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皇护月》 v第一章[09.23] 【第一章】 盛夏午候泉州城外的港口,排列着一艘艘正在卸货的船只,伴随着沸腾人声以及周旁买卖吃食的摊贩叫卖声,繁荣热闹。 在那一片热络的气氛里,一声急呼突地响起—— 「小姐!小姐,您别跑呀!」 听见那声叫喊,前方穿着一袭水蓝色纱裙的小小身影停下脚步,扬声喊:「蓝儿,快点儿!爹爹的大船今天回来,我要去接他!」 女孩儿娇脆的声嗓引起来往人群的注目,长年在港口周边做生意的摊贩、渔工无不认识她,纷纷跟身旁的人闲聊了起来。 「看来白爷今天归航,不知道又带了多少奇珍异宝回来。」 「可不是,白家大小姐的嫁妆不知又要添几大箱了。」 众人看着那小小年纪的女孩儿却粉雕玉琢极尽妍态,眼中除了欣赏,更多的是尊敬。 只因为她的父亲是泉州城里响当当的人物,人称白爷的白川义。 不管是不是在港口讨生活的人都知道白川义,他是泉州城最有名的海上巨贾,资本雄厚,拥有一支船队,专门从事海外贸易。 白川义虽早早闯出名堂、名声响当当,却一直有着子嗣单薄的困扰。 在接连几个儿子因病夭折后,仅有最小的女儿健健康康活了下来。 于是原本排行最末的小小姐成了大小姐,而这白家仅存的独苗,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白熙月虽然只有六岁,但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跟着爹亲习得多国语言,听多了爹亲在海上纵游的见闻,特别喜欢大海,也或许是流着冒险家的血,她也比其他大户人家的闺女多了些果敢率真。 白川义见多识广,养女儿的方式完全跳脱汉人保守的礼教枷锁,不是将女儿养在闺阁里,而是任女儿恣意出入港口,以无畏的姿态成长,看尽人间繁华。 在每年初夏后,随着异国大船乘风而至的蛮夷商贾,以及在冬天随东北风出海贸易的船队,会在这个时节乘着西南风归来,在这万艘大船汇集的热闹港口,也是最常见着白家大小姐出现在港口的时候。 名唤蓝儿的丫头闻言,还来不及有反应,便见充满活力的主子像港口的海风,一溜烟地消失在眼前。 惊见主子瞬间消失在人声鼎沸的港口,蓝儿苦皱了张小脸,「小姐、小姐……」 完了,人这么多,上哪儿找人去啊?如果把小姐给搞丢,她真的会被府里的管事嬷嬷给剥了皮呀! 相较于贴身丫头紧张兮兮的反应,对港口附近了如指掌的白熙月手脚利落地穿过人潮,很快的来到港边。 阵阵袭面而来的海风抚得她身上的衣裙翻飞,将她一头如缎般的黑色发丝吹得像张牙舞爪的海蛇。 她却毫不在意地看着眼前的碧海蓝天,浑然不觉就在她身旁不远处,有一双眼,在不经意瞥见她时,惊为天人的怔愣住。 小姑娘年纪不过六、七岁,她笑得很开心,因为笑容而敞开的嫩唇露出如编贝般的牙齿,白里透红的鹅蛋脸上舞动的笑意,美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相信再过个几年,小姑娘必会出落成这泉州城最美的女子,成为人们青睐的注目焦点…… 在他心思恍恍之际,突地有东西由他的身侧砸来。 「操,不干活,甭想吃饭!」 砸到他的东西颇尖锐,直接划破他结实黝黑的上臂,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白熙月被那刺耳的声音吓到,拉回看向大海的目光望去,不偏不倚对上男孩的眼的瞬间,竟有种跌入融化的铜汁的错觉……那双眼,奇异深邃得让人过目难忘。 「该死!臭小子,真不想干了是吧?杵着发呆就有饭吃吗?」 骂人的汉子高大魁梧,男孩破旧的衣襟被拽了起来,紧紧勒住脖子,他才回过神,压扁着嗓回话:「匠人师傅要我去货行取桐油。」 白家的海舶船队不比一般,船上都会配着木匠,在船只出现状况时,可以随时为船体进行修漏补缝的动作,确保船上人员安全。 「缆绳都没收妥取什么桐油?给我滚上船去干活!」汉子说完,一把便把他甩到一旁。 男孩今年虽已年满十六岁,但他是孤儿,多年颠沛的生活让他只长个儿不长肉,这两年为了讨生活,跟着一个老手水上船干杂役。 毕竟是干粗活,加上他身材瘦弱,还有一张非蛮夷、非洋人更不像中土人的脸孔,被欺负更是家常便饭的事。 但他并不在意,只是日夜期盼着自己变得更强大,总有一天将瞧不起他的人全踩在脚下向他求饶! 男孩面无表情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突然一抹稚嫩娇脆的嗓响起—— 「不可以欺负人!」 在一旁看着那高大魁梧的汉子动粗,白熙月气呼呼地挺身而出。 汉子张望了一番,这才瞧见站在脚边的小女娃,讪讪扯了扯唇。「小姑娘——」 没等到他开口,白熙月抢白道:「你是白家海舶大船『义』字号部领杜驼子是吧!」 白家开拓海外交流贸易的海舶船队,以「义薄云天」四字编船号,每个船号下有近百艘商船。 见这小小娃儿娇气十足、口齿伶俐的指名道姓,他不禁好奇的垂眸打量,这一看,差一点吓得没了魂地跪倒在地。「大、大小姐……」 人人都知道,白川义有个如珠如宝的掌上明珠,若是她到她爹面前告他一状,丢了白家的活儿不说,他杜驼子也别想在港口混了。 白熙月皱起秀气的眉,看着那彷佛随时会被海风给吹走的大哥哥,心想,他是不是没吃饭呀? 再想起杜驼子刚刚的话,她生气地娇声问:「你们都是这么打骂船上的工人吗?」 被这小奶娃娃娇声逼问,杜驼子几乎要忘了她的年纪,扬声苦呼:「大小姐明监呀!是这小子不干活……」 「不干活便要动粗吗?平时给饭吃吗?」 白家的海舶船队之所以会发展成今天如此壮大的局面,最主要的原因是白川义对人仁厚、正义,赏罚分明。 v第二章[09.23] 但上了船,地位高的自然免不了对下面的人严苛了些,这可不是只有他才这么干的。 杜驼子斟酌了许久才说:「大小姐,咱们可是出海去做生意,不是做善事,要干活才有饭吃。」 这道理她懂,但爹亲即便对待府里的下人也是仁厚宽正,就算她是被捧在掌心呵宠的千金宝贝,在耳濡目染下,也有一颗温柔宽大的心,无法允许仗势欺人的事发生。 「那他没干活吗?」 杜驼子愣了愣才说:「也不是……」 「那你得跟他道歉。」 大男孩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才知道,这看起来年纪很小却聪颖善良的娃儿,居然是大老板白川义的掌上明珠。 看着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为出身卑微的他打抱不平,他心里激荡着一股说不出的澎湃。 他暗暗抑下内心的情绪开口:「不用。其实是我失分寸,合该教训。」 「是了是了,所以大小姐可别误会我杜驼子欺负人哪!」 白熙月蹙起秀气的眉心,这时,突然听到一抹哭天喊地的激动声嗓传来—— 「好小姐,蓝儿终于找到你了!」 她还来不及回应,蓝儿飞快地扑上,死拽着她的手不放。 白熙月像在瞬间被八爪章鱼缠住似的动弹不得,杜驼子见状,鞠躬哈腰开口道:「大小姐,您若无事,小的下去干活了。」 大男孩见状,也识趣的跟着杜驼子准备离开。 白熙月见状,高声喊:「等等!」 杜驼子微乎其微的皱眉,但瞬间便换上恭敬的表情,问:「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你先走,他等等再跟上。」 「啊?」杜驼子露出不解的神情。 蓝儿毕竟是白熙月的贴身丫头,机灵地道:「大小姐说了照做便是。」 杜驼子讪讪的挠了挠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开。 「蓝儿,你去一旁等我。」 蓝儿乖乖松开手退到一旁,两只黑溜溜的眼死死瞅着自家小姐,生怕她在自己一个眨眼瞬间又要消失不见。 大男孩被留下,同样是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小娃儿。 白熙月走上前,示意他蹲下。 大男孩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的蹲下。 「哥哥要照顾好自己,要多吃饭,莫要让人欺负了。」白熙月由怀里掏出手绢,压覆在他蹭破皮沁出血丝的手臂上。 没想到她竟是将自己的手绢压在他受伤的手上,他慌忙开口:「大小姐!不可!」 见他就要扯掉手绢,白熙月却更坚定的直接压住他的手,娇喊:「不可以动!」 看着她小小白白嫩嫩的手压在自己晒得黝黑的手臂上,他不自觉的僵住。 满意的看着他的动作,她侧过脸望向杵在一旁的丫头。「蓝儿,给我愈伤还肌散。」 蓝儿闻言,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递给小姐。 白熙月接过药后递给他。「这是我爹爹让郎中特调的,跌打损伤,瘀血肿痛、刀伤出血、无名肿毒、烧伤烫伤皆可用。你可得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说完,她朝他露出一抹撼动他浑身血液的美丽笑容。 虽说港口经年累月有着海外商贾飘洋过海至此贩运货物,处处可见异瞳、高鼻、轮廓深邃的异族人,混血人种亦不少。 但他的样貌让他一直过着被欺侮、轻视的日子,十岁那年娘亲病逝后,他几时再感受过这样的温情暖意? 心无由来的怦动,一股热流冲上眼鼻,让他喉头莫名紧缩地哽了嗓:「大小姐……」 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听到白熙月身旁的丫鬟急声嚷道:「哎呀……大小姐,我瞧见老爷的船了,咱们快走!」 白熙月溜出府就是为了给爹亲一个惊喜,错过了,就给不了惊喜了。 她看了大男孩一眼,还来不及和他多说什么便被她身边的丫头给扯走。 男孩静伫在原地,瞬也不瞬地瞅着小姑娘随海风翻飞的衣袂,暗暗地握紧了拳头,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她的笑容,以及今天发生的一切…… 「爹!爹爹!」 随着白家泊在港边的大船映入眼底,白熙月还没见着爹亲,情绪却像滚沸的茶水,瞬间激动的腾飞了起来。 白川义在女儿愈来愈大、愈来愈黏他后便减少跟着船队出海。 只是这趟买卖重要兼之航程只有十多天,他才舍得离开他的宝贝闺女。 「天一号」海舶船才抛锚停妥,许多认得白家大小姐的船工,无不是紧张兮兮地瞪大着一双眼,跟随着她的脚步移动。 白川义远远的就听到宝贝闺女的声音,放下手边的工作,等着那因为年纪小,却卖力地迈着小短腿的小姑娘上船。 当眼底映入宝贝闺女因为跑步而红扑扑的脸蛋、因为兴奋而闪烁着如海上绚烂波光的笑眸,他一颗心都软了。 他微蹲身,展臂让他朝思暮想的小姑娘飞扑进他怀里。 v第三章[09.23] 如愿冲进爹亲宽大的怀抱,闻到他身上揉合着汗味与海的气息的怀抱,白熙月稚嫩的甜嗓回道:「爹爹!爹爹,熙儿想你。」 见宝贝女儿红了眼眶,白川义禁不住跟着鼻子一酸,呛得他目光泛红地蹭着闺女娇俏的鼻尖,「爹的乖宝贝,爹爹也想你啊!」 「爹爹不在……熙儿心里慌……」 白川义想起病逝的发妻,心里对女儿有无限的愧疚。「以后不去了……不去了,爹爹不让熙儿害怕寂寞心慌……」说着,眼泪差一点就要流出来。 就在这时,有人上前禀报:「白爷,展耀还在等您……」 蓝儿见状,赶忙开口:「老爷,我先带大小姐回府等您。」 白川义瞥了伶俐的丫头一眼,满意的颔首后,放下女儿,咧嘴笑道:「你先回府里,晚些用完晚膳再一起来看爹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白熙月心里舍不得,却明白爹亲日理万机,没法时时刻刻伴着自个儿。 她扯着爹亲的大手,一副舍不得他走的模样,好一会儿才开口:「熙儿等爹爹用晚膳。」 白川义爱怜地摸了摸宝贝闺女的头,颔下首,跟着转身走开。 一直到看不到爹亲的背影,白熙月才收回目光,落寞道:「蓝儿,咱们先回去吧。」 蓝儿应了声,跟在主子身后,感觉主子的情绪低落,绞脑汁想着怎么哄她,却感觉船身随着个大浪,剧烈摇晃了下。 她晃了一下,还没站稳脚便看到那走在前方的小小身影因为船身那一晃,直接翻落船下。 眼见小姐落海,蓝儿扬声惊呼:「救命啊!大小姐落水了!」 船工、杂役各司其职忙碌着,吵杂的吆喝声轻易就盖过蓝儿的声音。 蓝儿一双眼看着小姐在海波间挣扎,又急又慌,喊得嗓子都快哑了却喊不到救兵,心一横,正打算跳下海去救小姐时,耳边传来扑通一声落水声。 她循声望去,只见有个杂役跳下海,很快的将小姐已沉入海里的小小身子抱在怀里。 蓝儿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个儿急得猛掉泪,她抬起手胡乱抹泪,直接跑回船上抓了个人便说:「快去帮忙,大小姐掉下海了!」 她的话瞬间引起一阵骚动,没多久,白川义闻讯赶来,急白了一张晒得黝黑的脸。 白川义闯荡至今,累积的财富富可敌国,权势地位名声皆具,却偏偏中年丧妻,子息单薄,膝下唯有白熙月一个掌上千金,倘若他这如珠如宝的宝贝闺女有个三长两短,他还能活下去吗? 想到这些,白川义只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攥住,让他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但幸得上天垂怜,女儿被救上来了,一张小脸苍白得吓人。 未等白川义开口,在一旁候着的大夫赶紧上前诊脉,片刻后,恭身抱拳回道:「大小姐没受伤,只是呛了些海水,受了点惊吓,无大碍。我开张方子让丫头去抓药煎服即可。」 白川义颔首,命了个仆妇将女儿抱到尾舱的厢房休息,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有心思处理眼前的状况。 他的目光落在杵在角落,救女儿上来的那个一身湿的少年身上,问:「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把人救上来后所有心思都放在白熙月身上,生怕那娇滴滴的人儿再受到一点伤害。 因为瞧得恍了神,这才没回到自己的岗位,听到白川义的声音,对上他询问的目光,他才赶忙回道:「阿海。」 白川义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肩问:「你是船上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一旁有人抢着说:「白爷,那小子是『义』字号的杂役。」 义字号海舶大船就停在一旁,意外发生时,应当是这小子在船上干活,注意到海上的动静,在众人都还反应不过来时,率先有了行动。 沉默、不抢功,机警,身手也不错,加上那双看着自己无畏无惧的眼睛,白川义暗暗激赏。 「如果不是你机灵,我家闺女恐怕就这么没了。说,你要什么奖赏?」 发现有人落海,他直觉想救人,没想到救到的居然是那个稍早前挺身护他的可人儿;而眼下的状况,更是他作梦都想不到的。 「小的纯粹只是救人,不敢邀功。」 听他这一说,白川义露出赞赏的笑容,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甚好,以后你跟在展爷身边吧!」 这些日子展耀一直在耳边叨念着想添个人手,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眼前这一个甚得他的心。 听到展耀这个名字,一阵议论声如潮水般涌开。 白川义身边有几个得力助手,展耀以及亲弟白庆良,两人在白家的地位仅次于白川义,能跟在他身边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却未料这大好的机会居然让个船上的杂役给抢去了? 能得此机缘阿海虽然欢喜却也同样惊讶,「白爷,小的……只是个在船上打杂的……」 闻言,白川义朗声大笑,「英雄不怕出身低,想当年我白川义也是由船上杂役干起,只要肯干,日后这片海就是你的天下。」 白川义爽朗的话揉在海风中,铿锵有力的撞击耳膜,重重的撼进他心头,让他心头那一片因为出身、因为受尽凌辱欺压的雄心壮志,再度掀起惊滔骇浪。 见他一脸激动,白川义再度开口:「小子,若非我已经多年不亲自领船出海,定会将你带在身旁。以后你跟着展耀好好干,别叫我失望。」 话落,他由腰间取下一枚刻有白家龙头家徽的玉佩递给他。「你不讨赏,我白川义可不是知恩不报之人,见这白家龙头家徽玉佩如见我,有任何需要,便到白家各商行取你所需。当然,若你敢滥用,我随时会将这玉佩所代表的权力收回。」 阿海一愕。「白爷已经把最好的给我了——」 白川义打断他的话,「你要知道,白家大小姐的命价值连城,这是你应得的。」 阿海紧握着玉佩,知道自己已脱胎换骨。 而促使这一切的,是那个价值连城的白家大小姐,白熙月! 【第二章】 v第四章[09.23] 时光匆匆飞逝,冬去春来,久未露脸的暖阳大把洒落在将融未融的雪地上,折射出耀眼光芒。 凛冷的空气因此添了几分暖意,可在屋中这一主一仆却没了往日笑闹的闲情逸致,各自沉默着,气氛一片凝滞。 「月儿啊,叔父是疼惜你才帮你操办这件婚事,你爹走得急,要是你爹还在,肯定也会同意,卢县令能不嫌弃你的出身,这是你的大福气哪!」 本朝的商贾地位虽不算低贱,但有官身的世家子弟也不可能娶一个商贾之女。 两年多前,称霸整个泉州城港区十几载的白川义在出海时遭遇意外,落海身亡,连尸骸都没有找回,独留下庞大家业与最宝贝的女儿。 在白川义骤逝后,白家大小事务全由二爷白庆良一手接掌,原已分家的妻小也堂而皇之的进占白家大宅。 孤苦无依的白熙月丧亲之痛尚未平复,面对这状况却什么也反抗不了,白家雄厚家产理所当然被蚕食,独剩她与蓝儿这一主一仆,悲凉可欺。 蓝儿跟在主子身边陪着她一起长大,见主子受了委屈,禁不住忿忿出声:「庆爷,这是什么福气?听说那卢县令好色,妻妾成群,您让小姐嫁过去根本是糟蹋——」 白庆良怒声一喝,「闭嘴!平时让你家小姐宠得不知分寸,主子说话,几时轮到你出声了?」 被他一喝,蓝儿委屈的红了眼睛。 小姐嫁过去说好听点是贵妾,但谁不清楚,一入门便成了任人糟蹋的玩物,再说现在没了娘家撑腰当后盾,下场会如何凄惨,大伙儿心知肚明,还求什么依傍? 一直冷凝着脸没说话的白熙月暗暗做了几个吐纳,才开口:「叔父,我还未脱孝,您在说什么呢?」 白庆良一怔,片刻才道:「这……也不是要你马上脱孝服嫁人,但你的守孝期都快满了,这事迟早得谈的……」 未等他将话说完,白熙月冷声截断他的话。「我爹爹绝不可能为我择这样的夫婿!」 爹亲对她百般呵护,怎么可能让她嫁人为妾,这一切不过是叔父为了自己的利益,想拉拢卢县令,才会将她当礼物般送出去。 白庆良看着眼前这自小看到大的水灵灵的可人儿,鹅蛋脸,柳叶眉,彷佛永远蒙着一层水雾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总是那样怜人、娇柔。 她也向来是如此的,是被爹亲呵宠得无须染上半点俗世尘埃的娇花。 可让人犯闷的是,白川义一死,白熙月似乎没有他以为的那般好摆弄……一双水雾般的眸子水气尽褪地透出湛光,瞧来多了一股坚毅。 细想,兄长毕竟在泉州称霸了十多年,没个谋略手段,如何能巩固自己的生意以及数千名手下?而他教养出的女儿,竟也在绝境中褪去不解世事的无忧娇弱,坚强了起来? 思及自己的计划可能受影响,他的心无由来一慌,却很快的甩开,镇定了下来。 他嘲讽地扯了扯唇,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白熙月的父母都不在了,他是她唯一的亲长,岂容她有任何反抗? 白庆良略定了定心神,露出悲悯的表情,更加柔软的耐着性子说:「卢县令可是我和你叔母替你千挑万选的人中之龙!他的妻妾是多了些,却是值得托付终身——你要想想,你爹说走就走,留下这些庞大家产,叔父没有你爹的才干,若是有官府照应着,才能守住你爹打拼下来的家业呀!」 两年多前她爹骤逝,她尚未及笄,父亲尸骨未寒,叔父就急不可待的以当家之姿接掌了整个白家船队,对外美其名是帮年幼的她代理家产,等她将来出嫁就会还给她,但白熙月心里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她叔父的狼子野心。 未待白庆良把话说完,白熙月强忍内心的无助哀伤,淡淡地说:「月儿年纪是小,却也及笄了,从小爹亲对我的教养足以让我掌管我爹留下来的家业,请叔父将我爹亲名下的家产及库房钥匙移交归还。婚姻大事我还不急,请叔父顾念我的意愿,也请叔父、叔母无须为我费心。」 「这……我毕竟是你的亲叔父,你唯一的亲长,怎么能任你一个姑娘家自作主张?」 白庆良的居心,傻子都瞧出来了,更何况是聪颖的白熙月。 她不容置疑地再度打断白庆良的话。「叔父,我心意已决,您别再说了。」话落,她起身,让蓝儿扶着她离开。 待那纤柔得彷佛风一吹便会散了架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白庆良寒着脸,忿忿地握拳击桌。 他倒要看看,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女子,如何能斗得过他! 一踏入白熙月的院落,蓝儿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先不论二爷会不会把家产还给小姐,就说那件婚事,她们是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白熙月神思恍恍的进了屋,前厅的象牙圆桌上燃着的天泽香已灭,徒留淡淡的香味在空气中。 蓝儿见状,赶紧又添了一些天泽香,直到它再度飘出袅袅白烟,散发着温馨清纯的木质香气才安了心。 听说这来自海外异邦的天泽香有奇效,燃烧后散发的香味能使人心情好转且平和,安抚躁动焦虑的心情。 小姐一向爱这香味,因此每日房中都会燃上一盅。 感觉熟悉且令她安心的气息钻入鼻息,稍稍安抚内心的焦虑不安,白熙月才若有所思地缓缓开口问:「蓝儿,你说阿海真的死了吗?」 在她与阿海初遇那一年,他因为救了落水的自己,得到父亲的赏识,从杂役擢升为展耀叔的小厮。 听说他干得极好,也得到展耀叔的器重,跟随着他出海远航,为白家带回一船又一船的商货。 之后几年,他只要归来,便会托人将海外异邦买来的新奇玩意儿送进府给她,这天泽香便是他送给她的礼物之一。 她一直想见他,可总缘悭一面,错过一次又一次。 直到两年多前,在爹亲落海骤逝后没多久,她竟听说阿海勾结海盗杀人, 在一场激烈的打斗中身亡。 她的心,在接连的打击下,犹如坠入深海当中。 这难以言喻的痛苦,瞬间击碎了她的单纯无忧,她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 消沉了一些时日,白庆良举家带眷搬入府里,叔母廖氏更是以女主人自居,主持起府里中馈,府中的奴仆和庄子铺子里的管事,都以最快的速度被换成叔父手下的人。 白熙月才惊觉白庆良的意图,不得不武装起自己,想方设法扞卫爹亲的心血。 听到主子那彷佛不带情绪的淡嗓,蓝儿心疼得直想掉泪。 她抱住主子,哽着嗓道:「小姐还有蓝儿,不管发生什么事,蓝儿都会守在小姐身边,就算要死,蓝儿也会挡在小姐身前,不让小姐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听着她执拗得几近愚蠢的话,白熙月气恼地推开她。「知道我就只剩你一个人,你还说这种让我听了胆战心惊的话……你、你真是……」 v第五章[09.23] 见主子被她气得不轻,蓝儿忙迭声道:「不说了,蓝儿不说了……」 白熙月捧着她的脸,替她抹掉脸上狼藉的泪痕,轻声柔笑。「如今就你跟我,我们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跟叔父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白川义的丧期还差几天才满三年,白庆良却迫不及待以重振人心为由,广邀同业,在府里设宴,沉寂许久的宅邸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厅里,男人们吃菜喝酒,厅外搭了戏台子,请来的戏班正在台上唱着戏,气氛更是热闹。 远离前厅的热络,白熙月雅静的院落被个匆匆赶来的丫头给打破那片静谧。 「小姐,老爷要您换件素雅的新衫,出去见客。」 听到丫头的话,蓝儿登时管不住心头那把火,毫不留情地厉声质问:「老爷?春菊,你到底是大老爷的仆人还是二老爷的仆人?大老爷的丧期还差几天才满,二老爷便急着要小姐脱孝服?」 白川义还在世时,蓝儿是白熙月身边的大丫鬟,其下二等、三等的丫鬟多半由她管束。以往这些仆役丫头没有人不敬她,但今非昔比,加上白家家产都攥在白庆良手里,他们这些人微言轻的下人只能随波逐流。 春菊让她一喝,脸上露出惶恐神色,吞吞吐吐了好半天才说出口,「蓝儿姊姊,你也别为难我了。我们的卖身契都还在二老爷手里,不听话,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听闻有些大户人家会将不听话的丫头转卖给牙婆,一旦落入牙婆手里,过的日子可不比大宅院里,也莫怪丫头们会怕。 白熙月听她这一说,心里更是闷窒得难受,说到底是树倒猢狲散,她这个白家大小姐都遭受到如此待遇了,更别说一般的仆役丫头。 她内心有愧,轻拍了拍春菊的手安抚。「没事。我打扮一下就出去。」 白家主子们向来宽厚,赏罚分明,但自从白川义殁了后,伺候白家大小姐的丫头婆子被撤得只剩蓝儿这个大丫鬟,没人知道遭逢巨变的大小姐性情是否如昔。 领了命后春菊还有些忐忑,蓝儿的态度也差,却没想到大小姐的反应淡然并没多加刁难,她微讶却如释重负,匆匆福了身便出了屋子去向白庆良复命。 春菊一离开,蓝儿不明所以地嚷:「小姐!」 白熙月用笑容安抚她,「平时咱们要出门还被管束着,正巧有这机会,我出去瞧瞧,究竟是谁赴了宴。」 蓝儿向来了解主子,经她这一说,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随即又垮下脸,一脸为难地问:「那是要除下孝服?」 「爹爹的孝期未满,我又怎么能除孝服?你帮我梳头,也不用匀妆了,瞧来精神便可以了。」 「是。」蓝儿朗声应道,随即动作利落地替主子梳头。 正厅大堂,白庆良与在场宾客寒暄笑谈,内宅花厅里,白一一太太廖氏以当家主母之姿,招待着宾客女眷。 因为一直等着白熙月,她一双眼时不时飘向花厅大门,暗想着,是不是要再让丫头去催催。 这想法才闪过,她便见一抹素白身影落入眼里,恼得险些脱口飙骂出声来。 这些不长眼的丫头,明明已经交代让白熙月换一身素雅的新衫出来,可为什么还是一袭带孝的雪白素衫? 这倒也罢了,那张不施半点胭脂的素白小脸,一头平时瞧来美若黑缎流瀑般的头发竟也无一珠一簪,若不是整个宅院挂上彩灯,外头天色已黑,猛然一看,定要教人出一身冷汗。 她不动声色地上前将白熙月拉到一旁,压低嗓音急问:「怎么,丫头没说吗?怎么还是这一身……这满厅的客人,象话吗?」 蓝儿气得都快管不住的出言顶撞,却感觉到有人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逼得她不得不死咬着唇,压着内心那一把火不说话。 「叔母,我还在为我爹守孝,换下孝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月儿做不来。」她的语气柔柔淡淡的,却没有半点服软的意思,廖氏想发作却碍于面子,不得不抑着气说:「毕竟是在宴客……」 「叔母若想让我见客,我便是这一身,真觉得失礼,那月儿便不见客,请代我向宾客们致意。」 廖氏盯着她,白熙月长得极好,即便是一袭雪白素衫、不施胭脂,依旧掩不住她出色的精致姿容,是不是戴孝又有什么差别呢? 她转念一想,见白熙月旋身就要走,虚应了两句便亲密的拉着她入厅。 厅中气氛热络,白熙月跟着廖氏见客寒暄致意,一双眼却是暗暗打量着来的宾客。 见那一张张熟面孔,白熙月竟觉一股说不出的恶心涌上胸口。 这些人的丈夫、兄弟在爹亲在世时,个个与他称兄道弟,但爹爹才走没多久,这些人便如墙头草,全变了嘴脸。 所谓的人心,现实得让她难受。 「叔母,我有些不适,想回房休息。」话落,她这才发现一直跟在身边的蓝儿不知上哪儿去了。 廖氏见她的眼神,连忙道:「你为你爹茹素祈福,我让蓝儿去厨房给你拿 点素点。让屏儿送你回去吧?」 白熙月想等蓝儿,却实在难受得紧,只好点点头,让另一个丫头送她回自己的院子。 回到房里,她吩咐道:「回头去厨房跟蓝儿说一声,让她直接将素点送回院子里来。」 「知道了,小姐。」 那名唤屏儿的丫头退了下去,白熙月坐在小厅倒了杯茶喝,突然听到门扇被推开,发出「咿呀」的细微声响。「蓝」 白熙月起身,却看到一名男子手拿着酒坛子,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她面前。定睛瞧清楚来人,她的心一凛,随即厉声喝道:「卢昌其,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可以随意闯入姑娘家的闺阁!」 那名唤卢昌其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庆良想婚配给白熙月的对象。卢昌其喝得五六分醉,听她喝斥没半点退却惊惶之色,反而仰头又饮了口酒,将酒坛子甩到一旁后才狂悖笑道:「白大小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竟敢直呼本官名讳,够呛辣,正合本官胃口。」 听到他的话,白熙月吓得花容失色,扬声便喊:「来人呀!快来人!」卢昌其见她如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让那张精致出尘的花容月貌多了几分不同的韵味,心头愈发骚动地露出淫笑。「不用喊了,你叔父都答应要把你嫁给我,你迟早是本官的人,不如今晚就让本官先尝尝你的滋味……」 什么叫「迟早是本官的人」? 白熙月惊惶恐惧中因为那一句话,在纷乱的思绪中转出一丝奇怪的关联。即便是在宅中宴客,内院也有奴才守着,并不是一般外男宾客可以擅闯之处。更别说卢昌其已经喝得这么醉,走路颠颠晃晃,何以能轻易避开守卫,摸来她的闺阁? 巧的是,蓝儿偏偏在这个时候被支去厨房…… 慌乱中推想出的可能性让她的心恐惧不已,她一双眼死瞅着卢昌其逼近的脚步,强迫自己定下心,跟着一鼓作气奔到门边,捡起那破碎的酒坛碎片,抵在细白的咽喉前,威胁道:「你要敢靠近,我就死在你面前。」 卢昌其不受威胁,反而嘿嘿笑了两声。「美人儿,想想那一小片碎片由喉头划下,喷出血,待血流尽断了气息要多久的时间?那苟延残喘的片刻,你应该还有几分气息能享受,也让本官快活快活。」 v第六章[09.28] 这人是真醉浑了,还是真的胆大包天变态至极? 白熙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只觉一股阴寒由脚底窜入四肢百骸,教她恐惧得几要软了腿。 她咬着牙颤声道:「我宁死不——」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卢昌其已飞快地朝她扑去。 见卢昌其扑来,白熙月惊慌失措,跌跌撞撞的撞出门,用尽全身的力气扯开喉咙喊:「来人呀!救命!救命!蓝儿!蓝儿!」 无奈,她人都还没跨出门坎,便感觉卢昌其伸手扯住她的衣裙,猛力一拽。 卢昌其的力道惊人,她一个身势不稳,直接重摔趴在地上的疼痛让她险些岔了气,忍不住痛呜出声。 「疼吧?」卢昌其轻而易举便将她拖到脚旁,大手抚过她如缎般的黑发,发出如鬼魅般的柔嗓。「听话就少吃点苦,本官会好好疼你的。」 话落,他一把将那软绵香馥的纤柔身子拽进怀里,低下头埋在她的颈边,用力嗅闻她身上让人气血沸腾的幽香。 「真香……」 白熙月摔得不轻,但感觉到卢昌其贴近,带着酒味的呼吸窜入鼻息,她浑身寒毛竖起,使尽全力的挣扎抵抗。 「呜……放开……你不要碰我……」 也不知是自己力气小,或是那一摔把她的力气都给摔散了,无论她怎么挣扎,卢昌其带着酒气的嘴还是凑贴上来了。 那一瞬间,白熙月自知逃不过男子的侵犯,心中是无边无境的绝望,想起骤逝的爹亲,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孤立无援的无助窘境,眼泪已经管不住的奔腾,心一横,用力咬舌—— 卢昌其正想尝她那一点樱唇,识破她的意图,勃然大怒的狠甩了她一巴掌。「贱人!你是本官的人,没人救得了你!」 一个养在闺阁的娇柔姑娘家怎堪男人粗暴的举止,白熙月只觉耳边一片嗡嗡作响地晕了头,颊上肿胀火烫地尝到腥甜的血味。 卢昌其有妻有妾、眠花宿柳,仗势着官威做了不少逼良为娼的勾当。 这等恶官在地方上为非作歹,除了天高皇帝远,也仗势着自己是国舅爷表亲的身分。这等激烈的反抗他压根儿不放在眼底,反而刺激得腿间的欲望更加狂炽的勃起,恨不得立刻发泄出来。 他猴急地扯开缠在白熙月那不盈一握纤腰上的白纱,撩袍褪下自己的裤子的那一瞬间,一股突袭而来的力道狠狠地砸在脸上。 那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撞上小厅里的象牙圆桌。 这来自异地的象牙圆桌比一般木桌来的坚硬,一撞上,便听到卢昌其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 象牙桌上的灯烛因为卢昌其撞了上去,震晃滚到地上灭了,房中的光线瞬间变得朦胧,却可以清楚看到卢昌其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痛吟,而她面前多了一道身形颀长挺拔的背影。 理不清眼下是什么状况,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探究救她的男子是谁,白熙月强忍着浑身的痛,借着门扇撑起身子,颤巍巍地移动着虚软的脚步。 突然,脚一腾空,一双强而有力的健臂拦腰将她抱起。 白熙月抬起眼,发现自己落入那救她的男人的怀抱,吓得魂飞魄散地再度挣扎起来。 难道这男子也图谋不轨? 想到这个可能,白熙月更加害怕地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她的情绪太激动,加上刚才那一摔,一口气哽在胸臆间,眼看下一刻就要岔了气晕过去。 男子低下头想安抚她,却被她因为激动而挥动的手给抓出了好几道,痕。白熙月不经意瞥见男人的脸,发现他的肤色、轮廓比一般人深,古铜色的皮肤被她抓出好几道血痕。 骨子里的善良让她有些愧疚,就是那恍神的眨眼瞬间,男子抓下她施暴的手,低声哄道:「嘘……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 突然被男人布满厚茧的厚实大手给抓住,白熙月对上他的眼,心神一恍。男人有两道潇洒斜飞的粗犷浓眉,不只轮廓深邃,一双迸射出银铜色异光的眼瞳,如墨笔描绘过的眼眶、小扇般的长睫毛,深邃得让人过目难忘。莫名的,她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竟会对一个陌生男子产生如此诡异的心情,她猛地拉回神,挣扎着抽出自己的手。「放、放开我。」 因为她的动作,男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随即松开手道:「对不住。」 男子的举动莫名的让她略松懈下来,「还有……放我下来。」 好不容易逃离卢昌其的魔掌,若再让人瞧见她一个姑娘家被个大男人抱在怀里,她的闺誉不保。 「不。」 白熙月惊诧的仰起脸看他,还没开口便听到男子问:「大小姐,你愿意相信我吗?」 自从爹亲去世后,少有人再喊她大小姐,兴许是如此,这久违的称呼以及男人略沉的声嗓让她产生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眉心轻蹙的透出疑惑,她不确定地问:「你是谁?我爹的属下?」 男子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双跳动着愤怒火焰的眼深深凝着她,她如玉般温润的嫩颊既红又肿,心无由来的揪紧。 她是被捧在掌心呵宠的宝贝,一失去依靠,便变得如此脆弱而狼狈,任谁都有能力轻易摧毁她的美好……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暗暗做了几个吐纳按捺住内心的情绪,他坚定地开口:「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白熙月听着他坚定不容撼动的口吻,胸口似打翻一锅热油般的激动沸腾着。 自爹亲死后,再没人与她这么说过…… 他……到底是谁? 【第三章】 风声、浪涛声,伴随着燕鸥的叫声以及孩子的嬉闹声,阵阵落入耳底——「爹爹,熙儿怕!您别松手、别松手!」 「哈哈哈哈,小傻瓜,你刚刚踩的是软软的沙子,不会吃掉熙儿的脚,别怕,爹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v第七章[10.07] 「不要!不要,熙儿怕沙子!」 「哈哈哈哈,好好好,咱们不踩沙,爹带你去踏浪。」 当冰凉的浪花舔上小姑娘十只嫩白的脚趾头,便听到稚嫩嫩、充满恐惧的嗓音响起。 「啊!爹,浪花也要吃掉熙儿的脚趾头,熙儿怕浪花!」 「哈哈哈哈,爹的寳贝熙儿怎么这么胆小,以后爹若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才好呢?」 「不要,熙儿要爹留在身边,熙儿不要爹走……」 说着说着,小姑娘娇俏的小鼻尖就红了,盈满泪水的眸子再也管不住的滑下一颗颗豆大的泪珠。 「好,爹不走,爹会永远留在熙儿身边,爹不走……不走……」 南天阔看着白熙月难受的蹙着眉,不断说着让人辨不清的梦话、不断的掉眼泪,心狠狠揪痛着。 是做恶梦了吗? 他不自觉想抬手帮她擦掉眼泪,却听到身后传来窸窣声响,猛地缩回手。蓝儿手上端着刚煮好的汤药进房,见着他站在小姐榻前,虽不合礼教,但他毕竟是小姐的救命恩人,她心里对他充满了千恩万谢,连忙福了福身,唤道:「南爷。」 敛住波动的心绪,南天阔吩咐:「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其实无须南天阔交代,忠心耿耿的蓝儿必然也会这么做,再听他低沉醇厚的声嗓,更让人有如领了圣旨般不敢不从的慑人威严。 「奴婢知道。」 「外头有护卫和丫头守着,有需要便唤他们去做。」 「多谢南爷费心。」 南天阔状似不经意瞥了榻上的人儿一眼才旋身离开。 待他离开寝房,蓝儿这才把心思放在主子身上。 她拧了帕子替主子拭去雪额上冒出的汗、双颊的泪痕,才轻声唤道:「小姐、小姐……」 经过险些失身的惊魂未定,加上重摔郁结在胸口的那股气,白熙月还没弄清楚救她的男人是谁便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她回到了无忧无虑、有爹亲在身边呵宠保护的童稚时光,但即便爹亲的承诺不断回荡在耳边,她心底仍很清楚,那只是梦…… 直到蓝儿担忧的声音落入耳底,她才缓缓拉回仍混沌的意识,睁开了双眼。 见她醒来,蓝儿压抑不住内心的急切问:「小姐,您觉得怎么样?疼不疼?有没有哪里难受……」 熟悉的关切让白熙月心头一暖,她扯了扯唇想开口,却因为这个动作牵动了颊边、嘴角的肿胀,生生的疼,让她不得不忆起那让她几要吓破胆的瞬间。 虽然在爹亲骤逝后,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坚强独立,让人不轻易看轻欺侮她,但其实她也只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 在经历了那些可怕的事,她内心惶然慌张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寝房的摆设是如此的陌生。 「蓝儿……我们是在哪里?」 抓住主子冰冷的小手,蓝儿连忙安抚道:「小姐别慌,我们是在南爷的别苑,这里守卫森严,伪善的二老爷和无耻下流的大色鬼卢昌其绝对闯不进来!」 「南爷?」听到那陌生的称呼,白熙月疑惑地开口。 蓝儿松开手,端起药碗才说:「小姐,您得暍药,奴婢边喂您边说。」 「什么药?」 「稍早大夫来诊了脉,说小姐受了惊吓,加上跌伤,胸口有郁结之气才会晕过去,需要吃上几帖药调理。」说着,蓝儿不禁哽了声嗓。「如果不是南爷,奴婢真不知道小姐您……」 想起昨夜,白熙月仍心有余悸,拼凑蓝儿说的,她脑中不禁浮现一双迸射出银铜色异光的眼瞳,开口问:「那个南爷不是中土人?」 「唔,不清楚是哪里人,但生得十分高壮,轮廓、肤色很深,还有一双融化铜汁似的眼睛。」 这便是了。 白熙月不解地问:「那他到底是谁?怎么会闯进白家内院……」 「我问过南爷,南爷说,他曾受过老爷的恩惠,是在海船商会时意外听到二爷与那个卢昌其的诡计,因此才出手相救;在救出你后,他的一个手下也在厨房找到我,把我一并带过来。南爷还说,白家以及小姐的事他会处理,要您放心留在这里养伤,无须担心其他事。」 蓝儿边说边给主子喂药,语气里对这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有着说不出的尊崇。 能得贵人相助,白熙月心里固然感恩,但这么留在陌生男子的府邸似乎很不妥啊! 她说出心中顾虑,蓝儿却难得说出心中想法。「小姐,老爷说过,我们是做海上生意的商人,没一般大户人家的规矩礼仪,虽说男女之防仍得守,但这时离开,蓝儿怕自己保护不了小姐……」 白熙月自然能明白蓝儿的想法,爹亲逝后的人情冷暖太残酷,虽然她在叔父一家人面前故作坚强,但其实心里明白,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做什么呢? 白庆良为了与卢昌其结亲,利用昨夜晚宴,暗允他私闯白熙月闺阁,让她不得不答应亲事。 未料卢昌其没得手,反而一早被府里下人发现,晕死在内院花园,而白熙月的闺房一片混乱,人连同贴身丫鬟不见踪影。 显然卢昌其是去了白熙月的闺房,可没人知道他最后为何负了伤,晕死在内院花园? 白熙月不懂武功,再怎么也不可能让卢昌其伤到那样的程度…… 弄不清楚状况,加上白熙月失踪,白庆良一早便被这事扰得几乎要抓光头发。 廖氏见状安抚道:「老爷,您别急,什么事还是得等卢大人醒了,才能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白庆良瞪了妻子一眼,「你在酒里没下药吗?怎么那丫头还有办法挣扎?有让下人去找吗?若是真让她找着帮手,事情还能善了吗?」 不似丈夫那般焦躁,廖氏气闲神定的梳着头。「帮手?她还能有什么帮手可找?这种事宣扬出去对她的闺誉有损,她可不是傻子,更何况有卢大人在,还怕她去告官吗?」 v第八章[10.14] 妻子这话没错,但凡事有个万一,人不在他的眼皮底子下看着,他就是无法安心。 再加上待卢昌其醒来,堂堂一个县令大人却被暗算,他可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若因此得罪了他,又找不到白熙月交代,白庆良这把如意算盘还没打响,反而惹祸上身。 正当白庆良焦躁忐忑之际,有下人匆匆来报。 「老爷,有人送来拜帖,说是晚些会登门拜访。」 白庆良心头正烦躁,闻言,纳闷地兀自咕哝:「这么早,哪个不长眼的在这个时候上门送拜帖?」 「奴才问了,是南府的人。」「南府……」 白庆良夫妻酌思了片刻,却想不出有什么交好往来的友人姓南…… 廖氏接过拜帖打开一看,随即惊慌道:「老爷,是、是『海皇』南天阔要登门拜访。」 「南天阔?」白庆良暗忖这名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见丈夫一脸茫然样,廖氏打心底涌上一股气恼,禁不住推了他一下。「你是昨夜喝晕了脑袋是吧?你不知道海皇南天阔是谁?」 被妻子一推,白庆良瞬间清醒了过来。 南天阔是继白川义之后,在海上崛起的新势力,因为曾经救了还是太子的皇帝,有从龙之功,太子继位后,赐他「海皇」的称号,给他在海上横行的权力。 他拥有自己的武装船队,是一个有江湖势力,更有皇帝在背后撑腰的海上盟主。 又有一说,说他是海龙化身,曾有远行的海舶船在海上遇上海怪,众人原以为要命丧海怪口中,却见一尾白色巨龙在惊滔骇浪中窜出与海怪缠斗。 龙与怪交锋,海面波涛激溅数丈,或许一日或二日,终于风平浪静,湛蓝海水被染成一片腥红,有一名男子躺在一片浮木上。 那人便是南天阔。 自此关于他是海龙化身的传说绘声绘影,加上他英俊非凡,年轻尚未娶妻,又有皇家靠山,也因此成为诸多江湖豪杰、达官显贵争相想结亲的对象。 今日,他命人送了拜帖登门造访,意欲为何? 廖氏脑筋动得快,搁下拜帖便说:「不管这个南天阔找咱们有什么事,都是个好机会。」 「机会?」 「别忘了,咱们家熙华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这些日子精挑细选也没挑 出个合适的,晚些待南天阔登门,你开口探探他的意思,说不准这亲事就这么结上了也不一定。」 白庆良被昨夜的事给搅得心烦意乱,脑子都糊了,让妻子这一提点,整个人茅塞顿开地一扫脸上委靡神色。 自家闺女的模样虽不及她的堂姊白熙月那般姣好灵秀,但白家的小姐个个是美人胚子,模样能差到哪里去? 加上「丧妇长女不娶」,自家的闺女就已胜出白熙月许多。 再说了,这些年为了替女儿筹谋一桩好亲事,他们夫妻可是费尽心思,女儿虽然是商贾之女,但凡是世家大族都讲究娶妻娶贤,他们不若兄长那样放任教养白熙月,反而寻了好几个教养嬷嬷将女儿教养得知书达礼。 白熙华在泉州城的闺阁女子间颇有贤名,及笄后就有不少求娶者,若不是白庆良夫妻眼高于顶想攀高枝,也不会至今还没有婚配。 今日南天阔突然拜访,让白庆良夫妻彷佛看到乘龙快婿般欣喜。 「快,快让熙华回家准备准备。」白庆良催促着廖氏。 昨晚为了让卢昌其成其好事,他们怕会连累了白熙华贤良的闺名,早在两天前就让女儿回外祖家让她避开。 廖氏胸有成竹,语气异常的轻快,「老爷无须担心,华姊儿今天就准备好要回来,待会儿我让陈嬷嬷去我娘家接人,绝对会觑准时机的。」 掌灯时分,整个白府上下又再度陷入一片热络当中。 正厅里,南天阔坐在上座,他穿了一身黑色暗花纹长袍,身上点缀不多,腰间只挂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翠玉。 他生得比一般人高大挺拔,简单利落的穿着更显得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慑人的气魄。 此时他五官深邃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与一般人不i样的银铜异眸闪烁着奇异光芒,让人难以捉摸。 「南爷,久闻大名,今日有幸相见,却不知南爷登门拜访所为何事?」白庆良涎着笑脸,态度殷勤的开口。 南天阔目光沉静,看向他的目光却让人顿时生出几分惧意,白庆良心里忐忑,正想着接手白家船业这几年是不是曾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他。 「听闻白二爷为人豪爽,我也不迂回,今晚前来叨扰只为了一件事。」 讶异南天阔居然是有求于他,白庆良整个心安定了许多。「这海上、陆上的谁不知道南爷的名声?别说一件事了,就算一百件事我也会替您办得妥妥当当。」 自从他闯出名号、加之有皇帝老弟那张圣颜加持,这样毫不掩饰的巴结讨好、趋炎附势的嘴脸,让他从开始的厌恶到最后已经瞧得麻木了。 南天阔只是淡淡勾唇,拿起瓷杯,用杯盖拨开茶沫子后将汤色透亮、温厚醇香的铁观音一饮而尽,然后才开口:「仅有一事,我要求娶白家小姐。」 如同他饮茶的豪迈,南天阔说话的方式也直接豪爽,干脆果断。 这一语直中白庆良心头盘算之事,他震惊的险些把手中的茶给洒了出去。他稳住茶碗,不确定地颤声开口问:「南、南爷,您要求娶我家闺女?」 南天阔唇角勾起淡淡的笑。「要不,白二爷以为我登门拜访所为何事呢?」白庆良尚不及回话,一直在一旁当陪客的廖氏便抢先一步道:「承蒙南爷看得起,能与您结亲是咱们高攀了。只是得先让南爷明白,我们家闺女不做偏 房侧室,必须是正妻才允嫁。」 廖氏的脑筋动得很快,南天阔不会无缘无故上门求娶自家闺女,商人重利,也许他是看中了白家海舶船队。 今日既是南天阔主动开了口,她也就多了可以谈判的筹码。 南天阔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正妻。」 他毫不犹豫的答复让廖氏乐得嘴角的笑容都快咧到耳边了。「既然南爷亲口承诺,这桩亲事咱们当然乐观其成。」 v第九章[10.19] 南天阔有些讶异事情会进行得如此顺利,他紧接着说:「我虽自小无父无母,但结亲一事绝不会委屈了大小姐,等大老爷守丧三年的孝期一满,我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来迎娶大小姐。」 听他这一说,白庆良夫妇脸上同时露出不解的神情。 南天阔求娶的是他家闺女,关白川义什么事? 廖氏按捺不住地变了神色,「南爷,怎么娶咱们家闺女与大老爷的孝期满有什么关系?」 南天阔皱眉,一直沉稳淡然的语气严肃了起来。「虽说海商不重繁文缛节,但百善孝为先,不应依古礼来置办吗?」 白庆良听出端倪,几近绝望地问:「南爷,敢问您想求娶的白家小姐,不会是……?」 「自然是白川义白大爷的独生爱女,白熙月大小姐。」 直到这一刻,满心以为自己攀上权贵的白庆良夫妇才知道,原来南天阔求娶的不是自家闺女而是白熙月。 南天阔话一出口,因受伤加上酒醉昏睡了大半日才清醒的卢昌其刚好寻来大厅,听到这话,激动的嚷道:「姓白的,你这背信忘义的狗子,不是说好把白熙月嫁给我吗?」 没料到卢昌其会在这时候出现,白庆良吓得险些没魂。「卢、卢大人,你身上还有伤,怎么跑出来了?」 卢昌其昨夜没搞定白熙月还受了伤,醒来便怒气冲冲,想找白庆良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才走到大厅门口听到他的话,他勃然大怒地揪起白庆良的衣襟,怒问: 「你玩老子是吧?白熙月到底许了几个人家?」 南天阔见着昨晚那个下流猥亵的家伙,面色一沉地开口:「白熙月是我南天阔的人,许的是我南家,谁有意见?」 他目光凌厉地扫过厅中每一个人,说出的话如他的人一般透着强硬霸气,让气氛突地冰冷紧绷。 卢昌其在地方上横行已久,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他面前口出狂言,大声道:「你南天阔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我是谁吗?竟敢跟本官抢人!」 自南天阔在皇帝那边得了个「海皇」的封号,还真的许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大声的吱一声。 这个卢昌其不是够胆识就是愚蠢至极,当然在南天阔眼里看来,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根本不是个好东西。 南天阔唇边扬起冰冷至极的笑,刀锋般的眼神,让人不寒而傈,他从袖中掏出一卷圣旨。 「我是什么东西,也许卢大人可以问问我手中的圣旨。」 看到那明黄色绣着金龙的圣旨,卢昌其吓软了腿的伏跪在地上,见圣旨如见皇帝,颤着嗓喊:「皇上万岁万万岁。」 白庆良和廖氏也心惊胆战的跟着跪在地上。 见众人恭谨的态度,南天阔再次扬起笑,语气淡然。 「我那皇帝老弟深怕他义兄娶不到老婆,硬是塞了道赐婚圣旨给我,没想到他倒是有先见之明,不知这样谁还有意见?」 南天阔提及当今圣上,口气熟稔的如自家兄弟,还有谁敢有任何意见,只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想当初他决定回来求娶白熙月时,就有预想到也许事情不会那么顺利,要了这道圣旨也是预防,从没有想过要利用圣旨逼迫心爱的姑娘,只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卢昌其这欺善怕恶的小人,竟敢拿官架子压他,他虽没有官职在身,但光凭他和当今圣上的交情,来一百个卢昌其都不够看。 「很好,都起来吧!我择个良辰吉日便会上门下聘。」南天阔满意的开口。 众人刚站起身,还没从南天阔那迫人的气势中回过神,就看到一个仆妇走了进来。 仆妇显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笑着对白庆良和廖氏福了福身道:「老爷、太太,熙华小姐回来了。」 廖氏这时才惊觉大事不好,自己精心安排的计划就要酿成祸事了,赶紧对陈嬷嬷使着眼色。 陈嬷嬷还来不及会意,就听到大厅门口传来娇脆的声嗓:「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只见白熙华穿着一件蝴蝶戏花的褙子,秋香色的长裙,头上梳着高髻,戴着珊瑚镶宝的簪子,看起来华贵又美丽。 南天阔似有深意的看着白庆良,「没想到白二爷还有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儿。」 白庆良有口难言,恨不得踹那个不懂眼色的陈嬷嬷一脚,却苦于不能发作。 从昨晚憋屈到现在的卢昌其则是眼睛一亮,「原来这位小姐才是白二爷的女儿,南爷真不好意思,下官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南爷抢妻,看来是误会一场。」 南天阔暗暗嗤笑了一声,想也知道卢昌其动的是什么心思,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也没有戳破他,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虽然白熙华无辜,但怪只怪她有一对贪心无良又无德的父母。 「我想向未来的岳父大人上香,可否劳烦白二爷带路?」 被摆了这么一道,白庆良心里百般不愿,却还是只能移动脚步,将南天阔带到东院的祠堂祭拜。 南天阔离开白家,去各处船行处理了些待办要务,这一耽搁隔了几日才有空回到别苑。 回到别苑天色已全暗下,看着府门口挂着的灯笼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他向来冰冷的心竟感到一丝暖意和急切。 这不同于以往的感受,他知道是因为那个他多年来恋慕的人儿就在府里的缘故。 南天阔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守门的护卫见到他,立即恭声齐喊:「南爷。」 护卫的声嗓才落,便有个与他年纪相当的男子匆匆忙忙由里门探出头来,皱盾嘟囔,「南爷,您终于回来了,您下次出门还是带着小的一起吧。」 南天阔瞟了一眼被他撇下的贴身小斯,只见他一脸彷佛被抛弃的哀怨神情,莞尔笑道:「我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去办吗?」 「白大小姐身边有贴身丫鬟,我们南府又守卫森严,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南爷您就不同了,出门在外还是多个帮手好。」 武真是南天阔在回中土的途中意外救到的海难者,为报答救命之恩,成了他的贴身小厮。 武真个性老实忠厚,奉他为天,总唠叨得让他烦心。 v第十章[10.29] 「你说得有理,只是有你在我更放心。」南天阔安抚的拍拍他的肩。 被奉若神只的南天阔如此倚重,武真心里很是开心,拍着胸脯道:「当然,爷交给小的差事,小的一定会办到最好。」 「很好,往后若我不在,你要继续帮我保护好大小姐。」南天阔的银铜异瞳带了几分笑意。 「是!小的领命……」武真抱拳低头领命,没想到才抬起头就见南天阔已匆匆消失在眼前,怔愣了下,才惊觉自己方才似乎被主子爷给糊弄,忙抬起脚步追上,「爷……」 南天阔脚步很快,不一会儿就将武真甩开,径自往白熙月暂住的院落走去。 没想到才转过穿廊,他却看到白熙月的贴身丫鬟捧着件披风行色匆匆,开口喊道:「忙什么?」 蓝儿顿住脚步,回过身,看到是南天阔便恭恭敬敬的福身。「南爷,我家小姐在海轩看海,天晚了海风冰冷,奴婢帮小姐取了披风正要送过去。」 南府别苑离海很近,推开后园门走不到片刻即是一片细白如雪的沙滩,园内有一处可以看海的亭阁。 他知道白熙月从小就喜欢大海也爱看海,所以救她回来时特意挑了这处可以看海的别苑。 虽然这几日他人不在别苑,却安排了手下,时时向他回报白熙月的状况。据下属的回报,他知道白熙月在别苑这段期间,最常待的地方就是海轩, 没想到她的喜好都没有变。 略微思索,他朝蓝儿伸手。「披风给我,我有话对你家小姐说,顺道给她带过去。你去厨房备些小点,晚些送过来。」 蓝儿打从心底敬重南天阔,将披风递给他,福身道:「那有劳南爷,奴婢这就去准备。」 南天阔接过披风,感觉鼻间窜来一股淡淡幽香,心头不由得骚动。 那是白熙月身上的味道,救她那夜他抱着她,便是这样一股清雅幽香占据他的呼吸…… 见主子杵在原地发怔,武真喊道:「爷……」 南天阔猛地回过神,才意识到这小小的一个耽搁,武真已经追上自己。 想到刚刚的失态,他略感不自在的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武真,没好气地开口:「你去帮蓝儿。」 「爷,君子远庖厨!」 南天阔知道武真读过几年书,只是没想到他竟跟他拽起文来,没等他啰嗦发表长篇大论,他便佯装板起脸,冷声截断他的话。「少跟我拽文,去!」 【第四章】 夜更深,残月悬在墨蓝色的天际,散发如上等莹玉般的冷光。 南天阔徐步穿堂过院来到海轩,抬起眼却发现那观海的亭阁里,竟然没有白熙月的身影。 上哪儿去了? 心无由来一凛,他加快脚步,迅速推开后园的门。 当他踩过细软的沙滩没多久,便看到一抹纤柔的白影走向那略带青蓝的哟色海面。 白熙月寻短见的想法倏地窜入脑中,他的心如受重锤地凉了半截。 不! 他绝不允许这打从他十六岁就决心要扞卫的女子受到半点伤害! 这想法一浮现,他不假思索冲向海边,踩进因入夜而冰凉的海水中,将那衣裙已经湿了半截的女子扯进怀里。 「大小姐,你要做什么?我不准你有轻生的念头。」 白熙月突然被一双强悍有力的健臂揽进怀里,茫然慌乱的目光抬起,再度对上那双慑人心魂、流淌着银铜流光的异瞳。「你……」 因为害怕失去,南天阔紧紧抱着她,坚定承诺。「你不是孤苦无依,你有我,我会代替你爹爱你、保护你!」 贴着他广阔而坚实的胸怀,他的话随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鼓动,击进她的耳里,还有那一声声熟悉的大小姐…… 白熙月轻蹙眉的问:「你……到底是谁?」 南天阔轻轻将她推开一点,深幽的双瞳注视着她,「我——」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猛地一道大浪朝两人扑袭而来,硬生生打断他的话。白熙月一个没站稳,整个人被带着惊人力道的海浪给击倒。 南天阔几乎是瞬间回过神,却敌不过大自然的力量,没来得及抓住被海浪卷带走的白熙月。 他一双眼死死盯着她在海水中载浮载沉的身影,凭借着多年在船上的经验,加上熟悉水性,他很快便在海中捞住她的腰,再度将她紧揽入怀里。 这一片位在别苑后的海,是他每每回到中土时最常待的地方,兴起时常常潜入海中探索,在浪里穿梭自如。 也因为如此,无论此处的地形、潮流、海象,他都了如指掌。 为了救回白熙月,他不知不觉已经离岸边有一段距离,白熙月呛了海水晕了过去,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撑到岸边…… 南天阔飞快在脑中思忖当下状况,一双眼就着月色,迅速打量周遭情况。片刻后,当他不经意瞄到东北方有一块突出的墨色礁石,记忆迅速涌入脑中。 那块墨色礁石所在处是个异地,乍看是个海中岩洞,仅需潜游不过弹指时间便可进入岩洞。 岩洞内部不似礁岩构成,而是一片彷佛被工匠费心打磨过的干爽、平滑石地。 几年前,他误闯那处岩洞,便觉无比奥妙,没想到今日竟成为他和白熙月的救命之所。 思绪略定,他便带着白熙月往那墨色礁石游去。 南天阔庆幸平日对自己严格的海泳操练以及勤习武艺,让他的体力一直处在巅峰。 虽然多带了一个人也不影响他的行动,比预估的时间还快的将白熙月带到那处岩洞。 v第十一章[11.05] 一潜泳进入岩洞内,将白熙月带上石地,他用内力将她肚腹中呛入的水给逼了出来。 呛入的海水吐出后,白熙月醒了过来,却禁不住的咳着。 见她清醒过来,南天阔掏出随身携带的夜明珠,原本黑漆漆的洞穴,瞬间笼罩在一层莹润的光泽中。 南天阔扶起她,让她轻靠着自己的肩头,大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 明知男女授受不亲,但这当下,白熙月难受得没有办法顾及这些。 她靠在男子的肩上缓着气,浑浑噩噩的思绪盘旋的全是那双深邃得让人过目难忘的瞳眸。 那一双眼太特别了,她肯定见过…… 见她呼吸平顺了许多,南天阔才轻推开她的肩,凝视着她问:「感觉还好吗?」 白熙月看着他溢于言表的关心,恍恍的开口:「还好……」 她的声音虽因为呛过海水略哑、脸色有些苍白,但整个人状况瞧来还好。松了一口气,他紧接着开口:「我要你答应我,你以后不准再动半分轻生的念头!」 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凝重,两道斜飞的粗犷浓眉紧揪在眉心,看起来有点骇人。 她嗫嚅着回道:「我……没有动轻生的念头。」 「没动轻生的念头?别告诉我你是在戏水?」 她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才幽幽开口:「我去踩浪……然后爹爹送我的珍珠簪子不知怎么掉了……我在找簪子……虽然我知道浪流来来去去,天又黑,根本不可能找得回来,但我就是舍不得……那是我爹爹留给我的遗物……」 说着,她的眼泪已经如断线珍珠般,一颗一颗的滚落。 看见她的眼泪,南天阔再也压抑不了内心对她满溢的爱怜,低下头就堵住她略显苍白的小嘴。 瞬间感觉男人的唇贴上,粗犷英俊的脸就在眼前,白熙月一双美眸难以置信地瞪得又圆又大。 他……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让个男子这么吻她? 意识到这点,白熙月用力推开他,眼泪掉得更凶地抬袖猛擦着嘴唇,恼声斥喝:「你、你怎么可以欺负我……」 她的娇喝伴随着委屈的咽嗓,被不断擦嘴的动作给揉得细碎,南天阔扯住她的手,怕她把那娇嫩嫩的嘴唇给磨破了。 他是一时的情不自禁才唐突了佳人,行动凌驾于理智之上他已吻了她,但他却不后悔这一时的冲动。 他用诚挚无比的语气道:「熙儿,你别恼我,我南天阔就算欺负天下人也绝不欺负你!」 南天阔……白熙月听到他说出名字,看清楚他如古铜色的深肤仍留有她那日抓他的抓痕,心激动得沸腾着。 熙儿……这世上只有爹会这么喊她,他为什么如此唐突的喊她的闺名?他又为何知晓她有难,出手相救?又为何留她在别苑休养,护她周全? 如今竟还轻薄她,说出这般让人心思撼动的话,白熙月被搅得思绪一团混乱,好一会才挤出声音问:「你到底是谁?」 她记得在南天阔救她那夜,她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但他只是云淡风轻地告诉她,他是爹的部属。 她想细问却晕了过去,住进他的别苑好几日,却没有再见到他,同他问出压在心头已久的疑惑。 南天阔几乎瞬间便明白她明明知道他的名字,却仍如此问的原因。 原本他也没打算隐瞒,伸手探到腰间,将一直带在身边的玉佩解下递给她。 白熙月接过玉佩,不消片刻,一双眼眸因为认出自家的龙头家徽玉佩,惊讶不已地看向他。 「你……是阿海?」 白家的龙头家徽玉佩代表着可以横行泉州海港的权势,爹亲从不轻易赠人。但她记得清清楚楚,许多年前,爹亲曾赠给一个人,只可惜那人已坠入海中…… 听到她喊出自己曾经的名字,南天阔掩不住内心狂喜,咧嘴笑道:「没想到大小姐居然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 他的话让白熙月震惊得几不能言语,一瞬间,关乎南天阔对她做的一切、说的话,都有了答案。 「可是我听说你勾结海盗……」 「勾结海盗……」南天阔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包括白川义的死,这其中有许多需要查清楚的事,他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只是事情在还没完全清楚前,他并不打算让白熙月知道太多。 他略顿了下,避重就轻回道:「那是谣言,但确实发生了些意外,也许是我命不该绝。这些年,我脑中想的都是与大小姐在港口初遇的点滴,想的都是白老爷对我的期许。只是可惜,我还是没能阻止悲剧发生……」 即使处于激动的情绪中,白熙月依旧敏锐的揪出他语末的奇怪之处。「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天阔凝视着眼前心思细腻却又聪慧无比的女子,内心的情意几乎要溢满出来。 他勉力压抑着内心的悸动,柔声说:「有些事我会慢慢告诉你。眼下我想说的是,我已经去过你家,在白爷的牌位前禀明求娶你之事,你二叔那边我也告知过了。方才的吻……是情难自禁,不是欺负。日后,你便是我南天阔的妻,由我守护。也算回报当年白爷对我的知遇之恩,让我脱胎换骨,闯出今日的成就。」 震撼一波接着一波袭来,白熙月几乎无法承受地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说……娶……」 「也许对你来说很是突然,但你也知道白庆良那厮根本就是居心叵测,我绝对不会任由你这样被人欺侮。」略顿了顿,他深深凝视着她问:「熙儿,你可愿意将终身托付给我?」 白熙月完全没想过,当年与阿海的初遇会在多年后发展出这样的缘分。 当年她年纪虽小,却直觉阿海是个好人,多年后再重逢,他如此重情重义的怀记当年那份恩情出手相救,她心里自然是无限感激。 但如今守护她的强力后盾已经不在,家产又被叔父强占,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白家大小姐,而是孤苦无依的弱女。 而当年的阿海也已不同以往,依他今日的名号,应该可以娶条件比她更好、对他的事业更有帮助的女子才是。 她暗暗在心中思量片刻,才如实说出心中的想法。 南天阔听完,脸色略沉,半晌才缓缓倾吐藏在内心多年的想法。「因为有你,才有今日的我,没有你,我无法撑着到今天。自我十六岁那年见到你,我就告诉自己要成为一个足以匹配你的男人,然后回来向白爷求娶你。现在我回来了,我庆幸你尚未婚配,更不是早已嫁人,成为某个男人的妻,或生了娃娃……」 v第十二章[11.12] 光思及那个可能,他便觉得心痛如绞。 过去阿海只要一回泉州便托人捎来礼物给她时,蓝儿就偷偷说过,船上的人都知道阿海喜欢大小姐。 当时她年纪小,还不懂所谓的情情爱爱,只知道她也喜欢阿海,喜欢他的礼物。 如今听他说出这番话,一股深埋内心已久的情怀瞬间发酵。 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成为某个人活下去的理由,自己居然如此重要……这陌生的感觉在心头泛滥,让她那张柔美娇颜悄悄染霞。 见她红着脸没说话,在人前强势果决的南天阔居然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再次问:「所以……你可愿意将终身托付给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原本终身大事该是爹亲为她做主,但他老人家不在了,想娶她的是当年他看中的那个人,她喜欢的阿海哥哥,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白熙月羞怯怯地抬起眼,不自在的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掀唇说:「若不说当年,光是你连救了我这几次,我们肢体上的碰触,甚至……你刚刚还吻了我……这一切还需多问吗?」 听到她的回答,南天阔紧蹙的浓眉微微舒展开来,紧绷的神经在瞬间放松。 他万分郑重地看着她说:「熙儿,我会待你好,绝对不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 她羞却的颔首,却不经意瞥见南天阔身侧有一滩触目惊心的红,颤声问:「阿海……为什么有血?」 南天阔瞥向那一滩血,神态自若的掀起上衣一角看了看,才说:「没事,应该是刚刚抱着你潜进来时被礁岩划伤的。」 伤口位在他线条结实的腰侧,约莫两寸长的伤痕,皮开肉绽,不断流出汩汩的鲜血。 若是潜进来时划伤的,表示伤口是浸在带着浓浓盐味的海水中的,光想她便觉得痛,但他却只是看了自己的伤口一眼,便拉下衣衫盖了回去。 白熙月心中柔情瞬间消失殆尽,掩不住忧心地问:「伤口不用处理吗?」南天阔倒是爽快,直接脱掉上衫,紧紧地缠在腰间,「只能暂时止血,等天一亮,我游出去,上岸找艘小船来接你。」 白熙月虽生在海商之家,但毕竟是被捧在掌心娇养大的,怎么都无法想象身上带着这么大的口子,他怎么还有体力游回岸边找船? 见她忧着张小脸,南天阔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安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太久——」 她见他的伤口只能草率处理,再听他说这些话,一颗心更是慌得像是要跳出胸口。 「我是担心你带着伤,这么出去……」 看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南天阔的心狠狠被撞了一下,源源不绝的淌着股温暖的蜜味。 他柔声道:「你以为我这些年在海上是混假的吗?相信我,这点小伤真的不算什么。」 这些日子她从蓝儿口中听到不少关于南天阔的丰功伟业。 听说他救过皇帝,打过海盗,再忆及刚刚看到他裸着肌理强健的上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有着大小伤疤,间接印证了他说的话。 但她还是无法安心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铁打的……我也没那么娇弱,水性也还不错,或许等天亮,由我潜出去求援?」 这个提议让南天阔铍紧眉,让只在她面前展现的柔软温和消失殆尽,脸庞瞬间变得冷硬刚毅。 见他板起脸,不用开口白熙月也明白他的意思。 她不想将体力浪费在争辩上,叹了口气,「现在争这也没意思,我们多留些体力,早些休息,等天亮再做决定。」 「行。」话落,他拉起她的手,挪到岩洞内部,靠着洞壁席地而坐,却在握住她的小手瞬间才发现,她的十指透着冰凉寒意。 两人浑身湿透,加上洞穴阴凉,也莫怪她会冷,而他居然后知后觉碰到她的手才发现。 「冷怎么不说?」 见他两道浓眉再度揪了起来,语气还有些凶狠,白熙月却弯起苍白的唇,突然笑出声。 听见她的笑声,南天阔不解的看着她问:「笑什么?」 「笑我的阿海哥哥成了霸道爱生气的男人。」 南天阔闻言一怔。 这些年他的确有极大的转变,在海上经历变幻无常的风雨,体会残酷现实的人性,让他再也不是当年的阿海…… 「这样的我,你嫌弃吗?」 白熙月沉吟了片刻,将手贴在他心跳怦动的胸口,嗓音柔柔地说:「只要你的心没变,你就永远是我的阿海哥哥。」 南天阔凝视着她,那双银光流逸的异瞳愈发灼亮,让她粉嫩的双颊因为羞怯,浮现可人的红晕。 他将她拉进怀里,心满意足的低声说:「我的真心永远不变。」 他展臂圈住她腰肢的动作,让彼此的身躯嵌得更加紧密,白熙月可以强烈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和身体散发出的温暖。 那感觉太亲密,她有些羞怯地扭了扭身子。「阿、阿海……我、我们靠太近了,你、你能不能放开我?」 「不能。」他沉声拒绝,最后索性伸手去脱她的衣服。 看着他古铜色的厚实大掌落在腰间的绸带上,白熙月吓得忙压住他的手,结结巴巴地问:「阿海……你,你做什么?」 「我不想我未过门的娘子冷死在这里。」他轻拉开她的手,强势而坚定不容反抗的扯开她腰间的绸带,褪去湿透的丁香色交领上衫以及罗裙,甚至连她的鞋袜都除去了。 被脱得只剩贴身抹胸及亵裤,白熙月一张脸羞得通红,雪般的藕臂在胸前交叉,扞卫着女子最后的尊严。 「你……不准再脱了!」 也不知是因为被脱得半裸或是惊羞,白熙月瑟瑟抖得更厉害,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 南天阔见她半裸着,白润如玉的雪白肌肤彷佛吹弹可破,心下激荡,只觉浑身燥热不已。 他低咒了一声,连做了几个吐息抑下那股燥热才开口:「这当下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v第十三章[11.19] 这些她都明白,但真要在他面前脱得一丝不挂,就算他说要娶她,她也无法如此坦然。 因为她不肯配合,两人僵持得有点久,南天阔只好动手把自己的下半身也脱得精光。 白熙月没想到他居然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甚至毫不扭捏的在她面前露出那一身肌理分明、线条强健粗犷的雄躯,她心中一震,下意识避开视线不去看他。 见她娇羞得彷佛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模样,南天阔庆幸她在这有限的空间里根本无处可躲。 他不容她抗拒,一把将她软若无骨的娇躯紧紧揽入怀中,用最直接原始的方式,以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身子。 当男人如暖炉般的身体贴上冰冷柔润的肌肤,她不自觉颤抖了下。 「放心,我只是怕你冷才抱着你,不会再有逾越的举止。」 他虽然这么保证,但被他搂进怀里时,白熙月还是忍不住全身绷得紧紧的。 感觉她的紧绷,南天阔顺手拿了她湿透的罗裙拧干,替她将同样湿的长发上的水气绞干,口中哼着充满异国风情的小调。 不知是因为贴着他迅速温暖了起来,还是他哼的曲调太具有催眠作用,白熙月在不知不觉中放松,昏昏欲睡。 终于让怀里的人儿松懈下来,南天阔松了口气却也同时变得更紧绷。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第五章】 在昨夜激情后,白熙月由那被冲击得几成碎片的情欲中回过神来,彻彻底底想了许久。 她既已决定将下半生托付给他,这洞房之夜,男女情事是迟早的事。 她没怪他,但不自觉被他热烫的大手一碰,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而南天阔显然被她吓到了。 他是自责的吧? 她可以感觉他强壮的身躯绷得紧紧的,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 白熙月不禁想,这是人称海皇、救过皇帝、打过海盗、海怪,不畏海上恶涛翻腾的威武男子吗? 此刻他却因为她一个反应,吓得手足无措啊! 想着想着,内心不禁一荡,她抬起眼才发现男人那宽朗的俊额居然急得冒出汗。 这个慕恋她多年、在乎她的男子是如此真实的将他的心意摊在她面前。 无来由的,急着想穿上衣衫的窘迫竟神奇消失,她抬高手抹掉他额上的汗,龈着脸说:「都这样了……你可别不认账。」 像是没想到白熙月会是这样的反应,堂堂海上霸王南天阔再度成了傻怔的二愣子。 白熙月见他那反应,暗觉莞尔,有些故意的用力掐了掐他结实的手臂,嗔道:「真傻了?听见我说话没?」 那一掐,对皮粗肉厚的大男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古铜色的颊肤却还是变红了,足以见得白熙月是真的用足了劲。 那像被蚊子叮一下的一掐让南天阔回过神,笑得傻咧咧,语气却极为慎重急切:「认账认账,绝不会赖账!」 见他那副傻样,白熙月忍不住嗔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我要穿衣。」 南天阔回过神,「我帮你、我帮你。」 天一亮,阳光洒入洞穴,让他清楚看见白熙月那一身吹弹可破的雪肤上,留下他「犯案」的证据。 忆起昨夜她喊痛的表情,他内心一阵厌烦,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白熙月平时是蓝儿贴身服侍起居,几时让个大男人服侍?她见南天阔拎起她的肚兜,颜色柔软的布料落在他古铜色大手间的差异,让她不由窘红了脸。 「我……我自己——」 她的话才到嘴边,南天阔压低颀长的身体,将肚兜摆在她的胸前,回想着昨夜是怎么把这一小片布料给解下来的。 看他一副认真钻研的严肃神态,白熙月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了。 她抢过他手中的肚兜,不让他有机会「参与」,颤着手,飞快将身上衣衫一件件穿了回去。 南天阔看着她纤柔的背影,只觉一股动欲的热流从丹田缓缓漫开,心口燎火,眼见胯间那原本安分的硕长渐渐充血绷紧,他咬牙粗声道:「时间差不多了,你等我,我去去就回。」 白熙月穿妥衣衫,回身却是瞧见南天阔的背影,才想出声喊他,瞧瞧他的伤口,却见他走入水里,走了几步便潜入水下,水面泛起涟漪,折射在水面的耀眼阳光被搅得零散,而他已消失在眼前…… 南天阔并没有让白熙月等太久,再度回来接她、将她安安全全送上岸,不过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 离岸愈近,白熙月便愈清楚瞧见那熟悉的身影见着小船靠近,不管不顾的踩着海水朝她奔过来。 「小姐、小姐……」 小船愈靠愈近,蓝儿的模样也让白熙月瞧得分明。 只见蓝儿双眼浮肿、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尽是血丝,无须多问也知道,这丫头铁定为了她焦心了一夜未睡。 说不出的愧疚弥漫心头,她还不及开口,便见南天阔直接拦腰抱起她,敏捷的跃下小船。 蓝儿见状,伸长手打算与主子来个相见欢,却发现南天阔似乎没有要放开她家小姐的意思。 蓝儿扁扁嘴,双手再度伸了伸。「南爷……我家小姐……」 虽说南天阔一连救了小姐两次,是小姐的救命恩人,但他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下这么明目张胆的抱着小姐…… 蓝儿心里有疑虑,却因为对上南天阔那张严肃、看起来气势凌人的古铜色俊脸,护主气势瞬间被压得涓滴不剩。 v第十四章[11.26] 南天阔只是淡瞥了蓝儿一眼,漠视她的意图,冷声吩咐,「去帮你家小姐备热水,再让厨房熬些热姜汤。」 蓝儿还在发怔,白熙月已经赧着脸,在他耳边低语,「我没事,你放我下来……」 「不。」 他拒绝得果断,惹得白熙月羞得双颊通红,一张脸就快烧起来了,偏偏男人没有半点妥协的空间,态度十分坚定,整张脸绷得紧紧的,不容撼动。她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蓝儿,照南爷的吩咐去做吧。」 强烈感觉出主子的无奈,蓝儿踌躇着。「可是……小姐……」 南天阔哪里不知道小丫头的顾虑,心里烦躁的咒了声,直觉她可以跟武真那啰嗦的家伙凑成对了。 「我和你家小姐就快成亲了,没有所谓的男女之防。」 南天阔这话像一颗倏然丢进池子里的石子,瞬间激起轩然大波。 蓝儿惊诧得说不出话来,而白熙月则吓得一颗心差点跳出胸口。 幸好他说的是成亲,如果他是把昨夜已发生肌肤之亲的事给说了,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脸该往哪儿摆。 回到别苑,在南天阔的一声令下,整个南府陷入欢天喜地筹备婚礼的忙碌喜庆中。 白熙月虽然有了要嫁人的心理准备,但当她看到南天阔迅速的行动力还是有些被吓到。 「最迟十日,我就要让你成为我的妻。」 白熙月一惊,红着脸道:「你急什么?我又跑不掉……再说十日内就成亲,那嫁娶的细节,该置办的,我的凤冠霞帔、你的公裳花幞头……」 一般普通人家的小姐备嫁也要两三年的时间,她的母亲去得早,父亲虽然从小帮她攒了不少嫁妆,但现在全被扣在叔父手中…… 「这世上有我南天阔一声令下办不到的事吗?」 南天阔有些不满他的女人竟然这样瞧不起他,这点小事压根儿儿不足以构成烦恼。 白熙月一怔,依他此时的权势,真想在十日内将亲事给办妥,或许不是难事。 见她再三推阻,他下意识收拢臂膀,英俊阳刚的俊脸笼上一层阴郁。「熙儿,难道你不想成为我的妻……」 听着他那哀怨得彷佛已经被她遗弃的话语,白熙月心里有些莞尔,却还是正正经经解释。「我、我没说不嫁……」略顿,她脸色凝重地问:「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突然见她凝重的神情,南天阔一颗心悬得老高。「只要不是不嫁我,你开口我就做,不用求。」 那几乎是未经思索却坚定不已的回答,让白熙月的心软得一塌胡涂。 「不怕我让你为非作歹,做不公不义的坏事?」 「我的熙儿不是这样的姑娘。」 这男人对自己的执拗,让她不由得想多疼他一些。 她暗暗思索,好半晌才开口:「爹过世后,叔父替我理着家产,我想要回来。」 虽然钱财是身外之物,但那些全是爹亲打拼下来的心血,当初若是叔父没有心生异心,又试图让人潜进府里轻薄她,她实在无法当这些事没发生过。 属于她的,她自然要尽数要回来。 而能帮她的,也只能是南天阔了。 关于白庆良的事,白熙月说得十分委婉,但南天阔早已得知他的阴谋诡计,已做好替白熙月要回属于她的一切的打算。 「放心!属于你的,我会尽数帮你要回!」 不同于南府喜庆的氛围,白府现在是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白庆良和廖氏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白熙月和她的贴身丫鬟,派出去找的人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夫妻两人心急如焚,就怕到时若南天阔再上门,白熙月连个影都不见,他们上哪去找人来交代? 但担心归担心,转念一想,白熙月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真跑了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这一想心就安了许多,跟着不免期待,最好白熙月这丫头是跑了,他可是等着看号称海皇的南天阔的笑话。 而现在最让他们苦恼的是,卢昌其这个好色县令看到了自家闺女后,坚持要娶白熙华为妾,白熙华已经哭晕了好几次。 为了这事,白庆良和廖氏这几天都快急白了头发,还没喘上几口气,就又有奴仆来报说有客来访。 「不见、不见……」 白庆良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群人如入自家门庭般的自在喧哗。 憋屈了好几天的白庆良一股气无处可出,现在又见这群人如此无礼,大声喝道:「放肆!你们这群狗杂碎是从哪里来的,竟敢这样乱闯进来?」 为首的男人也不理白庆良恶劣的态度,躬身一揖。「白二爷甭生气,小的是南府管事丁大权,是领我家南爷之命来办事。」 白庆良皱了皱眉,还没开口,便听到丁大权开口又说:「我家南爷跟白家大小姐就要成亲了,以后都是自家亲戚,小的就不跟二爷拘这个礼了。」 话落,他指挥着带来的人开始动作。 一听对方是南天阔的人,白庆良气势一缩,却也不甘自家府邸被随意践踏,恶声问:「我敬你是南爷的人,不跟你计较,但你带的这些人张灯结彩的是要做什么?」 「白二爷,您说笑了,白府要办喜事了,南爷怕您这里人手不够,特意派小的过来,务必要将府里布置得喜气洋洋,让白大小姐风光出阁。」 白庆良冷嗤一声,白熙月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办不办得了亲事还说不准,他挥手制止众人的动作。 「停手!都停手。你回去跟你家南爷说,白熙月带着她的丫鬟跑了,现在没有新娘子,亲事也办不成了,也不用布置了。」 丁大权微微一愣,随即脸色一沉。「这布不布置也不是您说了算,小的只是听从南爷的指令,其余的一概是不管的。」 v第十五章[12.05] 看着只是南天阎手下一个小小管事也竟然这样目中无人,白庆良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什么叫不是我说了算,这是我白家的府邸,我白庆良就是这个府邸的主人,我——」 白庆良的话还没说完,丁大权却笑出声来。 「白二爷,我说这大白日的,您是喝酒喝浑了,还是脑袋出了什么差错,整个泉州城的人都知道,这座府邸的主人是白川义白大爷,虽然白大爷去世,这宅邸的主人也会是白大小姐,哪时轮得到白二爷来作主了?」 他的话一落,四周跟着响起此起彼落的笑声。 白庆良自年轻时就跟着白川义做海上生意,随着白家船队势大,到哪里都被人奉承着,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当众奚落,他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大哥去得突然,侄女年幼,我身为她叔叔,代为管理有什么不妥。」 「是无不妥,南爷也很是感谢白二爷的辛劳,只是白家大小姐就要与我家南爷成亲了,成为我南府的主母,小的这次前来,另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清点白大小姐的嫁妆与家产。」丁大权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份厚厚的文书,递给白庆良,又道:「这是嫁妆和家产单子,请白二爷一并点交归还。」 「你说归还就归还,白熙月跑了不知所踪,我怎么可能把嫁妆和家产交出去,这不会是南天阔想吞并白家的诡计吧?」 「白二爷请放心,成亲那日,白家大小姐一定会风风光光从这府邸出嫁。至于这两份单子的正确与否,白二爷若不信,相信您见了这个人就不会有任何疑虑了!」 白庆良还在想着这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直到他看清走进大厅一瘸一拐的人,登时吓得惊呼:「赵、赵大……你不是已经死……」 唤作赵大的男子冷冷扯唇,语带嘲讽地说:「蒙庆爷关照,小的命不该绝,只是废了一条腿而已。」 「赵大是白爷最信任的大管事,所有白府的管家库房钥匙都是交由他保管,这嫁妆与家产单子就是他列出来的,相信二爷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了。」丁大权指着赵大说。 不用他人引见,白庆良也知道赵大的来历,当初他们在海上谋害白川义,接掌白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凶杀掉赵大。 明明他亲眼看着赵大倒在血泊中的……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白庆良只觉得一阵晕眩,脸色愈来愈白…… 【第六章】 一切就像梦一样,在南天阔的疾风厉行下,短短不到十日中的某个黄道吉日,白熙月风风光光嫁进南府。 两人的亲事办得风光盛大,但真正嫁进南府,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南天阔是孤儿,她无须像一般新嫁妇,忐忐忑忑想着侍奉公婆,应付姑叔或庞大府邸中复杂的人事。 在南府,因为南天阔的呵宠,她一人独大,须应付的只有一个天天觊觎她的夫君。 在嫁后的三日,南府里外仍因为主爷成亲的大喜事,被红绸、喜灯装点得热闹喜庆。 一大清早,白熙月在掩得密密实实的大红喜幛中醒来,睁开眼,想着自己已嫁为人妇,感觉极不真实。 其实不仅仅是嫁人这件事,在爹亲逝后所发生的点滴,与南天阔重逢,都让她有一种如身处在梦境的错觉。 在她神思有些恍惚之际,突然听到一抹声嗓小心翼翼传入—— 「小——不,夫人,差不多时辰该起身了。」 蓝儿虽然是白熙月的贴身兼陪嫁丫鬟,进了南府,还是因为习惯改不了口,一意识到差点脱口喊出旧称谓,她才连忙改口。 听到蓝儿的声音,白熙月才微掀开帘子,蓝儿赶紧接手,将帘子挂起后,准备伺候主子梳洗。 白熙月看着摆在茶几上那一大迭账本,问:「全都拿来了?」 「嗯,另一部分摆进书房。」蓝儿有些担心地问:「夫人,您这么……会不会太辛苦了?」 她和南天阔的屋子旁有间闲置的耳房,理所当然被她拿来当书房使用。未嫁前,爹亲请夫子教过她读书,算数。 白川义就她这么个女儿,将来庞大的家产总是归她,为了让她学习持家,日后即便嫁为人妻,也好尽快辅助夫君持家。 未料,她竟找了个比爹亲生意做得还大的男人嫁了,连同他替她讨回的家产,怎么都得由她自己经手才安心。 南天阔在两人成亲翌日清晨,接到宫里来的面圣圣旨,这一趟来回,没个十天半个月不会回府。 她正好趁这机会好好熟悉府里中馈,找上账房她才知道,南天阔对赚来的钱财似也不怎么上心,全交由信得过的属下打理。 身为南天阔的妻、南府的当家主母,更加深了她要当个贤内助,帮她的夫君管好中馈、理好内宅的决心。 「都嫁人了,总不能像个未嫁姑娘这么闲着吧?」 「听说爷过几日就回来,到时夫人就闲不得了。」 蓝儿这话说得无心,听在白熙月耳底却挑起她内心对于夫妻间情事的小小忐忑。 那在海中岩洞的初夜来得太突然,她心有余悸,成亲当日,她更是担心夫妻同房共枕会发生的事。 她双颊略略泛红,表情有些不自在的瞥了蓝儿一眼。 蓝儿知道主子害羞了,既是欣慰又欢喜的笑嘻嘻道:「大伙儿都看得出来爷疼夫人,我瞧来,就跟咱家老爷一样,将夫人捧在掌心疼,如果老爷在天有灵,定会十分宽慰才是。」 她的话才落下,便听到屋外传来窸窣声响,蓝儿正想出门瞧瞧,竟看见南天阔踏进外厅。 「爷……」 听到蓝儿的声音,白熙月连忙从妆台前起身,走了出去。 一与南天阔对上眼,她还是有些不适应的微红了脸,对着蓝儿吩咐:「备些热水进来。」 蓝儿点点头,退了出去。 屋里仅剩两人,气氛有些不自在,白熙月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感觉男人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便将她揽抱进怀里。 白熙月连脸红都来不及,整张脸便被那来得有些突然的拥抱给掩埋。属于他的味道、温度,透过衣衫窜进她的呼息,她的心无由来一软,连语调也软软的。「面圣顺利吗?这么急,没什么大事吧?」 南天阔将整张脸埋在妻子娇嫩香嫩的颈边,感觉说不出的美好与满足充满胸臆之间,好半晌才闷着嗓说:「那混蛋,说我娶妻没知会,玩我呢!」听到他的回答,白熙月错愕一怔。 急召他进京,居然只是为这一丁点小事,而普天之下,敢喊皇帝是混蛋…… 应该也就只有南天阔吧? v第十六章[12.10] 这是否表示两人的交情匪浅? 只是她记得南天阔手上有皇帝的赐婚圣旨,怎么又变成娶妻没有知会呢?难道……南天阔假传圣旨…… 见她突然轻拧眉头,南天阔抚平她的眉,关心的问:「怎么皱起眉头了?有什么事不开心吗?」 他事事以她优先,不想让她受委屈假传圣旨也是有可能,白熙月愈想愈觉得惶恐,忍不住把心里的担忧说出口。 没想到南天阔一听反而大笑出声。 「傻熙儿,你夫君我跟皇帝再好也懂得分寸,假传圣旨可是死罪,我手上的赐婚圣旨是真的,皇上只是气我动作太快,让他来不及喝到喜酒,心里犯闷!」 竟然是这样,感觉当今圣上似乎是个孩子气重的人,但无论如何,南天阔平安,她心头那块压着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累了,洗漱完去睡会儿。」 「你得陪睡。」 听到男人低哑的嗓音回荡在耳边,白熙月的脸禁不住赧红,「大白天的……说什么呢?」 「你得还我洞房花烛夜。」 成亲那日,想着自己在海中岩洞的兽行,心疼她戴了一整日凤冠完成婚礼的繁文缛节,他大发善心,卸下彼此身上吉服后,便抱着她纯睡觉。 怎知这一时的善心却因为皇帝的急召,硬生生将他的洞房花烛夜拖延了数日。 白熙月真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脸红曝嚅,「那日……不是早给你强要了去吗?还要什么洞房花烛夜……」 想到她早已名正言顺成为自己的女人,南天阔嘴角咧起笑,没多说,直接拦腰将她抱起,踏入内寝。 再一次被突袭,白熙月吓得搂住他强壮的脖颈。「南天阔!你……你做什么?」 南天阔发现妻子只有在恼他时,会喊他的全名。 他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我想听你叫的不是这个名字。」 他说话的语调柔得像是在耳边吹气,有些发痒,白熙月一时意会不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明已将清白之身献给他,成了少妇,却依旧娇羞青涩,那不经意流露出的勾魂风情,轻易就让他口干舌燥浑身炙热得像是要炸开似的。 「等等你就会明白了。」 白熙月还没弄清楚,已经被他放在床榻上,大红色的床帘被男人粗鲁的一扯,豪迈的落下。 「等等……」察觉他的意图,她双手扞卫胸前衣襟,「我、我要了热水,蓝儿马上就会进来……」 「没那么丁点眼色,白当你的贴身丫鬟这么多年。」 妻子干净甜蜜的气息近在咫尺,他不等她反应,俯下头便吻住她那让他魂牵梦萦的嫩嘴。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气息稍缓,南天阔抱着她,拥着彼此的体温一起沉进黑甜梦乡里。 白熙月被夫君拐上床「陪睡」,这一睡居然睡到将近用午膳的时间才醒来。 她一清醒,发现腰间多了双古铜色的大手,瞬间忆起那场由南天阔掀起的惊涛情欲。 这男人果然是拐她上床,说什么慢一点、温柔一点,到最后不也是不管不顾,把她整个人都撞得快散架了。 她浑身酸软,娇嫩身躯满身薄汗以及被狠狠疼爱后的红色吻痕,腿心有着她与他的激情蜜意。 她动了动身子,想喊丫头要水,却感觉腰间那双手臂将她搂得紧紧的,让彼此光溜溜的身子更加亲密的挨贴着。 「去哪儿?」 听到他犹带情丝的低哑嗓音贴在耳畔,轻易就把她烫得颊肤红透。 「该起身了。」 「不想……」他用俊挺的鼻尖,沿着她的颈窝顺着柔润的肩膀曲线往下游走。 感觉他在身上胡蹭着,粗重的鼻息喷在肌肤上,莫名的让已知情识欲的身子无由来的悸颤。 「别闹。你一回来就赖在榻上,成什么样?」再放任他这么胡闹下去,她很有可能今天都下不了榻。 南天阔压根儿不在乎。「咱们刚成亲,新婚燕尔情正浓,不赖在榻上做什么?」 岳父大人早仙游,也没有回门的必要,他自小孤苦,更无须妻子当个知礼的媳妇,两人独大,一切全凭他作主。 完全不讶异他会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白熙月转过身,纤细手指猛戳他的胸膛泄愤。「纵欲伤身。再说,是谁跟我说要慢些的?害人家这会儿浑身上下皆痛……」 对上她那一双带怨水眸,南天阔咧嘴笑得没皮没脸,一双银铜异眸盛着满满的喜悦和满足,他握住她的手指,接着用掌心彻底包覆。「哪里痛?为夫帮你揉揉。」 闻言,白熙月瞠大美眸挣扎着。「不准!啊——」 她的话才到嘴边,便感觉他的手已经落在她的腿间,她忍不住尖叫:「南天阔,你不准碰那——」 在寝帐中,新婚夫妻的笑闹声里,娇吟伴随着粗重呼吸让氛围又成了旖旎浓情的瞬间,一抹声音介入。 「爷,武真说有要事禀报。」 突然听到蓝儿扯着喉咙的声音由外厅传来,两人原本又要缠黏在一起的身躯同时绷紧。 白熙月轻推了推伏在身上没半点动静的男人,「去吧!」 v第十七章[12.16] 南天阔敛眉,绷着张脸,一副不想面对的把她揽得更紧,恶声恶气地闷哝了句:「不去。」 白熙月瞧他分明是欲求不满的耍赖模样,心里莞尔。 这男人似乎只有在她面前,会有如此孩子气耍无赖的时刻…… 她没好气地开口,「去吧!若是急事,耽误了可不好。」 南天阔沉静了片刻才不情不愿的松开她,「身子若真的不适,让蓝儿去药馆找沐大夫取药。」 别苑中一应倶全,药馆里有几位长驻别苑的大夫,专门管理、研制南天阔由异国带回来的特殊药材。 看着他眉眼倶柔,白熙月内心一阵悸颤,赧着脸说:「这……取什么药?我泡泡热水就好。」 真为了这事去取药,不等于诏告天下,她与南天阔的闺房之事有多激烈吗? 虽说是新婚夫妻,不免热烈些,但光想她便觉得丢脸。 南天阔不知道小妻子脑中转的是这样的想法,不甚放心地叮嘱:「忙完还不舒服的话,我可以继续帮你——」 不等他说完,白熙月便红着脸将他推下榻。 被推出温柔窝,他满心不甘,禁不住又回身将她吻得气喘吁吁,这才勉为其难掀帘下榻。 穿好鞋,他迅速套上裤子、衣衫,随意拿了件披风披上,走了出去,瞧见低垂着脸等候吩咐的蓝儿,冷着嗓开口,「备热水让夫人浸浴。房里燃上天泽香。」 「是。」 蓝儿领了命,匆匆便出了屋子让小丫头备热水,交代完才转回屋子伺候主子起身梳洗。 南天阔走出屋子,却是一步三回头,心头竟有股恋恋不舍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这无由来的心情,他有些不自在的迈开步子,走出院落。 「南爷,皇上的意思是,要两万海师?」 南天阔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凝视着外头蓝湛湛的海景,思绪飘得极远。 那日皇帝的急召不单单只是因为他未禀明成亲的事,最大的原因,是断南海域有异象。 每至月夜,海中央激生漩涡,四周惊滔骇浪,来往船只毫无征兆的被袭击或被漩涡卷入、或是翻覆,无一幸免。 百姓、渔民以万民书向衙门请命,县令于是上奏请圣命除海上巨妖。 皇帝这是让他训练海师打怪去。 他拥有自己的武装船,武器精良,但这一去犯险不说,归期不定,若再加上训练武装海师的时间,势必会让白熙月独守空闺。 加上他怕白熙月担心,因此蒙混带过皇帝找他的原因,可半个月后,皇帝便会将征召选出的精兵送来,他又如何能不让她知道? 见南天阔眉峰成峦,兀自走神,追随他多年的副手傅逍遥凑到他面前,咧嘴笑问:「爷,是感叹春宵苦短吗?」 南天阔回过神,见到傅逍遥那张跟姑娘似的俊美脸庞近在面前,吓得连退了三大步。 在海舶船上,全是被日头晒、海风刮的皮粗肉厚的粗黑汉子,独独就傅逍遥得天独厚,一身细皮嫩肉的美样,因此常有人在背地里议论两人是否有龙阳之好,他可不希望这荒谬到极点的传闻传到白熙月耳里。 瞧他夸张的反应,傅逍遥打趣地硬是攀住他的肩。「小嫂子魅力无边哪!莫怪南爷对我这旧相好——」 没等他碰上肩头,南天阔很不客气赏了他一记拳头。 傅逍遥的武功仅次于他,轻轻松松闪过,随即笑问:「南爷,您确定有闲工夫跟小的过几招?」 他的确是没闲工夫跟这家伙闹。 南天阔略定了定神问:「两日内你得把别苑后的海域净空,分批操练,咱们在城郊的操练营应该容纳不了那么多人,晚些让原玺来见我。营大夫则由驻 苑大夫拨两个过去驻守。」 都说南天阔的海上势力无人能出其右,不管是武装战船或海师训练都是首屈一指,他的旗下更是集结异域能人,人才济济,这也是皇帝毫无疑问的委以重任的原因。 大略做了安排,他瞥了傅逍遥一眼。 对上他的目光,傅逍遥了然的撇撇嘴,半是调侃半是哀怨地说:「知道某人新婚燕尔,浓情密意,不容打扰,小的领命办事去。」 南天阔咧嘴一笑,浑然不掩饰自己沉溺在温柔乡的事实,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急切的走出议事大厅,找他的亲亲娘子去。 【第七章】 南天阔一离开屋子,白熙月用热水泡了身子,却还是软绵绵地提不起劲,在床上又赖了大半个时辰才恢复精神。 一起身,她便让蓝儿备笔墨,准备定下心来理理帐。 蓝儿见主子硬撑着娇懒身子的模样,忍不住叨念着:「夫人就该歇着,这些事不急着今儿个做吧?」 白熙月边从那堆账本里拣出几本来看,边打趣说:「躺着身子愈乏,倒不如瞧瞧我家夫君的财产到底有多雄厚。」 「您该抓紧时间歇着,爷若回来……又……」提起主爷,蓝儿不禁想起稍早前,那不经意由闺房传出的春吟娇啼。 虽然她对闺房之事仍懵懵懂懂,却也羞龈得一张秀颜烫红。 没料到蓝儿会提起这事,想起南天阔,白熙月脸红心热,心头泛着股说不出的滋味。「说什么呢?」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体的话,蓝儿赶忙道:「奴婢去帮夫人冲一壶茶,再拣些甜点过来。」 白熙月颔了颔首,宁定心神,逼自己别去想南天阔,也别去想那在闺房里让人脸红心跳的事。 定下心来,她先是替桌案上的账本做了简单的分类,才依照时间一本本翻看。 v第十八章[12.20]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简单的分类后,白熙月发现南天阔每次回泉州所带回的奇珍异宝,以及最早期跟着展耀叔在白家海舶船所领的薪饷,多半存入了一间名唤「珍宝斋」的商号…… 白熙月瞧得入神,突然听到熟悉的沉嗓在耳边响起。 「忙什么?」 听到那声音,她抬起头,眼底映入南天阔柔和的笑脸,心一跳,险些打翻砚台。 这男人的脸部线条棱角分明,不笑时充满威严,瞧来难以亲近,但在她面前,那每一笔刚硬的线条都融成最柔软的柔情,让她无由来怦动。 她不禁想,这个男人怎么会这么喜欢她…… 南天阔满心满眼都是她,压根儿没发现她因为他的突然出现,不经意展露的羞慌,只觉妻子在他眼中,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他神魂颠倒。他情不自禁就俯下头,衔住那两瓣让他心动的嫣红。 感觉男人粗重的气息拂上,有力的唇舌辗压在唇齿间,白熙月很快的又头昏脑胀的又要被他吻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想起蓝儿说的话,她赶忙拉回思绪,多怕这一个恍神又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激情。 她挪开唇,吐出声音。「等等……我得看账本。」 南天阔还没尝够妻子的小嘴,感觉她的闪躲,鄙夷的看着那些碍事的帐本,皱起眉,「那些全都是给你的,还看什么看。」 白熙月有些错愕,随即笑开:「全都是给我的?」 没等她说完,南天阔直勾勾地凝视近在咫尺的女子,像是回忆地缓缓开口:「遇见你之后,我就想着赚来的银子都要给你,看到好看的珠花、头饰、绣纹精美的异国布料……只要觉得合用、适合你的,就全买来给你送去,即便不合用也全都置进珍宝斋里,等你将来有一日用得上。」 白熙月突然想起,那些年,他次次回泉州都差人送进府的礼物,想着他是以那样的心情,带回那些东西,她的心既暖又甜又感动。 她半开玩笑道:「喔!若你娶了别的姑娘,这些珍奇异宝没到我手上,我不亏大了。」 「我南天阔的妻只能是你,这些东西也只属于你,别的姑娘抢不走。」谁瞧得出这么个威风凛凛、让海上盗贼闻风丧胆的海皇,居然也有这般傻气、这般深情执着的一面? 能成为这样的他心里最重视在乎的那个人,白熙月内心泛起无限欢愉,却有更多的懊恼。「说起来,我只是在当年做了那件小事,往后什么也没能为你做……」 「对我而言,那事是足以改变我一生的大事。既然我如愿将你娶来,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在我身边,让我爱你就够了。」 周遭的空气因为他的话,浓稠得似调了蜜似的。 而她也因此对他又敞开了几分胸怀,感觉与他又亲近了几分。 白熙月嘴角扬起一抹打从心底荡开的甜笑,「可什么都不用做……不闷死了……」 「有我,你不会闷死。」 他说得认真,白熙月却还是无法不想偏地红了脸。 她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继续说:「我听武真说你要开始训练海师。」这个多嘴的武真!真要再严格调教调教,居然把他还没想着要对妻子开口的事给泄漏了。 他正担心不知武真究竟说了多少,便听到她徐徐开口。 「日后你又得出航,这一去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一年半载,我总是得找些事做啊!」 她生在海商家,已然习惯有个经年累月见不着面、得时时挂心他在海上安危的爹亲;如今嫁了像爹一样的男子,她已做足了面临枕冷衾寒的心理准备。 白熙月说的事实让他抑郁得胸口发闷。 「岳父大人不在了,你只有我,我不会让你孤单,不让你为我担心受怕……」 他记得当年岳父大人为了女儿也是这么做的。 有了牵挂家累,他更加确定这一点。 这是夫妻俩迟早得面对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谈及,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白熙月感动得无以复加,起身便撞进他怀里,一双纤细的手臂将他的腰身圈勒得紧紧的。 这是妻子头一次主动投怀送抱,南天阔一怔,内心荡漾着说不出的欢喜,挑起眉梢,唇畔勾着笑,瞬间又成了傻咧咧的妻奴。 听他傻咧咧的笑声,白熙月仰起头,笑嗔了他一眼才说:「傻子。」她笑着,声音却是微哽,那双染笑的眸底荡漾的水气,揪得他心疼。 他搂着她,抵着她的发心承诺:「有你,我不远行,舍不得远行……」 白熙月偎在他宽大温暖的怀里,不只一次感激上苍感激早逝的爹亲,赐给她这么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在南天阔无法无天的宠妻行径下,成亲已将近两个月的夫妻仍处在新婚燕尔的浓情密意当中。 白熙月在这样恬静、美好的不真实的日子里,却有一股无由来心慌的感觉。 她总以为是自己多虑,却在海师声势浩荡的训练,百姓的议论以及府中下人不经意透露的对话中,渐渐拼凑出令自己莫名焦心难安的端由了。 午膳,南天阔一如往昔,在繁忙的公务中抽空回到他们的院子,陪她一起用饭。 白熙月的饮食一向清淡,但顾虑到丈夫,在素淡的菜色里会添上几道精致肉食,让他可以吃饱。 往日小夫妻见着面,有说有笑,气氛热络,南天阔即便扒一碗白饭,配着妻子的笑靥也能饱。 但今日,南天阔一踏进屋子,看着妻子沉着张小脸若有所思坐在饭桌前发愣,他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他莫名忐忑,厉眸狠扫过每每他们用饭便退到一隅等着伺候的蓝儿,目光相触,立即见她摇头摆手。 南天阔所有心思全放在妻子以及公事上头,此外,其他生活细节全都粗枝大叶、不拘小节,最好能瞧得懂蓝儿的暗示。 他正苦恼之际,便听到妻子的声音缓缓传来。「先用饭吧。」 听妻子的柔嗓没有往日的热切,柔美笑脸没对他笑得让他由头暖到脚,南天阔浑身不对劲到极点,压根儿没半点食欲。 揣测不出妻子情绪失常的原因,他心一横,开门见山就问:「熙儿……你这是在生气吗?」 v第十九章[12.26]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话一出口,他不自觉否决。 白熙月的性情温顺,嫁他以来,从不对他闹小脾气。 即便有数次他因公务不得不与官员宴客应酬,拉关系、通声气,喝得酩酊大醉,也不见她发过火。 今日,这因他而起的情绪,显而易见。 只是他这个当事者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惹妻子恼气的滔天大罪。 见他一脸忧心疑惑,白熙月暗叹了口气,闷声道:「用完饭再说。」 既然知道她心里气恼自己,南天阔在这当下又怎么吃得下去? 他态度十分坚定的说:「你说。没解你心中闷气,我还吃得下饭,天理不容。」 白熙月自然明白,她的男人就是见不着她受半点委屈,没理清,他们应该谁也没胃口用饭。 若是平常,她或许会被他夸张的语气给逗笑,但这当下,她实在没有与他玩笑的心情。 她轻拧着秀眉,咬着嫩唇,迟疑许久才开口:「你讯练海师是为朝廷办事?是皇上下的圣旨?」 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哪! 南天阔心一凛,斟酌片刻,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是。」 「练兵两万?是要跨洋开征拓土?或是剿灭海贼?」 虽然不知道目的为何,但如此大阵仗,任何一项任务都足以让她心惊胆战。 「是要去断南海域灭海怪。我是怕你担心……」 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白熙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一鼓作气将内心的担忧说出。 「我听爹说过,断南海域是位于中土北境的一片大洋,沿海渔民以捕鱼、采珠维生。传闻,内海产有形如拳头大小、价值连城的『圣月明珠』,许多人以身试险,搏个可以一夜致富的机会。但或许是上天为防珠源被采竭,产圣月明珠一带水深浪急,海象惊险,天气诡谲,除了恶鲨毒鱼,更有海怪作怪,船毁人亡、葬生鱼腹的人不在少数。除海怪,是皇帝为了珠源利益又或者是……」她没将话说明,或许南天阔对当今圣上有救命之恩,但功高震主,说不准这会不会是皇帝为削减他势力的借口? 海上险象环生,又是除海怪的难事,在海上发生了什么事也只能听天由命,这一趟任务九死一生有去无回的机率极大呀! 「这么大的事,你居然只字不提,你打算瞒我到几时?这是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的方式?」 虽然妻子没将话给说明,但南天阔却被她玲珑敏锐的心思给震慑。 「你担心这是皇上有意为之?」南天阔将她未说出口的担忧说出。 「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有多少的开国功臣能有好下场?」 她相信以南天阔的实力,屈屈海怪也许不足为惧,但她怕的是那高高在上的皇权。 见她又气又怒地变了脸色,南天阔拉着她的手走进书房,抽出海图,指出她方才说的地理位置。 「这里是你方才说的断南内海,万民书上所说的海怪出没之处是在沿海,虽不知守护圣月明珠的海怪为何会出现在沿海扰民,但比挺进内海少了许多风险。况且武装船上有舟师识地理,夜观星,昼观日,能清楚知晓海上阴晴风雨。我的武装船设备精良,船上水手经验丰富,加以训练的海师辅助,必能完成任务!至于皇上……我们有过命的交情,我信他——」 白熙月红着眼眶,哽着嗓打断丈夫满腔情义热血的天真。 「但我不信!在海上一旦出了状况,饶是你武功再高强、经验再丰富,也是无力回天!你让我如何不忧心?你又真心为你的妻子考虑过吗?」 爹亲的骤逝带给她难以言喻的痛楚,让她领略到人性的残酷,她再也无法当回那个无忧无虑的白熙月。 或许是前些日子太幸福了,得知南天阔领圣命的任务,她想起爹亲的死,以及对未知命运的恐惧,让她脆弱的不堪一击。 如果再失去南天阔……她该怎么活? 自那一日甜得蜜里调油的小两口在书房不欢而散后,一连着几天,还没理好心情的白熙月下意识地想避开丈夫。 没同桌用饭,夜里也早早睡下,让无法违抗圣命又不知该如何哄妻子的南天阔陷入前所未有的窘境当中。 南家上下那原本欢欢喜喜甜甜蜜蜜的氛围骤降至冰点的第五日,蓝儿按捺不住地开口问:「夫人,你真的不原谅爷吗?你这些天不理睬他,听说爷闷得 连饭都吃不下,瘦了一大圈。」 白熙月这几日静下心反复思索,知晓自己是真的为难他了。 圣命难违,她再惊惧忧心,也没有半点权力可以让丈夫拒绝圣命。 或许这正是海商妻的宿命,也是嫁给这样权势地位的男子所该承受的…… 她懂得,却还是恼丈夫对她的隐瞒。 可再怎么恼他,却又无法真的不去管他。 有几日夜里,她其实夜不能寐,感觉他回房上了榻,没敢喊她,她却能感觉两道灼烫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的后背给烧痛。 她以为依这男人的个性会死皮赖脸缠着她,要她心疼他,要她别恼……可最后,他却是什么也没做,安安分分的躺回床上,睡觉。 她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睡着,反而是自己一夜无眠,搞得心力交瘁。 这事……她真的是为难他了是吧? 想着想着,白熙月心头愈发怅然难受,好半晌才开口:「给我梳头匀妆,我们去趟布庄。」 见主子沉凝着一张略显苍白的脸,蓝儿心里疑惑却也没敢多问,手脚利落的动作着。 片刻后,一主一仆走出院落,穿堂过院,在议事大厅外瞧见武真与傅逍遥正在说话。 「傅爷,你说要什么?」 「绳子。这几日海风吹得烈,练兵时,你家南爷都快被海风给吹走了。」 v第二十章[01.03] 「啊!这么夸张……唔……不过想想南爷这几日真的……」 明明两人就杵在一块儿说着话,至于扯着嗓门说话吗?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太明显,整个府邸全是南天阔的帮手和眼线。 白熙月懒得理踩两个大男人蹩脚幼稚的行为,心无旁鹜的直接领着蓝儿由两人身旁的回廊走了过去。 武真见状,一副大难临头的苦抓着头。「完了完了,夫人不会为这事跟南爷和——」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傅逍遥赏了颗爆栗。「乌鸦嘴!做事去。」话落,边后悔莫及的咕哝道:「我是傻了才和你这二愣子进行这光想都觉得愚蠢的对话……」 两人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蓝儿听了愈是焦急,扶着主子上了马车,忍不住又问:「夫人,你不会真的为这事和爷……」 白熙月侧眸看着她一脸着急,禁不住笑出声。 突然听见主子的笑声,蓝儿有些不明所以的一怔。 白熙月没好气地抿嘴一笑。「我瞧南爷都没这么急,你们替他瞎操什么心哪?」 「谁说南爷不急?武真一日三餐都按时来探我的话,问夫人消气了没?南爷到底能不能跟夫人一起用饭?」 说起来,她与南天阔闹着气的这几天,身边的人也跟着一个个受罪发慌,个个动作这么大,她还真的能无知无察吗? 「没消气。但能恼多久,我想清楚了,这是做为南天阔妻子该承受的……」听主子这意思……蓝儿这几日堵在胸口的闷气一下子疏散开来,「那夫人是不跟南爷闹气了?」 白熙月没回答她的话,只是无奈地笑叹一声。「你下不下马车?不下我可自己去啰?」 主子虽没答她的话,但意思应该与她揣想的相去不远。 她松了口气。「下,下,蓝儿自然是跟着夫人的!」 下了马车,蓝儿让车夫在街角候着,随着主子走入人声鼎沸嘈杂,一派热闹光景的大街。 「夫人想买什么?还是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去布庄瞧瞧,估算他们出发时应该入冬了,我想添些料子厚实耐磨一点的布料,做几件新衫让他带去。」 蓝儿这才明白,原来对于南爷的事,主子心里早有分寸,那|颗悬着的心瞬间又踏实了许多。 进了布庄,老板知晓她是南天阔的夫人,热情的招待她,特地给她腾出一间雅房,命人专门伺候她选布。 大约花了一个时辰选了几款布,蓝儿向老板交代送货、结银细节,白熙月出了雅房,看着熙来攘往的市井大街以及街边的摊子,向蓝儿说了声后,走出布庄。 这一带离港口很近,商旅往来,卖的吃食、新奇玩意儿都比其他城里的还要新鲜有趣,充满生气活力。 她年纪尚小时,常借着等爹亲的大船,带着蓝儿来这一区遛达。 长大后,女儿家的束缚多了,在爹亲骤逝后,她更是再没机会有那份闲情与玩心。 这久违的吵杂热络让她有些怀念,也让她不经意想起,那一年与南天阔相遇的地方。 思绪转到这,她情不自禁挪动脚步往港口走去。 她也没打算买什么或吃什么,陷在过往回忆里的脚步徐缓,走过叫卖摊贩,随意看着,也因为如此,她浑然不觉有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兴许是太沉溺在自己的思绪,她一个不注意,被迎面而来的汉子撞得整个人往后倒。 「啊!」 白熙月回过神,惊呼一声,下意识想抓什么来稳住身体,却感觉一双厚实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跟着她整个人便被带入一堵强壮的身躯,牢牢护住。 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以为自己会被撞倒却及时稳住,她松了口气,却因为整个人被圈抱住,以为遇上放浪的登徒子,吓得花容失色的挣扎。 「放开!」 没想到那双手臂把她圈抱得更紧,甚至低下头凑在她耳边说话。 「是我。」 听到那熟悉的沉嗓,白熙月侧过眸,一眼就对上丈夫那双异瞳,原本僵硬、却抵死要挣扎的身躯瞬间软了下来,完全仰赖靠在他身上。 「你怎么来了?」 注意到妻子细微的身体反应,南天阔那窒塞在心口多日的郁闷稍减,一双眼瞬也不瞬的定在她脸上。 见丈夫像傻了似的直勾勾瞅着自己,眼连眨都没眨一下,白熙月心中被满满的不舍给填满。 近看才发现,他真的瘦了不少。 原本刚毅的轮廓显得更加凌厉忧郁,她突然间有些气恼起自己。 她是个失职的妻子,再怎么跟丈夫闹脾气,也不该让他吃不饱、睡不好,他是一家之主,是整个海舶船队的头儿,更是这次海师训练的主将领,若真的因此倒下,她难辞其咎。 「这里人多,先松开我,我又跑不了。」 南天阔松开手,改握住她的手,那力道却紧到让白熙月白皙的小手都失去了血色。 「你弄疼我了。」 南天阔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力道,慌张地松开手,看到那娇软的柔荑有着因为他过度用力而浮出的指痕,他皱紧浓眉懊恼道:「对不住……对不住……」 瞧他慌得,白熙月主动去抓他的手,重新将小手塞进他宽厚的掌心,领着他往前走。 先前南天阔在大街上看到自家的马车,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妻子的身影,二话不说便跟了上去。 因为怕她还恼着自己,他也没敢声张,像个青涩的男孩,只敢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目光死瞅着她纤柔的背影,捕捉她令自己神魂颠倒的每一个举手投足。 v第二十一章[01.07] 却没料到,跟踪的行径露了馅,冷晾他好几日的娘子居然理睬他了?! 疯狂的喜悦让他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这会儿来到港前,人少了许多,徐徐海风迎面吹来,看着海风吹乱她的发,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爱怜且温柔的顺了顺她耳边的发丝,自责万分的开口:「对不住,我错了。」 白熙月拉回看海的目光,侧眸瞥了他一眼。 终是开了口,他一鼓作气将闷在心头好几日的话给说出来。 「皇命难违,我不该怕你担心就瞒着你,是我的错。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瞒你半点事……」 见他急得宽额都冒汗了,白熙月没等他说完便掏出帕子边替他擦汗边说:「知道了。从明天起,要好好地帮你补一补身子,再让厨房做你最爱吃的酱烧鲜鱼,才几天就瘦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当娘子的不尽责。」 港口的日光明晃晃的兜头照落,让女人柔美的面容更显精致,香软的柔荑落在脸上,让他乐得晕飘飘,却也幸福的想飙泪。 他抓住她的手,即便努力抑下内心澎湃的感情,语气也显得戒慎恐惧,十分忐忑。「所以……不恼我了?我们和好了?」 等着她回答的同时,他心惊胆战,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府里上下都偏帮你,觉得你委屈,再不和好,饿瘦了你,我都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南天阔大大松了一口气,将她紧紧揽进怀里,「不委屈,不委屈,是我错。熙儿,你再不理睐我,我就要忧郁而死了。」 这话,有着浓浓讨拍的意味。 白熙月横瞪了他一眼。「这次的事不怪你。但伴君如伴虎,或许皇上暂且没有忌惮你在海上几乎能与帝王比拟的权势,也难保日后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事,你得搁在心头好好酌量。」 南天阔正了正神色。「我会——」 他的话才到嘴边,突地感觉一道凛风由身后袭来。 他敏锐的旋身,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数道蒙面、身着黑衣的身影将两人团团围住。 来者不善! 【第八章】 他长臂一伸,转瞬便将白熙月揽护在身前,用披风密密的护住。 突然被南天阔粗鲁的拽进怀里,白熙月紧攀着他的颈子才想问,却感觉南天阔的大手落在她的后脑勺,抵在自己的肩窝,低声道:「抱紧。」 听到南天阔不寻常的语气,白熙月心下评评乱跳,正觉得奇怪,却感觉他动作极大的抄起搁在一旁废弃的橹桨挥舞着。 发生什么事了? 她才想开口,却见一道蒙面黑影落在南天阔身后,挥刀朝她劈来。 「阿海小心!」 白熙月发出惊呼,南天阔目光陡沉,利落旋身后微一侧身,挥动手中橹桨朝黑衣人的肩头猛力一击。 南天阔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刚猛劲狠的力道让手中橹桨似铁,黑衣人肩部巨麻,手中的长剑跟着被震落,橹桨却发出「喀喇」一响裂开了花。其他黑衣人见状,迅速交换了眼神,群起朝他攻去。 眼见这状况,白熙月一颗心提到喉头。 南天阔手中再也没武器,刀剑无眼,空手肉搏,如何不见血? 偏她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半点忙,甚至成为他的负累,只能死死的攀抓住他的肩头。 正焦慌之际,只见南天阔长腿一伸一点一踢,方才那黑衣人掉落的长剑瞬时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有武器在手,南天阔不再处于被动,他挥剑迎击,东剌西劈,瞬息间好几个黑衣人身上挂了彩。 白熙月看着心头暗喜,原以为危机尽除,却在那情绪闪过的下一瞬间,感觉有什么打中她紧紧攀抓住丈夫强壮颈肩的手臂。 一阵酸麻迅速窜透整只手臂,让她完全失去攀抓力量,直接滑落坠地。南天阔才感觉妻子掉了下去,伸出手想将她践回怀里护住,剩余的黑衣人识破他的意图,持剑连攻。 白熙月一摔落地,心慌至极,没抓到丈夫伸来的手更是焦急,却又碍于眼下状况,只能忍痛找个地方将自己藏好,不让他分神,成为他的负累。 这想法才闪过脑海,她却见那名被南天阔最先撂倒的黑衣人挣扎起身,手持短刃朝他后背刺去。 南天阔以一敌众,又一心悬在妻子身上,浑然未觉身后危机。 原本见妻子已暗暗移动身躯,似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而稍稍定心,却不料竟见她突地拔腿朝他冲来。 未料她会再折回,南天阔深怕她受伤,浓眉一蹙,火速挥剑,与他缠斗的两名黑衣人登时肚破肠流,倒地而亡。 几乎是在下一瞬间,他感觉妻子整个人扑向他的背,那冲劲让他险些站不稳脚,身子往前一顿。 他立即稳住身子,正想探究,却听到身后的人儿发出一声痛唔,跟着腰间的束缚松掉,贴在后背的温软身子往下滑。 心猛地一凛,他回过身,震颤不已地看着一把短匕首深深没入她的左肩胛,鲜红的血沿着伤口冒出,瞬间便染湿她左半身衣衫。 「不!不——」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他双手剧烈颤抖地点住她伤口旁几个大穴,让血不再狂冒。 剧痛让白熙月的思绪昏昏沉沉,但她却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海……阿海……你有、有没有受……受伤……」 听着她吐出细若蚊蚋的虚弱嗓音,南天阔再也难以抑制的哽了嗓,将她抱起后狂奔。 隐隐约约中,白熙月听见他饱含着剧痛的瘠哑嗓音反复回荡在耳边—— 「傻瓜,你为什么这么傻……我宁愿受伤的是我……我宁愿受伤的是我啊……」 初秋,入夜的海风已带着几分凉意,月儿钻出厚重云层,流泄一地皎洁月色,将青石小径折映出如玉般的清冷幽光。 v第二十二章[01.11] 在那秋凉宁静的夜里,南府却是一片灯火明亮,丫头进进出出,端出一盆又一盆染红的血水。 南天阔被遣到外厅坐立难安,看着丫头来来去去几回,终于按捺不住,抓着其中一个丫头,沉着脸,绷着嗓音问:「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回事?匕首还没拔出来吗?」 南天阔在人前原本就威严,此刻因为妻子受伤,整个人像个冷阎罗,把丫头吓得双膝直打哆嗦,连话都说不齐了。「南爷……奴、奴婢不知道,血、血糊糊的……」 瞧丫头被吓成那模样,南天阔低咒了声,握紧双拳,再也按捺不住,风也似地直接冲进内寝,却差一点和迎面而来的人撞在一块儿。 稳住身子,南天阔看清楚走出的人,顿生的气势陡散,战战兢兢的问:「沐寒春……」 生平第一次瞧见这有着生死至交之谊的汉子露出这样的神情,沐寒春嘴角扬起一抹调侃的淡笑。「有我在呢,慌什么?」 攸关生死,谁能不慌? 但听沐寒春这话,他心头那块大石头放了一大半,却仍是笑不出来,一双异瞳死死瞅着他。 早说这男人成了亲后在妻子面前像头傻牛,如今一瞧,果真不假。 沐寒春扯了扯唇,拍拍他的肩头,低声说:「这里有蓝儿看着,咱们出去说。」 南天阔本想至少进寝房里瞧她一眼,听他这一说,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旋身走到外厅。 一进外厅,沐寒春边写药方子边说:「我下了麻蔓散,取匕首花了点时间,多流了些血,有个鹌鹑蛋大小、三寸深的窟窿,但用桑皮线缝起来了,暂时死不了。」 南天阔两道浓眉拧了起来,声音严厉得吓人。「暂时?」 沐寒春抬起头,没被他那模样吓到,反而赏他一抹如沐春风的柔笑。「在下神归神,但可不会变戏法,这样的伤口,总是得靠药去调养。」 闻言,南天阔绷着张阴郁俊脸,直接在他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见他总算坐下,沐寒春喃声又道:「坐下好,省得等会儿惊吓过度,失了堂堂海皇风范。」 听他这一说,南天阔一颗心又提上喉头。「什么意思?」 他话声甫落,便见个丫鬟拿了个木托盘走到两人面前,开口道:「沐爷,洗净了。」 沐寒春正巧写完药方子,颔了颔首,拿高纸吹了吹上头的墨迹,才递给她。「去药馆里找药童子抓药,煎好再送过来。」 丫头领命走了出去,南天阔一双眼瞬也不瞬地落在木托盘上的匕首。 「这是……熙儿肩上那把匕首?」 「眼熟不?」 匕首刀身宽,薄如柳叶,前缘弯曲形如弯月,刀柄上雕刻着极为华丽的异国刻纹。 这样一把匕首不属于中原,但他在白家的海舶船上看过。 这是白川义年轻时飘洋过海经商,在异域港区乍见这不同于中原兵刃的武器,锋锐华丽,于是买了好几把。 白川义将匕首带回来后,还请匠师略作改良、装饰,才分发给器重的兄弟。 在他无意间窥听到白庆良和展耀的阴谋后,被推下海,身上插的就是这把匕首。 他在海中载浮载沉,最后遇上为取海中之物研药的药痴沐寒春,才得以活了下来。 任过往思绪在脑中奔腾,南天阔拧眉沉声道:「难道……展耀回中土了?」 展耀刺杀他后回到中原没多久又离开,因此当他以海皇身分回到中土后,并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白家义字号海舶船的杂役阿海。 关于南天阔的那段过往,沐寒春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忧心的问:「你说他认出你就是阿海了?」 「不知道。或许目标是熙月……」 因为他的出现,白家的财产回到白家大小姐手上,没多久,白庆良的女儿被迫下嫁卢昌其;他极有可能心有不甘,挟怨报复。 「无论如何,离你出海还有几个月,这事得先查清楚办妥。」 「当然。」 南天阔微微勾唇,那双异瞳射出教人胆寒的气势,但仅片刻,思及妻子,他拧起眉,凛人戾气尽褪,仅剩浓得几化不开的浓情在眸底荡漾。 他在她身边都难护她周全了,更何况他不在身边? 他又想,若事情没那么顺利查个清楚,他是不是该觑个机会送白熙月进宫陪伴皇后娘娘? 还记得那日面圣时,皇后娘娘不只一次提过,想见见妻子…… 沐寒春原本是在药馆中研究他新取得的罕见药草,正醉心之际,却让人喊来治伤。 这一折腾几个时辰过去,现在正事谈完,他可没半点耐心再陪这妻奴发怔。 他当机立断,背起药箱起身,「对了,忘了说,我方才顺道诊出嫂子有一个多月的喜脉。」 南天阔思绪正乱,听到沐寒春的话,倏地抓住他的手,心怦怦乱跳。「你说……诊、诊……」 沐寒春的药馆虽然就在南府里,但府中发生的大小事,他几乎不过问,关于南天阔娶妻后的「异变」他知晓却未曾领教。 这当下,惊见堂堂海皇露出惊慌结巴的样子,他还真是开了大大眼界。他心下莞尔,却略显嫌弃的甩开南天阔的手,拍拍他的肩,慎重交代,「我下的麻蔓散足以让她睡到明儿个,今晚你可别进去骚扰嫂子。」 妻奴一脸激动的点头如捣蒜,沐寒春却不确定南天阔那傻样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夜尽,破晓的曙光由窗棂洒入,柔和的日光驱走黑暗,带来一室明亮。 白熙月是痛醒的,神智一转清醒,她便感觉肩上的伤口传来难忍的疼痛。她蠕动了一下身子,轻呜了一声,立即感觉身侧有一道黑影惊跳了起来,跟着一张焦急、忧心的脸凑近,满满占据她的眸底。 「很痛吗?」南天阔小心翼翼地轻拂开她颊边的发丝问。 v第二十三章[01.15] 目光定焦,她看着丈夫一脸憔悴,两道浓黑的眉拢聚在眉心,捺出深刻的皱痕。 她抬高手摸了摸他峻削的脸颊,哑声问:「怎么没上榻来睡?」 得到这样的答案,南天阔满心的着急和烦躁无处宣泄地粗声说:「现在是管这个的时候吗?伤口是不是很痛?」 他的语气极差,但莫名的却让她的心无比温暖、甜蜜地笑开。「不痛。」这回答却让男人炸毛了。 「见鬼的不痛!」想起看着那把匕首插在她肩上的那一幕,他吓得魂都没了,她险些没了命,明明痛得要死,对着他却是一副没事的样子,让他更火了。「你该死的没事去挡那把匕首做什么?」 回想起那一幕,白熙月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究竟是哪来的勇气。 她涩涩地扯唇。「是啊!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上去,那当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的阿海有危险,我不要阿海受伤……」 她的话,像一道甜暖的热流,流淌过心头,教他感动得眼眶发热。 他捧着她苍白的小脸,轻声道:「你是我的命啊!我是男人,不该让你保护,不该让你受伤……」 听着他充满浓浓自责的声嗓落入耳底,白熙月掉下眼泪,嘴角却是扬起幸福的笑弧,还来不及开口,便感觉丈夫的唇贴上。 两人唇舌交缠,丝丝缕缕鼻息亲密地交融为一体。 在那饱含着对彼此浓浓的爱怜与珍惜的吻结束,南天阔抵着她的额,柔声说:「熙儿,我会为你和孩子保重,所以,你无须为我挂心,只要顾好你和孩子就够了……」 「你说……孩子……」 大手缓缓落在她的肚腹,他抑着胸臆间翻腾的激动情绪,柔声开口:「对。我们的孩子,你怀了我南天阔的孩子!」 他对娘亲的印象极为薄弱,娘亲死后,他没有家,孤苦无依,看着那些有爹有娘有家的孩子,他内心总涌现难言的欣羡与渴望。 如今,他的愿望实现了,内心的激动不言而喻。 白熙月将手落在他贴在腹间的古铜色大掌上,只觉得狂喜的浪潮层层将她淹没。 见她似惊喜又觉神奇,南天阔情绪激动地将她揽进怀里。「熙儿……」 白熙月突然被他抱住,无可避免地牵动伤处,发出一声呻吟,「啊!」 听到她的痛吟,南天阔这才记起妻子现在可是受了重伤,又怀有身孕,可 是禁不得他半点粗蛮的对待。 他一脸愧疚,放轻手让她缓缓躺了回去,「一定很痛……对吧?对不住、对不住……」 耳边回荡着他懊恼自责的低语,白熙月一颗心柔软酸楚,热烫发胀地朝他伸出手。「你抱我,我就不痛了。」 南天阔怔了片刻,脱了鞋上榻,在背后垫高软枕半卧,才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让她枕在怀里。 感觉她的脸埋在他的颈窝,娇软的身躯完全抵在他宽阔的胸膛,他亲吻她的额,低声道:「熙儿,你和孩子是上天给我最珍贵的礼物,我会倾注毕生的心力去守护你们……」 白熙月虽然感觉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偎在丈夫的怀里,她的心却涌上前所未有的满足,不知不觉睡着了。 转眼间,时节进入晚冬,夹带着水气的凛冽东北风呼呼吹得人直打哆嗦。 南天阔领着士兵做完整日海师训练,已是日落西山的傍晚时分。 他瞧了瞧天色,想着是不是能同妻子一同用晚膳,却不料,数日前领着他的命令去调查剌客身分的傅逍遥风尘仆仆出现在他面前。 南天阔开门见山直接问:「如何?」 「就同咱们推测的一样,是白庆良搞的鬼。不过听说展耀一直在海上,还有一个说法是,他染了怪疾,死了。」 这样的答案南天阔并不意外,但展耀若真的染了怪疾死在海上,却让他不胜唏嘘…… 当年展耀对他有提携之情,错就错在他对白川义怀有取而代之的异心,害了兄弟,自己也没落得好下场。 见他沉拧着眉没有说话,傅逍遥问:「怎么办?」 「不管展耀有没有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年,展耀以勾结海盗之名,杀了窥得秘密的他,跟着谋害白川义,他要用相同的罪名定两人的罪,易如反掌。 傅逍遥了然的颔首,「明白。」话落,他凑到南天阔面前咧嘴笑问: 「那……今儿个可以回南府,一起同嫂子用饭吗?」 南天阔瞥了他一眼,应得十分爽快。「回南府蹭饭当然没问题,要找武真或沐寒春一起吃饭喝酒都随你。」 不意外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傅逍遥撇了撇嘴,没好气道:「呿,几个大男人多没趣……」 「添个蓝儿陪你。」 瞧他这话说得多爽快。 傅逍遥碎念了句:「你压根儿是拿我当借口,清除身边障碍,免得妨碍你跟嫂子……」 他的碎念还没结束,却发现南天阔根本不搭理他,火速消失在眼前! 回到府中,南天阔穿堂过院,看着那在夜色中散发出温暖烛光的院落,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满足。 他才进入寝房,竟见妻子拉松衣襟,露出大半片美背对着他。 因为妻子的肩伤,加上怀了身孕,南天阔由原本食量惊人的大欲兽成了吃素的小绵羊。 今日乍见妻子半裸的上半身,纤柔的腰肢似柳,哪像怀有数月身孕的样子?再瞧肌肤若凝脂的美背上披散的青丝,他感觉一股说不出的挠痒,由手心缓缓窜进心头。 这感觉才泛起,他的大手已经情难自禁的搭上妻子柔润的巧肩。 v第二十四章[01.18] 突然感觉一双粗糙热烫的大手搭上,白熙月诧异的侧过眸,惊呼了一声:「啊——」 「是我,莫惊!莫惊!」南天阔一把将妻子揽进怀里,大咧咧的坐上榻后,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一抱住那柔若无骨的身子让他心痒得更厉害。 白熙月浑然未觉丈夫的异样,既觉好笑又觉无奈地开口:「我真的被你吓到了。」 别看这男人身形颀壮,但脚步却轻得让人稍不留神便不会注意到他已经进房来。 她被吓到、被「袭击」几乎要成为日常。 吓到妻子他一脸愧疚,却恬不知耻的伸指轻扣住她柔美的下巴,「对不住,我给你压压惊。」 话落,他嘴已经不客气的凑上妻子红嫩嫩的小嘴,狠狠攫取她口中甜美的津液。 这是哪门子压惊? 白熙月连声音都还没哼出,便被推倒在榻上,吻得晕头转向。 蓝儿才由沐寒春那边讨了新药回来,完全没想到会撞见爷整个人压在夫人身上狂吻,一张脸窘得快烧起来的杵在原地惊呼出声。 「啊!」 听到那动静,白熙月侧过眸见着蓝儿,吓得一颗心差一点跳出喉咙。 她窘红了脸,扯了扯被扯开露出肚兜的衣襟,推推丈夫宽厚的肩,羞嚷着:「够、够了啦!」 妻子有身孕后,他可是强抑着内心奔腾的渴望,不去碰她。 今儿个他只尝到妻子甜甜的小嘴,摸到她那一身如凝脂般的嫩肤,连胸前 那两颗彷佛又大了些的大肥桃都没尝到,怎么会够? 南天阔撑起双肘,也不管碍事的丫头就杵在一旁,用足以让全世界着火的火烫目光凝视着妻子,窝火的嚷道:「该死的怎么会够!」 蓝儿见爷半点都没有节制的打算,当机立断把药摆在一旁的茶几上,便匆匆转身跑了出去。 白熙月可真是被她家这男人给彻底打败。 她苦恼叹气却又觉得好笑,「先起来帮我擦药,晚些你再去找寒春问问,你若想……先问他允不允?」 南天阔听了几乎要咆哮了。「我该死的想要自己的妻子为什么要经过他的许可!」 被他一吼,她没好气地笑眯了眼。「孩子还不足三个月嘛……还是我帮你?」 其实她也明白,这几个月真的为难丈夫了。 先前她与他闹了几天脾气,好不容易和好了,却因为她受伤、加上怀了孩子,他可真安安分分了好些时候。 好不容易等到她的肩伤收了口,他一逮到机会就摸摸抱抱揉揉,把她弄得娇喘吁吁,也搞得自己欲火难耐,要她灭火。 想想,她也挺心疼的…… 南天阔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问过了,那家伙说你肚子里那只养得壮得很,别太激烈,允。」 噢,原来早按捺不住问过了,她早该想到。 白熙月眼眉带羞、粉颊绯红地抓着他的衣襟,羞涩道:「那……先帮我上药,用完饭,晚些再……」 没等她说完,南天阔直接抓住她的一只手,探向胯间早已勃发不已的硕长。 看着丈夫强壮虎躯仅仅因为她软嫩掌心轻轻一碰,狠狠一颤,呼息变得浓独粗重,她的心也跟着颜了颤。 她抬起一双染着柔软水光的眼凝视着他。「海……你是想——」 【第九章】 「先上药。」喉中滚出欲求不满的粗嗄,南天阔绷着张欲求不满的脸,抱着她坐起,准备下榻拿药。 白熙月整个人背对着他,却可以感觉到后臀被丈夫仍硬烫的硕长给顶着,他的隐忍叫她心软烫成糊。 她侧过脸,琢了他的嘴角一下。「委屈你了。」 不经意的吻甜了男人的心,但一察觉自己的心绪随着她激烈起伏,他拧起浓眉粗声警告,「别惹我。」 白熙月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俏皮的吐了吐舌后正襟危坐。 没想到南天阔一拿到药,将她好不容易拉好的衣襟又给扯落,顺道将她一头青丝拨到右肩才动作轻柔地替她上药。 定睛看着她肩上的伤口,南天阔不得不承认,沐寒春给的药果真具奇效,妻子肩上的伤口抹了这些日子,迅速收口,但略突起的红肿仍然碍眼。 他用沾了烈酒的棉布净了手,才取来药膏抹在伤处,确定药随着他的揉压全沁透肌肤,他才扳过她的肩,紧紧揽进怀里。 他拥抱的力道有点重,但白熙月瞬间便明白这男人此刻的心情是什么。 「怎么了,已经不痛了?」 「傻瓜……傻瓜……这种事一次就够了,再发生一次,我真的会死……」 类似的话,从她受伤后便听他常挂在嘴边,足以见得他对她因为他而受伤,有多自责愧疚。 白熙月捧着他的脸,心底无限柔情地啄吻他忧郁的深邃五官,「再发生一次,我还是会做相同的选择。我爱你……」 一颗心因为妻子的表白,涌现无限欢喜,他一双异瞳燃烧着两簇火苗,二话不说,与她甜蜜缠吻。 v第二十五章[01.23]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过完年,港边凛人的海风不减寒气,呼呼狂吹,刮得人衣袂翻飞,肤颊生痛,却依旧不减百姓们在天色未亮,便前来一睹皇帝为海皇除怪,亲临主持「祈风」海事祭典的兴致。 良辰吉时后,一场隆重而肃穆的典礼在距离港口不远处的山下举行。 时辰一到,鼓乐喧天,皇帝偕同南天阔以及地方官员上了祭坛上香、进献、念祝祷文。 皇帝权烜冥声音宏亮的祝祷文回荡在山间,而不远处的海湾那里,已整军完毕、挂着皇朝旗帜的武装船聚集在港边,那阵仗将港口挤得水泄不通,喧闹不休。 随着祭典结束,缭绕香烟未散,喧天鼓乐方歇,权烜冥拍了拍南天阔的肩,允诺道:「放心去吧!有朕护你南府上下周全,直到你凯旋归来。」 在查出剌客真正身分后,南天阔亲拟罪状直达天听,白庆良一帮人等,勾结海盗的罪名落了实。 危机已除,南天阔却仍不放心,多次奏请皇帝另派人选出海,却毫不留情地被驳回。 如今见着皇帝亲临,他南大爷自始至终板着张脸,不见半分感恩雀跃之清。 权烜冥见他那模样,只觉玩味,正想再开口,却见不远处走来一丽人。女子身披雪白狐裘,那圈在颈间的狐毛衬得她那张粉雕玉琢的丽颜像一块温润美玉,清雅脱俗却又端庄优雅,赏心悦目。 正惊艳之际,却见身边原本板着张脸的男子傻怔怔对着那女子笑,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分神之际,丽颜女子已来到他面前行礼。 「妾身——」 不等白熙月行礼,权烜冥爽快扬手道:「免。」 白熙月一愕,才想开口,便见丈夫凑到面前,握住她的小手,皱着浓眉问:「不是要你别跑出来送行的吗?港边风大,万一染了风寒怎么办?」 早习惯被丈夫这样呵宠叨念,她挣脱他的大手箝制,抬高手抚着他的脸 庞,甜笑道:「我的手比你的脸还暖,你不用担心。再说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皇上亲临主持海事祭典,我怎么能不来?」 瞧瞧,有人识大体多了。 权烜冥满意颔首,正想开口,挡在眼前的妻奴却没半点想引见佳人面圣的意思,反而蹭着妻子绵软嫩滑的掌心,千般万般不舍地说:「没在你身边守着,我怎么都不放心……」 「那就快些完成圣命,我希望临盆时,你能在我身边陪我。」 南天阔连想都没想地急声开口:「放心,不用等到临盆,我便会归航,我会守在你身边陪你!」 说完,他情难自禁的将妻子揽进怀里。 偎入这些日子以来早熟悉眷恋的温暖怀抱,离别的难舍再度占满心头。 白熙月轻声吩咐:「要为我和孩子保重,不要受伤。在海上……」 不等她叨叨絮絮交代那些细碎的琐事,南天阔俯下头就衔住妻子那两瓣唇,恋恋不舍的吻着。 堂堂一国之君权烜冥被晾在一旁,彻底傻怔在原地。 当他再看着南天阔的嘴就这么胆大妄为的贴上那娇软软的小嘴,惊诧的瞪大了眼,这时,一抹小心翼翼的声嗓恭敬传来。 「皇上,不如咱们先上山撰文题刻祝文。」 权烜冥颔首同意,却禁不住侧眸望向武真说:「朕……可真的见识你这爷的异变了。」 武真尴尬地扯了扯唇,「皇上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天晴,碧朗无云的天空与海色相连为一线。 海面上,一艘约莫能容百人的武装船穿过和缓平静的浅浪,身后接连行着浩荡船队。 南天阔立在主桅顶端的木台上,观察这平静得很不寻常的海象。 突然,主船上取了十丈绳钩取海底泥沙嗅闻的舟师,仰起头,朝着他喊:「爷!」 听到舟师那一唤,南天阔单手拽住绳索,眨眼间由顶端木台,利落地翻落至甲板。 「如何?」 在海上阴晴不定,难记时日,沙漏计时已过了十多日,按理已差不多到达断南海域。 传闻海怪在采圣月明珠一带出没,这一带平时海象惊险,每至月夜,更是天气诡谲,险象环生。 只是瞧着此时海面风平浪静,不免让人心生疑窦,才会让舟师重新鉴定方位。 「爷,咱们的确已行至断南海域,可这海象……不平常呀!」 南天阔认同的颔首,思量片刻,他命人吹起号角,提醒尾随在后的武装船戒备。 响彻云霄的号角声才起,却见几海里处,接连两艘邻近,小于主船的装备船被一道突升起的滔天巨浪给击翻。 陡变的情势让原本死寂的平静海面瞬间起了变化,杀得人措手不及,不慎落船的海师跌进海中载浮载沉 「该死,怎么回事?」 南天阔奔向船尾远眺,这时傅逍遥主掌的武装船靠近,扬声朝着他喊:「爷……出现了!」 前方,挟雷霆万钧气势的巨浪掀起澎湃浪花,浪中有一只庞然巨物探窜而出。 南天阔的武装船有九桅可挂十二张帆,锚重几千斤,也不知那巨怪是什么形体,身长足足是武装船的数倍,攀桅而上后盘绕扭曲,轻易便将另一艘武装船给绞碎。 始料未及的是,那庞然巨物显然不只一只,东南西北四方位,都有武装船直接被击毁。 情势容不得多想,南天阔扬声道:「逍遥,准备炮击。」 第26章 他将几个器重的部属分别安排在各艘武装船上,只要主船炮击而出,众人得此信号,群起攻之。 岂料,他的话声才落下,便见几艘翻覆的武装船上,落海未受伤的海师们纷纷探出波涛汹涌的水面,手持利刃,身手敏捷的攀上巨怪的身躯,以肉身拼博。 在严苛的海训下,皇帝精选万名士兵刷去三千,能跟随除怪的,皆为勇力精锐之悍将。 看着那不顾自身危险奋勇而上的身影,南天阔只觉胸□沸腾着一股难言的骄傲与激动,鼻腔发酸。 他略思索后重新下达指令。「逍遥,改近距离箭攻,务必不要伤及海师性命!」 「明白。」 指令一落,百艘武装船分别往东南西北四方迅速移动,一至疾箭可及的范围,漫天箭羽以海怪为目标分击而去。 数轮猛烈的攻击后,箭羽咻飞而去的声音不绝于耳,海怪身躯如箭靶,箭矢稳稳钉扎在上头,却只是让海怪因为疼痛,更加剧烈地扭动,掀起更加剧烈的浪涛。 武装船在那恶涛中剧烈地摇晃,转眼间过了一日一夜,曙光起,海水在晨阳的映照下,混揽成诡谲的色泽。 这一日一夜的奋战,无论是海师或所备武器都损伤过半,南天阔神态不显疲惫,神情却愈发凝重。 南天阔健臂轻扶着船心主桅,紧蹙浓眉,一双眼静观着眼前局势许久,终于循着了可乘之机。 只见东南方那庞然巨物上头并无海师犯险攀附肉搏,他刻不容缓的下达了指令。 「炮手准备,攻东南。」 炮兵领命,巨炮朝着东南方向狂击,片刻后,隆隆巨响,响彻云霄,攻击力极强的炮弹击中在恶涛中扭动的粗壮身躯,轰炸而开,被击碎的身躯成了细碎肉末,让天空宛如下了场腥红肉雨。 南天阔拾起几片飞溅至船上的细碎肉末,只见外覆鳞片的肉末下密布吸盘…… 正苦思之际,也同样拾了片肉末查看的舟师开口:「瞧来像是体型惊人的八爪鱼……」 八爪鱼?莫怪他会觉得眼熟,港边有专门烹煮刚捕捞起的海货馆子,这八爪鱼料理后可成珍馐美食。 依这推想,再比对那在各方窜动制造出惊涛骇浪的触腕,此怪为八爪鱼的机率颇大。 南天阔虽以此推断却未下定论,不久听到舟师缓声又道:「只是南爷,这肉末上覆鳞片下有吸盘,却又不似八爪鱼……不管此怪为何物,若特性似八爪鱼可断臂而逃,那……」 舟师这一句话点醒南天阔,他沉声厉道:「这可不好!」话落,他直奔船尾,拧眉登高观看后扬声道:「看来,只能赌一把了!」 武真原本在船上以传达南天阔命令为职责,才回来主子身边听他这一说,吓得险些魂都没有了。 「爷啊!您、您想赌、赌什么?」 此行他可是肩负着夫人之命,誓死要保爷周全哪! 直接漠视武真夸张的反应,南天阔正声道:「武真,传我命令,让海师撤回,改炮击。傅逍遥、原玺随我下海手屠海怪!」 听到南天阔下达这个指令,武真脸色为之大变,哭丧着脸道:「爷呀!您非得亲自下海吗?」 武真属婆娘他早已习惯,可他明白,会让武真愈发婆娘的最大原因,该是来自妻子的施压。 思及妻子,南天阔内心一软,但瞬即将那柔情甩开。 他赌这八爪怪有八爪鱼特性,若真如此,只需攻其要害,取其性命,他很快就可以返航回去抱他的亲亲娘子,守在她身边,等她临盆……迎接他们的孩子降临! 喜悦与期待在内心扩散开来,他狠打住思绪,不容反驳的冷瞥武真一眼,「将我佩剑取来,成败与否,就看这一击了!」 在南天阔的船队中,就属傅逍遥与原玺水性与他不相上下,加上武功底子强,理所当然成为手屠海怪的最佳人选。 三人换上贴身、方便下水的衣物,等候南天阔下达下海时机的命令。 「我赌这怪有八爪鱼特性,下海后,攻双眼,或迅速砍断如同人的眉冲与攒竹二穴之间的部位,便可取它性命。」 「赌……」傅逍遥瞥了他一眼,「爷你有家累,就别犯险,这事交给我和阿玺去办,英雄让我们当!」 「我们去便可。」原玺寡言,向来以南天阔唯命是从,这是头一次违抗他的命令。 曾经南天阔也与傅逍遥一样潇洒豪迈,置生死于度外,但娶妻后,他有了牵挂,无法再毫无顾忌地犯险。 他双臂分别搭住两人的肩。「牵挂寄盼再深,我也不可能让兄弟犯险。功成,英雄让你们当,荣耀归于你们。」 傅逍遥轻蔑的冷嗤一声,尚不及开口,便听到南天阔扬声道:「下!」 只见三人跃入海里,南天阔持剑,傅逍遥握刀,原玺拿戟,朝着那略浮出海面的怪头而去。 不过片刻光景,三人同时由海面沉浮而出,分别朝着海怪双眼与如同人的眉冲与攒竹二穴之间的部位攻去。 兴许是触腕上攻击仍不断,海怪自断数条触腕,一个翻转回旋,准备潜入深海中。 那端,三人已在海怪潜入前各击此三处,尚不及退开,却因海怪重伤剧痛,巨大身躯疯狂扭动,又粗又长的触手再度激起滔天巨浪。 人毕竟不如巨怪,水性再好也难抵那滔天巨浪带来的巨流的冲击,纷纷被卷进激流当中。 一阵晕头转向的疯狂席卷后浪流渐渐平息,原玺在离海怪有几海里远的海面窜出。 他在海中载浮载沉,只见海面上因为海怪重创流出的体液,染成诡谲色泽,残船以及牺牲的海师尸首漂浮在海面上,令人不忍卒睹。 突然,有人高喊—— 「原爷!」 他回过神,看见武真驾着连舫快翼靠近。 他目光沉峻地扬声喊:「有看见南爷和傅爷吗?」 武真心慌意乱地哭丧着脸,「爷,只有您……海怪被重击后搅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待海面平静,我便让几名海师分别驾着快翼去寻南爷和傅爷了……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