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宸姒景》 第1章 被糟蹋了 兰姒看着脚下一红一黑的两只鞋,一拍额头叫了声,“江玮鹤!” 一根竹竿从门外试探得敲进来,竹竿后跟着迈进来一只脚,一个不确定的声音飘进来,“你叫我?” “你非礼我!你毁我清白!你......你要负责!” 兰姒看见江玮鹤那张脸,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些不忍心的。 江玮鹤此人,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天质自然,仪表堂堂,立在那儿活脱脱就是个画中人,只可惜......可惜是个瞎子。 江玮鹤双眼无神,拿根竹竿探路,摸到桌子旁,又摸摸茶壶和茶杯,倒了杯水递过去,“我没碰你。” 兰姒按捺住心里的愧疚,脱口而出早就想好的说辞,“你......你**!我好心给你送衣裳,可你......你居然对我不轨!我都躺在你床上了,你还说你没碰我!” 知道他看不见,她连扯衣服作秀都省了,声音呜呜咽咽,听着委屈极了,“街坊四邻可都看着呢,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她长这么大,没做过什么坏事儿,诬赖人这种事,生平第一次做,可也是被逼无奈。 她爹欠了一屁股赌债,要把她嫁给村头的牛二傻子做媳妇儿,那牛二傻子成天流着哈喇子,见人就傻笑,动辄还会动手打人,次次都是下死手,自己嫁过去还能有命活吗? 江玮鹤虽然是个瞎子,可至少生的仪表堂堂,彬彬有礼,待人和善,据说手头还很有些闲钱,自己嫁给他,不比嫁给牛二傻子要好的多? 自毁清白这个办法是冒险了些,也忒损,可但凡有别的退路,兰姒是怎么也不会牵连上江玮鹤的。 江玮鹤笔直的站着,一身正气衬托的兰姒就如同那鼠辈宵小一般奸诈。 他平静阐述,“昨晚你说衣裳有条线崩开了,要重新缝,非要留下,后来我出去,再回来叫你你不答应,我猜着你是睡着了,就出去了,我昨晚一直在门外。” 兰姒知道他规矩自省,可要传谣言,逼着江玮鹤娶自己,她就得一屁股把谣言坐实了。 “你说你在外面待了一晚,那为何地上的两只鞋不是成双的?我分明记得我把一双鞋摆好了的!” “还有......”她拿出随身的帕子,咬破手指滴了两滴血在上面,又用手在身上掐了几处淤青,还揉乱了头发,扯松了领子,“我身子破了,这个家里除了你没别的男人,不是你是谁?” 证据做足了,接着就该扯开嗓子嚎了,“好你个江玮鹤,平日里大家见你瞎了眼,都对你百般照拂,我好心给你送换季的衣裳,你居然......” 她嗓门大,街坊四邻又住的近,这一嗓子喊来了不少人围观,片刻功夫便把江玮鹤的小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对门的李嫂子看见兰姒这模样儿,又拿起兰姒故意放在床沿的帕子,一声,“兰姒这是被糟蹋了!”终于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第2章 仙人跳 兰姒被瞎子江玮鹤糟蹋了的事,不过半日便传遍了整个镇宁村。 有可怜兰姒的,有奇怪瞎子居然也能糟蹋人的。 还有说是兰姒见色起意故意**江玮鹤的。 十个人九个说法,剩下那个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奶娃娃。 彼时的兰姒正趴在李婶子膝头哭泣,眼泪就像瓦檐上顺下来的积水,成串成串的流,根本停不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那么多泪,可假哭,哭成了真的,呜呜两声还就停不下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李婶子以为她是真伤心,拍着她的背,安慰了一上午。 可兰姒爹不能干啊,牛二傻子家的定亲银子他都收了,一半已经输在赌坊里了,这个时候闺女破了瓜,嫁过去的从少女变成了妇人,且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就算人家愿意了,这银子也得还一半儿回去! 兰姒爹狠狠骂了兰姒一顿,拿起菜刀就去找江玮鹤了。 村子里的一帮男人正围着江玮鹤问他昨夜的事,江玮鹤抿着薄唇,一言不发,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江玮鹤!” 一声暴喝,男人们回头,见是兰姒爹,瞬间作鸟兽散。 “就是你糟蹋我闺女的?”兰姒爹菜刀往桌上一砍,菜刀立了起来,“你个瞎子,眼瞎心倒是不瞎,肯定觊觎我闺女已久了吧?我告诉你,你玷污了我闺女,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江玮鹤把头转向他,眼睛却没有跟着一起转过去,“那你想怎样?” 兰姒爹一听,这是有的商量,索性坐下来,“我闺女跟村头的牛家已经有婚约在先了,你这属于横插一杠,不过大丈夫,敢作敢当,只要你肯给银子,让我补上牛家的漏,这件事儿咱们就好说。” 江玮鹤左边眉毛挑了下说,“我没碰过你闺女。” 听说要钱就不认账了,兰姒爹拍案而起,“街坊四邻可都看见了,你现在想赖账?晚了!要么给钱,要么就跟我去衙门,让官老爷评评理!” 这父女两个真是玩儿的好一手“仙人跳”,江玮鹤手指扣着桌面,像在思考。 兰姒爹吃不准他的意思,这么一闹,牛家肯定是嫁不过去了,这江玮鹤平日里不出门不做工也不缺银子花,兰姒爹猜想他家底应当很是丰厚,若能借此狠敲一笔,岂不美哉? “你说你一个瞎子,孤苦伶仃的,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我家兰姒模样好,身段好,最会照顾人,你给我一百两,不但这件事儿揭过去了,还能白赚个媳妇儿,再划算不过了,怎么样?” 江玮鹤还是不说话,脸上表情淡之又淡,过了许久,久到兰姒爹快要坐不下去的时候,江玮鹤终于开口了。 “我给你一百五十两,你顺带帮我把婚事也一起办了吧。” 一百五十两! 兰姒爹张大了嘴,乐得要打滚,没想到这江玮鹤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家底居然如此丰厚,这以后要是变成自己姑爷了,不就可以时时来打秋风要银子了? 甚好!甚好! 兰姒爹一拍大腿,牙花子都笑出来了,“行,痛快,岳父一定给你办的体体面面的!” 第3章 私闯民宅女毛贼 兰姒爹要钱,而江玮鹤要人,明面儿上看,是他吃亏,可其实是一举两得。 在镇宁村这两年,他虽然看不见,但听得见也感受得到,村子里的人都热情,但热情归热情,那股热情劲儿过了,谁还能腾出精力来天天去一个瞎子家里照拂着? 江玮鹤又要强,一开始决定一个人来镇宁村生活的时候就做好了因为眼睛不方便所以诸事不顺,频频受挫的打算。 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他能一个人在虎狼之地,血雨腥风下立稳脚跟活下来,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到他? 一开始,日子的确不好过,烧水时常会烫伤自己,切菜不知给手上切了多少伤口,因为看不见,所以饭经常烧的半生不熟,但他从不开口求人,更不愿意把自己如此脆弱狼狈的一面外露给别人看。 可日子再苦也有个头,某天夜里,他家里闯进来个小蟊贼,这小蟊贼不偷不抢,翻过墙头藏在他家院子里,听见他的脚步声还被吓了一跳。 江玮鹤很机警,尤其眼睛看不见之后耳朵就变得比以前更好使了,镇宁村不会有什么强盗土匪,所以来人八成是游手好闲的老光棍,晚上光顾,除了偷东西还能干什么? 他闻声而动,茫茫黑夜里,看不见的人反而比看得见的更占优势,一把抓住那“毛贼”的胳膊,却意外发现这“毛贼”骨架瘦小,被他抓住居然反抗不过,一出声——居然是个女人! “半夜私闯民宅,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毛贼声音颤颤,“我......你放心,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我就是来躲一躲,一会儿我就走。” 刚说完,门外纷纷杂杂脚步声便踩着话尾余音来了,这些人在门外停了片刻,嘴里骂骂咧咧的,像是在找什么人,最后恨恨的放了句狠话,“让老子抓住这小妮子,一定先办了她,再卖了还账!” 女毛贼簌簌一抖,江玮鹤也忽然明白了,她说躲一躲,躲得应该就是屋外那帮人。 脚步声渐渐走远了,女毛贼松口气跟他道谢,抓他的手要拿开的时候,碰到他手上的伤口,还惊讶的不行,“你手上怎么这么多伤口?” 江玮鹤不答反问,“你是谁?” 她当然不肯说,不过却念念叨叨的给他上药,说他看不见怎么能一个人生活呢?都乡里乡亲的,他只要开口谁不能帮他?何必要自己受这罪? 听这语气,这话说的,她就算不自报家门,江玮鹤大概也能猜出她的身份。 大半夜还被人追着四处躲藏,追她的人听脚步声怎么也有七八个,语气凶恶,说话也带着江湖气,是强盗土匪早该挨家挨户的踹门了,不是,那就只可能是被人招来的。 刚刚那人说要卖了她还账,村子不大,有本事惹上这些人的,村子里除了兰裕那个烂赌鬼,还真不做他想。 兰裕有个闺女,村里的男人们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就是怕惹上兰裕这个无底的天坑,前前后后的一联想,这女毛贼,应该就是兰裕那个闺女了。 兰姒因为感激,帮江玮鹤上了药,期间一直唠唠叨叨,告诉他饭该怎么做省事儿,烧水的时候怎么不用手碰就知道烧开了,反正嘴张开就没停下过。 江玮鹤知道,她是怕人没走远,不敢出去,不过他也不急着赶她走,丫头没有坏心眼儿,说的也都是他用的上的,自己容她藏身,她投以回报,谁也不欠谁的。 第4章 黑姑爷的钱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摊上那么个好赌的爹,大半夜的被人追着跑也就成了家常便饭,村里的其他人家门窗都关的严,就连墙头上都摆了一溜的碎瓷片,也只有江玮鹤家墙头矮,不锁门,能容她藏身。 她知道江玮鹤看不见,也一直不说自己的身份,她以为自己隐瞒的天衣无缝,可哪里知道面前这瞎子心里藏的小九九。 不过兰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江玮鹤既然默认借了地方给她藏身,她也不能厚着脸皮把这当作理所应当,所以每次藏过之后,第日都会找借口去给江玮鹤送东西,有时候是吃喝,有时候是穿的用的,都不试什么稀罕物,但总归是一片心意。 江玮鹤从小就过得不容易,活了小半辈子,真心待他的人一个手指头就数的过来。 原先过得萧条孤独,跟谁都留着心眼儿,到了这镇宁村,一个小丫头的些许关心居然也叫人觉得心里像拱了一盆火似的暖融融。 但这丫头命不好,他爹为了还赌债,情愿把她嫁给牛屠户那个傻儿子。 江玮鹤笃定兰姒不是那任人摆布的人,是肯定不会嫁给牛二傻子的,但不嫁就只有死路一条,那帮要债的,哪个身上没有几条人命?到日子不还钱,她一个女子,除了被卖到烟花柳巷之地赚皮肉钱还债,别无选择。 可幸的是,这姑娘不算太笨,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她那天赖着不走,江玮鹤多少就已经猜到了她的用意,宣扬开了,还平白无故担上了个“好.色之徒”的名声。 可惜他天生就不是个吃亏的人,既然污名已经被坐实了,那就顺水推舟成全了她。 一百五十两银子的聘礼,就算是还了牛二傻子家的定亲银子,翻两翻,撑死了也就二十两银子。 那还剩下一百三十两呢! 小村子,都不是富裕人家,办个喜宴,算上聘礼,再算上置备其他物什,满打满算,算他个五十两,这兰姒爹里外里倒赚了不少。 一百五十两娶个媳妇儿,整个镇宁村也就江玮鹤没有这样的手笔了。 可兰姒听说江玮鹤给了她爹一百五十两银子,想着自己算计人家,还让人家倒贴了这么多银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回来就管她爹要银子。 她爹就是个无底洞,银子往里填还填不够呢,哪有往外拿的道理,说什么就是不给。 兰姒急了,伸手去拽她爹的布口袋,“哪儿有您这样的啊!一百五十两,富贵人家的老爷娶妻也没这么大手笔的,太多了,不让您全都还回去,至少......至少得给人家还回去一半儿吧!” 兰裕死死拽着口袋跟兰姒较劲儿,“还什么还?到手的银子哪有还回去的道理?再说了,又不是我张口要这么些的,是姑爷自己愿意给我的,人姑爷都没说什么,你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吃里扒外了?” “你也太黑了,口口声声叫着姑爷,可哪有这么黑自己姑爷钱的道理?你把钱给我!给我!” “姑爷乐意孝敬我这个丈人爹,你管得着吗?我看啊,我这姑爷可比你这臭丫头强多了!” 兰姒气的直呼哧,“就不能让你见着钱,一有点儿钱你就都拿去赌了!娘被你赌跑了,家里也被你赌的揭不开锅了,你忘了人家上次来讨债的说什么了?人家要你命呢!你把钱给我!给我!” 正逢李婶子家来,看这爷俩儿正围着桌子较劲儿,尴尬的叫了声,“兰姒她爹......” 毕竟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兰姒见状,猛的撒开手,这一松劲儿,持衡的那股子力气没了,直接把她爹摔了个倒栽葱。 兰姒赶紧把她爹扶起来,又招呼李婶子坐下,倒了杯茶,讪讪的问,“婶子,您怎么来了?” 李婶子道,“哦,我是替江家来的,就是江玮鹤,他让我过来跟你爹商量个好日子,好迎你进家呢!” 第5章 这爹当的太荒唐 兰姒没想到,江玮鹤居然真的毫无怨言就要娶自己,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肯定要争辩一番的,虽然他是个瞎子,可嘴又不哑,从头到尾也没听他红着脸跟她爹争吵过半句。 可江玮鹤越是这样,兰姒心里就越觉得对不起他。 人家好好一个风神朗俊,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瞎子,无缘无故摊上这种事儿,自己作为罪魁祸首都替他抱屈。 兰姒爹瞥了眼兰姒,堆起笑脸对李婶子道,“日子还是越早越好,反正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又是乡里乡亲的,要不就三日后吧,我看是个好日子!” “爹~”兰姒不好意思的冲李婶子笑笑,“我爹就是太心急了,让婶子见笑了。” 李婶子觉得也是,三天,哪儿够呢! “兰姒她爹,你家闺女的嫁妆你都置备好了?” “嫁妆?”兰裕才想起来似的,一拍脑门子,张嘴吐了两个字出来,“没有!” “这闺女出嫁,没有嫁妆哪儿成呢?” 不过细想之下也是,这兰姒爹就是个烂赌鬼,家一早就败光了,若不是兰姒成日里或做绣活儿,或扎头花变着法儿的贴补着,这个家,哪儿还能算是个家。 这爹当的也实在太荒唐了! 李婶子摇摇头,“行了,我看啊,你还是什么时候把你闺女的嫁妆置备好了,什么时候再说定日子的事儿吧!” 兰裕最怕的就是江玮鹤反悔,没准儿他是一个不留神,没反应过来才给了自己这么多银子平事儿的呢?若是给他机会反应过来,那自己的银子不就得打水漂了? 他们家没个管事的女人,成亲该添什么嫁妆,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看也就李婶子操办过的喜事多,知道该怎么办。 兰裕忍痛给了李婶子一锭银子当酬谢,“她李婶儿,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这孩子一辈子就成这么一次亲,这嫁妆......劳您辛苦,帮着准备准备,你看成不?” 一锭银子不少了,她从头到尾帮人家忙活都不见的能得一两银子的好处,正好快年上了,有这一两银子,他们一家子的新衣就都不愁了。 这种好事儿没法儿拒绝,李婶子收了银子,说话马上就利索起来,“那成,就是准备,也得小半个月,那就把婚期定在半月后吧,我去跟江家的说,不着急。” 兰裕眼睛都笑弯了,等李婶子一走,立刻把布口袋系紧,防狼似的防着兰姒,“我告诉你,这些银子都是我的,你别想打我这银子的主意,姑爷有钱,你嫁过去,不愁吃穿,还跟爹计较这些干什么?” 硬抢是不行了,兰姒只好作罢,“银子你可以拿着,但是不能再去赌了,你为了钱都能把我嫁给村头的牛二傻子,你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我可是你亲闺女!” 兰裕拍着胸脯保证,“爹保证,绝对不会去赌了,有了银子,爹一定好好儿过日子!” “过个屁!” 正说着,大门被人从外边儿一脚踹开,一伙人凶神恶煞的闯进来,兰姒看这架势,心道不妙,忙上前一拦,冲她爹喊,“快跑!” 第6章 讨债 为首的是个黑壮的疤脸男人,手里一把月牙弯的长刀,一指兰裕,后面两个打手推开兰姒冲上去就把人擒住,又顺势往他膝弯一踹,押着人跪下。 兰姒喊了声“爹”,转身哀求道,“三爷,您这是干什么啊?我爹欠的银子不都还清了吗?” 钱三儿瞥一眼兰姒,刀刃刮着她的脸滑到脖子上,“还清了?你问问你爹,昨儿晚上又干嘛去了?一个烂赌鬼的话你也信?” 说完伸手拽了她一把,嘴贴在她耳旁道,“你爹今儿要是还不上钱,哥哥我就只能拿你抵债了。” 兰姒跺跺脚,咬牙切齿的看着她爹,“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让你赌了吗?你又欠了多少?” 兰裕低着头,小声道,“二......二百两。” 二百两! 兰姒差点儿没晕过去。 这就是让她还一辈子也未必还的清啊! 打手见兰裕怀里有东西,跟他撕扯了两下,忙道,“三爷,这老小子怀里有东西。” “拿出来看看!” 兰姒着急去拦截,“不行!三......三爷,那东西不是我们的,是......是别人的,这个您不能拿,欠您的银子,我一定如数还清,您再给我点儿时间行不行?三爷......” 可话音刚落,那一布口袋银子就被翻了出来。 兰裕眼看着银子被夺走,哭的那叫个肝肠寸断,差点儿没一口气背过去。 一个打手拿着银子走过去,钱三儿打开数了数,白花花的一百五十两。 “兰裕,这不是有钱吗?我听说你把闺女许给了牛家那个傻子?这牛家出手也真够大方的,就你这闺女,一百五十两......赚了!” 那是江玮鹤的银子,哪是什么牛家的银子。 兰姒上手就去抢,钱三儿把银子扔给身后的打手,坏笑着看她,“不想给银子,那你是想跟哥哥走,伺候哥哥?” 她真想一鞋底子抽他脸上,可是她不能,非但不能,还得给人赔笑脸儿。 “三爷,这银子真不是我们的,您看,您把银子还给我,我......我保证,一个月之内绝对把那二百两给您补上,您看行不行?” 钱三儿伸手掐掐她的脸,“着什么急啊?想跟着哥哥以后机会多的是,你爹那双手,只要还在,欠我的银子就永远没个头,还差五十两,过两天我再来,要是还不上,到时候我再带你走。” 他身后那些打手不怀好意的在兰姒身上打量,笑的放肆狂妄,拦姒又羞又恼,咬着牙,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兄弟们,我们走!” 兰姒望着门口,等他们走了,过去把门关上,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 兰裕慌忙站起来,惊恐的后退两步,“你要干什么?兰姒!我可是你爹!把刀放下!” 兰姒举着刀,“钱三儿说的对,只要把你的手剁了,你就不能再去赌了!没了手总比没了命要强,放心,有我给你养老送终呢,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你敢!我是你爹!你这样是......是不孝!” 父女两个一个追一个躲,眼看兰姒就要追上了,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声音试探着飘进来,“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第7章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兰裕看见门口那人,大喊一声跑过去,“姑爷,你可得救救我啊!这丫头想杀了我!你得管啊!” 兰姒下意识的把拿着菜刀的手藏在身后,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之后,又把手拿出来,指着她爹,“回屋去!” “有你这么跟爹说话的吗?” 兰姒心道,我倒宁愿你不是我爹! 可当着江玮鹤的面儿,总不好表现得太无礼,她把菜刀扔在地上,声音低了低,“爹,你先进屋去。” 看见她丢了菜刀,兰裕这才放心,两步并作一步进了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这才算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兰姒因为心虚,在他面前总显得不大自然。 江玮鹤手里拿着竹棍,双眼无神的盯着前方说,“我来看看。” 兰姒奇怪,“你是怎么过来的?” “桃花来给我送东西,用棍子牵我来的。” “哦......哦!”她反应过来,牵住他棍子的另一头道,“过来坐吧,我去给你倒水。” 她一看见他,心里的愧疚就翻江倒海的涌上来,跑到厨房给他倒了杯水,见他不说话,心里便措辞想着跟他解释一下刚刚的事,虽然他看不见,但听也该听出来发生什么了。 “那个,我刚刚......” “你后悔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兰姒没听清江玮鹤说了什么,复又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江玮鹤耳朵转向她,眼睛却始终没动,“我问你嫁给一个瞎子后悔吗?” 兰姒愣住了,哑然失声半天才反应过来问,“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江玮鹤却只想要一个答案,“那你后悔吗?” 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势力的,之前兰姒处处照拂他,那是因为自己借院子给她藏身,她知恩图报,怀着偿还的心理,现在是一娶一嫁,以后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要说后悔,即便她现在说了后悔,那也来不及了,如今这幅局面是她一手造成的,就算是后悔,他也不会给她机会脱身了,他不是吃亏的人,倘若吃了亏,就要千倍百倍的讨回来。 今日来问这么一个答案,不过是想知道她是不是除了那个牛二傻子之外,就什么人都能将就。 兰姒心里一颤,原来他今日来,是怕她委屈,所以特意来问问她后不后悔的? 人做到这份儿上,真是好的没话说了,她当场鼻子一酸,自责的低下头道歉,“对不起。” 江玮鹤摸到茶杯,拿起来,放到唇边抿一口,“对不起什么?” “我......我辱你名声,诬陷你对我不轨,还......还弄丢了你给我爹的一百五十两银子,我......我罪大恶极,我对不起你!” 兰姒说的收不住,索性跟他交了底,现在牛二傻子家的定亲银子还不上了,江玮鹤给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也没了,全镇宁村的人都以为自己是江玮鹤的人了,现在两头都交代不了,就这还剩下五十两银子没还清呢!她觉得自己已经快活不下去了,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 江玮鹤听她说完,脸上表情不变,只了了道,“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第8章 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自然知道他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搁别人家,一百五十两都能娶好几个媳妇儿了。 兰姒理亏又加心虚,讪讪搓着衣裳,小声道,“银子我会还给你的,只不过......我现在没有那么多,你要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个欠条,我不会赖账的!”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江玮鹤把这件事情托捅出去,到时候证实了江玮鹤并未对自己不轨的话,她怕是还免不了要嫁给牛二傻子。 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他儿子痴傻,哪家的好姑娘肯嫁过去,也就她爹为了钱什么都肯卖,已经逃出来了,她可不想再回去。 江玮鹤的眼睛不看她,听她说完又开始沉默,兰姒心里打鼓,半是愧疚半是恳求道,“这件事我办的委实混蛋了些,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你能不能不要说出去,我以后给你做使唤丫头伺候你行不行?你一个人生活多有不便,只要你不戳穿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兰姒低下眉眼,见他搓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正猜测这扳指是什么质地,价值几何的时候,忽听他道,“你证据做的这样足,我即便说出去了,也没人会信我。” 那这意思就是不会说出去了。 她立刻眉眼弯弯笑起来,“我......我这个人平时还是挺厚道的,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把你照顾的很好。” 江玮鹤点了点头,又问,“牛家的银子还上了吗?” 说到这儿,兰姒又是满面愁容,“没有。” 他站起来,眼睛寻声看向兰姒,“还有银子还吗?” 再借给兰姒十张脸皮,她也拉不下脸来让江玮鹤再讨一回银子,他一个瞎子,八成是靠着爹娘留下的一点家产才能活到现在,已经让他破费那么多了,再让人家拿钱就太过分了。 “我......我会去找牛屠户说清楚的,欠他的银子我会还上的,不用你操心。” 兰裕耳朵贴在门口,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果然是他闺女,这种法子都能想的出来,不过这闺女也忒不上道了,反正人人都以为是江玮鹤干的好事,马上都是一家人了,还那么客套做什么? “姑爷......姑爷等等!” 他推开门跑出来,瞪了眼兰姒,复又拉着江玮鹤坐下,“姑爷,这银子弄丢了,说来的确是我们不对,可我闺女马上就嫁给你了,嫁给你那就是一家人了,咱们一家人还那么见外干什么?你说是不是?别的不说,这婚礼......银子少不得。” 兰姒拽了她爹一把,“你干什么?有点儿够啊!别贪得无厌!” 兰裕道,“什么叫贪得无厌?我怎么就贪得无厌了?姑爷是自家人,自家人哪有让自家人丢面子的道理?再说了,你是要过去伺候他一辈子的,将来还得给他生孩子,这......一百五十两......这么算的话,哪儿够呢!” 第9章 兰姒一来嫌弃她爹贪得无厌,二来,也怕她爹把江玮鹤逼急了,江玮鹤一气之下不娶了,到时候自己走投无路,还得嫁给牛二傻子。 她手上还有些银子,虽然不多,但是还给牛家一部分,再留一部分用来办婚礼总是够的。 当时为了防止她爹把银子全都拿去赌,她存下来的钱用盒子装起来,全都埋在屋后的大槐树下,这么多年了,虽然不多,但眼下应急也该够了。 “爹......人家给的不少了,一百五十两,你真以为你闺女是天仙下凡?值这么多银子?” 兰姒把她爹推回去,又对江玮鹤道,“我去叫桃花,让她送你回去。” 江玮鹤站起来,竹棍在地上敲打着探路,“为什么让她来送,你不是闲着?” 兰姒愣一愣,“我们不是......我怕别人说闲话,你素来名声好,被我牵累......再说了,成亲前,按规矩来说,是不能见面的。” “外人眼中,我们已经同过床了,来往见面有什么稀奇?”他抬起一只胳膊,要人扶的意思,“这里的路我不熟,磕着碰着,还得你破费给我请大夫。” 兰姒踌躇一会儿,走过去牵他的棍子,可江玮鹤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竹棍收回来,固执的抬着胳膊,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兰姒只好扶住他胳膊。 这样一比,高低分明,她脑袋尖儿刚好够到他胸口,江玮鹤浑身上下又透着一股庄重沉稳的气势,这气势迫人,兰姒无声咽口气,愈发小心起来。 “前边儿是门槛,抬脚。” 江玮鹤听话抬脚跨过门槛,落脚的时候身子一歪,兰姒赶紧让出半身给他靠着,同时心里暗暗感叹这男人看着清瘦,没想到靠过来的时候,大半力气压在自己身上分量倒是不轻。 出了门,桃花蹦跶过来,十来岁的孩子,成天闲的没事干,正好江玮鹤家门口有颗大枣树,她娘不准她乱跑,她又想解馋,本想借着送江玮鹤的机会再去摘一捧枣子回来打牙祭,可看见兰姒搀着江玮鹤,立马失望的低下头。 兰姒明白她心思,揉揉她脑袋道,“回来给你摘枣子吃。” 桃花喊了声,“谢谢兰姐姐。”又蹦跶开了。 江玮鹤听见轻快的脚步声远了,脸转向兰姒,“你倒挺会借花献佛。” “小孩子嘴馋。” “你自己不也是个孩子,你也嘴馋?” 兰姒听他的意思这是变着法儿的说自己去他家打秋风呢!当即红着脸争辩,“我已经及笄了!” 他眉峰一挑,“知道我多大吗?” 她怎么可能知道?除了他的名字之外,她对他这个人,根本一无所知。 江玮鹤没听见她回答,索性作罢,兰姒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半张侧脸,心里兀自猜测着他不为人知的一切,正想的出神,忽听他道,“你盯着我看什么?” “啊?没......没啊,谁盯着你看了?”她忙转过头,嘴里嘟囔,“你又看不见,你怎么知道我盯着你看了?” 他脸上被太阳镀了层金光,嘴角隐有笑意,“我眼盲心不盲,而且......你不觉得你离我太近了吗?” 第10章 天大的好事让她占了 兰姒送江玮鹤回去,路上必定会遇到不少同村人,见两人举止亲密,人人都忍不住要调侃上一两句,一开始兰姒还能假笑应对,可后来话说的越来越难听,她也逐渐的变了脸色。 同村的于寡妇,早年丧夫,自己抚养一个儿子长大,最见不得人家夫妻情深绵绵。 先开始听说兰姒要嫁给牛二傻子之后,她心里还着实欢喜了一场,这村子里总算还有人比她更惨了,可不知怎的后来又说被江玮鹤占了便宜,现在江玮鹤竟要娶了兰姒。 虽说这江玮鹤是个瞎子,可毕竟好模样摆在那儿,这于寡妇虽然早年守寡,可现年也不过刚二十出头的年纪,见了男人还是忍不住心动,更何况是江玮鹤呢! 没想到这兰姒竟然因祸得福,天大的好事让她给占了。 现在看见两人走在一起,心里不顺气儿,自然要出言酸上两句。 一盆水泼在兰姒脚下,于寡妇直起身来笑了笑,“呦,没留神,没泼着你吧?” 兰姒抖抖裙摆,湿了一大片,一个村住着,她如何不知于寡妇的为人,只她长舌大嘴,又好鼓动流言,兰姒不想与她多言,撂下一句,“没事。”扶着江玮鹤就走。 但那于寡妇却不依不饶,“我看你这衣裳都湿了,不如这样,随我进去,我帮你擦擦如何?呦!瞧瞧我,忘了你身边还有一个,你们这是......不是还没成亲吗?怎么?这就要家去了?你们......住在一起了?” 于寡妇两只眼上下打量着他们,看不够似的,还特意凑近了,“虽说你们已经......不过成亲前就住在一起的,别说咱们村了,就是再远些,也不见得能找出这么不合规矩的人来,兰丫头,你别怪我多嘴,嫂子是过来人,劝你一句,清白已经没了,咱总不能把名声也造臭了是不是?” 兰姒横她一眼,“多谢于嫂子提醒,不过这嘴呢,虽然长在您自己身上,可要议论别人的时候也请你搞搞清楚,我不过送他回去,一没收拾行礼,二没宣扬着要搬家,您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不清是非的就造谣我们住在一起,我心里明白,可别人心里未必清楚您这到底是好心呢,还是见不得别人好呢?” 于寡妇被顶了个哑口无言,尴尬的笑笑,略过兰姒对江玮鹤道,“江相公好福气啊,娶了这么个伶牙俐齿的夫人,就是将来这老丈人得防着点儿,咱们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你老丈人是个烂赌鬼,旁人躲还来不及呢,偏你心眼子好,非要往上撞。” 兰裕身上纵然是有千万个不是,但总归是兰姒的爹,她怎么会容许旁人这么说她爹?立马来了火气,掐着腰道,“这是我们家的事,与外人无关,轮不着你多嘴在这儿议论,你要实在闲得慌,见不得别人好,就去找里长,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最拿手,让里长准许你另嫁就是了,何苦在这儿眼热别人?” 第11章 你是我第一个女人 寡妇另嫁虽然名声不大好,可也不是不能,但于寡妇这些年在村里,早就把自的名声糟蹋完了,这村里的女人就没有一个待见她的,嫁?那这些年她吐在别人身上的口水,不得千倍百倍的还到自己身上来? 毕竟是道行深,于寡妇轻描淡写的又把话引回到兰姒身上,“兰丫头,你要这么说,这话可就过分了,我不过是怕江相公不知所以,日后吃亏罢了,怎么?你心虚?” 兰姒终于忍无可忍,松开江玮鹤,卷起袖子,看着要动手的阵仗,“我怎么心虚了?倒是你,江玮鹤吃不吃亏的关你什么事?需要你提醒?” 于寡妇仗着自己还有几分美貌,不拿兰姒当回事,看向江玮鹤,委屈道,“江相公,你倒是说句话啊,我本是一番好意,怎么现在......反倒挨顿冲!” 尽管江玮鹤眼瞎看不见,可这声音,标标准准的江南软糯音,酥的不行,就不信他生受得住。 江玮鹤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明白,眼睛看不见,但心里亮堂,不算阅女无数,可什么女人什么样儿他清楚的很。 又兼当下护妻心切,话就说的直了些,“我们的家务事,本就轮不到外人操心置喙,于嫂子的一片心意我心领了......兰姒,扶我回去吧。” 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说于寡妇是外人,不该管,说的这么直白,偏袒的这么明显,于寡妇要是再纠缠,那就是无理取闹了。 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可她也不是谁的是非都愿意惹的,江玮鹤一个人生活多有不便,她是三两天就过去嘘寒问暖一次,本想着这江玮鹤总该顾念旧情帮她说两句话,谁知竟是个如此不顾念旧恩的人。 她气的直跺脚,“你......” “走吧。” 江玮鹤显然不耐烦参与她们女人之间的争斗,重新抬起手来,让兰姒扶他。 兰姒不想把事情闹大,扶着江玮鹤离开。 “想要以后不麻烦,下次再遇上这种事情,就要学会一招制敌。” 江玮鹤慢悠悠开口,“跟这种人,能一句话打发就不要跟她说第二句,你越来劲,她越是能抓住你话里的错处跟你纠缠不休。” 兰姒撇撇嘴,“你以前也没少跟人家纠缠啊,她三天两头的往你家跑,我看你也没表现的有多不耐烦。” 忘了,女人生气,怒火多半会殃及身边人。 他眼睛转向她,无神却显得很有诚意,“你亲眼见过?你怎知我没有对她不耐烦?” “村里的男人都恨不能粘在她身上。” “那与我何干?我什么都看不见,纵然她貌若天仙,我也不放在眼里,” 兰姒盯着他看了半晌,觉得自己脾气发的不应该,讪讪的“哦”了声,拐个弯儿道,“你家到了。” 他对自己家很熟悉,松开兰姒,就算不用竹棍也走的很顺畅。 日暮西垂,天色不早了,她站在门口,跟他道别,“我先回去了,你进去吧,门我帮你关。” 江玮鹤迎着夕阳站定,浑身上下都被罩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兰姒盯着他发呆,听见他说,“你是我第一个女人。 第12章 已经许了人家 兰姒怕她爹又拿着银子去赌,三更半夜,等她爹睡着了,去屋后的大槐树底下挖了十两银子出来,揣在怀里一晚上,第日一早就紧着去给牛家还去了。 牛屠户见着了兰姒,没给好脸子,他女人横了兰姒一眼,也是阴阳怪气儿,“呦,这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我正说要找你爹去要回定亲银子呢你就来了,怎么?这是给我送银子来了?” 兰姒赶紧把银子递过去,“正是呢婶子,这银子里还有些补偿,是我跟我爹对不住你们,这银子,您好生收着吧。” 牛屠户接过银子数了数,他当初给了兰裕总共六两银子,现在还回来个整数,可见那江玮鹤当真是个有钱的。 牛夫人却不满意,觉得兰姒这是带钱羞辱来了,话里夹枪带棒的,就往最伤人的地方戳。 “我说兰丫头,你们家这样做可太不地道了,当初是你爹欠着赌债,走投无路了,主动找上我家来的,说要把你许给我儿子做媳妇儿,怎么不过几天功夫,你就给别人占了身子,现在还拿钱回来说是补偿,你们还真当我儿子找不着媳妇儿是怎么着?用你可怜?” 兰姒早料到了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父债子偿,她没得选,只能受着。 倒是那牛二傻子,听见他娘咋咋呼呼的在外边儿骂人,从屋里跑出来,手上还挂着粳米粥的粥渍,大约是之前听说了兰姒要给他做媳妇儿的事儿,欢欢喜喜的跑过来就要扯兰姒进屋。 “媳妇儿......媳妇儿来了!进屋!进屋!媳妇儿跟我进屋吃饭!” 兰姒一边让他放手,一边好声哄道,“我不是你媳妇儿,我吃过了,吃饱了,你自己回去吃罢,我还要回家呢!” 牛夫人看见了也不管,拉着收了银子的牛屠户甩手进屋了。 牛二见状,更使劲儿的拉她,“回家!回家!媳妇儿跟我回家!娘说媳妇儿陪我玩儿......嘿嘿嘿嘿,媳妇儿回家睡觉......” 兰姒暗暗头疼,也不知道这牛夫人都给牛二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牛二力气大,拽着她就往屋里拖,她扒着门,已经笑不出来,“牛二,放手!我不是你媳妇儿,我要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来牛屠户家买肉的人不少,整个村子就他一家儿,这来来往往的,看见她在这儿跟牛二拉拉扯扯,不定还会传出什么闲话来呢! 正巧有人来买肉,本村人乡里乡亲的大都认识,可这人穿一身青色长衫,估摸着有个三十来岁,浑身上下一股子温良如玉的书卷气,且人又生的端方,别说他们村没有了,就是这十里八村都难找这么一位。 来人见状,伸手抓住牛二,“这位小兄弟,光天化日之下对女人拉拉扯扯可谓失礼,有失君子风度。” 牛二转头看他一眼,嘿嘿傻笑,“这是我媳妇儿,媳妇儿跟我回家!回家!” 兰姒见有人解围,忙道,“我不是他媳妇儿,我......我已经许了人家了!” 第13章 有这样的朋友不奇怪 牛屠户出来,见是生人,怕牛二这傻乎乎的劲儿再影响买卖,板着脸呵斥,“牛二!不许胡闹!进屋去!” 又看了眼兰姒,眼里满满的都是厌恶,不过大抵是看在了银子的份儿上,又顾念有外人在,也并未多做追究。 这位生人大约也看出了牛二痴傻,讪笑两声让牛屠户给他割二斤精瘦肉,又搭讪转身欲走的兰姒,“这位姑娘......不知可认识江家怎么走?” 兰姒不想多做停留,正要打发了他,又听他道,“叫江玮鹤,不知姑娘可认识?” 江玮鹤名字一出,兰姒和牛屠户都变了脸色,牛屠户一边给他装肉一边嗤了声,“那正好,你眼前的这位姑娘正是那江玮鹤未过门的妻子,找她带路算是找对人了。” 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好好儿的客人,因为跟江玮鹤扯上关系,牛屠户这脸色该是不好还是不好。 兰姒本想敷衍他几句给他指条路让他自己去,可没想到居然是江玮鹤的客人,不过最近流言蜚语沸沸扬扬传的厉害,两人还未成婚就这么天天见面的也不大好,她仔细想了想,等那人装好肉,引他走了一段路才道,“我不便前去,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最末尾的就是他家了。” 那人彬彬有礼,颔首答谢,“多谢姑娘,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兰姒。”她始终跟他保持一尺距,眼睛盯着脚尖,谨慎又规矩。 男人舌尖滚了一遍她的名字,顺着她指的方向离开了。 兰姒只知道江玮鹤是两年前搬来镇宁村的,对他的身份家世都一知半解的,听来的也都是众人的猜测,不过看他虽然眼盲,可周身气质,待人接物的那份得体稳重,哪里是他们这些庄稼人身上有的,按此猜测,他有这样的朋友也不奇怪。 江玮鹤一早算到今日有客来访,掐着时辰坐在院子里等,待听见门外渐近的脚步声,眼睛慢慢转向门口道,“今日来早了。” 那人把肉放在桌子上,撩起长衫坐下,“我这不是思你心切嘛,日夜兼程,一路快马加鞭,只为能早日见着你吗?” “玉河……”江玮鹤声音低沉,叫他名字。 沈玉河又忙笑着打哈哈,“行了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给你送药来了,这回这个药是方士仪亲自配的,专治你眼疾的,据说有奇效。” 江玮鹤道,“我哪次吃的药没有奇效?回去跟方士仪说,不用再给我配药了,我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 “你还真想这么瞎一辈子?”沈玉河敲着桌面打量他脸色,“我刚刚在村头割肉,听人说……你有未婚妻了?” 他大方应道,“是,过几天进门儿。” 沈玉河叹口气,“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你是真打算在这儿扎根不回去了?这辈子就这么......柴米油盐的过着?” 江玮鹤脸上一派怡然自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勾心斗角了半辈子,柴米油盐的日子也能自得其乐,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比之前自在了不知多少。” 第14章 给你男人试试 沈玉河为江玮鹤针灸,帮他敷上方士仪配好的药,在眼睛上系了两指宽的一条白布,等药效慢慢挥发,江玮鹤觉得舒服了些,便打发他去屋里拿酒。 二十年陈酿“春江花月”味甘且醇,回味绵柔,后劲虽烈,但即便醉的不省人事,第日起来,也不会头疼。 好酒如此,遂深得人心。 两人月下对饮,江玮鹤虽然看不见,可星星月亮并不陌生,眼前越黑,心里就越明亮。 “你看不见,平日都是怎么生活?我说给你带几个使唤丫头来,你偏不让,这里的茅厕你用的习惯?” “我来就是躲清静来了,你再找几个人来烦我,这是逼着我走?” 沈玉河无奈摇摇头,“那怎么忽然想起来娶妻了?我今儿看见那女人跟屠户家的儿子拉拉扯扯,他家儿子口口声声叫她媳妇儿,不过我瞧着是个脑子不大灵光的。” “是个傻子。”江玮鹤接上,饮一口酒,躺在草地上,“那丫头摆了我一道,我也就顺水推舟成全她了。” 沈玉河开始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的重新打量起江玮鹤来,这两年他变了不少,好像自从瞎了之后,连性子都变得随和了不少。 江玮鹤似乎感觉到他在打量他似的,把脸转向他,“过几日婚礼,你是留下参加还是明日一早启程?” “自然是要留下!”沈玉河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躺下,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问,“我还是好奇,你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 江玮鹤没回他。 两年,一开始是靠着街坊四邻的帮衬,后来这房间布局,锅碗瓢盆他自己都能摸得清。 这人一旦看不见,其他感官就变得灵敏异常,尽管眼睛不中用,但照顾自己一个还不是什么难事。 习惯了,便也不觉得自己比寻常人差在哪儿了。 江玮鹤眼睛不方便,所以婚事便只能由兰姒自己操办了。 银子还给牛家之后,她手里也就不剩多少了,她自己是新嫁娘,很多事都不懂,只能全仰仗李婶子操办,她能帮上忙的,也就拟个花样子,给自己扎两朵头花罢了。 李婶子一边给衣裳匝边一边叹气,“你这丫头也真是怪可怜的,原本这些都该你娘来操心置办的,可你娘......你那个爹啊......兰丫头,你也别怪婶子说话难听,你那个爹也忒不是个东西了,自己闺女的嫁妆都出不起,这些都是你平日里攒下来的银子吧?依我看,你走的时候一个铜子儿也别给你爹留,免得他再出去赌!” 李婶子是长辈,平时也没少帮衬他们家,她能说,可自己不能跟着她附和说自己爹的坏话,只能尴尬的憋着声儿。 王家嫂子察着兰姒脸色不对,撞了李婶子一把,让她别再说了,李婶子也明白,拿起刚匝好边的衣裳递给兰姒,“你把这婚服拿过去给你男人试试,还有几天时间,不合适好及时改。” 兰姒听她说“你男人”的时候脸上一红,抱着婚服就跑了出去,出去了一摸脸,还有些烫手。 第15章 你怎么进来的 兰姒到江玮鹤家的时候,他家门敞着,院子里没人,八成是在屋里,她抱着衣裳,局促的站在院子里,扬声道,“江玮鹤!江玮鹤!” “来了来了......” 屋子里出来个人,身上系着围裙,见是兰姒,“呦”了声道,“兰姑娘,你怎么来了?” 兰姒一抬头,看是昨天那个男人,解释道,“我来给江玮鹤送婚服,让他试试合不合身。” 沈玉河心里眀着呢,伸手向屋内一指,“昨晚上喝多了,还睡着呢,你进去吧,我去烧水,一会儿吃了早饭再走。” 他也不等兰姒还有话,径直去了厨房,兰姒看他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来,只好亲自送进去。 江玮鹤果然还在床上躺着,兰姒叫了他两声,他没应,脸还是那张脸,只不过平日里他脸色总带着些病态的白,这次不一样了,脸颊微微泛红,多了点颜色,连带着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就是眼睛上蒙了块儿布,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她站在床前叫他,许是昨晚醉的厉害,酒劲儿还没过去,横是没听见,匀匀呼吸着,就是没应声。 “江玮鹤......”兰姒戳戳他的肩膀头子,“你先醒醒!江玮鹤......” “别动!” 他一把抓住戳他肩膀的那只手,声音浑厚低沉,还有些迷蒙的沙哑,想来应该是刚被她戳醒的。 兰姒讪讪的收回手,抱着婚服后退一步,“你醒了。” “你怎么进来的?”他坐起来,伸手去扯眼睛上的布条,睁开眼,眼前白茫茫一片,隐约好像能看见一个翠绿的人形轮廓,再眨眨眼,越想看清就越看不清,最后那白光,连同人形一并被黑暗吞噬,又是什么都看不见。 “大门开着,我在外面叫你,结果你朋友出来了,他让我进来的,哦对,我是......来让你试婚服的。” 江玮鹤怔怔盯着她问,“你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兰姒低头打量自己,莫名其妙道,“绿色啊。” 绿色......看来方士仪的药也不是尽然无用。 只是兰姒一脸的不明所以,他又看不见,问自己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做什么? 正猜度着,江玮鹤一只手伸过来,“婚服呢?不是让我试吗?拿来。” 她把衣裳放在他腿上,抓住他的手放在衣服上,还关切的问了句,“你自己能穿吗?” 江玮鹤拍拍衣服,“那你来。” 兰姒犹豫片刻,打起了退堂鼓,“这衣裳跟你平日穿的也并无什么两样,我在外面等你,你穿好了叫我一声。” 她倒是很有眼色的出去了,江玮鹤摸摸衣裳,摸到衣领,整个儿一拉,衣服上的腰带挂饰啪嗒掉在地上,想来应该是都叠好了放在一处的,他赤脚下床,在地上寻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腰带,两年了,这挫败感再次袭来,熟悉的叫人无力。 “进来吧。” 兰姒正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口数手指头,听见里面叫她,以为是穿好了,才一脚迈进去,看见江玮鹤中衣松敞的坐在床上,脚下一转,下意识就要出去, 身后他的声音追来,“腰带掉了,你帮我找找。” 第16章 试婚服 兰姒一想,反正江玮鹤也看不见,也就不觉得尴尬,眼睛也没多往他身上瞟,蹲在地上专心帮他找腰带。 腰带掉在地上,他下床的时候大约又踢了一脚,腰带被踢到了床底下,她趴在地上好容易拽出来了,想了想,拿起衣服道,“还是我帮你吧。” 他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张开双臂,这股子熟稔的架势,倒像是以前经常被人这样伺候似的。 兰姒仰头往他脸上瞥了眼,满肚子想问的话被压下来,目不斜视,眼睛随着手,多一眼也不乱看。 原本做的时候,兰姒还觉得做大了,江玮鹤看着清瘦,怎么也穿不了这么大的,可李身子非说他撑的起来,她给江玮鹤送过几次衣裳,错不了,就算是大了,改起来也容易。 没想到还真让李婶子给说对了,这衣裳穿在江玮鹤身上,简直再合适不过了,大小将好,不用裁不用剪的,倒省事不少。 她围着他转一圈,左看右看没什么问题,就又伸手过去解他的腰带。 江玮鹤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警惕,“干什么?” 兰姒道,“试好了,可以脱下来了。” 他便又张开双臂,让兰姒帮他脱下婚服。 兰姒心里一直压着一个问题,这问题婚期越近,她就越是想要问出口,正好眼下有就会,一咬牙就问出来了。 “其实,你要是咬死不松口,说你没有对我不轨的话,找人来验明正身,就不用娶我了,你又看不见,也不知道我是美是丑,要是我长得不是你喜欢的那样怎么办?” 江玮鹤提唇笑了声,“你当初若是能想到这些,就不会把脏水往我头上泼了,既然你都已经这么做了,现在再说这些是不是有点儿马后炮?” 她心虚的小声嘀咕,“我如果不是都投无路,也不会这么害你。” 村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家是个什么境遇,她爹是个赌鬼,光这一点,那就是个永远也赌不上的大窟窿,旁人躲还来不及呢,尤其村里的那些年轻男子,看见她都是绕道走,因为她爹不好惹,那个总来她家要账的钱三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怕惹上一身腥,最后甩也甩不掉。 她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江玮鹤最合适了,他瞎啊,素日里又有个好名声,这样的人,想必人品也不会差,时候必定会对自己负责。 果然,她没猜错。 江玮鹤猜想着兰姒此刻脸上的表情,大抵是羞愧的,镇宁村不大,想要了解一个人也不难,她平时中规中矩的,能做出这种事,大约也是纠结了很长时间,打了无数遍退堂鼓才下定决心的。 不过既然打定主意要跟之前的纷争来个一刀两断,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听见她一口委屈软糯的声调,脾气也跟着软了,慢道,“横竖我是个瞎子,看又看不见,美与丑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你纵然是个天仙,摸着也都一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兰姒哑然失声,见他好像并无**的意思,只好自己讪讪把尴尬咽回肚子里。 第17章 睁眼瞎 沈玉河不根本就不是下厨的料,说要留兰姒吃早饭,也不过是大嘴一张的客套话,真到了围着灶房转的时候了,其实就是个睁眼瞎。 大锅饭他没少吃,可他也只负责吃,压根儿就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会儿才来感慨过日子的不容易就有点儿太矫情了,不过正因如此,也让他更加好奇江玮鹤这两年,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兰姒被江玮鹤那一句话闹了个大红脸,帮他试完了衣服,转头就要走,正好遇上进来请教的沈玉河,两人堪堪要撞上的时候,沈玉河拽住她手臂,同时自省的后退了一步道,“怎么?衣服试得了?” “试完了,正好,衣服我给搁在床头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沈玉河一瞅,姑娘闹了个大红脸,想来他不在的时候,两人应该是发生了些什么,不过马上就是两口子的人,他不好多问,只讪讪一张脸道,“那什么,你看,我们两个大男人,我也不会做饭,能不能请你……做了早饭再走?” 兰姒是见过江玮鹤做饭的,他院子里有一个凳子腿那么高的小土灶,生把火扔进去,锅架在上面,做饭又快又方便,还能搬来搬去的。虽然菜切的马虎了些,听桃花说味道也不怎么样,但他看不见尚且能自力更生,已经很不容易了。 况且,江玮鹤看起来也不像个挑嘴的人,她上次跟桃花来给他送东西的时候,见他桌上摆了一盘馓子,那馓子是桃花娘炸的,大约是没控制好火候,都炸焦了,可他时不时的吃一口,神色如常,倒是没看出有丁点儿嫌弃来。 她的手艺虽说也不好,但好歹能下口,便痛快的应下来了,“行,那你进屋等吧,我做好了叫你们。” 沈玉河又道,“要不我进去帮你生火吧。” 屋内传来江玮鹤的一声咳嗽,兰姒也道,“不用了,一会儿就好,你进去吧。” 不是她客套,是实在不合适,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叫别人怎么看? 沈玉河听见江玮鹤的一声咳嗽,也忙打消了要帮忙的念头,谢了两句就进去了。 做早饭简单,江玮鹤不是挑嘴的人,他那个朋友应该也不是,她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圈,见他这厨房里东西倒是不少,找到了盛面的缸,舀了两瓢面,和好了,擀开,用刀切的细细的放在一边,烧开水下进去,趁着煮面的功夫又择了两小把青菜,用煮面的水焯好了摆在碗边儿上。 他这厨房里还有些碾碎的干辣椒,兰姒用滚油烫了,撒盐拌匀,在碗里滴了几滴麻油,最后倒上辣椒油一拌,看着好像还缺点儿什么,翻翻又找出来一小罐咸菜,切碎了撒碗里,闻着香喷喷的,大约能和那两位的口味。 张嘴要叫人吃饭,转念一想,又去够旁边柜子上的蜂蜜,烧开了水,又冲了两碗蜂蜜水。 这蜂蜜可是好东西,没想到江玮鹤这厨房不大,东西倒是挺齐全的,她把面跟蜂蜜水都端进屋,不用叫,已经有个人先闻着香出来了。 第18章 媳妇儿娶的不亏 沈玉河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吃上一顿这样的素面条,爽口又过瘾,不过桌上只有两碗,他挺奇怪,“你不吃?还是不够了?” 兰姒道,“我吃过来的,这两碗蜂蜜水你们喝了吧,喝完酒喝这个会好一点。” 江玮鹤摸到碗沿,寻声把头转向她,“银子够吗?” 够不够的也不能再管他要了,反正也请不了多少人,他爹在村里的名声不好,没人愿意亲近他们家,江玮鹤也不跟村里的人来往,能请的也就这些帮忙操持的人,她那点儿钱应该够了。 “够了够了。”她嘴上打着哈哈,一边说一边走,“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沈玉河呼噜两口面条,望着兰姒的背影道,“你这媳妇儿不赖,比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强。” 江玮鹤慢慢儿喝着蜂蜜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道,“你帮我个忙。” 沈玉河问要他帮什么忙,江玮鹤跟他面前说了两个字,沈玉河听罢,打量着江玮鹤道,“你这过个安生日子可真是不简单啊!” 他请完人帮忙倒不吭气了,尝了口面条,不难入口,尤其油辣子烫的香,又放了麻油,一碗面又麻又辣,味道还挺好。 别的暂且按下不表,就冲着这一手好厨艺,娶这个媳妇儿,自己也不算全然吃亏。 成亲的日子转眼就到,这天晚上,兰姒一晚上没睡,跟她爹坐在一起促膝长谈,她爹除了会赌,其他干什么都是睁眼瞎,她嫁走了,她爹恐怕连吃饭都是问题。 兰裕却不这么想,兰姒一走,没人管他了,他比谁活的都潇洒快活,他这个当爹的虽然不靠谱了些,但是怎么也把闺女拉扯这么大了,离了闺女还不能活了? “你爹我都这么大的人了,饿不死,你就放心的嫁过去吧,家里头也不用担心,你还怕我自己把自己亏待了不成?” 兰姒撇撇嘴,“你是不会亏待了自己,我就是担心你再出去赌,钱三儿那帮人个个儿都是不要命的,哪天真砍下来你一条胳膊,你让我怎么办?” 为了安闺女的心,兰裕拍着胸脯下了保证,“我已经跟铁匠家说好了,他家那个伙计,正好前段时间病了,没人帮忙,我跟他说,到时候我过去帮忙,一天三顿管饭,一个月开我一两银子,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把心安肚子里好了。” 兰姒被她爹骗过太多次了,将信将疑的反问,“真的?我回头可是要去铁匠家问的,若是你再骗我,那我可真的要做一回不孝女,剁了你的手以绝后患了。” “行了,年纪不大,怎么还没嫁过去就跟个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爹保证,爹这次一定说话算话,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尽管她爹一而再再而三的下了保证,可兰姒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放心,晚上等她爹睡熟之后,她偷偷去屋后的大槐树下,把埋起来的银子都挖了出来。 她太了解她爹了,这次成亲,她一下拿出这么多钱,她爹估计早就闻着味儿了,就剩这么点儿银子了,怎么也不能再被她爹翻走了。 第19章 出嫁 成亲的日子眨眼便到,兰姒家离江玮鹤那小院子不远,虽然没打算大办,来的人少,可吹吹打打的,还是叫人抬着花轿在村子里绕了两圈。 沈玉河完全充当了夫家人的角色,个大男人,虽然看着英挺魁不怎么好相处,可架不住会来事儿,很快就跟李婶子话熟了,里里外外的操持,还挺像模像样的。 江玮鹤家这边儿没父母,所以只拜了兰姒她爹,拜完天地,兰姒被送回洞房,就是她之前来过的江玮鹤的卧房,这里重新布置了一番,入眼都是醒目的大红色,张扬却又叫人觉得温暖。 外面酒吃到一半,李婶子进来,见兰姒已经自己掀了盖头透气,又骂着让她赶紧盖上,“这样不吉利,盖头必须得由新郎官儿亲自揭开,快盖回去!” 兰姒重新盖好盖头,一身骨头早就软的不像话,累的总想找个东西靠一靠,不止累,还饿,一天没吃东西,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叫了,可洞房里摆的喜果又不能吃,连掀盖头透气都得挨说。 李婶子拉着她的手坐下,语重心长道,“你娘跟人走得早,洞房里的这些事肯定也没人教你,虽说你已经是江玮鹤的人了,可那头一次想必也是半知半解懵懵懂懂的,现在真的成亲了,男女之事,你也该知道了。” 以前村里有姑娘嫁人,她帮着做些绢花头饰,闲来无事倒也听这些婶子姨娘们聚在一起跟新娘子说这些,无非就是教给新娘子一些取悦夫君的手段,女人要想在夫家过得好,总得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手段才行。 男女之事夫妻之道,李婶子一张嘴,她就明白她底下要说什么了。 没人教,她确实不懂里头的门道,可这种事......本该是最晦涩难张口的,现在李婶子要跟自己说这些,她心里还是觉得怪别扭的。 李婶子是过来人了,马上都要抱孙子的人了,知道兰姒面子上恐怕过不去,可过不去她也得说,哪个新嫁娘都得有这一遭,不懂怎么成? 兰姒这会儿倒是开始庆幸自己脑袋上这块儿红盖头了,手叠放在膝盖上,乖巧的像换了个人。 她耳朵火烧一样的烫,囫囵听完,连带着脑子都发昏,李婶子还要细说,她忙点头,做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婶子放心,我都记下了,您今儿为了我的事没少忙,我也不便招呼您,您先去外面用席吧,不用操心我了,我都懂。” 李婶子在她手上拍了拍,“多的婶子也不好说,你自己看着办吧,你男人虽然眼睛看不见,不过两个人只要心齐,这日子就不难过,记下了吗?” “记下了,婶子,您快入席吧,改天我再家去看您。“ 好容易打发了李婶子,兰姒摸摸滚烫的脸,想掀开盖头去倒杯水喝,她以前觉得两个人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可没想到这夫妻之间的门门道道居然这么多。 刚走到桌前倒了杯水,还没来得及喝呢,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兰姒心里一惊,险些把水洒了,反应过来,赶紧把盖头放下来。 这个时辰,能进来的,除了江玮鹤,应该也没旁人了吧。 第20章 洞房花烛夜 进来的的确是江玮鹤,酒吃到一半,沈玉河就把他推了回来,新郎官儿是要洞房的,喝多了怎么弄? 不过沈玉河本身也是个识趣儿的人,知道有自己这么个外人在,新娘子八成会拘束,放不开,送江玮鹤到了门口,这就打算离开了。 走前还特意交待,“我去对门那家挤一晚上,你新婚燕尔,洞房花烛,无拘无束才自在。” 两杯黄酒下肚,一个桌上的男人,跟谁不能称兄道弟,不过借宿一晚,谁家不是睡! 江玮鹤站在门口,听见里面慌乱脚步声,一扬唇,推开门迈了进去。 兰姒心跳如鼓,掀开盖头悄悄看他,见他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现,这才松下一口气,规规矩矩的并拢双腿坐正,等着他来掀盖头。 “饿了?” 他张口就这么问,语气大有戏谑的味道,若不是知道他看不见,兰姒的狐狸尾巴肯定藏不住。 她摇摇头,头上的钗钗翠翠叮铃哐啷的响,一想他的眼睛,忙又出声道,“不饿!一点儿都不饿!” 回答的这样快,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江玮鹤抿下唇角得弧度,手在桌上摸了摸,问她,“秤杆在哪儿?” 兰姒摸到被面上放着的秤杆拿起来递给他,“在床上,你慢慢过来,我递给你。” 他走的很慢,眨眨眼睛,隐约可见眼前一片红色,笼统又模糊,越想看清越看不清,最后雾蒙蒙一片,再睁开眼,照旧是黑漆漆一片。 江玮鹤摸到秤杆,握着一头,兰姒没松手,怕他胡乱挑再戳着她,握着另一头,拉到盖头下,看到盖头下伸进来的小半截秤杆,这才松手道,“好了,可以掀开了。” “我不会碰到你的。”他用秤杆挑开盖头,坐在她身侧,“你是不是觉得我看不见就什么都做不了?” “不是不是!” 兰姒连忙否认。像江玮鹤这样的人,四肢健全,又有万里挑一的好相貌,看样子好像也不缺钱,但偏偏看不见,身为男人,自尊心一定很受挫,若是连他的妻子都觉得他无用,那他心里必然不好受。 她原本嫁过来就有补偿报答的意思,这会儿自然要帮他重拾信心了,否认不够,又添了句,“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明明看不见,一个人也能生活的很好,我方才只是想帮你。” 他跟真的一样,转过头来看她,眼睛烁烁似有碎光,“你不用紧张,我不过随口一问,一辈子还长着呢,我们夫妻之间......” 江玮鹤寻到她叠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住,接上后半句,“没那么多避讳。” 兰姒一瞬间心悬到了嗓子眼儿。 李婶子跟她讲的洞房花烛那些话,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在她耳边回响起来,然后她整个人都不自然起来。 她一紧张手心就爱出汗,江玮鹤大约察觉到了,脸突然凑近了在她面前,“你怕我?” 兰姒梗着脖子说不怕,脸却不敢动,怕一动就跟他亲上,他看不见不知道距离,自己总该避着点儿。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3812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3812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