大叫,松开另一只手,她感觉到狼牙扎穿了臂甲,温热的血从胳膊上流了下来,绝望感席卷而来,她感觉到死神就在她的头顶,看着她无力的挣扎,嘲笑她的可悲和懦弱。 她不能死!她绝对不能死!她要杀了这匹狼! 她松开的手在激烈的搏斗中摸向腰带,那里挂着重华送给她的黎司之牙,他说过这是最锋利的匕首,她要杀了这匹狼。她忍着剧痛摸到了刀柄,将匕首拔了出来,毫不犹豫的插进了巨狼的喉咙。 “去死!”她尖叫着。 滚烫的狼血喷溅出来,喷了她一脸,眼前一片血红,巨狼松开口痛苦的凄厉嘶鸣,苏北鸢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匕首沿着喉咙划向腹部,狼血如同瀑布一般倾泻在苏北鸢身上,苏北鸢将匕首拔出,用力将狼推倒一边。 她精疲力竭的爬起来,看着那匹巨狼尖叫,嘶鸣,痛苦的痉挛,无力的抽动着四肢,像狗一样,最后抽搐着,慢慢鲜血流尽,瘫在地上死了。 达翰尔赶到的时候,看到苏北鸢手臂无力的下垂,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站在血泊中,大口喘着气,浑身颤抖着,衣服完全被血浸湿,手臂上还在不断滴着血,旁边是一匹被开膛破肚的巨狼。 他急忙下马向她跑去:“你没事吧!” 她缓缓转过脸,达翰尔才在火光下看清,她的半张脸上喷溅的全是狼血,他倒吸了一口气,在他眼前的仿佛不再是凤凰台上仙子般翩翩起舞腰肢柔弱的娇媚女子,血染红了她半张脸,在火光下邪魅恐怖,可她琥珀色的眸子中展现的不屈和顽强深深震撼到了他,她如同修罗场中走出的女神,杀死了不知好歹的侵犯者。 远处又传来狼嚎声,达翰尔没有犹豫上前将苏北鸢抱起来,坐到自己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 “驾!” 那匹载着两人的雪白色骏马奔向营地。 刚回到营地,士兵便围了上来,那木齐跑到前面,看到眼前一幕瞳孔缩了缩,苏北鸢浑身是血坐在马背上,他吃了一惊。 达翰尔下了马,想要将苏北鸢抱下来,但苏北鸢出手制止了,她恢复了镇定,自己从马背上爬下来,冷静的问:“有没有清水,我想清洗一下伤口。” 那木齐连忙说道:“有,还有药和包伤口的布。” “麻烦都帮我拿过来,谢谢。”苏北鸢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只是朝帐篷走去。 愣在角落的金海珠也回过神,连忙跑过去。苏北鸢浑身都被狼血浸湿了,她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将被血浸湿的身体擦干净。 金海珠站在帐篷外犹豫了很久,她在看到苏北鸢浑身是血的时候吓坏了,她是亲眼看到那匹狼咬住了苏北鸢,她想停下救她,可是她的马受了惊根本不受她控制,若不是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达翰尔,苏北鸢就可能为救她而死了,她刚刚还听到达翰尔说去的时候,苏北鸢已经独自一人将狼杀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道歉 她震撼了,那个之前她还在嘲笑不会射箭,自己视之如死敌的女人,不计前嫌,为了救她独自一人闯入黑夜,杀死了一匹狼。这得是何等的勇气,她还在为苏北鸢跟达翰尔多说了几句话而记恨。 金海珠徘徊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帐篷,入眼的是苏北鸢衣衫半露,上身只着着一件血染的裹胸,正回头看着她。她愣了一下,随后别过头,羞红了脸。 “有什么事吗?”苏北鸢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问道。 金海珠眼神躲闪着轻声说道:“我有一套多余的衣服,你......要不要穿。” 苏北鸢怔了怔,笑道:“那就谢谢你了。” 金海珠眼睛一亮,蹲到帐篷的角落里找到自己的包袱,拿出一套半新的裙子,递给苏北鸢:“我只有这一件,你先凑活着穿吧。” 苏北鸢接过衣服,先放在一边,准备清理完身体再换,她轻笑道:“多谢。” 金海珠低着头,在一旁低声说道:“该是我谢过你才是。” 苏北鸢抬眼看向她,她低着头,贝齿轻咬着下嘴唇,手中紧紧攥着衣角。 “要不是你来救我,我可能就死了,若不是我赌气跑出来,就不会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对不起。”语气中满是歉疚和委屈。 苏北鸢笑了笑,说道:“没事,我知道你是什么感受,我不怪你。” 金海珠抬起头,看向苏北鸢,她冲自己笑了一下。她有一丝晃神,她从前从来见不得她好,甚至都没有认真看过她的脸,现在在昏暗的火光下,才发现苏北鸢竟如此美丽。她的肌肤细腻白皙,她琥珀色的眼睛魅惑勾人心魂,她的脖颈纤长曲线优美如天鹅,就算是应失血而苍白的唇色也掩盖不了她的风韵,她艳绝无双却又清冷出尘,可金海珠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子会如此不屈,能够独自面对危险,拯救仇视自己的人,她的灵魂,比她的美貌更令人叹绝。 她太有魅力了,以至于她现在擦拭身体上的狼血时,举手投足间都深深的吸引着金海珠。在苏北鸢擦拭背后血液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她鼓起勇气,颤声说道:“要不...我来帮你吧。” 苏北鸢并没有拒绝,只是笑着将浸湿的布递给她:“那就麻烦你了。” 苏北鸢将青丝拢起垂在胸前,将后背露给金海珠。金海珠看着那光滑细腻却沾着狼血的后背,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她心跳急速加快,脸颊上浮现一抹红晕,她迟疑着用布擦拭苏北鸢的后背。她颤栗着将手中的布轻擦过苏北鸢的肩膀,肩胛骨,腰窝,她感觉自己脸烫的厉害,眼前这个女人美好的肉体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也会对女人动心。 她几乎是仓皇逃出的帐篷,一个人躲在营地后面捂着脸哭了很久,她为自己的自私和这份难以启齿的心动痛哭,直到那木齐站在她背后问她苏北鸢怎么样时才抬起头。 黑暗中那木齐看不清她的表情,以为她只是被惊吓到才这样哭的。 她带着浓重的哭腔,说道:“我出来的时候苏小姐正在换衣服,现在应该换完了吧。” 达翰尔得了那木齐的话,知道苏北鸢已经换完衣服了,便拿出了翻了老半天才翻出来的药,去找苏北鸢。 第一百五十七章 感同身受 达翰尔站在帐篷前低声对里面说到:“郡主,药我拿过来了。” 苏北鸢从帐篷里钻出来,她穿着金海珠的衣服,披散着长发,看上去有些苍白,草原深夜的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看了看达翰尔手中的药,问道:“这是什么药?” 达翰尔看着她说到:“是在大徽买的金疮药,是专门治外伤的。” 苏北鸢接过药瓶,打开嗅了嗅,又沾在指头上尝了尝,就是普通的外伤药,她冲达翰尔笑了一下:“谢谢。” 说完准备回帐篷里包扎伤口,达翰尔迟疑了一下,随后轻声叫住她:“要不要我帮你。” 苏北鸢回过头,思考了一下,想到自己一个人包扎手臂可能确实不方便,便没有拒绝。帐篷里昏暗,达翰尔又命人多点了两盏油灯,方才明亮起来。 达翰尔坐在帐篷里,看到苏北鸢脱下的血衣堆在角落,旁边是臂甲,其中一个臂甲已经被咬穿了四个洞。苏北鸢冷静的拉起袖子,右手臂上是她刚回帐篷就简单拿布条做了最快的止血,布条已经被血浸湿,揭开赫然出现四个血洞,血洞已经不再流血,刚刚结上一层软软的血痂。 苏北鸢用湿布将伤口四周的血迹擦干净,清理伤口,上药,包扎,这里没有好条件,只能先这样了,明日回颜胥部才能好好用自己带来的药处理伤口。 达翰尔看她在上药的时候已经浑身发抖,可是却咬牙坚持,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她处理伤口手法比他熟练多了,让他根本不能理解,这难道会是中原贵族小姐会做的事?他帮她绑布条的时候还指导他用什么手法绑比较专业。 让他实在是有些不解,在犹豫了许久终于问出:“你还会这些?” “我是学医的,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苏北鸢低着头整理包扎好的布条。 “你当时不害怕吗,你怎么就敢一个人去救金海珠的?”达翰尔低声问道。 “当然害怕,可若我不去救她,她不就死了吗?”苏北鸢轻笑道,面上是淡然的笑。 达翰尔皱了皱眉,疑惑道:“可是她都那样对你了,你为何还会去救她,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姓名。” “可她罪不至死,她也没有对我做实质的伤害,她只是被宠坏了,但不至于要我看着她死却不管。”苏北鸢边笑边将袖子拉下来,只是还有一句话她没讲,是她知道金海珠心里是什么感受,感同身受让她不能放弃这个姑娘。 达翰尔看着她的双眼,里面是何种情绪,他看不懂,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明日就不继续打猎了,直接回部里,你早些休息吧。” 苏北鸢点了点头,达翰尔便走出帐篷,刚走出帐篷便看见金海珠站在外面低着头,见达翰尔走出来,便局促的问道:“苏小姐没事吧。” 达翰尔看着她双眼哭得通红,肿的像个核桃,抓着衣角紧张局促的样子,再没了从前的娇蛮模样,甚至对苏北鸢的称呼都变成了苏小姐。他叹了口气道:“伤口已经包扎了,你进去吧,明日我们就回部里。” 金海珠低声应道:“是。” 达翰尔又迟疑了一下,在金海珠抬脚时叫住了她:“既然苏小姐冒死救了你,你从此以后就不该再任性妄为了。” 金海珠咬了咬下嘴唇,应道:“是。”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重逢 第二日天一亮,一队人便收拾行装回颜胥部,一路上金海珠都没说话,只是时不时偷瞄一眼苏北鸢,她看上去泰然自若,完全不像昨晚跟一只野狼搏斗过的样子。达翰尔也并未再多提昨晚的事情,一行人午后便回到部里。 此后的两日内苏北鸢一直都待在毡房里养伤,不多走动,外加抹了自己带来的外伤药,好的还是很快。除了达翰尔总是来看她意外,那木齐也经常来,不过那木齐是替一个人转送东西的,那个人就是金海珠,金海珠不敢来看她,只是在她出去散散步时在毡房后面偷瞥她一眼,却动不动借那木齐之手送很多东西给她,玛瑙珊瑚,新猎回来的黄羊肉先给她送来,担心她吃不惯草原上的食物,甚至派人去段城给她买大徽的糕点。 苏北鸢看着她送来的小心思忍不住笑起来,她到底只是个有些娇养的女孩子,本心不坏。 苏北鸢养了两日伤,达翰尔便来找她,说明日就要去硕风部,马上就叼狼大会了,让纪兰帮她收拾好东西。 出发那日还派了很多人帮她搬行李,不让她自己动手。这次去硕风部的人甚多,达翰尔说有近两千人,参赛的,观赛的加上家属,人确实还挺多。 苏北鸢倒是省心了,这么多人,收拾东西,安营扎寨都不需要她动手,食物粮草肯定也不会少了她,只用跟着达翰尔混着凑热闹就行了。 近两千人的队伍上路,向北进发,去往硕风部,苏北鸢以为自己只要简简单单当个观众就好了,她绝对想不到她在硕风部会碰到他。 —————— 夜云倾带着十二铁骑,连夜奔驰,仅仅五日便赶到了段城,得知往生阁已经查到,有一家客栈的老板遇到过一个戴帷帽的女子,问朔北怎么去,还问叼狼大会什么时候开始,他告诉他要去找有汉人的商队一起去。便立刻去草原上有汉人的商队查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苏北鸢,又知道叼狼大会过两日要在硕风部举行,便决定去硕风部看看,也许她已经在那里了。 他带着十二人便立刻启程去硕风部,他就是在硕风部外围的草场上看见苏北鸢的,她正坐在马背上,跟达翰尔说笑。 她一身火红色的裙子,头发编成一根总辫垂在脑后,她依旧明艳动人,美的夺目惊心,可她嘴角扬起的弧度刺痛了他的眼睛。近半个月没见过,不知她的音讯生死,自责和担心每日在脑海里打转,再见到她竟感到如此渴望她能看到自己。 苏北鸢正跟达翰尔说笑,眼睛不经意的一瞥,她身子猛然僵住,笑容凝固在脸上,表情逐渐变成惊愕,是错觉吗?可是怎么可能呢,这个错觉也未免太真实了。 夜云倾纵马而来,风姿不减分毫,她僵直坐在马背上,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只是看着夜云倾越靠越近。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会来朔北呢?她心头急速跳了起来,她感到喘不过气起来,她以为她已经忘掉他了,她以为她已经不在乎了,可这是什么感觉。她握着缰绳的手发软,似有什么梗在咽喉吐不出也咽不下。 她觉得自己不再喜欢他,可是这种感觉究竟是为什么,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自己在恐惧彷徨无助时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亲密称呼 一行人急速向她奔来,在苏北鸢面前齐齐刹住。 再见夜云倾时,他一身玄色骑装,纵马而来,风姿未减分毫,眉目如画,眼若星辰,眼角下的泪痣依旧夺人心魄。只是他浑身的气场让苏北鸢有些怯,他并未说话,只是盯着她,眸中万千情绪翻涌,周身空气好似凝结成冰一般,他不言,她不语。 达翰尔看出这两人的尴尬,虽然看不出夜云倾夜云倾,但能看出苏北鸢是挺尴尬的,他猜,苏北鸢来朔北绝对不是她之前跟他说的那么简单。看她刚刚惊愕的表情,他就知道,她想不到夜云倾会来找她,或者说是找到她。 不知过了多久,达翰尔终于忍受不了两人的沉默,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他有些挑衅的勾了勾唇角,对夜云倾笑道:“广陵王怎么跑到我们朔北来了。” 夜云倾依旧盯着苏北鸢,没有搭理达翰尔,苏北鸢沉默着,低垂着眼眸,看着地上的小黄花。达翰尔等夜云倾的回答等了许久,就在他心中隐隐升起怒火的时候,夜云倾终于将目光从苏北鸢身上撤了下来,冷冷的对达翰尔说道:“皇上听闻硕风部马上要开叼狼大会,派本王过来向单于问候,顺便也问候一下定安长公主。” 达翰尔讽刺的笑了笑,虽说话是对夜云倾说的,但却看着苏北鸢说道:“原来是这样,那王爷可是为我们朔北的贵客,我朔北自然要好好招待王爷了。” 夜云倾眯了眯眼没再说话,只是又转头看向苏北鸢,达翰尔见状,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坏念头,随后坏笑着对苏北鸢说道:“阿鸢,广陵王来了,我要带广陵王去见我父王。” “阿鸢?”夜云倾周身气场骤降,黑眸中弥漫着刺骨的冰凉,让跟着夜云倾的十二骑都心生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如此亲密的称呼连他都不曾叫过,他想着她尚未嫁给他,为尊重她一直叫她郡主,达翰尔这个无知狂徒,他怎么敢。 达翰尔不是没有感受到夜云倾眼中骤然弥漫的冰冷杀意,他就是故意试探夜云倾,想要激怒他,要知道凤凰台上,他可是直接拦走了他对苏北鸢的求亲,虽然当时他对苏北鸢并无意,但也让他扫了面子,如今挑衅夜云倾,看着夜云倾失态的样子他便觉得痛快。 苏北鸢听到达翰尔叫她阿鸢的时候也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他是要故意气夜云倾才这样说的。 夜云倾看着达翰尔嘴角挂着挑衅的笑容,忽然就明白了,他不过是想让他生气罢了,并不是真正跟苏北鸢有多么亲密,他也勾勾唇角,用极和善的语气对达翰尔说道:“鸢儿这些日子在朔北,有劳颜胥王的照顾了,本王的王妃能得如此照顾,本王回头必有重谢。” 达翰尔听了这话,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用王妃压他,这是告诉他苏北鸢是他的王妃,他不该如此亲密的称呼苏北鸢吗。 苏北鸢也疑惑的看向夜云倾,他何时称呼过自己鸢儿了,叫的还十分顺口。 达翰尔挑了挑眉,收紧缰绳,对夜云倾说道:“既然广陵王要见我父王,那就请吧。” 夜云倾又深深的看了苏北鸢一眼,她眼光别向另一边,不去看他,他轻叹一口气,一扯缰绳跟上达翰尔。 第一百六十章 狼狈 苏北鸢呆愣在原地,看着夜云倾跟达翰尔一起向浑邪单于的大帐走去。谢圭走至她身边,抱拳行礼道:“属下谢圭,见过王妃。” 苏北鸢看向谢圭,他正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礼,依旧叫她王妃,没有半点不合乎规矩:“起来吧。”她轻声说道。 “王爷说,王妃呆在京中甚是无趣,来朔北看看新鲜也无妨,等叼狼大会结束后不必着急回京,王爷要带王妃去黎里休养,黎里风景独好,气候适宜,王妃一定会喜欢的。”谢圭自顾自的对她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只是王爷说,还希望王妃以后要走,还是跟王爷打声招呼,免得让王爷担心。” 苏北鸢听了这话心头隐隐泛酸,让他担心?真正让他担心的不是她,而是是那位姜婼姑娘吧。她冷笑了一下,没再理会谢圭,只是径直回了自己所住的毡房。回到毡房,自己掩藏了许久的委屈和脆弱才如海啸般袭来,一路走来她都告诉自己,要坚强,自己是最坚强的人,可是见到夜云倾的那一刻,她伪装的坚硬的墙壁轰然倒塌。她就算是被狼拖着撕咬,直面死亡的时候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见到他的那一刻,眼泪竟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命的忍住鼻头泛起的酸楚,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夜云倾已经找来了,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加上谢圭说的那些话,她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他根本就不是被皇上派来的,他只是来找她的。往后她在想离开,怕是不可能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毡房外面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她走出去一看,是夜云倾带来的侍卫正在她毡房旁边扎营。她皱了皱眉,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谢圭听到苏北鸢的问话,便走过来向她行礼:“回禀王妃,是王爷吩咐属下在王妃毡房旁边扎营。” 苏北鸢这个意思,无非是要她在他眼皮子低下待着。不知怎的,一股无名之火猛地从胸口蹿起,她十分不悦的对他们说:“你们搬远一点,我现在累了,要休息,你们吵到我了。” “这......”谢圭无措的看了看周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王爷没......” “可是什么。”苏北鸢没有耐心的嚷嚷起来,语气中满是不耐烦:“你们吵到我休息了,这么多空地,你们就不能搬到那边去。” 谢圭看了看周围,其实每家每户的毡房隔得都挺远,中间留出来的空地也确实挺多,想换个地方扎营是不难,可是王爷吩咐就要住在王妃旁边啊,现在王妃不让在这里扎营,这不是为难他呢吗。 苏北鸢才不在乎夜云倾怎么想,只是不停的催促谢圭,让他们搬远一点。谢圭真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按她说的做。”一道低沉的声音将谢圭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了出来。 “是。”谢圭如同得了救命稻草般,连忙换了其他位置扎营。 苏北鸢转过头,看到夜云倾从不远处走来,她握了握拳,心中不知何种滋味,只想着不见他。她转身就要往毡房里走,背后却又一道声音叫住她。 “出来躲本王躲了这么久,也累了吧,该歇歇了。” 苏北鸢听了这话,后背猛然一僵,她咬了咬下嘴唇,却依旧没有回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会心疼 苏北鸢躺在毡房里辗转反侧,不知该怎么面对夜云倾,他为什么要来找她,他心里不是已经有姜婼了吗,或者他只是为了一纸婚约。她心里乱糟糟的,连手臂上的伤口也感觉隐隐作痛。 达翰尔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苏北鸢无精打采的躺在榻上,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道:“怎么,广陵王一来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你不愿意见到他?” 苏北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翻身面朝里,嘟囔着:“你别没事挑事,你明知道我不想见到他,还让他住我附近,还有,你什么时候叫过我阿鸢了,搞得好像有多亲密似的。” 达翰尔摊开手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这是他见我父王的时候自己亲口提的要求,我父王也答应了,我也没办法。”他又忽然坏笑起来:“至于叫你阿鸢,你也是知道的,完全是为了帮你气气夜云倾嘛。” 苏北鸢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他明明就是自己想气夜云倾,她现在完全没有思绪,夜云倾突然的出现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让她不知以后该怎么办。达翰尔见她半天没再理他,以为是她哪里不舒服,便凑上前问她。 “阿鸢,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口还在疼啊?” 苏北鸢叹了口气坐起来:“没有,我现在烦的很,我就想一个人呆着。” 达翰尔看着苏北鸢不情愿的样子,便也不再继续逗她,放她自己去休息了:“那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跟我说啊。” 苏北鸢点了点头,看着达翰尔走出毡房,又重新倒回榻上,看着顶棚发呆。 达翰尔走出毡房,便看见夜云倾站在门口,他眯了眯眼睛,低声问道:“广陵王站在这里偷听可不太好。” 夜云倾冷冷的轻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并未理会达翰尔,只是径直向毡房里走去。刚刚他看到达翰尔进了苏北鸢的毡房便跟了过来,刚想进来却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原来阿鸢这个称呼只是今天为了气他才叫的,他勾了勾唇角,至于受伤,却是他没想到的。 他走进毡房,看到苏北鸢仰面躺在榻上发呆,她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还以为又是达翰尔,便并未动弹,只是轻声说:“你又回来干什么?” 听到的却是夜云倾微怒的声音:“你哪里受伤了?” 苏北鸢腾的坐了起来,夜云倾走到她身边坐下,她心头颤了颤,他坐的这么近,让她有一瞬间的慌张,她强装镇定的说道:“我没有。”说着就要翻身躺回到床上。 可夜云倾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问道:“哪里受伤了。” 被抓到的是右臂的伤口,苏北鸢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冷气。夜云倾皱了皱眉,将她的袖子拉起来,看到胳膊被包扎起来。苏北鸢见状,一把甩开胳膊。夜云倾皱了皱眉,不顾苏北鸢的挣扎硬抓着她的手,将包扎伤口的布扯开。 洁白细腻的胳膊上,四个血洞结的疤暴露在他眼前,他瞳孔骤缩,心口刺痛,他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情绪,温声问道:“这是怎么弄得。” 苏北鸢坐在床上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夜云倾看着她倔强的模样,一时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心疼。他终是心疼,伸出胳膊,将她揽住,语气极是温柔:“受伤了,我会心疼。”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另有隐情 苏北鸢听到这话,心头微跳,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弥漫在心头,他在心疼她吗? 夜云倾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将她揽在怀中,一瞬间似乎她跟他还是在旭京的模样,似乎什么都没变,但又什么都变了,那个在王府的午后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 她伸出手抵在两人中间,离开了夜云倾的怀抱,冲夜云倾笑了一下:“多谢王爷关心,我的伤口已经快长好了。” 夜云倾脸色变了变,但转眼又恢复了温和的神情,他握住苏北鸢的手说道:“等你看完叼狼大会,本王就带你去黎里好不好?” 苏北鸢垂着眼眸,看不出眼中是何情绪:“不必了,多谢王爷好意。” “你若不想去黎里,我们就回京,或者你想回云中城都行。”夜云倾盯着她,好脾气的说道。 苏北鸢听着他兴致盎然的跟她说要去哪里,越发苦涩,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看着夜云倾的双眸问道:“难道王爷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离开旭京吗?” 夜云倾盯着她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开口道:“本王知道。” 苏北鸢心中不是滋味,却强忍着心头泛上来的酸楚道:“王爷以为我只是故意为了跟你闹脾气才离开的吗?天贶节那日你要去救姜婼姑娘,不要紧,她是你心中重要的人,你救她无可厚非,可是后面你为什么对我一句话都不肯解释,你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有这样一个人,你为什么非要等我喜欢上你了,你再把她带回来,既然你心中有她,为什么国宴那日又要对我说那样的话。” 苏北鸢语气平静,可夜云倾却知道,她这么久以来的委屈和不解一直都憋在心里。 “既然王爷心中有人,有何必让我回去。” 夜云倾深吸一口气道:“姜婼对本王来说,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人,可是我对她绝没有男女之情,我在来找你之前,就已经派人把她送走了,那日我没有给你解释是另有隐情。” 苏北鸢听了这话,心头一跳:“为什么她对你是非常重要的人?有什么隐情?” 夜云倾噎了一下,轻声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苏北鸢轻笑了一下,似是疲惫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多谢王爷。” 夜云倾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安,轻声问道:“鸢儿,叼狼大会结束后,跟本王一起离开可好。” 苏北鸢语气毫无波澜,只是将手从夜云倾手中抽出来:“自然是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如今就是不答应又能如何,王爷我累了,想休息了。” 夜云倾看着她古井无波的将拆下来的纱布包在伤口处,掩盖了那四块疤痕。 “你究竟是怎么伤的?”他皱着眉,满眼心疼问道。 “狼咬的。”苏北鸢淡然的回答。 夜云倾双眼猛然睁大,狼咬的?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苏北鸢轻松的说道:“不过那匹狼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我把它开膛破肚了。” 夜云倾有些吃惊,她竟然能杀死一匹狼,他虽然知道她不是普通女子,胆识过人,但一个普通男人独自杀死一匹狼尚且艰难,更别说是女子了。 “王爷,我想休息了。”苏北鸢给夜云倾下了逐客令,夜云倾也知道她已经失去了耐心,便让她早些休息,出了毡房。 第一百六十三章 马球 第二日,阿阑夫人倒是跑来找苏北鸢,跟她说外边开了一场马球赛,问她要不要去看。苏北鸢本来是不想动弹的,但看阿阑夫人兴奋的目光,盛情难却,便应下了。 “夫人喜欢看马球吗?”苏北鸢边走边问阿阑夫人。 阿阑夫人身边的侍女在后面笑道:“我们夫人不是爱看打马球,是爱看将军打马球。” 苏北鸢一听这就明白了,看着阿阑夫人羞红了脸,她也调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非要拉我去看呢。” 阿阑夫人红着脸,笑着训着侍女:“不要跟郡主胡说。” 苏北鸢放声笑道:“夫人怎么还脸红啊,看自己丈夫打马球有什么好羞的。” 阿阑夫人脸越发红了,她娇嗔道:“才不是,今日是场野球,不是比赛,是洛河部的要跟我们颜胥部的打一场,赛前试试手,连主君都上场了,部里来的姑娘都去观赛去了,我觉着好看才来叫你的。” 苏北鸢笑着也不拆穿阿阑夫人的心事,只是跟着她前往球场。隔得很远便能看到前方人头攒动,尘土飞扬,喝彩叫嚷声不绝于耳。 马球本就发源于朔北,而朔北的马球跟大徽的不一样,朔北的马球上至贵族,下至牧民都玩马球,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本事。但在徽朝不过是贵族们闲雅时的一个社交游戏罢了。 因今日是开场试赛,虽然不是正式比赛,但各部都以到齐,浑邪单于一高兴,便亲自来看球。苏北鸢之前从未见过浑邪单于,对这位朔北的主人也知之甚少,只知道武帝将自己的二女儿定安长公主嫁给了浑邪单于做了阏氏。浑邪单于以年过六十,儿子众多,而定安长公主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膝下只有一位小儿子,也才十二岁。只不过浑邪单于儿子虽多,但争气的却没几个。 苏北鸢看着坐在上首的浑邪单于,大桌摆在面前,旁边坐着一身朔北服饰的汉人女子,苏北鸢猜那就应该是定安长公主,而夜云倾就坐在定安长公主隔壁的座位,气定神闲的看着马球场上火热的较量。 苏北鸢没再看他,倒是阿阑夫人拉着她跑到颜胥部贵族坐的地方,那里有专门给那木齐将军设的桌。苏北鸢刚坐下,便感到一束目光投在她身上,她没有理会,只是看向尘土飞扬的马场。 开阔的草场上骏马交错,草屑飞扬,十二匹马交错换位,追逐着那颗圆滚滚的柁木球。 苏北鸢一眼就看到球场上那匹极其醒目的白马,那匹雪白色的骏马宛如游龙一般轻松穿梭在马场,那是达翰尔的马,跟达翰尔争锋相对的另一匹栗色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蓄着短胡的男子,壮的像一头小牛,头顶上编着一束大辫,头顶上一颗顶大的黑宝石。 “那是谁啊。”苏北鸢指着马场问阿阑夫人。 阿阑夫人顺着苏北鸢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说道:“那是大王子柯由斤,也是洛河部的主君。” 本来苏北鸢对这位大王子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问一句,但阿阑夫人似乎热衷于将她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苏北鸢。 “大王子和我们主君并非一母所出,都是刚生产完没几年便去世了,只是大王子是第一任阏氏所生,我们主君的母亲却是大君的一个婢女,我们主君和大王子都是大君最看重的儿子,所以才将两个部分给他们,其他王子还没资格做一部的主君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感激 苏北鸢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看向马场,两个骑在马背上的人,虽是在打马球,可谁看不出来是在暗戳戳的较劲呢。 一计漂亮的射门,侍从敲响锣,大声报道:“十七比十一,第三场,颜胥部胜。” 达翰尔带着马横在柯由斤前面,面带不屑的笑容,冲柯由斤笑道:“大哥还要比吗,我们已经连胜三场了。” 柯由斤看着达翰尔嘴角勾起的弧度,内心怒火止不住往上窜,只是混邪单于在场不好发作,只好冷哼一声:“弟弟的马术和刀术都是父亲让合答吉将军教的,我自然比不过。” “怎么,大哥马球打不赢我,就不满父亲让合答吉将军教我马术吗?”达翰尔心情并未受影响,只是依旧嘲讽道。 柯由斤没再争执:“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说完便冷哼一声带马下场离开了。 苏北鸢没有注意到金海珠也坐在一边,她看到苏北鸢也来了,便跑到一个中年男子身边低声说了什么,那中年男子转头看了看苏北鸢,便起身跟金海珠一起走向苏北鸢。 “苏小姐。” 苏北鸢听到有人叫她,回过头,便见到金海珠有些害羞的站在她身后,背后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阿阑夫人见了此人便站了起来行礼。 苏北鸢也站了起来问道:“金海珠小姐?找我有事吗?” 金海珠往中年男子身边靠了靠,小声说道:“苏小姐,这位是我的父亲,阿爸,这位小姐就是那日舍命救我的苏小姐。” 男子右手抚胸向苏北鸢行礼道:“我是金海珠的父亲查克尔.合答吉,我是特意来向苏小姐表示感谢的,感谢苏小姐救了我这个任性的小女儿。” 苏北鸢笑道:“原来是合答吉将军,久仰大名,我救金海珠小姐也是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合答吉摇头道:“金海珠已经跟我说了事情的经过,若不是苏小姐拼死相救,我恐怕连她的尸骨都见不到了,我也对苏小姐凭借一己之力杀死一匹狼的勇气和魄力感到十分钦佩,苏小姐大恩,我合答吉没齿难忘。” 苏北鸢刚想说什么,达翰尔却回来了:“合答吉将军确实应该感激。” “三王子。”合答吉向达翰尔行礼。 达翰尔冲苏北鸢笑道:“你也过来了。”又转头对合答吉说道:“因为金海珠的任性,不但差点害死了自己,还差点害死了郡主,如果不是郡主拥有非凡的勇气,怕是根本就不可能回来,郡主还为此受了伤,若不是那日她带了臂甲,胳膊可就不只是被咬出四个洞那么简单了。” 金海珠低着头,不敢看苏北鸢,合答吉听了达翰尔的一番话更是又羞有愧,他怎么不知道金海珠是因为喜欢达翰尔,吃了苏北鸢的醋才跑出去的,可苏北鸢什么都没做,实际就是金海珠自己任性罢了,倒头来还要人舍命救她。 “三王子教训的是。”合答吉本是达翰尔的老师,达翰尔也一向敬重他,可自己的女儿惹出了这样的事,达翰尔本就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如今更是不必说了,自己也只能受着。 苏北鸢见达翰尔说话有些冲,合答吉也是来跟自己道谢的,况且金海珠自那晚后对自己敬重有加,也没必要揪着错处不放,便温言道:“合答吉将军不必自责,我并没有怪金海珠小姐的意思。”说罢又冲达翰尔使了个眼色,让他别添油加醋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发火 “弟弟,合答吉将军可是你的老师,你怎么能为了一个汉人女子这样跟合答吉将军说话。”一道嘲讽的笑声在背后响起。 达翰尔不悦的眯了眯眼,并未回身,只是笑道:“我怎么跟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不相干的人在这里说三道四。” 苏北鸢转过头看到,是柯由斤站在后面,并未因为达翰尔的那番话有任何的恼怒。 合答吉也转身行礼道:“大王子,金海珠任性犯下错,被三王子训斥也是应该的,我这个做父亲的也难辞其咎。” 柯由斤没有理会合答吉,只是越过众人,走到苏北鸢身边,灰褐色的眼睛兴味盎然的打量了她一番,眼神中是意味不明的情绪,但那赤裸裸的打量让苏北鸢十分不舒服。达翰尔眯了眯眼,站在苏北鸢面前,态度极度恶劣的说道。 “柯由斤,把你那肮脏的心思收起来,别在这里恶心人。” 柯由斤挑衅的笑了笑:“怎么就是这个汉人女子把你迷得头晕转向?不过也是,你不过是个婢女生的杂种,身边跟个来路不明的汉人女子也很正常。” 达翰尔目眦欲裂,怒火中烧,将腰间的刀“唰”的一声拔了出来,柯由斤脸色不变,站在他身后的侍卫也齐刷刷的将刀拔了出来。一时间两边竟剑拔弩张,将武器亮了出来,苏北鸢见状心中暗自叫倒霉,她可谁都没招惹,怎么就变成如今这个场面。 柯由斤还嫌事情不够大,又开口刺激道:“三弟,这女人嘛,多的是,要不你把这个汉人女子给我玩玩,我用十个女人跟你交换?” 苏北鸢听了这话怔了一下,随后怒从胆边生,柯由斤把她当做什么?一个可以随便交换的物件?她刚要发作便听到长刀出鞘的声音,蕴含着杀意席卷整个马场,夜云倾满含怒意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狗崽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也配说她。” 夜云倾的刀横在柯由斤的后颈,刀刃冰凉的触感和令人胆寒的杀意让柯由斤忍不住出了一声冷汗。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你赔随意交换的物件,她是本王尊贵的王妃,是徽朝尊贵的郡主,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苏北鸢第二次看到夜云倾发这么大的火,第一次是在护国寺那次,达翰尔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夜云倾竟会直接将刀架在柯由斤的脖子上。可就算他再不喜欢柯由斤,与他是竞争对手,这也是在朔北的地界上。 “夜云倾,这是朔北的地界,你就是在你们徽朝再尊贵,也不能在我朔北的地盘上随意动手,你想我朔北与你徽朝开战吗?”柯由斤脖子上被架着刀,却依旧怒吼着。 夜云倾阴冷的勾了勾唇角,语气中满是轻蔑与不屑:“你觉得,本王会怕你么?” 此时现场一片混乱,苏北鸢都懵了,这都哪跟哪啊?刚刚不过就是金海珠带着合答吉将军跟她道个谢嘛,怎么又变成要打仗的局面了?她疑惑的看了看阿阑夫人,阿阑夫人也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就在气氛如紧绷的弓弦,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浑邪单于忽然派人来调停。浑邪单于也素来知道自己的这两个儿子明争暗斗,一直互不顺眼,只是自己如今已经年过六十,也懒得再管,毕竟以后都是要承家业的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各怀心思 可浑邪单于就是再不管,也不能在这重要的时候任由两个儿子胡闹,更别说还将广陵王也拉扯进来,他见了那个年纪轻轻就在徽朝功名赫赫的王爷,不是一般人,他也听说过这个夜云倾对西戎的手段,这些都告诉他,不能招惹他,或者他在的时候不能招惹徽朝。 达翰尔和柯由斤看到浑邪单于派来的人,便也都冷静了下来。 被派来的是多年跟随在浑邪单于身边的心腹,心腹道:“广陵王,大君说若是我朔北有什么招待不周或者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了。” 夜云倾也是少有的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冷静下来便将刀放回刀鞘,他不可能真的在这个时候要柯由斤的脑袋,但是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刀虽从脖子上拿了下来,但寒意却深入骨髓,夜云倾带来的杀意是毫不掩饰的,柯由斤将怒火隐藏,转头上下打量了夜云倾一番,没有任何破绽,无懈可击的一个人。但从刚刚他说的那番话,柯由斤倒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关系,苏北鸢,夜云倾和达翰尔之间微妙的关系,也许只需要简单的加以利用,就能显现出不一样的效果。 柯由斤冲达翰尔勾了勾唇角,意味十足的笑道:“弟弟,之前是大哥有眼无珠,竟然不知道那是广陵王的王妃,只是没想到啊,你居然还对广陵王妃有企图,我看你还是放弃吧。” 达翰尔皱了皱眉,咬牙道:“大哥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弟弟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柯由斤灰褐色的眼睛闪过一丝阴谋:“还是别想这些心思了。” 这句话很成功,苏北鸢都听出来了,这就是在挑拨达翰尔和夜云倾,夜云倾的眼中已经闪过一丝愠怒,不善的瞥了达翰尔一眼。虽然知道柯由斤是故意这样说的,但说的确实是事实,他不是看不出达翰尔的意思。虽然达翰尔有的时候会表现的像故意气夜云倾,但从达翰尔看向苏北鸢的眼神,他知道达翰尔不只是利用她那么简单。 “咣!”赛场上开赛的锣声敲响。 达翰尔和夜云倾都不善的看了对方一眼,空气中凝结的气氛有些尴尬,苏北鸢有些不舒服,她总觉的站在两人中间十分不自在,脚步开始小心翼翼的向一边挪。 达翰尔忽然对夜云倾发出邀请:“听说徽朝也打马球,广陵王好不容易来一次朔北,本王倒是很想切磋切磋。” 夜云倾勾了勾唇角,冷笑道:“既然如此,本王恭敬不如从命,就与颜胥王切磋一二。”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相约在马球场上赛一场,苏北鸢不是傻子,怎么看都是两个人在赌气,她倒是十分想要逃离这里。可是她刚刚挪动脚步,夜云倾和达翰尔便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两人异口同声道:“就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苏北鸢顿住脚步,老老实实的坐回到座位上,看了看旁边更为尴尬的合答吉将军和金海珠,便笑了笑,让两人回去了。 如今场上是难得一见的场景,三支队伍,徽朝的广陵王、朔北的颜胥王和洛河王领队,一队六人,各怀心思,要在马球场上争个高下。 马场正中间放着一颗小小的柁木球,锣声想起,发球人高高抛向空中,宣告比赛开始。 第一百六十七章 精彩 三人看着被抛上空中的马球,先是微微一顿,随后三匹战马一齐立了起来,达翰尔和柯由斤的球杆在空中重重的一击。马球被击到那木齐球杆下,那木齐带球,闯入人群中,三队人马奔驰起来列开阵型,另外两队对那木齐形成夹击之势,那木齐见状用力一击,球便划过一个高高的抛物线,达翰尔早就拉开距离与那木齐形成配合之势。 球却在半空中被一道球杆截住,夜云倾将球带入脚下,长笑着带着球直奔球门,柯由斤从半路杀出来,想要将球截住,夜云倾却猛地勒住马头,绝影马步翻转从柯由斤身旁擦身而过,一瞬间虚晃的动作让柯由斤花了眼。夜云倾骑术精湛纵是在这马背上长大的朔北人面前也毫不逊色,他带着球奔驰穿梭,面前达翰尔带队在他面前展开巨大的阵型,他不慌不忙轻轻将球一磕传到谢圭脚下,谢圭将球在另外四人中配合默契的传递,冲进达翰尔带领的阵型。达翰尔毫无避讳,雪白色的战马闪电般冲向谢圭,眼看两马就要相撞,却没有丝毫要减速的意思。 谢圭见状不禁大骂:“疯子!” 达翰尔大笑,谢圭无法,猛地错开身位却给了达翰尔破绽,达翰尔的球杆呈一个半月形向谢圭挥去,力道之大,就是谢圭还未接住便觉劲风以至,谢圭无法,便伸出球杆去格挡,可达翰尔手腕翻转,球杆向马蹄下的马球挥去。 “该死。”谢圭发觉被诈,但球已经被带到达翰尔手中。 达翰尔身法转换,那匹雪白色的战马嘶鸣着,向前奔去,柯由斤却追上了他,挥起球杆便要夺马球,达翰尔猛地一顿,将马球在球杆上一磕,接着大力将球打了出去,颜胥部的同伴已经在射门的范围之内。 一匹黑色的战马如同闪电一般斜插入队伍之间,马球在空中被劫走,夜云倾带着球以目力不可及的速度奔向球门。那木齐大喝一声,球杆横劈向夜云倾,夜云倾并未伸出球杆格挡,只是勾了勾唇角,将脚下的球猛的一磕,球弹了出去,那木齐的球杆以扫向夜云倾,夜云倾一拍绝影,绝影猛地向前冲去,夜云倾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那木齐的球杆挥空了,只擦到了夜云倾的衣角,夜云倾在空中转换身法,手中球杆挑起,凌空抽中了被磕起的马球,夜云倾稳稳的坐回马背上,而那颗小小的马球闪电一般的直射入门。 场上爆发起热烈的欢呼声,许多人看了一辈子的马球也不曾见过如此精彩的射门和对局。达翰尔也勾起一抹笑容,棋逢对手,怕也就是如此。 坐在苏北鸢身边的阿阑夫人也不住的赞叹道:“好快的身法啊。” 苏北鸢也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马球,也忍不住鼓了鼓掌。 “郡主果真是广陵王的王妃吗,我一直以为我们朔北人才真正是马背上的主宰者,想不到广陵王马术竟如此精湛。”阿阑夫人在苏北鸢身边兴奋的说着。 苏北鸢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我还没有嫁给他,算不得王妃,不过他骑术确实精湛。” 阿阑夫人不怀好意的笑道:“反正都已经是确定的事情了,郡主没什么好害羞的,郡主以后会有这么厉害的夫君,肯定会过的幸福的。” 苏北鸢真的是有口难辨,只能尴尬的笑笑,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比赛。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杀意四起 场上的比分已经战成十六比十五比十三,战况异常焦灼,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围上来观看这场多年难以一见的精彩马球,比正式比赛时还要精彩。 马场平坦开阔,草屑飞扬,骏马身上的汗已经蒸腾起来,三方短暂的喝了两口水后便又上了场。 达翰尔手中掂着那枚柁木球,笑道:“广陵王,本王倒是许久没有遇到过你这样的对手了,大哥今日倒也是十分够意思啊。” 夜云倾没有说话,他们都已经解了衣甲,只穿着马裤,身上肌肉紧致结实,热汗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滴在草地上。 “哼。”柯由斤冷笑一声:“弟弟都这么用力,广陵王也在场,本王自然不能示弱。” 达翰尔将球杆搭在肩上笑道:“自然,今日这局谁输谁赢也不一定,不过大哥后面可要注意了,父王可在上面看着呢。” 柯由斤冷哼一声,偏头看了一眼坐在场外围的苏北鸢。苏北鸢正在跟阿阑夫人聊天,并未注意到达翰尔和柯由斤互讽的对话,柯由斤眼中闪过一丝阴谋。 “那就由弟弟你来开球吧。” 达翰尔掂了掂手中的马球,随后高高的抛起,柯由斤以迅雷之势将球击中,带在脚下,一路奔向球门,夜云倾从侧面夹击,柯由斤见状将球向前一磕,挥起球杆全力劈向夜云倾,夜云倾感受到此时的柯由斤不是随随便便的打马球,那是全力一击,柯由斤虽笨重,力道却极大,配合朔北刀法,这一击不可小觑。柯由斤手中的球杆呼啸着劈向夜云倾,他运起内力反手一档,两根球杆相撞。 “咔”一声,夜云倾也感到手臂一阵发麻,两根球杆相交处齐齐折断。 两人并未多停留,立刻纵马分开,球已经被带到达翰尔脚下,达翰尔已经带球越过数人,眼看就要射门,柯由斤狠狠一抽胯下坐骑,猛地冲到前面,达翰尔一挑大力打门,柯由斤的战马高高的立了起来,一个空杆猛地将半空中的球抽向场外。 柁木球呼啸着飞向苏北鸢,她正在跟阿阑夫人讨论球场中谁的身材比较好,她听到一片轻微的惊呼,才回过头,那颗球以极快的速度向她砸过来,已经近在咫尺。 “阿鸢!”达翰尔大喝。 苏北鸢猛地瞪大双眸,黑色的战马以如风卷一般,以目力不可及的速度越出,横在苏北鸢面前,扬起一片尘土,迷了苏北鸢的眼。 “咳咳......”苏北鸢咳着,将呛人的尘土用手挥散后才看到。 夜云倾立于马上横在她面前,手中是那颗马球,他用手硬生生接住了。此时他背对着她,绝影的马尾焦躁不安的甩着,苏北鸢看不见他的脸,但柯由斤看到了他眼中阴冷的杀意,杀气呼啸着席卷了马场,引得马匹都焦躁的来回走动。 夜云倾盯着柯由斤,眼中杀意毫不掩饰,怪道他开场之前为什么要看苏北鸢,原来是因为这个。柯由斤看着夜云倾的眼神,后背一凉,本就出汗的身体被风一吹竟打了个寒颤。 夜云倾手中执着一只空杆,将球击向空中。 “啪”的一声,柁木球以极快的速度,直直射入门中,锣声响起,比赛结束。 场内却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苏北鸢也没有吭声,只是盯着夜云倾刚刚徒手接住球的那只手看了许久,跟着阿阑夫人默默离开了。这场精彩的马球赛,最后以沉默结束。 第一百六十九章 道谢 一场精彩绝伦的马球赛就这样寥寥散去,但观赛的人们依旧乐此不疲的讨论那些经典的场景。苏北鸢抻着胳膊坐在帐篷外看着周围路过的牧民津津乐道的讨论,心里忍不住惦记起夜云倾来,眼睛也时不时往夜云倾帐营方向瞟,他刚刚徒手帮她挡了那一球,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纪兰看着苏北鸢恍惚的样子,忍不住说道:“郡主要是担心,就去看看吧,王爷也是为了帮郡主才......” 苏北鸢恼怒的说道:“你别胡说,谁担心了。” 纪兰看着苏北鸢笑道:“奴婢看郡主就是在跟王爷赌气,依奴婢看来王爷是最在乎郡主的,郡主就别跟王爷赌气了。” 苏北鸢瞪了纪兰一眼,没说话,可心里却痒痒的,本想把这些烦心事甩出脑海,但下午马场的一幕还是不断的跳进来。她回房里躺着,想要睡一会,可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纪兰进来,看到苏北鸢纠结的样子,笑了一下,故意跟苏北鸢说道。 “郡主,我刚刚在外面看到王爷身边的人被派出去,说是要找个大夫,不知道朔北这里能不能找到。” 苏北鸢竖起耳朵,嘟囔了一句:“他明明知道我是大夫,为什么不来找我?” 纪兰偷笑道:“我问了,可是王爷身边的人说郡主在休息,一点小伤,就不必麻烦郡主了。” 苏北鸢心里不是滋味,但又不知该怎么办,心里跟猫挠了似的,纪兰便偷偷将带来的小药箱提前拿了出来,果然,过了没多久便见苏北鸢从床上翻下来,让她把药箱提上。 “郡主还是要去啊?”纪兰明知故问。 苏北鸢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他也是为了救我受了伤的,我怎么也得去道个谢吧。” 纪兰笑了一下,没吱声,只是拎着药箱快步跟上苏北鸢。苏北鸢走到夜云倾营帐前,看到门口有两人守卫,便走上前说道。 “麻烦你们进去跟王爷通报一声,说我来跟他道个谢。” 守卫的人说道:“王爷说了,若是王妃来了,不必通报,王妃自由进出即可。” 苏北鸢听着他们还叫自己王妃,有些不自在,但也没多说什么,反正跟他们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也不必费那个口舌。便叫纪兰把药箱递给她,自己走了进去。 账内烧了炭盆,暖风拂面,只点了几盏零星的油灯,看的苏北鸢有些眼花,她走到里面,看到夜云倾正倚在榻上看信。昏黄的灯火下,他看信的神情十分专注,高挺的鼻梁,欣长的身姿,纵使不是身处琼楼,也能感受到周身散发的清贵,环境并不能拉低他的气质。 苏北鸢站在远处没动,不想惊扰了他看信,可夜云倾薄唇微动,眼睛并未离开信,低声道。 “怎么不过来,站久了仔细腿疼。” 早在苏北鸢在营帐外面的时候夜云倾就已经知道她过来了,只是他不开口,她就站在那里不过来。 “怕打扰你看信。”苏北鸢慢吞吞的走到夜云倾身边,准备找个凳子坐下:“我是来跟你道谢的,听纪兰说你受伤了,你没事吧。” 夜云倾却放下手中的信,笑着拍了拍身边的榻,示意苏北鸢坐到他身边:“是,过来帮本王看看,伤的重不重。” 苏北鸢装作没看见夜云倾的示意,四处看了看准备找凳子,却被夜云倾长臂一揽,坐在了他卧榻旁边。 第一百七十章 别再离开 苏北鸢便假装没事人一般问道:“伤到哪里了。” 夜云倾将右手伸出去给苏北鸢看,苏北鸢看到他摊开的右手,手指修长,手掌宽大,只是掌心一块青紫微微肿起来。 苏北鸢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的手指戳了戳肿起来的地方。 “嘶,疼......”夜云倾轻声叫出来。 苏北鸢有些意外的抬起头,以前夜云倾受那么重的伤,被人砍一刀眉头都不见皱一下,血流成那样都能忍着跑来找她包扎,怎么今天只不过是肿起来,连皮都没破,就嚷起来了。 夜云倾看着苏北鸢奇怪的眼神,也意识到自己可能略微有些夸张,目光闪烁着轻咳了一声以解尴尬:“确实有点疼。”本来还想在她面前装个委屈,没想到还用力过猛了。 苏北鸢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王爷,下次要装也要装的像一点,装成这样有点太假了。” 夜云倾吞了吞口水,有些尴尬的小声说道:“本来就疼,那个球打到手上很疼的。” 不知怎的,苏北鸢竟听出了一丝丝委屈,她伸手去拿药箱里治跌打肿痛的药,有些不自然的问道:“你为什么不用内力去接,随随便便就能卸掉七八成力,非要硬接。” 夜云倾看着苏北鸢的眼睛,只是她没有看他。 “来不及。”他轻声说道:“太着急了,来不及。” 苏北鸢找药的手顿了顿,随后将药瓶拿出来,将药倒在手心搓热,抹在夜云倾手上,他的手掌温热宽厚。 “多谢你了。”她轻声道。 夜云倾看着她垂眸抹药,自始至终未抬头看他,她琥珀色的眸子反射着火光,让他心颤了颤。 “你瘦了不少。”他盯着她打圈的手指,低声说。 苏北鸢没吱声,心里只想着这半个月东躲西藏又路上辛苦,不瘦才奇怪。 夜云倾忽然握住她的手,苏北鸢猛地抬起头,他黑眸炽热,苏北鸢如临深渊,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让她挣脱不开。 “鸢儿,别再离开了好吗。” 苏北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盯着他的眸子,她一遍一遍的在心里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想再留在京城,那是因为夜云倾心里有一个重要的人,重要到不能跟她解释的人,她看着夜云倾真挚的双眼,心口狂跳,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猛地站了起来,打翻了放在被褥旁边的瓶瓶罐罐,她挣脱了夜云倾的手,什么都没有收拾,便匆匆忙忙的走出了营帐。 谢圭站在外面,等看到苏北鸢出来,刚想跟苏北鸢行礼,便见苏北鸢急匆匆的走出去,根本就没看他,也没有回她自己的毡房,而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有些疑惑,却有事要跟王爷汇报,便没多追究。 谢圭走进营帐,看到夜云倾倚在榻上发呆,褥子上打翻了几个瓶瓶罐罐,感觉有些奇怪,难道王爷和王妃又闹矛盾了? 夜云倾抬眼看到了他,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的神色,坐起身问道:“什么事?” 谢圭忙说道:“回禀王爷,长公主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浑邪单于可能要定下一任单于,请您过去商议一下。” 夜云倾皱了皱眉,思索片刻道:“本王即刻就去。” 又回头看了一眼倒在褥子上的瓶瓶罐罐,道:“这些让人收拾一下,给王妃送回去。” 谢圭抱拳道:“是。”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继承 夜云倾走出营帐,看到定安长公主的女仆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正准备跟上,却忽然停下,他看向苏北鸢的毡房,里面只有一点灯火,犹豫片刻,带了两个人决定先去长公主的大帐。 定安长公主的女仆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带路。叼狼大会前一日会有大型的篝火晚会,牧民门围着篝火纵情欢歌,畅饮美酒,热闹非凡,已经有多部生起篝火,欢呼声歌声不绝于耳。夜云倾却置若罔闻,径直走向长公主的大帐。 定安长公主已经在大帐里等着夜云倾了,夜云倾走进去,账内点了数十盏油灯,长公主就坐在上首,夜云倾见了,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声:“皇姐。” 定安长公主一身朔北女子的装扮,她很早就就来朔北做了大阏氏,那时夜云倾也不过几岁,夜云倾跟她没什么感情,夜云倾的记忆里,这个皇姐不过是个备受宠爱,任性刁蛮的公主罢了,不过这两日重见过她,倒觉得她不是以前那个被宠坏了的公主了,反而有几分城府,两个人联络,不过是跟她当初来朔北的目的一样,只是为了徽朝罢了。 待夜云倾坐下后,开口问道:“皇姐晚上叫本王来所谓何事。” 长公主将屋内的侍从都遣出去后,便直入主题:“你也知道我今夜为何叫你来吧。” 夜云倾轻蔑的笑笑:“皇姐不是说单于会定下一任继承人么,你是从哪里知道的,难不成单于告诉你的。” 定安并未因为夜云倾的冷笑有任何的不满,在朔北这么多年,为了在这片草原上活下去,她不得不让自己快速的成长起来,朔北草原上的烈风早就将将她的性子磨平了。 “我安插在大君帐里的眼线听到大君跟合答吉与大祭司说想要让达翰尔做继承人。” 夜云倾盯着眼前的案几,心中思虑:“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想要让孛铎儿跟达翰尔争吗?” 孛铎儿是定安的儿子,是定安来到朔北的第二年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儿子。 “不。”定安盯着夜云倾说道:“孛铎儿才十二岁,没有封地,没有牛羊,达翰尔和柯由斤都已经是成熟的主君,各领一部,孛铎儿绝不可能竞争的过他们,我想要你回去以后,请皇上在单于之位更换的时候,将我和孛铎儿接回去。” 夜云倾眯了眯眼,向后随意的靠在靠椅上轻笑道:“就算孛铎儿不能跟他们竞争,成年之后也能做一个万世不易的汗王,你就是汗王之母,一样能受万人敬仰。” “你会留着一个一半汉人血统的兄弟做你的威胁吗?”定安有些急切的说道:“达翰尔和柯由斤明里暗里的争斗谁都能看出来,可谁又知道他们二人打的什么其他主意,草原上的男人都狠心,杀死自己的兄弟也不过是眨眼的事,若是真的他二人继位了,你觉得孛铎儿还有可能长到成年吗。我不求你帮孛铎儿夺得单于之位,我只想让我的儿子活着,他是我来这草原之后唯一的精神寄托,我被父皇丢在朔北十多年,再怎么说也算是帮徽朝安定了朔北数十年,难道最后连让我儿子活下去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定安情绪微微有些激动,夜云倾默不作声,但听了她这话心中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虽然没什么感情,但也毕竟是先帝的女儿,是自己的姐姐。 “我素来与皇上关系不好,不过本王还是会帮你跟皇上说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造反 定安的眼睛亮了一下,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此话当真?” 夜云倾点了点头道:“本王说到便会做到,本王回去便会给皇上写信,请皇上将你和孛铎儿接回去。” 定安明显心情大好,便又对夜云倾低声说道:“若是单于定了达翰尔继承,柯由斤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柯由斤本就看不惯达翰尔的出身,知道了一定会起兵闹事,真到那个时候朔北怕是要乱,若是这个时候能乘虚而入,趁其自顾不暇之际逐个击破,说不定能平了朔北这一患。” 夜云倾并未表态,只是勾了勾唇角:“皇姐这些年,更加有城府了,不似当年出嫁的模样了。” 定安听了这话怔了怔,随即冷笑了一声:“若是没有城府,我早就死在这草原上,尸骨都被不儿罕山的狼啃干净了,当年父皇将我扔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知他可有一丝心疼。” 夜云倾沉默着,准备起身离开,忽听外面一阵喧嚣,似乎隐隐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人群的惊呼声响成一片,只是离得很远,听不清。 定安也听到了,连忙喊外面的仆从:“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闹?” 仆从跑进来跪在地上回到:“大阏氏,奴婢还不知道。” “那还不快去看发生了什么!” “我出去看看。”夜云倾也皱了皱眉起身,走出门去,刚走到大帐门口,便见谢圭急匆匆的跑回来道:“王爷出事了,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柯由斤知道了单于要让达翰尔继位,已经起兵造反了,现在向这边杀过来了。” 夜云倾一向冷静,却忽然想起苏北鸢还在颜胥部,猛然一惊。 “糟了,鸢儿!”说着便跑出去,随便骑上一匹马,便纵马向颜胥部狂奔而去。 谢圭见状也急忙吩咐了定安帐里的仆人立刻护送长公主和八王子离开,吩咐完便急忙骑上一匹马跟上夜云倾。 呼喊声,兵器交接时发出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惨叫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杂乱的马蹄声响成一片。不远处火光冲天,空气中散发着烧焦的气味,夜云倾越来越心慌,他狠狠的抽打马臀,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可赶到颜胥部的时候,颜胥部一半已经陷入火海,火光中夜云倾的目光想要从拼命逃窜的人群中找到苏北鸢,没有,就连她之前住的毡房也已经起火。 “苏北鸢!”他在人群中大喊。 “王爷!王爷!” 夜云倾转过头,看到的是十二骑中的秦业,秦业纵马而来,同时也带来了夜云倾的绝影。 “王爷,我们刚刚没有找到王妃,王妃身边的侍女也不在,照夜也不在,我们发现有人造反的时候便来寻过,那时帐中已经没有人了,也许王妃先逃出去了。” 夜云倾换了马,谢圭也跟了上来。 夜云倾虽表面上十分镇定,但心里却如火炙烤:“去外围找,一定要找到她!” “是!” 其实苏北鸢早些时间便逃出去了,她从夜云倾营帐中出来以后觉得心中烦闷,便走到别处散散心,看到有生起篝火晚会,便远远的坐在一边,看朔北的人们欢歌笑语,热闹非凡,不知在那里做了多久,甚至开始有些困倦,便想要回帐里休息,刚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便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看向篝火处,便看到一群骑兵奔袭而来,冲散人群,挥刀乱砍人。看到鲜血喷溅出来,苏北鸢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中箭 苏北鸢一路狂奔回去,看到纪兰正在屋里,刚好将夜云倾侍卫送来的药品放到包里。苏北鸢冲到屋里,二话没说,一把拉起纪兰和装药瓶的包袱就往外跑,纪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北鸢没停下脚步,边跑边解释:“有人来杀人了,快跑。” 苏北鸢感觉肺要炸了,喉咙里弥漫着血腥味,可空气中死亡的气味比口中的血腥味还要浓郁。两人奔向马场,刚找到照夜,便听到马蹄声踏破了颜胥部的营地,惨叫声响成一片,苏北鸢不敢多做停留,与纪兰翻身上马向黑暗中疾驰而去。 有人发现了她们,一小队人马追杀在后面,照夜奔速极快,纪兰也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匹马,居然能勉强跟上苏北鸢,那队人马见与苏北鸢距离逐渐拉开,领头的人便命令拉开弓箭。 数十支箭齐齐射出,苏北鸢听到背后传来箭羽破空的声音,呼啸着擦过耳尖。又数十支箭射出,苏北鸢感到后背如同针扎一般,冷汗如瀑,一支箭如鬼眼般追上了她。 箭头没入后肩的剧痛让苏北鸢大脑一片空白,她连痛都喊不出来,被箭的力量带倒,前扑着摔下马来。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痛的,肩膀处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浑身打颤。 “郡主!”纪兰急忙勒住马向她奔来,照夜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纪兰翻身下马,想将苏北鸢扶起来,可苏北鸢中的箭伤让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扶着纪兰站起来,想要爬上马背。可是那路骑兵已经追了上来,火光映着刀光,向着两人劈砍过来,苏北鸢将纪兰扑倒在草地上。 “咻”的一声,锐利的箭羽划破长空,呼啸着直射入叛军的后颈。 苏北鸢看着那人身子猛然一僵,一支箭贯穿脖颈,后仰着栽倒在地上,他的马嘶鸣着冲入黑暗。她朝箭射来的方向看去,那人背对着火光纵马狂飙而来,狂风般穿梭叛军之间,长刀出鞘翻卷雪浪,血光喷溅。 苏北鸢的视线逐渐模糊,她终是长叹一声失去了意识,世界一片漆黑。 “鸢儿!” 夜云倾的和十二骑的战马风卷般掠过叛军,他们都是训练有素杀人不眨眼的士兵,这一群小小的叛军只是手起刀落之间便轻松歼灭。 这群叛军追出来的时候便引起了夜云倾的注意,他带人追出去,看到苏北鸢中箭摔下马心头猛然一滞,强烈的怒火侵蚀了他的大脑,杀意四起,只想将这些人杀之而后快。 夜云倾翻身下马,将苏北鸢伏起查看伤口,她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箭头完全没入肩膀,他抓到一手血。恨意从心底漫延越发浓重,夜云倾却顾不得别的,只想将苏北鸢先带到安全的地方,将箭头拔出来。 他将苏北鸢抱上马,小心避开她的伤口,他自责,却也庆幸,自责自己来晚了,却也庆幸自己赶到了,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赶到会发生什么。 苏北鸢昏昏沉沉,黑暗中感到十分颠簸,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停了下来,她感觉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结实稳重充满安全感。 她看到一点亮光,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那点颤颤巍巍的光源,模糊的视线越发清晰,她看清了,是一盏点亮的油灯。 她张了张嘴,她干渴的厉害,想要发出声音。 “鸢儿?” 苏北鸢的动静惊动了夜云倾。 第一百七十四章 轻触 苏北鸢有些意识,疼痛如潮水般袭来,她闷哼一声,循着声源看去。是夜云倾,他俯身坐在她身边,贴近她的嘴边轻声问道。 “鸢儿,你醒了,想要什么?” “水。”苏北鸢口中干涩的厉害,她不敢动,每动一下,肩膀撕裂般的疼痛便让她原本逐渐清晰的意识更加混乱。 夜云倾急忙拿了水囊过来,小心的滴在苏北鸢苍白干涩的嘴唇,苏北鸢感受到水的润泽,抬起脖子急切的想要索取更多,甘甜的水划过苏北鸢的咽喉,她从未如此急切的想要喝更多的水。虽然夜云倾已经很仔细的给苏北鸢喂水,一部分却依旧顺着她的脸颊流向脖颈。 夜云倾看着那条在她脸颊上汇聚的一条细微水流,似是着了魔似的靠近,他的唇轻触碰到她柔软的脸颊,他的唇一路向下,吮吸她脸颊和脖颈流下的水渍,向羽毛扫过,苏北鸢猛地清醒过来,她吃惊的用另一只手将他抵开。 夜云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着她受惊颤抖的双眸,低声道:“对不起。” 苏北鸢用手将他抵开的姿势扯痛了伤口,她面容痛苦的扭曲在一起。 夜云倾知道弄疼了她,急忙问道:“对不起,弄疼你了吧。” 苏北鸢努力的深呼吸,让自己缓一缓疼痛,她意识到箭还插在肩头,等下必须将箭拔出来,现在就叫疼,等一下岂不是要疼死过去。她观察了一下,现在是在一个简陋的毡房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屋内只有夜云倾一人。 “这是一个牧民的毡房,我带你离开后路过的,我想着你肩上的上不能拖,就给了牧民金子,借住下来。”夜云倾轻声解释道。 “纪兰呢?”苏北鸢喘着气问道。 “她在外面,要叫她进来吗?”夜云倾问道。 苏北鸢艰难的点了点头:“叫她拿着我的药进来,要把箭拔出来。”光是完成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夜云倾连忙起身去叫纪兰,苏北鸢调整好呼吸,自己挣扎着换了个姿势趴在毯子上。纪兰跟着夜云倾进来,苏北鸢让纪兰将要用到的药全部拿出来,其实准备的这些远远不够,但条件有限,也不能要求过多了,她让纪兰帮自己将后面的衣服割开。 “夜云倾。”苏北鸢轻声叫到。 夜云倾俯身问道:“鸢儿?” “你...以前在军队里,有没有拔过箭?” 夜云倾心头颤了颤,点了点头道:“拔过。” “我中箭的这个位置,等一下箭拔出来的时候,血会喷出来,你用一块干净的布,箭拔出来的时候用力的按在伤口,我如果晕过去,也不要管,然后将止血的药撒上,用力将伤口包扎起来就行。”苏北鸢艰难的嘱咐。 “好。”夜云倾答应到,紧紧的握了握手心。 “谢谢。” 纪兰将苏北鸢后背的衣服完全割开,洁白光华的肩背,纵横交错着干涸的血迹,箭头没入肩膀,夜云倾看到伤口,感到一把大手死死的扼住他的咽喉,他在战场上见过比这严重的伤数不胜数,可是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让他这样难受,比自己受伤还要难受。 苏北鸢深吸两口气,将一块布咬在嘴里,她含糊不清的说道。 “拔吧。” 夜云倾感觉手心里全是汗,纵使他也拔过的箭伤,对他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面对的是苏北鸢时,却感到紧张。 第一百七十五章 拔箭 夜云倾握住箭杆,苏北鸢闷哼一声,一把死死攥住身边的毛毯,夜云倾看了心疼,却没有丝毫犹豫,一点一点将箭头抽出来。 “唔......” 苏北鸢痛的闷叫,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滴下来,没有麻醉,撕裂般的疼痛被无限放大,她痛的想挣扎,她忍不住想要大吼。 “啊......” 她哆嗦的厉害,贝齿死死咬着布,眼中蓄满泪水,却强忍着没有流下来,只能发出呜咽声,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夜云倾一点一点将箭头取了出来,血飙出来的那一刻,苏北鸢几乎昏死过去,她含糊不清的喊道:“压住伤口!” 纪兰眼疾手快将伤口用布压住,苏北鸢深呼吸,调整气息想让疼痛缓解片刻,看到被扔在一边的箭头,她太疲惫了,刚刚取箭头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终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苏北鸢感觉掉入了一片混沌,一直向下坠,无休无止,她感觉到冷,冷的她直哆嗦,她大声的呼喊,却没有人回应她。 夜云倾和纪兰一同将苏北鸢的伤口包扎好,便一直守在她身边没敢合眼,她已经睡了一整天了,若不是她还有细微的呼吸,夜云倾都害怕她已经死了。给苏北鸢包扎好伤口后,身上发了高热,脸红烫的厉害,他早在将苏北鸢带到这间毡房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快马去段城请大夫去了,纪兰给苏北鸢喂了她自己带的药,似乎烧的没那么厉害了,却依旧没醒。 到第二日后半夜时,苏北鸢似是做梦了,口中小声的叫着什么,夜云倾立刻俯身靠近她,轻声叫到:“鸢儿?鸢儿,想要什么?” 苏北鸢的声音细若蚊蝇,根本听不清,夜云倾也只得又给她喂了水,苏北鸢的身体感受到水灌入咽喉,嘴唇动了动,本能的吞咽起来。 眼前有一点光,苏北鸢艰难的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她感觉头痛的厉害,浑身酸软,肩膀上的伤还在疼。她看到一张俊美的脸就在她眼前,她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寻思,一睁眼就有帅哥看,真好。 “鸢儿?” 谁在叫她?她寻找着叫她的声源,努力试图睁大眼睛,眼前的一盏油灯晃得她眼睛花,但她终究是清醒过来,她看到夜云倾坐在她身旁,只是不想从前那般意气风发,眼中遍布红血丝,看上去十分疲惫。 她张开口,发出一个微微嘶哑的声音:“夜云倾?” “鸢儿,你醒了,醒了就好。”夜云倾松了口气,温声说道。 苏北鸢忽然感觉胃里空空如也,饥饿感席卷而来,她吞了口口水说道:“我想吃点东西。” “好,好,快去拿吃的。”夜云倾答应着,叫纪兰去拿吃的东西。 “有肉吗?”苏北鸢虚弱的厉害,她不想喝白粥那些没什么营养的东西。 “有。”夜云倾点了点头,让他们将烤了的兔肉拿过来:“只是你刚醒,能吃得这些油腻的东西吗?” 苏北鸢摇了摇头:“就要吃肉,白粥不好。” 夜云倾便顺着苏北鸢的意思,他将她轻轻扶着坐起来,在她腰后垫了一个软垫,好让她能坐起来好好吃,可苏北鸢太虚弱了,连稳稳坐着的力气都没有,夜云倾便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想嫁给你 苏北鸢终于吃了两天以来的第一口东西,太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以至于拿吃的时手都在发抖。她回忆起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吃完东西后,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便向夜云倾问道。 “王爷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夜云倾帮她将衣服披上,轻声说道:“柯由斤造反了。” 苏北鸢皱了皱眉:“他为何造反,我知道他向来与达翰尔不和,但单于之位未定,他也不至于在这种日子造反啊。” 夜云倾盯着苏北鸢道:“就是因为单于之位要定了,他才要造反的。” 苏北鸢皱了皱眉:“定了达翰尔?” 夜云倾点点头,道:“虽然没有完全说定,但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定安长公主那晚叫本王过去,就是为了商讨此事,她说她在单于大帐安排的眼线听到单于跟合答吉商量,未来要达翰尔继位,既然定安的眼线都知道,估计消息就是柯由斤的眼线传出去的,柯由斤一向看不起达翰尔是个女奴生的孩子,外加性子暴躁,一点就燃,知道这个消息便直接起兵,趁着叼狼大会前一晚人们都松懈下来,将各部杀了个措手不及。” 怪不得,苏北鸢心里想着。 “那现在朔北那边怎么样了?” “还是乱着,我派人去探过,说是老单于下落不明,但达翰尔和柯由斤已经开战了。” 苏北鸢心中默默想着,自古以来,不论什么民族,什么国家,王位之争总是残酷的,血流千里,伏尸百万都是常有的事,她没什么能做的,只是希望自己能远离这些纷争,好好活着就好。她抬眼看着夜云倾,他的脸色并不好,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过的缘故,她心里有什么像冰坚一样的东西,好像偷偷碎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苏北鸢问道。 “你现在还虚弱,怕是不能远行,再等一两天,等你能骑马了,我们就上路,我带你去黎里养伤,我们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养着,若是叫柯由斤的人发现了,可就不好了。”夜云倾温和的对苏北鸢笑着,伸手将她嘴边的油擦掉,语气说不出的柔和。 他看着苏北鸢苍白的小脸,比以前更消瘦了些,但眼中的熠熠光辉却依旧明亮,她没变过,她一直都很坚强,就算那时痛的直打哆嗦,也一滴眼泪都没掉,夜云倾还记得她跟他说过,她最怕疼了,他看着她冷汗直流觉得心疼,但她要紧牙关也挺过来了。 苏北鸢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再等两天,等有点力气了,就跟着夜云倾离开。她看向夜云倾,他对她温柔的让她觉得有些过分,她心里有个念头,她不想走了,她想留在他身边。 “夜云倾。”她轻声叫到。 “嗯?”夜云倾俯身听她说话:“怎么了鸢儿。” 苏北鸢沉默了一下,夜云倾也好耐心的等着,没有丝毫的厌烦。 她轻声开口:“我不走了,我想一直在你身边。” 夜云倾怔了怔,随后苏北鸢便看到他漆黑的双眸亮了起来,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他努力压住内心的喜悦,温声问道。 似是不确定苏北鸢说了什么:“鸢儿,你说什么?” 苏北鸢笑了一下:“我说,我想一直在你身边,我想嫁给你。” 第一百七十七章 浑水 夜云倾愣在那里,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苏北鸢的眼睛,生怕苏北鸢只是哄自己,可她眼含笑意,就算是脸色苍白也掩饰不住她夺目明艳之姿。不知怎的,夜云倾生出一个念头,就算她只是在哄他,有她这句话,他也足够了。 他伸出手,手指划过她缎子般的脸颊,笑着开口道:“这次可想好了,嫁给本王,你就要死死拴在本王身边,再也不能逃开了。” 苏北鸢挑了挑眉,笑道:“你若是自己抓不住我,可别怪我要跑掉。” 夜云倾脸色沉了沉,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道:“难不成你还想跑掉吗?” 苏北鸢撇了撇嘴:“你若是自己不珍惜我,那我是一定要离开的,并且叫你再也找不到我。” 夜云倾愣了一下,明白苏北鸢是什么意思,他沉下气,温声对苏北鸢道:“鸢儿,之前确实是本王的错,本王知道你在意那日的事情,但本王对姜婼绝无其他想法,本王在意的人,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人。” 苏北鸢看着夜云倾,其实她在中箭的那一晚,看到夜云倾纵马赶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了,她从来都没放下过他。她逃离,躲避,只是因为心里有他,所以不愿意接受那天发生的事情。说到底,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借口,让自己看起来潇洒和无畏,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她不在乎这段感情,可多了这么久,再次看到夜云倾的时候,她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差点在那一次回眸中被击的粉碎。她是真的喜欢夜云倾,在她淡然克制的面容下,隐藏着只有为他才波动的暗涌。 “好”她轻声说道:“我信你。” —————— 苏北鸢还是太虚弱了,她没撑多久,就又睡下休息了。夜云倾等苏北鸢睡着了,才从毡房里出来,外面谢圭正在外面候着,夜云倾看了看毡房里面,便走到远处。 “有什么消息?” 谢圭站在一边回到:“回禀王爷,老单于和合答吉还是下落不明,长公主倒是有消息,听说是躲到颜胥部了,达翰尔从颜胥部调兵过来,还联系了摩多部和硕风部的零散军队有近七万人,准备要灭洛河部,柯由斤也跟勃敕部的浑多吉大汗王联系过,浑多吉早就有反叛之心,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出兵。” 夜云倾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道:“看来是人人都想趟这趟浑水,剩下的只兀部呢?有说占谁那边吗?” “只兀部尚未表态,只兀部太弱小了,哪头都不敢得罪。”谢圭回道:“王爷,我们这时要不要趁乱插一脚,写信给皇上,说不定能力挫朔北呢。” “哼,柯由斤造反的事情估计皇帝早就知道了,不过他怕是不会在此时插一脚。”夜云倾冷笑一声:“他手中除了羽林卫,便是本王让给他的一半兵权,他素来忌惮本王,自然不肯再让本王上战场,若是本王在胜了朔北,那他便彻底被本王压一头,他怎会允许功高盖主的事情发生,再者,幽州的赤青军动不得,他手中的那一半兵权,若是拿来打朔北,他无兵可用,到时本王反咬一口,便是江山易主,怎肯这时横插一脚。他若是想要打朔北,也要等到彻底把本王除掉后再动手。”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回来娶你 “那王爷的意思是,不管了?若是皇上就是想要王爷上去,和朔北联系一同算计王爷呢?” 夜云倾心中早有定数,慵懒的看向远处:“本王便推说身上重疾缠身,实在是难堪大任,只怕无法替皇上排忧解难,还望皇上另择贤人。” 谢圭听了夜云倾这番话,心中也忍不住笑起来。 “至于管不管。”夜云倾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周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意,谢圭感到空气骤然降入冰点,冷的让人感到窒息。 “本王要柯由斤的命。” 谢圭站在夜云倾身边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的听着。 “本王要带郡主去黎里养伤,明日出发,先到段城,调阁里的人出来,本王要亲自杀了柯由斤。”夜云倾低声说道。 “属下遵命。” —————— 第二日,苏北鸢倒是好了不少,伤口依旧没长好的迹象,但不再那么虚弱了,夜云倾便打算早带苏北鸢上路,毕竟这里还是朔北的地界,并不安全。先到段城去,到时苏北鸢想要什么药也都有。 苏北鸢一个人骑不了马,便跟夜云倾同乘一骑,不出三日便到了段城。夜云倾将苏北鸢安排在了庄子,派人去给苏北鸢取她要的药材,又帮她换了药。 “鸢儿。”夜云倾将熬好的药端给苏北鸢:“你先在客栈养两日,本王有事要离开几日可好?” 苏北鸢接过药,闻了闻,一股苦味钻进鼻腔里,冲的她龇牙咧嘴:“你既有事,便去吧。” 随后便捏着鼻子将药一饮而尽,那药苦的她五官都扭曲在一起,夜云倾看她痛苦的表情忍不住发笑,将早就准备好的蜜饯送入她口中,温声道: “本王会派人保护你,你只安心养伤就好,想要什么东西只管跟他们说就好,等本王回来了,就带你去黎里。” 苏北鸢感受到蜜饯的甜味,口腔里的苦味散去里不少,便转头问他:“那你呢,这次离开会不会有危险?” 夜云倾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本王不会有危险,这个世上能杀本王的人,还没有出现呢。” 苏北鸢挑挑眉,颇有不屑:“还说没有?先前,若是我没有帮你解红骨枝的毒,你岂不是早就没了,还有那天晚上,你武功再高,不照样被人砍了一刀来找我。” 夜云倾咬牙,手指刮了一下苏北鸢的鼻梁,道:“那是本王为了见你,故意被人伤的。” 苏北鸢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收起笑意,正色道:“我知道,你肯定还要去朔北,纵使我不知道你确切要做什么,也知道此去凶险,你还是万事小心为上。” 夜云倾也收起笑意,点了点头,郑重道:“本王自当小心。” 又转了一副揶揄的表情笑道:“本王很惜命,还等着回来娶你呢,若是本王死了,岂不是没福气娶到朝雾郡主了,到时候郡主伤心了可怎么办?本王就是为了不让郡主伤心,也要活着回来吧。” 苏北鸢推了他一把,笑道:“起开,谁会为你伤心,我才不呢,你要是死了,我就找一个贼帅,贼有钱的人嫁了,我不但不伤心,我还要开心的笑出声......” 夜云倾忽然抱住了她,他将头深深的埋进她的颈窝,手指插进她柔软的发丝间,在她耳边轻呵:“本王会活着回来,本王会活着回来娶你,谁要是敢打你的注意,本王就杀了他。”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出发 苏北鸢心头如小鹿乱撞,却强装镇定道:“那你就活着回来。” 夜云倾松开她,看到她佯装镇定的样子,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留了明业和明成,他们二人都是本王十二骑中的人,还有十几人保护你,你想做什么,吩咐他们就行,切勿劳累,安心养伤,本王走了。” 苏北鸢点了点头,夜云倾起身,再无犹豫,转身离开。 门外谢圭已经穿好盔甲等候多时,见夜云倾出来,连忙上前禀报:“王爷,西门来信,说旭京那边皇上并未有异动,看来是不想管朔北的事,另外西门说,宫里的消息,皇上这段时间身子愈发虚了起来,皇后嫔妃轮流伺疾,只是皇帝越发看重二皇子,大皇子那里这些日子倒是宠幸了一个如是楼的姑娘,叫白蓉蓉的,说是有几分姿色,甚是得宠,已经从楼里赎出来做了侍妾了,皇后对大皇子纳一个青楼女子做侍妾十分不满,现在两人关系很僵。” 夜云倾边走边听着,走进另一间屋中,另一间屋中置着一身黑铠轻甲,夜云倾熟练的将轻甲取下,一边穿戴一边问道:“让西门继续留在旭京,有什么消息立即通知本王,最近有没有他的动向。” 谢圭知道夜云倾问的人是谁,立刻回到:“如今依旧不知,他一直都没有出现,不知现在身在何处。” 夜云倾暗自思索,什么都不做,倒不像他的风格,但这么久没出现,想找到他不容易,不知道他又在盘算什么,只能暂时将他放一放了。 “柯由斤在什么地方。” “前日柯由斤在罗什尔败了一场,现在退到铁河线以西了,王爷要去吗?” 夜云倾沉思片刻:“我们人手不多,轻骑暗杀最合适,不跟他们正面相遇,找机会潜入他们的营地,杀完人就走,柯由斤死了,这场谋反也继续不了了。” “是。”谢圭应道。 “把留下的人叫来,剩下的都准备好在外面等着,本王说完话就出发。”夜云倾将臂鞲戴上,将那把名刀淬灭挂在腰间。 谢圭将要留在段城的人叫进来,二十余人半跪在夜云倾面前,除了明成明业二人身着轻甲,剩下的十几人皆是一身黑衣。 夜云倾居高临下,俯视众人冷冷开口:“本王要去朔北解决一点事情,你们留在段城保护王妃,王妃的命令就是本王的命令,若是王妃有什么闪失,那你们也不必活到本王回来了。” “属下遵命。”二十余人齐齐应道。 夜云倾见状,也不再多停留,大步走出门,庄子外已有近五十人在外候着,身上是清一色的黑甲。此次事发突然,除了十二骑之外,夜云倾也没有带过多人,这剩下的五十人是从往生阁调来的杀手,不过此次也不需要太多人,本就只是为杀柯由斤,五十人的轻骑行动迅捷,不易引起注意。 夜云倾翻身上马:“出发。” 铠甲声响,马蹄尘觉,风卷一般奔向朔北草原。朔北草原早就陷入一片混乱,妇孺和孩子刺耳的哭喊声传入空中,天空的尽头染成一片血红色。 第一百八十章 战争坟场 暮色将近,天边一抹火红色的云用尽最后的力气散发出仅有的色彩,东边的天空逐渐被铁青色吞没。 铁河是若尔盖河最大的一条支流,正对着不儿罕山的最高峰昆吾峰,昆吾锋上的万年雪水融化汇聚成若尔盖河,富饶了朔北以东的大片草原,曾经这里一片丰饶,牛羊成群,级膝的河水清澈见底。如今铁河的水已经被染红,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天空中盘旋着秃鹫,曾经美丽的铁河沿岸,如今变成了骇人的战争坟场,平原变成了冷兵器时代的绞肉机,圣神的昆吾锋下尸骨如山。 这里就是前几日达翰尔和柯由斤交战的战场,继那日柯由斤偷袭了朔北多部后,达翰尔回到颜胥部,整合军队,联系了硕风部和多摩部,在铁河与柯由斤的洛河部大战了一场。柯由斤败了,败的很惨,不得不退到铁河以西。 夜云倾带着骑兵连夜奔驰,暮色下的剪影踏过被染红的铁河,马蹄下水花飞溅。身边脚下遍布尸骨,可所有人都面无表情,没有丝毫的惊讶。他们对这些战场上的情景见怪不怪,他们都是战士,是专业的杀手,这些场景没有在他们心中掀起半点波涛。 “王爷,再往西走不到五十里就是柯由斤的营地了,我们怎么做?”谢圭跟在夜云倾身后问道。 夜云倾观察了一眼周围的地形,铁河以东是一望无际的草场,没有什么掩体,西面不远处有一处草坡,看不到背面的情景。 距离上一场战斗已经过去了三天,达翰尔和柯由斤都无异动,定然是在等时机,达翰尔在东,东边草场开阔根本无法隐藏,西边草坡也难以捉摸局势,铁河附近不能留。既然夜云倾不是为了终结战争,只是为了杀柯由斤来的,那就去柯由斤所在的西边埋伏起来。 “我们从南面绕大圈过去,他们肯定会在坡另一边派斥候,到时候避开他们,在他们营地背面埋伏起来。”夜云倾调转马头,绝影在渐沉的暮色中发出嘶鸣。 一行人向西南边绕了一大圈,轻骑的优势展现出来,行动迅捷,难以引起注意,纵使是从南边绕了一大圈,也在没有惊动斥候的情况下,只半夜便绕到洛河部营地背面不到三里的地方。 后半夜夜云倾稍作休整,便亲自带了两人前去洛河部营地打探。 夜云倾立于马上,居高临下的观察洛河部周围的地形,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不禁暗自思索,柯由斤虽是个莽夫,但不至于连自己阵营所在的地形都不观察好。洛河部营地所在的位置十分不利,两边都是山坡,而洛河部就在两个山坡中间的低地,若是达翰尔在两边山坡布兵,利用骑兵移动速度快的特点向下发起进攻,那洛河部岂不是笼中困兽,任人宰割了。 现在是后半夜,可洛河部依旧篝火通明,只是部队再警惕,也免不了表现出颓丧,外加前几日打了败仗,整个洛河部看起来疲态十足,看来达翰尔给洛河部的打击不小。 忽然,夜云倾看到对面山坡上一匹马急速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动静惊动了整个营地,那些显现出疲态的战士们见到那匹马,也立刻打起了精神。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全军列阵 夜云倾离得很远,只能隐约看到那匹马冲入营寨,立刻有人迎了上去勒住那匹马,马背上的人在停下来后,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后背上插了两只箭。立刻有几个战士将人撑起,向大帐里拖去。 那是洛河部派去的斥候,看这样的情形,怕是颜胥部准备趁夜偷袭。夜云倾看向对面山坡,此时正是夜最黑的时刻,远处一片漆黑,仿佛在寂静的暗潮下涌动着伺机偷袭的野兽。 只过了片刻,夜云倾便看到有人大帐里冲出几个人,营寨里沸腾起来,所有战士都穿戴起盔甲,兵器的碰撞声,马嘶声响成一片,营寨里的数万人火把点亮,全军列阵严阵以待。 骚动过后,营寨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颜胥部已经来了,今晚便是生死之战。夜云倾坐在马背上死死的盯着远处黑暗的山坡,那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无尽的黑暗,不知是被氛围所感染还是怎的,他心跳逐渐加快,几个月前战场厮杀的记忆涌上脑海,长刀淬灭在刀鞘中发出兴奋的嗡响,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烈。 黑暗中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山谷中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洛河部的战士拔出铁刀。黑夜似乎被撕开一条口子,颜胥部和多摩部的骑兵从山坡上冲锋着奔向洛河部的大营,;洛河部的士兵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挥舞着战刀冲向敌人。 夜云倾握住腰间的刀鞘,冷冷的看着山坡下的战场,火光冲天,人们如同秋收的麦子,成片的被割倒,空气中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刺痛着鼻腔,却又陷入无尽的长夜。 夜云倾早派了跟来的一人回去叫剩余的五十人,队伍整齐的列在他身后,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猩红一片的战场,这样的景象他们见的多了,至于夜云倾,他十五岁起,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战场,在他眼里,这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他黑眸如同暗夜中的野兽,扫视着混乱不堪的战场,搜寻着柯由斤的身影,此时的柯由斤一定想不到,除了达翰尔之外,在最黑暗的地方,还有一头潜伏的野兽,正等待时机,将他猎杀。 战士们的怒吼声逐渐减弱,山谷中遍布着尸体,火光逐渐暗淡下去,夜云倾看到战场边缘,在火光与黑暗模糊的交界处,一队骑兵撤出了战场,奔向黑暗的尽头。 他眯了眯眼,轻声开口:“总算是等到你了。” 夜云倾调转马头,一行人奔向骑兵消失的地方。 达翰尔的骑兵踏破洛河部的营寨,火盆翻倒在地,颜胥部和洛河部的大旗倒在一处,入眼一片猩红色到处都是尸体,他坐在马背上,满脸是血,听着那木齐向他汇报。 “主君,没有看到柯由斤,也许是死了没看见,也许是逃了。” 达翰尔玩味的勾了勾唇角,看着远处的黑暗,此时天空已经浮现出一抹黛色,远处的山坡也显现出模糊的轮廓,不再像刚刚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当然是逃了,本王倒是要看看他能继续逃到何处。”他胯下的马踏过尸体:“给各部传信,谁敢留他,便是对大单于的背叛,是对本王的不敬,谁要是敢勾结他,便等着我颜胥部的铁蹄踏破他们的大营,让他们的孩子和女人做奴隶。” “那柯由斤呢,主君要追吗?” 达翰尔冷哼一声:“他跑不出朔北,不着急,先清点伤亡人数。” 第一百八十二章 背叛 东边的天空显现出一抹青白色的光,入秋的草原,清晨格外冷冽,空气中是露水凝结的气味,天空尽头显现出不儿罕山模糊起伏的轮廓。 柯由斤和那支残余的部队,精疲力竭的倒在一处山沟里,昨晚洛河部伤亡惨烈,达翰尔率兵夜袭疲惫的军队,竟然将洛河部击的四散逃亡。现在他手上已经没有多少战士了,他回头看着与自己倒在一处的战士,一个个神情沮丧,精疲力尽,精神和意志几近崩溃。他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他败了,洛河部的妇孺与孩童就会变成奴隶,世代在贫瘠西海放牧。 可是他没有选择,早在他选择造反篡位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队伍中的领队走到柯由斤身边,满脸疲惫,领队身上的皮毛上沾着大片血色,胳膊上还缠着一条包扎伤口的布。 “主君,现在你准备做什么?” 柯由斤一时哽住,这个曾经壮的跟头小牛,意气风发的主君,如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周围躺着休息的战士也纷纷做起来看向他,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空洞和绝望,其实他们心里早就知道,这场战斗已成败局。 “主君,要不我们投降吧,也许三王子念在主君主动投降的份上,也会放过你的。”领头忍不住劝说道。 投降吗?这个问题在柯由斤脑子里炸开,若是投降了,达翰尔真的会放过他吗?不,他绝不可能放过自己,就算他会放过自己,自己也不甘心,不甘心跟一个女奴生的儿子投降。达翰尔的母亲何其低贱,他也只不过是个奴隶生的杂种,他的身份何其高贵,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父王就这样迷上了一个低贱的女奴,为什么让这个女奴生的儿子跟他平起平坐,如今还要跟他抢单于之位。 他抬起头,一把抓住领队的衣领,狠厉的吼道:“投降?你以为投降那个杂种就会放过我们吗?他不会,他只会割下你的头颅,将你的头扔在你的女人和孩子面前!” 领队也愤怒了,压抑了一夜绝望的情绪涌上胸口,一把推开柯由斤:“那也总比让我的孩子世代只能在西海那种鬼地方挣扎求生,让我的女人被那些畜生糟蹋的好!你为了自己的野心,让这么多人族人死去,让孩子没了父亲,让母亲没了儿子,我现在愿意投降,是为了让我用我的命去换我儿子的未来,而你不愿意,只是因为你可笑的自尊,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给了一个女奴生的儿子,不敢用死来换取族人的未来。” 柯由斤愣在原地,忽而大怒,拔出铁剑直直劈向领队,领队没有躲避,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柯由斤最贴近的侍卫猛地从一边冲出来,撞向柯由斤。柯由斤忽然被一撞,斜斜的倒下,铁剑落在一旁,柯由斤不敢相信的看着侍卫,愤怒的大吼: “柯伦?连你也要背叛我?” 柯伦立刻双膝下跪,拜倒在柯由斤面前:“柯伦不敢背叛主君,只是恳请主君放过他吧。” 柯由斤看着柯伦跪着,脸贴在地上,他狠狠的盯着柯伦,过了良久,才站起身,将铁剑收回剑鞘,他环顾四周,看到战士们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此时他们都已经麻木了,等着他的示下。 他艰难开口:“本王要去找勃敕部的浑多吉大汗王,你们中有谁不想再跟着本王就现在离开吧,离开之后,本王也就不再是你们的主君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置于死地 领头的人深深看了柯由斤一眼,还是将铁剑配在腰间,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对周围的战士说道:“我去找颜胥王投降,是必死的路,但是能换取孩子和妻子的未来,你们好自为之吧。” 逐渐有人站起身,动作迟缓的走向柯由斤,在柯由斤面前磕了一个头,站在领头人身后。柯由斤手指死死掐住手心,转过身去,不愿再看。越来越多的人走到柯由斤背后磕头,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到背后一阵马蹄离去的声音,风刮过山谷,他心中无限凄凉,看着天空,秃鹫在远处高高的盘旋。许久,他终于转过身,看向身后,一半的人都走了,剩下的人像石头一样零散的立在那里,柯伦也低着头站在他身后。 柯由斤涩然开口:“你还有妻子和孩子,你不走吗?” 柯伦将缓缓跪下:“我从小就跟着主君,我向不儿罕山发过誓,永远追随主君,永不背叛主君,就算是有妻子孩子,也不会离开主君。” 柯由斤看向还留下的战士,竟一时不知该面对他们,他们麻木的看着他,眼中是不知所措和绝望。他不能再回去了,他要去勃敕部找浑多吉。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山坡上响起,柯由斤转头看去,一队五十余人的骑兵队伍从山坡上冲了下来,柯由斤大惊,立刻召集所有人进入战斗状态。骑兵队伍移速极快,转眼之间便冲下了山坡向他们袭来。柯由斤才看清,这些人全身清一色的黑色玄铁打制的轻铠,腰间配长剑,脸上也覆着玄铁面具,看不出是什么人,但绝不是朔北的人,朔北没有这样打造铠甲的。 柯由斤大吼:“阁下是何人。” 来人并未说话,只是齐齐拔出长剑旋风般冲入柯由斤残余的部队,那些疲惫不堪的战士纷纷举起铁刀迎战,可这些人如同鬼魅,轻松的穿梭在部队中,剑锋划开战士的喉咙,柯伦怒吼着挡在柯由斤面前准备殊死一搏。打头的首领,坐在一匹黑色的极西骏马上,骏马嘶鸣着朝他奔来,柯伦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劈砍来人,可来人没有丝毫避讳,长刀出鞘,雪白的光色在眼前一闪,接住柯伦的铁刀。 “铛!”的一声,柯伦的刀从两刃相交处断开了。 首领在两人背后勒住马,刀收回刀鞘,柯伦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握着的那半截刀。 “柯伦!”柯由斤大吼。 柯伦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血从身下涌了出来,淌在青草地上,格外刺眼,他死后,眼睛依旧瞪大,保留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柯由斤愣在那里,他听到身体摔在草地上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到他所剩无几的战士倒在地上,血喷溅的到处都是。那些杀人的刽子手,却一个个整齐的列在领头人身后。 柯由斤不怕死,但他想知道是被谁杀的,这样的队伍,这样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从未见过,他咬牙切齿的问道:“阁下是何人,我与阁下素昧相识,不知阁下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我柯由斤不怕死,但也请阁下告诉我是谁杀的我。” 黑马上的人轻笑,声音从面具下传来:“几日不见,看来大王子是不记得本王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作茧自缚 柯由斤猛地瞪大双眼,随后咬牙切齿,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嘴里挤出来的:“广陵王!” 黑马上的首领揭下面上覆着的玄铁面具,赫然露出的是夜云倾那张清贵的脸,夜云倾冷冷的斜倪着马下的柯由斤。 柯由斤握了握手里的刀,问道:“难不成广陵王是为了马球场上的我故意向你挥球杆,你不满,现在想要报复我不成,还是你看我失势,想要趁机替你们徽朝将我扳倒,削弱朔北的势力。” 夜云倾眯了眯眼,冷冷开口:“这点小事还不值得本王亲自动手,皇帝也没有要插手你们朔北的内斗,本王自然犯不上自找麻烦。只是一点,你派去的人伤了本王的王妃,中了箭,还差点丢了性命,本王是来亲手替王妃解决你的。” 柯由斤愣了愣,才想起夜云倾口中所说的王妃是苏北鸢,他曾想为了报复达翰尔,那晚他曾派人去颜胥部的营地杀苏北鸢,只是没想到她还活着,还被夜云倾救下来了,如今是他作茧自缚了。 柯由斤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的近乎癫狂,他的笑声在静谧的山谷回荡,夜云倾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中没有一丝波动,他没什么耐心,心里还惦记着早点完事,鸢儿还受着伤在段城等着他回去。 柯由斤笑的几乎有些喘不过气,猛烈的咳嗽了起来,等他终于缓过气来,看向夜云倾笑道:“那么请问广陵王准备怎么怎么做呢,是你亲手来解决我,还是你们一起上呢。” 夜云倾带着马逼近柯由斤,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懒懒开口:“本王亲自动手,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你能不能杀掉本王了。” 柯由斤看着夜云倾,手中铁刀握紧,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位徽朝战神的赫赫威名,从军以来几乎从未有过败绩,自己躺在地上的战士,他深知今日他绝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山谷,但他也要拼死搏一搏。 他翻身上马将铁刀从刀鞘中拔出,面对着夜云倾,夜云倾身后的队伍后退了近五十米,这是他与徽朝广陵王的殊死之战。 夜云倾也将长刀从拔出,长刀在阳光下反射出鱼鳞一般的光泽,他胯下的黑马疯狂的嘶鸣,碗口大的马蹄不断烦躁的摩挲着地面。二人相对,一时间,周围安静的出奇,空气似乎凝滞,可谁都能感受到这静谧之下隐藏的暗潮涌动。 忽然之间,夜云倾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周身杀意全数释放,似是要将周围一切绞杀的气息席卷了山谷,柯由斤怒吼着冲向夜云倾。绝影前蹄立起,嘶鸣着冲向达翰尔,夜云倾握刀的手腕翻转,雪一般的光泽刺痛了柯由斤的双目,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把铁牙刀砍向夜云倾,那一刀力道极大,带着朔北人特有的蛮力。但夜云倾像刚刚接住柯伦那一刀一样,没有丝毫避闪,刀刃相接之时,竟发出了玉碎的声音。柯由斤只觉劲风割面,手臂被震得一麻,铁牙刀几乎脱手。 夜云倾手法变幻,反手握刀,只是一瞬间,在柯由斤尚未来的及从上一刀缓过来的时候,另一刀接踵而至,他几乎没有看到挥刀的轨迹,只是雪色一闪。 他感到后背和胸口一道撕裂般的疼痛,他秉着气缓缓低头,看到一把刀尖从背后插入破开自己的胸口,雪色的刀刃上还有温热的鲜血缓缓从刀尖滴下。 第一百八十五章 归降 夜云倾面无表情的背对着他,手中握着刀柄,一时间,山谷寂静的让人忘却时间,柯由斤愣在那里,清晨的阳光越过山谷照在他的脸上,夺目刺眼。忽然他猛烈的哆嗦起来,血从口中涌了出来,夜云倾轻轻一带,将刀抽了出来,柯由斤猛吸了一口气,死死盯着前方似乎想说什么,但从他口中只发出了沸水烧开的呜咽声,可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出,他的身体直直的从马背上向前倒下去,重重的摔在草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血色在草地上晕染开,渗进泥土里。 夜云倾将刀收回刀鞘,那把叫淬灭的名刀未沾一滴血。夜云倾调转马头,烈烈风声中低头看向柯由斤,他面朝下趴在地上,死的没有一丝汗王的尊严,在死之前,面对的都是族人的背叛。 谢圭带马靠过来,向夜云倾问道:“王爷,是要将他带回去,还是告诉达翰尔呢。” 夜云倾回过视线,看向远方,冷冷开口:“不用管他,会有人发现他的,洛河王的死,与你我无关,更不关徽朝的事。” “是”谢圭低头应道。 “出发,回段城。”夜云倾一扯缰绳,纵马向段城奔去,他心里还惦记着苏北鸢呢,不知道他不在的这几天,伤口好些了没。 —————— 洛河部营地 达翰尔正边在洛河部营地周围溜达,边听着那木齐跟他汇报昨晚的伤亡人数。 “主君,我部昨晚死伤四千三百余人,洛河部叛逆死伤一万一千余人,收缴营帐两千余顶。” 达翰尔手中握着马鞭,一下一下敲打着手心,安静的听着。 那木齐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看向达翰尔,低声问道:“至于洛河部的妇孺和孩子,要怎么处置?” 达翰尔手中的动作停下来,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草原,眯了眯眼,许久后才说道:“先将柯由斤解决了再说吧,派人去找他,在去浑多吉大汗王那里看看,我这位大哥有没有躲在他那里。” 那木齐刚要回应,身后便有斥候急奔向达翰尔,达翰尔转头见斥候翻身下马,在他面前跪下道:“主君,外面有自称是洛河部的残余部队,说是来归降主君的。” 达翰尔听后笑了笑,向那木齐说道:“这倒奇了,难道还会有人背叛我哥哥不成?有意思”又转头对斥候说道:“既然来了,那就带他们来见我。” 两人回到临时搭起的大帐内,洛河部的大帐早在昨晚就已经葬身火海,刚坐下,就有人来报,说人到齐了,达翰尔叫他们进来。 为首之人见到达翰尔,并未下跪,只是右手抚胸躬身行礼:“末将巴赫,拜见颜胥王。” 达翰尔并未生气,只是居高临下,玩味的打量着为首之人,兴味盎然的开口道:“说说吧,是本王的哥哥要投降,还是只有你们投降。” 巴赫直起身看向达翰尔道:“末将率洛河部七十九人,归降颜胥王。” 达翰尔挑挑眉笑道:“为何要归降?” 巴赫跪下,身后账外所有归降之人皆一齐跪下,巴赫咬牙道:“是为给自己孩子和妻子留一条活路。” 达翰尔摩挲着手边的毛皮道:“你应该知道,按照草原的规矩,你们败了,男孩马背以上都要杀,女人和剩下的孩子通通发配西海放牧,终生不得回来,就算你们主动投降,本王也不会留你们活命。” 第一百八十六章 恩典 巴赫低头到:“末将知道。”他忽然跪拜下去,头深深的埋在地上:“所以我归降只是求颜胥王能给我的孩子和妻子一条活路,让他们不至于在西海那种极西的寒冷之地被冻死饿死,至于我,随颜胥王处置。” 达翰尔看着巴赫良久,缓缓开口道:“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吗?” 巴赫磕头道:“我们都是这样,是生是死皆有颜胥王做主,只求颜胥王能放过我们的妻子和孩子。” “那你们就是让本王坏了草原上的规矩,让本王往后如何服众。” 巴赫抬起头,恳切的看着达翰尔道:“颜胥王,求您了,我们为了妻子孩子背弃了自己宣誓效忠的主君,我们犯下的罪恶,与我们的妻子孩子无关,您若肯放过他们,我出去后立马自尽,绝不给颜胥王添一点麻烦。” 达翰尔沉默良久,突兀的开口问道:“柯由斤是去找浑多吉大汗王了吗?” 巴赫愣了一下,随后额头狠狠的磕在地上,却什么话都没说,虽然他背叛了柯由斤向达翰尔投降,但是他却不能透露柯由斤的行踪,这会让他本就应背叛蒙生罪恶的心更加痛苦。 达翰尔看着他跪在地上,没有责怪,他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你们出去吧,那木齐,看着他们行刑。” 那木齐猛地回首看向达翰尔,达翰尔面色冷硬如铁。巴赫抬起头看向达翰尔,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达翰尔打断。 “出去记下你们的妻子和孩子,她们会被放到其他地方放牧永远不能接近朔北中心,但不是西海,不会饿死,至于洛河部剩下的女人孩子人,一律按规矩办。” 巴赫看着达翰尔,咬了咬牙,在地上狠狠的磕了一个头:“叩谢颜胥王大恩。”起身走出帐外,没有一丝犹豫,剩下的人紧跟在他身后。 那木齐张了张嘴,犹豫着问道:“主君,他们投降了,难道还要杀吗,还有洛河部的其他人,那是要屠城啊。” 达翰尔打断他的话:“那木齐,他们投降,但手上依旧流着颜胥部战士们的血,那晚我们有多少女人孩子被杀,难道他们不无辜,他们就算投降,也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况且我已经赦免了他们妻子孩子的罪,他们若不死,难以平复战士们的愤怒。我们是胜者,胜者就要拿出胜者的样子,本王也要拿出君主的威严,况且,就算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也是背叛了主君的人,他们背叛了主君就是背叛了向天神许下的誓言,草原上容不下背叛主君的人,这些人必死无疑。” 那木齐低着头,却反驳不了,若是他在战败后背叛了达翰尔,他也是必死无疑,况且达翰尔放过了这些人的家人,已经算是恩典了。 帐外传出一阵铁刀出鞘的声音,达翰尔眼皮挑了挑,刀刃割裂空气的声音刺穿耳膜,几十人人头齐齐落地的声音传进帐中,紧接着是尸体被拖走摩擦草地的声音。 达翰尔走出帐外,殷红的血泼洒一地,渗进泥土里,达翰尔吸了吸鼻子,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他拍了拍手,颜胥部的铁蹄踏破了洛河部的大寨,妇孺孩子的哭喊声响成一片,宣告着草原上曾经富足的洛河部,彻底消失。 第一百八十七章 嗜睡 夜云倾不在的这几天,苏北鸢一直在段城养伤,成日昏昏沉沉的睡着,伤口虽好的慢,但也已经开始结痂,夜云倾指派给她的那些人也都对她唯命是从,她又开始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段城的秋日也不算冷,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下午总要在院子里支个榻,卧在那里晒晒太阳。夜云倾走了三四天了,她也没什么事做,就又在院子里身上盖着一件薄毯歇着。夜云倾派来的侍卫平时都只是轮班在她院外,夜云倾担心纪兰一个人不好伺候她,便派人临时买了两个干净利落的丫头回来,让她起名字。苏北鸢闲太麻烦,就随口取了个小四小五,平时也就帮纪兰做些粗活罢了。 本来两个丫头知道东家是尊贵无比的广陵王,要伺候的又是晋国公府的郡主,吓得两人每日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手笨出了错,得罪了权贵,可相处几日却发现这位郡主随和的很,每日除了睡觉养伤,对她们也多有笑脸,不打不骂,不用每日做许多活,也不必随时听候,连贴身的纪兰姐姐也都是和颜悦色。又听外面的侍卫大人多叫郡主王妃,便知道自己伺候的人何其金贵,便越发用心起来。 这日苏北鸢派了两人去段城里买药,又担心她们买不好,便又让纪兰跟上,顺道给她买点点心,自己则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暖烘烘的阳光催的她眼皮沉重起来,意识愈发模糊。正当她马上就要陷入沉睡的时候,一阵瓦片掉落的声音惊醒了她。苏北鸢猛地清醒了过来,她坐起身,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看见房檐下摔碎的一片青瓦,抬头看向房顶,上面什么都没有。苏北鸢觉得奇怪,便叫来在院外的明业,问道。 “明大人,我刚刚睡着,瓦片忽然掉下来,我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屋顶上,麻烦你上去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明业应着,上去检查的屋顶后又下来,说道:“回禀王妃,屋顶上什么都没有,可能是路过的猫将瓦片踩下来的,还请王妃放心。” 苏北鸢松了口气,应该是她多疑了,便笑着点了点头:“可能是我多虑了,麻烦明大人了。” 明业抱拳道:“还请王妃放心,若有异样只需告知属下便可。” 苏北鸢点点头,让明业回去了。不过困劲倒是又重新袭来,她揉了揉眼睛,回屋睡去了。自受伤以来,每日嗜睡,除了吃就是睡,前些辛苦日子逐渐消瘦的脸颊,这些天看起来也胖了些。 纪兰回来看到苏北鸢回屋睡了,也没敢打扰,只吩咐人在厨房将饭热上,若是苏北鸢起来饿了随时都能吃饭。 谁知苏北鸢今日一睡就睡了好几个时辰,一睁眼外面天已经黑了,她睡得有些迷糊,睡眼惺忪,坐起来还发了好一阵的呆。最后还是已经叫起来的肚子换回了她的神志,她穿上鞋走下地,屋里没有点灯,十分昏暗,她便走至烛台便将灯点上。点上灯的一瞬间,她的眼角瞥到床边一道黑色的人影一闪而逝。 苏北鸢心头一紧,急忙推开门走出去,可外面什么人都没有。纪兰在隔壁屋听见苏北鸢出来的动静,也立马跟了出来,看到苏北鸢拿着烛台站在外面,连忙上前给苏北鸢披上一件外衣。 “郡主醒了,夜间风凉,仔细冻着。” 苏北鸢皱着眉,对纪兰说道:“将所有人都叫过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惦记着你 纪兰听了,立刻出去将所有人都叫到院子里,明成明业上前来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苏北鸢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人,轻声对二人说道:“我刚刚醒来点上灯的时候,看到窗外有人,看到我一点灯立刻就跑开了,我想知道是不是我们的人。” 明成明业一听,立刻问道:“那王妃打算怎么做?” “先问一下。”苏北鸢看向所有人道:“今夜你们有谁单独活动了?若是有,出来跟我说一声。” 没有人吱声,苏北鸢皱了皱眉,向明成明业问道:“麻烦两位大人帮我问问,看看刚刚有没有人单独出来活动。” 后转头又问纪兰:“小四小五刚刚是在一处吗?” 纪兰回到:“郡主,她们两个刚刚正跟我一起将买回来的药材整理好,并没有单独出来。” 明成明业也回来说道:“回禀王妃,今晚他们没有人单独出来,就是在外值班的也都是两两一起,都是可以互相佐证的,这些人都是死士,绝对忠于王爷王妃,绝不可能撒谎,还请王妃明鉴。” 苏北鸢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但我也确实看到有人在我窗边偷窥,若不是我们自人,那就是有人混进来了。” 明成明业听后立刻单膝下跪道:“属下无能,竟让园内混入外人,还请王妃责罚。” 苏北鸢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两位大人不必自责,现在这人怕是已经逃出庄子了,能轻易的进出庄子,说明此人本事不小,以后还是小心为上,麻烦两位大人了。” 遣散众人之后,明成明业又重新安排了巡视,苏北鸢又感到饥饿,便先去吃饭,吃饭时嘴里也总是没滋味,一边想着晚上发生的事,一边盘算着夜云倾去了多少天。 她知道朔北这两日的情况,她听名称跟她说过,说颜胥部和洛河部在铁河大战了一场,是以洛河部战败为主,不知这两日又会发生什么转变。至于夜云倾干什么去了,她也不知道,她也只能隐约猜出,他可能去朔北了,不过皇帝没有对朔北动手的意思,不知他去朔北做什么。 兴许是白天睡多了,晚上便格外精神些,纪兰为了保护她,在外间睡下了,苏北鸢就在床前点了一盏灯,歪在榻上看书。一直看到后半夜,蜡烛的烛火都快燃尽了,困意才逐渐袭来,她揉了揉酸胀的脖子,准备看完手中这页就睡觉。 昏暗中,她看到一道欣长的身影向她走来,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直到抬起眼,看到来人走近她身边蹲下,开口是熟悉的声音,温和有磁性。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灯还这么暗,仔细把眼睛看坏了?” 苏北鸢怔了怔,清醒过来,眼前人依旧剑眉星眸,意气风发,身上裹挟着夜晚深重的露水凉气,嘴角勾起的弧度漂亮的惊心。 她轻声开口:“怎么大半夜回来的。” 他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惦记着你,快马加鞭回来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她笑道:“已经结痂了,没什么要紧的了。” “我看看?”夜云倾嘴角勾着坏笑,手已经伸出去去勾苏北鸢的衣带。 “啪”苏北鸢一把拍掉他的手,笑道:“你身上寒气太重了,我现在风吹一吹就倒,你可少动手动脚。”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夜云倾没有因为苏北鸢的话而退缩,只说着:“那本王换身衣服再来。”说着便自顾自的走去隔壁屋换衣服,回来的时候已经换掉一身黑铠,穿了一身舒适柔软的常服。 “现在可以了吗?”夜云倾重新坐回苏北鸢身边,手指又不自觉的向苏北鸢的衣带挪去。 “别闹。”苏北鸢揪住他的手指,不许他乱动:“纪兰在外间睡着呢。” 夜云倾回头看了看外间并没有动静,悄声说道:“她睡着呢,没事的,就让本王看一眼,就一眼。” 苏北鸢没想到夜云倾依旧像以前一样油嘴滑舌,现在还动手动脚的没个正经。 “那你等等。”夜云倾站起身,悄声出外间,苏北鸢不知道他去干什么,只是一小会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得意的跟她说:“本王点了纪兰的睡穴,这下你没什么好担心了的吧。” 苏北鸢满头黑线,无语! “你大晚上回来,就不能回去好好歇着去,非要跑到我这里闹什么,我困了,想休息。” 夜云倾黏在她身边不依不饶的说:“本王这不是担心你嘛,怕你伤口美好,所以连夜奔回来的,你就是看在本王这么劳苦的份上,也要让本王看一眼吧。” 苏北鸢翻了个白眼,许多日不见,死缠烂打的功夫倒是见长,只得推脱说:“你点了纪兰的睡穴,我自己一个人不好脱衣裳,还是算了。” 夜云倾的双眼亮了起来,闪过一丝饿狼般的精光,不怀好意的笑道:“本王可以帮你脱。” 苏北鸢刚想拒绝,夜云倾的手指已经挑到衣带,轻轻一勾,那层薄薄的外衣顺着光滑的肩头滑下,露出莹润的臂膀,左肩头上一只赤色的玄鸟,胸前缠着一层抹胸。夜云倾眼中闪过一丝丝小小的,细微不可见的失望,可偏偏就被苏北鸢捕捉到了。 苏北鸢本来就对夜云倾这样直接的举动十分羞恼,看到他眼中那抹失望的时候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禁羞愤之情涌上心头。 登时瞪大了眼睛质问他:“你干嘛露出那样的神情,你是在嫌我小吗?” 夜云倾小心思被戳破十分意外,只能慌忙解释:“本...本王没...” 话还没解释完就被苏北鸢打断:“那你刚刚那是什么表情,就是嫌我胸不够大呗,你喜欢大的,就去找个胸大的呗,干嘛还非说什么要娶我。” 夜云倾被苏北鸢一下子整不会了,赶紧扫视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旁人,支支吾吾解释道:“没有没有,本王怎么会嫌你小,啊不是,你不小......” 苏北鸢柳眉倒竖,挺起腰背,对夜云倾恶狠狠的说道:“你懂什么,我虽然不够大,但是我挺啊,你懂不懂什么叫有型啊。” 夜云倾看着眼前挺起的...没忍住默默吞了吞口水,暗暗叹了一声“确实挺”,心里一团小火苗噌的窜上来,烧的他心里痒痒,跟猫挠了似的,但还是赔着笑脸说道:“郡主说的对,是本王肤浅了。” 夜云倾每次尊称苏北鸢的时候,都会叫苏北鸢郡主,为了抬高她的身份。苏北鸢虽然心中愤愤不平,但看在他态度端正的份上,决定还是原谅他了。 夜云倾一边给苏北鸢赔笑脸,眼神一边往她胸前瞟,差点就忘记自己要干什么了。 第一百九十章 养伤 苏北鸢看了看他有些失神的样子,锤了他一下,夜云倾猛地回过神:“怎么?” 苏北鸢眯了眯眼:“既然要看伤口,那就去外间把药拿来,重新帮我上一回药吧。” 夜云倾去外间重新点上一盏灯,拿来了药箱,苏北鸢将要用的药取出来,告诉他上药顺序之后,便背对着他坐着,将一匹青丝轻挽到前胸,露出光洁的肩胛。夜云倾小心翼翼的将缠着伤口的纱布解下,露出一道已经结痂的狰狞的伤疤,在光洁无暇的后背,看上去格外突兀。夜云倾看了十分心疼,只恨那日没有将柯由斤大卸八块。 他手指轻轻抚过伤口,凹凸不平的触感刮的他指尖生疼:“还疼吗?”他轻声问。 苏北鸢微微偏过头:“已经不疼了。” 夜云倾抬起头,她侧脸精致,微散的碎发,昏黄的烛光下笼罩上一层朦胧的轮廓。她身上是好闻的雪中春泛的味道,他越靠越近,轻嗅着她的气息,他揽过她柔软的腰肢,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间,唇贴在了她的脊骨上。 苏北鸢打了个哆嗦,却没用动,屋子里安静的出奇,夜云倾炽热的鼻息喷在她后背上,她轻轻喘息着,后背一起一伏如同柔软的羊羔背。夜云倾的唇探索着,羽毛般扫过莹润的肌肤,引得她一阵轻颤。 她终是受不住,躲开了。夜云倾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苏北鸢回过头轻声道:“别闹。”说着便想将衣服穿起来。 她的声音娇憨,带着勾人的颤音,夜云倾一把扯住衣服,叹息一口,终究是没再舍得做别的,只是将药瓶打开,将药轻轻涂抹在伤口上。 凉丝丝的触感让苏北鸢回过神来,寂静中开口:“朔北...现在是什么形势。” 夜云倾一边涂药一边淡淡开口:“柯由斤已经死了,草原上的洛河部已经彻底消失了。” “已经死了?是达翰尔杀的吗?” 夜云倾专注在苏北鸢的伤口上,随口应道:“不是他杀的。” 一个想法划过苏北鸢的脑海,似乎这样解释才是对的,她轻声问道:“柯由斤...是你杀的吧。” “是。”夜云倾坦诚道,并未否认,只是带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思:“是他派的人来追杀你,他敢杀你,本王就要他的命。” 苏北鸢感受到他的怒意,只是默默道:“那达翰尔就是王了?” 夜云倾摇了摇头道:“老单于下落不明,不知后面朔北会走向何处。” 苏北鸢没吱声,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个局外人罢了。夜云倾将药膏抹好,又用新的纱布将伤口包起来,轻声说道:“这些你都不必理会,明日我们就启程去黎里,那里风景独好,你去那里养伤。” 苏北鸢点了点头,困意逐渐袭来,她疲惫的打了个哈气。 “困了就睡吧。”夜云倾轻声在耳边说,苏北鸢点了点头,夜云倾将她放倒在床上,拉下床帐,灯吹灭。待苏北鸢睡着了,方才小心翼翼的卧在她身边,长臂环过她的腰,胸膛紧紧贴在她的脊骨上,脸颊埋在她柔软的发丝中,她在他怀里柔软温暖的像个小火炉。 第一百九十一章 糟糕的姿势 实际上苏北鸢紧张的差点没睡着,但夜云倾并没有做什么其他的动作,可能也是累了,他浅浅的呼吸声从身后传来,苏北鸢松了口气,终于也挡不住疲倦你,混混睡过去。 第二日一睁眼,天已经大亮,苏北鸢在迷蒙中,,她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攀上了身侧的像枕头一样的东西,还暖烘烘的,她砸了砸嘴巴。 “醒了?”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着微弱的气流,吹痒了苏北鸢的耳畔。她挠了挠耳根,睁开眼看向头顶,夜云倾嘴角勾着慵懒的弧度,那张放大了的俊美的脸就在她脑袋上一拳的位置。他支起一直胳膊,侧肘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的被褥上,身上穿着一身松散的里袍,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苏北鸢低头看去,自己整个人攀在他身上,胳膊紧紧抱着他的,脸贴在他胸前,一条腿还盘在他的腰上。 ...... 夜云倾看着她发了一会呆,似乎是想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接受一下自己这个姿势,随后便感觉到她在把盘在他腰上的腿放下来,抱着他的胳膊也慢慢放开。只不过这个动作她做的异常缓慢,缓慢到苏北鸢自己以为她骗过了夜云倾,她想着,只要她不动声色的把腿和胳膊放下来,就能在夜云倾发现不了的情况下,结束这糟糕的姿势。 不过如此缓慢的动作确实有一瞬间的迷惑性,以至于夜云倾一度怀疑苏北鸢在干什么,他疑惑的皱了皱眉,轻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苏北鸢以为自己迷惑到夜云倾,便非常自然的将搭着的腿放下来,松开夜云倾的腰坐起来。 “没什么啊。”她说的很自然,似乎是骗过了自己。 夜云倾感觉有些好笑,轻笑一声:“不再睡一会?” 苏北鸢摇了摇头,悄悄的嘟囔道:“不睡了,睡不着。” “怎么睡不着。”夜云倾勾了勾唇角,缓缓靠近她,手臂勾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摩挲着:“是不是因为本王在身边,郡主春心萌动,难以自持?” “噫!”苏北鸢咧了咧嘴,忍不住抖了抖浑身冒气的鸡皮疙瘩:“你不要讲猪话。” 夜云倾被逗乐了,低低的笑起来,苏北鸢瞪了她拍开他的手走出去换衣裳,走到外阁纪兰睡觉的地方,看到床上无人,便进来问道:“你帮纪兰把睡穴解开了?” 夜云倾已经起身坐在床沿上蹬靴子,看到苏北鸢进来问,便点了点头。 苏北鸢走出去,叫了一声纪兰,没人应,恐怕是去厨房了。外面有些凉飕飕的,她刚一开门就感觉到了,便只叫了一声,没人答应就走回来了。 “叫她做什么。”夜云倾已经穿上外衫,站在她身后问道。 “我要穿衣服,伤口还没全长好,怕自己穿衣服伤口绷裂了。”苏北鸢回身去找衣服。 夜云倾紧紧跟在身后说道:“本王可以帮你。” 苏北鸢回头打量了夜云倾一眼,这个人怎么回来以后一直跟在人身后,甩都甩不掉。 “那可算了,广陵王伺候我,我可使不起,您还是歇着吧,我虽然不方便,但也不是没长手。” 可夜云倾没管她,自顾自的走到衣架前,将外衫撑开,叫苏北鸢把胳膊套到袖子里。 第一百九十二章 往生阁 苏北鸢也没什么好拒绝,便老老实实将衣服穿起来,其实心里还微微有那么一点点暗爽,尊贵的广陵王伺候她穿衣服,那得多大的面子。 苏北鸢刚刚收拾好,夜云倾便叫人进来送饭,二人吃了一顿早不早中不中的饭,饭前夜云倾便吩咐人收拾行李,吃完饭他们就出发。其实他们这些人都没什么行李,更别说苏北鸢的了,她的行李早被洛河部一把大火烧没了,就那几瓶药,和临时做的几件衣裳,倒是重华送给自己的那把黎司之牙一直揣着没丢,这么贵重的兵器,若是丢了,以后若是碰见重华,他问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呢。 至于夜云倾他们的就更少了,行军图中多是图方便,最重要的就是兵器,跟着夜云倾去杀柯由斤的除了十二骑以外,剩下的都是往生阁的人,现在都已经各司其职去了,剩下的其实就他们十几人。 苏北鸢出去看到除了明成明业,剩下的人都没了影子,便问夜云倾:“那些你派来的人呢?他们都去哪了。” 夜云倾将一筷子肉夹进苏北鸢碗里,随性的说道:“他们被本王遣回往生阁了。” “往生阁?”这是苏北鸢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什么地方啊?” 夜云倾笑了笑:“往生阁是专门收集买卖情报,掌控商路,培养杀手死士的地方,他们就是往生阁的杀手,本王是往生阁的阁主。” 苏北鸢愣了愣,她不知道夜云倾还有这样的身份,怪不得夜云倾能这么轻易的在段城找来这么多死士,只是这往生阁她倒是从来都没听说过。 夜云倾看着苏北鸢满脸疑惑,笑着解释道:“往生阁各地都有分阁,不管政事只理财务,对朝堂的事情一概不插手,却在江湖上势力极大,不属于帮派,但要按帮派来说应该是最大,谁见了都得让道。” “势力极大?那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师父也从未跟我说过。” “因为往生阁做的都是秘密交易,若不是秘密,怎么会口风这么紧,你虽不知道,但你父亲肯定知道,至于你师父多半也是知道的,只是看你是个小姐,没必要接触这些,没告诉你罢了。” 苏北鸢想了想,好像有道理,那个当父亲的会告诉女儿这些事情,至于自己的师父,苏北鸢回忆了一下他那冷的不近人情的样子,要是告诉她,那才奇怪呢。 “那这往生阁是你建立的?”苏北鸢试探着问道。 “往生阁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本王的师父是上一任阁主,本王的武功也是他教的,只是他前年死了,便将往生阁留给本王继承了,不过本王从不以往生阁阁主的身份露面。” “这样啊。”苏北鸢喃喃道:“不过你就这样告诉我合适吗?” 夜云倾勾勾唇角“就算本王不告诉你,总有一日你也会知道的,况且黎里是往生阁大阁所在之地,到时候你去了,本王难道还能瞒得住你,还不如直接将实话都跟你说了,免得日后多了许多猜忌。” 苏北鸢笑了笑,觉得也是,可是心里不禁打起了小九九,夜云倾将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了她,那她要不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个想法刚已出现就被自己打断了,不知道夜云倾能不能接受,这让谁听了都怪扯的,还是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她在慢慢告诉他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你最行 夜云倾看着苏北鸢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怎么了鸢儿,在想什么?” 苏北鸢回过神,冲他笑了笑:“没事,没想什么。” “吃完我们就启程。”夜云倾也没多注意,便没有多问。 两人吃完饭,行李大多已经收拾好,夜云倾派人买了两辆马车,苏北鸢受着伤,不易骑马远行,一辆给苏北鸢坐,一辆放行李。一路上,夜云倾多数时间是同苏北鸢坐在马车里,马车很宽敞,里面铺了被褥,置了小茶几,一应俱全,甚至为了让苏北鸢打发时间,还置了书和棋盘。 不过对于下棋,原来的苏北鸢很是精通,但是现在的苏北鸢是一窍不通,虽然有原主的记忆,却怎么也搞不清那些弯弯绕绕。夜云倾似乎是经常下棋,还拉着苏北鸢一起下,不过在看到苏北鸢那一手糟糕的棋艺后,也不愿意跟她下。但也许是因为路途太远,时间太长,没什么事情能打发路上无聊的时间,夜云倾又拉着苏北鸢下棋,不过这次是夜云倾教苏北鸢。 按照夜云倾的话来说,教苏北鸢学下棋是一项挑战,因为她在下棋方面实在算不上机敏,相反,还被夜云倾狠狠的嘲笑过。 苏北鸢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要告诉夜云倾自己对下棋不是一无所知,于是,她教夜云倾怎么下五子棋。五子棋简单易学,趣味十足,不似围棋那般晦涩深奥。夜云倾见过许多种棋的下法,独独没见过这种,趣味性激发了夜云倾的兴趣,也跟苏北鸢学起来。 不过五子棋简单好上手,苏北鸢不过说了一遍夜云倾就立马明白了。在连胜几局之后,苏北鸢洋洋自得,大放厥词:“看来王爷,也不是什么事都很行的嘛,这五子棋比起本郡主,还是略逊那么一筹的,看来还要勤加练习,再接再厉啊。” 夜云倾危险的眯了眯眼,苏北鸢显然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洋洋得意的竖着一根手指,对夜云倾比划着“你不行”。 夜云倾长臂一捞,将苏北鸢揽进自己怀里,苏北鸢惊呼一声,落到夜云倾腿上,他的胳膊紧紧禁锢着她的纤腰,从她后背传来温暖的热度。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嘴巴靠近她的耳畔,缓缓开口,带着摄人心魄的意味:“难道你不知道不能对男人说不行?本王什么都行,要不要郡主试试?” 苏北鸢一阵触电般的恶寒,感到脖颈汗毛倒竖,她哆嗦了一下,艰难的扯开嘴角,露出一个难堪的笑容:“是我说错话了,王爷什么都行,是我我我不行。” “哦?真的吗?”夜云倾慢条斯理的说着,手指还一圈一圈的绕着苏北鸢的发丝。 “真的真的。”苏北鸢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我现在这样不太舒服,可以让我躺下吗?” 夜云倾刚想说什么,马车外响起谢圭的声音:“王爷,无马客栈要到了。” 夜云倾看了看坐在怀里僵硬的苏北鸢,笑着摇摇头,最终还是把她放开了:“先别休息了,到客栈里再休息。” 苏北鸢坐回原位点了点头,表达出一个我很老实的意思,夜云倾笑笑,走出马车。 苏北鸢松了一口气,心却又提了起来,无马客栈的廖红莲见过她和重华,要是让夜云倾知道苏北鸢曾经跟一个男人一起走过这么长一段路,岂不是要扒了她的皮。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关系不好 苏北鸢掀起车帘看过去,无马客栈就在前面,依旧门庭若市,夜云倾已经骑马走在前面。行至门口,依旧是两个小厮迎上来,问是住店还是打尖,夜云倾也只想着住一夜。夜云倾已经尽量让队伍看起来低调一些,但奈何夜云倾本人,和他的十二骑任谁看上去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吸引了许多打量的目光。 夜云倾想要苏北鸢少走动,便让小厮牵了马车从后院进去,苏北鸢并没有怎么露面,也没有看到廖红莲。夜云倾安排的房间就在苏北鸢之前住房的隔壁,不过是单间的结构,不是套房。夜云倾派了谢圭去见了廖红莲,自己也并没有露面,只是在房间里陪着苏北鸢。 “王爷为何要派谢圭去见廖红莲。” 夜云倾将目光从手中的信上抬起来,看向苏北鸢:“让她给寻个清净,免得人打扰。” “那廖红莲算得上是这一片的大姐大,能听谢圭的话么?” 夜云倾又将目光放回到信上:“她可以不卖谢圭的面子,但不会不卖往生阁的面子,她清楚往生阁是什么地位。” 苏北鸢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是要卖广陵王的面子呢。” 夜云倾笑笑:“本王是打着养伤的名号,才跟皇帝告假出京城来找你的,若是让皇帝知道本王出现在北境陲城,你觉得,皇帝会不会疑心本王造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皇帝真的想治你个造反之罪,什么话都编的出来,又不差这一个。”苏北鸢笑道:“不过看王爷这样,似乎与皇上关系并不是很好啊。” 夜云倾两只手指捻住那张信笑道:“何止是不好,那根本就是你死我活,皇帝想除掉本王可不是一天两天,只不过是碍于本王手中一半兵权不能轻易动手,外加已经将你赐婚与本王,加上你父亲赤青军的力量,他对本王可是恨得咬牙切齿呢。这不,往生阁的密探探出来的情报,皇帝最近咳疾发病次数愈发多了起来,就这样还跟羽林卫统领秘密商量怎么在本王回京之后杀掉本王呢。” 苏北鸢干笑了一声:“那你们还真是兄弟情深啊,可是你想做皇帝吗?还是你想造反的想法让皇帝知道了,所以才想杀了你。” 夜云倾嘲讽的笑笑:“做皇帝的,没有一天是安稳的,没有一天不是在提心吊胆的,那个位置坐上去看似享尽荣华富贵,能翻云覆雨,实则是摔得最狠的地方,只要摔下来,就跟死了差不多,本王可没那闲心思。皇帝之所以总觉得本王会造反,实际上不过是自己的虚荣心在作祟罢了。” “虚荣心?”苏北鸢迷惑了,皇帝怎么会有虚荣心,难道是嫉妒夜云倾上战场打仗,战功赫赫? “你知不知道,先帝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本王,所有人都以为先帝会将皇位传给本王,连皇帝也是这么想的,可没想到最后竟传给了他,但在将皇位传给他的时候,又将兵权交给了本王,他本就不甘心,但碍于西戎战事不敢多说,直到本王回来,他又知道先帝曾经将你配给本王,晋国公可是唯一掌兵权的有爵大臣,他便更狠先帝为何不将所有权利都交在他手中,反而放在一个他本就忌惮的人手中。” 第一百九十五章 阿弥陀佛 苏北鸢笑道:“看来皇上恨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啊,那你自己可悠着点,可别被皇上搞倒了,我荣华富贵可还没享够呢。” 夜云倾刮了一下苏北鸢的鼻子,狠狠笑道:“就为了荣华富贵?不在乎本王?” 苏北鸢扬了扬下巴道:“当然在乎王爷了,王爷要是遭遇不测,那我的荣华岂不是都没了,我可是最最不舍得你出事的人。” 夜云倾危险的眯了眯眼,笑道:“看来本王就算是为了让郡主一直过着好日子,也要好好活着呢。” 门外响起敲门声,谢圭站在外面回话,只是换了称呼:“阁主,已经打点好了,请阁主示下。” 夜云倾吩咐道:“知道了,下去吧,休息好明日再启程。” 谢圭答应着下去了,夜云倾也将手中的信放到油灯上烧掉。 “我们大概多久能到黎里啊?”苏北鸢问道。 “以这个速度到镜城,再向西行,起码也要半个月。” “我伤口好的挺快,过两天就能骑马了,是不是能快些。”苏北鸢两只手指捏着一块糕点。 夜云倾盯着她手中的糕点,起身走向苏北鸢莫名其妙的问道:“你总是在吃东西,这些有那么好吃吗?” “好吃啊。”苏北鸢咬了半块糕点,含糊不清的说道:“你不懂,尝了就知道有多好吃了。” “是么。”夜云倾勾了勾唇角,低声说道,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苏北鸢忍不住靠近问道:“你说什么?” 夜云倾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苏北鸢拿着糕点那只手的手腕,身体向前倾,将她手中的半块糕点送入口中,含住了她的手指。 苏北鸢的脸唰的红到耳根,心砰砰狂跳,嘴里喉咙里干的要命,她抖了抖,她如被烫了一般猛地将手指收回来。夜云倾看着苏北鸢羞红的脸,促狭的勾起唇角,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嚼着口中的糕点。 “是挺好吃。” 夜云倾缓慢咀嚼的动作似乎咀嚼的是苏北鸢的心,她吞了吞口水,干巴巴的说道:“好吃你就多吃点。” 然后僵硬的站起身,走到里间,一进到里间就扑倒在床上,疯狂的捶被子,她的心脏剧烈的跳着,脸红的发烫,内心疯狂呐喊,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夜云倾薄唇温热的触感,简直太撩了,遭不住遭不住。 她颤抖着喘息着坐起来,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这样,她起身猛灌了几大杯水,可是心里头跟烧了块炭似的怎么都灭不下来,让苏北鸢一度觉得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寂寞太久了,想男人了。她脑子里想走马灯似的,将自己遇到夜云倾的场景都过了一遍,心里越发不能平静,尤其是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夜云倾裸着上半身的样子。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她口中默念:“苏北鸢,你是个医生啊,什么样的身体没见过,什么器官没见过,她可是学医的啊,怎么能这么轻易对一具身体动心呢。” 她努力的催眠自己,努力的冷静下来,甚至在心里唱了一遍大悲咒,现在她感觉自己心如止水,真好,但是在她面对夜云倾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你刚刚怎么了?”夜云倾一脸无辜的问她,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变质 苏北鸢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没什么,好着呢。”内心却怒吼:“刚刚怎么你心里没点x数吗!” “是嘛。”夜云倾手肘支在桌子上,脸托在手上,勾着唇角拉着长音。 “当然。”苏北鸢脸上挂着假笑,内心唱着大悲咒,她像一根棍子一样的走到桌前,拿了一本书走回去,既然不想跟夜云倾搭话又不能出去,就干脆看书打发时间。 夜云倾没有管她,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笑了笑,没有做声,任由她自己去做什么,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心情很好。 后面的几天,苏北鸢要么是躲着他,除非两人都坐在马车上,也躲着不肯跟他说活,只是闷头看书。夜云倾都觉得她要把那本《公叔游记》翻烂了,还在一遍一遍的看。 坐在马车上煎熬的日子苏北鸢实在是快要忍不住了,幸好伤口长好了,只剩掉疤了,苏北鸢立马选择骑马,这样整个路程能更快一点,自从苏北鸢开始骑马,夜云倾也没再做过马车,总是骑着马在她身侧,为了避免跟夜云倾并排骑马,苏北鸢特意赶到前面跟谢圭他们走一起,试图通过聊天跟他们融入到一起,以躲避夜云倾。 可这就苦了谢圭他们,王妃不跟王爷一起走,凑到他们跟前跟他们聊天,他们本不敢跟王妃聊天,明明已经知道王爷在后面眼神能当刀子戳死他们,可是苏北鸢问话他们总不能不说,就只能在王妃的追问下小声说一句,每说一句话就出一身冷汗。 后来谢圭实在是忍不住了,只能悄声对苏北鸢说:“王妃恕罪,不是属下不想跟您说话,实在是属下不敢,还请王妃体谅属下。”说着还给苏北鸢一个往后瞟的眼神。 苏北鸢回头瞥了一眼,立刻就转回了头,僵直在马上,夜云倾在她身后脸黑的不能再黑了,可见已经是不高兴了。 谢圭等人十分识相的向前小跑的一段,给夜云倾腾出位置来。夜云倾带马道苏北鸢身边,看着前方意味十足的说道:“躲了这么多天,怎么不躲了?” 苏北鸢弱弱的说道:“我我...没躲。” 夜云倾揶揄道:“那你脸红什么?” “啊?”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脸,糊里糊涂的说:“没有吧。” 夜云倾噗嗤一下笑出声,得逞般扭头笑起来。苏北鸢反应过来,她是被诈了啊,她根本就没有脸红。 “你太卑鄙了。”苏北鸢捅了夜云倾一下,恼怒的说道。 夜云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勾唇揶揄笑道:“那也只对你一人卑鄙。” “额......”十二骑在前面群体黑线,有声之年还能看到王爷和王妃打情骂俏的一面,回去之后给兄弟们说今天见到了什么,他们肯定都觉得这是只有在神话里才会出现的故事。 苏北鸢愣了愣,吞了一下口水,心里疯狂唱大悲咒,可是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唤:“他也太会了,太会了。”随后这个想法就变了质“他为什么这么会?他都是哪里学的这些骚话?难道是她前任教出来的?难道之前京城里传他是个不近女色的人是假的?” 夜云倾亲眼看着苏北鸢看他的眼神逐渐从心动变成疑惑再变成质疑,最后变成生气,饶是大名鼎鼎的广陵王也不禁疑惑起来,她在想什么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星河 黎里是九纵山下一座两面环山小城,与其说是一座小城,不如说是一个镇子,镇子上的人多是做自给自足的小本生意,甚至没有什么外人,虽说民风淳朴,但是也闭塞的很,夜云倾告诉苏北鸢,这里的人甚至不太清楚往生阁的存在。 往生阁在九纵山山内,昆吾山内总被人传有瘴气围绕,所以鲜少有人会上山,人们也自然不知道往生阁就在山里。不过夜云倾告诉苏北鸢,说有瘴气围绕都是骗人的,都是往生阁为了隐匿而编出来的,且九纵山山顶处总有云雾环绕,最高峰赤妄峰都难得一见,外加三人成虎,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现在这个邪乎的说法,连当地居民都相信了,更别说从未来过此处的外人了。 夜云倾带着苏北鸢穿过镇子的时候,路边还有小孩子冲她笑,跟她挥手。苏北鸢觉得很有意思,这里的小孩倒是一点都不怕生,看来这个村子还挺和谐,以后可以来转转。 不过夜云倾在一边冷冷的打破了她的想法:“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是这般,这里有好人也有坏人,你对他们一时的怜惜,以后也有可能成为被他们利用的筹码,若是你真的就这样信任他们,说不定还会被他们虚伪的面孔欺骗,这世间总是重重陷阱,还是要当心。” 苏北鸢撇了撇嘴:“知道了。”心中却嘀咕,一些小孩子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知道你不服,但还是要提醒你。”夜云倾瞟了她一眼,轻笑一声。 镇子不大,穿过镇子和外面的一片树林,苏北鸢也搞不清方向,不知行了多久,便到了山下,沿着山下行了许久,忽然看到一个狭长的山沟。只有能容两匹马并行通过的宽度,里面雾气缭绕,看不到深处,看上去幽深还有点吓人。 苏北鸢紧紧跟在夜云倾身边,夜云倾轻声安慰她:“没事,跟着本王就好。” 顺着山沟往里走,太阳逐渐西沉,雾气似乎也没有那么重了,山峰遮盖住太阳,天际线泛着铁青的颜色,山谷里传来倦鸟归林的叫声。又不知行了多久,天色已经非常暗了,十二骑打起火把,苏北鸢却在隐约间看到远处似乎有许多火光,似是暗夜里的星空,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摇了摇头。 夜云倾看着她这样,轻笑起来:“你没看错,你看到有火光的地方就是往生阁。” 视线又被一座山峰遮挡,再转过一个大弯,眼前豁然开朗,谷底平阔,宏伟的景象让苏北鸢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巍峨的楼体顺着山坡的弧度伊势而建,楼体形式精妙绝伦,数百件房屋点亮的灯如同星河一般遍布一整面山,山谷里一条溪流穿谷蜿蜒而过,亭台楼阁精致非常,另一边山坡上一栋小楼边种着一小片梅树。 苏北鸢想不到在这九纵山的深处,竟然隐藏着这样宏伟的建筑,不禁感叹起,这得多么巨大的势力才能有这样的财力,在这样一个地方建造建筑群。 夜云倾看着她惊讶的表情,笑了笑:“怎么样,也不比你们家云中城的公爵府差吧。” “这些...都是怎么建在这里的啊,这得多少人力物力。”苏北鸢也是忍不住感叹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沐浴 夜云倾笑笑:“这也不是一下就能造出来的,是往生阁数百年的基业不断扩建才到现在这种规模的,现在这样才是当年机机巧大师云山颠道人绘制图纸的样子。” 苏北鸢也算是见过世面,但这样的情景还真的没见过。她跟上夜云倾渡过了那条溪流,就在快要到往生阁的时候,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站满了人,皆一身黑衣,少说也有六七百人。见到他们一行人,立刻齐齐的跪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恭迎阁主,恭迎阁主夫人。” 夜云倾轻描淡写的抬了抬手:“起来吧。” 人群齐刷刷站起来,悄无声息的散去,苏北鸢看着夜云倾下马也跟着一起,夜云倾回头看着她笑了笑:“跟本王来。” 说着一把抓住苏北鸢的手腕,带着她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纪兰看了看谢圭,谢圭摇了摇头,示意别捣乱,纪兰便跟上谢圭,谢圭给她去安排住处。 夜云倾带着苏北鸢走到另一处院子,院外粉墙环绕,穿过一扇月洞门,正面提着穿林,背面题着度月,院子里的景致极具典雅气质,精致却不小气,苏北鸢跟着夜云倾穿过院内一条漫漫羊肠石子路。路的尽头是一栋两层楼宇,温暖的烛光透过雕花窗棂朦朦胧胧的映出来,映出窗边一颗西府海棠的剪影。 苏北鸢抬头看去,楼上提着破影楼,夜云倾笑道:“以后你就住这里。” 说着便拉着苏北鸢进去,阁里的装饰更是极致典雅,可典雅中又透露出极致的精致,所有的格局装饰都透漏出主人的品味。 “本王很喜欢你身上雪中春泛的味道,以后就焚这种香吧。”夜云倾笑着说道。 苏北鸢听了不禁脸微微一红,但还是冷静下来问道:“这是给我的屋子吗?” 夜云倾勾了勾唇角:“是,也不是,因为隔壁就是本王的房间。” 苏北鸢愣了一下,没有接话,夜云倾笑了笑,并未为难她,只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累了吧,本王叫人来伺候你沐浴。” 苏北鸢听了这话呼吸一滞,夜云倾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笑道:“别担心,只是让你解解乏罢了,本王还有事要处理,你若沐浴好了就先自己休息。” 苏北鸢心事被戳穿,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夜云倾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夜云倾的离开刚好给苏北鸢时间打量一下这做楼宇。 格局大气阔朗,却在细节处透露出尊贵,苏北鸢向里走去,才发现里面更是精巧,设计的别有洞天。夜云倾的书架上悬着一把琴,一只碧玉箫,架上摆满了书籍,苏北鸢随手一抹,桌面上一尘不染,可见是每日都有人打扫的缘故。 正当苏北鸢准备将那只箫拿下来看看的时候,忽然从外面进来七八个端着东西的侍女,见到苏北鸢立马毕恭毕敬跪下行礼道:“奴婢见过夫人。” 苏北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应该是夜云倾吩咐她们过来的,便抬了抬手:“起来吧,不必多礼。” 侍女们起来也不敢抬头看苏北鸢,只是垂着头,为首的侍女说到:“婢子季月,奉阁主之命侍奉夫人,夫人一路颠簸辛苦,请夫人同婢子来,伺候您沐浴更衣。”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服侍 “好。”苏北鸢点了点头,那名叫季月的侍女躬着身。 “请夫人跟婢子来。” 苏北鸢跟上季月,不过是走向后面,她听到隐约有水声,木质推门拉开,入眼的是一大方青石铺就的温泉池,池上漂浮着各色花瓣,屋内蒸腾着氤氲湿热的水汽。 苏北鸢走进去,剩下的侍女鱼贯而入,走至她身边去解她的衣带,苏北鸢下意识的拽住衣服,她不习惯别人给她脱衣服,谁知这一个动作让这些侍女纷纷跪下。 “婢子有罪,还请夫人责罚。”季月跪在她面前说道。 苏北鸢连忙说道:“你们没有犯错,是我自己不习惯别人给我脱衣裳,下意识这样做的,你们起来吧。” “谢夫人恩泽。”季月带领众侍女给她磕了头才起身,只是没再动手,等着苏北鸢的吩咐。 “这也太小心谨慎了吧。”苏北鸢心中暗自想着,但还是说道:“你们先在外面候着吧,我自己换完衣裳再叫你们。” “是”季月答应着,退出门外等苏北鸢。 苏北鸢边自己脱衣服边暗自思索,这些侍女也太恭敬了吧,搞得她很不自在啊,她也并没有说什么,立刻就要下跪请罪,难道往生阁管理下人这么严苛吗。 她将衣服扔在一旁,这件衣服早就脏了没法穿了,还不如拿去洗了。然后用脚探到水面试了试水温,觉得刚刚合适,便坐了进去,温热的泉水没过胸口,她的头发在水下如同交错的水藻。 门外一个侍女轻声说道:“不是听谢大人说,夫人是晋国公府的朝雾郡主吗?这样金尊玉贵的身份想来伺候的人也不在少数,怎么会不习惯仆人脱衣服......” 季月面无表情冷冷的打断她的话:“住口,夫人也是我们能随便议论的?仔细你这些话让阁主听到了,割了你的舌头扔到后山去。” 那侍女一听这话,打了个寒颤,急忙禁声,只恭恭敬敬端着东西候着。苏北鸢适应了水下的温度便叫季月她们进来了,季月进来,皆低垂着眼眸,跪在苏北鸢身边为她按摩。 季月的手又软又嫩,按在人身上,似乎所有的疲乏全都抛之脑外,最重要的,是她不多话,苏北鸢不问她话,她就本本分分的做自己的事情,从不逾举。 苏北鸢嘱咐了季月:“我肩上的伤口注意些就行了。” “是”季月答应着,苏北鸢被她按得骨头都要酥了,力道恰到好处,给她洗头发按头皮的侍女也很会伺候人,让苏北鸢不禁想着,这么会伺候人,难道以前夜云倾在这里的时候,她们也是这样做的? “季月。”苏北鸢靠在池沿看着天花板,慵懒问道。 “夫人有何吩咐。”季月恭恭敬敬回道。 “以前,你们也是这样伺候阁主的吗?”她手中绕着一缕湿漉漉的头发。 季月面色未改,答道:“是,婢子们就是这样伺候阁主的。” 苏北鸢的手顿了顿,轻声说道:“这样啊。”不过又很快绕了起来,夜云倾这么尊贵的身份,就算是有人伺候他按摩也没什么吧。 季月看到苏北鸢手指顿了顿,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开口解释道:“只是婢子们服侍的不是夜大人,是前任阁主,夜大人从不让婢子们服侍。” 苏北鸢挑了挑眉,不过心情是好了不少。 第二百章 左右千机卫 “那夜云倾是什么时候当阁主的?”苏北鸢开始问季月一些问题。 “回夫人,是去岁。” “这里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去转的吗?”苏北鸢想着,问一问季月什么地方能转,什么地方不能转,省的后面的日子太无聊。 “阁主和夫人是往生阁的主子,往生阁所有人都是阁主和夫人的仆人,若是阁主没有特别的嘱咐,夫人想看什么,想去哪里转都可以。” 苏北鸢挑了挑眉:“那有秘密的地方呢,那些藏着机密的地方呢?” 季月答道:“只要是阁主没有嘱咐您不能去的地方,左右千机卫您也去得。” “左右千机卫?这是什么地方?”苏北鸢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季月毫无波澜的介绍着:“左右千机卫是阁里收集情报机密的地方,这世间所有往生阁知道的秘密,甚至是百年前的秘密都在那里。” “你去过吗?”苏北鸢扬了扬下巴。 季月摇了摇头,道:“婢子没有资格和权限靠近那里,在左右千机卫的人生生世世都是往生阁的人,知道的秘密到死都要烂在肚子里,若有人敢泄露秘密,便要受到往生阁无尽的追杀和折磨。” “这样啊。”苏北鸢心里暗戳戳的想,都这样了,她怎么可能随便进出那里,看完了怕是要被往生阁灭口吧。 “除了那里,还有什么可转一转的地方。” 季月想了想,说道:“万圜楼,藏天下藏书,夫人若是有兴趣可以去转转,婢子没去过,不过听人说,那里书海一般多,一个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读完那些书。” 苏北鸢点点头,按摩完后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她想起纪兰来:“我带来的侍女呢。” 季月面色毫无波澜,苏北鸢总觉得她像个没感情的机器人,只是尽职完成主子发出的所有命令。 “夫人放心,纪兰姑娘已经被安置好了,纪兰姑娘跟着夫人,阁主吩咐她歇着,由婢子们服侍夫人即可。” 苏北鸢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季月,你们别这么冷冰冰的,我不是刻薄的人,不用这么恭敬的。” 季月跪在她身边说道:“夫人,婢子们生来就是为伺候主子的,婢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完成主子下达的命令,就算是夫人现在叫婢子去死,婢子也会毫不犹豫,婢子知道夫人是慈善之人,故感念夫人大恩,既然阁主吩咐了婢子服侍您,那婢子一定会尽心尽力。” 苏北鸢被这一连串的宣言惊住了,看来她们以前被前阁主灌输的就是这样的观念啊,这也太死板了吧。这些侍女看上去虽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但也年轻,这么年轻就这样,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也只能默认了。 她泡了好久有些头晕,便准备起身,季月看出苏北鸢不喜被人看到身体,便吩咐人推来一面屏风,将衣架搬来屏风背面,众人站在屏风后候着,等苏北鸢自己穿了裹胸亵裤,在进去服侍她穿外衫。 侍女给她选的都是颜色柔和清淡,摸起来如云朵般绵软绣着精致小花样的寝衣,沐浴后的苏北鸢不加粉饰却面色红润,娇媚天成,自有一番风情。 不知谁在屏风背后悄声嘀咕了一句:“夫人可真好看。” 季月这次却没有训斥说话的侍女,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夫人自是美貌,只是主子没问话,不得擅自开口,莫要觉得夫人和善便随意插嘴。” “是”侍女垂下眼眸悄声应道。 第二百零一章 上心 苏北鸢看了一眼季月,又瞟了一眼那个侍女,笑了一下,对季月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拘谨,只是我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季月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松动松动,低头答应。 苏北鸢冲那个侍女笑了一下:“谢谢你夸我。” 那侍女也愣了一下,随后浮现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惊喜的跪在地上道:“谢夫人夸奖。” 苏北鸢笑了笑,没再理会。她吩咐了侍女不必为她守夜,她自己睡就好了,将侍女都散了出去,夜云倾还在处理事情并没有回来,她自己到夜云倾书架边取了一本书,倚在床头随意翻了几页,可能也是太累了,手中书也不曾放下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夜云倾处理事情一直到后半夜,心中惦记着她,便得空先回来看看,回来却看到屋内灯还亮着,皱了皱眉,这么晚还没睡吗?他悄无声息的走进屋内,屋内静悄悄的,他到自己的床边绕了一圈并未看见苏北鸢,绕了一圈,却在旁边阁室的一张床上找到了她。 床头边的烛灯已经燃到底了,她穿着一条浅色的寝衣,被子只盖到腰间,胳膊还搭在床沿下,手中松松的握着一本翻开的书。夜云倾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笑着摇了摇头,将她手中的书拿开,被子给她盖好,将床幔放下,灯吹灭,走了出去。 门外季月等人候着,见屋里灯灭,夜云倾出来,连忙跪下行礼:“拜见阁主。” 夜云倾面色如常轻声问道:“夫人可有说过需要什么?” 季月伏在地上说道:“夫人并没有吩咐奴婢做什么,只是说不需要人守夜,奴婢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夜云倾点了点头,这倒是她的性格:“那你们照她说的做就是了,她有任何要求不必回我,直接做就是了。” “是”季月应到。 “若是明早本君没回来用早膳,夫人问起来,就说本君还在处理事情,夫人想做什么就去做便是了。”夜云倾居高临下说道,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夫人穿颜色明丽花色精致的衣裳衬气色,给夫人做这种类型的衣裳吧。” “是。”季月眉梢挑了挑回着,只是没有再回应的声音,季月抬起头,发现眼前早没了人。 身边的侍女跟着她站起身,小声的嘀咕着:“阁主对夫人可真是上心啊,连夫人穿什么样子的衣裳都给安排。” 季月看着她们八卦的样子,想着这位夫人这样和善,她们这样小小的讨论一下也不至于割舌头,便任由她们说了。 “去安排两个人给夫人去阁里挑最好的料子做衣裳,亮的浅的都做,看夫人喜欢哪些自己再挑,可别挑那些俗气的料子,夫人是晋国公府的朝雾郡主,眼光甚高,不许做俗了。” “是。”两个侍女答应着,欢欢喜喜的去了。 苏北鸢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她看着青色床幔发了好一阵的呆,才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昨晚什么时候睡的是一点都没想起来,恍惚的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直到穿上鞋,走了一大圈打开门,看到院子里候着的季月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往生阁。 “早啊。”苏北鸢揉着惺忪睡眼习惯性的打着招呼。 季月怔了怔,行礼道:“拜见夫人。” 苏北鸢随意的点了点头,季月起身说道:“婢子帮夫人洗漱更衣。” 第二百零二章 怪不好意思 苏北鸢点了点头,随意的洗漱了一番,便上桌用早膳,早膳很丰富,都是她喜欢的小菜。 “阁主呢?” 季月一边布菜一边回到:“回夫人,阁主说阁里攒了许多事,这会正在处理,请王妃用完膳想做什么自便即可。” 苏北鸢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用完膳她便出门仔细转转往生阁。白天这个山谷看上去比昨晚看到的大得多,高楼巍巍依山而建,十分壮观,山谷里的景色也大气。她想到放着草药的仓库看看,当初为夜云倾解红骨枝的时候,夜云倾可是用一支罕见的地脉紫芝收买的她,谁知道他还有什么好东西能拿来用用的。 季月便带着苏北鸢去地库看,守卫见是苏北鸢,也不敢阻拦立刻便将库门打开。地库沉重的大门被打开之后,苏北鸢明显感觉到一股寒冷的风从地下涌了出来,随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奇异的香气,是各种药材混合在一起的香气。 季月没有权限进去,只有苏北鸢和守卫能进,苏北鸢走下阶梯,进入地库深处,便看到一个巨大的凿出来的仓库,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上千个高耸的柜子,每个柜子便置着一架梯子。 苏北鸢心中默默感叹,这也太豪了吧。她转头问侍卫道:“这个洞是凿出来的吗?” 侍卫答道:“回禀夫人,往生阁的仓库都是凿山而建,只有一个出入口,往生阁拥有天下人眼馋的珍奇异物,这样可确保外人难以入侵。” 苏北鸢点了点头,将山凿出这么大的洞得耗多久啊,而且还不止这一个。她随手拉开一格柜门,便是三株雷公藤,苏北鸢暗暗感叹,这样难得的药材这里都有三株,自己师傅手中怕是也不过两株。 她又随手看了几个柜子,越发觉得能来一次这里实在太有用。 “不拿回去几株吗?” 苏北鸢猛地转身,看到夜云倾就站在她身后笑,那侍卫也早离开了。她笑道:“我要拿可全都打包带走,只是怕到时候你会心疼。” 夜云倾双手抱胸笑道:“着有什么好心疼的,这些东西与其放在这里腐烂变质,还不如用来换夫人一笑。” 苏北鸢被肉麻的值冒鸡皮疙瘩,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笑道:“那我就拿了。”说着将几株药材用手帕包住拿出来。 “就拿这几株?不再多拿点?”夜云倾笑道。 苏北鸢挑了挑眉笑道:“反正这里又没人拦我,到时候我想拿就自己过来拿就是了,现在拿在手里还怪麻烦的。” 夜云倾伸出手揽过苏北鸢的腰,轻笑道:“郡主还有什么地方想转转吗,本君可以陪郡主转一转。” 苏北鸢左右看了看,挣扎了一下,悄声说:“别闹,被人看见了不好。” 可夜云倾的胳膊紧紧的禁锢住她的纤腰,他不以为意的开口:“你是本君的夫人,本君搂的是本君未来的妻子,有什么不好的。” 苏北鸢无法,只得被夜云倾搂着走出去,库外的侍卫侍女看到夜云倾搂着苏北鸢出来大惊,连忙低下头不敢吭声。来往的往生阁的人见到两人都纷纷让开路,低着头不敢看,苏北鸢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在这个人人严肃谨慎的地方,这么亲密的举动让她怪不自在的,只是夜云倾不在意。 第二百零三章 阁主吩咐 没过多久夜云倾搂着苏北鸢的消息就传遍了往生阁,虽然往生阁里的人不说,但早就私下里聊的热火朝天,外加上跟着夜云倾的那帮十二骑一通添油加醋,直接颠覆了所有人对夜云倾的看法,这帮禁忌了一辈子的人没一个不眼馋的,侍女羡慕阁主这样冷冰冰的人竟会对一个女子这样上心柔情,男的羡慕阁主怀里能有苏北鸢这般姿色的美人。 不过他们也就释然了,苏北鸢和夜云倾自然是绝配,无论身份地位样貌家世,怕是也没有谁比苏北鸢更适合夜云倾了。 苏北鸢带着拿来的药材回去,想着怎么处理一下,夜云倾搂过她的腰,说道:“别管这些东西了,我一晚上没睡觉,要不你再陪我歇一会?” 苏北鸢一把推开他,说道:“你要是累了就自己睡着去,我可清醒着呢。” 夜云倾没有强迫她,只是揶揄道:“看来这些东西比我还要重要啊。” 苏北鸢翻了翻白眼:“那我不弄了行了吧,我出去逛逛,不打扰你休息。” 夜云倾低头看她:“要不要我陪你?” 苏北鸢笑笑:“不必了,你休息吧,只是这里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比如类似左右千机卫的地方?” 夜云倾挑了挑眉,笑道:“你是这里的主子,自然想去哪里看都行,没人会拦你。” 苏北鸢的眼睛亮起来:“真的?” 夜云倾点了点头,苏北鸢兴奋的抱了一下夜云倾,笑道:“那你好好休息哈。”便跑了出去。 夜云倾怔了怔,看着她跑出去,只得轻笑一声,任由她去了。 苏北鸢独自一人在往生阁到处闲逛,往生阁数百间屋子,一时间竟难以逛完,苏北鸢只得抓住一个侍女问她左右千机卫在何处。那侍女惶恐的带着苏北鸢走向左右千机卫,左右千机卫是往生阁最顶层的两间屋中的一间,另一间是什么苏北鸢不知道,黑色的大门紧闭,看上去幽深如同能吞噬人的巨口。苏北鸢虽好奇,但也没敢进去瞧,夜云倾告诉她往生阁是个杀手组织,万一里面都是死人,她要是看见估计也受不了。 另一间就是左右千机卫了,铁皮包裹的巨大铜门紧闭,封锁了里外的世界,门口驻守着全身覆铠的守卫,手中皆握着一把一人半高的长矛,面上覆着的面具看不到他们的神情,看到有人来,透过面具的双目冷冰冰的看了两人一眼,那个被苏北鸢叫来的侍女吓得哆嗦了一下,她没有资格靠近左右千机卫,若不是苏北鸢叫她来,她这辈子也不可能看到千机卫的大门。 苏北鸢也是被千机卫门前的侍卫的气势镇住了,一时之间竟生出想要退缩的想法,心中想着下次还是让夜云倾带她来好了,她自己一个人来有些心虚啊,她刚想退步离开,便见守卫齐齐向她半跪行礼。 “拜见夫人。” 铠甲碰撞的声音让苏北鸢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不必多礼...我就是随便逛逛。” 打头的守卫站起身,对苏北鸢说道:“夫人若是想进来,属下即刻为夫人开门。” 苏北鸢还是心虚,只得说:“我也不是非要进去,你们要是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守卫说道:“阁主有吩咐,夫人想转什么地方都可。” 第二百零四章 势力 没等苏北鸢说话,守卫就将铜门打开了,沉重大门的合关发出涩哑扭曲的声音,身边的侍女跪在一旁,头死死的抵在地上不敢抬头,苏北鸢却看到了。 她走进门里,数百架巨大的桶状书架高耸入六七米高的房顶,屋内来来回回走着整理卷轴的守卫,直达屋顶的云梯沿着固定好的轨道可以划向任何一个架上海一般的卷轴涌入眼帘,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是闷头完成自己的任务。 苏北鸢站在门口,身后的沉重的大门重新合上,烛火将屋内照的如白昼一般亮,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谨慎的走向离她最近的书架,并没有人理会她,也没有人告诉她这些是不能碰的。 她随手拿起一本卷轴看起来,也没有人阻止她,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苏北鸢便放下心来,随便翻阅起来,逐渐发现这些卷轴中记录的事情十分详尽,细节也都一一记述,上到国家大事,宫廷秘闻,下到民间轶事都有记录。 苏北鸢甚至知道了前朝李氏王朝不为人知的秘密丑闻,知道李朝最后一任皇帝李煜竟是父亲和姑姑生下的,如此秽乱之事都记录的十分详细,甚至可以说是绘声绘色,看的苏北鸢心里一阵犯恶心,便抛开这卷。也看到朝堂斗争,是谁家同谁家的纷争,两家又如何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甚至还看到了往生阁都参加了哪些政治斗争,杀过那些人,这些都一一记录在案。 苏北鸢从这些情报中得以窥见一丝往生阁庞大的势力,而她看到的这些,也只不过是往生阁数百年收集情报中微不足道的一点,正真的往生阁是什么样的她还远远不了解。 她从千机卫中走出来,看着那扇逐渐合上的沉重的大门,似乎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将人吸进去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离开了。 剩下的时间苏北鸢都在闲逛,没有任何目的的闲逛,她走到往生阁侧面的山坡,看到山坡上有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外杂草丛生,看上去荒废了许久,也没有人去打扫。门并没有锁,苏北鸢推门进去,入眼便是扎在地里练武的器具,能看出来,以前这里住的是个习武之人,只是早就被杂草覆盖,到处结着蛛网。 苏北鸢往里走,推开屋子门,里面什么东西都齐全,也能看出曾经住在这里的人身份不低,用的许多贵重器件,虽说金银玉器都被收走了,但桌椅,大床都能看出用的是降香黄檀,是昂贵的木器,连糊窗子的纱都是价格高昂的月影纱。只是上面浮着厚厚的一层灰,苏北鸢往里走,除了大件的家具没有搬走,小件的器具什么都不剩。 但是一幅画却格外突兀的挂在书桌前,苏北鸢隐约看出是副人像画,她走过去想看个清楚。画上画的是一个女子,一袭白衣,苏北鸢光从画像上就能看出这位女子极美,自有一股怯弱之态,却更让人心动不已,光是画像上就已经这么美了,真人得多美啊。 她看到画像坐下题着一行小字,写着太武三十五年四月九日。 “这是谁啊。”她凑近一些观察,口中自言自语的嘀咕着,难道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主人吗? 第二百零五章 百毒不侵 苏北鸢轻轻触摸画像,画质细腻的纹路划过她的之间,不知怎么,她看着画里的女人,总觉得这个美丽女子的眉头萦绕着淡淡的忧伤。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苏北鸢转过头,看到夜云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她回过身,说道:“不知怎么就转到这里了,看这里荒废,没想到还会挂着一幅画像。” 夜云倾抬眼瞥了一眼那画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后恢复如常,只是苏北鸢没注意到。夜云倾并未责怪她,只是说:“没事,是一个普通荒废的屋子罢了,只是往生阁建阁百年,有些地方设置不为人知的暗器机关,不是不让你去,是怕你有危险。” 苏北鸢点了点头,从画边走开,走到夜云倾身边,夜云倾的神色缓和了一丝,拉过她的手腕,带着她走出去。 苏北鸢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院子,夜云倾说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可是屋里的陈设家具一看就不是普通身份的人会住的屋子,况且都已经荒废了,怎会那样突兀的将一副女子画像挂在那里,他有秘密,只是没告诉她罢了。 “听千机卫的人说,你刚刚进去看过了?”夜云倾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完全将那间屋子的事情抛之脑后。 苏北鸢点了点头:“看过了。” “有看到什么秘密吗?”夜云倾笑道。 苏北鸢撇了撇嘴:“那看到的可多了去了,那些都是真的吗?尤其是前朝的那些事,也未免太狗血荒唐了些吧。” 夜云倾勾了勾唇角:“这算什么,本朝还有比这些更荒唐的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苏北鸢斜眼看向夜云倾笑道:“比如,舒嘉长公主那事?” 夜云倾笑道:“舒嘉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等你真看完那些,对这些怕是都百毒不侵了。” 苏北鸢噗嗤笑出声:“那我以后可得好好看看,看看都是些什么奇闻异录。” 夜云倾拉着她的手,说道:“我有事要出去两日,中秋那日回来,有什么想吃的,给你带回来。” 苏北鸢愣了一下,心中微微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说:“中秋自然是要吃螃蟹了,我要吃螃蟹,给我挑最大最肥的螃蟹来我才肯。” 夜云倾笑着说道:“好,给你挑最肥的螃蟹来。” 苏北鸢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夜云倾说道:“等下送你回去就走,只是临走之前还有事想要嘱咐你两句,往生阁你绝大部分地方可以任你逛,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千机卫旁边的那扇门,不要进去,还有一个就是有一条小路是通后山的,不要去那里。九嵕山有瘴气也并非浪得虚名,后山的那个山谷里长了钩戈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钩戈是什么东西,去了那里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苏北鸢挑了挑眉,钩戈花是剧毒之物,别看名字叫的要人性命似的,实际却是一种非常秀气的小花,状如金钟,颜色也是纯白色,其花芳香清新,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却剧毒无比,平时靠近倒是没有什么危险,只是若其根茎断裂,就会释放出一种剧毒的物质,人若吸入,只要吸入一点点,数个时辰便会化成一滩血水。最可怕的,是在人尚且活着的时候开始腐烂,过程及其痛苦。钩戈阴险就阴险在,由于其花瓣非常小,在密林中难以看见,不防备的人便容易踩到从而中毒身亡。 第二百零六章 错觉 凭借着其凶猛无解的药性,如镰刀割喉般取人性命的特点,这种根茎矮小花朵秀气的植物被称为钩戈。 苏北鸢没想到后山还长着这种东西,因为钩戈并不常见,况且其种子很容易破裂,因此难以广泛分布,又因为根茎脆弱,环境极大的影响了钩戈的生存,所以钩戈通常只在一小片合适的环境生长,就从这里就能看出来,在这里,钩戈连一座山都翻不过去,只能在那座低低的山谷生长。 至于不让她去千机阁旁边的那扇门,那必定是有秘密或者有危险才不让她过去的,她不会傻到去窥探一个杀手组织首领的秘密。 苏北鸢点了点头,答应着:“好,我知道了。” 夜云倾也点点头:“不过往生阁的所有人都随你调选,你想做什么都行,有什么不知道的就去找季月,季月若是没有权限知道,就去找谢圭即可。” “谢圭不跟你一起出去吗?”苏北鸢有些疑惑,谢圭不是他的贴身侍卫吗。 “这次他留下,若有什么事,派人去找他就是了。” 苏北鸢答应着,两人一同走回破影楼,季月和谢圭正在外面候着,夜云倾又嘱咐了两句,便走了。苏北鸢看着夜云倾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空落落的,这么多天他一直陪在她身边,早就习惯了,忽然要分开几天,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舍,她暗骂自己矫情,不过是过几日就回来了,有什么好伤感的。 用晚膳的时候也没什么精神,有侍女知道苏北鸢是和善好相处的,便略略开玩笑似的跟苏北鸢说道:“夫人看上去没什么胃口,别是想阁主了吧。” 苏北鸢回过神,气笑道:“哪有,我怎么会想他。” 侍女抿着嘴笑,季月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还是忍住正色道:“不许对阁主夫人不敬。”又转头问苏北鸢:“夫人可是觉得今日饭菜不可口?若是吃不惯,婢子叫他们做新的饭菜来。” 苏北鸢摇摇头,笑道:“没有,挺好吃的。” 晚上沐浴过后,苏北鸢便坐在夜云倾的桌前看书,从万圜楼挑了一本看起来十分有年代的医术,是自己没看过的,翻了两页觉得里面有一些是自己尚未学过的,便拿来研究研究,全当晚上打发时间了。 正看到一些关于女子血崩之症的别样疗养之法,正觉稀奇之时,一阵风从大开的窗子灌入,压的灯光忽明忽暗,苏北鸢只得放下书去关窗子。 只是她刚走到窗前,便听到一声树枝断裂了声音,苏北鸢抬头向窗外看去,月光下床边的那棵海棠树的树梢颤动的很厉害,她似是错觉,她总觉的刚刚有人踩过那里。她立马叫人过来,告诉季月刚刚的事情。 季月也有些将信将疑,第一,若是外面的人潜进来,几乎不可能,除了往生阁的人根本无人知道往生阁在何处,况且又怎么能绕过往生阁的守卫,又不触动山谷外的机关,若是往生阁里的人,那就更不可能了,这可是阁主的院子,若是没有阁主夫人的吩咐,谁敢随意出入破影楼,就算是谢圭西门等人进来都要禀报,更别说是偷偷摸摸了。 但季月还是派人叫来了谢圭,谢圭闻言立马派人下去查,可是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出什么。 第二百零七章 中秋宴 既没有找到人,也没有触发谷外的机关,苏北鸢虽然觉得自己有几分多疑,但自那日在段城起就总觉得有人在监视她。 她强压下心头不安,但谢圭说一定会严加看管谷口,请她放心。纪兰也回她身边继续侍候,说是夜云倾不在的日子陪她睡觉。 连过了两天安稳日子,严加看管谷口后,再没有被人偷窥的感觉,苏北鸢心中放心下来,还用仓库里的药做了几味新药,又将之前拿回的那本书看完。 中秋这日她与纪兰在将药研磨成碎,季月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众侍女,手中皆捧着放衣服的托盘。季月走到她身边行礼:“夫人,这是阁主吩咐的给夫人做的衣裳,还请您过目,看看有哪件不满意的。” 苏北鸢停下手中的活,接过纪兰递过来的毛巾擦手。走到那些衣裳前翻看起来,虽有颜色清淡的衣裳,但多数是颜色明艳,花纹精致繁杂,穿花百蝶样的,五彩刻丝样的,祥云夔龙纹的,做的十分精致又不俗气,料子摸起来也是如云朵般绵软丝滑。 “都挺好看的,挂到衣柜里就是了。”苏北鸢点点头,让她们先挂起来。 季月答应着,苏北鸢又叫住她,问道:“阁主今日回来吗?” 季月摇了摇头,回到:“阁主何时回来,婢子不知,这怕是得问谢大人,不过婢子听说今日厨房送了几大筐螃蟹来,都极肥极大,夫人今日可以吃螃蟹赏月了。” 苏北鸢笑了笑,原来他还记得她说想吃螃蟹,想到吃螃蟹,倒是觉得就算夜云倾没回来,有螃蟹作伴也不需要他了。 她心情好了起来,想着怎么也是过节,换件好看的裙子也行,便顺道挑挑捡捡,选了件颜色明丽的衣裳,重新梳妆过。 明艳之姿让这次连给苏北鸢梳头的季月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夫人真美啊。” 苏北鸢笑着照镜子:“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逗得周围几个侍女都笑了起来,此时外面有侍女进来回报,说谢圭在外面有事禀报。 “让他进来吧。”苏北鸢头还没梳好。 谢圭大步走进来,但也只在屏风外站着:“夫人,阁主来信说今晚可能回不来,无法陪夫人过中秋了,怕夫人无聊,特意在镇子里的落云庄设下中秋宴,为夫人赔罪。” 苏北鸢挑了挑眉,说道:“那在阁里过不也一样,干嘛非要跑去镇子上。” 谢圭躬身道:“回禀夫人,阁主说镇子上每年中秋都会有灯会,街上好看的紧,嘱咐属下务必要夫人去观赏一番。” 苏北鸢瘪了瘪嘴,虽然还是想去的,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满:“上次你主子就是这么说的,还说要带我赏烟花的,接过倒头来放我鸽子,这次还这样。” 谢圭一下子就知道苏北鸢说的是哪次了,站在那里尴尬的不敢吱声,纪兰看着左右为难的谢圭忍不住轻笑出声。 谢圭低着头,眼睛却瞟向纪兰,压低声音说道:“你不帮我求求情,还笑。” 纪兰挑了挑眉,悄声说:“这可不关我的事。” 但话虽这么说,纪兰还是出口替谢圭求情:“郡主,在阁里也怪无趣的,还不如去街上转转,看看有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 苏北鸢知道纪兰是在帮谢圭求情,也没多为难,于是笑着说:“算了,有没有你主子也都无所谓,反正我一个人也能找出乐子。” 第二百零八章 落云庄 谢圭如获大赦般感激的看着纪兰,纪兰翻了翻白眼,没理会他,谢圭笑了笑并未生气,只是退了下去。 苏北鸢将一根簪子插进头发,唇上涂了胭脂,就算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保持美丽精致。 季月和纪兰一起跟着苏北鸢出了往生阁,镇子上最长的一条街上早就挂上了彩灯,街上街铺也纷纷挂上了彩绳,古人吃饭睡觉都很早,这时都已经吃完,镇子里的人纷纷走上街头,这些场景远没有京城那般富丽,却多了几分人情味。彩色的灯光下,苏北鸢裙摆反射出波光粼粼的光泽。 苏北鸢跟着纪兰季月两人在街上,倒像是普通人家相约出行的少女。苏北鸢挑着铺子上的糖人,问在身后的两人:“哪个好看。” 做糖人的老爷爷笑着说道:“小姐这样好看,不如就要这个飞天的糖人吧。” 苏北鸢刚想答应,便听见身后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就拿那个吧。” 苏北鸢猛地转过头,看到夜云倾那张俊美的脸就贴在她耳边。 “夜云倾......”苏北鸢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不是不回来了吗? 夜云倾没回答他的话,只是笑着接过老伯手中的飞天糖人,老伯笑道:“公子跟小姐是绝配,这个飞天刚好配小姐。” 夜云倾笑着:“是,正配她。”又转过头看着她笑道:“对吧,苏小姐。”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江牙五海水纹袍,立着夔龙纹箭袖,头上戴着白玉冠,腰间坠着一个流光璀璨的玉佩,月光下温润如玉,翩翩公子,浑身上下散发着清贵的气质。 苏北鸢撇了撇嘴,但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装作不以为意:“王爷一个大忙人,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夜云倾抱拳微微躬身向苏北鸢行礼道:“本来是回不来,只是想着今日是中秋,若是没有陪郡主一起过岂不是大罪,故快马加鞭回来,回来晚了,特向郡主赔罪,不知郡主肯不肯原谅本王。” 苏北鸢忍着笑,高傲的挑了挑眉毛道:“那就要看看王爷的表现了。” 说着一把拿过夜云倾手中的糖人,扭头向前走去,夜云倾也勾勾唇角,连忙跟上她,胳膊自然而然的搂住她的腰:“郡主想要去哪里逛,本王都奉陪。” 苏北鸢嗉了一口糖人道:“王爷说好的螃蟹呢?” 夜云倾靠近她的脖颈,说道:“螃蟹管够,只是...”他嗅了嗅她的头发:“你今天用了什么水洗头发,这么香。” 苏北鸢脸一红,推开他,娇嗔道:“别闹,大街上像什么样子。” 夜云倾瞧着她脸红的样子,忍不住笑意渐浓,他拉起她的手:“走,带你去吃螃蟹。” 夜云倾带着苏北鸢穿过花街,花灯璀璨如同幻境中的世界,二人穿行其中,他的手温暖充满力量,让她安心,夜云倾沿途给她买了许多小玩意,各种小挂件,泥人,小首饰,真像情侣逛街的样子。 夜云倾一手提着小物件,一手拉着她,这条花街似乎走了很久,她娇媚的面容也美的不真实,鲜艳的裙子也衬的她更明艳。他带着她慢吞吞走了许久,才走到一处院落,院门口提着落云庄三个字,夜云倾拉着她走进去。 院里是两处精致楼阁,雕龙画凤,园子里点着琉璃彩灯,照的明亮,园里设了一张桌子两只椅子,桌上摆好了热气腾腾的螃蟹,几类精致小菜和一壶玉壶装的酒。 第二百零九章 就是馋你身子 夜云倾拉着她坐下,头顶一轮圆月,照在水里更加明亮,周围寂静无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缕笛声,缠绵悱恻。 夜云倾在烟晶石冻杯中给两人倒上玉澧酒,举起酒杯笑道:“本王既要给郡主赔罪,自然是要自罚一杯,只是不知道郡主愿不愿意原谅本王。” 苏北鸢虽不是喝酒的人,但看夜云倾都肯拉下面子来跟她请罪,哄她,自己在不原谅未免太作了些,便也笑着端起酒杯:“看在你今日准备的还算齐全的份上,勉强原谅你了。” 夜云倾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请到:“本王干了,郡主随意。” 苏北鸢也心情大好,喝了一整杯。夜云倾拿过热气腾腾的螃蟹剥开,打开的蟹壳,将蟹黄和蟹肉细心的挑出来放在苏北鸢面前。 苏北鸢偷笑,接过剥好的蟹黄,夜云倾瞥向她笑道:“郡主笑什么?” 苏北鸢笑道:“那自然是虚荣心得到满足了呗,整个徽朝有谁能让广陵王给剥螃蟹?” 夜云倾勾了勾唇角,手却没有停:“除了你,也没谁会有资格让本王这样伺候,难道你不觉得幸运吗?” “幸运啊,没办法,谁让本郡主就是好命呢?”苏北鸢将蟹黄送入口中,却觉得这蟹黄鲜香异常,满口脂香,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螃蟹,好香啊?” 夜云倾挑了挑眉道:“既然郡主要吃,那自然也要最好的,这是黄油蟹,是刚褪壳的蟹,这种蟹油脂最丰富,绵软鲜香,一百只蟹里才能出这么一只,是蟹中极品。” 苏北鸢笑道:“那就多谢王爷费心啦。” 两人说说笑笑,夜云倾酒量极好,但苏北鸢却酒量极差,她吃了许多螃蟹,但只喝了几杯,晚风一吹,脸上便浮现一抹红晕,眼神逐渐迷离,看上去多了几分娇憨,但确实有点傻,跟在京城与夜云倾夜晚泛舟那次差不多。 她一手支着脸蛋,盯着夜云倾呆呆开口:“夜云倾,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每次...在我面前脱衣服的时候,我心里都痒痒的跟猫挠了似的,我这个人,平时也没什么爱好,但是就喜欢看帅哥。” 夜云倾愣愣的看着她,随后轻笑出声,饶有兴味的盯着她,看她还能说什么。 “我。”苏北鸢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已经在尼姑庵里待了十几年了,我的心已经跟石头一样冷了,可是我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是要在心里念阿弥陀佛。” 她忽然站起来,手指指向天喊道:“我就是馋你身子!我就是想睡你!” 夜云倾呼吸一滞,猛地瞪大双眸,看着她的脸庞,她娇媚的面庞上浮着一层绯红,花瓣般娇艳的嘴唇微张,卷曲的睫毛笼罩在她迷蒙的双眸上,眼中是说不清的挑逗的意味,他感到喉咙干燥,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 苏北鸢喊完这句话,身子顿了一下,随后颓唐的坐回座位上,夜云倾伸手扶住快要倒下的她,她摆开他的手,此时停下的笛声又一次穿林度水而来,缱绻缠绵如莺啼。 苏北鸢抬起一只手,那只纤长柔软的手随着乐曲在空中变幻出不同的手势,她的胳膊高高的抬起,伸展如曲折的天鹅脖颈,衣袖滑下露出她白玉般的皓腕,和白玉镯子。 第二百一十章 动情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背着月光,随着笛声轻飘飘起舞,她如御风而起,衣袂飘飘,裙摆旋旎而飞,她如天上仙,脚尖转换。她如近处灯火,也如遥远星河,脚下碧波是她,指尖流纱也是她。她如十里芳菲,美的张狂夺目,她鬓边的流苏叮叮作响,发丝飞扬。 他眼中美景急速收缩,他感到头晕目眩,仿佛周围所有颜色都沉进她的眼睛里,她的裙摆里。忽然苏北鸢脚下一磕,没有站住,夜云倾眨眼之间便站起身将她捞入怀间。 她发髻微散,眼神朦胧,微张的红唇急促的喘息着,月色打在她身上,夜云倾心一紧。此时赖赖天地间唯余她二人,他与她咫尺可及。 夜云倾忽然笑了起来,轻声说道:“本王欠你一场烟花未看,这次陪你一场,只给你看。” 苏北鸢的双眼浮现出一丝疑惑,忽然湖的对面传来“咻”的一声,她猛地转过头,她的眸中映出一道光,那道光冲天而上,在高高的空中“啪”的一声炸开。 璀璨的烟火在空中散开,碎裂成星河,飞金碎玉,点亮无尽长夜,绚烂的火光点亮了她琥珀色的眸子,一瞬间,她几乎忘记呼吸。 他从未忘记对她的承诺! 和他在一起的每个时刻都是瞬间! 她转头看向夜云倾,他正低头看着她微笑,只一眼,她掉进他的黑眸里,意乱情迷或是不可言说,他的爱意随风起。两人昏昏沉沉这么久,虽山无言水无语,可此时的心却是明明白白。 “鸢儿。”他伸出手指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薄唇轻启:“汝美甚。” 他的手臂环紧她的腰,他缓缓低下头,动作轻的怕惊到眼前满脸通红的美人,但苏北鸢没有躲。 他的薄唇触到了她柔软如花瓣的嘴唇。 似是旧年的烟花点亮了绝色的眉弯,你是心跳不止,你是无可替代,爱意如潮水涌来,我对你从来不是无欲无求。 她伸出双臂攀上他的脖颈,花钿镯露出来,触在他的脖子上微凉。 他内心狂喜,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压住她的后颈。他的唇细细撕磨着她的唇,缠绵悱恻。 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紧贴的身体扭动挣扎着,胸口的......夜云倾只觉一根麻筋麻到脑后,觉得胸口燃气一团火焰,他失去理智般亲吻她。 直到她胸中最后一口气被夺走,他才放开她。苏北鸢倒在夜云倾怀中大口的喘着气,她的脸色绯红,眼中蓄着泪水,本就鲜艳的嘴唇被磨的殷红,微微肿着,看起来很可口。 夜云倾忍不住低头,苏北鸢受惊般往后躲,可被他紧紧禁锢着根本逃不开。 夜云倾从未想过原来她的嘴唇会这样好吃,对,是好吃,柔软如云朵一般,甚至感觉是甜的,他从未尝过这样的好滋味,只是亲吻就这样,那还有...... 他沉重的喘息着,脑子不受控制的往其他方向想,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睛瞥到了她通红的耳尖,他忍不住靠过去,含住了她的耳垂。 第二百一十一章 以前这么爱笑吗 “别......”苏北鸢挣扎着喘息。 夜云倾回过头看着她,低声说:“怎么?你不喜欢吗?” 苏北鸢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说道:“不...不是...” “那怎么?”他盯着她微张的红唇:“你不想吗?” 苏北鸢支支吾吾,还未开口,又被夜云倾封住口舌。后脑勺被夜云倾的手掌压着,根本就躲不开,她呜咽着,感受着他近乎凶狠的亲咬。 他辗转反侧,啃噬着她的嘴唇,舌头伸进她口中追逐她的小舌。他有些失控,他粗重的喘息着,唇辗转着吻向她的脖颈,大手在她背后游走。 “别...”她呜咽着求道:“求你,别在这里...” 夜云倾猛地清醒过来,他的唇离开她的脖颈,抬起头看着她,她的发丝凌乱,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是委屈的神情,脸颊绯红,唇边还残留着一丝亮晶晶的...... 他伸出手,轻柔的拂过她红肿的嘴唇,将她的发丝别到耳边,轻声说道:“对不起......” 苏北鸢吞了口口水,轻声道:“没事......” 夜云倾松开搂着她的腰,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苏北鸢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点了点头,夜云倾帮她拢起头发,拉住她的手走出去。 “马在镇子外,我们走出去在骑马。” 苏北鸢点了点头,任夜云倾拉着她,她刚开始也确实被夜云倾的反应吓到了,但是他也不是强迫她,回想一下,刚开始他小心翼翼,还是她主动回应他的呢,苏北鸢暗自后悔,只觉是自己太主动。 她和夜云倾拉着手,并肩走在街上,街上没有先前那般热闹了,有的小商铺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苏北鸢还是挑挑捡捡,想要看看还有什么小玩意,夜云倾也并未催她,只是笑着陪她逛着。 苏北鸢看夜云倾看她的神情总是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只是他总是勾着唇角看上去坏坏的,虽然是相当帅的,但苏北鸢不禁迷惑,他以前有这么爱笑吗? 她感觉自己的嘴麻麻的,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随手拿起一个卖首饰铺子上的铜镜一照。 她倒吸一口冷气:“夜云倾!” 镜子里的她发髻微散凌乱,嘴唇红肿着,嘴角一周晕着红色,看上去像是被...侵犯了一样... 苏北鸢转头怒视夜云倾,夜云倾早就笑着跑开了,苏北鸢放下镜子,去追夜云倾,两人在街上追打嬉闹。夜云倾一把拉过苏北鸢坏笑道:“难道你还想再试试。” 苏北鸢推了他一把,狠狠道:“你太坏了!” 夜云倾凑上来笑道:“那也只对你坏。” 两人嬉嬉闹闹穿过长街,正当两人马上走出长街时,身边忽然传来一阵撕打声和女人的尖叫声,随后便是锅碗砸在地上的声音。 苏北鸢和夜云倾回过头,看到一个男人揪着一个女子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的磕在铺子上,口中骂骂咧咧:“妈的,死娼妇,让你看个铺子你也看不好,你是有什么钱,还给一个死要饭的一碗粥。” 苏北鸢看到那个女子怀有身孕,看上去像是七八个月的样子,她脸上青紫,头发被揪着摔在铺子上,她苦苦的哀求着,可她的丈夫却没有一丝怜悯,依旧用力打她的脸,口中还骂着污秽难听的脏话。 苏北鸢松开夜云倾的手,夜云倾并未阻止她,只是跟在她身后。 第二百一十二章 难产 男人又一脚狠狠的踹在女人的腿上,女人腿上吃痛,摔倒在地上。男人抬起手还想打女人,却被一人用力推开,身体没有受力,狠狠摔在地上。 男人坐在地上愣了一下,随后手上擦破的伤口隐约疼了起来,随后他才意识到什么,恶狠狠的看向推他的人,一个漂亮的女人,此时这个女人正蹲在一边扶她的妻子。 苏北鸢将男人推开,便立刻去扶摔倒在地的孕妇。 “你没事吧?”她关切的问道。 孕妇捂着肚子,青紫的脸上是扭曲的神情,她痛苦的呻吟一声:“我的...孩子...” 苏北鸢心中一惊,伸手去摸孕妇的裙底,她的手中一片濡湿,羊水破了!她慌忙喊道:“她要生了,快去找产婆。” 苏北鸢的喊声惊动了周围的邻居,几个女人纷纷围了上来,那女人的丈夫也凑了上来,但不是来问他妻子的状况,而是来跟苏北鸢说话的,丝毫没有对即将临盆妻子的关心。 苏北鸢厌恶的看了男人一眼,语气极其恶劣的说了一句:“滚开,没看见她要生了吗?” 男人凑过来跟她说话只是因为苏北鸢实在是长得太美了,他一个小镇子上的人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便心头热起来想要跟苏北鸢搭上句话,却没想到苏北鸢语气这样恶劣。这个男人平日里在家,妻子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人,哪里被一个女人这样说过。 他火气从胸口生起,张开口破口大骂:“死狐狸精,仗着你有几分姿色!就想勾引......” 剩下的话还未说完,男人便感到一股巨大的掌风排在他的胸口,他口喷鲜血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昏死了过去。 苏北鸢根本就没有抬头看那个男人,但围在一边的女人们却被吓的不敢说话,眼前这个俊美无双的男人,脸色暗沉,只凌空一挥手掌,便将那人打飞了出去。 男子打了个响指,立即有两个身着夜行衣的人跪在男子面前。 “割了他的舌头。”男人脸色阴沉,冷冷的开口。 “是。”两人答应着,将昏死的男子拖走。 周围人都吓傻了,夜云倾扫视了一眼人群,那些女人立即背过身不敢看他。 苏北鸢没接过生,有些慌乱,只能问周围的女人:“镇子上有没有产婆,快叫过来。” 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说道:“已经有人去叫了,不过姑娘,我们现在还是把她带到屋子里,让她躺下。” 苏北鸢点了点头,跟几个女人一起,将孕妇抬起来,扶到屋里,夜云倾站在院子外静静的等着她。 “她几个月了?”苏北鸢问道。 “才八个月,谁知这就生了。”一个女人摇着头说道。 苏北鸢想着孕妇的丈夫刚刚被带走了,没有家属在身边,便想叫人去叫她的娘家人,可一问才知道,孕妇的父母早就过世了,只有一个哥哥,哥哥前些年为了娶媳妇将她卖给了现在这个男人,她们已经叫人去叫女子的哥哥嫂子了。 紧接着,产婆过来了,此时孕妇已经躺在床上痛苦的哀嚎了许久,产婆上来一摸,皱着眉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孩子早产,胎位有些不正,我看是要难产,若是能有大夫过来施针或许还有机会保住一个,只是黎里这个小地方那里有会施正胎位针的大夫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 凶险 苏北鸢伸手一摸,果然胎位不正,现在这里能懂医施针的人只有她,她吩咐周围的人,让她们准备好热水,和生产要用的东西,她跑出去找夜云倾。 此时夜云倾正端坐在院子里,神情没有丝毫不耐,只是静静的等着她,苏北鸢跑到他身边说道:“王爷,你能不能派人去找纪兰,让她把我的那套银针拿过来,这个女人要是不施针就会死,求求你了。” 夜云倾平静说道:“不必求我,我会叫人送来的,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等你。” 苏北鸢看着他,他平静的面容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她点了点头:“越快越好。”便跑回屋里。 夜云倾打了个响指,便有两人出现在他面前。 “去把郡主的那套银针取来。” 两人低头应着,眨眼便消失在院子里,夜云倾看着院子里来来回回忙碌的人,过了没多久,便见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跑了进来。 苏北鸢回去写了催产和止血的方子,产婆忙的不可开交,一个女人冲进来扑在孕妇的床边喊道:“妹子,妹子......嫂子来了,你怎么这么早就生了。” 苏北鸢抬起头看向赶来的女人,女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但总给她一种尖酸刻薄的感觉,可能就是面相不好吧,她没再管,只是低着头写药方。 女子问了问周围几个人,看向苏北鸢,她走到苏北鸢身边询问道:“姑娘,听说那些婆子们说,你会接生,只是我看你这年纪轻轻,会接生吗?” 苏北鸢瞥了她一眼,说道:“接生还是要产婆,我是大夫,只能看她在生产的时候会不会有其他危险。” 女人看了看躺在里面呻吟的孕妇,小声问她:“那...那姑娘看我这妹子怎么样啊。” 苏北鸢眯了眯眼,但还是实话说道:“情况很不乐观,她身体瘦弱,又骤然小产,胎位不正,很难说,但可以告诉你,很危险,我待会给她施针,看看能不能将胎位正过来,若是正不过来,怕是就要另做打算了。” “这样啊...”女人的眼睛转了转,冲苏北鸢笑了一下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苏北鸢开完药方上去摸了摸孕妇的肚子,纵使产婆已经在给她按过肚子,可胎位还是不正。苏北鸢觉得很棘手,在这个年代,生孩子无疑就是女人的鬼门,没有先进的医疗技术,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高明的医术也难以弥补技术上的缺憾,她总不可能在没有任何条件的情况下给孕妇做剖腹产,生孩子一向凶险,就算他师父姬无邪来了,也未必能救过难产的妇人。 “怎么样,能生出来吗?”苏北鸢问一遍的产婆。 产婆已经卷起袖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难啊,姑娘你若是能施针还是尽快吧,孩子身子是侧着的,待在肚子里太久,怕是要憋死,这孕妇也瘦弱,根本就使不上劲,我见过许多这样的妇人,最后两个都保住的没几个。” 苏北鸢皱了皱眉,问道:“意思大多只能保一个?” 产婆虽犹豫,但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这妇人的丈夫呢,得要他来拿个主意,看看到最后,若是实在不行,到底保哪一个。” 苏北鸢皱了皱眉,说道:“她丈夫被人带走了,除了她那个嫂子,她夫家没有人吗?” 产婆说道:“已经派人去叫她婆婆了,她婆婆腿脚不和,要走来估计还要一阵。”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尸两命 苏北鸢皱了皱眉,她丈夫在她怀孕的时候都会随意的打骂她,更别说是她婆家人会怎样对她了,苏北鸢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孕妇的嫂子跑出去,是去找自己的丈夫,鬼鬼祟祟在他耳边悄声道。 “我听大夫说,妹子怕是要不好了,有些难产,妹夫也不在,你说她要是没了我们可怎么办。” 丈夫来回走了两步,回身问道:“真不行了?” 妇人说道:“我亲眼看了,也问了,大夫和产婆都说胎位不正,凶险的很,怕是要没。” 男人叹了口气,又在外面绕了两圈,妇人着急的上来拉住他:“你别走来走去,走的我头晕,你到底有没有想好要怎么办?” 男人似是一狠心,咬牙说道:“若是妹子真没了,就把她从夫家讨来,城东的李家儿子前日里死了,虽是个瘸子,没娶过媳妇,但李家人也想给个体面,想买个媳妇陪他下葬,到时候我们把妹子卖给他们,这样妹子也能有个好墓,我们还能得个卖身钱。” 妇人一听,眼中一亮,但随后紧张的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人在,便悄声问道:“只是这样若是叫人知道,怕是不太好吧。” 男子也压低声音:“让这夫家出妻,妹子就不再是他家的人了,在卖给李家,反正都是死人了,也没人会说什么。” 妇人听此,便点了点头,说好,这夫妇两人蛇鼠一窝,在妹妹还活着痛苦的时候计划着怎么再用妹妹的尸首换银子。 往生阁的人给苏北鸢把银针送了过来,苏北鸢立刻将众人驱散,自己专心给孕妇施针,扎至**,她前几日偶然在往生阁看的一本医书恰巧就是写的妇科,没想到今天竟能用上。 她一边施针,一边观察孕妇的情况,可是还是不容乐观,孕妇全身已经被汗浸湿了,疼的几欲昏厥,可是胎位也只是有一点点变化,苏北鸢也出了一身汗,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将胎位正过来。 此时孕妇发出了一声极度痛苦的喊声,双手死死的攥住被褥,产婆看了一眼妇人的下身,一把拉过苏北鸢说道:“姑娘,我看到孩子肩膀了,胎位若再不正过来,就必须生了,若是再不生,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苏北鸢也看了一眼,已经明白了,这个时候单独保母亲怕是很难了,若是能保下她,她一定会去保母亲,可是这个时候若不把孩子生下来,一定会一尸两命。 “那就生吧。”她有些愣愣的说:“只能先这样了。” 产房里立即忙碌起来,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出去,夜云倾看了皱了皱眉,屋里孕妇发出的嘶喊声让他心中有一丝不忍,他只知道女人生孩子是往鬼门关走一趟,却不知是这样的,那以后若是苏北鸢怀了孩子,生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 产婆不断要孕妇调整呼吸用力,可孕妇的体力几乎耗尽,根本就使不上力,孩子的肩膀露在外面却出不来。苏北鸢只能一狠心选择侧切,在没有任何现代医疗条件的情况下这样做无疑是危险的,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 她的手上全是血,她只能一咬牙,将手探进去,强忍着不适摸到孩子的头,她听到孕妇痛苦的嘶喊,狠了狠心,慢慢用力抓住孩子的头,将孩子的头带出来。 “头出来了,头出来了!” 产婆喊道:“用力,用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悲凉 苏北鸢慢慢用力,,孕妇也死死的抓着被褥,颤抖着,苏北鸢哆嗦着安慰她:“快了快了,孩子马上就出来了,在用把力。” “啊!”孕妇大吼一声,猛地瞪大双眼,脖颈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哇!”孩子滑到了苏北鸢的手里,产婆接了过去,产婆抓着孩子的腿倒吊过来,拍了拍孩子的屁股,那个瘦弱的丑丑的,皱皱巴巴的男孩发出了细弱的哭声。 可终究是哭了出来,苏北鸢松了一口气,现在的她满手是血,裙子上也粘着血污,可是她不能放松,这个刚刚生完孩子的,只有十七岁的产妇还没有脱离危险。 “是男孩还是女孩?”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苏北鸢回过头,看向来人,一个身体还算硬朗的老太太疾步走了进来,凑到孩子身边,扒着产婆的胳膊问道。 “是男孩,男孩老姐姐。”产婆笑着说。 老太太根本没有过问躺在床上产妇的意思,只有产妇的嫂子,不知何时偷偷溜进来,看了一眼累得精疲力尽的产妇,又小心翼翼的看了苏北鸢一眼,走出了屋子。 老太太看完孩子,又转头问周围的人:“我儿子呢?我儿子怎么不在这里。” 周围几个见到那被夜云倾吩咐拖走男人的人眼神有些躲闪,直说他刚刚生气离开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毕竟他们也见过夜云倾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不敢说出实话惹祸上身。 老太太不知情,只当是生气走了,便想找个人将自己儿子找来,又问因为什么事生气,周围几个人支支吾吾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苏北鸢忍不住想要分辨两句:“你儿子是因为他妻子施了一碗稀粥给一个乞丐生气,还打了她妻子,导致她未足月便早产。” 老太太听了,并未生自己儿子的气,却忽然变了嘴脸,指着躺在床上的产妇大骂:“我就知道是这个死娼妇闹的,要不是她天天气我儿子,惹我儿子生气,我孙子能不早产吗?晦气!”一边骂着,一边要找产妇的嫂子,将嫂子拉来口中还骂骂咧咧:“要不是看你家穷,才买你家妹子做媳妇,你看看你们家的女儿怎么霍霍我们家的,不敬婆母,不能好好伺候丈夫,还气丈夫,若不是看在她生了个儿子的份上,我定要我儿子休了她。” 那嫂子也是站在一边不好说话,没有分辨半句,实则她还心中盘算着其他事情。 苏北鸢听了这话震惊的发不出声,躺在床上的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女人,年纪轻轻被买掉,怀孕还要面对丈夫的打骂,婆婆的羞辱,她用她的一点同情心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她刚刚可是拼死为这家人生了个孩子的。 苏北鸢刚想说什么分辨些什么,一边观察产妇情况的婆子喊道:“她出血了。” 苏北鸢连忙过去,掀开被子一看,下面已经流了一大片血:“止血药呢,我刚刚让人熬得止血药呢,快端过来。”她大吼。 产妇脸色极度苍白,嘴唇青紫,苏北鸢用了自己能用的一切办法,可还是止不住血,越来越多的血从下身流了出来,产妇的身体逐渐凉了下去,她有些崩溃,孩子都生下来了,这么难都生下来了,不要死啊,她口中喃喃道。 可是没办法,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女人,再没了动静,苏北鸢探了探她的鼻息,颓丧的坐在一边。 她死了,死在了十七岁,死在了这个吃人的家里,纵使她根本不认识她,也感到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卖给别人 “她死了。”她眼神空洞的看着她苍白的脸,喃喃的说道。 房间里一时静默,所有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产妇的嫂子,慢慢的凑了过来,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她真的死后,忽然大声哭了起来,扑在产妇身上。 “妹子啊!你怎么就这样去了啊!你让这刚出生的孩子怎么办啊!嫂子没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哭得是声泪俱下,鼻涕一把泪一把。 一个男人也冲了进来,扑在她身上喊道:“妹子啊,是哥对不住你啊,哥不该早早就把你嫁出去啊,你怎么就这样去了啊。” 苏北鸢冷眼瞧着两个装模作样的人,仿佛失去了这个妹妹真的是天塌了一般,可是真不真心是骗不了人的,这两人眼里的算计,苏北鸢早就看透了。 果然,哭了一场后,嫂子便顶着肿的跟桃一般大的眼睛,抽抽噎噎的爬起来,走到老太太身边,仿佛是哀求般问道:“亲家母,我这妹子从小就命苦,但也是我父亲母亲的心头肉,自打我父亲母亲去世以后,我们将她嫁给你家,也十分惦念不安,如今她去了,还请亲家能将我这妹子的身体还给我家,让她与我父亲婆母葬在一处,了了我婆母思念女儿之苦啊。” 苏北鸢只觉的好笑,将她卖给亲家,他们会惦念不安?她厌恶的瞥了那个装腔作势的嫂子一眼,实在不愿意待在这间屋子,准备离开,马上要离开这间屋子的时候,听到抱着孙子的老太太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把她带回去吧,只是这孙子以后也与你们无关了。” “哎哎,是,那就谢过亲家了。”嫂子听到这话立刻喜笑颜开,甚至都忘记要装一装。 苏北鸢一手的血污走出房间,院子里夜云倾正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她,看见她出来,起身迎了上来,苏北鸢看着他平静的脸,内心压抑了一晚的不平,在这时找到一个缺口。 “她死了......”她看着他的脸,心中的愧疚几乎将她淹没,她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纵使她知道,有的时候不是所有事都能如她愿,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救活,可她心里还是难过,她觉得她死的不值,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小姑娘罢了,就这样被这个家害死了:“杀死她的是这一家人,我没救活她......” 夜云倾揽过她的肩头,并未嫌弃她波光粼粼的裙袂上沾染着血污,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开口:“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不是所有人你都能救活的,你不是救世主,至少你还救了一个孩子。” 苏北鸢沉默着靠在夜云倾的肩头,她太累了,她觉得身心俱疲,可这个早早就死了的女孩让她觉得冤,她觉得如鲠在喉。 “我已经叫人拔了她丈夫的舌头,那是他对你出言不逊付出的代价。”夜云倾下巴搁在苏北鸢的头顶,轻声说道。 苏北鸢对这个男人没有一丝同情,她甚至恨不得想要他立刻就死,可是她不能。 此时屋内传来一阵喧闹,苏北鸢从夜云倾的怀里离开,准备洗个手就跟他回去,可是她看到那个女孩的嫂子和哥哥一起将女孩的尸体抬出来,苏北鸢皱了皱眉,这是做什么? 夜云倾忽然在她身边说道:“他们真的要将这个妇人的尸体卖给别人做**?” 第二百一十七章 生吞活剥 苏北鸢猛地回过头,看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夜云倾拉着她的手平静的说道:“刚刚我听到这两个人商量着要将她卖给城东的李家,做**。” 苏北鸢不可置信的看着夜云倾,又看看正在抬人的夫妻俩,她心中遏制不住的愤怒让她冲到两人面前一把抓住嫂子。 “她都死了你们还要把她卖了给别人去做**?” 苏北鸢的喊声惊动了屋子里的人,有不少人走出来看热闹,听到苏北鸢说的**儿子不由的议论起来,夫妇二人慌了起来,女人想要挣脱苏北鸢的禁锢,眼神左右飘忽悄声道:“姑娘可别乱说,我们怎么可能将妹子的尸首再卖给别家呢。” 苏北鸢没有放手:“你们就是要把她买了,都有人听见你们商量的了,你们要把她卖给城东李家的儿子。”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着夫妇俩这么狠,竟然将自己刚难产而死的妹妹卖给别人到地下做媳妇。 那女人慌张的想要甩开苏北鸢,男人也急了,上来一把推开苏北鸢,苏北鸢被猝不及防一推,脚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可背后有一双手稳稳的扶住她,苏北鸢抬头一看,是夜云倾,他的脸色极其难看,已经到了要发作的边缘。 苏北鸢直起身,指着两人说道:“你们不就是想再拿她赚一笔吗,她已经死了,你们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像吸血鬼一样将她榨干,你们已经卖过她一次了,难道你们非要将她生吞活剥了才能心满意足吗!你们这样,跟吃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么多人看着,那嫂子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男人却急了,捡起身边的一块砖就向苏北鸢砸来。 院子里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一记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将砖头狠狠打了回去,男人迎面接住那记掌风,身体被狠狠的拍了出去,重重的砸在院子的墙上,又狠狠的摔落下来。 “啊!”女人尖叫一声,踉踉跄跄的跑过去:“相公!” 男人一掌被拍的口喷鲜血昏死过去,墙上也被砸了个大窟窿,女人大哭起来。 “滚!”声音不大不小,却吓得女人禁声,硬生生将哭声憋了回去,她瞟了一眼夜云倾的脸,吓得她抖了抖,连忙扛起男人想要带他离开这里,可是男人太重她扛不动。 眼前忽然出现两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女人吓的不敢动弹,只是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两人伸出手,女人大喊一声,从两人中间挤了出来,连滚带爬的跑掉了,根本没再管自己已经昏死的丈夫,往生阁的暗卫没有理会女人,只是将男人的胳膊拉起,转眼之间便拖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吓坏了,都急急忙忙的从边上离开了,院子里只剩苏北鸢、夜云倾和女孩的尸首,不知怎的,也许是太悲惨的一生吧,也许是感受到妈妈死了吧,屋子的里的孩子嘶哑着嗓子哭了起来,屋里传出哄孩子的声音,苏北鸢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酸涩的滋味。 “我会为她安排后事的,你不必伤怀。”夜云倾在她身边柔声说。 苏北鸢点了点头,看着女孩那张平静却没有血色的脸:“希望她在那边能过的好一点,这辈子,太苦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惜字如金 苏北鸢回去洗漱一番便倒下休息了,夜云倾知道她今晚身心俱疲,便没再打扰她,陪着她歇了一晚,便有事要离开,临走的时候苏北鸢还在睡觉,便没有叫醒她,只是给她留了一封信。 苏北鸢醒来只觉的自己睡了一个很长的觉,以至于她起来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醒来后叹了口气,原来自己还在这个叫徽朝的朝代,梦里她一度以为自己回去了。 她叹了口气翻身下床,纪兰和季月在外面守着,等她起来便给她递过一封信,苏北鸢接过一看,是夜云倾写的,大概意思就是之前还有事没忙完,昨晚陪她一夜,今日必须再回去处理,要她好好休息,不要想不好的事情。 苏北鸢对夜云倾几天不回来没什么感觉,有事处理再正常不过,她只觉得经过昨晚这件事,心情很差,胃口也不好,厨房给她准备了螃蟹也没吃几口,只喝了点粥便去看书了。 她还拿了夜云倾的那支碧玉箫玩了玩,只是她虽然很会弹琴,但却不会吹箫,学着吹了两下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天赋,便放了回去,夜云倾不在的日子,每日不是看书研药,就是弹琴插花,偶尔也会受到夜云倾送来的信,不过他的信很简短,都是问候的话,说被事情绊住了,还要过几日才能回去。苏北鸢看完信,便随手收了起来,知道谢圭来找过她,支支吾吾的示意她。 “夫人,阁主问属下,阁主给您写了那么多信,为何您这么久都不给回信啊?” 苏北鸢愣了一下,莫名其妙的问道:“需要吗?可是他写信也不过是问候一声报个平安,我觉得也没什么好回的啊。” “额...这个...可是阁主既然写了信,属下觉得还是要回吧。”谢圭努力的明示苏北鸢。 苏北鸢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样子,想了想说:“那好吧,你等等。” 便走到书桌前拿出一张纸,提笔写着,谢圭刚露出一点笑脸,想着终于肯给主子回信了,便被现实击倒,苏北鸢写信,从拿纸,沾墨,到鞋子总共花了不到两分钟。 “给你吧。”苏北鸢将信纸往谢圭手里一塞。 谢圭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写的少也就罢了,您好歹也要装到信封里吧,直接就把信纸塞给他干嘛,难道就不怕有什么私密的话被他看见吗! 不过他的眼睛不自主的瞟了一下,不知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心情,因为她在那么大一张信纸上只写了四个字。 “安好,勿念。” 确实没什么私密的话...... 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夜云倾生气的把信拍在桌子上,自己惦记着她,她就给回四个字?这么舍不得在他身上用字吗?她怕是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吧。 夜云倾气的想直接赶回去,可这边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只能等过几日事情处理完再找她算账,可是就这么放过她?不行,必须严格要求她才行,不然她不自觉。 于是下一封信,某王要求苏北鸢必须回八百字以上的信,还警告她,必须要够八百字,他会一个字一个字的数。 苏北鸢??? 八百字?让她写小作文呢?这让她怎么写,她在这里每天的生活千篇一律,让她写生活日记比憋论文还难,怎么写,这不是为难她呢嘛。 第二百一十九章 调戏 苏北鸢实在没办法,只好开始瞎编,那些话豆腐三碗三碗豆腐的说了一大堆,夜云倾拿着信,看着信上跟报菜名似的,报完菜名报药命,又将她看过的书写了一遍读后感。某王气的太阳穴疼,他不就是想要她写点关心他的话,怎么这么难。他不甘心,总想着要挑点什么错处来,好让她重视他,于是,某王开始数字数,自己要求她写够八百字,可数来数去,她恰巧就写够八百字,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偏偏就挑不出毛病。 跟在夜云倾身边的齐烈将军一度以为王爷魔怔了,怎么受到王妃回信都不高兴,虽然不高兴,但某王还是将信好好的收在盒子里。 其实苏北鸢也觉得自己略有过分,决定再单独给夜云倾写一封信,信上问候了两句,收笔之际,忽然想着,要不要调戏一下他? 这日,夜云倾刚处理完事情回到屋里,事情马上就处理完了,再过一两日就能回去了,明业进来了,手中端着一个小盒子。 “王爷,王妃派人给送来的信。” 夜云倾瞥了一眼桌边放着的自己尚未发出去的信,这次的信还没给她,她何时这样自觉,能主动给他写信了,心中有意思窃喜,面上松动一些。 “拿过来。” 夜云倾接过盒子,是个很精致的小盒子,摁开卡扣,盖子弹开,扑面而来一股雪中春泛的味道,是苏北鸢身上的味道,盒子里是一封信和一个小药瓶。 夜云倾拿出那个小药品,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粒丸药。他将药瓶放到一边,打开信封,是一张绘着粉色桃花的信纸,她还能这么用心的写一封信?夜云倾挑了挑眉,看着信纸上簪花小楷。 先是简单的问候了他两句的话,大概就是要他按时吃饭睡觉不要太辛苦,然后就是告诉他送给他的那瓶药是助眠的,睡前一粒,忽然画风一转,字句变得暧昧起来,缠缠绵绵看的夜云倾都忍不住一阵脸红心跳。 什么王爷怎么还不回来,她想他想的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看书研药的时候也总是走神想着他,还想要他亲亲抱抱。 夜云倾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下四周,看到明业还站在一边,握住拳挡在嘴前,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你先出去吧,本王有事再叫你。” 明业也没注意到夜云倾的异常,只是答应着退了出去。 夜云倾看着他走了,立刻又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他看到的第一刻以为不是她写的,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假手于人。他看了最后几句话,总觉的心里痒痒的,胸口像堵了块石头,但又觉得有些不成体统,便将信收了起来,收信的时候,不知怎的,总觉得手软软的使不上力。 将信收了起来,夜云倾坐在桌前,手支在下巴上,一手摩挲着苏北鸢送来的药瓶,发了很久的呆,脑子里飘过的全是苏北鸢在信里说的那些话,他没忍住,又将那封信拿出来看,信纸上散发出来雪中春泛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让他再也受不了。 反正事情也快做完了,自己先回去也没什么,留下齐烈解决就是了,他大步走出门去,跟齐烈吩咐了后面要做的事情,将明成明业带上,一刻也未多停留,骑马向黎里奔去。 第二百二十章 给你机会 苏北鸢把信寄出去之后,就忘记了这档子事,她每天照常坐着前一天做的事,日子过得挺平静,季月问她会不会绣,苏北鸢咧了咧嘴,表示自己对女工一窍不通,季月还有几分意外,但随后也就释然了,夫人会医术也不是普通人懂得的。 这两天午后阳光是很好,只是早晚凉了下来,苏北鸢披了件外套去千机卫看卷轴找乐子,千机卫跟故事会似的,里面八卦奇异的事情多的很,她一没事干就跑到那里看股市。 这次她又跑过去,千机卫里的人都已经跟苏北鸢混熟了,虽然千机卫里的人一向严肃谨慎,但都知道苏北鸢是个爱开玩笑不讲虚礼的人,所以有时也会给苏北鸢讲解卷轴,偶尔还会打个趣,让枯燥的日子添点乐子。 夜云倾赶了两天的路回来,破影楼里没找到苏北鸢,问院里的侍女,知道她去了千机卫,都待了一下午便去找她。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跟千机卫里的人开玩笑,笑的还很开心,一点也看不出来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脸看书都会走神的样子。 某王悄无声息的走到苏北鸢身后,俯视着她,阴恻恻的开口:“看到哪卷故事了,笑的这么开心?” 苏北鸢挂在嘴边的笑立刻僵在脸上,夜云倾将头探过去,看着苏北鸢手里的卷轴,慢吞吞的一字一句念道:“琦、楼、重、梦?” 苏北鸢脸一片绯红,不敢说话。 夜云倾眼神怪异,勾着唇角,慢条斯理的在她耳边说道:“原来夫人喜欢看这些啊。” 苏北鸢摇了摇头,支支吾吾的从嘴里哼唧出一句:“没有。” “哦?是吗,我还以为夫人就喜欢看这类书呢,光看有什么用,得试试才能知道。”夜云倾摩挲着苏北鸢通红的耳垂低声说道。 千机卫的人听到这话都死死低着头不敢说话,夜云倾斜倪众人:“你们就是这么教夫人的?” 众人不敢吭声,夜云倾冷笑道:“自己去领罚。” “是。”众人答应。 “你呢?”夜云倾慢条斯理的问道:“还要留在这里看吗?” 苏北鸢摇了摇头,小声说:“不了。” “那还不跟上?”夜云倾抬脚离开,苏北鸢连忙把卷轴放下,跟在后面。 夜云倾头也不回的走回破影楼,苏北鸢在后面小跑着跟上,回到屋里,夜云倾将侍女都遣散,苏北鸢紧张的攥着衣角,毕竟被人抓住看小黄书也不太好。 她站在夜云倾背后也不敢说话,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夜云倾盯着她,笑道:“看来没有本王,郡主也过的很好,根本就没有吃不下饭啊。” 苏北鸢支支吾吾的狡辩:“确实没有胃口...” 夜云倾冷笑:“可是我看郡主这些日子脸色好像又红润了不少啊。” 苏北鸢咬了咬嘴唇,正在想办法狡辩。夜云倾凑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苏北鸢感受到压迫感,想要往后挪,夜云倾一把搂过她的腰,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嘴唇,似笑非笑道:“郡主不是说,想要亲亲抱抱吗?现在本王给你这个机会。” “哈?”苏北鸢愣住了,有吗?她完全忘记了信里的那档子事:“啊这...”她扯动嘴角笑了笑。 “给你机会,不要不珍惜啊。”夜云倾勾了勾唇角。 第二百二十一章 更衣 夜云倾盯着无动于衷的她:“怎么?你不愿意?” “没有...没有不愿意。”苏北鸢咧了咧嘴,干巴巴的说道。 夜云倾眯了眯眼睛,在她耳边轻吹一口,苏北鸢只觉耳朵一痒,传来他低沉好听的声音:“这次你可别想装傻充愣。” 苏北鸢吞了口口水,抬起眼,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脸就在眼前,她忽然鼓起勇气,踮起脚凑了过去。 “啵”她的唇快速的擦过他的薄唇。 夜云倾盯着她勾了勾唇角,舌头诱惑般舔过她嘴唇擦过的地方,笑道:“看来郡主也不是很想本王嘛,这个亲亲可是敷衍的很啊。” 苏北鸢眼神飘忽,不自然的瞥向一边:“有...吗?我觉得不敷衍啊,我挺认真的。” 话还未说完夜云倾的脸便压了过来,封住了她的唇。 “唔......” 她与他唇舌相缠,他近乎是啃噬般的亲吻她,她腿软想要挣脱,手却只是软绵绵的捶了他一下,便被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 夜云倾松开她,看着她略有几分狼狈的样子勾唇笑道:“这才是认真的样子,这才是想亲亲的样子。”又道:“以后没本事承担后果,就不要写那些撩拨人的信。” 苏北鸢捂着红肿的嘴唇,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哼唧道:“知道了。” “至于《绮楼重梦》还是不要看了。”夜云倾阴阳怪气的笑道:“郡主若实在想要知道里面讲的是什么,本王倒是很乐意带郡主一试,不过到时候可就没退路了。” 苏北鸢低着头,声音细弱蚊蝇:“嗯,知道了。” 夜云倾忽然松开她,笑道:“本王看到你写信,说你想要亲亲抱抱,便连夜奔驰回来,辛苦的很,要去休息休息,但是入秋了,被子里太凉了,本王待会沐浴出来,怕着凉。” 苏北鸢表面上赔笑:“我去暖被窝,王爷放心好了。”心里却大骂,就你这健壮的体格子还会着凉?还要派我一个风吹吹就倒了的大美女去暖被窝? 夜云倾瞧着她假惺惺的笑容,一个坏念头忽然蹦到脑子里,他傲气十足的说道:“算了,也不用你暖被子,不过本王沐浴无人侍候,就郡主来吧。” 苏北鸢不可置信的看着夜云倾,一手指着自己:“我伺候你洗澡?” “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吗?”夜云倾没有理会她的质疑,径直走向后面。 嚯!苏北鸢脸都要气歪了,在夜云倾背后一通挥拳,夜云倾似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懒散开口:“别对着本王划拳,还不赶紧跟上。” 苏北鸢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但还是不情不愿的跟上他。等她走进后面有浴池的那个屋,夜云倾已经立在那里等她了。 他站在一片雾气中,若是往常,苏北鸢一定觉得此番画面有如仙境,夜云倾便如天神傲立于此,可现在苏北鸢只觉得他可恶气人。 她挪到夜云倾身边站着,两人在原地站了良久,终于夜云倾的声音幽幽飘来:“更衣。” 苏北鸢才想起来,自己伺候他沐浴不就是要伺候他更衣嘛,她只好气鼓鼓的站在夜云倾面前,他支开自己的胳膊,等着苏北鸢给她解腰带。 解腰带这种事,苏北鸢也不是没替他做过,只是那时候他肩膀受了伤,她是为了救他才这样的,不想现在却为了伺候他洗澡。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这辈子很快就过去 苏北鸢心里气哼哼,脸上却赔笑着,手指去镫夜云倾的衣带,她随手将他脱下来的外衣扔在地上,夜云倾挑了挑眉问道:“你就是这样放本王的衣裳的?” 苏北鸢没有看他,只是手上动作并未停:“直接放到这,等会我拿出去叫他们去洗了。” 夜云倾没吭声,只是低头看着她。脱到里面那件,苏北鸢手指灵巧,几下就将扣子解开,虽然也不是没见过吧,但再一次看见这流畅的肌肉,苏北鸢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她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如果这个时候让他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那她可就彻底在她面前抬不起头了。她早忘记了,早在中秋那日她大喊出馋他身子,想跟他睡觉那日起,她就已经输了。 夜云倾观察苏北鸢的神色,见她神色未变,不禁内心生出一丝疑惑,难道是他不够吸引人了吗,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是看到她通红的耳尖时,夜云倾忽然明白了,原来是装的,他有些得意的勾了勾唇角,看来他广陵王魅力依旧嘛。 可是当脱到裤子的时候,苏北鸢的手顿了顿,她等了一下,想听到夜云倾说不需要她了,可是没有,夜云倾真的要她脱裤子!!! 苏北鸢气的要吐血,可还是敢怒不敢言,她狠狠的白了夜云倾一眼,却看夜云倾只是似笑非笑的向她挑了挑眉,她扯开一副难看的假笑,低下头,用力拉扯夜云倾的裤带。 夜云倾也怔了怔,她以迅雷之势将外裤的裤带解开,一把将裤子扒下来,里边是一件白色的里裤,苏北鸢忽然就没那么有勇气了。 夜云倾光着上半身,下身还剩一条绸子的长里裤,看上去异常性感,她怎么都没勇气去解那条里裤的裤腰带。她深吸两口气,手指缓慢的勾到裤带上,眼睛往一边瞟,不敢看,盲目的去摸索怎么解裤带。 就在这时,她的手不知摸到了什么地方,她僵住了,被她摸的人身体也骤然僵硬,苏北鸢咬牙心里疯狂大喊:“不是那里不是那里。” 但是她分明感觉到她摸到的那个地方发生了什么反应,她心里默念:“我是医生,我是医生,这不奇怪,这不奇怪。”可是心里的声音却渐渐变成了哭腔。 就在她尴尬至极的时候,夜云倾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别过脸去没有看她,只是哑着嗓子,似是极力克制着什么:“不用你了,出去吧。” 苏北鸢呆滞的点点头,也没有抬头,低着头缓缓走出去。夜云倾听到门合上的声音,才长出了一口气,他低头看了一眼,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苏北鸢呆滞的走出去,她缓缓坐到椅子上,看着自己的那只手,合上眼,叹了口气,随后又释然般的笑笑。 “看来这个国家已经不适合我居住了,要不换个国家吧,又或者忍一忍,人这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忍一忍,也是勉强可以的,其实,按医生的看法,他还是非常优秀的,挺好。” 她似是说服自己般的点了点头,可脸上的笑容马上就变成了痛苦面具,她仰天大嚎。 “啊!怎么会有这样尴尬的事啊!没法活了!” 某王在浴池里为要怎么让火消下去郁闷的要死,苏某在外面为自己尴尬的右手仰天长啸。 第二百二十三章 力不从心 夜云倾随意穿着一身丝制长衫,长发如瀑披在脑后,浑身冒着蒸腾的热气,脸色阴沉从屋里走出来,他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平息。出来就看到苏北鸢一只手支着脸庞呆坐在桌边。 听到他出来,苏北鸢回过头,局促的站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相对,苏北鸢觉得实在是太尴尬了,尴尬的她要窒息了,她咬了咬牙,赔着一副笑脸说道:“王爷饿了吗,我叫人拿点东西来给你吃?” 夜云倾眯了眯眼睛,不悦的哼了一声:“不饿。” 苏北鸢耸了耸肩膀:“好吧。” 夜云倾眉梢轻挑:“本王要休息了,你过来,陪本王。” 苏北鸢只好不情不愿的跟上夜云倾,夜云倾慵懒的靠在床头,拍拍身边的被褥,低沉开口:“过来,躺到这里。” 苏北鸢站在一边犹豫着,夜云倾见状伸出胳膊将她揽到怀里,笑道:“又不是没有在一张床上躺过,害羞什么。” 苏北鸢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怀里,他身上是好闻的水汽,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他很温暖。 苏北鸢抬头看了夜云倾一眼,他侧着身,一手支着脑袋,一手用修长的手指绕住她一绺头发,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苏北鸢收回视线,不自然的问道。 夜云倾慵懒开口:“看你长得好看。” 苏北鸢脑子里缓缓打出三个问号,他搞什么呢。 “玉羽眉修长,睫毛也卷翘。”他的手指抚过她的眉眼,细细的描绘着:“眼睛也妩媚,像猫眼......” 他自言自语着,指尖划过她缎子般幼白的近乎透明的脸颊,似是抚摸一件珍宝。最后他的手指停在她未涂胭脂的唇上,虽未着粉黛,但却粉嫩充满水分。 似是被诱惑一般,他低下头,只不过这次是如细雨般轻柔的触在她的唇上,他含住她的唇瓣,轻柔辗转,意乱情迷,引得她一阵颤栗。 苏北鸢忍不禁伸出手臂,玉藕般的手臂攀上他的肩头,她感到浑身燥热,难受的想做些什么,但却没有勇气。夜云倾的唇羽毛般划过她的脸颊,修长的脖颈,手探到了她的衣带。手指轻轻一拉,衣带便拉开了。 只是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夜云倾十分懊恼的坐了起来。苏北鸢正在兴头上,夜云倾忽然起来让她有些不明所以,她也坐起身,他看上去脸色极其难看。 苏北鸢明显感受到了他的不高兴,甚至可以说是愤怒,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夜云倾看着眼前衣衫半掩,娇媚如斯的美人,心里那叫一个恨呐,心里火烧火燎,跟猫挠了似的,身体却没有一点反应,他第一次有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恨在这个时候不争气,明明刚刚沐浴之前都好好的,到最关键的时候却什么都做不了。 面对苏北鸢关切的眼神,他偏偏什么都不能说,他是有苦说不出,到嘴的肥肉就这样丢了,只能轻咳一声说道:“没什么,赶了两日路,刚刚又沐浴过,这时候感觉有些困倦了。” 说完,便在她身边躺下,阖上双眸,平静的似是什么都未发生一般,倒是换成苏北鸢一脸懵圈了,她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夜云倾,又看了看衣衫不整的自己,这算什么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 补药 可看夜云倾依旧平静的躺在那里,苏北鸢想想刚刚自己脸红心跳好像迫不及待的样子,也太丢脸了吧。她坐在床上独自懊恼,难不成他在耍她? 夜云倾眼睛眯开一条缝,看向她神色懊恼,也不敢多说话,只好装睡,苏北鸢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呼吸平稳,难道真的睡着了?但她忽然转念一想,他为何要忽然睡觉?难道是因为他真的太累了,感觉力不从心? 苏北鸢又瞥了他一眼,感觉好像是那么回事,他不是说自己连夜赶回来的,这么辛苦的赶路,前些日子又在外面办事,也许是真的累着了呢...... 苏北鸢总觉得他是不是不睡觉也不怎么休息,每天连轴转,要不给他熬点药补补?他这么辛苦也确实该补补吧。想着便悄悄爬下床,穿上鞋,整理好衣裳,脸上涂了点脂粉,要不她一看就不对劲。 夜云倾看着她出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本想知道她做什么去了,是不是生气了?可这时候他也不能追出去吧,还是干脆好好休养一阵,免得下次还发生这样的事,到时候他广陵王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夜云倾倒是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一觉起来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苏北鸢并未睡在他身边,而是在隔壁间的那张床上睡着,她经常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夜云倾也并未去打扰她,洗漱一番,披上衣裳便出去了,随便用了点小点心便坐到桌边看西门送来的信。 此时季月端着一碗药悄声走近他身旁,在他身边跪下:“阁主请用药。” 夜云倾手中捻着信,看着季月手中托盘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皱了皱眉:“本君并未生病,何须用药,谁让你端过来的。” 季月低着头,将药举在夜云倾面前,说道:“回阁主,这是夫人吩咐给阁主熬的药,说是阁主起来便要喝。” 夜云倾虽疑惑为何苏北鸢为何要给他配药,但她总不会害他,便将那碗黑乎乎的药端起一饮而尽,这药苦的很,虽然对夜云倾并不算什么,但苦涩的味道还是在舌尖打转。喝完药,季月便退下了,待夜云倾都回了两封信了,苏北鸢才慢吞吞,打着哈欠从隔间里走出来。 “早上好啊。”她睁着迷蒙的双眼,看到夜云倾坐在桌前,便跟他打招呼:“你起的好早啊,昨晚睡得好吗?” 夜云倾挑了挑眉:“那是你起的太晚,本王起的并不早。” “吃早饭了吗?”苏北鸢顶着一头松散的头发,身上一件单薄的寝衣,脚上靸着鞋问道。 夜云倾看的心里又痒了起来,昨天苏北鸢香肩半露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但还是平静说道:“等你呢。” 苏北鸢点了点头,去洗漱,等洗漱好了,早膳已经摆在桌上了,夜云倾也坐在一边。她坐在夜云倾对面,往嘴里塞了一勺子甜丝丝的银耳粥,忽然想起自己吩咐了给夜云倾熬药的事。 “我叫他们给你熬得药你喝了没?” 夜云倾口中细细的嚼着糕点,问道:“早起喝过了,什么药?” 苏北鸢瞅了一眼周围,两人身边并没有服侍的侍女,悄悄说道:“我看你昨天好像有点累,就给你配了副补药,都是最好的东西,以后都记得按时喝啊。” 夜云倾的手僵了僵,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但脸上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应了一句:“嗯,知道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无法抗拒 可偏偏苏北鸢像是没眼色似的追问道:“你这些天是不是太辛苦了,是不是感觉身体力不从心啊,要不我给你把把脉,要是真有什么可不能拖的。” 夜云倾:“......” 可偏偏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咬牙道:“本王好的很,不用诊脉。” 可苏北鸢还是一脸不相信,询问道:“真的吗,有什么事别强撑,一定要告诉我哦。” 夜云倾气结,但也无法反驳,毕竟昨天是他自己不争气,想到这里,他越发来气,若是昨天事情都解决了,她还怎么会这样跟他说话。 心中发誓,下次一定要她哭出来。 苏北鸢可不知道夜云倾脑子里都想的什么,她捉摸着待会要干嘛去,千机卫这两天怕是去不了了,要不就待在这里? 她瞥了夜云倾一眼,他脸色阴沉,看上去心情非常不好,苏北鸢也不敢去招惹他,免得又抽什么风。 苏北鸢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凑过去问道:“王爷,我今天能不能去一趟后山啊。” 夜云倾抬起头看她,皱了皱眉:“去后山做什么,那里到处长着钩戈。” 苏北鸢说道:“人人都只知钩戈根茎剧毒,视其为洪水猛兽,却不知其花蕊是珍贵药材,正是因为极难采到,所以几乎没有医书记载,但钩戈花蕊却是解许多毒药的引子,有了这个东西,可以省好多事呢。” 夜云倾皱了皱眉:“太危险了,不许去。” 苏北鸢转了转眼睛,笑道:“没有危险的,我就在山谷边缘取一点点,带上面纱,况且今天也没有风,我拿剪子,没什么危险的。” 夜云倾面色凝重,绝口不同意,苏北鸢转念一想,起身走到夜云倾身边,伸出手臂攀上夜云倾的脖子,娇声道:“王爷,求求你了嘛,你就让我去吧。” 声音酥的夜云倾身子一僵,她从未对他这般撒过娇,虽然知道她是有目的的,但也挡不住这样娇柔的声音,他心头热起来,将她揽进怀里,坐在他腿上,黑眸盯着琥珀色的眼睛哑声道:“是怕你有危险才不让你去,怎么不听话。” 苏北鸢一手勾着夜云倾的脖子,一手缠绕着他的头发,眼神中是令人无法抗拒的祈求,娇语:“求求你了王爷,我真的想要嘛。” 一声“王爷”勾魂似的叫的夜云倾骨头都酥了,他手掌摩挲着她细软的腰肢,他的心里动摇起来,但还是想要拒绝,刚准备开口,苏北鸢便打断他的话,她低下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畔,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可以吗,王爷。” 夜云倾心中暗骂一句:“妖精!” 将手臂搂的更紧,他急促的喘息着:“好,但要我陪你一起去。” 苏北鸢见夜云倾答应,赶紧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去准备东西了。” 夜云倾搂住她,笑道:“那你不付出点什么?” 苏北鸢犹豫了一下,又凑过去在他唇畔啄了一下,夜云倾勾了勾唇角,放开她,让她去准备东西,他舔了一下唇畔,似乎还是甜的。 苏北鸢在准备的时候纪兰走进来给她送信,苏北鸢接过信,夜云倾也吃完早膳过来问道:“谁送来的信。” 苏北鸢将信拆开说道:“母亲写给我的,我前些日子给母亲写信,告诉她我跟你在一处叫他们不必担心。” 第二百二十六章 名正言顺 “当初晋康少君怎么许你自己一人跑出来的?”夜云倾站在她身后问道。 “我骗她们,只说我在城外的庄子里住两天,然后当晚我就跑了。”苏北鸢得意的挑了挑眉笑着说。 “我拍了许多人去找你,你怎么躲过的。”夜云倾也不禁疑惑,自己当时派了这么多人去找她,她到底是怎么躲过的。 苏北鸢顿了顿,说道:“我为了不暴露自己一直都宿在村子里的,只在镜城和无马客栈待了一晚,全程戴帷帽,他们又不会直接掀开我的帷帽看,毕竟我是遵纪守法的好青年。” 夜云倾轻笑一声:“当时我看到镜城发生一起客栈的凶杀案,还在想你有没有可能在那里,或是受到伤害,不过后来知道你在无马客栈出现,也就放心了。” 苏北鸢眼皮跳了跳,这确实跟她有关啊,还是重华杀的人呢,但是她不能说,她只能说:“我倒是听说了,当时闹得镜城沸沸扬扬,镜城的知府还派人城内大局搜查凶手,搞得人整晚惶惶不安。” 夜云倾眯了眯眼,问道:“当时你也在镜城?” 苏北鸢说道:“是啊,去无马客栈可不是要去镜城,只是不知道凶手找到没有?” 夜云倾摇了摇头:“没有。” 苏北鸢又试探着问道:“我听我寄宿的那家妇人说,镜城知府的女儿余娇纵情男色,劫持了不少城内的男子,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夜云倾点了点头:“却有此事,余成通也说客栈凶杀也是因为此事。” “余成通?”苏北鸢眼皮跳了跳,问道:“他被抓了吗?” 夜云倾摩挲着她的腰说道:“本王派人去查了他,发现他腐败不堪,在镜城如地方皇帝一般,漏报税收,克扣军饷,数罪并罚,已经派人压至大理寺审问了。” “那...余娇呢?”苏北鸢犹豫着问了一下。 “说起这,就有意思了,本王去查余成通的时候,余娇已经死了。”夜云倾云淡风轻的开口,似乎并不在意。 苏北鸢心头一跳,死了? “听余成通说,大概是你我还在朔北的时间就死了,是他杀,一刀毙命死在自己屋里的。” 苏北鸢呼吸一滞,不会是重华吧,她不动声色的问道:“那凶手找到了吗?” “没有,谁都没看到凶手,不过听仵作说,刀口极其锋利,切开的伤口也十分平整,不知道是用什么样的武器能做到,不过能如此锋利的割开身体,这种武器确实少见。”夜云倾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在思索什么。 苏北鸢一下就想到了重华的那两把湛渊,当时就是轻轻一划便割破了客栈那些人的喉咙,她有些紧张的问道:“那你的淬灭能做到这样吗?” 夜云倾抬头看向她,点了点头:“就是要像淬灭的这种武器。” 苏北鸢没再吱声,估计就是重华了,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允许一个知道自己把柄的人活在世界上呢。 夜云倾没再说镜城的事情,只是凑过来看苏北鸢的信:“晋国公已经回云中城了?” 苏北鸢回过神,点了点头。夜云倾搂着她说到:“之前宫里的太妃过身,你我要守国孝半年,等这半年一过,本王就娶你过门,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广陵王妃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配得上 苏北鸢怔了怔,想起自己还与夜云倾有婚约在身,其实在古代,两人已经算是领证了,跟成亲也没什么大的区别,之前夜云倾早就将聘礼流水般抬到晋国公府上,只差娶亲这一个环节了。 苏北鸢笑道:“你之前给我下的那些聘礼都是些常见的玩意,我云中府里又不缺,你要娶我,得拿出点诚意来,不吐点好东西出来,我可不依的。” 夜云倾眉梢轻挑,又笑道:“原来是惦记着这个,朝雾郡主...让本王想想,什么才配的上朝雾郡主这样的身份。” 苏北鸢等着他,夜云倾走至书架边,不知按了什么地方,似乎是触动了什么开关,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嗒”声,便看到墙上弹出一个小暗格。夜云倾将手伸进暗格,拿出一样东西。 “这个应该配的上郡主。”夜云倾抓住苏北鸢的手腕,将东西放进苏北鸢的手里。 是一块黑色的令牌,沉甸甸用玄铁打造,令牌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令牌微端打穿了一个小孔,系着一缕红缨。 “这是什么?”苏北鸢问道。 “可以命令朔方军和关宁铁骑的令牌。”夜云倾笑着。 “???”苏北鸢大惊,她不过是跟夜云倾开玩笑,可从来没想着要拿这种东西,她将令牌扔进他怀里,说道:“给我这个干什么,我家已经有赤青军了,这个我不要。” 夜云倾抓着她的手,强行将令牌塞到她手里:“正因如此,本王才要把这个给你,从今以后朝雾郡主就是整个徽朝军权最大的人,手里同时有赤青军和朔方军,这才配的上朝雾郡主的身份。” 苏北鸢想拒绝,可夜云倾的手牢牢将她扣住:“我要这个没有用,你不要给我。” 夜云倾笑道:“怎么没用,若是以后本王敢背叛你,你就用这些人来向本王复仇,如何?” 苏北鸢噗嗤一声笑了,虽然夜云倾是这样说,但她也不能真拿,军队无小事,她并不懂领兵之道,不能视其为儿戏。 “那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着可就是本郡主的聘礼了,不过既然本郡主现在住在这里,就先有劳王爷保管了吧。”苏北鸢将令牌塞回夜云倾手中。 夜云倾笑道:“真的不自己拿着吗?” “以后我想要,你再给我就行了,难道你堂堂广陵王还能食言不成?”苏北鸢瘪了瘪嘴道。 夜云倾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本王自不会食言。” 苏北鸢将国公夫人寄来的信收起来,将待会去后山要用的工具准备好,取了一条襻膊,就准备出发。 夜云倾看了看阴沉的天色,皱了皱眉:“晚些时候可能要下雨,我们得快去快回。” 苏北鸢点了点头,跟上夜云倾。去后山的路十分狭窄,要先越过两个连着的山头,不过山头上建了一个亭子可以临时歇脚。 苏北鸢跟着夜云倾,觉得天气异常闷热,已经入秋了,却还是感觉闷的慌,山上也一点风都没有,她感到十分压抑,不过这种天气恰好是适合取钩戈花蕊的天气,无风,无太阳,几乎是最安全的时候,只要小心,是不会中毒的。 夜云倾走的很快,就算是爬山面色不改,可苏北鸢就不一样了,她走的气喘吁吁,不得不调节体内内力,让自己走的轻松一些。 第二百二十八章 腿麻 夜云倾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等等苏北鸢,苏北鸢也勉强算得上是争气,还能跟上。夜云倾看她走的吃力,便伸出手拉住她,苏北鸢觉得手里传来一股热热的气流,似乎没有这么累了。 “好点了吗,好了就继续跟上。”夜云倾勾了勾唇角,本想让她自己走,到底还是舍不得。 苏北鸢拉着夜云倾的手,走的更快了些,两人很快就走到后山。苏北鸢站在山口向下望去,脚下是深谷,只有一条小道通往下面,只是长久无人通行,大部分已经被植被遮挡,谷内没有任何活物,甚至连一只鸟都没有。看来这里真是如夜云倾所说,长满钩戈,时间久了便变成无生命的禁区。 苏北鸢从带来的东西中拿出襻膊系在肩膀上,又拿出两层面纱浸了水戴在脸上,夜云倾看着苏北鸢做完这些事情便准备下去,忍不住问道。 “我的呢?” “嗯?”苏北鸢转过头疑惑道:“什么你的呢?” 夜云倾皱皱眉:“你不会是要自己一个人下去吧?” 苏北鸢点了点头,坦然道:“是啊,你又不会取钩戈的花蕊,你就站在这里等我就行了。” 夜云倾一把拉住她:“不行,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下去,若是真的出了危险怎么办?” “若真有什么事,你跟我一起只能多死一个人罢了,还不如你待在这里,我自己下去。” 苏北鸢挣开夜云倾,向下走去,夜云倾刚想跟上,苏北鸢就转头说道:“你可别过来,你没有什么防护措施,比我危险多了。” 夜云倾的脚步顿住,只是依旧死死的盯着苏北鸢。苏北鸢走的很谨慎,上面一部分的阶梯基本没有被植被覆盖,走的倒还轻松,只是越往下植被越密,完全被遮住的地方,她也不敢走。 她蹲下小心翼翼的搜寻着,在众多植被中,看到了几朵纯白色的,状如金钟的小花,苏北鸢一眼就看出来是钩戈,那细弱的根茎托着花瓣,在空中颤颤巍巍,看上去随时都要断了似的,花蕊还是少见的紫色。 苏北鸢拿出早准备好的剪刀和镊子,为了取花蕊,特意选了非常小巧锋利的一把银剪,不得不说,往生阁确实有许多好东西。 她一手用镊子夹住紫色的花蕊,一手小心翼翼的用剪刀将花蕊剪断,收进准备好的小盒子里,盒子也不过只有火柴盒那么大,整个过程苏北鸢都极其谨慎,根本就不敢用力,生怕一用力她就没了。她同样的动作重复了许多遍,连大气都不敢出,夜云倾在上面虽然担忧,但也不敢叫她,生怕她分心出危险。 苏北鸢剪完那一株,便小心的寻另一株,周围的钩戈并不多,但她能看到山谷下面,越往下,这些白色的小花越多,只是那些地方她也不敢去,只能在边缘疯狂试探。 她终于将手能够到的钩戈花蕊全部剪掉,也只不过收了半个盒子那么多,不过这么多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了。她站起身,觉得腿有些麻,便想着等腿麻的感觉过去了再走,免得这么陡的坡,她要是一腿软摔下去,肯定没活路。 夜云倾却等的心急,看到苏北鸢站起身却并未走上来,忍不住问道:“收完了吗,怎么不上来。” “蹲久了,腿麻。”苏北鸢喊道。 “......”原来是腿麻啊,夜云倾松了口气。 第二百二十九章 痛痛飞 苏北鸢觉得腿麻的好像电视机的雪花屏,根本就不敢动,只能一直站在那里等着什么时候能缓过来,夜云倾等的心急,长叹一口气,脚尖一点,转眼便转到苏北鸢身边,长臂一揽,便将苏北鸢带离台阶。 苏北鸢只觉眼前一花,便被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夜云倾让她坐在石头上,问道:“现在还麻吗?” 苏北鸢点了点头:“当然麻了。” 夜云倾笑着捏了一下苏北鸢的腿,随后苏北鸢的哀嚎声响彻山谷。 “啊!夜云倾!你要死啊!很难受啊!” “哈哈哈哈......”夜云倾跳开爽朗大笑,苏北鸢的五官扭曲到一起,直接出了一副痛苦面具。 “笑什么笑啊!很麻啊!”苏北鸢放声咆哮。 夜云倾收起笑容,走过来,轻轻揉着她的小腿,低声道:“痛痛飞,痛痛飞,不许再让鸢儿腿痛了。” 苏北鸢看着他,心跳漏了半拍,真温柔啊...... 夜云倾低着头,一边揉一边温声说道:“你看你,何必要费这么大工夫自己去采什么钩戈花蕊,又危险又遭罪,以后就不要这样冒险了,没的让人担心。” “嗯,知道了。”苏北鸢细弱蚊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夜云倾怔了怔,还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跟他回嘴,没想到今日竟这么听话,乖的倒不像是她了。他抬起头,看着她低着头,碎发挂在脸颊边,一根长辫编在脑后,姿容明艳,分明也只是十七岁的少女模样。 他的心柔软起来,柔声问道:“采到了吗?” 苏北鸢点了点头,将收了半盒子的花蕊给夜云倾看,一根根细弱的紫色花蕊盛在盒子里,夜云倾笑笑:“既然收到了,你也该心满意足了吧。” 苏北鸢笑道:“满足了。” 夜云倾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道:“我们也该走了,看这样子,怕是快要下雨了。” 苏北鸢答应了一声,刚想跳下来,夜云倾将手撑在她腰间,将她抱了下来。苏北鸢将装花蕊的盒子收好,两人便向山下赶。 到半山腰时,天色以渐沉,天空乌云密布飘起了小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夜云倾带着苏北鸢加快了脚步,等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西沉了,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打湿了破影楼前的廊檐。 两人踏着湿漉漉的小径跑了回去,侍女看到两人回来连忙打着伞迎出去,回到破影楼,楼前已经点上了昏黄的灯。 夜云倾和苏北鸢的头发都被淋湿了,夜云倾接过侍女准备来的披巾盖在苏北鸢头上,温声说道:“快去洗漱一下,别着了风寒,到时候要喝药难受。” 苏北鸢点了点头,跟着侍女去洗澡。淋了点小雨,外加秋天天气见凉,吹了点凉风,确实感觉鼻子有点痒。 她泡在浴池里,吩咐跟来的纪兰,去叫人熬两份姜汤来,等会叫夜云倾来一起喝,可别两人都感冒了。 苏北鸢身上一件藕荷色的宽大寝衣,浸湿的头发贴在耳边,犹如交错的水藻,侍女帮她绞过了几遍头发却还是没干,她坐在镜前独自擦着头发,眼前烛火明亮,镜中人不施粉黛,却依旧娇媚,沐浴过后面上做烧,自羡压倒桃花。 隔间外响起扣门声,苏北鸢只是应了一句:“进来。” 她以为是纪兰进来,没想到进来的却是已经沐浴过的夜云倾。 第二百三十章 别闭着眼 屋外雨淅沥沥的下着,听着好像下的更大了。夜云倾一身松散的月白色里衣,平日里他不是将头发用发冠束起来便是扎着高马尾,今日沐浴过后,他墨一般的长发完全散下来,他棱角分明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温润如春熙,不似平日里冷傲贵气,额前几缕湿漉漉的碎发平添了几分少年气,凤眸下的那颗泪痣显得异样的性感,他漆黑眸中意味不明的情绪翻涌。 他走到苏北鸢身后,接过她手中的帕子给她擦头发,兴许是用了内力的缘故,头发干的格外快,夜云倾将她耳边的碎发垄到她脑后,手指触到了她的耳尖。 屋内气氛一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夜云倾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她被水汽蒸的通红的脸颊,勾起她的下巴,从她背后低下头去。 “鸢儿,我要你目光只为我停留,我要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人。” 她的唇柔软的像云朵,她身上雪中春泛的香味涌入他的鼻腔,引的他腹腔火热,他细细的撕磨她的唇畔,温柔的似一汪春水,勾的她一阵颤栗。 她终是忍不住回身勾住他的脖子,主动迎合他。 夜云倾强忍着心头的想法,松开她的唇,粗喘着盯着她,此时她眼中湿漉漉的,微张的嘴唇似是无声的邀请。 “你在这样,本王可就忍不住了,你可想好......” 话还未说完,苏北鸢便踮起脚堵住了他的话,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令人眷恋的滚烫。 夜云倾失去了理智,将苏北鸢一把抱起走向自己的那张床。床帐一层层放下,珠帘绣幕,香闺如画,昏黄的烛火映着满室丝缎,苏北鸢的玉容绮丽如若晚天红霞。 夜云倾将苏北鸢放在被子上,手指灵活的勾住她的衣带,轻轻一扯便解开,她里面穿着一件素色妃戏彩蝶肚兜,左肩下一只纹的极其细腻的赤色朱雀。 夜云倾勾起嘴角,盯着苏北鸢的眼神变得怪异了起来。 “起开。”苏北鸢捂住脸,小声骂道。 夜云倾握住她的手,牵引着她的手勾向自己的衣带,轻轻一扯那件宽松的里衣便落在一边。 “别闭着眼,鸢儿,不看看你夫君?”夜云倾俯身凑近身下的苏北鸢哑声道。 苏北鸢吞了口口水,微微睁开眼,小声嘀咕道:“又不是没看过,有什么好看的。” 此时她的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夜云倾勾唇坏笑:“是嘛,可是本王还未看过鸢儿呢。” 说着他的手轻抚着探向她的后背,找到系着肚兜的结,轻轻一拉,苏北鸢小声惊呼一声,下意识的遮住自己的身体。 她的身体展现在他面前,“缎子般柔软的肌肤,不盈一握的腰肢。 “真美......” 他红着眼,粗重的喘息着,俯下身,握住她的手:“别怕鸢儿,别怕。” 他哑着嗓子,苏北鸢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小声道:“我...我昨日还以为你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呢,原来是装的啊......” 夜云倾低笑:“我怎么会装作无欲无求,本就贪图你美色,从你的发丝到指尖,你的每一寸我都想占有。” “喜欢吗?”他的声音酥酥麻麻,气息喷在她的耳畔。 第二百三十一章 缱绻动情 苏北鸢咬着嘴唇轻喘道:“不过是...取悦我的小把戏罢了...” “哦?是吗?”夜云倾慢条斯理的问道:“那这个呢?” 他的手向下探去,苏北鸢惊呼一声,眼睛猛地瞪大,手无力的锤了他一下:“你无耻...唔...” 夜云倾手未停,只是封住了她的唇,轻轻咬噬她柔软的舌尖,亲吻她肩上的朱雀,她媚眼如丝,被吻的意乱情迷。 “鸢儿,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夜云倾在她耳畔轻声问道。 苏北鸢轻喘着,纤长的腿却勾住了他的腰,几乎是颤抖着开口:“那你,轻一点......” “鸢儿别怕......”夜云倾轻吻着她,身体已经探向那片濡湿的腹地,几乎是烫了他一下“嘶”,他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动作很温柔...... 苏北鸢闷哼一声,几乎流下眼泪来,夜云倾探到她的眸子,唇畔爱怜的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夜云倾只觉一根筋从脖子麻到后腰,让他几乎不能呼吸,温暖柔软的感觉恨不得想要他活吞了她。 他搂紧她柔软的腰肢,胸膛紧紧贴着她颤抖的身体,亲吻着她脖颈喉处,他现在心脏疼的厉害,就算她现在开口要他的命,他都肯给了。 他轻轻撞了她一下,伏在她耳边粗重的喘息,哑着嗓子开口:“鸢儿,叫我行楼。” “什么?”她脑子一片浆糊,喘息着问道。 他又轻轻撞着:“叫我行楼,我的字,叫我。” “行楼.......”她断断续续叫着:“夜行楼...夜行楼...” 他兴奋起来,苏北鸢越这样叫他,他就越兴奋,他挺身狠狠一撞,亲吻她的唇畔,低声吼道:“继续叫我,不要停,鸢儿不要停......” 她眼中凝着水雾,几乎是带着哭腔呜咽道:“行楼,行楼轻点......” 他穿着粗气,抚摸着她的脸颊,将她脸上的碎发扫开,她脸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潮红,手攀在他的肩上,她娇嗔让他的骨头都快化了。他扶着她的腰,几乎发狂的亲吻她,在她耳畔低语:“求我...” 她娇哼着,口中只能支离破碎的发出几个音:“求...求你轻点...行楼...” 他贪婪的近乎疯狂,滚烫的身体与她紧紧贴在一起,她的腰像猫一样高高的弓起,腿攀在他的腰间。 她哭叫的嗓子都哑了,他亲吻着她的后背,嘶哑着嗓子低语:“鸢儿...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你好烫啊,你好软啊...” 她死死的抓着身边的被褥,她如坠云端,又被高高抛起,她剧烈的颤抖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欲望的狂潮覆盖过他,直冲头顶的快感终于让他遏制不住,他在她耳边低吼:“叫我行楼,鸢儿...快叫我...说你想要...” 她几乎昏厥,残存着意识娇喊道:“行楼...夜行楼...我要...给我...” 他剧烈的颤抖着,在她耳畔低吼,他如一叶浮舟飘在海上,海浪打来将他拍的魂飞魄散,一瞬间他的大脑停止思考,此时他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他的问吞没了她的喊叫,一瞬间归于平静,屋外的雨依旧下着,屋内昏黄缱绻,空气中充满欢好过的气味,两个浑身是汗的人紧紧抱在一起。 她精疲力尽的躺在他怀里,脸贴在他的胸膛,他喘息着,手指插进她柔软的头发,吻了吻她的头顶,轻声道:“辛苦你了,鸢儿。” 第二百三十二章 心猿意马 苏北鸢被浸湿的发丝贴在耳边,她几乎瘫软的躺在夜云倾怀里,贴在他胸口,甚至能听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她伸出手指轻轻在夜云倾胸膛上划来划去,夜云倾勾了勾唇角,将她作乱的手握住,含住她的指尖。 “别撩,等下撩上火了,还得你解决。” 苏北鸢害怕的缩了缩身子,不敢再乱动,被衾下的她窝起来像一只小猫。夜云倾静静的抱着她,手覆在她光洁细腻的后背上,心里又痒起来,正想着怎么找个借口再来一次,苏北鸢忽然开口问他。 “你刚刚为什么要我叫你行楼?” 他低下头看着枕在自己胳膊上的脑袋,轻笑道:“我名云倾,字行楼。” “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也没听人这样叫过你。” 苏北鸢说话时,鼻息喷在夜云倾胸前,他早就心猿意马,满脑子都是在把她吃一遍。 “只有跟我亲近的人会这样叫我,父皇或是母妃都叫我行楼,一般人不配叫我的字,也不配知道。”他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在她腰间游走。 她的腰真细真软啊,夜云倾心里想着,感觉自己一只手就握的过来,可是仔细一想她哪里不软啊,他脑子里完全都是刚才那些画面,手不自觉的向下探去,便被苏北鸢一巴掌打掉手,心里有一点点小小的失落。 “干什么啊。”她斥道:“怎么手这么不老实,我昨天还以为你不行呢,想着你是不是身体不好力不从心,好心给你开服药,我看你怕是装的吧。” 上钩了?夜云倾挑了挑眉,慢条斯理揶揄道:“我行不行,难道鸢儿不知道吗?至于药,鸢儿帮为夫试试,以后还要不要开?”说着手又开始不规矩的摸起来。 苏北鸢心中大呼糟糕,翻身掀开被子想跑,可夜云倾那里允许到嘴的肥肉就这样丢掉了,长臂一捞便将她捞回来,一个转身苏北鸢就跨坐在夜云倾的腰上。 夜云倾背后靠在床头,一手扶在苏北鸢腰间,一手向下摸去,薄唇轻吻她的唇,勾了魂似的笑道:“怎么?鸢儿不想要吗?” 苏北鸢一手抵着夜云倾的肩头,咬唇轻哼:“不想。” “真的?”夜云倾的手指加重,又在她耳边酥酥麻麻轻呵...... 苏北鸢忍不住叫了一声,却立马收声,咬着牙坚持:“不想。” 夜云倾挑了挑眉,更卖力的挑逗:“那...这是什么...”他伸出自己的那两根手指。 苏北鸢红着脸,她骂道:“你无耻!”随后猛地抱住夜云倾的脖颈,吻住夜云倾的唇。 夜云倾没想到她这样来势汹汹,自己竟一时落了下风,她的吻落在他的眼角,轻咬他的耳尖,夜云倾只觉一股电流窜到头顶,她的手指如羽毛般拂过他的身体,她的吻向下,含住他的喉结。 “妖精!”夜云倾低声骂了一句。 苏北鸢没有理会他,她向下,在夜云倾的胸前咬了一口,夜云倾吃痛,扶着她的腰坐起来,苏北鸢抬头看着他。 他眼中燃烧起火焰,他勾勾唇角:“闹够了吧?我还能叫你爬到我头上去?” 苏北鸢心头一惊,慌忙中想要求饶:“我...对不...”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遮一遮 苏北鸢想抵抗,却被夜云倾反手用一只手将两只手腕握在背后,夜云倾另一只手搂住苏北鸢的腰。夜云倾坏笑道:“让你使坏,你咬我哪里,我就咬你哪里。” 苏北鸢近乎是瘫在夜云倾的肩头,闹腾到几乎要天亮,她实在是精疲力竭,连夜云倾抱她去洗澡都不知道。 第二日,苏北鸢睡到三竿,她在夜云倾怀里动了动酸痛的身子。 “醒了?”夜云倾酥酥麻麻的声音在头顶传来,苏北鸢睁开疲惫的双眼,夜云倾赤着身斜倚在她身边,一脸吃饱喝足的神态,墨发披散在脑后,手搂着她的腰。 “嗯...”苏北鸢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夜云倾看着她娇憨的模样轻笑一下,柔声道:“饿了吗,我叫人送吃的进来?” 苏北鸢在被窝里闷闷的出声:“想喝水...” 夜云倾笑笑,披了一件寝衣起身给她倒水,水送到她嘴边,苏北鸢拖着酸痛的身子坐起来,身上的被衾从肩头滑下,露出她的身体,一身的青紫和咬痕。夜云倾心疼的伸出指尖触碰,被苏北鸢一把打开。 苏北鸢披上衣服,接过水杯骂骂咧咧:“这时候装什么好人,把人折腾的不得安生,现在倒像是心疼的样子。” 夜云倾笑着搂住她:“当然心疼你,你不看看你的杰作,你昨天还在我脖子上咬这么深一个牙印呢。” 苏北鸢转头一看,夜云倾脖颈边果然有一个青紫的牙印,非常明显,还是衣领遮不到的地方。 苏北鸢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他脖子上的牙印问道:“疼不疼啊?” 夜云倾挑了挑眉梢,故意装委屈倒在她身上:“疼啊,但是一想到你舒服了,我就不觉得疼了。” “滚!”苏北鸢一脚将夜云倾踹了下去。 “哈哈哈哈。”夜云倾笑的爽朗,站起身,在苏北鸢面前换了衣裳:“你再睡一会,若是饿了就叫人送吃的进来,我去把阁里的事情处理完,等下来陪你。” 苏北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赶紧滚。”又忽然叫住他:“等等,你脖子上的牙印不遮一遮?” 夜云倾揶揄道:“没事,他们不敢看。”便笑着出去了。 苏北鸢狠狠的咬牙,待夜云倾出去了,又翻身睡觉去,直到下午才睡醒,只不过她感觉自己快不能走路了。夜云倾回来揶揄了她一番,气的她头痛,虽打了他两拳,但他还是假装好心的非要给她抹药,气的苏北鸢又踹了他两脚。 后来在破影楼的侍女,私下都传遍了,说阁主让夫人三天下不来床,天天赔着笑脸去赔罪,虽然她们不该议论主子的事,但男男女女的那些事总是八卦的饭后余谈。 苏北鸢知道后更是恨得牙痒痒,将夜云倾赶出去,不许他睡她的床。 就这样僵持了几天,夜云倾赔了几日的错,苏北鸢还是不肯松口,直到一日。 夜云倾早起,坐在书桌前看信,苏北鸢许是前些日在在床上躺多了,躺的腰酸疼,终于早起了一回。 她洗漱完赤着脚,身上一件丝制寝衣,看夜云倾在看信,便走过来想凑个热闹。 “怎么今日不多睡一会?这么早就起来,可不是你的风格。”夜云倾坐在椅中,看到苏北鸢赤着脚,便站起身责怪:“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仔细着凉。” 第二百三十三章 达翰尔继位 苏北鸢随便翻动着书架上的书,漫不经心的说道:“哪里就这么娇气了。” 忽然她被夜云倾抱了起来,双脚腾空,夜云倾抱着她坐回椅子里,柔声道:“我看你就是这么娇气。” 苏北鸢笑了笑,没有拒绝,只是窝在他怀里看他已经拆开看的信件,都是些商业情报,没什么好看的,只是看到一则,兴许是淮南闹了场什么病,淮安府今年上报桑蚕丝产量骤减,绸缎价格长高,卖给京中的锦缎更是价格高的离谱。但又没有给种桑采桑的人涨工钱,导致淮安一片怨恨,百姓手中留不住钱,搞得很难过。 “这里面不会有你们往生阁的手笔吧?”苏北鸢翻看着信件问道。 夜云倾笑笑:“你把我们往生阁当成什么了,我们是正经的生意人,虽然价格归我们掌控,但我们不是黑商,本王作为徽朝的广陵王,怎么可能去坑害百姓的钱。” 苏北鸢撇了撇嘴:“谁知道呢,有钱能使鬼推磨,谁知道呢。” 夜云倾知道苏北鸢是说着玩,也没有责怪她,只是接着看信。 廊外响起季月的声音:“阁主,谢圭大人有事来报。” 夜云倾抬首道:“叫他进来,站在廊外回话。” “是” 过了没多久,就听到谢圭在廊外问候的声音。 “什么事。”夜云倾怀中搂着苏北鸢,一手拿着信,头也不抬的问道。 苏北鸢看着夜云倾专心看信的样子,心里跳出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让他欺负她,她也得逗逗他不是。在夜云倾刚说完话,便身子前倾,吻了一下他的唇。 苏北鸢看着夜云倾的神态从吃了一惊,到唇角勾了勾,她明显感觉到夜云倾搂着她的胳膊猛地圈紧了。可现在谢圭站在外面,偏偏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她对他上下其手。 “别闹,极力忍耐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低声问道,声音中是极力的忍耐克制。 “知道啊。”苏北鸢勾起一抹坏笑,将手伸进夜云倾的衣领,亲咬他的耳垂他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息紊乱,呼吸变得急促。 “回阁主,朔北...达翰尔继位了。”谢圭站在廊外,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苏北鸢的手不老实的在自己胸前划来划去,夜云倾喉结滚动,却依旧极力忍耐:“什么时候的事。” “三日前,老单于找到以后便一直病着,前些日子死了。” “那朔北多部的意思呢,就让他这么顺利的继位了?”夜云倾抓住苏北鸢作乱的手,可住抓不住她的嘴啊,她在他身上扭来扭去,不停亲吻他的脖颈,惹得他心里奇痒难耐。 “来报说,剩下的四部也没什么表示。” “皇帝呢,什么意思,定安公主和孛铎儿怎么处置了?” “皇上只是去信恭贺,听说要将定安公主接回,只是不知道孛铎儿怎么处置,不过按朔北的传统,定安公主怕是有可能要再嫁给达翰尔。”谢圭说的有些犹豫。 夜云倾皱了皱眉:“孛铎儿估计接不回来,但大徽不会准许和亲的公主嫁再嫁继承人。” “另外皇上可能还要将一位公主嫁给达翰尔做阏氏。” “有消息说谁吗?” “有可能是嫡公主......” “皇后的女儿?”夜云倾眯了眯眼,暗自思索,他也舍得... 第二百三十四章 走神 夜云倾皱了皱眉,说道:“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谢圭在外回道:“没有了。” 苏北鸢一听谢圭工作要汇报完了,连忙挣扎着跳下夜云倾的腿,闹归闹,总不能真拿自己开玩笑。可夜云倾的胳膊将自己死死圈住,苏北鸢看着夜云倾盯着自己,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那你退下吧。”他盯着苏北鸢笑着。 “是。” 苏北鸢如芒在背,她哆嗦了一下。 “怎么不闹了?刚刚不是闹得很厉害吗?”夜云倾挑起眉梢。 苏北鸢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夜云倾一把抱起放在桌面上,夜云倾长臂一挥将桌子上的东西扫到地上。 “胡闹是要付出代价的。”夜云倾灵活的手指勾开她的衣带。 就这样,一个大好的清晨这样在书桌上度过了,夜云倾用自己的外衣将苏北鸢裹起来,心满意足的抱着她去沐浴。 从中秋过后天气便转凉,尤其是降了几次温,更是冷的厉害,树叶也都枯黄,层层落下。夜云倾似乎更忙了起来,听他说是处理淮安一处的布价问题,苏北鸢也没什么兴趣听那些,只做着自己的事。 自从取了钩戈花蕊过后,苏北鸢便自己做了好几种药,均有解毒的奇效,钩戈花蕊虽用料少,但却药性猛烈,适合以毒攻毒的解毒法。 天气见凉,夜云倾也叫人给苏北鸢做了冬衣来,早晚得穿披风。那日早晨,苏北鸢起的早,起来时夜云倾已经走了,看样子又去处理事情了,她也不管,只是坐在廊下看书,可不知怎的,总觉有心事,她看着院里扫落叶的侍女,身边是绣袖口的季月。季月的刺绣技艺高超,绣什么都栩栩如生,苏北鸢这辈子是学不会了。 她瞧着季月捻着针线的手起起落落,袖口那只蝴蝶也似是活了一般,可苏北鸢的思绪却逐渐出走。 她想家了,她来到这里也有近半年了,这半年发生过太多事情,有的时候,她觉得这些事在她心里满的快要溢出来了,可是她不能说。 她总觉的自己的秘密快要藏不住了,她想要跟夜云倾说,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想想也是,任谁说,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她自嘲般笑笑,季月抬起头看她。 “夫人笑什么?可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苏北鸢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起我刚认识夜云倾的时候,那时候也实在是好笑。” 季月放下手中的活计,道:“夫人若是觉得烦闷无聊,尽可以跟婢子玩笑,婢子虽愚钝不能开化,但也想为夫人解闷。” 苏北鸢笑笑:“我也没有十分烦闷,只是想起那时夜云倾受伤,我一诊脉,发现居然是喜脉,当时你没看到他的表情,完全就是怎么可能的神情,只要一想起那时他的表情我就想笑。” 季月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也忍不住低头笑起来,但估计是不敢表示不敬,只是浅浅的笑了一下,便收住声。 她收起笑抬起头,看到苏北鸢似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似的,只是呆呆的看着扫院子的侍女。 “夫人?”季月轻声开口。 “嗯?”苏北鸢回过头,回过神来,她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季月感觉苏北鸢情绪不高,便试探着问道:“夫人,要不然,婢子陪您出去转转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感同身受 苏北鸢也觉得自己似乎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便想着也许出去散散心也是可以的,便点了点头。 季月回屋里给苏北鸢拿了件披风两人走出破影楼,深秋的山谷里,入眼皆是火红色,苏北鸢到处闲逛着,不知怎么就转到之前有画像的那个偏僻院子,院里落叶厚重,遮住了去屋内的道路。 院内死一般的寂静,苏北鸢走进去,脚下落叶踩得嘎吱嘎吱响,显得格外刺耳。跟在身后的季月似是有点犹豫,苏北鸢转身问她。 “你怎么不过来?” 季月犹豫着说:“夫人,这里没什么好转的,要不我们换一个地方吧。” 苏北鸢看着季月表情有异,觉得奇怪,总觉的这间院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眯了眯眼,没有理会季月,走了进去,季月看苏北鸢继续向里走,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苏北鸢推开屋门,屋内依旧是自己曾经看见过的那般,满屋灰尘,苏北鸢着了魔似的走进书房,那副画像依旧挂在那里,画像中的女子仙姿玉骨,怯弱中自带着一股风韵。苏北鸢盯着画像,忽然觉得心头刺痛了一番,不知为何,她觉得好悲伤。她捂着心口缓缓蹲了下去,季月急忙赶来问道。 “夫人,夫人没事吧?” 苏北鸢摇了摇头,大口喘着气:“我没事......” 季月连忙跑到一张椅子那里,将椅子擦干净,扶苏北鸢过去坐下。 苏北鸢缓过神,看着那副画像,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问身边的季月:“这个院子,之前是谁在住。” 季月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轻声道:“这间院子是少阁主的。” “少阁主?”苏北鸢疑惑,她从未听夜云倾说过还有少阁主这个人:“少阁主是谁?” 季月低着头:“少阁主是先阁主的独子。” 苏北鸢皱了皱眉:“那他人呢,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也没听说过他。” 季月思想挣扎着,微微抬头却看到苏北鸢探寻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少阁主已经过身了。” “过身了?”苏北鸢感叹道,怪不得......怪不得没人住,也怪不得用具都这般华贵,原来是曾经往生阁的继承人。 “少阁主是因为什么去世的?”苏北鸢好奇。 “奴婢不知,只知阁主过身后,少阁主就离世了。”季月回到。 “那这副画像里的女子是谁?是少阁主的心上人吗?” 季月摇了摇头,低声道:“这比婢子就不知道了,婢子从未在阁内见过这位女子,也没听人提起过,至于是不是少阁主的心上人,奴婢更不得而知了,婢子平日是不许来这里的。” 苏北鸢知道季月不会向她撒谎,便没有追问她,便点了点头,只是她疑惑,为何自己在看女子画像的时候会感到如此悲伤难过,以至于到了心口会痛的地步呢。 她摇了摇头,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自己也从未见过着画像中人,何故感同身受。苏北鸢站起身,越发觉得屋中凄凉,凉风从门外吹进来,不似破影楼那般温暖如春。 季月看上去局促不安,明显是不愿在此多留。 “夫人,我们去其他地方转转吧,这里只是间空屋子罢了。” 苏北鸢点了点头,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便起身同季月离开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虚度光阴 苏北鸢回去后想了好多,她越发觉得往生阁有许多秘密,只是这个秘密连在往生阁生活多年的人都不得而知。 夜云倾这几日回来都会看到苏北鸢坐在廊下发呆,而且次数越来越多。 “怎么在这里坐着,仔细别着凉。”夜云倾将自己身上的乌云大氅解下来,披在苏北鸢身上。 苏北鸢回过神来,笑着:“你回来了。” 夜云倾看着苏北鸢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是不是我这些日子太忙,没时间多陪你,你心情不好。” 苏北鸢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因为在这里呆久了,没什么事做,看着你每天这么忙碌,感觉自己游手好闲虚度光阴罢了。” 夜云倾轻笑出声:“原来是这样,看来是你以前到处乱跑,每日忙碌,如今闲下来,便坐不住了。” 虽然这种啥也不用干,每日游手好闲的日子是苏北鸢曾经向往的,以前在外科呆着每日忙的恨不得多分出一个人,天天幻想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真的闲下来,她倒不适应,觉得生命蹉跎,没什么意义。 夜云倾转念一想,也许真是自己这些日子忽略了她呢,便笑道:“这些日子淮安那里的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了,之前你不是一直想学我那招把茶杯打进树里那招吗?这些日子我教你些武功,要不你这么醇厚的内功全白练了。” 苏北鸢听此眼睛亮了起来,之前晋国公倒是教了她几招,虽然她学的快,但也只练了几天,顶多算是三脚猫的功夫,在会武功的人面前,自保都做不到,如今有武功如此高强的广陵王亲自教她,她还不得赶紧学起来。 她急忙殷勤的点点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夜云倾:“那什么时候开始学?” 夜云倾眉梢轻挑,手往袖口里一揣,傲慢道:“拜师也得有点表示吧,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吧,但看在你是我妻子的份上,我就不要求你行拜师礼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北鸢很着道的赔上一副笑脸:“王爷等一下。”便一溜烟跑进屋内,过了没多久又走出来,手中还捧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奉到夜云倾面前。 “师父请用茶。”苏北鸢殷切的笑着。 夜云倾看了一眼茶杯,挑了挑眉,语气懒散:“师父?我可不是你师父,我喝不起这杯茶。” 苏北鸢眼睛转了转,试探的叫到:“王爷?阁主?” 夜云倾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叹到:“鸢儿,我是你夫君啊,你是先帝亲封的王妃啊。” 苏北鸢恍然大悟,连忙赔笑叫到:“夫君,夫君。” 夜云倾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虽然已经极力忍耐,但也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他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道:“那就跟来吧,这会先教教你。” 苏北鸢跳起来,将茶杯随意的撂在一边,跟上夜云倾,夜云倾拉起她的手,一起走到院子里。 夜云倾将洒扫院子的侍女遣出去,两人相对,站在院子里,枯叶不断落下,风吹过树梢传来唰唰的声音。 夜云倾开口道:“你想学的那招,其实不难,重要的事要学会如何去掌握运用内力,学会熟练的运用内力,各种功法也就大同小异,学起来也会格外容易。”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到一成 苏北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夜云倾笑笑,伸出手来:“怎么样才能熟练的掌握如何运用内力?首先,你需要集中注意,将全身的气调动起来,就像你平时施展轻功时那样。” 他站在庭院中,身上的锦袍不再似微风拂过般随意摆动,而是猎猎作响,连苏北鸢也感到周围涌动起强烈的气流,地上枯黄的落叶卷起,劲风割面。 苏北鸢深吸一口气跟着夜云倾口中所说的调动全身内力,她的内力深厚,轻功也是一绝,自然也能轻易的运气。 “然后试着将你身体里的气,全部都聚到你想要施展的地方,比如我现在想要将手中的气送出去,就要将气全部都集中在手心,你会感受到手心会有发热的感觉。” 苏北鸢照做,觉得手心逐渐热了起来,好像手心里握着一团风,手中的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起。 “是这样吗?”苏北鸢抬起头问夜云倾。 夜云倾笑道:“是这样。”随后又转化手法:“像这样,将手中凝结的气送出去。”夜云倾的手掌往前轻轻一推,苏北鸢只觉一股劲风铺面而来,像是一面墙盖了过来,穿过她的身体,打在她身后的树丛里,她转头,看到身后的树丛摇晃着,树叶纷纷落下,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苏北鸢回过头,也试着将手中的气送出去,但她手中的气只如同一把沙子,散的到处都是,连点风都没翻起。 她有些不解,是自己做错什么了吗。夜云倾看出她疑惑,笑道:“不必气馁,学会运用内力是最难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你已经算得上是资质上佳,很有天赋了,许多人连将气聚在手里都做不到,你第一次就能做到,还能送出去,已经是难得了,只要勤加练习,定然能掌握这些的。” 苏北鸢点了点头,她也知道,练功本就不是能速成的,自己也不必太沮丧了,勤加练习才是最重要的。 “你刚刚那一击,用了几成力啊。”苏北鸢问道。 夜云倾轻笑道:“不到一成。” 苏北鸢挑了挑眉:“那你之前将茶杯打进树干那一下用了几成啊。” “还是不到一成。” 苏北鸢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牛,算你牛。” 他那么轻易的将一个瓷制的茶杯打进树干里树干里,还仅仅只是一成,也许他连十分之一成都没用到吧,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分数罢了。 看来这条路道阻且长啊,她仰天长叹,优秀的别人家小孩夜云倾同学碾压式的告诉她,不是谁都能行的啊。 夜云倾笑着说:“不要着急,你的底子很好,内力已是常人难以企及的深厚了,勤加练习,到时你可以将气运在任何你想用的载体上,到时,不用武器,飞花片叶皆可伤人。” 苏北鸢叹了口气,默默下定决心要学好,起码以后在夜云倾同学不在的时候也能答出卷子来,人也不能老抄答案吧。 苏北鸢用了一下午的时间都在尝试着将气从手中送出去,虽然依旧没什么大的进步,但好歹调动内力的时候熟练了许多,只是也许是一下午都在运气,晚上回去,随便吃了点东西,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夜云倾也无奈,他坐在她身边,给她把被子盖上,眼中是说不出的温情。 “其实你又何必如此倔强呢,我在你身边,还有谁敢欺负你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 病倒 夜云倾知道她只不过是不想靠他,什么时候都要他来救,他知道她自己独立要强,不想做只能依附自己的菟丝花罢了。 苏北鸢练习几日后进步极快,已经能将手中气附加在一些物体上,夜云倾向她展示了将气附在兵器上,兵器威力大增,甚至刀刃尚未解除到皮肤便可以对人造成伤害。 还用手帕掩饰,那柔软的帕子在灌入内力之后竟能拥有鞭子打在身上的效果。夜云倾手中握着一根长绫,只是轻松一甩,长绫甩在树干上,便在树干上抽出一条白痕。 苏北鸢学的很快,夜云倾也夸她非常有天赋,外加本来就有内功深厚的底子,夜云倾说她比大多数人好教的多。苏北鸢有了夜云倾鼓励学的自然更勤奋,仅仅半月便能将长绫甩出伤人的效果,外加苏北鸢本就内功深厚,一般人若被她击中,还会受不小的内伤。 苏北鸢这份执着倒也出乎了夜云倾的意料,本来叫她习武也只是希望她能找点乐子,不至于觉得无趣,谁知她认真将这件事提上日程,越发废寝忘食。平日里除了看书吃饭睡觉,就是练功,勤奋的很。有的时候夜云倾想跟她温存一会儿都没时间,但看她认真,也不打扰她,任由苏北鸢做想做的事。 但是!就在苏北鸢连轴转了将近一个月的时候,连日的辛苦练习,晚睡早起,外加渐渐入冬降温,苏北鸢还是病倒了。 前日她还觉得自己没事,纪兰劝她仔细身子,她还说自己哪里有这么矫情,后日就病倒了,发起了高热,头昏昏沉沉,身上还疼的厉害。 夜云倾一身冷气进来,本来以前早上苏北鸢都要他叫她起床练功的,平日里她也是一觉就醒,今日不知怎的,叫她起来时她竟说让自己先起。本想着也是将近一个月以来确实有些累着了,也该多睡一阵,自己便起身去处理事情,谁知近晌午季月来报,说是苏北鸢病倒了,发了高热,便连忙回来。 夜云倾将带着冷气的衣裳换掉,走进里屋,见到几个侍女围在床边给苏北鸢用湿毛巾擦手,苏北鸢躺在里面,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是不正常的红色,汗水打湿发丝沾在脸颊两侧。 夜云倾坐到她身边,伸手一摸她的额头和脸颊,烫的厉害。苏北鸢微微睁开迷蒙的双眼,费力开口。 “你回来了......”浓重的鼻音,似乎带着一丝哭腔。 不是苏北鸢想哭,她一点想哭的意思都没有,可实在是太难受了,什么药治什么病,可唯独这感冒发烧,就是得靠自己,吃药也只不过是缓解症状。鼻子不通气,皮肤被厚厚的被子盖住热的要死,可是还是忍不住一阵一阵的打寒颤。 夜云倾心疼的抚摸她的脸颊,叹到:“其实你不必如此用功,我又不是保护不了你,现在把自己累倒了,多难受。” 苏北鸢摇了摇头:“我想着自己也没这么娇气,怎么着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生病,许是昨日出了汗又吹了凉风的缘故吧。” 夜云倾将她肩膀处的被子又窝了窝,问道:“吃药了吗?” 苏北鸢点了点头:“我说了药方让纪兰去熬了药,刚刚吃过了,只是苦的很。” 夜云倾叹到:“以后吃完药记得吃蜜饯,我供得起。” 第二百三十九章 调查 苏北鸢无力的应着,感觉随时都会睡去,夜云倾坐在床边轻声安慰。 “睡吧,我守着你。” 苏北鸢似是应了一声,但随后便传来喉间的呼吸声,夜云倾偏过头,她已经睡去了,夜云倾轻叹一口气。坐在一边为苏北鸢擦手,待她完全睡熟,才走出来,谢圭正站在门口等着他,夜云倾看了一眼床帐内的苏北鸢,走了出去。 两人站在廊下,夜云倾负手站着,沉声问道。 “什么事。” 谢圭说道:“属下查到,无马客寨之前闹的那起事故起因是因为郡主,廖红莲也给王爷送过信,只是信送到的时候王爷已经离京了,后来属下派人去问过廖红莲,廖红莲说是见过郡主,只是那时郡主身边跟着一个男人,只是不知道那男子是何人,问过那男子有何特征,廖红莲只说武艺高强深不可测,而且听说样貌极好,其他倒也没有,也不知道男子姓名。” 夜云倾心头一紧,涩然开口:“有说过那起事故因何而起吗?” 谢圭低头道:“说是有个帮派的手下,酒醉后见郡主美貌,便生出歹心,想要......那男子便将几人打残,第二日那帮派的帮主便来闹事,才有那起事故。” “所以说,郡主在无马客栈期间都是同那男子在一处吗?”夜云倾手心握紧,仿佛一把大手扼住喉咙,胸口烦闷异常。 “也许去无马客栈之前,就已经在一处了,廖红莲说郡主和那男子是一起进的客栈。” “有见过那男子用的什么武器。” 谢圭摇了摇头,回到:“那男子出手时并未用武器,不知道是用的什么,也无从查起......” 夜云倾沉默了许久,最后嘶哑着嗓子开口:“谢圭,你觉得会是谁。” 谢圭不敢说话,他不敢猜,但实际他似乎能猜到,只是他也不敢说。 他小心翼翼开口:“属下不知。” “下去吧。”夜云倾盯着远处涩然开口。 谢圭不敢多留,只行一礼便立刻离开了。夜云倾站在廊下,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他第一次感受到愤懑的感觉,似乎被人打了一拳,却无能为力。 纪兰从屋里端着水盆走出来,看到夜云倾屈膝行一礼,便准备离开去换水,刚走过夜云倾,忽然被他叫住。 “郡主刚刚用饭了吗?” “回王爷,郡主吃药前只喝了两口肉粥便说没有胃口。” 夜云倾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里面的苏北鸢:“吩咐厨房做些开胃小菜,在灶上温着,郡主什么时候醒了想吃就端上来。” “是”纪兰应道。 “郡主是自己开的药吗?” “是,开了清热解毒的药。”纪兰恭顺的说。 “你跟郡主多久了?”夜云倾忽然问道。 “奴婢自幼便跟着郡主了,郡主刚到云中城便跟着了。” 夜云倾沉默了一下:“郡主平日里身边都接触的什么人。” 纪兰回忆了一下回到:“郡主鲜少与外人接触,平日都是在云中城的府里,再或者就是跟着姬先生游历,但都是郡主至亲之人。” 夜云倾点了点头:“姬先生是什么样的人。” 纪兰敬重道:“郡主常称姬先生为恩师,若不是姬先生在郡主年幼时救过郡主,恐怕郡主现在也不一定会在此处,姬先生品行高尚,不是我们这些人能随意评论的,只是先生性情寡淡,醉心于医术,也鲜少与他人接触。” 第二百四十章 急事来报 夜云倾皱皱眉,疑惑道:“郡主年幼时为何被姬先生救的?” 纪兰道:“我听府里的老人说,郡主五岁便动身往云中去,因年幼体弱,途中体生寒症,命悬一线,正巧偶遇姬先生,姬先生才救过郡主一命,只是这寒症不能根治,虽平时无碍,但若偶尔生个小病便会高热不止,还会感到体内极寒,跟了姬先生这些年,倒是极少有此状况,数年也不曾发热一次。” 夜云倾点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纪兰屈膝福身端着水盆下去了,夜云倾走回屋内,坐在苏北鸢身边,轻抚她的头发,她的眉头紧蹙。 “鸢儿,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呢。”他轻声开口。 夜云倾守着苏北鸢一直到傍晚,中间苏北鸢几乎一直在昏睡,期间只喝了几口水,也不吃东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夜云倾有些心焦,立刻派人去找外面的大夫来给看看。 刚派人出去,季月便急匆匆进来说道:“阁主,齐烈大人有要事求见。” 夜云倾不安的站起身,低头看了苏北鸢一眼,吩咐季月好好照顾苏北鸢。 他走出门去,天完全黑了下来,入夜的初冬格外寒冷,夜云倾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廊下站着一个身穿盔甲的的男人,昏黄的挂灯下看不清面容。 看到夜云倾出来,齐烈迎上前,跪在夜云倾面前重重磕头道:“王爷!属下有急事来报。” —————— 苏北鸢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她身上疼的厉害,感觉非常冷,在被窝里打着冷战。纪兰在一边忧心,虽然叫了其他大夫来看,但喝了药也是收效甚微,夜云倾昨夜出去后也再没有露过面。她摸过苏北鸢的身子,烫的厉害,但她知道苏北鸢现在一定觉得很冷,身上也出了一身冷汗。 到了第二日中午,苏北鸢才恢复了一丝意识,挣扎着说想吃点东西,纪兰连忙让人端了肉粥来,也不过喝了几口就喝不下了,药也不知喝了几碗。苏北鸢强打起精神,扫了周围一眼,都是服侍的侍女,等着她吩咐。 “夜云倾呢?”她虚弱的厉害。 季月欲言又止不敢说,纪兰却有些气不过,缓声说道:“王爷说有要紧事要出去几日,请郡主好好休息养病。” 苏北鸢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昏昏沉沉的应着,季月见纪兰这样说,连忙接上:“阁主说事情实在要紧,只能吩咐奴婢等一定要尽心照顾夫人,阁主说一定尽早赶回来,还请夫人不要受累,要好好养病。” 苏北鸢病中知道夜云倾有事不在,虽有几分失落,但也不埋怨,毕竟他有什么大事,她也没办法,便应了一声,想着自己还是老实躺着养病。 这病一躺就是烫了两日,到第三日下午方才好些,烧的不那么厉害,只是依旧有些咳嗽,她吃了些东西,重新给自己开了药,吃了药,好的更快了些。 只是夜云倾还没回来,苏北鸢其实心中又一丝丝小小的不满,但她也只是觉得有点委屈,毕竟自己那么难受的时候夜云倾不在身边,总是觉得缺了一丝安全感。 到第四日基本不烧了,只是还是感觉不太舒服。苏北鸢觉得自己在床上躺了太久,想要在院子里走走。季月便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风给苏北鸢披上,苏北鸢坐在廊下看着眼前如枯木般的一株梅花发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在所不惜 季月觉着屋外的天气太冷了,便回去给苏北鸢取个手炉来。苏北鸢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天也阴沉的很,空气中是湿漉漉的味道,总感觉要下雪了似的。 “阁主回来了?” 苏北鸢回过头,看到两个小侍女走进破影楼,悄声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 “哎呀,就刚刚啊,我刚看见阁主和谢圭大人他们进谷,这会估计要下马了。” 季月走出来将手炉递给苏北鸢,苏北鸢站起身,向外走去。 “夫人要去哪里?”季月忙跟上问道。 “夜云倾回来了,我去迎接他一下。”苏北鸢脚步走的很快,季月也匆匆的跟着。 苏北鸢是想夜云倾的,想见他,想跟他抱怨两句。她拖着病中有些疲惫的身子疾步走院子,刚好看到远处夜云倾一行人正在下马,她刚想迎上去,就看到绝影的马背上还坐着一个人,她看不清是谁,之间夜云倾将马背上的人放下,抱着那人向一间偏僻的院子去了。 季月跟上苏北鸢看到那一幕,也不由的慌了神,试探着问道:“夫人,外面风大,仔细着凉,要不还是回去等阁主吧。” 苏北鸢没有回应她,只是向着夜云倾去的院子走去,走的有点急,几次差点就摔倒了,季月连忙扶住她向前走去。 苏北鸢曾经转过这个院子,只是十分寻常并没有引起过她的注意,她走过回廊,路过窗子,听到里面有人交谈的声音,是夜云倾的声音。 “到底要怎样治她。” 另一个声音颤颤巍巍的回道:“这必须要有懂医术了解脉络,会内功,能懂得怎么将身上毒利用内功排出来的人才行,小人不才,虽懂得几分医术,但对内功却是一窍不通,实在无法解这毒,请大人恕罪。” 夜云倾制止了他:“我知道何人能解这毒。” 另一个声音犹豫着说道:“只是这毒凶狠,解毒的人怕是要被反噬,会伤身,具体会怎样小人也不能完全确认,还请大人三思。” 屋内忽然静下来,过了许久,夜云倾颤抖了一下,但又似发了狠一般咬牙说道:“她决不能死,救她,就算伤多少人也在所不惜。” 他后槽牙咬的生疼,手指死死的攥住掌心:“去请夫人来。” “阁主!”谢圭惊到:“阁主,夫人才发过高热......” 夜云倾做了极大的心里斗争,发狠,颤抖着一字一句说道:“去请!” 苏北鸢站在门外,心凉了半截,季月也听到了,她看到苏北鸢的脸唰的变得惨白,想要扶住苏北鸢,生怕她倒下,但苏北鸢挥开她的手。 “是”谢圭犹豫着答应,推门走出门,可他刚推开门,便看到站在门口,面色苍白却面无表情的苏北鸢。 “夫人。”他连忙单膝下跪行礼道。 夜云倾猛地回过身,走向门口,看到苏北鸢就站在门口,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面上是尚在病中的苍白。 夜云倾神色有几分慌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一句:“鸢儿,你来了......” 苏北鸢冷冷的勾了勾唇角,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谢圭,嘲讽的笑道:“我听说,王爷有事找我,什么事?” 夜云倾不知怎么说,只是看着她沉默着,苏北鸢嗤笑一声,慢悠悠走进屋里,屋里站着一个老大夫,床上躺着一个人。 第二百四十二章 别碰我 苏北鸢越过夜云倾,走向躺在床上的人,看到人的那一刻,苏北鸢仿佛被一颗大石头重重砸在心上,她咬了咬牙,随后轻轻呼出一口气,轻声开口。 “好久不见,姜婼姑娘。” 站在一边的老医生不明所以的站在一边,他是被蒙着眼睛带进来的,三日前就被请来给眼前这个女子看病,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 姜婼脸色青紫,双目紧阖躺在床上,看上去病的不轻,但依旧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柔美容貌。苏北鸢伸出两根手指随意探了一下脖颈处的脉搏,看上去脉搏衰微,似是随时都要断气了似的。 苏北鸢并未探脉,只是随意的问大夫道:“她怎么了。” 老大夫连忙说道:“这位姑娘,中了妒夫人,小人也只能依靠药物占时缓解,但若再得不到治疗,怕是时日无多了......” “有意思......”苏北鸢挑了挑眉:“看来老先生也不是一般人啊。” 妒夫人是一种药性毒,但发作迟缓的药,不过说道底都是取人性命的毒,虽然毒性大难解,但还挺常见的。 老大夫躬身道:“小人知道的也只是祖传的医术,夫人过誉了。” 苏北鸢没心思听他说这些,便问道:“那依你看要怎么治?” 老大夫道:“这几日过去了,毒药的药性早已深入骨髓,若想解毒,还得要有一位既懂医术,熟记人体脉络,又修习内力之人,将着毒药从全身脉络中逼出来才行,只可惜小人只懂医术,不动内力,面对这位姑娘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我刚刚听你说,这样解毒还会有反噬效果,是吗?” 老大夫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只是是什么样的后果,小人也不得而知。” 苏北鸢嗤笑了一声,回过身看向夜云倾,轻轻抚摸着修长的指甲,平静开口:“王爷想要我救她吗?” 夜云倾盯着苏北鸢苍白的病容,握紧了拳头,没有说话,苏北鸢嗤笑一声:“不过我有条件,等我救完她,就放我走。” 夜云倾红了眼尾,但还是强装镇定冲她笑笑:“好啊,鸢儿想回云中城,还是想回京城,还是想去什么地方都行,我都陪你。” 苏北鸢嘲讽的笑笑:“别跟我装你不知道我什么意思,我救她,我们两个的婚约解除,你放我走,你我互不相欠。” 夜云倾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不可能!” 苏北鸢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你就看着她死,要么答应我,要么看着她死,别等我兴致过了。” 夜云倾盯着苏北鸢淡然的神色,似乎离开他对她不过是一种解脱,一瞬间心如刀割,袖中的手指紧握几乎要刺破掌心,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挣扎了许久,就在苏北鸢的耐心近乎消失的时候,他才一字一句道:“好,你救她,我让你走......” 忽然就释然了,苏北鸢心里似乎没这么难受了,她咬了咬嘴里的那颗溃疡,那种酸痛的滋味让她上瘾,她自由了,不是很好吗,她轻笑一声,没说话,只是坐到床上。 “把她扶起来。”不知苏北鸢在跟谁说话,但季月连忙有眼色的走上前将姜婼扶起来,背对苏北鸢坐着。 “去取我前两日用钩戈制的药来。”苏北鸢运起内力,手指在她身上脉络走了一遍,只是做完这些事,她就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 她本来就病中虚弱,更别说做这样耗心力的事情。谢圭连忙去破影楼找纪兰要来药,苏北鸢拿过药瓶,倒出一粒药,送入姜婼口中。 苏北鸢双手运气,修长的手指点在姜婼的后颈,将气慢慢推入姜婼身体里,手指划过姜婼背后的筋脉,苏北鸢的身体颤抖起来,细密的冷汗也从额头上冒出来,她咬牙。 夜云倾见状,心头一紧,上前两步,一把被老大夫拦住,老大夫摇摇头,轻声道:“大人,这时候正是运功之时,若是忽然被打断,容易走火入魔,筋脉断裂而亡啊。” 夜云倾顿住脚步,紧紧攥住手心,退后一步。 苏北鸢的眉头紧蹙,身体颤抖着,看上去极其痛苦,夜云倾却什么都不能做。将近一个时辰,随着时间的推移,苏北鸢的身体越来越疼痛,她的脸苍白的厉害,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喉咙,豆大的汗珠滴下,后背完全湿透了,但她依旧咬着牙一寸一寸的运气走过姜婼的脉络,她正与妒夫人的毒性和钩戈花特殊的药性搏斗。姜婼的脸色也逐渐没有原先那般青紫,而是越来越红。 忽然苏北鸢感到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头,她咬牙硬生生将那股血腥味咽下去,还差一点点,她告诉自己,她不能前功尽弃。 最后一点结束,苏北鸢一掌拍在姜婼的后背上,似乎一股强大的反噬力打在她身上。 “噗!”两人同时喷出一口血,只是姜婼喷出的是黑色的,苏北鸢喷出的是鲜红色。 鲜血喷在素色的被褥上极其刺眼。 “鸢儿!”夜云倾大惊,一个快步抱住苏北鸢,神色中满是惊恐。 苏北鸢倒在一边,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甩开夜云倾。 “别碰我!” 夜云倾被推倒一边:“鸢儿!” 苏北鸢爬下床,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季月想去扶她,可是没扶住,苏北鸢跨过门槛时只觉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她只听到一声惊叫:“鸢儿!”便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失去了意识。 夜云倾冲上来抱住苏北鸢,看着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嘴角是殷红的鲜血,他慌了神,几乎是吼着叫老大夫过来给苏北鸢诊脉。 老大夫慌慌张张跑到门口,身上的药瓶丁零当啷响着,两指搭在苏北鸢的脉上,越诊眉头越紧,最后摇着头松开脉。 夜云倾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慌张的问道:“她怎么样了。” 老人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想到竟这样坏,内里怎么会虚成这样,这可是把身子掏空了啊,这夫人从前可有得过什么熬人的病症。” 夜云倾想到了纪兰口中所说:“她幼时得过寒症,前几日还发过高热。” “哎......”老人叹气道:“我就说,这前两日寒症未愈,本就是身子大亏的时候,正是要仔细将养着,怎能来做这等驱毒反噬的事情,这一下可是伤了本里,难治啊。” 第二百四十三章 救命之恩 夜云倾心骤然绞痛,他抓住老人的胳膊求到:“还请先生救救吾妻,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答应。” 老人点着头,道:“就算大人不说,老朽也会尽心医治,老朽这就去给夫人开药。”老人站起身,准备去开药,只是犹豫片刻还是转身道:“大人,这事本不该老朽多嘴,只是夫人定然也是知道自己的情况的,就算这样也愿意救那位姑娘......” 夜云倾抱起苏北鸢的姿势僵住了,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怎么会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是他的自私。 他抱着苏北鸢走出门去,听到身后,有一道悠悠转醒的女声,他没有回头,径直带着苏北鸢奔回破影楼。 冷...... 苏北鸢感到冷,她哆嗦着,眼前一片黑暗,她感觉身体里是蚂蚁啃噬骨头般的疼痛,她睁不开眼睛,仿佛陷入无尽的梦境,她一直在下坠,坠入一个漆黑冰窖,窒息感压迫感迎面扑来,她大声呼喊着,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感觉有什么滴在自己的脸上,是什么?是泪吗?谁在哭?她不知道。 她坠向更深的黑暗,她听到有人在说话,一道沙哑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她不知道谁在说话。 “鸢儿...鸢儿...” 有人在叫她,她挣扎着,张开口想要问谁在说话,可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她听到了,那个颤抖的声音,似乎在说一个故事。 夜云倾抱着毫无意识的苏北鸢已经整整三天,她没有任何睁眼的意思,脉搏微弱,身体冰凉,贝齿紧阖,甚至连药都喂不进去。 夜云倾拿着勺子,舀上一勺药,想要喂给苏北鸢,可是她牙关紧闭,药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夜云倾连忙用帕子擦干净。 “喝一口吧,鸢儿。”他颤抖着,有什么晶莹的东西滴落在苏北鸢的脸上,夜云倾不知道是什么,他满心自责悔恨,眼前模糊的是什么?是自己的眼泪吗? 他抱着她心如刀绞,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紧紧抱着她冰凉的身体,嘶哑的开口。 “我有一个师弟,鸢儿,他是我师父的独子,可是他恨我的师父,也恨我,恨我师父给予我的关心,也恨为什么我师父将往生阁给我继承而不是他,他城府极深,心狠手辣,在知道我师父决定将往生阁给我继承后,弑杀了他的父亲,逃走了,对外我只宣称他死了。我想过要把他抓住,可是他太狡猾了,他神出鬼没,又极恨我,你第一次为我解毒,就是他怂恿西戎的伏起,二人联手想要将我毒死,我不敢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你被卷入这场纷争,可是我低估了他,他知道我心里有你,便想要除掉你,护国寺外刺杀你的就是他。我不想告诉你,是怕你知道的太多,他会对你杀心更重。我没有跟你解释姜婼,是因为姜婼曾经救过我们两人的命,她救过已经快死了的我们两人,但是我师弟对姜婼没有丝毫的感恩之心,甚至利用姜婼。姜婼是伏起母亲的私生女,伏起不在乎她,将她当做是威胁我的筹码,而我师弟就是在利用我重视姜婼的救命之恩。” 夜云倾说道这时近乎哽咽,他看着苏北鸢苍白毫无生气的脸,心痛的几乎要说不出来话:“年少时的我,确实错将对姜婼的感激误认为是喜欢,我这样执意要救她,就是因为我和我师弟被放进山林里试炼,那时我两人尚且年少,在山林中挣扎求生几个月,那时我衣衫褴褛,身上满是伤痕,嘴角也全烂了,连有水的地方都爬不到,我们两个就是在这个时候碰到的姜婼,她给我们两个喂了水,将我们两个背到山洞里,最后还找了牛车拉我们出去。她知道我和师弟所有的恩怨,我也知道她的处境,可是念在当年的救命之恩,就算我知道她不再如年少时那般纯澈,成为了伏起的棋子,算计我,甚至勾引我,我也不曾怪罪过她。” “求求你了,鸢儿,醒来吧,求求你了。” 苏北鸢不知又坠落了多久,终于她看到眼前有一片模糊的光亮,她努力的想睁开眼,但亮光太刺眼了,她几乎不能直视。 第五天的清晨时候,夜云倾感受到怀里的人动了动,他猛地清醒过来。 “鸢儿?” 苏北鸢的嘴唇动了动,嗓子里发出一道沙哑虚弱的声音,眼睛眯开一条缝,睫毛扑闪颤抖着。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过来,但她的手脚依旧冰冷,她想动动腿,可是小腿以下根本就动不了,膝盖也钝钝的疼着。 夜云倾连忙端来放在床边的药,喂给苏北鸢,她没有拒绝,只是小口小口的喝着,忽然她打了个哆嗦,夜云倾以为她冷,连忙将被角掖好。 “还冷吗,鸢儿。”夜云倾柔声问道。 苏北鸢没回答,她太虚弱了,就算是她之前一直昏睡着,也觉得疲惫至极,没有吃东西,她做的每个动作都会消耗她的身体。 “有粥吗?”苏北鸢气若游丝,夜云倾贴近她的耳边才听清。 他立马吩咐人去将肉粥端来,一口一口喂苏北鸢,她消瘦的不像样,夜云倾看着心疼,吃完东西后,她又合上眼休息。 等再醒来已经是傍晚了,苏北鸢感觉到膝盖一阵凉凉的触感,她睁开眼,想要坐起身,守在一旁的夜云倾连忙起来,将她扶起靠在床头。 苏北鸢看到夜云倾手中的膏药,又看了看自己的膝盖,不知为何自己的膝盖一片青紫。 夜云倾知道她想问什么,便温声道:“那日你晕倒的时候,摔下去,膝盖磕在了门槛上,受了伤,每日都要抹药。” 苏北鸢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盯着给自己上药的夜云倾,她脑子里想着,那个梦里说话的人,是他吗?若真的是他在说话,他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她现在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分不清真话还是假话,她不知道夜云倾有多少话是真的,那些是不是对她的解释,她有些头痛,还感到饥饿。 “纪兰,给我拿点吃的。” 纪兰得了苏北鸢的吩咐,立刻端了吃的过来,她吃的极慢,慢的能让人失去耐心,但夜云倾默默的陪着她,给她倒水,擦拭嘴边的糕点残渣。 后面的几天,苏北鸢依旧保持着这种状态,缓慢的恢复,每日除了吃饭,基本所有时间都在睡觉,但只要自己睁眼,就能看到夜云倾。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夫人开恩 过了些日子,苏北鸢总算可以下地,只是膝盖伤的有些重,加上长时间不曾下地,走路有些吃力。只能每日在廊上被人扶着走一走,夜云倾每日都陪着她,只是她话变得很少。 这日,天气阴沉沉的,云层低低的压着,前些日子下了场薄薄的初雪,早就化的一干二净,今日怕是又要下雪的样子。 季月在苏北鸢床边说道。 苏北鸢没有说话,只是起身想要到外面走走,夜云倾早上的时候说有事要出去一阵,下午就回来陪她用晚膳,她没有理会,也不怎么在乎。 她被季月和纪兰扶着,在廊上慢慢的走着,走了几个来回感觉有点累,便顺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季月回屋去给她那个垫子,想要她做的安稳些,天上开始飘雪,苏北鸢伸出手,那些小小的冰晶颗粒落在掌心,凉丝丝的,她呆呆的坐在那里发愣。 忽然,身侧响起一道娇柔女生:“婉容拜见夫人。” 苏北鸢微微偏头,看到姜婼跪在地上向她拜礼,依旧是秀色容颜,不似那日看到的那般狼狈,她没有理会为何她会出现在这个院子里,也没有理会她为何称自己为婉容,只是回过头,继续盯着眼前那株枯木般的梅花发呆。 姜婼看苏北鸢许久不曾理她,便跪着向前挪了两步,靠近苏北鸢,但被纪兰挡住了,只好啜泣着,脸上滑下两颗晶莹的泪珠,似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衬的眸子好不漂亮。 “夫人,婉容自知人微言轻,也自知拖累了夫人受苦,阁主说要送婉容出去,可婉容实在惭愧,求夫人留下婉容,哪怕只做一个夫人院子里的扫撒丫头也行,只求夫人开恩,能让我留下,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 苏北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任姜婼哭得梨花带雨也一声不吭,姜婼看苏北鸢没有任何反应,又小心翼翼的靠近,试探着叫到。 “夫人?” 苏北鸢觉得有点凉,想要进去,刚准备起身,季月便走了出来,她看到姜婼跪在苏北鸢面前一瞬间有些慌张,连忙走过来想要将姜婼扶起来。 低声道:“婉容姑娘怎么在这里,阁主不是不让你出来吗?快起来,夫人身子不适,不要打扰夫人。” 苏北鸢站起来,姜婼挣脱季月的搀扶就要扑上来:“夫人,婉容求求您,求求您了,给婉容一条活路吧。” 苏北鸢裙角被扯住,园中一片大乱,纪兰想将姜婼推开,季月也拉扯着她,可是姜婼是手死死的攥住苏北鸢的衣角,一边抓着一边哭求,侍女们惊呼着想要将两人分开。 “住手!”一道暴怒的声音传来,除苏北鸢以外所有人都回过头,看向门口,夜云倾一身风雪快步走来,大氅翻飞带起地上的雪。 姜婼见夜云倾满面怒容,也缓缓的松开了苏北鸢的裙角,纪兰生气的一把苏北鸢的裙角扯回,整理一番。 夜云倾走到苏北鸢身边,脸色缓和了许多,温声问道:“怎么今日想出来走走,外面下了雪,仔细别冻坏了身子。” 苏北鸢没有说话,夜云倾也不恼,只是揽着她,柔声说着:“外面冷,回去喝一杯热热的茶吧。” 苏北鸢转身向屋里走去,纪兰连忙搀住,姜婼见势连忙跪在夜云倾脚下,滚下泪来。 夜云倾皱了皱眉,语气中隐隐有怒意:“谁让你出来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姜婼拭去脸颊上晶莹的泪珠,软语道:“大人,我只是想求夫人让婉容留下来,给婉容一条活路,哪怕只是做个干粗活的丫头也行,只求夫人别赶我走,只是夫人不肯答应,婉容才失了分寸,扯了夫人的衣裳,还请夫人恕罪。” 纪兰正扶着苏北鸢往回走,听了这话实在是气不过,便转身理论:“郡主何时不肯答应,郡主是根本就不想见到你,你自己偷跑出来对着郡主哭天抹泪,倒头来还要说我们郡主绝情不成!这阁里的事本不归我们郡主管,姑娘要想留下,就去求阁主,跑到郡主面前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给谁看。” “纪兰!”苏北鸢轻喝。 纪兰一下回过神,低下头,依旧扶住苏北鸢,刚刚她实在是气不过,话说的难听失了分寸,现下回过神,自知逾举,连忙认错。 “奴婢出口狂妄,请郡主责罚。” 苏北鸢没有责备她,只是让她扶着走回屋内。姜婼跪在地上,被纪兰那一番话说的羞愤难当,啜泣了起来。 “大人,婉容真的没想到会惹得夫人生气,都是婉容的错。” 夜云倾看着跪在地上的姜婼:“本君不是说过不许你出来吗?你是怎么出来的?” 姜婼止住哭声,没敢出声,夜云倾心中升起怒意:“叫看守的人来。” 季月不敢耽误,连忙跑了出去。 “本君吩咐过,不许她踏出那个院子,谁许她出来的!”夜云倾坐在桌后,脸色极其阴沉,屋内如冰窖般冷,跪在地上的几人忍不住打起了冷颤。 一个侍女害怕,爬出来磕头,哆哆嗦嗦的说:“是奴婢们失职,婉容姑娘说她就在院子里的廊下坐一会,说让奴婢去倒一杯姜茶支开了奴婢,奴婢不知婉容姑娘想跑出来,便去了,谁知婉容姑娘又用别的法子支开了其他人,奴婢们发现婉容姑娘不在急忙寻找,可是奴婢等不敢进破影楼,也怎么都没想到婉容姑娘会来找夫人,奴婢罪该万死,求阁主开恩。”说着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额头咳出了血印子。 夜云倾面色冷硬,坐在黑暗中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冷冷开口:“你们四人,玩忽职守,惊扰夫人,就去千机卫旁的那扇门里待几日吧。” 跪在地上的四人猛地一惊,随后惊恐的开口哭喊:“求阁主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阁主饶命,阁主饶命。” 夜云倾面色如铁,没有丝毫怜悯之情,跪在一旁的姜婼看着撕心裂肺求饶的四人惊呆了,她不知道夜云倾口中千机卫旁边那扇门是什么地方,但从她们的神情来看,一定是个如地狱般的地方,她颤抖着却不敢说一句话,这四人被拖着出门,口中还哭喊着求饶。 “阁主又何必责罚不相干的人。” 苏北鸢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夜云倾立马站起身走向苏北鸢,低低的问道:“怎么来了,不去歇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可有一点真心 这是苏北鸢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找他说话。 “这么大的动静,想休息也休息不好,往生阁的事本不该我管,我也无权管,但既然此时是与我有关,我还是想说一句公道话,免得无辜人受牵连。”苏北鸢淡淡开口,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神色。 夜云倾点了点头,温和笑道:“好,你说什么就什么。” 苏北鸢没有理会他的笑脸:“那几个人也并不是故意犯错,也并没有影响我什么,阁主不必如此严苛,小惩大诫即可,不必如此不近人情。” 夜云倾想都没想便答应:“好,你说什么都好,我这就派人将她们放了,换其他惩罚。”转头便说道:“谢圭。” 谢圭走进屋内,夜云倾说道:“刚刚那些人让她们不必去那里了,先让她们回去,过后再罚。” “是”谢圭答应着出去。 “我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阁主自便。”苏北鸢转过身,自始至终都未曾看过姜婼一眼。 夜云倾也未阻拦,只是派人将姜婼送回去看起来,便立马回了房内。回去后苏北鸢已经睡下了,夜云倾坐在床边,看着苏北鸢的脸,她的冷漠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觉得自己不能在等了,必须要跟她解释。 翌日,苏北鸢起来,在院子里走了两圈便回房歇着,夜云倾将人都遣了出去,坐在苏北鸢身边,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 “鸢儿,你若是心中有什么想说的不要忍着,求求你告诉我你的感受。” 苏北鸢冷冷的开口:“我没有什么感受,王爷多虑了。” 夜云倾握住她的手:“我有一个师弟,是我师傅的独子。” 苏北鸢猛地想起那日梦里的那些话,难道这些话真的是夜云倾说的? “你在我昏迷那几日是不是跟我说过?”她忽然开口,夜云倾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姜婼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她不能见死不救。” 苏北鸢盯着夜云倾,他黑眸如漩涡,她似乎看不到底,但又似乎是真的。 “鸢儿,我把我心底里藏得最深处的东西都告诉你了,你要信我好吗?” 苏北鸢似乎心扯痛了一下,他说的这么真诚,是真的吧。 “她为何称自己为婉容。” 夜云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老大夫说,她可能是受了严重的刺激,又中了毒,现在失忆了,不愿叫以前的名字。” 苏北鸢没什么想法,失忆就失忆了吧,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想知道夜云倾是不是真心对她的,可是对她真心,又怎会在她身体差到这种地步的时候要她去救人,还让她差点为此丧了命。 她沉默了许久,终是问出了这句:“夜云倾,你对我,可有一点真心。” 夜云倾怔住了,随后他慌张的抓起苏北鸢的手,放在他胸前:“鸢儿,我对你说的话句句属实,我怎会对你不真心。” 苏北鸢盯着他,忽然苦笑一声:“夜云倾,我就再信你一次。” 夜云倾握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激动道:“鸢儿,你信我。” 他害怕她再次跑掉般将她紧紧抱住,忽然一个想法跳入他的脑海,要她永远留在他身边,他低下头,亲吻她的脸颊,柔声道:“鸢儿,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我们要个孩子。” 苏北鸢怔了怔,对夜云倾的亲吻没有躲避,或许,她真的可以要个孩子。夜云倾看她没有拒绝,温柔的亲吻她柔软的唇,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她被吻的轻喘。或许,他们有个孩子,自己可以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夜云倾,苏北鸢想着。 屋里温度越来越高,夜云倾长臂一勾,床帐放下来,阻隔了外面的阳光。两人以意乱情迷,苏北鸢的衣服被夜云倾剥下,两人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肚兜。 忽然门外齐烈喊道:“王爷,属下有要事来报。” 夜云倾被打断愠怒骂道:“该死!” 苏北鸢也恢复了神志,说道:“去看看吧,也许真的很重要呢。” 夜云倾给她将衣服披好,柔声道:“我去去就回,你小心不要着凉了,要不要我再叫他们多烧一个炭盆。” 苏北鸢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去吧。” 夜云倾点了点头,起身穿上衣服,脸上是不耐烦的神色。齐烈看到夜云倾神色不对,面露怒色,虽怯,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事。 苏北鸢披上衣服,听到门口齐烈小声的说着什么,听不太清,只听见姜婼两个字,随后两人便快步离开了,苏北鸢心中有些不舒服,她觉得有必要去告诉姜婼,夜云倾和她的关系。 她穿上衣服,叫来了季月陪她一起去走走,这是这么多天苏北鸢第一次走出这间院门,外面一片萧瑟,山上光秃秃的,树叶全都掉光了,看上去灰秃秃的没什么生气。 苏北鸢算是边散步便往之前姜婼住的院子走去,她前些日子内功练得很扎实,虽然中间这么久不曾练过,但各种感官也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能听到一般人听不到感知不到的东西。 她跨进院门,沿着回廊往里走,还未到屋边,便听到哭声,她顿住脚。 “大人!我绝不可能怀别人的孩子,若是如此屈辱我绝不苟活!” 姜婼凄厉的哭声钻入苏北鸢耳中,怀孕?她没有给姜婼诊过脉,不知道她怀孕了。 “大人,我知道我心里有你,我只求一句话,求您告诉我,我到底怀的是谁的孩子。” 屋内,夜云倾脖颈青筋暴起,咬着牙,手心死死的攥着手心,几乎要掐出血来,不知过了多久,这句话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从口中挤出来。 “是本君的。” 晴天霹雳! 苏北鸢的脸色唰的变得苍白,她踉跄了一下,几乎不能呼吸,她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骗子! “夫人你怎么了?”季月没有听到里面的对话,不知苏北鸢为何忽然变成这样,惊叫道。 苏北鸢一把甩开她的手,飞快的跑出门去。 夜云倾在屋里听到季月的惊呼,心中大骇,知道苏北鸢听到了,一瞬间夺门而出。 “骗子!骗子!骗子!”她心里绝望的大喊。 他还说想要跟她生个孩子,可他居然还跟姜婼有个孩子,苏北鸢现在万念俱灰,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她再也不想看到他。 “假的!都是假的!说爱她是假的,说想要跟她生孩子也是假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可曾爱过 当日的心动是真的,欺骗,荒唐也是真的,她再也不会相信夜云倾说的话,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为何孤注一掷去搏这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飞快穿过破影楼的庭院,雪下的愈发大了起来,纪兰看到她跑进来,连忙上来问道:“怎么了郡主?” 苏北鸢近乎崩溃:“我们的东西在哪,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纪兰连忙跟苏北鸢进去,将之前一直收起来的包袱拿出来,里面装着苏北鸢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苏北鸢一把拿起包袱就要冲出门外。 夜云倾冲进屋里,看到苏北鸢准备离开,慌张的拉住她说道:“鸢儿,鸢儿你听我说,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苏北鸢一把甩开他的手,撕力竭地的喊道:“你别碰我,我一想到你刚刚说想跟我生个孩子我就觉得恶心!” 夜云倾一把抱住她,眼尾通红,眼中是无尽的悔意,他想安抚她,可她全力挣扎着,纪兰跑上来想要将苏北鸢拉出来,被夜云倾掌风轻轻一挥,带到一旁,谢圭也忙进来将纪兰拖了出去。 “鸢儿,那个孩子不是我的,姜婼被她哥哥伏起欺负了,怀的是伏起的孩子!我为了安抚她才说那是我的孩子,要不她就要去寻死,我没有办法。” 苏北鸢万念俱灰的绝望道:“夜云倾,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信,是不是你的孩子又怎样,你还真是博爱啊,连这种事你都敢认,孩子是不是你的重要吗!你对她的心已经完全超越了孩子,你还说你心里有我,你真让我觉得恶心,别碰我!” 苏北鸢疯狂挣扎,夜云倾不知道前些日子那样虚弱的她是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她是铁了心要离开这里。 孩子是不是夜云倾的已经不重要了,若真如夜云倾所说,孩子是姜婼被伏起强暴后怀上的,他这样的一个人,若不是真的在意姜婼,又怎会连这种事都能认下,一边说想要跟自己生孩子,一边为了姜婼认下这个孩子。 “啪!”苏北鸢挣脱出手臂,一巴掌清脆的扇在夜云倾脸上,力道之大连苏北鸢都觉得手心火辣辣的。 夜云倾硬生生承受了那一巴掌,却没有松手,苏北鸢用力挣扎时,手伸进包袱里,拿出了一直放在里面的黎司之牙。 夜云倾看到黎司之牙脸色骤变,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狠狠问道:“这把匕首是哪来的?” 苏北鸢没有说话,只是奋力挣扎。 “说!”夜云倾几乎是吼着对她说。 苏北鸢扬起脸,甩开面前的头发,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你以为你是谁,你问我我就要说?我的事你管不着!” 说着她将匕首从刀鞘中抽出匕首,刀光一闪,夜云倾的胳膊上被划出一条血口,鲜血浸湿了衣袖。 夜云倾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你的事?我管不着?” “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这句话刺痛了夜云倾的心,他死死的抓着苏北鸢的手腕,眼底泛红,几乎是祈求着问她。 “鸢儿,你可曾爱过我?” 她想挣扎,可他力气太大她根本就挣脱不开,手腕也被握的生疼。她对上夜云倾那双有些可怖的眼睛,冷硬开口。 “从未爱过!” 夜云倾只觉胸口像被插了一刀,这句话远比他想象中更伤人,从未爱过?曾经的那些爱恋,那个中秋之夜的亲吻,那些亲密的事情,难道都只是逢场做戏?他不信。 他将她狠狠向前一扯,她的脸贴近他,痛心疾首道。 “我不信,我不信你没爱过我,说!说你爱我!” 他的语气咬牙切齿,仿佛是恨她。 苏北鸢倔强不曾开口,只是冷冷的与他对视。夜云倾此时几近崩溃,他忽然发了狠,将黎司之牙一把夺下扔在地上。 刀刃与地面碰撞发出脆响,苏北鸢像个破袋子一样被夜云倾提着拖向床,她惊恐的大喊:“你要做什么!夜云倾你混蛋。” 夜云倾似是自言自语般念道着:“不要紧,等我们有孩子了,你会爱上我的。” 苏北鸢无论怎么挣扎都挣不脱,夜云倾的手如钳子一般死死拽着她的手,她撕力竭地的大喊:“夜云倾你混蛋,我绝不会原谅你,你混蛋!” 夜云倾将苏北鸢扔到床上,欺身而下,将苏北鸢压在身下,一只手禁锢住她两只手腕压在头顶,腿压住她踢打的双腿,一手用力撕扯苏北鸢的衣服。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夜云倾!你混蛋!别碰我!”苏北鸢撕力竭地的喊声中几乎带着哭腔,嗓子近乎嘶哑。 夜云倾没有理会她,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苏北鸢只感觉到浑身撕裂般的疼痛,夜云倾禁锢住她的脸颊,她恨啊,她狠狠的用牙齿咬夜云倾的嘴唇,她只听到一声闷哼,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可夜云倾并没有放开她。眼前夜云倾胳膊上的血滴在苏北鸢的脸上,她眼前一片血红。 “哪怕是你对我的感情都只是虚情假意,也请你张开口的时候说的是爱我,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的那双唇只能吻我,咬噬我,说爱我。” 他狠狠的在她耳边说着,近乎癫狂。 她赤裸的躺在床上,柔软的像脱了骨,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发丝与他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她安静的像一只猫,脸上没有任何欢愉过后的神情,只是眼神空洞麻木的盯着床顶,没有聚焦,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夜云倾看着她的脸和被咬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体,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狂怒中强行占有了她。 夜云倾忽然害怕极了,他伸出手拥过她,慌张无措的说道:“鸢儿,对不起...对不起鸢儿...” 她揽过她滚烫的身体,抱着她躺在床上。 苏北鸢却机械的将脸转过去不再看他。 他的心凉了下去。 他知道他在得到了她的身体后,失去了她的心。 第二百四十七章 想回家 自那日之后,夜云倾再没有去别的地方,也没去看过姜婼,每日与苏北鸢待在一起,只是派人将破影楼围了起来,不让苏北鸢踏出院子,纪兰也被关到其他地方不许伺候,只留着之前往生阁的侍女伺候。 苏北鸢也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每日照常生活,每日看书研药,只是每日坐在廊下发呆的时间更长,话也更少了。 夜云倾自将姜婼带回来那日起便再没见苏北鸢笑过,他甚至都怀疑她是否拥有过那般放肆的笑颜,他只能默默的陪着她,她看书自己便坐在一边看书,她研药便看着她研药,晚上再拥着她入睡。 这日夜云倾陪着苏北鸢磨完药材,坐在廊下陪她发呆。苏北鸢盯着院子里的麻雀,这种鸟北方冬日也不会离开栖息地,她盯着在院子里跳来跳去觅食的麻雀,忽然麻雀被惊走飞出院墙。苏北鸢自嘲的笑笑,连麻雀都比她自由,自己跟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有什么不同,真好笑,就这她还是堂堂晋国公的女儿朝雾郡主,不过想想也好笑,她本来也就不是苏北鸢。 齐烈走进来在夜云倾耳边说了两句话,苏北鸢没兴趣听,也根本就不在乎。 夜云倾眉头一皱,低声说道:“你如今办事是越来越不妥帖了,本王不是让你告诉她本王不见吗?” 齐烈连忙垂下头说道:“王爷恕罪,只是她实在闹得厉害,寻死觅活非要见您,伺候她的人也拿她没办法。” 夜云倾不悦的皱了皱眉,对齐烈说道:“你先过去,本王随后就到。” 他起身理了理苏北鸢身上的毛风大氅,又摸了摸她手中的手炉,有些凉了,便吩咐季月去给她换一个。 他俯下身轻声说道:“鸢儿,前两日刚下了雪,现在天冷的很,坐在着风口别受了凉,我送你回去吧。” 苏北鸢将脸冷漠的别到另一边,说道:“不必了。” 夜云倾也知道拗不过她,只能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颊:“那好,你早点进去,我很快就回来。” 他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握了一下她的手离开了。 苏北鸢对夜云倾去了那里根本没有兴趣,即使她只用脚都能想出来是姜婼叫他过去的,不过她不怎么在乎,就算是这个时候姜婼是叫夜云倾去上床,或者干脆两人直接生个孩子她都不在意,她只在意刚刚飞出墙的麻雀怎么还没回来,她坐在这里没东西可看。 季月着两个月与苏北鸢一起生活,知道苏北鸢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曾经那样明艳鲜活的人,如今却像失了水分的干花,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每日只坐在廊前发呆。她有些心疼,苏北鸢对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很好,从前还经常跟她们开玩笑,只是现在很久都没有见到苏北鸢的笑脸了。 季月知道苏北鸢是因为什么,阁主和夫人的爱恨本不是她们这些人能揣测,但是她是亲眼见证了夫人是如何日渐沉默的,有时一天连一句话都不说,现在阁主将夫人困在这个院子里,连夫人贴身的丫头都不许伺候,有时,连她这样谨言慎行的人都觉得夫人有些过于孤独了。 她不善言辞,但也觉得夫人这样有些可怜了,她想跟夫人聊一下,解解闷也是好的。 “夫人回屋吧,外面太冷了,现在您身子本来就弱,小心着凉了。” 苏北鸢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挪动,季月吃了个闭门羹,但也没有放弃。继续找着话题聊着。 夜云倾回到园子里的时候听到苏北鸢还坐在园子里,还在跟季月说话,他放缓脚步,她许久不曾跟他多说两句话了。 “夫人在想什么呢,整日这样郁郁,都要熬瘦了,夫人是想家了吗?” 过了许久,苏北鸢才干巴巴的开口:“我想回家了。” 季月一看,苏北鸢有要交谈的意思,连忙问道:“阁主说等春天暖和些的时候就带您回京。” 季月没有从苏北鸢的眼中看到一丝期待,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模样。 “我说的不是旭京。” “那就是云中城了?”季月试探着问:“夫人若想回云中城,那阁主也一定会带您回去的。” 苏北鸢沉默着,季月等着她说话,不知等了多久,季月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等回答的时候,苏北鸢忽然小声的,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不是云中城啊。” 季月连忙跟上问:“不是云中城?晋国公不是就在云中吗,夫人小的时候难道不是云中城长大的吗?” “不是,我家很远,远到谁都不知道,谁都找不到。” 夜云倾在墙后站着,心头猛然跳了一下,提起心注意听着。 季月干笑一声:“夫人您说的地方是哪里啊,这王土之内,没有阁主找不到的地方。” 苏北鸢似是无奈的笑了一下,似是轻轻地喟叹:“你不会懂的。” 季月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不知道苏北鸢是什么意思,只能在苏北鸢身后默默站着。 苏北鸢盯着面前的那块土地,之前飞出院子的麻雀又飞了回来,继续在那片枯地上蹦蹦跳跳的找东西吃。 她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我根本就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一刻都不想。” 夜云倾瞳孔骤缩,她想跑?她要去哪里?她口中的家到底是哪里。夜云倾总觉得苏北鸢有很多事没告诉他,而且他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季月站在背后,似乎是有些惶恐,这些她听到的话到底要不要告诉阁主,若是告诉了,夫人怕是会对她失望吧,但是不告诉阁主,夫人的这些想法,怕是想要跑走,再也找不回来的那种吧。 夜云倾黑着脸走出来,季月见到立马行礼。 “阁主。” 夜云倾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季月也只能照办,不知道刚刚夫人那些话,阁主有没有听到,夫人和阁主那日的争执自己那日也见到了,她只希望两人不要在那样就好了,夫人的身子,现在也是经不起折腾了。 至于苏北鸢,她根本就不在乎夜云倾到底有没有听到,她也无所谓,他开心或者生气,她都觉得不要紧,只要自己能离开这个地方,比做这精致牢笼中的金丝雀强就行。 第二百四十八章 腹背受敌 夜云倾满心的疑问,却不敢说刺激的话,可苏北鸢刚刚那番话中无不表明着自己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回到那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他有些慌了,她又想跑吗? 夜云倾坐到苏北鸢身边,温和问道:“鸢儿想去哪里,等春天暖和些了,我就陪你去,怎么样?” 苏北鸢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可是我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夜云倾有些高兴,她这样说,起码代表她不高兴,哪怕是生气,也比不在乎自己要强,他心情好了不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哄孩子一般说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什么,不想就不想。” 苏北鸢将手从夜云倾手中抽出,不耐的站起身走回屋,夜云倾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能苦涩的笑一下跟着进去。 苏北鸢回去就换了衣裳准备上床歇息,夜云倾看着她沉默的上床,拉上床帐,隔绝了他的目光。这段时间她变得有些嗜睡,而且胃口不大好,夜云倾想叫老医师来给苏北鸢看看,但苏北鸢绝口不许,也不肯吃药,他忧心却不敢惹她生气,便只能顺着她。 夜云倾坐在书房里,静静的思考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苏北鸢为何说她家不在云中城,那把匕首是哪里来的,之前廖红莲在无马客栈看到的与苏北鸢在一起的男人是谁,镜城的那场屠杀案跟苏北鸢有没有关系,她就算是想要跑,为何又会跑到朔北去,姜婼又是怎么被发现的。 他隐隐约约嗅到了什么,所有事情好像都跟他有关,但他为什么要接触苏北鸢而不是直接杀了她,他又有什么阴谋。苏北鸢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又或者她是不是被他利用了。脑子里的线索似乎是汇到了一起,但是又杂乱无章,连夜云倾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局势。 他的师弟似乎比他想象中更狡猾,但是除了杀了自己,夜云倾想不出他到底还想干什么。 夜云倾写了信给留在旭京的西门,如今京城局势动荡,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说是前些日子甚至病了五六日,嫔妃皇子每日轮流侍疾,皇后和襄贵妃的斗争几乎已经搬到台面上,朝中立储言论越来越多,京中流言无人遏制,若皇帝没有正式立储,届时夺位之争怕也是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候无人能独善其身。 夜云倾已将一半兵权交给皇帝,周边诸国以见大徽兵权四分,早就蠢蠢欲动,西戎朔北早就如野兽准备伺机而动,况且朔北达翰尔继位,那也是个看上去吊儿郎当,实际颇有手段胆量的人,若到时果真为继位乱起来,怕朔北西戎是第一个在边境搞事情的,如今算是腹背受敌。 临近皇位更迭,他不能缺席,要不要早些回旭京,不等开春,夜云倾正在想这个问题,若要回京必要先把姜婼安顿了,之前那里是不能在送她去了,往生阁有太多秘密不能留她,只能将她安顿在人能看的住的地方才行。要不就把她安排在往生阁外的镇子上,离往生阁又近,又方便安顿。 夜云倾心中盘算着,刚刚去见了姜婼,她自孕后看上去脸色憔悴了许多,听服侍她的侍女说,姜婼每日茶饭不思,梦中常惊惧忧思,依旧什么都不记得。见了她,她也只是说自己不想要名分,只求能留在自己身边,会安分守己,哪怕做个侍女伺候他和夫人也好。 夜云倾念在她的救命之恩,说会安顿好她的,但绝不会将她留在身边,只是看着她曾经也是何等纯澈之人,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夜云倾叫来谢圭:“你去镇子上置办几间屋子,配上两个服侍的侍女,过两日送姜婼去镇子上住,侍女也都要贴身跟着,不得将她放走。” “是”谢圭应道。 “近几日京城局势动荡,我们怕是等不到开春了,等将姜婼安顿好了,我们就准备回京,先吩咐下去,这几日收拾着,夫人再养几日身子就上路。” “是” 夜云倾又犹豫了一下:“将纪兰放回来去伺候夫人吧,以后就将季月调去看着姜婼吧。” 谢圭走后,夜云倾便靠在椅子上,屋子里昏昏沉沉,没有点灯,苏北鸢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夜云倾走过去拉开床帐,她睡得很熟,只是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有没有跟他一起骗我,背叛我。”夜云倾站在床边轻声说着。 苏北鸢睁开眼,看到的竟是纪兰站在身边,自那日起她便没有见过纪兰了,夜云倾将纪兰关了起来。 “纪兰。”苏北鸢有些惊喜的坐了起来:“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给你委屈受。” 纪兰蹲在苏北鸢床边,紧紧握住苏北鸢的手,几欲落下泪来:“劳烦郡主挂念,奴婢很好,他们只是将奴婢关起来,不让奴婢见郡主罢了,并没有为难奴婢。” 说着红了眼眶:“郡主受苦了。” 苏北鸢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纪兰拉着苏北鸢的手,哽咽着说:“奴婢一定将您从这里带出去,我们回云中城,就算广陵王到时有通天的本事,见到我们晋国公府也是要好好考虑考虑的。” 苏北鸢苦笑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纪兰擦掉眼角的泪水,关切问道:“郡主这些日子怎么清瘦了,是不是没有吃好,还是没有休息好。” 苏北鸢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感觉近日胃口不大好,不过你说了这些,这会我倒是有点饿了。” 纪兰连忙起身,去厨房端来了吃的,苏北鸢坐在桌前,感到饥饿,她拿起一块糕点,刚想放进嘴里,闻到糕点味道时,忽然感到一股反胃。 “呕”她干呕了一下。 “郡主没事吧。”纪兰连忙倒了一杯茶水端上来,送到苏北鸢面前。 苏北鸢接过茶水,刚准备喝一口,但看着杯中的茶叶,她忽然放下手中茶杯。 “郡主怎么了?”纪兰疑惑的看着苏北鸢。 苏北鸢皱了皱眉,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她伸出右手的手指,搭在左手的手腕上静静的号脉,屋内的时间似是忘记了流逝。 苏北鸢只觉的晴天霹雳,这再熟悉不过的脉象,她学医烂熟于心的脉象。 她怀孕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怀孕 苏北鸢一时无法接受,现在她就是再冷漠,再想与夜云倾撇清关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夜云倾联系的这层无形的纽带。 她几乎崩溃,看脉象,这个孩子应该就是那日怀上的,近一个月,这个孩子出现的不是时候,是苏北鸢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的,他不是苏北鸢和夜云倾爱的结晶,是恨的结晶,是苏北鸢最恨夜云倾的时候怀上的,那个时候的夜云倾强迫了她。 刚刚号脉她有身孕时,没有喜悦,只有迷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想自己很夜云倾有一丝一毫的牵连,可她就算再恨夜云倾,孩子也是自己的啊。 “我有身孕了......”她神色黯然道。 “什么?”纪兰愣住了,随后震惊便被愤怒取代:“奴婢去杀了他!” 苏北鸢一把拉住纪兰:“你做什么?你根本连他的身都近不了,去了只是白给。” “可是!”纪兰气的瞠目。 “不能让他知道我有身孕的事情,他若知道了,我就彻底不可能离开了。” 纪兰冷静下来,犹豫着问苏北鸢:“那郡主打算怎么办呢?孩子,是要留下还是.....”她不敢再说下去。 苏北鸢沉默着,似是在做极大的心理斗争,过了许久,久的纪兰都有些心急,她呆呆的说道:“你去按我写的方子...去熬一碗药吧...” 纪兰心头一跳:“难道郡主不想......” 苏北鸢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桌前,写了张药方递给纪兰,纪兰虽不会给人医治,但跟苏北鸢这么多年,也能看懂药方上写的是什么。 她接过药方,忧心的看着苏北鸢,想劝一劝,但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转头出了房间。 苏北鸢站在窗边,打开窗子,窗外一株梅花,覆雪错节的树枝上已经能看到结的小花苞,苏北鸢想起护国寺中抽的那支梅花签,还有渡空法师说的那些话,想想自己一路来,确实是道途多穿,只是当时自己还不相信。 她自嘲的笑笑,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这里是她孩子睡觉的地方,但是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她忽然觉得难过极了。 “对不起,对不起孩子......”苏北鸢摸着自己的肚子,那是自己的孩子啊,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她又怎会放弃他:“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即将被自己亲手处死,苏北鸢难过的几乎不能呼吸,她甚至都能感觉到孩子在哭,虽然科学和理智告诉她,这个孩子连形都还没有,可是她还是感觉到了心痛。 “郡主......”纪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苏北鸢猛地回头,她看到一碗药放在桌子上。 苏北鸢走过去,看着那碗褐色的药,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她皱了皱眉,一狠心,将药端了起来。她的唇触到了碗边,就在这时,心里有一个声音大喊着,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孩子,这是你自己的孩子啊,你可以自己将这个孩子养大啊,为什么要让这个孩子成为你痛苦的一部分呢。 苏北鸢猛地将碗放下,纪兰见状立马将碗拿走,将药顺着窗户泼出去。 苏北鸢呆愣在那里,过了许久,她长出一口气,看向纪兰:“这个孩子,我自己也能养大。” 纪兰握住苏北鸢的手:“奴婢永远都会护着郡主的。” 苏北鸢点了点头。 夜云倾这两日出谷了,走之前吩咐了谢圭留下,苏北鸢有什么吩咐,想问什么都找谢圭就好,还跟苏北鸢嘱咐了一大堆事情,苏北鸢也可以出破影楼转,不再被关起来。自那日起,纪兰也便再没有给谢圭给过好脸色,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冷冰冰的,谢圭也不好自找没趣。 夜云倾走后,苏北鸢便让纪兰去熬了坐胎药,自己之前身子没养好,想要把孩子生下来,还是要先将自己养好才行,只是依旧没什么胃口。 苏北鸢觉得总呆在院子里没什么意思,便想着出去走两圈,这几日一直下着大雪,纪兰便给苏北鸢拿了一件乌云豹大氅给苏北鸢披上,这件乌云豹氅是前两日夜云倾给拿来的,说是天气凉了,怕苏北鸢着凉,特意找人赶制出来的,当时就算是纪兰也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大丫鬟,也是见过世面的,也觉得这件大氅漂亮。 在雪中衬的苏北鸢更清丽了些。苏北鸢扶着纪兰走在雪地里,眼前白茫茫一片,只是在不远处,出谷的方向有几个人个一台轿子,轿子前站的那一抹亮红色的身影看上去很是夺人眼球。 苏北鸢踱着步子走过去,老远就看着那女子外面披着一件大红猩猩毡,季月先看到的苏北鸢,连忙行礼。 “婢子见过夫人。” 季月苏北鸢倒是有几日没见到了,不过她是往生阁的人,自然是夜云倾要她在哪里,她就在哪里了。 红衣女子听闻也转过身,是姜婼,见到苏北鸢来了,也盈盈一福身。 “婉容见过夫人。” 苏北鸢随意抬了抬手,示意让她们都起来,姜婼直起身,嘴角挂着动人的微笑,谁见了不说一句我见犹怜。 “夫人是来给婉容送行的吗?” 苏北鸢挑了挑眉,面色冷淡的说道:“怎么?婉容姑娘不继续呆在往生阁了吗?” 姜婼低下头,似是娇羞道:“大人给婉容安排了住处,现在就要出发了。” 苏北鸢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那我也不多留了,一路顺风。” 姜婼笑着福身:“那婉容就上路了。” 苏北鸢点了点头,后退两步,看着姜婼正掀开轿子的帘子,她忽然叫了一句。 “姜婼。” 姜婼下意识的回头,神色忽然变得不自然,她随即调整神态,左右看了看笑道:“夫人是在叫谁啊,我吗?” 苏北鸢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没有,只是看婉容姑娘长得像一位故人罢了,时候不早了,尽早出发吧。” 姜婼只得回了个礼貌的笑容,掀开轿帘坐了进去。季月走过苏北鸢身边,给苏北鸢跪下道:“奴婢服侍夫人一场,感谢夫人大恩,如今只能磕个头报答夫人,若今后有机会定当报答夫人。” 苏北鸢看着跪在面前的季月,她也不是铁石心肠,虽然知道季月是夜云倾的人,但她终究没做对不起自己的事。 “起来吧。”苏北鸢温和说道。 第二百五十章 心慈手软 季月站起身,苏北鸢扶着纪兰转身走开了,苏北鸢走了一段路,转头看向姜婼离开的方向,心中盘算。夜云倾不在,自己又不必再向从前一般禁足,也许是个离开这里的好机会。 本想出去转转的心思也没有了,苏北鸢径直走回破影楼,自从纪兰回来,苏北鸢再不许其他侍女近自己的身。 “我们今天就走。”苏北鸢对纪兰低声说道。 “今天?”纪兰看着外面渐黑的天色:“今日走是不是太仓促了。” “那万一明天夜云倾就回来了呢?”苏北鸢勾勾唇:“等下天色晚一点我们就走,你先去给我熬药,喝完药,等天一黑我们就走。” 纪兰听此,便点了点头,转身出去给苏北鸢熬坐胎药。苏北鸢则在屋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苏北鸢没什么东西,自己原本带出来的基本都遗失在朔北草原上了,剩下的不过是一把匕首和一些瓶瓶罐罐的药罢了。 她将黎司之牙别在腰间,将药丸倒在帕子里,装进荷包,到时候走的时候就不用带一大堆东西,至于区分,苏北鸢只需用鼻子就能区分出是什么药。 剩下的时间她就静静的坐在屋子里等着,等纪兰端来药,喝完就走。 谢圭留下来照看往生阁,经过破影楼时看到纪兰端着一碗药进去,心里疑惑,前几日夫人都不肯喝药,这两日怎么喝起药来了,别是身子不舒服,自己知道又不肯说。便去找了那个老大夫,那老大夫自姜婼来往生阁那日起便一直被夜云倾留在阁里,因为苏北鸢昏迷,便请他医治。谢圭跑去找了老大夫,带着大夫来到纪兰常熬药的地方,刚刚熬药的药渣子被纪兰倒了,但是熬药的锅底还残余了一点药渣。 谢圭派侍女去将之前倒掉的药渣找回来,那老大夫却将锅底的药渣抠出来仔细琢磨。 “先生看看,我们夫人给自己开的是什么药啊,别是身子又什么不适,我要向我们主子回禀一声。” 那大夫翻看着药渣辨认,又问了问,尝了尝,自言自语着:“白术、杜仲、黄芪、黄岑......” 又翻出一块黑乎乎的药渣尝了尝:“苎麻根......” “先生怎么样?能看出来吃的是什么药吗?”谢圭在一旁试探着问道。 大夫眯着眼思索了一会,神神道道的嘟囔:“都是益气补血的药,这药渣里的药不全,难看出来。” 此时侍女拿来了纪兰之前倒掉的药渣,放在桌子上,老大夫连忙又看了看:“菟丝子?阿胶?”思索了片刻,仿佛恍然大悟:“这是安胎药啊。” “安胎药?”谢圭吃了一惊,随后不可置信的问道:“那先生的意思是,夫人可能是有身孕了?” 大夫点了点头笑道:“大概率是如此了,夫人既精通医术,那必然是知道自己已经怀有身孕,要安胎了,老朽在此先恭贺夫人大人了。” 谢圭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去告诉大人的,多谢先生了。” 说完谢圭便准备回去给夜云倾写信,若是王爷知道郡主有身孕了,定然会高兴的,只是还未回去便听到打斗声。 苏北鸢喝完了药,口中塞了一块蜜饯,便同纪兰绕出破影楼,向出往生阁的谷口走去,天色以暗,两人走出去没怎么引起注意,就当两人快走到谷口时,不知忽然触动了什么机关,惊起一片骚动。 “夫人这是要去哪?” 苏北鸢转过身,看到一人站在身后,是夜云倾手下的齐烈将军,之前就是派他将破影楼围起来的,苏北鸢知道被发现,再想要偷偷溜出去已经是不可能了,还不如破罐子破摔。 “我要出谷啊,看不出来吗?” 齐烈眯了眯眼:“没有王爷的命令,夫人这么冷的天,天都黑了,还是回去吧。” “我若是不肯回呢?”苏北鸢勾了勾唇,挑衅般的笑道。 “那就别怪属下不心慈手软了。”齐烈俯身冲向苏北鸢。 齐烈是夜云倾手下的一员猛将,武功高强,跟他硬碰硬是不可能的了,苏北鸢轻功极好,脚下一跃便跟纪兰两人分散开,纪兰拔出腰间软剑从侧面劈向齐烈,齐烈见状不得不闪身躲开,回身击向纪兰。 苏北鸢借此机会闪到纪兰面前,鼓起内力接了齐烈着一掌,两人都向后退了两步站住,齐烈脸上明显是吃惊的神色,他只知道苏北鸢医术高超,却不知道她内力这般深厚,刚刚那一掌竟轻轻松松被她接了去。怪不得王爷这么喜欢她,看来是自己小瞧这位郡主了。 但他是广陵王手下的名将,若是只因这点便让苏北鸢跑掉的话,他也不必在广陵王手下混了,回乡下砍柴算了。 苏北鸢看出齐烈认真了起来,轻声对纪兰说:“等下我接他两招,你就往出跑,他轻功不如我,我接两招便甩开他。” 纪兰不能违抗苏北鸢的命令,便点头答应。齐烈运气内力向苏北鸢袭来,纪兰见状转头就跑,苏北鸢迎上,夜云倾教的那些东西全部都用上,竟能接两招,齐烈竟有些气结,自己是徽朝名将,如今却在一个女人身上讨不到便宜,心中竟起了怒意,忘记了分寸。 苏北鸢接了几招,便想要一招击退齐烈,好让自己有机会离开,便主动出击,击向齐烈,可苏北鸢终究是小瞧了齐烈,再怎么样,齐烈也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不是自己短时间学的那些功夫能比的。她的心急终究是漏了破绽,齐烈见此一掌拍向苏北鸢。 “齐将军住手!夫人有身孕了!”谢圭恰巧赶到,看到眼前这一幕惊惧大吼。 齐烈猛地收回掌风,收势太猛甚至让自己打了个趔趄,幸好自己没有用全力,届时享受也收不回来。谢圭看到那惊险一幕,长出一口气。 苏北鸢主抓这个空隙,两个闪身便跑掉了,苏北鸢轻功极好,齐烈收稳气息时早就消失在黑夜不见了踪影,而纪兰也早就在之前跑掉了。 谢圭看着苏北鸢跑掉的方向也是心急如焚,夫人跑了,怎么跟王爷交代。齐烈叫来了侍卫,命其立马出去找苏北鸢,务必要将她安全带回来,若是她回不来,他们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第二百五十一章 操控 苏北鸢在山谷里走了许久,她怀里揣了根火折子,用稻草引了跟火把,她根本就感觉不到累,只觉得冷冽的空气中散发着自由的味道,直到她的脚都走的有些疼了,不过还好她还有轻功,要不估计脚早就开始疼了。 旁边的黑暗里忽然传出树枝断裂的声音,苏北鸢猛地回过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匕首抽出刀鞘。山里时常有猛兽出没,现在是夜间,正是野兽出来捕猎的时候,她要格外小心。 “郡主。”一道女声传来。 “纪兰?”苏北鸢走上前去:“是你吗?” “郡主,是我。”纪兰跑出去以后实在是担心苏北鸢,便想着藏在一处等着,等苏北鸢出来与她汇合,她本以做好郡主被抓回去的打算,没想到郡主竟跑出来了。 “走。”苏北鸢没有停留,这里还是没有脱离危机,先离开再说。 期间两人躲了一次追兵,两人隐藏在黑暗中,看着举着火把的一队人纵马向谷外奔去。两人为了不被发现,走的都是偏僻难行的路,一直走到快后半夜才走出山谷。此时苏北鸢已经疲惫不堪,若说以前还好,可是现在有了身孕,苏北鸢体力远不如从前,只能准备先到镇子上,看看能不能找个隐蔽的地方住一晚,明日再想办法离开。 苏北鸢咬着牙,强撑到镇子上,如今镇子上已经全黑,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户人家门前零星的点着灯。二人不敢走大街,走的都是偏僻的小巷子。 忽然,巷子旁边一家的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粗布的姑娘,手中端着一个水盆,准备将水倒出去。苏北鸢和纪兰吓了一跳,随即反应了过来,那小姑娘却十分和善,轻声问她们。 “这大冬天的,姑娘为何这么晚在这里?这么偏的巷子晚上可不安全。” 苏北鸢也温和说道:“多谢姑娘关心,我们是无意中来到这里的,只是到这里太晚,没找到住处,一时迷失了方向。” 那姑娘看了看屋子里,悄声对二人说道:“两位姑娘要不嫌弃,就先进来吧,这么晚了怕是也找不到住处,外面太冷了,先来我家待一晚上,明日再找住处吧。” 苏北鸢与纪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感激道:“那就多谢姑娘好心了。” 那姑娘憨厚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侧了个身位让两人进来,随后将水倒出去,四周看了看,依旧一片黑暗,便将门关了起来。 那姑娘将两人带进屋子,苏北鸢可算是坐下了,脚掌隐隐酸痛,脸小腿都是难以言喻的酸麻,只是她不表现出来。她仔细打量着这间屋子,屋里也是破破烂烂,只是个能挡风的地步,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不过灯油也不剩多少了,旁边一个破簸箕里装着几卷线,和一张未做完的针线活。 “姑娘贵姓。”苏北鸢开口问道。 那姑娘将盆子放在门后面,直起身,将冻得通红的湿手在裙襟前擦了擦,冲苏北鸢笑道:“我信白,叫白晴晴。” “多谢白姑娘了,白姑娘是一个人住吗?”苏北鸢问道。 “不是,我父母死的早,现在跟我弟弟在一处住,他在里面睡着呢。”白晴晴扬了扬下巴,苏北鸢转头看去,果然炕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人睡在那里,只是苏北鸢之前一直没注意。 “今晚怕是要打扰姑娘了。”苏北鸢没再多问,她也累了,不想多问,只想先休息一下,明早还要赶路。 “姑娘要喝水吗?”白晴晴问道。 苏北鸢摇了摇头:“不必了,多谢姑娘好心,我不渴。”苏北鸢不敢随便喝外面的东西,万一吃出什么事情来怎么办。 白晴晴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给苏北鸢和纪兰铺了一层薄被,毕竟这个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取暖的,这已经是白晴晴将自己的被子让出来的,苏北鸢很是感激。白晴晴表示不要紧,便跟里面熟睡的弟弟挤在一起睡了。 苏北鸢也实在是困倦,外加怀有身孕,裹紧身上的乌云氅,头刚粘到被子上就睡着了,但就在苏北鸢睡着前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抑制不住的困倦席卷而来,她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周围一片漆黑,还是半夜,此时街上打更的声音响了四下,一慢三快,声音如“咚——咚!咚!咚” “四更天。”苏北鸢感觉头痛,她明明感觉到自己已经睡了很久,结果连半个时辰都没到。 她看了看周围,猛地清醒过来,纪兰呢?她也不在白晴晴家里,身上的乌云氅也不见了,她这是在何处? 她推开门,开门便看到一个院子,院子里的灯笼还亮着烛火,她转过头,看向里面,看到桌边放着一件大红猩猩毡,苏北鸢觉得这件这件衣服在哪里见过,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猛地想起来。 “这不是姜婼的衣服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那姜婼去哪了?她四处看了看,没有人。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她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姜婼又去了哪里,苏北鸢总觉的背后有一双手在操控她监视她,但是她想不出那个人会是谁。 但是苏北鸢知道一件事,她不能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一定会被夜云倾或是夜云倾的人抓回去。她回身去衣柜里找了一圈,外面太冷,自己的外衣没有了,穿件别人的总可以吧。 苏北鸢小心翼翼走出院子,她试着去推门,可那扇门的合页发出了极其干涩的一声“吱呀”,吓得苏北鸢赶紧停了下来,还是翻墙出去吧。 苏北鸢越过墙头,翻上房顶,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惊动了人。 “回禀王爷,王妃还没有找到,但是找到了王妃身边的侍女,那个叫纪兰的。” 苏北鸢猛地顿住脚步,夜云倾回来了?这是夜云倾的住处?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但后面的话马上就让苏北鸢反应过来,纪兰被抓住了。 苏北鸢越想越糊涂,自己在这里,姜婼的衣服也在这里,夜云倾也在这里,他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在这里,那姜婼又到底去哪里了?她感觉到头痛,许多事情汇到一起又说不清。 “本王刚走就让王妃跑了?若不是本王回来的快,你们怕是连侍女的抓不住。”夜云倾怫然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绑架 “属下无能,请王爷治罪。”是齐烈的声音:“只是王妃尚未找到,不知王爷要怎样处置那个侍女。” 夜云倾冷冷的说道:“直接问她,若是不肯说就用刑,到时候她自然肯说了。” 苏北鸢心头一紧,对纪兰用刑?苏北鸢决不能任他们对纪兰用刑而不管,齐烈推开门的吱呀声从下面传来,苏北鸢看过去,齐烈急匆匆的走出院门,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长串脚印。 苏北鸢一咬牙:“夜云倾,算你心狠。”翻身跳到院子里,雪下的更大了,落在她红色的披风上显得格外艳丽,她看着屋里昏黄的灯光,伸出了手。 夜云倾听到门开的声音,抬起头循着声源看去。 苏北鸢一身风雪站在门口! 他猛地站起身,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苏北鸢就是那样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大红猩猩毡上,发丝上挂着大片的雪花。 “鸢儿?!” 苏北鸢没有说话,只是跨进门槛,走进来,里面烧了个炭盆,不过是刚烧起来的,没什么热量,她伸出手在炭盆上烤着,暖烘烘的,驱走了她身上的寒气。 夜云倾快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抱住她,她身上是凉丝丝的味道,他没有问她去哪里了,只是搂着她,一遍一遍的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北鸢冷冷开口:“把纪兰放了。” 夜云倾怔了怔,随后说道:“好。” 他走出门,叫来了侍卫,吩咐去找齐烈,将纪兰放了。吩咐完这些回过身,握住苏北鸢的手,她的手依旧冰凉,脸也被冻得通红,雪花化成水珠挂在她的头发上,夜云倾心疼。 夜云倾没有责怪苏北鸢,只是说道:“怎么不穿那件乌云氅出来,穿这件太冷了。” 苏北鸢没有说话,夜云倾知道,苏北鸢主动出现完全是因为纪兰被抓住了,她要救纪兰罢了,但是他不在乎,只要苏北鸢回来了就行。 但是他心里有个疑问,苏北鸢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她若要逃,怎么又会故意回到这里呢? 齐烈得了消息,回来要听夜云倾的命令,一进来,便看到夜云倾拉着苏北鸢的手站在炭盆旁边。 “夫人?”齐烈愣住了,她不是跑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夜云倾回过头说道:“把夫人身边的侍女放了吧,还有,下次夫人要出来,记得要夫人多穿些,穿这一件披风怎么够。” 齐烈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喃喃的说道:“夫人走的时候,穿的不是那件乌云氅吗?怎么现在穿着这件衣服?” 夜云倾看了看苏北鸢身上大红色的披风,问道:“那这件衣服能是谁的。” 齐烈总觉的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猛地想起来:“这件不是姜婼姑娘离阁的时候穿的那件吗?” 夜云倾皱了皱眉,又看了看苏北鸢,转头向齐烈说道:“去看姜婼在干什么。” 齐烈接了命令,回身出去,夜云倾转头温声问:“鸢儿,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苏北鸢依旧是面无表情,一心注视着自己烤火的手:“我本来借住在一户人家,刚睡下,醒来就在这里了。” 夜云倾皱了皱眉,她是在这个院子醒来的? 此时齐烈赶回来,身后还跟着季月?季月跟着跑进来,见到夜云倾和苏北鸢,猛地跪下:“阁主恕罪,奴婢办事不周,姜婼姑娘不见了。” “不见了?”夜云倾怫然道:“什么意思?” “奴婢将姜婼姑娘伺候睡下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可没过多久便昏了过去,奴婢也是刚刚才被齐将军叫醒,我二人去看的时候,姜婼姑娘房门大开,人已经不在了。” “房门大开?”夜云倾恼怒道:“你们就是这样看着她的?” 苏北鸢忽然开口:“房门大开?那不就是我醒来的那间屋子吗?” 屋内忽然死一般的寂静,夜云倾看着苏北鸢,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强压下心头的疑问,柔声道:“你是在姜婼的房间醒来的?” 苏北鸢耸了耸肩:“房门就是我打开的啊,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我见她的衣服放在桌子上,就随手拿过来穿上了,不过信不信由你。” 夜云倾盯着苏北鸢点了点头:“我信你。” 夜云倾回过头,吩咐齐烈:“整顿人马,去找姜婼,她既然晚上还在,那应该走不远。” 苏北鸢也觉得蹊跷,为什么她会在姜婼的屋子里醒来,又为什么自己的衣服不见了,她总觉的,有谁要害她,但是她想不到是谁。 谢圭急匆匆的跑进来,看到苏北鸢就站在夜云倾身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马行礼道:“参见夫人。” 苏北鸢没有理会他,谢圭便说道:“王爷,有下属说,见到姜婼姑娘被人绑架了,去往无稽崖的方向了。” “被人绑架了?” 苏北鸢也越来越迷惑,姜婼怎么会被人绑架了,难不成又是她那个变态的哥哥,但是绑架就绑架,为什么要把她放到姜婼的房间?还有,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借住的呢? “是你吗?”夜云倾忽然对苏北鸢问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但是他总觉的苏北鸢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包括那把匕首,她跟他是不是一起的。 苏北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夜云倾这是在怀疑是她绑架了姜婼吗? 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她的尊严却告诉自己绝容不得这样的诋毁,她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夜云倾盯着她,她神色不耐,看上去极度不爽,他忽然有些心虚,自己怎么能怀疑她,他立马低声说道:“对不起,是我多疑了。” 苏北鸢嘲讽的轻哼一声,没有理会他。 “去找她。”夜云倾下命令:“把人集结起来,去无稽崖。” 苏北鸢根本对这些事没有兴趣,纵使她再想知道是谁在幕后操控这些事,也抵不过她想要离开这里的欲望。但夜云倾不许她离开他,一定要苏北鸢跟着自己,哪里都不许去。 苏北鸢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有病。” 她知道,自己反抗夜云倾自然是不可能的,与其被他绑着走,还不如换个舒服的方式跟着。 第二百五十三章 无稽崖 苏北鸢骑着马跟在夜云倾身后,大雪纷扬,苏北鸢裹紧了身上的大氅,拢了拢帽子,夜云倾叫人给她拿了个手炉,手还不算太冷。 夜云倾转过头,看着苏北鸢,雪花落满两人肩头,呼出的气在空中凝成白雾,她的睫毛上冻上了一层白霜。山路难行,身后时点着火把的队伍,苏北鸢不知跟着走了多久,终于上了一座平台。 几人下马,后面的路必须要爬上去,苏北鸢跟着夜云倾,一级一级的爬着,时间似乎变慢,连雪花的下落的轨迹都能看清。队伍爬上山顶,苏北鸢一眼就看见,山崖边的一个大树下吊着一个人,苏北鸢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乌云氅,就在姜婼的身上。此时的姜婼,嘴被堵住,看到夜云倾也只能呜咽着哭着。 夜云倾也愣住了,他几乎是哆嗦着,他看到了姜婼身上的乌云氅。 苏北鸢站在山顶,只觉冷气从脚底窜了上来,刺骨冰凉,四面吹来的寒风吹得她七零八落。 “苏北鸢。”夜云倾的声音冷冽的可怕,像是锋利的刀刃,刮的苏北鸢心底生疼:“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她看着夜云倾眼底的冷然,那么锋利,似是要将她刺穿,她心底苦笑一声,强压回眼中的泪水,原来以为自己不在乎,可他真的怀疑她的时候,她还是好难受。 苏北鸢脚一点,趁夜云倾尚未反应过来,来到悬崖边。 她捂嘴笑的撕力竭地:“哈哈哈哈...想不到我苏北鸢竟枉活两世...”到最后连一点可怜的信任都没有。悬崖上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面前这个娇丽如花,却笑的癫狂的女子语中的悲哀。 夜云倾眼角抽痛了一下:“两世...” 他正要赶上前去,忽然看到苏北鸢从腰间拔出那把黎司之牙,惊慌的问道:“苏北鸢,你要做什么?” 苏北鸢借着火把的光看着这把匕首,刀锋细薄,刀刃光滑如镜,反射着冷冽的光,照亮了她那双极魅的双眸。真是把好刀啊,苏北鸢感叹道,她把匕首架在吊着姜婼的那根绳子上,转过头妖娆的对夜云倾说道。 “既然你说是我绑了她,那自然就是要杀了她啊。”她的心也如刀刃一般锋利坚硬。 “不过你若是想要救她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十招之内胜过我,你就能带走她。” 夜云倾眼底一片痛楚,但却毫不犹豫的答应道:“好!” 苏北鸢轻笑了一下,却感到心里一片释然。 “不过不能用兵器,你我赤手相对。”他凝视着她。 苏北鸢深吸一口气:“好啊。” 她将匕首插进鞘中,不经意抚上小腹,这个孩子才不到一个月,父母却生死相对,想想也真是可怜,可怜她还想要留下他,冷风吹来唤起了她的意志。 口中呼出的热气似是在空气中凝成冰,苏北鸢解开身上的大氅,大氅被她随手一扔飘下悬崖,只剩绯色的里裙,站在雪地里明艳妖娆的如同一朵三生石畔的罗曼陀罗,她红唇轻启。 “开始吧。” 话音刚落,两人便化作一道虚影,动作之快让夜云倾麾下武功高强的齐烈也倒吸一口冷气,夜云倾的武功有多高深,连他都不知道,这女子一出手竟能与王爷匹敌,一出手的速度就以快到极致,叫他怎能不佩服。他看了一眼挂在树上的姜婼,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摇了摇头,美则美矣,但是配不上王爷。他与苏北鸢交过手,虽招式生疏,但内功极是深厚,她才是唯一能配的上王爷的人,只可惜,本事天造地设的一队,现在却兵戎相见。 苏北鸢武功招式只能算是个入门,但她本人休息了数十年的内力,但她深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就算夜云倾武功高深莫测,但想要在十招之内赢过她也是,不易的,只要她能撑到那个时候,她就能跟夜云倾提条件。 苏北鸢出手狠厉,夜云倾也毫不留情。苏北鸢裙袂边银线绣的朱雀在夜云倾眼前急震,竟如活了一般,他伸手便是澎湃一掌,随意运气内力去接,两人接掌,青丝都被震的飞扬,悬崖顶上击起千层浮雪,周围人俱是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苏北鸢透过浮雪看到夜云倾冷冽的俊脸不带一丝感情,心中生出一种绝望,两人同时跃起,又缠斗到一起。两人出招越来越凌厉,苏北鸢感到自己的内力已经运到了极致,此时却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感,发泄的快感。 “嘎” 一声细微的声响在脑后响起,苏北鸢转头看到挂着姜婼的树枝向下沉了一下,树枝要断了!她想都没想飞身而出,摆脱夜云倾,甩出裙带。夜云倾见状大惊,苏北鸢将内力灌输到裙带水袖里的力道他是见过的,若是击到姜婼身上,姜婼必死无疑。 夜云倾连忙运起十足的内力击向苏北鸢,他只是想迫使苏北鸢躲开,若是有心,以苏北鸢的能力定能躲开,这样就能将姜婼救下,他们两个也不必再打了。 但他没想到苏北鸢根本没有避闪,夜云倾心中大痛,可他出掌太凌厉,要收回已是做不到。 苏北鸢裙带缠上姜婼的腰,往上一带,姜婼被甩上悬崖,却不想自己转首迎来的却是惊雷一掌。 “噗!” 苏北鸢胸口剧痛,口中喷出漫天血雾,血雾点点洒在雪地上无比凄怆,她的身子也被掌势推向悬崖,一瞬间她好像听到胸口有什么东西碎了,冷风似乎灌进了她破碎的身体,呛得她喘不过气。 “不!”夜云倾大骇,惊恐的喊道,伸手去抓她向下坠的身子,自己也被带着向下坠去,却仅仅只抓住了她的袖子,脚尖勾住了大树延伸出来的盘根错节的树根。 “郡主!” “王爷!” 纪兰被谢圭带着登上崖顶便看到了这一幕,是她求着谢圭带她来的,见状所有人都向两人扑去。 “鸢儿,抓住我!”夜云倾死死的抓着苏北鸢的袖子,眼里声里都透着惊恐。 苏北鸢觉得好悲哀,她是喜欢夜云倾的,但是她那日看到夜云倾抱着姜婼,并叫她诊病的时候,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 “走吧,爱要忠贞,情要专一,如果得不到宁可不要。” 后来夜云倾将她找回来,苏北鸢是真的觉得他是在乎她的,可是他又一次带着姜婼闯进她的生活,说来也好笑,她也只不过是占用了这副身体,用苏北鸢的身体活了一场罢了,但是说到底,她也不是朝雾郡主,她跟夜云倾,也不过是一场误打误撞的笑话。 第二百五十四章 决裂 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为何要孤注一掷,放手去搏。 苏北鸢抬起头,看向夜云倾那张俊美的脸,忽然笑了,她嘴角的鲜血触目惊心,夜云倾看的喘不过气来,他从那抹笑颜中看到了一抹决绝,可怕的决绝,哀婉动人,如同开到尽头的荼蘼。 也许真的只是彼此错落了枝头,现在是时候放手了,两人又何必互相折磨着,紧紧抓着对方不放呢,她再也不能忍受不断的希望不断失望的日子了。不适合的两个人,在一起的难度,大过再找一个。 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涌了出来,顺着耳根坠向无底的深渊。 “秋风萧萧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夜云倾,从此以后,你我上穷碧落,下至黄泉,再也不见,再也不念。”她的话很轻,飘散在风里,于夜云倾却犹如魔咒。 她伸出手,却不是去抓夜云倾的手,而是撕裂了衣袖,彻底撕裂了两人的关系,她如一只折翼的蝶向深渊坠去。 “不!”夜云倾凄厉的大吼。 裂帛声刺穿了夜云倾的耳膜,手中空空,冷风穿过指缝,夜云倾的心彻底凉了下来。她走了,她那样潇洒的人,她那样刚烈坚强的人,怎么会这样轻易的走了呢。 自己伤她一定是极深的,她怎能舍他而去,她撕裂衣袖的时候心中该有多么痛苦啊,她眼角的泪水如同刀一般划过他的心,每一刀都刮的鲜血横流,他可是从未见过她流眼泪的,是自己没有好好的珍惜她,她像风一样从自己的手中跑掉了。 “夜云倾,你可对我有一点真心?”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夜云倾不敢想象自己到底是怎么问出这句话的,她若不是真的爱过他,又怎会如此决绝。脑海中闪过苏北鸢默然的背影,他多想紧紧的抱住她,用唇和舌告诉她,她就是他今生唯一爱过的女人。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爱上她的,也许是那日在濯清馆,她红着脸给自己缝针的时候;也许是那日在国宴上那场惊世潋滟的掌上惊鸿的时候;也许是她拼尽全力去救一个陌生妇人的时候;亦或是那日他班师回朝,在紫梁街最高的望海楼上,她坐在窗边如落入凡尘的仙子撞入他视线的时候就已命中注定。 从此以后他与她,抵死纠缠,爱恨交界,对错之间,模糊了界限。 现在她松开手离去,他岂能让她孤身一人。 夜云倾松开脚尖,去抓那翩然下落的身影。 “王爷你不能去啊!”姜婼凄厉的大吼,扑上去想要抓住夜云倾的脚,却只摸到了他的衣摆。 “王爷!”谢圭和齐烈扑到悬崖边大吼,却还是没有赶上,夜云倾追着那道身影去了。 苏北鸢急坠,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很少哭,她总觉得哭是矫情,是软弱,但是当眼泪真的从眼眶中涌出的时候,她却根本就停不下来,原来不哭只不过是因为不够难过罢了。 身体突然越过枝枝牙牙的树干,向下的趋势顿了一下,她的衣带似乎挂了一下树枝,锋利坚硬的树枝划过后背,疼痛唤醒了苏北鸢的意识。紧接着她透过模糊的泪水看到上面有一个人向她坠来,只是一瞬间就揽过了她的腰。 那人带着她继续向下坠,他却拔出了苏北鸢腰间重华送的黎司之牙,用尽力气将匕首插到石缝中,苏北鸢感觉身形一顿,紧接着听到一声胳膊脱臼的声音,那人的胳膊无力的松开刀柄,继续向下坠。不知是不是真的太幸运,两人又挂上一棵树,两个穿过层层的树枝,随后狠狠的摔在了冰面上,但那人充当了肉垫,将苏北鸢护在上面。 可巨大的冲击力还是浑身上下都传来剧痛,胸口钻心刻骨的疼痛让苏北鸢几乎不能呼吸,她无力的从那人身侧滑在冰面上,就在这时,小腹传来更强烈的一阵绞痛,苏北鸢感觉到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出去了。 “孩子......”苏北鸢想留住他,可全身上下根本就动不了,也许是失血太多了吧,视线和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苏北鸢连身边躺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她无力的转首,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来人看不清样貌,苏北鸢终于抵挡不住,陷入了一片黑暗。 —————— 夜云倾的胳膊脱臼了,纵使他已经运了全力,也无法阻止两人下坠的力量,他将苏北鸢护在身前,后背着地,狠狠承受了那一击,血腥味涌上喉头。他却什么都看不清,雪花落进他的眼睛里,眸子一片冰凉,他听到有脚步声,那脚在自己身边站了一会,似是想要做什么,可到最后也什么都没有做,那人只是将苏北鸢抱了起来。 “把她放下......”夜云倾口中嘶哑着,伸出手想要去够苏北鸢。 抱着苏北鸢的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的走远。 夜云倾竭力挣扎着站起来,却无能为力,他半跪在刺骨冰凉的冰面上,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看到点点火光。 “王爷!” 谢圭、齐烈等人赶过来,连忙将浑身是血,右臂脱臼的夜云倾扶起来。 但夜云倾并未管自己的伤势:“王妃被人带走了,给本王去找,派人封山!一只鸟都不许放出去!” 夜云倾看着冰面上的两片血迹弥漫开,以沁入冰纹,冰面上有破碎的白玉,白玉上嵌着红珊瑚点缀的梅花,是他送给苏北鸢的。 纪兰跑向夜云倾,她看到大片的血迹是愣住了。 “这是谁的血?”她颤抖着问:“郡主呢?” 齐烈看了一眼身边的夜云倾,叹了口气说道:“是王妃的,王妃不见了......” 纪兰的身体狠狠抖了一下,跪下失声哭了出来,哭声在山谷回荡,大雪纷扬,覆盖了鲜红的血迹。 突然,纪兰站了起来。 “夜云倾,你这个罪人!”纪兰脸型都变的狰狞,拔出齐烈腰间的配件向夜云倾挥去。 “王爷!”齐烈见状大惊,挥出飞镖,划过纪兰的手腕。 “当啷!”长剑落地,齐烈制伏了纪兰,纪兰手腕鲜血横流,被反手扣跪在地上哭得喘不过气来。 夜云倾左手紧握:“速速去寻王妃!” 突然纪兰挣脱了齐烈的控制,齐烈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大的力气,一时没有抓住她。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只见纪兰疯了一样冲向夜云倾,她抓着夜云倾的衣领,手腕上的血蹭在夜云倾的衣袍上,她没有理会,盯着夜云倾的脸几乎是嘶吼。 “夜云倾!你好狠的心啊!郡主她有身孕了啊!你怎么能为了姜婼那个女人,为那个女人将郡主推下悬崖啊,你怎么能啊!” 夜云倾如雷击了一般立在那里,全身的血液似是凝固了一般。 他颤抖着,嗓子里几乎发不出声音:“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纪兰被侍卫强制拉开,腕上的伤口裂开的的更大,她满脸泪水,凄厉的大吼着:“郡主已经有近一个月的身孕了,就是那次你强迫的,你为了姜婼,不但把郡主推下悬崖,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你何其狠心啊!” 夜云倾脸色便的极其惨白,突然向后跌坐下去,他感觉一桶冷水从头顶浇下,浇的他透心凉。 “王爷!”谢圭急忙扶住夜云倾。 “我害了她,我害了她...”夜云倾口中只剩这一句话。 “找到她,必须要找到她!”夜云倾发怒般的大吼,声音里夹杂着撕裂般的绝望。 纪兰满脸泪痕,却发出刺耳的嘲讽:“你不爱她,自然有人珍惜她,你得到了她却不珍惜她,你不配她对你的那颗心。” 冷风灌进山谷,略过他空荡荡的胸腔,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她如穿堂风呼啸而过,走的时候那么决绝,去追赶她一直苦苦追寻的自由,他现在再怎么努力,也追赶不上她离开时决绝的马蹄,只能看着她穿过沧海桑田,去往海枯石烂的天际尽头。 眼里的泪水似是被彻骨的寒气冻结了。 —————— 屋中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给屋里添了一点青白色的光源,夜云倾双目失神的躺在床上,脸上带着病中微微的青白色。 她离开他多久了?十天?二十天?三十天?还是更久?他不记得了。但他记得她每一个眼神,嘴角边每一个弧度,手腕翻转的每一个动作。 但身边的被衾是冷的,柔软的被衾上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好像还铺过她柔软的头发,他隐隐能闻到属于她身上雪中春泛的味道,可是她不在身边。 “叩...叩...叩...”季月站在碧纱橱外轻轻叩了叩门槛:“阁主,婉容姑娘求见。” 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他方轻声开口:“让她进来。” “是”季月退出碧纱橱。 过了一会,便听到姜婼丝履轻踏青石地面的声音,夜云倾起身站起来走到窗前,白日里又下了一场大雪,至下午停了,现在却是好月色,雪光映着窗前一株朱砂梅,欲开未开,内含芳蕴,虽尚未开放,却已经能隐隐闻到梅花独有冷冽的香味,跟苏北鸢身上雪中春泛的味道相近,夜云倾想着,若是鸢儿还在的话,就带她去梅岗赏梅花,她不是说她是梅花签么。 “阁主,婉容姑娘到了。”季月站在碧纱橱外向夜云倾道。 夜云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株朱砂梅出神,姜婼等了许久,还是走上前,季月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夜云倾和姜婼二人,他既不说话,也不转身。实际姜婼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夜云倾了,自那日起,夜云倾便疯了一般的找苏北鸢,封山,封城,周边五座城都被夜云倾封住,姜婼从未见过夜云倾这样在意一个女人,甚至可以为这个女人跳崖,可一个多月了,还没有苏北鸢的任何消息,受伤后又耗尽心力,曾经意气风发的广陵王终究是病倒了。 许久,姜婼终于忍不了两人之间的默不作声,先开口关切问道:“王爷这两日的病可好些了?” “你有什么事要说的吗?”夜云倾微微偏头,只是并未回身。 “婉容只是担心王爷,切不可累坏了身子。”姜婼小声说着,她多希望夜云倾能回头看她一眼,只是她知道夜云倾早就对她耐心耗尽了。 “你的记忆恢复了吧,以后不必再称自己为婉容了。” 姜婼愣了愣,贝齿轻咬嘴唇,短暂的沉默后,姜婼说道:“王爷...已经一个多月了,您...还在找她么?” 夜云倾不悦的皱了皱眉,避开此话:“姜婼,有些事你最好不要问,你怀有身孕不便走动,尽早回去休息吧。” “王爷!”姜婼向前一步,有些激动的说:“一个多月了,您封山都没有找到她,所有人都相信她已经不在了,您为什么就是不死心呢!” “闭嘴!”夜云倾猛地转身,脸色铁青:“出去!” 姜婼被镇住了,但她一咬牙,鼓起勇气大声道:“可是苏北鸢已经死了啊!” “滚!”夜云倾发怒了,他一把抓住窗框,用力一掰,窗框被掰的粉碎,勃然大怒道:“她是尊贵的朝雾郡主,是本王尊贵的王妃,你有什么资格直呼她的名讳!” 姜婼害怕的退了两步,她终是害怕,快步离开了。 夜云倾手臂上青筋暴起,手心也被窗框碎掉的木屑扎破,血从破开的地方流了出来,他没有理会。他走回到床边,颓然的倒在被褥上,闭上眼,脑子里全都是苏北鸢猫一般琥珀色的眼睛,和那抹放肆的笑颜,可最让他不敢想起,却又不敢忘的那抹决绝的笑,在眼前怎么都挥之不去。 冷风从窗子里灌进来。 “哗...哗...”是纸页翻动的声音,着唰唰的声音不停响着,惹得夜云倾心烦意乱。 夜云倾皱了皱眉,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用过破影楼的桌案了,桌子不曾被整理么? 他起身走至桌前,桌子上一方砚台里有墨,只是早就干透了,砚台的一角压着一张宣纸,纸被灌进来的冷风吹的翻响。他点上一盏灯,将纸抽出来,在灯下阅,纸上一行熟悉的簪花小楷。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鸢儿!”他终是抑制不住,失声痛哭了出来,泪水浸湿宣纸,冷风忽的吹进来,屋内一边黑暗。 第二百五十六章 姬无邪 苏北鸢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天地似乎颠倒,所有事情如走马灯似的穿行过她的大脑,野狼的喘息,京城的烟花,客栈的刀光血影,凤凰台的沉香金屑,这些画面呼啸而过,最后是泪眼模糊时看到夜云倾的脸,和陷入黑暗,耳畔的那一声大吼的“不”。 身上好温暖,隐隐有水煮沸的汩汩声,空气中飘着极淡的药味,却不刺鼻。木门轻开又合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屋子里太安静了。 苏北鸢睁开眼,屋子里光线很好,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从未这般清明过,她偏过头,隔着藕色的床帐,不远处有一个青衣女子正背对着她不知在做什么。 忽的,她想起什么,右手猛然抚上肚子,青衣女子转过身,手中端着一个碗,揭开床帐,对上苏北鸢清亮的双眸时小小的惊呼了一声,随后惊喜的上前。 “姑娘,你醒啦!” 苏北鸢却只是盯着她问了一句:“孩子还在吗?” 青衣女子脸色微微一滞,随即又恢复笑道:“姑娘先把药喝了吧,药凉了就没有药性了。” 苏北鸢没有理会她岔开的话题:“我问你孩子还在吗?” 青衣女子显出为难之色,站在窗床边十分局促。 苏北鸢已经感觉出了,只是她想听到真相。青衣女子只觉自己要被看穿,纠结许久,才小心翼翼的说: “回禀姑娘,孩子...孩子已经没了。” 没有想象中的伤心欲绝,没有哭得地动山摇,苏北鸢苦笑了一声,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虽然已经猜到了,可是心里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啊,眼眶似乎干枯了,泪水也似乎在那晚就已经流尽了。胸口钻心蚀骨的疼痛还在,这具身体也破碎不堪,心早就化成灰,再也拾不起来了。 青衣女子见苏北鸢不哭不闹,反而更担心了,这样反而会要心思郁结在心里:“姑娘,公子说姑娘把身子调养好了还会有孩子的,姑娘别太难过了。” 苏北鸢苦笑一声,轻声自言自语道:“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巴不得获得自由呢。” 随后转过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谁带来的?” 青衣女子行了个万福:“婢子令秧,是公子指派来伺候姑娘的,这里是浮玉山,姑娘是公子带来的。” 苏北鸢想强撑着坐起来,可是左臂根本就使不上力,肋骨间也隐隐作痛,她皱了皱眉。 令秧赶忙放下手中的药,扶苏北鸢坐起来,在她后背点了个枕头。 “姑娘不要用力,左臂骨折了,要好还需些日子,肋下也受了伤,好在不严重,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背上伤虽多,但也都结痂了,公子说不会留疤的,不过姑娘胸前受的伤却伤及内脏,必得好好调养,况且姑娘刚刚小产过,还是要将药都喝了才能养好身子,公子医术高明,又用的是最好的药,想必要不了多久,姑娘就会好起来的。” 苏北鸢接过令秧递来了药,看着瓷碗里清碧的汤药闻了闻:“令秧,你口中的公子是谁?” “公子的名讳婢子不便说出来,婢子现在就去请公子,姑娘稍候。” 令秧出去了,苏北鸢呆滞的看着前方,她什么都没有了,好了以后去哪里,回云中?到时候还是得遵循婚约,不回,又要去哪里呢。只是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那时她摔下无稽崖,看到的那双黑靴,是谁的,姜婼又为什么会在悬崖上,还穿着她的大氅,她总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阴谋,面前是一片迷雾,可是她怎么都看不清。 又是轻微的开门声。 “师父?”苏北鸢见到进来的男子时,惊讶的说不出话。 男子头戴玉冠,面目如画,眼眸深邃,素白锦衣,浑身散发的气质却如山间白雪般清冷,不沾人间烟火,不像是现实中存在的人,倒像是画中走出的神仙一般,眼神淡漠,没有丝毫感情。 此人正是苏北鸢的师父,神医姬无邪。 苏北鸢忽然想起来,之前姬无邪给她写过的那封信,不就是说他自己在浮玉山找到一片药谷。 姬无邪走至床边坐下,眼底一片清冷,他一席素白锦衣上落着几片梅枝上落下的白雪,被屋里的暖气烘成一滴一滴的晶莹水珠。 “胸口还疼吗?”他拉过苏北鸢的右手把脉,声音如山涧清泉般冷冽。 “疼......”苏北鸢垂着头低低说着,姬无邪盯着苏北鸢,竟让她生出一点点心虚。 许是她看上去太过于委屈了吧,看着她苍白消瘦的小脸儿,姬无邪清冷的面容甚至有一丝软化,终究是自己的徒弟,在外面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自己就算再不近人情,数十年的试图情分,也让他有些动容。 “离开不到一年,怎么就将自己伤成这个样子?”他的口气中带了一丝责备,但多数还是心疼。 苏北鸢沉默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姬无邪,是啊,她走的时候健健康康,现在回来,反倒变成如今这般残破的模样。 姬无邪叹息一口,手指划过苏北鸢左眼角,那里有一条极细的疤痕,若是不知情着是看不出来的,那是苏北鸢掉下悬崖,挂在树枝上划的,现在用了药,好的差不多,再用几日药,疤痕就会全部消失,姬无邪皱了皱眉。 看着苏北鸢沉默的样子,姬无邪知道,她一定是被伤的极深的,苏北鸢身子什么情况,他早已知道,但她经历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看着苏北鸢没有想说的意思,姬无邪也没有追问,她现在心绪不宁,若是一味的追问,反而让她不安,还是等什么时候她想说时再问吧。 “先把药喝了吧,伤好的快。”他虽面容清冷,但语气却很温和。 苏北鸢端起小碗,却被姬无邪接了过去,用勺子舀了一勺,轻吹过后送至她嘴边,苏北鸢迟疑,却还是在姬无邪明澈深沉的目光中喝了下去。 喝完后,姬无邪便让她继续休息养伤。 “以后就令秧伺候你了。”他临走前吩咐。 第二百五十七章 折花欲寄岭头人 苏北鸢静养了近半月,才将表面上的那些上养好,只是很少说话,终日沉默着发呆。令秧却是个活泼爱说话的,见苏北鸢沉默,整日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苏北鸢虽自己不说话,倒是也有耐心听她念道。 “婢子是公子在路边救下来的,那时候婢子在路边几乎要冻死,若不是公子,我肯定就死了,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知道自己身份低贱,只能求公子将我留下,伺候公子一辈子来报恩。” 苏北鸢听着令秧念道着,心里倒没有那么空落落的。 “你知道师父是怎么知道我在的地方吗?”苏北鸢忽然问道。 令秧顿了顿,歪着头思索着:“我好像听公子身边的侍童说过,公子受到了一封信,便出谷了,回来的时候就带了姑娘您。” “一封信?”苏北鸢皱了皱眉,什么信将姬无邪叫了出去。 这时门外响起一道人声:“姑娘,公子请您移步湖心亭赏雪。” 苏北鸢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正是姬无邪身边的侍童。苏北鸢点了点头,回道。 “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令秧早就取出一件白色毛风大氅,打上油纸伞跟在苏北鸢身后。 浮玉山谷内并不冷,脚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谷内一片银装素裹,皑皑白雪晶莹剔透,若隐若现的茫茫云海互相映衬,举目眺望,满目玉树琼花,冰雪天柱,宛如仙境。 浮玉谷内温暖多是因为有温泉的缘故,由此也生长了许多珍稀药材,谷内分为四块,梅岗、桃岭、竹林、草甸。大大小小的温泉穿插其中,冬天就算下雪,湖水都不会结冰。 路上有侍从在扫雪,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梅花的冷香,湖边的腊梅开了,迎雪傲然盛放,远远望去艳如朝霞,粉若桃花,层层叠叠错落有致,苏北鸢许久不曾见过开的这样好的各色梅花了。 一色晶莹中,苏北鸢看到远处梅树下站着两个人,姬无邪一身月白色锦袍,身后小厮打着伞,手中拿着坛子,在收集梅花上的雪水。 苏北鸢站在湖边看了许久,姬无邪终于看到苏北鸢,伸出手示意,两人便分别从湖两边曲折的回廊走向湖心亭。 湖心亭里早已温热了暖炉,亭中两边窗子开着也不觉的冷,苏北鸢进去的时候,姬无邪已经落座了,面前是一坛正在温的清酒,手边是两支刚折下来的梅花,满室馨香。 有小厮拿来一个灌水的瓶子,姬无邪将梅花插入瓶中,苏北鸢坐下,盯着那一朵朵小花瓣发呆。 “尝尝为师收的梅子酿的青梅酒。”姬无邪打开坛子,一股纯冽的酒香飘出。姬无邪用勺子连着青梅一同舀出,倒在阔口杯中。 “尝尝吧。”姬无邪指了指被子。 苏北鸢端起酒杯,细细品着。藏春香泛尽,青梅酒见底,青梅酒清冽,入口微甜,回味苦涩。杯中的一颗青梅泡的皱皱巴巴,含入口中,咬开,青梅的酸甜携着酒味冲入咽喉,一股暖流顺着喉管,滑入胃中。 “如果现在你想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我乐意听听。”姬无邪自己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苏北鸢忽然心里抽痛了一下,痛苦是如此漫长,他撕磨她心底里最低最低的地方,虽是时过境迁,似乎掩盖了过去的痕迹,但这潜伏的伤口,总能在不经意间翻出来,狠狠的痛上一痛。就像蚂蚁啃噬骨髓,如一双大手扼住喉咙。她告诉过自己总会忘记,可是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和痛彻心扉的伤害又怎能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有些话不知如何开口,不是欲说还休,只是不知要从何说起,曾经每一个美好的瞬间都变成锋锐,挥刀伤人,深可见骨。 “我爱过一个人......”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曾经的我,又爱他,又恨他,但是现在我不恨他了,我只求自己永远见不到他。” “孩子也是他的吗?”姬无邪不动声色的问道。 “是” 长久的沉默,最终姬无邪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情尽的时候自有一番世界,但所有的过去都不过是历史,以后可要想好了。” 苏北鸢忽然就觉得释然了,她对夜云倾也不再有爱,也不再又恨。但是有一件事她必须要知道,到底有没有人在她背后害她。 “师父,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黎里的?” 姬无邪抬起头看向苏北鸢:“我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写着,你在黎里有难,让我尽快过来救你。那封信当时就放在我的桌子上,我当时也疑惑,到底是谁知道我在浮玉山,但我也没有多想,便决定先去救你,我到了黎里之后也不知你在何处,便只能先在黎里住下,你受伤那日,半夜的时候忽然有人将信放在我桌上,却没有引起我的注意,这种人不是一般人。” 苏北鸢皱皱眉,她知道,虽然姬无邪并未教自己武功,但不代表姬无邪自己不会,苏北鸢也知道,姬无邪绝对算得上是绝顶高手,虽然不及夜云倾,但也是极难找到对手的,要在不引起姬无邪注意的情况下将信放在他的桌子上,此人绝不是等闲之辈,定然也是绝顶高手,且定然是在姬无邪之上的。 “那后面那封信说的什么?”苏北鸢问道。 “信上说,让我在九嵕山赤妄峰下的山洞里找你,信上还让我找到你后立刻离开,片刻都不要停留,后来我果然在赤妄峰下的山洞里找到的你,那时你浑身是血,早就失去了意识,我便立刻带你离开,回了浮玉山。” 姬无邪派人去将自己收到的两封信拿给苏北鸢看,信上内容与姬无邪所说大致相同,字迹却辨别不出是出自何人之手,没有落款,纸也是最普通的宣纸,没有任何的线索。 苏北鸢不明白,为何此人会将自己的行踪捉摸的如此透彻,又为何要布置这样的一个局,陷害她,又找姬无邪救她。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目的,苏北鸢完全看不透,越想越奇怪。她实在是想不通会有谁会这样算计她,难道是夜云倾口中的那个师弟?但是他的师弟若真想害她必然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为何又要救她呢,完全没有道理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群之芳 “你心中的疑惑,我也有,只是如今你身子尚未养好,还是不要多想这些事,养好身子要紧。”姬无邪淡淡说道。 苏北鸢点点头,说到底,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不想再淌这趟浑水了,如今自己也只想平静渡过此生,若是机缘巧合能回去,就更好了,只是她都从悬崖上摔下来都没再回去,不知得要怎样的机缘才行。 姬无邪叹息一声:“当年不曾教你习武,只不过是看你是国公府的郡主,未来事要享荣华富贵的,学这些也没什么用,便只教你修习内功,只是不曾想你遇到危险时不能保护自己,等你伤好了,我还是教你习武吧,起码在有危险的时候,能够自保。” “多谢师父。”苏北鸢低着头,轻声应道。 后面的日子苏北鸢好的更快,有姬无邪在,有浮玉谷这样一个珍惜药材的宝地在,又有温泉,苏北鸢的伤势不出一月便好的差不多了。除了每日练功,与姬无邪研药以外,便是同令秧出去采药玩笑一番。姬无邪教的武功与苏北鸢修习的内功相辅相成,竟能在短时间内功力大增,况且苏北鸢天资聪颖,内功深厚,修习起来事半功倍,不过半年的时间就能顶普通人三四年的成效。 那日姬无邪叫来苏北鸢,将一把细刀送给苏北鸢。 “这把刀名为不群之芳,虽不是什么天下名刀,但也是出自大师之手,学了这么久武艺,也该有件趁手的兵器,这把刀重量轻些,更适合你。” 苏北鸢接过刀,刀鞘平平无奇,包银夔龙纹,只是多刻了些铭文,刀柄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但握住觉得手感很好,整体重量也很轻。苏北鸢握住刀柄将刀刃抽出,刀刃刚被抽出半截,苏北鸢便感到一段寒芒闪过,只觉浑身冰凉,后颈汗毛竖起。她吃了一惊,看向刀身,刀身上未刻一丝花纹,刀身光滑如镜,反射着带鱼鱼鳞般斑斓的银色光泽,只是这把刀寒气太重,苏北鸢抽出的那一刹那便感到一股恶寒。 “这把刀什么都好,只是寒气太重,不过用好了,自然能发挥出它的用处,寒气重也是不群之芳的一个特点,就是挥刀时,其刀上的寒气会在刀刃上凝成水珠,带走血水,且刀身坚硬,别看这把刀表面上光滑如镜,被其他武器砍中或划过都不会留刮痕。” 苏北鸢手指拂过刀背,触手生凉,不是浮于表面的寒气,而是透心凉。苏北鸢心里打着个小九九,这么凉快的一块铁,夏天天热的时候抱着睡觉岂不凉快。 苏北鸢将刀收回刀鞘,姬无邪淡然说道:“你是知道传统的,我每年都有一段时间是要为一些穷苦人看病的,你这些日子跟令秧多去采些药材来,到时候研制成那些普通的药,分发给大众。” 苏北鸢点了点头,拿着刀回去了。 此时已是暮春时节,谷内早就是绿树成荫,草甸都长过了脚踝。苏北鸢一身白色的纱衣,胳膊上扎着一根红色的襻膊,青丝只松松的用一根红绸低低束在脑后。赤着脚走在柔软的草甸上,温暖的风拂过草甸,掀起层层波澜,她耳边的碎发纷扬。 令秧站在她前面喊道:“姑娘~姑娘咱们比比谁先到药谷啊。” 苏北鸢抓起身边的篮子,喊道:“你得跟我站在同一条线上起跑啊,要不然不公平。” 令秧支着耳朵听到苏北鸢的喊声悠悠传来,大喊一声:“我不管!” 便一把抓起篮子向前跑去,苏北鸢气的大喊:“你耍赖!” 叫嚷着,却也提起裙摆,苏北鸢奔跑在旷野上,裙摆扬起露出她纤细的小腿,红绸挣开,被风扬起不知吹往何处,她的发丝飞扬,画面美好的不真实。 苏北鸢追逐着令秧,抓住令秧的衣袖,两人大笑着扑倒在草地上,草地上开满了色彩缤纷却叫不上名字的小花。 姬无邪远远的望着,他总觉的自己的这个徒弟跟从前不一样了,但是确实又是苏北鸢无疑,他想着也许是她经历了那些事情性情大变了吧。但她这样,看着到让人更舒服些,从前自己虽不问世事,但苏北鸢做自己徒弟这么多年,总觉的她端庄谨慎,现在倒确实是活泼了不少,只是她还是始终不肯跟自己说发生了什么事。 身边的侍童恭敬问道:“公子真的不打算将姑娘在这里的事情告诉晋国公夫妇吗?晋国公夫妇这么久没有姑娘的消息,怕是会着急吧。” 姬无邪看着苏北鸢跟令秧打闹的样子,摇了摇头:“她笑的这样开心,就让她多笑笑吧,回去了还是要面对曾经的伤害,她到底也是我的弟子。” “那公子也真的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姬无邪冷淡的说道:“既然当年选择避世,那便要事不关己,避世尚且不能事事如意,更不用说入世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又有什么所谓,出去了,要面对的就是无止境的算计,一刻都不能停,若是停下来,怕是马上就会被吞掉,连骨头都剩不下。” 侍童似懂非懂的应道:“是” “今年似乎暖和的更早一些......”姬无邪似是发出一声喟叹,只是不知这话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侍童不敢说话,只能静静的站在姬无邪身后。殊不知在这时候,在他们避世之外的地方,早已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苏北鸢趁着这许多天采了好多药材,不得不说姬无邪找到的是个好地方,人烟稀少,又有大量药材。苏北鸢又花费了好多天将这些药材处理干净,研磨成粉,分门别类的装好,到时候给人看病的时候可以快速的用上。 等这些都处理好了,姬无邪便带上谷内的人一同出谷,来到的是离浮玉山最近的一座小县城,庆安县。 在庆安县的一家医馆边设立了给穷苦人免费看病的地方,这家医馆的东家也是姬无邪,就像苏北鸢曾经在旭京住过的怀仁堂,堂里的医师也都感念姬无邪救济百姓,也纷纷加入。姬无邪告诉苏北鸢,他们也只在这里呆个六七日便回谷内,尽量多为穷人看病就是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拒人千里之外 初到庆安县的时候,医馆便派人去街头巷尾宣传,说是医馆这些日子专门给看不起病的人设了诊台,且问诊不收一分钱。最开始时人们都不信,第一天诊台前几乎无人问津。 苏北鸢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姬无邪,想着难道他不尴尬吗?宣传了,倒头来竟没有人愿意来看病。只是姬无邪坐在那里稳如泰山,根本就不为这种事气恼,没有人便闭目养神,苏北鸢有的时候觉得,她这个师傅是有点太过于冷淡了。 等到傍晚时分,人们都回家休息了,都没有人来诊台问过,反而因为搞得这个免费给穷人看病,让有些看的起病的人家倒不敢来了。 姬无邪看外面天黑了,便让人将诊台收回屋,明日接着坐诊。苏北鸢回到屋里躺下,感觉无聊的很,白白做了一整日,却一个来问诊的人都没有。她躺在床上自来想去,为什么有免费看病的机会,那些人却不肯来看呢。 令秧看着苏北鸢闷闷不乐的样子,安慰道:“姑娘别灰心,或许是因为大家都不肯相信,不敢来呢?” 苏北鸢猛地坐起来,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我跟师傅说去。” 苏北鸢连外衣都没有批,只靸着鞋便匆匆忙忙的跑出去,看到姬无邪的屋子里还亮着灯,便上前敲门。 “何人。”姬无邪清冽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师傅,是我。”苏北鸢在门口应道。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门从里面打开,姬无邪依旧是一身白衣,神色冷淡,肩上披着一件薄衫,看到苏北鸢鞋都没穿好,转身说道:“进来吧。” 苏北鸢走进来将门关上,坐在姬无邪对面:“师傅,刚刚令秧跟我说,大家都不来,应该是不信,或是不敢来。那些人都是穷苦人,苦日子过惯了,有的甚至疾病缠身无钱医治的,若是忽然有人告诉他们,有人愿意免费给你医治,多数人是不信的,他们没理由相信会有人做这种亏本生意,便也没有勇气来。” 姬无邪斜眼看向苏北鸢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苏北鸢歪着脑袋想了想:“要不就明日师父继续坐诊,我带着几位大夫一同出去,若是看到谁或许生病了,便帮他们就地诊病,再带他们来医馆看病开药,只要开了先例,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人们也自然相信了。” 姬无邪没有表态,只是说了一句:“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去做吧。” 苏北鸢笑了笑:“好,那师父就先安歇吧。”她站起身,向屋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转头向姬无邪笑道:“师父,你不觉得你有点太过冷淡了嘛,冷冰冰的,起码看上去不要那么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小心到时候你一个人都诊不到,人都被你的气场吓跑了。” 姬无邪听了这话,怔了怔,再反应过来时苏北鸢已经出去了,他不自觉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难道自己冷冰冰的样子真的会吓人吗? 第二日,医馆照常设了诊台,苏北鸢则带着几位大夫一同出去寻找目标。苏北鸢跟令秧穿行在街头巷尾,两人拐进一个巷子里,巷子狭窄幽深,两边房屋也破败不堪,巷子两边偶尔会走出一两个人,也都是穿着极其朴素,有的身上还打着补丁。 “哇啊...” 苏北鸢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紧接着是哄孩子的哭腔,哭腔还带着鼻音。苏北鸢顺着声音找到一户人家,门口的木门没有合上,能看到院内乱糟糟的,杂物随意的堆放着,苏北鸢用指节敲了敲木门。 “你好,请问有人吗?” 哄孩子的声音停了一下,随后苏北鸢便看到屋子的门打开,从屋里走出一个瘦弱的年轻女子,怀中还饱着一个正在啼哭的孩子,那女子见到苏北鸢这样一个天仙般的女子站在自家门口,不自主的屈膝行了个礼,小声问道。 “姑娘您找谁?” 苏北鸢没有进门,温和笑道:“你好,我是医馆的大夫,我刚刚路过,听到有孩子的啼哭声,又听到你哄孩子的声音,我听出你似是生了病,声音带了鼻音,所以想进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女子拘谨的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怎么好意思劳动姑娘,我也不过是一些小病,不出几日便好了。” 苏北鸢说道:“那难道,姑娘生了病,不怕过到你怀里孩子的身上吗?” 女子看了看自己怀中啼哭不止的孩子,犹豫了一下。苏北鸢趁机说道:“你不必忧心,我是大夫,若是你能允许的话,我进去先给你诊脉,看看是什么症候,这可以吗?” 女子局促的抱着孩子,似乎是羞愧一般的说:“可是...可是我没有钱能支付姑娘的诊金。” 苏北鸢笑道:“我不会收你钱的,你放心好了。” 女子似是不相信,但看着苏北鸢那张真诚的脸又犹豫了,过了许久,说道:“那就请姑娘进来吧。” 苏北鸢点了点头,走进院子,院子里没有什么可坐的地方,那女子请苏北鸢进屋坐。屋内也是只能遮风挡雨的地步,其他再多也不能要求了。 苏北鸢走到女子身旁,先看了看她怀中那个哭得抽抽噎噎的孩子,孩子哭得脸色通红,苏北鸢接过孩子的小手,探了探,松了口气。 “孩子多大了?” 女子看着孩子,轻声道:“一岁多一点。” 苏北鸢点了点头:“孩子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微微有些虚热,也不必喂药,多喂些水,过不了几日就好了。” 苏北鸢示意令秧先将孩子抱上,自己给着女子诊脉,那女子小心翼翼伸出手腕,苏北鸢三指搭在脉上,歪着头判断。 “你这是着了些风寒,怕是现在夜里还是露气重,又没注意,身子又弱才得了风寒,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吃两味药,静养两日就可以了。” 那女子脸上显现出为难的神色:“不怕姑娘笑话,我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病症,只是实在是拿不出钱来看病吃药。” 第二百六十章 弑兄篡位 苏北鸢笑道:“这你不必担心,不知你愿不愿意跟我到医馆走一趟,我师父现在在医馆里,给人免费看诊,药也是免费的。” 女子犹豫着,问道:“免费?” 苏北鸢点了点头:“对,免费,不会收你一文钱。你也不必担心,我师父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给看不起病的百姓免费看诊一次,你只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就行。” 女子虽犹豫,却也点了点头:“好,那就有劳姑娘了。” 苏北鸢带着女子一路走回医馆,夜云倾正在诊台前坐着,见到苏北鸢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 “师父,这位夫人患有风寒,过来开药。” 姬无邪点了点头,示意女子坐在自己对面,苏北鸢跟女子说:“夫人,我们帮你抱着孩子吧。” 女子羞涩的将孩子送给令秧,令秧接过孩子,退到一边,苏北鸢将女子安顿在座位上,跑到一边跟令秧逗孩子。 姬无邪瞥了眼前的女子一眼,这女子拘谨局促,看上去十分紧张,姬无邪想起苏北鸢昨晚跟自己说的那番话,难道他冷冰冰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可怕吗?想到这里,他表情微微松动,但却看起来不是十分自然,他有些生硬的开口。 “请夫人将手腕搭在枕上。” 苏北鸢偷偷看了姬无邪一眼,轻笑出声,姬无邪看上去十分僵硬,又想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一边还艰难的表现,想想也是,这样一个跟神仙一样的人,忽然要他表现的温和,怕是也不容易。 苏北鸢转过头继续逗着孩子,令秧怀里的孩子说不上多么好看,但是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极是可爱,苏北鸢逗他,他还会挥舞着小手,露出两颗小牙牙冲她咯咯咯的笑。 苏北鸢看着孩子的笑颜,心中冒出一个小心思。 若是她的孩子还在,笑起来也一定很可爱吧...... 想到这里,苏北鸢忍不住心酸起来,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姬无邪诊着脉,抬起头,看到苏北鸢哄孩子哄得开心,孩子咯咯笑着,只是苏北鸢虽高兴,但眼中却有种说不清的情愫,似乎强忍着什么。 “我给你开两副药,回去按时服用,出不了两日就会好的。” 姬无邪将手从女子腕上拿开,吩咐侍童去取药。那女子收了药,才相信看病真的不要钱,接过孩子,千恩万谢的去了,走的时候也答应了苏北鸢一定会像周围的邻居告知,可以在医馆免费看诊。 后面苏北鸢又去寻了几次病人,再后来,病人之间相互传达,渐渐的不用苏北鸢出门寻找,也有患者自己找上门来。渐渐的,医馆门前的人越来越多,苏北鸢和姬无邪白日里忙的头都抬不起来。 “哎,你知不知道,我前日里听知县大人说,皇上病倒了,连着三五日都不曾上朝了。” 姬无邪抬起头,看向正在排队的两人,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衙役的穿着,正更另一个人说着什么。 “皇上之前身子不好,各地不都早有耳闻吗?” “你知道什么啊,这次可不一样,皇上这次可是在朝堂上昏过去的,听说当时朝臣都要吓死了,若不是广陵王稳固大局,京中怕是早就乱了。” 苏北鸢眼皮跳了跳,却没有抬头。 “还有这种事?”另一人似是十分惊讶。 “是啊,这次幸好稳住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毕竟皇上尚未立嗣,这大皇子二皇子挣得头破血流都没用,况且听说前些日子南诏国国王死了,说是国王的弟弟弑兄夺位,杀了许多王子,推行暴政,不听朝廷指挥,自立为王,皇上原来是想要出兵讨伐的,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病倒了。” “真的吗?皇上要打仗了?” “这我还能骗你不成,我可是听知县大人说的,听说前段时间都开始调兵了。” “哎呀,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说了,若皇上真要打仗,那里有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议论的事,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可是砍头的罪名。” 两人终于禁了声。 —————— 旭京城 “王爷,皇上请您进来。” 老太监躬身向刚走到门口的夜云倾说道。 夜云倾找了苏北鸢近半年,却没有她的一点消息,皇帝传召要他回京,他不得不回,却依旧叫往生阁搜查苏北鸢的下落。 夜云倾走进皇帝寝宫,自己的皇兄,年逾四十,却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微臣参见皇上。”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行礼,他一声明黄色寝衣,坐在床边吃力的喘息,不过四十多岁,胡子竟然都花白了。 “皇上龙体可安好。”夜云倾象征性的问候了一声。 皇帝冷哼一声,张开口,声音如同从一根漏洞的管子中发出来的一般,皇帝也知道夜云倾并不是真的关心自己,便也只是敷衍的说了一句:“尚且死不了。” “皇上找微臣有何吩咐。”夜云倾直奔主题。 皇帝也不跟夜云倾绕弯子,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却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朕要你征讨南诏,南诏王的弟弟弑兄篡位,有悖伦理纲常,藐视大徽,去提他的人头来。” 夜云倾挑了挑眉,似是挑衅般说道:“皇上不怕微臣功高盖主?” 皇帝冷笑:“你早就功高盖主了,国宴那日你拿西戎的地图来,朕早就明白你的意思,朕虽看不惯你,但也绝不允许藩国藐视朝廷,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夜云倾无所谓的看着墙边的盘龙柱:“若微臣果真讨伐成功,不知微臣回来那日,是不是就是微臣的死期。” 皇帝不悦道:“你手中掌兵权,朕如何动得了你。” 夜云倾皮笑肉不笑道:“若皇上真想取臣性命,又岂是做不到的。” 皇帝死死盯着夜云倾,夜云倾面上是无所谓的神情,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忽然皇帝开口。 “朕身体什么样,朕自己也清楚,说不定朕都活不到你回来的那日呢。” “皇上倒是看得开。”夜云倾勾了勾唇:“那不知皇上百年后,准备将皇位传给谁呢?” 第二百六十一章 洗干净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难道谁继承皇位,不是由皇弟你来决定的吗?自然是你想何人当,就是何人当。难道不是你自己想坐在这个位置?” 夜云倾脸上收起假笑,似是很认真似的说道:“臣问的是皇上想要哪位皇子继位?并没有说臣自己想坐在龙椅上。” 皇帝咬牙道:“这世间有谁不想坐在这个位置上,难道唯独你不想不成。” 夜云倾似是低语,盯着前方:“可是她不想要这个位置。” “什么?”皇帝皱了皱眉。 夜云倾没有理会皇帝的疑问,只是径直问道:“臣是问,皇上想要哪位皇子继位。” 皇帝盯着夜云倾的脸许久,终是眯了眯眼说道:“你知道朕偏爱元诩。” “皇上不该因为偏爱襄贵妃便想要二皇子继位。” “朕并非因为襄贵妃才这般偏爱元诩,元怿也好,只是元诩的性子阴沉,朕捉摸不透,他太偏激了,且皇后母家势力强大,若元诩继位,必将继续壮大皇后母家的势力,到时候朝廷势力勾结,拉帮结派,互相包庇,才会是真的灾难。朕有自己的考量,元诩终究不是最适合的人选。” 夜云倾没兴趣再听下去,接着皇帝的话说:“皇上想要谁做皇位那是皇上的事,臣要做什么,皇上下旨即可。” 皇帝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明日朕要上朝。” 夜云倾抱拳行礼,微微躬身,大步走出了寝殿。 第二日,皇帝上朝,派广陵王夜云倾率十五万朔方军讨伐南诏。 南诏路远,此去怕是又要许多日,半年都是少数。南诏国王的弟弟也是个有勇没脑子的,知道了夜云倾率军讨伐,不但不向朝廷示弱,反而口出狂言,说南诏从此之后不在是大徽的藩属国,从此不纳贡,不觐见。 夜云倾行军打仗向来雷厉风行,朔方军本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向来以强悍严谨着称。抵达南诏,竟是摧枯拉朽般便扫荡了叛贼,数月之间连破数城,其攻势凶猛打的叛贼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节节败退,退守几座仅有的城。 夜云倾知晓南诏地形变幻莫测,自己并未在南诏作战过,不能拖,拖了便会陷入到无止境的沼泽。便兵分三路,从正面佯攻,后面阻击敌军退路,再从侧面夹击,方能形成剿灭之势。 那日夜云倾夜里正在帐营中看送来的战报,忽然谢圭进来说道:“王爷,叛贼派人来跟王爷谈条件。” 夜云倾挑了挑眉,收起手中的信:“叫他进来。” 过了没多久,一个说客打扮的南诏人走进来,进来便先在夜云倾面前跪下,叩首道:“下人拜见广陵王,广陵王千岁。” 夜云倾并未叫此人起来,只是坐在上首,居高临下的看着。 “你主子有什么话想说。” 那人直起身,却依旧跪着:“大王说,想要王爷放过他,大王说自己并没有藐视天恩的意思,是一时听信了谗言,才无意中做出不敬之举,并未想要得罪大徽皇帝,南诏愿赔款,只求王爷肯退兵。” 夜云倾冷笑一声:“你主子当本王是小孩子,这么蠢笨的理由都敢说,你主子既然说没有对大徽不敬,为何要弑兄篡位,明知道你南诏国王是要大徽皇帝亲封,是藩王,还敢弑兄,此乃第一不敬,自称另成一国,不再是大徽的藩属国,不纳贡,不觐见,此乃二不敬。现在被大徽讨伐,反而编出如此可笑的借口来搪塞本王,他也是真敢,而你,也敢过来跟本王说是来谈条件。” 夜云倾虽并未发怒,但气势威压却压的说客不敢抬头,只能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夜云倾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刮在自己的头顶,让他不寒而栗。 “滚回去,告诉你主子,让他把脖子洗干净,皇上要看的,到时候不要脏兮兮的,污了我大徽的眼。” 夜云倾声音不大,说出的话却刺骨冰凉。 说客跪在地上,腿软的站不起来,谢圭见此皱眉,轻呵一声:“还不快滚。” 那人便连滚带爬的离开的大帐,谢圭走上前向夜云倾问道:“王爷,要不要......” 夜云倾摇了摇头,后背靠在椅子上:“他要是不回去,本王说的话要谁转达,看住他,要他立马回他主子那里,不要让他有观察到兵力情况的机会。” “是”谢圭应声离开。 夜云倾合上眼,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苏北鸢的身影,他告诉自己,不能放松,这个时候,不是让思念侵入脑海的时候。 他摇了摇头,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但大帐内却安静了下来,帐外偶尔有兵甲碰撞的声音经过。 —————— 苏北鸢和姬无邪回谷后,便鲜少出谷,只是偶尔出去采买东西的时候,会听到一些消息,什么广陵王在南诏打了胜仗,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荡平贼寇,还有什么立嗣之事在朝上争论不休,气的皇帝又躺了几日,还有什么西戎的汗王死了,尉屠兕继位。再有的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苏北鸢每次回来都会跟姬无邪说,只是姬无邪依旧是没什么兴趣,不过自从那日从县里回来,她的这位师傅看起来倒没有从前那么不近人情的样子,总觉得温和了许多。 在苏北鸢看来,她这师傅活的跟个神仙似的,事不关己绝不开口,自己有的时候在外面听说的时事政治,闲聊八卦,想要分享给姬无邪,他都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苏北鸢便只能跟令秧说,可惜,令秧文化程度不高,政治觉悟也很差,只能跟她聊一点八卦,不过好在令秧足够热情,比自己师傅那块冰块要强多了。 浮玉山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温泉,苏北鸢来这里疗养的时候就经常泡,姬无邪也说泡温泉对自己有好处。 这日苏北鸢又来泡温泉,太阳已经落山,温泉便挂着几盏灯笼,苏北鸢身子浸在温热的水中,湿热的蒸汽将她的脸蒸的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水流划过她莹润的肩头,好不舒服。 来浮玉山这些日子,她倒是长了些肉,不再如刚来时那般消瘦了,加之习武,身上的肉更紧实,身形也更好看。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三月芳菲 苏北鸢惬意的躺在池中,温热的水流滑过她的脖颈,她长出一口气,身形在水下舒展,发丝浸在水中如同交错的水藻。 正当苏北鸢舒服的眯眼时,身后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苏北鸢猛然警觉起来,她猛地回过头,可身后树林一片寂静,什么动静都没有。苏北鸢皱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了,怎么现在来到浮玉山还会有这样的感觉。她伸出手,将岸边的纱衣拿过来,在水下穿上。 上岸后,她立马披上外衣,里面湿哒哒的纱衣不断地在往下滴水,她走向刚刚有动静的方向,什么都没有,只有密密的树荫,遮挡着更远处的视线。 苏北鸢不安的皱皱眉,走回去,准备拿上其他东西回去,刚拨开树荫,便看到姬无邪站在池子的另一边。看到苏北鸢的时候,姬无邪愣了一下。苏北鸢只披了一件干的外衫,身上的轻纱浸湿了,包裹在身体上,若隐若现勾勒出美好的曲线,浸湿的头发也弯弯曲曲粘在胸前。 姬无邪立马转过身,有些不安的看着眼前的那块地,但语气还是冷若清泉:“没想到你在这里,我先走了。” 就在苏北鸢尚未反应之际,眼前便没有了人。 姬无邪走到一处无人之地停下,他心狂跳不止,许是从未见过如此香艳的景象,自己从未动过的心,今日却莫名的悸动。他闭上眼深呼吸着,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告诉自己,苏北鸢是自己的徒弟,自己对她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些都是错觉。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殊不知自己的耳根已经红透。 苏北鸢站在原地,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难道刚刚的动静是姬无邪?但她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师父,自己师父是什么人自己还是知道的,又不是偷窥狂。 但苏北鸢依旧觉得不安,那种被人监视偷窥的感觉又一次围绕在身边,可她却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 苏北鸢冷静下来,决定,以后走到哪里都要佩刀,若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无需犹豫,直接出刀。 —————— 夜云倾的计策很成功,多方包围,虽在地形方面吃了些小亏,但依旧只用了不到一年便将南诏反贼平灭了。皇帝身体每况愈下,知道了消息却也高兴,要夜云倾处理好南诏的事情,即可回京。夜云倾扶了被杀死的南诏王十三王子继位,他的哥哥们不是死就死伤,只有他当时被仆从救出去,才免于残害。 南诏国的新继国王被皇帝授予继位书,盖了金印,南诏王经此一战,充分感受到了来自大徽和夜云倾的庞大压力,自知南诏只是个小国,根本不可能与大徽相对抗,新晋南诏王便对大徽俯首臣称,不敢有半点造次。 夜云倾扶新王继位,稳定南诏局势,结束后已经是次年三月。大军早在两月前便开拔回京,夜云倾只留了五千人,待南诏局势稳定后再一同回京。 —————— 姬无邪自己没感觉到,但是身边的侍童却感觉到了。姬无邪是多么清冷的人,服侍他的众人都是知道的,只是他身边的侍童总觉得姬无邪最近有些不一样。 总不似从前那般冷冰冰的模样,尤其是对苏北鸢,姬先生同苏北鸢在一处磨药时,目光总是不经意的向苏北鸢瞟,以前姬先生和苏北鸢一起磨药也是常有的事,毕竟是师徒,只是以前的姬先生从未对苏北鸢表现出过多的关心,任何人看来都只是师徒情谊。但今日姬先生看苏北鸢的眼神中总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意味在其中,有的时候姬先生甚至还会看着苏北鸢发愣,这是姬先生以前从来不会表现出的神情。 侍童虽观察到了,但却没有说,而姬无邪和苏北鸢似乎都没有察觉,姬无邪自己都没有察觉出自己的异样。 苏北鸢更是一丝丝都没察觉,她的注意完全被三月芳菲,满园桃花吸引去了注意力。 三月的浮玉山,盛开的桃花绵延,花瓣垂落遍地。 —————— 三月,广陵王回京,路经青石。 这才三月份,但本来要按原路返回的地方却出现了少见的暴雨,军队不得不改道而行。 夜云倾一身重铠骑在马上,脸色冷峻,整个队伍肃穆严谨,只有马蹄声和马车轱辘碾过石子的声音。 一年多了,他还是没有找到她,他封锁了九嵕山及周围的五座城,都没有苏北鸢的一点踪迹,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只留下了那只破碎的花钿镯。他每夜都能梦到她,梦到她放肆的笑颜,梦到她曼舞的身姿,梦到她默然的背影。他开始贪恋梦里的一切,总恨梦境太短,让他来不及诉说思念。别人都觉得她已经离开人世了,可是他不信,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她还活着,只是他没找到,她那样美好的人,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离开。 前方斥候策马奔来,在离夜云倾不远处停下,立于马上报告。 “回禀王爷,前面是浮玉谷,听当地人说,浮玉谷晚间有机关阵法,无法过人,天色已晚,属下建议今晚在谷前扎营。” 夜云倾沉声道:“那就传令下去,今夜在浮玉谷前扎营。” “是”谢圭下去传令。 队伍行至浮玉谷前,眼前的景色让夜云倾愣了一下。 如今正是三月天,浮玉谷前是绵延数里的桃树,此时火红的余晖下,桃花绯色,一片烂漫繁华。 “人总要活的轰轰烈烈,活的花团锦簇,要不人生还有什么趣。”脑海里蹦出苏北鸢的话,只是她确实如疾风一般轰轰烈烈闯进自己的人生,走的时候却毫不留恋。 夜云倾下马,脱掉身上的重甲,一袭深绛长袍,负手站在桃林边,凝视着盛放的桃花。 “齐烈。”夜云倾沉声道。 “王爷。”齐烈走到夜云倾身边。 “你们在此处扎营,本王四处走走,谁都不许跟来。” “是” 夜云倾抬脚走进桃林,谢圭从队伍里走出来。 “齐将军,王爷这是要干什么去?怎么连个人都不带。” 齐烈回到:“我也不知道,王爷只是不让人跟着,具体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第二百六十三章 人面桃花 夜云倾走进桃林,地上铺满轻柔的花瓣,桃林里一片寂静,偶尔有倦鸟归巢的叫声。此刻排山倒海的思念向他袭来,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完整的刻画她的样子。 他一遍一遍在脑海中刻画她的模样,生怕记不得,再见她时如果记不得就会错过。上挑的眼梢,殷红的唇瓣,黑亮的青丝,窈窕的身段,飞扬的水袖和裙摆,蛊惑的笑颜...... “令秧,姑娘这些日子怎么样,听说内伤不好养啊?” 夜云倾抬首向前看去,密密的桃林间有两道影影绰绰的背影,是两个青裙女子,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走了许久。夜云倾虽疑惑这么晚了为何会有两个女子在这里,但也并没有什么兴趣知道为什么。 “姑娘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这一年还功力大增。公子说已无大碍了。”那个被称为令秧的女子说道。 “哎,我不是姑娘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太了解,你给我说说,姑娘是怎么了?怎么就伤的那么重?” “我听姑娘跟公子提过一次,好像说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 夜云倾呼吸猛地一滞:“悬崖上!” 他快步跟上那两人,想要听到更多。 “悬崖上掉下来的!”另一女子惊到:“怎会是悬崖上掉下来的,难不成是失足掉下的?” “我之前也以为是失足,可后来觉得实在不像。姑娘刚来的时候我把吓了一跳,身上全是伤,左臂骨折,右臂也脱臼了,肋骨折了一根。而且姑娘本是有身孕的,只是公子用了全力也没能保住那孩子,姑娘醒了问我孩子还在不在的时候,我竟不忍告诉她。” 夜云倾听了几欲站立不住,是鸢儿吗? “你不是说姑娘不像是失足吗,为何如此猜测。” “姑娘胸口有伤,是被人打了一掌,打的极重,伤及内脏,别处还好,只是这一掌,几乎要了她的性命,公子为此给姑娘调养了好久。我觉得就是打那一掌的人推他下去的。也不知是何人,竟下的是死手......” 夜云倾站在那里有如雷击。 真的是她!她还活着! 噬心的痛楚袭来,他扶住树,他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还差点亲手杀死了她! 那青裙女子也说,他下的竟是死手。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怎能对自己心爱的女子使出全力一掌! 花瓣落满衣袍和头发,心中却是巨恸。两个青裙女子谈话声渐远,夜云倾想到跟着这两个女子能找到苏北鸢,便疾步跟了上去。 只是太阳落了下去,天一下暗了,桃林里升起薄雾,两个女子也消失在薄雾里。他不知往何处去,只得往前走。渐渐薄雾退了下去,四周一片清明。今日的月亮格外明亮,映在绯红的桃花上,说不出的朦胧感。 正当夜云倾不知身在何处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鸟鸣。清扬婉转、缠绵悱恻极是动人。他抬首向前望去。望见前面一棵桃树上立着一只夜莺,正发出一连串轻颤的鸟鸣。不知为何,他觉得可以跟着那只夜莺。 他走至夜莺停的那棵树下,那只夜莺扑零零着翅膀飞到另一棵树,他跟了过去。一路上都是婉转的鸣啼。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仿佛有水流动的声音,还有另一处光源,那只夜莺也隐没在桃林里。夜云倾向着光源走去,前面密密的桃枝低垂遮挡视线。他暗暗运起内力,警惕前方有危险。 忽的,眼前豁然开朗。夜云倾吃了一惊,入眼是一方很大的用青石铺的水池,池中温泉正泛着氤氲的水汽。水池边生着两棵极大的梨树,此时梨花盛开,偶有落下,雪白的花瓣飘零于池上。 池中立一女子背对着他,泉水没过胸口。漏出莹润的香肩,一头墨发浮在水面上,如同交错的水藻,隔着水汽,绰约不清。 正当夜云倾准备转身离开时,池水面上突然激起一面水墙,他隐约看见女子从水中跃起,随后便感到凌厉的剑气。夜云倾鼓起内力去接,但一股熟悉的气息和内力扑面而来,夜云倾大惊,急忙收回掌势,刀刃却已经停在他的脖颈两寸处。 夜云倾看向两人,呼吸猛地一滞,全身的血液似是凝固了。 他终于颤抖着涩然开口:“鸢…鸢儿。” 夜云倾凝视着眼前的女子,此时她曼妙的胴体上裹着一层纱,还有水珠从映着幽光的肌肤上滑下,外罩着一件丝制绯袴,墨发散落腰间,手中一把长刀横在他脖颈处。上挑的媚眼,殷红的唇瓣,修长的小腿,左肩锁骨下纹的一只赤色玄鸟。 人面桃花,倾国倾城。 苏北鸢也愣住了,没有想到眼前的竟然是夜云倾,握着刀柄的手一直支着,便被夜云倾一把揽住,拥入怀中,她的纤腰不盈一握。夜云倾死死的拥住她,,胸膛紧紧的贴着她的身体,似要将她融入到骨血当中,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见,鼻息内全是她身上雪中春泛的香味。她柔软的身体让他意识到,她是真的在他怀里,他唇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激动的发颤的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鸢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急不可耐的将薄唇覆在苏北鸢的薄唇上,用唇和舌诉说他的思念。苏北鸢猛地回过神,大力将夜云倾推开,夜云倾没有想到她会用内力,一下便被推了出去。 夜云倾变换身形站定,,抬首触到苏北鸢冰冷的眼神,惊愕的看到她缓缓将握着长刀的手臂抬起,刀锋直指自己。 “鸢儿....”夜云倾此时心痛至极,她用那样冰冷漠然的眼神看着自己,眼底似乎结了一层寒霜。此时他清楚的看到她眼底的情愫,不是恨,是冷漠,是无所谓,是不在乎。 苏北鸢看着夜云倾错愕的表情,将刀收回刀鞘,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夜云倾:“广陵王,好久不见,臣女苏北鸢,见过王爷。” 夜云倾慌了,他不求苏北鸢还爱他,只要他还愿意恼他,他都快乐,可是他现在从苏北鸢似笑非笑的眼中,什么都看不到。 第二百六十四章 桃花坞 “鸢儿......”夜云倾几乎说不出话,此刻他小心翼翼拼命解释,百口莫辩的模样像极了罪人,但是他就是罪人。 “广陵王。”苏北鸢打断他的话,冷冰冰的开口:“你可知我有多后悔遇到你,如果时间能倒流,我绝不会再去为你驱毒,如果说我从前,我还与你有那一纸婚约的牵连,那现在连那一点牵连都没有了,因为苏北鸢已经死了,往生阁的那段过往,对我而言,是不堪回首的过往,提起一点都是屈辱,只当是我苏北鸢三生中大梦一场,醒后往事随风。如今你我互不相欠,你救过我,我帮你还过姜婼的人情,往事一笔勾销,若说还欠什么,那就是你还欠我无稽崖上的一掌。” “鸢儿...”夜云倾颤抖着声音,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想要握住苏北鸢的手,被苏北鸢躲开了。 “鸢儿,我欠你的那掌,现在就还你,我用的是右掌,现在你来断掉这只手。” 苏北鸢觉得好笑,她嗤笑出声:“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断你一掌又能怎样?你伤我的不止是无稽崖上的一掌,你还害死了我的孩子,你以为这些是你那一只手就能换回来的?” 夜云倾觉得一把大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咽喉,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他的心紧紧的扭在一起,苏北鸢的这番话在自己的心口狠狠的扎了一刀,他红着眼位,几乎是祈求着开口:“鸢儿,我们的孩子......” “你住口!”苏北鸢喝断夜云倾的话:“我们的孩子?”她咬牙切齿的笑着:“你有什么资格说那是你的孩子,是你强迫的我,是你骗的我!是你,第一次让我尝到什么叫做痛彻心扉。”苏北鸢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已经是一片死灰,再也拾不起来了。” 她直直的盯着夜云倾的眼睛,眼中古井无波,轻声说道:“那种伤心到流泪的滋味,我是再也不想尝了。” 夜云倾呆立在原地,苏北鸢的话如刀子一般一刀一刀刮在心头,夜云倾心痛的滴血。 苏北鸢转过身,拿起放在一边的外衣,夜云倾跟在她身后,苏北鸢并未理会她,只是兀自往回走着。 终于,苏北鸢不耐烦的转身,皱眉道:“王爷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别在搞乱我的生活了。” 夜云倾摇了摇头:“我已经放过一次手了,我绝不会再放第二次了。” 苏北鸢觉得好笑,只是翻了个白眼,转身继续向回走。两人沉默着,只有脚踩在柔软的花瓣上的声音,桃花连绵,美的似是仙境。 苏北鸢在三月都会住在桃花坞,是一栋朴素的小楼,周围环绕着桃林。苏北鸢走进桃花坞,令秧正在门前扫落花,看到苏北鸢回来连忙迎上来。 “姑娘回来啦。” 苏北鸢点了点头,令秧看到身后跟着的夜云倾有些意外,悄声问苏北鸢。 “姑娘,这跟随的是何人啊?” 苏北鸢无所谓的说了一句:“不知道,你别管他。” 令秧虽奇怪,这男子为何要跟着苏北鸢,但苏北鸢既然说了让自己不要理他,那自己也不必多言,只是多撇了两眼这男子。 这男子一身锦缎,长身玉立,气度不凡,令秧也只在公子身上见过这样的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只是男子看上去脸色忧郁,令秧也不知道这男子是做什么的。 苏北鸢叫令秧进屋,令秧刚一进屋,便将门关上,留夜云倾一人站在院中。关上门,苏北鸢便坐在桌前看书,令秧在一边点着灯做针线活,只是令秧一边做,一边时不时的向窗外看去。能隐约在黑暗中看到一个人影依旧站在院前。 令秧看了看时辰,夜已经深了,那男子却依旧站在门口,心中有些于心不忍,苏北鸢也没有抬过头,只是静静的看书,便谨慎开口:“姑娘,那位公子,已经在那里站了两个时辰了,夜已深了,要不就叫那位公子回吧。” 苏北鸢面无表情的放下手中的书,冷冷开口:“夜是深了,睡觉了。” 苏北鸢并未理会令秧说的话,自顾自的洗漱,更衣,上床睡觉。令秧张了张口,却看出苏北鸢不愿提外面的人。 屋里熄灯了,只留着一盏灯还微弱的亮着,门开了,出来的却是令秧,令秧举着快要燃尽的蜡烛走到夜云倾身边,轻声道。 “公子,姑娘已经歇下了,你就别等了,夜已经深了,快些回去吧。” 夜云倾直视着前方,脸在微弱的烛火下,冷硬如铁,一言不发。令秧知道自己劝是没有用了,只得叹息一声,走回房间,屋内一片黑寂。 翌日,令秧起来的早些,准备出门去打水,刚一推开门,便看到夜云倾依旧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令秧有些吃惊,难不成他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夜? 令秧有些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离开了,可是一想,姑娘身边出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子不太好吧?又转念一想,之前姑娘小产过,难道这个男子就是孩子的父亲? 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下,怪不得姑娘根本就不愿意理会他,原来就是他啊。令秧越想越不对劲,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连忙向姬无邪所在的住处走去。 苏北鸢起来后,看到令秧不在,便想要出去寻她,刚走出门便看到夜云倾站在门口。在门口站了一夜,细小的胡茬在唇周冒了出来,看上去竟有一种沧桑的感觉。 苏北鸢没有理会他,只是拎上放在墙根的篮子,准备到山上采药。夜云倾见到苏北鸢出来,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向前迈动站久了,有些僵硬的腿。“早,鸢儿。” 苏北鸢没有理他,径直向药谷走去,夜云倾也跟着她,只是一直跟苏北鸢保持着一段距离。苏北鸢走到药谷,拿着小铲子挖来挖去,夜云倾就跟在她身后,也不去打扰她。 正当夜云倾站在一棵树旁,盯着蹲在地上的苏北鸢时,身后传来一道极清冷的声音。 “不来谈谈吗?” 夜云倾转过身,看到来人,皱起眉:“是你。” 《妃本锦瑟颜如舜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 喜欢妃本锦瑟颜如舜华请大家收藏:妃本锦瑟颜如舜华新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六十五章 逐梦令 夜云倾接过侍童递来的茶盏,姬无邪轻抿一口香茶,嗓音如泉水般清冷。 “多年未见,九弟依旧保持着大徽不败的神话。” 夜云倾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线:“我也没想到神出鬼没的神医姬无邪竟是你,六皇兄。” 话音刚落,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不是剑拔弩张的凛冽杀气,却是兄弟之间冷漠的疏离感。连夜云倾也没想到,神医姬无邪竟然会是自己的六皇兄,南坪郡王,夜云轩。 “鸢儿为何会在你这里。”夜云倾冷冷开口。 夜云轩瞥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是冰冷的疏离感:“若是我不在,你以为,你能见到活着的鸢儿?” 夜云倾被噎住,因为夜云轩说的是事实,若是没有他救了苏北鸢,恐怕自己根本就见不到她了。 “这么说,那孩子的父亲就是你了,让鸢儿受那么重伤,催发出她幼年时寒症的也是你了。”夜云轩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语气冷硬至极。 夜云倾深吸一口气,却还是颤抖着开口:“是” 夜云轩咬牙,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清冷,恨恨的说:“你不爱她,自有人爱她,你得到了她却不珍惜她,不能原谅。” 夜云倾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尽的悔恨,脖子上青筋暴起:“不!我爱她!我爱她入骨!” “那为什么我将她放回京城,接回她的时候却是这般残破的模样!”夜云轩也怒道:“难道你不知道她是晋国公夫妇的独女,是掌上明珠一般养大的女孩,又或者你嘴上说的爱她都是假的,只是想要利用她得到晋国公的势力罢了。” “不!”夜云倾握紧拳头,咬牙:“我从未想过要利用她,但是我太傻了,我为了守住自己的秘密,为了救自己的救命恩人伤害了她,甚至质疑她,不相信她。” 夜云轩冷冷的看着他,眼底结霜:“你可知我刚刚接她回来,她是什么模样,孩子没了,从悬崖上掉下来,胸口挨了重重一掌,浑身是血,她醒来是何等失魂落魄,都是拜你所赐。” 夜云倾紧咬牙关,心头痛的滴血,过了许久方才嘶哑着开口:“一年多了,我一直都在找她,想要找到她,我不求她能原谅我,只是想要陪在她身边,补偿对她造成的伤害。” “不可能。”夜云轩斩钉截铁的说道:“你绝不能留在她身边,她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夜云倾抬起头,看向夜云轩,夜云轩眼中有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情愫,让他不安起来,他咬牙问道:“鸢儿与我还有婚约在身,是父皇赐的婚,为何我不能在她身边。” 夜云轩冷冷道:“苏北鸢早就在掉下悬崖的那日就死了。” 夜云倾握紧拳头:“就算如此,难道要鸢儿一直一个人吗?” “不,鸢儿不会一个人,她会跟我在一起。” 夜云倾感到有什么在撕扯自己的内心,他几乎是嘶哑的开口:“你什么意思?” 夜云轩顿了一下,清冷开口:“鸢儿会嫁给我。” “什么?”夜云倾猛地站起来,几乎是吼着:“你是她的师父!怎么能违背纲常伦理娶她为妻!” 夜云轩面上依旧是清冷的神色,说出的话却让夜云倾寂静崩溃:“鸢儿虽是我的弟子,但她从未向我行过拜师礼,年幼时也没有,所以我与她,并不能算的上是真正的师徒。” 苏北鸢幼时确实被夜云轩收为弟子,但是也确实没有行过拜师的礼节,严格意义上,两人并不是师徒关系。 夜云倾不能相信的后退了两步,深吸一口气:“鸢儿还没有答应你不是吗?” 夜云轩点了点头:“是,她不知道。” “那你如何认定她就愿意嫁给你。” “就算不嫁给我,她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夜云倾知道,以苏北鸢刚烈的性格,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再原谅自己,可是他心里总是怀有一丝丝的希望,希望她能回头看看自己,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能够弥补对她造成过的伤害。 “公子,苏姑娘回来了。”侍童在门外回话。 夜云倾和夜云轩一起站了起来,夜云轩走出门,看到苏北鸢低着头侍弄篮子里刚采下来的药,神色缓和了几分,柔声道:“把这些给他们,先进来喝口茶,歇歇吧。” 苏北鸢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还是回桃花坞吧,昨天还有一副药没磨完呢。” 夜云倾跟着夜云轩一起走出来,苏北鸢一身素白,头发只用一根红绳扎着,几缕碎发落在肩头。苏北鸢抬起头,看到夜云倾站在门口,心中有些疑惑,师父难道见过夜云倾了?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十分微妙,苏北鸢不想在这里多留,实际上是根本不像看到夜云倾。 “我先回去了师父。”苏北鸢将篮子递给侍童,跟夜云轩打了声招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苏北鸢觉得奇怪,她甚至觉得师父和夜云倾长得有几分相似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并没有多想,径直走回桃花坞。 回去便继续昨日没有磨完的药粉,可过了没多久,夜云轩便进来了,苏北鸢放下手中的东西。 “师父?” 夜云轩走至苏北鸢身边,双眸深沉似海,有种莫名的情愫,她说不上来。 “鸢儿,从此以后你我不再是师徒。”夜云轩伸出纤长的手指,轻抚她细腻的脸颊。 苏北鸢有些恍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不再是师徒?什么意思?不再是师徒!她猛的回过神。 “为什么?”她惊愕的问,要知道,在古代师徒关系是极重要的,怎能随意解除,可是他为何要与自己解除师徒关系呢? 夜云轩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清冷,反而向她温和的微笑着,眼神化为一汪浓浓的春水。 “你愿意嫁给我吗?” “???”苏北鸢以为自己听错了,鼻腔中发出一声疑问:“嗯?” 夜云轩唇角的笑意扩大,重复了一遍:“你愿意嫁给我吗?” 苏北鸢愣住了,随后呆滞变成了惊愕,再变成了极度的不解,她的唇因惊愕微张,满眼都表现出不可思议。 第二百六十六章 相思与君绝 苏北鸢惊愕的摇着头:“师父你在胡说什么呢?” 夜云轩轻笑着:“我没有胡说,你没有向我行过拜师礼,算不得是我名正言顺收的弟子。” 苏北鸢依旧觉得难以置信,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嫁给师父啊。” “以后别叫我师父,叫我云轩。”夜云轩没有理会苏北鸢的惊愕。 “???” 苏北鸢更疑惑了,什么云轩?为什么要叫姬无邪云轩? 夜云轩向她解释道:“我本姓夜,名云轩。只是很久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姬无邪是我的化名。” “夜云轩?”苏北鸢觉得受到了冲击:“你和夜云倾是什么关系?” “我是夜云倾的哥哥,先帝六子,南坪郡王。” 苏北鸢的大脑一片空白,做了自己数十年师父的神医姬无邪却是当朝南坪郡王。 夜云轩缓缓解释:“我的母妃出身卑微,只不过是一个美貌的宫女,被父皇宠幸后,封了个小小的才人,生了我之后才升了嫔位,因为我母妃位份不高,便将我过到当时受宠的景妃名下抚养,不过景妃对我也只是淡淡的,此后我的母妃便很快失宠,在我六岁那年过世了,景妃也在两年后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我便没了人抚养,我不受重视,便被送到皇家别院养着,期间遇见了太医李志,李志的师父正是当年名冠天下的云山颠道人,我便求李志,把我送去向云山颠道人学医。后来十七岁的我偶然救下了你,想着你聪慧过人,便将学的一身医术交给你。我离开京城也是为了躲避皇权纷争,我知道那权力终究是与我无缘,还不如离得远远的。再后来先帝驾崩,皇上登基,封我做了个担着虚名的南坪郡王,我也不喜住在京城,存在感又低,许多京城中的人家甚至都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苏北鸢听着夜云轩缓缓的诉说。 “那你可知道那个孩子的父亲是夜云倾吗?” 夜云轩点了点头,温和道:“我知道。” “你知道,还要跟我成亲吗,你知不知道我和夜云倾的婚约是先帝定下的,毁约就是死罪。” 夜云轩笑道:“那是先帝定下的,若是让皇上知道广陵王娶不到晋国公府的朝雾郡主,他是会同意还是不同意呢。况且我可以不必说娶得是朝雾郡主,我可以说我娶的是青石浮玉谷谷主。” 苏北鸢觉得大脑一片混乱,她觉得夜云轩说的话匪夷所思,她还是不能接受,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师父你在说笑吧。” 夜云轩摇了摇头:“我刚刚见过夜云倾了,他说他绝不会再将你轻易放手,你也没有其他方法能摆脱他,你不是不想见到他吗?” 苏北鸢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我现在不想说这些,我先出去了。” 随后便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苏北鸢跑进桃林,她感觉胸口要炸开了,她快要不能呼吸了,她终于停了下来,颓然的坐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面。桃林里一片寂静,她盯着缓缓下落的粉红色的花瓣发呆。 “姑娘。” 苏北鸢回过头,看到令秧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她回过头。 “你来干什么?” 令秧咬了咬嘴唇,坐到苏北鸢身边道:“婢子知道公子向姑娘求亲的事了。” 苏北鸢冷笑一声:“你不该再叫公子,应该叫南坪郡王。” 令秧慌忙道:“公子就是公子,公子救了婢子的性命,婢子会用一辈子报答公子,不管是什么身份。”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苏北鸢有些不耐烦的问,这两天所有的事情搞得她脑子一团乱,没心情听令秧向夜云轩表忠心。 “婢子的意思是,姑娘就答应公子吧。” 苏北鸢回过头,看向令秧,皱了皱眉,令秧低着头,一身青裙,怯怯的站着。 “你来劝我做什么,若是师父真的想要娶我,也要有个理由,可师父那样清冷的人,对我又没有别的感情,又何必要为难娶我。” 令秧猛地抬起头,眼中竟是哀切:“姑娘,公子心里是有你的,婢子能看出来,连公子身边的侍童都看出来了,姑娘不是看不到,而是不愿看,姑娘被伤的深了,不愿意相信真心,但是婢子看的真真切切,公子看姑娘的眼神,绝不是师徒之情。” 苏北鸢不知为何有些恼火,语气恶劣的说道:“你怎么就知道他对我是真心的,我曾经也想与一个人能在天地之间定下死生契阔,看海枯石烂,可没想到那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一腔真心错付了人。现在你跑来跟我说男人的真心,可是我确是由身到心都已经麻木了。” 令秧呆滞的看着苏北鸢,苏北鸢几乎是控诉着:“你若觉得他真心,怎么你自己不去,如果我没看错,你应该喜欢他吧。” 令秧慌忙摇着头,退后说:“姑娘误会我了,婢子对公子只有仰慕,绝没有非分之想。” 苏北鸢看到令秧慌张惊恐的模样,自觉说话没了遮拦,下口重了,她长叹一口气,坐回到青石上:“对不起,我刚刚有点激动,我不是故意说你的,对不起。” 令秧强压下心中的委屈,摇了摇头:“婢子知道姑娘心中的难过。” 苏北鸢盯着眼前的桃枝,口中喃喃道:“令秧,我心里有一根刺,看得见,拔不出。我总觉得我忘掉了,可是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根本忘不掉,这些痛苦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从心底里冒出来,狠狠的痛上一痛。他在我心底留下的除了伤痛还是伤痛,我们之间确实有过美好,美好的让我以为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可是梦醒了,发现只有留在心里的那根刺是真的,既不能拔,也不能不拔,过去之事,终究不可挽回。” 令秧看着苏北鸢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是这么久,她第一次向自己说出心里话,从前的那些秘密埋在心里不断发酵,终有一天会从破开,闻起来都是伤心的味道。 第二百六十七章 求亲 “可是姑娘终究是要向前看的,过去之事不可挽回,但未来之事为何不接受,公子对姑娘的心虽没有表达出来,但是眼神骗不了人。”令秧说道。 苏北鸢依旧是呆呆的看着前面,令秧一咬牙。 “婢子在屋外听到了公子与那广陵王争吵,广陵王说一定不会放开姑娘,若是姑娘不嫁给公子,那广陵王必定对姑娘纠缠不休,姑娘不是也不想让广陵王再过多的纠缠吗?” 苏北鸢长叹一口气:“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 令秧看着苏北鸢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苏北鸢到傍晚才走回去,回去后便一直将自己所在屋里,夜云倾与夜云轩都被拒之门外。 “广陵王不回京吗?解决了南诏的亲王,却不回京,滞留在一地多日,这可是重罪。”夜云轩清冷开口。 夜云倾脸色阴沉:“你要娶鸢儿?” “是,只是她尚未答应。”夜云轩并未隐瞒:“我也告诉了鸢儿,我与你的关系。” 夜云倾脸色极其难看,忽然起身向苏北鸢所在的桃花坞走去,夜云轩也跟在身后,夜云倾大步走着,却觉得每一步都走的极度艰难。 刚走到门口,伸出手准备敲门时,门开了,是苏北鸢。 苏北鸢冷牧的看了夜云倾一眼,夜云倾只觉手脚冰凉,刚准备开口。 “鸢儿......” 苏北鸢便越过夜云倾,走向身后的夜云轩,苏北鸢站在夜云轩面前,冷硬的开口。“何日成亲?” 夜云倾的脸唰的失了血色,脑子一片空白,他想说什么,可是想要说的话在口中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卡在喉舌。他觉得自己好笑,是啊,是谁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是他自己啊,是他自己亲手将苏北鸢丢掉了,伤她这么深,却还妄想着她能回到自己身边。可是当他听到苏北鸢亲口给出的答案时,还是无法抑制的痛了起来。是自己活该,可是纵使他再骂自己无数遍,也挽回不了苏北鸢的心。 痛! 痛死了! 身体像是被蚂蚁啃噬,心口也像被狠狠的扎了无数刀,可是手心却酸软的怎么都握不起来。 那个晚上,她比自己还要痛苦,还要难过吧。 夜云倾看着夜云轩嘴角的笑意扩大,温柔的对苏北鸢说着:“三日后我们就去旭京,我上书皇上娶你为妻。” 苏北鸢没有说话,只是回过身,再次同夜云倾擦肩而过,只是眸子冰凉冷漠,将自己重新锁回到屋子里。夜云轩心情大好,平日里这样冷清的人,也难得见到会表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看了夜云倾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天色阴沉下来,忽然一道雷在天边打响,豆大的雨水打下来,狠狠的砸在夜云倾身上。 —————— 三日后苏北鸢便跟着夜云轩一同回旭京,夜云轩说自己常年不在旭京,自己的府邸早就被荒草淹没,还要派人先去收拾府邸,她们就先住在城外的庄子上。 到达旭京当日,夜云轩便进了宫,去见皇帝。皇帝的身体已经糟糕透顶,夜云轩去见他的时候也是一阵昏迷一阵清醒,就算是夜云倾回来也提不起精神,更别说是这个存在感极低的六弟,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郡王。 皇后也对这个几年都不见一次的南坪郡王淡淡的,只是叫夜元诩过来见了一下,夜元诩也只在年幼的时候见过这位清冷的近乎不近人情的六皇叔,没想到竟回来了。 这位六皇叔说自己懂医术,可以给皇帝看看的时候,夜元诩眼皮跳了跳,却依旧不动声色,脸上依旧带着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皇叔既懂医术,那就请皇叔给父皇看看吧。” 夜云轩搭上皇帝的脉,仔细诊了一回,夜元诩看着夜云轩清冷的神色未变,心中想着,这六皇叔怕也是唬人的吧。 夜云轩虽神色未变,但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端倪,他心中嗤笑,却并未表现出来。 此时皇帝悠悠转醒,多年未见,自己这位皇兄看上去苍老了不是一点半点,其实说到底还没有五十岁,但确实是油尽灯枯了。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熟悉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何人......” 夜云轩抱拳行礼道:“臣弟夜云轩参见皇上。” 皇帝明显是一时记不起来,夜云轩也没有催,毕竟皇帝与自己多年未见,现在又精神恍惚的很,一时想不起自己也不要紧。 过了一会,皇帝终于记起了这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弟弟:“原来是六弟,多年未见,朕倒是一时记不起来了。多年不曾回京,如今怎么想着回来了。” 夜云轩本来也不想应付皇帝,但看着皇帝快要不行的样子,虽然没什么感情,但到底也是有血缘关系的。 “臣听闻皇上身体有恙,便想着回来探望。” 皇帝虚弱的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皇后将水递到皇帝嘴边,侍女将皇帝微微扶起,皇帝吃力的喝了两口水,胡子上挂着的水珠被皇后用帕子擦掉。 皇帝喘息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夜云轩道:“六弟,今年什么年岁了。” 夜云轩答道:“二十有九。” 皇后也回过头道:“六弟二十九了?怎么也不见娶亲呢?皇上平日里忙,也顾不上兄弟们的婚事,本宫也没想着给兄弟们娶亲,如今看来,确实应该给六弟介绍亲事了,不知六弟可有看上的哪位世家小姐,由皇上为你做主。” “多谢皇嫂挂念,只是臣心中已有娶亲人选,不知皇上皇嫂是否愿意成全。”夜云轩声音如清泉。 “咳......”皇帝咳了一声,问道:“是哪家的,不拘家世,只要品行好就行。” “回皇上,是臣在青石遇到的一位姑娘,家世清白,品貌端庄,臣心悦已久,只求皇上成全。” 皇帝点了点头:“若是你真喜欢,她也愿意,你便娶进门吧。” “多谢皇上。”夜云轩行礼。 “既要娶亲,六弟的府邸本宫便立刻差人收拾打扫出来,好让新娘子早些进门,六弟如今便可着手聘礼的事,好好准备,迎新娘子入门了。” 夜云轩又谢过皇后,又略坐了片刻,皇帝又陷入了昏迷的状态方才离宫。 第二百六十八章 放手一搏 大皇子殿内,昏暗处。 “大皇子可知南坪郡王要娶的女子是何人?”一道深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夜元诩似乎对夜云轩要娶谁毫不在意,谁又会在意一个没有实权没有存在感的叔叔娶了谁呢:“本殿不知。” 暗处的人阴冷的笑起来:“大皇子看来是不怎么在乎啊,可若是我说了那女子的身份,大皇子应该会感兴趣吧。” 夜元诩挑了挑眉,慵懒的靠在椅子上:“那你倒是说说,她是谁啊。” 暗处的人笑道:“这女子正是晋国公独女,朝雾郡主苏北鸢。” 夜元诩猛地抬起头,随后又不相信的笑笑:“你可别开玩笑,苏北鸢是皇祖父亲封的广陵王妃,怎么可能会嫁给南坪郡王。” “大皇子可以不相信我,你若是不信我,大可派人潜入城外庄子上看一眼,况且广陵王为何要为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日日守在庄子里,当时广陵王重视朝雾郡主可是传的满城议论,甚至都愿意将一半兵权交还给皇上,又怎会随意为一个南坪郡王带来的女子日日守在门口。” 夜元诩皱了皱眉,身子却坐直了:“既然那女子是苏北鸢,那为何又会变成南坪郡王的王妃,况且以广陵王的性格,又怎会将自己的王妃拱手让人,苏北鸢又为何愿意嫁给南坪郡王。” 暗处的人笑笑:“朝雾郡主向来性子刚烈,定然是遇到什么事,让她不愿再嫁给广陵王,广陵王一向杀伐决断,竟肯让苏北鸢嫁给南坪郡王,那定是因为对苏北鸢心有愧疚,所以不得不接受苏北鸢的决定。” “那会是什么事?”夜元诩心中暗思。 “大皇子要在意的不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毕竟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并不关大皇子的事。”暗处的人轻笑着:“大皇子要在意的事可是继承大统的事啊。” 夜元诩皱了皱眉,不安的开口:“前几日南坪郡王进宫的时候给父皇探过脉,虽然并未表现出什么,但我总觉的不安,总觉得他知道了什么。” 暗处的人低声道:“殿下,你已经给皇上下了这么久的药了,走上这条路注定无法回头,还不如一条路走到黑,搏出个名堂来。” “可是朝中人人都知父皇偏向夜元怿,万一父皇已经在继位诏书上写了夜元怿的名字,本殿也无法继位。” “羽林卫的将军不是殿下的人吗?若是殿下能在皇上驾崩之后,将兵权牢牢的攥在自己手中,二皇子不就好处置多了吗?” 夜元诩皱眉:“掌兵权岂是那么容易的?即便羽林卫都是本殿的人,那广陵王岂是吃素的,广陵王虽与父皇不和,但对大徽依旧衷心,岂会悖逆父皇的意思,允许本殿随意执掌兵权。” 暗处的人似乎早有成算:“这我早就料到了,所以就要想个办法将广陵王支开,殿下以雷霆手段将二皇子拿下,皇上手中不是还有一半的兵权吗,届时殿下成为继位的唯一人选,又手握兵权,广陵王再强悍,也要考虑清楚到底值不值得在朝内战一场。” 夜元诩似乎觉得有道理,抬眼望向黑暗中的人:“那你说说,怎么个支法。” “这个简单,广陵王和南坪郡王不是都在乎苏北鸢吗,只要在南坪郡王大婚那夜,将苏北鸢劫走,这两位王爷定然坐不住,再派人留下线索,引他们去向一个远的地方,到时候就算广陵王赶回来,也无补于事了,只要殿下肯点头,我便愿意帮殿下带走苏北鸢。” 夜元诩犹豫着,他自己心里知道,这可是谋逆的大罪,若是此事不成,他定将被处以极刑,可若是让夜元怿顺利坐上皇位,他日后的日子必然不好过,自己与夜元怿处处争锋相对,夜元怿继位定然容不下他。 “殿下,此事机会也只有一次,事情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若是不把握,殿下怕是要悔恨终身,还不如放手一搏。”黑暗中的人说道。 夜元诩犹豫着,始终狠不下决心来,暗处的人看出夜元诩的顾虑犹豫,内心冷笑,却还是好言说道:“殿下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我就先告退了,若是殿下决定了,便可派人给我传话,一定要在南坪郡王成亲那日告诉我。” 夜元诩没有说话,此时他的内心如烈火烹油一般煎熬。 暗处的人从后门走出去,看到迎面走来一娇美如芙蓉般的女子,是曾经如是楼的头牌白蓉蓉,白蓉蓉见到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马上就低下头,向那人微微一福身,那人向白蓉蓉使了个眼色,白蓉蓉立马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便错开,白蓉蓉向大皇子殿内走去。 —————— 虽说夜云轩这位南坪郡王平日里不是个引人注目的亲王,但说到底也是皇亲国戚,是尊贵的王爷,因此皇后为着皇家颜面也要将婚事大办一场,操持这郡王的婚事也算得上是旭京城的一见大事,虽然又不少人都快要忘掉南坪郡王这个人,但是皇家的面子谁敢不给,皇家的热闹也都要凑一凑。 那聘礼堆山码海似的往城外庄子上送,人们也都假装偶然的去城外探究一番,想知道这位未来的郡王妃长得什么样子,既不是名门贵女也不是清流人家的女孩,听说不过是在青石认识的一位家世清白的女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让郡王相中,做了着尊贵的郡王妃呢。 可是苏北鸢自回京后便闭门不出,惹得众人浮想联翩,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倒是有人见到广陵王频频出现在庄子,更引的风言风语。众人纷纷猜忌,广陵王为何会频频出现在这里,难道广陵王还跟这姑娘有什么关联,可是广陵王前年不是跟云中的朝雾郡主定亲了吗。 后来京中对于这位神秘姑娘与广陵亲王和南坪郡王的关系众说纷纭,有人也甚至猜疑广陵王是不是为了这位姑娘抛弃了朝雾郡主,有的人说绝不可能,朝雾郡主艳绝一方又身份尊贵,那女子若真迷倒了广陵王,那得是什么样的人,怕是天上的仙子才能比过了,可偏偏据南坪郡王所说不过是个家世清白的女孩,就算再怎么样,也没法跟朝雾郡主相比。 第二百六十九章 十里红妆东风嫁 又有人说,既然广陵王没有为着女子倾倒,又怎会现在还未跟朝雾郡主成婚,当年凤凰台上一舞让朝雾郡主几乎成了传说,广陵王府的聘礼金山银山似的搬进晋国公府的大院,郎才女貌真是当年京城的一段佳话,可当时如此轰轰烈烈,为何又会在太妃丧期过后近一年都没有将朝雾郡主迎进门,现在还跟南坪郡王要娶的女子纠缠不休。 可民间的说法到底只是捕风捉影,谁都不知道这三人到底什么关系。 但是南坪郡王的大婚确实真的。 暮春之际,旭京城风光独好,湖水潋滟,鸳鸯交颈相依。 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 夜云轩十里红妆迎苏北鸢入府,街上挂满了灯笼红绸,飘飞着漫天的红喜和花瓣,轿外锣鼓升天。 苏北鸢也曾想过自己出嫁时的样子,可也没想过会是这样隆重盛大。曾经她也与夜云倾有过一段姻缘,亲还没结成,他便带着姜婼闯进了她的生活,将她的生活搅的一团糟,还为姜婼将她一掌打下了悬崖,让她看清楚,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还未出世便没了。现在她和夜云倾算是彻底走到头了,她也该放下了。 苏北鸢双手轻轻抚上胸口,那惊雷一掌带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好像现在还在,那一掌用了十足的内力,毫不留情。 她伸手将轿帘掀开一条细缝,透过细缝,能看到夜云轩骑在八尺龙驹上挺拔的背影,她心里生出愧疚。这个男人不在乎她爱过夜云倾,不在乎她以不是完璧之身,也不在乎她怀过夜云倾的孩子。他医好她的伤,叫她武功,在正月大雪带她看暗香疏影,在三月为她种下十里桃花。他对她也是用情至深的,可是她总觉得有愧于他。 夜云轩感到背后又一道视线投来,他回过头,只看到花轿的轿帘动了一下,唇角勾了勾,他今日心情极好,愿意一直笑着。从前自己一直一声白衣,今日穿这身大红的喜袍,竟也觉得如此顺眼。 迎亲的队伍行至王府门口,众宾客聚到门口,都想看看这位从未露面的新娘子是什么样的。看到夜云轩在马上嘴角噙笑不禁感叹,谪仙般清冷的南坪郡王也抵不过大婚的喜悦,看来是真的喜欢轿子里的这位新娘子了。 队伍停下,夜云轩翻身下马,连翻起的衣袍都好看,走至轿前,见喜婆将轿帘缓缓掀起,里面坐着一抹红色的倩影。 今日苏北鸢凤袍加身,重重叠叠足有十三层之多,长裙曳地,用金银丝线拧成一股绣着繁复的龙凤呈祥花纹,裙袂绣着耀眼的牡丹,两肩各系一块翡翠玉佩,中间红绳连在一起,纤腰系一条金镶玉腰带,玉带上垂下四条珠帘禁步,每一颗都是精心挑选的南海珍珠,最下面各坠一条金色流苏。她头上戴着沉重的层层垒丝叠翠凤冠,镶满华丽的珠翠,乌雀金步摇在耳边轻摆,就连喜帕上都绣着凤凰于飞的花样。 苏北鸢伸出手,夜云轩伸手握住了她,隔着喜帕,他的表情看不真切,但却能感受到他深情的目光。 她走出八人抬的大轿,周围人一片感慨。 “啧啧,只看着身形便知道是何等佳人啊。” “是啊,怪不得南坪郡王执意要娶,却不知喜帕下应当是何等姿容绝世,佳人在怀,南坪郡王真是好福气啊。” 夜云轩听着议论和赞叹,笑意直达眼底,唇角的弧度更大,忽的,他感到一束极其热切的目光越过自己,落在苏北鸢身上。 苏北鸢也感觉到了,身形一顿,随即恢复了原样,夜云轩不是没有注意到苏北鸢的反应,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夜云倾,稍稍用力握了握诉别样的手。 夜云倾看着苏北鸢那抹红色的倩影,她那一身喜袍红的耀眼,似是要将自己一身的倨傲焚烧,他痛苦的几欲窒息。那本该是他的妻子,却被自己一掌亲手断送了,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死于那一掌。此时的苏北鸢却伸出手,与他人牵在一起,今日过后,她就是夜云轩的妻子了。他恨吗?他恨啊,可是他只能恨自己。 夜云倾看着自己的右掌,越看越厌恶,纵使这只手曾经摔下悬崖的时候已经折过一次,也依旧厌恶。 苏北鸢和夜云轩接过喜婆递来的红绸,两人各牵一头,一起走进正堂,人们涌入府内,夜云倾终究是没能忍受,踉跄着离开。 苏北鸢的视线被喜帕遮挡,只能模糊的看到正堂,旁边是涌动的人头。 她只听前面的人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苏北鸢都被夜云轩牵着做了。 “夫妻对拜” 苏北鸢看着眼前这个挺拔却模糊的身影,夜云轩站在自己对面,温和而小声的说:“鸢儿,从今以后你我便是夫妻了,我只愿能与你终老余生,纵使你永远不愿对我打开心结,我也愿意陪着你。” 苏北鸢死死的攥住手心,几乎是颤抖着应了一句。 “好!” “夫妻对拜!” 苏北鸢低下头去,步摇的珠子垂在她耳边,碰撞出轻微的响声,人群爆发出欢呼。 “送入洞房!” 人们欢呼着,婆子侍女们将苏北鸢搀着走向后院,夜云轩则被人们留在前面席面上。 苏北鸢坐在屋里,红烛的灯火将屋里点的如白昼一般,前面依旧是一片喧嚣声,酒杯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侍女进来几次问王妃要不要吃什么,苏北鸢简单吃了点东西,令秧也进来给他按了按酸痛的肩膀,这顶凤冠太过沉重,压的她脖子快要肘不住。 已经挺晚了,香炉里的香也快要燃尽了,侍女还进来换过一次红烛,前面的喧嚣也逐渐减弱,最后归于平静。 “王爷”站在廊上的侍女看到夜云轩回来,都连忙屈膝行礼。 夜云轩点了点头,刚准备推开门,却挺住了,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侍女,要她们拿一块醒酒石来,顺便将体内的酒气散出去,他平日里并不多饮酒,只是今日特殊,便多饮了两杯。 第二百七十章 合卺酒 夜云轩自感身上有些酒气,便含了一块醒酒石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怕熏着苏北鸢。 他推门进来,走进隔间,看到苏北鸢就端坐在床边,头上还盖着红色的喜帕。 他站在苏北鸢面前,伸手缓缓将喜帕揭起,苏北鸢的姝颜露出来,她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红烛的映照下,在眼底投下一块小小的阴影,头上是华丽的珠翠,轻轻一动便发出碎玉碰撞的响动。 “鸢儿,让你久等了。”夜云轩清冷的脸上浮现出难掩的喜色。 苏北鸢睫毛微颤,抬起眼看向夜云轩,她琥珀色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火光。 夜云轩端来两杯酒,递给苏北鸢,苏北鸢接过,心头急速跳动。 “鸢儿,这是你我新婚之夜,我们两个应该喝合卺酒。” 苏北鸢点了点头,两人双臂相交,仰头共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夜云轩帮苏北鸢卸掉沉重的风光,她乌黑的长发垂下铺在床上,唇上是鲜艳的胭脂,衬的她肤色越发雪白,火光映在她娇嫩的肌肤上。 我见犹怜! 夜云轩酒气上升,越发有些自持不住,他的手触上她的面颊,缎子般的触感让他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忍不住俯身触上她的唇瓣,他呼吸沉重,喘息的厉害,炽热的鼻息喷在她的面颊上。 “鸢儿,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他仿佛等了一百年,听到了一声低低的。 “好” 他终于是难以忍受,吻上了她的唇。她喝了口酒,外加满室馨香,氛围暧昧,也越发控制不住,双臂攀上了他的脖颈。 夜云轩的手灵活的有些笨拙的勾住苏北鸢的衣带,繁琐的喜服被一层层剥在地上,只剩最后一件肚兜,她和他之间便再无隔阂。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还有兵刃相接的声音,听上去人不少,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今天在王府行凶。两人都坐了起来,夜云轩给苏北鸢披上一件衣服,柔声说道。 “别慌,我去看看。”夜云轩安抚苏北鸢,苏北鸢点了点头。 “去看看吧。” 夜云轩披上一件衣服走了出去,苏北鸢在床边坐了一小会,外面依旧有打斗声,她总觉的奇怪,何人会在今日来南坪郡王府? 她披着衣服站了起来,忽然,有一道黑影从窗户翻进来,苏北鸢大惊,连忙回身抽出放在旁边架子上的不群之芳,知道她看清来人,眼睛猛然瞪大,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黑影,那个银色的耳坠和那两把熟悉的黑刀自己不会认错。 “!!!重华?!” 苏北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有的事情都好像连在一起了,但又好像什么事情都错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不相信,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重华,为什么偏偏是他!是他一直骗了她!就是他,他就是夜云倾口中的师弟,往生阁曾经的少阁主! 黑影看到苏北鸢震惊不肯相信的神情,眸中闪过一丝酸楚,随后便向苏北鸢袭来。 苏北鸢站着没有动,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重华的对手,重华这样的绝世高手想要取自己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可是她不能相信,不能相信一直以来欺骗自己陷害自己的,居然是跟自己共患难的朋友。 不群之芳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苏北鸢认命的闭上双眼,但却没有感觉到喉咙被湛渊刀隔开的冰冷,而是感觉投入一片阴影,苏北鸢睁开眼,看到重华就站在眼前,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苏北鸢只觉两眼一黑,陷入了昏暗。 苏北鸢滑到重华手臂间,肩头披着的衣服滑下,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肚兜,纤长的颈肩裸露出来,左肩一只赤色的朱雀。重华眼神避闪,扯过一边的外袍,裹在苏北鸢身上,将苏北鸢抱起,转眼便消失在屋内。 夜云轩觉得蹊跷,这些人只是打斗,却并未下死手,只是一直纠缠着,像是拖延时间。他出手之间便擒住两人,两人刚抓到手里,便在夜云轩尚未反应之际,咬破口中毒药自尽了。 剩下的人趁机立马撤走了,夜云轩派人去追,总觉得奇怪,这些人既不杀人,又跑来这里纠缠什么,忽然,他猛地想起还在房里的苏北鸢。他慌忙赶回去,苏北鸢不在屋里,不群之芳出鞘,却落在地上,屋里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夜云轩慌了,冲出去,问有没有人见过苏北鸢,仆人都一脸疑惑的摇头,表示自己没见过。夜云轩脑子里只有一个人,是夜云倾设计将苏北鸢带走的。 夜云倾站在院中,眼神空洞的看着天,一颗流星一闪即逝。耳边传来喧闹,是谢圭与人争吵的声音,随后便是打斗声。夜云倾皱了皱眉,随后便听到谢圭被一掌击开的声音,还有一声闷哼,夜云倾回身接住袭向自己的一掌。 夜云轩清冷的脸上却失去了往日的冷漠,他满脸都是愤怒。 “把鸢儿交出来!” 两人手掌相交,散发的余波,震的周围草木皆是一抖。 夜云倾听了夜云轩的话,猛地瞪大双眼:“你什么意思?” “鸢儿被你藏到什么地方!”夜云轩似是愤怒的失了理智。 “什么?”夜云倾一把抓住夜云轩的衣领,两人的距离猛地靠近:“鸢儿不应该在你府里,你来问我是什么意思,鸢儿不见了?” 夜云轩咬牙恨恨道:“你别装了,除了你,还有谁会用将我引开的法子,趁机带走鸢儿。” 夜云倾愣怔一下,随后猛地松开夜云轩的衣领,大吼着叫人:“来人!” 谢圭捂着胸口,强站起身,夜云轩那一掌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走到夜云倾身边。 “叫人即可封城!谁都不许出旭京城,给本王搜,务必把朝雾郡主找出来。” 这一夜夜云倾封城搜人的动静忽然,搞得京中人人惶恐,却无人敢多说一句嘴,皇帝病重昏迷,夜云倾这样权势滔天的亲王便是执掌生杀大权的人。 有的人家紧闭大门,孩子问父亲,为何要如此,父亲长叹一口气:“这旭京城,怕是要变天啊。” 第二百七十一章 恨意难消 苏北鸢睁开眼,屋内昏暗沉闷,她起身看向窗外,似是要下雨的样子,屋内陈设精致,结构小巧,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掉了。 她没有什么不适,只是手脚酸软,运不上内力,怕是吸入了软筋散的原因。门外守了两个人,她出去也不拦着,她也没有做出反抗的样子。她沿着回廊走出去,发现原来是个套院,外面院子中立了一个亭子,亭子里坐着一个人,一袭玄衣。 她走到亭子里坐下。 “你醒了。” “嗯” “饿了吗?要不要我叫人给你......” “你就是往生阁阁主的儿子吧,重华。” 苏北鸢打断重华的话,两人陷入了沉默,重华看着她,心情复杂,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 “是,我是往生阁曾经的少阁主。” “为何现在却是夜云倾是阁主。” 重华苦笑一声:“因为夜云倾的母亲,先帝的容贵妃是我父亲的青梅竹马,我父亲心头的朱砂痣。为着容贵妃的一句请求,我父亲偏爱他,教他最厉害的武功,什么最好的都给他,我父亲恨我的母亲,我根本就是我父亲报复我母亲的产物。” 苏北鸢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重华继续说着。 “我母亲的母家原是白梨的名门,却是容贵妃家的对头,当年我母亲家为了不让我母亲入宫,但各地要挑选秀女进宫,便设计将容贵妃推了出去,本来我父亲已经要向容贵妃家提亲,却没想到会被我外祖父家算计,在容贵妃进宫后,我父亲为了报复我外祖父家,容贵妃进宫那日屠了我母亲满门,为了羞辱我母亲,将我母亲强暴,又不给她名分,只让她在一个偏僻的院子里住着,我母亲,我从未再见过她那样温柔美貌的女子,可是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重华语气逐渐变得凶狠:“我父亲从没有将我当过他的儿子,他更喜欢夜云倾,他不让我见我母亲,拼了命的训练我,稍有不慎便动辄打骂,我母亲死后不过一卷草席将她埋了,最后还把往生阁给了夜云倾,我恨啊,我恨我父亲,也恨夜云倾,所以我在我父亲闭关时气息薄弱,亲手杀了他。” 苏北鸢心里难受,难受极了,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是恨,是失望,或者是心疼,又或者是遭到背叛的痛苦。 “我离开了往生阁,我知道夜云倾一定会派人来抓我,我算计他,联合伏起给夜云倾下红骨枝,我不想叫夜云倾娶你,因为这样只会壮大他的势力,我便设计在护国寺外埋伏,想要杀了你。” 苏北鸢愣住了,她没想到护国寺外要害死她的是重华。 重华看着苏北鸢愣住的样子,却依旧咬牙道:“我没有机会再杀掉你,便想要毁掉你和夜云倾的婚事,我派人告诉伏起弄伤姜婼,再透露给夜云倾,我知道夜云倾在乎姜婼的救命之恩,却没想到你性子如此刚烈,选择了直接离开。” 苏北鸢深吸一口气,颤抖着问:“无稽崖的事呢?也是你吗?” 重华低下头沉默着。 苏北鸢感觉手心都被攥的生疼,若是之前害她,她还能理解,可是后面害她,她还这样真心待他。 “我从没想过害我的人会是你,一次都没有。” “对不起苏苏。” 他以为苏北鸢会离开夜云倾,像在旭京城那回一样,但是没想到夜云倾竟会出手如此狠辣,她用的是如此决绝的方式,他害的她差点死了。看到她从无稽崖上坠下来的时候,自己心痛的要死,可是她的孩子没了,她也差点死在那里,那一刻他恨死自己了。 “那你,那日在旭京的街上,你为什么要救我。” 重华想起那日初见,她耀眼夺目闯进自己的视线,只那一见,她成了他心中难以忘记的存在。 “我那日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将夜云倾迷得晕头转向。” “在茶铺见面的那次,也不是偶然吧。” “是我早就准备好的。” “那你后面为什么不再杀了我,据我所知,所有知道你存在的人,都被你杀了。”苏北鸢强压下心里的酸楚,重华将她每一步都算计好了。 重华深吸一口气,不知怎的,他心中的藏着的那个念头终于压抑不住,他几乎是嘶哑的开口。 “因为我爱你。” 苏北鸢愣住了,一瞬间几乎忘记了呼吸。 重华曾无数次的躲在黑暗里窥视,窥视她那令人遥不可及的人生,他多少次几乎控制不住想要走出去跟她说话。 他像个贼一样不敢见她,看着他跟侍女采药,跟夜云轩品茶,甚至偷看过她泡温泉,又在她每次褪下衣裳的时候避开视线,他终究是没敢亵渎她。 重华用近乎恳切的语气,将自己隐藏在心里的那些话全部都倒了出来。 “因为我爱你!我从没想过我会如此迷恋一个人,没遇到你之前,我恨自己是夜云倾的师弟,遇到你之后,我庆幸自己是夜云倾的师弟。如果不是他,我一定遇不到你。我曾妄想过,也许你跟我一样,恨极了夜云倾,我就有机会和你在一起,我更想让你看到,在我隐藏在肋骨下,在我污泥般的心里,唯有爱你的心是最干净的!” 苏北鸢终于发怒的站起来,一个耳光狠狠扇在重华的脸上,她指着重华吼道:“你把我当傻子一样戏弄,还敢说你爱我!你怎么敢!我不说你是否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可是你把我抓过来做什么?你到现在都在利用我!你越说你爱我就越觉得可悲可笑。” 他慌张的站在苏北鸢面前,百口莫辩的样子像极了十恶不赦的罪人,想要握住苏北鸢的手却又不敢。 “苏苏,你...你别生气,手会疼,你叫个仆人来打。” 说着还一边要叫人来帮苏北鸢打。 苏北鸢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说:“重华,你放不下的事什么,是夜云倾,还是那段回忆,还是过去那个不甘心的自己。” 重华愣住了,他向一个呆子一样站在原地,是啊,他到底是在恨父亲,还是恨夜云倾,还是怨恨自己的过去。 《妃本锦瑟颜如舜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 喜欢妃本锦瑟颜如舜华请大家收藏:妃本锦瑟颜如舜华新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七十二章 断弦 苏北鸢终于知道,少年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不然当看清真相的时候,会毫不留情的将想象撕的粉碎。 重华站在亭子里,胸口似有雷霆万钧,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像是他人生中的一场烟花,刹那芳华引人追索,可却一闪而逝。他嫉妒夜云倾,嫉妒的发狂,父亲的爱,往生阁,甚至唯一给自己生命里添过色彩的人也是他的。 白蓉蓉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看着重华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语塞。 “主子又何必将这些都告诉郡主呢,郡主不知道,不是也挺好。” 重华叹息一声:“我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像我这样的人,终生只能仰望她,我一刻都没有拥有过她,却感觉失去了她千万次。” 白蓉蓉低着头,空中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在地上,掀起地上的泥尘。 “这世上很多事注定只能浅尝辄止,只要得到就一样百爪挠心痛的不差分毫,情爱更是如此。” “弹一曲吧......”重华失魂落魄的开口。 白蓉蓉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敢,她抱起身边的琵琶,素手一拨,琵琶珠玉落地般的声音响彻空中。 重华记得,同样是这样一个昏暗的午后,天空阴云密布,低低的覆在往生阁上空,空气潮湿闷热的令人窒息。他在父亲的严酷训练下,身心俱疲的回到屋子里,他刚想躺下歇歇,母亲身边的姑姑便跑进他的屋子,哭喊着。 “公子,公子你去看看夫人吧,夫人怕是不行了。” 他惊恐的跑向门外,跑向母亲住的院子,可不知为什么,那条路如同无尽的深渊一般怎么都跑不到尽头。他挣扎着,嘶吼着,雷声轰然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他的脸上。 他终于跑到了那处偏僻的院子,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仿佛被撕裂,他急促的喘息着,喉咙里弥漫着血腥味。 他走向门卫看守的门口,守卫却说:“公子,没有阁主的允许,你不能进去。” 他挣扎着,哀求着,可守卫始终面色如铁,无论他怎么做,都只是他扔在土里,周围腾起的灰尘呛进他的口鼻。 他忍受着身上的痛楚,爬起来转身跑向父亲所在的地方。终于大雨倾盆而下,急促的雨点拍在他的脸上睁不开眼,每一步都踩在泥泞里,他不敢摔倒,他怕摔倒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他不停的奔跑,纵使每一步都极度痛苦。 浑身上下都是泥水,头发上的水不停淌在脸上,他分不清脸上的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跪在父亲的门前,头狠狠的磕在地砖上,不断祈求父亲,求他去看一眼母亲。外面雷声轰鸣,终于那块象征通行的令牌被扔在他面前积洼的小水坑。他如获大赦般捡起令牌,千恩万谢的磕了个头,跑回到母亲的院子。门卫看了一眼令牌,终于放他回去,他冲进屋子里。 屋里安静的可怕,他满身污泥,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头发滴下来,在脚下汇成一条小小的水流。他一脚一个泥印走进母亲休息的内阁。香炉里的香安静的烧着,一缕乳白色的细烟曲折而上散到空气里,母亲安静的躺在床上,像一朵轻盈的羽绒。 他开口唤了一句:“母亲。” 母亲没有向往常一样回应他,迎接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站在那里,不敢走过去,他害怕现在心里想的事都是真的。 他站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母亲的面容平和,只是更加苍白孱弱,但依旧美丽动人。他伸出手,握住母亲覆在被褥上的手。手上传来僵硬的触感和冰冷的温度将他鼓起的勇气击的粉碎。 冰冷的刺痛感传遍四肢百骸,胸口像被刺了无数刀,他想吼叫想大哭,可他的喉咙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巨大的绝望感漫过他的头顶,他如同溺水的行人,连呼吸都刺痛,他缓缓的跪了下去。 常年跟着母亲的姑姑跪在一旁抱着他痛哭,口中不断念道着:“小姐...小姐...” 门忽然被打开,父亲高大的身影出现,遮住了窗户透进来的光,他抬头,看到夜云倾一袭黑衣面无表情的,站在父亲身后,冷漠的看着狼狈至极的自己。 父亲面色如铁,嘴角冷硬,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眼中没有丝毫怜悯,身边的姑姑的呜咽声,似是惹怒了父亲,父亲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抽出刀,他尖叫一声。 他看到雪亮的刀尖带着血刺穿姑姑的身体,姑姑面色痛苦的倒下,两个往生阁的杀手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将姑姑拖走,在地上拖出一片血迹。 他扑倒父亲脚边撕力竭地的哭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既然你这么恨我,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要将我生下来!” 父亲面无表情,大袖一挥,将他挥在一边。守卫将他架起来,任他嘶吼挣扎。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派人将母亲用一卷草席裹起来,她的母亲!白梨名门尊贵的嫡小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明珠,最后却只能被一卷草席带走,他恨啊,他恨死了,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母亲啊! 一颗仇恨的种子从此在心底埋下,他发誓,一定要为自己的母亲报仇,一定会亲手杀掉自己的父亲,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块潮湿腐烂的心里,恨意越发深刻。自此之后他拼了命的练武,任父亲对自己打骂也一声不吭,只要以后杀掉父亲,杀掉夜云倾,他就不恨了,他就能得到救赎! 白蓉蓉弹着琵琶,看着失神的重华,无意识间手指用力,弦崩断了,断弦抽在手背上立刻显出一条红痕。 “主子恕罪。”她赶忙跪下,惊恐的求着。 重华似乎没有注意到,只是呆愣着看向前方,许久不曾说话,白蓉蓉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重华。 他喃喃说道:“我同她也同此弦一般,再也不可复原了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知是故来人 重华对苏北鸢避而不见,他害怕看到苏北鸢质问的双眼,但又忍不住想要见她。曾经那么多次的跟踪窥视她,看她赤着脚在旷野上奔跑,看她在桃花纷飞的桃林练剑。他想上去跟她说话却不敢,现在她就在自己身边,自己却依旧不敢。 夜元诩派人来信,说皇帝已经驾崩,自己手中掌握了羽林卫和那一半兵权,夜云倾才知道皇帝驾崩,却因为找苏北鸢不能第一时间回京城,问苏北鸢是不是还在自己手里,他要拿苏北鸢做筹码。 重华笔悬于纸上,却下不去笔,自己已经出卖了苏北鸢许多次了,也利用过她许多次了。忽然他将笔扔在一边,在纸上砸出一个泼墨的印子。他匆匆走出房间,走向苏北鸢所在的房间,苏北鸢每天吃的饭里都有软筋散,她知道,但是她接触不到任何能解软筋散的药,只能每天被困在这个四四方方却精致的院子里。 苏北鸢坐在园子里,看着空荡荡的天空,重华悄无声息的坐在她身边。 苏北鸢嘲讽开口:“重华,你将我圈在这个院子里这么久,是当我是一只豢养的金丝雀吗?” 重华涩然开口:“无稽崖上,夜云倾明明已经抓住你了,你为什么依旧决然断袖坠崖。” 苏北鸢没有想过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夜晚,胸口那个钝钝的疼痛似乎又一次浮现在胸口。 “我不想再留在他身边了,他跟你一样,把我豢养在院子里不让我离开,他欺骗我,伤害我,也许这些是我矫情,但是他打在我身上的那一掌让我万念俱灰了吧,让我感觉不到任何爱我的痕迹,也许是他抓的不够紧吧,我不想在多跟他纠缠一磕,只想快点离开,用什么办法都可以。” “那是他抓的不够紧。”重华忽然有些激动地说:“若是我能抓的更紧,苏苏,你可愿意多在我身边多驻足片刻。” 苏北鸢沉默了,重华感觉自己等了一百年,却没有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重华压下心底的苦涩:“那你为何愿意留在夜云轩身边......” 苏北鸢勾了勾唇角:“因为我累了,我不想再过东躲西藏,被夜云倾纠缠的生活了,嫁给夜云轩就能永远断了夜云倾的念想,从此以后我就跟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那你爱夜云轩吗?你爱他吗,你嫁给他只是为了能拥有一个安稳的生活,你真的能彻底放下夜云倾吗?”重华咄咄逼人的追问。 苏北鸢终于忍受不了大喊:“够了!” “你骗得了别人,可你骗不了你自己!爱之深恨之切,夜云倾对你来说从来都不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夜云倾对你就是一把致命的匕首,挥刀便见血,但却是插在心口,既不能拔也不能不拔!” “你说的对!”苏北鸢崩溃:“你说的没错,我骗不过自己,我确实恨他,确也忘不了他,我对夜云轩也的确不是爱,而是愧,我欠云轩的,我留在他身边就是为了偿还他!可我遭受的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重华心忽的一揪,对啊,她所有的遭遇都是拜自己所赐,他算计她,利用她,让她伤痕累累,让她心如死灰,若是没有自己,她一定还是那个尊贵的朝雾郡主,晋国公独女,过着一帆风顺金尊玉贵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却被自己打破了。 苏北鸢大口喘着气,冷笑着:“你得到答案了,满意了吗?重华,从始至终,我一直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在害我,可是我从没怀疑过你,一次都没有!我把你当朋友,从来没有向夜云倾偷漏过你的一点消息,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却繁复的加害与我!让我尝尽背叛的滋味。下一步你又想做什么?怎么利用我?” 重华盯着苏北鸢那张依旧美艳绝伦的脸,雪肤花貌,瑰姿艳逸,跟自己初见时没有区别,只是琥珀色的眸子里不在有当年闪耀的灵动光辉,只有冷漠,心死。 他忽然伸出手臂抱住了苏北鸢,这是他第二次在她清醒的时候抱她,上一次是无稽崖下,他抱着她残破的身体痛哭。苏北鸢没有反抗,他却紧紧的拥着她。 “我给夜云轩写信,让他来接你,你跟他远远的离开,回浮玉谷或是什么地方隐居起来都好,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参与到纷争中,皇帝已经死了,夜元诩和夜元怿之间必有皇权之争,我和夜云倾之间的仇恨,就由我们自己来解决,我不会再害你了,对不起苏苏,对不起。” 他忽然松开了苏北鸢,走向外面,就在刚刚拥抱苏北鸢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一刻拥有过她,那个时候的她跟在镜城的那晚一样,不在乎他浑身浸满的血污,冒死来救他,将他从死亡的泥沼深渊中拉了出来。 他想起自己在颂辉庙中许下的那个贪婪的愿望,那个愿望充满了自己私心,他祈求夜云倾再也不能得到苏北鸢的心,祈求苏北鸢的目光能在自己的身上多做停留,甚至他曾卑微的祈求苏北鸢能够跟浑身肮脏的自己在一起。 现在他没有这么贪婪了,他想要她好好的活着,想要她过她应有的安稳生活,有自己的孩子。 重华走回屋里,写下信,派来左丘:“派人送信给南坪郡王。” 苏北鸢又在院子里待了几日,重华就又来。 “我写了信,明日夜云轩就会来接你。” 苏北鸢愣了一下,皱眉,眼神中带着怀疑。重华看着苏北鸢眼中的不信任苦笑一声。 “我不会再害你了苏苏,我将你劫来确实是要利用你,但是现在不会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是现在我只想让你过你应该拥有的生活。我害了你这么多次,也没有办法补偿你,若是未来还有机会再见,我一定会倾尽一生补偿你。” 苏北鸢看着重华向她展开一张笑脸,依旧是姿貌端华,眉目如画,笑起来依旧是说不出来的少年气,好看的让人忌妒,他应该长得很像自己的母亲吧。似乎什么都变了,但又什么都没变,他依旧是那个会坐在墙根下跟自己聊天打趣的少年。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恨了 苏北鸢离开的那一日,重华站在高台上,看着苏北鸢离开的背影,白蓉蓉站在身后,她见过苏北鸢,这个让主子迷恋的女人。白蓉蓉也自诩美貌,却在苏北鸢面前相形见绌,这个女子举手投足之间的风情,也是自己难以模仿的。 “主子既舍不得朝雾郡主,为何不将她留下呢。” 重华苦笑一声:“我欠她的太多了,终究是不忍心在伤害她了,我若再圈着她,她会更痛苦,更恨我,我跟夜云倾的恩怨,就由我们自己解决,只是不知道这一生还能不能活着见到她,也不知道我死后,她会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 白蓉蓉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主子这一辈子,都被仇恨笼罩着,也许只有跟苏北鸢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才有过短暂的快乐,她有私心,自己是喜欢重华的,可是她也想让苏北鸢留在他身边,起码让主子不再那么阴郁,他这一辈子,太苦了。 重华吩咐了长青带苏北鸢去与夜云轩约好见面的地方,夜云轩正在那里等她。 夜云轩转身见到苏北鸢,立马迎了上来,这些日子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手足无措的拉起苏北鸢的手。 “鸢儿,没有受伤吧?” 苏北鸢摇了摇头温声道:“我没事。” 夜云轩将苏北鸢揽到身边,仇视的盯着长青,苏北鸢按住他:“他只是个办事的,带我走的也是一个我的故人,不过现在没事了,我们走吧。” 夜云轩点了点头,依旧是冷冷的瞥了长青一眼。 苏北鸢看了长青一眼,终究是叹息一声:“长青,告诉重华,我不恨他了。” 长青木头般的神情微微松动,认真看了苏北鸢一眼,作为重华的亲信,他怎会不知重华对苏北鸢做了什么,可是苏北鸢当年救重华他也是感谢的,他早知道,如果苏北鸢知道重华做了这些事一定会恨重华,但现在她不再恨重华了,自己的心里竟然也有一丝动容。 长青忽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郡主,多谢当年对主子的救命之恩。” 苏北鸢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不必言谢。”随后转身离开。 夜云轩带着苏北鸢骑在马上,苏北鸢知道皇帝已经驾崩了,夜元诩掌了羽林卫的兵权,现在旭京城都在夜元诩手中掌控,但却没人找到夜元怿,襄贵妃被杀了,是以给皇帝殉葬名义逼她上吊自杀的。 后来听说夜元怿逃到了夜云倾那里,夜云倾之前一直在其他地方找苏北鸢,知道皇帝驾崩的消息后不得不带着大军准备回京,据说夜云倾手中有继位诏书,夜元诩并不想让夜云倾回京。 苏北鸢抓着夜云轩的袖子说道:“重华告诉我,这些事都与你我无关,你我只要回浮玉山隐居起来就好。” 夜云轩顿了顿,问道:“鸢儿,你是真的愿意嫁给我吗?还是只是因为愧疚?” 苏北鸢没想到夜云轩会这样问,她勉强笑道:“你在说什么啊。” 夜云轩心中已经知道答案,只是依旧表现的好似漫不经心:“没什么,我已经知道了,不过不要紧,咱们回浮玉山。” 苏北鸢心中愧疚,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着。 “咻!”忽然丛林中传出箭声。 苏北鸢和夜云轩心中俱是一惊,夜云轩回身一挥衣袖裆下了射来的箭。 “驾!”苏北鸢猛的一磴缰绳,座下的马撒开四蹄奔跑起来,身后传来嗖嗖的箭声,夜云轩抽出长剑抵挡。 “什么人回来杀你我?”苏北鸢低声问。 夜云轩无暇顾及回答苏北鸢,一支箭擦着苏北鸢的耳畔划过,苏北鸢惊出一声冷汗。背后想起马蹄声,苏北鸢回过头,背后追着一队人马,看不清有多少人,但座下的马驮着两个人是跑不过那些人的。 忽然面前闯出一队人,苏北鸢不得不立马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朝其他方向奔去。忽然她感到背后一空,夜云轩腾空而起,挥剑刺向追来的人,苏北鸢连忙勒住马,可她身边没有武器,便徒手迎上。 夜云轩踏着树枝腾空而起,周身气流涌动凝聚在剑上,趁势将剑送出去,穿梭在人群中,所到之处血光飞溅,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连月白色的衣服上都不曾沾上血印。夜云轩内力深厚,武功高强,抬手之间便刺穿了几人的咽喉。 苏北鸢跃起,踩过那些人的肩头,膝盖狠狠的磕在那些人的后脑,她随手抽出其中一人的刀,身法转换,手起刀落间砍伤了几人,那些人哀嚎着倒地。 “走!”夜云轩回到她身边,随便将一个人打倒,抢了那人的马,苏北鸢也重新回到马上。 “这些是什么人。”两人骑了马便跑。 “不知道,从着装上看不出来是什么人。”夜云轩回答。 此时,苏北鸢感受到周围涌动起一股气流,苏北鸢和夜云轩猛然警觉起来,这不是刚刚那些货色能达到的水平。 一支箭从林中带着锋利的气息射了出来,直追向夜云轩。 “小心!”苏北鸢大喊。 夜云倾运气内力去格挡,那把箭近在咫尺,算射箭之人内力深厚,夜云轩也绝对能挡掉,可就在那支箭快要被夜云轩的箭格挡掉的时候,忽然分成了两支,另一支的箭头带着诡异的气息狠狠的扎进了夜云轩的后背,夜云轩被那只箭带下马,跪倒在地上。 “师父!”苏北鸢惊的大吼,立马勒马查看夜云轩的情况。 看到夜云轩的情况,苏北鸢慌了起来,那支箭深深没入左胸,这个深度一定扎到了心脏。血汩汩的从伤口流了出来。 苏北鸢崩溃的想要用手将流血的伤口堵住,可却只摸到一手温热。 夜云轩无力倒在苏北鸢的怀里,苏北鸢空有一身医人之术现在却毫无办法,她手足无措的抱着夜云轩,想要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别难过,鸢儿。”夜云轩靠在苏北鸢的肩头气若游丝,他开口轻声在苏北鸢耳边说。 苏北鸢崩溃的摇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涌出。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公子世无双 夜云轩伸出手轻抚苏北鸢的脸颊,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别哭鸢儿......”他口中涌出鲜血,发出的声音如同溺水行人的呜咽。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从脸上滑下,苏北鸢崩溃的一遍一遍说着:“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有办法救你的。” 夜云轩似是安慰般的笑笑,他轻咳了两声,口中更多鲜血涌了出来,流在苏北鸢的肩头,他的脑袋无力的靠在一边:“我知道...你从来都...都没有忘记过夜云倾...只是爱也好...恨也罢...鸢儿,若有来生...我一定会更早走进你的心里...” 苏北鸢呜咽着,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怀中人的气息越来越弱,体温逐渐变凉,苏北鸢心如刀割,她哭着恳求着:“别走...求求你...” 耳边传来马蹄声,苏北鸢抬起头,逆着光,泪眼模糊中看到了来人,是夜元诩! 夜元诩立于马上,看着这个曾经自己想要娶来助力的朝雾郡主,沉声下令:“把她带走。” 立刻有人翻身下马将苏北鸢和夜云轩强行拉开,夜云轩的身体摔在地上。 “放开我!滚开,别碰我!”苏北鸢剧烈挣扎着,她拳打脚踢,用牙去咬抓她人的手,周围人被苏北鸢剧烈反抗搞得术束手无策。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把她带走!”夜元诩身后的人喝到,侍卫便更大力的钳制苏北鸢。 “滚!放开我!”苏北鸢嘶吼着,疯狂挣扎着,她看着坐在马背上的夜元诩,猛地挣开众人,向他扑去。 夜元诩惊了一跳,苏北鸢却扑跪在他面前,撕心裂肺哭着求到:“大皇子,我求你了,你救救他,我求求你了,只要你救了他,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 苏北鸢跪在夜元诩面前,满脸泪痕苦苦哀求着,夜元诩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身边的一人靠近他说道:“殿下,成败在此一举,不可心软啊。” 夜云倾皱了皱眉,狠下心沉声道:“带走。” 任苏北鸢挣扎着口中被塞入布团,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她双手被扣在后背,扔在马背上。她口中发出呜咽声,她绝望的喊着。 夜云轩冰冷的身体倒在地上,与苏北鸢的视线渐行渐远。苏北鸢绝望的闭上了眼,夜元诩看了苏北鸢一眼,她横在马背上,面如土色,彻底没了声音。 夜元诩实在难忍,终究是跟周围的人低声说了一句:“回去一个人看看他还活着没有。” 苏北鸢被夜元诩带回旭京,扔到一个院子里,被人看守起来,看守她的人是羽林卫首领。苏北鸢心中尚存一息的惦记被夜元诩击的粉碎。 “他已经死了,我派人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苏北鸢忽然剧烈的哆嗦起来,夜元诩吓了一跳,抓住她的胳膊问她:“你没事吧。” 苏北鸢感觉自己的眼眶已经干枯了,再也流不出眼泪了,她的眼睛干涩的厉害,连眨眼都感觉眼皮像没有上机油的木门合页。 “你抓我做什么。”她冷冷开口:“现在你已经掌握旭京了不是吗,皇位对你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为什么还要抓我,难道这时候我父亲的赤青军对你来说还有用吗?” 夜元诩依旧是那个城府极深的人,但还算坦率:“因为本殿登基无名,听说广陵王手中有父皇的继位诏书,夜元怿又在他那里,你觉得继位诏书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苏北鸢冷笑:“看来你是没有名目的皇帝啊。” 夜元诩也不恼:“广陵王那么在乎你,你觉得若是他知道你在我手里,他会不会收手,将继位诏书交到我手里,好让我能名正言顺的登基。” 苏北鸢皮笑肉不笑道:“你觉得夜云倾是那种会为一个女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人吗?” 这句话戳到了夜元诩心坎上,因为他也不确定,对于夜云倾的性情,他并不了解,但是他知道夜云倾向来是杀伐决断绝不留情的人,若夜云倾真如苏北鸢所说不在乎苏北鸢的生死,自己该如何是好,难道还能真的杀了苏北鸢?那势必会激怒在云中的晋国公,到时晋国公放下幽云十六州和夜云倾联手,他就真的与皇位无缘了。 “从一开始你就和重华商量好了吧。”苏北鸢嘲讽笑道。 夜元诩听到重华二字,咬牙道:“是,可谁知后来他竟变卦,想要将你送走,若不是我早教人将信截下,还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想法。” 苏北鸢咬牙切齿着,语气中是无尽的恨意:“你还真是够狠心的,杀了你自己的亲皇叔不说,想来皇帝也是你常年下药害的吧!” 夜元诩冷笑:“你这算是激我吗,既然这条路都走到这里了,不走到头岂不是前功尽弃,谁让父亲从来都只能看到夜元怿,那个软弱的家伙又有什么好的。” 苏北鸢嘲讽道:“我看他倒觉得比站在你身边要舒服一点,你也挺好,就是太狠了点,连弑君你都敢。” 夜元诩并未生气,只是嘲道:“你还说我狠,广陵王不是更狠吗?你怀着他的孩子他都恨的下心将你打下悬崖。” 苏北鸢的脸色冷了下来,夜元诩冷笑道:“还记得他是为谁将你打下悬崖的吗?” 苏北鸢听到身后一阵响动,她转过身,一道盈盈身影在背后福下身:“郡主。” 苏北鸢瞳孔骤然缩紧,曾经熟悉的痛楚又一次涌上心头,终于她艰难的开口:“是你啊,姜婼。” 随后她又看到姜婼的怀中抱着的一个孩子,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她感到一阵眩晕,纵使她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夜云倾的,但失去自己孩子的痛楚吞没了她的理智。 夜元诩饶有兴味的看着苏北鸢,他伸出手将姜婼怀中的孩子抱起来,姜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使了个眼色,便了然于胸。 夜元诩似乎是十分识相的抱着孩子走开,边走还边逗着,只不过没几步路便失去了兴趣,叫了侍者抱走,自己倒是在暗处看着苏北鸢和姜婼两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有违伦理 “郡主现在还在怨恨王爷吗?”姜婼戚戚艾艾的说道,一双含情目似是能将人溺毙在其中。 苏北鸢不耐烦的起身准备离开,她不想再看到姜婼,她和她的孩子已经刺痛了她,现在苏北鸢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 姜婼一把拉住苏北鸢的裙摆,似是苏北鸢给了她什么委屈受似的:“郡主别在怨王爷了,都是姜婼的错,郡主要是怪罪就怪罪我吧。” 苏北鸢猛地回身捏住姜婼的下巴,姜婼感觉自己的下巴几乎要被捏碎,苏北鸢摄人的目光仿佛将她死死的定在绞刑架上。 “当然是你的错,姜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离开往生阁之前做过什么手脚,你也别告诉我无稽崖上算计我的人里没有你!” 姜婼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她撕力竭地的大吼:“你胡说!” “我胡说?”苏北鸢的眼神变得锋利如刀,似要将姜婼生生凌迟:“你离开往生阁的前一天,我无意叫出了你的名字,你下意识的应了一下,刚开始我没反应过来,但后来我就知道了。”她猛地将姜婼的下巴甩出去,语气中带着不屑的嘲讽。 “你根本就没失忆。” 姜婼被摔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你装失忆是为了掩饰你被伏起强暴的事实,让夜云倾同情你,怜惜你。” 姜婼忽然发狂一般的扑向苏北鸢,她痛苦的嘶吼着:“你胡说!这个孩子是王爷的!” 苏北鸢一把甩开她:“我知道这件事的受害者是你,你是被利用了,可是你不该撒谎!你不该利用这一点害我,我与你素不相识却也救了你两次性命,可你却害得我的孩子没有了。” 姜婼伏在地上失声痛哭,哽咽的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恨啊!我恨伏起啊!这个畜生!他从来都没有将我当妹妹看过,我是与他不同父,但我也为他做过不少事,可是他却这样对我!这个畜生啊!”她窝在地上紧紧的抱着自己。 苏北鸢冷眼看着眼前这个痛哭的女人,都是女人,活在这个世上本就不易,她也活的痛苦,也遭受了极大的虐待,苏北鸢也可怜她,但是谁来可怜她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姜婼可怜,却也可恨,自己也是救过她的性命,可是她却反手陷害自己。 苏北鸢看着姜婼,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她咬着牙:“你走吧。”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夜元诩饶有兴味的站在暗处看着这一幕,他倒是有点意外,他以为经历了这些,苏北鸢会杀掉姜婼,毕竟她被姜婼害的不轻,没想到她却将姜婼放了。 “殿下。”夜元诩身边的护卫站在身边回话:“羽林卫将军求见。” 夜元诩看了被侍者抱着的孩子一眼,方才回过神:“叫他来回话吧。” 夜元诩站在太清宫的大殿中,身边就是那把象征着权力巅峰的龙椅,只要坐上这把龙椅,自己就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可是他现在却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一边,轻轻抚摸椅背上凸起的金龙,摸起来都是权力带来的快感。这个位置他已经等了太久了,现在他离这把椅子只有一步,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他名正言顺的坐上。 为了这个位置,他不惜给自己的父皇下药,让父皇常年疾病缠身,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这既是弑君,也是弑父,但他觉得,只要自己坐在了这个位置上,那一切都是值得的,没人会在乎他到底是不是弑君,人们只会在乎一个新皇的诞生,一个能够成就丰功伟业皇帝的诞生。 阶下的将军看着夜元诩站在上面,不断的抚摸着龙椅,终于沉声开口:“殿下,二皇子也许是真的在广陵王那里,有斥候说,在广陵王军队中见过二皇子,我们该如何是好。” 夜元诩不急不缓的说道:“本殿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想要跟广陵王硬碰,我们先派人给广陵王送密信,告诉他我们并无意与他作对,只要他肯交出夜元怿,扶我登基,自然二者都好,也避免了一场内战。” 将军道:“若是广陵王不肯呢,据微臣所知,广陵王可不是会轻易低头的人,若广陵王手中果真有密诏,继位诏书写着二皇子的名字,打仗怕是不可避免了。” 夜元诩垂下眼眸,眸中看不清什么心思,他低声说:“若是广陵王不肯,就告诉他,朝雾郡主在本殿手上,这次再让广陵王选择一下,是选朝雾郡主呢,还是再一次抛下她呢。” 将军皱眉道:“可是就算殿下手中有朝雾郡主,也不能真将她杀了啊,我们不能再惹怒晋国公啊,若是杀了朝雾郡主,广陵王再无所畏惧,晋国公大怒,到时候说什么都是白费,我们势必会被两人合击。” 夜元诩抚摸着龙椅道:“那你说,广陵王会不会舍得将朝雾郡主拱手让给本殿?你说若是我生米煮成熟饭,本殿登基后,将朝雾郡主封为皇后,晋国公还会不会再联合广陵王。” 将军似乎是有一丝震惊,他有些犹豫着问道:“这...这岂不是...有违伦理,朝雾郡主不是太宗皇帝给广陵王定下的亲吗。”他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趋近与没有。 夜元诩深吸一口气:“邵青,你我是做大事的人,本殿都不介意苏北鸢怀过广陵王的孩子,你顾虑什么。” “这......”将军不知道原来朝雾郡主已经跟广陵王有过肌肤之实,甚至还有过孩子。 “只要到时候将她供起来,当个尊贵的皇后供起来,你觉得晋国公还不会站在外面这里吗?”夜元诩居高临下的看着将军。 将军从没想到夜元诩已经算到这种地步,他似乎有些不能相信。 夜元诩轻声开口:“若是广陵王不愿意将夜元怿交出来,那就告诉他,本殿对朝雾郡主倾慕已久,想让朝雾郡主做本殿的正妃,此后就是皇后,看看广陵王愿不愿意。” 将军心惊,却还是应着退了下去。 夜元诩忽然又叫住了他,低声说道:“派人去将南坪郡王好好安葬了吧。” “是” 夜元诩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忽然笑了起来:“父皇,你怎么就不知道将皇位留给我呢,哪怕你过去多看我一眼,我也不至于这么执着。” 第二百七十七章 敢动她一根手指 夜云倾已经兵临城下,看着夜元诩派人送来的那封信,冷冷笑道:“他觉得本王手中有密诏?” 来人躬身道:“王爷手中有没有密诏或者继位诏书不要紧,只要王爷肯将二皇子交出来,殿下是不会跟王爷作对的,您依旧是大徽最尊贵的广陵王。” 夜云倾冷哼,嘲讽道:“大徽不管是谁做皇帝,本王都是广陵王,皇帝是不是真的中风心悸过世,他比谁都清楚。本王若是不调查清楚皇帝是什么原因过世,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是元诩他真的问心无愧,本王也不介意扶他上位。” 来人有一丝犹豫,眼睛轱辘一转,道:“王爷这般不信任殿下,王爷如此怀疑殿下,岂不是说殿下弑君。” 夜云倾打断他的话:“你不必跟本王将这些,是不是弑君,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本王是与先帝不和,但先帝再怎么样也是皇帝,本王不会违背先帝的意愿,回去告诉元诩,不必用打仗威胁本王,本王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从不听人威胁。” 来人吞了口口水,只好将夜元诩吩咐的话说了出来:“只是殿下吩咐属下,说,若是王爷您若是不肯退兵扶殿下继位,朝雾郡主......” 夜云倾瞳孔骤然一缩,来人只觉面前涌来一股强烈的气流随即而来的是冰冷的杀意,冷汗唰的从背后冒了出来。 夜云倾瞬间出现在那人眼前,一手掐着来人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阴沉的目光似乎要将来人撕碎:“她在哪?” 那人的手指扣着夜云倾的手,脚下挣扎着,他已经要窒息了,额头上青筋暴起,脸也变得青紫,夜云倾的大手扣在脖颈上让他无法呼吸。 夜云倾狠狠的将人摔在地上,那人趴在地上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剧烈的咳了起来,空气重新灌进肺里,在这之前他觉得自己要被夜云倾活生生的掐死。 夜云倾咬牙切齿的问道:“本王问你她在哪!” 那人缓过气来,趴在地上一个劲磕头,额头碰在地上磕出一个血印,血从伤口流了下来,在脸上形成一道血流,那人哀求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小人实在不知郡主在何处,只是殿下让小人转告,说...说...” “说什么!”夜云倾吼道。 “说...说若是王爷不肯退兵,就...就让朝雾郡主做未来的皇后...还说什么到时候晋国公也不会与殿下作对,小人也不知道大皇子是什么意思,小人只是奉旨办事......” 那人话还未说完,便被夜云倾一掌拍了出去,那人口吐鲜血连滚好几圈被摔了出去。 夜云倾怫然,他知道了夜元诩的意思,他这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逼他退兵! 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怎么就能证明郡主在他手里,莫不是他故意激本王,才拿朝雾郡主来威胁本王!” 那人无暇顾及嘴边的血,只是跪在地上连忙回道:“殿下说知道王爷一定会疑心,便让小人告诉王爷,南坪郡王与郡主成亲那晚,是重华将郡主劫走的,现下郡主就在宫里,还说....还说南坪郡王已经薨逝了。” 夜云倾脸色骤变,他沉声问道:“南坪郡主薨逝?你可知道诅咒郡王薨逝是何等罪名?” “小人不敢撒谎,真的是殿下让小人传达的,王爷就是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骗王爷啊。” 夜云倾一把抄起那人的衣领,狠声道:“去给夜元诩回话,告诉他,本王从不受人胁迫,但若他敢动朝雾郡主一根指头,本王定不会放过他,若是他不想死的太难看,就让他自己出城投降。” 那人连跪带爬的逃离的夜云倾的帐营,夜云倾叫来谢圭。 “给西门送消息,让他调查郡主是不是在宫里,还有城中兵力分布情况,将城里所有的人都调回来,届时攻城,里应外合破开城门。” “是” 苏北鸢住的院子被守得铁桶一般,一步路都不能多走,夜元诩溜达着走到她身边。 “本殿已经派人将南坪郡王葬在皇陵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大徽的郡王。” 苏北鸢面无表情,似乎已经麻木了,她开口嘲讽道:“想不到你还是个讲究人,杀了你自己的亲叔叔还能给他安葬。” 夜元诩却很认真的跟她说:“那是为了让你安心啊,本殿是怕你不能安心,才惦记着将南坪郡王安葬的,你总不想看他曝尸荒野吧。” 苏北鸢觉得夜元诩真的是可笑至极,她嘲道:“大皇子,我还真是看不透你,说你残忍,你又似乎很人性的知道要给你害死的人一个善终,说你人性,你却连你自己的父亲都能害死,从前就觉得你城府极深,这么多年怕是没几人能看透你的心思吧。” 夜元诩脸上依旧是那抹看起来温和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本殿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能给个善终,就像本殿曾经的侧妃申氏,不知道郡主还记得吗?她就死的很难看。” 苏北鸢看着夜元诩笑着,从口中说出的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话,不禁骨子里透出一股恶寒,他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能随意取舍,提到申淑宁的死,轻易的就像在说一条狗的生死。 “你是挺狠心的。”她冷笑:“跟你这种人在一起待着,应该每一天都不得安睡吧。” 夜元诩笑道:“本殿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啊,比如说你,我就不会轻易对你残忍。” 苏北鸢没好气的嘲讽:“你那只不过是忌惮我父亲罢了,对你有用的你就留下,没用的你转眼就抛弃,你算得上是个狠人。” 夜元诩并未因为苏北鸢说的这些话生气,反而很认同苏北鸢的话:“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就是这样的吗?生在皇家本来就不需要什么过多的怜悯,生下来就是你死我活,你觉得,若是夜元怿继承了皇位,未来会有本殿的好日子过吗?夜元怿又怎么可能留下一个曾经跟自己作对的嫡长子存在威胁自己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死缠烂打 苏北鸢觉得跟这样的人无话可说,她厌烦的将头转到一边,此时侍者走到夜元诩身边回话。 “殿下,广陵王那边来人回话,王爷说自己从不受人胁迫,但若殿下敢动朝雾郡主一根指头,王爷定不会放过殿下,还说若是殿下...不想太难看,就让殿下自己出城投降。” 夜元诩听此一言没有生气,竟笑了起来:“果然,广陵王果然跟他人不同,既警告了本殿不伤害郡主,又让本殿投降,不过本殿这时候倒是看不出广陵王到底更在乎哪一方了。” 苏北鸢简直无语了,这个人怪的很,不羞不恼,夜云倾说话不是闹着玩的,他还有工夫跟自己开玩笑。 “广陵王是既想要郡主,又想要皇位了,可是鱼与熊掌怎可兼得呢。” 苏北鸢白眼要翻到后脑勺去了,她现在才不在乎谁来救她谁坐皇位,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一个人呆着,可是夜元诩非要在人身边絮絮叨叨。 夜元诩看着苏北鸢兴致缺缺的样子,觉得有意思:“你难道不想知道夜云倾到底是要救你还是要帮夜元怿?” 苏北鸢敷衍说道:“没兴趣。” 夜元诩挑了挑眉:“真的假的?为什么,你不喜欢夜云倾吗?” 苏北鸢觉得这个人就是死缠烂打,她烦躁的说:“殿下,不是我说,我是有受虐倾向还是没事找事?我干嘛还要喜欢一个将我囚禁,将我打伤的人啊。你你脑子瓦特了还是我脑子瓦特了?我又没病。” 瓦特了???夜元诩脑子里缓缓打出三个问号,她在说什么啊,自己怎么听不懂?他疑惑的问道:“那个瓦...特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坏掉了!”苏北鸢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夜元诩实在是觉得苏北鸢有意思,从前她对自己总是遮遮掩掩,看上去谨慎的很,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苏北鸢。 他粲然一笑,试探着问:“既然你不喜欢广陵王了,那不如你就留在本殿身边?本殿一定好好待你,本殿日后登基,封你做皇后怎么样?” 苏北鸢皮笑肉不笑,道:“殿下,人要脸树要皮,我好歹也跟你叔叔有过那么一段往事,况且你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却,算计囚禁一个也没落下,难不成你还能指望我对你一往情深啊,只要我一想你说道申淑宁的下场,万一我以后也被你那样一脚踢开,落得那种下场,我找谁说理去,你们男人说起大话一个比一个漂亮,又有几句是真的。” 夜元诩大笑起来:“哎,本殿不嫌弃你,况且你跟申淑宁又不一样,你父亲可是晋国公,本殿不会将你一脚踢开,还要敬重你呢。” 苏北鸢撇了撇嘴:“就你还嫌弃我呢,我还没嫌弃你跟好多女人睡过,你还嫌弃我?” 夜元诩听着苏北鸢大胆露骨的发言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郡主是个直爽人,是本殿冒犯了。” 苏北鸢没兴趣再跟夜元诩聊下去了,便说道:“若是殿下是为了来嘲笑我被囚禁的话,那你也嘲弄完了,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夜元诩知道苏北鸢已经在下了逐客令,只是笑笑起身:“那本殿就先回去了,不过郡主还是考虑考虑吧,要不要留在本殿身边啊。” 苏北鸢没有理他,夜元诩并未生气,起身离开。 “去准备一下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东西吧,既然广陵王不想放弃夜元怿,那就得让他放弃朝雾郡主了。” “是” 夜云倾傍晚收到西门送出来的消息,城中往生阁有一百五十人,晚间可以偷袭驻守城门的部队,到时候里应外合主攻城门,解决城门驻守会发信号弹,请王爷现在整合部队,夜间即可偷袭。 至于郡主,西门只知道苏北鸢在皇宫,夜元诩将她看的很严,自己并不能接触她,但是夜元诩好像并未伤害苏北鸢,只是将她囚禁起来罢了。 夜云倾知道苏北鸢并未受伤害,勉强松了口气,随即立刻招来齐烈整顿军队,埋伏在旭京城外,晚间随时有可能发起偷袭。 自从皇帝驾崩,京城内也是人心惶惶,外加这些日子宫里下令封城,城中上到王公贵族,下至普通百姓,皆不敢夜间在城中行走,生怕惹祸上身。 苏北鸢还是跟前几日依旧,没心没肺的吃东西,这两日夜元诩除了没事干来找她说两句嘴以外,也没做什么事,晚间她沐浴回房准备歇息,本是困倦之时,便径直走回房内。刚在房中坐下,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屋中燃的香是往常燃的,但是中间似乎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气味,苏北鸢感觉到不对劲,连忙屏气站起身想要检查一下香炉里的香,刚走了没两步,便感到一阵晕眩。 她连忙扶住屏风,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恍惚起来,似乎连烛火都泛着旋旎的色彩,苏北鸢感到身上燥热,她大概知道自己闻的是什么香了。她挥手一把将香炉打翻在地上,用脚捻灭了炭火,但是已经吸入体内的香依旧在她体内作祟,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向门口跑去。 可是门窗不知何时都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她气极,想要运起内力将门踹开,可是她的内力在被夜元诩抓起来的时候就被封了。 苏北鸢气极用拳头砸在门上,可是门被从外面封死,纹丝不动。身体越来越热,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苏北鸢无力再敲门,顺着门框倒在地上。 西门早叫人潜伏在城墙上各处,往生阁的情报人员都有一种本事,就是极大程度的隐藏自己,还有就是静步,走至人身边时悄无声息,近战杀人于无形,一仞惯喉,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机会。 “老吴,你说,旭京城封了这么些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解封啊。” 老吴松了松自己的腰带,打了个哈切:“谁知道呢,上头没松口,我们能怎么办,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守着。” “我也知道,只是这封城搞得人心惶惶,我媳妇都不敢出门了。” “害,现在晚上连如是楼都不开了,好些日子都没去过了。” 两人聊着聊着,嘿嘿一笑。 第二百七十九章 攻城 两道黑影闪到身后,捂住两人的嘴,还未等两人发出声音,便被一刀割喉。两人瘫软下来,被悄悄拖到暗处,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巡查的人在城墙上检查,在西段城墙发现值守的两个人不在,正纳闷,难道是两个人内急,只是怎么也没叫人顶一下。刚想喊人,一根绳索套上来,拴住了那人的脖子,死死勒住,巡查的人被拖到暗处,又是一道轻微的挥刀声,一切陷入平静。 “西门大人,东段和西段城墙被解决了,北段驻守兵力较多,容易被人察觉,但是巡查的人都已经被干掉了。” 西门一声夜行衣,点了点头,正门段分两批人,一批去下面,一批去上面,务必要快准狠。 “是” 夜云倾带领军队在旭京城正面埋伏着,忽然,漆黑的夜空中一个发亮的光点从城墙上升,在空中炸开成一道烟花。 “进城!”齐烈大喝一声,队伍怒吼着向旭京城发起了进攻。 军队发起了冲锋,城墙上却没有阻拦,城门缓缓打开,将夜云倾的部队放进了旭京城。 —————— 夜元诩坐在房里,侍者进来回话道:“殿下,朝雾郡主已经回房了,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老奴已经叫人将门窗都封住了,就等殿下过去即可。” 夜元诩盯着眼前忽明忽暗的烛火,微微点了点头。他缓缓起身理了理整齐的衣冠,勾了勾唇,轻笑了一声:“鱼与熊掌岂可兼得。” 随后起身向苏北鸢所在的碧凛殿走去,他穿过御花园,忽然羽林卫将军从侧面冲出来,身边急匆匆的跟着一个侍者。 “殿下!殿下!广陵王攻进城了。” “什么?!”夜元诩大怒,城门守得好好的怎么就会忽然就被攻破了。 羽林卫将军急忙说道:“广陵王不知何时联络了城里的人暗杀了守门侍卫,现在已经进城了,羽林卫正拼死抵挡,殿下,赶紧撤吧,城门北段还未攻克,那里是我们的人,赶紧从北段出城吧,羽林卫当不了多长时间。” 夜元诩冷静下来,瞥了一眼碧凛殿的方向,转身道:“撤!” 侍者跟在夜元诩身后说道:“殿下,那郡主不带走吗?” 夜元诩边走边说道:“苏北鸢留在这里可以拖住广陵王,带走她只会激他趁势追杀,苏北鸢中的药够拖住广陵王,他总不想见到她欲火焚身而亡吧。” 侍者急急的跟上夜元诩,夜元诩被羽林卫将军和一队羽林卫护送着快速从城北离开,大部分羽林卫被带走,剩下的并未阻挡多久,面对夜云倾的军队,抵挡了几下,知道了夜元诩已经离开,便放手投降了。 都是徽朝的人,夜云倾并未下狠手,只是让人将这些羽林卫都看管起来,便带着齐烈奔向皇宫,夜元怿也在城门攻破后跟着进城。 皇上驾崩后,他感觉到局势不对,便趁夜元诩还未有动作时逃离京城,没想到后来果然有变,夜元诩掌权,大肆搜查自己的藏身之处,母妃襄贵妃也被以殉葬的理由处死了。夜元怿便想到了夜云倾,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叔叔与自己的父皇素来不和,说个话都火药味十足。但走投无路,只能去找夜云倾碰碰运气。夜云倾见过他后,告诉了自己父皇实际上是属意他继承大统,虽广陵王与父皇不和,但也会帮他,若是夜元诩真的弑君,那就是谋逆的大罪。 夜元怿知道夜云倾虽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惦记着苏北鸢的,于是跟着进城后,立刻跟着进了宫。宫里一片慌乱,宫女太监慌乱成一团,夜云倾的铁蹄踏破宫殿大门,到处都是哭喊声。 夜元怿跟上,见场景混乱,便连忙拉住一个宫女。 那宫女慌乱中竟认出了自己:“二殿下?” 夜元怿还算好脾气的点了点头:“是本殿,你知不知道朝雾郡主在哪里?” 那宫女疑惑的摇了摇头:“没见过什么朝雾郡主啊。” 夜元怿知道了,一定是因为苏北鸢被藏的太严实,这个宫女根本就不知道宫里来了这号人。 “那你知不知道大皇子这些日子都住在什么地方。” “好像,好像在皇上住的乾清殿。”那宫女哆哆嗦嗦的回答。 夜元怿点了点头,放开了宫女,急忙骑马向乾清殿奔去。乾清殿也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混乱中,夜元怿认出了夜元诩身边的一个内官。 他连忙上前去一把拉住那人。 “二殿下?”那个太监见到夜元怿吓得说不出话来。 夜元怿并未理会那人的惊惧,问道:“大皇子走的时候可有带走朝雾郡主?” 那太监哆哆嗦嗦的说:“奴才...奴才不知道,奴才只知道刚刚殿下是去找郡主了,并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带走郡主。” 夜元怿又忙问:“那你知不知道郡主之前被关在什么地方。” 那太监回到:“在...在碧凛殿。” “碧凛殿?”夜元怿放开那个太监,向碧凛殿走去,却没听到太监说的话: “只是奴才听李内官说,殿下吩咐在碧凛殿燃的香里加了一味香。” 夜元怿奔向碧凛殿,殿里还亮着灯火,但园中一个人都没有,夜元怿觉得奇怪,他走到门口,发现屋里灯火虽亮着,但门窗却被从外面锁上了。 他疑惑,抬起外面的门栓,拉开门,一个人从门里面滑了出来,倒在夜元怿脚边。夜元怿吃了一惊,向后退了一步,看倒在地上的人轻轻的喘息着,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痛苦,是个女子。 夜元怿连忙蹲下,拨开覆在女子脸上的发丝。 “郡主?” 夜元怿有些吃惊,露出来的是苏北鸢那张明艳的玉容,只是那张艳丽的脸颊上浮着一层不正常的红晕。一丝奇异的香味飘进夜元怿的鼻腔,夜元怿连忙屏住气息,但仅仅只是吸入的这一点就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他猛地清醒过来。 他知道了,苏北鸢这是吸了迷情香。 “郡主?”夜元怿将苏北鸢扶着坐起来,派跟着的人立刻去找夜云倾。 正在他吩咐的时候,苏北鸢的胳膊已经攀上了夜元怿的肩头,此时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身体烫的厉害,可见已经吸入很久了,夜元诩真狠啊,竟然直接给苏北鸢下药,夜元怿不知道,若是他们晚破城一点,苏北鸢身上会发生什么。 第二百八十章 凤凰于飞 翙翙其羽 夜元怿看着怀里的苏北鸢,她已经失去了理智,以为燥热,她的领口被自己拽开,衣领滑到肩膀,手臂和腿上全是为了保持理智掐出的青紫。夜元怿慌张的将目光别到一边,他就那么不知所措扶着苏北鸢,也不敢乱动,可是苏北鸢却好像得到了什么似的,她感觉摸到了什么凉凉的东西,想要更靠近一点。 夜元怿慌忙说道:“郡主...郡主自重.......” 苏北鸢脑子都要被烧坏了,那里还能保持理智。她的胳膊攀上夜元怿的肩头,勾住他的脖子,夜元怿却动都不敢动。苏北鸢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奇异的香味让他吞了口口水,苏北鸢迷离的眼神和口中似有若无的娇哼,让夜元怿心头一颤。 “这谁顶得住啊......”他腹诽着。 他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一股劲风向他袭来,夜元怿求助似的回头,看到夜云倾铁青着脸色疾步走来,看到苏北鸢衣衫不整的倒在夜元怿怀里更是眼中喷火。 “九叔,郡主她...”夜元怿想要解释,可夜云倾没有给他机会。夜云倾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裹住苏北鸢,一把将她抱起,走向屋里,进去的时候还吩咐,叫个太医过来看。 夜元怿连忙点头,站起身去找太医,本来他只需要派个人去就行,只是这个地方他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刚刚夜云倾的眼神跟刀似的,感觉自己再在这里呆一会就尸骨无存了。 夜云倾抱着苏北鸢刚一踏进屋内,他就闻到了那股奇异的香味,还看到了那个被苏北鸢打翻了的香炉,他立马吩咐人将窗子全都打开。这个自己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人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怀里,虽然被披风裹着,但身体却不老实的扭来扭去,引得夜云倾腹腔一团火热。 夜云倾无奈,给苏北鸢点了睡穴,将她放在床上,她才老实下来。只是她脸上浮着一层不自然的红晕。他轻抚苏北鸢耳边的碎发,眼中是满满的怜爱。 太医被夜元怿急匆匆提溜来,夜云倾将床帐放下,只将苏北鸢的手腕放在床边,太医将苏北鸢的手腕上放上一张轻纱,隔着纱给苏北鸢探脉。 随后起身行礼道:“回禀王爷,郡主这是吸入了......风花雪月,这风花雪月药性极强,且无药可解,看郡主这个样子,怕是吸入已久了,脉搏跳的极快,若是再不解,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夜云倾沉默了一下,沉声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太医躬着身,颤颤巍巍下去了。 夜云倾扫了一眼夜元怿,低声开口:“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夜元怿心头颤了颤,瞥了一眼被床帐遮住的苏北鸢,她正静静的躺在床上,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跨国门槛,将门缓缓带住。 他在门口站住,屋里的烛火透过窗纸映出旋旎的火光,宫里已经静了下来,花园里依旧是蝉鸣阵阵,不知何时房梁上落下一只夜莺,鸣声婉转缠绵。 夜云倾将苏北鸢的睡穴解开,她轻哼一声醒了过来,醒来后她的身子蜷缩起来。 “鸢儿?”夜云倾柔声叫到,他伸手揽过她,她的身体烫的下人。 苏北鸢轻哼一声,紧紧抓住夜云倾的手,将自己的脸贴在夜云倾的手上。她朦胧的眼中拢上了一层轻雾,夜云倾的手冰冰凉凉,脸贴在那上面说不出的舒服。 也许是太热了,苏北鸢挣扎着扯开自己的衣带,她的领口扯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肩头。夜云倾瞳孔骤然一缩,他拉住苏北鸢的手。 “鸢儿,冷静一下。” 苏北鸢却趁势坐在夜云倾的腿上,玉藕般的双臂攀上了他的肩头,她炙热的鼻息喷在夜云倾脖颈上,鼻息中的风花雪月吸入夜云倾鼻腔中。 她的唇轻擦他的唇角,她的声音迷幻蛊惑,纤细的手抚摸他的脸颊。 “行楼...这么久没见,你想我了吗?” 想!当然想! 面前这个女人和她温软的胴体都是他心心念念的,他没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声音也嘶哑的厉害,他当然知道苏北鸢这么主动是因为被下了药,但他还是拒绝不了。 “鸢儿,我怕你会后悔。” “不会的......” 他的吻吞没了她,在她耳边一边又一遍低语:“我爱你鸢儿,我爱你...哪怕只再得到你一次,我也心甘了。” 房梁上夜莺的鸣叫越发高亢,喉中吐出一连串颤音,夜元怿坐在太清宫大殿前的台阶上,看着宫女太监和军队收拾一地的狼藉。 齐烈走到他的身边,沉声问道:“殿下可知道王爷现下在何处,属下有事要汇报。” 夜元怿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不重要的事,就明天再说吧。” 齐烈跟个呆木头似的,非要说:“王爷掌管手下森严,从不拖沓,有事就要立刻汇报。” 夜元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问道:“齐将军娶妻了吗?” 齐烈呆滞的摇了摇头:“尚未。” 夜元怿撇了撇嘴,语气中中带着一丝丝鄙夷:“怪不得呢......” 他怜悯的拍了拍身边的台阶:“坐吧坐吧...” 齐烈跟个呆子似的还是一个劲的问夜云倾在哪里,自己要回话:“算了,我不问殿下了,我问别人去。” 夜元怿一把抓住齐烈的盔甲,将他拽到台阶上坐定,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皇叔跟郡主在一起你,你这会凑到跟前去,是不是故意找事。” 齐烈愣了一下,随后老老实实的坐在夜元怿身边,冷冰冰的吭了一声:“哦” 随后两人就没了声音,两人一起坐在台阶上,安静的出奇,过了一会,西门和谢圭都过来问王爷的去向,两人都机械的开口:“王爷跟郡主在一起。” 于是台阶上又多了两个落寞的男人,四个大男人坐在台阶上,背后是恢弘的太清宫,头顶上是清辉月色。 齐烈跟有那个大病似的开口:“王爷跟郡主干什么呢,这么久都不见人。” 三个人头上扯下一条黑线,西门无奈说道:“让殿下见笑了,我们跟着王爷,也不是都这样的。” 夜元怿幽幽开口:“看出来了。” 三个大男人,除了齐烈,都缓缓的叹了口气,真是个浪漫的后半夜啊,连月色都格外动人,空气中都飘散着夜来香的香气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 开解 苏北鸢睁开疲惫的双眼,双眼酸涩的厉害,床帐外的光刺的她有些睁不开眼。她感觉浑身酸痛,骨头跟散了架似的。她翻了个身,翻进一个人的怀里,她愣了一下,抬起头。 夜云倾那张熟悉的脸就在头顶,依旧是那张矜贵的脸,却带着神清气爽的神色,他赤裸着上半身,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脑后,手臂环在苏北鸢的腰上。 “醒了?不再睡一会?” 苏北鸢看到夜云倾胸前和脖颈上被啃噬的遍布青紫,一下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自己的主动,他的处处迁就,脸唰的一下红了。 她佯装镇定,将脸转到一边,轻声道:“不了。” 夜云倾轻笑,将被褥给她向上扯了扯:“昨晚你哭得厉害,累坏了吧。” 苏北鸢脸红的更厉害,心中恼怒,这说的是人话?什么叫她哭的厉害?她冷冷的回了一句:“多谢广陵王关心。” 夜云倾笑了笑,也没有生气,只是轻声道:“我知道昨晚的事,是你迫不得已,我日后也不会再提,你不必多心。” 苏北鸢没有回答,只是闷着,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身上会发生这种事,但夜云倾确实算是救了她,一时间,她竟不知吃亏的是自己还是夜云倾。 “王爷。” 门忽然被推开了,夜云倾猛地拉住苏北鸢身上的被子,将苏北鸢遮住。 齐烈打开门就走了进来,大步走进里间,看到了眼前这香艳的一幕,衣服被杂乱的扔在地上,床帐被严严实实拉住,隔着那层床帐能看到夜云倾赤裸着上身斜倚在床上,里面靠墙的那一边似乎还躺着一个人,只是被夜云倾遮住了。 他连忙低下头:“属下冒犯,王爷恕罪。” 夜云倾脸色铁青,怒目如火,咬牙切齿道:“还不快滚!” “是!”齐烈低着头,一眨眼就溜了出去。 刚刚那一幕,就算他是跟木头,也知道了里面躺着的是谁,昨晚发生了什么。 夜云倾气的不轻,他回过头看向躺在身边的苏北鸢,她的脸比桃花还要红,显得越发娇嫩。 他虽然想再在苏北鸢身边温存,却知道他昨晚只不过是帮苏北鸢解毒罢了,苏北鸢不会因为昨晚跟自己发生的一切就重新爱上自己,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起身离开。 “你再睡一会。”夜云倾柔声道,苏北鸢没吭声。 随后苏北鸢感受到背后的人从被褥里离开,随后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又听到叠衣服的声音,她感觉到夜云倾将她扔在地上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 “我先出去处理点事情,你先好好休息。” 苏北鸢点了点头,她听到夜云倾推门出去才翻过身,将放在床头的里衣拿过来穿好,才重新躺好在床上。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痛的,骨头散了架似的,她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情,悔恨的闭上了眼,虽然昨天夜云倾只是一个工具人的角色,但他也未免太勤勤恳恳了些。 苏北鸢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她实在是疲惫的厉害,醒来后夜云倾正坐在自己身边。 苏北鸢冷静的坐起来,面无表情的回到:“昨晚是情况特殊,多谢广陵王了。” 夜云倾苦笑一声:“鸢儿,你对我不必言谢。” 苏北鸢没有说话,夜云倾心中微微泛起苦涩,却没有表露出来,他从袖中拿出两个瓶子。 “这是我问太医要的活血化瘀的药,你用来擦身上吧。” 苏北鸢怔了一下,随后接过药,自己的胳膊,胸前,身上全是啃噬过的青紫。她将袖子挽起来,将药倒在手中化开抹在淤青的地方,凉丝丝的。夜云倾向帮她,却还是没动。 “夜元诩逃走了,尚且不知去了哪里。” 苏北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大皇子给皇上下的药,而且时间不短,已经许多年,所以皇上发病时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夜云倾道:“他是弑君谋反,被抓到必然是要处以极刑的。” “皇上之前不想让他继位吗?他可是嫡长子,非得这样铤而走险吗?” 夜云倾道:“皇帝喜欢夜元怿,皇帝之前见我时说过,夜元诩也好,但是心太阴暗,太歹毒,其实各个皇子什么脾气秉性,皇帝都知道,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苏北鸢纤长的手指在胳膊上打转:“他是狠,而且能面不改色的做那些事情,他也心机深沉,他跑了,不是个好对付的。” “只是不知道他会跑到何处,只是无论他跑到何处,都将是一个心腹大患。” 苏北鸢点了点头,夜云倾盯着苏北鸢,许久方才开口:“那晚,你是被谁带走了。” 苏北鸢面色不改:“重华。” 夜云倾眼皮跳了跳,他猜到了,果然是重华。 “他就是我的师弟。” “我知道。”苏北鸢说道:“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当年护国寺外刺杀,止鸿街上救我,还有陪我一同去段城,都是他算计好的。” 夜云倾从不知道苏北鸢和重华还发生过这么多事。 “我还将他当成过好朋友,却没想到从头到尾害我的人是他。”苏北鸢面色平静,似乎只是在诉说一个遥远的故事:“我问他为什么后来不杀掉我,反而要在无稽崖下救我,他告诉我因为他爱我。” 夜云倾心猛地揪紧,手指死死的攥在掌心,掐的自己生疼。 “可是他不懂什么叫爱,他太偏执了,偏执到被仇恨蒙蔽了自己的眼睛,他是坏,但是我又觉得,他没有坏到让我恨他。” 夜云倾沉默着,他们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所有的谜团误会都解开了,但两人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她也不再是能在自己怀里肆意大笑的那个骄傲的朝雾郡主了。 苏北鸢将袖子放下,看了看窗子外面,喃喃道:“天晴了吗?” 夜云倾点了点头:“晴了。” 苏北鸢深吸一口气,看着从窗子外透进来的光,那么明媚,似乎驱散了曾经黑暗的过往,但是有些伤害就像一道丑陋的疤痕,再也无法抚平。 “夜元诩说,他帮我将师父葬在了皇陵,我想去看看他。” 第二百八十二章 新皇登基 苏北鸢站在空旷的皇陵,面前是夜云轩的墓,初秋的阳光还算明媚,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微风拂过墓碑,苏北鸢却觉得彻骨寒冷。一个郡王,没有封地,只能在皇陵边的陪葬墓,没有走任何过场,夜云轩和他生前一样,生前生后都没有引起过什么注意,可是苏北鸢觉得不值,他死的不值。他就这么走了,他虽然性格清冷,却一生仁慈。 是自己害了他...... 夜云倾站在苏北鸢的身后,看着苏北鸢的手指触摸着夜云轩的墓碑,碑文也仅仅是几个简单介绍的字。 “是我害死的他。”苏北鸢颤抖着开口。 “不是你害的,你无须自责。” 苏北鸢细细摸着这那凹进去的碑文,南坪郡王这四个字似乎像一把刀一样刻在自己的心上,血淋淋的。 她这一生最自责的事情,就是害死了夜云轩,要不是她,夜云轩依旧是那个传说中的神医,受万人敬仰,可是因为她,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我最对不起他的,就是我不爱他,却选择了嫁给他,他那样骄傲清冷的人,是我配不上他。” 苏北鸢如鲠在喉,夜云轩死前的话如魔音般萦绕在自己的耳边,眼眶酸涩,眼泪似是被风吹的蒸发,无数的痛苦都倒流回心里。 夜云倾站在苏北鸢身边,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夜云轩是自己的哥哥,纵使没什么感情,却也是血脉相通的。 “我想多陪陪他,你还有事,先回去吧。”苏北鸢静静开口。 夜云倾刚想表示自己可以陪着她,但看到苏北鸢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能点了点头,夜云轩死了,苏北鸢总要接受这个事实,纵使这个结局多么让人痛苦,纵使心中以满是创伤。 “王爷,多谢你带我来皇陵看师傅。” 夜云倾心里苦涩,却不能说出来,皇陵远处传来惊雀铃的响声,叮叮当当,微风拂过,似是寺庙的沉吟。 夜云倾从远处遥遥一望,苏北鸢孤零零蜷缩着坐在夜云轩的墓前,似是忘却了时间。 夜云倾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夜元怿现下不知所踪,他手中也确实又皇帝的密诏,密诏的意思就是要夜元怿继位。 夜云倾叫来齐烈说道:“将百官召进宫来,告诉他们,本王有皇上的密诏,让所有人速速进宫。” 昨晚发生的宫变,百官都不是不知道,只是皇权之争凶残血腥,所有人都互相避讳,没人敢上去惹一身腥,自然是等着谁是胜者,谁就是皇位继承人,就是他们要效忠的对象。现在胜负已出,胜得是二皇子夜元怿。 此次宫变立功最大的可是广陵王,虽然说广陵王的功绩已经多得不能在多了,但是未来新帝继位,广陵王必然更是权势滔天了。 众臣知道夜云倾诏所有人进宫,便连忙换上朝服,匆匆赶往皇宫。 夜云倾站在太清宫大殿中,龙椅便站着夜元怿。 “皇上以过世近月余,皇位却依旧空缺,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驾崩前曾交给本王密诏,现下就由皇上身边的李内官宣读吧。” 【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 今朕年届五旬,在位七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 二皇子元怿,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李内官宣读皇帝继位密诏,百官皆跪听降旨,宣读完毕。 “臣等定当全力辅佐陛下,续我朝千秋万代。” 夜云倾带待众臣起身,方才说道:“大皇子夜元怿,给先皇下药多年,至先皇多年疾病缠身,更是在月前给皇上下朱砂水银,弑君篡位,威胁本王,实乃大罪,若是有谁背着本王与大皇子暗中勾结,那可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夜云倾锐利如鹰般的眸子刮过站在大殿中的众臣,众臣皆低着头不敢言语。 “各位大人可千万不要让本王查出来,另外若有哪些大人知道夜元诩的去向,告诉本王,说不定能换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但若是知情不报,那就是罪加一等,不但要诛九族,还要处以极刑。” 大殿内如寒风吹过令人不寒而栗,有的人出了一身冷汗,阴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夜元怿站在龙椅旁,李内官连忙说道:“请新皇登基。” 夜元怿看着眼前这座龙椅,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想要座的地方,现在就在自己手边,只要两步,他就是徽朝的皇帝了。 “吾皇万岁!” 朝臣跪拜的声音响彻大殿,夜元怿终究是在朝臣的目光中坐了上去。 新皇登基,尊永和帝“光熙明照永和帝”,改年号雍和。 夜云倾一直到太阳西垂方才得一点空,知道苏北鸢还没回来,便纵马去皇陵接她。 马车还在皇陵外停着,马夫几乎要在车上睡着了,夜云倾向苏北鸢所在的方向走去。 苏北鸢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蜷缩着坐在夜云轩的墓前,暮光在她的身上度了一层柔和的光,她似乎与那道暮色容在了一起。 夜云倾走到她身后,灰色的阴影投在她的身上,他蹲下身,柔声道。 “鸢儿?” 苏北鸢呆滞的转过头,她未涂脂粉的脸上似乎有两道被风吹干的泪痕。 “怎么?”她涩然开口,因为太久没有开口,发出的是一道奇怪沙哑的声音。 “天快黑了,回去吧。” 苏北鸢深吸一口气,笑了一下:“我回哪里呢......”声音轻的,似是一声小小的喟叹。 夜云倾的心被紧紧的揪住:“先跟我回王府吧,太晚了,你在这里坐了一天了,在这样下去,你身体要受不住的。” 苏北鸢深吸一口气,忽然眼中蓄满了泪水,语气中是悲戚的哭腔:“我没有家,我想回家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凯旋归来 夜云倾从未见过苏北鸢这样脆弱的一面,她像一朵被雨打湿的花朵。 “好,好,等我抓到夜元诩,我就送你回云中好不好?”他揽过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我家不在云中,不在云中,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家。”苏北鸢几乎崩溃,她说的话夜云倾竟觉得自己不明白苏北鸢在说什么。苏北鸢觉得自己经历的这些事情几乎要将她击垮了,她无法再忍受这样的生活,一次次的背叛,算计,在夹缝里求生,面对失去亲人朋友失去生命的崩溃。 但夜云倾只能安慰着:“好,你想要回哪里,我们就回哪里好不好?等事情都结束了,你想去哪里都好。” 苏北鸢哽咽着,眼泪却没有流下来,她冷静了下来,纵使经历了这么多,但她还是要坚强,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脆弱。 她深吸一口气道:“抱歉,刚刚我失态了。” 夜云倾看着苏北鸢,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仿佛刚刚那个脆弱的人并不是她,她依旧是那个骄傲坚强的朝雾郡主。 “回去吧。”夜云倾低声道。 苏北鸢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身上的每一处骨骼都僵了,她保持着一个姿势太长时间,腿、背,没有一处是能正常动的。她极其痛苦的站起来,夜云倾想要抱她回马车,但被她拒绝了。她用了很长时间让自己重新恢复了行动能力,腿麻的似乎没了知觉。 夜云倾看着她倔强的,拖着僵硬的腿,一步一步走回到马车旁,再艰难的爬上去。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依旧是这么倔强,从来都没有变过。 苏北鸢回去后近乎虚脱,头挨着枕头就睡着了。夜云倾坐在床边,看着苏北鸢苍白的脸,月光柔和的透过窗子照在她身上。 “你到底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我该怎么才能重新赢回你的心呢,鸢儿......”他轻声道。 —————— 夜元怿登基后惩处了几个曾经与夜元诩勾结的大臣,男子不是砍头就是流放,家中女子也都是送入教坊司或是变卖为奴。 夜云倾一直在搜查夜元诩的下落,只是他却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不见了人影。夜云倾尚在疑惑,他知道夜元诩这样心机深沉又狠毒的人,绝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多年的计划化为泡影。 过了一段近三四个月的清净日子,苏北鸢不愿住在广陵王府,一直住在晋国公府中,京中府邸被收拾出来,纪兰也被夜云倾送回来,时隔近两年未见,两人见面不似主仆,却像姐妹,从前纪兰几乎恨死了夜云倾,知道苏北鸢还活着,便立马回来继续在苏北鸢身边伺候。苏北鸢倒是开堂问诊,不让自己闲下来,也不想让夜云轩的衣钵无处施展。 夜云倾虽每日都来找苏北鸢,却也只是下朝后,无事时在府中的亭子里远远的坐着看苏北鸢坐诊,也不上前打扰。 可就是在四个月之后,清净日子就被打破了,边境急报,西戎王死了,三王子尉屠兕继位,即位后连续二十几日侵犯西部边境领土,烧杀抢掠,召集大军已经攻了两座城,屠戮百姓四万余人,占领的那两座城,恰恰就是夜云倾当年从西戎手中夺下的那几座中的两座。急报一出,朝野震怒,没想到皇上新继位没几个月便会大举侵犯徽朝领土,此举激怒了大徽朝的新皇。 “广陵王熟悉西戎局势,这次就依旧派广陵王,带领二十万大军前去,收复城池,捉拿尉屠兕,这个贼人敢在我大徽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此去平灭西戎,务必要见到尉屠兕的人头。” 行军打仗,对夜云倾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守护徽朝的领土也是他义不容辞的义务。整顿军队,三日之内大军便要开拔,十五万步兵和五万关宁铁骑。只是他放心不下苏北鸢,她一个人在京城,他不能安心,从前他义无反顾,只是因为心无旁骛,没有什么好惦念的,可是现在不一样,苏北鸢成了他的挂念。 下了朝,他朝服未换,便行至晋国公府,翻身下马,步行至濯清馆,苏北鸢也才刚醒。 苏北鸢看到了夜云倾,也只是行了一礼。 “王爷。”夜云倾每日都来,已经成了常态,苏北鸢也不觉的有什么奇怪的。 夜云倾看着苏北鸢苦笑:“你我何时这样生分了。” 苏北鸢道:“王爷是刚下朝吗?” 夜云倾点了点头,随后说道:“边疆急报,尉屠兕大举侵犯西部边境,烧杀抢掠,皇上让我去平复,可能会有很久见不到你了。” 苏北鸢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你是大徽的王爷,守护大徽权益不被侵犯也是你的义务,只是此去怕是要很久吧。” 夜云倾盯着苏北鸢的眼睛,她琥珀色的眼睛依旧透亮:“此去一别,或许数载,或许永远都回不来。” 苏北鸢知道,战场凶险,战争如同绞肉机一般吞噬着生命,多少人回不来,多少人枯骨黄土。 “还望王爷此去,能平安归来。” 夜云倾轻笑了一下:“有你这句话,我定当平安归来,只是我放心不下你,从前我上战场从未有过惦记,现在有你在,我怕我放不下你。” 苏北鸢轻叹一声:“王爷,战场凶险,不要为儿女情长牵绊了自己,我知道王爷是什么样的人,王爷不是为男女之情误大事的人,还请王爷不要惦念臣女,专注为大徽百姓讨回公道才最重要。” 夜云倾笑了笑:“你还是这样,我不会分心的,我还要活着回来见你呢。” 苏北鸢抬头看着夜云倾的脸,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王爷。 “既然王爷要上战场,我虽帮不了什么但是我有很多药,王爷带去战场,受了什么皮外伤,或许用的到。” 夜云倾笑着点了点头:“多谢你的好意,我一定会好好用的。” 苏北鸢又问道:“何日启程。” “三日后。” 苏北鸢难得的笑了一下,那抹笑容如同天边那抹绚烂的彩霞。 “那就祝王爷凯旋归来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 离别 自那日之后,夜云倾便再没去见过苏北鸢,整合军队已经让他忙的不可开交,临行前一晚,多位将军依旧在书房商讨大军开拔的事宜。一直到深夜,几位将军才离开。 门外的侍女端来一碗燕窝羹,谢圭站在桌前说道。 “王爷,这几日军中事务繁杂,喝了这碗银耳羹吧。” 夜云倾偏着头,支在手上,他摇了摇头,轻声道。 “放在那里吧,你回去休息吧。” 谢圭答应着退下,夜云倾盯着颤抖的烛火发呆,过了许久,终于起身离开了王府。 濯清馆还亮着两盏灯,灯光透过窗纸,映出一道剪影,夜云倾腹诽。 “这么晚还没睡吗?” 他悄无声息的落在回廊上,跟苏北鸢只隔着一层窗纸,不知她在干什么。 “纪兰,明天一早你就将这些送到王府门口吧,告诉他们,什么药,什么用途用量我在瓶子上都贴了纸条,若是受伤了,就照着用就行。时间仓促,准备的并不多,种类也不全,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写信派人送给我。” 纪兰犹豫着开口:“郡主,明天...您不去看看王爷吗?” 苏北鸢摇了摇头,说道:“没必要。” 纪兰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再做声,只是跟苏北鸢整理着这些瓶瓶罐罐。 “一定要早些去,去晚了,他们就走了。” “是” 夜云倾听着两人的对话,站在窗边良久,直到烛火熄灭两人终于休息,才推开房门。屋内黑漆漆的,苏北鸢躺在里间,已经沉睡。夜云倾撩开床帐的一条缝,苏北鸢睡颜安静的像一只猫。夜云倾伸出手,却停顿在半空,他终究是叹息一声,收回了手。 第二日一早,广陵王府前队伍整装待发,大军已经在城外候着,随时都可以出发。夜云倾一身黑铠,身上发出铁甲碰撞的声音,腰间别着长刀淬灭,头上黑甲头盔,红色的帽缨垂在头盔上。西门走上前说道。 “王爷,郡主刚刚派人送来了一大箱药。” 夜云倾看着眼前那个巨大的箱子,昨晚没注意到,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的箱子,跟装嫁妆的箱子差不多大,一碰里面叮叮咣咣响成一片。 夜云倾轻笑一声,西门知道王爷是高兴,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王爷,临行前不再去看一眼郡主吗?” 夜云倾摇了摇头,难得温和的向西门说道:“不去了,怕再看一眼就舍不得走了。” 西门偷笑了一声:“属下在京中定会护郡主周全。” 夜云倾点了点头,一转眼眼神便变了,变回了那个周身都散发着凌厉气质的人,他覆上黑铠面具,只露出鹰隼般漆黑的双眸,沉声道。 “出发!” 民众夹道送别,送她们的儿子,丈夫,哥哥,弟弟上战场。他们都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却深知国之大计,大徽的尊严不容践踏,纵使她们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丈夫儿子。 皇帝夜元怿在大开的朱雀门前等着,夜云倾在门口翻身下马,夜元怿走出大撵,夜云倾抱拳道。 “我军十五万步兵,五万关宁铁骑集结完毕,请皇上示下。” 夜元怿郑重其事道:“广陵王此次出征,事关我大徽尊严,为我大徽夺回城池,为我大徽百姓讨回公道,此次势必要荡平西戎。” “臣遵旨。” “出发!” 徽朝的大旗举起,黑色的大旗遮天蔽日,十二把巨大的号角吹响。夜云倾翻身上马,回首看向城内。苏北鸢坐在濯清馆的长廊上,听到远处传来号角的声响,向着朱雀门方向遥遥一望,远处依依高燕,曾远去山河碧波,音尘隔绝,苏北鸢能看到远处腾起的黄土,是绝影的马蹄腾起的轻烟。 苏北鸢呆愣着看向远方,大半日过去了,纪兰也回来了,看着苏北鸢坐在廊下,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郡主,已经走了。” 苏北鸢从鼻腔中哼出三个字:“知道了。” 纪兰也看向苏北鸢看去的方向,什么都没有,只有湖水潋滟,杨柳依依,天也是碧青的颜色。 此后生活似乎归于了平静,苏北鸢依旧开堂问诊,过了一个月的安稳日子,前线是什么情况,苏北鸢也从来没问过,纪兰倒是每日到外面问,只是苏北鸢没问,她也不敢说。 苏北鸢虽然并没有兴趣问,但是每隔七日便会有一封信送到自己面前,都是夜云倾写的,每七日一封,从未间断过,都是些问候的话,苏北鸢看了都觉得汗毛都能竖起来。夜云倾总是在前面说一大段问候的话,后面会附上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打赢了还是打输了,也经常会跟自己抱怨自己哪里的破了皮啊,之类的,还夸奖她的药好用,连疤都不留。 苏北鸢从来没回过,西门告诉她,那些信,都是跟着传回朝廷的急件一起送回来的,苏北鸢经常觉得夜云倾是不是太闲了,写的信跟小作文似的,他哪里来那么多闲心思些作文。 西门不止一次暗示过苏北鸢,王爷想要苏北鸢回信,但苏北鸢就是假装听不出来,但是她还是会将信都收起来。 苏北鸢过的都算平静,但是姜婼来了,她抱着怀里的孩子,孩子是个男孩,能颤颤巍巍扶着人走两步。 苏北鸢虽然不再计较姜婼从前的事,但是对她依旧没有什么好感。纪兰更激烈了,见了姜婼尤其是看着她还带了孩子,直接就要将她赶出去。 只是姜婼一阵垂泪,死缠烂打非要见了苏北鸢才肯离开。 苏北鸢看着姜婼,感觉的出来,她过的并不好,夜云倾知道了姜婼联合起重华害她,便只是吩咐西门将她安排在一个地方,也再也没有见过她。姜婼也不像从前那般软玉娇花般的模样,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纪兰说你要见我。”苏北鸢坐在椅子上看着站着的姜婼。 姜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却欲言又止:“我此次过来,是跟郡主道歉的,我曾经害过郡主,王爷也不愿意再见我了,我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太把自己当回事 苏北鸢轻笑一声:“你想离开就离开呗,跟我汇报什么,你走或不走关我什么事。” 语气中嘲讽的意味明显,她开口:“郡主,我来就是希望你不再误会王爷了,我的孩子也确实不是王爷的,郡主还是不要太善妒了,王爷等了郡主这么久,郡主也不好一直这样吊着王爷吧。” 苏北鸢冷笑一声:“姜婼,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是不是一直将我当做假想敌我不知道,但是你确实不配做我的敌人,我从未妒忌过你,你家世样貌品行才学皆不如我,你没资格跟我相提并论,至于我跟广陵王之间的关系也轮不到你多舌,你以为你能仗着救过夜云倾的命让我多看你两眼,实际上你在我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事,我当初救你,也不过是像救路边的阿猫阿狗,随手的施舍罢了,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姜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险些挂不住,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 苏北鸢看戏似的看着姜婼:“你若是就此安分,还能好过,可你偏要把事情挑到我面前,拿从前的事来恶心我,你恶心我,我今天不让你吞只苍蝇我还不叫你出去呢。你什么都不会,只会一味的利用从前的情分吸夜云倾的血,你吸他的不够,还妄想着吸我的血,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曾经的事情,你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贴到我的脸上来膈应我。” 姜婼被说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本来是故意给苏北鸢找不痛快的,谁知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从前没见过苏北鸢多说两句话,没想到竟如此伶牙俐齿。 苏北鸢看着姜婼哑口无言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以为是个多狠的人呢,想不到也只是个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的东西,没用。 “姜婼,你若拿夜云倾来压我倒是大可不必,我既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夜云倾的救命恩人,我也不欠他的,至于你,我也不想你还我恩情,你若想还我还嫌恶心。” 纪兰在一旁听着心情极其舒畅,郡主这么长时间的忍耐,今日终于出了这一口恶气,难听的话,还是要说给不知好歹的人。 纪兰心里冷笑,面上却装的威仪:“姜婼姑娘,若我是你,我就劝你还是赶紧走吧,我们这里是晋国公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郡主说了这么多话,你也不要太不知好歹了,赶紧能走多远走多远吧。” 姜婼脸色难看的几乎要哭出来,却也只能将这些统统咽下,抱起孩子转身离去。 纪兰跟着姜婼一起走到二门口,让门外的小厮看着送走姜婼,姜婼还没走两步,便听到纪兰大声吩咐。 “来人,提水来,把这块地,还有郡主那里的地都脱干净,免得沾染了晦气。” 姜婼咬牙,却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纪兰终于长出了这两年的一口恶气,心情好了不少,周围的侍女见纪兰心情好,也连忙殷勤的扫地。 纪兰尚未走进去,便见到有宫里来的车停在门口,下来的是皇上身边贴身的李内官。 李内官匆匆走进来,纪兰连忙上前询问:“奴婢见过李内官,大人可是要见郡主。” 李内官神色匆匆,说道:“是,我是奉皇上的旨意,请郡主进宫的。” “李内官请进。”纪兰引着李内官一同去找苏北鸢。 苏北鸢隔着窗子见到纪兰带着一个人匆匆走进来,便起身走出来,见到是夜元怿身边的人:“大人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事?” 李内官说道:“郡主,陛下今日忽然晕倒,太医却也查不出病症出来,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陛下现下虽然也醒了过来,但依旧不好,还请郡主跟老奴过去看看。” 苏北鸢点了点头:“好,我拿点东西即刻就出发。” 苏北鸢跟着李内官一同来到华亭殿,夜元怿正在殿里歇着,外面全是静候着的太医,见到苏北鸢进来,也全都是躬身行礼。 “郡主。” 苏北鸢也回礼,走进去,夜元怿正靠在床头,神色平和,并看不出来生病的样子。 “臣女参见陛下。” 夜元怿抬起眼,看向苏北鸢,不知怎的,自己竟有一丝尴尬,宫变那晚苏北鸢对他几乎是上下其手,让他几乎招架不住。 “郡主不必多礼,过来帮朕看看。” 夜元怿向来温和,说起话来也是让人如沐春风,这点倒是从来没变过,苏北鸢觉得跟他相处,要比跟夜元诩这个笑面虎相处舒服的多。 侍女匆匆走上前来,为苏北鸢搬过一个凳子放在床边,苏北鸢坐下,夜元怿将手腕放在脉枕上,苏北鸢两指搭在夜元怿的手腕上,调整呼吸,仔细看诊。 她歪着头,过了许久,又皱了皱眉,忽然她收手问道:“陛下近两日有没有额外吃些什么东西?是从前没吃过的?” 夜元怿想了想,一时也不知道有什么特殊之处,身边的李内官说道:“陛下前几日偶然尝了牡丹鱼片,说是好吃,御膳房便连着这几日都做了牡丹鱼片,只是那鱼非得是世川河上新鲜打上来的鱼做才好吃,其余的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的。” 苏北鸢想了想,问道:“说句僭越的话,陛下这两日是不是脾气不大好啊。” 夜元怿想了想,自己这两日好像也确实是有些烦躁,自己从来都是温和宽容,这两日上朝也总觉得心中有气,只是以为是因为战况愈演愈烈,自己忧心如焚导致的,难道自己脾气变差真的是因为其他原因吗? “朕这两日,是有些严厉苛刻,总觉得胸口闷着一口气。” “奇怪......”苏北鸢心里觉得纳闷,看夜元怿这脉象和脾气,很像是被人下了罗苋散的样子,只是夜元怿又好像没到那种发狂的地步,脉象也有时像,有时不像。 但她还是要如实说:“看陛下这样,像是被人下了罗苋散啊。” “罗苋散?什么东西?”夜元怿皱眉,他从未听过这些东西。 第二百八十六章 阴谋 苏北鸢看了看周围,周围除了李内官以外没有别人,李内官是夜元怿在皇子时就跟着的大太监,夜元怿最信任不过,苏北鸢方才低声说道。 “罗苋散是西域的一种致幻药,主要是由蓟罂粟、乌羽玉等西戎特有毒物制成的,虽不致命,但药性猛烈,会使人间歇性精神错乱,发作时会陷入不可抑制的疯狂中,发作后又会精神恍惚萎靡不振,最后整个人精神都会垮掉,对皇上而言,精神不济更是大忌,下毒的人好歹毒的心肠。” 李内官连忙问道:“那这,这对陛下龙体可有损害啊。” 苏北鸢摇了摇头:“皇上现下发现的还算及时,也只是微量服用,略微影响心情罢了,但是若长期服用定然对龙体是极大的损害,不过臣女会给陛下开解毒调养身体的药。” 夜元怿点了点头,但还是沉思道:“只是这下毒之人必须要查出来。” 苏北鸢思索片刻,方才说道:“陛下,此人用药量如此微量,实乃少见,可见此人定是极其谨慎,想要天长日久累积下来掏空陛下的身体。我觉得若要调查,便要私下调查,不能打草惊蛇。” 夜元怿认可:“依郡主所见,该如何调查。” 苏北鸢笑了一下:“若想要调查出是谁暗害陛下,怕是还要陛下做一出戏给外人看?” 夜元怿眯了眯眼,笑道:“怎么演?” “可能要陛下受点委屈,要陛下假装自己只是被边疆战事所累,日夜勤勉,所以累倒了。我呢,也对外称,陛下只是这两日太过辛苦,累倒了,只要开两剂补药就行。至于皇上还是往常吃喝,刚刚李内官不是说陛下这两日格外喜欢吃牡丹鱼片吗,先搁置两日,说是我让陛下吃些清淡的,过两日陛下便说口中无味,还想再吃。”苏北鸢笑道。 夜元怿疑惑:“难道郡主觉得有人在牡丹鱼片给朕下药吗?” 苏北鸢摇了摇头:“这我倒是不知道,只是李内官说皇上近日总爱吃这道菜,便要多留心些,这样调查起来也不容易打草惊蛇。” “既然郡主这样怀疑,干脆将御膳房一干人等全部都送去审问不就好了,何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夜元怿皱眉。 苏北鸢笑着制止:“我倒是觉得不一定是御膳房的人做的手脚,但是也并不排除,但皇宫里动手太引人注意,随便就能查出来,况且宫里用人都是登记在册,都是底细干净牵扯家族的,他们未必敢这样做。且做一道牡丹鱼片又不是只有做这一个步骤,从江上打鱼到采买到处理再到陛下的面前,经过多少人的手,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被人下手。” 夜元怿听着听着,逐渐变了脸色,越发觉得防不胜防。苏北鸢又问道:“李内官,皇上吃的牡丹鱼片,你说要世川河上新鲜打上来的鱼才能做,那御厨房采买食材,通常是随即购买,还是规定了一个地方采买。” 李内官思索片刻说道:“回禀郡主,给陛下做膳采买的食材都是有固定的地方采买,不会随便更换地方。” 苏北鸢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办多了,既然是固定的,那总有一个环节是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 夜元怿问道:“那郡主打算如何是好呢。” “当然是从源头盯起了,李大人派人私下里盯着那些采买的商户,有什么问题,当然,经手的人,厨子做饭的过程都要暗中看着,至于这个奇怪的牡丹鱼片,就由我来跟着一起看看有什么问题。” 夜元怿点了点头,说道:“难就有劳郡主了。” 苏北鸢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没办法,谁让您是皇上呢,您要还是皇子,那我肯定不会费劲巴拉的帮您。” 夜元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李内官则是惶恐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北鸢笑道:“皇上记得装的像一点,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我先给陛下开两副普通的补药,陛下看着喝就行了。” 夜元怿笑着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苏北鸢起身行礼:“臣女告退。” 刚转身准备离开,夜元怿又忽然叫住她:“郡主。” 苏北鸢转过头,夜元怿的手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广陵王来报,说一切都还顺利。” 苏北鸢愣怔了一下,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候在殿外的太医见到苏北鸢出来,也忙走上来问道:“郡主,不知陛下是什么候症。” 苏北鸢笑道:“各位大人不必担忧,皇上只是因为这两日战事吃紧,日夜忧思,太过疲惫罢了,我已经给陛下开了两副药,各位大人盯着要人熬好了按时给陛下送过去即可。” 太医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向苏北鸢行礼:“有劳郡主了。” 苏北鸢点了点头,笑道:“这两日让陛下吃些清淡的即可,各位大人可要督促陛下呢。” 太医也都纷纷答应着,目送苏北鸢离开。李内官松了苏北鸢道宫门口,苏北鸢低声道:“这两日切勿打草惊蛇,三日后在说陛下想吃牡丹鱼片,到时候派人给我送信,告诉我宫女在何处采买鲜鱼,我看看到底有何蹊跷。” 李内官点头道:“是,有劳郡主了,奴才一定早早派人给郡主送信。” 苏北鸢便坐上马车离去了。纪兰坐在苏北鸢身边,说道:“郡主,皇上是怎么了?” 苏北鸢看了看马车周围,说道:“皇上没事,就是太辛苦累倒了,只要多休息休息即可。” 纪兰知道马车上不是问这些问题的好地方,便点了点头,说道:“是奴婢多言了。” 苏北鸢下了马车,两人回到濯清馆,周围也没有人时苏北鸢才说道:“陛下中的是跟无姜一样的罗苋散。” 纪兰也觉奇怪:“这罗苋散虽是西域毒药,却也不常见,怎会连着三次都能被郡主遇到?难道是西域的人眼见打不过大徽,便想用釜底抽薪的法子,从皇上这边下手?” 苏北鸢摇了摇头,思索道:“我也不知道,但确实蹊跷,罗苋散是昂贵的毒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的,之前姜婼是被伏起下的,伏起是西戎的将军,有罗苋散也能理解,但是无姜也被下过就奇怪,难道无姜也与西戎王室也有关联?” 第二百八十七章 心思缜密 苏北鸢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在云中的无姜写一封信,让人用快马送去,问一问无姜与西戎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又发生过什么。 写完信,苏北鸢又跟纪兰说道:“这两日去查一下皇宫里采买食材一般都在什么地方,我怀疑是有人在食物食材方面动了手脚。” “是” 夜元怿的演技还算过得去,瞒得那些人到现在都相信陛下只是太辛苦了,李内官也是尽职尽责跟个戏精似的,夜元怿说自己嘴里太淡了,想吃牡丹鱼片,李内官还煞有介事的劝了老半天,直到第三日,便给苏北鸢送出信来。 采买的新鲜鱼都是渔民清早,天还未亮便到河上打的,鱼市也是很早就开了,苏北鸢换了一身普通人家的衣裳,跟着纪兰一起,拎着菜篮子去了早市。 苏北鸢还从未来过早市,热闹的很,买什么的都有,到鱼市的时候,地上也到处淌着水,苏北鸢根据李内官所言,一眼就看出来出宫采买的宫女,跟了许久,家畜那些都是皇庄上提供上来的,但是鱼却是要新鲜打上来的。 那几个宫女看上去也并无一样,兜兜转转走到一个卖鱼的老翁身边,老翁面前摆着几口大缸,缸中蓄满了水,里面偶尔还有鱼扑腾。 那老翁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打鱼人的模样,与周围的人呢都有说有笑,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在此打鱼的人。 老翁看到那几个宫女过来笑道:“几位姑娘可算是来了,这几日怎么都不见姑娘。” 那几个宫女笑道:“大爷,前两日我家主子得吃些清淡的,这两日又想吃鲜鱼,所以派我们过来买,我们在你这里买了几年了,你也知道规矩,鱼一定要最新鲜的。” 那老翁笑道:“那是自然,都是今天早上刚打上来的,你看都还活着呢,肯定是最新鲜的,老规矩,给您留着最大的几尾呢。” 宫女查看了一番笑道:“还得是在你这里卖鱼,别人打的鱼总没你这里的大,都装起来吧。” “好嘞!”老翁笑着,将缸里的几尾大鱼都装了起来,只是将那几尾鱼捞起来的时候那几尾鱼异常狂躁,老翁几乎控制不住,老翁骂了两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鱼装了起来。那几个宫女便装了鱼离开了。剩下的跟查就不是苏北鸢的任务了,自有人跟着她们。 苏北鸢过了一会才跟纪兰一起走到那老翁面前,看着缸里的那几尾小鱼,笑道:“大爷,您怎么就剩这么几尾小的了,还有没有大的?” 那老翁笑道:“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今天那几尾大的,都被另外几个姑娘买走了,您没赶上。” 苏北鸢笑道:“您这是新鲜的鱼吗?” “欧呦,姑娘你可别乱说,我着可都是今天早上刚打出来的。”那老翁正说着,忽然两尾鱼似是受了惊吓一般的跃出水缸,鱼尾趴在水面上,溅起大量水花,洒在苏北鸢的裙摆上。 苏北鸢笑道:“您这鱼确实新鲜,新鲜的都蹦起来了。” 老翁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那姑娘要不要这几尾,若是姑娘嫌小,我明日多打几尾大鱼给姑娘留着。” 苏北鸢笑道:“虽然不大,但也够吃了,都装起来吧。” 纪兰提着筐,跟在苏北鸢身后:“郡主发现有什么异常吗?” 苏北鸢笑道:“先回去看看这些鱼有没有什么问题,这些鱼看上去异常狂躁,看上去确实不太正常,让李内官派人盯着这个老翁,看着他有没有给这些鱼味什么奇怪的东西。” 回去查过了那些鱼,但除却狂躁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苏北鸢也不是兽医,也看不大出来是什么情况。 李内官也派人告诉苏北鸢,这个老翁没什么事,也没有给喂过什么奇怪的东西,连装水缸的水都是从河里舀上来的水。 苏北鸢觉得奇怪,决定再去看一看,肯定是遗漏了什么。依旧是狂躁的鱼,宫里的宫女依旧买这里的鱼,李内官告诉苏北鸢夜元怿这两日又开始烦躁。 苏北鸢站在远处看着,总觉的没什么奇怪,却又漏掉了什么,忽然,她看到了一丝异样,周围卖鱼多年的铺子的用来装鱼的都是多年的水缸,水缸的边缘都被磨的光华,可这个老翁却是一个新缸一个旧缸,这个新缸看上去也是刚买回来不久,而且是陶土做的。 苏北鸢觉得奇怪,便借着去买鱼的借口,聊到:“大爷,您这缸是新买的吗?” 那老翁依旧是笑呵呵的说道:“是啊,上个月不知哪个府里的女使过来,不小心靠倒了我的缸,便赔了我银子,让我去买个新的。” 苏北鸢笑道:“这缸看上去质量不错啊,我家也想买个这样的水缸,到时候从你这里买了鱼来,还可以把鱼先养到缸里。” 那老翁指向一个巷子道:“就那个巷子里就有一个做缸的小伙子,做的缸还挺结实。” “这样啊,那多谢你了,我明日就去买一个。”苏北鸢笑着离开。 “叫李内官,派两个面生的人,借机将那老翁的那口缸打碎,在银子赔给他就行,只是记得把那缸子的碎片给我拿来,我怀疑那缸有问题。” 纪兰答应着:“是” 李内官办事算得上高效,第二日便派了两个毛手毛脚的人去把那老翁的缸打碎了,还借此机会将那缸的碎片拿给了苏北鸢。 苏北鸢拿过那块碎片,仔细观察,又嗅了嗅,将表面的一层陶土刮下来,滴了两滴酒。刮下来的那一小撮陶土变成了紫色。 苏北鸢猛地瞪大眼睛:“好歹毒的心思,怪不得。” 纪兰在一旁问道:“有什么问题吗郡主?” 苏北鸢冷笑一声:“你看,这撮陶土变紫了,你知不知道乌羽玉粉末遇酒会变成紫色,而乌羽玉是制作罗苋散的一味药,你觉得一个普通的陶土缸怎么可能会用乌羽玉这种西戎特有的植物呢。” 纪兰也恍然大悟。 苏北鸢笑道:“这人好缜密的心思,我说怎么会控制的这么微量,原来是利用装鱼的水缸,让缸上的罗苋散融到水里,在带到鱼上,食用起来便也只是微量服用,好缜密好歹毒的心肠啊。”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不知道起什么名 “此人算得极其精准,竟然会想到用这种法子,若不是仔细勘察了,怎会想到此人如此居心叵测。”苏北鸢皱眉:“给李内官送消息,说再要我进宫一趟说是给皇上复诊。” 李内官倒是快,下午就派人来接她进宫,一路上李内官对苏北鸢也是恭恭敬敬,虽然没问,也知道苏北鸢知道了什么。 苏北鸢来到华亭殿,夜元怿正在等她。李内官屏退了众人,苏北鸢方才开口,将自己发现的事情跟夜元怿讲了一边,夜元怿只觉震惊,下毒之人竟能想到这种法子来害他,果真是防不胜防。 “想不到他们想害朕,竟能想出这种法子。”夜元怿嘲讽的笑道。 苏北鸢道:“我知道了那个做缸的人在什么地方,就在鱼市便巷子中,现在那老翁的缸尚未做好,陛下应该派人以迅雷之势将贼人拿下,千万不能叫他们跑了。” 夜元怿点了点头:“派殿前将军前去捉拿,涉事者一个都不许放掉,捉拿回来直接带到朕面前,朕倒是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 李内官下去下达命令,夜元怿笑着对苏北鸢说道:“郡主就留在这里跟朕一起看看吧,看看究竟是谁想要害朕。” 苏北鸢点了点头,又道:“陛下这两日可是受了委屈,又让陛下吃了两日牡丹鱼片,臣女等下就给陛下开解药,在给陛下好好开两副补药,用不了几日,陛下就会像从前那般健壮了。” 夜元怿笑道:“朕的演技还是不错的,都瞒过了他们,也是多亏了有郡主,想不到郡主心细如发,连这样的手段都能识破。” 苏北鸢笑道:“陛下谬赞了。” 夜元怿沉默了片刻,看着苏北鸢,笑道:“郡主当年在舒嘉长公主府的时候,朕就觉得郡主与寻常女子不同,果真不同凡响。” 苏北鸢愣了一下,想起自己从前在舒嘉长公主府上揍了那贼人一顿,牙都给他打掉了,也忍不住笑道:“原来陛下知道是我打的。” 夜元怿笑道:“除了郡主,朕也找不到会有谁这样做了,朕也还记得郡主当年在凤凰台上一舞扇中撷芳曲名动京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郡主这样的舞姿了。” 苏北鸢也想起曾经那个纸醉金迷的夜晚,笙歌阵阵,满眼皆是美酒,空气中都是舞女裙摆扬起的香气,那是她过的最平静的一段日子了吧。 苏北鸢笑笑:“国泰民安才能跳出那样的舞,现下战事吃紧,若是臣女跳了,怕是会被斥责。” 夜元怿知道苏北鸢是不愿单独跳给自己,说的这些也只不过是找借口,但并不生气,谁让看着这张脸也生不起气来。 彼时的她鲜活明亮,不似如今安静沉稳,他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两年未见,她更美了,举手投足之间妩媚多情,纵使两人的再次相见是那么尴尬的场景,但也并未将她在他心中的形象削减半毫,她依旧是聪明勇敢。 “陛下,刺客抓起来了,共三人,死了一个咬舌自尽,还剩两个,陛下可要带上来。”李内官进来回话。 “带进来。” 夜元怿坐起身,走到外殿,苏北鸢也跟上。 殿外殿前将军和几个羽林卫压着两人跪在地上,将军行礼道:“回禀陛下,作坊内共三人,其中一个刚被抓时咬舌自尽了,剩下两人臣为不让两人咬舌,便塞住两人口舌。” 夜元怿点了点头:“让他们说话。” 侍卫将两人口中的布团取了出来,两人止不住的呕起来。苏北鸢看着两人的模样,高鼻梁深眼窝,一眼就能看出是西戎人,长得也太具有标志性了,也不知道他们当时是怎么不引起人的注意的。 “陛下,抓到两人时,两人脸上粘着胡子,一扯就掉了。” 夜元怿点了点头,直接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两人将头扭到一边,不理会夜元怿,夜元怿也不闹,笑着对苏北鸢说道:“就知道这样问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来,还要费口舌。” 又转头向将军温和说道:“他们身上有什么标志吗?” 将军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看不出来他们是什么人,只在屋里搜出一小包这个。” 说着将包裹递了出去,李内官接过,送到苏北鸢面前,苏北鸢打开包裹一看,便知道是罗苋散的粉末,说道:“就是罗苋散。” 夜元怿笑着问道:“你们是尉屠兕派来的?” 两个人依旧将头拧到一边不肯吭声,夜元怿笑着说:“挺倔,那就拉到内狱里走一趟吧,若是走了一趟还不吐,那就杀了吧。” “是”将军待人拖着两人离开了。 苏北鸢笑道:“既然人已经抓住了,那臣女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臣女就先告退了。” 夜元怿深深看了苏北鸢一眼,点了点头。 苏北鸢福身离开,夜元怿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裙摆走了很远,李内官站在一旁也不敢做声,只能听到夜元怿的一声轻叹:“她向来这般耀眼。” 苏北鸢回到府里,终觉这些日子心里的一桩事落定,心里舒坦了不少,可算是能好好歇歇了,前两日为了找出是何人下毒可是费了一番心思。 苏北鸢觉得心力交瘁,总没有曾经的精力操心这些事,回去后便早早歇下了,纪兰也不去打扰她,只将东西收起来便熄了灯。 苏北鸢是后半夜醒来的,屋内一片寂静,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起身想要喝两口水,刚将水倒进水杯,便感觉屋外有一道不熟悉的气息。 她静步走到不群之芳旁边,手还未握住刀鞘,屋外便想起一道熟悉的笑声:“郡主何必如此谨慎。” 苏北鸢眯了眯眼,握住刀鞘嘲讽道:“我还以为你早离开京城了,想不到你还在这里啊,纵使躲在暗处,若要见我,就进来啊,夜元诩。” 屋外的人笑起来,苏北鸢听了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她看到一道身影从窗子一边移到门口,随后便是开门声,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还是不知道要起什么名 穿着斗篷的人将帽子摘掉,斗篷下果然是夜元诩,脸上依旧是熟悉的笑容:“好久不见啊,郡主。” “是好久不见。”苏北鸢勾唇笑道:“想不到你还在京城。” 夜元诩瞥了一眼苏北鸢赤着的脚笑道:“郡主看起来气色很好啊。” 苏北鸢冷笑:“托你的福,我好得很。” 夜元诩并未理会苏北鸢的冷嘲热讽说道:“明日,我就不在京城了。” 苏北鸢道:“怎么,难不成罗苋散是你下的?” 夜元诩并未否认:“是我。” 苏北鸢眯了眯眼:“你是怎么有罗苋散的?罗苋散可是西戎的药......” 苏北鸢忽然顿住了,随后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吃惊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叛国通敌?” 夜元诩笑道:“你果然很聪明,你猜对了,这是我问尉屠兕要的,他还从我这里知道了徽朝的兵力,知道了许多情报。” 苏北鸢皱眉:“尉屠兕也能信你,难道他就不害怕是你的骗局,毕竟你这个人也不是很值得相信。” 夜元诩笑道:“可惜他是个蠢货,我的确利用了他,但是我说的也确实是真的,我想出这么周密的方法,没想到竟然被你识破了,这是我没想到的,你破坏了我的计划,让我不得不离开京城了。” 苏北鸢冷笑道:“所以你来我这里是做什么,想杀了我吗?” 夜元诩走进苏北鸢,苏北鸢拔出不群之芳,将刀架在夜元诩的脖子上,夜元诩并未躲闪,也并未生气,他只是伸出手,勾了勾苏北鸢耳边的碎发,笑道:“你这么聪明,我还舍不得杀你。” 苏北鸢厌恶的别开头,夜元诩笑着收回手,几乎是宠溺的对苏北鸢说:“我很喜欢你,本来那日会是我们的洞房之夜,只是可惜了,你很好,只是性子太野了,猫的性子也野,就要顺着来。” 苏北鸢怒气不打一处来,恶声道:“你真恶心。” 夜元诩依旧是那副让人看不穿的笑脸,好言哄到:“别生气嘛,我知道你忘不掉广陵王。” 苏北鸢打断他说的话:“你若是故意来膈应我,那可大可不必。” 夜元诩笑道:“你若这么说,我倒是觉得委屈了,我是特意来告诉你的,广陵王也在我的算计之内,我已经跟朔北商议过了,两边夹击广陵王的军队,就算广陵王再强悍,也难以一时招架两国吧。” 苏北鸢瞳孔骤缩,她咬牙道:“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夜元诩笑道:“朔北可也盯着大徽这块肥肉呢,达翰尔怎么会不想打败他一直看不顺眼的广陵王呢,你若不信我也罢,不过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应该就这两日送到了吧。” 苏北鸢咬牙:“你就算恨毒了夜云倾和夜元怿,也不该用这种法子,说说到底你也是徽朝人,怎能做叛国通敌是事情,你就不怕被万人唾骂吗?” 夜元诩笑道:“我连我父皇都杀了,你觉得我还有退路吗?你觉得我还会怕被万人唾骂吗?” 苏北鸢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不可理喻:“你真是个疯子。” 夜元诩笑道:“自古皇家最不需要的,就是心软,天子一怒,浮尸千里,那个不比我狠?” 苏北鸢觉得跟这个人已经没有一句可说了,她摇了摇头,道:“你别说了,你到我这来到底想干什么?总不是来跟我聊天的吧?” 夜元诩居然点了点头,笑道:“没错,我就是来找你聊天的,许久未见你,你依然风采依旧。” 苏北鸢一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她永远都猜不透面前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你若是再不走,我可就叫人了。” 夜元诩笑道:“此时你的刀不就架在我的脖子上吗?为何不动手啊?” 苏北鸢一眯眼,手腕翻转,刀刃压向夜元诩的脖颈,夜元诩微微一笑,快速的向后退一步,以迅雷之势扣住苏北鸢的手腕,头向后仰,刀尖擦着夜元诩的脖颈,削掉了几根头发。 “郡主好狠的心啊,真的下的去手。”夜元诩笑着跟苏北鸢拉开距离。 苏北鸢继续逼近,夜元诩一个闪身转出了门,带上斗篷帽,对苏北鸢笑道:“郡主,我们后会有期。”说罢,一点脚离开了濯清馆。 苏北鸢并未深追,只是站在回廊上,看着夜元诩的身影远去。她站在回廊上,仔细思索着夜元诩说的这些消息,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她转身走回屋内将刀插回刀鞘,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是西门焦急的声音:“郡主,王爷出事了。” 苏北鸢心里咯噔一声,回过头,疾步到门前,打开门,便见到西门着急的神色:“什么事?” 西门道:“前几日王爷和西戎在摩诃原交锋,不知为何竟从侧面包来了朔北的军队,朔北之前从未有过异动,王爷急忙改变策略,阵型却还是被冲开,大军拼死抵抗,却还是伤亡惨重,王爷也身负重伤,退居九重城,现下正守城。” 身负重伤?苏北鸢心头一跳,但还是保持镇定道:“皇上知道了吗?” 西门道:“送件的人已经进宫了,我知道消息便立即来找郡主了。” 苏北鸢道:“可知王爷受了什么伤?” 西门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听人说,虽有黑铠阻挡,但腹部还是被劈了一刀,身上还有其余多处伤口,前方物资本就紧缺,此次战线极长,药物更是难以跟上,纵使包扎了,却还是要带伤上战场。” 苏北鸢知道夜云倾不是经常抱病喊痛的,受了伤也是不肯跟人说,国事当前,他自然是不肯服输养伤,况且战事也不许他养伤。 苏北鸢思索片刻,说道:“我明日就进宫跟皇上请命,我去九重城帮王爷,再让皇上大力加紧药物运输。” “郡主要去前面?”西门愣了一下。 苏北鸢点了点头,西门刚想说女子进军队属实不妥,王爷也不会允许苏北鸢去前线冒这个险,若是要让王爷知道,一定会责罚他们,但是如今事发突然,也顾不得这些了。 第二百九十章 今天也不知道取什么 夜元怿的门是半夜被扣开的,紧急军报,他连忙召集内阁大臣进宫,大臣门连滚带爬的从睡梦中爬起来,官服官帽都是路上穿戴的。进了宫,便见到了只穿着一身常服的夜元怿。 “边疆急报,广陵王与西戎军队在摩柯原交战,朔北的游骑兵却忽然从侧面冲出来,我方防不胜防,伤亡惨重,广陵王也受伤了,现退居九重城守城。”夜元怿皱着眉说道:“但形势艰难,战线极长,供给一时无法跟上,明日起向边境增兵,再派人去朔北打探,朕要知道达翰尔是什么意思,他趁虚而入,是想与我大徽开战吗?” “是”众臣纷纷答应。 “还有,朔北既然想要趁虚而入,朕总觉得他定是受了什么蛊惑,不然他也不会轻易向大徽开战,另外要晋国公那边注意,幽州向来是个不确定因素,一定要晋国公守好幽州二十四郡,决不能让有心之人利用,趁势生乱。” 苏北鸢后半夜再没有入睡,她叫醒了纪兰,将所有能带上的药全都带上了,衣裳那些无所谓的东西可以不要,但药绝对要带够。 西门也连忙回去安排往生阁的人,按照苏北鸢写的药物单子命人收集,还给往生阁送了信,开库取药。第二日一早西门等十几人便等在门口,将要带的东西带上马背,每匹马后还多一匹备用的马。 苏北鸢让人进宫去给夜元怿送信,告诉夜元怿请他务必尽快将物资送往前线,自己要去九重城。 夜元怿收到信的时候,苏北鸢已经出城了。一行人骑马疾驰,照夜是苏北鸢回来后夜云倾重新给她送回来的,日夜不停,中间只休息短暂的时刻,吃点干粮,西门怕苏北鸢的身体受不住这样的长途奔袭,却没想到苏北鸢没有一句怨言,硬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苏北鸢不是不难受,她是难受的要死,她并没有常年骑马的习惯,自从回京之后骑马更少,像这样长时间的奔袭根本就受不了,到第六日大腿内侧也因为多日摩擦擦破了皮,但苏北鸢一声都没有吭,只是默默的跟着队伍,她也没有时间处理那些伤口。 西门生怕苏北鸢受不了,还问她:“郡主,要不我们歇一日?” 苏北鸢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去前线要紧,若是王爷伤口感染了,后果不是你我能承担的起的。” 西门听此言,便闭口再也不提,只是苏北鸢也太过坚强了点,这么多天几乎不眠的日夜,他看到苏北鸢在停下吃东西的时候都在打瞌睡。 苏北鸢是困得要死,她知道,现在只要给她一个枕头,她一定马上就昏死过去了,但是常年手术台上紧绷的神经让她不能松懈,大腿上的伤也越来越疼。 众人连夜奔驰,终于在第十二日赶到了九重城,一个半月的路程硬生生被压缩道十二天,苏北鸢体力近乎耗尽,却还是咬牙坚持到了。 城门只开了一条缝,容几人进去,进去了,苏北鸢才知道,昨日后半夜,夜云倾带伤率军突袭了西戎的军营,现在尚未回来,让苏北鸢先等等。 西门派人给苏北鸢安排了个房间,苏北鸢大腿之间已经磨得几乎走不动路,她有些虚弱的让西门让人给她打一盆热水,过了一会,便有一个小士兵端着一盆温水进来。 苏北鸢坐在床边说道:“就放在那里吧,多谢了。” 那小士兵头都没敢抬,放下水盆便出去了,苏北鸢怕纪兰受不了,而来军营本来就不许有女子进来,自己来已经是破格了,便没让纪兰跟着来。 她感觉此时大腿内侧的裤子已经跟自己的磨破的地方黏在一起了,她深吸一口气,用剪子将周围没有黏住的裤子剪开,两条腿露出来,感觉凉飕飕的。她一点一点将黏住的那一部分剥离,每动一下就吸一口冷气,她中间缓了许久,终于还是将那块黏住的部分拿开,她长出了一口气,大腿两侧已经被磨的血肉模糊,她仰起头,扭了扭长时间低着头,酸麻僵硬的脖颈。然后将纱布在水盆里浸湿,水盆里的温水过了这么长时间也凉了,湿纱布触在腿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苏北鸢缓慢的擦拭着周围的血迹,伤口周围并不敢碰水,只能将血迹擦干净,水汽蒸发,凉飕飕的,盆里的清水也被血水浸染成红色。她随后用药物将伤口清理消毒干净,包裹上纱布。两条腿都处理完,已经是下午四五点的光景了,苏北鸢实在是支撑不住,只盖了一层被子,便倒在床上眯了一会。 不过眯了一个时辰,已是黄昏,门外西门便敲门道:“郡主,王爷回来了,刚刚进城,马上就上来了,还请郡主过去看看。” 苏北鸢睁开疲惫的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答应道:“我知道了,马上就出去。” 苏北鸢艰难的坐起身,打开包袱,里面不过只放了一条备用的裤子,她独自费劲的将裤子穿起来,拿了沉重的药箱,慢慢的向门口挪去。 西门看到苏北鸢出来,连忙上前帮苏北鸢拿过药箱,带着苏北鸢向夜云倾的房间走去。 夜云倾还不知道苏北鸢来了,他刚刚回到房间里,脱下盔甲,里面的里衫已经被血浸透了,不止是自己的,还有敌人的。 门忽然开了,苏北鸢走进夜云倾的房间,昏黄的落日映进房间,夜云倾正在解开上衣,准备换掉今日的衣服,旁边架着的铠甲正在滴血,屋里弥漫着血腥味。 夜云倾转过头,解衣服的手顿住,似是以为自己看错了,喃喃道:“鸢儿?” 苏北鸢没有说话,只是拎着沉重的箱子走进来,只是她走的极其缓慢,夜云倾一时震惊也没有注意到,直到苏北鸢走到自己面前方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苏北鸢将箱子放在一边说道:“西门说朔北也插了一脚,国事当前,我也想来尽一份力。” 夜云倾皱了皱眉说道:“这里不安全,是西门撺掇你来的?” 苏北鸢扫了夜云倾一眼,夜云倾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第二百九十一章 聊天聊天 夜云倾又低头看见自己被血浸湿的里衫,抬头问道:“吓到你了吧,鸢儿,等下,我马上就换掉。” 苏北鸢并不害怕,她往日只是听说夜云倾是徽朝的常胜将军,年纪轻轻便官拜大司马,是战功赫赫的战神,杀伐决断从不留情,只是从来没见过他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模样,今日见了他,浑身沾满血,似是杀红了眼,但对她说话还是极温柔的。 苏北鸢走近夜云倾,他有些躲闪,怕将血蹭在她身上,弄脏了她的裙摆,也怕身上的血腥气熏着她。苏北鸢却没有避闪,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胳膊上的衣服破开一条口子,里面是一条一指长的血口,不深,但也流了不少血。 “疼吗?”她看着伤口问道。 对夜云倾来说,胳膊上的这点小伤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在她面前。 “疼!”夜云倾委屈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谁,那么长的刀,要不是我身手灵敏武艺高强,估计胳膊都没了。” 苏北鸢无语的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好脾气的说道:“坐下,我给你上药。” 夜云倾脱下上衣坐下,苏北鸢才看到,胳膊上那道伤口不过是他众多伤口中的一个罢了,许多伤口不过是草草包扎了一下罢了,最严重的伤口就是在腹部的一道伤,包裹在伤口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浸湿,估计是伤口裂开又流了血。 苏北鸢将纱布揭下,伤口裸露出来,她眼皮跳了跳,那条狰狞的伤口难看的趴在夜云倾的腹部。 她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躺下吧。” 夜云倾老老实实的躺下,让苏北鸢处理伤口,苏北鸢处理的很细致,将伤口清洗处理,她上药的动作很轻柔,药膏也凉丝丝的,夜云倾低垂着眼眸,她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疼”夜云倾似是想找点存在感,嚷嚷了一句。 苏北鸢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疼也忍着。” 夜云倾委屈的瘪了瘪嘴,苏北鸢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只得上药的动作更加轻柔。 两人无话,就那么静静待着,她给他上药,他静静的看着她,许久。 “鸢儿,我想你了。” 苏北鸢手中一滞。 “嗯”随后恢复了正常。 夜云倾仰面躺着,自说自话,他轻笑一声:“我还能在死前见你一面,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苏北鸢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爱死不死,拉扯我做什么。” 夜云倾低低的笑出声,看着她嘴硬的样子,他倒是觉得,战场上死亡的气息被驱散了。 “我给你写的信你都看了没有?”夜云倾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 苏北鸢面无表情的回答着:“看到了,都是些废话,占用公共资源。” “怎么能是废话,我想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时刻都重要。” 苏北鸢翻了个白眼,简直无语。 夜云倾似乎不甘于沉默,非要找苏北鸢说话:“你来九重城,皇上知道吗?” “我走的时候派人给皇上送了信,大军增员的速度太慢,我就先跟西门他们过来了。” “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朔北也会强插一脚。”夜云倾顿了一下说道。 苏北鸢说道:“夜元诩跟我说了。” 夜云倾猛地睁大眼睛:“夜元诩?你见到他了?” 苏北鸢点了点头:“战报送到的那晚,他到濯清馆找了我。” 夜云倾猛地坐起身,一把抓住苏北鸢的胳膊,慌张问道:“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有没有伤害你?” 苏北鸢摇了摇头,说道:“你好好待着,伤口崩开了,他没有伤害我,但是他告诉我,朔北这次也是他做的。” 夜云倾皱眉:“他敢私通外敌?” 苏北鸢冷笑道:“他做的可不止是这些,你以为为什么西戎会忽然宣战,就是他勾结了尉屠兕,你走后,夜元怿身体也有异样,我查出来还是他,问尉屠兕要了罗苋散,下在夜元怿吃的东西里,想要搞垮夜元怿。” 夜云倾皱眉:“这些他都跟你说了?” 苏北鸢点了点头,夜云倾疑惑:“他为何要跟你说这些。” “不知道。”苏北鸢摇了摇头:“但他的阴谋绝不止这些,他的城府太深了,不是那么容易看穿的。” 夜云倾送了口气:“只要你没事就好,看来将你留在京城也不安全,还是留在我身边吧。” 苏北鸢说道:“我这次来,也是想要帮那些受伤的将士处理伤口的。” 夜云倾听此皱了皱眉,犹豫着开口:“那种景象我怕会吓到你,你一个女人......” 苏北鸢打断他:“我是医者,还会怕那些吗?我一个女人又怎样?” 夜云倾连忙住口,说道:“好,我还要替那些将士们感谢你。” 苏北鸢继续低头给他包扎伤口,夜云倾看着苏北鸢,轻声道:“但是你不能穿女装去,你知道,那些都是男人,不是所有的事情我都能注意到的。” 苏北鸢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会穿男装过去的。” 夜云倾沉默了一会道:“你们路上花了多少时间。” 苏北鸢道:“好像是十二日吧。” 夜云倾心疼道:“累坏了吧。” 苏北鸢点了点头:“挺累的,等下我就回去休息。” 夜云倾问道:“他们给你安排了什么地方。” 苏北鸢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一间屋子。” 夜云倾顿了一下,说道:“你搬到我这间屋子。”随后又是想要解释一般说道:“我再叫人搬一张床,军队中,你住别处我不放心。” 苏北鸢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伤口都包扎好,夜云倾去外面吩咐坐一桌菜来,顺便跟各位将军商量事情,让苏北鸢现在房里休息。 “西门,你去吩咐人,将郡主带来的东西都送到我房里,在另搬来一张床。” “是”西门领命下去。 夜云倾站在外面跟两位将军说话,看到收拾苏北鸢房间的人出来,手中还端着一盆血水和几块带血的布。 “站住。”夜云倾叫住几人:“这些是刚刚从郡主那屋里收拾出来的?” 几个战士也是一脸疑惑说道:“是。” 夜云倾皱眉,看过了战士手里拿的东西,让几人离开,又跟几位将军吩咐完话,赶回屋内。 第二百九十二章 脱裤子 刚有人送了饭菜进来,苏北鸢还没坐下吃,夜云倾疾步走来,一把抓住苏北鸢的胳膊问道:“你受伤了?” 苏北鸢挣扎了一下,说道:“没有。” 夜云倾没有松手,而是一把拉开她的袖子,并没有受伤的地方,只看到左臂上一条浅浅的疤痕,几乎看不清了。 他皱眉道:“这又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苏北鸢瞥了一眼伤口,随口说道:“这是那年在镜城伤的。” 夜云倾又拉开另一只袖子,手腕上赫然四个圆形的伤疤,这是在朔北被狼咬的。 “那刚刚他们拿出去带血的布是哪里来的,上的哪里?”夜云倾直视着苏北鸢,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告诉他呢,为什么总是把话都憋在心里呢。 苏北鸢将袖子拉下来,无所谓的开口:“就是骑马赶路,腿上磨破了点皮。” 夜云倾皱了皱眉,想起她刚进来的时候走路的姿势很奇怪,走的也很慢,只是自己居然没注意到。他冷硬开口:“把裤子脱了。” 苏北鸢猛地抬起头,柳眉倒竖喊道:“你有毛病吧!” 夜云倾没有理会苏北鸢的怒气,直接伸手去脱苏北鸢的裤子。苏北鸢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简直是蛮不讲理。她一手紧紧抓住裤腰,一手去打夜云倾,但又怕夜云倾的伤口崩开。 苏北鸢和夜云倾奋力搏斗,夜云倾去拽苏北鸢的裤子,苏北鸢死死的抓着裤子,忽然。 “王爷。”门哐的一声被打开,齐烈猛地将门推开,身后跟着一票人。 苏北鸢和夜云倾都转头看着齐烈和他身后的几位将军,呆愣在原地。齐烈推开门后就见到这样的场景,几人一时也愣在原地,空气中都是尴尬的气息,苏北鸢感觉时间凝固了足足有三十秒,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自己现在的心情,为什么齐烈总是能出现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上次也是,尴尬的能让她脚趾抠地能抠出个三室两厅出来。 随后便是夜云倾怒不可遏的怒喝:“滚出去!” 齐烈猛地反应过来,又哐的一声将门关上,震的门框上的灰都簌簌落下了一层。 简直了,苏北鸢感觉不但她的形象毁了,夜云倾也算是社死了,他高大伟岸的形象算是毁了。被那么多人看到。苏北鸢觉得自己干脆一闭眼过去得了,她已经不想在这个国家生活了,有的时候她真的觉得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 也不知道夜云倾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说扒人裤子就上手呢,这下好了吧,自己的恶劣行径被自己的下属看到了,苏北鸢看来,他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都解释不清了。 但苏北鸢远远没有想到夜云倾无耻的程度,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解释,他也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对于齐烈等人,到时候罚一顿就行了,但是苏北鸢的裤子今天一定要脱。 夜云倾对苏北鸢的反抗和齐烈突然的打断熟视无睹,依旧去扒苏北鸢的裤子,苏北鸢又是踢又是打的,夜云倾觉得碍事,便点了她的穴,让她动弹不得。 苏北鸢怒吼:“夜云倾,你不要脸!” 夜云倾没有理会她的咒骂,将她打横抱抱到床上,苏北鸢身子动不了,但是嘴没停过。 夜云倾将她放到床上,笑道:“你如今骂起人来怎么这样伶俐起来,真是怕了你了。” 夜云倾嘴上说怕了苏北鸢,但是却一点都没有停手的意思,他还是灵活的将苏北鸢的裤带解开,在苏北鸢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将她的裤子小心翼翼的褪了下来。苏北鸢不说话了,她闭住了嘴,脸红的跟炭烧红过的样子,这辈子的老脸都在今天一天丢尽了。 夜云倾将苏北鸢的裤子褪下,露出两条修长的腿,没有注意她穿的亵裤,只看到了她大腿上包着的纱布,他心疼的将纱布揭开一个口子,看到了被磨破了皮的大腿根,露出粉红的的肉。 夜云倾沉默了,他看着苏北鸢的腿,那块粉色的带着血丝的肉,让他心里抽痛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温和问道:“还疼吗?” 苏北鸢干巴巴的说道:“不疼。” 夜云倾似是自嘲一般的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不疼。” 他的眉头紧蹙,怜惜的将她的裤子穿好。将穴位给她解开,苏北鸢一个翻身坐起来,抬腿蹬在夜云倾肩上,她恼怒的骂了一句:“不要脸。” 夜云倾没有躲,只是笑着让她踹,她也并没有使劲,只是气不过罢了。 夜云倾握着她的脚踝,将她的腿慢慢放下来,笑道:“别生气,别生气,本王给郡主赔罪” 苏北鸢刚想说两句狠话教训教训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忽然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两人都愣了一下,苏北鸢的脸唰的红了,好了,现在就算她再想说什么,也没气势了。 夜云倾强忍住笑,脸绷的难受:“饿了吧,也是我不好,郡主赶路过来这么辛苦,肯定饿了,来吃饭吧。” 苏北鸢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站起身,忽然又被夜云倾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苏北鸢柳眉倒竖,又整什么幺蛾子。 “郡主辛苦来我这边疆哭喊之地,哪里能劳动郡主亲自走路,自然是要我抱着郡主过去。”夜云倾一脸奸诈的笑,苏北鸢简直无语透顶。 夜云倾将她放在桌前,将筷子递到苏北鸢面前:“郡主,请。” 苏北鸢翻了个白眼,一把将筷子收在手中,她也饿了好久,拿了筷子也没什么客气的吃了起来,夜云倾看着桌上的四个菜,叹了口气,有些歉意的说:“边疆比不得京城,也拿不出许多好吃的东西,就着四个菜将就着,让你受委屈了。” 苏北鸢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鼓了起来,她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哪里就这么娇气了,你平日里也吃这几个菜?” 夜云倾笑道:“平日里哪里会吃四个菜,若是行军打仗,每日有时间啃口干粮就不错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噩梦 苏北鸢冷笑一声:“哼,平时看你挑剔的很,还以为你行军打仗还要备个五星级厨子呢。” 夜云倾疑惑道:“什么是五星级厨子。” 苏北鸢说道:“就是大厨,宫里御膳房里的那种厨子。” 夜云倾轻笑:“那是有那个条件的时候自然要严格要求,行军打仗,自然是要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方能显得将兵一体,没有分别,打仗时也要冲在最前面,不能让将士们觉得他们在为你白白送死,只有这样方能显现威信。” 苏北鸢觉得夜云倾说的确实有道理,她说到:“你也不必为我搞特殊,什么都要跟将士们一样才好,我也没那么娇气。” 夜云倾看着苏北鸢轻笑,苏北鸢被他看的后背发毛,眼神躲闪道:“你看我干什么。” 夜云倾笑道:“没什么,吃肉。”说着夹了一大块肉放进苏北鸢的碗里。 苏北鸢总觉的这个人笑起来奸诈的很,但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两人吃完饭,便有人来收桌子,那两个小勤务兵进来的时候没忍住多看了苏北鸢两眼,王爷在屋子里的事情已经小范围的传开了,苏北鸢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别过头去,不忍在看小士兵探究的目光。 夜云倾在一边冷冷的说道:“你们两个。” 两人立马低下头应道:“王爷有何吩咐。” 夜云倾阴沉的说道:“叫齐烈,现在立刻马上,过来见本王。” “是”两个人吓得收完桌子头都不敢抬的跑出去。 苏北鸢面子上挂不住,走回去准备要去休息。刚坐在床边,便听到齐烈在门外回话的声音。 “王爷有事叫臣?” “进来。”夜云倾语气不善道。 齐烈听出来夜云倾似是隐隐有怒火,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生怕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齐烈慢吞吞的挪进来,看到夜云倾坐在桌前,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王爷?” 夜云倾还未等齐烈走到自己面前就说到:“齐烈,不止一次莽撞行事,这样下去怎么领兵,自己下去领十军棍。” 齐烈也不敢吭声,知道是自己莽撞闯进来坏了王爷的好事,便没有任何怨言行礼道:“臣领命。” 苏北鸢一时不知道是该同情他好呢,还是觉得他活该好呢,但是齐烈每次出现的时机也有点过分不合时宜了,跟算着点过来的。苏北鸢不知道,她被下风花雪月那晚,若不是夜元怿苦口婆心的劝告,那齐烈的头,肯定会被夜云倾拧掉的,到时候,她就真的没有脸再在这个星球上生活了。 门外传来军棍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声音响了十下,门外又响起齐烈的声音:“回禀王爷,臣领完了。” “知道了。”夜云倾沉声道。 “是”齐烈应着走开了。 苏北鸢过了半天开口:“要不要给他送点药?十军棍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夜云倾冷哼一声:“就是为了让他长长记性,免得以后依旧这么冒冒失失的。”夜云倾又转过头冲苏北鸢笑道:“这不也是为了让你不要太没面子嘛。” 苏北鸢摆了摆手:“你罚人,可别拉扯上我,跟我可没关系。” 夜云倾心情极好的笑道:“好好好,跟你没关系。” 苏北鸢知道夜云倾肯定没把自己狡辩的话听到耳朵里,便一翻身躺到床上,面向墙,不再理会他。夜云倾看着苏北鸢赌气睡下,也没再去招惹她,这么多天的赶路都没有好好睡觉,肯定累坏了。 苏北鸢的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只是她睡的不踏实,她做了个梦。梦里一片昏暗,她身处战场,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断旗插在高坡,无数的黑影向她袭来,她惊恐的大喊,拿起刀挥砍向那些黑影,可是那些黑影越来越多,根本就砍不完,耳边忽然传来铁链声,还有马的嘶鸣声,一道全身覆着黑铠的声影纵马越入战场,他的马蹄扬起带血的泥土,他的长戟撕裂了那些黑影,他红色的披风烈烈作响,他的马高高立起,马蹄落下踩碎地上的头骨。那些黑影蜂拥而至,发出刺耳的尖叫,他的刀反射着鱼鳞般的光泽,劈开那些喽啰,忽然,一支箭从黑暗射出,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穿透黑铠,刺入了他的心脏。他面上的黑铠掉落下来,他坠入黑暗中,就在这时他转过头看向她,她看清了他的脸,那张沾满黑血的,是夜云倾的脸! 苏北鸢猛地惊醒,周围一片黑暗,她却出了一身冷汗,苏北鸢惊醒的声音似乎惊动了另一边的人,她听到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紧接着,夜云倾便点燃了一盏灯。他走近苏北鸢,看到苏北鸢瞪大的双眼空洞无神,唇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急促的喘息着。 “怎么了,鸢儿。”他急忙上前问道,她看上去是受了严重的惊吓。 苏北鸢的瞪大的双眼看向夜云倾,她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做了个梦。” 夜云倾安慰道:“没事,只是个梦而已。” 苏北鸢点了点头,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没事,你说的对,只是个梦而已。” 夜云倾感觉到苏北鸢不太对劲,她不是容易被这些事惊吓的人,但她现在这样,让他有点害怕:“真的没事吗?做了什么梦?想要跟我说吗?” 苏北鸢抬眼看向夜云倾,一只蜡烛提供的一点火源下,夜云倾的脸依旧英俊矜贵,苏北鸢脑子里跳出梦里那张沾满血的夜云倾,还有那只箭。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只是个梦而已,他还好好活着呢,自己在多想些什么。 她轻声说道:“没什么,只是个梦而已,是我自己吓自己了。” 夜云倾安慰道:“要我陪你吗?” 苏北鸢摆了摆手制止:“不必,我没那么娇气,你快回去歇着吧。” 夜云倾被苏北鸢劝着,终于还是回到另一张床上歇下了。 苏北鸢躺在床上难以入睡,过了许久困意还是压过了理智,她终究是沉沉的闭上了眼。 第二百九十四章 军营 苏北鸢第二日起来已经不早了,她多日长途奔袭,本来觉得自己可能起码要缓个两三天,但是昨晚吃了提神的药,起来倒觉得没那么疲惫了。只是眼中还是有不少红血丝,她换上之前给她准备好的男装,将头发束起来,打理整齐推开门。 门外的侍卫见到苏北鸢出来,都行礼称了一句:“苏公子。” 苏北鸢愣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这里是军营,她一个女子的身份不方便,应该是夜云倾封了那些人的口,让他们叫自己苏公子。 苏北鸢点了点头,问道:“两位可知西门公子在何处?” 其中一个侍卫说道:“王爷已经吩咐了西门大人等下过来,请苏公子稍候。” 苏北鸢便道了声谢,转身回到屋里等着。她又看了一下自己腿上的伤,没那么疼了,上面结了一层透明的膜一般的痂。苏北鸢又重新上了一次药,门外便有人敲门。 苏北鸢打开门,看到是昨日那个小勤务兵,手中提着一个饭盒。 “苏公子,这是王爷吩咐送来的早膳。” 苏北鸢放他进来,那小勤务兵低着头不敢看苏北鸢,苏北鸢笑道:“你怎么这么怕我。” 那小勤务兵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只将装饭的饭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出来。苏北鸢看了看,刚蒸出来的肉包子,肉粥,两样小菜,还有另外两样点心。 苏北鸢说道:“这是王爷叫你送来的?” 勤务兵点了点头,没吱声。 “你们早上都吃什么?王爷吃什么?” 勤务兵说道:“一人两个馒头,一碗白粥,王爷跟我们吃的一样。” 苏北鸢皱了皱眉说道:“以后不必送这些东西来,你们吃什么,给我送来一样的就行了。” 那小勤务兵说道:“可是王爷说,郡...苏公子是为了救人,不远万里从京城赶来的,很是辛苦,一定要吃好,就算是难找,也不能让苏公子受委屈。” 苏北鸢向他使了个眼色:“你别听他的,听他的没用,这些你们平日里难买吧。” 那勤务兵点了点头,苏北鸢忽然抓起碟子里的糕点塞在勤务兵手里,笑道:“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你拿去跟你的兄弟们分一下吧,还有这个包子,给我留一个就行了,剩下的你们拿去分了吧。” 那勤务兵的手哆嗦了一下,似是接了什么烫手山芋,他拘谨的说:“苏公子,这是王爷吩咐给您准备的,小人不敢要。” 苏北鸢摆了摆手说道:“你别理他,他不会罚你的,我帮你解释。” 那勤务兵还是不敢收,此时西门走了进来,看到勤务兵拘谨的站在一边,先走到苏北鸢身边问道:“苏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苏北鸢笑道:“我不想搞特殊,以后他们和王爷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要不我心里不舒服,所以就让他把这些拿去跟他的兄弟去分了。” 西门笑道:“原来是这样。”他转头看向勤务兵笑道:“苏公子叫你拿去,你就拿吧。” 那勤务兵小心翼翼的瞥了苏北鸢一眼,拿了餐盒,走了出去。 西门对苏北鸢笑道:“郡主,你这样好意的对他们,他们反而不适应,还不如寻常那样呢。” 苏北鸢笑道:“什么时候你们也吃成这样,这些我才好意思咽的下去。” 西门轻笑,苏北鸢吃完了碗里的粥,和一个包子,便拎上药箱,让西门带她去伤兵营查看情况。 伤兵营离得并不近,苏北鸢腿间有伤,但还是咬着牙没有抱怨。她跟着西门迈进伤兵营的营帐,迎面扑来一股难闻的味道,是血,腐肉和药混合的气味,里面走来走去的是许多忙碌的大夫,可是就算大夫已经是连轴转了,还是难以一下子救治这么多的伤兵。 夜云倾此次出征带了二十万人,这么多人,就算分批次冲到战场上,就算大徽的军事实力强大,外加武器先进,也依旧挡不住数万人的伤亡。伤兵营就跟一个巨大的等死场,受伤的士兵,轻伤尚且养一养还能好,有许多断了胳膊断了腿的,更别提有些开膛破腹的,根本就没办法及时清理伤口,能活下来的都是幸运,剩下的就算从战场上被救下来,许多也都死于伤口感染。 苏北鸢看着眼前的景象,两百人一个帐营,远处不知道还有多少帐营,每一顶里都塞满了人,目测得有几千待处理的伤员。苏北鸢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纵使她在外科里待了几年,也见过大巴车侧翻,一次性来几十号重病危患者,但是这种外伤一次性几千人的,一时之间,她竟有点不知所措。 但苏北鸢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知道不是慌乱的时候,西门带她见了太医院的徐太医,也是管理所有大夫的人,徐太医擅长外科,不甘于平庸的皇宫,誓要为徽朝做贡献,便向夜元怿请了命,跟着大军到边疆来。徐太医虽上了年纪,但身子骨依旧十分硬朗,早年也跟过军队出征,军队内行医经验丰富。 徐太医为人刚正不阿,认真严谨,但又不失风趣,军队内被他医治过的人无不敬佩,西门对徐太医也是敬重有加。 徐太医百忙之中挑出时间来见苏北鸢,西门低声向徐太医介绍道:“徐太医,这位是晋国公家的朝雾郡主。” 徐太医心中有一丝意外,为何要将朝雾郡主带到这里?但还是向苏北鸢行了一礼:“朝雾郡主。” 苏北鸢也还礼:“徐大人。” 西门看出徐太医的疑惑,便向他解释道:“徐太医,朝雾郡主是昨日刚从京城赶来的,是来给你做帮手的。” 徐太医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苏北鸢一下,说道:“微臣并无冒犯之意,只是郡主金尊玉贵怎能屈尊来着种地方来,我们这里又脏又乱的,郡主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西门说道:“徐太医可不要小瞧郡主,郡主可是神医姬无邪的关门弟子,一手精湛医术尽得姬无邪真传,此前郡主还为王爷解过红骨枝的毒,这次是特意从京城赶来帮您的。” 徐太医眼中闪过诧异的神色,他连忙问道:“想不到郡主竟是姬先生的弟子,失敬失敬。” 第二百九十五章 改变模式 苏北鸢笑道:“徐太医不必多礼,师傅一直隐居,也从未宣扬过收过弟子,这件事也没几人知晓。” 徐太医点了点头,又道:“微臣敬重姬先生,从前一直想拜会姬先生,请姬先生指点一二,只恨一直无缘相见,如今见了郡主,还望郡主能指点一二。” 苏北鸢笑道:“不敢当,徐太医在外科是翘楚,我还要向徐太医请教呢。” 徐太医又打量了苏北鸢一眼,虽然穿着一身男装,脸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但也有些太过清丽了点,便问西门道:“既是如此,郡主如何要穿着男装。” 西门道:“郡主是王爷亲自嘱咐,希望徐太医能对郡主照拂一二,军中都是男子,女子行于其中多为不便,还是请徐太医帮忙掩饰一二,称郡主一声苏公子。” 徐太医会意,点了点头说道:“微臣会尽力照拂,只是伤兵营忙碌混杂,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郡主见谅。” 苏北鸢笑道:“徐太医不必担忧,我就是个大夫,过来医人的,自当竭尽全力,不给您添乱。” 徐太医点了点头,对苏北鸢的映象很好,谦虚有礼,不以郡主自居。徐太医带苏北鸢走进伤兵营,叫过来一个学童模样的人,这个小学童看上去纤弱清瘦,长得也有几分清秀。 “小雨,这位是苏公子,你去带苏公子先了解一下大概的情况,为师就先去照顾伤兵了。” 小雨点了点头,笑道:“苏公子请跟我来。” 苏北鸢跟着叫小雨的学童一起观察伤兵营,那小雨挽着袖子,冲苏北鸢笑道:“苏公子,一个营里大约有两百人,我们一般都是先处理伤势较重的伤员,伤势轻的伤员就先等着。” 苏北鸢皱着眉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只觉得情况不容乐观,首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卫生太差,由于伤员较多,营内脏乱差,到处都是血污和吃过东西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受了伤的人,最忌讳不干净的环境,本就伤口裸露,不干净的环境更增添了感染的几率。 其次就是处理伤员不及时的问题,一个营帐内,重伤轻伤混在一起,重伤要先治,轻伤得不到医治的就一直拖,有的甚至会拖到伤口发炎感染,本来只用上药包扎就能好的,变得更严重了。 苏北鸢觉得自己现在要解决的问题不是去医治,而是要改变伤兵营的整体运作模式,怎样才能高效的救治伤员是个问题。 她看了一圈,走到徐太医面前说道:“徐太医,我觉得以我们现在这种模式和环境,实在是难以高效的救治将士们,只有改变模式才能更好的救治病人,不然我们手忙脚乱,倒头来救治率还不高。” 徐太医停下手中的活,苏北鸢说的话他也觉得又可听的空间,毕竟他们确实是太忙了,一时之间难以顾得上所有的伤员,若是真的能提高救治效率,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愿闻其详。” 苏北鸢说道:“首要的一点,就是卫生太差了,我们一个帐营里有近两百人,每个人都受了伤,外伤最忌讳的就是不干净,不干净会增加感染的风险,将门的存活率就会下降,我建议我们要重新安排帐营,并且有专人来打扫帐营,使帐营保持起码的干净卫生。” 徐太医看了看周围,确实是乱七八糟的,受伤的将士们东倒西歪的倒在席子上,地上到处是血污,空气中也是难闻的气味,确实不是养伤的好地方。 苏北鸢看着徐太医,徐太医转头对她说道:“苏公子还有何高见,我们干脆一一整改。” 苏北鸢方才放心说道:“还有就是伤员安排问题,现在我们是轻伤重伤的人都住在一处,一时之间,大夫都去救治每个帐营的重伤士兵,反而耽误了本就受伤不重的轻伤士兵。我们应该将士兵分为轻伤营,和重伤营,轻伤营的人虽多,但是伤口处理简单,有的只需要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就可以出去养着,不需要派很多大夫去一个帐里留五位大夫,便可以快速完成,他们完成包扎后还可以去帮其他未完成轻伤营的患者,这样速度又快,效率又高。至于重伤营,便多多加派人手,轻伤营的大夫包扎完,也可以立马来帮重伤营。这样一来,哪头都没落下,也会降低轻伤士兵的死亡率。” 徐太医听完,醍醐灌顶一般,怪不得自己从前忙的手忙脚乱也救不过来,他点头频频赞到:“若不是苏公子提点,老臣怕是要继续耽误下去了。” 苏北鸢笑道:“现在就改变尚且不晚,而且还要规定诸多事宜。我先回去跟王爷说一声,请王爷调一些人手来,我们才好快速的改过来。” 徐太医只觉心胸豁然开朗,道:“那就有劳苏公子了。” 苏北鸢又拖着两条受伤的腿,长途跋涉的回到了夜云倾的房间,夜云倾也刚刚跟几位将军商议完事情回来,正在看信。 看到苏北鸢推门而入,忙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今日去伤兵营了。” 苏北鸢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想法向夜云倾复述了一遍,夜云倾听后觉得十分有道理,伤兵的伤势不能耽误,便立即下令,调一队人马帮苏北鸢整顿伤兵营。 苏北鸢后面三日苏北鸢边忙着救治伤员,边指挥整顿伤兵营,忙的脚不沾地,幸好有徐太医派来帮她的小雨,小雨虽然看上去纤瘦,但却精力十足,而且打起下手来也是毫不含糊,许多事也帮苏北鸢记着。 苏北鸢在伤兵营里立下了规矩,为的就是提高生存率。大夫给每个人用过的刀具,必须要在沸水里烫过晾干才能给下一个人用,为此,苏北鸢让给没人准备了三套工具,为的就是一个用完用另一个,用过的拿去沸水烫再晾干。要保持伤兵营里干燥卫生,要多注意通风。还有就是,决不允许伤兵喝酒,喝酒的一律按军法处置。 徐太医对苏北鸢铁腕的手段佩服有加,这些兵撸子有的不听话,非要好那两口酒,苏北鸢这样一来,无人敢沾酒,这正是徐太医想要看到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被踢 苏北鸢这些日子,凭借铁腕手段和出色的医术赢得了徐太医的赞赏,苏北鸢尽职尽责,纵使伤员再多也毫无怨言,小雨跟着苏北鸢连轴转,给她打下手,也没有任何怨言。两人每日都熬到很晚才停下,夜云倾每日也忙,两人甚至一天都见不到什么面,苏北鸢就算是回来,也是倒头就睡,早上也很早就走了。 夜云倾心疼苏北鸢,她每日都是一脸疲惫的回来,吃的也不许搞特殊,日渐消瘦了下去,他看了不忍心。 “鸢儿,要不明日歇一天吧。”夜云倾在苏北鸢回来后温声道。 苏北鸢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摇了摇头:“这些可都是你的兵,还有几千上万人没处理完,你忍心看着他们死?那受重伤的还眼巴巴的等着活命能,已经有人等不住死了,难道你想让他们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军营里吗?” 夜云倾无话可说,苏北鸢说的也是事实,他的兵他当然在乎,只是心疼苏北鸢。苏北鸢看了看夜云倾,问道:“我这两日没有看你,你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夜云倾笑道:“已经愈合结痂了,你不必担心。” 苏北鸢将信将疑的瞥了他一眼,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毕竟夜云倾是个一棍子下去也不知道哼一声的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强撑呢。 她还是从床上坐起身,说道:“我看一眼。” 夜云倾本想说自己真的没事,但一想,苏北鸢倔强的性格,还不如干脆随了她的意,便脱了上衣,将包裹在腰间的伤口露出。苏北鸢看了一眼,确实已经结痂了,便点了点头,说道:“恢复的挺好,以后也不用裹着这层纱布了。” 夜云倾重新将衣服穿起,笑道:“我听徐太医对你的医术和为人赞不绝口啊,本来还以为你会在那里吃亏,没想到竟如鱼得水。” 苏北鸢又躺下说:“认真做事,真诚待人,别人自然也真诚待我,没什么好奇怪的。” 夜云倾温声道:“虽然知道你肯定不会停下,但还是心疼你,看你太辛苦,我不忍心叫你待在那里。” 苏北鸢无所谓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上阵搏杀,我也只是在后面帮忙而已,他们多少人为此葬送了性命,我不过是忙了些,也没什么。” 夜云倾听了苏北鸢的话,没再吱声,他将灯熄灭,苏北鸢已经陷入沉睡,她看上去太疲惫了。 第二日苏北鸢依旧是一早就去了伤兵营,夜云倾惦记着苏北鸢腿间的伤,她每次去伤兵营都要徒步走很远,夜云倾要给她安排个小轿子,她也不肯,说自己没那么矫情,他也拗不过她,只得作罢。 今日事情处理完的早,这些日子忙着转移城中百姓,前面有探子回的消息,说朔北集结了二十万人,加上西戎的二十万,他们现在是敌众我寡,怕是要先舍弃这座城,等来日时机成熟再夺回来。 夜云倾回来看到天色尚早,苏北鸢还没回来,想必还在伤兵营,自己去看看她吧。 夜云倾很少去伤兵营,不是夜云倾不关心自己的将士,而是每次出兵,动辄数十万人,不是每个人都能关心的过来,大局动荡,他必须把住方向。 夜云倾来到伤兵营,是个少见的情况,伤兵营的指挥使连忙上前询问夜云倾有何指示。 夜云倾摆了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本王就是来看看情况。” 指挥使跟着夜云倾,夜云倾看了看伤兵营的情况,轻伤的伤兵也都处理的很好,帐内也干净,将士们见到夜云倾,惶恐的想要起身给夜云倾行礼,也被夜云倾制止了,只叫他们好好养伤。 看了几个营帐,苏北鸢都不在,夜云倾问道:“前日那位从京城来的苏公子今日在何处。” 指挥使道:“苏公子一直都是在重伤营里,属下带王爷过去。” 夜云倾越往后走,帐营里声音越多,大多是疼痛呻吟的声音,这些重伤将士正在忍受处理伤口时的疼痛。 直到夜云倾在帐营里看到苏北鸢忙碌的身影,她站在一个大腿上扎着一支箭头的将士面前,小雨站在她身边。 苏北鸢说道:“把他的腿垫高。” 小雨麻利的将士兵的腿垫高,苏北鸢将士兵的裤腿剪开,箭头深深没入腿里,还有血在向外涌。 苏北鸢也没工夫劝解,只是对那士兵说:“待会取箭头会很疼,你忍一忍,若实在忍不住,就喊出来,但是一定不许动。” 那士兵点了点头,苏北鸢说道:“那我就动手了,千万不许动。”又转头对小雨说道:“压住他的腿,别让他忍不住乱动。” 夜云倾看到苏北鸢拿着镊子,夹住箭头,那士兵抖了一下,苏北鸢道:“压住他!” 小雨用力压住那人的脚,苏北鸢一点一点将箭头取出来,那士兵痛的大声叫了起来,腿抖个不停。箭头被取出来的那一刻,血飚了出来,溅了苏北鸢的一脸,小雨见箭头取了出来便松了松手,那士兵痛的没忍住,一抬腿,踢在了苏北鸢的身上,苏北鸢没防备,被踢倒。 夜云倾惊了一跳,连忙走向苏北鸢,小雨也跑上来扶苏北鸢:“苏公子!” 苏北鸢忍着胸口的痛一挥手站起来,叫到:“压住他的伤口!” 小雨听闻,连忙回去压住伤口,苏北鸢站了起来,上去拿了布条扎在大腿根部扎住,又撒了止血的药,苏北鸢动手利索的处理伤口,包扎好了伤口,吩咐周围的大夫。 “每隔两刻钟给他松一松,要不容易坏死,松的时候记得压住松。”苏北鸢喘着气,胸口还隐隐作痛,她心里嘀咕:“这一脚还挺有劲。” 小雨走上前来说道:“苏公子,你脸上都是血,还是去洗一洗吧。” 苏北鸢点了点头,刚把东西放在盆里,她吞了口口水,感觉喉中都是血腥味。她走出去,感觉眼前一片血红,走到水盆边,简单的洗了洗脸,血盆染成了粉红色。 第二百九十七章 离城 苏北鸢站在外面,深吸了两口气,忽然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踢到哪里了?” 苏北鸢转过头,看到夜云倾一身盔甲站在身后。 “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夜云倾看着苏北鸢苍白的脸,心疼的不得了,轻声说:“来了有一阵了,看到你在忙便没打扰你。” 夜云倾看到苏北鸢被踢,心疼的要命,几乎就要直接将她带走,但是看到苏北鸢不管不顾,只想着将那士兵的伤口处理,便忍住没有打扰,直到她出来。 苏北鸢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回去了,你忙你的。” 夜云倾揽住苏北鸢:“你刚刚被人踢了一脚,今天就回去歇着吧。” 苏北鸢摆了摆手,说道:“不要紧,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就要往回走,夜云倾一把拉住她,苏北鸢刚想说什么,忽然喉间一股腥甜涌上,忍不住咳了一口血。 “鸢儿!”夜云倾大惊,一把抱起苏北鸢,不听她讲话,将她抱到马上,一路纵马,将她带回房内。 小雨刚走出来看到了那一幕,有些吃惊,回去后立马告诉了徐太医。 “徐太医,那位苏公子是什么人,王爷怎么...直接将他抱上马了。” 徐太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许多问。 苏北鸢咳了一口血,反而觉得好些了,她坐在床边缓了缓,夜云倾着急的要传徐太医来,被苏北鸢制止了。“你这不是引人注意吗?我自己能看。”苏北鸢叫到。 夜云倾坐在苏北鸢身边,温声问道:“是刚刚那一脚的缘故吗?” 苏北鸢说道:“就是连日里没好好休息,忽然挨了一脚,不过咳出来就好了,不要紧,吃两副药就行了。” 夜云倾不许她再去伤兵营,苏北鸢生起气来:“那么多人还伤着呢,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吃两副药就没事了。” 可夜云倾不许,只许她歇着,起码也要她歇两天,为了不让她往出跑,夜云倾干脆把办公地点都搬到两人的屋子里了。 苏北鸢无法,只能气哼哼的呆着,不过徐太医经常派小雨来问她问题,自己还有点事情做,苏北鸢也在房间里制好了药让小雨带回去。 两日之后,苏北鸢终于被放了出来,她又一头扎到伤兵营里去,夜云倾怎么劝也都不听。 “王爷,之前齐烈带队出去偷袭那次,歼敌三千,但是都不是他们的主力部队,达翰尔已经聚集了二十五万人,加上西戎,我们之前死伤了不少人,就算从京城派来的援兵到了也没有他们人多,依属下所见,我们得先将九重城放了,到时候他们攻进来是一座空城。他们不熟悉九重城后的地形,倒时候我们援兵到了,再将他们引入巨阙谷一战。” 谢圭站在夜云倾身边说道。夜云倾盯着地图,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忽然,城墙上雷鼓声大作,夜云倾猛地回过头。 “敌军来犯!”谢圭喊道。 紧接着就有斥候跑进来道:“启禀王爷,城门北侧有大军来犯。” 夜云倾冷静的戴上头盔,拎起武器,向成楼走去。 苏北鸢正在给轻伤的士兵包扎,这些日子夜云倾一直在派人将受伤士兵送出城,现在剩下的士兵也不多了,忽然,她听到远处传来鼓声,周围的士兵都是猛地绷起了神经。 苏北鸢低声问小雨道:“这是怎么了?” 小雨道:“苏公子,这是有敌军来犯的鼓声。” 苏北鸢连忙将手头上士兵的伤包好,她听到帐外到处是铠甲碰撞的声音,纷乱的马蹄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苏北鸢来这里这么久,还未听过那个鼓被敲响过,一下一下,敲得她心慌。周围的大夫也急忙收拾着东西。 小雨在她身边说道:“苏公子快收拾东西吧,要打仗了。” 苏北鸢走出门外,一匹马飞奔而来,马上的谢圭翻身下马,他满脸是血,急匆匆的对苏北鸢说道:“郡主,王爷有令,让属下带队送郡主出城,西戎攻过来了,还有朔北,九重城怕是撑不了多久,城内百姓也已经被转移了,请郡主现在跟我们一起走。” 苏北鸢一把拉住他,问道:“那王爷呢?” 谢圭道:“王爷尚且要守一下,但郡主若在这里,王爷有所顾虑,所以请郡主快些随属下离开吧,各位大夫也一同从南门离开。” 苏北鸢想了一下,她若是继续留在城里,夜云倾定会心中有顾虑会分心,自己先走才是没有给他添麻烦,便点了点头。 “我回去骑马,骑了马马上就跟你们离开。” 谢圭带苏北鸢回去,苏北鸢也没有墨迹,立马回去骑马,解开缰绳,便看到夜云倾纵马而来。夜云倾下马走到苏北鸢面前快速的说:“你跟谢圭离开,我派了人保护你们,之前我一直想着让你呆在我身边才是保护你,现在想来是我错了。” 苏北鸢说道:“我现在就走,你...”她顿了一下,脑子里跳出那晚做的那个梦,她不安说道:“你一定要活下来。” 夜云倾笑了一下:“这世间想杀我的人,还没出现呢,走吧。” 苏北鸢看着夜云倾,他浑身黑色重甲,红色的帽缨高高的支在头盔上,跟自己紫梁街初见时没什么区别,她点了点头:“我走了。” 她翻身上马,没有犹豫,跟着谢圭向南门口奔去。她回过头,看到夜云倾立于绝影之上,长戟在手,他的马蹄腾起青烟,城门大开,五万关宁铁骑,人与马全身覆着黑甲,重甲铁骑如天神下凡一般冲入战场,厮杀声迎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血和死亡的气息。城门外枯骨如山,长戟和马槊刺穿了西戎骑兵的身体,两者相遇人马俱碎,前进之师如墙而进,漆黑的大旗遮天蔽日的竖起。 关宁铁骑最前面的一排手持铁链,串成一排,冲入西戎骑兵的阵型,带倒一片骑兵。 苏北鸢看到西边血红的夕阳染透了半边天,东边是铁青的暮色,她深深的嗅了嗅空气,是冰冷的死亡的气息,是初冬寒冷的气息。 第二百九十八章 痛苦不堪 夜云倾告诉苏北鸢,让苏北鸢先走,他们后到,可是苏北鸢不知道,夜云倾是徽朝的王爷,就算是人都死光了,也决不能让一寸国土,所以夜云倾根本就没打算退,九重城是他来到这里后重新夺回来的城,跟苏北鸢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让苏北鸢没有顾忌的离开罢了。 退后是弱者的耻辱,向死而生才是强者的荣耀。 战斗了一夜,十七万人的部队付出了巨大的代驾将九重城守了下来。城外血流成河,遍地白骨。夜云倾站在城头,夕阳如血,天边的云蒸腾着,翻滚着,似是要将这世间的纷乱撕碎。残破的旗子斜斜插在土坡。 一股熟悉的气息如幽灵般袭向自己,黑暗中一双眼紧紧盯着他。 夜云倾冷冷开口:“你终于出现了,不躲了?” 黑暗中的人冷哼:“你不是一直想要杀我吗?来吧。” “怎么现在愿意直面你的过去了吗。”夜云倾沉声,周围释放的气息吹得黑暗中人衣袍猎猎作响,夜云倾冷笑一声:“重华?” 黑暗中的人走出来,身后背着两把弯刀,血色的夕阳下,他银质的耳坠浮上一层红色的光。 “我是来了结你我的恩怨的,我看你怕是也要时日无多了,若是再不了结,我就错失机会了。”重华嘲讽的勾了勾唇。 夜云倾转过身,眼前这个熟悉的人,是自己已经两年未见的师弟,一个能亲手割断自己父亲咽喉的人。 夜云倾冷笑:“这么多年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重华似是自嘲的笑了笑道:“没有,不过你也不好过吧。” 夜云倾收起冷笑,语气阴狠:“那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吗?你看到这些,难道不高兴吗?” 重华怅然道:“不高兴,我以为我看到你难过会高兴,可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我过的很痛苦,每天都在悔恨中度过。” 夜云倾想到自己中了重华的计,他害过苏北鸢,算计过苏北鸢,他就恨!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鸢儿!她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她。”夜云倾狠声道。 重华一时语塞,但随后又大吼道:“就是因为我恨你,夜云倾,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若不是因为我爱上她,我绝不可能留着她。” 夜云倾猛地向前走一步,怒不可遏道:“你爱她?你也配说你爱她?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重华也大吼道:“你觉得你很爱她吗?你若是真的爱她,为何会为姜婼将她打下悬崖,那日你们二人从悬崖上摔下来,我恨死你了,我恨不得将你一刀杀了!” 夜云倾撕力竭地道:“我欠鸢儿的,会用一生去恕罪,而你,只能为你的所作所为终生悔恨!你内心这样阴暗,你算计她,利用她,还想要说你爱她,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重华红着眼,目眦欲裂,脖颈挣扎着青筋怒吼:“对!你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怎么会明白我这种生在最黑暗最肮脏的蛆虫!我是配不上她,所以我不敢告诉她,我这贪婪的心思连在庙里许的愿都是请她离开你。我恨!我恨所有东西都是你的,连除母亲外唯一给我温暖的人都是你的!” 夜云倾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痛苦不堪的人,冷风冻得他的黑铠冰冷。 “你今天不就是来找我了解的吗?”夜云倾将黑甲一层一层卸下,他手握住淬灭的刀鞘。 重华闭住双眼,双手交叉伸向背后握住了湛渊刀的刀柄。 一时间似乎时间都被凝固,只有烈烈的冷风,吹着重华的斗篷烈烈作响。两人身边涌动起强大的气流,重华猛地睁开眼,杀意四起,弯刀出鞘,重华消失在原地,夜云倾向前踏出一步,一脚踩下去,周围的砖石四散裂开,淬灭反射出鱼鳞般的光泽,面对消失的重华,夜云倾没有丝毫的疑惑,回身一劈,黑色的身影闪现,接住了夜云倾的一刀。两刃相接,震得两人手臂一麻。 但两人并未因这一刀有任何的停留,重华身形如鬼魅穿梭,刀刀割向要害,夜云倾行云流水,每次都能接住重华的劈砍。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那些如柳叶般的刀刃从四面八方划向夜云倾。夜云倾一跃而起,周身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气流,那些闪着银光的细薄刀刃被震出去,插进城墙。另一处,涌动起一股漩涡般诡异的气流,将震回去的刀片全都吸了进去。 夜云倾眼前黑色的流光闪过,他没有一丝犹豫,变幻身形,伸出左手,在看不清的情况下抓住了重华的手臂,右手挥刀劈向重华的胳膊。重华在空中翻了个身,夜云倾的刀走空了,他翻转手腕削向另一边,重华一把刀格挡,被抓住的手腕翻转,刀尖刺向夜云倾。 夜云倾松开重华,他一跃而起,劈向重华,重华闪身,脚尖轻点借力,如飔风急略无声。夜云倾周身鼓起一股强烈的气流,几乎要将重华吸进去,他的刀法行云流水,刀刀砍向要害。忽然他掌中运起一股气,击向重华,重华对了一掌,接住了,却趔趄的向后退了两步。 两人站定,夜云倾冷笑道:“看来你这两年也长进不少。” 重华冷笑,速度极快的冲向夜云倾,夜云倾飞身而起,两人缠斗在一起,飞沙走石之间,城墙上划出道道刀痕,夜云倾眼中杀意涌现,手中淬灭发出啸叫,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劈向重华。 重华侧身避开,夜云倾手腕翻转,从背后刺入重华的肩头,重华刺痛,松了一只手,没有握住刀,但转身拔出腰间的一把匕首刺向夜云倾,夜云倾向后避闪,胳膊上却依旧被划开了一刀。 他猛地将淬灭拔出,重华的后背涌出鲜血,他脱力单膝跪在地上。 夜云倾的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但他却忽然笑了起来,口中流出鲜血。 他几乎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夜云倾,你赢了,你赢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解脱 夜云倾看着他,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不甘,反而是释然一般的笑着。 冰冷的刀鞘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重华终于感到了释然,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自己心中的恨始终没有一丝的减少,他亲手杀掉了自己的父亲,他以为自己的恨能有所减少,但是没有,那些恨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日俱增,那个埋在心里的种子如野草一般疯狂生长,甚至淹没了他的理智。那些不堪的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去,还有那个大雨滂沱的午后,和自己受尽折磨安静死去的母亲,都如同毒蛇一般侵蚀了他的大脑。他没有一刻没有被这些恨折磨,他的恨意逐渐扭曲变态,甚至在他割开自己父亲喉咙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丝快感,一丝解脱的快感。 现在,夜云倾的刀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快感,他甚至都能想象到自己的头被割下来后的场景,可是他一点都不害怕,他兴奋的有些发抖,这些痛苦的过去,终于不用再折磨自己了。他感到释然,这么多年,活在黑暗里的自己,过的在恨意中苦苦挣扎的自己,终于能够释然了,终于能够结束了。 他曾经答应过苏北鸢,会杀了刺杀她的人,今天他死了,就算是兑现了对她的承诺。 他大笑起来:“杀了我,夜云倾,杀了我吧哈哈哈哈....”可是笑着笑着,就有什么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是什么模糊了自己的眼睛,是眼泪吗?他为什么要流眼泪,是在同情自己不堪的一生吗? 夜云倾看着他,他笑的撕力竭地,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夜云倾不知为何,心中难以说出的滋味。 上一次哭是母亲死的那个午后吧,那个时候雨水打在脸上,他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可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恨意是真的。 “快杀了我啊!夜云倾!你不是一直想要杀掉我吗!”重华声嘶力竭的吼道。 他实在是太累了,他恨不动了,这些恨意成为压在自己心头的一块巨大的石头,让他喘息不上来,现在,只要夜云倾的手微微用力,他就能解脱了。 脖子上冰凉的触感忽然离开了,夜云倾将刀移开了重华的脖子。 重华不可置信的看向夜云倾问道:“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我吗?” 夜云倾冷冷的看着他:“你知道两年前我在京城那晚,那一刀明明可以要了你的命,但是为何没有杀你吗?还有刚刚那一刀,只要我稍微偏一点就足以扎穿你的心脏,但是我没有又是为什么?” 重华盯着他:“为什么?” “因为你父亲曾经跟我说过,让我不要让你死!” 重华站在原地犹如雷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问道:“为何。” “你父亲跟我私下里说过,曾经的他是厌恶过你,因为你的母亲,但是你终究是他的儿子,你母亲的死,让你父亲对你母亲的恨意逐渐减少,你父亲也意识到自己对你过分苛责,毕竟你依旧是他的儿子。”夜云倾冷冷的开口,没有任何感情,不过是在叙事。 重华颤抖着问:“那为什么,他不肯将往生阁给我。” 夜云倾道:“你的父亲意识到自己对你过分苛责的时候已经迟了,他想要改变跟你相处的方式时已经晚了,你不愿意再接受他,恨意已经深深的埋在你的心里,虽然你没有说,但是他已经从你阴狠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他看的到你眼中的恨,你的恨已经超过了你的理智,所以他不敢再将往生阁交给你,你觉得,一个满心恨意的人,若是接手了一个杀手组织会发生什么悲剧?” 重华静静地听着,血从肩头留下,顺着手指滴在地砖上,积成了一个小水洼,但是他感觉不到疼,他感觉胸口仿佛被套了一个大洞,洞里穿过冷风。 “所以你的父亲便说要将往生阁给我,但是要我不要杀你,就算你有一天要杀我,也请我不要杀你,是他欠了你。你父亲早就知道有一日他一定会死在你手里,他说他不会怪你,是他欠你的,也是他欠你母亲的。” 重华听着,听着,忽然他痛哭起来,他撕力竭地的吼起来:“着算什么!这算什么!我已经决定要死了,又告诉我这么多年的恨都不过是一场笑话!他欠我的,他欠我母亲的!我恨啊,我恨啊!我没有一日不想杀他的,没有一日不被这恨意折磨的,可是现在我又算什么?我这些如同小丑一般的把戏又算什么!我要解脱了,却又告诉我我恨错了,却又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这样的,我亲手杀了他啊!亲手割开他的喉咙啊!” 重华的情绪几近崩溃,他跪在地上,拳头狠狠的砸向地面,地面的砖石被他一拳一拳砸的裂开,手上也被砸破,鲜血直流。他趴在地上,大声痛哭。 夜云倾看着他,轻声开口:“我不杀你还有一个原因。” 重华伏在地上没有说话,沉默着。 “因为我若杀了你,鸢儿会难过,她把你当朋友,就算你害过她,也从未恨过你,她不想你死。”夜云倾将刀收回刀鞘:“你走吧,活或者不活,你自己决定。” 夜云倾脚步声渐行渐远,重华伏在地上,冷风从耳边吹过,他终于没再忍住,放声大哭。 夜云倾看着远方,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远处一片漆黑,不知道苏北鸢她们到哪里了,安不安全,城外血流成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苏北鸢在营帐里,感觉到了一股凉意,外面起风了,冬日的冷风刮得人脸生疼,她披了件衣裳走出去,外面火盆里的柴火爆了又爆,除了还醒着的巡逻队,外面一片寂静,不知道夜云倾那边什么样了,她想起了那晚做的梦越发不安起来。她摇了摇头,心里念道着:“不过是梦而已。” 一边又像是撇清关系一般自言自语说道:“他死了就死了,关自己什么事。” 第三百章 行也思君 已经逃出来数日,苏北鸢她们一直在向后退,夜云倾有没有后退她不知道,但是西门却每隔两日给她送一封信来,都是夜云倾写来的,每封信说的话也不多,不像从前长篇大论写一大堆,只是几句肉麻的话,苏北鸢看了觉得甜腻,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写信。 【鸢儿今日可安好,今日见一朵木芙蓉,吾觉甚美,想摘与鸢儿共赏,只此花摘下不能长存,深觉遗憾,但回念鸢儿烟姿玉骨,面若芙蓉,眉若细柳,不比此花美耶?常常只想长驱快马,与鸢儿早日相见。可本王要当死于边野,必除用心险恶之人,只得忍痛思念鸢儿,念余安好。】 【今日军务繁重,乃至深夜时方得写信,多日未见,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今夜月色清辉,鸢儿可有念我,本王思念鸢儿思念的紧,如今天色渐凉,记得多添衣物。】 【今日路过城内以酒楼,与紫梁街望海楼相似,便想起与鸢儿初见之日,定投一见,惊为天人,鸢儿人间绝色,本王见之心动,今日是鸢儿,余生皆是鸢儿。】 【吾箫若凤,汝琴为凰,吾为凤兮,四海求凰。】 苏北鸢觉得好笑,但是看着这些信,每一笔都是熟悉的字迹,夜云倾的字苍劲有力,如山势蜿蜒雄伟。她看完信,将每一封都收好在箱子里。 苏北鸢走出去,听到西门和谢圭在商议事情,苏北鸢走上前问道:“你们二人跟我说实话,王爷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西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郡主,就算我们再加上从京城支援过来的人,也比西戎和朔北加起来少,外加我们之前本来就已经有不少伤亡,就算王爷和王爷手下的兵强悍,也难以抵抗数量上的压制。” 苏北鸢思索了片刻,说道:“若是我给我父亲写信,请父亲调幽州的赤青军过来,能不能补齐?” 西门愣了一下,说道:“幽州是命脉,若是没有赤青军镇守,怕是容易乱。” 苏北鸢说道:“不是叫他们都过来,只是调一部分,我给陛下写信,让我父亲调来三万人,让那三万人支援。” 西门和谢圭相视一眼,最后还是一咬牙道:“那就请郡主给晋国公和陛下写信,请调赤青军来。” 苏北鸢点了点头,立马回去写信给苏潜,她出来将两封信交给西门:“幽州路远,要派人连夜送去,不能误了战机,这封是送给皇上的,皇上不能不知道赤青军调动的事情。” 西门接过信说道:“我这就派往生阁的人去送信,定然以最快的速度送到。” 苏北鸢点了点头:“快去吧。” 苏北鸢只希望信能快点送到,越快越好,夜云倾在前面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他在信中对战况也是只字不提。 西门走后,苏北鸢拉住谢圭道:“夜云倾到底会不会撤退。” 谢圭盯着苏北鸢询问的眼神,一时不知该不该说,苏北鸢看出他的犹豫,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拽住谢圭:“说实话!” 谢圭说道:“王爷不会退出九重城,王爷不会允许自己手中大徽的土地让出一寸。” 苏北鸢皱眉问道:“他是打算战死在那里吗?人数不够,他怎么守?” 谢圭道:“王爷是徽朝军队的大司马,徽朝从没有将士后退的道理,就算是以一敌多,就算是战死沙场也不许退一步。” 苏北鸢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我去找他。” “不可!”谢圭一口拒绝了苏北鸢:“郡主可知王爷叫您离开就是为了能安心,若是您还在城里王爷定然会惦记您,若是城破,王爷怎么能抛下您。” 苏北鸢冷静了下来,她知道是自己有些激动了,自己去了九重城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给夜云倾平添麻烦罢了。 “是我冲动了。”苏北鸢轻声道:“九重城的百姓都转移到了何处?” 谢圭道:“九重城已经转移到了杜恭和兴安两城,郡主放心吧。” 苏北鸢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我赤青军来,若王爷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也能过去援助。” 谢圭也认同的点了点头。苏北鸢回到了自己账内,西门回来跟苏北鸢回了话,告诉苏北鸢信已经被送出去了,回来便找谢圭,谢圭将苏北鸢说的话告诉西门。 西门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王爷和郡主到底是怎么样,从前王爷和郡主发生了什么,你都是全程目睹了,两个这么般配的人,现在却走不到一起,你说两个人从前那么好,干嘛要互相捅刀子呢。你说郡主现在对王爷到底是什么想法?我感觉郡主还是关心王爷的吧。” 谢圭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爱与恨哪里有什么对错,王爷和郡主身处洪流,两人也一定都很痛苦吧。” 两人又叹了口气,分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苏北鸢坐在帐里,听着外面谢圭和西门的对话,自从她练功以来,听力好了不少,谢圭和西门的话都清清楚楚的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她看着放在面前的那几封信发呆,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心境。曾经的自己,爱也爱够了,恨也恨够了,现在的她倒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她是在关心夜云倾吗?她摇了摇头,自己是在关心大徽,大徽的土地和人民不容侵占。 她似是劝解自己一般,但是她又知道自己在逃避,逃避什么,她不敢说出来。 可若不是在关心夜云倾,自己怎么又会做那样的梦,梦中还惊出一身冷汗。苏北鸢有些恼怒的将面前的那些信塞到箱子里,似是将自己的心事全都塞了回去。 她知道现在不是考虑自己心情的时候,她必须得强大起来,不能总是依靠夜云倾,夜云倾现在身陷囹圄,自己要想办法救他。她从箱子里拿出地图展开仔细看了起来,她要帮夜云倾一起守住大徽的疆土。 第三百零一章 激将 尉屠兕帐营 夜元诩坐在一边,上首坐着尉屠兕。 “我们现在和朔北加起来有近三十四万人,这个广陵王真是块难啃的骨头,我们比他多了近一倍,居然还打不下他。”尉屠兕恼怒的将手中的酒杯摔出去,酒杯中的酒洒在地毯上。 夜元诩笑道:“他可是广陵王,从前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他,我大徽的战神何等强悍,怎会因为人数差距就被轻易打下。” 尉屠兕恼怒的说道:“我怀疑是不是你提供的情报有问题!你一个徽朝皇子,怎么愿意将自己国家的军情告诉我们。” 夜元诩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若是我不告诉你实情,我怎么达到自己的目的?现在坐在徽朝皇位上的可是我最恨的人,又怎会用假情报,对我来说有任何好处吗?” 尉屠兕依旧不相信,不依不饶道:“可是她连九重城都没有放!他的兵力不足,连一座空城都不放吗?” 夜元诩笑道:“你这话说的好笑,我告诉你,就算九重城是座空城,夜云倾也不会后退一步,向他这种人,荣誉比自己的生命重要,他的尊严也不许你们踏进徽朝领土一步,除非杀了他。”随即又嘲讽道:“不过说来也是,你们西戎人怎么会懂他,当年万国宴,你被夜云倾推出去将地图奉上去的时候,可是被狠狠的羞辱过了。” 尉屠兕阴沉着脸,夜元诩说的那些话刺痛了他的自尊,夜元诩将自己最耻辱的一件事拿出来嘲讽。 夜元诩似是没有感觉到尉屠兕难看的脸色和即将爆发的愤怒,依旧嘴上不饶人道:“我看那个时候你也没吱声,这种难堪就这样咽下了......” 夜元诩尚未说完话,尉屠兕的剑就已经搭在自己的脖子上了,脖颈处冰凉。尉屠兕眼中几乎喷火,极度愤怒,只要再用力一点就足够将夜元诩的头割下来。 但是夜元诩并未害怕,他勾了勾唇角:“你跟夜云倾交过手,你知道夜云倾是多么强悍的人,若是杀不掉他,他总有一日会踏平西戎,到时候就会将你挂在耻辱柱上,西戎人都沦为奴隶,到时候你可就真的是被羞辱,百年之后,你的名字会在徽朝的史书上留下轻描淡写的一笔,是灭国败将的一笔,而史书上会记载广陵王的丰功伟绩,百姓对夜云倾的成就歌颂,这可才是真正的羞辱。” 尉屠兕愤怒至极,举起剑恨不得要现在就杀掉夜元诩。夜元诩眼中毫无惧色,他只是轻笑着:“你杀我,没有半点作用,只会是无能狂怒,你觉得你没有我,能将夜云倾为难到今日这种地步么?” 尉屠兕的剑停顿在半空中,过了许久,他将剑狠狠的插在夜元诩面前的桌子上。 “西戎王,我知道,你过的也不容易,能从十几位王子中杀出来,坐在王位上一定有你的本事,只不过不要因为你的冲动毁掉了你现在得到的一切。”夜元诩轻松笑着。 尉屠兕狠狠的瞪了夜元诩一眼,坐下问道:“那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做?” 夜元诩笑道:“自然是跟达翰尔巩固联系关系,要想打败夜云倾,少不了朔北帮助。” “你怎么就觉得朔北会一直跟我们站在一起?” 夜元诩笑道:“我当然不确定,朔北算得上是个不稳定因素,其实原先的我没有觉得达翰尔会答应,只是提了帮助你们攻打大徽的好处,没想到他答应的倒是爽快,确实是我一时没想到的,他们守不守信我可不知道,但是我看的出来,达翰尔似乎看不惯夜云倾,我就派人去查过,是两年前,达翰尔输过夜云倾一场马球赛。” “可是你父皇不是将自己的嫡公主嫁给达翰尔了吗?那可也是你的亲姐姐啊。他还动徽朝的心思?”尉屠兕问道。 夜元诩嘲讽的笑了笑:“我那个姐姐,是个十足的蠢货,被我母后宠的不像样子,一点脑子都没有,被我随便说了两句,便哄的晕头转向,达翰尔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念在她是个徽朝嫡公主的份上,也给两分面子,还问过她,结果她一口赞成,给达翰尔省了不少事,他还以为我姐姐会有一阵子的纠缠呢。” 尉屠兕冷冷开口:“你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利用,还有什么是不能利用的。” 夜元诩笑了一下:“你以为我父皇是怎么死的,是被我杀掉的。像我们这种人,生下来就是你死我活,哪有什么兄友弟恭,我父皇也好不到哪里,你别看夜云倾为我父皇办事,他们两个是关系极差,若不是广陵王遵从我皇祖父的意思,早就掀了我父皇的位子了。我父皇对他也是百般的怀疑,没有一刻不在忌惮他。”夜元诩转头看向尉屠兕笑道:“你不也一样吗?你从这么多王子中夺得王位,也害了不少你的兄弟吧。” 夜元诩似是喝了两口酒,有点放飞自我,他笑道:“我还记得,我父皇驾崩的那天,那时我已经掌握了羽林卫,将他的寝殿围的铁桶一般,我看着他喝完药,瘫在床上,过了一会,他剧烈的抽搐了起来,口中吐出白沫,他挣扎着,看上去狼狈的很,可就算在这个时候,他还在叫着夜元怿的名字。”夜元诩轻笑了一下,随后表情变得狰狞:“我本来不想杀他的,哪怕他从前多看我一眼我都不会杀他,可是啊,没办法,他就是看不见我,他只能看到襄贵妃生的那个贱种!后来他抽搐了一会就死了,我看着他,居然还有点悲伤,我还为他掉了两滴眼泪,不过后来我就不难过了,因为我杀了襄贵妃那个贱人,我吊死了她。” 夜元诩大笑起来,他笑的那么瘆人,看上去极其诡异。 尉屠兕听着夜元诩的言论觉得后背一凉,夜元诩脸上总是一副看起来波澜不惊的笑容,但却是真正的凉薄之人,自己的父亲,母亲,姐妹都只是他上位的工具,他为了权力可以杀掉或利用任何人。 第三百零二章 尉屠邵 夜元诩看着尉屠兕呆滞的表情,站起来,手臂搭上尉屠兕的肩头笑起来:“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难道你我不是同一类人吗?” 尉屠兕没好气的将夜元诩的胳膊甩开,夜元诩并未生气,他笑道:“你当年不是也为了王位,将你的兄弟铲除掉了吗?你跟我有什么不同?” 尉屠兕没有理他,不悦道:“那你就说现在要怎么办?” 夜元诩瞥了他一眼,笑道:“你着什么急,广陵王的人数到底是与我们差了不少,就算他能抵挡一时,也难一直抵挡,将九重城围了,他们城中粮草吃空自然要想办法出来,到时候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尉屠兕不安的看了夜元诩一眼,他重新坐回桌前,神情淡然平静,丝毫看不出来刚刚向发过疯的样子,他觉得这个人可怕,非常可怕。 —————— “王爷,他们将城围起来了。”齐烈站在夜云倾身边回话。 夜云倾站在城墙上向下看,远处就是一片火光,是尉屠兕派人扎营的地方:“援军还有多久能到?” 齐烈说道:“怕是还要七八日。” 夜云倾皱了皱眉:“城中粮草还有多少。” 齐烈低声说道:“撑不了几时了。” 夜云倾点了点头,问道:“能送信出去吗?” 齐烈摇了摇头:“目前还送不出去,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就送不出去。” 夜云倾点了点头,说道:“不要紧,尽量减少军队开支用度,一定要撑到人来。” —————— 苏北鸢收到父亲的回信,信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前面斥候也打探过,夜云倾已经三次与尉屠兕的部队交锋,斥候回来禀告,说是九重城下血流成河枯骨如山,苏北鸢也不知道夜云倾怎么样了。 父亲回信说已经调了五万赤青军前往九重城,领队的是无姜。 无姜?苏北鸢愣了一下,无姜可以领兵了? 谢圭和西门前来问苏北鸢:“郡主,晋国公可有说何时能派援军来?” 苏北鸢说道:“父亲已经派了五万人来,连夜送信来也要七日,想来大军也已经开拔数日,只是路途遥远怕是还要许多日。” 谢圭道:“国公大人派了何人领队?” 苏北鸢说道:“派了无姜来。” 谢圭和西门都疑惑:“是哪位大人?” 苏北鸢笑了一下说道:“并不是哪位大人,是我那年在京城买下来的一个奴隶,我看他可怜便叫人买下他,后来他说想要参军,我便送了他跟我父亲去云中赤青军,只说要他去做个普通将士,我父亲既然派他领兵,那就说明他这两年在军中也自己混出头了吧。” 谢圭回想了一下,苏北鸢两年前确实在京城买了个绿眼睛的奴隶,当时王爷知道还挺不高兴。 苏北鸢笑道:“我给他起名字叫无姜,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当时他还中了罗苋散,瘦得不成样子。” 苏北鸢忽然顿住了,无姜也中过罗苋散的毒,夜元怿也被夜元诩下过罗苋散,夜元诩的毒又是尉屠兕给的,无姜跟尉屠兕有什么关系?再一想想无姜那双翠绿色的眼睛,根本就是西戎人才会有的颜色。 苏北鸢问西门道:“西门,你对西戎了解吗?你了解尉屠兕这个人吗?” 西门思索了一下,说道:“王爷曾常年跟西戎交手,我是为王爷收集情报的,也对尉屠兕有些了解。” 苏北鸢问道:“你知不知道尉屠兕有什么仇人吗?” 西门皱了皱眉,说道:“尉屠兕是王室中人,若要说仇人,也确实有不少。尉屠兕排行老三,是西戎王妾室生的孩子,他也是兄弟众多,很早以前他的两个哥哥就死了,后面有十几个兄弟,西戎王室关系混乱,违背纲常伦理,尉屠兕还与西戎王的姬妾发生过关系,有一个私生子。” 苏北鸢挑了挑眉:“兄弟众多?那他的父亲对他看重吗?” 西门摇了摇头:“老西戎王常年沉迷于酒色,身体早就被拖垮了,昏庸无能,西戎贵族借机站队辅佐各位王子,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失踪了好几位有潜能的王子,唯独留下了尉屠兕,也不知道那几位是死了还是怎么了,只是再没见过。尉屠兕把持了西戎王室,背后又有贵族伏起将军家撑腰,太武帝在世时便妄想与大徽开战。” 苏北鸢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西门:“我告诉过你皇上被夜元诩下过罗苋散这件事吧?” 西门点了点头:“罗苋散属于西戎王室才能接触到的秘药,普通西戎人根本就接触不到。” 苏北鸢道:“曾经姜婼也中过这个毒,就是伏起利用了姜婼,伏起是西戎贵族,有这些药也可以理解,可若是一个奴隶也被下了这个药,那是不是就有点不正常了?” 西门有些吃惊,问道:“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苏北鸢道:“我将无姜救下来的时候,他不过是个被装在笼子里鞭打的奴隶,可是他却中过罗苋散,且时间不短,精神被消磨殆尽,连话都不会说。你说他会不会跟西戎王室有什么关系?” 西门和谢圭都相视皱了皱眉,苏北鸢继续说:“而且无姜的眼睛是绿色的,他还告诉我他有仇要报,西门,你知不知道,西戎王室有长绿色眼睛的人?” 西门似是有印象,但印象又十分模糊,他总觉得苏北鸢说的这个人自己是知道的,只是时间太久了记不起来了。 “绿色眼睛?”按理来说确实是个挺显眼的特征,就算是西戎也不多见,更何况是王室中人。 “比如你说的,尉屠兕那几个失踪的兄弟?” 西门思索着,毕竟这也是多年以前的事情,起码也有十年了。不过似乎是有了眉头,失踪的那几个西戎的王子里好像确实有一个绿眼睛的,当时他们几个收集情报的还说过,毕竟他也没见过绿眼睛的人。 “对了!”西戎猛地想起来:“是西戎的五王子,尉屠邵,听说他跟他的母亲长了同样的绿眼睛。” 第三百零三章 不是滋味 “这就说得过去了。”苏北鸢自言自语道:“我之前就觉得无姜是西戎人,要不怎么会中罗苋散。” 苏北鸢想了想,说不定正是尉屠兕害的无姜变成当初那个样子呢,两个人真是仇人呢,不知道尉屠兕还知不知道自己的兄弟还活着。 帐外忽然传出一阵喧闹声:“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我要见朝雾郡主。” 苏北鸢走出去,看到帐外的将士正拦住一个人,那人身形高挑,一身黑色斗篷,帷帽遮住了脸,看不清是谁,但是苏北鸢还是认出来了,从他背后的两把黑色的弯刀认出来的。 “重华?” 西门和谢圭猛地瞪大双眼,两人向前一步,拔出佩剑拦在苏北鸢面前。苏北鸢制止了两人,向前走了几步,告诉将士是认识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苏北鸢问道。 重华帷帽摘下,苏北鸢看清了他的脸,依旧是那张好看的有些过分的脸,只是眼中不再是曾经不可一世的模样,从他的眼中,苏北鸢看到是无尽的悲伤和绝望,苏北鸢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重华?你怎么了?” 重华不做声,只是盯着苏北鸢,苏北鸢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看到周围还有人,便跟西门和谢圭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有话要跟他说。” “可是......”西门犹豫了一下,。 西门就是往生阁的人,当然知道重华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重华跟夜云倾的关系,其实若是重华真的想要动手,他们这一千人也挡不住。王爷和重华都是绝顶高手,以一挡千都不是难事。 “我跟重华的是王爷都知道,他也不会伤害我的,你们去忙吧。”苏北鸢打断了西门的话,西门与谢圭相视一眼,两人还是走开了。 苏北鸢再转过头,看向重华,他的脸色很难看,唇色苍白,看上去像是营养不良了似的。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苍白?” 重华向前挪了一步,随后身体失去重心,倒在苏北鸢身上。 “重华?”苏北鸢一把抱住重华,将他拖回到账内。 重华感觉有昏黄的灯在自己眼前照着,他睁开眼,看到苏北鸢近在咫尺的脸正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看到他睁开眼松了口气,说道:“醒了就好。” 重华偏过头,看到自己躺在帐篷里,苏北鸢就坐在他身边,正关心的看着他。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苏北鸢轻声问道。 重华肘着床做了起来,静静的盯着苏北鸢,好久没有见她了,本以为可以放下她从容赴死,却没想到再见的时候心依然揪着疼痛。苏北鸢见重华无话,他就那么盯着她,眼中却无光。 “你的后肩受伤了,你去做什么了?伤的这么重?”苏北鸢觉得实在是沉默,便先开口问道。 重华苍白的薄唇微张,轻声道:“我去九重城找夜云倾了,我去找他了结恩怨了。” 苏北鸢愣了一下,又听重华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我是去找他寻死的。” 苏北鸢忽然心头一紧,重华看着她笑了一下:“他没死,他很好,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他赢了,我肩膀上的伤就是淬灭留下的,你别担心。” 苏北鸢紧紧攥了攥手心,声音颤抖,她自己却没有发现:“我没有担心他。” 重华轻笑一声:“你骗得了你自己,骗不了别人,苏苏。” 苏北鸢不想再说这个,她撇开话题似的问道:“你来这里找我是做什么?” 重华惨白的笑了一下,眼中是无尽的绝望:“我心里太难受了,我觉得如果我再不把这些事告诉别人,我就要憋死了,可是我除了你,不知道要告诉谁。” 苏北鸢从未见过重华这个样子,她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重华深吸了一口气:“我去找夜云倾了结曾经的恩怨,他赢了,我跪在地上,他的刀就抵在我的脖子上,我叫他杀了我,其实我就是去送死的,我都已经想好了,我不想再带着这些无尽的仇恨活下去,可是他没有杀了我。” 重华忽然哽了一下,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委屈和绝望:“我曾经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我,我的仇恨也就理所应当,可是夜云倾告诉我,我恨错了,我的恨将我自己一步一步推向深渊,,现在的我,连死都不快活。” 他低着头轻声笑了起来,手紧紧的攥着被子,被褥被他揉的皱皱巴巴,可是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泪水掉在被褥上,浸湿了一片。 “我父亲知道我一定会亲手杀掉他,他心甘情愿的被我杀掉,哈哈哈哈,我的恨是什么?是笑话,是自己的臆想,哈哈哈哈......”他哭着笑着,苏北鸢看着他通红着双眼,哭得悲戚。 “一个被羞辱惨死的母亲,一个被儿子隔开喉咙的父亲,一个被仇恨蒙蔽的儿子,哈哈哈哈,我的人生算什么!算是老天在玩弄我吗?我曾经的动力,那些催促我成长报复的仇恨,最后成为了割开我父亲喉咙的利刃,我还为此感到快活。” 苏北鸢听着重华悲戚的哭着,心中有一丝不忍,对于重华,她从来都恨不起来,她知道他的人生,知道他的痛苦,他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悲剧。 苏北鸢没有打断重华,只是静静等着,等着重华自己停下来。 也许是眼眶里的泪水流干了吧,重华终于停了下来,他冲苏北鸢轻笑了一下:“苏苏,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你有没有恨过我?” 苏北鸢心里不是滋味,她不知道一个曾经被仇恨淹没,每日生活在痛苦中的人,有一日忽然告诉你,你的仇恨是个笑话是什么感觉。但是她能看出重华的痛苦,他在厌恶自己。 “你不可笑,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你。”苏北鸢轻声道。 重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几乎是祈求的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恨我呢?我害了你那么多,你为什么不恨我呢。” “重华!”苏北鸢高声制止了重华:“仇恨会让我忘掉自己是谁,仇恨会让我变成糟糕的自己,别让自己再活在痛苦中了。” 第三百零四章 争执 重华愣在原地,颤抖着,胸口似是被破了一个大洞,是啊,他不就是被仇恨毁掉了吗,仇恨早就让他忘掉了自己,忘掉了活着的意义。 “重华,既然从前之事已经不可挽留,为什么还要沉浸在其中呢,走出曾经的痛苦,剩下的日子好好活着不好吗?”苏北鸢劝慰道。 重华看着苏北鸢问道:“我还能回头吗?我做了这么多事,真的能回到从前吗?” 苏北鸢说道:“你若不回头还要去报仇吗?你知道要报什么仇吗?我没有怪你,夜云倾也没有杀了你,就是要你回头的。” 重华沉默着,他低着头,看起来颓唐挫败。苏北鸢叹了口气说道:“你若想通了就跟我说,若是真的不想回头,那你就继续走你的路,从此以后也不必再来找我。” 苏北鸢走了出去,给重华空间,让他自己好好想想。苏北鸢坐在外面的火堆边取暖,夜深人静,西门走到苏北鸢身边问道:“郡主,他可有伤害您?” 苏北鸢摇了摇头,说道:“你看我像是被他伤害的样子吗?” 西门低声道:“属下只是怕他......” 苏北鸢知道他想说什么:“我知道,重华是王爷的死对头,他跟我说了,他去九重城找过王爷,去找王爷了结曾经的恩怨。” 西门连忙问道:“他去找过王爷?那王爷!” 苏北鸢摆了摆手:“你不必担心,王爷好着呢,王爷伤了他,但没杀他,放他离开了。” 西门皱了皱眉,不明白夜云倾什么意思:“王爷这是何意?有机会杀他却不动手?” 苏北鸢道:“西门大人最是了解王爷,难道还不知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王爷本就没打算杀他,重华现在已经跟王爷解开了恩怨,我劝了他让他回头,不知道他会不会听劝。” 西门还是心中担忧,毕竟对于曾经的这位少阁主,他也是知道的,心狠手辣狡猾阴险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词,但苏北鸢却如此信任他,让他有些不舒服。 “郡主可知道重华是什么样的人?他可是连自己的父亲都能亲手杀掉的人啊。” 苏北鸢看向西门:“我知道你对他心存顾虑,可是他救过我,我不觉得他是人人口中那样的人,他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罢了,我刚刚已经跟他说过了,若是他不愿回头,日后不必再来找我了。” 身后一阵响动,苏北鸢和西门转过头,看到重华走了出来径直向苏北鸢走来,经过西门面前并未给他好脸色,西门不满,却看苏北鸢在此并未发作。 “苏苏,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我留下来保护你。” 苏北鸢轻笑了一声:“你若是愿意回头,就可以留下来。” 重华沉闷的开口:“我不想在活在仇恨里了,况且这么久了,只不过证明我的恨不过是个笑话,我不想再那么痛苦的活着了。” 苏北鸢笑了一下,她开口道:“你可知我后面要做什么?” 重华摇了摇头:“不知道。” 苏北鸢盯着他的眼睛:“我给我父亲写了信,调了五万人去九重城支援夜云倾,你可愿意,你若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重华盯着苏北鸢的眼睛,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郡主!”西门有些吃惊,毕竟他还不能信得过重华。 重华瞥了西门一眼,开口嘲道:“西门,你现在也变得疑神疑鬼了。” 西门脸色难看,却丝毫不加掩饰:“你曾经做过什么事你自己清楚,我何须怀疑你,就怕你心思不纯,想要借此机会陷害王爷。” 重华冷笑道:“我留下来是为了保护苏苏,苏苏一个人在这里留着我不放心,你们这些饭桶没一个能保护她的。至于你那宝贝似的王爷,我可没闲心思管他,管好你自己吧。” 苏北鸢一看两个人真的是针尖遇麦芒,争锋相对的以为太明显了,为了不让两人关系进一步恶化,苏北鸢连忙上前阻止。 “别吵架别吵架,这有什么好争论的,都消消气。” “谁要跟他争论。”西门瞪了重华一眼,口中嘀咕道。 重华也不甘示弱,开口嘲讽:“说的好像谁稀罕跟你争论似的。” “你!”西门上前一步,就要拔出刀来。 “怎么?”重华挑衅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丝顾虑。 “哎!哎!别吵架啊!”苏北鸢被架在中间,还要劝架,真的是太辛苦了些。 重华鼻腔中冷哼一声:“这种人,还不值得我动手,不过两招就能将他废掉,他还自不量力的想要上来跟我碰一碰。” 苏北鸢一脚踩在重华的脚背上,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少说两句会死啊!” 重华被苏北鸢踩了一脚,没再吱声,只是幽怨的看向苏北鸢:“苏苏,你踩我。” 苏北鸢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的对西门道:“你去休息吧。” 转头将重华连拖带拽的拉走,重华跟在后面,临走前还给西门一个挑衅的眼神。 “你打我啊。” 苏北鸢简直无语,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她无奈的说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啊,怎么不知道收敛啊,你知不知道这个营内都是夜云倾的人,那西门和谢圭都是夜云倾手底下最衷心的人。” 重华无所畏惧的开口:“知道啊,那又怎样,我虽打不过夜云倾,但是这一营的人加起来也打不过我,他算什么,也配在我面前叫嚣。” 苏北鸢头都要大了,被气得说话都有点磕磕巴巴:“那...那你...那你也不能说话这么难听啊,毕竟你还在营里,若是西门和谢圭真要赶你走,我也留不下你。” 重华不以为意:“赶就赶呗,我又不是非要留在这里受他们的鸟气,我只是想要保护你,要是你肯跟我走,我哪里还会留在这么个破地方。” 苏北鸢叹了口气,她知道西门和重华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她只希望两个人别在搞什么幺蛾子,搞得太僵硬就行了。 “你别闹脾气,之后还有正事要做,我只要求你一件事,就是不要跟西门和谢圭作对。” 重华低头看向苏北鸢,苏北鸢眼神凶巴巴,最后他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第三百零五章 魄力 苏北鸢等人一直在原地等无姜的援军,只是赤青军尚未等到,却等到了京城增派的援军。领兵的是平津侯秦震宽,领兵十万,西门派了人去同秦震宽对接,将九重城的局势跟平津侯讲解。 最要紧的事情是不知道现在九重城到底有多少兵力,在等援军的这段时间夜云倾几次与敌军交手,不知城中情况到底什么样,外面也被西戎军队围了起来无法与城内取得联系,也无法与之联手。 苏北鸢在帐外听了,觉得甚是为难,确实棘手,不知道城里情况,也联系不到夜云倾,十万人,对三十余万人,若是不能突破,几乎没有胜算。 苏北鸢心里发愁,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干嘛愁眉不展?不是已经有援军了吗?”重华看到苏北鸢在屋里走来走去。 苏北鸢叹了口气:“虽然援军到了,但是现在九重城外五里已经被敌军团团围住,消息递不进去,我们只有十万人,如何能突破。” 重华听后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苏北鸢转过头看他:“你有什么办法?” 重华挑了挑眉,笑道:“我们杀人有一招,叫佯攻,就是给敌人一种错觉,就是以为我要打你的腰侧,实际是想要刺你的心脏。” 苏北鸢恍然大悟,她笑道:“看来以后西门也不敢在对你摆脸色了。” 说罢,她走出门,向平津侯等将领的帐篷走去,走到门口,刚好看到西门走了出来。 “郡主?”西门走到苏北鸢身边:“郡主有什么事吗?” 苏北鸢点了点头:“我有事要跟平津侯说,请你带我进去见他。” 西门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带苏北鸢进去了,一进门,苏北鸢就感到了一股严肃的氛围,站了一屋子身披铠甲的男人,苏北鸢站在里面就显得格格不入。 苏北鸢有些无措的站在里面,一屋子的男人都向门口看去,上下打量了苏北鸢一番,悄声议论了起来。 苏北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西门走上前向平津侯说道:“侯爷,这位是朝雾郡主,郡主说有事想要同侯爷商量。” 平津侯当然见过苏北鸢,万国宴上哪个勋爵人家没见过她,当时还被封为了广陵王妃,不过现在依旧算数,只是和广陵王还没有成亲罢了。 平津侯也算有理,可是他身边的那些将士可就不这么觉得,都悄声议论起来:“一个女人,出现在军营里,还跟我们一群大老爷们挤在一间帐篷里,怕是多有不妥吧。” 苏北鸢虽然有一时的无措,但很快就适应了这个环境,她走上前说道:“我此次前来是想要跟侯爷商量如何突破的计策的。” 周围的男子俱是不相信的摇了摇头,有的人还大声说道:“一个女人知道什么,跟她有什么好讨论的,她懂什么,还不如回去绣朵花呢。” 平津侯听到觉得说的话难听,虽然也并未将苏北鸢放在心上,但自己手下的将士无礼,若让王爷或是晋国公知道,怕是会叫人觉得自己手下不懂规矩,便斥道:“朱兵,不得无礼。” 那将士并未就此住嘴,嘴上还依旧说着:“本来就是,一个女人说的话有什么好听的。” 苏北鸢神情顿时变得凌厉,她直视那个大声说话的将领,质问道:“那么敢问这位将军,你们方才同侯爷讨论了这么久,可有讨论出计策来?” 那将士左右看了一下,强装镇定道:“军中大事,岂是那么轻易就能决定的......” “那么就是没有讨论出来了?”苏北鸢打断他的话。 那将士犹豫了一下,声音却弱了许多:“尚未。” “既然这位将军没能想出计策,那就把嘴闭上,不要用你的无能来阻挡支援的进度。”苏北鸢言辞犀利,句句如刀扎在那些人的心头。 西门也表示自己不敢说话,他不敢惹这位王爷的心头肉,况且苏北鸢说的也对,平津侯的这些手下,有点太不知好歹了点,招惹了谁不好,非要招惹苏北鸢。 平津侯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苏北鸢竟如此犀利,虽是个女子却在一群男人中毫不害怕,敢直言抨击对她的无礼之徒,还怼的对方哑口无言,真是了不得。 那将领觉得面上无颜,被苏北鸢拂了面子,暴跳如雷:“你个娘们儿!你说谁无能呢。”说着就向苏北鸢走来,西门见状刚想要上前阻拦,若是这个将领真的打了苏北鸢,那可就麻烦了,惹得不只是王爷,还有晋国公啊。 苏北鸢一声轻呵:“侯爷,这就是你手底下带出来的将领?” 那人顿住了脚步,平津侯也看向苏北鸢。 “手下无能也就罢了,为了自己那几个不值钱的面子便要对直言的人大打出手,真是让本郡主开了眼界了。” 苏北鸢三言两语便嘲讽了将领和平津侯,平津侯却找不出她的毛病,只能认错,他冲那将领喝到:“朱兵,你还想动手不成,你无礼在先,还不赶紧给郡主赔罪。” 那将领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平津侯刚想要呵斥他,便被苏北鸢打断了:“不必了,我不需要这种人的道歉,我来这里,也不是给平津侯的麻烦的,是来跟侯爷商议对策的。” 短短两句话就把几人说的没理,又体现了自己的大度。 平津侯瞪了朱兵一眼,旁边的人也用胳膊肘捅了朱兵一下:“净给侯爷丢脸,还不赶紧回来。” 平津侯见到朱兵退了回来,知道苏北鸢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随便糊弄的人,便认真起来:“郡主说要同我商议,郡主可知军中大事不同儿戏。” 苏北鸢道:“自然清楚,若是我没想清楚,也不会来打扰侯爷与各位将军商议。” 平津侯见苏北鸢胸有成竹,也许她真的有什么好办法呢,从刚刚的表现来看,他们这些人是远远低估了这位朝雾郡主的魄力。 秦震宽点了点头,道“那不知郡主有何高见。” 第三百零六章 能把你炸上天 苏北鸢走至桌前,扫视了一圈,觉得这桌上的一圈人脸色有意思的很,她没再理会,说道:“侯爷,九重城外被敌军团团围住,对方人数众多,我们也不过有十万人,难以突破。” “人数少又怎样,我大徽将士以一当十,直接冲进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苏北鸢的话忽然被打断,说话忽然被朱兵打断了,朱兵大声叫嚷着,手握住刀柄,一副要冲上战场的样子,俨然是个莽夫。 苏北鸢说话忽然被打断,周围人都瞥了她一眼,想看看这位朝雾郡主被扫了面子的模样,可他们并未如愿以偿,苏北鸢并未像他们想象中的难堪,而是看向别处,冷笑一声。 “看来朱将军不但无用、无礼,还很无知,当时我还没有将你想的那么糟糕,没想到我还是将你想象的太好了。” 苏北鸢的话噎了众人一下,没想到这次朱兵踢到铁板上了,惹了个说狠话的主。 朱兵一时被苏北鸢说的颜面扫地,刚想说什么被苏北鸢打断。 “朱将军,如果你不想再被我羞辱的话,就请等我把话说完,嘴笨就不要跟人争执,免得又丢了面子。” 周围将领皆是相视一笑,晋国公的女儿果然不同于寻常女子,兄弟出丑,他们也乐得调侃。 朱兵最后还是将想说的话憋了回去,自己实在也是说不过苏北鸢,还是听她说完吧。 苏北鸢待朱兵彻底闭嘴之后才继续说道:“我们人少,可以用声东击西的办法,先去前面探查敌军哪面的人较多,哪面的人较少。我们派一队人马佯攻他们人少的那一面,对面觉得那一面人少,必定会增援兵力,既然增援,便会有漏洞,我们再派骑兵从漏洞突进去,跟广陵王的兵马汇合。” 平津侯思索片刻,沉声说道:“这个办法,我们不是没有想过,但人数实在太过悬殊,光是他们人少的那一面可能就已经比我们总人数还要多了,只派一部分人过去,怕是引不起他们的注意力。” 苏北鸢笑道:“所以就要把动静搞大,让他们觉得我们有好多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平津侯皱了皱眉,说道:“把动静搞大?郡主有何高见?” 苏北鸢笑了一下:“不知道侯爷知不知道火药这个东西?” 平津侯皱了皱眉:“不就是做烟花的东西吗?” 苏北鸢点了点头:“对,就是做烟花的东西,可是侯爷不知道,原料配比不同,火药的威力也就不同,若是用好了,那可是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是能炸死人的。” 平津侯顿了一下,忽然不悦的对苏北鸢说道:“郡主不动就不要胡说,烟花能炸死人?别开玩笑了,我看郡主也是心急,竟说起胡话了。” 苏北鸢不明白为什么平津侯态度忽然改变的这么快,她有些意外的看向平津侯,张了张嘴:“可是侯爷,我还......” “来人!送郡主回去!”平津侯没有给人一丝解释的意思,立马叫人带苏北鸢出去了。 苏北鸢简直不敢相信平津侯竟也是这般不讲理的人,她短暂的震惊后,在一片嘲弄声中恢复了理智,她冷冷的瞥了平津侯一眼,,没再多说话,只是挺直了腰板走了出去。西门见状也赶紧跟了出去,看着苏北鸢一言不发,想要安慰,却说不出话。 苏北鸢大步走回帐篷,重华看到苏北鸢回来,脸色极差,连忙上去问道:“怎么了?难道是商议的不好吗?” 苏北鸢冷冷的笑了一声:“跟这群人说话比跟一群猪说话还费劲,有什么好说的。” 重华知道苏北鸢肯定是没谈拢,看样子气得不轻,便厚着脸皮贴到苏北鸢面前笑道。 “别生气嘛,他们不听,那干脆就让夜云倾被困死在九重城里,我带你去游历山河,怎么样?” 苏北鸢一时不知自己该生气还是不该生气,跟重华抱怨竟然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面对总是吊儿郎当的重华,她就是想生气也生不起来了。 苏北鸢虽然生气,但是也不能眼睁着看着夜云倾死啊,干脆不靠这帮子家伙,靠自己才靠谱。 “重华。”苏北鸢冲重华招了招手,重华在苏北鸢的奸笑中傻愣愣的走过来:“你知不知道,哪里有硫磺硝石和木炭的?” 重华疑惑:“你要这个干什么?” 苏北鸢笑了一下:“做炸药。” “???”重华皱了皱眉:“能干什么?” 苏北鸢挑了挑眉:“能把你炸上天。” 重华虽然对苏北鸢说的话将信将疑,但还是出去帮苏北鸢去找这些东西了,至于苏北鸢说的,能把自己炸上天,他其实是不太相信的。 重华走了之后,苏北鸢还是在生闷气,她越想越气不过,平津侯连自己话都没说完就制止了自己,他懂什么啊! 就在苏北鸢正生闷气的时候,帐外忽然有人叫苏北鸢。 苏北鸢一脸不爽的走出去,是西门。 “什么事?”苏北鸢语气极其不耐的问道。 西门也知道苏北鸢正在气头上,便好言好语的说道:“郡主,侯爷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商量。” 苏北鸢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我跟他有什么好商量的。” 西门说道:“属下知道郡主对侯爷今日的态度不满,但是侯爷确实有自己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所以故意打断了郡主的话,想要入夜之后单独请郡主商议的。” 苏北鸢听了这话,怒气也就消了一半,便冷静下来说道:“在哪里见面?” 西门见苏北鸢没了脾气,连忙说道:“请郡主跟属下过来,军中人多眼杂,还是要请郡主去一处偏僻之处商议对策。” 苏北鸢只好说道:“你等我一下,我穿件外套。” 苏北鸢穿上衣服,跟上西门,却不是去平津侯的账内,而是去了军外的树林中。苏北鸢到的时候看到秦震宽已经等在那里了。苏北鸢走上前,秦震宽转过身,在苏北鸢还未开口时,向前一步,抱拳行礼道。 “今日秦某无礼,先给郡主赔不是了。” 第三百零七章 不可理喻 秦震宽这番操作直接把苏北鸢搞蒙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为了表现自己良好的修养和大度的心胸,苏北鸢还是态度良好的微微福身道。 “侯爷不必多礼。” 秦震宽直起身子,跟苏北鸢解释道:“今日之事是秦某不得不为之,还望郡主见谅。” 苏北鸢一听,就知道秦震宽今日之举定是形势所迫故意为之,便好言好语的说道:“我今日言语也多有不妥,让侯爷见笑了。” 秦震宽摇了摇头,说道:“是我小看了郡主,郡主足智多谋,令人敬服。今日我是怕军中有大皇子的眼线,才故意打断郡主的,若是军中真的有眼线,将我们的计策听了去,就算想出什么好的计策也都会前功尽弃。” 苏北鸢也点了点头,说道:“侯爷思虑周全,我竟没想到这一点,还为此事生了侯爷的气,真是惭愧。” 秦震宽并未在意苏北鸢今日的举动,秦家满门忠将,为大徽抛头颅洒热血,不会因为一点点不愉快而不顾大局。 苏北鸢也了解过秦震宽,是真君子,年近四十,早年随夜云倾征战,是忠烈之辈。 苏北鸢也不对秦震宽有过多的掩饰,直奔主题:“侯爷,我今日说的火药,不知侯爷信不信。” 秦震宽也是个实诚人,说出了自己的疑虑:“郡主今日所说的可是事实?火药果真能有郡主口中所说的巨大威力吗?” 苏北鸢点了点头,说道:“却有这样的威力,若是我们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可谓是如虎添翼,能够极大的减少人数差距上的劣势。” 秦震宽说道:“郡主可会制作?若是无人会制作,就算是知道这东西有很大的威力,怕是也难以运用到战场上啊。” 苏北鸢说道:“我知道侯爷的顾虑,为了打消侯爷的顾虑,我已经让我的朋友去秘密帮我找来原料,我先用少量原料制作实验,等到做出来了,我便请侯爷来看看,这东西到底有没有我口中所说的那样大的威力。” 秦震宽又问道:“只是不知道这所用的原料是少见之物还是常见之物,若是少有之物,怕是也难以运用到战场上。” 苏北鸢笑道:“这个侯爷请放心,我用的都是硝石、硫磺、木炭等物,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都是可以大规模投入使用的东西,只是请侯爷要派人提前秘密准备着,等到实验成功,便立马投入制作。战场上变化莫测,我们不能失了战机。” 秦震宽听了苏北鸢的一席话,他这样一个向来严肃的人,竟然也笑了起来:“不愧是郡主,想不到郡主竟能有如此心胸,秦某佩服。” 苏北鸢笑道:“侯爷谬赞了,我不过是有点小聪明,今日我冲撞了侯爷麾下的将军,自觉无礼,还望侯爷不要见怪。” 秦震宽摆了摆手笑道:“郡主今日所说句句戳心,是朱兵无礼在先,他们都是一群兵撸子,不懂什么礼节,冲撞了郡主,让郡主笑话了,郡主不怪罪他们,是郡主大度。” 苏北鸢笑道:“那原料的事情就拜托侯爷了,只是准备原料千万要保密,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 秦震宽也认同,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大徽真的掌握了这门技术的话,那无疑是巨大的成就。 苏北鸢回去了,秦震宽身边的侍卫对秦震宽说道:“侯爷,这位朝雾郡主,真不是一般人啊。” 秦震宽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是啊,这样漂亮又聪明的女人是很可怕的,怪不得王爷那么喜欢她,也是应该的。” 苏北鸢回去后重华还未回来,直到等到第二日清晨,苏北鸢听到帐外一阵马的嘶鸣声。她连忙爬起来,跑出去看,重华骑着他那匹赤红色的骏马飞驰而来,马蹄腾起轻烟,在苏北鸢面前紧紧勒住马头。 重华边翻身下马边笑:“怎么,听到我回来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迎接啊,是不是惦记着我一夜都没睡啊。” 苏北鸢翻了个白眼,对于重华一车一车的骚话自己已经免疫了,只是问道:“我要的东西带回来了吗?” 重华解着挂在马上的包袱,一脸自豪的说道:“当然了,苏苏交给我办的事情,我当然是尽心尽......” 苏北鸢没有等他把骚话说完,便一把将包袱拿了过来。重华幽怨的看着苏北鸢:“苏苏,我可是跑了一晚上,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这些,你都只在乎这个包袱,都不想着安慰我一下。” 苏北鸢根本就没想着理他,只是说道:“谢谢啦。” 重华忧愁的几乎要倒在苏北鸢身上,面露痛苦的神色:“苏苏,你看看我嘛,我熬得眼睛都扣喽了,我现在需要一个鼓励的抱抱。” 苏北鸢一把抵住重华的脸,看着他做作的样子,勾起一个魅惑的笑容,柔声道:“抱你妹。” 说着便将他推到一边,走进帐篷,重华站直了身子,看着苏北鸢走进帐篷里,娇柔的叫了一声:“苏苏,等等我嘛。” 苏北鸢就纳了闷了,自己刚认识重华的时候他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就算是有病,病的也没这么重,怎么那天哭了一鼻子之后就变成了这个德行了,简直不可理喻,死缠烂打,甩都甩不掉。有的时候苏北鸢气不过,想着自己显得没事干为什么要开导他,当时干嘛不叫他干脆咔嚓了自己,他不是说自己很痛苦吗,现在可是一点痛苦的痕迹都看不到。 重华紧紧挨着苏北鸢,苏北鸢只要转过头,就能看到重华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眼神似曾相识,像极了自己曾经养过的那条哈士奇的目光,帅气中缺少不了那么一丝傻气。 苏北鸢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是干什么啊,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我很难施展啊。” 重华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苏北鸢:“我就是想离你近一点。” 苏北鸢一脚踹在他的腿上:“起开。” 重华就这样被苏北鸢罚站在帐篷边边不许靠近。 “你要是再贴着我,我就把你赶出去。” 第三百零八章 威力巨大 “苏苏你饿了吗?” “苏苏你想出去转转吗?我骑马带你出去转啊。” “苏苏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啊?” “苏苏,你是不是为了夜云倾都不理我了。”重华蹲在墙角拿着木棍不停的划拉地上的石头,从被苏北鸢罚去那边呆着开始他的嘴就没合上过。 苏北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当日的做法实在是愚蠢,为什么要开解他呢,重华的嘴不停的巴拉巴拉,现在的自己完全就是在自讨苦吃。 “苏苏,你怎么叹气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烦了,感觉不耐烦了。” 苏北鸢敷衍的答应了一声:“嗯嗯...” 重华瘪了瘪嘴,委屈的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但还是说道:“苏苏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找吃的。” 苏北鸢实在没法子,只好说道:“我现在没胃口,夜云倾都要在九重城里饿死了,我得快点想出办法来啊。” “那他的那份要不要麻油?”重华真诚的问道。 “???”苏北鸢缓缓打出三个问号,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苏北鸢深吸一口气,好言好语的安慰道:“重华,你累不累,一晚上没睡累了吧,赶紧去睡一会吧。” 重华站了起来,凑到苏北鸢身边问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苏苏。” 苏北鸢违心的点了点头,劝到:“是的是的,快去休息吧。” 重华看着苏北鸢真诚的双眼,问道:“那你呢,你不休息吗?” 苏北鸢想劝小孩一样的说道:“我昨晚已经休息好了,你先去休息。” 重华只好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要是有什么事记得叫我哦。” 苏北鸢假笑着点了点头:“好好。” 随后推着重华去休息,直到看到重华躺下自己才回到帐篷里捣鼓重华拿来的那一堆东西。他准备的还挺全,虽然不多,但是该有的都有了。 为了达到烈性效果,苏北鸢尝试将硫和硝按照一比三的比例混合,加入少量木炭,填入已经装了捻子的竹筒里,再刷上一层胶密封起来。 “苏苏,这是什么?”身后忽然传来重华的声音,下了苏北鸢一跳。 他是不睡觉么?这才多长时间?他就醒了? 但是重华看上去倒是精神的很,苏北鸢为了想办法提高成功率,特意多做了几个,现在她要把这些拿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做实验,实验若是成功,就能给秦震宽看了。 苏北鸢说道:“这里是硫磺和硝石粉末的混合物,是可以爆炸的东西,我现在要去做实验,看能不能炸,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重华一听可以跟苏北鸢单独出去,兴奋的点了点头,连忙出去牵马,苏北鸢摇了摇头,觉得他真的变得越来越傻了。 她小心翼翼的将这些药筒装好,走出去,重华已经在等她了,苏北鸢翻身上马,两人疾驰出了军营,为了找到一处偏僻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苏北鸢和重华跑了好远的路。 终于找到一处谁都发现不了的地方,就算是到时候爆炸发出巨大的声响,也不会有别人听到。 苏北鸢下马,将马拴在较远的地方,免得到时候惊着马。她又徒步走了很久,重华一直跟在她身后。 他看到苏北鸢走到一处,在地上挖出一个坑,将竹筒塞到土里,捻子倒是做的很长,苏北鸢将捻子拿在手里,让重华待到一个远一点的地方。随后她拿出火折子,做好随时跑开的准备。 “呼”的一声,火折子被点着,苏北鸢点燃手中的捻子,便头也不回的向着重华的方向狂奔。重华不明白苏北鸢为什么要自己躲得这么远,但是随后他就明白了,他看到苏北鸢向着自己的方向狂奔,他伸出手去抓苏北鸢,随后。 “嘣!” 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在苏北鸢背后响起,重华看到远处苏北鸢埋着那个竹筒的方向腾起巨大的烟尘,树林周围的叶子都真的唰唰响,石子被炸得四分五裂,苏北鸢也被震得向前扑去,眼见就要扑在地上,重华伸出手捞过她,垫在她身下。 苏北鸢扑在重华身上,耳膜震得嗡嗡响,重华也被这一声震懵了,两个人愣在原地,忽然苏北鸢反应过来似的,从重华身上爬起来,向爆炸的地方跑去。 重华也紧紧跟上苏北鸢,看到眼前景象时,他愣住了。 地面上被炸出一个直径大约有两丈的坑,周围的石子被炸得四分五裂,看上去威力十足。 苏北鸢高兴的一拍手,笑道:“妥了,本来还担心做不成,没想到这么一点威力就这么大,这下计划不就稳了吗。” 她又得意的看了看重华,胳膊肘捅了捅他,笑道:“你看,我就说这个东西能把人炸飞,你现在信了吧。” 重华怔了怔,终于说道:“我信了。” 重华奇怪,苏北鸢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东西的,这个东西足以改变战场格局,这样的杀器,被哪一方掌握了,几乎就是掌握了战局。苏北鸢懂得有点过分多了,若是让人知道她会这个东西,必然会成为多国争夺的对象,又或者会成为当权者最想杀掉的人。 重华不安的抓住苏北鸢的胳膊:“苏苏,你可知道,你掌握了这个东西的做法,最后会将自己推向多么危险的结局吗?” 苏北鸢知道重华是什么意思,她也知道,在冷兵器时代,掌握了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无疑会将战争推向另一个方向,但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这样。 “重华,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现在没有别的方法,我只能铤而走险。” 重华看着苏北鸢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劝住她了,只能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可要想好了,我只想要你安全。” 苏北鸢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回去吧,既然已经成功了,我们就要去跟秦震宽说,战事已经不能再拖了。” 重华叹了口气,显现出与前两日不同的神情,是担忧的神情。 “那就走吧。”他点了点头。 第三百零九章 心思缜密 重华看着身边的苏北鸢,他知道她一向聪明,可是她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她表现出的惊人的毅力勇气和才智,让他佩服,却也让他感到奇怪,夜云轩以前教过她这么多吗?还是说是晋国公懂得这些,可若是晋国公懂得这些,为什么当年夺取幽云十六州的时候没有用这个东西,若说是夜云轩知道这些就更说不通了,一个学医的,就算也是武艺高强,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可若着些都不是,苏北鸢知道的这些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 重华常常觉得苏北鸢有些不真实,她太耀眼了,他甚至觉得她耀眼的有些可怕,她还知道什么?重华发现自己实际上一点都不了解苏北鸢,她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东西? 苏北鸢没理会重华投来的疑惑的目光,她现在只想立马将这个火药筒给秦震宽看看。但苏北鸢还算谨慎,她回去后并没有直接去找秦震宽,而是让西门去给秦震宽说个时间,告诉秦震宽傍晚时分在何处相见,自那日秦震宽跟她说了缘由后,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太过张扬了,不够谨慎容易给人抓住把柄。 秦震宽知道消息后,也并未声张,而是在傍晚时分去了跟苏北鸢约好的地方。苏北鸢和重华已经在等着他了,秦震宽也只带了他的贴身侍卫,见到苏北鸢后,先行一礼。 “郡主,我听西门大人说,郡主已经做好了?” 苏北鸢点了点头,说道:“我此次就是请侯爷一同来看看,免得侯爷不相信,只是这东西动静大,我们还得要去一个偏僻的地方才不会惊到别人。” 秦震宽点了点头,跟上苏北鸢。苏北鸢依旧带了秦震宽去了白天的那个去处,按照白天的方法埋好药筒,不过这次她把捻子放的长些,免得再想从前那样狼狈。 秦震宽面对这样大的动静确实十分震惊,没想到苏北鸢说的居然是真的。他站在坑前,心中打鼓,他竟不知这世间竟然会有威力这样的大的东西。 苏北鸢看着秦震宽难以置信的表情笑道:“侯爷,这还只是我手下的原料有限,只能做出个小的出来尚且就这般威力,你觉得,若是我们再做的大一点,威力会怎样,到时候,想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不都容易的多了吗?” 秦震宽不敢想象若是火药筒做大了会是什么样的威力。 苏北鸢继续说道::“只要我们故意过去骚扰他们一下,然后将他们引到埋伏了药筒的路上,只要他们经过便引爆药筒,侯爷觉得风向会不会向我们这边吹啊。” 秦震宽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苏北鸢已经将怎么做全都算好了。 “就算是他们人多,也不一定能挨的了这样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吧。”苏北鸢笑道。 这下秦震宽对苏北鸢的态度彻底改变了,让他不禁感叹,怪不得广陵王如此喜欢苏北鸢。 苏北鸢并未注意到秦震宽的反应,她自顾自的说道:“那侯爷后面打算怎么办呢?” 秦震宽回过神,说道:“我觉得郡主的办法就甚好。” 苏北鸢摇了摇头,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说的是打算怎么做剩下的火药。如果侯爷要大量的制作火药,那一定会引起军中疑惑,这种事情也根本就不可能隐瞒,若是让别人知道要怎么办?” 秦震宽皱眉,思索起来,苏北鸢说的没错,这个火药确实是威力巨大的武器,可若是让有心人利用了,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那郡主觉得该如何是好?”秦震宽问苏北鸢。 苏北鸢道:“侯爷军中有没有有心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出来时王爷派给我的那一千人可是王爷的人,都是信得过的,若是侯爷信得过,不如让这一千人来做?” 秦震宽皱了皱眉,问道:“这能行吗?” 苏北鸢笑道:“制作这个其实也不难,只是重要的是从原料,到制作比例不能让别人知道,要完全保密。” 秦震宽思索片刻道:“可是这么多人制作,怎么可能要保密,这一千人总不能全部保密吧。” 苏北鸢笑道:“其实要做到也不难,只是有些麻烦,到时候还需要侯爷调配呢。” 秦震宽疑惑道:“需要我调配?” 苏北鸢点了点头,道:“这一千人我需要分成若干队,每队负责的事物不同,但决不能重复或交叉,采买木炭,硝石,硫磺的必须是三队人,而且这三对人不得见面,不得交流都买了什么,将材料研磨的人呢也要分成三队,各自研磨各自的,不得见面,至于用料比例,就要由另外三队人进行,且不得交流自己分了什么或是分了多少,装完木炭后在将硝石硫磺分别倒入桶内,搅拌均匀后,让另一队人装进封桶里,让他们不知道自己装的是什么。这样每个人知道的信息都不全,缺了哪个都不能做成,这样也是保密。” 秦震宽之前觉得苏北鸢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却不知道她竟然心思也如此缜密,他实在是难以想象她到底算了多少,她若是真如朱兵所说在家绣花,那才是真的埋没了这样的人才。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反应了许久,才从苏北鸢所说的一番话中反应过来,他感叹道:“想不到郡主心思如此缜密,秦某佩服,郡主巾帼不让须眉,让人自叹不如。” 苏北鸢笑道:“侯爷谬赞了,我也只是想要尽我一份绵薄之力,若是能帮上王爷和侯爷那自然是最好的。” 秦震宽摇了摇头,语气中是深深的敬佩:“郡主过谦了,秦某从前并未将郡主所说之事当回事,没想到郡主竟如此足智多谋,郡主才智过人,实在是让秦某羞愧,若是此战得胜,秦某定向皇上为郡主请功。” 苏北鸢摆了摆手,笑道:“我一没有冲锋陷阵,二没有流血搏杀,侯爷还是将功名留给流血流汗的将士们吧,若是能帮到侯爷,那自然是好的。” 秦震宽感叹苏北鸢不贪明禄,从前他只觉得苏北鸢是空有美貌罢了,现在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难度君子之腹了,苏北鸢就是君子。 第三百一十章 虽死无往 秦震宽效率很高,分配人手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苏北鸢来做,他将人都安排妥帖了,苏北鸢看着没什么错处,便开始着手制作火药的事。 苏北鸢将需要的材料分别分派给安排好的人,自己亲自教授怎样封住竹筒。这件事情瞒得死死的几乎除了这一千人几乎无人知道这件事,期间秦震宽也派斥候去前方探查军情,地形地势,私下里跟苏北鸢商讨了皆是将火药筒埋在何处。 九重城外有一处山丘,两座山丘虽然不高,但中间狭窄,若是到时候将火药筒埋在两山之间,再引地方过去,等到追兵一到便点燃火药筒,定会炸他们个措手不及。 只是有一点可惜,就是战线过长,周边城池因为战乱几乎都已经搬空,原料也不好收集,所以并不能无所顾忌的生产,所有材料加起来,也不过能做五十一百来筒,苏北鸢还想要留一部分做成小的,绑在箭头上,到时候点燃药筒射出去,在战场上也可以有巨大的作用。 做出来的第一个药筒被苏北鸢拿去做实验,免得到时候在战场上炸不开。秦震宽和苏北鸢,重华一同去看了,发出的巨大声响震得几人耳朵嗡嗡响,地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击中所有人,威力跟小的根本就不是一种等级,若是真的用到战场上一定会炸得西戎和朔北骑兵人仰马翻。 面对刚刚的爆炸秦震宽还有些心有余悸,他揉了揉震得嗡嗡响的耳朵,问苏北鸢道:“郡主,现在可以用在战场上了吗?” 苏北鸢点了点头,她也甩了甩被震的发麻的脑袋,看来到时候要埋伏也要让那些人离得远一点,免得被波及到。 几人回去后,加紧了火药筒的制作,秦震宽又派人再山谷里挖好放置火药筒的坑,制作好的火药筒都被拉过去埋在地里,掩藏好。 秦震宽派去的斥候打探到消息,西戎骑兵现在要商讨如何攻城,苏北鸢在一旁听过,忽然问道:“你们有没有打探到夜元诩在什么地方?” 斥候摇了摇头,说道:“并未探查到。” 苏北鸢点了点头,并未追问,秦震宽待斥候下去问道:“郡主为何问那个逆贼,难道他投靠敌军了?” 苏北鸢忽然想起自己尚未将夜元诩投敌的事情告诉秦震宽,秦震宽也只知道夜元诩是个毒害皇帝的反贼。 “侯爷有所不知,夜元诩已经投靠了西戎,就是他将军情告诉尉屠兕,撺掇西戎攻打徽朝边境,他想要利用西戎造反。” 秦震宽摇了摇头,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再怎么说他也是大徽的子民,身为徽朝皇子,竟然会为了一己私利叛国,其心可诛,若是被抓住必是极刑。” 苏北鸢道:“我之前也只是以为他会暗害皇上,没想到他竟胆大道通敌卖国,夜元诩城府极深,狡诈心狠,为了权力皇位可以不顾一切,若是不抓住他,不知他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秦震宽点了点头,也认同苏北鸢的想法,毕竟事关叛国通敌的大事,就算夜元诩是先帝之子,也决不能姑息。 重华在一边,本来无心听秦震宽讨论军政,只想着待在苏北鸢身边,不过听到两人在说夜元诩也来了兴趣,毕竟自己曾经也利用接触过夜元诩,待秦震宽离开后才坐起身。 他将手中的橘子抛上抛下,笑道:“苏苏,你怎么知道夜元诩通敌在西戎帐中?” 苏北鸢道:“是我从京城出发前一日晚上他到我府里找我,亲口告诉我的。” 重华变了脸色:“他找到你亲口告诉你的?”夜元诩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心狠手辣,若不是苏北鸢坏了他什么事,他怎么会花时间亲自跑一趟告诉苏北鸢这些事。 “他有没有伤害你?他做了什么?” 苏北鸢摇了摇头,说道:“他并未伤害我,他之前用罗苋散暗害夜元怿被我查出来了,他知道自己在京城待不下去,就来找了我,将他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苏北鸢并未告诉重华,夜元诩给自己下药的事。若是之前重华知道,估计夜元诩还未到西戎就被杀了,重华自己那时就算再贪婪,也没敢看苏北鸢,夜元诩竟然敢觊觎苏北鸢,给她下药。 苏北鸢说道:“明日就要迎敌了,我要跟他们一起去,你若想去就去,不想的话,就算了。” 重华心猛地提起,一把抓住苏北鸢的胳膊,道:“你也要去?” 苏北鸢挣扎了一下,可是重华的手死死的抓着苏北鸢的手腕,勒的苏北鸢手腕生疼。 重华眉头紧锁,低声道:“你可知道战场是什么地方,战场非同儿戏,刀剑无眼,你会没命的。” 苏北鸢甩不开重华的手,只能被紧紧攥着:“这个不必你管,你若是想要去你就跟我一起去,若是不想去,也不要紧,但我是大徽的子民,夜云倾为了这个国家也在九重城苦苦支撑,虽然战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但是我也绝不会在后面做缩头乌龟。” 重华怒道:“你已经为这个国家,为这场战役付出谋划的够多了,不必再上战场,你会死的!” 苏北鸢吼道:“你会觉得自己为自己国家付出的够多吗?我是大徽的子民,我是郡主,我享受着荣华富贵,也要承担应有的责任,就跟夜云倾一样!他是尊贵的亲王,就要守护大徽的子民,就算是死在沙场上也不能后退一步,既然我依旧能为大徽付出,为什么不去尽全力而为!为了大徽我心甘情愿,虽死无往!” 重华愣在原地,苏北鸢的声音振聋发聩,让他一瞬间的恍惚,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现在的她虽然没有她高,但是重华却觉得自己是在仰视她。 他愣怔许久,终于长叹一口气,松开了苏北鸢的手腕,似是说给自己听:“唉,那我就跟你一起吧,从来也说不过你。” 第三百一十一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苏北鸢揉了揉被握的生疼的手腕,道:“你不想去的话也不必跟我一同冒险。” 重华似是安慰自己似的,抓过苏北鸢的手腕,语气中又有几分不情愿:“没有我跟着,万一你还没见到夜云倾就死了,你岂不是遗憾,你不就是想见夜云倾嘛。” 苏北鸢心头一跳,她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去整理桌子上的东西,边整理边说着:“胡说八道什么呢,谁要见他。” 苏北鸢有些慌,手肘一碰,将桌边放着夜云倾给自己写的信的匣子打翻了,信从里面掉了出来。 重华伸手去帮苏北鸢拣,眼中到了信的内容,那些夜云倾写的肉麻的内容让他恨不得洗洗自己的眼睛。他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冷面师兄在喜欢的人面前竟然能写出这么多骚话,其实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骚话连篇。 苏北鸢一把拿过重华手里的信,慌张的塞回到匣子里面。 重华调侃道:“怎么,夜云倾的信你都一封一封的收起来,还说不想见他?” 苏北鸢梗着脖子说道:“他一个王爷,身份尊贵,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信罢了。” 重华站在苏北鸢背后,看着她手忙脚乱的背影,苦笑了一下,他怎么会不知道苏北鸢的心思,他知道,她跟夜云倾发生了这么多事,夜云倾从来都不是她能轻易忘记的,就算她自己不承认,就算她想刻意回避,但是真实的想法是不会骗人的。想想也是,若是没有自己的插足,说不定这个时候苏北鸢已经嫁给夜云倾了,他是喜欢苏北鸢,但是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苏北鸢喜欢的不是自己,自己也永远都配不上苏北鸢。 但若是她愿意,自己也愿意陪她去那地狱里走一遭,带她去见想见的人。 第二日清晨,秦震宽便集结了军队,十万大军,为了搞出大一点的动静,为了营造出有大量人马的氛围,十万人全部出动,一定要突破西戎的防守。 苏北鸢换上一声黑铠,她第一次穿上这种精铁打造的铠甲,沉重坚固,照夜也通体覆着铠甲。 重华背上背着湛渊刃,笑着问苏北鸢:“穿着这一身重吗?” 苏北鸢点了点头,道:“重,没想到这么重。” 重华笑道:“虽然重,但是防御能力优良,给你这个。”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递给苏北鸢。 “黎司之牙?”苏北鸢有些意外,她以为黎司之牙在她摔下悬崖的时候就丢了呢。 “我在无稽崖下找到的,现在还给你。”重华笑道,只是他没说,夜云倾就是用着吧匕首减缓了两人下落的趋势。 苏北鸢接过黎司之牙,别在腰间,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难得露出这样的笑脸:“那就多谢你了,重华。” 重华笑道:“本就是你的。” 苏北鸢接过马槊,这是一种沉重但是在骑兵冲锋时杀伤力极大的武器,苏北鸢必须运内力才能长时间握住。重华也同样接过马槊,这种武器在他这样的绝顶高手面前,会变成绞肉机。 苏北鸢戴上面具,跟上秦震宽,秦震宽见到苏北鸢十分意外,他没想到苏北鸢要跟军队一起上战场。 “郡主?这可是战场,你一个女子,怕是......” 苏北鸢朗声道:“侯爷,我若是没有信心,你觉得我会想不开去送死吗?” 秦震宽顿住,他不了解苏北鸢,只知道她是晋国公的独女,她敢上战场,难道她还会武功不成?说不定她真的会,就像没人会相信她会做出杀伤力那样大的武器,但是她就是做出来了。 苏北鸢的双眼透过面具,直视着秦震宽,她朗声笑道:“侯爷,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秦震宽回过神,口中默念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郡主好气魄!” 他纵马面向军队,高举起长枪:“出发!” 苏北鸢跟着秦震宽,兵分两路,一队由秦震宽领着,另一对由秦震宽手下何集将军带领。苏北鸢和秦震宽一同埋伏在山谷两边,何集将军领队负责从侧面攻打西戎驻军,将他们引入山谷,到时候引爆火药筒,再从两边包抄。 苏北鸢早就让秦震宽派人在西戎驻军附近,离九重城最近的地方偷偷埋两个火药筒,等到偷袭一开始就引爆火药筒引起城内夜云倾的注意,吸引他们,让他们知道有战事。 秦震宽要何集不许多做纠缠,尽量吸引较多的人马后,立即撤到山谷内。 苏北鸢和秦震宽埋伏在两侧,苏北鸢这次做的火药筒,捻子足够长,免得引爆的时候会波及自身,也准确的算过从点燃到引爆要多长时间。 尉屠兕正在账内跟族人商量下一次进攻,忽然面前桌子上的水杯里的水为微微颤抖,尉屠兕疑惑的皱了皱眉,随后感到脚下土地震动,一丝不安涌上心头。 “报!”外面的斥候冲进来:“大王,西面有敌军攻来!” “什么?”尉屠兕疾步走出去,见到西面的地平线尽头有一层黄色的烟腾起,传来阵阵马蹄声。 “击鼓!集结军队,准备迎敌!”尉屠兕大吼。 鼓声响起,烟尘却眨眼之间便冲到了帐营前,尉屠兕听到不知什么方向传来几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巨大的爆炸声惊了营内的马,震得他也一懵,在他也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声音的时候,何集带领的援兵已经杀入大营。 这些装备精良的徽朝骑兵,在西戎士兵尚未反应之际,如同割韭菜一般穿梭在帐中,有的西戎士兵甚至连马都没有上就被长枪刺穿了身体。 但尉屠兕也绝不是等闲之辈,只是喘息的时间,便反应了过来,西戎和朔北庞大的军队数量也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尉屠兕被激怒了,他翻身上马砍杀攻进来的徽朝骑兵,部队也逐渐集结起来。 但是何集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并未多做纠缠,身边人吹响号角,穿梭在西戎大营里的骑兵风卷一般撤出了西戎大营。 “来了还想走?耍我?!”尉屠兕怒吼:“来人,给我追他们,务必将他们追上歼灭!” 第三百一十二章 怎么在这里 夜云倾在城中,忽然听到城外巨大的爆炸声,他猛地回头,难道是援军到了?齐烈冲进来。 “王爷,外面围着的敌军似乎被攻打了,我们要不要趁势与之汇合。” 夜云倾盔甲未曾离身,他边走边吩咐道:“击鼓,全军集结。” 齐烈答应着,夜云倾快步登上城楼,看到远处敌军阵营浓艳滚滚,远处有厮杀声。 “出城!迎敌!” 尉屠兕的追兵跟着何集的部队按照预想追到了山谷,战马奔腾着穿过山谷,苏北鸢下令。 “点火!” 连接在火药筒的捻子被点燃,何集的部队飞驰过埋伏着火药筒的地方,引燃的捻子发出嘶嘶的响声飞快的逼近火药筒。西戎的追兵转过弯跟着一同冲进了山谷,苏北鸢感到脚下震颤,西戎骑兵如潮水一般涌入山谷,中段部队经过埋伏点,就在这时火药筒被彻底点燃。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西戎骑兵脚下的火药筒爆炸,爆发出惊人的冲击力,将人马掀翻,一时间鲜血四溅,地面上腾起滚滚浓烟,石子飞溅。遍地断肢,到处都是呻吟,到处是血肉模糊。烟尘散去,西戎追兵被炸得七零八落,离得远的人,也被巨大的冲击波从马背上掀翻。 山谷里回荡着巨响,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震的短暂的耳鸣,苏北鸢隔着头盔捂不到自己的耳朵,她也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耳朵里传来心电图停止的声音。但是她听到秦震宽的一声令下,像是耳朵里灌了水一般闷闷的声响。 “杀!” 冲锋的号角吹响,苏北鸢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吼声:“杀!” 徽朝的大军如同海潮一边从埋伏的地方冲了出来,刚刚的爆炸给徽朝士兵极大的激励,他们无畏的向前冲去。 苏北鸢的马前蹄高高立起,握紧手中的马槊冲进战场,身上的铁甲被冻得冰冷,苏北鸢手中的马槊刺穿敌人的胸膛,温热的鲜血溅在冰冷的铁甲上,似是结了一层血霜。 战场上,士兵嘶吼着,挥动沉重的铁剑,人如同稻草一般被割倒,鲜血喷涌,战马嘶鸣着穿过战场,高高飘起的旗帜上溅满鲜血。空气中弥漫着浑浊的血腥味,苏北鸢感到手中的武器刺破人的身体,鲜血喷出来,溅在面具上,眼前一片血红,她害怕的直发抖,但是却不能停下来。 朔北和西戎的援军如潮水般涌进山谷,她听到背后想起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她已经来不及回头了,利刃带来的刺破感如芒在背,她只能俯下身躲避,忽然,利刃破空的感觉没有了,苏北鸢听到一声撕裂肉体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到重华掷出一把湛渊刃,刺破了那人的胸膛,那人如同一口破口袋一样从马上栽了下去。 重华纵马飞驰而过,倾身拔出湛渊刀,他身下的赤烛身法跟他一样鬼魅,穿梭在苏北鸢周围,他手中的长枪如同绞杀刀一般,所到之处皆为白骨,枪头上的红缨被血液浸湿,滴下殷红的鲜血。 但是西戎和朔北的援军越来越多,朔北骑兵强悍,他们口中呼啸着,最原始的铁刀,巨大的力量足以劈开徽朝士兵的盔甲,他们坐下的战马涌入战场,挥刀劈砍,苏北鸢觉得形势不对,她们人依旧有限,根本挡不了这么多人。 重华一枪刺穿两人咽喉,冲苏北鸢大吼道:“向后撤,他们人太多了!” 苏北鸢却已经无法脱身,她扎穿了一个朔北人的胸膛,身旁紧接着一人向她挥刀而来,苏北鸢低下头,刀刃砍到了苏北鸢头盔上的帽缨,苏北鸢的头盔被打掉,滚落在地上,她猛地直起身,在那人还未收回刀势,拔出腰间的黎司之牙,狠狠的扔出去,扎穿了那人的咽喉,那人的喉间的鲜血喷溅出来。苏北鸢没有犹豫,纵马上前,握住那人喉间的刀柄拔了出来,她手心一片温热,无力的从马上摔了下来。 苏北鸢听到山谷入口的方向一阵喧嚣惨叫,她转过头,看到远处一片白色的战马如风卷一般穿梭在战场,他的刀如同索命到底镰刃割开她士兵的喉咙,那匹雪白的马身上也被鲜血溅的通红。 苏北鸢取下长弓,向那人全力射了一箭,那人似是察觉到了一般,猛地偏头,箭羽堪堪的从鬓边擦过去。 苏北鸢再次拉开长弓,战马疾驰,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同样拉开弓的达翰尔。她的长发扬风飞起,露出苏北鸢的面容,达翰尔猛地瞪大双眼。 “她怎么在这里?!” 达翰尔的弓已经拉满,他松了松手指,箭被送了出去,苏北鸢手中长弓同时松手,两支箭羽擦出破空声,射向对方。 “苏苏!”重华大吼,但是已经赶不到苏北鸢面前。 苏北鸢看到达翰尔的剑如同长了鬼眼一般向自己射来,她送了脚下的镫子,顺势向马下滚去。箭没有射中她,擦着她的头顶过去,若是苏北鸢没有选择从马上滚下来,那一箭一定会射穿她的胸膛。 苏北鸢滚下飞驰的马,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迅速的站了起来。有西戎的骑兵横劈着砍向她,她一跃而起,越过西戎骑兵的头顶,膝盖夹住骑兵的头用力一拧,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两人一同从马上栽了下来。 苏北鸢迅速站起,周围西戎和朔北的骑兵向她冲来,她拔出腰间的匕首,反手握在手心。重华的长枪同时刺穿数人,力量之大,枪尾随着枪头从最后一人的后背被推了出来,可是还是赶不到苏北鸢面前。 耳边传来战马的嘶鸣,一道黑影云卷般冲进苏北鸢的视线,全身覆着铠甲的战马前蹄高高立起,暗红色的披风烈烈作响,那人手中的长戟撕裂了战场,马蹄重重落下,踩碎了地上的头骨。那人转过脸看向苏北鸢,隔着黑铁覆着的面具,苏北鸢直视他的眼睛。 “夜云倾!” 马上的人纵马而来,俯下身向苏北鸢伸出手,苏北鸢伸出手,紧紧的握住了他,他的臂甲冰冷,但是手心温热,他的铠甲上血被冻住结成一层血霜。他向上一带,苏北鸢坐在了他的背后。 第三百一十二章 死生契阔 苏北鸢抱住夜云倾的腰,战马从战场上疾驰而过,夜云倾转头问道:“害怕吗?” 苏北鸢从他背后直视他,他漆黑的眸中闪烁着火光,她语气坚定:“有你在,我不怕!” 有你在,纵使尸山血海也与你一同闯一闯。 绝影载着夜云倾和苏北鸢冲入杀场,重华看到那抹暗红色的披风背后载着苏北鸢,手中长戟刺穿敌人的咽喉。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长刀镀雪,淬灭出鞘,苏北鸢拔出夜云倾腰间的淬灭,淬灭光泽的刀刃反射出鱼鳞般的光泽。 夜云倾的长戟焉支吹雪,其势如渊,其剑如虹,百步飞剑,一仞断喉。 夜云倾突出重围,将苏北鸢放下,他沉声说道:“我回来了,你放心吧。” 重华冲出杀场,来到苏北鸢身边。 “带她走!”夜云倾沉声对重华说道。 这是重华第一次没有违拗夜云倾的话,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抓住苏北鸢的胳膊将她带到马上,没好气的说了一声。 “别死了。” 说罢头,不等苏北鸢的反抗,带着她纵马脱离的战场。 夜云倾也没有一丝拖沓,调转马头冲回战场。 苏北鸢冲重华道:“这是做什么!” 重华没有丝毫停下的意图,只是紧紧的将她禁锢在怀里,他嘴角冷硬如铁:“让你活下来!” 苏北鸢没有说话,她知道重华和夜云倾的意思。 “他已经突出来了,只要你活着,就不会让他分心,你不是还想见他吗。” 苏北鸢沉默的坐在重华前面,她知道,她不会拖后腿。重华带着苏北鸢冲上山丘顶端,山谷战士们嘶吼着挥舞着武器。到处都是死人,染血撕裂的旗帜东倒西歪。苏北鸢闻到重华身上的血腥味,他们两人的铁甲到处是喷溅的血液。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号角,苏北鸢看向山谷,混战的朔北骑兵逐渐从人群中剥离出来,他们举起弓箭,箭羽飞下,锁链声不绝于耳。 关宁铁骑列开阵型,马槊齐齐向前,两队骑兵相对发起冲锋,十一万朔北骑兵和不到五万关宁铁骑,山谷里腾起浓烈的黄尘。 苏北鸢忽然想起来:“夜元诩!”她转头对重华道:“我们去杀夜元诩。” 重华看了山谷一眼,手中缰绳一扯:“驾!” 赤烛载着他和苏北鸢奔向西戎大营。苏北鸢手中握着夜云倾的淬灭,身后的嘶吼声越来越远,重华俯冲下山坡,直奔西戎大营。西戎大营还留驻着不到一千人,苏北鸢夺了一匹马,同重华冲进西戎大营。 重华身形鬼魅穿梭期间,人头纷纷落地,苏北鸢的刀刃割开驻守者的咽喉,两人一路纵马闯入尉屠兕的大帐。 没有夜元诩,不知道夜元诩去哪里了,两人意识到夜元诩不再此处,调转马头奔回战场。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这个山谷如同绞肉场,人像麦子一样被砍到,人群堆叠着倒在战场,苏北鸢甚至无处落脚。忽然苏北鸢看到了夜云倾,数百人冲向他,他浑身浸满鲜血,长戟所挥之处,撕裂了那些人的身体。忽然,苏北鸢看到了,远处,不知是什么地方,一支箭射了出来,苏北鸢想大喊,但是来不及了,那支箭忽然分为两只,如同两只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支被夜云倾挥刀挡掉,另一只穿透了夜云倾的盔甲,夜云倾闷哼一声被带下马,他脸上的面具掉了下来,他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拔掉插在身上的箭。 苏北鸢看到,夜云倾站在白骨堆叠如山的战场,拄着兵器,浑身是血的站起来,他被割裂的披风在风中烈烈扬起,身上铁甲被风吹着,发出呼啸。他抿了抿唇边的血,抬起头,远处山坡上的骑兵朝他齐齐拉开了弓。 “不!”苏北鸢嘶吼着,她看到夜云倾被隐没在箭羽中,箭羽过后,她看到他依旧站在战场上,遍地是他抵挡掉的箭羽。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山坡上的骑兵也愣怔了,苏北鸢看到他踉跄了一下,依旧拄着长戟站住了。 他的胸前插着数支箭,骑兵中爆发出呼啸,朔北和西戎的士兵从战场上脱离出来,平津侯秦震宽大吼着追砍着敌军。苏北鸢翻身上马,向夜云倾俯冲过去,但是西戎的骑兵更快,他们如潮水一般经过,离开的时候,夜云倾已经不在原地。 秦震宽吩咐追击,朔北和西戎伤亡惨重,大徽也好不到哪里,但依旧被追击驱赶出了九重城边境。苏北鸢奔驰到夜云倾站着的地方,没有找到,她搬开层层尸体,没有夜云倾。 她几近崩溃的坐在血泊之中,她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个梦,那个几乎跟现在一模一样的梦,战场上,一支箭刺破人群,狠狠的刺进夜云倾的身体。 重华赶到苏北鸢的身边,看到她一层一层的搬开尸体,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帮着他一起,可是她已经搬到胳膊都抬不起来,也没有看到夜云倾的身影。 天上有细碎的雪花飘下,周围都是被夜云倾劈砍断的箭,苏北鸢崩溃道:“他没有死,他刚刚还站在这里!” 重华一把抓住苏北鸢,她神情悲怆。 “他一定没有死,他们把夜云倾带走就是因为他还活着,要拿他当你的把柄,要他做人质!夜云倾从前受过那么多伤,有多少次比这次还重,何况这些箭的力量还被他的铁甲阻挡了力量,不至于会死,你振作点!” 苏北鸢回过神来,她抓住重华的手:“真的?” “真的!”重华心中酸涩,但还是安慰着:“他还等着见你呢,不是吗?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呢!” 苏北鸢回首看向山谷,尸横遍野,枯骨黄土,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染红,她站起来,满眼是死人,山谷里乌鸦盘旋在天空,发出悲凉的叫声,雪花越来越大,在堆叠的尸体上覆上一层薄薄的白霜。苏北鸢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咽喉,呛得她嗓子疼,身上的铁甲也冻得冷硬,她感到一阵晕眩,向后仰去。 第三百一十四章 游说 苏北鸢睁开眼,重华就坐在身边,看到苏北鸢醒了,他向前探了探身子,担忧的问道:“好点了吗?” 苏北鸢动了动身子,身上的铠甲还未脱去,难掩身上的血腥气,她声音极低:“我没事,谢谢你,我拖后腿了。” 重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的臂甲冷硬,两人盔甲碰撞,发出金属的碰撞声:“你从来没有拖过后腿,你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勇敢,最聪明的人,男子也比不上你。” 苏北鸢呆坐着,嘴唇青紫发抖,她琥珀色的眸中是恐惧,她摇了摇头:“我不坚强,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死人,我害怕的要死,但是我不能停。” 她满脑子都是尸山血海的场面,断肢遍地,血流千里,士兵哀嚎着倒下,战马嘶鸣着狂奔。 重华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数十万人战死沙场,连自己一个杀人无数的人看了都觉得不舒服,更别提苏北鸢了。他想安慰她,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伤亡多少人?”苏北鸢抱着头,屈膝坐在榻上轻声问道。 “还未统计出来,但...也得有七八万之多。”重华犹豫着说道。 “地方呢?”苏北鸢依旧轻声问道。 “比我们惨烈的多,他们被突袭包抄,死伤近十三余万。” 重华等着她,苏北鸢沉默了许久,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夜云倾...找到了吗?” 重华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看身后。” 苏北鸢转过头,看到了一把长戟横在架子上,下面架着淬灭。她哆嗦了一下,但是又立马恢复了之前的神情,她平复了良久,说道:“他还可能活着吗?” 重华的回答模棱两可:“若是他死了,他们大概没必要带一具尸体回去吧。” 苏北鸢点了点头,她苍白无力的笑了一下:“也对,他们带一具尸体也没有什么用。”又像是安慰自己道:“他们就是想用夜云倾威胁我们,不过至少,他还活着,活着就行。” 苏北鸢艰难的站起身,身上的铁甲显得格外的沉重,她解开盔甲,盔甲掉在地上,掀起一片尘土,铁甲上沾满暗红色的干透的血液。 想起战场上,同达翰尔视线交织的瞬间,她知道朔北也参战,想要借此一战获得好处,她也知道达翰尔是为了朔北,她都知道,可是亲眼看到他,刀剑相向的时候,还是不是滋味,他们也曾算过朋友吧。 苏北鸢走出去,营帐外来来回回的士兵似是模糊了身影,苏北鸢站在帐外,愣怔了许久,终于想起想要做什么。她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到平津侯的账内。 秦震宽的大腿被砍了一刀,军医已经帮他包扎过了,见到苏北鸢进来,他想要站起身。 苏北鸢摆了摆手,坐在他对面,问道:“侯爷,现在局势怎么样了?” 平津侯道:“郡主,王爷被西戎人带走了,我们派追兵过去,又追了一大段路,剿灭了一队人,他们现在已经弃了大营,但是王爷还在他们手上,怕是想拿王爷做筹码。” 苏北鸢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问道:“朔北呢,朔北有退兵的意思吗?” 平津侯摇了摇头,说道:“尚且不知,但是只知道朔北跟西戎分离了,退居浒平原,不知是不是打算退兵,我总觉得他们还会偷袭,达翰尔新继位,我们不了解他的脾气秉性。” 苏北鸢胳膊搭在桌子上,手指一下一下的轻敲着桌面。 “郡主有什么想法吗?” 苏北鸢思索良久,开口道:“既然朔北已经跟西戎分离,说明朔北此战也是伤亡惨重,达翰尔不退兵,也是为了看看局势,王爷被带走了,他还想看看我们还有没有一战之力,若是没有,便再参入战局罢了。” 苏北鸢深吸一口气:“既然他摇摆不定,就说明他并不是格外坚定的要跟我们死磕,说不定我们去游说达翰尔,告诉他们,跟西戎联手跟我们死磕的危害,告诉他们并无胜算,他或许会动退兵的念头。” 秦震宽皱了皱眉,说道:“现下我们人数与两边联手人数差不多,怎么有足够的理由让他意识到与我们交战是得不偿失,一定能将他劝退呢。” 苏北鸢道:“我在九重城被围之前,就已经给我父亲写信,调了幽州的五万赤青军支援,在你们来之前就已经写信告诉我援军已经在路上了,想来,再过不了几日能到了,你说如果达翰尔知道我们还有援军,下了死心要灭西戎,你觉得达翰尔会不会慎重考虑一下朔北的将来。” 秦震宽一下坐直了身子,眼中亮起光:“晋国公派了赤青军?” 苏北鸢点了点头,说道:“你一定想不到带队的是谁?” 秦震宽看苏北鸢眼中意味深长,不禁问道:“是谁?”难道是赤青军中的哪位大将。 苏北鸢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她冷哼道:“是尉屠兕的弟弟,西戎的五王子,尉屠邵。” 秦震宽猛地瞪大双眼,急问道:“西戎的五王子?那岂不是...” 苏北鸢冷笑道:“侯爷不必担心,如果你的哥哥为了王位,给你下了罗苋散,让你的身体精神都遭受到极大折磨,又将你贩卖为奴,每日都要忍受无尽的辱骂和鞭打,你觉得你会不恨他吗?” 秦震宽愣了一下,随后似是明白了什么,自言道:“原来是这样......” 苏北鸢冷笑:“尉屠邵是我救下来的,我问他身世的时候,虽然他没有告诉我,但是眼中的很是骗不了人的,多年来非人的折磨,让他的仇恨愈发浓烈,你觉得有这样一个好机会让他复仇,他会不会拼了命抓住这次机会。” 秦震宽道:“这就好办的多了,若是尉屠邵也了解西戎的军情,那么我们就更好胜了这场仗了。” 苏北鸢道:“若是朔北肯退兵,我们的人马,可远比西戎多多了。” 秦震宽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现下派谁去游说达翰尔呢,我担心我们派去的说客都被他杀了,到时候适得其反。” 苏北鸢转头看向秦震宽,开口道:“我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愚昧如吾 “什么?”秦震宽吃了一惊,随后连声拒绝:“不行,这种事情怎么能由郡主去,且不说能不能达游说成功,郡主一女子孤身一人前往朔北大营,怕是连达翰尔都见不到。” 苏北鸢苍白的笑了一下,她说到:“我一定比你派去的别人有用,侯爷有所不知,我跟达翰尔算得上是故交,两年前柯由斤尚未发动政变的时候,我还跟达翰尔一同狩过猎,说不定我过去,他还愿意给两分面子,听我说两句话。” 秦震宽没想到苏北鸢竟然跟达翰尔还是故交,若真是如此,她确实比别人更容易进入朔北大营,可是若是真叫苏北鸢去谈判,他怎么还有脸,让一个女人只身前去谈判。 苏北鸢看出了秦震宽的顾念,沉声说道:“我知道侯爷顾虑什么,若是我不认识达翰尔,我也不会自不量力提出要去谈判这种事,侯爷,你我都是在为大徽做事,侯爷深明大义,都可以为大徽付出生命,又何须计较这些面子的得失,若是真的能劝退朔北,我们有多少战士能活着回家。” 秦震宽叹息一声,不再犹豫,点头道:“那就有劳郡主了,那我派一队人保护郡主,若有危险,请郡主及时撤离。” 苏北鸢摇了摇头,轻笑一声:“若是真有危险,我又怎会走出朔北大营,有没有那一队人马都一样,若是我没从朔北大营里走出来,说不定我就是死在里面了,若真到那个时候,剩下的还请侯爷跟赤青军联合,守住大徽的土地。” 秦震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苏北鸢的这些话是认真的,她能不能活着走出朔北大营,谁都不知道,但是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只是我有一桩心愿未了,若是我没有出来,还请侯爷拼尽全力将广陵王救出来,他为这个国家,也付出了太多,哪怕...哪怕他已经死了。”苏北鸢忽然觉得一块大石头压在喉头,但是她死死地攥住拳头,硬生生将这块石头咽了下去:“他要死,也要死的风风光光,做徽朝万世不易的王爷。” 秦震宽心头震动,苏北鸢站起身,她的背影决绝果断,就在苏北鸢要走出营帐,秦震宽忽然站了起来,郑重说道:“郡主大义,秦某深服。” 苏北鸢没有回头,她仰起头,看向天空,太阳斜斜的挂在天上,冬日里散发着一点点温度,但是照在人身上,却依旧暖洋洋的,西风凛冽,割的她脸颊生疼。 苏北鸢回去,换了一身女装,一身毛风大红猩猩毡,在下过一层薄雪的冬日里格外引人注目,苏北鸢从未在军队中穿过女装,大部分士兵都不知道有苏北鸢这样一个女子在,更何况这样耀眼,引得将士纷纷侧目,苏北鸢这样美艳的女子,本就耀眼醒目,军中将士纷纷猜测这是何人。 苏北鸢不在意他人的议论和想法了,她此去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能谈判成功自然最好,谈判不成功,也不想死的难看。 她牵马出来,重华追了出来,一把拉住她,吼道:“你做什么!你要去哪?” 苏北鸢笑道:“去朔北大营,找达翰尔谈判。” 重华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找达翰尔谈判?你不要命了!要去,也不是你去啊,平津侯也有脸派一个女人去!” 苏北鸢正色道:“就是因为我认识达翰尔,说不定还能见到他,若是换做其他人,可能根本就见不到达翰尔。” 重华不知道苏北鸢拿来这么大勇气,她勇敢到不要命的地步:“你和需如此,总有办法解决,未必需要你去送死啊!” 苏北鸢甩开重华的手:“送不送死还不一定呢,万一达翰尔真的听进去我说的话呢,他若肯退兵,大徽能多活多少将士!” “我不在乎!”重华怒吼道:“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能不能活着!” “可是我在乎!”苏北鸢也激动喊道:“若是朔北真的不愿意退兵,跟西戎负隅顽抗,伤了徽朝的元气,危及徽朝安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重华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盯着苏北鸢,她那双琥珀色的眸中没有丝毫惧怕,当初就是这双琥珀色的眸子闯入了自己的心房,那时她眸中闪烁着火光,明媚璀璨。 他向后退了一步,似是咒骂自己一般:“每次都拗不过你。”又叹息一声:“我陪你一起去。” 苏北鸢拉住他,笑道:“这次我自己去就行了。” 重华心头一紧,痛心道:“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去。” 苏北鸢笑道:“你为我做的一紧够多了,这次你去或不去都一样,我总不能总靠你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若是你不想再在这里待了,你就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苏北鸢翻身上马,她坐在马背上,鲜衣怒马,风华绝代举世无双,一如当年名动京城的朝雾郡主。 “谢谢你重华。” 重华死死的掐住自己的手心,强忍心底翻涌的苦涩,死死咬住牙龈,在苏北鸢调转马头时,他追上来,问道:“若是你...”你回不来了“有什么要跟夜云倾说的吗?” 苏北鸢愣了一下,随后她歪着头想了想,转头粲然一笑:“来年桃花好,葬我于春风。” 说罢,她扯动缰绳:“驾!” 那匹黑色的极西骏马带着苏北鸢奔向远方,她猩红色的毛风大氅翻飞,她坐下马蹄腾起青烟,天气阴沉下来,似是要下一场大雪,覆盖她离去时决绝的马蹄。 重华心头思绪翻涌,他多想留下她啊,她吞噬他的呼吸和颜色,她交织在他阴暗交错的人生,拉扯着他,让他得到救赎,现在他爱的女子奔向看不清方向的未来。 她所行之路,如同擎山越河,但她背负一切,为后世开辟坦途。她多么迷人,她不违背自己的本心,她擅长做自己。 现在的他空空落落又昏昏沉沉。 愚昧如吾,痴迷于卿。 第三百一十六章 只身前来 一望无际的浒平原,遍地枯草,云层低低的压在头顶,显出阴沉沉的铁灰色,凛冽的风吹卷起地上的枯草屑。吹得苏北鸢手背生疼,像是拿刀子割一般,苏北鸢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她一身大红色的毛风大氅在一片灰白色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 苏北鸢在浒平原的尽头看到了朔北临时驻扎的大营,前日一战也让朔北损失惨重,朔北的骑兵正在整合部队,苏北鸢已经看到正在集结的骑兵穿梭在大营周围。 苏北鸢深吸一口气,纵马上前,在离朔北大营近百米的地方,站在大营门口的守军看到苏北鸢的靠近,拉开弓向她射了一箭,苏北鸢偏过头躲开了那一箭,但是并没有停下脚步,快速的逼近大营。 大营门口的守卫大声呼喊起来:“什么人!立刻停下!” 苏北鸢在大营门口猛地拉住马头,马蹄高高立起,又重重落下,踩在地上尘土飞扬,寒风吹过,苏北鸢的发丝飞扬。 “大胆,什么人,胆敢闯朔北大营!”守军大吼:“还不快下来!” 苏北鸢立于马上,冷冷的瞥了对方一眼,她身上的大氅火红的耀眼,朗声道:“我乃大徽朝雾郡主,特来朔北大营,同大君谈判,请特使通报一声。” 门口都逐渐聚集起朔北的士兵,所有人都看向这个只身前来,语气狂妄的女人,纷纷议论起来。 “她以为她是谁啊,大君也是她能见的!”有的士兵喊了起来。 “就是!就是!” “她凭什么就说自己是徽朝派来的,她有什么证据。” “徽朝也好意思派一个女人来谈判,战场的事,关一个女人什么事。” “直接将她捆了杀掉,我们死了那么多弟兄,杀了她泄泄愤。” “杀了她。” 苏北鸢没有任何的反驳,只是静静盯着守门的人,她眼中没有任何恐惧,她知道,她是大徽的郡主,事关大徽的尊严,她决不能低头服软。 那守卫本来也不想通报,想着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干脆杀掉算了,但是苏北鸢高高坐在马背上盯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的惧怕,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威压压着他一般,他能感觉出来,这个女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他觉得还是不要鲁莽行事,便说道:“你说你是大徽派来的,有什么证据证明。” 苏北鸢冷笑一声:“总算有个长了脑子的,你比你身后的这些蠢货谨慎的多。” 那守卫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这是在夸自己还是什么意思。 苏北鸢冷静自持,她解下腰间的令牌,正面对准那守卫,朗声道:“这是徽朝援军统管平津侯秦震宽的令牌,我奉平津侯之令,前来与朔北谈判。” 说罢,将令牌抛进守卫的怀里,斜倪到:“你若是不信,可以先将此事告知那木齐将军,你看看他信不信,不过你若是不愿告知也不要紧,到时候损失的也是你们朔北,就是看看你有没有能力承担后果了。” 苏北鸢的话激怒了周围的朔北士兵,叫骂声一片,有的拔掉就要上去砍了苏北鸢。 “妈的,一个娘们也敢如此狂妄。” 那守卫拿起那块令牌,犹豫着,他没见过徽朝的令牌,但是这令牌沉甸甸的,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令牌上花纹繁复,看上去不像是假的,这个朝雾郡主敢只身前来,总不能是故意来送死的吧。 他犹豫着,最后还是决定将此事先告知那木齐将军,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管辖的范畴。 他瞥了苏北鸢一眼,她坐在马上,神态自若,气度非凡。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告知那木齐将军。” 苏北鸢脸色有一丝缓和,客气的回了一句:“有劳。” 随后便别过脸,不再看向那些吵闹的士兵,纵使他们说的话再难听也没有丝毫动容。刚开始朔北的士兵还在骂,可是时间久了,就发现自己的叫骂声对大营外的这个红衣女子没有一丝影响,她似是根本就没将他们放在心上,或许是根本就没用睁眼瞧他们,他们在她面前不过像个小丑。 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马上,青灰色的云层似乎终于忍受不了重量,天上飘下细碎晶莹的雪花,天地瞬刹间一片雪白,她身上薄薄的覆着一层雪花,衬的她更加夺目耀眼。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等大军要怎么处置这个女人。 过了许久,一阵马蹄声响起,士兵回头望去,是那木齐,士兵让出一条道,让那木齐过去。 先前那木齐还不相信是苏北鸢,他不明白一个女人为什么会只身出现在战场,直到他从士兵让出来的那条路的尽头,看到了骑在马上一身红色大氅的苏北鸢,飞雪在侧,她在一片苍茫的浒平原上极其扎眼。 他纵马横在苏北鸢面前,她的转过头,冷漠的面庞上显现出一抹明亮的神色。 “好久不见,那木齐将军。” 那木齐愣怔片刻说道:“好久不见,郡主。” 周围的士兵刹那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 “那木齐将军也见过她?看来她是真的郡主了?” 苏北鸢笑道:“那木齐将军可知我此次前来是干什么的吗?” 那木齐皱了皱眉:“我已经听人说了,郡主是来找主君谈判的?” 苏北鸢点了点头,说道:“是,平津侯的令牌也给你看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木齐还是觉得奇怪:“可是,平津侯怎么会叫郡主来谈判,郡主又怎会在战场。” 苏北鸢轻笑一声:“这就是我要跟大君说的事情了,不知那木齐将军可否让我进去见见大君,给朔北和大徽都多一条路。” 那木齐瞥了周围一眼,苏北鸢说的这番话,其实他是信的,包括苏北鸢递过来的那块令牌也是货真价实的,他深叹了一口气,说道:“郡主请跟我来。” 苏北鸢轻扯缰绳,跟上了那木齐,周围的士兵散开,给两人让出一条路,所有人都看向这个敢于深入敌军帐营的女子,她的脸上毫无惧色,让周围的人不禁想着她在徽朝阵营中到底是什么地位。 第三百一十七章 平灭西戎 那木齐带着苏北鸢,一路行至达翰尔的大帐,苏北鸢翻山下马,人们也注意到她座下的是一匹极西骏马,更加好奇这个郡主到底是什么地位。 苏北鸢一身风雪,呵出白雾,握着鞭子的手指指节冻得通红,气度高雅,容色晶莹如玉,似雪中孤梅。 达翰尔坐在账内,看到苏北鸢走进来,一身大红色的大氅,发丝上还挂着未融化的雪花。 依照礼节,面对自己的是朔北的君主,苏北鸢要行礼。 她站在大帐中央,向前迈一步,双手在胸前折叠,一条腿微微屈膝,低下头去:“徽朝使臣,苏北鸢,拜见大君。” 达翰尔看着苏北鸢屈膝俯下身,想起那年自己还是一部之主,两人当年在及膝高的草原上纵马狂奔,彼时两人纵情欢笑,仿若挚友,他惊叹于她的坚强勇敢。如今再见她依旧坚强勇敢,敢只身一人前来敌方阵地,可却是这般场景,物是人非,怕是就是这样形容的吧。 如今两人处在不同阵营,他意外于她出现在战场上,与自己箭羽相向,她会射箭,还是他教的。可是现在两人却要以这样的姿态见面,他不能因为苏北鸢,背弃了自己的部族。她是大徽的郡主,他是朔北的大君。 “郡主请起。”达翰尔紧紧的摩挲着座椅把手,似是要将把手掰碎。 “谢大君。”苏北鸢站直起身,看向达翰尔。 他嘴边长了细碎的胡子,好像变了,但也没有变多少,看上去倒是不再像两年前那么玩世不恭的样子了。 达翰尔一向不喜欢绕弯子,问道:“郡主只身前来,所谓何事?” 苏北鸢也没有绕弯子,她知道,现在已经不是两人叙旧的时候了,便开门见山道:“我是奉徽朝援军统领平津侯秦震宽之命,前来跟大君谈判的。” 达翰尔眯了眯眼,冷冷说道:“平津侯凭什么以为本君会跟一个女人来谈判?你们大徽最高将领不应该是广陵王吗?平津侯算什么,要谈判,也要是广陵王派人来。” 苏北鸢坦然道:“广陵王被西戎带走,至今生死未卜。” 达翰尔身子向后靠去,似是松了口气:“这种事你也敢直接告诉本君,广陵王都被俘了,生死未卜,对我来说最有威胁的人已经不在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你的谈判,你还有什么能威胁到我的条件吗。” 苏北鸢神色淡然,似乎未受到任何影响,她勾了勾唇:“既然我肯将这件事情告诉大君,就说明我自然有底牌,诚然,广陵王无论对朔北还是西戎都是极大的威胁,大君也会有所顾虑,可是就算没有广陵王,怕是大君也没有什么胜算了。” 达翰尔眼皮轻跳,嗤笑一声:“你有什么筹码,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苏北鸢嫣然笑道:“大君为何会出兵,还不是因为夜元诩挑唆的,当然不排除大君本就想要出兵,夜元诩只不过在此基础上推了一把,将大徽的军情告诉的大君,让大君更有把握。但是大君觉得夜元诩可靠吗?大君肯定也是知道的,一个通敌卖国的人是多么不可靠,夜元诩也只不过是利用了西戎和朔北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达翰尔手指间把玩着酒杯,勾了勾唇角:“我当然知道夜元诩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从未完全相信过他,我们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他看到他想看到的,我得到我想要的,况且他也告诉了我大徽的军情,也不算骗了我。” 苏北鸢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可是大君终究是不了解大徽真正的军情,夜元诩是告诉了你朔方军和关宁铁骑的军情,却并未告诉大君,幽州还有二十万赤青军呢。” 达翰尔脸色微变,但立马就恢复了原样:“我当然知道幽州有二十万赤青军,不正是郡主父亲晋国公掌领的军队吗?幽州重城,常年动荡根本就动不了兵,郡主是何意,难不成能将那些赤青军调来这浒平原吗?” 苏北鸢笑道:“自然是不能全部调来,但是我父亲驻守幽州多年,幽州之势尽在我父亲掌控,难道二十万赤青军,我父亲还不能多调出来几万来支援吗?” 达翰尔勾起的嘴角逐渐放下,苏北鸢继续说道:“大君,广陵王确实生死未卜,但是你觉得若是我们这里再多五万赤青军,会不会威胁到你呢?朔北前日一战,怕也是损失惨重吧,两方人马加上西戎军队,人数上怕是也差不了多少,你说若是我们这里再多几万人马,朔北也并无高城可守,你觉得我们会不会多点胜算。” 达翰尔攥紧座椅把手,过了许久才从牙关挤出一句话:“那你什么意思。” 苏北鸢笑道:“我就是来跟大君谈判的,过不了几日就会到了,大君退兵,退回朔北草原,我们不再与朔北计较。” 达翰尔挑了挑眉,问道:“那西戎呢。” 苏北鸢收起笑容,脸上是狠厉的神色:“平灭西戎,诛杀夜元诩。” 达翰尔心中震动,他没想到有一日会从一个女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的神色坚定狠厉,达翰尔强压下心中情绪,冷静说道:“你凭什么觉得本君会答应你。” 苏北鸢笑道:“我早在大徽派兵支援前就已经受到我父亲来信,幽州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过不了几日就会到了,大君是个聪明人,到时候的利弊应该比我清楚,到时候,你们可就讨不到什么好,就算是要打,也只会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草原养人难,难道大君就想让朔北刚从夺位之战中缓过来,就再次面对伤亡惨重的局面吗?还不如朔北放开西戎,撒手不管。” 达翰尔心中盘算着,苏北鸢的话的确句句说在点上,让他不得不仔细考量,不得不说,苏北鸢真的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太会抓重点,但若是就这么退兵?一块到嘴的肥肉可就没了。 看出达翰尔的想法,她从容笑道:“大君,一块肥肉,也要看看是谁身上的肥肉,千万不要肥肉没有咬下来,反被咬伤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无望枯寂 达翰尔死死地盯着苏北鸢,苏北鸢从容自得,似乎所有的事情已经尽在掌握。 “大君之前跟西戎脱离,不反手攻打大徽,不也是摇摆不定,想要看看到底还值不值得一战,大君不妨好好考虑考虑。” “你在威胁本君?”达翰尔皱了皱眉。 苏北鸢舒展一笑,轻声道:“不敢。我只是个说客,只是将条件复述给大君罢了,但要说同不同意,还要看大君的意思。” 不知怎的,达翰尔有一种被人胁迫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糟糕,但是看着苏北鸢的那张脸,他始终忘不掉他们曾经在草原上的模样。 苏北鸢站在那里,跟一株清冷的孤梅。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或者把你抓起来做人质?”达翰尔质问道,苏北鸢难道就真的觉得他不会对她下手吗? 苏北鸢宛然一笑,脸上没有丝毫惧怕的神色:“我既然敢自己一个人来,就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大君就算把我抓起来也没什么用,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若是我死了,继续做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达翰尔猛地站起身,他疾走两步道苏北鸢身边,掐住她的脸颊,强迫她看着自己:“你就当真不怕死吗?”他狠声道。 他想要苏北鸢求饶,哪怕服一点软说不定自己也会放了她。 但苏北鸢却毫不在意,她的脸颊被掐的微红,但依旧是坦然的神情,但夜云倾却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释然的表情,她似是呼出胸中的最后一口气,轻笑道:“我早已不惧生死了,若是大君执意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我的过去太苦了,被大君杀了,也能算得上是为国捐躯了,就当做是给我个了结了。” 达翰尔看着苏北鸢这个样子,不知为何,心底泛出隐隐痛楚,曾经她风华绝代,惊世潋滟,就算是被狼咬住也能拼死一搏,为什么现在却一副毫无留恋的样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达翰尔恨铁不成钢,他狠狠的将苏北鸢的脸甩到一边,他狠声道:“从前你何其坚强勇敢,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来我面前寻死!” 苏北鸢觉得可笑:“我遭受过太多欺骗,背叛,失去了太多重要的人,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离我而去,一颗无望枯寂的心,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说不定你杀了我,我还有机会回去呢。” 达翰尔不知苏北鸢经历的什么,但是她确实看起来跟从前不一样,那时她狂生作伴,俱不得意,现在却看上去憔悴清冷,除了一身的孤冷气质没变,似乎什么都变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平津侯就派一个本就不想活的女人来谈判?有什么诚意,我看你谈判的筹码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苏北鸢抬起头,看向达翰尔,他看上去气极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什么意思?” 达翰尔别开头,语气中隐隐藏着怒火:“死是最容易的事,活着才最难,有的人劳碌奔忙,遍体鳞伤,都还奋力的想要活着而,对你来说是解脱的事,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你?” 苏北鸢不解的看向达翰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答应了条件,还是没有答应? 达翰尔看她一脸疑惑,狠狠的骂了一句:“你现在不是会射箭了吗?你跟本君比比射箭,你若赢了,本君就考虑你说的条件。” 苏北鸢眼睛亮了起来,但是最后又暗了暗,草原上谁不知道达翰尔是出了名的神射手,没有人比他更精准,苏北鸢也绝不可能赢。 达翰尔看了苏北鸢一眼,拿下挂在墙上的那把重弓,向门口走去:“要来就跟上,本君没什么耐心。” 苏北鸢虽知没有胜算,但是既然他给她机会,就算没有胜算,她也要硬着头皮上去。 门外暗戳戳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之前都看着这个红衣的徽朝女子进了大君的大帐,还纷纷猜测,大君到底会怎样处置这个狂妄的女人,没想到现在大君居然跟着这个女人一起出来了,手里还拿着弓,难道大君是打算将这个女人处死吗? 就在苏北鸢跟达翰尔谈判的功夫,外面已经是大雪纷扬,松软的雪覆在地上,踩上去咯吱咯吱响,但是这样大的雪,同样遮蔽了许多视线。 达翰尔派人牵马来,他翻身上马,转头对那木齐说道:“把你的弓给她。” 那木齐转身回帐里,将自己的弓拿了出来,达翰尔只在箭筒里放了一支箭,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北鸢:“就一支箭,若是你没有死在我箭下,本君就答应你的条件。” 苏北鸢接过那木齐的弓,翻身上马:“望大君说道做到。” 达翰尔冷嗤一声:“你还真以为你能在我箭下活着。” 苏北鸢看向前方,冷硬开口:“能不能活下来,都是凭本事。” “嘴硬。”达翰尔从鼻中哼出一声。 两人同时扯动缰绳,两匹极西骏马飞驰出朔北大营。朔北看热闹的将士也乌拉拉跑到帐营边,想要看看两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北鸢坐下黑色的马,红色的大氅就算在一片雪色中也格外显眼,达翰尔一身冷灰色的毛皮大衣,雪白色的骏马,在一片苍茫中极难发现。 苏北鸢不安的坐在马背上,寒风凛冽,刮在脸上生疼,她的手指冻得有些僵硬,她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却涩然的像是没了机油的木门合页。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声音,可是除了坐下的马蹄声,并没有什么其他声音,她愈发不安起来,她纵马寻找,旷野上却一片苍茫,眼前密集的雪花让她眼花缭乱。 她忽然听到身后一针急促的马蹄声,她调转马头,迅速抽出唯一的那只弓箭,搭在弦上,一片纷扬的雪花中,他隐约看到一个同样奔驰的灰白色的身影,她远远的看到那道灰白色的人影向她拉开了弓,银色的箭头刺痛了苏北鸢的眼睛。 苏北鸢感受到一抹死亡的气息,她也同时拉开弓,她发丝飞扬,指向那道灰白色的身影。 第三百一十九章 算不算数 紧绷的弓弦声响,达翰尔在奔驰中瞄准了苏北鸢的心脏,没有留一丝余地,松开了弓弦。 那只银质的箭头刺破凛冽的寒风射向苏北鸢,苏北鸢听到破空声,鬼魅的箭影被重重雪影遮挡,苏北鸢看到的时候已经逼近,她瞳孔紧缩,躲不了了,她松开手指,搭在弓弦的箭羽送了出去,两支箭在空中相遇,苏北鸢的箭头擦了一下达翰尔的箭头,箭头偏了一点点,速度却未减分毫。 那支银质的箭方向微偏,却带着巨大的力量,刺穿了苏北鸢的手掌,苏北鸢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带下马,滚在地上。 达翰尔隐约中看到那个火红色的身影从马上摔了下来,心头一紧,他知道自己的箭法太好,那一箭也确实没有留余地,就是奔着杀掉苏北鸢去的,可是他不想让她死,他想让她活着。 他只是想激发一下她活着的动力,让她自己想办法救自己。 可是他不知道苏北鸢到底有没有救下她自己,他纵马向那抹红色的模糊的身影奔去。 远远的,他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颤抖的跪在地上,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赶到的时候看到,苏北鸢跪在地上,身边鲜红的却不再是她的大氅,而是洒在地上的鲜血,她痛苦的发不出声,死死的咬住嘴唇。 达翰尔看到,她已经冻僵的,被洞穿的右手。 苏北鸢痛苦的跪在地上,手心被冻得冰冷,却依旧能看到一片殷红,渐渐扩大,接着尖锐的刺痛感,灼烧敢席卷了全身。痛感在寒冷的冬日被放大百倍,剧烈收缩的疼痛几乎让苏北鸢要昏厥过去。 但是她咬牙忍住了,她痛的冷汗直流,却被冷风一吹直打寒颤,她的牙齿不停打着颤,身体跪在雪地里,蜷缩在一起。 达翰尔心中大痛,他翻身下马,紧紧握住苏北鸢的胳膊,周围洒出的血液已经冻结成血块,她却依旧再打颤。 “你没事吧!”达翰尔惊慌的问道。 苏北鸢痛到失语,就算已经痛到全身没了其他只觉,也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这都不算什么,为了谈成条件,不能哭。 她颤抖的伸出左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刀刃放在箭杆上,她咬紧牙关,用力割,被刺穿的箭头一端被苏北鸢割断。 她放下匕首,深吸一口气,死死的咬住嘴唇,握住箭杆,用力一拔! 苏北鸢痛苦的闷哼一声,五官扭曲在一起,血从手心撒了出来,苏北鸢趴跪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她的身体不断颤抖,嘴唇也被咬破了,却没有丝毫的感觉。 她痛到几乎要昏厥,她深呼吸着,渴望从空气中能获得一点缓解,可是没有,冷冽的冬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刺的她猛烈的咳嗽。 达翰尔看着苏北鸢痛苦的模样,心中悔恨万分,想要将苏北鸢抱起。 苏北鸢却一把抓住达翰尔的胳膊,她手心的血糊在他的毛风衣袖上,她颤抖着,却极其坚定的看着他,艰难开口:“你说的,答应我的那些话,算不算数。” 达翰尔震惊的看着苏北鸢,她死死的盯着他鹰隼般的眼睛,手紧紧握在他的胳膊上。达翰尔咬牙,他恨她过分的坚强和坚定,就算自己不想退兵,也不能不履行对她的承诺。 他气的火冒三丈,却又心疼她的隐忍,终于,他恨恨说道:“算数!” 苏北鸢松了一口气,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她轻笑一声:“现在,我是死是活,都不要紧了,任凭大君处置。” “苏北鸢!”达翰尔怒喊:“你自己救了自己,从我的箭下活了下来,难不成你还想寻死吗?!” 苏北鸢摇了摇头,笑道:“若是大君肯放了我,我自然会继续活下去。” 她的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达翰尔不明白,她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是个女人,就算她没有成功也不会有人责怪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拼命呢。 达翰尔一把抱起苏北鸢:“我不会杀了你,你给我活着!你要是死了,我就不退兵!” 苏北鸢挣扎着从达翰尔怀里下来,她笑道:“那就多谢大君了,我不会死的,我会好好活着的,我还要看着大君履行承诺。” 苏北鸢手心不在流血,却不是因为止了血,是天气太冷,手心的血不流通。 苏北鸢苍白的笑道:“大君,我可以回去了吗?” 达翰尔看着苏北鸢,她站在风雪中,身上覆着白雪,脸色苍白,却依旧美的惊人。达翰尔忽然恼恨,恼恨当初为什么取回来的是那个愚蠢的平宁公主,而不是她。 三月,广陵王回京,路经青石。 夜云倾骑在马上,脸色冷峻,整个队伍都很安静,只有盔甲的撞击声,马蹄声和顾兰有容所乘马车轱辘碾过石子的声音。 三个月了,他还是没找到她,他封锁了整个落雁山及周围的三座郡城,都没有一点踪迹,似是人间蒸发了,只留下破碎的花钿镯。他开始绝望了,他每夜都能梦到她,梦到她放肆的笑颜,梦到她曼舞的身姿,梦到她漠然的背影。他开始贪恋梦里的一切,总恨梦境太短,让他来不及向她诉说思念。别人都说她应该离开了,可他不信,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她还活着,只是他还没找到。她那样的人,决不可能离开。 前方斥候骑马奔来,在离夜云倾不远处勒住马,翻身下来报告:“报告王爷,前方不到二里是浮生谷,当地村民说浮生谷晚间雾气弥漫变化多端,任何人都不得过,天色已晚,属下建议今晚在浮生谷外露营。 夜云倾沉声说道:“那就传令下去,今夜在浮生谷前扎营。” “是。”斥候下去传令。 军队行至浮生谷前,眼前的景色却让夜云倾愣了一下。 如今正是三月天,浮生谷前是绵延数里的桃树,此时火红的余晖映下,桃花绯色,一片烂漫繁华。 “我喜欢各种各样的花,梅花、桃花、梨花、杏花、海棠、荷花、兰花、茶花,什么样的都喜欢。人呐不能总喜欢一样东西,总得轰轰烈烈花团锦簇才不负活过这一回。”脑海里蹦出她说的话。是啊,她总是匆匆来匆匆去,是个多么明艳热烈的人。 第三百二十章 朔北退兵 重华负手立在大营门口,旷野上风吹浪卷,看不清前路,不知自己已经站了多久,脚下的积雪已经漫过脚背,秦震宽也走到重华身边。 “重公子,外面风雪大,为何不进去等。” 重华握紧了覆在身后的手,隐忍着心中的怒气,苏北鸢走了这么久,生死未卜,自己心里着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冷哼一声:“平津侯倒是坐的住,朝雾郡主只身一人前往朔北大营谈判,为的是大徽的将士,她之前做了那么多,救下了多少大徽将士的性命,不分昼夜给大徽将士处理伤口,又要出主意,难不成整个大徽的命运都能压在她身上不可,平津侯若是觉得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那就回去歇着吧。” 秦震宽被重华的冷嘲热讽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能反驳,苏北鸢确实做的太多,自己也惭愧不以,他也没脸,但是苏北鸢确实是去谈判最好的人选。 重华瞪了平津侯一眼,没再说话,他站在外面等的时间越久,火气就越大,愈发埋怨平津侯,大徽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就让苏北鸢去。 秦震宽心中也着实是过意不去,觉得甚是惭愧,若是自己再在帐篷里坐着,真的就是丢尽脸面。可是苏北鸢何时能回来,或是能不能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忽然,秦震宽转念一想,总不能真让苏北鸢一个人在这么大的风雪里独自一人前行吧,就算是去朔北,也得派人去接她回来,万一她真的在风雪中迷失了,那可就完了,自己也没法跟晋国公交代。 他心中刚有这个念头,便听到身边重华脚步挪动,向马棚走去。 “重公子......” 重华回过头,语气不耐的对秦震宽说道:“我去接她回来。” 秦震宽也连忙叫了人,跟上重华一起去找苏北鸢。忽然,身边的人指着营帐外说道:“侯爷,您看,外面那一片红色是什么啊。” 重华猛地回过头,大雪纷扬之处,风吹浪卷之间,白茫茫了然之地,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隐隐约约的出现在天际尽头,想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鸢儿?”重华心猛地提起来,口中喃喃道。 随即重华翻身上马,奔向风雪深处,远远的,他看到她发丝翻飞,身上紧紧裹着红色的毛风大氅。 “鸢儿!”重华向她喊道。 似乎是听到有人在喊她,苏北鸢堪堪的抬起头,她叹了口气,似是放松一般,口中呵出的白雾,被风雪吹散。 “重华......”她喊不出声,只是低低的叹道。 她看到远处飞奔而来的身影,转眼间便来到自己身边。 “你回来了,鸢儿。”重华勒住马,调转马头,紧张的盯向苏北鸢。 苏北鸢打着冷颤,点了点头,微弱的回到一句:“回来了。” 重华看到苏北鸢裹紧身上的大氅,只露出一点牵着缰绳的手,指节冻得通红,却还是冷的直打哆嗦,她在雪地里呆的时间太长了,估计快要冻僵了。 重华靠近照夜,一把将苏北鸢从照夜背上抱到赤烛背上,他摸了一下她握着缰绳的手指,冰冷的像个死人。他没有再多留,用自己的大氅裹紧了苏北鸢,此时她已经快要冷的失去意识了。 重华一扯缰绳,赤烛载着两人飞速奔向大营。秦震宽看到两人回来,连忙上前,想要询问,但是看到苏北鸢的脸色极其难看,想着就算苏北鸢没有谈成功,也不要紧,毕竟谈判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郡主,达翰尔没有为难郡主吧。” 苏北鸢眼睛已经模糊,却还是听到了秦震宽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回来了,她胸腔中呼出最后一口气,意识消散前,红唇动了动:“朔北退兵,侯爷放心。” 随后,她失去了意识,向下栽了去。周围几位将士惊叫一声,重华心头一紧,伸出手臂将苏北鸢捞了回来。苏北鸢昏了过去,她的手从大氅里露出来,重华和秦震宽才看到,苏北鸢被利箭洞穿的手掌。 “鸢儿!” 苏北鸢躺在烧了炭盆温暖的帐里,军医低声跟重华说着什么,重华时不时担忧的向苏北鸢撇去。他送走了军医,重华坐在她身边。 苏北鸢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浅的几乎让重华察觉不到,总是怕她有事,忍不住伸手探探她的鼻息。重华的手心疼的覆在苏北鸢已经包扎好的手上,心里难受的要命,好像刀子在刮一般,心疼的要滴血。 苏北鸢的回来的时候,手心里的伤口已经完全不再流血了,血痂凝结在伤口周围,她没有做任何的包扎。重华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谈成条件的,但是他恼恨,恨秦震宽为什么让她去,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跟她一起去,也许自己坚持跟她一起去,她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重华不知道苏北鸢的手能不能好,她受过是伤太多了,军医给她包扎的时候,她的手臂露了出来,他还看到了她手臂上四个洞。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心疼,她受的所有伤,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自己。 恨啊,恨自己从前做的那一切,她像个被缝缝补补的娃娃,她一生善良,救人无数,却还要独自承担这些任务。重华不能想象,她这样一个怕痛的人,手心被箭洞穿的时候,得有多痛啊。就算这样,她还是谈判成功了,独自一人冒着风雪回来。就算再坚强,也要有个限度吧,她哪怕服个软,不去又能怎样,也不会有人逼迫她去朔北大营跟达翰尔谈判吧。 “达翰尔!”重华眼中腾起恨意,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苏北鸢不是说她跟达翰尔是旧识吗?他也下的去手?对一个女人,他怎么敢! 重华转头看向苏北鸢苍白的脸庞,她安静的躺在那里,像一只安静的猫。重华将她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一拉,盖住了她的肩膀。 他犹豫着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划过她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颊,她的脸颊如缎子般柔软。 “你何必如此倔强。”他颤抖着开口:“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夜云倾知道,会杀了我和秦震宽吧。”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一场交易 秦震宽犹豫着,走进帐篷,看到重华坐在苏北鸢身边,苏北鸢还昏迷未醒,秦震宽有些不敢面对苏北鸢,重华转过头,警惕的看向秦震宽,阴阳怪气的开口。 “平津侯难道还有什么是是想要让鸢儿去做的吗?她还没醒,让她歇歇吧。” 秦震宽深吸了一口气,面对苏北鸢这样,他也不能多说什么,苏北鸢昏迷前告诉自己,朔北劝退,就这一点,足以让自己低苏北鸢一等,别人真不一定能劝退,甚至可能被就地杀掉,但是苏北鸢还是受伤了,她手中的箭伤,就算是他看到了,也要抖一抖。 他映象中的女子,多是京城那里的女子,包括自己的妻子,他自认为自己的妻子已是脂粉队里的英雄,但也是衣香云鬓娇养出来的。见到苏北鸢之前他从未想过有那个女子能比得过自己的妻子,见了苏北鸢后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高门贵女都是活在蜜罐里娇养的,苏北鸢这样的女子,就是做将军也是使得的。 “我是来看看郡主怎么样了。” 重华余怒未消,嘲讽道:“她可不好,至今昏迷未醒,平津侯倒是省事了,坐在帐里就能坐享功劳。你可知鸢儿是学医的,若是她的手好不了,从今往后就再也不能给人号脉了。” 平津侯听此一言,也有些不舒服,他自知苏北鸢是立了大功,自己也确实欠苏北鸢极大的人情,心中本就郁结,重华一激也有几分不舒服,反质问道:“重公子,你可知躺在这里的是朝雾郡主,是先帝亲封的广陵王妃,郡主的闺名你怎能随意称呼,你是郡主什么人。” 重华顿了一下,冷笑道:“她是我心爱之人,怎么,不许我喜欢她吗?” “你!”秦震宽吃惊道:“你怎可如此无力,若是让王爷知道你侮辱郡主名节......” “夜云倾从头到尾都知道。”重华打断秦震宽的话:“不必你来提醒我,她从未做出逾举的举动,都是我做的,夜云倾也知道。你知道吗?夜云倾欠她,我欠她,现在你也欠她,若是让夜云倾知道她为了劝退朔北独自一人去见达翰尔,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我都活不了。” 秦震宽一时无言,这个叫重华的人,一直跟在苏北鸢身边,夜云倾当时在战场上,应该也是知道的,自己竟然想着用这种方式驳斥他,利用苏北鸢的名节,自惭竟然如此令人不耻。 “侯爷。” 一道微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重华转过头,看到苏北鸢微微睁开眼,从口中呼出两个字。 “鸢儿!你醒了。”重华连忙回道苏北鸢身边,心中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轻声问道:“还难受吗?” 苏北鸢摇了摇头,但是手心还是想火撩了一般疼痛,却没有刚被射伤时那么夸张了。 “已经叫人给你包扎过伤口了,想做什么?要喝水吗?冷吗?要添个炭盆吗啊?”重华巴拉巴拉从口中输出了一大堆关心问候的话,面对重华炙热的目光,苏北鸢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插嘴。 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需要,多谢你了。” 重华安静了下来,自己也是心急了,于是静下心来,等着苏北鸢说话。 “侯爷。”苏北鸢轻声叫秦震宽。 秦震宽也走上前,问候道:“郡主,还好吗?” 苏北鸢点了点头,说道:“我没事,我就是想告诉你,达翰尔答应退兵回草原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全力攻打西戎了。” 秦震宽连忙说道:“我已经知道了,郡主大义,秦某佩服,剩下的,就交给我吧,郡主只需好好养伤就好了。” 苏北鸢喘了两口气,还是虚弱,说道:“好,我没什么大碍,侯爷自去忙吧。” 秦震宽也看出来苏北鸢虚弱的很,便不再多打扰,转身出去了。西门和谢圭随后进来问候苏北鸢,责怪自己没能保护好苏北鸢,苏北鸢都说自己没事,又嘱咐两人注意晋国公派来的赤青军,记得及时对接。嘱咐完后,两人也出去,不再打扰苏北鸢养伤。 这时重华方才开口:“你这伤,是达翰尔伤的,还是别人伤的?” 苏北鸢说道:“没什么,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一场交易?”重华生气的质问:“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难不成这场交易就是你用自己的手换达翰尔的退兵?达翰尔也有脸?” 苏北鸢摇了摇头,笑道:“你不要这么生气啊,我这不是都回来了吗?目的也达到了,我也没有死在朔北大营里,这不挺好的吗?” “挺好?”重华要被苏北鸢的逞强气吐血了:“你也敢说是挺好?你看看你自己的手变成什么样子了,你可是学医的,你以后怎么给人号脉处理伤口?还有他为什么要伤你的手,你若是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就去杀了他,用他的命赔你的手。”说着就要起身去朔北大营杀个血流成河。 “哎!你干什么!”苏北鸢急忙伸出手拉重华的衣角,手指用力扯痛了伤口,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重华连忙回过头,心疼的抓住苏北鸢的手:“你干什么!”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上:“不要动伤口,刚刚包扎好的,一扯又疼了。” 苏北鸢无奈说道:“还不是你满嘴打打杀杀,要不是你说要去杀了达翰尔,我至于这样抓你吗?” 重华声音弱了下去,苦着一张脸:“我这不是心疼你嘛,我恨他让你受这一箭,他就是该死。苏北鸢笑道:“你若是把他杀了,那我之前得到的承诺不就费了,我的伤也白受了。况且这是个交易罢了,他跟我比箭法,若是我活下来,他就退兵,这不。”苏北鸢伸出被包的向粽子一样的手:“我这不是活下来了吗?你都没看到他的表情,他不得不退兵。”苏北鸢看着重华还是脸色不好,说道:“我也是箭法不好,要不然,我就能把他那支箭打下来,也怪我自己,学艺不精,还想跟人家手里讨到好处。” 重华心中酸涩,苏北鸢看上去越轻松越无所谓他就越心痛。达翰尔可是草原上最有名的神射手,若是要她的性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三百二十二章 值得吗 “我也是傻,居然放任你自己一个人去朔北大营,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重华小声自责着自己。 苏北鸢笑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执意要去。” “以后别犯傻了,徽朝不一定就要你去救,你又不是神人,不必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重华语气有些责备,又忽然小声说了一句:“若是你没有回来,我没法跟夜云倾交代。” 苏北鸢暗了暗眼眸,没有表露多余的心思,她深吸一口气,问道:“西戎那边有什么异动吗?” 重华说道:“斥候来报,西戎可能有退兵之像,只是还是不清楚到底想做什么,已经派人再探了。” 苏北鸢点了点头,说道:“不要紧,等赤青军来,到时候有无姜在,就算他们退回西戎,应该也有办法。” —————— 朔北大营 “大君,真的要撤兵吗?就因为朝雾郡主赢了?”那木齐跟在达翰尔身边,有些急切的问道:“国事不同情爱,纵使大君对朝雾郡主......” 达翰尔一个眼神制止了那木齐,那木齐被达翰尔鹰隼般的双目瞪住,猛地禁了声,低下头。 达翰尔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是因为她赢了才要退兵,她手里有筹码,我们不得不退兵,她比我想象中冷静的多,就算夜云倾被西戎抓住,她还有晋国公支援的五万人,到时候,怕是要损失惨重,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他又轻声说了一句:“与对她的感觉无关。” 那木齐也低下头,他知道,达翰尔想来不是为亲爱所干扰的人,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下,他不是瞎子,不是不知道达翰尔是什么想法。 “大君既然对郡主有意思,为什么不留下她,反正我们也打算退兵了。” 达翰尔站起身,走到大帐门口,雪已经停了,他远远的望向苏北鸢离开方向,天边一片雪白,天际模糊不清。 “她为了大徽,都能牺牲自己,那样倔强的人,作为大徽的郡主又怎么会愿意沦为他国的阶下囚。”达翰尔喃喃道。 “只要将她好好供起来,不也是一样的吗?”那木齐疑惑道。 “那给她什么身份?侍妾?还是阏氏?别忘了,现在我大帐里那个愚蠢的阏氏,是徽朝的嫡公主,她怎会允许一个臣女威胁自己的地位,让苏北鸢做侍妾,跟羞辱她有什么区别。”达翰尔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子,她不应该被羞辱。” 那木齐没有再说话,他跟了达翰尔那么多日子,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虽然狠心,但是对苏北鸢的尊敬是由衷的,就算当年有利用她的意思,现在对她也只有敬佩。 门外的守卫跑来,在达翰尔面前跪下,单手抚胸:“大君,西戎派人来了。” 达翰尔冷哼了一声,跟那木齐说道:“把他带进来,不过不用放他走了,就地解决吧。” 那木齐顿首:“是。” —————— 西戎帐营 夜元诩坐在暗处,看着眼前被挂起的人,这人以衣不蔽体,满身血痕,两只手被定在木桩上,悬起的脚下汇聚了一小滩凝固的血,已经变成暗红色。那人垂着头,一头墨发散下,遮住了脸庞。夜元诩看好戏似的,似笑非笑道。 “不愧是你啊,九叔,就算是受尽邢狱,也不肯服软,吭都不吭一声,侄子真是佩服。” 虽是嘲讽之言,但夜元诩的佩服确实是由衷的,夜云倾是真汉子,受尽邢狱火烙鞭笞之刑,愣是一声不吭咬牙挺过来了。 对面的人没有吭声,只是微弱的喘息,夜云倾根本就不屑于回答夜元诩的这些白痴问题。他那日中箭重伤,被西戎骑兵带走就被封了大穴,手脚被固定。 夜元诩并未因为夜云倾的不理睬而生气,只是自顾自的笑着说道:“你说何必呢,九皇叔,若是你当日支持的是我,如今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夜云倾抿了抿嘴边的血,阴鸷的抬起眼,声音微弱,却极尽嘲讽意味:“你不过是个通敌叛国的东西罢了。” 夜元诩收了收嘴角的笑容:“是,我不但通敌叛国,我还弑父弑君,我绞杀宠妃,我做过的事情可还多着呢。” 夜云倾不屑的冷笑一声:“这些算不得什么大事,今后史书留名,也不过是一笔叛贼遗臭万年罢了。” 夜元诩笑道:“成王败寇,若是我把夜元怿推下台,你觉得史书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夜云倾冷笑一声不语,惹得夜元诩眯了眯眼。 “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父皇和九叔都要选择夜元怿,他那里好了?” 夜云倾冷笑:“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是当皇帝的人吗?你的确有才华,但是你心术不正,用心不专,想着用狠毒的法子除掉所有挡你路的人,你看中权力,你根本没有人性,一个弑君弑父,通敌叛国的人,到底要怎么继承皇位。” 夜元诩眉头皱起,随后又松动,冷笑一声:“我们夜家,哪个不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人,开朝皇帝不就是弑君篡位,当年起兵造反也是浮尸千里,血流成河,就算是为国为民的九叔,您不也一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吗?” 夜云倾只觉好笑,他不屑冷笑:“本王是杀人如麻,也是为了徽朝疆域,为了徽朝百姓,你杀人如麻,只不过是为了你一己私欲,为了皇权地位。开年饿殍遍野,就算开祖皇帝当年也是不堪见百姓受尽欺压,才起兵推翻柏氏王朝。你算什么,怎么也敢那你的狼子野心跟开祖皇帝做比较。你通敌叛国,将先祖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你也配做夜家人。” 夜元诩握紧拳头,强忍着怒火,却怒极反笑:“值得吗?皇叔,你做了这么多,甚至现在沦为阶下囚,徽朝百姓又有几人知晓。” 夜云倾冷笑:“知不知晓又有什么所谓,本王受万民供养,边境百姓被屠杀,本王就算是被杀也要出兵保护。夜家满门收尽百姓食禄,却出了你这么个叛徒。” 第三百二十三章 拳拳到肉 夜元诩盯着夜云倾许久,夜云倾的黑眸如深渊,纵使眼周被血液浸湿,也依旧掩饰不住杀气。 “皇叔好骨气,本来我是想要杀掉你的,现在想想,留着你也挺有意思。”夜元诩嘴角勾起笑容:“皇叔这么有骨气,当然要留你到我成功为止,现在是谁在领军?秦震宽?还是谁?” 夜云倾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盯着夜元诩,夜元诩似是反应过来什么来一般笑道:“朝雾郡主是不是也在军队里?” 夜云倾眼中杀意四起,夜元诩愣了一下,他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又轻笑道:“皇叔啊,你说你,其实你应该谢我不是吗?若不是那日我给朝雾郡主下了风花雪月,你怕是未必能再尝到郡主的滋味吧。” 夜云倾猛地瞪大双眼,怒目如电,咬牙切齿道:“你没资格提她!” 夜元诩知道自己碰到了夜云倾的痛楚,他故意在夜云倾面前,声情并茂的形容苏北鸢:“朝雾郡主,纤手如玉笋,腰如束素,玉颜艳堪春红,艳绝一时。我也很喜欢,只是遗憾下手太晚,没尝到是什么滋味。” 夜云倾已经气极,听着夜元诩露骨的形容苏北鸢,几乎将牙龈咬碎。胸腔怒火几乎将理智吞没。 “绰约之姿,群芳难逐,皇叔艳福不浅啊,在郡主身上的时候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夜元诩背对着夜云倾极尽羞辱。 忽然他听到一阵铁链崩断的巨响,他慌忙回过头,一个带血的拳头已经狠狠的向他砸过来。 “噗!”夜元诩被一记重拳捶了出去,那一拳狠狠的砸在他的脸上,将他砸在牢房的墙上。 什么!? 夜元诩口中喷出鲜血,趴在地上,他的脑袋被那一拳捶的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口中腥甜,脸颊剧痛,原本俊朗的面容上立马红肿起来。一双赤着的脚停在他面前,脚踝上是缠过铁链的勒痕。 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一身血衣的夜云倾,手臂上的肌肉青筋暴起,正居高临下,眼下一片阴暗,阴鸷的看着自己,沾满血的脸庞像极了修罗神。 夜元诩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他震惊的瞪大双眼,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夜云倾不是被封了大穴吗?还深受了重伤,怎么可能挣脱铁链的。 可是他明明感受不到夜云倾身上有气流涌动,难道他是硬生生挣脱的铁链?!怎么可能?夜元诩看向夜云倾的手腕,夜云倾的手腕上是撕裂般的勒痕,鲜血顺着垂着的手指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他是生生靠着力量将铁链挣断的!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夜元诩的大脑,他怎么能忘掉,赫赫有名的广陵王,就算是在大穴被封,深受重伤的时候,身体也是远异于常人的。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用刚刚那番话刺激夜云倾的。 夜云倾俯下身,流血的手抓住夜元诩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夜元诩已经恐惧的脸色发白,瞳孔骤缩,夜云倾周身席卷的杀气,让他甚至忘记了夜云倾是个内力被封的人。 “你刚刚说什么?”夜云倾声音嘶哑,压抑着极度怒意。 夜云倾抬起左拳带着劲风挥向夜元诩,是单纯的力量输出,拳拳到肉。 夜元诩被另一拳锤了出去,身体狠狠砸在地上,又吐出一口鲜血。 可是他不敢耽误,强忍剧痛靠着墙站了起来,夜云倾速度极快,另一拳已经向他砸了过来,夜元诩不得不运起内力躲开,夜云倾一圈砸过来,夜元诩偏头,堪堪躲过那一拳。夜云倾那一拳的劲风呼啸着略过夜元诩的耳畔,重重的砸在夜元诩身后的墙上,一拳下去,墙上被捶出一个凹进去的深坑,裂缝四散。 夜元诩运起全身内力一掌打向夜云倾的肩膀,夜云倾生生接了那一掌,向后退了两步,喉中一片腥甜,他不动声色的将那口血咽了回去。 夜元诩没有想到,夜云倾在内力尽失的情况下竟然依旧如此强悍,自己的一掌仅仅将他击退两步罢了。他感受到夜云倾的杀意,头皮都炸了起来,浑身抑制不住的打起寒战,冷汗直流。 夜云倾深吸一口气,以极快的速度袭向夜元诩,夜元诩大惊,运起内力,一掌接住夜云倾结结实实的一拳。 夜元诩向后踉跄两步,感到整条胳膊发麻,他握了握拳,吞了一口口水。夜云倾内力被封,深受重伤却依旧强悍如斯,他不能想象夜云倾全盛时期到底得多么可怕,自己怕是一掌都接不下来。 夜云倾似乎不想再用拳头了,夜元诩死死的盯着夜云倾,一下都不敢放松。忽然,他注意到,夜云倾脚底一动,身法极其诡异的突向自己,一只大手向自己脖颈掐来。夜元诩大惊连忙躲开,紧接着他便听到耳边风声,尚未反应之际,夜云倾已经一击肘击击向自己的脊骨。 夜元诩大惊,只得反过一只手垫在后背上,随后一击狠狠的肘击击打在自己的手心,力量传到脊骨,夜元诩几乎以为自己的脊骨要断了,手掌像是被劈断一般,撕裂般的疼痛砸在后背,差点就丧失行动能力。 但夜元诩不敢分心,闪身躲开,强忍剧痛站了起来,夜云倾都是杀人技,每一道都是杀招,稍有分心便会死于手下。 夜元诩知道自己不是夜云倾的对手,尤其是夜云倾已经被自己激怒了,不顾一切的想要杀掉自己。 他想要先逃离牢房,再叫多人来一起将夜云倾重新捆起来。毕竟夜云倾现在内力被封,就算再强悍,也难长时间对付多人。 夜云倾看出夜元诩的心思,抓过落在架子上的铁链,抡起铁链向夜元诩的脚踝甩去。 夜元诩听到一阵锁链声响,紧接着锁链便缠上了自己的脚踝,夜元诩一把抓住身边的门槛,迅速翻转脚踝,另一只脚踏住锁链,以免另一只脚被夜云倾拉断。 “来人!来人!”夜元诩嘶吼着,向门外声嘶力竭的喊道:“快来人!!!” 夜云倾手中锁链的力量越来越大,他已经能感受锁链收的越来越紧。 第三百二十四章 权谋背叛 外面的人听到夜元诩的呼喊,呼啦啦涌进来十几人,尉屠兕也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也吓了一跳。 夜元诩脚踝越勒越紧,他声嘶力竭的大吼:“快把他捆起来!” 士兵冲了上去,想要将夜云倾扑倒,夜云倾猛地一甩铁链,沉重的铁链哗啦啦响,在空气中抽打出巨响,铁链懒腰横扫到向他扑来的人。 连着四五人被打了出去,夜元诩也被巨大的力量带倒,被拖在地上。 尉屠兕提着木棍挥向夜云倾,夜云倾来不及腾出手,肩膀生生挨了一棍,敲在身上一声闷响,夜云倾趔趄了一下,握着铁链的手松了松,夜元诩连忙把脚从缠着的铁链中拿了出来,踉跄着站了起来,脚踝火辣辣的,刚刚感觉血液不流通似的。 夜云倾终究是失去内力且深受重伤,这么多人就算是本人再强悍,也没办反坚持太久。 夜元诩肿着脸,嘴角溢出鲜血,站在重新被绑起来的夜云倾面前,尉屠兕也喘息着抱怨道:“你不是说封了他的大穴就行了吗?这可是用铁链拴起来的,他是怎么挣脱的。” 夜元诩眼中残留着恐惧,夜云倾重新归于沉默,面对尉屠兕的话也视而不见。 “他可是广陵王啊,是我低估他了,我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是如此强悍。” 尉屠兕咬牙,恨到:“活该你说要留着他,当时一剑捅死他算了。” 夜元诩皱眉,摇了摇头:“不行,他还可以做筹码,若是他死了,徽朝军队一定会无所顾忌,到时候你我拿什么跟他们谈判。” 尉屠兕冷哼一声,嘱咐换更粗的铁链拴夜云倾,免得他又挣开了,夜元诩心有余悸的看了夜云倾一眼,跟尉屠兕一同离开了。 —————— 苏北鸢手心火辣辣的疼着,之前睡了一觉,后面便再也睡不着,手指也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她觉得做什么都不方便,心里还惦记着事情,总觉的不安生。 不知道赤青军到了没到,夜云倾还活着没有,西戎有没有退兵,她心里惦记着,但是又没什么办法,现在她这个状态,连匕首都握不住,更别说是做其他事了。 重华总是告诉她要休息,军队里多的是谋士将军,哪里就用得着她惦记着那些事了。苏北鸢也感觉自己这些日子确实有些太过疲惫了,或许这些事情确实不是她能管的范畴,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也挺好。 只是不知道夜云倾怎么样了,虽然重华不让她多想,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情况。 重华进来看到苏北鸢睁着眼躺在床上发呆,他走到苏北鸢身边坐下,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怎么不睡一会。” 苏北鸢摇了摇头,说道:“心里有事,睡不着。” 重华沉默了片刻,说道:“你是在惦记夜云倾吧。” 苏北鸢没说话,两人无言,屋里安静让人害怕,脸火盆里炭火燃烧的声音都能听清。夜云倾被带走,深受重伤,苏北鸢还不知道他在夜元诩手里会遭受什么,毕竟,夜元诩那样狠辣的人。 重华盯着眼前的炭火,开口:“你现在对夜云倾到底是什么......” 苏北鸢愣了一下,她眼中闪过一丝无措,重华静静的等着,终于,苏北鸢说道:“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对夜云倾的感情,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对他动心了,她没法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视而不见,却也不知该如何正视自己对夜云倾的在乎。可是对夜云轩的愧疚,和曾经痛苦的回忆让她面对现在的事情不知所措。 重华知道苏北鸢在犹豫什么,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若是夜云倾也死了,你以后要怎么办?” 苏北鸢感觉胸口被锤了一拳,闷得她说不出话,一股酸涩涌上鼻头,她强忍下心头的难过,却还是掩饰不住那一丝哭腔。 “我不知道。” 重华深吸了一口气,他心里也难受的很,他知道,苏北鸢不会爱上自己,自己从前做过的错失太多,她也从始至终只将自己当做朋友看待,可是他也不想看到苏北鸢继续痛苦。 “苏苏,人不能总是忘不掉过去,我知道你对夜云轩的愧疚,也忘不掉曾经的痛苦,可是你若是总是不能直面自己的内心,你永远都会百爪挠心。夜云倾对你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能轻易忘掉的人,你也忘不掉他,若是他能活着再见到你,你就遵从自己的内心,做想做的事情吧。” 苏北鸢一时哽咽,不知要说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勉强道:“我知道了。” 重华知道苏北鸢是个嘴硬的人,可是她比谁都痛苦,那些痛苦埋藏在心里,忘不掉却不能说,曾经的伤痛,背叛和失去,她已经背负的太多了。 “重华,我好累啊。”苏北鸢轻叹一声。 她受够了权谋背叛,受够了来到这里的一切,算计,伤害从未离开过自己,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活的这么累。 重华看向苏北鸢,她的呆滞的目光中毫无神采,苍白的脸颊更加消瘦,他心头钝钝的疼着。 “我带你离开好不好?带你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苏北鸢疲惫的笑了一下:“可是夜云倾还没有被救出来,就算是死了,也要见他回来。” 重华没有反驳苏北鸢的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她深叹一口气。 “活着尚要争一口气,人又有什么理由逃避责任,我是徽朝的郡主,跟夜云倾一样,受人食禄,既然要保卫国家,就要做到底。” 重华也是徽朝人,也知道,为国而战也是必然之理,就是自己也不会做临阵脱逃的士兵,但是苏北鸢心存大义,以瘦弱身躯,为国赴死尚且愿意,他有什么理由,非要让苏北鸢过那避世的生活呢。 西门忽然走了进来:“郡主,斥候来报,说是赤青军已经快到了,侯爷说请郡主一起过去。” 苏北鸢猛地坐了起来,脸上浮现一抹笑意:“终于来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再见无姜 苏北鸢翻身起来,手忙脚乱的穿上鞋子,跑出去,这么冷的天,连外衣都没有穿,重华连忙拿过一边的大氅追了出去。 苏北鸢跟着秦震宽来到九重城城门口,远远看到地平线的边际一抹青色向着他们的方向行进。重华赶到她身边,帮她披好大氅。 无姜远远便看到九重城高耸的城墙,一抹火红的身影站在城门口,队伍行进速度很快,转眼间已经到了城门。 无姜下马,走到秦震宽和苏北鸢面前,抱拳道:“幽州赤青军车骑校尉无姜,率五万赤青军,奉命前来支援。” 秦震宽说道:“校尉一路辛苦了,各位兄弟辛苦了。” 无姜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苏北鸢,两人已经两年未见,走时无姜不过是赤青军刚入队的一个无名小卒,转眼两年,他已经是赤青军的车骑校尉,苏北鸢还担心过无姜会因为绿色的眼睛受人白眼,没想到如今也已经混出了名堂。 无姜向后退一步,抱拳,下跪行礼道:“属下无姜,拜见郡主。” 苏北鸢连忙将无姜拉起来,笑道:“快起来,你现在可是车骑校尉,我担不起。” 无姜站起身,秦震宽也说道:“校尉等一路辛苦,还是先进城歇息片刻,晚些时候再讨论战况。” 赤青军纪律严明,虽然长途跋涉了近一个半月,也依旧训练有素,无姜将所有士兵都安排好了,才来找苏北鸢。 “郡主。”无姜敲了敲苏北鸢房间的门。 “无姜?快进来。”苏北鸢连忙开门让无姜进来。 无姜进来,刚站定,便回身向苏北鸢再次心里:“属下无姜见过拜见郡主。” 苏北鸢连忙摆手,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我不行这些虚礼。” 无姜直起身,笑道:“这不是虚礼,是我对郡主感激,一定要向郡主行的礼。” 苏北鸢轻笑一声,无姜跟从前容貌大不相同,虽然依旧是翡翠色的眼睛,但不想从前那般消瘦了,整个人更加硬朗结实,也不向从前那般阴郁。 “你跟从前是大不相同了。”苏北鸢笑道。 无姜也轻笑一声:“那是要感激郡主当年的救命之恩,若是没有郡主,现在的我怕是不知在哪条阴沟里发臭着呢。” 苏北鸢笑着摇了摇头:“本就是觉着你可怜才救下的,但是没想到你真能在赤青军中干出一番事业。” 无姜感叹道:“当年郡主给我机会,让我进赤青军,也是给我机会闯出一番天地,所以格外努力。” 苏北鸢笑道:“本来想着你进去了,因为着双绿色的眼睛,会招致不少白眼,还担心你会受欺负,没想到你还是挣扎出了头。” 无姜笑道:“刚进去那段时间,确实受了不少白眼,但我也知道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我也不怨恨那些人,也正是那些人,不断催促着我快点成长起来,果然,我立的功越多,他们也越敬佩我,若是我连这一点打击都面对不了,又如何能成今天这番事业。” 苏北鸢笑道:“看来你是真的很努力了,我父亲能派你来,看来也是信任你了。” 无姜点了点头,笑道:“如今我也算得上国公信得过的手下,此次前来,必不辜负国公爷的期望。” 苏北鸢犹豫了一下,沉默良久,方才向无姜开口:“无姜,有件事,我想问你。” 无姜看苏北鸢神色不对,心中有预感,不知她猜到了什么:“郡主有何要问。” 苏北鸢郑重问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无姜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向苏北鸢:“郡主何出此言。” 苏北鸢觉得自己不能瞒无姜,还是说出了实情:“在京城的时候我就问过你记不记得你是谁,你说你不知道,但是你确实有仇恨的人,况且你中的毒是罗苋散,罗苋散是西戎贵族才有的,我当时其实就猜过你可能是西戎人,只是我觉得你自己不说,肯定是不愿提起。但是现在我不得不将此事问清楚,你...”她张了张口,还是下定决心问道:“是不是西戎的五王子,尉屠邵。” 无姜脸色变了变,手心紧紧的攥在一起,掐的自己生疼,许久,他终于艰难开口,语中是难以掩饰的沙哑:“郡主是怎么知道的。” 苏北鸢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我也是跟尉屠兕交过手后,才跟广陵王身边的人推测出来的,那时我就想过,也许你就是那个从前被尉屠兕除掉的五王子,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一个被买来的奴隶会中罗苋散。” 无姜沉默着,眼中却是难掩的恨意,他死死咬紧牙关,脸部颤抖,苏北鸢感受到他心中强烈的恨意,过了许久,他终于咬牙切齿道:“我确实是西戎的五皇子尉屠邵。” 夜云倾骑在马上,脸色冷峻,整个队伍都很安静,只有盔甲的撞击声,马蹄声和顾兰有容所乘马车轱辘碾过石子的声音。 三个月了,他还是没找到她,他封锁了整个落雁山及周围的三座郡城,都没有一点踪迹,似是人间蒸发了,只留下破碎的花钿镯。他开始绝望了,他每夜都能梦到她,梦到她放肆的笑颜,梦到她曼舞的身姿,梦到她漠然的背影。他开始贪恋梦里的一切,总恨梦境太短,让他来不及向她诉说思念。别人都说她应该离开了,可他不信,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她还活着,只是他还没找到。她那样的人,决不可能离开。 前方斥候骑马奔来,在离夜云倾不远处勒住马,翻身下来报告:“报告王爷,前方不到二里是浮生谷,当地村民说浮生谷晚间雾气弥漫变化多端,任何人都不得过,天色已晚,属下建议今晚在浮生谷外露营。 夜云倾沉声说道:“那就传令下去,今夜在浮生谷前扎营。” “是。”斥候下去传令。 军队行至浮生谷前,眼前的景色却让夜云倾愣了一下。 如今正是三月天,浮生谷前是绵延数里的桃树,此时火红的余晖映下,桃花绯色,一片烂漫繁华。 “我喜欢各种各样的花,梅花、桃花、梨花、杏花、海棠、荷花、兰花、茶花,什么样的都喜欢。人呐不能总喜欢一样东西,总得轰轰烈烈花团锦簇才不负活过这一回。”脑海里蹦出她说的话。是啊,她总是匆匆来匆匆去,是个多么明艳热烈的人。 第三百二十六章 耽误战事 “那徽朝的百姓呢!”苏北鸢打断无姜的话:“徽朝那些被屠杀的百姓呢?西戎攻打北境四城的时候可是屠了近十万徽朝的百姓。” 无姜一时哽住,他知道,尉屠兕屠杀了边境四城的大徽百姓,罪无可恕,但是再怎么样,自己也是西戎的王子。 苏北鸢知道他为难:“我知道,你作为西戎王子,肯定对自己国家的百姓下不去手,对于战后事宜,也不归我管,到时候你可以和平津侯商量,其实大徽不是那么没有人性,一般不会对百姓动手,只是面对西戎军队,你若心软,就不要上战场,免得耽误战机。” 无姜沉默着,苏北鸢又叹口气道:“现在你是在为大徽效力,若是让人看出你放水,那可就是死罪,我理解你对自己国家的人下不去手,但是我决不能容忍你耽误了战事。” 苏北鸢怎会不知道,就算无姜再恨尉屠兕,也不会把自己的仇恨强加在自己国家的人身上,若是如此,自己也有几分看不起他。不过屠杀不是大徽的风格,若要平灭西戎,怕是会让西戎成为自己的藩属国,属大徽所有。 “你了解西戎的军队吗?”苏北鸢问无姜道:“若是你能将西戎情况说出来,说不定能将双方死伤降到最低。” 无姜思索许久,说道:“郡主,若是我能带一队人,突袭西戎大营,当场将尉屠兕斩杀,主将被杀,可不可以放过西戎。” 苏北鸢犹豫了一下,如实说道:“我并不是大徽主帅,你若是有这样的想法,只能跟平津侯去说,我做不了主,至于继续攻还是怎么样,都是要跟朝廷上报的。” “现在主帅是平津侯?”无姜皱了皱眉:“不是广陵王吗?” 苏北鸢眸子暗了暗,轻声说道:“广陵王重伤,被西戎军队带走了,至今生死未卜。” 无姜顿了顿,不知该说什么,广陵王到现在为止,都是苏北鸢的未婚夫,夜云倾被带走了,苏北鸢应该心里也不是滋味吧。 “夜元诩叛国,是大罪,若是西戎兵败,不要杀他,他是要被压回朝廷,由皇上判罪的,至于尉屠兕,我不管你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当即斩杀,不能让他有翻身的机会,至于夜云倾.....”苏北鸢深吸一口气,却觉得胸口刺的疼痛:“无论他是活着,还是死了,都请把他带回来,他是大徽的王爷,理应风光的下葬。” 无姜看着苏北鸢,她脸上隐忍着,想着似是想掩盖内心的情绪,可是难过是骗不了人的,无姜不知道为什么都两年了,苏北鸢还没跟广陵王成亲,一直拖到如今,甚至都不知道夜云倾的死活。 “属下定将广陵王带回来。”无姜抱拳道。 苏北鸢长舒了一口气:“我这些天太累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法再做什么了,你有什么事,就去跟平津侯商量吧。” 无姜点了点头,看到了苏北鸢受伤的右手,皱眉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受的伤。” 苏北鸢看了看自己被包的像个粽子一样的手心,笑道:“没什么,一场划算的交易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无姜问道:“要给国公夫人写信吗?郡主一个女儿身,在这样的极西之地,怎么受得住。” 苏北鸢摇了摇头:“不用,我也没那么娇气,等什么时候夜云倾回来了,我心里也就踏实了,到时候,说不定我就回云中了。” 无姜看出苏北鸢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便起身说道:“那郡主歇息,我去找平津侯商议事宜,若是有什么计划,就跟郡主汇报。” 苏北鸢点了点头,无姜出去了,她盯着眼前燃烧的炭火盆出神。 “那个无姜就是你之前救过的奴隶?”重华走进来说道。 苏北鸢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重华觉得莫名:“你当时怎么想的,那么多奴隶,怎么想着收留这个绿眼睛的家伙,看着怪怪的,你也不害怕?” 苏北鸢摇了摇头,笑道:“这有什么好害怕的,我还见过蓝眼睛,灰眼睛的人,一点都不奇怪。” “哈?”重华有些惊讶:“还有人眼睛是蓝色的?” 苏北鸢得意的挑了挑眉,笑道:“这只能说明你没见识,我见过的东西可多了,人在天上飞,在海里潜,就算是相隔千里,也能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 重华越听脑子里的疑惑越大,他伸出手摸了摸苏北鸢的额头:“你是吃醉酒了,还是发了热烧糊涂了?” 苏北鸢噗嗤一声笑出声,她耸了耸肩,轻声喃喃,似是喟叹:“是我做梦梦到的,只是这梦再也回不去了。” 重华不明白苏北鸢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神情,她说的事情匪夷所思,但又像她真的见过似的,她那么与众不同,难道她真的是神仙?是在天上见的? 苏北鸢回过头,看到重华疑惑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我逗你的,这世界哪有这样的地方,是我瞎编乱造的。” 重华虽然舒了一口气,但还是觉得苏北鸢怪怪的,包括她能搞出那个炸药来,他就觉得她不是一般人,只是自己又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苏北鸢收起笑容道:“我从前不知道,只是看无姜可怜,又没人敢买他,我想着反正也是便宜卖的,就买下来,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下的是西戎的五王子尉屠邵。” “???”重华脑子里缓缓打出三个问号:“就他?是西戎的五王子?” 苏北鸢点了点头,笑道:“我之前就觉得他不对劲,跟西门问过就推测他是,今日他也亲口承认了,他就是西戎五王子尉屠邵。” “那他为何会沦落到徽朝做奴隶的?”重华将信将疑的问道。 “权力纷争呗,还能是什么,尉屠兕为了王位,将他的几个弟弟全都残害了,无姜也不能幸免,被罗苋散折磨了近十年,整个人精神都要拖垮了,他对尉屠兕可是恨之入骨,恨不得扒皮抽筋,你说,若是他去打尉屠兕,胜算会不会大一点?” 第三百二十七章 巧取 重华皱了皱眉,问道:“你不怕他通敌?毕竟他也是西戎王子。” 苏北鸢思索了片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我不信任他,那我也不必要推荐他给平津侯了,我父亲也不会派他过来,我也跟他说了,若是他真的下不去手,便不要上战场,免得耽误了战机。” “要不要我帮你盯着他?” 苏北鸢看着重华,笑了一下:“不用了,我担心再上战场,你这张好看的脸就被划坏了。” 重华皱眉:“难道我是那种会在意这些的人?” 苏北鸢轻笑道:“你这么认真做什么,你本来也不用留在这里,之前你救我已经是我欠你人情了,你没必要非要帮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好。” 重华心里忽然不是滋味,但是并未多说。 “我累了重华,我想休息了,你去休息吧。”苏北鸢轻叹道,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 重华知道,这些日子苏北鸢虽然总是说自己想休息了,可是却并不能入睡,虽然她嘴硬,说自己什么都没想,但是她惦记着夜云倾,成宿睡不着觉,看上去越发憔悴。 “怎么了?”苏北鸢转过头看重华:“怎么?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重华欲言又止,却知道劝说也没什么用,便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 “平津侯可有策略?”无姜站在秦震宽身边,看着眼前的地图问道。 秦震宽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听郡主说,校尉在来大徽之前,是西戎的五王子,可是真的?” 无姜点了点头,说道:“郡主所说,确有此事,我确实是西戎五王子,尉屠邵。” 秦震宽想说什么却被无姜点破:“我知道侯爷是什么意思,我对尉屠兕恨之入骨,就等着一个机会,将他亲手杀死。” 秦震宽点了点头,脸色微微缓和:“若真是如此,自然是最好的,为大徽效力,定是要衷心才行。” 无姜也欲言又止,掂量一番方才开口:“可是我毕竟也是西戎的王子,对自己国家的百姓,我确实是下不去手,我也问过郡主,可否只斩首将,放过西戎百姓,不要屠城,郡主说此时不是她能决定的,让我来问侯爷,不知若是我能杀掉尉屠兕,侯爷能不能放过西戎的百姓。” 秦震宽思索一番,方才开口:“我大徽向来是以仁爱治天下,素来没有屠城的习惯,只是我军最高统帅是广陵王,我尚且不能决定,只是王爷如今尚且生死未卜,若是能救回王爷,便要看王爷的意思。若是王爷殉国,那便要连夜加急送战报回旭京,又皇上下达指令,看如何处置。不过你若是真的有心的话,可以上书皇上,为西戎请命,或是大赦,或是其他,但是最后怎样还是要看皇上或是王爷的意思。” 无姜点了点头,对于秦震宽的说法,自己也能接受,起码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秦震宽又问道:“校尉可有攻破西戎军队的办法?若能巧取,以最小的损失换来最大的胜利,自然是最好。” 无姜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问道:“我离开西戎已经近十年,确实说不上对西戎有什么深刻的了解,但是我知道西戎军队的弱点。” 无姜仔细观察着地图,说道:“西戎骑兵的优势就是移速快,但是缺点也非常明显,西戎骑兵向来是散漫惯了,况且不知道如何利用阵型,若是能将他们的阵型冲散,用马槊等杀伤力大的武器,便能高效的破开,且现在我们人数上占极大优势,想要战胜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王爷还在他们手中,若是王爷还活着,他们想要用王爷来做筹码威胁我们,我们就不能起正面冲突,到时候他们先去将王爷杀了,那可就就不是我们想要的目的了。”秦震宽皱眉道。 无姜也皱眉,问道:“前面派去的斥候,有什么最详细的情报汇报上来吗?” 秦震宽说道:“刚刚斥候来报过,说是西戎似乎没有要撤军的意思,怕是真的想要拿王爷做筹码。” “西戎大营现扎在何处,有多少人,我们有多少人?”无姜盯着地图问道。 秦震宽指着地图上标出来的一个红点:“西戎大营现扎在土涉边缘,离最靠近徽朝的乌利尔城最近,乌利尔城也是他们主要的补给城,只是斥候来报,前些天大雪封了通往乌利尔城的路,一时还没有通路。” 无姜看着地图,低声说道:“土涉周围都是平原,难以掩藏,冬季路难行,骑兵最忌讳的就是没有补给,马也不愿意动。若是想要突袭,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们要让他们措手不及。” 他的手指指向乌利尔城,点了点,轻声道:“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不就是补给吗?若是我们能伪装成从乌利尔城补给的队伍,说不定能混进西戎的大营。” 秦震宽猛地看向无姜,细细掂量:“这样一来,也不是不行。” 无姜继续说道:“让将士们穿上灰白色的衣服,在一片白茫茫的旷野中,不容易被发现,他们白色看多了,是不容易看出与灰色的区别的。查清楚每次乌利尔城的补给队是多少人,我们在伪装的车里装一些轻的东西,从西戎大营的后面绕过去,混进去。剩下的人埋伏在外面,若是时机成熟,便放信号弹。” 秦震宽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西戎大营怕也不是这么好混进去的吧。” 无姜摇了摇头,道:“若是从前,或许没那么容易,但是现在可是大雪封路的冬季,没有补给,对军队来说可是巨大打击,况且西戎没有城池依靠,这个时候最想看到的就是补给。你觉得在物资最匮乏的时候,忽然有物资运进来,你还会那么认真的盘查吗?那肯定是恨不得立刻把所有物资运进去。” 秦震宽将信将疑道:“着能行吗?” 无姜笑道:“我会亲自扮成运补给的人,我知道西戎运补给的令牌长什么样,我们可以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若是接应的人不细查,自然最好,若是细查,干脆杀掉他们,换他们的衣服混进去,也是一样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尽力一搏 秦震宽细细思索,又看了无姜一眼,说道:“你有几成把握?” 无姜顿了顿,说道:“七成。” 秦震宽盯着眼前的地图,眉头紧锁:“那就信你这一次,若是不能成功,打草惊蛇,你我便要担所有责任。” 无姜低声道:“我以无家,若是能杀掉尉屠兕,担下所有责任,也在所不惜。” 秦震宽用力看了无姜一眼,跟身边的侍卫吩咐:“请各位将军来,一同细细商议。” —————— 秦震宽吩咐了人按照无姜所描的图样做了令牌,无姜也挑了几个长相比较有西戎特点的人,跟着在队前头打头阵,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之前在战场上,从西戎士兵身上拔下来的衣服。 苏北鸢默默的站在门口,看着所有人忙里忙外,听无姜的意思,是要扮成补给西戎的队伍混进西戎大营,无姜说,这样救出夜云倾的机会更大。 “这个管用吗?”苏北鸢拿着无姜命人仿制的令牌,掂量着:“这个能行吗?” 无姜笑道:“西戎的补给令牌数百年只有一种,就是这个样子,虽然不尽相同,但是也有七八分相像,这种时候是西戎最需要补给的时候,他们应该不会细看。” 苏北鸢笑道:“你倒是学会浑水摸鱼了。” 无姜笑道:“兵不厌诈罢了。” 苏北鸢收起笑容道:“无姜,若是夜云倾还活着,请你务必要将他救下来,算是我求你的。” 无姜连忙抱拳道:“无姜不敢,郡主是无姜的救命恩人,无姜无以为报,怎么担得起求这个字。” 苏北鸢点了点头,还是承了这个情:“你什么时候动身?” 无姜道:“今日夜间就动身。” 苏北鸢点了点头:“此去小心为上,及时发信号。” 无姜点了点头道:“我定不会辜负郡主的期望。” 苏北鸢摆手制止了无姜:“不是我的期望,是大徽和西戎百姓的期望,若是你此战立了功,以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也许就能上书皇上,让他赦免西戎的百姓,就算你是为了西戎,也要尽力而为。” 无姜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苏北鸢所言是何意,也算的上是告诫,就算他再恨尉屠兕,也不能改变他是西戎人的事实,就算是为了救西戎的孩子妇孺,他也要尽力一搏。 到了凌晨,苏北鸢抹黑走出去,外面到处是盔甲碰撞的声音,为了不让西戎的斥候发现有异动,城内没有点火把,所有动作都是抹黑进行的。无姜那一队人马换上了西戎士兵的衣服,剩下的数十万将士身上都披上了灰色或是白色的外袍,若是隐藏在白色的旷野中,远看过去,也分辨不出什么区别。 点上一盏油灯,油灯散发出的热量和昏黄的灯光在寒冷的冬夜里不值一提,但能让苏北鸢看清眼前的路,未来之路坎坷,战场上白骨成灰,不知此去又有多少人回不来。 她看到秦震宽一身盔甲,白色披风骑在马上,大军分成三路,陆陆续续的从三边城门出去,隐没在黑暗中。 无姜带领的那只近两千人的队伍,已经提前出发。苏北鸢站在城楼上,城内留了一万人,正常在城楼上换班值守,为了给西戎斥候留下一种假象。苏北鸢看向寒冷的冬夜,不知道这么冷的,这些斥候待不待得住,若是待得住,不除掉,可就是大患,若是让他发现了无姜的计谋,一切可都白搭了。 苏北鸢找来掌管城楼值守的总管:“大人,你觉得,这么冷的天,西戎的斥候能在这么长的夜里待住吗?” 总管思索道:“现在夜长,况且又下了大雪,怕是待不住吧,就连我们守城楼的也是一个时辰换一班,要不然就太冷了,这么冷的天,斥候又无人能换,在雪地里一晚上,怕是会冻死。” 苏北鸢皱了皱眉,问道:“既然是雪地里,我们今夜行军,地上总会留下痕迹,晚上他们看不到,若是今晚没有下雪,明日一早,足迹岂不是会被那些斥候发现。” 总管也觉得苏北鸢言之有理,问道:“那郡主有什么办法吗?” 苏北鸢问道:“我不懂双方探查消息的办法,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反侦察,能抓住对面的斥候吗?” 总管皱了皱眉,说道:“若是要找,也有一部分可能能抓住,只是现在雪路难行,怕是也不好找,不过郡主若是觉得有必要抓,我便立刻多派人手去抓捕。” 苏北鸢想了想,心中还是觉得不安定:“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抓住他们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现在大军倾巢而出,我们也不安全,若是让西戎斥候发现我们已经空城,利用他们速度快的优势赶回去,告诉尉屠兕,尉屠兕反扑我们一口,以我们这点兵力,是绝对守不住九重城的。” 总管一听,也不觉心中大骇,苏北鸢说的这些也并非毫无道理,若是真叫苏北鸢说中,让西戎斥候送消息出去,不但计划破灭,说不定连九重城都会丢掉,便连忙问道。 “那郡主有什么想法。” 苏北鸢说道:“若是尽量能抓住那些斥候,除掉最好。” 总管皱眉,低声道:“可是周围都是旷野,地势广大,可以藏身住处众多,那斥候也是单独行动,想要抓住怕是不容易啊。” 苏北鸢也陷入思考,确实是个难题,一个人若是要隐藏,这么大的地方,确实不好找。可是这大冬天的,若是他们真的在外面一晚上,怕是真的会冻死,他们总得找一个冻不死自己的地方吧。 苏北鸢也略有迟疑的问道:“若是他们真的要昼夜不停的盯着九重城,总得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吧?大人知不知道九重城周围那些地方冬日里可以避一避的,或是可以作为交头的地方?” 总管低声重复了一下:“可以避一避的地方......” “看一看书库里有没有地方杂志那一类的,记录周边地理人文的书籍,说不定会记录下什么山洞啊,能够避人取暖的地方,西北寒冷,说不定真有这种书,在以前可以帮得上没来得及京城的人,躲避一晚上风雪的地方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 搜捕斥候 重华从黑暗中走出来,双手抱胸,随意的靠在旁边的柱子上。 苏北鸢回过头:“重华?” “你之前在千机卫里读了那么多典籍,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了吗?看来有点学艺不精啊,夜云倾都给你看的什么啊。”重华笑着调侃。 苏北鸢不觉红了耳朵,她其实读的地里绘本不多,多是人物典籍,还被夜云倾抓住看《绮楼重梦》,怪没面子的。 “我之前读的多是人物传记和历史典籍,况且那时候多半时间在闹矛盾,哪有时间看到地里绘本。”苏北鸢狡辩道。 重华轻笑一声,对总管说道:“大人可以派人去找周围地理绘本,说不定能找到几处可以容身的地方,熟悉了地理位置,也更好找不是吗?” 总管恍然大悟,连忙派人去找地方杂志。 苏北鸢非常没面子的背过身去,岔开话题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去休息。” 重华打了个哈切,依旧斜倚在柱子上调侃道:“还不是因为朝雾郡主没有睡,我担心郡主一激动,带着伤,连刀都握不住就跟着冲到战场上,便一直跟着,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苏北鸢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有毛病,非要上杆子给自己找麻烦,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是啊~”重华口中发出一个拐音,阴阳怪气道:“这么有自知之明的郡主,一个人研制炸药,能将西戎骑兵炸个人仰马翻,能不顾劝阻独自一人深入朔北大营,为了劝退朔北骑兵,连手都能不要,果然是很有自知之明啊。” 苏北鸢抬起左手锤了重华一下:“你少说两句,留点面子。” 重华长叹一口气,轻笑道:“只是可怜了我这个跟班,从前欠了你的,现在为了你,鞍前马后,陪着你出生入死,还要熬着夜时刻提防着你,不让你冲动做事,我还真是够苦的了。” 苏北鸢掐了重华一下,咬牙道:“我又没逼着你让你跟着我,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我的,现在还倒打一耙,说为我鞍前马后。”说罢,便赌气走开。 重华笑着从斜倚着的柱子边站直身子,跟上苏北鸢笑道:“但终归是帮到你了啊,我又没有白吃饭。” 苏北鸢没有理会重华在背后絮絮叨叨,她闷头去找总管,她可不能向某人这样闲。 “大人,可有发现。”苏北鸢走进城楼内的房间,看到总管面前已经放着一本地理杂志。 总管聚精会神的翻看着,口中喃喃道:“果然记录丰富......” 苏北鸢也凑过去看,看到总管已经跟别人标注出几处红圈。 “郡主,刚刚我们看了,找到了几处可能有栖身之所的地方,九重城周边有几处山洞,还有以前被遗弃的房屋,都有可能成为栖身之所。” 苏北鸢也跟着校对了一遍,果然如此,她点了点头道:“那就该派人先搜查这几处,若是真的有人,便立即带回来,不许将人放跑了,务必要又快又准,不要打草惊蛇,也别让他们死了,说不定还能从他们嘴里掏出来点什么。” 总管点了点头:“我这就吩咐人下去搜寻。” 总管刚准备吩咐,又被苏北鸢叫住:“大人,等等。” 总管回过身:“郡主还有何事吩咐。” 苏北鸢说道:“若是有人在,那说明他们有可能也在那里接头。若是真的有人在,将人带回来,再安排人在那里装扮成西戎斥候的样子,换班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抓到一波人。” 总管领命下去了,重华站在苏北鸢身边笑道:“你如今思虑的也是越来越周全了。” 苏北鸢无奈的叹了口气:“原本我也没这么多心眼,但是现下我不是在京城或是云中那个受万千宠爱的郡主,现在在这战事纷乱的九重城,若不多几个心眼,可能下一刻死的人就是我,想活下去,不就得多想吗。” 重华调侃道:“若是真有什么事,我也能把你带走,你怕什么。” 苏北鸢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守军总管已经派人多路搜查,苏北鸢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打盹,等着消息。 重华也一直坐在苏北鸢身边,油灯几乎燃尽,灯芯挣扎着微弱的火光,晃着苏北鸢闭着的眼睛。 她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外面,依旧是一片漆黑,向身边依旧陪着自己的重华问道:“什么时辰了?” 重华道:“快寅时了。” 苏北鸢起身披上大氅推开门,外面空气冷的快要将自己的肺冻住,不知道找的怎么样了。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天亮之前能找到吗? 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重华走出来站在苏北鸢身边,手已经窝在刀柄上,两人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匹身上结了霜的马奔来,在苏北鸢面前勒住马,马鼻子中喷出白色的雾气,蹄子上包着布匹。马上的人翻身下来,向苏北鸢行礼道:“郡主,属下等在一处山洞里抓住两个西戎斥候,总管请郡主前去审问。” “真的抓住了。”苏北鸢轻声道:“我现在就过去。” 苏北鸢跟重华两人赶到的时候,总管面前跪着两个被捆起来的人,两人身上尚有结的寒霜,联合收也冻得黑红。 苏北鸢走到两人面前,那两人不屑的瞥了苏北鸢一眼大概因为苏北鸢是个女人吧,眼神极度不屑。苏北鸢并不在意,她低头看着两人,问身边的总管道:“这个就是西戎的斥候吗?” 总管将一块令牌递给苏北鸢:“这是他们身上搜到的,确实是西戎的斥候。” 苏北鸢点了点头,又问道:“没有人逃走吧?” 总管摇了摇头,说道:“派去的人是突袭,山洞里就他二人,并无他人。” 苏北鸢放心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他们可有吐出什么东西来?” “没有,这两个人倔得很,只是还没有仔细盘问过。” 苏北鸢双手抱胸,转头对重华说道:“拜托你一件事?” 重华一下就知道苏北鸢是什么意思了,但也只能屈辱的低头,他笑着叹一口气:“知道啦。” 第三百三十章 还活着 “把他们带下去,衣服扒下来,请他们尝尝大徽的牢饭是什么滋味。”苏北鸢笑着对跪在地上的两人说道:“别叫他们死了。” 两人挣扎着被拖了下去,苏北鸢转身对总管说道:“叫人换上他们两个人的衣服,去他们两人之前隐藏的地方,看会不会有人接头,若是发现有人接头,立马抓起来。” 苏北鸢一直坐在屋里等着,不到一个时辰,重华一身寒气走进来,苏北鸢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气。 重华摘下带在脸上的面罩,面罩上结着一层白色的寒霜。 “吐出什么东西了吗?”苏北鸢询问道。 重华笑了一下:“我这么辛苦帮你去那黑咕隆咚是地方审问犯人,回来的路上还这么冷,你都不安慰我一下?” 苏北鸢赶紧好声好气的赔笑:“辛苦你了。” 重华看着苏北鸢赔笑的样子,就知道她是装的,轻笑一声,难得她还愿意装装样子。 “吐干净了,已经将其他隐藏斥候的点都说了。” 重华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在苏北鸢和总管面前展开。几人凑近,看到地图上被血手印按出四个点,其中一个点已经打了叉。 重华指着着个点说道:“这个打叉的点就是他们藏起来的点,剩下的三个点,是另外六个人的藏身之地,较为隐蔽。” 苏北鸢看着地图,问道:“他们有交接班的人吗?” 重华点了点头道:“每隔三日有两人来交接班,若是有消息,便一人先回去,另一人继续守着,若是没有消息,便等第三日的人来交接班。” 苏北鸢思索片刻问道:“你觉得现在怎么办?” 重华看了看外面依旧漆黑一片的天,冬日黑夜长:“趁着天还未亮,派人将剩下的这几个人都抓起来,以绝后患。” 苏北鸢和总管相视一眼,总管立马派人去抓捕剩下的人,待所有人出去后,重华走到苏北鸢面前,轻声说道:“其中一个人说,夜云倾还活着。” 苏北鸢猛地回头,死死的盯着重华,双唇颤抖着,过了许久,她终于长出一口气,似是终于放下心,坐回到椅子上,口中喃喃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别担心,无姜和平津侯会把夜云倾救出来的。”重华低声安慰道。 苏北鸢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重华又道:“只是说被封了大穴,受了刑,如今重伤,听说前些日子不知怎么挣开了铁链,为了再将他绑起来,伤了一片。” 苏北鸢道:“只要还活着,剩下的就好说,受伤了,我也能把他救好,不要紧。” 多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就算是受了重伤都不要紧,自己也能将夜云倾救好。就算苏北鸢自己再不愿意承认,也忽略不了自己对夜云倾的担忧和在乎。 自己的心骗不了人,她也不能再为自己掩饰什么了,她轻叹一声,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她心里想着。 —————— 雪厚路难行,且绕了远路,无姜一行两千人走了两日才绕到西戎大营背后,乌利尔城的方向,无姜派人去查探过,通往乌利尔城方向的积雪深厚,且没有车马行过的痕迹,看来补给确实尚未打通前往西戎的路。 这就给足了无姜机会,无姜命队伍全速前进,车马经过厚厚的积雪,寸步难行,只有马还能勉强走得动,一路走的十分艰难。无姜觉得若是这么费力的走下去,怕是还没近西戎大营,队伍就累得走不动了,便命人先原地休息,休息好了再上路。 积雪松软,无姜下了马,便靠坐在积雪堆起来的雪堆上,水袋里的水已经冻住了,无姜便抓了一把雪,就着干粮塞到嘴里。 “校尉,你看那是谁啊?”一边站着的哨兵对无姜说道。 无姜站起身,看到远处,西戎大营的方向赶来一队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艰难前行,无姜眯了眯眼睛,命令所有人都起来,虽然队内将士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却已经紧紧握住了刀鞘。 过了半晌,这队人马终于行到无姜面前,领头者坐在马上,用西戎语言问道:“来者何人?” 无姜回答道:“我们是乌利尔城运送补给的队伍。” 无姜看到领头者眼睛亮了一下,似是有些惊喜,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乌利尔城通向这里的路不是被大雪封住了吗?” 无姜说道:“正因如此才这个时候才将物资运来,前些日子一直出不来,我们也是艰难跋涉了许多日才勉强走到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停在此处休息休息。” 说着,无姜从怀里掏出仿造的那块令牌,出示给领队的人:“这是令牌,请首领过目。” 立马有人下马跑过来接过无姜手中的令牌,承在那人的面前,那人并未接过令牌,只是在马背上看了看令牌,便打马走向运货的车,问道:“这都是些什么?” 无姜马上跟上说道:“总共五十车粮食,三十车铁器,二十车棉,剩下皆是一些零碎的东西,都在着上面写着呢。”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布,摊开承在那领头人的面前。 领头人示意,立马就有人上去将前几辆车上的布掀开,打开袋子一看,里面确实是粮食。无姜微微抬眼,看到领头之人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来的及时,休息好了吗?” 无姜连忙说道:“休息好了。” “休息好了就上路,大汗还等着呢。” 那首领身边的人将手中的令牌还给无姜,无姜点头哈腰的接过,将令牌重新揣回怀里,转身对队伍招呼,示意他们都上马,准备出发。 两千人的队伍跟着那队西戎大营前来的人,一路艰难穿过雪原,无姜远远的看到西戎大营的旗帜,眯了眯眼,多年来滋生的恨意和曾经痛苦的回忆重新涌上心头,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我一定要手刃了你,尉屠兕,让你尝尝死在兄弟刀下的滋味。”无姜在心里想着。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复仇 无姜一行人跟着领队的人一同走进西戎大营,守卫上前盘问:“这些人是何人。” 领队的人说道:“是乌利尔城送补给的队伍,我要去找大汗,告诉大汗补给送来了。” 守卫见过领队人的令牌,确认无误,将队伍放行。无姜之前在领队人面前就没有过高的抬起头,领队者也没有仔细看到无姜的眼睛,只是看无姜确实是西戎人的长相。无姜利用冬天穿的厚,用帽子将自己的头盖住,在眼底也呈现一块阴影,便无人看出他的眼睛是绿色的。 一行人进入西戎大营,无姜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也许是冬天太过于寒冷的缘故,除了巡逻的士兵以外,多数人都在帐中待着,到处都是已经熄灭的炭火堆。 领队的人吩咐无姜等人先将东西放在规定的地方,让他们先去回话,再让大汗亲自查验物资。无姜更高兴了,这样就省掉了更多的麻烦去应付那些查验货物的人,可以直接见到尉屠兕。 “你,跟我来。”领头的人指着无姜说道:“去大帐见大汗。” “首领。”无姜叫住领头的人:“这里还有三箱单独献给大汗的东西,要不直接送到大汗帐里吧。” 领头的人思索了一下,挥了挥手说道:“那就叫人抬上一起去大汗的大帐。” 无姜示意几个人一同抬上,跟着去大帐。无姜跟着领头的人一同走向尉屠兕的大帐,领头的人跟门口的守卫说道:“这是乌利尔城运送物资的人,现在来向大汗汇报,兄弟进去通传一声。” 守卫的人点了点头,掀开厚重的帘子走了进去,过了没多久,便出来说道:“大汗让你们进去。” 领头的人便带着无姜一同掀开厚重的帘子,走进大帐。 账内十分昏暗,还点着油灯,无姜等人走进去,只一眼,无姜便看到了坐在上首的人,正是让他日日都不得安眠的人,他的哥哥尉屠兕,纵使他续了胡子,自己也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无姜强压下内心的恨意,快速的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周围只有一个尉屠兕的参谋,无姜认出了那个人,是曾经给尉屠兕出主意害自己的人,是个一半中原血统,一半西戎血统的人,脑子里都是些阴毒的想法,人是狠,却都是拿不上台面的注意。 几人将箱子放到面前,一同单膝下跪抚胸道:“拜见大汗王。” 尉屠兕坐在椅子上阴沉开口:“起来。” 无姜低着头,站起身,身边领队的人还真算是自己的优秀助攻,上前一步说道:“大汗,这是从乌利尔城运送物资的人,来给大汗汇报的。” 尉屠兕点了点头,说道:“把物资的单子呈上来。” 无姜连忙走上前,并不等领队伸手要单子。他低着头走到尉屠兕面前,从怀中掏出羊皮卷,展开呈在尉屠兕面前,尉屠兕接过羊皮卷,仔细看了看,点头道:“算得上及时,只是怎么之前一直送不进来。” 无姜低声说道:“前两日突降大雪,封了来路,我们也是艰难行了多日才将这些物资送出来,还请大汗恕罪。” 尉屠兕似乎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只是看着放在中庭的箱子问道:“那是什么。” 无姜连忙说道:“这是特意给大汗带来的东西,一点孝心,还请大汗能熄千钧之怒。” 尉屠兕似乎有点兴趣,示意:“打开看看。” 无姜眸子暗了暗,强压下内心几乎喷薄而出的恨意,示意他们将箱子打开。尉屠兕也颇为感兴趣的将身子前倾,想要看清箱子里是什么。 领队的人也闪开到一边,箱子被无姜的人缓缓打开,尉屠兕的眸子骤缩。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箱子被打开,里边是一整箱已经上了弦的弩箭,开箱子的人以迅雷之势将弩箭拿起,在领队和那个狗头军师尚未反应之际,按下了扳手,数只弩箭射穿了两人的咽喉。 尉屠兕大惊,连忙伸手去摸腰间的佩刀,却摸了个空,他惊恐的看到自己的刀刮在墙上。 弓弩手已经将弩箭对准了自己,尉屠兕不由的握紧了拳头,低声说道:“放肆,你们是想要造反吗?” 此时一道又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尉屠兕大骇,不可能,怎么可能! “王兄,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无姜缓缓抬起头,他将头上的帽子摘下,一双翡翠色的眸子直视着尉屠兕。 “尉屠邵!” 尉屠兕惊恐的看着眼前这双熟悉的绿眼睛,曾经自己视为眼中钉的绿眼睛,现在却如同索命的恶鬼死死的盯着自己,他回来了,他来找自己报仇了! “你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啊,王兄。”无姜居高临下的盯着尉屠兕:“当年,你给我灌罗苋散的时候,可不是这副神情啊。” 尉屠兕看到无姜将腰间佩刀拔出,刀刃与刀鞘摩擦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冰冷的刀刃搭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现在,看上去可不像一个大汗应有的神色啊,你现在像极了一只落水狗。”无姜嘲讽的说道:“没想到有一日我会回来吧,王兄,不知现在的你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杀了我。” 尉屠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尉屠邵就是来找他报仇的。 “我这次来,就是来杀你的。”无姜脸上浮现出恨意,随后这恨意使他脸色逐渐疯狂狰狞:“当年你给我下罗苋散,让我生不如死近十年,你可有想过你会有今日这局面。你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只能用这下三滥的手段获得王位罢了。” 无姜眼中腾起无尽恨意,尉屠兕看着他的双眼,自知今日定逃不过一死,尉屠邵就是来找他报仇的,任他怎么求饶他都不会放过自己,他忽然冷冷笑道:“对,我就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可这又怎样,我还不是坐上了大汗的宝座,只不过我做的最错的一见事就是当初只是给你下药,没有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