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圣郭雀儿》 第1章 刺杀 汴梁。 天下之中。虽是数十年受战乱所扰,却仍是一派天下盛世之地。 中秋将近,晴日碧天,开封城一片繁华景象,忽听得: “当、当、当......”几声锣鼓之声蔓延在长乐街。 “阿四,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朱皇帝御驾上街巡逻了?”道路一旁的茶馆,一个年纪约五十左右的老者皱着眉问道。 “何二爷,你不知道,是皇帝的儿子朱友文大胜回京,皇帝高兴的紧,这才亲迎三十里,以示褒奖。”茶博士崔阿四笑着回话。 “收买人心!”何二爷皱了皱眉,呷口茶又道:“听闻朱皇帝派遣各皇子镇守一方,常夜召几个儿媳妇侍寝,啧啧......真是淫乱后宫,禽兽不如.......” “嘘......”崔阿四忙作嘘声之势,左右瞧了几眼,低声说道:“二爷,茶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讲啊!若是传入他人耳中,免不得粉身碎骨啊!” “哼!怕他作甚!”虽是如此,倒似真怕被人听见似的,又低头喝起茶来,不再言语。 这皇帝姓朱名温,正是大梁的开国皇帝。早年曾随黄巢起义,后又被唐僖宗招安,赐名“全忠”。全忠不忠,做了汴州节度使后,待势力渐大,羽翼丰满,逼迫唐哀帝禅位,自己做了皇帝,改汴州为开封府,称东都。但他恶行昭昭,是以百姓无不厌恶,又皆是敢怒不敢言。 忽听得一声唿哨,数十枚暗器从天下第一楼楼顶疾出,径射向朱温御辇。 两旁侍卫大喝一声,“有刺客,护驾!”霎时间数十人将御辇团团围住,只听得“叮叮”数十声,跟着“哎呦”几声,显是有人中了暗器。 “周王冯赵,四将听令!”一个年纪约三十岁的青年男子厉声道,“将天下第一楼团团包围,不许走了一个刺客!” “是!”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自天下第一楼传出,“朱温,朱堂主,士别多年,竟想不到已荣登大宝,位居九五啊!”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脸胡须,约摸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袭皂色绸衣,颇有一副雍容华贵之相。正手握长剑,左手持杯欲饮,但见他形态极为洒脱,飘然欲仙。 “拿下!”中年男子一声令下。 约摸三四十个侍卫冲入楼内。 那持剑男子冷冷一哼,举杯朝楼下猛地掷去,喝道:“动手!” 话音甫落,只见跪在街道两旁的百姓,倏然站起,扒开外衣,露出一袭黑衣短袖,从怀中抽出兵刃朝众官兵砍去。 这些人刺客早已埋伏开封府多年,曾经数次进宫刺杀朱温。但皇宫甚大,侍卫众多,几次刺杀均是徒劳无功,损兵而返。只得悄下声息,扮作百姓模样,蛰居开封,伺机行刺。这些刺客无不是朱温的老相识,都是昔日盐帮帮众。自黄巢兵败,朱温降唐后,唯恐盐帮弟子寻他报仇,多次派大军围剿,如今剩下的都是当年从围剿中逃脱的。朱温想置他们于死地,他们又何尝不想置朱温于死地,替少帮主黄巢报仇。而那站在楼顶上的男子,正是昔日盐帮的左使苏千里。 苏千里出身寒门,自幼性情冷傲,幼年时投身伏牛派,没少被师兄弟冷落,后来遇到盐帮右使孟楷,将他引见给黄巢,这才得以重用。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自朱温降唐领兵剿杀黄巢后,他无日不夜不想将朱温碎尸万段,刺死在自己剑下,以报杀主之仇。 苏千里拔剑出鞘,倏忽间将那三十四人斩杀剑下,放眼楼下,只见兵士越聚越多,已将自己的手下围住,他知今日行刺不得,长啸一声,喝道:“风紧,速回沼泽地!” 楼下盐帮子弟听得苏千里之令,当下边战边退。这群人各个身怀武功,均是以一敌十之辈,但见官兵越来越多,只得且战且退。 苏千里大喝一声,纵身跃下,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他的身影已朝朱温所坐的御辇刺去。 “叮叮叮叮”兵刃相交之声,跟着惨呼几声,苏千里已冲近御辇跟前。 “朱堂主,别来无恙!” 一剑疾刺,朝御辇之内刺去。 只听得苏千里哎呦一声,跌出一丈之远。 但他终究是一流高手,遭此变故,早已一跃而起,捂住胸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好厉害的掌法!” 只见辇中帷幔撩开,两人从辇中出来,当前一人哈哈大笑数声,“苏左使,一别数十年,你老了不少啊!”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反贼拿下!” “是!”众兵士早有数十人将苏千里围住。 朱温摆了摆手,“有候天王在此,区区小贼,又如何近得朕身?” 苏千里目光如刀,死死盯着朱温,只见他如今面目沧桑,早已不是昔日模样,但双目炯炯,眉宇间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倒令人望而生畏。又见到朱温身后站着一人,年纪轻轻,约摸四十岁年纪,面目俊雅,倒似个书生模样,羽扇纶巾。当下冷冷哼了一声,“原来是点苍派候天王,幸会幸会。” 侯天王微微一笑,作揖道:“苏左使剑法通神,若不是事先不知,也不会中在下一掌,惭愧,惭愧。” 苏千里惨然一笑,“传闻点苍夺魂掌阴毒无比,中掌之人,三日之内,必肝肠寸断而死,是么?” 侯天王笑道:“苏左使果然见多识广!” 苏千里嘿嘿冷笑数声,一指朱温道:“朱堂主,怎么小弟陪你过招,你还请了帮手,是怕敌不过小弟,丢了你皇帝老儿的脸面不成?” “哈哈哈哈......”朱温仰天大笑,忽地一顿,冷道:“似你这等江湖末流之辈,又何须朕亲自动手?” 苏千里一跃而起,手中长剑早已化作万千剑光,分四面八方刺向朱温,这一招“万剑穿心”是他剑法中最精妙的一招,平日与人打斗,从未使出,而暗中练剑之时,早已练得出神入化,便是趁机使出,攻敌不备。 朱温见他倏忽而起,霎时间已近身前,一招万箭穿心使出,着实吃了一惊,眼见再躲闪不过,只得将身一闪,双掌凝聚内力,齐推而出,这一掌实有石破天惊之力,苏千里早已一剑刺在朱温胸口,“啪”的一声,苏千里手中长剑断为两截,“噗”的一声,又被朱温拍了一掌,浑然间身体便如断了线的纸鸢,飞了出去。 苏千里不等落地,双脚点在一个士兵头上,一跃而起,“好啊,原来你穿了金丝软甲!”片刻间便已没了踪影。 这时身旁一个侍卫头领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捉拿刺客!” 众兵士领诺而去。 侯天王微微一笑,“陛下,这厮中了销魂掌,又受了陛下一掌,想必已活不过今夜子时了!” “不见这厮的人头,朕如何得以安稳?这二十年来,朕无一日不想将盐帮余党铲除,今日若能擒杀此贼,朕便无忧矣!”朱温伸了伸懒腰,朝街上看去。 先前的刺客早已死的死,逃的逃。先前乱哄哄的百姓,现已安安稳稳的跪在街旁,连头也不敢抬。 “天下第一楼私通乱党,意图弑朕,着令,杀无赦!” “是!”众兵士领诺将天下第一楼围住,只听得一片惨叫之声,片刻间已没了声息。 “禀陛下,乱党已除。” “嗯......”朱温挥了挥手,“今后再有私通乱党者,天下第一楼就是下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百姓齐声呼唤。 朱温眉宇间闪过一丝窃喜,转身进入辇内。 这就是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它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可视天下苍生如蝼蚁。 “侯天王,朕命你今夜务必将苏千里的人头提到朕的眼前!” “属下这就去!” 朱温看着名震天下的侯天王,谨小慎微的,恭恭敬敬的退下,心内闪过一丝得意,“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如今四大天王之一的候无名,还不是屈服在朕的威严之下。什么独秀山庄、青衣楼、丹江盟主,嘿嘿......待朕一统天下之时,便是你们这些自命不凡,满口侠义之人见阎王的末日!”不由得哈哈大笑数声。 他自幼便是一个地痞流氓出身,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心狠手又辣,虽未读过几本书,却常自比汉高祖刘邦,年少时因为爱上一个姑娘,后来遭那姑娘的父亲冷言相对,一怒之下,投身盐帮,数年来战战兢兢,逢场作戏,终于修成正果,应了自己少年时的大志。每及念起,他总是笑那姑娘的父亲,眼界狭隘,无吕后之父的眼光及胆识。 可见,一个人有没有梦想是多么可怕!自古以来,中国人无不是晚上想想千条路,早上醒来走原路。真正的王者,可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狠过常人所不能狠之事,方成大器。 璞玉须精心雕琢,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而人呢? 第2章 艄公 夜。 黑夜。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苏千里逃命之前,曾说道“风紧,速回沼泽地!” 沼泽地开封之南,侯天王却一路向北疾驰。他知道开封府以南五十里处是一处沼泽地,但他不相信苏千里。偏偏要向北追踪,这些江湖伎俩他再清楚不过了,南辕北辙,小孩儿把戏。 开封府向北便是黄河,黄河滩长年堆沙,或许苏千里故作疑兵之计,以黄河滩暗指沼泽地。侯天王略加思索,便策马而去。 此时早已夜深,侯天王纵马狂奔至黄河南岸后,将马悄悄栓在一旁,施展轻身功夫四处寻了一番,并未见到有苏千里等人的踪影,心中不由暗叫糟糕,心想,苏千里与朱温再熟不过,他既然知道朱温生性诡诈,临走时为何还要说出“速回沼泽地”?莫非他是以真乱假,真真假假,令朱温上当,从而无处追杀?想到此处,侯天王不由暗叫惭愧,心想自己自诩聪明,今日却弄巧成拙。 正欲转身回去,忽听得自黄河河面传来一人声音,“过河咯,过河咯!” “深更半夜,哪里还有客人过河,莫不是黄河上的水鬼?”侯天王心中暗想,他未出江湖之时,常听长辈们提起,天下河道只黄河最不太平。那时他还年幼,曾问起:“为什么黄河最不太平?”一个长辈跟他讲,“黄河蜿蜒万里之长,源头至入海口,通体皆是泥沙,水鬼藏在水中,常人根本分辨不出,更何况藏匿在水中的水鬼,各个水性极佳,论你多大本事,落入水中,免不了束手无策,只得坐以待毙。” 儿时话语,言犹在耳。侯天王不由得打个哆嗦,但他自艺成以来,罕有敌手,虽然此时心中多少有些怵气,但转念一想,何不问问那船家,可曾见过盐帮余孽?当下喊道:“船家!” “客人要过河吗?”声音清亮脆耳,显然是长年依靠渡船为生的艄公。 侯天王暗自苦笑,听这艄公的声音尖而高亮,丝毫不似内力高深之人,更不会身怀武功,倒是自己多疑了。又应了一声。片刻之间,一烛微弱的灯火,转眼而至。 待船来至岸边,侯天王借着船上的灯火望去,只见那艄公五十多岁,皮肤黝黑,满脸皱纹,多半是饱受风吹日晒之苦,他的腰弯的可怕,好似肩头上挑着千斤重担,直压得直不起来似的。 “客人要过河吗?”艄公恭敬的问道。 “在下想向老人家打听个人?”侯天王话音未落,已瞧见那艄公一脸不悦,他忙从怀中摸出一块银锭,“老人家辛苦划船,在下岂有不知?”说话间已将银子抛掷船舱内。 那船虽在岸边,却还未靠岸,离岸实际还有三丈余远。船家见侯天王这么随手一扔,竟这般好准头,不由暗叫声好,忙弯腰将银子捡起,笑眯眯的说道:“不知客人要打听什么人?小老儿知无不答!” “老人家可曾见过我师兄么?他一副书生打扮,手持长剑。”侯天王故意将苏千里称做自己的师兄,是怕万一这艄公曾受苏千里叮嘱过。 “书生打扮?”艄公低头细思片刻,喃喃自语:“没有见过什么书生打扮,还手持长剑的啊?” “不知今日可有江湖中人过河吗?”侯天王生恐那艄公记不大清,又问了一句。 “哈哈哈哈......”那艄公大笑几声,“江湖人?嘿嘿......什么是江湖人?”言语中一股寂寞凄凉之意。 侯天王见这个艄公如此形态,倒也吃了一惊,随即心想,“是啊,什么是江湖人?武林就是江湖吗?不!那什么又是江湖?” “客人还要过河吗?”艄公看着沉思中的侯天王,小心翼翼的问道。 “哦......”侯天王从迷糊中醒来,“既然船家未曾见过我师兄,想必我师兄也未曾过河,在下就不过河了!” 艄公微微一笑,“不打紧!”跟着转身朝北岸之处,长啸一声,“过河咯......”声音仍旧是尖锐响亮。回音透过层层白雾蔓延开去,好似数人齐喊一般场景,久久不绝。只见他一支竹篙朝水中一插,轻轻一划,船已飘出丈远。 侯天王暗叫一声好膂力!转念一想,“他一个五十余岁的老人,又怎会有如此膂力?莫非是故意在此骗我?”心念及此,双足一点,如离弦之箭,唰的一声,便跃入小船内。 艄公听得声音,忙转过身来,不由得吃了一惊,朝后退了几步,侯天王一个箭步,扶住他肩膀,生怕他就此掉入河内。 “你......你怎么上来的?”艄公一脸惊恐,但这惶恐一闪即逝,又强行镇定,“客人好功夫!” 侯天王勉强一笑,示意艄公不必太过紧张,缓缓坐在船头,“划船吧。” 艄公摆渡数十年,从未见过他这等奇怪的乘客,缓缓弄桨,时不时偷眼瞄上几瞄。侯天王也不理睬,拨弄了灯笼里的烛芯几下,长舒口气。 “客人有烦心事?” “说来话长!” “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客人有俗事烦心,也是再正常不过。”跟着也长叹口气。 “老人家也有烦心之事?” “愁愁愁,白了头。忧忧忧,往事难堪回首,倒不如一醉方休!” 侯天王反复呢喃几番,只觉得这老艄公满口悲凉。 人多苦恼,皆因欲望所起。佛家讲究四大皆空,自然是无欲无求。然而凡夫俗子呢?书生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一朝中举,天下皆知?武将出生入死,战死沙场,不也是赢得生前身后名? 而他呢?他又愁什么?他自幼聪颖,勤奋练功,为的便是扬名天下。如今未到不惑之年,便已名满天下,又有什么事情烦心呢? “是啊,我又为何烦心呢?”侯天王喃喃自语。 至高无上的权力?富可敌国的财富?侯天王越想越是害怕,原本侠名远播四海,如今却甘愿做了朝廷的鹰犬。 他想到此处,一掌凝聚,朝河内拍去。 “嘭”的一声,一大片浪花溅起,无数水滴打在艄公头上、身上。 “好掌法!” 侯天王笑着摇了摇头,心想,“你又知道什么了?这一掌若是拍在你身上,非当场毙命不可。”但他知道这老艄公乃是寻常百姓,哪里懂什么武功,当下也不理睬,从腰间取出一个水袋,拔出塞子,仰脖喝了一大口,用衣袖一擦嘴,哈了口气。 酒,烈酒。 酒明明是辛辣之物,难以入口,却可流传百代,只因他可以消愁。 “老人家!来一口?”侯天王扬了扬手中的酒袋子,笑着问道。 “小老儿平日也偷着喝上几口,却只喝三口,再多也就不喝啦!” “嗯......”侯天王低头沉思,“这是个好习惯,一日不过三,很好,很好!你是我这一生见过最为奇怪之人。” “呵呵......不知小老儿什么地方奇怪啦?”艄公笑眯眯问道。 “你不过是一个黄河上的艄公,却满怀心事。第二嘛......”侯天王又饮了一口酒,“你每日喝酒只喝三口,再多却不喝了。第三,你见我一身武功,却丝毫不惧,普天之下,再寻不到第二个似你这般的人啦!” “人生不如意事有八九,别说小老儿愁,便是客人你,不也是满肚愁肠?放眼天下啊,皇帝也有皇帝的愁!”艄公幽幽的续道:“酒嘛!多喝无益,喝多了晕头转向,一个闹不好便见了水龙王,还是过过嘴瘾,一日三口,不多不少,刚好!岂不快哉?客人你武功虽高,却出手阔绰,并非寻常强盗,另者说了,小老儿一穷二白,你便是江洋大盗,又怎会看得上小老儿这几文臭铜钱?是不是?” 侯天王嘿嘿一笑,颇觉有理,也不再言语。任由着艄公掌舵弄桨。 忽听得一人厉声喝道:“什么人?” 只见船只以北不远处,瞬间火把通明,已有数十条舟船向南而来,每条小舟之上约有四、五人,各个腰悬兵刃,手举火把。看衣着装扮,均是江湖中人。 “胡管家,是我!”艄公忙答话道。 “郭老头?”说话间,船只已来得近了,说话那人是一个老者,满脸疑惑,眼光从艄公身上渐渐移到侯天王脸上,“大半夜的,你不回家睡觉,还载什么客?” “如今世道乱,又连着打仗,朝廷的税收的紧,小老儿实在揭不开锅了,只得拼了命,夜里拉几个客人过河。” “今个儿刮得什么风啊,连夜过河的人,竟是一拨接着一拨的。” 侯天王眼前一亮,抬起头问道:“敢问前辈,天黑之前也有客人过河吗?” 那老者皱了皱眉,瞅了一眼侯天王,“听口音阁下是南方人吧?不知深夜过河所为何事啊?” “晚辈随师兄一同北游,中途走丢了,特来寻他。”侯天王站起身,作了一揖,态度极其诚恳。 “哦......原来如此!想必那受伤的书生,是你师兄了?” “是了,正是!”侯天王心头一震,“前辈见过我师兄吗?” 那老者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左手拇指不住搓着其余四指,“老夫刚才说见过吗?”他这番举动显然是伸手要钱,却又不明说。侯天王又怎会不知,当下笑嘻嘻的从怀中摸出一个布袋,掂了几掂,布袋里发出啪啪之声,显是装满了银两,朝那老者抛去,说道:“还请前辈指路,好令晚辈早日寻着师兄!” 那老者接住布袋,只觉入手沉甸甸的,知道里面不少银子,立马换作一副笑脸,“既然阁下如此心诚,老夫就好人做到底,这就等登船吧,老夫引你前去!” “有前辈带路,再好不过!”侯天王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纵身跃至那老者舟上。 待他上船,那老者不由得暗吃一惊,原来侯天王落脚之时,小舟竟连晃都没晃一下,更无下沉的迹象,心中暗赞此人轻功了得。 艄公见侯天王离了自己的船,伸手叫道:“客人,小老儿的......” 侯天王知他讨船钱,但自己乘他的船,行出也没多远,再说了,全身的银子都交由了那老者,一时之间,愣了一愣,不知所措。 那老者恶狠狠朝艄公瞪了一眼,“瞎了你的狗眼!”转身挥手,又道:“调头,上北岸!” 众人诺了一声,将船头调回,径自向北岸游去。 老艄公望着众船只远去,长舒口气,从舱内取出一壶酒,悠悠喝了几口。这时乌云密布,别说月亮,连星星也没几颗,老艄公抬头望天,忽然间内心涌出一股心酸,不觉间泪已划落两颊。 如今他已年逾半百,为了活命,不得不屈服在黄河恶霸的淫威之下,不得不苟活在朝廷的横征暴敛下。这些皮肉之苦,他都能忍得,唯一不能忍受的却是心中的苦。那亲爱的姑娘,你在天上过得好么?你是否还时常惦记着我呢? “夜深了,也该歇息了,小雪妹妹!”艄公喃喃地道。 第3章 密谋 秋夜渐寒。 秋风呼哨,亭楼外的柳树,随着夜风不住摇晃,发出“呼呼”的声音,像情人的呼唤。 久居深闺的姑娘,倚栏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哀怨的叹一口气。 浪荡江湖的侠客,独坐客栈,孤独的饮了一杯又一杯。 寂寞、相思。 这世间怎会有“寂寞”,怎会有“相思”这种东西。 苏千里运功疗伤之后,看着地上一滩血污,闭目养神。侯天王的销魂掌的确霸道,若不是自己内力深厚,险些被他一掌震碎五脏六腑。这时他睁开眼来,胡管家也该回来复命了?侯天王就算武功再高百倍,谅他也难逃黄河水鬼之手。但他心内仍有一丝不安,侯天王武功盖世,几十年来的威名不知是用了多少条人命换来的,怎会如此粗心大意?想到此处,苏千里内心揪了一下。 “苏左使在担心侯天王追来吗?” “什么人?”苏千里握紧手中长剑,但他并未回头。 “末将韩勍,见过苏左使!”亭子外的一株柳树后闪出一人,说话之人一袭黑衣,待那人走到近处,苏千里已吓出一身冷汗。这青年男子正是今日朱温身边的护卫长。 “想不到老夫今日命丧你手,很好,很好!”苏千里长舒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受了重伤,此时就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儿,也可将自己一剑刺死。何况杀他的人是朱温的侍卫长,大梁朝的左龙虎统军首领韩勍。 韩勍,自幼成名,一杆铁枪,威震八方。少年时为扬名,只身前往太行山,杀死太行山十大金刚,连帮主混世魔萧乾坤也死在他的枪下,从此威名远播。朱温那时正任汴州节度使,苦恼盐帮余寇报复,便亲赴郑州铁枪门聘请韩勍,任命他为自己的侍卫长。 韩勍冷冷一笑,手中长枪已然从枪套中抽出。一道寒光,如流星坠落,韩勍已化作寒光,径刺向苏千里。 眼见这支枪头便即刺入苏千里的咽喉,韩勍忽地顿足不前,一股劲风,从苏千里面前扫过,头巾已从头上掉落,“你不怕死?” “怕!”苏千里缓缓睁开双眼,“人固有一死,若能死在你的枪下,少帮主地下有知,也不会怪罪我了。” “可惜你设下疑兵之计,却没能杀死侯天王!”韩勍将枪撤回,噗的一声,竖在地上,枪杆是精钢所铸,显然重量不轻。 “你......如何得知?”苏千里一脸疑惑。 “胡庄主曾与你是旧识,三十年前,冲天大将军黄巢本欲剿灭胡家庄,是你在军前苦苦求情,后又暗助胡庄主吞并北岸薛家庄,独霸黄河南北岸,不知晚辈可曾说错?” “不错!” “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苏左使苦心结交朋友,却未能慧眼识珠。胡家庄的一群废物,竟连一个小小的侯天王也敌不过。” “若是侯天王轻易就被杀了,那他就不是侯天王了!” “一个武林中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阁下难道就不是武林中人?”苏千里问道。 “如今本将身居高位,率精兵十万,征战四方,罕有敌手,任你武功再高,又能奈我何?”韩勍得意道。 “道不同,追求的自然也不相同。”苏千里缓缓地道。 “哈哈哈哈......”笑声自不远之处传出,“好一个‘道不同,追求的自然也不相同。’苏左使果然是江湖中重情重义的前辈。”一个穿着龙袍的中年人缓步走出。身后跟着两人,一脸严肃,给人看了就是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苏千里见他二人跟在那中年人身后,步履沉稳,已知他二人内力深厚,绝非泛泛之辈。但真正令他疑惑的却是,这二人衣着极为古怪,一个浑身血红,一个衣着通体乌黑,显得极其不称。 “末将参见郢王殿下!”韩勍忙躬身行礼。 “韩将军免礼。”中年人走近苏千里跟前,俯身将掉落的头巾捡起,亲自递给苏千里,“小王朱友珪,见过苏左使!”说着朝苏千里作了一揖。 苏千里看着眼前的朱友珪,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朱友珪是朱温的次子,虽是次子,却排行第三,他的次子之位被朱温的义子朱友文所占据。“听说郢王殿下官居莱州刺史,统左右控鹤使,不在封地,怎地却在京城?”其实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朱友珪夤夜亲临,绝非是来杀他的,若是当真要杀他,又何须甘冒奇险?他早已听闻,朱温素来疼爱义子朱友文,欲传大统之位,而朱友珪身为朱温的亲生儿子,却被远远发配到莱州偏远之地,他心中如何得安?如今天下大乱,各路诸侯雄踞一方,更有甚者改朝立国。朱友珪虽封到偏远小地,却志在天下。 果如苏千里所料,朱友珪虽为莱州刺史,但莱州自盛唐便是盐帮管辖,无论是江湖之中,还是庙堂之上,盐帮早已根深蒂固,现如今遭此乱世,莱州方圆百里群盗四起,大小帮派数百个,均是听调不听宣,朱友珪欲得天下,苦于没有自己的亲兵,若想将莱州牢牢把持,须有一个名声甚高,威望甚重之人不可。而苏千里久居盐帮左使,莱州、冤句一带无不是盐帮势力之内。朱友珪若能得苏千里相助,无疑是如虎添翼。 朱友珪见苏千里一脸安然自若,心内早已暗和声彩,说道:“小王久居莱州,常听当地百姓提及苏前辈,称赞前辈侠义为怀,义薄云天。是以素来敬仰,今日听闻前辈冒犯天威,难逃杀身之祸,特来救前辈脱离苦海。” “嘿嘿……”苏千里端起亭台上一只茶杯,慢慢呷了一口,“脱离苦海?”双目如刀锋一般,从朱友珪身上掠过,“老朽与令尊苦大仇深,不共戴天,令尊便是老朽的苦海!郢王殿下又如何救老朽脱离苦海呢?” “哈哈哈哈……”朱友珪大笑数声,忽地脸色一沉,冷然道:“本王杀伐果断,又岂不如刘劭乎?” 苏千里愣愣地瞧着朱友珪,蓦地里一股寒意袭来。刘劭原本是宋文帝刘义隆的太子,因利用巫蛊之术诅咒刘义隆早死之事暴露,而遭宋文帝废黜,愤怒之下,便领兵入宫,将文帝剿杀。 朱友珪引刘劭之事对答苏千里,已然表明心迹,苏千里痛恨的是朱温,若能手屠朱温,便是屈居人下又能怎样?他少年时久居人下,韬光养晦多年,如今年逾五十,当年的锐气早已不复存在,便是再卧薪尝胆,又有何不可? 朱友珪不等沉吟中的苏千里,又道:“若能得前辈一臂之力,小王必以国士之礼厚待!” “殿下有名震关外的阴阳二老相助,却折煞了老朽!”苏千里冷冷盯着朱友珪身后二人。 “苏左使好眼力!”红衣老者微微一笑,“老夫久居关外,从未涉足中原,想不到仍是逃不过苏左使的眼睛。”说着又作揖施礼。 苏千里还了一揖,咳嗽一声,“不知阴阳二老何时入关的?” 阴阳二老对望一眼,极为默契的点了点头,忽然间化作两道光影,刹那间已至苏千里跟前。 “阴阳二长老,切莫伤了苏前辈!”朱友珪脱口叫道。 话音未落,阴阳二老分别以掌心对准苏千里双手掌心。过了片刻,只见他三人头顶白烟袅袅冒起。 “回殿下,阴阳二老正运功为苏左使疗伤!”韩勍回了一句,朱友珪点了点头。 约过了半个时辰,阴无极大喝一声:“起!” 阴阳二老同时撒手,退出丈许远。 苏千里经他二人以高深内功疗伤,片刻间便已神采奕奕,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二位相助!”忙又朝朱友珪一拜,道:“殿下金口之言,老朽便信你一次。若是殿下当真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休怪老朽......嘿嘿......”突然间一道剑影闪过,已然归鞘。这电击光闪的瞬间,亭台上的茶杯扑通一声,断为两截。 “好剑法!”朱友珪脱口而出。 “庖丁解牛剑,果然名不虚传!”连阴阳二老也赞叹不绝。 “过奖!”苏千里作了一揖,“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朱友珪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似苏千里这等无礼之人,方才见他拔剑出鞘,瞬息间斩断茶杯,心头已经吃了一惊,暗想:“这一剑若斩的是本王,又安有性命?”但他终究是帝王之子,一代枭雄,岂能被眼前的江湖武夫吓破了胆,当即便咳嗽一声,挺了挺本就直的腰板,“侯天王这会儿怕是摆脱了黄河水鬼之困,本王还是先回莱州,莫被他撞见,误了本王大事。”又偷瞄了苏千里一眼,“待苏左使伤势痊愈,再赴莱州参见本王吧!” “遵命!”苏千里作了一揖。他知道朱友珪欲弑朱温从而篡位,必先杀侯天王,然而侯天王武功之高,实难想象,别说自己并无把握,便是昔年的凌霄,恐怕也难是其对手。 朱友珪临走之时,又与苏千里密谋一番,要他先安抚莱州、冤句等地的盐帮众弟子及各大帮派投靠在他郢王门下,再进一步扩大势力,慢慢逼近京城。 苏千里望着朱友珪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自古无情帝王家!果然半点不假。老子要杀儿子,儿子却想着如何杀老子!” 自古以来争夺权力之人不都是这样吗?君不君,臣不臣,父非父,子非子。为了权力,惨无人道。为了权力,丧尽天良。 但是权力本身并没有错,真正错的,是掌握权力的人,是视天下苍生如蝼蚁的人。 但苏千里早已被仇恨冲破了头脑,只要能杀朱温,能替慧眼识人的黄少帮主报仇,自己便是受尽人世凄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仇恨!仇恨可以使一个清醒的人失去意识。可以使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变成惨绝人寰的小人。 第4章 铜钱 邯郸道,汤阴城。 将近中秋,天气却依旧酷热无比。 “早立秋,凉嗖嗖;晚立秋,热死牛!”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大口吃着从富户家中恶犬口中夺来的半只鸡腿,正津津有味的嚼着,“小娃娃,不是老子说你,要想填饱肚子,就不能挑。” 旁边的一个小孩儿,有气无力的瞧着老乞丐,咽了口唾液,将脸转向一旁。他眼中虽有艳羡不已,却又是满脸不屑,口中呢喃:“等到我富贵之后,每天都要吃鸡腿!” “威儿,你瞧姨娘讨来了什么?”一个年轻的妇人,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馒头,笑嘻嘻的瞧着小乞丐。妇人约莫二十五六年纪,虽是头发蓬松,衣服破旧不堪,明媚的阳光照耀下,却颇有几分姿色。若是稍作打扮,想必容姿不比富家小姐差到哪里。 “馒头!”小乞丐大喜,脱口叫道,跟着跑到那妇人跟前,“姨娘,你可算回来啦!” 妇人瞧着瘦小的小乞丐,本已湿润的眼眶登时神采奕奕,“快吃!”伸手将馒头递给小乞丐。 小乞丐早已迫不及待,三日来只吃了半个烧饼,肚子饿时,便寻到好人家求碗水喝。如今战乱四起,百姓能填饱肚子的少之又少,亏得感谢老天爷有眼,并未让天下大旱,要不然,老百姓连水都没得喝。 “好吃吗?”妇人眼中充满慈祥,笑着问小乞丐。 “姨娘,这馒头真甜,你从哪讨来的!”小乞丐边嚼边回话,口中唔唔的,若非仔细听,根本听不清他讲的是什么? “甜就好!”妇人缓步坐到墙边,闭目养神,“姨娘已向人打听了,由此向西,再行二百余里便可直达潞州。”她似乎很是疲惫,以至于说话也似有气无力。 “好极了!”小乞丐拍手叫道,“咱们待日头偏西些再行赶路,不出三日,咱们便可到潞州了!”小乞丐瞧了一眼妇人,悻悻地走至跟前,“姨娘,我还丢下半个馒头,你快吃吧!” “我吃过啦!你快些吃,吃完了,歇息片刻,咱们早些启程!”妇人微笑着坐起,轻抚着小乞丐的头。 “姨娘,你莫要骗威儿,威儿知道你几日来都没有柴米下肚!”小乞丐低下头,泪水簌簌而落,呜呜哭道,“自爹爹死后......咱们从顺州一路南下......讨饭至此,娘也饿死了......我娘每次都跟你一样,骗我说吃过了,其实每次都饿着肚子......”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妇人忽然厉声道。她一声大喝,引得四周的行人、小贩、乞丐纷纷偷眼相看,“好孩子,你答应姨娘什么的?”妇人伸出修长的双手,将小乞丐的脸捧在双手手心,轻轻托起,柔声道:“陶潜公宁可饿死,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你忘了么?” 小乞丐点了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又被妇人打断,“你爹是当世大英豪,北拒契丹胡虏,南抗朱梁。若是他地下有知,他的孩儿因饿了肚子哭泣,岂不是玷污了他一世英名?” 小乞丐听到此处,想起过世的父亲,似乎心中顿生豪气,以肮脏的衣袖一抹眼泪,愤愤道:“终有一天,我一定要让全天下人知晓我,敬重我!” “去你娘的!”一个大汉一脚将小乞丐踢倒,“他娘的你吵什么?打扰老子睡觉!”这大汉身长七尺,极其雄壮,却穿着一袭破旧不堪的衣服,他先前躺在不远处的墙角,脸上盖着一个破旧不堪的凉席,这时正怒气冲冲的骂着小乞丐。 “你干么胡乱打人?”妇人遭此变故,似乎惊魂未定,一脸怒气,朝那落魄大汉吼道。 “他娘的,老子打他怎么了?”大汉一脚将妇人踢到,“老子非但打他,连你也要打!” 小乞丐陡然间被踢了一个跟斗,又见大汉将姨娘踢到,一跃而起,一把抱住那大汉的腿,张嘴便是一口。 “啊......”大汉一声惨呼,握紧蒲扇般的大手,一拳打在小乞丐头上,登时便将他打晕。 “威儿......”妇人见小乞丐晕倒,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如同疯了一般,抱起小乞丐大叫。 这时四周早已围了不少人看热闹,破落大汉见闲人越聚越多,生怕别人说他倚强凌弱,冷哼一声,“今个算老子倒霉,不跟你计较!”说着便朝墙角处走去。 忽然之间,已被一人搂住大腿,“你无端打人,就想一走了之不成?” 大汉低头看去,正是方才那妇人,正欲发怒,一脚将她踢开,又见到旁人正窃窃私语,只得强忍怒气,“天杀你这不长眼的东西,快撒开!” “你不救活我的威儿,我死也不放!”妇人哭着哀求。 大汉瞧了一眼妇人,又转头瞧了一眼小乞丐,见他正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想,“糟了,这小乞丐看着弱不禁风,不会是被老子打死了吧?”但此时他明知出了人命,更要装作无所事事,冷笑道:“好啊,老子早就看你们娘儿俩鬼鬼祟祟不似好人模样,果然是外地人来俺汤阴城讹人来了!”一脚挣脱妇人,低声怒道:“小娘皮,你那孩儿是一时闭了气,喝口水就醒啦,你若是纠缠不放,只管缠着老子,小心今夜让你们娘儿俩死无全尸。” 妇人见他脸色阴沉,心知这种破落汉子什么事也做得出来,心中害怕,便松了双手。 “不许走!”小乞丐忽然醒来,正坐在地上,眼中充满怨气,盯着破落大汉。 大汉一愣,此时小乞丐早已跑至跟前,便如一头疯狗,一头撞在大汉身上。大汉被他撞得退了两步,一把拽起小乞丐的衣襟,骂道:“找死么?”另一只手“啪啪”几下,打了小乞丐七八个耳光。跟着又将他摔到地上,踹了几脚。 小乞丐身子弱小,如何经得起这大汉这般蹂躏暴揍,早已被他几个耳光打得眼冒金星,踉踉跄跄站不稳身子。 那妇人心疼小乞丐,忙上前抱住,“威儿,你打他不过,咱们别逞强,免得吃大亏。”小乞丐见妇人泪满双颊,眼中也噙满了泪水,但他又想起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流泪。即便是今日被人痛打一阵,也不能让旁人看轻了,登时把心一横,捡起路边一块石头,大喝一声,朝那大汉砸去。 但他终究是气力小,石头飞在半空,便没了先前的力道,大汉微微侧身,便已避过,骂道:“你娘的,你今个儿是存心不想活了,是不是?”大跨两步,走到小乞丐跟前,抬手便要打他。 “哎呦!”忽然之间,那大汉的手臂已被一人握住,跟着只见一枚铜钱掉落在地。 “老先生!”妇人脱口而出,语气之中又惊又喜。 只见一个胡须长落胸口,年纪约五十左右的老者,一只手握着那大汉的手腕。 “老不死的,快松手!”大汉挣扎几下,手腕被紧紧箍住,无论使多大力气也挣脱不开,“别逼老子动手。” 那老者微微一笑,右手向前轻轻一送,大汉便似站不稳似的,踉跄的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身子,他抬头看时,只见这老者身材瘦削,双目中却隐含一股不怒自威之气,本想破口大骂,找回场子,又见那老者腰悬长剑,知道是武林中人,自己打他不过,便不敢再张口骂人,但他又不愿因此丢了面子,当下强硬头皮,说几句撑场面的话,“一个老头,一个妇人,一个小孩儿,嘿嘿.......我钟老大若是跟你们一般见识,以后如何在这汤阴城混?今日老子便饶了你们三个,若是他日再冒犯老子,休怪老子心狠手辣。”说罢,不等旁人开口,便灰溜溜的去了。 “有种的别走......”小乞丐冲着大汉的背影跳起来大骂。 妇人忙拉住小乞丐的手,微笑道:“威儿,快来谢过老先生!”说着便盈盈一拜。 那老者行了一揖,“娘子多礼!”又低头看跪在地上的小乞丐,“小兄弟,快起来!”伸手去扶小乞丐。 “威儿恳求老先生教我武功!”小乞丐也不站起,他方才见这老人家只是轻轻一推,便将那大汉推出丈远,心想他必定身怀绝世武功。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苏千里。他自告别朱友珪,本想以长垣向东回冤句,但自己身受重伤,虽然被阴阳二老输入内功助自己疗伤,却终未大好,又恐怕侯天王追来,只得绕路至邯郸道,由彰德府向北,转临漳,顺漳河一路东下,那时自己伤势大好,再召集帮内其余兄弟,定可击败侯天王。这日他来至汤阴城,那妇人正巧向他询问潞州的路途,他年轻时曾随黄巢征讨四方,知道潞州的去路,便指了一条近路。而这条路途之中,曾有一段往事,这时提起,不禁思绪翻涌,便想着旧地重游。又撞见了这妇人及小乞丐与那大汉之事,这些市井打闹之事,他本不想掺和,但见那小乞丐一副好骨气,令他想起自己年少之时,众师兄弟常欺负的情景,才酿成他今日暴戾无比,龇牙必报的性格,不由长叹口气,这才现身相救。 “武功?什么武功?”苏千里微微一笑,微微运力,将小乞丐托起。 “老爷爷,这是什么武功?”小乞丐被苏千里用内力扶起,只觉得方才自己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好似遨游云间。但这只一瞬间,便了无生息。 “老朽只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又会什么武功了?”苏千里轻抚一下小乞丐的头,微微一笑,伸手入怀,忽觉自己怀中仅剩一两银子,便不再施舍。 “你骗人,你方才只是这么轻轻一推,钟老大便退了好几步才站稳,那不是武功是什么?”小乞丐边说边有模有样的模仿方才苏千里推钟老大的动作。 “他只不过是猝不及防而已!”苏千里轻轻摇头,随即又四处张望一眼,“真正救你们娘儿俩的,另有其人?” “怎么另有其人,方才分明是你救了我和姨娘的!”小乞丐睁大眼睛问道。 “是啊,老先生!方才分明是你仗义援手的!”妇人跟着附和。 苏千里微微摇头,拉起小乞丐的手,一指方才掉落在地上的铜钱,“你瞧,方才是另有高人,用这枚铜钱打中钟老大的右臂‘天井穴’,才令他手臂顿时无力。若是钟老大穴道没有被点,老朽这把老骨头,哪里是他的对手啊?” “可是,那个高手是谁呢?”小乞丐追问道。 “他既然不想以真面目见人,又岂能让人见着他的面貌?”说着缓缓向西走去。 “老爷爷,你去哪?”小乞丐小跑跟去。 妇人忙捡起地上的铜钱,挤出人群,“威儿,快回来,别走丢了......” 第5章 瀑布 苏千里缓步西行,小乞丐边喊边追,无论他脚程多快,始终跟不上苏千里。只听得那妇人叫喊自己,这才顿足转身,“姨娘,你怎么跟来了?” “威儿,你这般乱跑,若是走丢了,姨娘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么?”妇人气喘吁吁地的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姨娘,我想学武功,想拜这位老先生为师!”小乞丐拉住妇人的手,低声说道。 妇人的手指修长,一个多月长途跋涉,挖野菜,讨饭,早已磨出好几个茧子,“你瞧姨娘手上长出了多少茧子!”说着又哀怨一声,“从前姨娘的手啊,纤瘦修长,凝如脂玉,你瞧如今长了老茧,多难看?” “待咱们到潞州见了姑妈,威儿定会尽心的孝敬姨娘!”小乞丐满口真诚,妇人微微笑道:“好孩子,姨娘知道你孝顺。可是你要学武功,日后舞刀弄枪,手上不知要磨出多少茧子?你吃得了苦吗?” “只要能报父仇,这些苦又算得什么?”小乞丐咬紧牙关,信誓旦旦的说道。 “威儿,习武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又如何能报大仇?再说了,你的仇人身居高位,周围侍卫不下千余人,你便是练了一身好武艺,任凭你武功再好,如何近得贼身?”妇人缓缓而行,温言劝慰着,想令小乞丐放弃习武的念头。 “可是.......” “没有可是......”妇人打断小乞丐的话,“你若真想报杀父之仇,须出将入相。那时你手握重权,定能手刃仇人!” “是!”小乞丐低下了头,悻悻地应了一声,他知道姨娘的话不无道理,但是他性子素来高傲,本想出言反驳几句,但一想姨娘这几日来为自己受尽了苦难,自己又怎能顶撞她,而伤她的心呢?但他又想到今日被钟老大痛打一顿,就心中恼火,只想着自己若是有一身好武艺,再也不会遭别人如此欺辱了。 “你瞧,”那妇人见小乞丐低头不语,知道他心中失落,便拿出方才的那一枚铜钱,“这是方才那枚铜钱,稍后姨娘买一个烧饼,你路上慢慢吃,好不好?” “姨娘,我不想吃烧饼!”小乞丐摇了摇头。 “你想吃什么?只要姨娘买得起!” “我想吃馒头!”小乞丐深知这唯一的一文钱只能买一个烧饼,自己若是吃了,姨娘又要挨饿,只得骗她说自己想吃馒头。可是他便是再想吃烧饼,也只能心里想想,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让姨娘受苦。 “昨日你睡觉还梦见吃烧饼呢,怎地今日想吃馒头了?”妇人笑吟吟问道。 “我前日还梦见自己化为一只麻雀了呢,可是我却实在讨厌麻雀!”小乞丐幽幽的道。他并非讨厌麻雀,只不过想找一个不吃烧饼的理由,让姨娘今日也能吃上馒头。一文钱可以买三个馒头,够她娘俩儿吃一天了。 “是吗?你怎么没告诉姨娘?”妇人微笑轻抚着小乞丐的头,“庄周梦蝶,哀叹不已。说自己本是一只蝴蝶,而庄周不过是蝴蝶做的梦。庄周从此便大彻大悟,看透世间疾苦,从此逍遥世间。你既然梦见麻雀,又怎会生厌恶之心呢?” 小乞丐知道姨娘自幼深居闺中,平日除了做些女红之类的细活儿,便是读书,虽是一介女流,文采不在须眉之下,他也不去辩解,知道自己就算辩解,也是徒劳无益。 他年纪尚小,只读过《吕氏春秋》、《史记》,遇到不喜欢的人物列传之时,常常略过不读,读到《游侠列传》时,极其爱慕郭解其人,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化为市井大侠,劫富济贫,打抱不平。 “你不做声,又想什么鬼主意辩解呢?”妇人轻轻敲打了小乞丐的额头一下。 “没有啊!”小乞丐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机灵古怪的模样,“我想着咱们此去潞州尚远,若是日夜不歇,也须三日才能赶到,咱们又没口粮,何况此去向西,尽是荒山,若是没一个人家处,咱们又要饿肚子啦!” “我道你为何嚷着要吃馒头,是怕咱们没了粮食,是不是?” 小乞丐点了点头,既然被姨娘猜穿了心思,自己再强行辩解也是徒劳无益。 “你放心好了!”妇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方才那位老先生说道,此去向西,有一条大河,河中肯定有鱼,咱们饿时,便捕些鱼儿,也可暂时充饥啦!” “是吗?”小乞丐拍手叫好,他已数月来未曾吃过荤腥,一听到有鱼吃,自然高兴万分,但转念一想,姨娘处处自己着想,唯恐苦了自己,怕是编着谎话骗自己吃烧饼。顿了一顿,抬起头看了姨娘一眼,“姨娘,咱们先买了馒头,再行赶路好么?” “你当真不吃烧饼了?”妇人又问。 “不吃!”小乞丐坚决的摇了摇头。 妇人知道他自幼便性子执拗,笑着说道:“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胸口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你在这等着,姨娘买了馒头,咱们就赶路,好不好?” “我陪你一同去!”小乞丐拉住妇人的手,边走边笑嘻嘻的说道。 富人有富人的快乐,穷人也有穷人的快乐。富人多财,可以满足一切的物质需求,但他们常常冷眼看待穷人;步步为营似的提防着身边的朋友、亲戚,生怕自己钱财被他们哄骗。所以富人的快乐是不安稳的,仅仅是物质带来的快乐。 而穷人多数是人穷志短的,他们空有一腔热血,却怨天尤人。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快乐,就像生命中偶然带来的小惊喜,又比如微小的物质满足。真正使穷人快乐的,是朋友及亲人间的亲情。但他们的亲情、友情又是那么卑微,那么脆弱,稍微一碰,就会破碎,最后因为钱财而大打出手,闹得不欢而散,甚至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说,无论富人也好,穷人也罢。彼此相处,若是处处以真诚待人,又何尝世间没有快乐呢?只是,这一切不过是空谈罢了。人心永远是那么复杂,即便你对一个人千分好,万分敬,但凡有一件小事做得令他不满意了,他也会怀恨在心。 小乞丐日后若能飞黄腾达,当真会记起姨娘的好,感恩她吗?又或是他的姨娘有朝一日嫁入豪门,看着不争气的小乞丐,还会似今日这般疼他,爱他吗?或许会,又或许不会,这就是人性。至少现在他们彼此关心,至少他们现在是快乐的。 日影西斜,天气虽不再炎热,却有一丝闷意,直压得路上行人满怀压抑,抑郁难舒。 小乞丐同妇人沿河向西行了约三十余里,只听得一阵震耳的流水声,待转过一道弯弯的河湾,眼前忽然一亮。 一条瀑布从天倾泻直下,气势奔腾,震耳欲聋。 小乞丐一声欢呼,等不及脱衣服便已一头钻入瀑布下面,享受水流冲击头顶的快感。妇人伸手在水中试探几下,只觉入手极为冰凉,恐怕小乞丐伤了风寒,便大声呼喊小乞丐快回到岸上。但是瀑布冲击的水声实在太大,将她的声音完全淹没。 她喊了几声,见小乞丐并未听见,只得脱了鞋袜,提起裙子跳进水中。 水很凉,夕阳的余光洒在水中,照耀在她的脚上,水中潺影忽隐忽现。她的脚很白,很小,脚趾修齐,脚背光滑如脂,她忍不住低头多看了自己的脚几眼。 是啊,她还年轻,才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的女人,虽然不再是花样的年华,却是最成熟的年纪。她们比十八岁的少女成熟,比四十岁的女人年轻。无论是什么年龄段的女人,跟她这个年纪比起来,只有不及,而无过之。因为她本身就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韵味。 “姨娘,你已好几日未曾洗过澡了,威儿在外面把风,你快些躲在那边的树后洗洗吧!”小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背后。 她正出神之际,猛然间听见小乞丐说话,吓了一跳,随后脸色一红,轻嗔一声:“小鬼,险些吓死姨娘!”边说边拍着胸口。 “嘻嘻,姨娘你真美!”小乞丐看着飞霞满布在脸上的姨娘,脱口赞道。 “胡说!你孩子家的懂什么?”妇人一脸娇羞,轻轻嗔了一句,虽是嘴上这般说,内心深处却十分高兴。称赞她相貌生的美的,若是一个青年男子,她定会说他轻薄无礼,但这句话偏偏是由一个五岁的孩子口中说出,她听在耳中,却一阵说不出的受用。 小乞丐嘻嘻一阵坏笑,跑至瀑布另一端,站在来时的路口处,朝着妇人大声喊道:“姨娘,有威儿在此看守,你只管放一万个心好了。” 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何况她又是一个自幼出身高贵的小姐,虽是出阁许久,也是嫁入官宦世家。无论她如今过得有多贫苦,但若是让她三天不洗澡,蓬发垢面的见人,还不如死了的好!何况她如今已有半月没有洗过澡了。 妇人姓韩,有一个非常好的闺名,叫“菲儿”。虽然出生在富户之家,却被父亲将她许配给了当地刺史郭简做妾。郭简比她大了整整十岁,起初她迫死不从,但终究拗不过父亲,只得委曲求全。自古以来女人便没有地位,尤其是出生在官宦世家的女人。她们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已经被注定。注定是父亲成功路上的垫脚石,是诸位兄弟宦路上的通天梯。 韩菲儿嫁给郭简做了小妾,十年来始终是一个小妾。但世事无常,尤其像这样的乱世。刘仁恭为割据幽州,起兵攻打顺州等地,郭简誓死守城,但最终他的人头还是挂在了城楼示众。 郭夫人家破人亡,只得携带韩菲儿和小郭威从顺州南下,想去潞州投靠自己的兄长,不料却又饿死在路上。临死前好生托付韩菲儿,务必将郭威带到自己的兄长家中。 韩菲儿心绪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来,迷迷糊糊中朝着树后的一片芦苇走去,还未转弯,忽然间撞见一人,不由大声惊呼起来。 第6章 乞丐 “你......你是什么人?”韩菲儿吃惊的看着芦苇丛的一个小姑娘,一手捂住胸口,显然方才被吓的不轻。 “好姐姐,切莫声张!”芦苇丛的小姑娘,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打个嘘声之势。 韩菲儿定了定神,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小姑娘。只见她与郭威年纪不相上下,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黑色的眼球中,映着自己的倒影。韩菲儿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眼睛,不光是眼睛美,浑身上下更透着一股精灵古怪的稚嫩气。 “姨娘,什么事?”韩菲儿的声音终究还是透过了瀑布,穿入郭威耳中。 “没事,没事!”韩菲儿红着脸,朝郭威瞧了几眼,虽然说话声音极其低微,但料想郭威看嘴型也能猜出一二。 “姐姐,救命啊!”小姑娘低声哭泣道。 “小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孤身一人在这里?你爹娘呢?”韩菲儿一连串发问。 “我......我也不知道我爹娘去哪了,也不知道我现下在哪,我想回家......呜呜......我想回家!”小姑娘边抹眼泪,边哭着倾诉。 原来她是邢州人,姓柴名莹,父亲是当地高官。有一日她读完《论语》,央着奶娘上街游玩,奶娘起初不肯,但又执拗不过,只得随她同去。行在街上见街角处围满了人,终究是小孩的脾性,她好奇之下,跟着挤了进去,却是两个乞丐驯蛇卖艺。她初见这种市井玩法,很是欢喜,任凭奶娘怎么呼唤,始终不肯离去。只见其中一个乞丐,从腰间掏出个布袋,随手一晃,在空中一甩,瞬间又变成了一个大长蟒蛇。蟒蛇张着血盆似的大口,口中蛇信不住抖动,连周围的小男孩都被吓得哇哇大哭,唯独柴莹丝毫不惧怕。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独眼乞丐见状不由大为惊讶,“小姑娘,你不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一些江湖方术,障人耳目,哼!”柴莹不以为然的说道。 “是吗?”老乞丐睁着仅剩的一只眼睛,忽然将大蟒蛇朝着柴莹面前猛地一抛。 “哇”的一声,柴莹猝然间被老乞丐这一举动吓得登时便哭出声来,但还没等她哭第二声,却不见了蟒蛇的踪影,缠在独眼乞丐手臂上的蟒蛇又变成了方才的麻袋。 “害怕啦?”独眼乞丐口气轻蔑,神态更是一副看不起柴莹的模样。 “我才不害怕!”似乎知道这一切皆为幻象的柴莹,胆子又大了起来,”方才不过是我故作姿态,逗你玩的!“说着又做一副鬼脸,来掩饰心中的恐惧。 “你若是不怕,敢不敢钻进我的布袋里面玩玩?”独眼乞丐笑着问道。但他这笑中却满含轻蔑,似乎料定柴莹不敢。 “钻就钻,怕你么?”柴莹思虑片刻,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小姐,使不得!”一旁的奶娘拉住柴莹,“老爷若是知道了,又要大发雷霆,罚你面壁思过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 “怕什么?”柴莹头也不转,盯着独眼乞丐,“你布袋中可有什么蛇儿么?” “有倒有,只怕你不敢进来!” “哼!你莫要使激将法激我!” “瞧好了!”独眼乞丐撑开手中的布袋,将口朝下往地上倒去,只见方才那一条大蟒蛇从袋中滑落,却盘卧在地上,丝毫不动弹,更没了刚刚的嚣张气焰。“赖兄弟,你钻入袋中,让这位姑娘看好了!” “好嘞!”另一个年纪稍轻的乞丐应了一声,跟着钻入布袋中。独眼乞丐捻唇打个口哨,大蟒蛇跟着钻入布袋之中。 “不会出人命吧?” “赵二哥只管放心,这些叫花子耍蛇都是高手,出不了人命的!” “我瞧那蟒蛇口中还有尖牙没有拔掉,估计着......有点悬啊!” 围观的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显然不知道独眼乞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各位父老乡亲,叫花子行乞贵宝地,赖以卖艺为生,今日献丑啦!”独眼乞丐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若是叫花子的玩意儿能令诸位大爷感到稀奇,还请多多捧场!”又做一个四方揖。 “你要变什么,快些变就是!只要能让爷开心,银子自然少不了你的!”周围等人早已迫不及待。 独眼乞丐嘿嘿一笑,“诸位大爷请看!”说话间将布袋打开,只见仅剩一条蟒蛇,早已没了方才钻入布袋中的乞丐。 “咦?这是怎么回事儿?” “人呢?” “神,真是神了!” 独眼乞丐见众人纷纷拍手称奇,十分得意,也不知他何时手中多出一个铜盘子来,盘子约有半尺围圆,只见他伸手一抛,盘子径直朝围人面前飞去,眼见盘子在其中一人面前一顿,停在空中,却兀自转个不停,“还请诸位父老乡亲多多捧场!”独眼乞丐笑眯眯的吆喝。 众人见了这等匪夷所思的场景,纷纷从怀中摸出铜钱,朝盘子内扔去。“叮叮”铜钱撞击铜盘的声音清脆悦耳,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柴莹本就贪玩,见到这等稀罕物件儿很是欢喜,只见铜盘好似与人心意相通似的,又转到她的跟前顿下。柴莹一摸身上并未带银子初来,脸色一红,将手从袖中取出,呐呐的不敢出声,倒像偷了别人东西似的。 独眼乞丐并未在意,眼见铜盘将满,独眼乞丐双手一挥,“回来吧!”铜盘好像能听懂似的,瞬时间转回到独眼乞丐手中。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人群背后一人大声呼道。 原来看独眼乞丐卖艺的人越围越多,后面看热闹的人踮着脚都未必看得清楚。 “咦,你怎么在这儿?”一人惊呼。 众人纷纷看去,都张大嘴巴,怔怔的说不话来。原来方才钻入布袋中的乞丐正从人群后面向圈内挤去。众人纷纷向两旁闪了一闪,为他腾出一条道。 “独孤大哥,你要是再把小弟变到开封府,下次小弟便将你变到皇宫去,让皇帝老儿打你几十大板!”姓赖的乞丐似怒非怒的说道。 “嘿嘿,这次全赖为兄,”独眼乞丐赔笑道,“做哥哥给你赔不是了!” “什么?这小子从开封回来的?” “呸!骗人的!” “开封府离咱们这数百里,这小子怎么可能片刻便至,片刻便回?莫非他有腾云之术?” “呸呸呸,王大哥,这你也信?”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显是不相信那姓赖的乞丐方才说的话。 “诸位父老乡亲,若有人不信,可一试便知!”独眼乞丐环目四顾,声音盖过众人,“我布袋之中的蟒蛇绝非普通的蛇虫,而是东海神物,有腾云驾雾的本事,别说是区区开封府,便是南海普陀山,也是片刻便至!” 众人并未相信独眼乞丐的话,但也不乏信者。 “诸位乡亲!”独眼乞丐双手做安静之势,“若有人不信,可入袋内一试!”说着又撑开布袋。 众人之中本有许多好事者跃跃欲试,但见袋中的蟒蛇形态可怖,霎时间,胸中豪气转瞬即逝。 “我来试试!”柴莹见众人一副想试又不敢试的模样,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傲慢之意。她素来精灵古怪,常常恶作剧,连平日不苟言笑的父亲拿她也没半点法子,这时亲眼目睹这种骗人的把戏,再忍耐不住。 “哎呦!小姐,使不得,使不得!”一旁的奶娘劝道。 “怎么使不得?”柴莹一脸不以为然,“旁人使得,我便使得!”又瞧了一眼独眼乞丐,“老叫花,本姑娘愿意一试!” 众人见一个不满六岁的小姑娘扬言一试,纷纷睁大眼睛,屏住呼吸,静静的听她说话。 “小姑娘,你不害怕?” “不怕!”柴莹斩钉截铁。若说她不怕,连她自己也未必相信,但她天生性格要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她偏偏要做给别人去看。 “好胆识!”独眼乞丐竖起拇指,表示赞扬,“不知姑娘府上何处,还请见告,老叫花好将姑娘送回府上!” “柴东升柴老爷府上便是。”柴莹挥了挥手,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先别把大话说在前头!若你当真将我变回家中,我便求我爹爹封你做龙岗第一仙师。” “好说,好说!”独眼乞丐微微笑道,“那便请柴小姐钻入老叫花的伏龙袋内,咱们一试便知!”说着将布袋底朝天,将蟒蛇倒出。 柴莹面不改色,从容走近跟前,将双目紧闭,一咬牙,把心一横边钻入袋内,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她醒来时已是夜间,忽听得独眼乞丐的说话声,“再行三日,便可到晋阳啦!” “独孤大哥,三日昏睡散药效该过了吧,怎地这小姑娘还未醒呢?” 柴莹知道说话的人是姓赖的乞丐,又听独眼乞丐说道:“嘿嘿,你当老子的三日昏睡散是一般药物?便是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中了我的昏睡散之毒也须三天,何况这个小姑娘?” “是,是,独孤大哥所言极是!”姓赖的乞丐陪笑道。 柴莹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偷偷张开眼睛瞄去,只见自己被一人扛在肩上。只是这人奔行之快,令她大吃一惊。她从小到大,从没有见过有人单靠走路,走得像他这般快的。 “独孤大哥,晋王为何要派咱们费尽心思掳走这个小姑娘?” “赖兄弟,晋王如何吩咐,咱们只管行事便是,不该打听的就别打听。要知道伴君如伴虎!” 姓赖的乞丐应了几声,不敢再问。两人并肩又行了四五里,见眼前一条大河,便顿足歇息。 姓赖的乞丐为讨好独眼乞丐,捉了两条大鱼,又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酒葫芦取出,“独孤大哥,来,喝酒!” 不知不觉间,两人将酒喝了精光,躺在草丛之中呼呼睡去。 柴莹听得鼾声响亮,心想他二人怕是已经熟睡,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的偷跑出来。 柴莹将自己如何被捉,如何逃走,又一一细说给韩菲儿知晓。 “小姑娘,你胆子真大,若是换作我啊,见了蟒蛇非要吓晕不可。”韩菲儿温颜说道。 “可是我现在想回家,又不知道回家的路,又怕撞见那两个臭叫花子,那可怎么办才好啊!”柴莹幽怨不已。 韩菲儿见她小小年纪,不但模样娇美,谈吐也颇为不凡,怜爱之意更甚,可是一时之间又没有好的办法,将衣服穿上之后,携着柴莹的手,走出芦苇丛,朝郭威喊道:“威儿,快过来!” 第7章 乞丐(2) “姨娘!”郭威听见声音,忙快步从浅水处跳过去,“你是谁?”郭威见忽然间多了一个小姑娘,诧异问道。 “稍后姨娘慢慢说与你听,咱们现下快些赶路!”韩菲儿一手各拉一人,走到瀑布左侧,瞧见虽然有十几个台阶,却极其险陡,心想应该是当地村民修建的,说道:“前方或许有人家,咱们快些上去。” 郭威边走边时不时朝柴莹偷偷瞄上几眼,只见她眼睛很大,眼睫毛很长,一眨一眨的,很是好看,见柴莹忽然向自己这边转头,忙又将头扭到一边,假装自己并未看她。心里又欢喜的不得了,“她偷偷看我,是不是喜欢我?” 其实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懂什么男欢女爱,儿女之情?只是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只道是天上的小仙女一样,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希望这个小姑娘能像自己这样,偷偷的看自己。 “好啦,你们两个在底下等着,我上去看看!”郭威正在幻想着,忽然被韩菲儿打乱了思绪。 “姨娘,这台阶很是陡峭,又长满了青苔,万一你一个不小心,滑倒了怎么办?还是由威儿先上前探路。”郭威急着要在柴莹面前卖弄自己勇敢的一面,见柴莹只是抬头看着台阶,也不看自己一眼,顿时又觉得气馁起来。 “好威儿,你身体还小,又怎能爬上去,还是老实在下面待着吧!”韩菲儿不等郭威回话,已经踩在第一个台阶上面。 如果韩菲儿上去了,郭威就再也不能在柴莹面前展现自己的本事了,他也不管韩菲儿是否上了几个台阶,手脚并用,顺着台阶一旁,拉着石缝中的草,攀援着向上爬起。当他爬到顶上,见柴莹正抬头瞧着自己,一股得意之情油然而生,“姨娘,快点,我在上面拉你!”说着向下伸出自己的小手。 男人本来就是一种表现欲很强的动物,小孩也不例外。当他们碰到异性时,尤其是自己所喜欢或者钟意的异性,那么他的勇敢、果断、慷慨、豪爽的性格便会一展无余的显现出来,只为博取异性对自己细微的简直不能再细微的关注。即便是细微的关注,或者假装爱理不理的表现,男人内心深处都会欣喜若狂,但是表面上仍是平常的态度,以此来彰显自己毫无半点傲慢或者自以为是的那一面。 位居九五的皇帝也是,朝堂独尊的宰相也是,满朝文武大臣也是;腰缠万贯的财主也是,一贫如洗的农夫也是,天下贩夫走卒无一不是如此。只要是男人,都是如此,没有例外。如果真的有为自己辩白的男人,我想他应该是最虚伪的男人吧? “我以前也有好几件这种布料的衣裳!”上到瀑布顶上,郭威朝柴莹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像自己满不在乎一样。 “我知道啊!听韩姐姐说,你爹爹是顺州刺史,官儿做的很大,是不是?”柴莹见郭威虽然满口的不在乎,但话语之中,又好像有含着别的味道,便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你......你占我便宜?”郭威指着柴莹,一脸不情愿。 “我怎么占你便宜了?” “你明知道她是我姨娘,你却称她‘韩姐姐’,不是沾我便宜是什么?” “嘻嘻,我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喜欢叫姐姐便叫姐姐,与你有什么相干?再说了,韩姐姐年轻貌美,你叫她姨娘,听着有多老似的!”柴莹说着皱了一下眉头,忽然又朝着韩菲儿莞尔一笑,“你说对吗?韩姐姐!”只是“韩姐姐”三个字故意说得重了些,好像是故意要气郭威似的。 “你......”郭威气的说不话来。 “好啦!你们两个不要吵啦!”韩菲儿笑着劝解,“你们瞧,多美?” 郭威、柴莹顺着韩菲儿指的方向看去,这时夕阳已尽,天边只剩些发红的云彩映在水面上,一阵清风拂过发梢,凉意阵阵,看着水波粼粼抖着夕阳余晖,令人精神为之一爽,忘却了生活的愁苦。 “咕噜咕噜”一阵异响,郭威朝柴莹瞧了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坏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馒头,递向韩菲儿,“姨娘,饿了吧?快吃馒头!”自己又取出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吧唧着嘴道:“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莫过于汤阴县周老三的馒头啦!”又故意吧唧了几下嘴,瞧着正低头摆弄衣角的柴莹。 “小妹妹,你很饿是不是?”韩菲儿将手中的馒头递向柴莹。 柴莹撅着小嘴,“我才不饿呢!”但看着白白的馒头,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她昏睡三天,好容易昨夜逃出来,躲在芦苇丛中一天,已经四天没有食物进肚了。 “我这里还有一个馒头,给你吧!”郭威见韩菲儿要将自己的馒头送给柴莹,又怕自己不能当了好人,忙将最后一个馒头取出。 “饿死不吃嗟来之食!”柴莹哼了一声。 “什么什么借来之食?”郭威咬了一口馒头,“我是施舍给你,又不是借给你的,再说了,我又没说要你还!” 韩菲儿、柴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郭威一愣,满脸疑惑,“你们笑什么?我可没那么小心眼,当真要你还我馒头!” 韩菲儿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好威儿,你想笑死姨娘是么?”郭威一脸懵态,韩菲儿顿了一顿,用衣袖沾了几下眼角中笑出的眼泪,“人家是说‘嗟来之食’,又不是什么‘借来之食’,平日教你多读些书,你偏偏贪玩,现下好了,出乖弄丑了吧?” “什么‘嗟来之食,借来之食’的,我如何晓得你们讲的什么意思了?”郭威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嗟来之食’是说故意羞辱别人的施舍,懂了么?”韩菲儿一脸正色看着郭威。 “哦......威儿明白了。”郭威讪讪的点了点头,“可是我又没有羞辱她!” 柴莹见郭威小脸通红,从他低落一旁的手中接过馒头,笑嘻嘻的说道:“好啦!谢谢你送我馒头!” 小孩子吵架本来就是这会儿恼了,过会儿便又谁也不再生气了。柴莹和郭威一个未满六岁,一个刚满七岁,又都是孩子,怎么会记恨彼此呢?没过不大会儿,两人坐在岸边,便有说有笑起来。 “你吃便吃,干么这般模样?”柴莹看着一旁的郭威,正一只手拿着馒头放在嘴边,另一只手手心朝上托在馒头的下面。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柴莹认真地点了点头。她实在不理解郭威吃馒头时为什么如此小心翼翼,心想着他或许是不想浪费每一粒馒头屑。 郭威将最后一口馒头嚼入口中,“你伸出手!” 柴莹虽然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但也依着他的吩咐,将双手手心朝上,像捧着东西一样。郭威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馒头屑倒入柴莹白玉无瑕的手中,说道:“你的手生的真好看!” “是......是吗?”柴莹脸色一红。 郭威嘻嘻一笑,跑到远处搬了几块石板,“你看好了,我捉斑鸠给你吃!”手上不停,将搬来的石板摆成一个长方形,又掰了两根小树枝,将一根树枝放在一块石板上,另一根放在那根树枝上,又将最后一块石板压在竖着的树枝上,正好顶着石板,这样便不会掉下来了。 “我知道了,你是要盖房子是吗?”柴莹欢喜道。 “不对,不对!你再猜猜!”郭威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他呀!就爱玩一些古怪的东西,你莫理他!”韩菲儿笑着说道。 郭威伸手从柴莹手中拈出些碎馒头屑,放在支撑树枝的石板上,“你将余下的馒头屑倒进来吧!” 柴莹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要用馒头屑做诱饵,引斑鸠来觅食是不是?” “是!”郭威伸出手指在柴莹脑门上一点,笑嘻嘻的说道:“孺子可教也!” 柴莹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 “快起来,咱们去旁边等着便是!”郭威伸出小手,示意拉柴莹站起。 “你的手脏死了,才不要你拉!”柴莹娇嗔一声,自己站起身来。 郭威讪讪一笑,将手在衣服上抹了几下,“姨娘,我瞧那边岭上有好多树,敢情其中定有枣树,咱们去摘些枣儿好么?”一把拉住韩菲儿的手,走向柴莹身畔之时,又趁机拉住柴莹的小手,“你在这儿,只会吓着斑鸠不敢来,走,一起去!”拉着她二人朝着不远处的岭上走去。 他想拉柴莹的手,又怕柴莹不允,便假借拉韩菲儿的手,再去牵住柴莹的手,这样便可心安理得,顺理成章。待柴莹的小手被自己握住。只觉入手极为光滑柔腻,心中一阵窃喜。 韩菲儿哪里会晓得郭威有如此的心思,只道他一个小孩子贪玩,不计较男女之嫌罢了。而柴莹虽是嘴上不同意被郭威牵着手,一旦被他笨壮的小手握住,心内又是一阵羞涩,又是一阵欢喜,偷眼看郭威时,见他丝毫不以为意,心想是自己多虑了。 果然如郭威所料,岭上荆棘丛生,却有许多酸枣树。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但依稀间也能看清,酸枣树的枝头,硕果累累。 青色、微黄、半红、红透的酸枣,应有尽有。 郭威欢呼一声,撒开二人的手,跑快几步奔到岭上。 酸枣,比枣小几倍。而酸枣树跟荆棘差不多高,并非枣树那样长得高大。只是酸枣树的枝干长了许多尖刺,枣树上却没有。 郭威薅了几个个头比较大的酸枣,放入口中一个,“唔!真好吃,又酸又甜!你们快尝尝!”说着又转身将手中的酸枣递向柴莹,自己又转身薅其他的酸枣。 片刻间郭威已薅了一大把酸枣,他将酸枣递给韩菲儿,自己又将衣服向上一提,打了一个结,就像一个布兜一样,笑嘻嘻的道:“你们只管吃,这儿还有无数个呢!”说着又转身去摘其他的酸枣。 别瞧酸枣树小,每一枝上都有数十个酸枣,过不大会儿,郭威已摘了满满的一大布兜。 忽然“啪”的一声。 “快!快!打到斑鸠了!”郭威一脸欢喜,一把拉住柴莹,朝方才自己摆的石板处跑去。 第8章 乞丐(3) 果然被郭威猜中了。柴莹借着初升的月光,见方才被树枝支撑的石板已经扣在另外几块石板上,轻声问道,“是斑鸠吗?” “我看不像!”郭威慢慢的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慢慢挪动最顶上的石板。 “怎么不像?”柴莹又追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不是斑鸠?” 郭威也不答话,待石板移开一点缝隙,一只手堵在缝隙上,另一只手慢慢推动石板。缝隙越来越大,郭威双手猛地朝里面一抓,惊喜道:“抓到了,你瞧!” 原来他双手抓住一只麻雀,“唉,是只麻雀!”郭威叹一口气,双手朝空中一抛,“去吧!你自由啦,下次可别贪吃啦!” “你放了它干么?”柴莹不解的问道。 “我喜欢麻雀!”郭威朝柴莹微微一笑,“我从前总是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麻雀,在空中飞啊,飞啊!”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你也想飞到天上去吗?”柴莹颇有同感似的。 “是啊!”郭威又叹一口气,过了许久,幽幽地道:“可是我梦见自己变成麻雀,看着天上的老鹰,远远翱翔在九霄之中,心想我也要飞到九霄之外。可是无论我如何挥动翅膀,总是飞到半空就浑身乏力,最后只得落在树枝上。” 柴莹听他语气萧索,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他,过了良久,才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既然那么喜欢麻雀,我便叫你雀儿吧!”跟着又自言自语,“雀儿,郭雀儿,这名字真好!” “好啊!从今往后,我就叫郭雀儿啦!”郭威欢喜的拍了拍手,“那你呢?你叫什么?你家境富裕,从小又是金枝玉叶,我与你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既然我叫‘郭雀儿’,那我叫你凤凰儿好么?” “好啊!”柴莹拍手叫好,“司马公曾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可不是说的便是你和我吗?” “什么燕雀、鸿鹄自在的?我虽是不懂,但也知道,你是说咱们两个,以后就像燕雀、鸿鹄那样自由自在,对么?” 柴莹掩嘴笑道:“是!你很是聪明!孺子可教也!”说着伸出手指在郭威脑门上轻轻一点,又笑出声来。 郭威被她轻轻一点脑门,兴奋的有些眩晕,一拍脑门,“哎呦!我忘记支架子了,也不知馒头屑还有没有了?”忙蹲下身子,将石板掀开,长舒口气,“还好,还好!小麻雀饭量小,没能吃完!”说着又将石板用树枝撑住。这才站起身朝柴莹道:“咱们去那边歇息片刻,待酸枣吃完了,或许就有斑鸠啦!” 这时一轮明月已经悬在半空,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水中,随着水中波纹粼粼晃动,忽然却有一番寂寞的气息。 “咦,那边好像有灯光!”柴莹指向河水上游。 “你看火光一闪一闪的,不会是鬼火吧?”郭威知道女孩子向来胆小,便出言吓唬。倘若柴莹真的害怕了,他便可趁机彰显出自己男儿气概,此时早已准备好接下来颐指山河的言语。 谁知柴莹偏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登时说道:“走,咱们看看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鬼?” “或许不是鬼火......是......”郭威嗫嚅一声。 “是什么?”柴莹早知道是郭威故意吓唬她,这时见被拆穿的郭威吞吞吐吐,故意问他,瞧他能编个什么理由? “我猜想那是有人在那生火,至于这深更半夜又兼荒山野岭的,究竟是什么人呢?”郭威故意问道,随后又接了一句,“莫非是那个独眼乞丐?” “你......你说什么?”柴莹声音有些颤抖,“你......又没去看个究竟,又怎知是.......是他?”她所说的“他”,自然是指独眼乞丐了。每次想起独眼乞丐狰狞的面孔,柴莹都忍不住打个机灵。 “喂!”郭威见柴莹吓得厉害,正欲再吓她一吓,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紧接着又听到,“岸上的老乡,上岸的路在什么地方,能否指引我兄弟一遭!” 柴莹听见问话人的声音,瞬间脸色苍白,“是......是姓赖的乞丐,咱们快躲起来!”不等郭威答话,一把拉住郭威的手,朝韩菲儿所在的岭上跑去。 “喂,你们两个跑什么?”方才问路的那人又喊道。他在瀑布之下,声音能透过轰隆的水声传到岸上来,可见他内功深厚。 “咦,那两个乡下人跑什么?”姓赖的乞丐疑惑道。 “嘿嘿,赖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吧?”独眼乞丐阴笑一声。 “还请独孤大哥指教!”姓赖的乞丐作了一揖。 “依老夫看来,他们两个定是附近村落的少年少女,趁着天黑,在此偷情!”独眼乞丐幽幽的道。 “嘿嘿,有这等事?” “怎么,你不信?” “不信!” “赖兄弟,老夫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三十了吧?” “三十一!” “婚否?” “嘿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是啊,你自幼习武,入帮之后,整日乞讨为生,平日里常和众兄弟一起,哪里晓得男女之事?” “是了!独孤大哥见多识广,自然晓得!只是......倘若当真如你所说,与小弟这光棍汉有什么干系了?”姓赖的乞丐问道。 独眼乞丐长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言语。似乎这一声叹息之中,包含了他所有的苦恼、悔恨。过了良久,独眼乞丐才幽幽的道:“你自幼习武,不懂什么是人之七情,何为人之六欲。这其中的道理及一些野间花柳之事,你更是闻所未闻!” 姓赖的乞丐从未见过独眼乞丐似今日这般,当下只是点头,生怕开口说话,扰乱了他的思绪。 “那是三十年前,老夫还未投身丐帮,不过是消愁门下的一个杀手。那时我啊,方当少年,懵懵懂懂。有一日收了买家的银子,前往冀州府杀人。待宰的‘鱼肉’是当地一个清官,颇有贤名。也怪我那时年轻,立功心切,也未经仔细调查,当夜便杀了他一家老小。” 姓赖的乞丐听他淡淡地陈述旧事,轻描淡写间便杀了他一家老小。不觉间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杀得起兴,连同他家中的狗也一剑宰了。我又赶到后院,点着一支火把,挨个屋中仔细搜了一遍。待搜到最后一间屋子时,并未见有他人,正欲转身出去,忽然火影之下,见左手处的柜子后有个人影。我登时吓了一跳,喝道‘什么人?滚出来!’那人影一动未动,我挺起长剑,瞧!便是这把剑,如今已跟了我我三十年啦!”独眼乞丐说着扬了扬手中长剑,只见他唰的一声拔出,剑身一阵寒光掠过,伸指一弹,嗡嗡作响。 “后来呢?” “原来那柜后躲的那人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我见她约莫十六七岁,样貌娇美,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我见她吓得脸色苍白,本想一剑杀了,又见她火光之下,柔柔弱弱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后来我将她带走,一把火烧了这所宅子。从今往后她成了我的结发妻子。”独眼乞丐说到“结发妻子”四个字时,语气萧索,似乎包含了这一生所有的寂寞、孤独之意。 “她向来贤惠温柔,善解人意,从不过问我以何为生,也从未问过我为何杀他一家老小,但我知道她肯定对我恨之入骨!每次看着她凄凉无助的眼神,郁郁寡欢的神态,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东西全给她,哪怕是我的命!”独眼乞丐顿了一顿,“直到有一日,老门主过世,我带她前去拜祭。我二人原本在堂外磕过头之后该当回去,而那日却被殷门主忽然留住。” “殷门主?难道是......”姓赖的乞丐,似有所悟的问道。 “不错,正是殷菩萨!”独眼乞丐淡淡地道,“殷菩萨那年才二十来岁,别瞧她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什......什么?殷菩萨是个女子?”姓赖的乞丐吃惊道。 “你很惊讶也不足为奇。殷菩萨威名远播,但江湖中人见过她面目的,却是少之又少!那年她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别看她娇滴滴的模样,实则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物!”独眼乞丐咬牙道,“殷菩萨当着门中所有长老、堂主的面,将我如何杀害‘鱼肉’一家老小,如何霸占‘鱼肉’的女儿为妻之事的前前后后一一说出,便似她当时就在旁边看着一般,我当时吓了一身冷汗。不瞒你说,当时吓得连裤子也尿湿了。要知道消愁门门规甚严,门中刑罚又极其残酷。我原想这次我性命不保,岂知殷菩萨却说,老门主仙去,不应该严惩帮内兄弟。又念在我多年来为门内立了许多功劳,冀州一事,不过是一时瞎了狗眼,这才射瞎我一只左眼,将我逐出门外。” “莫非是嫂夫人将那夜之事,偷偷告诉了殷......殷菩萨吗?”姓赖的乞丐追问道,但他提起“殷菩萨”三个字时,还是不自觉的左右看了一眼,才低声说出,倒像殷菩萨就在他跟前一样。 “至于殷菩萨如何得知,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婉儿她......”独眼乞丐忽然哽咽起来,“她不久便自尽了!” 婉儿应该就是那个官家的小姐。独眼乞丐这时回忆起她来,已然是老泪纵横。可想而知,在独眼乞丐心目中,婉儿是一个多么好的姑娘。即便当初真是她将冀州一事禀告的殷菩萨,独孤乞丐一点也不恨她。因为他杀了她的全家老小,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婉儿呢?她为何自尽?她是否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从而难以抉择呢?所以待家仇一报,只有一死了之了吧? 情啊!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人要有情? 爱情、亲情、友情;多情、痴情、苦情、虚情、绝情、无情!为什么一个情字,偏偏要衍生出无数个情? 上邪啊!为何又要让人世间充满无数的虚情假意,令世人无法分辨呢? “哇......啊啊......” 忽然间一阵哭声传来。 独眼乞丐与姓赖的乞丐双目一对,齐道:“高手!” 原来这一阵哭声从远处缥缈而来,若非痛哭之人内功深厚,又怎能将声音直达数里之外?而独眼乞丐二人内力修为也颇有造诣,自然而然的便可听到常人所不能听到的声音。 “走,去瞧瞧!”独眼乞丐低声说了一句。 第9章 箫声 独眼乞丐二人寻到上岸的台阶,又施展轻功轻轻跃上,迎面一条大河,极为宽阔。只见河岸左侧向西百米外处,有零星一丝火光。 “独孤大哥,你瞧!”姓赖的乞丐指着地上的石板。 “嘿嘿,竟有人在此处捕鸟!”独眼乞丐说着便弯腰将扣着的石板慢慢挪出,借着月光瞧去,一只斑鸠已被石板砸晕,“他娘的,可算能开一次荤了。” “这应该是方才那对男女留下的!” “管他娘的,先吃饱再说!”独眼乞丐嘿嘿一笑,忽然脸色一变,喝道:“什么人,出来?” 柴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心想自己终究是逃脱不了了,正准备起身,忽然被郭威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拍,这才没有站起。 姓赖的乞丐被他猛然间一声大喝,吃了一惊,“有人么?” 独眼乞丐使了一个眼色,缓步朝不远处的土丘处走去,“好啊小丫头,原来你躲到这里了,害的老子一顿好找!” 柴莹见独眼乞丐朝自己躲藏之处走来,早已吓得险些要叫出声来,苦于被郭威的小手堵住了嘴,这才没能喊出声来。 “独孤大哥,你莫不是眼花了?哪里有那小丫头的影子?”姓赖的乞丐见独眼乞丐疑神疑鬼,笑着说道。 独眼乞丐怒目朝姓赖的乞丐瞪了一眼,“他娘的,小丫头当真躲在这,听见你说话,也不会出来!” 听到此处,柴莹本已跳到喉咙眼的心脏,这才安然落下,心想,“想不到小雀儿还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内心忽然一阵欢喜,却也是莫名至极,也不知因何欢喜。 “这......这怎么能赖我?”姓赖的乞丐反问道。 “赖兄弟,不是老夫教训你,你江湖阅历太浅,连一个小丫头也不如。”独眼乞丐无奈道,“倘若小丫头当真躲在这草丛之中,被我这么威言恐吓,早就吓得跳了出来。但她听见你说‘哪里有她的影子’时,便知咱们是在诈她,懂了么?” “是了!怪我,怪我!小弟一时间没能体会到独孤大哥的用意,这才误了大事!”姓赖的乞丐陪着笑脸,低声下气的说道。 忽然,方才的哭声又传来过来,他二人对目一看。 “独孤大哥,咱们要不要先去瞧瞧,这大半夜的,是谁死了老婆不成,哭得这般伤心!”姓赖的乞丐问道。他话刚一出口,想起方才独眼乞丐所说自己的妻子自尽一事,忙伸手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骂道:“瞧你这张破嘴,胡乱讲话!” “好了!”独眼乞丐一摆手,“你去那边土丘上拾些柴火,咱们先拿这只斑鸠垫垫肚子,旁人即便是哭丧,咱们理会作甚?” “是,是!”姓赖的乞丐应声朝土丘处走去。 过了一会儿,两人将斑鸠剥个干净,在水中稍微清洗,烤过之后,将斑鸠撕成两半,分别吃了。 郭威眼睁睁瞧着自己的斑鸠被他们两个吃了,闻着香喷喷的肉香之气,早已在心里将他二人的十八代祖宗挨个问候了一遍。 忽然间,一阵啸声自远处传来。长啸之中,满是一股凄凉之意。 过了不大会儿,啸声甫歇,又是一阵萧声响起。 郭威从没听过萧声,这时一阵凄凉的萧声在寂静的夜空婉转悠扬,只听得如痴如醉。 萧声时而高亢,又时而低沉。如一个寂寞深闺的女子在唉声叹气,又好似月中的嫦娥思念吴刚,幽怨不已。但那萧声飘忽不定,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边,令人捉摸不透。 忽然一个雄壮的声音喝彩道:“好一曲《春江花月夜》,久闻盐帮苏左使善于吹箫,今日一闻,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之人中气充沛,显然内功不弱。 萧声忽然一顿,一个声音传来,“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浦江天不胜愁。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浦江天不胜愁。”但他连连念了两遍,第一遍像是感慨,第二遍又像是在自暴自弃。跟着那声音又一阵哽咽,忽然又是一顿,“不知阁下是什么人?” 郭威一听这人说话声音,心中极为欢喜,“是老爷爷!” 方才那声音雄壮之人答道:“老夫严啸天,有礼啦!”他口中说着“有礼”,但他说话的口气却极其无礼。 “西海派第一高手严啸天?听闻你三十岁成名西海,曾一人力挫西域摩尼教三大长老,从而威震西域是不是?”苏千里语气平淡,“想必阁下也是为了那五万两黄金而来吧?” “哈哈哈......”严啸天大笑,“老夫近来听闻大梁皇帝悬金五万捉拿苏左使,本来嘛,老夫也是即将入土之人,本不该如此心热身外之物,可谁知,年纪越大,越是心热,说不得,也只好走一遭啦!” “若单凭阁下,嘿嘿,忒也小瞧了苏某!”苏千里冷哼一声。 “阿弥陀佛!贫僧法会,见过苏檀越。”山岭处一个灰袍僧人缓缓转出。 “空见智法,乃少林子弟,你法号法会,想必是少林派新一代弟子了?”苏千里凝眉问道。令他出乎意料的并非是惧怕少林派,而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与少林派结下了梁子。 “苏檀越见多识广,连我少林弟子的辈分也如数家珍,小僧佩服!”法会双手合十,缓缓而言。 “想不到少林派清修之地,寺中高僧竟也染上一身铜臭!”苏千里冷冷哼了一声。 独眼乞丐听着他几人对话,低声朝姓赖的乞丐说道:“是盐帮苏左使。听闻朱温悬金五万,要取他项上人头,今日却教咱们弟兄撞见了。且教他们两虎相斗,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晋王那边......”姓赖的乞丐恐怕自己二人不能将柴莹带回,而被晋王怪罪。 “放心,晋王不过是以姓柴的小姐要挟柴东升,咱们只要有银子赚,多干一票,误不了大事!”独眼乞丐阴笑道。 他二人低声议论之时,只见两道人影已掠过方才灯火明亮之处。 “瞧瞧去!”独眼乞丐知道是严啸天和法会二人,便同姓赖的乞丐悄悄赶去。 他二人悄声赶到二十丈外,藏身躲在草丛之中。拨开草丛只见一个年纪约五十多岁的老者,正跪在一座坟前烧纸。左右两边各站一人,一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和尚,约莫三十余岁,慈眉善目,样貌极其仁慈;另一人满头白发,双目隐含煞气,冷冷的盯着苏千里。 “善哉善哉。想不到昔年名震江湖的上官十二郎竟葬身此地!”法会最先开口。出家人定力一向极好,但此时却是他最先沉不住气。 “名利本就身外之物,大师乃佛门有道高僧,难道也为尘世名利所扰?”苏千里边拨弄坟前的冥纸边说道。 法会道:“出家人生死都已参透,又岂会在乎名利?”他仁慈的目光,望向苏千里,“皇甫静雪之墓?苏左使原来是个多情之人,夤夜至此,竟为了吊唁一个女子!” 苏千里幽幽的叹一口气,“皇甫姑娘与我有恩,数十年来,我年年来此吊唁,大师想必是知道的,若不然又怎会寻到此处?” “不错!小僧不过是听些江湖人的传言,这才赶来至此。但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 “天下苍生?嘿嘿,大师究竟是以苍生为念,还是心系黄金五万?” “唉......我佛慈悲。”法会叹一口气,“钱财一身铜臭,出家人又怎敢妄起贪心?” “大师既然不是为钱财而来,又口口声声的说是以天下苍生为念。莫非老夫是杀人不眨眼的狂魔?” “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割据,现如今大梁朱皇帝有吞并四海之意,可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而苏檀越一心要刺杀朱皇帝,令他寝食难安。若是苏左使一朝得手,天下势必又将大乱。我佛常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小僧也只好杀苏檀越一人受罪,而造福天下苍生了。”法会双手合十,一脸凝重的神情。 “好一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苏千里忽然厉声长笑,“那老夫就领教领教大师神功了!”说着便已缓缓站起。 一旁的严啸天见他二人啰里啰嗦,早已等的不耐烦了,大声道:“久闻苏左使一手庖丁解牛剑甚是了得,老朽不才,倒想见识见识!” 苏千里眉毛一挑,“听闻严大侠的软鞭功夫出神入化,在下倒想一同领教!” 严啸天哈哈大笑,“若我二人齐上,传出去难免令江湖中人耻笑!”话音一落,只见点燃的冥纸一闪,一道火光闪过,刹那间夜空中已有数十张点燃的冥纸从空中落下。而严啸天已经双手束在背后,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根本没有人见到他如何出鞭,如何将软鞭在空中抖动,更没人见到他如何收鞭,这一切只在眨眼间,便一闪而逝。 “好鞭法!”苏千里赞道。 别说是苏千里称赞,就连躲在暗处的独眼乞丐二人也是吃惊不小,“威震西域果然名不虚传!布天王名头在他之上,想必武功比他更高。” 苏千里忽然喝道:“什么人?出来!” 独眼乞丐二人听见苏千里喝问,知道自己已经败露,心想:“果然好耳力,我不过是呼吸稍一急促,便被他察觉了。” 正准备站起,只见苏千里灰影一闪,手中一道白光,朝自己右手侧之处刺去。 苏千里这一剑之势,如同奔雷,快如闪电,忽然眼前现出一个女子及两个小孩,不由得大吃一惊,忙运力顿足,幸亏他武功高强,剑法早已练得极熟,这才千钧之际收剑而止。 “怎么是你们?”苏千里满怀疑问。 郭威一指独眼乞丐藏身之处,“老爷爷,那边藏了两个人,要暗中偷袭你!” 苏千里回眸一望,并未见有他人,但他知道小孩子不会撒谎,更何况今日于这小孩儿有恩,当下朗声道:“不知是何方神圣,还请出来一叙!” “嘿嘿......”独眼乞丐知道再也藏不下去了,只得硬着头皮站起,“在下独孤鹤,这位是九龙神刀手赖清云,有礼,有礼!”说着团团作了一揖。 “原来是独眼侠丐,久仰久仰。”苏千里曾听过独孤鹤的名头,知道他混迹丐帮数十年,颇有威名,一手狂风神剑,曾打遍无数江洋大盗,但这人一生贪恋钱财,不分是非,江湖同道背后常叫他“独眼瞎丐”。 独孤鹤笑道:“好说,好说!” 苏千里见今夜众人都是冲着自己的人头来的,心中顿时一阵冷笑,“想不到苏某面子竟这般大,今日撞见这许多高手!” “高手?嘿嘿!”严啸天一脸冷笑,“凭他也配得上高手?”伸手一指独孤鹤,显然是认为独孤鹤武功一般。 “严大侠久居西海,看不起老叫花子再正常不过!”独孤鹤微微一笑,忽然间一道亮光闪过,他周围的草丛已被他齐齐削断。他出手之快,江湖中人实在罕有敌手。而他露这一手功夫,也是回敬严啸天轻视自己。 “嘿嘿,可惜,可惜!”严啸天轻轻叹一口气,显然是未将独孤鹤这一剑放在眼里。 “可惜什么?”独孤鹤强忍怒气。 “可惜咱们都不是草,不会站着不动,让独孤大侠去砍!”严啸天笑道。 独孤鹤“嘿嘿”冷笑几声,“老叫花本来就没有什么本事,也从不卖弄本事。严大侠看不上咱们的玩意儿,那也是人之常情,谁让咱们身份低微,是个乞丐,不像严大侠威名西海。”他做乞丐惯了,又生性爱财,今日躲在草丛中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眼见被人察觉,又遭人嘲讽,虽是心下有气,但也强行忍住。 严啸天听他语气不软不硬,心想自己今夜只为苏千里而来,不愿再节外生枝,当下点头轻声“嗯”了一声,“想不到叫花子挺有自知之明啊!” 独孤鹤不再理会,转身朝柴莹瞧了一眼,“老叫花今夜是为这小丫头而来,既然在这寻着了,那就告辞了!”说话间便朝柴莹走去。 “老爷爷,这个老乞丐是坏人,你快救救凤凰儿吧!”郭威张开双臂把柴莹挡在身后。 苏千里见独孤鹤并非为自己而来,又不识得柴莹,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夜再多树强敌,恐怕非要命丧此地不可。想到此处,不由得后悔起来。“我回冤句集结帮内兄弟投奔郢王再好不过,偏偏要来此祭奠,现下倒好,能全身而退倒也罢了,若今日毙命于此,如何对得起少帮主?” “你别过来!”郭威大喊。 独眼乞丐轻轻挥手,已将郭威打倒在地,伸手去抓柴莹。 韩菲儿死抱住柴莹不放,向后退去。独眼乞丐抬手便是一掌,要朝韩菲儿天灵盖击去。 “别打我姨娘!”郭威大呼一声。 第10章 中毒 韩菲儿抱着柴莹急忙朝后退去,忽然脚底一滑,被一枝草藤绊倒,扑腾一声,跌倒在地上。也亏得她这么一摔,独孤鹤这一掌便拍了个空。 独孤鹤见一掌不中,脸色一红,知道今日在众人面前丢了脸。若是再抢到跟前补一掌,难免被人笑话。只得立在当地,喝道:“贼婆娘,老叫花不想伤及无辜,你走吧!但这个小丫头,你今日说什么也别想带走!” 郭威气得大叫:“你休想!”说话间已经奔到韩菲儿跟前,将她二人挡在身前。 “小鬼头,你作死么?”独孤鹤冷冷的盯着郭威。他若想将柴莹掳走,势必要先将郭威弄到一边,但刚才已经摔了他一跤,若是再出手欺辱一个孩子,恐怕法会出手制止。他知道少林派素来以侠义为名,定不会置之不理。但区区一个法会,他虽然未曾放在眼中,但也不想今日和少林派结下梁子。 “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你带走她!”郭威大喊一声,一头朝独孤鹤撞去。 独孤鹤冷笑一声,心想:“来得好!” “啊!”的一声,郭威身子朝后摔去。原来独孤鹤见郭威撞将过来,忙运足内力,将郭威反弹出去。 郭威直滚出十米远才停住身子,但他从小体健如牛,虽然被撞飞,头晕目眩,但一咬牙又已站起。 “好小鬼,果然是把硬骨头!”独孤鹤从腰间摸出一个麻袋,迎风一晃,朝着郭威抛去。 “小雀儿,快躲开!”柴莹知道麻袋中藏着一条蟒蛇,忙出言示警。 说时迟,那时快。麻袋不偏不倚,正好套在郭威头上。众人瞧见独孤鹤掷麻袋的手法,无不赞叹。麻袋本就是轻飘飘的东西,独孤鹤这般随手一抛,竟能在十米之外套在郭威的头上,显然手法极其纯熟,力道更是拿捏的极准。在场众人各自扪心自问,若是发射暗器,别说十米,便是三十米的距离也能打中,但麻袋与暗器重量不同,又怎能相提并论。 郭威双手乱挥,将套在头上的麻袋取下,骂道:“你原来是个人贩子!”郭威自幼常听府中的下人讲起,人贩子用麻袋将小孩儿装起,偷偷卖给外地无儿无女的夫妻手中换些银两,所以他自小便痛恨人贩子。这时见独孤鹤用的便是麻袋,又想起他们哄骗柴莹一事,便当场说他是人贩子。 独孤鹤也不理会,嘿嘿冷笑几声。 郭威见他面目狰狞,忙朝苏千里、严啸天、法会等人喊道:“两位老爷爷,大师和尚,这个叫花子是个人贩子,还请你们抓住他见官,为民除害啊!”他见法会慈眉善目,又心想出家人向来慈悲,自然不会视若罔闻。而苏千里、严啸天又被称作大侠,既然是大侠,便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对。 苏千里本有心相助,但转念一想,今日若是为了一个素未相识的小丫头得罪了丐帮,日后江湖再无容身之所,只得故作沉默。 而法会虽然是少林派的和尚,但心想单凭自己一人之力,又怎能斗得过大名鼎鼎的独孤鹤,更何况还有一个赖青云。一对一已无胜算,何况还是以一敌二,以寡敌众,眼下也只得故作不闻。 至于严啸天,他本来就是为了五万两黄金,至于别人生死,他更不会放在心上。 郭威见他们几个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自己说话一样,不由大为着急,忽然之间一阵头晕脑眩,只觉得自己肩膀疼痛,却又提不起分毫力气,“姨娘,我......”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扑腾一声倒在地上。 “威儿,威儿!”韩菲儿冲到郭威跟前,将他搂在怀中,不停摇晃。 柴莹见郭威昏迷不醒,心想他一定是和自己一样,中了三日昏睡散的迷药,正准备去河边捧水,忽然背后一麻,便动弹不得,她知道独孤鹤的妖法厉害,自己一时之间不能动弹,必然是独孤鹤搞的鬼。 “喂,你使得什么妖法,快放开我!”柴莹气的大叫,独孤鹤却冷笑不语。 “威儿,醒醒,醒醒!”韩菲儿伸手探郭威的鼻息,只觉他进气少出气多,早已吓得不知所措,“乞丐老爷,还请你救救威儿,救救威儿吧!” “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多管闲事了!”姓赖的乞丐一旁嘲讽,“这小鬼中了独孤大哥的‘蛇红毒’,怕是熬不过今晚咯!” “乞丐老爷,求求你啦,你老人家好人好报,救救威儿吧!”韩菲儿跪着爬到独眼乞丐跟前,模样甚是可怜。 苏千里实在看不下去,身形一晃,飘至郭威跟前,将他衣袖扯开,只见一条臂膀已经变成乌黑之色,知道他中的毒太过霸道,伸指朝郭威“扶突”、“云门”、“周柴”、“俞府”几处穴道一点,防止毒液攻心,这才转身朝独孤鹤伸出左手,“拿来!” “什么?” “自然是解药!” “嘿嘿,其实若想解毒也不难,砍了他这条臂膀便是。若是再迟片刻,便是封住穴道,也难免毒液上流。”独孤鹤得意洋洋的瞧着苏千里。 苏千里本就性子高傲,一生从未求过别人,这时见独孤鹤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内心作呕,“唰”的一声,拔剑出鞘,转身便要朝郭威臂膀砍去。 “不要!”韩菲儿哭道。 苏千里一愣,忽然说道:“失陪!”双足一点,身形如一头孤雁,拔地而起。 “不好!”严啸天大叫一声,一脚蹬在一块墓碑之上,借力猛地向前一跃,朝苏千里追去。 “叮叮叮叮!”四声清响。 苏千里身形一顿,环目四周,“何方高人,暗中偷袭算什么本事?” 这时严啸天、法会已分别站在两边,拦住苏千里的去路。 只听一人哈哈笑道:“黄河以北是谁的地盘?” “自然是咱们仙鹤门贺一飞,贺帮主!”又一人搭腔道。 “哈哈哈哈......”先前说话那人大笑几声,“若有人在咱们仙鹤门的地头抢生意,该当如何?” “那好办的很!”这时又换了一人,只听这人声音比较尖细,倒像是皇宫里的太监一样,“召集咱们帮内好手,一并拿去见帮主便是!” “那还愣着作甚,还不快传信!”先前说话那人厉声道。 “是!” 话音刚落,只听“啾”的一声,一道红光直冲上天,“砰”的一声,霎时间化作一只仙鹤模样,良久才散。烟花在空中炸开之际,苏千里等人已瞧清方才说话之人,只见数十人抬着一个竹筏子,竹筏上面有一把椅子,椅子正中坐着一人,这人约莫三十余岁年纪,样貌极为俊俏。 “原来是仙鹤门的高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苏千里作了一揖。 “免礼,免礼!你是长辈,哪有跟晚辈行礼的?”青年口气轻佻。 苏千里见他如此无礼,已然心下有气,但心想自己与仙鹤门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为何又要与自己为难?当下强忍怒气,道:“老夫苏千里,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要问我姓名吗?好说,好说!”青年似乎有意与苏千里为难,口气轻佻便罢了,却始终不肯实名相告。只见他目光朝着众人瞧了几眼,忽然双目放出精光,“咦,竟然还有女人?这年头江湖中的女子越来越好啦,一群大老爷们儿,未免太也单调无聊了!” “阿弥陀佛!贫僧法会,曾与贵帮贺门主有过一面之缘,不知这位檀越高姓大名?”法会见这青年出言不逊,似乎不将他少林派放在眼中,已然心下有气。但他终究是出家人,言语之中,仍然满含谦逊之礼。 “小阿狗,是谁在说话?”青年故意问身边一个手下。 “好像是个和尚,自称叫什么‘法会’的!”小阿狗一脸嬉笑之色。 “唔?听闻少林派空见智法四辈高僧,佛法极高。几时也跟咱们一群草寇一样,见钱眼开了?”青年男子眉毛微皱,“这和尚定是打着少林寺的招牌招摇撞骗啦!” “是,是!”小阿狗和道。 “他娘的,什么东西?”严啸天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 “咦,小阿狗,你听没听见一只老狗叫唤?”青年男子不向众人答话,只是问身边的随从。 “小的听见啦!似乎是一只老狗,多日来没啃过骨头,这时撞见一只又老又没有半点肉的骨头,正汪汪大叫呢!”小阿狗笑嘻嘻的道。 “哈哈.......”青年男子仰天笑了几声,“不错,不错。常言道‘兽有兽语’。你叫小阿狗,老狗乱叫什么,也只有你能听懂!” “操你娘的!”严啸天见这青年极其无礼,早已怒不可解,只见他手一挥,软鞭一晃,如一条长枪一般,疾刺向椅中的青年。 那青年男子视若不闻,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忽然间身后数十人一齐挡在他身前,瞬间已撑开数十个盾牌,挡住了严啸天这一鞭,转眼间又已各回原位。 若非亲眼所见,旁人只道那十几人从未动过一样。 那椅中青年自始至终从未显过身手,但他身后的十几人身形奇快,又配合的极其巧妙,不得不令人骇然吃惊。 “大哥哥,求你救救这个小兄弟好么?”柴莹见这青年男子举止怪异,心想一定是江湖中的怪人。她自小读过《游侠列传》,知道许多江湖游侠淡泊名利,却从未见死不救。虽然眼前的青年男子模样狂傲,但若能得他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小妹妹,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惦记着别人啊?”青年男子笑吟吟的瞧着柴莹。 “他是为救我才中了毒。我大不了被那两个坏人抓走,至少也无性命之忧,但是......”柴莹说着便已哭出声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毒我是解不了的,也没解药。但是我知道一个人,一定能救了这个小娃娃。”青年男子轻摇竹扇,闲情逸致的说道。 “什么人?”柴莹听说郭威还有救,忙止住哭声问道。 青年男子道:“以此向西南五十里,有一座五岩山,山里住着一个神医,医术高明,无论是什么毒,经他的手,保准大好!” “嘿嘿......”独孤鹤冷笑一声,“这‘蛇红毒’乃老叫花采集天下数百条毒蛇的毒液,混制而成,便是连老叫花也无药可解,何况他人?” 青年男子似乎不闻,依旧朝柴莹说道:“小姑娘,你快去吧,只是你身体娇小,背着这个小鬼,怕是走到半路,便不成啦!” “我去,我去!”韩菲儿走到郭威跟前,将他抱起。郭威虽未满六岁,但他生的健壮,韩菲儿一个弱女子将他抱起,已然十分吃力。但郭威是她这一生唯一的希望,又是她留在这世间唯一亲近的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郭威去死,即便再苦再累,她也愿意。 “哪里走!”青年男子忽然大喝一声。 跟着数十道白光闪过。 众人跟着瞧去,原来苏千里趁人不备,朝南奔去。 苏千里听得背后风声飒然,知道是有暗器袭来,他轻功虽高,却不似暗器这般轻巧,只得转身拔剑击落暗器。 只这么一顿,霎时间法会、严啸天、青年男子已经将苏千里包围在圈内。 第11章 飞镖 “诸位今日当真是要与苏某为难了?”苏千里眉头微皱。方才自背后向他发暗器的正是眼前的青年男子,他的暗器宛如一枝梅花,他的内力又极其深厚,自己挥剑打落暗器时震得手臂发麻,现下还有些阵阵微痛。但他不能让别人瞧出破绽,仍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 “老夫只为求财!”严啸天最先开口。 “在我仙鹤帮的地盘,竟还如此口气,嘿嘿......是一点不将我仙鹤帮放在眼里了,是不是?”青年男子冷然道。 法会虽然厌恶青年男子,但在此刻不想再多树强敌,当下双手合十,低眉垂目道:“阿弥陀佛!依贫僧看来,咱们几位须依着江湖规矩,先到先得!”法会最为聪明,他口中虽是劝架,却挑明了要按着江湖规矩,先到先得。严啸天在他之前,虽然严啸天名头在西海响亮,但在中原到底如何,谁也不知,料想与苏千里不分上下,那时严啸天二人斗得筋疲力尽,自己正好第二个出手,不费吹灰之力将苏千里擒住,一来可远播少林寺威名,二来嘛,黄金五万两,可修筑多少如来金身?那时自己有功于少林,方丈师父,必然会将下一代方丈之位传授于少林寺有功的自己。想到此处,法会心里已经暗自高兴起来。 青年男子见法会不动声色,却搬出江湖规矩,早已气得险些跳起来,但他向来自顾身份,不想多费口舌,淡淡地道:“江湖规矩?什么是江湖规矩?在我仙鹤门的地盘,自然我们仙鹤门的话,就是规矩!” “哈哈哈哈......”苏千里忽然仰天长笑,“可笑,可笑!亏你们也是武林中人,为了区区五万两黄金,竟厚颜到搬出江湖规矩?” 苏千里抬头望了一眼皓白的明月,只见月已中天,凉风习习,他转身朝柴莹、韩菲儿、郭威瞧了一眼,仰天长舒口气。 江湖。 什么是江湖? 市井无赖,横行乡里是江湖。 贩夫走卒,走南闯北拜四方是江湖。 镖局走镖,镖旗口号威震绿林是江湖。 名门正派,救世扶民,不留姓名是江湖。 大小帮派,占山为王,据水称霸,也是江湖。 有人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句话很有道理。通常有道理的话,都会口口相传。假如一点道理都没有,但凡别人听见,只当是废话,又有谁会将他传扬出去。 武林。 什么又是武林? 舞刀弄枪是武林吗? 打打杀杀是武林吗? 佛门清修,习武健身是武林吗? 皈依朝廷,官匪勾结,是武林吗? 不!这不是武林! 武林是习武之人以侠义为先,奔走在江湖之中。武林是一介武夫,知晓民族大义,国恨家仇;武林是习武之人敢为社会最底层的人打报不平。武林是习武之人不畏强权,不惧朝廷,不顾自己性命之忧,敢于救死扶伤,敢于惩恶扬善,敢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只要有江湖,就有武林。但是,无论哪个年代,都有江湖。而武林,却并非如此。现如今的武林只是一些会些刀枪棍棒的粗莽大汉,欺压良善,甘作朱门恶犬、朝廷爪牙的败类。他们披着名门正派的皮,做着违背良心的事,却自得其乐。 所以,贫穷的人,为了不受人欺辱,才崇尚武力,渴望功夫。但他们即便是学了武功,在富人眼前仍旧是一副谄媚的姿态。 真正侠肝义胆、锄强扶弱、见义勇为的侠客却如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但这些侠客,都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他们敢于为弱者发声,所以只要有武,才会有侠! 凌霄、丁十、上官十二郎、鬼见愁于文清、毒手神丐洛千家,他们都是当年盛名远播的侠客。他们的生活很是凄苦,有时连肚子也填不饱,但他们却敢不畏强权,帮助江湖中的弱者。虽然他们常常被名门正派的同道、高居庙堂的朝臣、无奸不商的富户所瞧不起,但他们却活得自由自在,从不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日子。这难道不是大丈夫所期望的生活吗? 皇甫静雪是侠客,她在苏千里被众师兄弟暴打之时,敢于出面制止;在长江游玩时见强盗杀人放火时,敢于挺身相救,并追贼数百里,险些丧命;在洛阳城中当着天下众高手的面,敢于不顾性命而将凌霄救走。这些都是侠义之事,她如何不是侠客?她虽然是个女子,却丝毫不让须眉。 苏千里转头瞧了一眼皇甫静雪的墓碑,长叹不已。如今的侠客早已化作尘土,只留下一块冰冷的墓碑,再无其他。这一切又是那么的可怜,那么的无奈,那么的令人为之惋惜。 “少废话!”青年男子剑眉一扬,“老子杀了你,赏金是用来救济百姓的。”他见苏千里言语之中嘲笑自己乃是为赏金而来,不由得心下有气。 “难道不是?”苏千里面无表情,口气冰冷。 “昔日你们盐帮造反,害得此处百姓家破人亡,如今我不过杀你而替百姓泄恨。”青年男子搓捏着修长的手指,看也不看苏千里一眼,似乎他一出手,便可制敌一样。是的,他很高傲,他的暗器功夫早已练得极熟,他自幼练习暗器,每日发射暗器数千次,二十年来,无论刮风下雨,从未有一天懈怠,他早已对自己的暗器手法无比自信了。 严啸天最厌恶便是虚情假意之人,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冷不丁的道:“为天下百姓泄恨,嘿嘿......真把自己当做佛门高僧了?”他说这一句话自然有讨喜法会和尚,法会是少林门下,别说只是中原,放眼整个武林,无论某帮某派,都要给几分薄面。若是那青年男子强行要和自己为难,也须找个有力的帮手才是。 “你是在说我吗?”青年男子脸上罩着一层冰霜。 “哼,难道管住别人的嘴也是江湖规矩了?”严啸天不以为然,一副丝毫不将青年男子放在眼中的神态。 “活人的嘴自然管不住,但是死人是永远不会开口的!”青年男子缓缓抬起头,冷冷盯着严啸天。 严啸天嘿嘿冷笑两声,道:“不错,但我是......”他话还未说完,众人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严啸天的喉咙上已经插入一枚钢镖,口中已喷出鲜血。 严啸天从未见过如此快的暗器,快到令自己连眨眼都来不及。这时他捂住咽喉,双眼睁得极大,像是快要迸出来一样,样貌狰狞,口中发出“唔唔”的声音。 青年男子忽然间右手一抬,严啸天咽喉中的钢镖已被拔出。 “噗”的一声,鲜血从严啸天的咽喉处喷射而出,令人作呕。严啸天捂住伤口,身子摇晃几下,扑腾一声,倒地而亡。 青年男子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默默的擦拭钢镖上的鲜血。钢镖约有三寸长,说是匕首旁边却还有一个刃,说是一般的镖,却又像匕首。 众人眼见严啸天惨死,无不惊出一身冷汗。这诡异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出手竟如此之快?从未有人见他发射暗器,严啸天便已咽喉中镖,而他手臂一扬,离严啸天距离如此之远,钢镖竟然如心灵感应一样重回手中,更是令人诧异万分。苏千里见青年男子出手之快,当世罕有,手心早已出满冷汗,心想方才距离尚远,我抵挡他暗器还震得手臂发麻,待会儿当面较量,这般快的暗器,又如何抵挡?想到此处,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其时深夜,虽有皓月当空,却没人看到钢镖上系着一根极其细微的银线,所以青年男子手臂一挥,钢镖便又飞回手中。 “善哉善哉。”法会轻叹口气,口中又默默念了几句禅经,像是祭奠严啸天,过了良久,忽然抬眼朝青年男子看去,“久闻仙鹤门贺帮主暗器闻名武林,想不到檀越年纪轻轻,竟也有如此造诣!若是贫僧没有猜错,想必檀越便是贺帮主门下第一高徒,‘一镖无血’崔三更吧?” 崔三更! 独孤鹤、赖青云听见这三个字,不禁毛骨悚然。传闻崔三更暗器功夫出神入化,便是他的师父贺一飞也非其敌手。别说他要杀一个人,便是连一向灵敏的苍蝇,也难逃他的暗器之下。但此人向来乖巧,据传闻早已与贺一飞性格不合,离了师门。怎地今夜又忽然出现在此处,并施放仙鹤门报信的烟花? “法会大师果然见多识广,竟也知晓区区在下,惭愧,惭愧!”崔三更口中说着惭愧,但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惭愧的模样,仍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 “苏千里一心要刺杀大梁皇帝,意欲挑起天下群龙无首,从而酿成天下大乱,似这等乱贼,贫僧本不愿大开杀戒,既然有崔檀越出手,贫僧也不便插手了!”法会悠悠的说道。 崔三更见法会一脸谦和之态,心下稍喜,心想他终究是惧怕了我的威名。 忽然听见韩菲儿大叫:“你干么,放开她!” 原来独孤鹤、赖青云见崔三更在此,知道今日坐山观虎斗之计已然不成,只得抱起柴莹偷偷溜去。 韩菲儿忙朝崔三更哭道:“崔公子,求求你快救救柴姑娘!” 此时独孤鹤等人已奔出三十丈外,崔三更若是追赶,十里之内必能追上,但那时苏千里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待他纠结盐帮众兄弟时,再想擒住怕是难于上青天了。 崔三更只看了一眼独孤鹤的背影,便转头看向苏千里。 韩菲儿哭着叫道:“崔公子,你武功这么高,还请你救救柴姑娘吧!”崔三更只是一动不动。 忽然间,漆黑的夜空中,两声惨呼传入耳中。听声音正是独孤鹤、赖青云二人。 崔三更略一惊疑,心想:“难道还有高人在此?” 只见独孤鹤、赖青云又转身回来。夜色中,他二人缓缓而来,待走到近处,众人均是吃了一惊,只见独孤鹤一手抱着柴莹,而另一只臂膀已被连根削断;再看赖青云时,竟然跟独孤鹤一模一样,而且他们二人被削断的都是右手,持兵刃的手。 独孤鹤二人脸色苍白,豆大的冷汗不住从脸上滴落。但他二人极为硬朗,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独孤鹤方才那一手剑法之快,虽说不上如电闪雷鸣,但也绝非泛泛。而砍断他臂膀之人,竟然一招之内便将他臂膀斩断,显然是武功极高之人。 崔三更见状难免也大吃一惊,问道:“什么人下的手?” “我!”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夜色中传来,只见西方百米处,走出一人。 第12章 有鬼 冷清的月色下走出一人,步履沉稳,走的极为缓慢。 他,满头白发,胡须也是直垂胸间,黝黑的面容上长满皱纹。他弯着腰,似乎肩上压着数千斤的重担一样,直压得他喘不过气。待他走到近处,可以从他黝黑的脸上看出他年轻时一定样貌极为俊俏。但他双眼又是那么的迷离,又是那么的悲伤,又显得黯然无光。像这样的一个垂暮老人,几乎一阵风都可能将他刮翻一样,又怎会是砍伤独孤鹤及赖青云的人呢? 老者的腰间斜挂着一把刀。 这把刀很宽,从刀鞘可以看出,刀柄处极窄,渐渐到刀鞘的尾部,却变得极宽。像这样的刀,武林中并不多见。若说是长刀,刀身并不长。若说是雁翎刀、鬼头刀、短刀、双刀、仪刀、障刀、横刀、陌刀,却又都不像。 法会虽然是出家人,但自诩见过的兵刃虽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像这位老者的刀,他却从未见过。 老者的刀鞘很破,牛革所制的刀鞘已经泛黄,像是早已将牛皮本来的颜色磨透一样。 独孤鹤将柴莹放在地上,从腰间摸出一包药粉,洒在断臂之处。他咬着牙,硬是没叫出声来。众人看着他脸上豆大的汗珠,已经感受出断臂的疼痛,均暗赞他壮士断腕的魄力。虽然他的臂膀是被别人砍下的,从头到尾,却只听见那一声惨叫。 独孤鹤涂抹伤口之后,伸出血污的手,将余下的药递给赖青云,“这是我调制的止血散,效果极佳!” 他的话很短,似乎是不愿再多说一句。 赖青云接过止血散,竟跟他一样,将药涂在伤口处,连哼都未哼一声,但也看到他硬咬着牙,将上嘴唇咬破而流出的血。 那老者微微一笑,脸露慈祥之态,“很好,很好!你们两个是条硬汉,丐帮门下,果然名不虚传。你们走吧!” 独孤鹤双目似刀,瞧向老者,“方才是我过于轻敌,没想到此处竟然藏着如此高手,咱们再来过!” 老者点了点头,并未出手。 独孤鹤忽然间吹一个响哨,左手从背后的腰间摸出一个麻袋,运足内力,朝老者甩去。 麻袋飞得极快,瞬时间已经到老者跟前,忽然一条蟒蛇从麻袋中飞出,张开血盆般的大口朝老者头上咬去。 蟒蛇怎么会在麻袋中,谁也不知,但蟒蛇的口,足以将老者整个人吞进腹中。 独孤鹤的名声并非侥幸得来,而是他的确有自己的杀手锏,正当众人瞠目结舌之际,独孤鹤身形如燕,手中长剑一并飞向老者。他这一剑宛如流星坠落一样迅捷,他似乎已经猜出,老者可以躲过蟒蛇,所以才使出自己的夺命剑,目的就是一招制敌。 忽然,众人眼前一花,老者的身影已经不见。 没有人看清老者什么时候不见的,也没有看到老者去了哪里。他犹如鬼魅一样,无踪无影。 “有鬼!”在场之人内心深处迸出的第一个念头都是这两个字。 仙鹤门下之人,双双对望,从同伴的眼神中已经看出恐惧。他们各个都是仙鹤门的高手,各个轻功都是上乘,但若要像老者那样快,以致令人瞧也瞧不清,那是万万不能的。 非但他们惊愕不已,连苏千里、法会、崔三更这等江湖一流高手见状,都不禁骇然失色。 独孤鹤愣在当地,怒吼一声:“出来!”他内力浑厚,寂静的旷野之中,回音一片,却再无那老者的人影。 “独孤大哥……”赖青云声音发颤,指着旁边的一座墓碑,颤巍巍的道:“莫非有鬼?” 众人瞧向那墓碑,只见荒草早已将墓碑的下半截埋住。 “小阿狗,你去看看上面写着什么?”崔三更命令一声。 小阿狗虽然心中害怕,但又不敢违拗,哆哆嗦嗦的走到那墓碑前,伸手拨开草丛。忽然草丛中“呱”的一声,一件物事从草丛内跳出。 “啊!”的一声,小阿狗吓得跌坐在地,脸色早已吓得发白。众人被他这一声惨叫,均吓了一跳。 “不中用的东西!”崔三更骂道,“一只癞蛤蟆,竟将你吓成这般模样!” “是,是!小的……过于紧张……以至于草木皆兵了。”小阿狗强颜欢笑一声,这才又拨开草丛,清楚看到墓碑上的字,“上官十二郎之墓。”七个大字。 “上官十二郎?”法会沉吟道,显然是思索武林中可曾有这号人物,怎么自己全然没听过。他扭头偷瞧了一眼崔三更,见他一副思考的模样,心知他与自己一样。 独孤鹤忽然间变得颓废起来,“若真是上官十二郎,老夫也认了。但上官十二郎早已死去数十年,又怎会忽然出现?” 赖青云颤声道:“或许他不是活人!” “住口!”独孤鹤忽然厉声大喝,“咱们江湖中人,哪一个不是杀人如麻,难道鬼怪之事,你也信吗?” “不错!”苏千里忽然开口,“他不是上官十二郎!” 众人听他如此说,纷纷将目光转向他身上。 苏千里接着续道:“老夫少年之时,曾有缘见过上官前辈数面。今夜那人,不是他!” “什么上官十二郎十三郎的,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崔三更强作镇定,“苏左使,今夜便是阎王爷,也休想将你从崔三更手中救走!” “既然如此,老夫只得豁出这条老命了!”苏千里缓缓抽出长剑。 崔三更剑眉一扬,忽然间手臂一扬。 只听“当当当当”几声清响,苏千里晃了几下身形。 四枚钢镖被打落在地。 “看好了!”崔三更厉声叫道。 一道寒光闪过。 再看苏千里时,只见他捂着右臂肩膀处,鲜血从他手缝中缓缓流出。 “苏左使能躲过嗜血镖,也着实不易了!”崔三更回手一拉,嗜血镖已经回到手中。 苏千里能躲过这致命的咽喉一击,只因他已看清崔三更抬手,知道这一枚暗器必然是冲着自己咽喉射来,他轻功虽佳,动作虽快,仍是慢了半拍,待他身形移动之时,飞镖正好插中他臂膀。这时又被崔三更猛地拉回,险些痛的叫出声来。 崔三更嘿嘿一笑,忽然间形如鬼魅,一晃而至苏千里跟前,伸手点向他肋下“膻中穴”。 苏千里虽然右臂受伤,提不起剑,但他还可动弹,左手忙使一招“黑虎偷心”攻出。他知道自己见招拆招,只会落在下风,只得拼出两败俱伤的打法,才能有机会逃走。 但崔三更出招实在太快,片刻间已换了数十种拳法,苏千里独臂斗他双手,不久便处于被动,只得左支右闪,难以还手。 崔三更又使一招“一叶障目”忽然间身形一跃,一掌从上而下,直拍向苏千里天灵盖。 苏千里见这一招自己再难抵挡,当下左手一垂,闭目待死。 忽然间崔三更“啊”的一声,苏千里睁眼看去,只见崔三更已退到一丈之外。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崔三更吃惊的看着苏千里身后那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的老者,只见他仍旧是一副垂着背,摇摇欲坠的模样,“小兄弟问我是谁吗?” 老者缓缓的走到苏千里跟前,“多谢你还惦记着小雪,时常来她坟前祭奠。”但他并未回头看苏千里,又朝法会看了一眼,“小师父是少林门下出类拔萃的人物,也要与这位苏老先生为难么?” “我佛慈悲。”法会恭恭敬敬的作揖道:“若是小僧今日不将苏前辈带回,恐怕日后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要死于战乱,是以只得出手!” “战乱?战乱?”老者连连说了两声,显然对这副说辞不置可否,“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又岂是我辈所能左右的?咱们武林中人,只管行得正,坐得端。眼见欺压良善之事,敢于挺身相救便是。至于小师父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嘿嘿……老夫却只当是信口胡说罢了!” “阿弥陀佛,前辈此乃侠之小道。”法会态度恭敬的回道,他知道今日若是硬来,眼前的老者定是要出手相救,自己更不是其敌手,只得言语上赢的他服气才行。又缓缓地道:“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老前辈以为如何?” 老者摇了摇头,“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割据。各路诸侯占地为王,不知小师父为的是谁的国,又为的是谁的民?” 老者的一番言辞,说的法会哑口无言,又想再辩解几句,只听老者又道:“少林寺乃天下武学之最,江湖中人无不称赞。但若要甘为朝廷鹰犬,免不得与江湖各派背道而驰。我问你,江南等地的帮派该为何国效力?西川又改为何国效力?昆仑、华山、恒山、衡山、点苍、青城、峨嵋、崆峒、青衣楼、消愁门、无极门、西海派、丐帮等江湖名门各派,又该为何国何民?” 他一瞬间将江湖中名门正派一一点出,令法会登时哑口无言。 “老前辈高论,小僧惭愧!”法会见这老者一番高论,虽然口上折服,其实心中早已暗藏杀机。只是苦于这老者武功实在高深莫测,自己不是其对手,只得忍住心中恶气。 道理,自古以来都是从强者嘴里讲出来的。一个人即便是满腹才学,做事处处以礼相待,别人仍然会觉得他做的礼数不对。一个人说的话再有道理,只因他出身穷困,任谁听见他一番有道理、哲理的话,仍旧是嗤之以鼻。 所以,一个人低落时,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讲什么至理名言,因为在你没有一点成就时,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你说的话,即便再有道理,在别人耳中,也是放屁。假如你身居高位,或是富可敌国,你随口的一句话,都会被别人当做座右铭。 “你呢!”老者朝崔三更瞧去,忽然眼中杀气顿现,“方才严啸天以脚踹先师墓碑,老夫本已暗怀杀心,想不到还是小兄弟仗义出手,替老夫报了辱没先师之仇,老夫在此谢过了!” “哼!”崔三更冷哼一声,“你用不着故作神秘,也用不着谢我!崔三更一生只为求财,苏千里今日我杀定了,你若当真要管闲事,休怪我仙鹤门下手下无情了!” 跟着他一挥手,喝道:“仙鹤门下听令!” “属下在!”那十几人齐声应道,声音震天。 “先宰了这老不死的!” “是!” 话音刚落,十几人同时发出暗器。 一时间,袖箭、飞刀、铁菩提,链子镖、金弹子、梅花烙、铁橄榄、铁蒺藜、铁蟾蜍等暗器如同狂风疾雨一般,分四面八方呈天罗地网,朝那老者射去。 xs7.com 第13章 快刀 风声飒然。 却没有这数十枚暗器来得紧。 老者忽然之间已从腰间抽出刀来。 这是一柄奇怪的刀,刀的前端很窄,像是一柄剑的前端。刀的中部及尾部忽然变得极宽,又极其的弯,说是大刀,倒不如称它为弯刀。像这样一把刀,又怎么会有刀鞘?它的刀鞘又怎会装得下这把刀? 众人无心去留意他的刀,而是留意持刀的人怎样拆解眼前狂风骤雨般的暗器。 忽然间刀光疾闪,月光照射在刀身之上,折射而反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丁丁丁丁……”暗器撞击之声不绝。 仙鹤门等人手中暗器不停,依旧向老者身上招呼。 约过了半柱香时刻,仙鹤门手下暗器早已打完。 但老者依旧毫发无损的立在当地,他的背,依旧是那么驼。 秋夜的风很冷,但冷不过老者的刀。 在场众人瞪大双眼,似乎不相信这一切的发生。就连昏迷的郭威也醒了过来,痴痴的瞧着。但他心里却丝毫没有感到寒意,而是一腔热血,热气腾腾的沸血。 “你……你究竟是谁?”崔三更的瞳孔睁得很大,似乎不敢相信这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外号一镖无血,是说他飞镖出手,命中敌人之后,再将飞镖拉回之时,飞镖仍旧没有沾血,可想而知他的飞镖快到什么程度?但今夜他的飞镖数次出手,连同手中的银线也被老者斩断在刀下,又怎能令他不会感到恐惧? “老夫是谁已经不重要了。”老者缓缓挺起腰,双目中忽然布满杀气,冷冷道:“重要的是,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你崔三更这号人物了!” 崔三更瞳孔慢慢变大,这无疑是在宣判他的死刑。此时,他再也顾及不得先前出场时的骄傲、神气,身形一纵,像一只离弦之箭一般,朝远处奔去。 忽然间,老者身形一晃,众人眼见刀光闪过。老者已经转过身来,他的刀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归了鞘。 “啊……”这声惨呼只喊到一半,崔三更忽然变成两个崔三更。不!确切的说,崔三更不知何时,已被一劈为二。两个身体,向前疾冲了片刻,忽然间像是一滩肉泥一样,倒在地上。 好快的刀!好快的刀法!好快的身手! 这究竟是一把什么样的刀?用刀的人,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秋风吹来,众人不禁均打个哆嗦。不知是秋夜的风太凉,冷的令人直打哆嗦;还是老者的刀太快,快到令人心寒? 忽然间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老者又回复到了之前的模样,他的背还是那么驼,腰还是那么弯,双眼还是那样黯然无光。 法会默默念了几句往生咒,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今日受教了,告辞!”他不等老者答话,转身而去。 仙鹤门等人早已吓得哆嗦,但有一人撞着胆子,朗声道:“鄙门帮主即刻便到,有种的就别走!”话一说完,挥手道:“走!先回去禀告帮主!”跟着十几人转身去了。 “多谢!”苏千里作揖行礼,“敢问阁下高名?” 老者缓缓踱步走向郭威,边走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知道我姓名又能如何?”待他走到郭威跟前,只见郭威的脸,已经变得灰黑,再看他的臂膀,已经是一片乌黑,忙从怀中摸出一粒丹药,“吞下去!” 韩菲儿见这老者武功高强,知道他定有救郭威的方法,当下将丹药接住,喂郭威服下,不停的磕头,“多谢老神仙相救,多谢老神仙相救!” “且莫急着谢我,这一粒丹不过是护心丹,可暂抑毒性攻心,若说要救,老夫也没有丝毫办法!”那老者忽然间伸手,在柴莹肩上轻轻一拍。 柴莹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肩头遍布全身,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受用,顿时手脚灵活,忙跪在地上,哀怜道:“老爷爷,你这般神通广大,还请你救救郭雀儿好么?” “他叫什么?”老者问道。 “他叫郭威,我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郭雀儿。” “这样说来,他与我倒是同宗了?”老者轻抚一下胡须,思虑片刻,“若想救他倒是不难,只是……” 韩菲儿一听他话有转机,忙将头磕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只是什么?还请老神仙明说,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家拼得性命,也要救他!” 郭威见韩菲儿这般,早已双目含泪,哽咽道:“姨娘,老神仙会有法子的!” 老者又叹一口气,缓缓踱步,似乎在考虑什么,过了良久,喃喃道:“听闻那人是个仁医,若他还留着那宝贝,断然不会见死不救!”又朝着韩菲儿等人道:“走,我带你们去!”说着一手提起郭威,拽开大步朝西而去。 独孤鹤望着老者离去,看着自己的断臂,喃喃道:“此人究竟是谁?” 苏千里冷哼一声:“难道独孤兄还没猜出他的来历?” “还望见告!” 苏千里一字一字,慢慢道:“他便是南大刀郭韬!” “他便是南大刀?”独孤鹤一脸惊讶之态,“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他位居当世七大高手之首,也难怪有如此身手!可惜,可惜……”说着又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苏千里扬眉问道。 “可惜这世间任何良药也解不开我的蛇红毒!” “如此说来,那孩子无药可救了?” “不错!” “可惜,可惜!” “你捡了条命,又可惜什么?” “可惜的是那孩子转眼便见了阎王,独眼神丐也要陪葬!” 独孤鹤忽然愣住,冷冷地瞧着苏千里,“你要杀我?” “不错!”话音未落,苏千里已然纵身跃起,只见他剑光一闪,独孤鹤已经身首异处。他死都不会想到,庖丁解牛剑,竟然快到如此地步。他死也想不到,苏千里为什么要杀他。 赖青云见独孤鹤已死,拔出手中长刀,一招“披星戴月”朝苏千里砍去。苏千里身形一闪,向后退出丈许,“你非老夫敌手,去吧!” 赖青云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一跺脚,离了这是非之地。 夜,恢复了他本该有的寂静。 荒野间,寥寥数只萤火虫,安逸的飞翔。 苏千里无心感慨,他知道贺一飞即刻便至,他须尽早离开此处。 一片冷月寒光,洒在上官十二郎的碑上。 曾经盗遍天下无敌手,号称盗王之王的上官十二郎,想必早已化作一堆枯骨。他一生之中,盗遍天下不义之财,救济天下百姓。而如今,却静静的躺在不到丈宽之地。他的坟前长满了草,他的墓碑前,还剩着些许烧过的冥纸灰。他的侠名江湖中却再也无人知晓了。 一个人行善一生,最终却死得如此孤独。一个人行善一生,而他的善名却没有传扬出去。一个人行善一生,却没有得到善终。上天又为什么如此的不公平,总是令好人短命呢? 这就是世道!世道就是好人没好报!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所以,人们才会在富贵与行善两者之间,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富贵。只要能享尽荣华富贵,便是一生作恶多端,又何须管他人死活呢? 上官十二郎一生只收过一个弟子,而那个弟子却像他一样为情所困。 他的弟子姓郭名韬,江湖人称“南大刀”的便是。 郭韬此时正抱着郭威赶往五岩山。 五岩山中有一个谷,世人称之为“药王谷”。相传唐初神医孙思邈曾隐居于此,创立了“药王门”一派。 药王门传承至今,门中不乏高手。但门中之人,一生只为行医,从不过问江湖中事。这是上一代药王门主郭燕飞大侠的遗嘱。相传郭燕飞活到一百五十余岁才去世,但传言只是传言,到底是真是假,没人知晓。 如今的药王门主姓凌名霄,据传闻,年轻之时曾是盐帮少帮主黄巢及青衣楼少楼主的结拜把兄弟,更是丹江十二寨的总瓢把子。如今一晃三十余年,凌霄早已没了昔日的风采,现下只不过是一个郎中,一个帮人医治分文不取的郎中。 江湖中总有许多怪人。他们不求财,不求官,不求名,一生之中却行侠仗义。 第14章 神医 韩菲儿几日以来颠簸劳顿,又一日一夜未曾休息,当众人抵达药王谷时,日已东出。谷中除了鸟语间关,静的出奇。 “这山谷如此偏僻,当真有什么神医在此么?”韩菲儿使劲儿瞪着眼睛,生怕一个熬不住,便晕倒在地。 郭韬双臂向上一振,将背在身后郭威向上涌了一下,生怕他从自己背上滑落,“没错!”说着又迈开大步。 此时柴莹、韩菲儿早已筋疲力尽,脚底生痛,这一路行了将近五十余里。柴莹抱怨道:“老爷爷,还有多远啊?我都累得走不动啦!” 郭韬微微一笑,道:“翻过前面那个山头便是!咱们须快些,恐怕再耽搁片刻,这小子性命不保!” 韩菲儿、柴莹虽然疲累不堪,但一想郭威性命要紧,再顾不得喊累,两人又咬紧牙关,跟在郭韬后面。 约行了五六里山路,众人忽地眼前一亮,只见一片极大空地,铺满青石板,旁边竖着一块巨石,三个朱红色大字“药王谷”迎面而立。 “总算到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柴莹拍着手欢喜道。 郭韬摇了摇头,“这是药王门弟子练武场地,转过这道山弯,上了百岁踏,才是药王谷所在。” 柴莹这时仿佛看见了希望,知道药王谷转眼便到,登时向前小跑,“我先去前面瞧个究竟!” 过了片刻,韩菲儿听见柴莹大喊:“韩姐姐,你快看啊,竟然还要再爬一道山岗!” 待到得跟前,原来是一道通天梯般的台阶,从底下向上望去,直插云霄。这道台阶,好像是从天而降的一般,一眼竟望不到尽头。 韩菲儿、柴莹不禁有些气馁,郭韬笑着说道:“这便是药王门的‘百岁踏’啦,听闻每日登顶三次,可活百岁。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韩菲儿轻轻拉住柴莹的手,笑着说道:“走,咱们上去!常言道,千里之行……”没等她话说完,柴莹抢道:“始于足下!”两人不禁会目一笑。 郭韬纵身一跃,只见他轻飘飘的,犹如一只苍鹰,瞬间已上了十几个台阶,不等落脚,又是一点,转眼又登了十几个台阶,眨眼间便已隐没在云端之中。 韩菲儿、柴莹两人步步为营,没上得几个台阶,便坐下歇息片刻。幸好这条登山之道已被修成台阶,若是连这登山的台阶都没有,她二人恐怕寸步难行。 等她两人爬到半腰的时候,太阳已经冲出云霄,云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这才瞧见了山顶。 待爬到顶端,眼前忽然一片敞亮,数十间庙宇矗立在山崖之巅,转身朝山底望去,只见脚下生云,隐隐可看见山脚下的农田,极为壮观。 柴莹拍手叫道:“怪不得杜少陵曾作登高一诗,只有身临其境,方能体会那‘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 “好姑娘,你读的书可当真不少!”韩菲儿称赞一句,又与她谈论了几句诗词。 忽听得郭韬声震九霄,“老妖怪,老朋友登门拜访,却缩头不出,岂是待客之道?” 柴莹问道:“老爷爷,‘老妖怪’又是什么人了?” “自然便是咱们要寻的神医!” 柴莹正要问他为何称他作“老妖怪”之时,忽听得一个声音如同从天上传来:“老艄公,你来能有什么好事,定是又惦记着我的猴儿醉来的!” 郭韬哈哈大笑,“你那些劣酒便是白送我都不要,我有要紧之事求你!” 忽然间一株桑树树顶之后,现出一人,只见他约莫五十余岁,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胡子半黑半白,飘然从树顶落下,笑道:“好啊!求我治病来了,是不是?” 郭韬哼了一声,“我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又不是不知道,快帮我医好这孩子!” 那老者跃下之时,早已瞧见了郭威满脸乌黑之色,知道是中了剧毒,摇头道:“这是中了独眼神丐的蛇红毒,若非吃了我送你的护心丹,恐怕这时早已见了阎王咯!” 韩菲儿见他只看一眼,便知中的什么毒,已猜出他便是郭韬所说的老神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哭道:“还请老神仙救救我这可怜的孩儿!” 柴莹也跟着跪下。 那老者喟然长叹:“非是我见死不救,而是这毒太过霸道,无药可救!”缓步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在郭威手腕处一搭,“若他刚中毒时,斩断他臂膀,或许能保住性命,现下……现下……老朽也无能为力啊!” 韩菲儿、柴莹不停磕头,口中哀求。 郭韬道:“当真是无药可救?” 老者摇了摇头,“无药可救!” 郭韬道:“姓凌的,你休要骗我!你药王门中的丹药随便一粒,便可延年益寿,又怎会解不了毒?” 老者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蛇红毒乃是混制上百条毒蛇之毒炼制而成,凡是中此毒者,须调制这百余条的毒蛇解药,我又不知道都是什么毒蛇,怎么救他?” 郭韬道:“你的意思是说,便是老君在世,连同他的九转还魂丹也救不活了?” 老者默然点了点头。 “据我听闻,这世间不是有一种可解百毒的朱蛤吗?难道也不成?”郭韬仍不死心的问道。 老者道:“只有千年朱蛤方可解百毒,只是这千年朱蛤可遇不可求,又如何找寻得到?” 郭韬哈哈大笑,指着老者道:“好你个凌霄,你当我不知道么?你便有一颗千年朱蛤调制的丹药,快拿来!”说着伸出右手,作乞讨之势。 这老者正是凌霄,昔年叱咤丹江十二寨的总瓢把子。 凌霄听他说起千年朱蛤的丹药,登时跳将起来,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丹药我留了三十余年,放眼天下,只此一粒,怎能轻易施舍他人!” 韩菲儿一听说还有解药,登时又跪倒在地,哭着求道:“还请老神仙可怜我家孩儿性命,救救他罢!便是让我最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说着又不停的磕头。 郭威嘿嘿冷笑,“你不用求他,这人是个吝啬鬼!”说着双足一点,纵身跃至桑树之上,一点树枝,跃入桑树之后。 说时迟那时快,凌霄见郭韬纵身,知道他要去自己的洞中去取,身形一跃,如同一头鸿雁冲天,向上追去,“姓郭的,你这是明抢!” “你不给,我也只得抢了!” 忽然听得“哎呦”一声,郭韬从桑树之后跌落。 “老爷爷小心!”柴莹惊叫一声。 只见郭韬在空中轻轻一转,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安稳的落在地下,双手抱拳,恭恭敬敬道:“凌大嫂!” 只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身穿一袭白色皮毛,飘然落在地下。瞧她年纪约莫三十余岁,一脸妩媚,艳色绝世,虽是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 “郭大哥,你的轻功怎么退步了许多!咱们再比试比试!”那少妇嫣然一笑。她不笑倒罢了,一笑间,便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般,令人为之心动。别说是男人见了着迷,连韩菲儿、柴莹见了都忍不住自惭形秽。 郭韬摇头道:“我不是来比武的,是求老妖怪救人的!” 柴莹忙抢前一步,哭道:“好姐姐,求求你救救小雀儿吧!”她见这少妇一现身,郭韬便不似先前那般无赖泼皮,心想郭韬称她为“凌大嫂”想必是凌霄那老头的妻子。但她又是奇怪,她年纪轻轻怎会嫁一个糟老头子? 那少妇听见柴莹称呼她“好姐姐”,会心一笑,“好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这小孩儿是你弟弟么?” 柴莹摇了摇头,“不,他是我的好朋友,但为了救我,才中了剧毒。好姐姐,你能救活他么?” “你叫什么名字呀!”那少妇伸手捏了捏柴莹嫩红的脸蛋,和蔼笑问。 “我叫柴莹!” “嗯,好名字!姐姐叫杜秋蓉,你便称呼我杜姐姐罢!”杜秋蓉嫣然笑道。 韩菲儿忙上前哭道:“杜姐姐,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那可怜的孩儿吧!” 杜秋蓉向来心软,又见韩菲儿哭得可怜,柴莹娇俏可爱,忍不住朝凌霄看去,征求他的意思。只见凌霄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 郭韬气道:“姓凌的,你到底救还是不救!” 凌霄道:“非是我不救,只是这……” “这什么?你分明就是见死不救,亏你还枉称什么救死扶伤,什么扁鹊再世,我看是徒有虚名!”郭韬气得大骂,忽然双拳一错,喝道:“看招!” 一拳便朝凌霄打去。这一拳如同流星一般迅捷,瞬间拳影化作百余个拳头。 “好啊!”凌霄双掌挥动,将郭韬的拳头一一抵挡,“你是存心打架来的,是不是?” 两人拳来掌去,瞬间拆了三十余招,韩菲儿及柴莹哪里看得清楚,但杜秋蓉却闲立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时而插口道:“郭大哥,你这招‘燕子回翅’使得慢了,力道大啦!” “我知道!”郭韬喘气回道。高手之间相斗,本不便开口说话,但郭韬武功早已臻化境,开口说话自然是随心所欲,但他一开口,真气不足,却被凌霄一招“穿针引线”攻入左边肋下,登时便落在下风,左支右挡,狼狈不堪。 忽然间凌霄向后一跃,双手抱拳,“郭大哥,你又败了!”他说了一句“你又败了”,显然是二人不知拆过多少次招数,郭韬总是败在他手中。 “打又打不过你,抢又抢不得,他娘的,气死我啦!”郭韬气得大骂,如同一个小孩儿斗气输了一半。 “郭大哥,若是上官十二郎见你如此气急败坏,非气死不可。”杜秋蓉微微一笑,“你忘了你可是西山侠盗的高徒!” 郭韬一拍脑门,“不错,我打你不过,难道还怕偷不着你的!”说着朝凌霄嘻嘻一笑,“我要在谷中多住几日,非将你的好酒喝完不可!你那颗丹药千万小心收好了,别一时不慎,被我盗走,嘿嘿……” 凌霄知道他一向泼皮,无奈笑道:“好啊,三日之内你若盗不走丹药,你再另寻良策好了!” “这孩子还能活三日么?今日我偷不了你的丹药,便永世不上你这药王谷来!”郭韬气得大叫。 凌霄也不理会,当下走到郭威身旁,伸手在他身上点了几下,取出一粒丹药,放入郭威口中,说道:“这是百花玉露丸,可暂抑他毒性三日,三日后再无良药,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啦!” 郭威虽然是昏睡,但冥冥中却能听见众人谈话,这时吞下一颗百花玉露丸,便苏醒过来,“老爷爷,生死有命,你不必太为难老神仙了!” 郭韬见他一副虚弱的模样,还处处替别人着想,当下走到郭威跟前,“我偷他的丹药给你吃,好不好?” “他武功这般高,你怎么偷的来?”郭威好奇的问道。 “……”郭韬悄悄在郭威耳边嘀咕道。 “哈哈哈……这法子好!”郭威咳嗽一声,又哈哈大笑起来。 第15章 腹语 韩菲儿、柴莹见郭威大笑,忽然间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浓血,呈紫黑色,均为他担心不已。 “小雀儿,你眼下便要死了,还有心情笑?”柴莹一脸忧愁,她虽与郭威相识不到一日,却不知道为何,心中却十分惦记他,不忍心他就此死去,并且郭威是为了救自己才中了剧毒。 “嘻嘻……”郭威朝柴莹挤了一下眼睛,“老爷爷已有了好办法,你只管看好戏就成!” 一旁的凌霄见郭威年纪虽小,却一副大大咧咧,丝毫不将自己生死放在心上,像这种乐天知命,性情豪爽的性子,他本就喜欢,当下笑嘻嘻的道:“好孩子,三日之内你们爷俩儿若是偷不走我的丹药,你可就没命啦,知道吗?” 郭威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正准备夸下几句海口,忽然间头晕目眩,胸口处像是有一股极其寒冷之气蔓延在五脏六腑之内,“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黑血,但他随即用衣袖一擦,“生死有命,又岂是晚辈能强求的?老前辈的丹药如此金贵,世上又只有一粒,若晚辈死皮赖脸的求老前辈赐药救命,老前辈当真舍得?” “老朽虽是不舍,但也要瞧瞧救的是谁?”凌霄神色黯然,又道:“这几日你先暂住药王谷,老朽自当竭尽全力替你治病!” “如此多谢老前辈啦!”郭威挣扎着要跪下行礼。 “行礼便不必了!”凌霄伸手轻轻一拂郭威,将他托起,又转身朝韩菲儿道:“这几日你等先在天王庙偏殿住下吧!”又转过身朝郭韬微微一笑,“老艄公,咱们可有一年多没见面了,不知你酒量见长否?” “哼!你这吝啬鬼,藏着好酒不舍得让我尝尝,劣酒却一点不心疼了?”郭威不屑道。 凌霄哈哈大笑,携起郭韬的手便朝桑树一旁的洞中而去,“非是我不舍得,只是那猴儿醉忒也珍贵,后山的猴子近年来自己喝了不少,能给我留下一斤便不错了,我怎舍得轻易喝了?走,我还藏着十余年的状元红,咱们先比试比试!” “若我赢了你可给解药?”郭韬顿住身形问道。 凌霄道:“斗酒归斗酒,解药归解药。再说啦,你今日扬言要盗我丹药,你若能盗去,我自然无话可说!” “你那丹药不也是斗酒赢来的?凭什么不能输给我?”郭韬气得直吹胡子。 “谁说是我赢回来的?这是皇甫二哥当年相赠!” “既然别人可赠给你,你又如何不能赠送与我?” “走走走,此事咱们待会儿再讲,喝酒事大!”凌霄说着又强拉郭韬入洞。 郭韬一甩衣袖,伸手向凌霄胸口推去,大叫:“别拉我,我又不是没长脚?瞧我今日不把你的状元红喝个精光!”大笑着便走进洞内。 山洞约有一丈大小,但旁边却摆满了小酒坛,郭韬大咧咧的坐在石头砌成的石墩上,“怎么个比法,是比快还是怎么?” 凌霄笑嘻嘻的坐在一旁,伸手朝酒坛处凌空一抓,似乎有一道无形吸力,一个酒坛飞向他手中,凌霄待那酒坛飞来,衣袖跟着一引,酒坛轻飘飘的落在石案上。 “老妖怪,又显摆你的武功了是不是?”郭韬一脸不屑,但他话音未落,却已没了人影,一晃之间,他又坐在石墩上,石案上又多了一个酒坛。郭韬满脸得意之色,“这叫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嘿嘿……” “瞧瞧谁快!”凌霄说着双手成抓,凌空朝着酒坛抓去,两只酒坛便似长着脚一样,凌空飞起。郭韬知道他有心比试武功,身形一晃,恍惚间动了一动,两只酒坛已经放在石案上。 凌霄哈哈大笑,“好好好,这一场算你赢了!” 郭韬问道:“怎么?今日就比试三坛?” 凌霄道:“不少啦,一坛五斤,也有十五斤啦!” 郭韬晃了晃脑袋,“不成,不成,起码也得二十斤!” 凌霄道:“二十斤便二十斤,免得你嫌我吝啬!”双手一抓,两只酒坛已然托在手中,“这下好了吧?” “不好!”郭韬皱眉道:“没有下酒菜,怎么喝酒?” “你呀,来我这就知道吃白食!”凌霄笑道,“幸好昨夜庙内的供品还没吃,好过了你便是!” “呸呸呸,什么叫好过了我?”郭韬连呸数声,“你在这山中好似一个山大王一般,吃的喝的全由山下百姓孝敬,又在乎这点东西了?” “这是给庙中的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世音菩萨等诸位神仙供奉的,我哪里敢吃了?” “你吃的还少么?玉皇大帝在哪?王母娘娘在哪?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啊!”郭韬摇头环目四周,大声嚷道。 忽听一个声音道:“小小凡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侮辱玉皇大帝?” 郭韬一愣,“什么人?”身形一晃,已飘至洞外,但此时郭威等人早已住进天王殿内,洞外哪里有半点人影? “嘿!我说老艄公,你今日怎地疑神疑鬼的?怎么啦?”凌霄问道。 “老妖怪,你方才可曾听见有人说话?”郭韬惊恐的问道。 “没有啊!”凌霄莫名其妙的瞧着郭韬。 正在凌霄说话的同时,郭韬又听见那个声音道:“别找了,我能看见你,你看不见我?” “你听!”郭韬打个嘘声手势,凝神细听。 “听什么?”凌霄侧耳倾听,竟听不见丝毫声音,“什么声音,我怎么听不见?莫非是近年来我内力越发的弱了?” “有鬼,有鬼!”郭韬忽然惊呼,一跃跳出洞外,身形一晃,围着山腰转了几圈,他轻功高强,内力深厚,奔行速度虽快,但山上山下的树丛中,草窝中均已扫视一番,丝毫不见有其他人影。 “我说老艄公,你听见什么啦?”凌霄追出洞外一脸茫然之色。 “没……没什么!”郭韬定了定神,“老妖怪,今日这酒怕是喝不成了?” 凌霄摆手道:“不成,不成!说好要不醉不休的!怎么,你怕啦?” 郭韬哪里还敢再去喝酒,慌忙溜入天王殿内。 凌霄瞧着郭韬仓皇而逃,脸上顿现得意之色。 “霄哥,你老大不小了,又捉弄他作甚?”杜秋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洞外。她见郭韬神色匆匆,喊着“有鬼”,已猜出是凌霄用腹语捉弄了他。 凌霄哈哈一笑,走近跟前,携起她手,从桑树后的台阶上缓缓上去,“吓唬他一下也是好的,若不然晚上趁着咱们睡着偷偷摸入洞中偷了咱们的丹药如何是好?” “你那丹药锁在柜中,又布下九宫阵,柜外还有许掌柜打造的同心锁,恐怕他再神通广大,也偷不走的!”杜秋蓉一脸微笑,显是丝毫不将郭韬放在心上。 “蓉儿,你忒也小瞧了他!你可知他是上官大哥的嫡传弟子,区区一个同心锁又能难倒他?” “许掌柜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是他,即便是上官大哥在世,也打不开锁!” “若他有钥匙呢?”凌霄问道。 杜秋蓉一脸惊疑,“他怎会有钥匙?” 凌霄笑道:“我就说你太小瞧了他吧?你没见他方才假装生气,伸手朝我胸口这么一推?” “难道你怀中的钥匙被他偷了?”杜秋蓉好奇道。 凌霄微笑点了点头,“他心眼儿可多着呢!” 杜秋蓉叹一口气,“既然如此,咱们救了那孩子便是!” “非是我见死不救,一来这丹药太过珍贵,天上地下,仅此一粒;二来,这孩子究竟是否良善之辈,咱们又不知晓。若这孩子今日捡了一命,日后尽做伤天害理之事,咱们岂不是助纣为孽?”凌霄淡淡地道。 杜秋蓉道:“方才我已问清楚了,他是为了救那小姑娘中的毒。”原来柴莹将郭威如何中毒一事告诉了她。 凌霄长舒口气,道:“蓉儿,人总是会变的。或许他不知天高地厚,一时逞强救了那小姑娘,你可知他现下不后悔?” “此事换做是我,也会后悔!”杜秋蓉忽然略有些生气,她与凌霄少年情侣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从未见他像今日这般,“我若为了救一个毫不相干之人而丧了性命,也会后悔!何况他还是个孩子,又岂有不后悔的道理?”顿了一顿,忽然间又柔声道:“霄哥,若都似你这样要求世人,恐怕连孔圣人也做不到!” “我知道。现下他已服下百花玉露丸,毒性已经可控,咱们可再试他几试,若那孩子当真是心怀仁慈,似无双那样,我又怎会吝啬那颗丹药?”凌霄搂住杜秋蓉的纤腰,柔声劝慰。 “无双也有好些日子没回来过啦,不知这几年去哪了!”杜秋蓉哀怨一声。 “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凌霄口中喃喃念道:“如今他啊,与郭韬齐名,难免心高气傲,还是多多历练些好,免得日后不可一世。” “你这心可真放得宽,他如今都四十岁了,还年轻什么?” “小二狗有四十岁?”凌霄一脸惊疑,忽然间笑道:“你做师娘的才三十多岁,徒弟怎会有四十岁?” 杜秋蓉脸色一红,娇嗔一声,“呸呸呸,又不正经了!就知道讨我欢喜!” 凌霄哈哈一笑,见她一脸羞涩,低头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杜秋蓉伸手一拍,“老夫老妻的,让孩子们瞧见,成何体统?”说着快走几步,进入洞内。 第16章 妙计 “小雀儿,老爷爷方才在你耳边说什么了?他是有法子解你身上的毒了是么?”柴莹刚进入天王殿,来不及收拾,便已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 其实这天王殿的偏殿内打扫的很是干净,青石地板,擦得光光亮亮,偏殿的北面,有一条小径,可以绕到殿后,一览无余后山的风景,枫叶漫山,草黄叶红天蓝,令人肃然感慨天地之大,登顶之欢愉。 “天机不可泄露!”郭威一脸神秘,笑嘻嘻地看向山下,忽然间又皱了皱眉头,似有什么担心。 “你怎么啦?”郭威细小的皱眉,还是被柴莹看在眼里。 “没什么?”郭威转头勉强一笑,“我在想……你失踪多日,想必令尊令堂定是着急的很!” “啊哟!”柴莹恍然失声,“我这许多日不曾回家,爹爹定是派人四处找寻我了!”忽然朝郭威瞧了一眼,“等你治好身上的毒,我便央着郭爷爷送我回去,他武功那般厉害,又行侠仗义,定会送我的!”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得郭韬道:“嘿嘿,你不必给老夫戴高帽子。”话音未落,郭韬已出现在他两人跟前。 郭威正准备磕头,谢他相救之恩,还未跪下,郭韬已将其扶起,“小子,你身子虚弱,不必行礼啦!”又四处转了几圈,忽地大笑数声,令郭威、柴莹、韩菲儿三人一头雾水。 “你们是不是想问我,为何大笑,是不是?”郭韬双眼放光,见郭威等人愣在一旁。 郭威点了点头。 “老妖怪真是坏心眼儿!”郭韬不知从何处忽然摸出一个酒坛,打开封口,仰头喝一大口,一擦嘴道:“他以为用腹语那种雕虫小技,便吓到我了?嘿嘿……殊不知却中了我的计!” 郭威问道:“什么是腹语?” 郭韬笑道:“当然就是用肚子说话!”又将在山洞中与凌霄喝酒一事简述一番。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是故意装作不知了?”柴莹插了一句嘴。 “当然!”郭韬得意洋洋,又喝一口酒,“他只道我吓破了胆,却忒也小瞧了我!我堂堂盗侠,夜走千家,岂能相信鬼神之谈?” 凌霄故意用腹语吓他,他又故意装作吓破了胆,实则两人各有各的打算。凌霄恐他夜间当真去偷药,闹得药王谷鸡犬不宁,这才心生一计。 而郭韬却是扮猪吃老虎,假装自己相信鬼神,先令凌霄放松警惕之心,再潜入他睡觉之处的洞内寻宝。 “可即便是他装神弄鬼的吓唬你,你怎知他便不再提防你呢?”柴莹似有担心的问道。 “你们瞧,这是什么?”郭韬忽然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得意道:“我连他柜子的钥匙都已到手,还怕取不出丹药?” 柴莹大喜,拍手叫好,“那事不宜迟,咱们须快些动手,不然待会儿他察觉了,将丹药换了地方,咱们可无处找寻了!” “小娃娃,接下来就看你啦!”郭韬朝郭威眨了眨眼。 “原来你们早已计划好了是不是?”柴莹见他二人神神秘秘。 “是!”郭威点了点头,“老爷爷,咱们将计划告诉凤凰儿好么?”他知道柴莹关心自己,又不想瞒着她,便询问郭韬的意思。 只见郭韬点了点头,郭威这才笑嘻嘻的道:“你不是想知道老爷爷在我耳边说什么了吗?他方才告诉我,他有法子盗走老……”说着又看了郭韬一眼,断断续续地道:“老妖怪的灵丹妙药。” “什么法子?”柴莹好奇心起。 “老爷爷让我待会儿大叫一声,装一次死,然后骗老妖怪过来替我瞧病,他好溜进洞内偷解药!”郭威讪讪的道。 “这是个好主意,咱们须快!”韩菲儿一听有法子救郭威的性命,当即插口喊道。 “嘘……”柴莹做个手势,一副老江湖的做派。 韩菲儿忙捂住了嘴,左右瞧了几眼,好像生怕被人听见一般。 郭韬大笑道:“放心,此处离老妖怪尚远,他又没有顺风耳。” 忽然间一个稚嫩的童声传入耳内:“好啊!你们算计我爷爷的千年朱蛤神药,我这就告诉他去!” 郭韬的心登时咯噔一跳,不由懊恼:“自己一时得意,连个小孩儿何时走到窗外,自己都未曾察觉!”不由暗叫一声惭愧,“好小子,原来你早早就躲在这里偷听了,是不是?” “艄公爷爷,你好啊!”一个约六七岁的男孩儿,从天王殿正厅中转出。只见他眉清目秀,明眸皓齿,清新俊逸,挺鼻薄唇,稚嫩的小脸蛋儿上带着一丝傲慢之色。 “好敬儿,你什么时候躲在这里的?竟连我也瞒不过了!”郭韬一脸慈祥。 “我听闻谷中来了客人,便偷偷躲到这里瞧瞧,谁知竟无意间得知如此大的秘密!”那小男孩儿手心朝上,向郭韬伸出,“艄公爷爷,拿来吧?” “拿来什么?”柴莹挺一挺胸脯,朝着小男孩儿瞪了一眼。她自出生便在官宦之家,府中老少任谁见了她都是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从未见过如此傲慢的小孩儿,明知是自己偷了钥匙在先,却也要挫一挫他的傲气。 “你又是谁?”小男孩儿打量柴莹一番,便双眼朝天看去,“艄公爷爷,我听闻大梁朱皇帝有一把削金断玉的匕首,叫作‘断玉’,不知你可曾有所耳闻?” “当然,天底下的宝贝,没有我不知道的!”郭韬一拍胸腹。 “我想借来把玩两天,你看如何?”小男孩儿眨眼朝郭韬看去。 “好啊!” “拿来!” “眼下没有,过些时日成吗?” “不成!”小男孩儿嘟囔道:“上次你说要带一副吴道子的名画送我,如今隔了一年,你是回来了,画呢?” “哎呦!你瞧瞧我,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大好了,还是小敬儿记性好,下次我一并带给你!”郭韬低声下气的赔笑。 “你又骗我!” “这次真不骗你!”郭韬信誓旦旦地道:“我发誓!”说着又拍了拍胸脯。 “好吧!既然你信誓旦旦的发誓,我就苟且再信你一次!”小男孩儿又一副傲然之态,“可是骗过我爷爷容易,我奶奶那关你可过不了!” 郭韬见他有意要帮自己,忙道:“好孙儿,你快说,你有什么好法子?” 小男孩儿踮起脚尖,郭韬忙蹲下身子,只听小男孩儿道:“……” 郭韬哈哈大笑,“好主意!我就说嘛,还是小敬儿聪明!”说着双手在他脸上捏了几下。 待小男孩儿走后,郭威问道:“老爷爷,这个小兄弟是老……老神仙的孙儿么?” 郭韬点了点头,郭威又道:“他明明知道咱们要偷他爷爷的丹药,为什么还要帮咱们!” “嘿嘿……这小娃娃,心思巧的很,知道我妙手空空的本事天下无双,这世间的好宝贝,巴不得让我帮他偷来呢!”郭韬笑道。 “无欲则刚,我瞧这小鬼,长大后必定是贪婪之人!”柴莹一脸厌恶的说道。 郭韬微微一笑,不再搭腔,反而道:“他叫凌敬,还有一个妹妹叫凌雪。这两个孩子,从小便丧父丧母,老妖怪疼爱的很,有他相助,你的毒便已治好一半啦!” 过了一炷香时刻,柴莹早已耐不住性子,不停在殿内来回走动,一会儿问下:“现下可以去了么?”见郭韬摇头不理,又不停走动。 约又过了片刻,郭韬伸手在郭威昏睡穴上轻轻一点,大声呼道:“老妖怪,老妖怪,快……不好了,那小鬼……眼看便不成啦!”他内力深厚,这么纵声长呼,凌霄早已听闻,片刻间便已赶至。 “你给他吃的什么狗屁丹药,怎地一点用处也没有!”郭韬气急败坏地骂道。 凌霄见郭威一动不动,面色乌黑显然比方才还要严重,忙探身近前,伸手搭向郭威的胸口。这时郭韬早已悄悄溜了出去。 “他方才吃什么了?”凌霄转头问韩菲儿。 “就喝了一口冷水,没吃……没吃什么?” 凌霄皱了皱眉,心想难道是百花玉露丸失效了?当下伸手去搭郭威手腕,惊道:“糟糕!中计啦!”微微用力,一股内力从郭威大陵穴处,直通“玉堂”、“紫宫”、“华盖”三处穴道,内力到处,郭威登时便醒。 凌霄不敢多耽搁,身形一晃,已出了天王殿,直奔药王洞而去。他本以为郭韬必定会在夜间动手,却没料到他片刻间已定好计策,诱蛇出洞。怪不得凌敬非要杜秋蓉陪着去后山挖什么野参,如此看来凌敬也是他的同谋。想到此处,豁然开朗,心中暗笑:“好你个老艄公,倒小瞧了你!” 凌霄赶到洞口之时,忽听得郭韬道:“老妖怪,你急冲冲地干甚?那小鬼是不是不成了?”凌霄循声望去,只见桑树顶端的树枝上坐着一人,摇摇晃晃间,正手持一只酒坛喝酒。 “啊哟!我的猴儿醉!”凌霄一跃而起,伸手便夺。 郭韬哈哈一笑,左手在自己坐着的树枝上一拍,身子已凌空飞起,跟着脚尖轻点,落在另一枝上,“你抓到我,就还你!”这棵桑树长得极其高大,本是孙思邈初来此山隐居之时亲自手栽,如今已逾数百年,早已树大根深,枝繁叶茂,郭韬立在顶端的小树枝上,虽然一晃一晃,随风摇动,却站得极稳。 凌霄数次追赶,奈何树枝茂盛,每次要抓到他时,都被他轻巧躲过,不由又气又急,本想运足内力拍他一掌,又恐怕误伤了他,只得紧追不舍。 两人在桑树之上,攀来援去,不停追赶。过了片刻,郭韬气喘吁吁,身形一顿,转过身来,“好啦!不就是一坛子酒,还你便是!”伸手一抛,将酒坛子朝着凌霄扔去。 “非是我不舍得这一坛子酒。你可知这猴儿醉来之不易,便是万两黄金也休想从我手中换去!”凌霄接过酒坛,张口大饮一口。 “哼,不就是猴子酿的酒嘛!改日我也捉几只猴子,让他们酿酒!”这猴儿醉酒劲确实很大,郭韬平日便是独饮二十斤寻常的烈酒才微微发醺,这猴儿醉只饮了两大口,便已有些头晕眼花,知道再奔行一会儿,酒劲上头,迟早要输给凌霄不可。他虽素来淡泊名利,但自己也是当今七大高手之首,兵刃、拳法已然不及凌霄,若是连轻功都输给了他,岂不丢了上官十二郎的一世英名?这才忍痛将猴儿醉还了凌霄。 “嘿嘿,你便是捉来猴子,也未必能酿出如此好酒?”凌霄一脸得意,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这群猴儿越发不像话啦,一年来只酿了这么一坛,改日非要捉他们回来,痛打二十鞭子才是!” 他一番话,只听得郭韬口中生涎,一脸艳羡之色。 忽然凌霄左手一伸,“钥匙呢?” 第17章 童趣 郭韬讪讪一笑,从怀中摸出钥匙,“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怪不得你那宝贝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哈哈……我瞧你天下第一侠盗的名头,从今往后还是改了的好!”凌霄仰天大笑数声。 “哼!你别得意,咱们走着瞧!”郭韬双足一点,已飞身而去。 柴莹见郭韬回屋时一脸愁眉之态,已经猜到盗药未果,“老爷爷,偷着没?” 郭韬摇了摇头。 郭威安慰道:“老爷爷,我方才见你在树上跳来跳去,身轻如燕,好不潇洒,老神仙几次险些要抓住你,都被你躲了去,不知这是什么武功?” “这是燕子三抄水,你想不想学?”郭韬无精打采的躺在榻上。 “做梦都想,你能教我么?”郭威大喜。 郭韬闭着眼,漫不经心的道:“好!等你的伤治好了,我便收你为徒好不好?”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郭威缓缓从榻上下来,跪倒在地。 郭韬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郭威,“老夫本来逍遥世间,无牵无挂,本不想收什么徒弟,如今你既然想入我门下,那也得等你病好了,若不然,我收一个死徒弟又算什么?” 郭威一时无措,只得站起身子,低声说道:“我可不做死徒弟,我也要像你一样,行侠仗义,让别人听见我的名头,便心惊胆战!” “嘿嘿……”郭韬冷笑一声,“行侠仗义?你见过我行侠仗义了?” “当然,昨夜你忽然现身救了苏爷爷!那不是路见不平吗?”郭威答道。 “我救他并非出自真心,而是他前去祭奠一个人,我是看在那人的面上!”郭韬长叹口气,闷闷不乐道。 “那你救我们三人,难道不是行侠仗义吗?”柴莹脱口问道。 “我不过见你们三个弱的弱,小的小!”郭韬似有些不耐烦,又道:“好啦,好啦!等我先睡上一觉!妈的,老子一夜未睡,都是被你们几个小鬼害的。”说着便侧卧一旁,不一会儿便听见呼噜之声。 只剩下郭威三人面面相觑。 他三人折腾一夜,未过片刻,便相继睡去。 郭威醒来之时,天已大黑,柴莹欢喜道:“你醒啦!” 郭威点了点头,只觉浑身酸软。这时韩菲儿已端了饭菜,“威儿,饿了吧?快吃些菜,有你最爱吃的小葱拌豆腐呢!” “师父呢?”郭威左右看了几眼。 韩菲儿叹道:“咱们醒来时,他已不见了踪影。威儿,你当真要拜他为师吗?” “嗯!”郭威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瞧他并无收你为徒的意思,等你的病好了,咱们就去潞州寻你姑妈。”韩菲儿双目满含柔情。她内心深处本就厌恶江湖中人打打杀杀,更不想让郭威也踏入江湖,说不定哪一日自己连个送终的人也无。 郭威道:“姨娘,我只有学武功才能为我爹报仇!” “姨娘知道。”韩菲儿顿了一顿,又道:“昨夜间的事你忘了?你怎么中的毒也忘了?这些江湖人整日厮杀,为了名利无所不用其极,你为何执意习武?若是哪天你有了什么闪失,丢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说话间便已泪流满面。 “姨娘,你看你!”郭威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我这不好好的么?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你哪里好好的?”韩菲儿厉声道。 郭威一扔筷子,“我不吃了!”说着站起身,朝外走去。 “站住!你去哪?”韩菲儿喝道。但郭威竟停都未停,怒冲冲的去了。 “韩姨,你别气了,我去劝劝小雀儿!”柴莹低声安慰一身,跟着出来。 韩菲儿愣坐在地上,心乱如麻:“是了,他脾气向来倔强,眼下恐怕活不成了,我又何必惹他生气呢?”但虽然心里这般想,仍是想到以后郭威习武,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江湖流浪之人,四海漂泊,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你干么惹韩姨生气?”柴莹望着郭威倔强的背影。 “我……”郭威顿了一顿,望向一片漆黑的山下,“凤凰儿,你觉得是做官好,还是做一个侠客好?” “我也不知道!”柴莹走近郭威身旁。 “我爹爹为官一世,贪恋荣华富贵,最终却被刘仁恭害死。当官有什么好的?他镇守顺州,虽然无功,却也无过。但他身亡之后,我与母亲、姨娘便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连口馒头都吃不上,更别提什么饱饭?”郭威越说越激动,“倒不如练就一身武功,像师父这般,自由自在,遇见不平之事,便仗义出手,游遍大江南北,岂不是快意恩仇?” “当官自然有当官的好处,你若是一个清官,一心向民,那你辖地的百姓自然免遭恶人欺辱,这也是侠义所为啊!” “若是当官,造福的也不过是一地之民?若是侠客,四海为家,天下的不平,我都可插手,天下的贪官,我更是见一个杀一个!”郭威握紧的拳头猛地捶在栏杆上,但他丝毫没有感觉疼。 “若我说啊,还是乱世为侠,太平为官最好不过!”柴莹一拍手,显然是被自己这个两全其美的想法兴奋起来。 “是了,太平为官,乱世为侠。”郭威拍手叫好:“凤凰儿,还是你有见识!” 这时月已正中,皎白的月光洒在山谷之中,草木皆如披了一身银装,煞是好看。 “你瞧!”柴莹向山下指去,“萤火虫!” “好看么?” “嗯……”柴莹点了点头。 “我去为你捉几只!”郭威携起柴莹,从后殿的台阶下去。 忽然听见凌敬叫道:“妹妹,你快看,我捉了好几只萤火虫!” 月光依稀下,只见凌敬站在不远处,仍旧是一袭白衣,在夜色中宛如一个富家公子。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比他矮一头的小女孩。 “喂!是小雀儿吗?”凌敬看见郭威及柴莹走来,大声问道。 “是我!”郭威答了一声。 一旁小女孩问道:“哥哥,他们是谁啊!” 郭威走到近处,只见小女孩约莫四岁年纪,头上扎着四个冲天鬏,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说不出的可爱,“我叫郭威,你可以叫我郭雀儿!”又指了指柴莹,“她叫柴莹,凤凰儿。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凌雪!”凌雪高兴的跳起来,。 小孩子最喜欢有差不多年纪的人来陪伴自己玩。似乎他们聚在一起更有话题,更有乐趣。即便是他追着另一个人乱跑,对他们来说,也是无比欢乐。 童年真好,可是小孩儿总是盼望着快些长大。他们总是会说:“等我长大了便怎么怎么!”而大人们却盼着时光可以倒流,这样他们就可以回到自己的童年,毕竟童年是充满了乐趣,充满了无知,却又充满了欢笑的。 郭威拉住凌雪的小手,“咱们比赛捉萤火虫吧?看看谁捉的多好不好?” “好啊!”凌雪从未和其他的小孩儿玩过,今夜忽然见了两个与她年纪相仿无几的,自然欢喜无比,一手拉住凌敬,欢声道:“哥哥,咱俩一伙,跟小雀儿哥哥比赛好么?” 凌敬满口答应,看了柴莹一眼,故作冷傲道:“喂,凤凰儿,你要不要一起捉萤火虫?” 柴莹与郭威一起从天王殿下来到这儿就是为了捉萤火虫,但她见凌敬如此傲慢无礼,忽然一股恼怒从内心涌起,“哼,我才不稀罕跟你们玩呢!” “凤凰儿,咱们一起嘛!”郭威另一只手拉住柴莹。 “哼,不稀罕跟我们玩?我看你怕输才对!”凌敬故意嘲讽。 “谁怕输了?”柴莹转身一脸不服气的样子,盯着凌敬。 “你……”凌敬指着柴莹,“你怕抓不到萤火虫,所以不敢跟我比,是不是?” “才不是!”柴莹堵着小嘴,倔强道。 正在此时,一只萤火虫正巧飞在柴莹身侧,她忙伸出双手朝萤火虫捧去,却还是捧了个空。郭威松开凌雪的小手,一个跨步,伸手捉去,但萤火虫挥动翅膀一闪,郭威也扑了一个空,“哎呦,就差一点就捉住它啦!” 凌敬叫道:“看我的!”话音未落,伸手一挥,手掌的风从萤火虫身旁掠过,萤火虫被他扇出的风带动空气中的气流,一个不稳,凌敬忙又猛地伸手。 “你们猜,我捉住它了没?”凌敬握着小手,伸到众人眼前。 “没有!”郭威、柴莹一齐摇头。 “你们看!”凌敬伸开握着的小手,一只萤火虫正趴在他手心中,但尾部的萤光却不似先前那般亮了。 “抓到了!”凌雪一声欢呼,兴奋的跳了起来,“哥哥,它怎么不亮了?” 凌敬朝天上一抛,萤火虫又振动翅膀飞向一旁,尾部的萤光,又亮了起来,“啊哟,咱们被它骗了!快追!” 几个小孩儿欢呼一声,“追啊!”顿时乱作一片。 “咱们把捉来的萤火虫放进哪里?”郭威问道。 “嗯……”凌敬若有所思,“咱们放入灯笼罩内,好不好?”说着跑向寿星殿前,指向殿前的两个灯笼,又叹一口气道:“可是灯笼太高,我摘不下来!” 众小孩儿这时都站在灯笼底下仰头望着,郭威道:“有了,你骑在我脖子上,咱们就可以把灯笼摘下来了!” “不行,不行!”柴莹叫道:“你身子虚弱,哪里能扛得动他?还是我来吧!”说着便蹲在地上。 凌敬道:“还是你骑在我脖子上吧!”他虽然年纪小,却总把自己当成男子汉,这时让他骑在一个小女孩脖子上,那是说什么也不成的。 “好啊,但是我很重的哦,恐怕你扛不动我!”柴莹微笑站起身来。 “废话少说,看我的!”凌敬蹲下身子,“快上来!” 柴莹骑在凌敬脖子上后,凌敬缓缓站起,只听见柴莹道:“再向左一点!”忙向左移动两步,“哎呀,过了,过了,再向右一点!” 待摘下灯笼,取出里面的蜡烛,凌敬道:“你们三个一伙儿,我独个儿一伙,看谁抓的多,好不好?” “那你恐怕要输给我们啦!”郭威笑嘻嘻的说道。 “是了,输了的该怎么办?”柴莹跟着问道,显然是已经认为凌敬输定了。 凌敬想了半日,问道:“你们玩过过家家没有?” “没有!”三人齐声答道。 “没事,我教你们!”凌敬一拍胸膛,其实山下村民常带着小孩儿来谷中治病,他和别的小孩儿玩过几次,这次见郭威等人都没玩过,心下一阵得意。 “好,那你快说怎么玩?”柴莹问道。 “咱们先捉了萤火虫,我再告诉你!”凌敬一脸神秘,说着提起灯笼罩跑向一边,“我看到好多只萤火虫,快来!” 第18章 恶狼 深夜,月明风清。寒蛩鸣声不绝,此时谷中一片孩子的欢呼声。 “霄哥,你瞧敬儿跟小雪,总算有了玩伴了!”杜秋蓉立在桑树下,静静地瞧着在谷中嬉闹的凌敬等人。 “晨儿走得早,留下他们两个可怜的孩子,整日被你束缚着,逼他们读书,哪里有时间玩耍?”凌霄叹一口气,想起自己去世的儿子,双目噙满泪水。 “还不是怪你?”杜秋蓉低声泣道,“你只知教他武功,却没教他江湖有多险恶!如今咱们连杀人凶手是谁都不知道,也不知是何时得罪的仇家!” 凌霄与杜秋蓉成婚以来,数十年隐居至此,膝下止有一子,便是凌晨。凌晨自幼习武,得凌霄亲传,早已跻身江湖一流高手,后来结婚生子后,常常游荡江湖,一日奉凌霄之命,前往西川追杀采花大盗江无心。据闻江无心善毒,他的迷烟之毒,嗅之便倒,中毒的人非但浑身无力,提不起半点力气,更连意识也全然不清。 凌晨追敌千里,终于将江无心斩于自己剑下,却在归来途中莫名身亡。凌晨的妻子痛不欲生,终于在百日后的深夜,服毒自尽。 杜秋蓉丧子之后,性情大变,再不要凌敬及凌雪重蹈覆辙,便每**着他们兄妹二人读书练字。这时提及旧事,两人不免心酸。 凌霄疼爱妻子,知道她性子一向温顺,婚后数十年,两人吵过的嘴扳着手指都能查清,这次见杜秋蓉哭泣,只得柔声安慰。 女人若是受了委屈,男人总会在她脆弱、无助时安慰;但男人呢?男人遇到伤心事,又有谁来安慰?只得自己将委屈咽入肚子内,慢慢消化。但表面上仍要装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来给家庭、父母、妻小做一个遮风挡雨的保护伞。 “让孩子们玩会儿吧,咱们也不必整日守着!”凌霄携起妻子的手,回洞中去了。 “我捉二十只啦,你们呢?”凌敬大声欢呼。 “小雀儿,快数数咱们抓的!”柴莹边奔跑着抓萤火虫边催着郭威。 “一、二、三……十七、十八、十九,啊哟,咱们十九只,比敬哥少了一只!”郭威查清后忙告诉柴莹。 “那还愣着干么,咱们一人再抓一只,不就比他多了?”柴莹跟着一只萤火虫朝着百岁踏追去。 “凤凰儿,你别去那里,快回来!”郭威大呼一声,跟着追去。柴莹玩心大起,又性子要强,哪里理会郭威劝阻,早已下了台阶。 “快来,快来!”柴莹招呼郭威、凌敬三人,指着台阶下道:“你们瞧,好多萤火虫!” 众人奔到跟前,只见台阶下无数只萤火虫飞动,好像天上的繁星一样。 “哇!好多星星!”凌雪赞道。 “妹妹,你想抓星星吗?”凌敬笑眯眯的摸着凌雪的头发。 “想!”凌雪想都不想,脱口叫道。 “小雀儿,你身子虚弱,在这儿等着,我们去抓星星啦!”凌敬知道郭威中毒之后,浑身酸软,刚刚又跑了半个时辰,恐怕他吃不消。 “咱们一起去!”郭威丝毫不理解凌敬的善意,只道他是在出言讽刺自己,登时便好胜心起。 “你还是在这呆着,别逞强!”凌敬缓缓走下。 但郭威哪里听他的话,也跟着他顺着台阶向下走去。 四人提着灯笼罩,不知不觉间,已追到山脚下。 “瞧!这灯笼多亮!”凌敬晃了晃手中的灯笼,忽然又看见前方两只萤火虫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那里有两只好大的萤火虫!” “快去捉住它!”柴莹唯恐凌敬先捉到,忙快跑两步。凌敬笑道:“咱们一人一个!”跟着快跑过去。 忽然间那两只萤火虫一齐动了一下,只听见“嗷”的一声低吼,柴莹吓了一跳,“什么声音?”挑起手中的灯笼,朝前面晃了一晃。她不晃还好,这么一晃,登时吓得脸色苍白,扑腾坐在地上,哭道:“狼,是狼!” 凌敬这时已赶到她身边,一手将她拉起,但方才两只明亮的萤火虫忽然间蹦到自己眼前,一只灰色毛茸茸的狼正龇牙咧嘴,嘴中发出“嗷”的低吼。凌敬叫道:“你别过来!”但那只狼正慢慢的逼近,显然是一点也不害怕。 凌敬将手中的灯笼猛朝恶狼扔过去,叫道:“小雀儿,快……快抱起小雪先上去!” 恶狼见明亮亮的灯笼朝自己抛来,显然是害怕,向后退了几步,但一瞬间又走近几步。 “凤凰儿,你快跑!”凌敬强自镇定,将柴莹挡在自己身后,从她手中接过灯笼,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柴莹颤巍巍地道:“你……你怎么办?” “我会武功,你不用担心!”凌敬边退边晃着手中灯笼,生怕那头恶狼一时之间扑上来。 “我不走,我要走了,它更不怕你了!”柴莹坚定的摇了摇头。 忽然之间一块石头从凌敬头顶飞过,朝着恶狼砸去。恶狼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凌敬及柴莹二人,丝毫没有察觉,但飞出的石头准头极差,砸落在恶狼脸前,即便如此,恶狼也被吓了一跳,向旁边闪了一下,动作极其灵敏。 “不要怕,我用石头砸它,他不敢过来,你们快上来!”郭威站在台阶上,朝着凌敬、柴莹喊道。 “你怎么还没走?我妹妹呢?”凌敬叫了一声。 “我让她自己跑回去找你爷爷、奶奶去了!”郭威说着又扔出三、四块石头。 他这次准头总算不错,正巧有一块石头砸在恶狼鼻子上,恶狼不敢靠前,忽然间仰着脖子朝着月亮“嗷呜嗷呜”地叫了数声。声音在深夜间山谷中蔓延,令人听起来毛骨悚然。 便在此时,凌敬、柴莹已退到台阶前,慢慢向上退去。但恶狼似乎心有不甘,又恶狠狠的呲着牙,慢慢逼近,凌敬叫道:“小雀儿,快拿石头砸它!” 柴莹及郭威两人从山道两边的使劲扒出几块碎石,朝着恶狼砸去。这时凌敬已慢慢退到两人身边,说道:“它好像怕咱们手中的灯笼,你们手中多拿些石头,咱们慢慢往上退!” 恶狼似乎已经看穿了他们的心思,跟着踏上石阶,柴莹牙齿打颤,“格格……砸……格格砸死你!”说着用力将手中的石头砸向恶狼。 恶狼身子一窜,忽然间已窜到凌敬跟前,张嘴便咬。凌敬惊慌失措,提着灯笼朝恶狼的脸上甩去,恶狼似乎怕灯笼,发出几下低沉的怪声,退了几步。郭威叫道:“敬哥,你快带着凤凰儿去找你爷爷帮忙,我来挡着它!”话音未落,只听柴莹哭道:“你们快瞧……格格……又来了好几只狼……呜呜……咱们要被狼吃了!” “哭什么?”凌敬嚷道,“不就是几只恶狼吗?咱们怕他作……作甚!”他嘴中说着不怕,其实心里早已害怕的不得了。 “早知道……我就不下来了……害得你们也要被恶狼……被恶狼吃了!”柴莹边哭边用石头砸向正在缓缓而上的几头恶狼。 “唉,这条山道将近三里地,又高又陡,也不知小雪爬上去了没有?”凌敬叹了一口气,凌雪才四岁,没走一会儿肯定便累得走不动了,等她到山顶,还要再穿过谷中的一片花林,再爬到洞中去找爷爷、奶奶,那时他们再赶来时,自己与郭威等人恐怕早已成了恶狼口中的食物。他犹豫了几下,想要丢下柴莹、郭威朝上跑去,但转念一想,奶奶平日总教我什么“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又说什么“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即便死了,也不要苟延残喘的活着。他想到此处,胸间豪气顿生,竟不惧生死,朗声道:“凤凰儿,我奶奶常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可听过?” “我当然听过……可是眼下咱们都要被狼吃了……”柴莹这时早已六神无主,哪里理会凌敬的意思。 “什么红毛白毛,咱们马上要被灰毛给吃了!”郭威边从两旁的山腰间扒石块边道。 “哈哈……小雀儿,你应当多读些书!”凌敬哈哈大笑,从柴莹手中接过一块石头,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头恶狼砸去。又气喘吁吁的道:“凤凰儿,你快跑,快跑啊!” “我……我……”柴莹犹豫几声。 “凤凰儿,你快跑吧!我和敬哥在这里替你挡着!”郭威一拍胸口,一副不怕死的男子汉模样。 “可是……我……”柴莹又何尝不想丢下他们几个单独跑了,可是郭威已经因她中了剧毒,又怎能再让凌敬也陪着丧命呢?心想道:“爹、娘,孩儿再见不到你们啦!”眼泪登时便滑过脸颊。但这时她便是再哭,再恼也没用,当下咬紧牙关,从山腰间扒开一块石头,恶狠狠地朝着脚下的恶狼叫道:“砸死你!”使劲扔出。 “你多扒些石头留给我和小雀儿,自己快逃命去罢!”凌敬扭头瞧了她一眼,又挑起灯笼朝着恶狼不停挥动。这时灯笼内的萤火虫已经渐渐的失去方才的明亮,暗了下来。 柴莹一咬牙,一跺脚,朗声道:“我不走!要死咱们一块死!” 第19章 脱险 郭威三人手中的石头越来越少,慌乱中去扒山腰的石头的手已经颤抖。这时一头恶狼已经率先冲了上来,凌敬大叫:“滚!”手中的灯笼挥动,但那只恶狼显然已经不再惧怕,向旁边一闪,跟着一下蹿到凌敬的另一侧,张嘴便咬。 凌敬向后一退,恶狼咬了一个空,忽然间恶狼的头猛地向前一冲,凌敬脚底不稳,扑腾一声,坐倒在石阶上,双脚乱踹,这时第二头恶狼已经奔了上来。郭威一把拽起凌敬的后领,向上拖他,他不拖还好,一拖之下,凌敬登时四脚朝天,灯笼随之跌落,朝着第二头恶狼滚去,吓得第二头恶狼向后退了几步,险些滑落下去。郭威见那恶狼出丑,只觉得好笑,但这时哪里还笑的出口,先前那头恶狼已一口咬住了凌敬的鞋子,向下拖去。 恶狼力气很大,凌敬身材瘦小,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力,被咬中的脚直痛彻心扉,口中不住啊啊大叫。柴莹早已吓得愣住,郭威一步跨下,伸手朝着恶狼头上砸去,“松口,松口!”他瘦小的拳头砸在恶狼头上丝毫不起作用,反而恶狼被他砸的恼了,忽然间一晃头,松开凌敬的脚,已经一口咬住郭威的手腕,向下拖去。 郭威被恶狼一拖,登时便头朝下跌落,顺着石阶被恶狼拖着向下,凌敬一把拉住他的腿,叫道:“凤凰儿,快拿石头砸死它!” 柴莹忙伸手去两旁摸石头,此时越是向上,石头越是坚硬,又一时慌乱,六神无主,哪里还有碎石,急道:“石头呢?” 正在此时,咬着郭威的那头恶狼忽然间“哦儿”一声,松开了口,抽搐几下,便即一动不动。这时又爬上几头恶狼,凌敬一用力,将郭威向上拖了几个台阶,一把抱住他的腰,将他扶起,“跑!” 郭威拉着一瘸一拐的凌敬,向上跑去,忽听得一头恶狼“哦儿”的一声,忙扭头看去,柴莹叫道:“又死一只!”只见脚下已倒下两头恶狼。但其余十余头仍旧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三人,一步步缓缓地向上走来。 “我知道啦!”凌敬指着郭威,欢呼道:“是小雀儿杀了他们!” “我?”郭威一脸惊愕。 “是啊!你中了剧毒,所以你的血液之中也有剧毒,狼咬住了你的手,血液流入它口中,便将它毒死了!”凌敬拍手道,他忽然发现这个秘密,知道他们三个今夜便有望生还了。 “是了!”柴莹跟着拍手,“现下咱们不怕他们了!” 凌敬摇了摇头,“小雀儿虽然血液中有毒,但狼只要吃它,才会被毒死。那时咱们三个仍旧难免被狼吃了!” 郭威向下走了几步,将凌敬和柴莹挡在身后,道:“你们快跑,反正我仍旧是将死之人,恶狼要吃,就吃我,我把它们通通毒死!” 凌敬低声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 “可是咱们不能留下他不管,对么?”柴莹问道。 凌敬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你们两个傻吗?我迟早都要死,你们何必傻乎乎的陪着我送死?”郭威急道。 “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凌敬大声道:“咱们今夜回去后,我就求爷爷救你身上的毒!他要是不救,我就去偷他的丹药给你吃!” 郭威又摸出几块石头,道:“这里有块大石头,快帮我!”他手腕被狼咬了一口,疼痛难忍,这时手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我师父号称盗侠,也没能将丹药偷来,你又怎能偷去呢?” “我就假装中毒,让我爷爷给我解药!”凌敬双手将那块大石头搬出,“好大一块石头,待会儿先上来的那头有好果子吃了!”说着又哈哈大笑。 “你爷爷医术高明,他只看了我一眼,便知我中的什么毒了,你怎能骗过他?”郭威边扒拉石头边道。 这时他们脚下还有十余头恶狼,正闪着凶恶的目光盯着他们三个,但谁也不敢轻易扑上来。凌敬看了一眼脚下的群狼,“我爷爷向来心怀仁义,数十年替人瞧病,从未收过医金,今夜若不是你救我,我方才早已被那头死狼拖下山去了。我爷爷知道后,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性命的!” 他们三人边说话,边从两旁捡石头块,让柴莹将裙子伸展开,将石头放进去,以便随手可摸着石头。又一面缓缓退去,但那十余头狼像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一般,跟着一步步沿着台阶向上。 这时他们手中的灯笼没了,虽然月光皎洁,但脚下除了一片漆黑,便是十余头恶狼发着绿光的眼睛。郭威忽然笑道:“你瞧,它们的眼睛多亮,好像星星一样!” 柴莹哀怨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说笑!” 凌敬哈哈一笑,抬头看了看天,只见月明星稀,“今夜没有星星,但真像小雀儿说的那般,它们的眼睛挺像星星的!”他话音未落,柴莹一手拍到他脑袋上,嗔道:“都怪你,要比什么捉萤火虫,现下好了,咱们能不能活着也不知道呢!” 郭威听见柴莹已有微怒,本想说“也怪我,不该带着你出来去捉萤火虫。”但话到口中,便又忍住了,这时再抱怨这个,埋怨那个,已然没用了,眼下是如何逃脱困境。他向来聪明乖巧,性格顽皮,但今夜遭此变故,心中竟连半点法子也没有了。 忽然间一头恶狼低吼一声,已蹿上几步,凌敬忙将手中的大石头朝他猛地砸去,但这头恶狼极为聪明,忽然向旁一躲,躲过这块石头,又蹿上四、五个台阶。郭威从柴莹摊开的裙子中摸出一个石头猛地砸去,这一下却砸中了恶狼的脚,恶狼低吼一声,猛地一蹿,便到了郭威脚下,张口便咬。 郭威忙挥动手腕,叫道:“你吃啊,你咬啊,毒死你!”他虽是这样说,哪里敢真的让恶狼去咬他的手,但伤口处的血不停甩动,正巧有几滴落在恶狼的眼中,那头恶狼只觉疼痛,惨呼一声,打了个滚,仓皇向后退去。 这头恶狼刚退去,跟着又蹿上四头,郭威汗毛登时便立起,不敢再像方才那般放肆,回头叫道:“跑啊!”凌敬、柴莹、郭威三人转身便跑。柴莹也顾不得撑开的裙子,双手一松,裙子中的石头咕噜咕噜顺着台阶跌落下去。 “你怎么把石头丢了!”凌敬气得大叫。 “我……我一时心慌……”柴莹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罢了,罢了!”凌敬无奈一声,回头望了一眼,那四头恶狼转眼便要撵上自己。忙使出浑身力气向上跑去,但那只被咬伤的脚疼痛难忍,“哎呦”一声,便跌倒在地。这时一头恶狼已首当其冲,一口咬住凌敬的小腿,郭威忙回头,身子一弯,挥动胳膊,骂道:“滚开,滚开!” 那头恶狼丝毫不理会郭威,只拽着凌敬的小腿,只痛的凌敬大声惨呼。郭威伸出一只脚,猛地朝恶狼头上踹去,踹了几脚,那头恶狼吃痛,便松开了口,身子一蹿,头一扬便朝着郭威咬去。 忽然间那头恶狼惨呼一声,便一动不动,凌敬看去,只见那头恶狼头上插着一柄匕首,匕首的把上,镶满宝石,在月光中闪闪发光。 “是我爷爷!”凌敬欢喜的叫道:“是我爷爷来了!爷爷,快救我!” “好敬儿,是你郭爷爷!”郭韬的声音忽然传来,“你们几个怎么在这儿?” “师……师父……”郭威跟着欢呼,显然是将郭韬当作了救星。话音未落,只见一条黑影,倏忽间已从群狼的头顶跃过,轻飘飘的落在他面前。 郭韬回转身形,冷冷地盯着其余几头恶狼。 那几头恶狼见郭韬陡然现身,纷纷向后退了几步,跟着仰头朝天叫了几声,像是在召唤其余的同伴,待它们叫声一住,只觉郭韬身上散发着一股极其浓烈的杀气,这种无形的杀气,只有天生嗅觉灵敏的动物才会与生俱来。一头恶狼似乎心有不甘,猛然间一跃,张牙舞爪般朝郭韬扑去。 “小心!”郭威、凌敬、柴莹三人齐声喊道。 只见一道光影,转眼即逝,跟着听见“哦儿呜”一声,显然是从恶狼口中发出的怪声,那条扑向郭韬的恶狼,已经变成两头恶狼,只是这两头恶狼却扑腾一声,跌落在台阶上,滚下山坡,仔细看去,原来是被郭韬一刀斩为两段。 “好!”三个小孩儿齐声喝彩。 郭韬冷冷不语,双目发出寒光,顺着台阶缓缓向下走去,其余几头狼已经被他身上的杀气所震慑,叫了一声,均朝着山下灰溜溜的去了。 凌敬拍手叫道:“郭爷爷,你再晚来片刻,只怕就见不着我们几个啦!”郭韬微微一笑,走进前去,伸手摸了一下郭威的头,又捏了捏凌敬的小脸,“你们几个顽皮鬼,深更半夜不睡觉,为何要跑到山下?”又回身从方才那头死狼身上拔出匕首,在衣袖上抹了几下,月光照耀在匕首之上,寒光冷然。 “好刀!”凌敬脱口叫道。 “送你啦!”郭韬伸手一抛,不知他何时已将匕首插入鞘内,匕首缓缓飞向凌敬眼前。 凌敬忙伸手接住,迫不及待的拔出匕首,只觉一股寒气扑面,忙拔出一根头发,在匕首上轻轻一吹,月光之下,瞧得清清楚楚,头发已断做两截,忙赞道:“真是一把好刀!郭爷爷,这便是‘断玉’吗?”郭韬点了点头。 “你刚从开封回来么?”凌敬又问。 “你这小鬼想要的东西,我敢不给你偷来吗?我若是再迟片刻,只怕这柄‘断玉小刀’只能埋在你的墓前啦!”郭韬上前几步,又低声道:“别忘了咱俩的约定!” 凌敬嘻嘻一笑,“放心吧,方才若不是小雀儿,我早已是狼口之食了,即便你不说,我也要求爷爷医治好他身上的毒。”忽然似乎想到什么,又问道:“是了,方才有一头恶狼咬住了小雀儿的手,自己却被毒死了,这毒好厉害啊!” 郭韬伸手示意众人先回谷内,说道:“这蛇红毒见血封喉,小雀儿中了毒,血液之中尽是毒液,别说是一头恶狼,就是十头、二十头也非毒死不可!” 凌敬、柴莹听罢均吐了吐舌头,显是吃惊不已。 郭威问道:“既然蛇红毒见血封喉,这般厉害,为何我却好端端的?” 郭韬道:“问得好!”伸手拉住郭威的小手,“中毒分为两种,一种是服毒,一种是中毒。似你便是中毒,独孤鹤的毒蛇咬中你的肩膀,毒液顺着你的血液进入你的身体,若是攻入心脏,你当场便即毙命;然而服毒便是你将毒药吞入肚内,毒性厉害的,不等你咽下毒药,当场便已毙命。” 郭威等人均点了点头,凌敬又道:“想不到这蛇红毒如此霸道,只怕天下再无什么毒可出其左右了!” 郭韬摇了摇头,道:“区区蛇红毒,虽然毒性厉害,但若比起云南千毒教,嘿嘿……只怕蛇毒红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小孩儿的玩意儿!” “千毒教?”众小孩儿齐声问道。 第20章 离别 郭韬点了点头,他每想起“千毒教”三字时,都不禁打个冷战,当下缓缓道:“千毒教是天下第一用毒大帮,传闻他们教中之人均身怀剧毒,但凡手指头沾下,便即当场毙命,连施救的机会也无!” “啊?这么毒?”柴莹惊道。 “武林中人提起‘千毒教’三个字,无不胆战心惊,若是有人无意间得罪了千毒教,不出一日,便莫名其妙的中毒身亡,没人知道他是如何中的毒,只知道中毒之人双手将自己身上的肉,一块一块抠下来,直到全身溃烂。”郭韬这时提起时,也不免打个冷战。 柴莹从未听过这等事情,早已吓得紧抓着郭威的小手。 “师父,你方才还说中毒的人当场毙命,怎么现下又说中毒之人双手在自己身上乱抓呢?”郭威虽然听得毛骨悚然,但遇见不明之事,还是要问清楚。 凌敬抢道:“你真笨!他们既然号称千毒教,自然不止一种毒药,而是上千种毒药!” 郭韬称赞凌敬一声,又道:“但他们最厉害的不是毒药!” “那是什么?”凌敬、郭威齐声问道。 “蛊毒!”郭韬缓缓道出,“他们教中之人擅于养蛊,将蛊种在活人身上,蛊虫便钻入人的身体,有的钻入腹内,有的钻入脑中,只要他们摇晃手中的铜铃,那么附在活人体内的蛊虫,便在你的脑中乱咬,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说道这里时,柴莹哇的一声,被吓的哭出声来,“老爷爷,你别说了!” 但凌敬似乎还有不解之处,又问:“他们如此厉害,岂不是天下无敌?” 郭韬叹了口气,道:“是否天下无敌,我不清楚,但江湖中人只要听到千毒教三个字时,均躲开走,更没一人敢惹!” “既然千毒教令人闻风丧胆,为何我却没听过他们的名头,反倒是听人提起当今武林七大高手,‘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的名头呢,难道他们七人比千毒教还要厉害是吗?”凌敬侃侃而谈,将江湖流传最广的这句话说出,郭威、柴莹不由暗暗称赞他见多识广。 郭韬哈哈大笑,问道:“那你可知他们七人分别是谁?” “北无双’指的是我师伯‘西门无双’的便是,但其余几人,我只听闻,从未见过,‘殷未央’我倒是听奶奶提起过,说他与我是世交,但我却从未见过他。至于南大刀嘛,他排在首位,想必他的武功最高,是天下第一。”凌敬一副得意的模样,朝着郭威及柴莹看了一眼,显是炫耀,你瞧我便晓得这般多。 郭韬黯然摇头,喃喃道:“天下第一?嘿嘿……哪里有什么天下第一,都是江湖传言,不足为信!要知道,习武之人每日都要勤练武功,一刻不得懈怠。然而武功进展每日都有变化,有的人勤奋了,武功便大有长进,有的人懒惰懈怠了,便会退步,又岂能因江湖传言,而妄断天下英雄?” 凌敬、郭威均觉得这句话颇有道理,齐点了点头,只听郭韬又道:“日后你们行走江湖,若是碰见敌人,千万莫要小瞧了他的名头,有的人默默无闻,实则身怀不露;有的人名头响亮,或许是朋友间的吹捧,华而不实也是有的。” “是!”两人齐声应道。 郭威道:“师父,我瞧你便厉害的很,虽然从未见你拔刀,但刀法之快,想必不再那什么‘南大刀’之下!” “就是!”凌敬也跟着附和。 郭韬见他二人说的真诚,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你们知道什么?我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艄公,以渡船为生,哪里敢和‘南大刀’相提并论。” 凌敬道:“南大刀如此威名,不知道他真名叫作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至上而下传来,“敬儿,你当真不知道‘南大刀’是谁么?”这声音似乎很远,但又像是在耳边说起,凌敬、郭威循声望去,却丝毫不见人影。但凌敬已从声音听出,正是自己的爷爷凌霄。 “爷爷,是你么?”凌敬叫了一声,只听凌霄道:“南大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知道了!”柴莹拍手叫道,“是你爷爷,凌老神仙!” “哈哈……”凌霄的笑声响起,“老神仙可不敢当,还是叫我老妖怪的好!” 郭威听凌霄也不否认,朝柴莹道:“凤凰儿,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老神仙便是‘南大刀’的?” 柴莹正欲解释,只听凌霄又道:“可惜啊,老朽不是‘南大刀’……” 凌敬忽然眼睛一眨,一把拉住郭韬的手叫道:“好啊,郭爷爷,原来你便是天下第一的南大刀!” 郭威、柴莹一齐张大嘴巴,显是难以置信。 郭韬脸色一红,笑道:“你猜对了,却说错了!”凌敬一脸不解,问道:“我哪里说错了?”郭韬语重心长的道:“天下第一可不是我,而是你爷爷,凌霄。” “好啊,老艄公,你又嘲讽我了是不是?”这时凌霄的身形已出现在朦胧的夜色中。 凌敬大呼一声,快步跑到凌霄跟前,一把抱在他腰间,“爷爷,多亏了小雀儿和郭爷爷相救,要不然……要不然……”说着便呜咽起来,显然方才从恶狼嘴中逃生,已吓得不轻。 “好啦好啦,男子汉,哭什么?”凌霄柔声安慰,轻抚着凌敬的头,这时郭韬等人已来至跟前,凌霄朝着郭威道:“嗯……你很好,很好!” 他只简单的一句“你很好,很好”五个字,已然表明极为看重郭威人品,又同时称赞他临危不惧,没有丢下同伴单独逃走。虽然只有短短五个字,但郭威比听到任何称赞还要欢喜。 凌霄又道:“方才的事,我都知道了,小雀儿,你本可以抱着小雪逃命,再求我去救敬儿,却不惧危险,豁出性命,要与敬儿他们生死与共,似这等患难与共,生死同当的行为,方是侠义心肠。”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这枚千年朱蛤丹,老朽留了三十余年,今日便赠与你,只盼你日后多行侠义,莫辜负了你师父的一番心血!” “多……多谢老神仙……”郭威早已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凌霄将他扶起,又道:“快拿着吧!”郭威这才伸出颤巍巍的小手,将解药接在手中。 柴莹也跟着磕头,“多谢老神仙赐药!”跟着又站起拉住郭威的手,欢喜道:“小雀儿,你总算不会死了!”说话间,想起郭威为了救自己中毒,又为了自己而留下来共同抵挡恶狼,心头一阵感动,便留下泪来。 凌霄见两个孩子感情笃厚,微微笑道:“好啦,你们几个折腾了半夜,现下将近四更天啦,天都快亮啦,你们快回去歇息吧!”又朝着郭韬道:“老艄公,如此良辰美景,何不去对饮几杯?” “亏了你这吝啬鬼,舍得了这宝贝。走,喝他娘的几杯!”郭韬说着哈哈大笑,一手携起柴莹,一手携起郭威,大跨步朝上走去。 回至谷中,凌霄与郭韬果然搬出美酒,对着明月,饮起酒来。郭威等人各自回去歇息。柴莹替郭威包扎了手腕上的伤,这才歇下,郭威独自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眼见东边微亮,从怀中将小瓷瓶摸出,取出丹药一口吞下,只觉一股火热之气,在腹中燃烧,持续约盏茶功夫,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不知不觉间已昏昏睡去。 这一觉只睡到中午才醒,只见韩菲儿正坐在榻上,托着腮帮瞧着自己。 “你醒啦?还困吗?饿不饿?”韩菲儿满怀关切的问道。 “姨娘,凤凰儿呢?”郭威四处张望,并未见柴莹,心想定是和凌敬兄妹二人玩耍去了。 韩菲儿道:“她见你兀自不醒,脸上气色已经好转,便央着郭老大侠护送她回家去了。”郭威听闻柴莹不辞而别,心中稍有些失落,心想:“她自被独孤鹤掳走,父母定是着急死了,回去也好,等我学了武艺,便去寻她!”又见自己胳膊已由黑变为先前的肤色,知道蛇红毒已去,不由得心情大好,但转眼间又是一阵失落,“姨娘,既然郭大侠已去,咱们也该走了是么?” “咱们今日便启程好么?”韩菲儿已将包袱收拾好,“我方才问过老神仙,他说此去向西约行二百余里,便是潞州境内啦!” “可是我想再住几天,成吗?”郭威察言观色的看着韩菲儿,生怕他瞧出自己的小心思。 “你是想再等几日,等郭老大侠回来,你好拜他为师是么?”韩菲儿嘴角含笑,郭威究竟想作什么,她自然一猜便知,“咱们身无分文便也罢了,何必在此叨扰别人,遭旁人冷眼呢?” 郭威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无家可归,唯一可以投奔的便是姑妈,现下凌霄已救了他的性命,如赖在此地不走,免不得遭人厌烦。 “韩姨!”凌敬忽然从外面进来,“郭爷爷临走时不是说了吗?让你们多住几日,他回来之后,便收小雀儿为徒吗?” “敬哥!”郭威见到凌敬进屋,欢喜道:“我师父当真是这样说的?” “当然!”凌敬笑道,“今日间我奶奶还说呢,你和韩姨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没人撵你们,也没人会厌烦你们的。” 郭威大喜,瞧着韩菲儿道:“姨娘,那……咱们还走么?” 韩菲儿脸色一变,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在此住下,姨娘自己去潞州!”其实她并非急着想走,数月以来,风餐露宿,连顿饱饭都没吃过,好容易有落脚之处,至少也须再过些时日,再行赶路,但一来她不喜郭威拜师,二来她之前富贵之时,曾有亲戚投奔,在郭府中暂住过些时日,那时她亲戚要走之时,她也是好言挽留,其实也只是她面子上的挽留,内心深处早就厌烦了那些亲戚。现如今自己沦落至此,凌霄夫妇虽是好言挽留,她却以自己之心,比他人之腹。 其实人性本就如此,在你得意的时候,你未必会看得起穷亲戚,穷朋友,但当你失意之后,去投奔亲戚、朋友,大多会想自己的亲戚、朋友也许跟当初的自己一样。归根结底,还是人心过于复杂。 郭威见韩菲儿果真要自己赶赴潞州,无奈之下,只得追出,“姨娘,我跟你同去!” 第21章 窃听 凌敬也跟着追出殿外,将此事告知凌霄夫妇,凌霄夫妇好言劝慰,见韩菲儿心意已决,只得命药童取些干粮,又赠了十几两银子。起初韩菲儿接了干粮,银子说什么也不接,但拗不过杜秋蓉好意,这才接了。 凌霄抚摸着郭威的头,道:“英雄不怕出身低,你要记好了,等你长大后,千万不要做伤天害理,欺负良善之人,知道么?” 郭威点了点头,道:“前辈之言,威儿铭记在心!” 凌敬忽然说道:“你等我一会儿!”说着朝洞内跑去,不大会儿携着一个包袱出来,凌霄只道他要与郭威同去,正欲出言阻止,只听凌敬气喘吁吁地道:“这些是我平日穿的一些衣物,你带在身上,可随时换洗!” 郭威含泪将包袱接了,斜跨在肩上。 凌敬兄妹因不舍郭威就此别过,直送到后山山脚,眼见日渐偏西,这才住脚,与郭威依依不舍的作别。 郭威笑道:“敬哥,小雪妹妹,我要走了,等到我长大了,还来找你们玩儿,好不好?”凌雪哭着道:“不要你走,不要你走!” 郭威笑着将她抱起,说道:“那你快些长大,等你长大了便去潞州找我好么?”小凌雪边哭边点头。 “小雀儿,你瞧着天色将黑,不如明日再赶路成么?”凌敬又不舍地问道,但瞧见韩菲儿执意不留的态度,心想:“若他们一意孤行,到得天黑碰到狼群怎么办?”想起狼群,便又想到昨夜之事,登时汗毛竖起,从腰间取出那柄“断玉”小刀,伸手递给郭威,道:“这柄小刀削铁如泥,你留着防身用吧!” “不行,这柄小刀极为贵重,是你央着郭爷爷帮你从皇宫内盗来的,还是你自己留着玩吧!”郭威坚决不肯接受,他现下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拜郭韬为师,是以连“师父”二字也改了。 “宝剑赠烈士。我与你一见如故,只盼多年之后,你瞧见这柄小刀,还能念起我兄妹二人!”凌敬倔强的小脸上,已显出一丝离别的悲楚之意。 “这柄小刀实在太过贵重,再说,我又丝毫不会武功,要这等贵重的兵器,岂不是明珠暗投?”郭威摇了摇头。 凌敬一把拉住郭威的手,将断玉小刀放在他手中,“拿着吧,此去西行尽是山路,万一碰见了恶狼,有这柄小刀,你可作防身之用!” 郭威见他说的真诚,自己又很是喜欢这柄小刀,若是不要,又显得太过矫情,倒可惜了凌敬的一番好意,若是自己坚决不受,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舍,当下犹豫片刻,便将小刀收起。 郭威这才告别,随着韩菲儿沿着山路,一路并西去了。 当夜两人行了数十里,来至张家沟,找户农家歇息一日,第二日起身赶路,将至日落之时,登上太行山。郭威站在太行之顶,放眼望去,只见山脉绵延数百里,南北竟望不到头,不由叹息自己目之所穷。 韩菲儿笑道:“这便是太行山了!” 郭威吃惊问道:“这是太行山吗?太行山不是在蓟州吗?” “太行山绵延上千里,跨晋、豫、赵三地,此处便是晋豫交界之地,等咱们跨过此山,便是晋地了!”韩菲儿一指山下郁郁葱葱的丛林。 郭威点了点头,只听韩菲儿又道:“说起太行山,不得不提王屋山!” “唔?这是为何?” “因为太行、王屋两座大山本在一起,后来被人移开了!”韩菲儿笑着说道。 “这么大的山,岂是朝夕便能将他们移去的?”郭威一脸好奇。 韩菲儿道:“从前有个叫愚公的老人,他家住在太行、王屋两山之后,后来他嫌这两座大山碍眼,便将他们移去了?”遂又详细的将愚公移山的故事讲给郭威听。 “若换作是我,我才不会傻到去移山,怪不得别人叫他‘愚公’,果然是愚昧的很!”郭威笑道。 韩菲儿意味深长的道:“这世间所难之事,便是在于坚持不懈。荀子曾说‘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你懂了么?” 郭威似有所悟,点了点头,忽然朝着山下纵声长啸,待啸声一顿,朝着韩菲儿笑道:“姨娘,我知道了。就好比我抱怨了一路,都怪我心烦意燥,总觉得如此这般西行,也不知何时能到潞州,其实我便少了似愚公、荀子这等坚持不懈,锲而不舍的信念,是么?” 韩菲儿掩嘴笑道:“孺子可教也!” 两人在山顶歇息片刻,郭威见西方不远似有炊烟徐徐飘出,欢喜道:“姨娘,你快瞧,那里好似有人家,咱们去借住一宿!”韩菲儿点了点头,两人携手而下,朝着炊烟之处走去。 两人在密林之中寻觅小路,跌跌撞撞地行了约一个时辰,眼见天色已暗了下来,山野间时不时传来乌鸦鸣叫的声音,格外的瘆的慌。郭威爬上一座高岗,见一株大树挺拔苍翠,周围长满了荆棘,掏出匕首,挥刀砍出一个口来,两人又向上爬了数里山路,这时山中早已漆黑一片,仰头望天,黑乎乎的一片夜空中,连月亮也没,繁星却是不少。 忽然间数十只蝙蝠迎头飞来,只吓得韩菲儿低头尖叫,郭威手持兵刃挥打,竟一个也未打中。待蝙蝠飞过之后,只见面前有一条幽静小路,两旁的草丛密密,小路上却无半点杂草。 “姨娘,沿着这条小路,必定能找着人家!”郭威欢喜道。 韩菲儿点了点头,这条小路显是常常被人踩踏而成。 两人沿着小路下山,约行了三、四里地,转过一片草丛,忽然眼前一亮,一大片空地,映入眼帘,两三座茅草屋,篱笆扎成的院墙,韩菲儿笑道:“威儿,有处人家,咱们去借宿一晚好么?” 郭威点了点头,放声叫道:“有人吗?”却没听见有人应声,又喊了几声,丝毫没人应声,郭威转身朝韩菲儿道:“姨娘,许是没人!” 忽听一个声音道:“你们是什么人?”说话间,那人已从北边的那间茅草屋中走出,柱着拐棍慢悠悠地走来。 韩非儿见主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忙行礼道:“老人家,我们是去往潞州的行人,因在山中迷了路,眼看天色已黑,还请在此借住一宿。” 老太婆问道:“你们去潞州,不沿着官道,怎么撞到山里来的?” “老人家,我们也是急着赶路,向山里人问的路,谁曾想却都是些山野小路,以致在山中胡乱走动,这才迷了路,还请老人家行个方便,我娘儿俩住一夜便走!”韩菲儿言语客气的说道。 老太婆眯着似瞎未瞎的双眼,仔细瞧了韩菲儿几眼,又侧目瞧了郭威两眼,道:“那请进吧!”说着转过身,“把门带上,夜里不太平,常有狼扒子。” 韩菲儿应了一声,携起郭威,跟着进入院中。那老太婆将她二人引入西屋,又摸黑点亮一只拇指般长的蜡烛,“屋子这是柴房,你们若是不嫌弃,今夜就在此歇息吧!” 韩菲儿、郭威见这屋中堆满了干柴,墙角处有一堆干草,心想胡乱将就一夜便是。何况数月来她二人风餐露宿,有时也露宿街头,早已习惯,所以在这柴房住一晚,也是欢喜的紧。 韩菲儿忙道:“不嫌弃,不嫌弃!承蒙老人家留宿,我等感激也还来不及呢。”那婆子点了点头,借着灯光又打量了韩菲儿及郭威一番,说道:“小娘子是哪里人氏?要去往哪里?” 韩菲儿又将自己与郭威去往潞州一事,细说了一番。 “此去潞州还有百余里呢,以此向西北还有数十里山路,你们娘儿俩不知道要走到哪日了!”老太婆叹一口气,“娘子如今带着一个孩子,无依无靠,为何不寻个好人家,将这孩子抚养成人,何必投奔亲戚,寄人篱下呢?” 韩菲儿脸色一红,忙道:“老人家,这山中就你自个儿吗?” 老太婆一脸慈祥,道:“我还有个儿子,靠砍柴为生,今日担了柴去往镇中卖去了,以换些米粮,现下也该回来了!” 韩菲儿点了点头,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老太婆,见她约莫年过花甲,脸上皱纹交错,眯着两眼,显是眼睛不大好使,又陪着说了会儿话,讨了口水喝,那老太婆这才回屋中去了,临走时又叮嘱道:“睡时千万将蜡烛熄灭,小心走火!” 两人折腾了一日,早已疲累不堪,待那老太婆一去,将蜡烛熄灭,便卧在草堆中睡去。昏昏沉沉之际,忽听得拍门声,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咦,这屋门怎地反锁着?” 郭威猛地惊醒,只听那老太婆叫道:“儿啊,你回来啦?”那男子道:“娘,谁在柴房啊,怎地门反锁着?”老太婆道:“是娘儿俩借宿,我瞧着可怜,便留他们住一宿,明日一早便走,快进来,灶里还剩些饭,你将就喝了吧!”随后听见北屋的门响,便没了声音。 郭威正睡间被惊醒,说道:“姨娘,我想尿尿!” 韩菲儿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会。郭威摸黑打开门,走到屋角处方便后,忽听得那老太婆道:“儿啊,柴房那小媳妇一表人才,谈吐与咱们常人都不一样呢,我瞧啊,不像是克夫的命!” 那男子憨笑道:“娘,你瞎说什么呢?” “呆子,与你爹一个样儿,见个女人便说不出话来,你想打一辈子光棍儿不成?” “我也不想打光棍儿,可是咱们住在这荒山野岭的,我上哪娶个婆娘?” “傻孩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娘,你是说柴房那小媳妇儿?” 老太婆显是点了点头,只听那男子又道:“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吞吞吐吐,没半点你老娘的风采!” “人家已经丧夫,又带着个小孩儿,一路从幽州赶至此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孩儿若是强行霸占了,岂不是逼良为娼嘛!” “呸!她孤苦伶仃,在这世上也没个依靠,若能嫁给我百毒娘子的儿子为妻,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娘,你别总是什么‘百毒娘子,百毒娘子’的挂在嘴边成吗?你当年与爹爹若真是威震江湖,又何必躲在这深山之中,不敢见人?” 郭威只听啪得一声,显然是那老太婆打了儿子一巴掌。跟着又听见“儿啊,你懂什么?当年只因我杀孽太重,江湖中的仇家太多,你爹迫不得已才隐居至此。”郭威心想:“原来是武林中人,为了避祸才躲到此间。” 只听那老太婆又道:“儿啊,如今你也将近四十,枉活世间,却连一次真正的男人也没做过,娘每当念起,总觉得对你不住,如今是老天有眼,送你一个仙女作媳妇儿,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娘,我……我乐意,可是爹从小敦敦教导,咱们武林中人要以侠义为先,不得欺压良善。” “呸!别听你那短命鬼的爹胡说八道,当年他扬言要杀我替他师兄报仇,见了我的容貌之后,还不是迷得神魂颠倒,仇也不报了,还替我杀了不少仇家,若不是我见你爹模样有些俊俏,怎会看上他那穷小子?”说着又嘻嘻一笑,“你这副模样与你爹当年一个样儿,外表道貌岸然,实则内心啊,一肚子男盗女娼!” “嘿嘿……娘,瞧你说的,儿子倒没一点出息了!” “傻孩子,你娶了那小娘子,来年生个胖小子,娘也高兴高兴!” “可是……儿子倒是愿意,只怕人家不乐意!” “她娘儿俩呀,现下正睡得香呢,你这就去柴房,先做一夜露水夫妻,待明日来,咱们再与那小娘子商议!” “娘,我……我这般去,岂不是吓着人家?” “我儿放心!你忘了老娘外号叫作什么了?现下她娘儿俩早已服下我的‘一日迷魂散’,这当会儿别说是你进入屋中,就是打雷他们也浑然不知!” 郭威听到此处,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心想:“原来方才她给我二人喝的水中早已下了迷药,怪不得姨娘这时却昏睡不醒。”又想:“糟了!这男子正值壮年,又会武功,我单独一人如何是他敌手?别说他会武功,就是寻常的樵夫,我一个小孩儿哪里能打得过他?”正自思索如何逃走,忽听那男子道:“那我现下便去?” 只听那老太婆道:“事不宜迟,越早越好,娘便越安心!” 郭威不敢再停留,当下蹑手蹑脚的回去,忽然间脚下不知踩着什么东西,咯吱一声,只听那老太婆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第22章 脱逃 那老太婆内力深厚,郭威虽然蹑手蹑脚,仍旧被她听在耳内,“我儿,快去瞧瞧!” 郭威情急之下,从地上摸出一块石头,使劲朝外扔出,自己则躲进柴房,悄悄掩门,只见一道人影从北屋闪出,一晃之间,朝着石头落脚处的篱笆外奔去。 “什么人?”那男子跳出篱笆外,朗声叫道。 郭威从门缝中听得真切,忙摸到韩菲儿跟前,不住摇晃,低声道:“姨娘,姨娘,你快醒醒!”但韩菲儿此时已中了迷魂散,哪里听得见郭威的叫唤。只把郭威急得满头冒汗,将包袱斜跨,半拖半抱着将韩菲儿拖出柴房,趁着夜黑,躲在柴房外的南山旁。 “敢问阁下是什么人?”那男子的声音在夜中由远而近,片刻便又停在大门口。 这时那老太婆已出了屋子,“我儿,是什么人?照面了?” “没见着人,不知是何方高人,孩儿将方圆四、五里巡视一遍,也没见着人影。” “或许是狼扒子跳入了院中,用不着大惊小怪。” 那男子又应了一声,朝柴房走去,叫道:“娘,柴房门怎么开了?” 老太婆吃了一惊,急匆匆走进柴房,那男子跟着进去,点了蜡烛,屋中早已没了人影。 “见鬼!他们娘儿俩吃了老娘的‘一日迷魂散’,怎会没了踪影?” “娘,莫非是你的药不灵了?” “放屁!这‘一日迷魂散’奇效无比,别说是他娘儿俩丝毫不会武功,便是内力深厚之人,服了这迷魂散也要变作软脚虾!”老太婆伸手朝草堆摸去,还有些暖气,又道:“刚离去不久,咱们追!”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个声音道:“方才听见有人叫喊,想必此处有人家!咱们且先投宿一晚。”过了片刻,只听一人自外喊道:“有人么?” 那男子低声道:“深更半夜的,不知是什么人?” “听此人说话中气充沛,想必是练家子,你小心应付了,千万别露出马脚!”老太婆低声吩咐。 那男子点了点头,出了柴房,喊道:“什么人?大半夜的在这儿乱喊什么?” 只听又一人喜道:“鞠大哥,原来是个小哥!” 那男子道:“什么大哥小哥的,你们是什么人?” 一人道:“在下鞠文杰,这些是我兄弟,我等是做买卖的生意人,在山中迷了路,想在此借宿一宿,叨扰之处,还请谅解。” “实在对不住,家中并无多余的房屋,还请诸位去别处借宿吧!”男子隐约见对方约十几人,心想这群人各个呼吸吐纳平缓,分明都是练家子,怎会是什么生意人。又想自己从外回来不大会儿,这群人就登门借宿来了,显然是方才便在左近。 只听那叫鞠文杰的男子笑道:“小哥,这深更半夜的哪里还有人家,万一碰见狼群,咱们弟兄们少不得丢了性命,还请借住一宿!” 那男子听他言语之中很是客气,只得温言道:“实在对不住,家中尚有一老母,住在北屋,我住在东屋,实在没有客人住的地方啊!” 鞠文杰哈哈一笑,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这个算咱们兄弟的借宿的费用,还请小哥行个方便!”说话间将银子朝那樵夫男子扔去。他武功极高,虽是夜间,那锭银子极其平缓的飞去。 樵夫见他这手暗器功夫颇为了得,知道他武功不弱,自己若是伸手接住银子,那自然是手到擒来,但他不知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什么来意,只得装作是个不会武功的乡下汉,一伸手接了个空,银子砸在他胸前,“哎呦”叫出声来,“你们怎地如此蛮横,我不借宿,你们便拿石头砸我?” 鞠文杰身后等人哈哈大笑,“小哥,这是我们大哥赏你的银子,可不是拿石头砸你!” 那樵夫佯怒道:“你们骗人,哪有拿银子砸人的?”却又蹲下身子,去地上摸索,又假装放入口中一咬,“咦,还真是银子!”转身朝着柴房喊道:“娘,外面来了一群生意人,要在咱家借住一宿,又给了二两银子,我瞧咱们便让他们住一夜罢!” “好,好!”老太婆应了两声,步履瞒珊的从柴房出来,“你让他们睡柴房便是!”又朝篱笆外瞅了两眼,“我儿,柴火还能再用三天,你明日多砍些回来!” “知道啦娘,你快回屋歇着吧!”樵夫不耐烦道,又走到门口,将篱笆门打开,说道:“柴房倒有些地方,只怕住不下你们这许多人!” “好说,好说。”鞠文杰赔着笑走进院中,其余十几人也都一窝蜂跟着进来。鞠文杰朝老太婆作了一揖,道:“多谢伯母收留!” 老太婆点了点头,“山里狼多,诸位夜间无事切莫乱走动。”说着不理众人,缓步朝北屋走去,刚走至门口,又转过身来,朝着樵夫道:“儿啊,你也早些歇息。” 樵夫应了一声,那老太婆这才回屋。樵夫转身朝鞠文杰等人做个请的手势,“诸位请入柴房歇息!”跟着进入房中,众人跟了进来。这时樵夫见鞠文杰约莫四十左右年纪,身后众人也都二十出头,衣着打扮均是江湖中人,且均背着包袱,心想包袱之内定是装的兵刃,只见鞠文杰腰间缠着一只长鞭,鞭梢上带着尖牙,不由吃了一惊,知道他是用鞭的高手。 鞠文杰见樵夫惊讶,笑道:“敢问小哥高姓大名?” 樵夫道:“小人姓刘,我娘说我生下来时,长得太黑,便取名叫‘黑蛋’,说是乡下人好养活!” 其余众人听见樵夫自报姓名叫“刘黑蛋”,无不张口大笑。鞠文杰重重的吭了一声,众人这才闭了笑声。 “你们笑什么?”刘黑蛋一副不解的模样。 “我这些兄弟大多岁数小,不大懂事,小哥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鞠文杰赔笑道,又转过身狠狠地瞪了众人几眼。 “原来这几位小兄弟是笑话我的名字啊!”刘黑蛋憨笑道,“我去镇中卖柴,别人提起我这名字,还都夸俺爹娘取的好呢!” “是,是!”鞠文杰正色道,“天色也不早了,小哥回去歇息吧!” 刘黑蛋又道:“这柴房本来就有点小,又堆了这许多柴火,你们将就一夜,若是不嫌弃,我那屋中的地上也可睡几人,只是没有多余的棉被。” 鞠文杰笑道:“咱们在这屋中凑合一晚便是,就不打扰小哥了!” 刘黑蛋见众人均不答话,只有鞠文杰一人回话,显然鞠文杰便是他们的首领,但实在不知这些人的来历,也不敢再问,这才又客套几句,回屋中歇息去了。 刘黑蛋刚走,柴房中一人道:“鞠大……鞠大哥,这屋子显然有人住过!”这人穿一身青色衣服,约三十左右,平日里最为机灵,常人均成他‘赛诸葛’任亮。 鞠文杰打个嘘声手势,缓缓坐在草堆上,“草堆明显有人躺过,莫非便是那人?” 任亮道:“那人听见咱们来了,便趁机溜走,我瞧那老太婆便古怪的很,她方才明明便是从柴房中出来的。” 鞠文杰点了点头,“不错!现下已近亥时,他娘儿俩半夜在柴房作甚?传闻那人易容术精妙无比,莫非……” 一人接口道:“莫非那老太婆便是他!”这人二十来岁,姓胡名多广。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魁梧,激动之下,说话声音不免过大。 “小些声!”身旁一人压低嗓子,伸手朝他嘴上捂去,“你那么大声作甚?只怕别人听不见是么?” 胡多广见鞠文杰脸上蕴有怒气,一双大眼,察言观色般地点了点头,不敢再言语。鞠文杰瞧着窗台上的烛光不语,过了良久,才开口道:“若那人当真易容成老太婆的模样,咱们更须小心些了,那夜他连杀咱们五名弟兄,出手之快,更是骇人所闻,只怕稍后便有一场恶战!”众人均点了点头,更有人早已从背后解下包袱。 另一个年轻人道:“鞠大哥,那咱们现下怎么办?” “先准备好家伙!”鞠文杰不及思索,“待会儿多广、洪超你们两人假装去那老太婆屋中讨碗水喝,趁机试探一下。” “可是……”胡多广、洪超二人一听说要让他二人打先锋,早已一百个不情愿。他们二人平日常不服鞠文杰号令,偶尔顶撞,但这时鞠文杰明显是要他兄弟二人送死,公报私仇。 “可是什么?”鞠文杰一脸微笑,瞧着他二人,和颜悦色道:“咱们十五人中,只有你二人金钟罩的功夫练得不错,那人刀法就算再厉害,也未必能一刀将你二人砍伤,只要你们出声,我马上带着兄弟们冲进去!” 胡多广、洪超面面相觑,知道鞠文杰向来是软刀子磨人,心中无不痛骂鞠文杰祖宗十八代,但是又不敢闹破脸。任亮见他二人愣着不动,低声喝道:“怎么?你们两个是要不服号令是么?” “任大哥说哪里话,我们哪敢不服鞠大哥号令啊!”洪超忙一副笑脸,只盼自己多说几句好话,鞠文杰善心大发。 “既然如此,那二位请吧,兄弟们都等着你们两个的好消息呢!”任亮话音刚落,顿了一顿,又露出一副笑脸,“那老太婆只道你二人讨水喝,哪里会留心,你二人趁其不备,使出擒拿手法,片刻间便可将他制住,那时在皇上面前,你二位也是首功啊!” 胡多广越听越气,心中大骂:“什么他娘的首功,操你奶奶的,既然是首功,你他娘的怎么不去,这等好事还会留给我二人?”但气归气,骂人的话却不敢说出口来,当下笑道:“‘赛诸葛’素来足智多谋,又使得一手好暗器,听闻虎爪手的功夫更是了得,依在下看来,任大哥是最佳之选才对,你说是不是呀洪大哥!” 洪超却只是微笑,心中却想:“你他娘的偏偏要问老子,老子若说是,从此便得罪了任亮,若说不是,你小子便要恨我入骨,这他娘的令老子怎么回答!”正在想如何答复胡多广问话之际,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忙低声道:“听!有人!” 第23章 放火 鞠文杰脸色一变,示意其中一人去外面瞧瞧。那人悄声打开门,朝外看了几眼,转过身来低声道:“没人!” 但鞠文杰仍是一副不信的模样,站起身来,走至门口,向外张望几眼,心中奇怪道:“方才明明听见脚步声息,莫非是那老太婆?”心中虽然这般想,却也不敢断定,他内力深厚,何况又是夜深人静,自己怎会听错,何况连洪超也听见了。 任亮道:“山中多有鸟兽,咱们不必大惊小怪。事不宜迟,洪兄弟、胡兄弟,你们二人这就去吧!”其实他也听见了方才的脚步声,但他一向自诩聪明,心想既然他们为了追那盗贼而来,那老太婆若真是那盗贼乔扮的,必然会疑心他们一伙,便更加断定方才那脚步声息是那老太婆暗中打探虚实的。 其实方才的脚步声息不是别人,而是郭威。他躲在柴房的南山旁,众人虽是低声说话他均听在耳内,但又不知这十余人的来历,当下也不敢多留,趁着洪超及胡多广争论之时,自己则半拖半抱着韩菲儿悄声朝篱笆边走去。他方才已经先偷偷用断玉小刀斩断几根篱笆,只待趁人不备,从那口子中钻去。刚拖着韩菲儿到篱笆口,却听见洪超叫道有人,忙隐了声息,连呼吸也不敢大声。心中暗自祈祷:“你们千万别出来。” 胡多广、洪超知道自己二人今夜说什么也要打头阵,再胡搅蛮缠下去,只怕令别人瞧不起,只得将背后的包袱解下,硬着头皮,来至北屋门口。 “伯母,我二人甚是口渴,想讨碗水喝!”胡多广开口叫道。 “吱”的一声,那老太婆将门打开,“屋内有水,你们进来吧!” “多谢伯母!”两人齐齐拜了一拜,相对一看,进入屋中。 老太婆站在门口,一指旁边的水缸,说道:“缸内有瓢,你们自己舀着喝罢!” 胡多广低头朝缸内望去,伸手舀了一瓢,“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这水真甜!”说话间将水瓢朝洪超递去,忽然间手一滑,水瓢朝地上落去。 “哎呦!”洪超失声叫道,只听“噗”的一声,水瓢掉落在地,“你看你冒冒失失的,打坏了伯母的水瓢,你可要赔啊!” “不碍事,不碍事!”老太婆一脸慈祥,笑眯眯的说道。 胡多广道:“是我大意啦,我这就捡起来!”弯腰去捡水瓢之时,朝着老太婆的鞋盯去,见她穿着一双黑色草布鞋子,一眼便知是乡下妇人穿的那种。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下,吁出口气,站起身来,将水瓢递给洪超,忙又朝着老太婆拜道:“伯母,真对不住,你瞧我毛手毛脚的,险些将你的水瓢给摔坏咯!” 老太婆和蔼的笑道:“一把水瓢,也不是什么紧要东西,客人倒见外啦!” 这时洪超也喝完水,将水瓢放回缸内,这才辞出屋外。他二人刚入柴房,鞠文杰低声道:“怎样?” “你先说!”胡多广朝洪超说道。 “胡兄弟跌落水瓢之时,那老太婆吃了一惊,但却未见她手脚有什么异样,像平常人那般,显然不会武功!”洪超低声说道。他知道寻常人若是端着碗吃饭,若不小心将碗从桌上掉落,均是愣在当地,不知所措,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碗摔烂。这老太婆与平常人是一般模样,只是惊了一惊,显然和常人并无差别。 鞠文杰一声不响的点了点头,只听胡多广道:“我弯腰捡水瓢之时,偷偷朝她脚上看去,见她穿的和寻常老太婆的鞋子一般样,三寸脚,不是男人的脚!” 鞠文杰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众人见他一副沉思的模样,均不敢吱声,数十双眼睛瞧着他,只盼他说一句“早些歇息吧”。众人为了捉拿前几日潜入皇宫的盗贼,几日来未曾歇息,早已是疲累不堪。好容易寻个人家借宿,偏偏鞠文杰如此多疑。但众人心中虽然抱怨,却没一个人敢开口,都是眼巴巴的瞧着鞠文杰。 过了良久,鞠文杰摇头道:“不对,不对!” “鞠大哥,哪里有古怪?”任亮平日最喜欢奉承他,这时见他开口,忙接住话茬。 “既然那老太婆不会武功,那么她方才为何要急匆匆的回屋?”鞠文杰瞧了任亮一眼,“那显然是怕见到咱们才对啊!” “是!”众人齐声应道。 “方才咱们借宿之时,你们可曾记得,那樵夫婉言将咱们拒之门外,是不是?”鞠文杰皱着眉头,“柴房中如此多的柴火,老太婆为何要说‘我儿,柴火还能再用三天,你明日多砍些回来!’这山中仅他娘儿俩,再无外人,又怎么会说柴火只够烧三天呢?她做了一辈子饭,柴火能烧几天,她会不知道?除非……” “除非什么?”任亮见鞠文杰说话停顿,忙赶着搭腔。 “平日就属你聪明,你倒说说!”鞠文杰一脸微笑,示意任亮猜想一番。 “除非那太婆是假的,屋中的那老太婆是真的!”任亮瞧了一眼满脸发愣的众人,“屋中其实有两个老太婆!” “啊?这怎么可能?”洪超、胡多广惊道。 “方才你们二人进去试探的便是真的老太婆。真的老太婆的脚,当然没有男人大,所以你们便想她并非乔装打扮,其实假的老太婆,藏在里屋!”任亮满脸得意。 “是了,方才咱们进屋之时,被帘子挡着,瞧不见里屋。”胡多广像是想起什么可疑之处一样,皱着眉,一副思索的模样,“现下是中秋之际,白天燥热,夜里清凉,她一个老太婆将自己关在屋中,帘子也不掀开,难道她不嫌热?” 鞠文杰问道:“胡兄弟的意思是,屋内另有他人,是不是?” “这不过是小弟胡乱猜想。”胡多广微微一笑,“若想探个究竟,倒有个法子?” “说来听听!”鞠文杰复坐回草堆上。 胡多广一脸正气的脸上,忽然闪出一丝狡黠的微笑,狰狞的笑脸,慢慢挤出两个字,“放火!” “好主意!”众人跟着附和。 这时躲在屋外的郭威听见他们要放火,不禁暗骂他们歹毒,心想:“别人好意留宿你们,你们竟想着将人家屋子烧了。”但转念一想,那老太婆号称什么百毒娘子,与她那刘黑蛋的儿子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心下一宽:“我正好趁着他们放火大乱之际,偷偷溜走,慌乱之中,料想他们也不会留意我!” 正自心中得意之时,忽听鞠文杰道:“好,若是屋中没有他人,咱们一人拿出五两银子,赔他娘儿俩些银子,算作补偿。若是屋中当真藏着那人,咱们岂不是立了大功?” “鞠大哥,这一间破草屋,哪里用赔这许多,咱们一人赔五两,便七十五两啦,够他们娘儿俩十年吃喝不愁了。”一个年轻人提议道。 “苏兄弟,咱们放火烧屋本就有错在先,多赔些银子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若是此事传扬出去,说咱们大内侍卫目无法纪,放火烧了民宅,于皇上名头有损,这几两银子又心疼他作甚!”鞠文杰知道这群侍卫多数来自江湖,为了钱财这才投了朝廷,每月俸银三两六钱,这时令他们每人出五两银子,他们心中定然一百个不乐意,只得好言劝慰,“再说了,若是那厮果真躲在那屋中,咱们将他捉拿归案,皇上定然会大加封赏,你们说,是不是?” 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众人见鞠文杰说的确有道理,虽有个别人心中不情愿,但见别人不再抱怨,也不敢再开口。 “那就这么定了!”鞠文杰环视众人一周,“任兄弟,你去放火!苏兄弟、文兄弟、傅兄弟,你们三人守在屋后,胡兄弟、洪兄弟、张兄弟,你们三人守在房前……其余众人假装救火!”他片刻间安排妥当,吩咐众人去了,这才又叮嘱任亮道:“多放几处火,待火势大了,你再出声呼救。” 片刻间,北屋的草房起火,浓烟四起,众人待火势渐大,这才喊道:“走火啦,走火啦!” 郭威趁着大乱,忙将韩菲儿半拖着从篱笆内穿过。他这次不敢沿着小路走,而是在草丛中胡乱穿行,也不知行了多长时间,只累得汗流浃背,这才停下歇了,回望来路,只见东方一处明亮,知道是放火之地,这才叹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并未中什么‘一日迷魂散’之毒。又想起今夜那十余人与百毒娘子母子一事,心中纳罕,不知鞠文杰等人究竟是要捉拿什么人?但听他几人提及皇帝,已猜出他们必是官兵,而非寻常的生意人。 胡思乱想一会儿,只见韩菲儿仍旧昏迷不醒,他放声叫了几声,见韩菲儿不答应,心想定是药性未过。但此药既然叫作‘一日迷魂散’,必然须一日之后方能解毒。环目四顾,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恐怕遇见恶狼,心下微微发颤,将断玉小刀紧紧拽在手中,坐在韩菲儿身旁守着,眼见东方泛白,便放松了警惕,不知不觉间便已睡去。 忽然间听到百毒娘子阴笑声:“好啊,小娃娃,我道你逃到哪了,却原来躲在这里!”郭威大吃一惊,暗叫糟糕,朝韩菲儿看去,见她仍是昏迷不醒,自己说什么也不是这老太婆的敌手,当下只得壮了壮胆,握紧手中的匕首,故作丝毫不惧的样子,道:“我们娘儿俩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给我们下毒?” 话音刚落,脸前的草丛一阵疾风刮过,百毒娘子已飘然而至,只见她面目狰狞的盯着郭威,“你既然偷听了老娘的秘密,那便再留你不得了!”说话间,只见她双袖鼓起,双手成爪之势,朝着郭威抓去。 第24章 噩梦 郭威吓得大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连紧握手中的匕首也忘了去砍她。 忽然听见韩菲儿叫道:“威儿,威儿,你怎么了?” 郭威猛地坐起,早已没了百毒娘子的影踪,只见韩菲儿正躺在草丛之中,满脸关切之色。这时已日上三竿,刺眼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这时他已出了一身汗,脊梁早已湿透,不禁叹一口气,原来方才是做了一场噩梦。 “做噩梦了吗?”韩菲儿柔声问道。 郭威点了点头,“姨娘,你醒啦?” “我也是方才醒来,只是浑身酸软无力,竟坐不起身来,咱们昨夜不是在那老婆婆家吗,怎么现下到了这里?”韩菲儿虽是躺着,双眼却不住打转,朝着四方瞄去。 郭威将她缓缓扶起,将昨夜之事细说一番,韩菲儿不住叹息,原来那面目慈祥和蔼的老太婆竟是如此阴险之人。这时郭威肚子咕噜噜一声响,忙从包袱中取出干粮,喂韩菲儿吃了几口,自己又胡乱吃了些,“姨娘,我去瞧瞧附近有没有水!” 韩非儿点了点头,郭威这才穿出草丛,朝南寻去。也不知走了多远,也未寻着水源,这时他口渴难耐,心想那樵夫母子在此居住,家中的水又是从哪里寻来的?左近定是有水流才是。 但他寻了良久,徒劳无功,又转念一想,“我为何不去樵夫家中偷些水来?他们闹腾了一夜,肯定不会猜想我还有胆子回去。”心念及此,便壮着胆子,朝东北方向缓缓而行。约行了将近四五里地,鼻中闻到一股烧木头的气味,知道已离樵夫家中不远,心跳不由加速,又强行镇定几次,心中默念,“他们一定不在家中!” 待到得跟前,忽然听见一人说道:“娘,你好些了吗?”郭威心头一震,暗叫一声糟糕。原来那樵夫母子并未离去,他拨开眼前的草丛,朝院中望去,只见三座屋子,仅剩一座半,北屋早已烧的精光,柴房也被烧了一半。百毒娘子正坐在门外的空地上,浑身是血,显然是受了重伤。 郭威只见百毒娘子点了点头,又听刘黑蛋道:“娘,昨夜那伙人是你当年的仇家吗?” “我的仇家如今早已入土的入土,活在世间的不多啦!” “或许是他们的子孙后代呢?” “若当真如此,也是老娘我前世积下的罪过!”百毒娘子意味深长的叹一口气,“儿啊,娘怕是不成了!昨夜那伙人武功实在太过厉害,咱们虽说杀了他们五人,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刘黑蛋咬牙道:“娘,你放心,那帮人纵火烧屋,又将你打伤,孩儿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替你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百毒娘子目光空灵,望着一片灰烬的房屋,“娘死了……你千万别寻他们报仇,你势单力薄,又岂能斗得过他们?”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刘黑蛋咬牙切齿,狠狠地朝地上砸了一拳。 “你想气死老娘吗?”百毒娘子怒喝一声,刘黑蛋登时便低下了头,百毒娘子见儿子不敢违拗自己,脸色和蔼道:“好孩子……我中了那人一掌,如今五脏六腑俱碎……转眼便将离你而去,只是苦了你,守了娘半辈子,如今连个媳妇也没讨着,娘每及念起,总觉得对你不起,我瞧昨夜那小娘子温柔贤惠,谈吐风雅,气貌也是不凡,只是不知逃到了哪里,真是奇怪。” “娘,你快别说话了,歇息一会儿,你不过是受了重伤,调养几日便可恢复,死不了的。”刘黑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百毒娘子摇了摇头,“不成啦,昨夜那人内力太过雄厚,我不但受了他一掌,又挨了几刀,哪里还能活命?你听娘说,待会儿你方圆四处找寻一番,或许那小娘子并未走远。”她此时已奄奄一息,却仍旧惦记着要给自己的儿子找个媳妇,可见天下做娘的都是一般心思,无时无刻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刘黑蛋道:“娘……或许是你看走了眼,他们娘儿俩或许也是武林中人,这才没中你的迷魂散之毒。” “不可能……不可能,娘虽然老了,可还未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他们娘儿俩丝毫不会武功。”百毒娘子只觉腹内气血翻涌,哇的吐出口血来,血顺着下巴流满衣襟,她知道自己这一口气提不上来,便要死去,又强忍着抓住刘黑蛋的手,“孩儿……你切记娘的话……不要替娘报仇!” 刘黑蛋此时眼泪已流满两颊,不停的点头,百毒娘子微微一笑,“还有……还有那小娘子……”刘黑蛋道:“是,孩儿记下了!”百毒娘子见儿子答允,面露微笑,忽然间双手一沉,便即死去。 “娘……娘……”刘黑蛋放声大叫,哭出声来。 原来昨夜鞠文杰等人放火烧屋,百毒娘子察觉,慌乱之中从屋中跃出,鞠文杰等人见她身手矫捷,丝毫不像一个乡下的老太婆,便认定了她是自己所追踪的那盗贼,当下招呼众兄弟,发射暗器。 百毒娘子虽然身在半空,见众多暗器朝自己射来,身形连闪,从怀中摸出数十枚喂毒的暗器朝众人纷纷射出。刘黑蛋夜中惊醒,见母亲正与鞠文杰等人恶斗,当下手持兵刃朝众人杀去。 他母子二人武功颇为了得,虽然以寡敌众,却也不落下风,鞠文杰等人分为两拨斗他母子,虽然一掌拍中百毒娘子,但自己也被她一枚暗器射中。暗器上涂有毒药,鞠文杰只觉双臂越来越沉,提不起半力气,又见己方已死五个兄弟,其余众人也都挂了彩,刘黑蛋母子也均已受伤,知道自己等人吃亏便吃在对方是用毒高手,当下不敢再恋战,纷纷退去。但他们不知,刘黑蛋母子受的伤比他们也好不到哪去。 郭威见百毒娘子死去,又见刘黑蛋哭得可怜,心下一软,想起自己爹娘去世之时,自己也是这般,对刘黑蛋母子便已没先前那般痛恨,但他仍是不敢现身,仍旧躲在草丛之中观望。 忽然间,只觉背心一麻,已被一人提起后颈,只听那人道:“你是什么人?” 郭威扭头看去,怎奈被人拿住后颈,又转不过去头,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他这般纵声大叫,刘黑蛋忙将砍刀提起,朝着草丛望去,厉声道:“什么人?出来!” 那人嘿嘿一笑,“任大哥,果然如你所料,那老太婆已死了!”跟着几人大笑,从草丛中走出。 郭威知道这些人便是鞠文杰等人,忙道:“快放开我,放开我!” 提着郭威那人冷笑一声,使劲将郭威扔出,“去你的罢!”郭威顿时在地上滚了几圈,跌得鼻青脸肿,这才看清,将自己扔出那人满脸麻子,模样颇为丑陋。 刘黑蛋显然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些人敢去而复返,手心不禁出了一手汗,紧紧握着砍刀,瞪着众人恶狠狠地道:“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母子好意收留,想不到竟遭你们毒手!” 任亮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们母子分明身怀上乘武功,却装作乡下人的模样骗人,还说是好意?若不是我等识破,恐怕早已死在你们母子手中了吧!”其实他这时已经知道自己杀错了人,但事已至此,只得死不承认了。 刘黑蛋早已大怒,身形一纵,便朝任亮奔去。 任亮见他朝自己过来,忙道:“苏兄弟,快去找解药!”话音未落,刘黑蛋一招“仙人指路”已砍出。他的刀法师承自己父亲,这套刀法叫作“奇门刀”,每一招皆以敌人料想不到之处砍出,是以被称为奇门刀。任亮知道他刀法精妙,不敢硬接,向旁闪去。刘黑蛋这一刀不等变老,又使出一招“夜叉探海”攻出,任亮向后一退,已退到鞠文杰等人身侧。 刘黑蛋不敢再攻,这时见一人朝着自己母亲身旁奔去,大喝一声,骂道:“别碰我娘!”身形一转,朝着那汉子奔去,忽然间背后风声飒然,知道有暗器攻到,忙挥刀转身,将暗器击落,待再转身时,那汉子已在百毒娘子的尸身上摸了一遍,刘黑蛋大吼一声,朝着那人砍去。 那汉子叫苏坚,他在百毒娘子身上搜索一遍,从她袖中找出一个瓷药瓶来,心想或许便是解药,忙朝着任亮叫道:“任大哥……”猛地掷去,忽然间只觉提不上气,登时坐倒在地,这时刘黑蛋已冲了过来,手起刀落,将他一刀砍死。 “有毒!”鞠文杰叫道:“那老太婆身上有毒,碰不得!”众人眼见那瓷瓶朝着自己飞来,却无一人敢伸手去接,瓷瓶登时跌落在地上。 “鞠大哥,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先宰了这小子!”任亮咬牙切齿的瞪着刘黑蛋。 “兄弟们,大伙齐上啊,先杀了这小子,咱们再找解药!”鞠文杰大叫一声。原来他们本是十六人,昨夜死了五人,现下还剩十一人,倒有七人中了毒,均是浑身奇痒无比,头晕目眩。 他虽然命令众人,但其余六人哪里提得起力气,仅剩下四个未中毒,方才又死了一人,现下只剩下三人。 刘黑蛋见众人无一人敢上前,冷冷地道:“你们中了我娘的夺魄蝎毒,只怕活不到日落,便要与我娘陪葬了,哈哈哈哈……”笑声之中却无半丝喜悦,反而一股凄凉悲楚之意。 “任兄弟,快……快拿了这厮!”鞠文杰一听自己即刻便死,心中已经害怕,忙连连催促任亮等人将刘黑蛋擒住,再想法子逼他交出解药。 任亮与其余二人一点头,纷纷抽出兵刃,将刘黑蛋围在中心。任亮手持一柄铁扇,其余两人一人使枪,一人使鞭,各站一方,以防刘黑蛋逃走。 忽然之间三人一齐出手,使长鞭的青年一招“大漠孤行”,只见一条软鞭登时化作一根铁棍一般,径直朝着刘黑蛋肋下击去,就在此时,使枪的青年已出手攻他下盘。刘黑蛋忙向后一退,躲过长枪,一刀挥砍鞭梢,但任亮之时已欺近跟前,铁扇一横,朝他咽喉划去。 刘黑蛋脖子一仰,躲过这一招,忙又挥刀使出一招“翻身劈山”,将任**退一步,但他昨夜一场恶斗,虽是没有致命的伤,但胳膊、大腿均被砍了数刀,这时他又以一敌三,步法已经凌乱,待见长枪只攻他下三路,软鞭只攻上身,而任亮只伺机而动,他左支右闪,不到二十招,已难以招架。 正在这时,长鞭一抖,忽然一沉,已缠住他的大腿,长枪已朝他胸口刺去。刘黑蛋一刀抵挡住长枪,却又被任亮的铁扇扫中胸膛,胸口的衣服已被滑坡一道口子,伤口虽然不深,却也流出血来。使鞭的青年大喝一声,“倒!”猛地一拉鞭子,岂知刘黑蛋极为硬气,伸手一把拉住鞭子,跟着用力一拉,竟将那青年拽近自己两步。右腿大腿一疼,长枪已扎到他大腿上。 任亮抬脚朝他腿窝踹去,刘黑蛋扑腾跪倒在地,正欲张口大骂,一柄铁扇已抵住自己咽喉。 “你若敢动一下,小心你的脑袋!”任亮笑嘻嘻的道。 “有种的便将我一刀杀了!”刘黑蛋怒道。 “解药呢!”鞠文杰这时已走到跟前。 “想要解药?我呸!”刘黑蛋仰头便是一口唾沫朝鞠文杰唾去。他虽然受伤,但余力尚在,这一口唾液直冲鞠文杰脸上飞去。 鞠文杰这时浑身酸软,见他一口唾液飞来,忙向一旁躲闪,但终究是迟了一步,唾液正中脸颊,当下用手一插,骂道:“操你娘的,你以为老子真不敢杀你!” “有种的你杀了便是,反正你们也活不过今日!”刘黑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丝毫无惧。 “搜他的身!”鞠文杰朝着身旁一人说道。 “我周身是毒,有种的便搜!”刘黑蛋一脸愤怒。其实他身上并无毒药,并非像他母亲一样,浑身是毒,即便是死了,外人但凡挨一下她尸身,便即毙命。 众人听见他周身是毒,一时间竟无一人敢碰。方才苏坚只不过在百毒娘子身上搜了一番,便中了剧毒,这时任谁也不敢上前。 鞠文杰见那人迟疑不动,骂道:“此人谎话连篇,你也信?”又环目扫了众人一眼,只见胡多广躲在众人身后,“胡兄弟,你躲什么?” “我……我没有躲啊!”胡多广心头一震,他唯恐鞠文杰瞧见自己,这才故意躲在众人身后,想不到仍是被鞠文杰瞧见,心内暗骂道:“他娘的,又想让老子以身犯险!” “你去他身上搜搜,看有没有解药!”鞠文杰命令道。 “我……我……”胡多广吞吞吐吐,不情愿的走到跟前,“鞠大哥,我昨夜被这小子砍中手腕,这会儿疼的厉害,哪里使得出力气啊?” “少他娘的废话,你想不想活命?”鞠文杰骂了一声,平日里胡多广常自恃武功高强,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他虽然面上假装不计较,实则早已想将其置于死地,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下如此良机,不趁机报复更待何时,当下又道:“你若是违抗我的命令,可别怪我不讲情义了?” “是,是!”胡多广知道众人谁也不敢上前,都盼着有个替死鬼去搜解药,若是自己强行抗命,只怕鞠文杰趁机便要将自己杀了,那时众人谁也不会说情。他想通此节,长叹一声,只得蹲下身去。忽然间一瞥,见郭威正倒在地上,喝道:“小鬼,你过来!” 郭威道:“你……你叫我么?” “你去他身上搜下,可有解药?”胡多广这时忽然神气起来,他转眼间便寻着一个替死鬼,心下欢喜无比。 “我不去!”郭威摇了摇头。 “操!你要是不去,老子一刀砍了你!”胡多广面目狰狞,狠狠的盯着郭威。 “小鬼,你快去!”其余众人纷纷朝着郭威吼道。 郭威见今日形势,自己若是不上前去搜,只怕片刻间便没了性命,无奈之下,只得缓缓爬起,一瘸一瘸地走到刘黑蛋跟前。 xs7.com 第25章 救人 胡多广一脚将郭威踢到,“还愣着干么,快搜!” 郭威双目似火,狠狠瞪着胡多广,他本就性子倔强,胡多广若是好言劝慰,他或许还会心软,但别人越是用强,他便越是不肯照做。 “他娘的!”胡多广抬脚又要朝郭威踹去。郭威大叫一声,一头朝着胡多广拱去,这一下力气很大,胡多广中毒之后,内力尽失,被郭威猛地撞到小腹,登时哎呦一声,捂住肚子,蹲下身子,“小鬼,不想活了是不是?”抬手朝郭威脸上便要扇去。 那使鞭的男子一把拉住胡多广的手腕,“何必跟一个小孩儿一般见识!”胡多广气道:“吴兄弟,你要帮他抱不平是不是?好啊,那解药你自己去搜,老子不管啦!” 那使鞭的男子愣了一愣,知道自己本不该从中拦阻,又见鞠文杰满脸怒气,赔笑道:“胡大哥,是兄弟不是,给你赔礼了!”转身朝郭威道:“小兄弟,你只管去他身上搜解药出来,我保管你没事!”他自幼习武,虽然心怀侠义,但如今世道大乱,常人连肚子也难以填饱,他便想做匡世济民的大侠,也情非得已,只能随波逐流,不分黑白了。其实他又怎会不知道,自己一伙无一人敢去刘黑蛋身上搜解药,还不是因为怕死。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虽然这样想,却不敢说出来,只能柔声劝郭威,也免得他遭皮肉之苦。 “我又没中毒,凭什么去搜解药?”郭威虽然知道自己服从众人,至少不用挨他们的打,但偏偏他就脾气倔,又被胡多广踹了一脚,心头更怒,心想:“我便是死,也不帮你们搜解药!” “操你娘的!”胡多广大骂一声,“我就知道这小鬼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着又从腰间抽出兵刃,冷冷的道:“你若是不搜,老子先斩你一只胳膊,再砍你双脚,将你丢在这荒山野岭喂狼!” 郭威见他脸上戾气大盛,知道他所言不虚,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何必跟他怄气!”说道:“我搜了解药你还不是要砍我胳膊,斩我双脚,将我丢在山里喂狼?” “小娃娃,你放心!”鞠文杰微笑着走到郭威跟前,蹲下身子,瞧着一脸倔强的郭威,“鞠某说话算话,只要你照吩咐做了,他们谁也不敢动你分毫!” 郭威将信将疑的看着鞠文杰,他知道鞠文杰是这群人的首领,但方才分明是他命令胡多广去搜解药的,现下又是他来装好人,厌恶之心陡然而起。 正在这时,一阵风起,忽然间头顶的松树上落下数十颗松子,纷纷砸在众人头上及身上。众人还未缓过神,一只松鼠忽然蹿到刘黑蛋头上,顺着他身上,滑到地上去捡松子。这只松鼠也的确胆大,见了这许多人竟无丝毫惧意,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忽然间,那只松鼠抽搐几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毒,有毒!”其中一人忽然大叫,“这小子身上果然有毒!”他这么一叫,众人纷纷向后退了几步,只剩下下使鞭、使枪的少年及任亮,站在刘黑蛋跟前。这一下变故,别说是鞠文杰等人吃惊,就连刘黑蛋也摸不清头脑,心下纳罕:“我身上明明没有毒,这只松鼠怎会忽然死了呢?” “快,小娃娃,快去搜他身上的解药!”鞠文杰厉声指使郭威道。 那使枪的少年,忽然枪头一转,指向郭威后心,道:“快去,你若敢跑,老子一枪戳死你!” 郭威这时正跪在地上,见众人这般凶狠的对待自己,虽然心中有气,但也别无他法,向前爬了几步,忽然间一头朝着任亮撞去。 任亮只顾留心刘黑蛋,根本没提防郭威,更没有想到郭威会撞他小腹,哎呦一声,向后退了几步。郭威忽然又一转身,手一扬,一把土灰朝着那使枪的青年脸上撒去。那使枪的青年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护住胸前要害。 “他妈的,别让他们跑了!”其余几人大喊道。 “他们朝西去了!” “任大哥、吴兄弟、施兄弟,快追啊!” 任亮、使鞭的青年及使枪的青年这才发现郭威与刘黑蛋已不知去处。原来方才郭威手一扬尘土,刘黑蛋趁机抓出两把尘土,朝着使鞭及任亮掷去,灰尘飞起,散出的迷尘,遮挡了他三人的视线,而他们三人又恐怕刘黑蛋忽然袭击自己,都是各自防守,没有一人敢进攻。刘黑蛋趁着他三人防守,抱起郭威一路奔逃去了。 郭威被刘黑蛋抱着疾奔,只觉得耳边生风,刮的自己竟睁不开眼,心内暗赞:“这人武功当真厉害,若是不受伤,便是一头狼也追不上他!” 直奔了二里远,刘黑蛋伤口疼痛,又流了不少血,这时再支撑不住,渐渐缓了下来。郭威道:“你放我下来,我会走!” 刘黑蛋这才将郭威放在地上,说道:“小兄弟,多谢你啦!” “谢我干么?”郭威愣了一愣,随即又道:“你快拿解药给我!” “什么解药?”刘黑蛋怔了一怔。 “你身上……你身上有毒,又抱了这许久,我要被你毒死了!”郭威瞧着他,心有余悸的道。 “哈哈……”刘黑蛋摸了摸后脑勺,“我身上没有毒,是吓他们的!” “你骗人!”郭威似有不信,“方才那只松鼠分明沾了你一下,便即死了,你还说你身上没毒?”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骗你干甚?”刘黑蛋说着从身上撕下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郭威!”郭威淡淡地道。 “郭威……”刘黑蛋笑道:“好名字,我叫……” “你叫刘黑蛋,对不对?”郭威不等他说完,便抢先道,脸上得意洋洋。 刘黑蛋一怔,心想:“你怎么知道这名字的?”随即微微一笑,说道:“我叫刘单鹤,不叫刘黑蛋。” “什么?”郭威睁大眼睛,“你叫刘单鹤?” 刘单鹤点了点头,他昨夜见鞠文杰等人并非寻常生意人,所以并未将自己的真名告知,而是将自己的名字一反,称自己是“刘黑蛋”,乡下人大多起这样的名字,料想别人也不会怀疑。谁知这群人最终还是看出了蹊跷,杀害了自己的母亲。 “原来你告诉别人的是假名字。”郭威忽然发现,原来江湖中人说话都不可信。 “是了!”刘单鹤从怀中摸出金创药,抹在大腿的伤口上,只见他额头上黄豆般大的汗珠划落,显然十分疼痛,“你怎么知道我的假名字?” 郭威听他问起,不敢回答,生怕自己讲昨夜自己本在他家留宿之事一说,他便要将自己的姨娘强行霸占,忙道:“既然咱们都逃了出来,从今往后谁也不认识谁了,就此别过了!”又学着大人的模样,作了一揖,转身便走。 “慢着!”刘单鹤忽然喝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便是昨夜在我家借宿的那小孩儿是不是?” “什么小孩儿?”郭威假装不知道,想瞒过他。 “嘿嘿……”刘单鹤忽然一笑,一只已搭在郭威肩膀上,“昨夜住在我家柴房的,是你们娘儿俩吧?你娘呢?” 郭威嘿嘿一笑,便要转身,但刘单鹤那只手如同一把铁钳似的,牢牢抓在自己肩膀上,竟转不过身来,“你放开我先,我实话告诉你便是!” 刘单鹤心想他一个小孩儿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自己的手心,这才松开,郭威哎呦呻吟几声,一只手轻柔自己肩膀,转过身来,看着刘单鹤,一脸嫌弃的模样,“你这人好不知好歹,我救了你,你竟捏得我这般疼!” 刘单鹤不以为然道:“我若再用些力,你这肩膀早已碎了!” “是,是,是!”郭威道,“你男子汉大丈夫,当然打得过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小鬼了!” 刘单鹤这时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郭威,只见他稚嫩的小脸,颇为俊俏,心念一动,道:“对不起,我一时情急,这才捏疼了你。” 郭威哼了一声,“我才不与你一般见识!” “是是是,你小人不计我大人过!”刘单鹤赔笑道,“此处荒山野岭,你一个孩子怎会在此?你爹娘呢?” “我爹娘……我爹娘早已死了!”郭威想起自己的爹娘,不由得一阵心酸。 “唉……”刘单鹤轻轻拍了郭威的肩膀几下,语气悲哀道:“我娘也死了!” “你娘是被那伙人给杀的吗?”郭威问道。 “是!”刘单鹤擦了一下泪痕。 “你要不要报仇?” “敌人武功太高,我打他们不过!我娘临死前,告诫我‘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思来想去,终觉得有理,但是杀母之仇若是不报,我又岂能苟且偷生?”刘单鹤咬了咬牙,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这儿的?我听你口音,并非本地人啊!” 郭威见他死了娘,这时满脸悲哀,但从他话语间猜出,刘单鹤很是遵从百毒娘子的话,心想我若将实情说与你,岂不是羊入虎口。 刘单鹤见郭威沉吟不语,其实已经猜出,又柔声道:“但是我娘的话,我未必便听。她让我不要为她报仇,我又岂能不报?我现下打不过他们,但稍以时日,我武功练好了,再报仇不迟!” “是了,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郭威附和一声。 “正是!”刘单鹤点了点头,“昨夜我家中来了许多怪人,我卖柴回来后,听我娘说,家中来了一对母子借宿,我娘非要逼我强娶那女子,但我见他们孤儿寡母,实在可怜,我堂堂男子汉,若趁人之危,岂不是禽兽不如?” 郭威见他一脸真切,不由点头称是。 “不过说来也奇怪,那对母子忽然之间便没了踪影,随后这群坏人便来我家中借宿。我娘年轻之时,仇家太多,才隐居在此,昨夜忽然来了这许多奇怪之人,想必那对母子,定是来打探风声的!”刘单鹤缓缓道。 “那对母子是好人,你可别错怪了好人!”郭威忙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母子是好人?”刘单鹤反驳道,“倘若他们真是寻常人家,为何半夜出现在这荒山之中,定是受人指使,前来打探消息的!” “我……我……”郭威欲言又止。 “你什么你?你想说什么?”刘单鹤问道。 “或许是那对母子夜间要赶路,这才不辞而别了罢!”郭威瞧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 “你怎么知道?莫非你就是那个小孩儿,是不是?”刘单鹤看了一眼郭威,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他话音一落,见郭威不再出声,又道:“我若见了他们母子,第一要问清他们二人是不是受人指使前来打探消息的;第二,便是向他们母子道歉,替我娘赎罪,昨夜多有冒犯。” “实话告诉你吧,我昨夜确实在你家中借宿。”郭威见他一脸真诚,不似做作,这才说了实话,“你既然有心知错,我也不怪你。只是,我姨娘中了‘一日迷魂散’之毒,你身上可有解药?” “一日迷魂散的解药我倒是没有,但我可解了你姨娘的毒。”刘单鹤拍了拍胸膛,又问道:“昨夜真是你们母子吗?” “是!”郭威点头。 “她不是你娘?是你姨娘?”刘单鹤又问。 “她是我爹爹的小妾,我便称呼她‘姨娘’。”郭威当下又将韩菲儿与自己的关系,细细说与刘单鹤听。忽然“哎呦”一声,“不好,我出来这么就,我姨娘独自等我,万一有什么豺狼野兽的,那可不妙!” “事不宜迟,咱们快去救你姨娘!”刘单鹤拉起郭威的手,问明方向,一瘸一拐的朝着韩菲儿之处走去。 第26章 吊桥 秋季,是一个很美的季节。枫叶红透漫山,百木枯黄一片。红黄衬托间的青山,妩媚而又令人多情。 秋季,是一个丰收的好季节。农民只有在秋季才能收棉花、高粱、谷子,丰收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渔翁临入冬前,撒下了最后的网,捕捉了入冬的食物。 秋风微凉,吹走了夏日的燥热。秋雨绵绵,落在了多情人的脸上。 韩菲儿立在洞口,瞧着洞外淅沥沥的秋雨,叹出一口气。 “姨娘,你怎么了?”郭威走到她跟前,拉住她的手,轻轻问道。 “威儿,我瞧着这人总觉着心里不舒坦,咱们还是莫要跟他一起的好!”韩菲儿低声在郭威耳边说道。 郭威扭头看了一眼正在换药的刘单鹤,见他并未留意自己二人,低声道:“我瞧他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再说,威儿于他有救命之恩,想必他不会知恩不报吧?” “自古人心隔肚皮,咱们还是小心留意为好!”韩菲儿仍旧不放心。 “郭小弟,韩姑娘,你们在聊什么呢?”刘单鹤换好伤药,笑吟吟的走到洞口,“哎呦,好冷啊,你们在这儿站着不冷么?” 韩菲儿微微一笑,并未答话,反而郭威接口道:“刘大哥,你怎么知道这地方有个山洞的?” “我自小在山中长大,再熟悉不过了!”刘单鹤得意道。 “你说那群坏人能找到咱们吗?”郭威望着洞外的山林问道。 “放心好了,他们十人之中,有七人中了我娘的夺魄蝎毒,这会儿无心追咱们!” 郭威道:“夺魄蝎毒?这是什么毒?他们中毒之后会死吗?” “若是三日之内,没有解药,他们便浑身发黑,溃烂而死!” “若他们有解药呢?” “他们怎会有解药?这夺魄蝎毒乃家母精心调制,如今她已仙去,当今世上哪里还有解药?”刘单鹤微微一笑,忽然一怔,“糟了!” 郭威道:“怎么了?” “我娘身上有个白色的瓷瓶,你可曾记得?”刘单鹤神色忽变,“若是他们吃了瓷瓶中的解药,只怕这会儿已解了毒!” 其实他们是否能活命对于郭威而言,一点也未放在心上。虽然憎恶鞠文杰、胡多广等人,但知道他们也是迫不得已,为了活命才逼迫自己。这时见刘单鹤脸色吓得苍白,知道他心中害怕鞠文杰等人追上他,便出言安慰道:“他们只道那瓶中的是毒药,想必也不敢吃。” 刘单鹤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问道:“郭小弟,你身上可曾带有干粮?”他一日一夜未曾吃饭,又与鞠文杰等人打斗数次,现下早已饿了。 “给你!”郭威从包袱中取出一个馒头,递给刘单鹤。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一人大喊:“快看啊,那里有好多野果子!”这声音听得熟悉,郭威与刘单鹤四目相对,不由得打个哆嗦。 “是他们!”两人齐声道。 “咱们快走!”刘单鹤回到洞中,将柴刀收起,“待会儿他们若找到这个山洞,咱们都活不成啦!” 三人出了山洞,行了十余丈,忽然听见一人喊道:“鞠大哥、任大哥,我找到那小子啦!” “快跑!”刘单鹤一指南方,“从这走!” 刘单鹤腿上有伤,相比郭威及韩菲儿行得慢了许多,郭威边跑边叫道:“刘大哥,你快点!”说着又转过身,跑到他跟前,扶在他腰间上,“你扶着我的肩膀,咱们快点!” 三人相互搀扶,行了约二里山路,只见眼前便是悬崖,在无路可行,刘单鹤道:“向西不远处,有座吊桥,咱们过了桥,再解开铁锁,别人便过不来啦!” 这时只听见后面叫嚷之声,显然鞠文杰等人已相距不远,三人沿着悬崖向西行了将近一里,只见一座吊桥凌空悬在两山之间。 吊桥两边并无扶手,底下铺满木板,一眼望将下去,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刘单鹤上到桥上,只见那座桥左右来回摇晃,若非长年在这吊桥上行走之人,恐怕一个立足不稳便会掉落悬崖。 “快上桥!”刘单鹤朝着韩菲儿及郭威叫道。这时已隐约看见鞠文杰等人身影。 韩菲儿走到桥上,只觉得吊桥摇摆不定,她哪里站得住脚,朝着桥下悬崖望去,只觉头晕目眩,登时便要摔倒,“我不行……我脚软!”说着又退回到悬崖上,早已吓得哭了出来。 “没事,不用怕,我拉着你!”刘单鹤伸出双手。 “我……我走不了……我害怕!”韩菲儿吓得连连摇头。这时鞠文杰等人已离他们不到五丈远,当下喝道:“你们还要逃到哪里去?” 刘单鹤见韩菲儿死活不肯上桥,又见鞠文杰等人相距不远,再顾不得韩菲儿及郭威,转身一晃一晃的朝着吊桥的另一端走去。 “姨娘,快上桥啊!”郭威一把拉住韩菲儿,奔到桥上。只听“咯吱咯吱”声响,韩菲儿吓得蹲在桥上,哭道:“我不行……我脚软……” 郭威又向前行了一丈远,这时鞠文杰等人已来至桥边上,任亮叫道:“快将桥斩断!”众人说着便纷纷掏出兵刃。鞠文杰等人自刘单鹤及郭威逃走之后,又去他屋中搜了一番,并未见到有什么解药,只气得众人抬脚便要去踢百毒娘子的尸身,但一想她身上含有剧毒,均气得直跺脚。胡多广知道再无解药众人都活不过今日,见方才苏坚从百毒娘子身上搜出的药瓶,心想:“反正我已中毒,多少也是个死,倒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当下把心一横,将瓷瓶捡起,从瓶中倒出一粒丹药,只见那丹药呈褐色,嗅了一下,只觉的一股奇臭的粪味,像是茅厕中的臭粪一般,皱着眉一口吞下。 “胡多广,你偷吃的什么?”其中见到忙问道。 “原来你小子早已有了解药,却趁人不备,想要偷吃,是不是?” “拿来!” 其余众人将胡多广围住,纷纷骂他:“小人心肠,吃独食!” 胡多广心想这瓶中到底是毒药还是解药,也未可知,索性是死,倒不如大家一齐死,当下说道:“这就是解药,我不过替大家试上一试!”说着将小瓷瓶拿出。众人一见这瓷瓶正是从百毒娘子身上搜出来的,只道是毒药,忙道:“你骗人,这明明是毒药,你想骗我吃毒药是不是?”胡多广见众人不信,又倒出一粒,吞入腹中,“若是毒药,便先将我毒死?你们若有胆量,便跟我一齐死好了!” 其余几人纷纷议论,更有的人道:“他方才吃的明明不是这瓶中的解药,肯定还有解药,不肯让我们知道。”鞠文杰将众人分开,伸手到:“我吃!”胡多广从瓶中倒了一粒,交与他手,鞠文杰眉头也不眨便已吞下。他一向号令众人,必有其所长之处,胡多广平日与他不和,总觉得他不过是出自名门正派,便官居他之上,这时见他毅然吃药,毫不犹豫,心中不免佩服几分。 世间总有许多抱怨的人,总是以为他的上司没有什么才能,位置却在他之上,他便处处刁难,常常不听号令,其实一个人可以身居高位,并非靠他的外在条件所影响,而是他本身便有常人所没有的胆识、才华、魄力,以及为人处世之道。 其余之人见鞠文杰面色不改,这才纷纷服了一粒丹药。这瓷瓶中装的正是百毒娘子配制的独门解药,这解药可解她所下的所有毒,但她太过自作聪明,只道自己周身是毒,别人只要触碰她的身体便会中毒,这样她的尸身才没人敢糟蹋,而中毒之人,更不确定她身上的是解药还是毒药。其实,这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倘若一个人中了她的夺魄蝎毒,明明知道自己转眼便死,又怎会再惧怕她尸身上的毒?这世间还有什么比死,更令人感到可怕的吗? 鞠文杰等人服下解药,过了片刻只觉得气力稍有恢复,但此时饥饿难耐,即使刘单鹤家中有干粮之类可充饥的食物,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敢吃,都怕再次中毒,这才不得不寻些野果。 这时郭威见他们要将桥砍断,心中早已害怕,低头一看,这座吊桥底下有三根粗铁锁,铁锁上面便是自己踩在脚下的木板。虽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是却牢牢固定在铁索上。 刘单鹤听到任亮大喊砍桥,心中害怕,咬牙忍痛,纵身疾跃,片刻间便已到了悬崖另一端,喊道:“砍呀!老子现下过来了,你们砍呀!”说着从腰间将柴刀取下,朝着铁锁砍去。 “刘大哥,别砍!等等我!”郭威大呼道,又拉着韩菲儿走了缓缓行了几步。这时任亮等人早已在铁锁上砍了数十下,只是这铁锁太过粗壮,他们的兵刃又都是凡铁,与铁锁相撞,发出“当当”的刺耳之声。 “小鬼,你上来,我不杀你!”任亮指着郭威叫道。 “我才不信你的话!”郭威摇了摇头,大声朝着任亮等人吼道。郭威年纪虽小,但今日被鞠文杰等人丝毫不顾死活,让他去搜解药,早已知道这些人从不拿别人的命当命。 “你不信我的话?那你信那乡巴佬的话?你看他只顾自己活命,哪里管你们二人死活!”胡多广叫嚷一声。 郭威转身看了一眼刘单鹤,见他正手持柴刀,立在吊桥的另一端,忙道:“刘大哥,你快走吧,他们人多势众,你打他们不过的!”其实郭威哪里知道刘单鹤不走,并非是为了等他二人,而是他一人守在桥头,敌人就不敢贸然进攻,这叫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个道理,他再清楚不过。若是他此时掉头跑了,敌人又均是武林高手,郭威母子如何抵挡得住?而他又受了重伤,又能逃到哪去? 正在此时,那使枪青年双足一点,跃在吊桥之上。这人轻功很好,只见他虽然立在吊桥上,却丝毫不晃。郭威知道他厉害,心想自己先前曾抓了一把灰尘迷他眼睛,他必然要杀了自己。当下摸出断玉小刀,颤道:“你别过来,你若敢过来,咱们便同归于尽!” “断玉宝刀!”鞠文杰惊道。 “不错,正是断玉宝刀!”任亮跟着叫出声来。 “小心,别让他宝刀掉落悬崖!”鞠文杰朝着使枪的青年低声道。 第27章 杀人 飞雁峰,相传只有大雁才能从两峰之间飞过。 层层草青青,路路石重重。飞雁展翅过,行人恨非龙。这一首打油诗说的便是飞雁峰两山相隔,行人望而无奈,恨自己不能化身为龙,穿行而过。 峰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崖下层云叠叠。 如今飞雁峰却多了一座吊桥。没有人知道这座吊桥是什么时候修建的,也没有人知道是谁竟能在相距十余丈的两峰悬崖上修建出一座吊桥。世代居住在此的山民,信奉的是关二爷,只道是关二爷深谙家乡的山民疾苦,这才在此修建一座吊桥。 人们总是把一切好的信念,寄托在神的身上。可是世间究竟有没有神,谁也不知道。孔子曾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意思就是说,你连人的事情还弄不明白,为何又想去了解鬼神的事情。 这时日已西沉,绵绵秋雨虽然停了,却又刮起一阵微风。使得原本沾湿木板的吊桥非但极滑,且又颤巍巍的摇晃起来。韩菲儿随着吊桥慢慢摇晃,听着咯吱咯吱似乎随时会断的声音,一颗心早已悬到半空中,这时哭泣、呜咽对她来说已经麻木了,她与郭威是否能活着离开也是未知。 这时的韩菲儿后悔不已,自己为何不让郭威留在药王谷习武,为何一意孤行,非要去潞州?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人总是在自己做过一个决定之后而后悔,但是后悔换来的只是失败。所有的失败者总是悔过,当初我若是怎样怎样,就不会沦落到如此下场。韩菲儿虽然饱读圣贤书,也不例外。所以她只能算是一个失败者。 真正的强者,他们会克服一切困难,他们会迎难而上。他们不会在关键时刻六神无主,而是会想尽一切方法将事态发展到自己可控制的局面。即便是超出自己的能力,他们也会想尽各种方法,将事态尽力缩小。 郭威看了一眼此时正坐在吊桥另一端气定神闲的刘单鹤,又将目光重新凝视在那使枪少年身上,手中的匕首握得更加紧了。这柄匕首削铁如泥,堪称神器,而鞠文杰等人自见到这柄断玉小刀,更是凝神关注,生怕郭威一不小心掉进悬崖,这柄小刀也跟着葬送。 使枪的男子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一脸冷酷的表情,似乎早已将郭威看作死人一般。他与鞠文杰等人本就是奉命捉拿偷盗断玉小刀的盗贼及寻回断玉小刀。这时断玉小刀就在郭威眼中,他早已喜出望外,若能追回断玉小刀,他岂不是立了大功? 吊桥左右摇晃极其迅猛,韩菲儿吓得大叫,但使枪的男子竟像钉在木板上一样,随风飘扬,他此时不动,并非投鼠忌器,而是在计算自己长枪出手之后与郭威的距离,是否可以一招将郭威毙命。只见他左脚向前轻轻移了一小步,右脚跟着迈出。 “你别过来!”郭威惶恐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 忽然之间长枪疾刺,朝着郭威心口刺去。这一枪迅捷无伦,犹如夜空的流星坠落。使枪的青年此时已经计算好距离,他对自己的枪法再自信不过,只待长枪刺中,跟着便要欺近郭威跟前夺刀。 说时迟,那时快。郭威吓得向后一个踉跄,手中的匕首正好砍在枪头之上。只听“噗”的一声,精钢所铸的枪头,犹如一块豆腐一样不堪,被削去半截。饶是如此,使枪青年的长枪顺势一递,戳在郭威胸膛之上,郭威手忙脚乱中挥刀一砍,将枪杆削断。 使枪青年顺势一晃,单手成爪,一招“单龙夺珠”朝郭威抓去。这一招擒拿手法本是少林龙爪手,刚猛有余,快速无比。郭威吓得大叫一声,不禁向后退去,但韩菲儿正爬在他身后的木板上,他一个脚步不稳,身子向后仰去,口中不禁大叫一声。 那使枪的男子已到跟前,一手抓住郭威衣领,顺势将他拉起,左手便欲夺他匕首,岂知郭威被他这般一拉,身子忽然前倾,右手中的匕首顺势朝前刺去,“噗嗤”一声,匕首正中使枪男子的胸口。 “我……我不是故意的!”郭威吓得惊慌失措,忙将匕首拔出。他不拔还好,匕首猛然间拔出,使枪男子的胸口登时喷出一道血柱,直射了郭威一脸。 使枪的男子死也不会想到,他自幼勤练武功,今日却命丧在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小孩儿手中。这时他冷冷地盯着一脸惶恐的郭威,眼睛中充满了不相信、不可能。怔了一怔,抓着郭威的手终于放开,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忽然间一个立足不稳,从吊桥上跌向万丈深渊之中。 鞠文杰等人见使枪男子已将郭威擒住,悬着的心正要缓缓落下时,忽然间见使枪男子莫名其妙地退了几步,跟着掉下悬崖,不禁张大嘴巴,齐叫道:“邹兄弟,邹兄弟!”直到使枪男子坠崖,鞠文杰等人始终不知方才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均是一脸迷惘之色。原来使枪的男子身材高大,将瘦小的郭威完全遮住,他们站在桥头,正巧被使枪的男子挡住视线,是以一时间均不知道发生什么变故。 “好,很好!”鞠文杰缓过神后,朝郭威冷然道,“阁下深藏不露啊!原来潜入皇宫内偷盗断玉宝刀竟然是你,嘿嘿……嘿嘿……” 断玉小刀原本是郭韬盗出宫内送与凌敬的,但凌敬将它送与了郭威。鞠文杰哪里知道其中的变故,只道眼前的郭威,便是潜入皇宫内的巨盗。但他虽然久居皇宫禁内,江湖中事仍是有所耳闻,并未听说过武林之中竟有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孩儿,身怀上乘武功。这时见郭威亲手将使枪男子杀死,他如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别说是鞠文杰,连同任亮等人,无不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 其实习武之人都知道,武功是自幼苦练的,但郭威才六七岁的模样,即便是打娘胎中开始练功,怎会手刃一个成名十余年的高手?何况这个被手刃的高手是“铁枪扫湘南叶胜清”的得意高徒。 郭威见鞠文杰一脸冷笑,一脸吃惊,一脸得意的模样瞧着自己之时,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今日他与鞠文杰等人已结下深仇大恨,忙晃起双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不小心撞将上来的。” 韩菲儿见郭威杀了人,缓缓从惊慌失措中振作起来,坐在木板上,双手紧紧抓着木板两端,慢慢坐着向后移去,“威儿,快跑,快跑!” 郭威转头瞧了一眼韩菲儿,又瞧了一眼刘单鹤,见他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喊道:“刘大哥,求你一件事成吗?”话音未落,只听韩菲儿叫道:“威儿小心!” 郭威听得喝声,不及转头,忙将手中匕首乱挥。原来那使鞭的男子已跃到吊桥之上,瞬间便已欺到跟前。这使鞭的男子叫汪风雨,自幼勤习鞭法,传闻他的穿云十三鞭更是罕有敌手。他趁郭威转头回望之时,一跃而起,想趁机将郭威擒住,先前郭威杀死使枪的男子已然令他吃惊不已,他与使枪的男子平日常切磋,枪法、鞭法均是各占所长,平分秋色。这时郭威霍然转身,倒将他吓了一跳,忙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落在当地。他情急之下,落势稍猛,本就摇摇欲坠的吊桥被他这么猛地一震,更加晃得厉害了。 韩菲儿哎呦一声,身子被凌空震起,若非她使劲抓住木板两端,这时早已被震落悬崖。 郭威绷紧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注视着汪风雨,“你……你要干么!” 汪风雨忽然冷冷一笑,两只脚分别站在木板两端,腿上用力,吊桥左右摇摆不定。郭威一个立足不稳,扑通倒下,忙一手紧扒着木板的一端。这时吊桥忽然晃出极高,郭威及韩菲儿的一颗心随着吊桥摇晃而飘忽不定,早已吓得脸色苍白。 “汪兄弟不可!”任亮大呼一声。 汪风雨似乎并未听见任亮呼声,仍是双腿来回用力。任亮见他视若罔闻,当下身形一纵,跃在他身后,运力将吊桥稳住,一手扶着汪风雨的肩膀,低声道:“小心宝刀!”他恐怕郭威一个立足不稳,掉落悬崖,那时这柄断玉宝刀,便再难找回。 汪风雨先前故意当作不闻,这时任亮又在自己身后提醒,只得作罢。这时郭威正摔倒在地,汪风雨眼见好时机,忽然间长鞭出手,一招“金龙张口”径直朝着郭威打去。他在鞭上的确下了功夫,但见这一条软鞭,使得像一支长枪一般,可见他力贯于心,鞭法的早已已达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 郭威哎呦一声,忙挥匕首朝软鞭砍去。岂知软鞭忽然一沉,汪风雨手臂又是一甩,那条似长枪般的鞭子,忽然像一条蛇一样,一把缠在郭威脚踝上,跟着一拉,竟将郭威拉到自己身前五尺内停下。 “好一招‘灵蛇摆尾’!”众人纷纷喝彩。 “汪兄弟非但鞭法传神,便是膂力也是惊人啊!” 众人赞扬之声大起,郭威先前已被刺中胸膛,这时被拖着脚踝将近五尺,屁股如同着火一般,磨得生疼,挥起匕首朝鞭子斩去。但这条鞭子不知是什么作成,一刀斩落,竟反弹一下,反而没能将鞭子斩断。汪风雨不等郭威斩第二下,又是用力一扯,郭威一个不稳,身子向左滑去,半个身子已掉落半空中。 汪风雨吓了一跳,右臂一振,便欲再扯,但在这一刹间,郭威已经掉落悬崖。 “威儿!”韩菲儿大叫。 别说是韩菲儿大惊失色,便是鞠文杰等人也是惊慌不已,纷纷叫道:“不可!” 忽然之间郭威一把拽住软鞭,汪风雨跟着又是一抖,长鞭在半空中一个摇晃,竟将郭威从木板下晃到左侧,“扑通”一声,郭威又跌落在吊桥的木板上。 第28章 来客 郭威从半空中悠了一圈,一颗心早已跳到嗓子眼儿,这时跌落桥上,忙一把拽紧木板的一端。 汪风雨用力一扯,但长鞭顺着桥底下缠了一圈,又绕到桥上,如何扯得动?他心思细巧,不似那使枪的男子,贸然进招,他则从腰间摸出几枚铁莲子,挥手一甩,朝着郭威射去。 郭威见状,忙向后滚去,‘噗噗’两声,铁莲子正好插在他方才卧倒之处,不由吁一口长气,暗道侥幸。郭威这一躲并非侥幸,而是出于本能,怪只能怪汪风雨暗器手法太过于精准,若是他手头稍有偏差,或用力稍猛,必定插在郭威现下之处。 汪风雨见暗器不中,跟着又摸出两枚铁莲子,郭威这时一刀斩断软鞭,将套在脚踝上的软鞭扯开,慌忙朝后跑去。只听见背后风声飒然,知道是又有暗器攻到,当下一趴,两枚铁莲子径直朝韩菲儿射去。 “姨娘小心!”郭威大喊一声。 “啊!”韩菲儿终究是一介女流,见到暗器飞来,早已吓得愣住,噗的一声,一枚铁莲子已插入她左肩之处,另一枚插在她大腿上。 “汪兄弟且慢!”鞠文杰朗声道。 汪风雨顿了一顿,从腰间摸出的铁莲子拽在手中,凝势不发,转头朝鞠文杰看去。 鞠文杰微微一笑,朝着郭威叫道:“小兄弟,我们与你无冤无仇,更不想要了你的性命,只要你将手中的那柄匕首交还我等,便放你一条生路!” 郭威看了看手中的断玉小刀,又扫视一番鞠文杰等人,心想:“区区一柄匕首,他们怎会眼热?定是忌惮我手中匕首锋利,想骗了去。那时我手中没了匕首,岂不是任人宰割了?”当下叫道:“呸,你们出尔反尔,真拿我当三岁小孩儿是吗?”其实郭威哪里懂什么武功,只道自己没能被鞠文杰等人杀死,全仗着自己手中有断玉小刀。他哪里知道,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高手,若真要取他性命,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不错,这群人谎话连篇,小兄弟,你千万不能给他匕首!”刘单鹤跟着叫道。 “小兄弟,我等本是大梁皇帝身边的侍卫,怎会骗你!”鞠文杰掏出一块腰牌,朝着郭威晃了晃,“把腰牌拿出来,让他看下!” 众人纷纷掏出腰牌,对着郭威。 “你……你们真的是皇宫中的侍卫?”郭威半信半疑的道。 “正是!”鞠文杰将腰牌放入怀中,跟着缓步走向吊桥,“小兄弟,你手里的这柄匕首,乃是当今皇帝的珍物,只因几日前被人盗了去,我等便是奉命来寻回珍物的!” 这柄断玉小刀的确是皇宫之物,乃是郭韬未讨好凌敬连夜盗来的,郭威当然知晓,这时见鞠文杰等人神色凝重,显然并非是骗自己,不由犹豫起来。 “小兄弟,区区一柄匕首,你何必因它丢了性命?即便是你今日脱逃,他日朝廷重金悬赏,天下之大,可有你藏身之处?”鞠文杰这时已走近郭威不及一丈远。 “你别过来!”郭威一指鞠文杰,“这柄断玉小刀,乃是我一个好朋友所赠,我不能给你!” “好朋友?”鞠文杰不敢再向前走,“你的好朋友难道是当今天下的盗圣,南大刀郭韬吗?” 郭威听他叫出郭韬的名讳,心头一震,正要问道:“你怎么知道?”转念一想,“若是我贪生怕死,供出师父的名讳,从此让师父背上官府的案子,岂不是我害了他?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又怎能因自己苟且独活,而忘恩负义,以怨报德?”又见鞠文杰面含微笑,心中又道:“他忌惮的不过是手中的匕首,若是我当真交出匕首,他再逼我说出偷盗匕首究竟是何人所为,我岂不是人财两空?” “果然是郭韬!”鞠文杰嘿嘿笑道:“小兄弟,郭韬跟你是好朋友是不是?” 郭威呆望鞠文杰,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什么郭韬?我不认识!” “哈哈,郭韬乃当今武林第一高手,小兄弟不会武功,不认识他,也不足为奇。”鞠文杰哈哈大笑几声,从汪风雨鞭击郭威之时,他已看出眼前的这个小孩儿不会丝毫武功,但他心中却有一个疑团不解。若是郭威当真不识得郭韬,断玉宝刀怎会在他手中?但他不敢再问,生怕郭威心思转变,又不肯交出宝刀。他若要杀郭威,简直是易如反掌,却唯恐他手中的匕首一个不慎掉落悬崖,那时自己便是前功尽弃,徒劳无功了。 郭威听到连鞠文杰也将郭韬称作当今武林第一高手,心内便已一丝欢喜,心想:“师父若是在此的话,他们自然非他敌手。”但见对方人数众多,又担忧起来,“若是师父在此,也是好汉难敌人多。” 鞠文杰见郭威沉默不语却脸现喜色,心想定能将他说服,又道:“小兄弟,这把匕首绝非凡品,你一个小孩儿带在身上,只怕有害无益,还是归还我等吧!” “这柄匕首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你为何说我带着便有害无益呢?”郭威不解的问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年纪尚幼,恐怕不能领会!”鞠文杰叹一口气道。 “你怎知我不能领会?”郭威问道。 “正如你所说,这柄匕首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江湖中人谁见了不眼红?习武之人谁不想有一柄称心如意的兵刃防身?”鞠文杰忍耐着性子,缓缓解释道,“任谁手中有一把神兵利器,与人打斗比武之时,便如同老虎插了一双翅膀……” “这叫如虎添翼!”郭威插口道。 “不错!”鞠文杰伸出拇指赞扬道,“习武之人有如此利器相助,必将功力大增。咱们且将习武之人抛去不提,如此神器,帝王将相、富家子弟谁人见了不眼热?”鞠文杰看着连连点头的郭威,又道:“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既然他们羡慕你有这等神器,便要想着办法巧取豪夺,将它据为己有,是不是?” 郭威只觉他言之有理,不禁点头称是。 “他们若像你讨要,你自然不肯给,对不对?”鞠文杰问道。 郭威道:“这本来就是我东西,我为何要给?” “是啊!”鞠文杰一拍大腿,“他们想要,你却不给,他们为得到如此神器,必然无所不用其极。那时他们杀人夺刀,你防得住吗?” 郭威恍然大悟,瞧了瞧手中的断玉小刀,道:“是了,原来这把小刀,并非什么神器,而是一个祸害,不论他在谁手中,都是有害无益,是不是?” 鞠文杰欣喜道:“正是!” “既然这把断玉小刀是个祸害,我又怎么能让它再去祸害他人?倒不如将它丢到悬崖下,也算我为天下苍生行了一件善事!”郭威说着便欲将手中匕首朝悬崖下扔去。 “不可!不可!”鞠文杰忙走近两步。 “你别过来!”郭威左手伸出,右手握着断玉小刀,伸到半空,“你胆敢再走近半步,我便将这把匕首丢下悬崖!” “我不动,我不动!”鞠文杰生怕他狗急跳墙,只得顿住脚步,柔声道:“小兄弟,这柄匕首在你手中是个祸害,但是在当今皇上手中却是个宝贝啊!” “何以见得?皇帝与我有什么不同吗?”郭威扬了扬眉,显是不信。 “当然不同!”鞠文杰心想,“你不过是个小乞丐,捏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臭虫,怎可与当今圣上相提并论?”但他素来圆滑,更知此时不得急躁,温言笑道:“皇帝是九五之尊,他富有四海,整个天下都归他所有,这柄断玉宝刀,当然也是他的,他若放入皇宫内,便是有人再惦记,也不敢去偷啊!” “那也未必!”郭威不以为然道,“既然没人敢偷,它怎么会在我手中?莫非是长翅膀飞出皇宫的?” “嘿嘿……”鞠文杰笑道:“它也不是长翅膀飞出皇宫的,而是被郭韬盗了去!” “哦……”郭威淡淡地“哦”了一声,又道:“皇宫内戒备森严,他如何盗了去的?” “这个……这个……”鞠文杰一脸尴尬之色。 郭威道:“倘若他并非是偷匕首,而是刺杀皇帝,那岂不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吗?” 郭威此言一出,鞠文杰等人均是脸上变色,“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鞠文杰忙道。郭韬既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了皇宫禁内,又轻而易举的将断玉宝刀盗走,若真是要刺杀朱温,岂不是易如反掌?他们等人均是朱温身旁的得力侍卫,若是这等话传入生性多疑,手段极其狠辣的朱温耳中,他们焉有命在? 忽然一个女子声音从远处传来:“明明是你们这些当差的办事不利,别人为何说不得?”声音清脆入耳,似在眼前,又似乎在缥缈的云雾之中。 鞠文杰环目四顾,并未瞧见有人,朗声道:“不知姑娘是何方神圣,还请现身一见!” “既然你这么想见我,我只好成全你啦!”那声音温柔娇嫩,似黄鹂唱歌一样动听。 忽然间一道黄影从半空中飘落,轻飘飘的,犹如一片黄色的落叶一般,落在郭威身前。 第29章 红袍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一个黄衫女子,约莫二十余岁,双瞳剪水,亭亭玉立,正笑吟吟地立在郭威身前,只见她忽然转过身来,“小兄弟,他们为么要欺负你?”她说话一口吴侬软语,吐气如兰,郭威见她模样已然痴呆,又听她问话,一时讪讪不知所答。 “敢问姑娘芳名?”鞠文杰见这女子忽然现身,更不知何时便已听到自己等人谈话,均感诧异。他自恃内功深厚,但左近竟藏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他竟没有察觉出来,知道这女子内功深厚,言语之中甚是客气。 “小兄弟,你手里这把匕首便是断玉小刀吗?”黄衫女子丝毫不理鞠文杰。 “是!”郭威忙道。 “可否借姐姐一览宝刀风采?”黄衫女子微微一笑。 郭威见她犹如仙子一般,话语温柔,令人无法抗拒,忙将断玉小刀双手奉上。黄衫女子接过匕首,只觉一阵寒气袭面,赞道:“好刀!”又伸出凝如玉脂的纤长手指,轻轻抚摸刀身,脚尖忽然一挑木板上的半截枪头,只见她手臂一扬,只听“噗噗噗噗”的几声轻响,那半截枪头已经断为五段,又赞道:“果然是断玉小刀!” 众人见她举手之间,毫无半丝用力,竟在一瞬间连斩四刀,手法之快,均暗喝一声采。鞠文杰道:“自然是好刀!” 黄杉女子又仔细瞧了几眼断玉小刀,脸现爱慕之色,随即又递给郭威,道:“果然是把神器,你好生收着,千万别弄丢了!” 郭威见她一脸喜爱之色,不知为何心里一阵欢喜,忙道:“姐姐若是喜欢,我送与你便是了!” “啊哟!如此贵重之物,我可不敢要呢!”黄衫女子娇嗔一声,“我若是要了你宝刀,这群人可要与我为难了!”说着又转身瞧了瞧鞠文杰等人。 “是,是,是!”郭威忙点了点头,“我倒忘了,方才这位鞠大爷说此刀虽是神品,却是不祥之物,我见姐姐喜欢,一时间未曾想到这些,还请姐姐勿怪!” 黄衫女子忽然转过身伸出手来,在郭威脸上轻轻捏了一把,笑道:“小兄弟,你可真会说话,一张小嘴,竟是说些甜言蜜语,如今你年纪尚小,若是再过个十年,姐姐只怕会爱上你呢!” 这女子虽说是江湖中人,于世俗之见,男女之防虽然并没有一些官宦世家的女子矜持,但当众说出情爱之类的话语,倒令众人纷纷吃惊不已。 郭威脸色一红,吞吐道:“姐姐取笑我了!” “还你宝刀!”黄衫女子将匕首递过,“姐姐只不过常听江湖中人提起,断玉小刀虽是匕首,却非寻常凡品,想不到今日竟能一览风采,已无憾矣!”郭威点了点头,又听她道:“好啦,刀也见过啦,咱们走罢?” “咱们?”郭威问道。 “是啊!”黄衫女子又回过身去,“怎么?你不舍得走?想死在这么?” “嘿嘿,想走?”鞠文杰冷笑一声,“姑娘可知此二人是朝廷重犯,偷盗断玉宝刀。” “什么朝廷重犯,我可不知!”黄衫女子淡淡地道,“我只知道,这里不是皇宫,也非官府县衙,我们想走便走,爱留便留,他人又管不着!” “姑娘若是想走,咱们自认不敢阻拦,但是他们……”鞠文杰望了一眼郭威等人,显然是对那黄衫女子说,你想怎样便怎样,但想救他们,那是万万不能。 “你们快走,别理他们!”黄衫女子朝着郭威、韩菲儿道。 “可是我们走了,你怎么办?”郭威问道。 “放心,他们打不过我的!”黄衫女子俏皮一笑。 郭威见她一副胸有成竹,方才从天而降,知道她武功了得,当下不再啰嗦,扶起韩菲儿缓缓朝桥端走去。 “想走?”鞠文杰大叫一声,几个起落,已至黄衫女子跟前。跟着左手一探,抓向那黄衫女子腰间,正是一招“擒鹤手”的擒拿手法的第七招“鹤啄七寸”。 黄衫女子纤腰微闪,右手五根青葱手指朝着鞠文杰左臂拂去,只见她出招姿势曼妙,犹如轻抚琴弦一般,毫无力道。饶是如此,鞠文杰却大吃一惊,忙左臂一收,跟着双拳齐出,正是一招“钟鼓齐鸣”,这一招本是江湖盛传的少林罗汉拳的拳法,因这一套拳法太过普通,均是以硬碰硬,是以虽然是少林派的拳法,却也是天下皆知的招数。但鞠文杰内力深厚,这一招由他使出,却是虎虎生风。 但那黄衫女子却丝毫不惧,只见她向后轻轻一退,双手早已迅速点向鞠文杰两条手臂。鞠文杰双臂一晃,向后退了一步,道:“好一招‘流星抚琴手’,姑娘与苏北于风杨大侠怎生称呼?” “想不到你竟然知道我爹爹的大名?”黄衫女子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一双纤纤玉手。 “原来是世侄女儿,我叫鞠文杰,和你爹爹有些交情!”鞠文杰笑道。 黄衫女子娇嗔一声,“哎呦,冒充我爹爹朋友的人实在太多,对不住啦,我可没听爹爹提起过你!” 鞠文杰见她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已然心下有气,心想:“好啊!小姑娘倒是牙尖嘴利,今日先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老爷的手段!”又嘿嘿干笑几声,“我与令尊已有十余年未见,你自然不认得我?” 黄衫女子见鞠文杰听见自己父亲的名头,言语之中更是客气,心下不由得意万分,当下也不理睬鞠文杰,反而转身瞧了一眼韩菲儿及郭威二人,只见木板上血迹斑斓,嗔道:“你们一群大男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算什么英雄好汉了?”说话间又向后退了几步,道:“小兄弟,我这里有些止血散,你拿去给你娘敷上!” 郭威忙又转身回来,从她手中接过药,道:“多谢姐姐!” 鞠文杰从郭威转身回来,又复回崖上,始终是冷冷望着,并未阻止,他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只要郭威等人过了桥,他们再不会忌惮断玉小刀掉落悬崖,稍后再将眼前的小姑娘打发了。眼见郭威上了岸,却不曾离去,心下大喜,朝着黄衫女子道:“于侄女,你存心要替他们娘儿俩出头了,是不是?” “哪个是侄女了,好不害臊!”黄衫女子气道。 “哈哈……”鞠文杰笑道,“那姑娘怎生称呼啊?” “我姓于……”黄衫女子白了鞠文杰一眼,“至于我的名字,干么告诉你?” “好,好,好!”鞠文杰道:“既然姑娘不肯告知,那我也不问!”忽然间身形一跃,“得罪了!”已从黄杉女子头顶跃过,朝着吊桥另一端追去。 黄衫女子早已拔剑出鞘,一招“披锋追敌”朝着鞠文杰后背刺去。但鞠文杰忽然间手中已多出一柄圆月刀,向后一挡,“叮”的一声轻响,跟着身形又是一纵,已至刘单鹤眼前,随手一甩手中的圆月刀,只见漫天光影,朝着刘单鹤飞去。刘单鹤见来势凶猛,又兼自己多处负伤,当下向一旁疾闪。 郭威见状早已吓得拉着韩菲儿跑去,鞠文杰正欲要追,只听背后风声飒然,知道是那黄衫女子施发暗器,当下身形一转,手中圆月刀疾挥,叮当数声,黄衫女子一剑又已刺来。 鞠文杰此时再顾不上追赶郭威,忙出招抵挡,口中大喊:“你们还愣着作甚?”任亮等人纷纷持起兵刃杀来。 黄衫女子见众人纷纷跃到桥上,但又被鞠文杰缠住,无法脱身,急道:“你还看好戏么?” 话音刚落,一道红影,忽然从半空中跃至桥上,“我就说了,你一个人抵挡不住这许多人,偏偏要强出头!”说话这人是个男子,一袭红袍,只见他腰悬长剑,正落在黄衫女子身后的桥上,挡住任亮等人。 “你替我挡住他们!”黄衫女子手腕极快的抖动数下,手中长剑如行云流水一般,朝着鞠文杰身上刺去。 黄衫女子叫于贝贝,是苏北名侠于风杨的爱女,自幼将家传剑法练得极熟,寻思要闯荡江湖,便硬邀着自己的大师兄裴疏风同她一起。她常听父亲提起祖父当年神勇,号称“鬼见愁”,曾与汾河四鬼打赌,逼得他们十年不出山门,便要去瞧瞧昔日的四鬼庄,领略一番西北景象。这一日正好行至吊桥,颇觉好玩,便在此多逗留了几个时辰,正巧赶上郭威等人被鞠文杰追赶,她和裴疏风知道是江湖中人仇杀之事,不愿掺和,这才躲在崖边一株大树上。她见郭威几次险些跌落悬崖,早已按捺不住想现身相救,但均被裴疏风阻拦,直到鞠文杰哄骗郭威之时,她恐怕郭威年纪幼小,被他花言巧语骗过,这才现身相救。 裴疏风倏忽而至,任亮等人不免大吃一惊,汪风雨见裴疏风一袭红袍略显突兀,又和自己年纪相仿,心中暗恼:“凭你也想拦住我等?”右臂一抬,数枚铁莲子已朝着裴疏风打去。 裴疏风眉头微皱,心想这人好生无礼,袍袖轻挥,两枚即将射中自己的铁莲子忽然一转方向,朝着悬崖处飞去。任亮见他轻描淡写间挥动袍袖,便将暗器打落,已知他内功了得,低声道:“小心了!” 汪风雨冷哼一声,大跨几步,裴疏风见他丝毫不惧,嘿嘿冷笑一声,双腿用力,吊桥忽然间猛地摇晃起来。任亮等人忙运足内力,稳稳定住身形。 这一招本是裴疏风瞧见汪风雨方才使出,颇觉好玩,现下依样画葫芦,两腿之间用力,使吊桥越晃越高,便似荡秋千一般。他这样一用力,任亮等人只能随着吊桥摇晃而跟着摆动身形,谁也不敢再挪动身子,众人都是一个想法,若是稍有不慎,立时便要坠落悬崖。 正在此时,裴疏风忽然叫道:“小心暗器!” 众人只见他右臂一甩,只道是暗器,纷纷避头。他们十余人依次站在吊桥上,又纷纷将头分向两旁闪去,模样颇为滑稽,只听裴疏风哈哈大笑,却哪里有暗器。 任亮气得大叫一声,“放暗器!”跟着众人纷纷从腰间摸出暗器,但吊桥摇晃不止,武功稍差的几人,连脚都站不稳,哪里有余暇施放暗器,忽然间只听裴疏风大喝一声,“小心了!”跟着又是手臂一甩,众人忙又纷纷侧头躲避。 任亮不见有暗器,低声道:“小心了,他第三次定有暗器!”任亮号称“赛诸葛”,自然是智力过人,眼见裴疏风空吼几声“小心暗器”,却不见暗器,知道他是先麻痹自己等人,而后再发暗器之时,自己等人谁也不信他这次是真发暗器了。 果然如任亮所猜测,裴疏风跟着又叫道:“小心暗器啦!”只见他手臂一挥,任亮暗道:“好时机!”当下借着吊桥向左边高空荡去之时,扣在手中的暗器也跟着发出。 裴疏风第三次所发的暗器是真的,而众人提前被任亮嘱咐,知道他一向聪明,肯定不会猜错,是以汪风雨站在最前,早已使出软鞭打落。但裴疏风却没想到任亮趁机发出暗器,眼见几只铁蒺藜好似计算好自己的位置一样,不禁吃了一惊,暗道:“想不到此处竟藏有高手!”要知道施发暗器之人,绝非碰巧侥幸,而是经过自己深思熟虑,看准敌人方位而发。裴疏风虽然随着吊桥摇晃,但任亮早已算准暗器打到的时间,正巧能撞在裴疏风身上,这才令他自叹不如。 裴疏风见暗器飞来,忙挥舞袍袖,但这时风速太大,虽是运力挥打,仍是被挂到胳膊上。他这般一顿,腿上便忘了用力,吊桥已缓了摇晃的速度。 “他中了我的暗器,快放暗器!”任亮大声叫道。 众人本就早已扣在手中暗器,只是方才顾不得射出,这时吊桥已没有方才摇晃的厉害了,纷纷将暗器朝着裴疏风射去。 第30章 无题 郭威见于贝贝及裴疏风虽然拖住鞠文杰等人,但心想他们两人于鞠文杰本无仇,却因自己斗了起来,如此侠义行为,不由大为感动,心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像他们一样,打抱不平!” “威儿,还愣着作甚,咱们快跑!”韩菲儿拉住正一旁观斗的郭威。 “姨娘,咱们走了,这位姐姐怎么办?”郭威问道。 刘单鹤冷笑一声,“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住,还有心思管他人死活?”说话间再不顾郭威等人,一瘸一瘸地单独溜去。 鞠文杰因解毒不久,内力还没有完全的恢复,只见于贝贝绵绵剑招接踵而来,如行云流水一般,知道再拆二十余招也分不出胜负,那时若郭威趁机溜走,自己岂不是徒劳无功?当下双刀齐架,退出圈外,道:“慢着!” “怎样?”于贝贝虽然一直抢攻,但她知道对方未曾使尽全力,只道是鞠文杰念及与自己父亲的交情而手下留情,见鞠文杰罢手不斗,这才收剑回鞘。 “于姑娘,你当真要与朝廷作对是不是?”鞠文杰眉毛一挑。 “朝廷?”于贝贝喘一口气,“姓朱的是你的朝廷,可不是我的朝廷!” 鞠文杰道:“你……你可知这是大不敬之罪!” “你现下早已入晋,而晋地是由晋王执政,你们大梁的官,还想跑到晋地撒野不成?”于贝贝丝毫不惧的说道,“你是武林中人,咱们自然按照江湖规矩,若是要拿你那芝麻绿豆大的官职恐吓我,我可不惧!” 鞠文杰气得牙齿打颤,“好,好!你莫忘了,令尊可是大梁的子民。另者说了,如今我大梁兵马正围攻潞州,不日便要破城,此地不是我大梁的疆土吗?” “啊哟!等你们攻下潞州城再大言炎炎不晚!”于贝贝忽然笑道,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还有一件事,你可要听清楚了,咱们江湖中人,四海为家,便是迁居金陵城,你又能奈我何?”这时正是天下大乱之际,朱温虽然自称为帝,定都开封,辖地仅今河南、山东两省,陕西、湖北大部,河北、宁夏、山西、江苏、安徽等省的一部。所以于贝贝这才敢扬言,自己一家迁居金陵,别说是鞠文杰以朝廷的威严恐吓,便是朱温亲临,她也丝毫不惧。 鞠文杰见于贝贝丝毫不惧自己,心下恼怒,转眼见任亮等人竟没有一个人攻过来,心里暗骂一声:“一群废物!”忽然间哈哈大笑一声,道:“好一个‘能奈我何’,嘿嘿!”双手将圆月刀一撞,猛地朝于贝贝掷去。另一只手一回,忽然转身,朝着郭威掷去。 圆月刀浑身是一个圆形,周围都是利刃,刀把却在圆月刀的正中,江湖中人用此刀作兵器的不少,因为圆月刀攻守兼备,且用此兵器之人,可将此兵刃当作暗器,随时可朝着敌人甩出,刀法练到极熟之时,圆月刀在空中回旋,最终还会飞回自己手中,丝毫不怕手中没了兵器。 郭威见圆月刀倏忽而至,慌忙之中忙向一旁闪去,但这柄圆月刀好似知道他要躲闪一样,忽然改变方向,一向划破郭威右臂。郭威痛得大叫一声,但圆月刀忽然又从背后回旋过来,郭威之时心中害怕,忙将断玉小刀抵挡,只听“砰”的一声,断玉小刀一向切进圆月刀的刀身之中,只震得郭威手臂一麻,再握不住刀柄,连同圆月刀全都坠落到地上。 鞠文杰大喜,身形一纵,一脚将郭威踢了一个跟斗,口中骂道:“去你娘的!”将郭威踢的直滚了一丈多远,半天站不起身来。 鞠文杰正要弯腰将圆月刀连同断玉小刀一并捡起,忽听得于贝贝口中大喝:“看剑!”他来不及捡起兵刃,忙向旁边一滚,滚落之际,趁机伸脚一勾,将兵刃跟着勾向自己。但于贝贝一招既出,丝毫不给他拾起兵刃的机会,瞬时间已连刺十余剑,每一招均是指向鞠文杰胸前要害之处。 鞠文杰一时间站不起身,连着在地上滚动数下,于贝贝剑招虽快,却始终刺他不中。正在这时,韩菲儿忙将断玉小刀拔出,鞠文杰忙趁躲避于贝贝剑招空隙,一枚流星镖朝着韩菲儿击去。 这一下变故极其之快,眼见韩菲儿躲避不及,于贝贝忽然一个箭步跨出,长剑一挡,“当”的一声,只震得自己手臂发麻,手中长剑险些松手,不禁暗叫一声侥幸,余暇朝裴疏风瞥了一眼,见他立在桥头,挡住十余人,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知道不必担心他。 但鞠文杰武功实在太高,她将家传剑法使了个遍,对方在手中丝毫没有兵器的情况下,仍是未伤分毫,又挡了一枚流星镖,知道他内力深厚,远胜于己,不由有些气馁,当下忙叫道:“师哥!” 她话音刚落,鞠文杰已然站起身将兵器捡起,另一只圆月刀已从半空中朝她击去。 裴疏风听见于贝贝叫喊,知道她不是鞠文杰敌手,忽然几个起落,奔到于贝贝跟前,鞠文杰另一只圆月刀使出一招“进击有三”的招式,只见圆月刀在他手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瞬间如同一把带着兵刃的雨伞,直冲自己而来。 裴疏风长剑一抖,刺向圆月刀正中。 鞠文杰见他长剑刺来,不偏不正,正刺向自己手握刀柄之处,心下骇然,若不撒手,自己一条手臂非要被他废了不可,忙左手一收兵刃,右手一掌拍出。 裴疏风见状左掌跟着拍出,只听“嗤”的一声,鞠文杰后退三步,震惊不已,“想不到这小子内功如此深厚。” “失陪了!”裴疏风也不转身,忽然向后一跃,将郭威抱起,“师妹,走!” 于贝贝忙一把搂住韩菲儿的腰间,几个起落,片刻间已与裴疏风去得远了。 这时任亮等人也已奔来,鞠文杰叫道:“追!” “鞠大哥,再向西去,便是潞州境界,咱们……”任亮迟疑道。 “便是天涯海角,咱们也得追!”鞠文杰牙关一咬,将圆月刀捡起,几个起落,朝着于贝贝等人追去。 众人面面相觑,见鞠文杰追敌已去,又不敢耽搁,只得紧随其后。 …… “师哥,你受伤了?”于贝贝关切的问道。 裴疏风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瓶药粉,撒在自己受伤之处,又给韩菲儿及郭威包扎了一下伤口,这才坐在地上,“咱们四人三人受了伤,我只怕待会儿他们会沿着血迹追来!” “放心好了!”于贝贝得意的笑道,“我跟在你身后时,早已将蜂蜜撒在路上,这时恐怕引来一群蚂蚁,便是血迹,也要被蚂蚁吃光!” “哎呦,想不到出来几日,倒成老江湖了?”裴疏风故意嘲讽她一句。 “你……你就会挖苦我……”于贝贝脸色一红,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年纪相比裴疏风尚小,但自幼便跟他一块长大,心中早已将他当作情侣看待,但这位大师哥却始终将自己当作小妹妹,为此,她常暗中苦恼。这次硬求着父亲才同意让裴疏风同她一块出来长见识的。 裴疏风见她低头不语,只道是她生自己闷气,忽然叹一口气,“深秋啦,这绵绵秋雨也不知何时能停?” 韩菲儿蜷缩一下身子,缓缓道:“多谢二位相救!” 裴疏风微微一笑,“还是谢我师妹吧,她呀,最喜欢打抱不平啦!” 郭威忙道:“多谢姐姐救命!” “现下言谢尚早,待他们到潞州后,你再谢我不迟!”于贝贝嫣然一笑。跟着又问起郭威,断玉小刀怎会在他手中?郭威忙将几日以来,自己的遭遇及凌敬赠剑,又借宿在百毒娘子家中之事简略叙述一番,只是未将郭韬的名字说出。只听得于贝贝大感惊讶,想不到眼前的小男孩竟然有如此遭遇。 “那你想不想学武功?”于贝贝问道。 “想,当然想学!”郭威忙答道,“姐姐你的武功好高啊,忽然间从天而降,我只道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样。” “嘻嘻……”于贝贝听他称赞自己仙女下凡,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你又没见过仙女,怎知我是仙女下凡?” “我常做梦梦见仙女……”郭威忙道,“但是梦见的仙女都没姐姐好看!” “你当我是仙女啊,偏偏有人不这样认为?”于贝贝忽然又叹口气道。 “是吗?”郭威疑问道,“倘若有人说姐姐不是仙女,那只能说明,那人眼睛有问题,哎呦……”郭威久卧片刻,便想翻个身,但被鞠文杰踢中一脚,好似浑身骨头散架一样,稍稍一动,便浑身痛疼痛难忍。 “怎么啦?”于贝贝、韩菲儿齐声问道。 “没……没事!”郭威咬了咬牙。 “是这里痛对不对?”于贝贝伸手摸向郭威腰间,“姐姐帮你揉揉!”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好了!”郭威羞涩道。 “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来吧!”裴疏风说笑间已伸手在郭威腰间揉去,“师……于仙女,你带着跌打红花油没?” “呸,小孩子家说笑,你也当真!”于贝贝虽然口中轻嗔,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瓷瓶出来,递给裴疏风。 第31章 侠女 “我是句句属实,可不是说笑的!”郭威一脸认真,忽然哎呦一声,“疼!”裴疏风这时已经在他腰间揉捏数下,只见他倒些跌打红花油在手心,涂抹在郭威腰间,掌心凝力,轻轻在郭威腰间按去。 郭威只觉得被鞠文杰踢中之处,一阵热气从外至内,炙热难当,但红花油却一阵清凉,过了一盏茶时刻,郭威腰间不再疼痛,忙道:“谢谢你啦,裴大哥!” 裴疏风缓缓一笑,于贝贝插口道:“我师哥为了替你疗伤,不惜耗费多年修练的内力,你谢他是应当的!” 郭威及韩菲儿虽然不知道什么内力,但见到于贝贝一副严肃模样,心想定是与习武之人息息相关的东西,忙跪下磕头。 “好啦,快起来吧!”裴疏风手上用力,将郭威托起。 “裴大哥,我想跟你学武功,还请你收我为徒!”郭威只被这么轻轻一抬,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忽然想起郭韬也曾似今日这般,心想他武功定是极高,便打定主意要跟他拜师。 “你当真想学武功?”裴疏风微微一笑,他方才见郭威本可逃走,却不肯将自己与于贝贝丢下不理,已对他颇有好感,待稍加接触,见他年纪虽小,却极其聪明,心想自己年近三十,也该当收徒授艺了。 “恭喜大师哥收徒授艺!”于贝贝欢喜道,又朝着郭威道:“那你还不快拜见师父?” “慢着!”裴疏风一把拉住正要下跪拜师的郭威,一脸严肃道:“我若收你为徒,须我恩师示意方可。再有便是你在拜我为师之前,可曾于他人拜师学艺?” “没……没有!”郭威摇了摇头,他本想将拜郭韬为师,自己又不辞而别之事说出,但见到裴疏风武功高强,人又颇为潇洒,心想郭韬既然并未收自己为徒,那自己也算不上拜他为师,这才隐瞒不说。 裴疏风见郭威脸上稍有犹豫神色,又道:“既然你不会武功,那方才你在吊桥上挥刀断枪那一招,是从何处学来的?” “师哥……”于贝贝叫了一声,“他一个小孩儿分明就是胡乱砍了一番,你何必如此认真?再说了,爹一定会同意你收徒的,为何偏偏要禀明爹爹才行呢?” 裴疏风一言不发,看着郭威清澈的双眼问道:“那一招叫作‘神龙斩首’是不是?” 郭威点了点头,道:“那是我见过一位老爷爷使出,便留神记住这一招了,方才在吊桥上一时情急,也来不及细想,这才临危胡乱使出。” “你说的那位老前辈是不是一位用刀的高手?”裴疏风见郭威一脸真诚,不像说谎,但转念一想,如果郭威所说的那位江湖异人当真是自己所猜之人,郭威他小小年纪,单单只看了一眼,又怎会使出这一招刀法呢? 郭威惊讶不已,连连点头,“是,他的确是一个用刀高手。他的刀简直太快了,只是眨眼间,一头恶狼便被他杀死了!” “哦?”裴疏风眉头一皱,“你见过他使刀?” 郭威点了点头。 裴疏风显然有些不信,又道:“是你亲眼所见?” “是啊,那夜正值十五,月亮明的很,我瞧得清清楚楚!”郭威一脸郑重。 “师哥,你一直追问他这些干么?江湖中用刀的高手,数不胜数,也许并非是你猜的那人。再说了,他又没有拜那人为师。”于贝贝在一旁插口道。 “师妹,你且想想,一个人被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招数强攻,该当如何破敌?”裴疏风皱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若敌人招数太快,我肯定不会以硬碰硬,当然是先行闪避,待他招数一老,再趁机还招啊!”于贝贝一脸不解,“这些爹爹都教过咱们的,你问这个干嘛?” “对啊!”裴疏风一拍手掌,“郭小兄弟说他曾见那位前辈杀狼,他便记下了,方才那使枪的男子你可曾记得?他的枪法虽然算不上一流,也算得上二流高手,但他一招刺向郭威,却被斩断了枪头,你难道忘了,江湖中曾有这样一位用刀高手?” “啊!师哥,我知道啦!”于贝贝恍然叫道,“你是说……” “南大刀!”裴疏风与于贝贝同时叫出。 原来郭韬的刀法娴熟,刀法之快,堪称天下第一,是以他与人打斗之时,无论对方剑法、刀法多厉害,在他手下从来没有一个人能逼得自己防守的,所以江湖中人将他排外七大高手之首。 郭威一脸惊讶,虽然他曾听到过“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这句话,但见裴疏风竟能因自己胡乱挥刀斩断一根长枪,便猜出郭韬来,不由暗自佩服,连连点头,“是,是!这位老爷爷姓郭名韬,我听药王谷凌老神医曾提起过,‘南大刀’便是这位老爷爷!” 裴疏风点了点头,郭威忙道:“可是我未曾拜他为师!” “威儿,姨娘常告诫你,朝秦暮楚这等行径,男子汉又岂能去做?你前些时日既然已经跟郭老大侠磕头拜师了,又怎能朝令夕改,见异思迁呢?”韩菲儿见郭威又想拜师学艺,从今往后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心头又是一阵不舍,待想到方才吊桥上,习武之人刀剑相交,学艺不精的死在别人手上,心里越发不同意郭威练武。 虽然她在几次危险之中曾暗暗后悔没有让郭威学武,但那也是方才险些丧命时所想,一旦没有了危险,便又跟之前一样,人啊!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就像喝醉的人,第二天醒来头痛难忍,恶心干呕,便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喝酒了!”但未过几日,便又开始念叨着喝酒,一旦坐到酒桌上,便开始推杯论盏,咄咄逼人。韩菲儿就好像喝酒的人一样,这时安全了,便又想着还是做一个文人的好。 “你已拜过郭韬为师了?”裴疏风脸色一沉。 郭威只得讪讪答道,“是!” 裴疏风长舒口气,温言道:“郭小兄弟,你姨娘说的话很有道理,咱们习武之人须以‘信义’为先,既然你曾先拜过郭韬大侠为师,我便不能收你为徒了。除非……” “除非什么?”郭威见他话有转机忙问道。 裴疏风缓缓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除非郭韬大侠将你逐出他门下!” 郭威怔了一怔,一时不知所答,心内却早已闪过无数念头,“他说习武之人要以‘信义’为先,我如果另投名师,便是背信弃义,就像姨娘所说那样,见异思迁,朝秦暮楚。但郭老爷爷身无居处,今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想到此处,越发越觉得心里一个念头在告诉他,“若行侠义之道,须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忽然间豁然开朗,拍手道:“裴大哥,于姐姐,我明白啦!” 于贝贝轻抚他的头,嫣然笑道:“你明白什么了?” “当然是言必行,行必果!”郭威挺了挺胸膛,“我先前既然已拜过师父,便不会再改投他人门下了!” “很好!”裴疏风微微一笑,虽然未能将郭威收作徒弟,但见郭威能道出“言必行,行必果”六字,已大出自己意料之外,心想自己似他这般年纪之时,还是一个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得小屁孩儿。 忽然一身响雷,韩菲儿吓了一个哆嗦。于贝贝皱着眉道:“天气真怪!如今已将近晚秋,竟还有雷雨天!” “就是!”郭威跟着附和一声,随即又道:“于姐姐,你的金创药真灵,我和姨娘的伤口现下早已止住了血,我瞧不如咱们先找个地方避雨。” 于贝贝瞧了裴疏风一眼,又朝着郭威笑道:“再过半个时辰,你们两个的伤口也就痊愈的差不多了,我和师哥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便不同你们一起啦,咱们就此别过罢!” 韩菲儿站起施了一礼,“你们要走了吗?” 于贝贝点了点头,又在郭威脸上捏了一下,“韩姐姐,此处向西还有五十里就是潞州啦,我二人要去往汾阳,便不同你们前往啦!”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与威儿蒙两位相救,深感大德,只是未能报答,难免心中有愧!”韩菲儿又施了一礼。 “裴大哥,于姐姐,你们二人救命之恩,我今生今世都会铭记在心!”郭威也跟着说道。 裴疏风道:“咱们四人萍水相逢,那是冥冥中的缘分,至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刚好被我二人撞见,举手之劳罢了,何足道哉!” 于贝贝跟着点头称是。 四人稍略道别几句,于贝贝与裴疏风这才转身离开。 “于姐姐,等等!”郭威跟上几步叫道。 “怎么啦?”于贝贝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瞧着郭威,只道他不舍得自己二人离开。 “姐姐救命之恩,威儿无以为报,这柄小刀便送与姐姐罢!”郭威说着双手将断玉小刀捧在于贝贝眼前。 “这柄匕首锋利无比,是把护身的好兵器,你不会武功还是自己留着罢!”于贝贝嫣然道。 “常言道: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我没有红粉,只好将这把小刀送给姐姐啦!”郭威一副老成的样子,逗得于、裴二人忍俊不禁。 “好啦!姐姐不要你的匕首,你自己留着,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跟在人前炫耀知道吗?”于贝贝双手扶在自己膝盖上,弯腰将头凑在郭威脸前,一脸疼爱。就像是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郭威道:“是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啦!”于贝贝嫣然一笑,伸出手指在郭威高挺的鼻梁一刮,“等你长大了,练得一身好本事了,也要像姐姐这般行侠仗义,便是送给姐姐的最好的礼物啦!” 郭威点了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于贝贝这才与裴疏风渐渐远去。 第32章 重逢 人的一生,有欢聚,就有分离;有邂逅,就有离别。 自古以来的离别大都是伤感的,尤其是多情的人,多情自古伤离别。 但如果是初次相见,离别或许便没有那么不舍,也没有那么伤感,后来有人写出“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慨。 郭威与于贝贝、裴疏风本就是萍水相逢,虽然离别,却也没有丝毫感伤,毕竟他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小孩儿,又非武林中人。但他二人的侠义高风,已经深深的烙在郭威幼小的心灵之中。 “威儿,天色将黑,咱们也早些赶路吧!” 郭威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姨娘,方才他们说大梁正派兵攻打潞州多日,咱们现下去潞州,是不是太过于危险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韩菲儿轻轻叹一口气,回过神来,瞧了郭威一眼,“咱们是普通的百姓,便是有战乱,又干咱们什么事了?” 郭威见韩菲儿一心要去潞州,也不再多说,两人当下并肩而行,边走边回头观望,生怕鞠文杰等人追来。他两人又怎会明白,其实于贝贝及裴疏风早已打算,带着郭威及韩菲儿二人只会拖累自己,索性他二人好人做到底,亲自冒险,将鞠文杰等人引到别处。 晋地多山,又环环相抱,数日来绵绵细雨,太阳被阴沉沉的天遮住。郭威与韩菲儿在山中跌跌撞撞地走了三日,仍是未能出山,只道是自己走错了方向,抬头望天并不见日头,也无法辨明方向,不由有些气馁。三日来早已将携带的干粮吃完,幸好此时正是秋季,山中野果颇多,他两人走一路,便摘一路,倒也不曾饿着。 这一日将近傍晚,忽见前方冒有炊烟,心想定是山里人家,郭威欢喜道:“姨娘,你快看!那里有人居住!” 韩菲儿驻足仰望,也是大喜,但又怕居住的山民心术不正,像刘单鹤及百毒娘子一般,心头不禁打个哆嗦,“威儿,咱们还是别去叨扰人家了!” 郭威道:“咱们不过借住一宿,能讨些水喝再好不过啦!” “可是……”韩菲儿犹豫道,“我怕像上次那样,咱们岂不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姨娘,你平日常对我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是龙潭虎穴,有威儿在,你尽管放心便是!”郭威挺着胸腹,一副男子汉气派。 “我看咱们寻株大树将就一夜便是了,说不定明日便到潞州了呢!”韩菲儿仍是心有余悸。 忽然一个声音道:“潞州?再向西五十里便是晋城啦!” 郭威、韩菲儿猛地听见有人说话,不由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条小径处站着一个老者,那老者衣服单薄,肩上扛着些树枝,露着两条光膀子,裤子上有好几个洞,只见他胡须皆白,面貌苍老,显是常年累月在山中居住的山民模样。 “老伯,你方才说向西五十里便是晋城吗?”韩菲儿见这老者一脸憨厚模样,又年老体衰,心中也不惧他,走上前几步问道。 “是啊!”那老者瞧了韩菲儿一眼,又在郭威身上瞧了几眼,“你们要去潞州?现下潞州正打仗呢,听说死了好多人,去不得,去不得!” 韩菲儿道:“敢问老伯,潞州在什么方向?” “由此向北,五十里经王帽山,再转而向西一百余里,便是潞州啦!”老者边说边用持着砍柴刀的手指着方向,“几日来,我去集上卖柴,碰见好些从潞州逃来的人,都说大梁的皇帝派了几十万大军攻打潞州呢!” 韩菲儿点了点头,一时没了主意。 郭威道:“姨娘,我瞧咱们也去不成潞州了,那现下怎么办?” 韩菲儿还未答话,那老翁道:“天色已晚,你们若是不嫌老汉家中污秽,便在我家中住一宿,明日再行赶路不迟!” 郭威及韩菲儿瞧了老翁几眼,见他一副淳朴憨厚,又互相看了几眼,显是拿不定主意,只听那老翁又道:“我老伴儿这时应该做熟了饭,你们连日赶路,怕是也饿了吧?” 韩菲儿见这老翁有些殷勤,心下更是疑惑,低声道:“威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咱们还是赶路的好,千万别去他家中。” 郭威点了点头。 那老翁见他二人也不答话,嘿嘿一笑,转过身去,指着前方一处炊烟,“前方便是我家,你们想来便来!”说着便缓缓走去,不再理睬韩菲儿及郭威。 韩菲儿及郭威也不跟着那老翁,而是在附近转了几圈,见有一处浅浅的山洞,便在洞中歇息了一夜。这一夜两人都没有歇息好,均想着潞州现下正在打仗,他们娘儿俩哪里还有容身之处? 待得第二日,碧云蓝天,晴空万里,韩菲儿早早醒来,将熟睡中的郭威叫醒,“威儿,我想了一夜,你姑父在潞州担任郡守,若是城破他们一家自然也无幸免,咱们从此浪迹天涯,你想拜师便拜师,若是潞州城未破,咱们便在潞州安顿下来,你瞧成不成?” 郭威知道这位姨娘自幼出生富贵,自父亲被害,她数月来吃了不少苦,这种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日子她自然不想过,又基于这数月来,他爹娘相继离世,多亏了这位姨娘照料,才没让他饿死街头,心里早已将她当作亲娘一般对待,见她执意要去潞州,自己也只得应允。 两人吃了些野果,这才沿着昨日的小径赶路,约行了不到二里地,只见前方两垛茅草房,篱笆扎的院子,门庭甚是干净,“姨娘,这户人家应该便是昨夜那老爷爷的家!” 韩菲儿点了点头,忽听得一人道:“韩姑娘,郭威兄弟,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单鹤。郭威循声看去,只见他快步从院中走出,笑吟吟的朝着自己招手。 “是刘大哥!”郭威欢喜叫道,这时乍见刘单鹤,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姨娘,是刘大哥,你看,原来他也在这儿!” 这时刘单鹤已经快步走到郭威跟前,满脸笑意,“你们这几日去哪了?我只道你们去了潞州,想不到在这儿见到你们啦!” “我们在山中迷了路,误打误撞的便走到这儿啦!”郭威拉住刘单鹤的手,一脸亲近,“刘大哥,你呢?你怎么在这儿?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多谢你惦记,我的伤早已好啦!”刘单鹤笑着活动几下胳膊,“昨日还帮着两位老人家砍了不少柴呢!”跟着又瞧向韩菲儿,“韩姑娘,咱们又见面啦!” 韩菲儿微笑点头,并未答话。 郭威道:“刘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我自那日逃走,便一路捡些偏僻的小路向西走,说来也奇怪,这山中也没别的人家,正巧前日走到这儿,见有户人家,便前来借住,天幸撞见了你们,真是再好不过了!”刘单鹤一脸兴奋不已。 郭威笑了笑,“我们要去潞州,你呢?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呀!”刘单鹤嘿嘿笑了一笑,朝着韩菲儿看了一眼,又转向郭威,道:“我的打算便是娶个婆娘,在此安居乐业啊!” “那再好不过了!”郭威拍手叫道,“我祝你早日成家!” 刘单鹤手摸后脑勺憨憨的笑了笑,只听一人道:“年轻人,他们是你朋友吗?”说话之人正是昨夜那砍柴的老翁。 “是!”刘单鹤转过身答道。 “既然是你的朋友,就请进屋喝口水吧!”那老者又道。 “你瞧,只顾说话,都忘了招待你们!”刘单鹤又是一笑,“走,昨日我摘了些柿子,甜着呢,你尝尝!”说着拉起郭威的小手,模样甚是亲近。 韩菲儿及郭威见他盛情难却,这才跟着进入院中。 这小院门庭甚是干净,院中有养着十余只鸡,正悠闲的在院中踱来踱去的觅食,见有生人,却丝毫不惧。唯有一条灰色的狗,朝着郭威及韩菲儿狂吠不止。 “砸死你就好了!”刘单鹤蹲下身子,忽然猛地站起,右臂像是扔石头一般,朝着那灰狗砸去。说来也奇怪的很,这条灰狗忙跑回狗窝中,半晌不敢露出头来。 “咦,这法子真好!”郭威笑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刘单鹤得意道,“这叫狗怕弯腰狼怕蒙!意思就是说,倘若你见了一条恶狗,弯下腰去,恶狗只道你要捡石头砸它,它便害怕了;若是见到狼,便找个东西将狼头蒙住,狼只要被蒙了头,便不敢放肆啦!” “哦……”郭威若有所懂似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记下了!” 过不多时,老翁从屋中舀了一瓢水递给郭威,又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婆从屋中走出,又问了几句。韩菲儿见此间民风淳朴,大有感激,待喝过水之后,又问清去往潞州的路,这才携着郭威告别。 两人辞别刘单鹤及那老翁夫妇,行了将近半里,忽听得刘单鹤叫道:“韩姑娘,郭兄弟,等等我!” 郭威扭头看去,只见刘单鹤背着包袱大步赶来,“怎么啦刘大哥?” “此去潞州山高路远,如今又是兵荒马乱,你们孤儿寡母一路上危险重重,我思前想后,还是同你们一同去罢,相互间有个照应!”刘单鹤擦了擦汗道。 “好啊!”郭威朝着韩菲儿看了一眼,见她一脸淡然,“刘大哥武艺高强,有你相伴,再好不过啦,你说是不是啊姨娘?”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刘大哥若是也想去潞州只管去便是,咱们又管不着!只是瓜田李下,颇有不便,还是刘大哥先请吧!”韩菲儿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嘿嘿……”刘单鹤憨笑一声,“韩姑娘这一番话很有道理,我却没想到这一层。既然如此,那你们请上路吧,我再送你们一程。” “多谢你啦!”郭威朝着刘单鹤拜了一拜。 “郭兄弟,你客气啦!”刘单鹤微微一笑,“走,我送你们一程!”说着拉起郭威向前走去。 第33章 坠崖 红叶、黄花。 漫山之中苍翠枯黄,零星缀着几片红色、紫色不知名的花。老鸦啼叫不休,使得本就寂然的空山,更加的阴森。 刘单鹤一路披荆斩棘,山路虽然泥泞,倒也平缓。行了约有四里山路,眼前竟是一片断崖,四周云雾缭绕,偶尔可望见崖下枯黄的丛林, “糟了,前面是绝路!”郭威想着还要原路返回,不由得一阵失落。 “咱们朝那边瞧瞧去!”刘单鹤一指右手处,只见几块大石裂开的泥土之中,长着几棵不知名的树,顺着方向看去,前方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显然尽是松柏之类的树木。 “姨娘,你先在这儿歇息,我陪同刘大哥前去瞧瞧!”郭威朝着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地韩菲儿道。他唯恐韩菲儿因此累坏了自己,这才去前方探路,省得她耗费气力。 韩菲儿点了点头,郭威这才与刘单鹤同去。 郭威与刘单鹤两人一前一后,拨开草丛,行了将近半里多地,皆是残垣断壁,郭威不由得有些气馁,刘单鹤时而扭头看他一眼。 又行了半里余地,眼前一道山岭,从断崖处延展到脚下,“小兄弟,前面有路啦!”刘单鹤大喜道。 郭威正没趣味,听他喊道有路了,精神一爽,睁开无精打采的双眼一望,欢喜道:“是啊!只是这条山岭忒也凶险。” 原来他们寻着的路并非是路,而是望见一道山岭,由北向南,直通自己眼前,这道山岭极其的窄,郭威跑过去左右看了一番,这道山岭显然连一丈宽都没有,若要从这道岭上过去,还需在攀上这座高岭,然而这道山岭是否有路,能否到达对岸也未可知。 “上去瞧瞧?”刘单鹤问道。 郭威“嗯”了一声,踩着一块石头,拽紧一株岭上的树枝,缓缓向上爬去,这道山岭并不是太陡,但是实在是过于凶险,郭威不上去还好,上去之后,只吓得腿软。两边全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层层的云雾缭绕在自己眼前,向前看去,只容得下两只脚走路,两边都是斜坡,零星几株树在乱石崖中破土而出,树脚下是一堆堆的乱草,此时早已有些发黄。 郭威又向前走了约有五六丈远,眼前的山路忽然向下一沉,又是一处断崖,但与断崖相接的是一处较低的山岭,差不多十余人高,要想从自己所站的地方到那道岭上,得拽着脚下的几株斜长在山壁之中的树。郭威深吸口气,心想自己身子较轻,从这下去并没什么难的,只是姨娘一个弱女子,怎生是好。 郭威正低头望着眼前的那道山岭发呆,忽然背心一麻,“嘿嘿。”一阵冷笑,正是刘单鹤的声音。 跟着已被刘单鹤一把提起,只见他面目狰狞。 “刘大哥,你……你要干么?”郭威大惊,心下骇然道。 “我想怎样?嘿嘿……”刘单鹤一脸阴笑,两只眼睛充满了邪恶,另一只手从郭威怀中摸出那柄匕首来,“我想让你去死!”话音未落,双手将郭威一托,朝着左手处的悬崖下扔去。 “啊……姨娘救我……”郭威身子从崖下沉落,回音久久不散。 刘单鹤冷笑几声,再听不见郭威的声音,忙朝着崖下喊去:“郭小兄弟……郭小兄弟!”他运足内力喊了几声,不见郭威答话,心想这时恐怕早已摔死,又一脸哭丧相,折路而回,去寻韩菲儿。 刘单鹤心术不来就不正,韩菲儿及郭威借宿在他家中的时候,他母子二人便想着将韩菲儿霸占为妻,将郭威杀死,后来因出了种种变故,后来他见到有着闭月羞花之貌的韩菲儿更是暗怀贼心,几日来韩菲儿的倩影无不在他脑中萦绕,连做梦时都能梦见身材纤瘦,却极其丰满的韩菲儿。 那日刘单鹤也不顾郭威及韩菲儿死活独自逃命之后,在山中跌跌撞撞行了多日,他知道郭威要去潞州,但自己身受重伤,又见鞠文杰等人及于贝贝师兄妹二人混战,自己若是跟在郭威身后,保不好便送了性命,只得认准晋城的路,先逃过眼前这一劫,心想着等自己伤势大好之后,施展轻功,足以追上郭威母子。谁知天公作美,竟将韩菲儿又送到自己眼前。待见到韩菲儿时,他早已算计好,本来想直接将郭威杀死,后来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将郭威杀死,强迫韩菲儿为妻倒无不可,但她若是性情刚烈的女子,说不定便要抵死不从,这才寻思在半路动手,就假装郭威时一时不慎,坠崖而死。到那时,再慢慢安慰韩菲儿。她一个弱女子,无亲无故,无依无靠,自己一个大好男儿,还怕好事不成? 果然,韩菲儿听见郭威呼救之声,心头一颤,“莫非是我听错了?”未过片刻,又听得刘单鹤大喊郭威的名字,不由得慌了神,她哪里知道刘单鹤内力深厚,声音从远处传将过来就好似在自己近处一般。 这时也顾不得山路崎岖,双手拽起裙子,朝着刘单鹤声音处奔去。遥遥望见刘单鹤朝自己而来的身形,却不见郭威,这时她更加害怕了,叫道:“刘大哥……威儿呢?”又跑快几步。 “郭小兄弟……郭小兄弟他……”刘单鹤装作一副悲伤不已的模样,指着自己身后。 “快带我去看看!”韩菲儿从刘单鹤身前跑过。 “我给你带路!”刘单鹤迈开大步,将韩菲儿引到方才郭威坠崖之处。 “威儿,威儿!”韩菲儿扯着嗓子,朝下呼喊。 刘单鹤兔死狐悲道:“韩姑娘,郭小兄弟他……” “你还我威儿……你还我威儿!”韩菲儿一把扯住刘单鹤胸前衣襟。 “这都怪我,都怪我!”刘单鹤一手朝着自己扇了几个耳光,放声哭道:“我不让郭小兄弟从这下去,他偏偏要逞强,说‘我若不能从这儿下去,我姨娘更是不能,我得先试上一试!’他性子倔强,我劝了几次,谁知他手一滑,便从这儿掉落下来。” “你武功这般好……你为什么不救他?”韩菲儿蹲到地上,朝着山下望去。 “我……我……”刘单鹤吱唔一声,“我见他跌落,忙使一个飞龙潜水,一把向下抓去,却只抓住他胸前衣领,但那时我头下脚上,实在支撑不住,抓他衣服的手也越来越滑。” 刘单鹤又瞧了一眼伤心不已的韩菲儿,小心翼翼的道:“郭小兄弟见我支撑不住,说道:‘刘大哥,你快放手!’我道:‘我能将你救上来!’便在这时,我缠在树上的双脚一滑,险些掉落下去,郭小兄弟从怀中摸出这把匕首,穿在我抓他衣领的手指缝隙中,说让我转交给你,让你去将匕首还给送他的那人。他说完,便掰开我的手指,跌落下去。”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此时心乱如麻的韩菲儿又哪里能辨别真伪,口中只是喃喃的叫道:“威儿……威儿……是姨娘对你不住……” 刘单鹤将匕首捧在手中,“韩姑娘,这柄匕首还你!” “我不要匕首……我要威儿……我要救他……他福大命大,不会死的!”韩菲儿双手紧紧拽住刘单鹤的手腕,“刘大哥,求求你救救威儿好么?” 刘单鹤面露难色,“我也想救郭小兄弟,只是他坠落悬崖……” “你武功这般高,一定能从这岭上下去……一定能找到威儿……哪怕……哪怕是他的尸身……”韩菲儿说着便又呜咽起来。她虽然不是郭威的母亲,但郭威自小懂事,她又膝下无子,从小对郭威也比较宠爱,何况她与郭威数月来朝夕相处,郭威又很是懂事,对她很是体贴,一个馒头不舍得吃,也要挨饿给自己留一半,这时他说没便没,韩菲儿猛地受此打击,如何能不伤心难过? “这个……这个……”刘单鹤犹豫道。 “刘大哥,只要你肯救威儿,我今生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惠!”韩菲儿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韩姑娘,你这是作甚?”刘单鹤赶紧扶住韩菲儿,“我与郭小兄弟虽然相处时日不多,却十分喜欢他,他吉人自有天佑,一定不会死的,我这就寻路下去!” “我随你同去!”韩菲儿赶忙站起。 两人当下在山中寻觅下岭的路,但四处寻了片刻,周围除了险峻的悬崖,再没有其他的路,刘单鹤道:“我从这下去,你在这儿等着我!” 韩菲儿见脚下也是悬崖,但并不是太陡,“你……你一定要小心些!” 刘单鹤点了点头,心中喜道:“若那小子当真没被摔死,我一掌将他毙了。不过这山下极为险峻广阔,寻个死人如同大海捞针一般,能不能寻着他尸身,也未可知呢!”当下缓缓的从一株树上缓缓朝下跃去。 韩菲儿在崖上只听得刘单鹤偶尔呼喊几声郭威的名字,心中暗自祈祷:“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西天如来佛祖,弟子韩菲儿诚心拜求,只盼佛祖开眼,保佑威儿不死,弟子来世愿做牛做马,报答佛祖大恩!”其实她自幼便读圣贤之书,于神鬼一道从来不信,这时身遭大难,只盼这世上当真有什么佛祖、菩萨,能显灵救活郭威。 约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得刘单鹤喊道:“韩姑娘……韩姑娘……”韩菲儿忙应了一声,只听刘单鹤又道,“你到方才郭小兄弟坠崖之处,大喊几声,我好辨明方向!” 韩菲儿不敢怠慢,小跑到方才那险峻的岭上,喊道:“刘大哥,我在这儿!” 她纵声大喊之下,回音在山谷之中蔓延开来,心中不由一急,又跌落泪来,“这山中回音重重,他怎能辨别崖下的位置?”又放声喊了几下,回音久久不散。 第34章 仇恨 欲望是肮脏的,总是藏在人的内心最深处。有的人道貌岸然,一本正经,平日与人相处极其和善,又甜言蜜语,实际上却是满肚子的男盗女娼。刘单鹤便是如此,为了将韩菲儿据为己有,趁郭威不备,将他抛下山崖,再在韩菲儿面前装作一副侠义心肠,以此博得红颜青睐。 有的人却命很硬,自小经历无数挫折,与死神擦肩数十次,都没有去见阎王。 郭威无疑就是这种命硬的人。他虽然被点了穴道,扔下悬崖。幸好在他下坠之时,身子被绊在一株大树上,这样缓了一缓,虽然又朝下跌落,但也减缓了下坠的急势,山崖的峭壁上伸展着无数株细如手腕的树,挂的郭威生疼。忽然身子一空,扑通跌落,还好这下并未头朝下栽去,郭威身子在山谷的斜坡下滑落,滚了数十圈,忽然撞到一块大石之上,便昏迷不醒。 郭威昏迷之中,只觉过不久有一股热气从背心缓缓游遍全身,说不出的舒坦。刚想动弹,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全身的骨头便如散架,稍一用力,便又人事不省。偶然间稍有些意识,只觉的口渴难耐,想要开口说话,却张不开嘴,想睁眼却又难以睁开。 如此也不知昏迷了多少时辰,忽然间嘴唇之处稍有热气,跟着又是一口热汤灌入自己口中。热汤就像甘霖降在久旱的脊土上一般,又犹如渴死的鱼忽然回归大海。郭威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前的是一个黑影,黑影的头是圆的,圆圆的脑袋后面似乎有万丈阳光,郭威看不清他的面目,正欲开口说话。 “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略带些慈祥。 “这……这是哪儿?”郭威挣扎想要坐起,却感到胳膊疼痛,难以将自己支撑起身。 “你先躺着别动……”那老者将汤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老衲是本寺和尚,前些时日本寺的弟子在山下采药,不想见到小居士昏死在山中,便将你救回寺中。” “我没死,是你救了我?”郭威边问边左右环顾,只见这间斗室极其简陋,却打扫的极其清净。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双眉下垂,“是佛祖救了你!”跟着又喃喃道:“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多谢佛祖,多谢大师相救!”郭威诚恳道,“大师,你能扶我坐起吗?” 那老和尚将郭威扶起,让他靠在塌边的栏杆上。郭威这才瞧清那老和尚的样貌,只见他长须垂胸,就连两道白眉也垂落在两边脸颊,脸上皱纹无数,交错纵横,瞧他模样,恐怕已逾百岁,一双手干枯瘦瘪,但一双眼睛,却显得神采奕奕。 郭威与他攀谈许久,才知道这老者叫“灵空”大师,这座寺庙由他所创,便以他的法号叫作‘灵空寺’。又听灵空大师说他昏迷半月有余,每日来都是自己以数十年的内力为他疗伤。郭威感动不已,又将自己父母双亡及中毒之后被送往药王谷,后来又被刘单鹤扔下悬崖之事诉说一番。灵空大师连连叹气,万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孩儿竟有如此令人吃惊的遭遇。 自此以后,郭威在灵空寺内疗伤,灵空大师则派了一个二十余岁的和尚,每日照料郭威饮食起居。这一晚郭威身体大好,本想明日辞别灵空大师,只见灵空大师抱着一床棉被进入自己屋中,郭威忙跪下磕头。 “快起来!眼下已入隆冬,你且在寺中多住几日,这床棉被一直是老衲所盖,你若不嫌,便将就盖着。”灵空大师将郭威扶起,缓缓地道:“前些时日,我派了两名弟子,去山北化缘,他们回来后禀报老衲,说并未见着你的姨娘及那刘单鹤,只有那老樵夫夫妇,说是自刘单鹤随你一同走后,便没再见过。” 郭威见灵空大师对自己的事情很是挂怀,又听闻未曾寻着韩菲儿,不由暗自担心,心想韩菲儿定是被刘单鹤强迫为妻,又或是被他一刀杀了,不由得越想越怕,便将告别之事说与灵空大师。 灵空大师道:“小居士蒙我佛慈恩,该是与我佛有缘,这尘世间的仇恨还去计较作甚?倒不如皈依我佛座下,潜心修行。” 郭威每日来在寺中无聊,也常听到灵空大师及众弟子念经,自己每欲怨念太重之时,常又被佛经所化,久而久之便不再痛恨刘单鹤。但他细想之下,又是咬牙切齿,想到自己年纪太过幼小,阅历不丰,才遭人索害,累得韩菲儿也跟着受苦,便越是不服,又想到杀父之仇,丧母之痛,心中杀念又起。 “阿弥陀佛!”灵空大师见郭威时而平淡,又时而脸现杀气,缓缓地道:“佛家八戒,第一戒便是杀生。小居士,我留你在寺中数月,只盼你能受我佛法熏陶而放下仇恨,想不到你心中仍是杀念太重。” 郭威咬牙切齿道:“非是我杀念太重,而是我背负了血海深仇,若我堂堂男儿汉,生不能报父母之仇,死有何颜面见我爹娘?” “这世间一切皆有因果,都是天命所归。就像小居士你一样,若非老衲的弟子将你背回寺内,又由老衲亲自施救,你这时恐怕也是一堆白骨,又谈何报仇?”灵空大师慈眉善目的看着郭威道。 郭威心想灵空大师一番话也是有理,若是自己当真死在悬崖下,又谈何报仇,忽然转念一想,忙道:“大师刚才说一切皆有因果,我细想一番,却是如此,刘单鹤种下杀我的因,便会结下我报仇的果,这一切皆由天定。大师劝我放下仇恨,皈依佛祖,若是刘单鹤要杀佛祖呢?难道佛祖便任他宰杀吗?” 灵空大师道:“善哉善哉,别人若来杀我,咱们自然不能被他杀死!” “既是如此,刘单鹤若知道我没死,又要杀我,我又打他不过,该当如何?”郭威跟着又问。 “你从今往后皈依我佛,刘单鹤自然不会杀你!” “你怎知他不会杀我?” “他只道你已经死了,自然不会再杀你。” “大师,我前日曾听你讲起佛祖割肉喂鹰之事,我终觉得佛祖太过愚钝,他只道是一心向善便可感化世人吗?感化那吃鸽子的老鹰吗?”郭威瞧着灵空大师问道,“正如那老鹰所说,佛祖若救活了鸽子,自己便要饿死,最后佛祖只得割肉喂鹰,但无论佛祖割多少肉,都没有鸽子重,最后佛祖便自己坐在天秤上,以自己抵作鸽子。可是佛祖毕竟是佛祖,他是金身不坏,但咱们凡人只有一条命,如何能做到佛祖那般?而佛祖竟将此事编成佛经,供座下弟子去读,难道是要弟子都像他那样,被天下的坏人赶尽杀绝吗?” “你……”灵空大师一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应对,见郭威一副神色自如,心中不由大怒,斗室中残烛的火苗不住跳动,心中恨恨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救你?”忽然又心中忙道:“善哉善哉!我怎能有如此恶意?”忙又闭眼念起:“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念到此处不由又是一阵惶恐。 郭威看着蜡烛的火苗渐渐平缓,听见灵空大师低声诵经,便不再言语。过了好大一会儿,灵空大师睁开眼来,笑眯眯的看着郭威,“老衲潜心修行数十年,只因一时口角未胜,便心生恶念,实在是老衲修行不够。阿弥陀佛……小居士,老衲佛法不够,未能良言劝服,你请自便吧!”说着缓缓而出。 待得第二日,郭威告别灵空大师及寺内的和尚,出了寺门,但见群山一股清净肃杀之气,偶有几声鸟叫,却显得太过凄凉。他早已打算好,先偷偷去往刘单鹤家中,再去药王谷求凌霄救韩菲儿,若能寻着郭韬再好不过。当下便朝东而去。 郭威在山中行了多日,饿时便捕些鸟儿。这一日也不知走到何处,遥遥望见干枯的群山脚下有一条结了冰的河道,当下便顺着山路朝河道走去。 忽然间一只野兔从自己眼前蹿出,心中大喜,忙快跑追去。但那野兔实在跑的太快,片刻间便已没了踪影,郭威伸手在嘴边哈了几口热气,将双手拢在两边袖中取暖,又快步走去,只盼能在那河中捉几条鱼来。 忽听得空山之中有人说话,郭威心想:“莫非是刘单鹤?”忙找一个地方躲避,偷偷的观望。只见不大会儿,有七人沿着河道朝西而去,只听一人大叫道:“是只野兔!” 跟着那人身形一纵,动作极其迅速,便抢身到一只灰兔身侧,但那只野兔很是灵敏,忽然一转,向左手处跑去,那人叫道:“他娘的,想跑?”跟着一转身子,几个起落朝那野兔追去。 那野兔似乎受了惊吓,慌不择路,竟朝着郭威方向跑来。这时另有一个年轻女子,忽然几个起落,已离野兔不到半丈,只见她手中忽然打出一枚钢镖,那只野兔似乎背后长着眼一样,眼见便要打中,却被它忽然一拐弯,躲了开去。只听“当”的一声,钢镖击在一块大石身上。 “哈哈……”一个雄壮的大汉笑道:“莫姑娘,我来帮你!”话音未落,只见那大汉身形一纵,转眼便到了那女子跟前,郭威只见他满脸胡须,样貌凶悍,身子极其高大,要比常人高出一个头来,令郭威吃惊的是,这大汉身材如此高大,动作竟如野兔一样迅捷。 “谁要你帮忙?”那姓莫的女子一声娇嗔,纵身朝着野兔奔去。 “哈哈哈哈……汪胡子又热脸贴上人家的冷屁股咯!”其余几人纷纷大笑。 “放你娘的狗臭屁!”汪胡子转过身,朝着其余几人骂道。 众人见他脸上红了一片,又是一阵轰笑。 汪胡子不再理会众人,忙朝着姓莫的女子道:“莫姑娘,你站在西处,将那野兔赶往我这儿!” 姓莫的女子也不答话,手中忽然长鞭抖动,朝着野兔卷去,那只野兔一蹿,但那女子似乎早已算准了野兔的去处,手腕一抖,长鞭忽然一转,一下将那野兔圈住,跟着一提,朝着汪胡子甩去,冷冷地喊道:“接住了!” 野兔在空中挣了几挣,汪胡子右手一扬,只见野兔扑腾掉在地上,身上插中一只袖箭,“我来剥洗,段兄弟,快生火,冷兄快将河道凿个洞,咱们取些水来。” “你倒会使唤人!”其余几人齐声怨道。 “汪胡子,你瞧!”姓莫的女子忽然指着郭威藏身之处,“那里冒有哈气,定是还藏着一只野兔!” “不错!定是它们两口子出来觅食,被咱们两口子撞见啦!”汪胡子嬉皮笑脸的道。 姓莫的女子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再胡说八道,我……” “你便怎样?”汪胡子蹑手蹑脚的朝着树后的那块大石慢慢走去。 “我……我这一辈子便再也不理你了!”姓莫的女子低声嗔道。 汪胡子只恐她当真这一辈子不理自己,忙转了话头,说道:“莫姑娘,你在那边守着,我从这撵它!”袖箭缓缓扣起,忽然间凌空一跃,不由大吃一惊,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第35章 女人 汪胡子原以为石头后面躲着另一只野兔,谁知身临半空,竟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暗自庆幸手中袖箭扣在手中,并未发出。 郭威被汪胡子这般一喝,吓了一跳,从一旁滚了出来。 “原来是个小孩子!”那姓莫的女子望了一眼郭威,见他身穿一件灰色棉衣,脏乱不堪,“小娃娃,你躲在石头后面作甚?” 郭威嘻嘻一笑,“我在这儿一动不动,想要捉兔子啊!” “嘿嘿……”汪胡子嘲笑一声,“守株待兔,真是异想天开!” “莫姐姐,你的鞭子好生厉害,这般一拉一扯,便捉住一只兔子。”郭威心想女子最好说话,尤其是被自己称赞的情形下。 果然如郭威所料,那姓莫的女子听见郭威赞扬自己鞭法,心下欢喜,道:“区区一只兔子,又算什么?”话语之中不骄不躁,其实内心深处很是自负。瞥眼朝汪胡子瞧了一眼,似乎是向他炫耀:“你瞧,你的双刀虽然厉害,比起我的软鞭来,却也不及了吧?” 汪胡子也不理会,细细打量郭威一番,问道:“荒山野岭的,你这小鬼在此作甚?” “我方才已经告诉你了,在这捉兔子啊?”郭威白了他一眼。 汪胡子见郭威鬼鬼祟祟,似乎不信,上前一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将郭威提起。 “干什么?你放开我!”郭威使劲掰他如钢钳一般的手指,哪里又掰动分毫。 “你是哪里人?为何在此?快说!”汪胡子凶神恶煞的吼道。 “汪胡子,你欺负一个小孩儿作甚?”姓莫的女子口中说话,手中长鞭一甩,鞭梢朝着汪胡子腰间打去。 汪胡子若想要躲开这一鞭,非得放下郭威不可,但他一心爱慕那姓莫的女子,若是自己当真松手,岂不是在她面前输了一招,当下身子一侧,另一只已从背后抽出一柄刀来。 那姓莫的女子叫莫青青,自幼拜在百胜神鞭周公豹门下,一条软鞭使得更是出神入化,别看她一个二十岁的姑娘,曾一人连挑了祁连山七大盗的寨子,从此名扬甘凉匪道。她虽然相貌有几分姿色,却向来性子要强,又心狠手辣,常有爱慕者伤在她的鞭下。 汪胡子自从见了她之后,便暗暗动心。但武林中的男女并非寻常人家的男女,是以常常怀有爱慕之心,却无从开口,是以常常在言语中开玩笑,想借此玩笑,先表明自己的心意,这样哪日一旦表白,也不至于显得尴尬。但汪胡子越是如此,莫青青便越发在他跟前骄纵,常常与自己对着干,有时他说一句话,明明在理。莫青青非要胡搅蛮缠,说他不对。他与莫青青等人自潞州去往开封,做了一件大事,不想被人察觉,连日奔波在此,颇有草木皆兵的意思,又见郭威躲在荒山之中,形迹可疑,便想问清楚了,谁知莫青青非要与他对着干。当下只好拔刀在手,先在功夫上胜过她。 莫青青见汪胡子拔出了刀,冷嘲道:“好啊!动起刀子来了,是不是?”说话间手臂一抖,长鞭如同一条灵蛇,忽然在空中一甩,跟着一弯,猛地朝汪胡子脸上击去。 汪胡子长刀一挡,鞭梢在刀身上一撞,发出“嗡”的一声,莫青青跟着又使出一招“灵蛇盘身”,将汪胡子手中长刀卷住。汪胡子忙猛地一拉,他力气甚大,莫青青一个不稳,险些摔倒,汪胡子唯恐将她跌伤,忙将长刀向前一送。 “谁要你让了?”莫青青脚跟一稳,手臂狂舞,只见她软鞭狂甩,一条长鞭瞬间化作一圈圈的漩涡,朝着汪胡子卷去。汪胡子曾见过她使出这一招,知道这招的厉害,若是自己以硬碰硬,长刀直入,那时她软鞭忽然一沉,定会将自己手臂圈在鞭内,就等同于将一只手臂送给了她。当下不敢硬接,忙缓缓向后退去。 “啊!”汪胡子忽觉左手疼痛,大叫一声,原来是郭威趁机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忙将左手一松,将郭威丢在地上,“你小子属狗是不是?”跟着一脚踢出,将郭威踢了几个跟斗。 莫青青这时忽然跃到跟前,急切道:“怎样?疼吗?”只见汪胡子左手已被郭威咬的出血。忽然右手一扬,长鞭一下卷住刚刚坐起的郭威,跟着用力一甩,“谁要你咬他的?”将郭威从地上甩到空中,长鞭一回,狠狠的将郭威摔在地上,只摔得他口吐鲜血,骨头如同散架一般。 “莫姐姐,我是帮你打赢他!”郭威擦了一下嘴边的鲜血。 “谁要你帮了?”莫青青一脸怒气,瞪了郭威一眼,随即满怀关切之情,从怀中取出一些药粉洒在汪胡子手中,又将自己的手帕帮其包住,轻轻的问道:“还疼么?”郭威暗暗的摇了摇头,“唉,女人心,海底针!” “不疼了!”汪胡子这时与她距离如此之近,只闻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之气,早已将郭威咬的伤口忘的一干二净。 “傻样!”莫青青轻嗔一声,伸出青葱般的手指,在汪胡子脑门上一戳。 “傻样!”其余五人跟着齐声笑道。他五人见莫青青及汪胡子不知何故却斗在一起,忙赶上跟前准备劝架,正巧将他二人一言一行,全瞧在眼中,不禁一齐笑话道。 莫青青被众人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只见他们五人正站在自己与汪胡子跟前,脸色唰的一下红了,“啪啪”两个耳光打在汪胡子脸上,“都怪你!” 汪胡子捂住脸颊,一脸不解,“怪我什么?” 那五人见状,一阵轰笑。其中一个留着老鼠须的男子学着莫青青道:“都怪你!”他这般尖着嗓子,声音虽然不像,口气却模仿的全然一样。 “怪我什么?”另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学着汪胡子回了一句,众人又是一阵轰笑。 “秦大哥,连你也笑话我!”莫青青脸色更加的红了。 那书生打扮的男子叫秦英林,是他们七人中武功最高的,是以莫青青虽然骄横,却不敢发怒。 “亲大哥,连你也笑话我!”那留着老鼠须的男子学道。他姓潘,只因留着一缕老鼠须般的胡子,别人都称他为“潘老鼠”。称他老鼠其实也并非是因他留的胡须,而是说他轻功了得,偷梁换柱,夜入百家,偷起东西来,就好像老鼠一样,狡猾的很。潘老鼠故意将“秦大哥”三字改成“亲大哥”,就是故意开莫青青的玩笑。 “你找死!”莫青青手中软鞭一扬,朝着潘老鼠击去。潘老鼠大叫一声,“亲大哥,快救救我!”身形一闪,真如同一只老鼠一样机灵,慌忙躲在秦英林身后。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潘兄,你干么总学莫姑娘说话!”汪胡子一旁不满道。 潘老鼠这才从秦英林左肩露出自己獐头鼠目的脑袋,“哎呦呦!汪胡子,你们可还没成一家,就合着莫妹子与我为难是不是?” 汪胡子这时脸色一红,不再言语,低眼偷偷朝莫青青瞟了一眼,见她也是飞霞满布。 “潘兄,以后莫要再寻咱们兄弟玩笑!”秦英林笑道。见潘老鼠不再言语,又朝着郭威看了一眼,“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郭雀儿!”郭威心想这群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反正郭雀儿这名字也是柴莹取的,也不算撒谎。 “唔?郭雀儿?”秦英林看了一眼郭威,心想怎会有父母给儿子取这种名字的,又见他神色自如,不像撒谎,也不再多问,只见郭威左边脖颈处有一块疤痕,“你脖子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疤痕?”郭威摸了摸脖子,待摸到左边脖颈处,只觉入手极滑,不像其他地方,入手稍有粗糙,知道是一块疤痕,但他实在不知道这块疤痕是怎么回事,便道:“我脖子上疤痕吗?” “自己看!”莫青青递给他一块铜镜。她一个妙龄少女,本就爱美,何况她与汪胡子相识已久,心中多少有些爱慕之意,是以常常恐怕自己仪容不整,没事便掏出来看一下。 “咦!果然有块疤,真难看!”郭威拿起铜镜照了一下自己,仔细想了一下,定是当初自己跌落悬崖时所挂,忙道:“若不是你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这定是我从山上跌落,摔伤后留得疤!” 秦英林又细问一番,郭威不愿提起刘单鹤,只说是自己家便在此,后来被鞠文杰等人烧了屋子,父母都死了,自己夜间逃跑出来,掉落悬崖,醒来时便在灵空寺中,讲给了众人听。 众人听郭威说罢,互相对视一眼,潘老鼠问道:“你说的鞠文杰,可是拿着两把圆月刀做武器,身材高大,约莫四十左右的男子?” “咦?”郭威一脸吃惊,“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跟他是朋友,要来……要来杀我的吧?”其实他一点也不吃惊,而是自己装作吃惊罢了。他见这群人说话大多是西凉口音,神色又慌张的从中原赶来,不敢走大路,而是走山路,必然是做贼心虚,恐怕碰见官兵,而鞠文杰等人却是大梁皇宫的侍卫,自然跟他们扯不上关系。 “原来鞠文杰是你的仇人!”秦英林微微一笑,挥动手中折扇,道:“你细细讲给我听,鞠文杰怎会在此?”这时正是隆冬之际,他衣着单薄便也罢了,却还摇动折扇,并非是他热,而是他时常保持风度,养成了习惯,是以无论春夏秋冬,天气炎热冷酷,他时常挥动折扇,附庸风雅。 “我……我饿了!”郭威看了一眼死在一旁的野兔,咽了一口口水。 “哈哈……好说好说!”秦英林一合折扇,“郑屠夫,该你亮本事啦!”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男子应了一声,“好说,好说!”他人如高塔,与汪胡子不相上下,声若洪钟,令人为之胆颤。只见大步走到那野兔身侧,一把提起,从腰间解下腰带,吊在树上,又将背后的包袱取下,慢慢解开,只见包袱内插满数十把匕首。说是匕首也不全是,而是屠宰牲畜的兵器,应有尽有,倒似真的屠夫一样。 郭威只见郑屠夫双手持起兵器,在野兔身上一阵狂舞,跟着双手一沉,两把兵器已插入包袱,跟着手中又多了两把,动作之快,自己看都看不清,片刻间,已将野兔皮毛剔净,腹中肝肠掏了个干净,血污污的双手将兔子一解,大跨步朝河边走去,“冷兄弟,你将冰凿开没有?” 第36章 刺青 “汪大胡子吩咐的事情,谁敢不做?”一个身穿灰色布衫的汉子笑道。他年纪约莫三十余岁,隆冬之际,却衣着十分单薄,如刀的北风从他敞开的胸前刮过,他竟好像丝毫不觉寒冷似的。郭威自瞧了他一眼,便觉得他的笑令自己舒爽,丝毫没有寒意,他脸上的胡子茬很多,像是刚刚刮过,又似乎是许久未刮一样。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微微含笑,瘦削的脸上带着一个浅浅的梨涡。一个男人若是脸上带着酒窝,一定是个很迷人的男人,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姓冷的汉子叫冷一枫,他虽然姓冷,练得功夫却不冷,而是闻名江湖的火焰掌。 据说练火焰掌的人从不怕冷,更不怕热。江湖中若是有人中了火焰掌,受伤之处,便会留下一个手掌印,就如同烙铁烙在身上一般,这一辈子也不能将掌印抹除掉。 郑屠夫提起野兔早已在冷一枫凿好的冰洞之中,将兔子清洗干净,看了一眼呆在一旁的郭威,“小娃娃,去将柴火抱过来!” “是!”郭威见他方才剥兔子时的手段残忍,又见他一脸凶残之像,心中难免有些害怕,也不敢违拗,只得抱了几根干柴。 秦英林扬了扬眉,示意冷一枫,只见他捡起一根干柴握在手中,稍一用力,片刻间那柴火便已冒有微烟,又过了一会儿,干柴已经在冷一枫手中燃了起来。郭威从未见过这等神奇的武功,一时间不由得瞠目结舌。 郑屠夫非但是个屠夫,还是一个厨子,烤出来的野兔味道极其香甜,郭威在一旁看着七人吃,自己只能咽着口水。忽然见他们其中几人偶然瞧向自己,忙将头转向一边。 “小兄弟,饿吗?”那姓段的男子手中拿着一块烤肉,走到郭威跟前。 “我不饿!”郭威故作逞强,将头扭到一边。 “段兄弟,这一只兔子远远不能填饱咱们七人的肚子,你理这小鬼作甚!”潘老鼠咬了一大口肉,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那姓段的男子只是转过头微微一笑,坐在郭威身旁,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会独自在这儿?” 郭威见这一群人虽然都是武林中人,却个个面露凶相,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汪胡子、莫青青二人,不分情由便将自己痛打了一顿,这时他恨屋及乌,虽然这姓段的男子一脸和气,早已将他也当作一丘之貉,故作不理。 “我有个儿子,比你稍大些,应该也大不了几岁,但性格却跟你极其相似,倔强的很。”那姓段的男子悠悠的叹一口气,见郭威仍是低头不语,“我的故乡很远,很远。我已有两年没有回家了……” “那是你不想家!”郭威再忍不住,这才开口。他心想你这人好生奇怪,你既然家中有孩子,为什么两年不回家?又不是无家可归,想到此处,莫名间竟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冲上心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姓段的男子又长舒口气,目光朝着远处看去。 郭威虽然体会不到这句话的含义,但见他神情凝重,这才语气稍转柔和,道:“你想你的儿子吗?” “想!”姓段的男子转过头微微一笑,看向郭威,随即又伸手在他头上抚摸一下,“两年啦!也不知他长得高大了没!” 郭威笑道:“他肯定长得高大了许多!” 那姓段的男子又是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一块兔肉递给郭威,“快吃罢!吃饱了才能长得高大,那时便没人敢欺负你了!” 郭威看他一脸慈祥,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兔肉,有些迟疑,又见他朝着自己点头,这才将兔肉接过,大嚼起来。 “我叫段保隆,我的孩子叫段思平。你叫什么名字?” “郭威!” “那你方才为何说你叫郭雀儿?是假名字对不对?” “不是!” 段保隆知他不会说谎,又趁机问郭威为何出现在此等事。郭威边将自己从顺州赶往潞州,又被推落悬崖等事一一诉说,“你瞧!我脖子上的疤便是从悬崖上掉下时摔的!” 段保隆朝他脖颈处看去,见果然有一片疤痕,将自己手臂向上一撸,只见他胳膊上纹有花案,“我有办法掩盖住你脖子上的疤痕,你要不要我帮你!” “你是说帮我纹成花案么?”郭威诧异的问道。 段保隆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只是纹这些花案太疼,只怕你忍不住疼痛!” 郭威心想,我连死都不怕,又岂会怕疼?想到此处,心中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大声道:“我才不怕!” “段兄真是菩萨心肠,片刻间便跟这小娃娃成了好朋友!”潘老鼠一旁笑道。 “你光棍一个,又懂什么?”郑屠夫回道。 潘老鼠登时脸色一红,其余众人哈哈大笑。潘老鼠朝着汪胡子道:“你笑什么?难道你不是光棍汉?” “那也好过你!”汪胡子反驳一句。 段保隆不理会众人说话,从背后的包袱中取出一个瓷瓶,一根银针,“这是我独家调制的药水,一旦沾上血液,今生今世也别想清洗掉,你要不要纹?” 郭威点了点头。 “你想纹个什么花?” “嗯……”郭威略加思索,“便纹只麻雀罢!” “好!你忍着疼!”段保隆从腰间取出一个水袋,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酒味穿出,他倒在银针上,在衣服上擦拭一番,这才扶住郭威的头,一针插入他脖颈之处。 “嗤……”郭威只觉银针扎的极疼,倒吸口气,却没叫出声来。 “好孩子!”段保隆柔声说道,“我帮思平纹花案的时候,他跟你一样!” “段伯伯,我听你南方口音偏重,你是南方人吗?”郭威故意说话将注意力转移。 “我是南诏国人,并非汉人!”段保隆口中说话,手上没有丝毫停顿。 “哦……那你怎会在这儿啊!为什么不回家!” “现如今天下大乱,又何处为家?” “你两年不回家,想你儿子吗?” “当然!” “那你为何不将他接过来?” “因为他已经死了!” “啊?他……他……” “是!” 郭威听他语气萧索,只觉眼前这个目光中充满坚毅的大汉,忽然显得很是可怜。 段保隆点了点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嗯!”郭威听他要讲故事,重重的应了一声,想起每到夏日,父亲忙完了一日的政务,总会抱着他坐在花园里,看着天上的月亮,讲嫦娥仙子和后羿射日的故事。总记得父亲骗自己,说他是从路上捡来的。想着想着,不由眼眶湿润,险些留下泪来。 段保隆吭了一声,这才缓缓说道:“从前有一个姑娘,她叫阿垣,性情温柔,笑起来很迷人,她生得很是美丽,无论什么人只要见着她一眼,便深深的爱上她了。”郭威年纪尚小,性子虽然顽皮,但对于情爱之事,从来不敢说出口,就好像他见着柴莹时的模样,虽然喜欢和她在一块儿玩,却谈不上情爱。尤其是汉人,情爱之言更不会似段保隆说的那般随便。 “有一天阿垣与自己的丈夫在苍山五台峰下练功。峰下有一株长了几千年的老梅树,这棵梅树数十年来未曾结果,偏巧那年树上结了一颗梅子,丈夫恐怕阿垣口渴,便将梅子摘下送给她解渴。没过多久阿垣便怀了孕,又过了十个月,便生下一个儿子。阿垣问丈夫,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丈夫见今天下大乱,百姓民不聊生,自己空有一番志向,却遭奸人所迫,只得隐居深山,便给儿子取名叫‘思平’……” “啊?”郭威惊叫一声,“你是说‘阿垣’便是你的妻子,‘思平’是你的儿子,你就是那个丈夫对吗?” 段保隆见郭威已然猜出,也不答话,而是仍旧一副淡淡地口吻续道:“小思平从小聪明乖巧,听话孝顺,后来他六岁的时候,带着弟弟思良去山上放牛。忽然一头牛开口道:‘思平为王,思平为王。’小四平听见牛突然开口说话,吓了一条,抱起弟弟便朝山下跑去,谁知他跑到山下,几匹吃草的马忽然也张口大叫:‘思平为王,四平为王。’小四平不敢停留,忙赶往家中,他刚到门口,家中养的几只鸡忽然叫道:‘思平为王,四平为王。’思平吓坏了,便将自己听见的告诉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说他说谎,将他痛打一顿,又告诫他这件事不能告诉爹爹。小思平边哭边点头的答应了母亲。” “后来呢?他的爹爹知道了吗?”郭威问道。 “小思平没有告诉他的爹爹,但是却告诉了其他的小伙伴。”段保隆又将银针在小瓷瓶中沾了一沾,又轻轻朝着郭威扎去,“后来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了一个大恶人耳中。大恶人信以为真,便派了许多官兵,要杀死小思平一家。” “啊?”郭威怒道:“这分明是无稽之谈,那大恶人太也心狠了!” “小思平的爹爹听说了此事,便带着自己一家老小连夜逃走。官兵追赶了几日几夜,终于追到了小思平的一家老小……”段保隆说到这时,便已停下手中的银针,目视远方,回想起那个夜晚。 “然后呢?”郭威忙问道。见段保隆一言不发,小心翼翼的问道:“思平哥哥,便是在那个夜晚被杀死了,是么?”语气之中不免有些哽咽。 他父母双亡,又几次死里逃生,已然十分可怜了,但听到段保隆提起自己丧子之事,却又感觉他比自己还要可怜。想起自己好几次都是侥幸的从阎王殿中逃生,不由替死去的段思平深感惋惜。其实有的人心地善良,就像郭威一样。自己本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见着别的人生活不如意,遭遇惨淡,便对他人深感怜悯之心。其实,他忘了自己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第37章 雀儿 段保隆并未回答,只是认真的在郭威脖颈处纹刺,“其实那夜思平安然无恙,并没有死!”他知道郭威一定会再问,又接着续道:“那夜阿垣和他丈夫的师兄弟前来相救,这才将他一家老小救出,又传言思平已在混战中被杀,这才逃过一劫!” 郭威一拍手道:“我就知道,思平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欢喜之余,又问道:“段伯伯,你便是思平的爹爹,阿垣的丈夫,是么?” “正是!” “后来南诏国没有你们的容身之所了,这才赶赴中原是吗?”郭威素来聪明,便将自己心中猜出来的话问了出来。 “不错!” 郭威沉思片刻,忽然又道:“段伯伯,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在南诏国一定是个大官,大恶人想要陷害你找不着把柄,便以‘思平为王’作由,要杀你是不是?” 段保隆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孩儿竟如此聪慧,看他的眼神中不由得充满异样,“你小小年纪,竟能看出官场险恶,很好,很好!”忽然间停下自己手中的银针,沉吟片刻,这才又动手慢慢纹刺。 “我还知道你为何要来中原!”郭威得意道。 “哦?”段保隆一愣,心想方才只怕他是胡乱猜的,且问他一问,说道:“你且说说,我为何要来中原?” “如今天下虽然是朱梁的,却是群雄割据,天下大乱的局势,你定是窥视朱梁江山迟早便要易主,这才投奔晋王,待他入主中原之后,你便可借兵回国,是不是?”郭威将段保隆的心思全然说了出来,见他沉吟不语,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得一阵得意。 段保隆笑道:“你说的很对,我确是有如此想法。小兄弟,你这般年纪,却有如此心思,很是聪慧,我十分欢喜,若是你无家可归,从今往后便跟着我,我带你去南诏国好不好?” 他一番话极其诚恳,郭威难免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自己当务之急便是学一身好武艺,找寻姨娘,替父母报仇,便摇了摇头。段保隆正为他纹刺,他忽然摇头,银针一瞬间插入体内极深,不由“啊哟”一声。 段保隆道:“怎么?你不想跟我去南诏国吗?” “想!”郭威斩钉截铁的答道,“可是……可是我姨娘失去下落,父母之仇又不能报,我又岂能远走他乡,苟活于世?” 段保隆道:“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今往后你跟着我,我便教你武功,十年之后你武功学好了,便可以报仇啦!” 郭威颇觉有理,正欲答应,忽然又道:“你武功很好吗?” 段保隆微微一笑,知道郭威定是觉得自己一副文弱模样,不会武功,当下也不说话,将一块石头握在手中,五指一齐用力,手中的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只眨眼功夫,他手心朝下,只见手中的石头已变成碎石粉洒落下来。 郭威自诩见过不少高手,但从未见过徒手将石头捏成粉末的,心下一喜,“我若拜他为师,定能报仇!” 只听秦英林赞道:“久闻点苍派碎石掌闻名天下,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 其余众人虽与段保隆相处时日甚长,但他武功究竟如何,谁也没有比试过,只是面子上相互尊敬,其实背地里谁也不服谁,今日一见段保隆内力竟如此深厚,均暗叹不如。 段保隆微微一笑,朝秦英林拱一拱手,谦逊道:“见笑!在下粗陋小技,何足挂齿。久闻秦兄的铁扇封穴手,有七十二般小变,三十六般大变,招招封人身一百零八道大穴,扇中更藏有七七四十九枚暗器,更是令人防不胜防!在下能得秦兄称赞,实在是愧不敢当啊!”段保隆一向深藏不露,虽是投身在晋王李存勖门下,却只秦英林是他极为看重的人才,是以在他面前始终是唯唯诺诺,言听计从,这才能做到滴水不漏,他日须借兵杀回南诏时,他定也会美言几句。 秦英林淡淡一笑,手中慢慢摇着铁扇,“过奖,过奖!”其实心中极为得意,能被点苍派第二高手当面称赞,当下已然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段保隆所言属实,又并非溜须拍马,正中他之下怀,又怎能不得意?当下又赞道:“段兄非但掌法奇高,连刺青的手段也是极好,你们瞧段兄纹的这只雀儿,真可谓是栩栩如生!” “段兄好手艺!”众人跟着附和。 “哎呦!”段保隆笑道:“诸位兄长可折煞了小弟,区区刺青小术,不过是闲来娱乐罢了!” 众人又是一阵说笑,这时秦英林忽然道:“段兄,咱们在此也耽搁不少时刻,还是早些赶路为是!”段保隆瞧了瞧来处,一脸凝重的道了一声是。 郭威见秦英林一脸严肃,心想他们定是还有什么要紧之事,忙道:“段伯伯,你刺好了没?” “这就好!”段保隆手腕连动数十下,将瓷瓶中的药水朝着郭威脖颈处一擦,这才罢手,道:“好啦!” “咱们走!”秦英林站起身来,“郑兄弟,你将此处的火炭清理一番,别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潘兄弟,你将方才宰杀野兔的血迹清洗掉。” 郑屠夫道:“放心!”用水将火熄灭,又将落叶全都压在火灰上。这样一来,满地上均是厚厚一层树叶,哪里看得出有人曾在此生过火。 郭威见他们将自己所留下的东西全都隐藏,已然猜出他们是怕泄露了踪迹,但他们究竟犯了什么大案,自己却不清楚。 “秦兄,在下想将这位小兄弟也带了去,你瞧成吗?”段保隆携起郭威的小手问道。 “段兄,咱们身上还有要紧之事,只怕带着一个小孩儿……”秦英林微微皱了皱眉,显然恐郭威拖了自己后腿。 “段兄,这小娃娃带着只是累赘,你何必带着他?”潘老鼠最会察言观色,见秦英林一脸不满,忙跟着附和。 段保隆道:“这位小兄弟孤孤伶仃的,我见他着实可怜……” “秦大哥,你也不必为难,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莫青青一旁说道。 秦英林点了点头,莫青青道:“我瞧不如咱们先回去复命,段兄与这位小兄弟断后,若是真有敌人追来,段兄可发个信号,你们瞧这样行不?”其实她这条计策哪里算是两全其美,分明就是将段保隆当作替死鬼。 “好主意!”潘老鼠见秦英林一脸沉思,已猜出他肯定同意,但面上不好直说,自己便趁机顺水推舟。 秦英林沉吟道:“只是……”又瞧了一眼郑屠夫、冷一枫等人,众人已然会意,忙道:“好主意!” “既然大伙都觉得这主意好,咱们也只能如此了。”秦英林叹了一口气,一副十分不情愿分开的模样,朝着段保隆道:“段兄,咱们一去十六人,死了九位好兄弟,只剩下咱们七人相依为命,愚兄也不想将你单独落下,但这小鬼……”说着又瞧了郭威一眼。 “秦兄不必为难!”段保隆作了一揖,“段某岂是不识大体之人?你们只管回去复命,由我在后面将敌人引到别处!” “这个……这个……”秦英林又左右为难道。 “晋王待段某如同国士,段某又岂能知恩不报?你们去罢!”段保隆心平气和的说道。 众人这才告辞,施展轻功去了。 “段伯伯,你们到底犯了什么大案?”郭威看着众人远去的身影,又抬起头看向段保隆问道。 段保隆语气凝重,“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只怕是古往今来从未有之事!” “难道……难道你们去刺杀皇帝了么?”郭威听他们方才提起“一去十六人,死了九位好兄弟。”心想必然是十分凶险之事,但天下十分凶险的事情,又是古往今来从所未有的事情,只怕只有刺杀皇帝了。 “好孩子,你还是莫要问的好!”段保隆见众人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这才面露微笑。 “是了!”郭威点了点头,“那咱们现下去哪?” “回家!”段保隆一字一字的缓缓说道。 北风呼啸从耳边掠过,枯黄的树枝上残留着几片零星树叶不住摇晃,天地间一阵萧索孤寂之意。但郭威此时却一点也不孤独,他从此不再随处漂泊,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家,是一个温暖的字。任何流浪的人,无家可归的人,听到“回家”两个字,心内都会泛起一丝丝暖意,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兴奋的感觉,却又带着略微的情怯。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灰色的荒山野岭间,拖着两道孤独的影子,缓缓向西而去。 “段伯伯,我何时才能像你一样,能把石头捏碎呢?” “你得苦练十年,方有小成?” “十年?十年才有小成吗?” “不错!” “那我十年后,便能报仇了吗?” “你今日便要牢牢记住,习武之人最是忌讳急于求进,心浮气躁。” “是了,我记下了。段伯伯,从今往后,我便该以‘师父’相称是么?” “收你为徒须得我授业恩师许可,是以,我先授你一些粗浅的功夫,待日后禀明师父,才能正式收你为徒!” “喔!我遇见好些武林中人,都是这般说的,想必便是咱们武林中的规矩,是么?” “是!” “那段伯伯,你能给我讲一下咱们武林中人都须遵守哪些规矩吗?” “你这小鬼,真是厌烦!日后我再慢慢详加告诉你!” “哦……” 第38章 狼群 冷风。 如刀一般,肆意放纵的呼啸。夕阳西下,暮色横天,天地间一片孤寂。 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使得本就空旷的荒山之中,又添加了几分诡异、阴森的感觉。 郭威拖着沉重的脚步,稚嫩的脸蛋被肆意的北风刮的通红,“段伯伯,你为何不同他们一道走,偏要另辟别路呢?” 段保隆并未回头,仍旧是在前面缓缓而行,“威儿,你记住了,这一路之上你所见所闻,都不要再问,要知道祸从口出!” 郭威见他如此神秘,不由自主的吐了吐舌头,“我不过是问了几句,又怎会祸从口出?” “我若是将事情的来由去脉全都告诉了你,万一被人偷听到,岂不是惹祸上身?”段保隆回过头来,双眉竖起,一脸严肃。 郭威笑道:“这荒山野岭,除了咱们二人,哪里还有他人?” 段保隆语重心长道:“威儿,咱们行走江湖之人,更要处处小心才是,你怎知这一片草丛中没有藏着敌人?便是市井之地,你又怎知卖菜的、卖肉的这些市井小民,不是深藏不露的江湖中人?” “是了!”郭威猛地拍手,“郑屠夫便是卖肉的屠夫,却也是武林中的高手,是不是?” 段保隆见他似有所悟,不由面露微笑,“你记住就好。” 两人又行了约十余里山路,此时早已夜深,一轮明月高悬半空,寒夜的风吹的更紧了,郭威脚上早已出满冷汗。他的鞋子很破,又是夏日的鞋子,穿在脚上已有数月。这双破布鞋,真没少出力,陪着他走了已有上千里地。 “累了吧?”段保隆一指左手不远处的一块岩石,石头从山壁中突出,旁边有几株松树,“咱们在岩石下面歇息一晚,明日再行赶路。” 郭威找了十余根干树枝,生了一堆火,忽然听得一声嗥叫,“是狼!”郭威打个冷噤。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每听到狼叫声,不由的汗毛竖起。 段保隆似乎看出了郭威害怕,挑动了一下火堆,“不用怕!”郭威点了点头,见段保隆一脸镇定,心想他武功高强,定然不怕狼。将身子又挪到他身侧,只觉得睡意沉沉,不大会儿,便已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郭威打个冷战,登时坐起。 “嘘!”火光照在段保隆的脸上,他显然也是被方才的声音惊醒。 “段伯伯,方才是什么声音?”郭威声音发抖,低声问道。 段保隆摇了摇头,忽然又是一阵狼叫声,黑夜之中,嗥叫声更显得阴森恐怖,“快躲到树上!”段保隆站起身子,将郭威托到肩上,让他攀爬到树上,“你在这等着,我去瞧瞧!” “别……别去了,段伯伯,你一个人怎斗得过狼呢?”郭威关切道。 “定是有人遇着了狼群,咱们救人要紧!”段保隆头也不转,寻着声音赶去。正在此时,只见两道人影奔着自己疾奔而来,“什么人?” “狼……狼群……”其中一人大叫,他二人显然是身怀武功之人,奔行之快,令段保隆咋舌不已。只见随他二人身后的便是十余头狼。 段保隆将袖中暗器扣在手中,待那二人到得跟前,朝着最前头的几头狼射去,几声惨呼,已有两头狼被打中,但显然并没打中要害,只是缓了一缓,片刻间又恢复到先前的速度,朝着段保隆奔来。 段保隆在苍山学艺之时,也见过狼,但似今日这般的狼群,却是从所未见,不由心下大骇,“狼最怕火,快去火堆旁!”口中呼喊,转身朝火堆旁去时,方才的那二人早已到了火堆前,一人手中拿起一根火把。 段保隆纵身疾跃,跳到火堆前,又回身打了几枚暗器,但都打了个空,忙弯腰捡起一根柴火,拿在手中,另一只手,从包袱内,将长剑抽出。 十余头狼,这时均已停在他们一丈多远的距离,将他们三人围住,凶狠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凶残。虽然如此,但狼似乎很是怕火,竟没有一头敢上前迈进一步。 如此僵持了许久,只听得一头狼吼,跟着已有三头狼,缓缓的朝前走近几步,一人叫道:“别过来,别过来!”忙将手中的火把朝着那三头狼伸了几伸,想要将它们吓退。但那三头狼似乎并不害怕,又试探着走近几步,正在此时,郭威忽然瞧见背后的岩石上,一道影子闪过,忙凝神瞧去,只见是一头狼,不知何时,已跳到段保隆等人的身后,忙大喊一声,“小心后面!” 三人一齐回头,这时岩石上的那一头狼已经从岩石上一跃而下,朝着其中一人扑去。那人大惊,忙将火朝那头狼打去,正在此时,段保隆听得背后风声飒然,忙将身一闪,跟着回过头来,原来另外三头狼已经扑了过来。段保隆一剑横砍,将一头狼砍到,大步一跨,右手长剑又是一递,噗嗤几声,又刺了几下,那头狼一动不动的死在地上。 其余两人也杀死一头,正与其它两头恶斗。这时又是其余十余头狼一拥而上,纷纷朝着他们三人扑去。 “快到树上去!”段保隆大吼一声,挥剑斩落一头,跟着脚尖一点,跃到岩石之上,见那二人仍未脱身,而是靠在火堆旁,将火把对准狼群。 段保隆心下大急,将暗器尽数朝着群狼打去,“唔唔”之声,已有五六头狼受伤,但仍是围着那二人。段保隆不由暗自后悔,早知如此,便该将暗器喂毒。 “段伯伯,快上来!”郭威大喊。他此时已看清那二人不是别人,而是胡多广及汪风雨二人。两月前,他险些死在二人手中,这时见他二人被群狼包围,心头施恨,“这种人早就该死,救他们作甚。”这才呼唤段保隆到树上躲躲。 “段大侠,快救救我兄弟二人!”胡多广听见郭威呼唤段保隆的声音,知道他姓段,又见他暗器功夫颇为了得,忙施声求救。这时他神情大急,一副可怜的模样,郭威见状,不由得又是心头一软。 段保隆忽然纵身跃下,手中长剑疾舞,火光照耀中,只见漫天皆是剑光,已有两头狼被他刺死。正在这时,汪风雨一手持起软鞭,朝着群狼横扫,将群狼逼退几步,跟着纵身一跃,跃到岩石之上。跟着长鞭一舞,已缠住胡多广腰间,用力一拉,“上来!” 胡多广借力一跃,身子凌空跃起,但火堆之处距离岩石之处约有一丈多远,然而岩石又高耸一丈余高,他身子临到半空,忽然向下坠去,汪风雨大喝一声,跟着又是用力一扯,将他又提了一提,但胡多广身子沉重,到半空时便已停留,跟着又要向下坠去。 段保隆挥剑斩死一头狼,忙向后一跃,已到胡多广脚下,正在这时胡多广踩住他的肩膀,借力一跃,这才跃到岩石之上。 此时已有三头恶狼朝着段保隆扑去,段保隆向旁一闪,跟着纵身一跃,也到岩石之上。 三人看着脚下的群狼,不停喘气,方才死里逃生,不由心有余悸。 群狼不住嗥叫,但谁也上不来,只得围在底下。 “多……多谢!”胡多广、汪风雨朝着段保隆微一拱手。段保隆还了一礼,道:“二位如何称呼?怎会遇到狼群?” “拿刀的那人叫胡多广,使鞭子的那人叫汪风雨,他们都是坏人,段伯伯,你要小心提防!”郭威叫道。 胡多广及汪风雨二人双目一对,暗自心想:“这小孩儿声音好生熟悉!” “原来是郭威小兄弟啊!”胡多广朝着黑漆漆的树上望去。 郭威冷笑一声,“姓胡的,你还记得我啊!”他躲在树上,胡多广只听得声音却瞧不见他的人,但他的神情,郭威却透过茂盛的松叶,瞧得一清二楚。 “这小孩儿与我兄弟有些误会,段兄勿怪!”汪风雨朝着段保隆微微一笑。 “是啊!有些误会!”胡多广跟着赔笑。 段保隆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小孩子不懂事,还请两位海涵!” 胡多广及汪风雨忙道:“怎么会,怎么会?”汪风雨跟着又道:“不知大侠高姓大名?” 段保隆拱手道:“在下点苍段保隆!” 汪、胡二人齐道:“原来是点苍派的高手,幸会幸会!”段保隆微微一笑,瞧了一眼群狼,“咱们须想法子将群狼赶走,若不然,恐怕明日一早也难脱身!” 第39章 豪饮 狼,天性凶残,嗜血如命。狼性凶狠,总是迎难而上。无论是单独还是群体,它们不猎到目标,绝不后退。 段保隆等人望着脚下的群狼,见它们无丝毫退去的意思,只能干着急。 忽然,狼群中身躯最大的一只狼,仰头朝着月亮嗥叫一声,声音经久不衰,空旷的寒夜之中,更加凄厉。 “糟了,狼王在召唤其余的狼群!”胡多广跺脚道。他平生虽然是第一次遇见狼群,但幼时常听老一辈的人提起,狼王只要嗥叫,便是召唤其它的同伴,一旦狼群集齐,只有插翅才能逃走。 “小心!”段保隆叫道。只见已有三四头狼,绕到岩石后面,想从后面跳到岩石上。 汪风雨长鞭挥舞,身子前倾,一招“天下太平”使出,瞬时间火光闪耀之处,软鞭化作千百道光影,朝身后的三四头狼甩去。 “好鞭法!”段保隆脱口赞道。但鞭法虽然变化万千,那几头狼又似乎并非真的要跳到岩石上,见着软鞭打来,纷纷后退几步。 汪风雨一鞭不中,大跨一步,站在岩石边缘,手腕一抖,第二鞭又已使出,几头狼又是一退,汪风雨口中大叫:“滚,滚!”手中长鞭不由乱挥打一番,不让这几头狼靠近。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几声狼嚎之声,众人脚下的群狼跟着附和。 “不好,它们的救兵到了!咱们……咱们活不成啦!”胡多广骇然惊道。 段保隆抬头向上望了几眼,头顶是一座高耸不见顶的悬崖峭壁,但崖壁上又散乱的突出许多树枝,“咱们从这爬上去!” 胡多广跟着抬头望去,“天寒地冻,树木干枯,怎能经得起咱们折腾?” 段保隆一语不发,当下还剑入鞘,跟着双足一点,纵身向上跃去,他轻功极佳,一跃一丈余高,手脚并用,右手抓住头顶的一株干树枝,左手扒在突出的一块石头上,跟着双手一按,又向上跃了不到半丈,右手一把抓住眼前的树枝,但他身躯太重,树枝又都是干枯,只听得“碦擦”一声,树枝应声而断,他向下跌去。 幸好他临危不乱,下坠之时,看准脚下的树枝,一把抓住,但由于下坠之势太过于猛,那株树枝也承受不住,但也缓得一缓,下坠之势便不再迅猛,汪风雨忙一个快步,伸出双臂去接,段保隆待下坠之势一缓,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这才踉跄站稳,忙朝着接空自己的汪风雨拱手道:“多谢!” 汪风雨客气一句。 “这法子也不行!”段保隆摇头叹息。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然别无良策,咱们只得静心等待狼群散去。”汪风雨苦笑一声,跟着从腰间取出一个水袋子,拔开塞子,一阵酒香扑鼻而出,“先喝他娘的一顿再说!”跟着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哈一口气,递向段保隆道:“要不要喝一口!” 段保隆接过酒袋子喝了两口,一股热气灌入腹中,便没了先前那般冷,“好酒,好酒!” 胡多广从包袱中取出一些干粮及一块熟牛肉,又将自己的酒也取出,“反正迟早也是死,倒不如做一个饱死鬼!” 段保隆、汪风雨二人大笑,三人席地而坐,也不管脚下的群狼,只顾吃喝起来。 “小娃娃,你喝不喝酒?”汪风雨拿起酒袋子朝着树上的郭威招了招。 “当然!”郭威从未饮过酒,但见三人豪气干云,自己或许也难逃群狼之口,心想:“大丈夫生死有命,岂能贪生怕死?” 汪风雨软鞭一挥,已朝着郭威说话的声音打去,鞭梢忽然一转,将一株树枝圈住,“你拽紧鞭子,我拉你过来。” 郭威见他软鞭功夫极好,真可谓随心所欲,当下也不再害怕,一把将他的鞭子拽住,汪风雨手臂一回,已将他拉到岩石上来。 “好久不见啊,小娃娃!”胡多广嘿嘿笑道。 “胡大哥、汪大哥别来无恙?”郭威学着武林中人的模样,朝着胡多广、汪风雨二人做了一揖。 二人哈哈大笑,汪风雨一指身旁,“来,坐下喝酒!”郭威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他身旁,接过他手中递过的酒袋子,仰起脖子便喝,谁知这酒极为浓烈,他一口入嘴,便觉一股辛辣之气,险些喷出,但怕被人瞧轻了,硬生生的将这一口酒咽下,只觉腹中如同火烧。 “怎样?喝不了吧?”胡多广一脸嘲笑地瞧着一张脸被酒辣的险些扭曲的郭威。 “屁……”郭威打个酒嗝,险些吐出方才那口酒来,但他向来要强,不肯人前示弱,“你休要小瞧了我!”当下再不顾腹中翻江倒海的难受,反而又仰头喝一大口,强忍着不动声色,伸手朝着胡多广递过,“你喝!” “嘿嘿……”胡多广干笑一声,将酒袋子接过,“小娃娃,从今以后咱们也算是生死与共了,前日旧仇,你还记恨于我么?” “我大好男儿当胸襟宽广,光明磊落,若是记恨于你,与那些小肚鸡肠之人有何分别?”郭威这时酒劲一涌,早已将数月前之事忘怀,不禁豪气冲天的喊道。 “好一个胸襟宽广,光明磊落!”汪风雨拍手叫道,“若是今日咱们四人能狼口脱险,小兄弟日后必能扬名天下!来,小兄弟,咱们喝一个!” 郭威见汪风雨举起酒袋,又将胡多广手中的酒袋接过,两人一撞,仰头喝一大口。酒入腹中,不大会儿已有些醺醺欲倒,顿时豪气冲天,甚至连生死也丝毫不惧。 片刻间,他们四人已将干粮、牛肉吃个干净,酒也喝尽。 但凡是人,一旦酒后,总要胡乱豪侃一番,说尽自己平生的快事,即便是从来没有的事情,酒后也要添油加醋的吹牛。胡多广、汪风雨便是。 郭威这才得知,原来之前他二人与他为难是因为断玉小刀被盗,皇帝恼火万分,这才奉命捉拿盗贼,不想误伤刘单鹤一家,待听到郭威提起刘单鹤夺走断玉小刀,又将自己推落悬崖之事,纷纷拔出兵刃怒叫道:“小兄弟,你放心!那小子若是被我二人撞见,非要替你一刀杀了,报你心中之恨!” 郭威见他二人斩钉截铁,真诚之至,不由大为感慨,又心中暗喜,自己从今往后有他们二人及段保隆保护,再也不会受人欺负,心下大暖。 又听他二人提起,自郭威逃走之后,他们分头追去,但未寻到郭威,也无从追回断玉小刀,只得浪迹在此荒山之中,生怕回去被朱温责怪。 四人又叙了年纪,以段保隆年纪最长,胡、汪二人都亲切称之为“大哥”。汪风雨道:“大哥,你堂堂点苍派高手,名门子弟,怎会流落在此?”段保隆此时也是酒意朦胧,又见他二人性情豪爽,不似奸诈之人,便道:“惭愧,惭愧!” “惭愧什么?”胡多广打个酒嗝道。 段保隆道:“不瞒两位贤弟,我现下投身在晋王李存勖帐下,混口饭吃!” “是啊!如今天下大乱,诸侯割据,民不聊生,江湖中不平之事太也不少,但咱们习武之人空有一腔热血,却无能为力,唉……”汪风雨长舒口气。 段保隆见他只提起江湖,不谈庙堂,心想他二人定是淡泊名利。然而迫不得已,只能投身在朱温帐下,混口饭吃,心中大起敬佩之意,不禁长叹口气,“是啊!咱们想仗剑天涯,做一个扶危济贫的大侠,却也是身不由己。” “说句实话,也不怕大哥笑话!”胡多广一脸惭愧之像,“我兄弟二人早已不想投身官门,只想寻一个好去处,从此逍遥自在,什么扶危济贫,救世济民,也管不得了!”忽然又大声道:“待天下太平之时,咱们再重出江湖。杀贪官、除恶霸岂不快哉?” 郭威颇觉有理,心想如今诸侯割据,这世间即便有再多的贪官污吏,又岂能杀净?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人高喊,“什么人在此?”深夜之中,风声呼啸,这人声音浑厚,显然是内力充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数十处火把,胡多广忙纵声叫道:“我等被狼群所困,还请壮士援手相救!” 不到片刻,远处的火把已到跟前,只见数十人各个弓箭在手,又引着数十只狗。 群狼围在岩石之下,忽然见到这许多人,各个弯弓搭箭,又有数十只恶犬,纷纷掉转头,盯住这数十人,口中发出恶狠狠的嗥叫。 “汪……汪……”数十只恶犬也抖擞精神,朝着狼群不住咆哮,忽然“嗖”的一声,郭威等人看去,只见已有一头狼被射中头颅,倒地而亡。 “兄弟们,庄主吩咐,要活捉狼王,千万别将他射死!”其中一人约莫四十余岁,声音浑厚,显然是方才问话之人。 “是!”数十人齐声答道,声音雄壮,伴随着阵阵北风,在山谷中回荡。 “放箭!”那领头的一声令下。 只见数十人各个搭弓放箭,刹那间,火光照耀中,弓箭如同下雨,群狼被射中无数。 “放犬!” 众人缰绳脱,“去!” 数十只恶犬朝着群狼咬去。 “呜……”狼王一声嗥叫,群狼知道是退军的意思,均不敢拼斗,纷纷朝着后方奔去。 “活捉狼王,活捉狼王!”那领头的男人喝道。 话音未落,已有二三十余人高举火把,跟随恶犬追去。 第40章 山庄 那领头的男子约莫四十余岁年纪,颏下留有一缕细须,双目炯炯有神,朝着岩石望了一眼,朗声道:“狼群已退,上面的朋友还请下来叙话!”他说话中气十足,显然内力浑厚,言语中更有一股号令的威严。段保隆等人相互对望一眼,这才答道:“多谢相救!”跟着将郭威抱起,纵身飘落。胡多广及汪风雨也跟着跃下。 那领头男子见段保隆从岩石上跃下之时,虽然抱着一人,落地之时身子极为轻巧,知道他轻功高明,忙拱手道:“老夫姓杨,单名一个坚字,敢问诸位如何称呼?” 段保隆等人纷纷还了一礼,各自报了姓名。杨坚见他们均是武林同道,又道:“山中多有狼群,诸位深夜在此实在危险。前方不远便是鄙庄,我家主人素来好客,诸位英雄若是不嫌山野粗陋,还请庄内一叙。” 胡多广及汪风雨正愁无处落脚,听得杨坚邀请,忙满口答应。段保隆却一副心事重重,正欲出言婉拒,却被胡多广一把拉住,“走,咱们一起去!” 段保隆这时再拒绝,颇显无礼,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倒不如一齐前去,倒要看看,这位庄主的模样。他见杨坚两边太阳穴微微鼓起,分明是一位内家高手,绝不在自己之下,但却充当别人家奴,心中不由大起好奇之心。忙躬身作揖,道:“敢问杨兄,贵庄主如何称呼?” “我家主人复姓宇文,至于名讳,我等下人实在不敢玷污!”杨坚恭敬答道。 段保隆眉头微皱,心想:“好一个宇文庄主,果然有威严!”他见这位庄主虽然不在,但庄中的下人,却连他的名讳也不敢说出,自然是他行事素来严峻。 郭威叫道:“你家主人是皇帝吗?你便是说出他的名字又能如何?” “不得无礼!”段保隆大喝一声,见郭威不再言语,柔声道:“此间庄主既然不愿别人知晓他的名讳,自然是有他的苦衷,咱们便非礼勿听。”又朝着杨坚道:“孩儿无礼,还请杨兄莫怪!” 杨坚微微一笑,“不怪,不怪!童言无忌嘛!”忽然脸色变得极为严肃,朝着身后两人道:“前方带路!”又吩咐左边一人道:“吹哨!”那人应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哨子,“唔唔”几声,哨声透过寒夜中的冷风,远远传去,过了约有片刻,只听得几声狗吠。 “请!”杨坚微微一笑,做个请势。胡多广、汪风雨等人纷纷跟在他身后。 前方带路二人,并非沿着山路走,而是在荒野间胡乱穿行。郭威低声嘀咕道:“这哪里是路?”段保隆握紧他的小手,示意他不可多言。 约行了数十里山路,只见前方微有亮光,走到近处,却原来是一条结了冰的河,河道约有半丈余宽,刚才的亮光原来是被众人高举的火把映在冰上的。众人沿着河道,折而向西,待走到一座山脚之下,河道一头钻进山脚之内,只见底下一大片水,这里显然是那河道的源头。 段保隆等人左右互看,纳罕不已,这里哪有什么山庄?分明是一处水洼。正疑惑间,只见杨坚在崖壁之上轻轻一按,只听“吱吱”几声,崖壁便如同一座石门,缓缓移动,众人一怔,只听杨坚道:“请!” 郭威最为好奇,当下跟在前面带路之人的身后,钻了进去,只见里面极为宽阔,却原来是有人将这座悬崖当作了房屋,抬头看去,依稀瞧见头顶斧头等凿的痕迹。 段保隆等人皆是叹为观止。 崖壁之内,约有一丈三尺余宽,众人行了片刻,又转了一个弯,忽然眼前一片明亮,只见两边不足一丈,便插了一枝火把,远远望去,只见前方渐渐变窄,火把无数,只映得山洞之中,灯火通明。山洞之中或许是长年不通风,又或许是火把太多,洞内极为暖和。 郭威叫道:“杨伯伯,咱们是在山底下走吗?我怎么感觉越走,越是向下呢?” 杨坚微微一笑,“待会儿你便知晓!” 郭威见他故作神秘,不再多问,而是做个鬼脸,快步朝着尽头奔去,时而大叫几声,洞中回音阵阵,忽然间只觉得一阵冷风吹来,不由打个哆嗦,只见两边的火把的苗子被风吹的直摆动。忙又快走几步,只听得水流之声,待转过两个小弯,只见对面是一座悬崖,崖壁上刻着一个野兽的石像,面目狰狞,獠牙外凸,模样十分恐怖,郭威不由一惊,但见脚下不远便是悬崖,走近到跟前,只见一条极宽的河流从两座悬崖之间流过,两座悬崖被这条十丈余宽的河流分开。 郭威一怔,“难道这石像便是此间庄主所刻?”又想石像在对面悬崖,两边中间隔着一条湍急的河,他们又是怎么刻上去的? 正自疑惑间,听得众人脚步声响,忙道:“段伯伯,前边没有路啦,是一条河!” 段保隆等人这时已到郭威跟前,杨坚微微一笑,朗声道:“世民兄弟,开门!”众人均是一愣,哪里有门了?忽听得一人答道:“杨总管今日回来的真早,莫非是抓到狼王了?”这人说话声音尖锐,似黑夜之中的鬼叫,只见对面悬崖的狰狞石像忽然分作两边,一左一右,缓缓开来。门内站着一人,四十余岁,与杨坚不相上下,穿着的衣服确实一样,都是杏黄色的衣衫。 “这几位敢情是杨总管的朋友?”世民瞧了一眼郭威等人,微微一笑。 “这几位英雄方才在后山碰见了狼群,小弟率人驱散了狼群,引他们来庄上小住一宿。”杨坚回了一声,一指世民道:“这位兄弟姓李,叫世民,诸位亲近亲近!”又一一将段保隆等人名字告诉李世民。 郭威只觉“李世民”三字极为耳熟,似乎在哪听过,但一时之间竟也想不起来。 “世民兄,幸会幸会!”段保隆拱手行礼。 李世民还了一礼,微微摆手,一道石桥从两边的悬崖上面缓缓降落,“吱吱”两声,石桥两端分别搭在两边的洞口边上。众人均是一怔,不由暗赞此间庄主神通,竟能在这深山之中设计如此巧妙机关。 “请!”李世民做个手势。 众人均是一阵迟疑,杨坚又道:“我家主人数代隐居此山,诸位不必惊疑!”段保隆见杨坚及李世民并无恶意,又想他若是真想杀害自己等人,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当下拉起郭威大摇大摆的走上石桥。胡多广及汪风雨也紧跟其后。 众人方走过石桥,来到对面悬崖的石洞中,只听得石桥吱吱之声,转眼看去,石桥已然升到上空。 “贵庄庄主果然是大手笔,竟有如此神通!”胡多广赞道。 杨坚、李世民只是微笑不语,杨坚又道:“请!” 众人跟在他两人身后,又顺着山洞走去,将近行了约有二里之地,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冷清的月色之中,灯火通明,一片极为广阔的花园,房屋鳞次栉比,园中更有无数盛开的鲜花。远处依稀看见,群山环绕,将这所庄园围在山内。 这时已是隆冬之际,但这里却俨然如一片世外桃源,令人眼前一亮,为之动容。 “今日天色已晚,老夫先带几位前去歇息,明日一早,我家主人必然见客!”杨坚又令身边一个手下,带着段保隆等人穿过花园,走到一座房屋跟前。那手下带她四人每人住进一间屋内,临别前又道:“鄙庄机关重重,各位晚上无事,千万莫要出来走动。”说着便自退下。 郭威总觉得此地太过于神秘,又或许他年纪尚小,对于诸多神秘之事,太也好奇,忙溜进段保隆屋中,“段伯伯,你不觉得这座山庄太也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段保隆坐在椅上,倒一碗茶,放在口鼻边一闻,赞道:“好茶!” “反正我总觉得别扭。”郭威低声道,“那不敢透露姓名的庄主,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费如此大的力气,在这悬崖上建一座庄子?还有那叫‘李世民’的,这名字我听得好生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李世民’乃唐太宗,你读过些书,自然觉得熟悉!”段保隆呷一口茶道,“茶水温热,显然是此间主人知道有客?早已备了茶?” 郭威不理会什么茶水,又问道:“原来这人名字与唐太宗是一个名字!” “那杨坚你可听说过么?”段保隆忽然问道。 “没有!”郭威摇了摇头,“难道也是皇帝的名字?” “不错!乃隋朝开国皇帝,隋文帝的名字!” “原来这神秘庄主为自己手下取名都是用皇帝的名字!” “或许是巧合!” “巧合吗?我倒觉得不是!”郭威淡淡地道:“他耗费如此财力、物力在两座悬崖之中打造一座庄园,一定是富可敌国的人,但他又给手下取名皇帝的名字,显然是不将皇帝放在眼中,我看这位庄主,一定是个神仙吧?”郭威说道“神仙”二字之时,神色忽然一凛,伸了伸舌头,又道:“段伯伯,今夜之日太也蹊跷,咱们不会是撞鬼了吧?” “胡说八道!”段保隆淡淡地说道。 “杨坚、李世民早已死了几百年了,忽然被咱们撞见,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就像这庄园,以及悬崖内的山洞,别说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富豪,便是当今皇帝也做不到啊?”郭威忽然似有所悟,“你瞧方才那座石桥,及悬赏中间的河,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有什么奇怪的?”段保隆依旧一副坦然模样。 “这条河便是忘川河,桥便是奈何桥。”郭威说到这时,忽然打个哆嗦,颤声道:“咱……咱们只怕进了阴曹地府了!” “啪”的一声,段保隆将手中的茶杯猛地在桌上一放,怒道:“你这小鬼,真是厌烦,整日胡思乱想,我若当真收你为徒,如何能光耀我点苍派的门庭?” “是!”郭威一低头,只见茶杯中溢出的水从暗红色的桌上流到边缘,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叫道:“血!血!” 段保隆也是一惊,朝着地上看去,只见滴落的茶水,如同鲜血一般,不由得一愣。 第41章 怪阵 其实段保隆素来不信鬼神之谈,但见郭威将什么“奈何桥”、“忘川河”引出,又见此处极为怪异,虽然心中强作镇定,内心深处也是诧异万分,待听见郭威说道“血”时,忙低头一看,从茶杯中溢出的水如同鲜血一般,先是一惊,但他终究是久行江湖的行家,忙用手蘸去,这样蘸将下去,才长舒口气,呵斥道:“胡说八道,这分明是茶!”原来这茶并非是鲜血的颜色,而是鲜红,但在灯光昏暗下,令人一时眼花,只道是如饮鲜血一般。 郭威似有不信,跟着用手指蘸了一下,放至鼻间一嗅,唯有淡淡茶香,竟无丝毫血腥之气,这才会心一笑,“原来不是血,倒吓我一跳!” 段保隆久居天南,自诩是茶乡之地,但似今夜所饮之茶,沁人心脾,茶色鲜红,却从未见过,饶是他饮遍天下之茶,竟也不知这茶是什么名目。但见茶杯呈浅黄之色,杯身的图纹却是一副淡淡地山水图,轻妆淡雅,毫无半点妖娆之色,令人为之一空。 “此间主人必是大雅之人!”段保隆嗅一嗅茶香,淡淡地道。 郭威一脸茫然,道:“我看这位庄主却是嗜血如命!” “你懂什么?”段保隆眉毛一样,显然对郭威一个小孩儿的话不置可否,“单是这屋中的茶杯,已十分珍贵,更别提咱们所坐桌椅,及这屋中的书画,还有那瑞脑香炉。”他本是南诏国的布燮,后遭奸臣所迫,不得已才背井离乡,但终究是久居朝堂的大官,见识颇广。但这屋中所陈物件,无一不是极为珍贵之物,何况这庄中房屋上百,即便是皇宫大内,也无如此气派,当下又暗暗摇头,十分费解。 “就这破桌子?”郭威伸手猛地在桌上拍了几下,一脸吃惊,见段保隆点头,又大叫道:“这张桌子有什么好的?你瞧都崩了许多纹,似这等桌子,也是宝物?” 段保隆又点了点头,“这叫黄花梨木,乃是木中之上品,这些纹路叫作‘鬼脸’,你可别小瞧了它!” “哎呦,区区一张破桌子,有什么了不起的!”郭威伸手又在桌上弹了几下,只觉入手和其它桌子并无多大区别,“既然段伯伯说它是宝物,想必值不少银子吧?”他不等段保隆回答,又问道:“那这张桌子,能卖一百两银子吗?”其实他说一百两也是大着胆硬问的,一百两别说是张桌子,便是十张、一百张、一千张桌子也买得来。 岂知段保隆却微笑摇头。 “五百两?” 段保隆仍是摇头。 “一千两!”郭威大叫一声。 段保隆笑道:“不错!一千两!” 郭威不由吃了一惊,忽而又脸露喜色,“单单一张桌子,竟值一千两白银?我若是将这张桌子偷走,这一辈子岂不是吃喝不愁?” 段保隆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道:“你小小年纪,岂能妄言偷盗?” 忽听胡多广在院内大喊:“汪兄弟,汪兄弟……”声音急迫,显是有难。段保隆低声道:“走,去瞧瞧!” 出得门来,只见汪风雨恰巧从屋中走出,段保隆只见胡多广在院中疾奔,忙道:“胡兄,你这是干么?” “段大哥,汪兄弟,快救我啊!”胡多广脚步一顿,一脸焦急。这时他被一株梅树遮掩,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怎么?有人要杀你?”汪风雨心下一凛,缓缓伸手摸住腰间软鞭。 “不是,是我走不出这破院子了!”胡多广一跺脚道。 段保隆细看一下,只见院中栽满梅树,但却极为怪异,院中虽有花丛,但梅树却隔三差五的栽上几株,显然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但透过树枝可见胡多广,又道:“胡兄,你朝我这儿来!” “哎呀,去不得!”胡多广走出几步,但忽然又见前方无路,想要翻身而过,但梅树正好遮住,自己又跨不过去,不由得着急万分。 郭威见他笨拙,叫道:“哎呀,你真笨,从这儿过来便是了!”说着奔向花园之内。 “威儿莫去!”段保隆叫道。 但这时郭威已经跨入花园之内,寻着院中道路,朝着胡多广之处而去。眼看便要到胡多广跟前,忽然之间面前却是一条死路,不由得一怔,又转其他路径。如此行了约半个时辰,早已累得一身大汗,却始终没能和胡多广到一块,这时他望一眼身后,来时的去路,早已忘的一干二净,不由大为焦急。 段保隆与汪风雨虽然在房门口,却也是干着急,知道这小小的花园之中,竟是暗藏九宫八卦阵,一时间更无良策,想喊杨坚相助,这房屋万千,一个不慎,自己二人又进入阵中,那更是大大的不妙,当下只得守在院中。 过得不久,晨光熹微,天色渐明,早有下人端着热水而来,段保隆忙将昨夜之日诉说,其中一个下人忙放下水盆,进入院中,只见他东倒西歪,在花丛中复回数次,片刻间已将郭威带出,又转而将胡多广带出。 “他娘的,真是见鬼!”胡多广骂道。 “昨夜小人已告诫诸位,鄙庄多有机关,还是莫要出来乱走动,不想这位胡大爷却是不听!”那下人衣着黑色紫金褂,约莫二十余岁,颇为英俊。 “老子不过是出来行个方便,谁知会困在这花园之中?”胡多广气得大骂。 几名下人纷纷道声得罪,这才退去。 段保隆瞧着几人退去,低声道:“两位兄弟,你们瞧他四人步履沉稳,显然是身怀武功之人。” 汪风雨、胡多广略一点头,三人只觉这庄中有些诡异,还是尽早离开便是,又低首交谈数句,这才纷纷回屋。 过了片刻,已有下人端上早餐,众人各自疑惑,胡乱吃些,又各自歇息。将近中午之时,早有下人传话,宇文庄主已摆好宴席,敬候段保隆等人。 四人出得屋来,随着带路庄丁前行,从花园一侧绕过,转而走向西处一排房屋,将到之时,那庄丁又转而向北,转过几间房屋,忽然眼前一亮,只见眼前一座比武台,正中是一座大堂,堂内放着一张极为宽敞的桌子,两旁早已坐下许多人,那桌的首位坐着一人,约莫三十二三年纪,面如冠玉,丰神俊雅,剑眉星目之中隐隐透着一股威严之气,身旁站着二人,其中一人便是杨坚,此时正低首垂立。 “在下段保隆、汪风雨、胡多广见过宇文庄主!”段保隆、汪风雨、胡多广三人此时早已猜出那青年男子便是那宇文庄主,是以不约而同的拱手作揖。 宇文庄主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坐下。郭威不禁心下有气,“这人好大的气派!”当下也跟在段保隆后面,坐在椅上,但那桌子极高,他坐在椅上,却只露出一个脑袋,模样甚是滑稽,不由得令人为之粲然。 “咦!是秦大侠……”郭威这时已看清,对面坐着几人,分别是秦英林、汪胡子等人,又见鞠文杰、任亮也坐在一旁,不由大为奇怪,心想:“他们怎会也在这儿?” “原来几位都认识!”宇文庄主淡淡说道。 段保隆微微一笑,“这几位与在下都是朋友!”说着又一一指向秦英林等人。 宇文庄主并未理会段保隆,而是缓缓站起,伸个懒腰,“听闻阁下是点苍派高手,在下久居山野,很是想见识见识,还请阁下不吝赐教!”他言语之中略带轻浮,而且一开口就是要讨教。段保隆不禁眉头一皱,心下已然不喜,心想:“这人当真骄横,哪有一见面便要向人讨教武功的?”但又转念一想,他是如何得知我是点苍派的?待见到秦英林等人之时,心想定是他们告知的。 宇文庄主缓缓走至段保隆身后,道:“段大侠,久闻你点苍派销魂掌、碎石掌横行天下,在下颇想见识见识,在下庄中也有两个下人,常自夸掌法凌厉,天下少有敌手,在下虽然经常训斥,但他二人向来骄横,丝毫不以为是,今日还请段大侠赐教一二,好教他们知晓这天外天天,人外有人!” 段保隆拱手道:“在下入点苍不久,学得都是些粗浅功夫,更谈不上横行天下。再说比武打斗,难登大雅,庄主这堂内字画、瓷器、桌椅无不是天下罕有的珍品,若是不小心波及到此,岂不是有伤和气?” 宇文庄主见他说话不卑不亢,又能识出这满堂的珍贵,心下十分欢喜,说道:“既然段大侠吝啬武功,在下也不强求,只是今日之事若是传将出去,外人岂不是吓坏了胆,扬言段大侠是个缩头乌龟,竟连比试也不敢吗?” “你……”段保隆原本涵养极好,但被宇文庄主几句言语,便已挑的怒气倍增,但转念一想寄人篱下,又岂能闹翻了脸?若当真撕破了脸,那奇行怪阵的花园自己怎能走出,又怎能逃出那吊桥?当下只得强忍一口怒气,扑腾一下坐到椅中。他有心卖弄,看似一坐,实则早已使上内力,只听的“噗”的几声,椅子的四只脚分别插入地下石板寸许。 杨坚见他露了这么一手,微微一笑,赞道:“好功夫!”又朝宇文庄主低声道:“庄主,眼下将近晌午,咱们还是先吃饭,待用过饭后,再比武如何?” 宇文庄主点了点头,双手朝背后一背,缓步走出大堂,“我便等你们用过饭!”说着便已走出。 第42章 比武 杨坚见宇文庄主已去,轻拍两下手掌,不大会儿,只见数十名下人端着酒菜上来,一张紫檀木的长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众人咋舌不已,似这等佳肴,只有皇帝才吃得。 杨坚双手负在背后,在大厅中缓缓踱步,“咱们习武之人,勤练数十年,不就是为了扬名天下吗?今日我家主人大宴宾客,想瞧瞧各位有什么真本事,却没曾想诸位如此吝啬……” 郑屠夫知道他接下来便是出言讽刺,心中早已有气,大喝一声,道:“他娘的,老子又不是街头卖艺的,贵庄庄主如此强迫,是否太过于不尽人意?”他此言一出,秦英林等人纷纷低声劝阻,但他仍是不服,饮了一杯酒,将酒杯朝地上摔去,“既然要比武,老子就先跟你比试比试!”说着纵身一跃,跳到大厅中央。 杨坚回头瞧他一眼,见他此时已跃到自己三尺之内,冷哼一声,右手一伸,朝他脸上打去,郑屠夫手中短刀齐舞,只见杨坚身形一转,左手跟着向前一探,已抓住他胸前“膻中穴”。郑屠夫身子一软,便欲跌倒。杨坚右手在他后背一提,“去罢!”话随声至,郑屠夫偌大的身躯,已被摔出厅外。 这一下变故之快,令人眼前一花,竟没想到杨坚出手竟如此迅捷。段保隆与秦英林等人不由心下大骇,他们几人与郑屠夫相处时日甚长,知道他两手短刀近身格斗功夫厉害,但竟然一招还未使出,已被杨坚制住,当下纷纷倒吸口冷气。 杨坚拍了拍手掌,似乎要将手上灰尘拍落,但他双手至始至终都干净的很,丝毫没有半点灰尘。正在此时,忽听一人叫道:“原来……原来阁下是三掌震天山周虞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鞠文杰。 “唉……想不到老夫退隐江湖十年,竟还是被认了出来!”杨坚摇头轻叹一声。 “他便是三掌震天山周虞候?又怎会甘愿在这山庄沦为家奴?”众人心中纷纷疑问道。 郭威虽然没有听过周虞候的大名,但听他外号叫作“三掌震天山”,想必是他掌法十分了得,这才有如此称呼,又见众人脸上一阵惊恐,心想这人定是十分厉害,要不然似一向自负的秦英林及位居大梁禁内首领的鞠文杰也不会骇然失色。 “久闻周前辈与一剑追魂孟悲秋大侠秤不离砣,想必这位先生便是孟大侠了?”鞠文杰故作镇定,一指身侧的一个紫衣男子。这时众人才纷纷朝那人瞧了一眼,只见他一脸紫红,胡子稀少无几,却看不出他多大年纪。 “嘿嘿……哪里还有什么一剑追魂?”那紫红脸的男子缓缓踱步,只见他双手负在背后,驮着背,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任凭他人仔细看,也猜不出他便是昔年闻名江湖的一剑追魂孟悲秋。 “是啊!现如今江湖中早已没了周虞候和孟悲秋这两号人物。”杨坚跟着附和一声。忽然间双目似刀,盯在将郑屠夫扶起的段保隆身上,“久闻点苍派有个叫什么侯天王的,近年来名头响的很,不知段大侠可认识?” 段保隆心下一凛,暗道:“好啊!果然是冲着我点苍派来的!”他方才一入厅内,便被宇文庄主亲自点名要求比武,只道是自己出身名门,他们想要切磋武艺。要知道江湖中盛名之下门派,无论走到哪,一般江湖中人都是给足了面子。这时又听杨坚问起,胸臆间傲气大起,“侯天王是我大师哥,我二人自幼同门学艺,在下当然识得!” “很好,很好!”杨坚微微一笑,“点苍派虽远居天南,但在中原武林中,名头也是极响,老夫素来仰慕,只是杂务烦身,无暇拜会,倒不如今日切磋一番如何?” “刀剑无眼,依在下看来还是莫要伤了和气的好!”段保隆淡淡地道。 “正是,正是!”秦英林挥动铁扇缓缓站起,走到跟前,笑着道:“在下等人承蒙贵庄主相邀入庄,已是感激不尽,又怎能不识好歹,在贵庄大打出手呢?” “这位仁兄所言极是,杨兄,李渊兄,鞠某也是如此认为的!”鞠文杰跟着附和道。他虽与秦英林等不识,但见杨坚、李渊等人咄咄相逼,心想自己与任亮被李渊好言相劝邀入庄中,待会儿定会也让自己与他庄中下人比武,是以倒不如先做好人,待会儿自己被逼之时,也好有秦英林等人相助。他心中早已盘算一遍,这次奉命出宫,乃是皇宫中丢了一件极其贵重的物件,若是无功而返,全家老小都要被杀头。上次宫中丢了断玉小刀,他便无功而返,被朱温痛骂一顿,眼下见到郭威,心中不由大喜,若是再寻着丢失的另一件宝贝,岂不是双喜临门? 那紫脸的男子叫李渊,鞠文杰及秦英林等人均是被他邀入庄中,这时听鞠文杰插话,不由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 鞠文杰脸色涨红,想要发怒,但心想他外号叫作一剑追魂,虽然眼下隐姓埋名,但他手中的剑又不会隐姓埋名,只得怔怔不语。 忽听得宇文庄主大笑一声,人已走入厅内,“你们四人乃是朱温的御前侍卫,这几位都是晋王李存勖的贴身护卫,听闻你们两家的主子经常打仗,怎么?你们什么时候修成秦晋之好了?” 他话音刚落,鞠文杰、任亮、胡多广、汪风雨脸色一变,纷纷将手摸至腰间,仔细瞧着秦英林、冷一枫、汪胡子、潘老鼠、郑屠夫、莫青青、段保隆等人,只要他们稍有动作,立时便要先发制人。 “你们不必紧张!”宇文庄主缓缓走入正堂,往正中的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大咧咧一坐,“在下要你们比武切磋,只不过是想见识见识诸位的武功。即便是在下无今日切磋之事,你们不还是要大打出手么?” “你究竟想要怎样?”郑屠夫这时已被段保隆将其穴道解开,但仍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当下朗声叫道。 宇文庄主一副傲然,“我想让你们两家握手言和,交个朋友,如何?” “呸!”郑屠夫一口浓痰唾在地上,骂道:“我晋王门下,岂能同盗室贼人做朋友?” 鞠文杰唰的拔刀出鞘,“你他娘的嘴里放干净些!” 莫青青软鞭一挥,已将鞠文杰长刀卷住,“动手么?谁怕你了!”当下用力一扯,但鞠文杰紧握刀柄,她一拽一下,竟未令他长刀脱手。 鞠文杰手臂一振,将莫青青拉动一尺之地,莫青青知道他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当下不敢用强,忙将软鞭收回。这时厅内已是剑拔弩张,鞠文杰等人纷纷怒视秦英林等人。 鞠文杰挥一挥手,当下离开座位,任亮、胡多广、汪风雨跟在身后,只见鞠文杰朝宇文庄主作了一揖,道:“宇文庄主,鞠某想借贵庄比武台一用。” “鞠兄只管用便是!”宇文庄主微微一笑。 鞠文杰道一声:“多谢!”当下大步迈出厅外,跟着双足一点,在空中翻了两个跟斗,落在比武台上,朝下喝道:“久闻晋王门下高手如云,今日鞠某倒要见识见识!” “秦大哥……”汪胡子等人纷纷聚到他身边,要看他作何打算。秦英林眄目朝宇文庄主看了一眼,见他一脸兴趣的瞧着鞠文杰,而杨坚及李渊二人都是垂手立在他身后,脸上无半丝表情。 “怎么?李存勖门下的都是脓包不成?竟没一个人敢跟老子过招的?”鞠文杰此时已从背后包袱中,取出两柄圆月刀来,大咧咧地朝秦英林等人大骂。 秦英林大怒,忽听郑屠夫叫道:“他娘的,老子先教训他一顿再说!”段保隆忙道:“郑兄,你穴道方解,若再恶斗,恐你体力难支,还是由我来打头阵好了!” “段兄方才为我解穴,着实耗费内力不少,还是暂歇片刻为是!”郑屠夫拦住段保隆,大跨一步。 忽然一道人影一晃而出,已闪到郑屠夫身前,正是冷一枫。只见他身形一纵,半空中又是一翻,落在比武台上。比武台离大厅约有五丈距离,常人轻功再高,一跃之下,也不过是两丈之地,但冷一枫在空中只翻了一翻,便已轻飘飘的落在台上,显然轻身功夫较高。 “这人轻功还不错!”宇文庄主轻声道。 “他叫冷一枫,是烈火门的!”李渊弯腰附耳道。 宇文庄主道:“哦?听闻烈火门的火焰掌霸道的很!” 李渊笑道:“他师父拜火真人自不必说,这小子,顶多也就五成火候!” 宇文庄主点了点头,“只要胜负已分,你便出手阻拦,我自有安排!” 李渊忙低声答道:“是!” 这时比武台上,早已交起了手。只见鞠文杰两柄圆月刀在半空中来回穿梭,发出“嗤嗤”的破空之声,而冷一枫长剑闪耀,却始终近身不得,还要时刻提防身后旋回的圆月刀。 鞠文杰兵刃上已沾尽便宜,见冷一枫只得防守,当下急从腰间摸出一枚暗器,朝着冷一枫便即甩出。只听得“嗖”的一声,破空之声飒然,冷一枫忙身形一闪,正在此时,身后一柄圆月刀唰的一声回旋而来,斩向他后颈之处,这时他听得背后风声,知道自己再躲不及,只得闭目待死。 只听“当”的一声轻响,圆月刀被震落在地,一颗铁珠跟着落在台上。 鞠文杰知道是有人相助,不等缓过神来的冷一枫还招,长啸一声,人随声至,早已从腰间拔出长刀,一刀“日落长空”便即斩出。 冷一枫听得啸声,忙将长剑一挡,左手跟着拍出,正是火焰掌。 鞠文杰与他兵刃相交,跟着左掌与他一对,“嗤嗤”两声,鞠文杰立在当地,而冷一枫向后退了三步才站稳身子。这样比将下来,众人都知是鞠文杰胜了。但真正是谁胜出,他二人心里最清楚不过,鞠文杰仗着身子凌空,居高临下发掌,力道自然要大些,一旦对掌之后,便即落地,定不会向后退去,即便向后退,也是身临半空时向后退。而冷一枫却是实打实的挨了一掌,无处借力,只得向后退出几步。 这时他二人一交上掌,均是暗赞一声对方内力深厚。正要猱身再上,忽听得杨坚道:“两位胜负已分,且请住手!”说着已从大厅之内跃出,身形一转,姿态极为洒脱,轻飘飘的落在台上。他这般露了一手轻身功夫,众人无不大声喝彩,若是从厅内跃出,脚不沾地,跃至台上不难,但若向他那般,姿态优美,如蝴蝶翩翩起舞,是万万不能了。 杨坚笑道:“两位并无深仇大恨,何必以死相搏?”跟着弯腰将铁珠捡起,放入袖中。刚刚以铁珠击落圆月刀的正是他。鞠文杰方才已见识过他的武功,更知道他原本叫作“三掌震天山周虞候”,这时见他阻拦,这才将兵刃收回,“李存勖的手下也不过如此嘛!”大摇大摆的走下台去。 第43章 比武(二) 鞠文杰此言一出,厅内秦英林等人均是大怒。郑屠夫叫骂道:“操你娘的,有种的别下来,老子与你斗上一百招!” “操你娘的,有种的你上来,爷爷与你拆上一百招!”鞠文杰也骂道。 郑屠夫再忍不住,当下大步迈出,口中骂道:“今天非打的你满地找牙不可!” 鞠文杰见他气势凶猛,心想:“你们想要车轮战不成?”主意打定,右手摸出暗器,猛地发出。郑屠夫听见风声,忙闪身避过,但这么一转,鞠文杰忽然纵身直下,手中两柄圆月刀已分别打出,高抬一掌,由上朝下猛的拍去。 “小心!”段保隆忙出言提醒。 郑屠夫见鞠文杰不由分说,一上来便下狠手,早已气得浑身打颤,正想张嘴大骂,但此时圆月刀已经逼近,而鞠文杰又从半空拍出一掌,再无暇喘气,只得就地一滚,滚出一丈余地,这才站起。 “好一个野驴打滚!”鞠文杰一落地,便即张口嘲讽。 郑屠夫大叫一声,猱身而上,双手屠刀已分刺他胸间,鞠文杰此时已将圆月刀接过,身形向右避过,一招“清风扫月”,横劈而来。这一下好不劲急,郑屠夫忙矮身沉肩,这一下虽然避过对方刀锋,但也不敢轻敌冒进,而是向后退了一步,鞠文杰跟着又连使三招,正是“月落三河天”,只见他左手圆月刀朝着郑屠夫飞出,右手一招“月落西山”,跟着左手刀又已飞回,又使一招“乘风追月”。这三招本是鞠文杰的看家本领,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都在他这一招下丧生,这时使出,郑屠夫左支右闪,难以招架,只得连连向后退去。 秦英林、段保隆等人不由暗暗着急,正在此时,鞠文杰忽然双刀齐出,跟着一掌劈出。圆月刀“嗡嗡”直响,径直朝着郑屠夫飞去,圆月刀凌厉至极,郑屠夫此时已被逼到台下,若是硬接双刀,非要挨他一掌不可,若是单接他这一掌,免不得被双刀击中。 段保隆平日与郑屠夫最聊得来,是以见他险象环生之时,上身早已微微前倾,便要出手相救,但这时相距尚远,他一时之间不能攻敌要害,只能眼睁睁瞧着干着急。 突然间青光一闪,只听“当当”两声,鞠文杰疾收右掌,向后一退,双手一收,已将圆月刀收回手中,骂道:“以多欺少,好不要脸。”原来冷一枫见这一招太过于霸道,料想郑屠夫再难避过,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从台上纵身而下,手中长剑连挑圆月刀,郑屠夫手中屠刀跟着疾刺鞠文杰右手掌心,若不是鞠文杰武功老到,此时手掌非要被刺出个血窟窿不可。 郑屠夫知道自己非他敌手,当下叫道:“我兄弟齐心,向来天下无敌,你若是怕输,只管跪在地上叫两声爷爷!” 鞠文杰道:“好孙儿,爷爷知道啦!”郑屠夫被他口头上沾了便宜,气得大骂一声,忽然间鞠文杰双手向外分抛,两柄圆月刀分打冷一枫、郑屠夫二人。 郭威虽然鄙视鞠文杰为人,但见郑屠夫、冷一枫两人斗他一人,也不禁心下有些看不起他二人,心想:“男子汉大丈夫,打不过便打不过,大不了回头再勤加苦练,又何必以多欺少?”转眼朝宇文庄主瞧了一眼,只见他眉头微蹙,一旁的李渊见状,忙低声道:“主人,鞠文杰是否派人相助?” 宇文庄主见鞠文杰与冷一枫二人瞬间已拆了五、六招,丝毫不落下风,沉吟片刻,“先瞧会儿热闹!”李渊点头称是,这才又肃立一旁。 这时三人已拆了十余招,鞠文杰边斗边退,心想,先将他二人诱入厅内,再寻求任亮相助。当下手持圆月刀,而是展开近身格斗,待他退入厅内,第二只脚还未踏进之时,郑屠夫忽然一个翻身,朝地上滚去,一招“横削猪蹄”,朝他脚踝处砍去。郑屠夫原本就是汾阳的一个屠夫出身,他未投靠李存勖之前,平日常杀猪宰牛,而一般的猪力大,寻常人招架不住时,或挣脱绳索在街上乱窜时,都是被郑屠夫使出这一招,砍断了猪蹄,令猪登时摔倒,再也奔跑不得。 “好一招‘横削猪蹄’!”潘老鼠一旁喝彩,他出口不过是沾些口头便宜,自然而然的将鞠文杰骂成是猪。 任亮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潘老鼠道:“怎么?想打架?” 鞠文杰左脚猛地在地上一点,身子半斜向后飘去,这时不等冷一枫及郑屠夫跨入厅来,圆月刀脱手而出,“当当”两声,冷一枫及郑屠夫各自一挡,圆月刀趁势朝厅内两旁分散而去,只听“嗤”得一声,厅内左侧一张古画已被拦腰斩断。 鞠文杰趁二人分击兵器之时,一个快步,倏忽欺近他两人跟前,跟着双掌齐出,他敢趁机出掌,早已算准冷一枫二人内力不及他深厚,只听“噗噗”两声,鞠文杰向后退出数步,后腰已撞在厅内的桌子上,暗叫一声惭愧,想不到冷一枫掌力竟如此浑厚,抬手一看,左掌微微发红,从内至外,如同火烧一般。 正在这时,冷一枫、郑屠夫刀剑齐出,分为三个方位朝鞠文杰刺去,眼见他再难躲过,忽然间一道紫影闪过,冷一枫、郑屠夫各退几步。原来李渊眼见鞠文杰不敌,当下身形一晃,刹那间已至跟前,双手齐出,一手抓向冷一枫“章门穴”,一手抓向郑屠夫“腰眼穴”,迫得他两人只得向后退去。 冷一枫见是李渊出手相救,难免心中惭愧,心想方才自己险些丧命,是由杨坚所救,这时自己一沾上风,却要狠下杀手。当下还剑入鞘,“想不到一剑追魂不仅剑法厉害,连擒拿手也是颇有造诣!” “惭愧,惭愧!”李渊一出手潇洒俊逸,但一瞬间又转眼即逝,仍旧是一副驼着背,老态龙钟的模样。 “哎呦呦,这么贵重的一幅画,竟被一刀斩成两半,真是可惜了!”潘老鼠连声叹息,“鞠文杰,你的刀将宇文庄主画给斩断了,是不是要赔一幅?” “区区一幅破画,在下赔得起!”鞠文杰气得大叫。 “啧啧,亏你也是混皇宫的御前一等侍卫,难道看不出这幅画乃是张萱的《仕女游春图》不成?”潘老鼠走近画前,将两张断画分别捡起。 鞠文杰虽然是皇宫内的侍卫,但于书画一道,却是狗屁不通,见潘老鼠趁机刁难,不由得脸色通红,转眼朝任亮瞧去,只见他微微点头,知道这幅画定是千金难求,登时一怔,不知所措。 这时杨坚已进入厅内,朝冷一枫、郑屠夫、鞠文杰分别看了一眼,道:“这幅《仕女游春图》乃因你们三人而毁,论道理,该当你三人赔偿我家主人才是!” “明明是他的刀斩断,凭什么赖在老……赖在我头上?”郑屠夫最不讲理,正准备说“凭什么赖在老子头上”这一句,但他先前被杨坚一招制住,是以言语间也不敢再过于狂妄。 “老子说是便是,用得着赖吗?”杨坚目光冷冷朝郑屠夫瞪了一眼,又朝鞠文杰道:“怎样,鞠大侠,你服不服?” 鞠文杰道:“画虽然是我的刀斩断,然而刀却非我而发,而是被他二人挑到一旁,又岂能算我之过?”杨坚冷笑一声,不再理会,朝冷一枫道:“你呢?” “圆月刀的主人都不认,在下凭什么认了?”冷一枫见杨坚因一幅画而咄咄相逼,又知道潘老鼠向来偷鸡摸狗,他既然说这幅画值钱,那必定是不少银子,当下也不愿承担。 “嘿嘿……很好,很好!”杨坚忽然冷笑一声,“那你们三人便拿命相抵!”话音甫歇,只见他身形一转,左手拿鞠文杰“膻中穴”,右手已抓住冷一枫“气户穴”,一脚踢中郑屠夫“腰眼穴”,这一下变故极快,电光火闪间,已制住三名好手。 众人均未看清他出手,只见他忽然身形暴长,一掌朝着冷一枫天灵盖上击落。 “且慢!”秦英林大喝一声。杨坚身形一顿,回转过身,双目似刀,盯在秦英林一张微微出汗的脸上,道:“秦大侠有何吩咐?” 秦英林道:“这幅画值多少银子,我等赔了便是!” 李渊嘿嘿冷笑一声,“不多不少,整整三万两!” “三万两!”郭威吃了一惊,回眸朝潘老鼠手上看去,只见画中几个女子骑在马上出游,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他父亲也藏有许多名画,但多为泼墨山水,似这等仕女图,他并未见过,但听李渊说出三万两,不由张大了嘴,惊愕不已。 秦英林尴尬一笑,“张萱的画,在下多少也见过不少,又岂能值三万两,李总管不会是坐地起价吧?” 李渊道:“这幅画却是花三万两白银买来的,阁下若是嫌老夫欺客,只管打听便是!” “好,既然如此,我兄弟赔你两万两便是!”秦英林瞧了一眼宇文庄主,见他只顾低头修指甲,丝毫不理会厅内众人,又道:“日后我兄弟凑足银两,必定登门拜访!” “阁下是将老夫当三岁小孩儿么?”李渊冷冷地瞧了一眼秦英林。 “咱们习武之人最讲究的是个信字,何况我铁扇仙秦英林,江湖上多少有些名头,难不成还不抵这两万两白银?”秦英林铁扇一挥,一副淡然。其实他的名头虽响,但若要拿出两万两白银,那是万万不能,而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待脱离此间,谅他们也不敢到晋王府中寻衅生事。 第44章 比武(三) “哈哈……”李渊仰天打个哈哈,忽然一顿,双目似刀锋般盯在秦英林脸上,“凭你这点本事,也敢夸下如此海口?” 秦英林双手一摊,无奈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依前辈的意思,该当如何?” 李渊朝宇文庄主瞧了一眼,笑道:“我家主人最喜看人比武,你们双方再各派几人,只要我家主人高兴,这幅画便不用你们赔了!” “士可杀,不可辱!”汪胡子咆哮一声,“宇文庄主若是喜欢看热闹,只管去山中捉几只猴儿,戏耍便是,如此欺辱我等,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汪胡子性格本就急躁,这时见李渊等人讹诈起来,心下早已不满,何况又当着心上人莫青青的面,如若再一言不发,岂不是令她小瞧了自己。 李渊一瞥满脸络腮的汪胡子,“你算什么东西?” 汪胡子骂道:“老子当然不算东西……你他娘……”忽然间紫影一闪,他话未说完,只听“啪啪”两声,汪胡子两边脸颊各有一个手掌印,而李渊仍是驼着背,立在原地,好像他一动未动一样。 汪胡子见他出手如此之快,实在是骇人听闻,心下一惊,暗道:“若是他方才一刀从我颈中划过,我焉有命在?”但他既然打肿脸充了胖子,就要硬撑到底,当下又要大骂,只觉口中牙齿松动,“呸”的一声,吐向掌内,竟是四五颗牙,原来方才已被李渊扇落数枚牙齿。 这一下更是恼怒,气得哇哇大叫,“我……”一开口,只觉嘴中掼了风似的,“唰”的一声,拔出兵刃,一招“单刀直入”朝李渊后背刺去。这一招迅捷无伦,又是从背后刺来,眼见便要刺中,只见李渊身形不转,右手朝后一挥,已拿住汪胡子手腕“太渊穴”。汪胡子手臂一麻,咣当一声,长刀跌落在地。但他极为硬气,左脚疾踢,李渊右手一推,将他推出丈余,汪胡子单脚抬在半空,一只脚唯恐摔倒,只得一跳一跳向后退去,“喀喇”一声,撞到莫青青身上,又朝后一退,一把椅子已被他二人撞烂。 原来李渊看似平淡的一推,早已用尽了平生功力,汪胡子虽然被莫青青挡了一挡,但李渊内力浑厚,连同他二人撞到椅上,将一张黄花梨木的椅子撞的散架。在座之人,无不是阅历颇深之人,先前见李渊分拿三人,只道是他投机取巧,趁人不备,而这次却是实打实,无半点投机之处,不由纷纷捏一把汗,各自心想:“今日若想杀出此庄是万万不能了。” “很好,很好!”杨坚拍了拍掌,“这把椅子乃上等黄花梨木椅,乃是由天下第一巧匠许掌柜所制,椅上虎纹皆出自许掌柜之手,李渊兄,这把椅子价格几何呀?” 郭威见杨坚故意提及这把椅子,心想:“你分明是这庄中的主管,却故意问他人价格几何作甚?看来你们是诚心敲竹杠,讹人钱财。”他看了一眼被撞得稀烂的椅子,心想:“既然是上等黄花梨木所制,岂能这番轻轻一撞便摔个稀巴烂?”其实他不懂武功,哪里知道这是黄花梨木乃属于红木,最为结实,便是拿刀砍去,非要斩五六刀才能斩断不可,又哪里知道李渊所使的乃上乘内功。 “一堆烂木头,你却说是什么黄花梨木,你这分明是店大欺客!”郭威愤愤喊道,他只听说过“店大欺客”四字,却不知其中意思,这时见李渊及杨坚又说椅子贵重,便将这四字说了出来,但他虽然措词不对,众人仍是明白他所指何意。 汪胡子本已慌了神,见郭威站出为自己抱不平,心下也是一阵感激,心想:“这小鬼倒有些侠义之心!”其实郭威对汪胡子本就恨得牙痒痒,数日前被他一脚踢飞,一直耿耿于怀,见他被李渊扇了两个耳光之时,心中说不出的痛快,但见他骨子很硬,又被李渊一下推倒,见着他满口鲜血,与莫青青倒在地上之时,不禁又动了恻隐之心,心想自己气量怎能如此狭隘。 莫青青站起身来,只觉浑身酸软,知道自己方才被汪胡子这么轻轻一撞,他身上所带的力道极为沉重,当下一把将汪胡子拉起,柔声道:“汪大哥,你还好么?” 汪胡子摇了摇蒲扇般的大手,“不碍事,不碍事!”深提口气,强自镇住心魄,知道自己受伤不轻,当下坐在一张椅上,暗运功力疗伤。 “这把椅子市值三千两白银,大胡子,你赔得起吗?”李渊看也不看汪胡子一眼。 莫青青牙关一咬,“无论多少,我们赔便是了!” 李渊转身瞧了她一眼,笑道:“很好,很好!你们瞧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尚且知道砸坏别人东西要赔偿,可比你们几个自诩侠义的大侠强过百倍了。”他言语之中尽是嘲讽众人。 鞠文杰朗声道:“区区一幅画,鞠某赔了便是!”顿了一顿,又道:“鞠某与镇守关中的温韬有些交情,听闻他近年来盗取皇陵无数,想必得到名贵字画未免比不过贵庄的字画,鞠某以画抵画怎样?”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李渊嘿嘿一笑,伸出左手,“拿来!” “什么?”鞠文杰微微一怔。 “画!” “眼下当然没有,日后必定双手奉上!” “嘿嘿……口头协议,如何作真?”李渊双手负在背后,驼着背缓缓在厅内踱步。 鞠文杰道:“你要怎样?” 李渊眉毛一扬,道:“方才老夫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只要诸位肯在鄙庄比试一番武艺,无论胜败,我家主人均既往不咎!”鞠文杰见他言语不似作假,心想:“便先答应了他,正好瞧瞧李存勖的手下是何方神圣!”当下点头道:“好,就依你!” “诸位意下如何?”李渊转头瞧向秦英林及段保隆等人。 段保隆及秦英林等人知道今日自己若是不与鞠文杰等人比试一番,无论如何是走不出这山庄,纷纷咬牙切齿道:“比便比!” “好!”杨坚朝李渊笑道:“李渊兄,你压哪一方?”此言一出,在座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均自心想:“好啊,原来当真是将咱们当猴耍了!”虽是如此,但却没一人敢出言抗拒。 “还是杨坚兄先请!”李渊笑道。 “如此推来让去,岂不是耽误主人看好戏?”杨坚微微一笑,跟着一指秦英林,“久闻铁扇仙秦大侠,一支铁扇半边天,关中好手尽无颜。老哥哥便派他出阵罢!” “一支铁扇半边天,关中好手尽无颜。”这两句打油诗,本是秦英林在关中闯下的威名,是说他一支铁扇打得关中无数好手没脸再称高手。这时被昔日名震天下“三掌震天山”的周虞候道出,秦英林不禁脸色一红,叫道:“惭愧,惭愧!” “嘿嘿……你有铁扇仙,我有赛诸葛。”李渊含笑一指任亮。任亮见被李渊指出,跟着暗叫一声“惭愧。”心想自己不过是将自己姓名告知,不曾想这老头竟知道自己的外号,心内又是一阵惊恐。暗想:“原来这并非偶然,而是他们早已将我等算计在内!”他素来号称“赛诸葛”,自然是智力远胜常人,见李渊及杨坚二人早已将众人的来历、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已然猜出这绝非是巧合,而是蓄谋已久。但他二人及那宇文庄主究竟蓄谋什么,他便是想破脑门,也猜不出来。 秦英林知道今日自己非要比拼一场,缓缓走近郑屠夫身侧,伸手朝他肩上拍去,岂知这一下竟未能将他穴道解开,心头一震,又运起内力在他身上拿捏一番,过了一盏茶功夫,才将他穴道解开。原来秦英林方才轻描淡写的一拍,实际上早已将平生的内力凝聚在掌下,想借此解穴,令李渊等人刮目相看,却未想到李渊内力雄浑至此,这一拍之下竟然没能解开穴道。 郑屠夫缓缓站起,但由于闭穴已久,又险些摔倒,忙一把扶在桌子上,强行站起,“多谢秦大哥!” 秦英林微微一笑,将背后的包袱缓缓取下,交至他手中,“你帮我保管着!”又使个眼色,郑屠夫重重的点了点头。秦英林这才一转身形,将折扇一挥,笑道:“近年来常听江湖上的朋友提起,‘赛诸葛’名头威震豫南,一手‘满天飞雨’的暗器功夫更是了得,在下仰慕已久,今日能与阁下切磋几招,实在幸甚至哉!” 任亮微微一笑,拱手作揖,道:“区区贱名,有辱清听,请!”跟着缓缓几步,走出厅外,只见他双足一点,翩翩飞舞,已跃到台上。 秦英林见他露了一手轻功,赞道:“好轻功!”话随声至,身形一荡,飞出厅外,跟着双足连点,跃到台上。他一招叫作“燕子三抄水”,本是上乘轻功,相比任亮的蝴蝶踩莲,也是不相上下。 众人纷纷喝彩。 两人分站两边,又各自行了一礼,道声“请了!”只见任亮一挥一袖,白光乍起,瞬时间数十道白光劲急射出,秦英林微微一笑,铁扇一挥,只见他左右轻摇折扇,只听“噗噗”之声不绝,众人细看之下,原来任亮所发的钢针竟尽数被他吸到铁扇之上。 任亮大惊,道:“好啊!阁下的铁扇原来是磁铁所铸!” 秦英林一抖铁扇,数十枚钢针尽数射向任亮。段保隆等人见秦英林还未出手,已在兵刃上沾了上风,不由大声喝彩。任亮双袖一遮,跟着又是一招“来留去送”,钢针又尽数而回,只见他纵身疾跃,跟在钢针之后,一拳打出。 秦英林叫道:“来得好!”手腕一转,铁扇随手而出,在空中转动,将钢针吸走,向右一闪,避过任亮这一拳,左手一翻,一拳打向他腰肋“腹哀穴”。任亮腰肢一转,第二拳跟着打出,正在这时,秦英林右手已抓住铁扇,“蹭”的一声,铁扇朝他手腕划去,正是他的得意功夫“削竹竿”。待见任亮回臂,铁扇忽合,改为锤刺,只见他手腕抖动,瞬间已连刺十余招,招招往他要害招呼,任亮左支右拙,顷刻间便已险象环生。 秦英林数十年来没少在这柄铁扇上下功夫,无论是大招、小招、点穴,每一招都是烂熟于胸,只要他一占上风,每一招非要直逼得对手无还手之力不可。而任亮向来以暗器、拳法为长,自诩智计无双,是以自幼疏于兵刃,但自出道以来,从未有人能避开他的暗器。所谓暗器,自是暗中施发,若是正大光明的发射,那边不叫暗器了,应该叫明器才对。任亮每和常人打斗之时,总是先客客气气,空手过招,这样对手也不好再用兵刃,正好中了他的计谋,他便可趁机施发暗器,是以与他交手之人,均被他伤在暗器之下,这时秦英林铁扇疾攻之下,自己竟无暇施放暗器,只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遮挡,但他心中却想,一旦有机会,袖中、腰间、背后、脚上,全身所藏的暗器,非要一一射还给他。 第45章 阴诡 秦英林一招跟着一招递出,丝毫不给任亮还手的余力,但七七十九招一了,虽然迫得任亮手忙脚乱,却也没能伤着他分毫,心中难免焦急,忽然间暴喝一声,铁扇一撑,按动扇中所藏机关。 任亮惨呼一声,随即向后退去,左手捂住胸前,右手摆出一个姿势,以防秦英林再次进攻。原来秦英林铁扇之中竟藏有暗器,自己竟身中数十枚钢针,大怒道:“卑鄙!” 秦英林也不追赶,而是笑嘻嘻的瞧着任亮,手中铁扇轻挥几下,“秦某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若是任兄骂秦某使用暗器卑鄙,敢问任兄不也是暗器名家吗?” 任亮一时瞠目,心想:“年年打雁,今日却反被雁啄了眼。”忽然只觉大腿奇痒无比,不由得伸手去挠,还未伸手又觉得胸前、背后、屁股、胳膊,浑身上下均是奇痒难当,双手不住乱抓,大叫道:“有毒,有毒!操你奶奶的,你竟然在暗器上喂毒!” “放心,放心!”秦英林不紧不慢的说道,“死不了的,在下的钢针不过是在五彩蜘蛛液中浸泡过七七四十九天,凡是中针者,全身奇痒无比,越挠越痒,越痒越挠,嘿嘿……” “卑鄙!”鞠文杰气不过,大叫一声,“咱们不过是比武竞技,阁下竟然暗器喂毒,是否有些过于无耻了?” “无耻吗?嘿嘿……”秦英林缓缓扇动几下扇子,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放心,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这药便不灵咯!不过到那时候,这位任兄只怕自己也体无完肤啦!” 鞠文杰气得直跺脚,看一下李渊,又看一眼杨坚,示意他二人出言讨要解药,但见他二人却视若罔闻。 “痒死啦,痒死啦!”任亮双手不住在身上乱抓,口中大叫不止。 秦英林笑道:“任兄若是现下跪地求饶,说一声‘我输了’,在下便给还解药!” “呸!放你娘的狗臭屁!”任亮边抓边口中大骂。秦英林道:“瞧你能撑到几时!” 任亮只觉浑身如同被万千只蚂蚁吞噬一般,奇痒难搔,当下叫道:“好,好!我求饶便是!”说着双膝一软,便欲跪去。 “任兄弟不可!”鞠文杰、汪风雨、胡多广齐声叫道。 秦英林却一脸得意之色,心想:“今日一挫朱温的御前侍卫,若禀告晋王,他定然欢喜无比!”正自沉浸在邀功领赏之中,忽然听得风声飒然,忙挥动铁扇使出一招“一扇障身”,将全身笼罩在铁扇之中,只听得“叮叮当当”数十声,一枚枚暗器纷纷落地。原来任亮趁他不备之时,早已将双臂之间所藏的暗器纷纷疾射而出。但他身上瘙痒难当,是以准头极差。 秦英林将暗器一一击落,又嘲讽道:“任兄,是不是手臂酸软无力,竟然暗器也发不动了?”任亮双手不住乱抓,口中只是大骂。秦英林又道:“任兄,你若是跪下投降,我保管给你解药!”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瓷瓶,“你瞧,解药就在我手中!” 任亮一跃而起,朝他疾扑,“给我解药!”秦英林身形一闪,已闪到一旁五尺之外,笑道:“你倒是跪下求饶啊?” “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便是跪下求个饶又能怎样?”潘老鼠趁机一旁扇风。 这时宇文庄主忽然轻轻哼了一声,声音极其细微,李渊、杨坚二人知道他有事吩咐,忙凑到跟前。宇文庄主朝杨坚点了点头,杨坚忙道:“是!”他主仆之间心意相通,只需使个眼色,点一下头,便知他有什么吩咐。 这时秦英林正笑吟吟地咱在台上,忽然间一个身形晃过,杨坚已经跃到台上,“秦兄七七十九招铁扇打穴功夫颇为了得,老夫一时竟有些心痒,想要领教领教!” 秦英林微微一笑,作揖道:“在下武艺低微,又怎是杨总管敌手?”他口中虽然谦卑,但神色并无半分谦卑之状。杨坚微微一笑,摆手道:“请了!”话音刚落,忽然一挥手,袖中已飞出数十枚暗器。 秦英林大惊,忙挥扇遮挡,只听“当当”两声,秦英林已被震得手臂发麻,心中大骇:“这厮内力竟如此浑厚!”当下不敢轻敌,力运至臂,奋力击落暗器。 杨坚忽然间身形一晃,竟比暗器还快,只见他一伸手间,已抓住秦英林持扇手腕的“内关穴”,秦英林只觉浑身酸软,手掌一松,铁扇朝下跌去,便在此时,杨坚右手凌空在空中抓了几下,这时未到的暗器已被他接入手中,跟着朝秦英林胸前一探,“去罢!”左手一推一送,将秦英林推出一丈多远,才立住脚跟。杨坚露这一手功夫,段保隆等人无不大惊失色。他所发暗器井然有序,最前面的快捷无论,后面的却是在空中缓缓而来,待他闪至秦英林跟前之时,只见他接暗器,将暗器放回袖中,跟着又在秦英林胸膛一探,这一连贯的几个动作,竟如同闪电一般,只在瞬息间。 秦英林万万没想到他武功竟一精如斯,自己连还手之余地都没有,心中大骇,当下装作缓缓喘息,伺机进攻。只见杨坚扬了扬手中瓷瓶,“秦大侠,不知解药怎么服?” 秦英林见他不知何时已将自己怀中解药取走,又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幸好他并无加害我之意!”脸色一红,惭愧道:“配酒饮下一颗即可,一日千万不可喝茶!” 杨坚将解药递给任亮,任亮忙接住道:“多谢杨总管!”鞠文杰早已端了一碗酒赶来。 “胜负已分,下一场该谁了?”杨坚双目如刀,朝厅内段保隆、潘老鼠等人望去。 段保隆自知难免,大步迈出,胡多广心想与段保隆相识,忙道:“汪兄弟,我先来!”唯恐汪风雨抢在跟前,快走几步,跟在段保隆身后。 两人上得台后,各自拱手作揖,段保隆道:“刀剑无眼,胡兄,咱们空手过招如何?”胡多广求之不得,忙道:“好说,好说!”当下将背后包袱一解,抛至一旁。段保隆解下长剑及包袱,跟着丢在一旁。这才作个起手势,道:“请了!” 胡多广不再不说,一拳斜打,次拳跟着击出。段保隆见他拳术太过普通,并无巧妙之处,向后退了一步,待胡多广第三拳打来时,左臂一遮,右手一掌倏出,他唯恐伤了胡多广,这一掌只使出三分内力,胡多广忙闪身避过,低声道:“咱们尽量少使内力,别伤了和气。”段保隆点一点头,右臂一回,左掌已然拍出,胡多广忙伸出手掌对了一掌,两人一对上掌,只觉对方掌上均未含着内力,另一掌也跟着推出,霎时间两人已然拼上掌力。段保隆只觉对方掌力空空,心想:“我二人做个样子,只道是拼上内力,过个片刻,再纷纷撤掌,就算打个平手。”正在此时,忽觉胡多广两掌之力骤然忽起,竟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而来,忙跟着催使掌力,叫道:“胡兄!”但这时他内力再补给时已经迟了,胡多广跟着又是猛地一推,段保隆“哇”的一声,口吐鲜血,身子向后跌去。 “段伯伯!”郭威大叫一声。 胡多广双掌一收,又唯恐段保隆道出机关,凌空跃起,一掌猛劈,这一掌蕴含他数十年功力,非要将段保隆毙在自己掌下不可。段保隆此时受了极重的内伤,便是想躲也无力逃脱,当下只得硬着头皮伸出右掌抵挡,或许能逃过一劫,“喀喇”一声,段保隆惨叫一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原来胡多广掌力雄浑,又使了十成功力,他的右臂竟被震断。 “你……你……”段保隆“哇”的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竟晕死过去。 “你干么要杀段伯伯,你们不是好朋友么?”郭威担心段保隆安危,早已跑到厅外,这时已经奔到台上。胡多广忽然左脚反踢,将郭威从台上踢落,“去你娘的!” 郭威被胡多广一脚踹下,口中大叫,眼看便要脑袋朝地,忽然间只觉得一股柔和之力将自己轻轻一托,跟着身子向上缓了一缓,又欲落地之时,已被一人一把拉住,放至地下。他忙抬手看去,原来相救之人竟是杨坚,忙道:“谢谢你!” 胡多广见段保隆昏死过去,心想他一时不会或许不死,又想上前再补一掌,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胜出,若再杀人灭口,只怕会引人怀疑。当下微微一笑,朝着厅内拱一拱手。 杨坚站在台下,忽然间朝着他拍出一掌。胡多广心想你距我一丈之远,料你内力再深厚,也难伤我分毫,忽然间只觉掌力扑面而来,忙向后退去,这时杨坚一跃而起,身凌半空,胡多广不等他落脚,忙一掌拍出,岂知杨坚这时也拍出一掌,两股掌力相交,只听得“嗤嗤”之声,内力相撞,胡多广向后退出数步才站稳脚跟,而杨坚竟没退后分毫,反而落在台上。 “你就这点儿本事?”杨坚眉头一皱,显是有些不信,他方才一掌只使出五成功力。 胡多广忙道:“晚辈唯恐误伤了前辈!”杨坚嘿嘿一笑,“咱们拼一拼掌力!”说着一掌拍出。这一下他使出十成功力,胡多广瞬间只觉胸前极闷,势若奔洪,力不可挡,忙向后跃去,饶是如此,还是晚了一步,杨坚虽与他相隔一丈之地,但他内力实在过于浑厚,胡多广只觉一股气流扑腾一下,拍在自己胸口,“噗”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已被击落台下,但他终究隔得尚远,受伤并不是太重,忙在半空中一个使鲤鱼打挺,稳稳站在台下。 杨坚转过身来,朝厅内摇了摇头。这才又将段保隆扶起,手掌按在他背后“灵台穴”,将真气输送给他。约过了一盏茶功夫,段保隆又吐出一口鲜血,只觉背后一股暖流从灵台穴而入,缓缓游遍周身穴道,知道是有高人相救,忙道:“多……多谢!” 杨坚见他醒来,这才罢手。郭威忙走近前去,将段保隆扶起,只见他颤巍巍的朝着胡多广道:“胡兄弟,你好不歹毒!” “你我各为其主,小弟迫于无奈,也只得如此,还请段兄见谅!”胡多广在台下拱手作揖。 郭威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得段保隆之意,显然是他有意相让胡多广,气狠狠地骂道:“亏我段伯伯昨夜从狼群中救你,想不到你竟然以德报怨!” 胡多广嘿嘿几声,不再理会。 郭威这才扶着段保隆缓缓下台。 只听杨坚道:“下一场!” 最后一场比试乃潘老鼠及汪风雨二人。汪风雨鞭法了得,潘老鼠三节棍也使的滴水不漏,他二人直拆了五十余招,仍是不分胜负,杨坚叫道:“二位住手!”他二人正苦于无罢手的时机,听得呼声,忙各个护住周身要害,缓缓向后退去。 杨坚瞧了瞧宇文庄主,见他点头,这才又道:“我家主人素来爱才,今日见诸位英雄武功了得,颇有收纳之意,不知诸位英雄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鞠文杰一伙及秦英林一伙纷纷大惊,跟着各自低声议论,均不知这位宇文庄主究竟搞什么名堂。 鞠文杰毕竟是众人之首,当下第一个开口:“鞠某效命大梁皇帝,家中老少又尽在开封府,只怕要拂了宇文庄主爱才之意了!”他话音一落,众人纷纷跟着附和。 宇文庄主并不理会众人,而是朝着杨坚及李渊道:“常言道,擒贼先擒王,杨总管,李左使,赐神药罢!” 杨坚、李渊纷纷道声“是”。只见他二人忽然身形一晃,杨坚已将秦英林一把抓住,只见他右手疾点秦英林“天突穴”,跟着又拂中他“气舍穴”左手一下捏住他脸颊,将他嘴巴撬开,右手又是轻轻一弹,只见一粒丹药已入他口中,这几下兔起鹘落,太过快捷,秦英林只是一愣间,已将丹药吞入腹中。而李渊与杨坚手法一模一样,鞠文杰也吞下一颗丹药。 鞠文杰、秦英林忙干呕几下,却吐不出来,齐声道:“你究竟喂我吃得什么?” “三毒腐尸丹!”杨坚、李渊齐声答道,口气竟一模一样的冷漠。 “什……什么?”秦英林忙将手指插入咽喉处,“哇哇”干呕几下,口中粘粘的唾液吐出不少,却未能吐出那粒丹药,这“三毒腐尸丹”他曾听江湖同道提起过,若是服用之后,一年之内无解药,药丸内三只毒虫会破壳而出,慢慢的吞噬人脑,令人痛不欲生,求死不能。这时他一听自己竟服下三毒腐尸丹,不由浑身颤抖,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鞠文杰显然并未听过什么三毒腐尸丹,见秦英林一脸骇然失色的模样,忙问道:“你们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哈哈哈哈……”宇文庄主忽然站起,只见他俊俏的脸上威严陡起,“你们可知这‘三毒腐尸丹’炼制的多么不易?” 第46章 纳降 众人心中均是大骂:“此等毒药,还是不要炼制的好!” 宇文庄主见众人各怀心思,踱步厅中,一双如刀锋般的眼睛,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众人只觉一股肃杀之气,均不禁打了个哆嗦。 胡多广最善察言观色,知道他欲将众人收到麾下,必有雷霆手段,自己光棍一个,并无家小在开封府,心想自己便是投靠他手下,也胜过每日看鞠文杰的脸色,忙拱手作揖道:“胡某一介武夫,能得宇文庄主如此青睐,实乃三生有幸,在下愿投身庄主门下,身先士卒,赴汤蹈火!” 鞠文杰等人见胡多广最没骨气,不由大怒,但却不敢出言辱骂。 只见宇文庄主清秀的脸庞忽然闪过一丝不屑,冷道:“凭你?”忽然间手臂一扬,众人眼前一花,胡多广左肩已被他一掌按住,他出手太快,胡多广竟连躲闪也已不及,跟着只觉肩膀之处如同压着千斤重的负担,身子跟着向下弯去,大叫道:“宇文庄主,在下诚心投奔,你这是作甚?” 宇文庄主冷笑一声,“似你这等人,嘿嘿……” 胡多广听他语气不善,知道要与自己为难,但对方内力实在太过于浑厚,自己已被压得无法喘息,无力还手,当下叫道:“忽然偷袭算什么?有种的,咱们正大光明的打一场!” “好!”宇文庄主话音一落,身形已晃到一丈之外。这一下兔起鹘落,实在太过于迅捷,众人恍惚只见一道影子晃过,他已退出甚远,不由纷纷倒吸口冷气。 胡多广忽然肩上轻松,忙拔刀出鞘,大喝一声,纵身跳出,只见他刀光闪耀,如同长河奔腾,气势磅礴,众人纷纷道声彩,想不到他刀法竟一精如斯。眼见一刀斜劈而下,犹如流星闪过般迅捷,忽然间只见宇文庄主身形微微一闪,只见他手臂一抬,胡多广“啊”的一声,长刀便已落在地上。 这一下变故着实太快,众人均未瞧清,跟着只见宇文庄主右手从胡多广脸颊前拂过,胡多广顿时愣在当地,张着嘴巴一动不动。 宇文庄主打个指响,李渊走至跟前,从一个瓷瓶中倒出一粒丹药,正是“三毒腐尸丹”,只见他夹在手指间,食指与中指轻轻一夹,丹药已被夹碎,李渊又从夹碎的丹药中取出一粒极小的丹药,呈褐色圆小之状,双手奉上。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三毒腐尸丹”竟还藏着一粒丹药。而药外边之前包的又是什么?他为何又要将药夹碎?这一切所举,众人均是疑惑不已。 宇文庄主接过丹药,缓缓走至厅外,只见他身形微微飘起,极其优雅,如同闲庭信步一般,跃至台上。众人从未见过轻功似他这等之人,无不内心称赞。只见他转过身来,面向厅内,伸手朝着厅内弹去,众人只见方才那粒药丸,“嗖”的一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入胡多广口中。 “好……”鞠文杰、任亮、秦英林各赞一声。他们三人都是暗器名家,暗器功夫更是了得,但见宇文庄主相距五丈之远,这番轻描淡写的一弹,进入胡多广口中,这种力道、手法无一不是恰到好处,他三人如何能不喝彩。但他三人虽是喝彩,这一声彩却极为难听,像是哭丧着脸叫出似的。原来他三人见识了宇文庄主的轻功、暗器手法,简直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如何不怕? 他三人喝彩声一落,众人也纷纷叫好。 宇文庄主缓缓落下,走入厅内,“这粒三毒腐尸丹外面原本包着一层解药,若是没了解药,单单服下毒药,不到盏茶功夫,便可令你生不如死!”说话间在胡多广肩膀处轻轻一拍,将他穴道拍开。 胡多广心中害怕,“哇哇”干呕几下。 “这粒丹药一入腹中便即粘在体内,除非你开膛破肚,将其取出!”李渊淡淡地道。 胡多广口中大骂不止,忽然间“啊”的大叫一声,双手抱住头,跟着叫道:“疼!疼!”话音未落,口中大呼疼,已倒在地上,来回打滚,双手用力抓起头皮。 这一下变故,众人着实吃了一惊,只见胡多广在地上来回翻滚,双手在头上,脸上乱抓,片刻间已抓住数十道血痕,“饶了我吧,求求你饶了我吧?”跟着头巾掉落,双手猛地拉扯自己头发,口中又是大叫,瞬息之间,胡多广硬生生的拽掉十几撮头发,头皮流血不止。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惨状,纷纷不忍直视。鞠文杰本就不喜胡多广,常常恼恨他平日常与自己作对,见他这副惨状,不禁心下不忍,忙道:“宇文庄主,我等甘愿投身门下,从此便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还请饶了胡兄弟罢!” 宇文庄主丝毫不理,反而津津有味的瞧着胡多广在地上打滚,不停在头上、脸上乱抓,俊俏的脸上满是兴奋。 胡多广大叫一声,身子凌空跃起,忽然间只觉得脑中似乎有成千数万只的虫子在脑中吞噬,只疼得手中无力,唰的一下,捡起兵刃,便欲横刀自刎,但未到脖颈处,忽然间又大叫一声,“扑腾”一下躺在地上不住打滚。 约过了一盏茶功夫,胡多广已疼得昏死过去。 郭威虽是恼他诡计打伤段保隆,但见他现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再忍不住,朝着宇文庄主喝道:“你干么不一刀将他杀了,如此丧心病狂的折磨他!” “小鬼!”杨坚暴喝一声,忽然间已欺到他跟前,“啪啪”两声,抽了郭威两个耳光,郭威顿时只觉头晕眼花,站不住脚,牙齿已被打掉数颗,口中鲜血狂涌。但他生性倔强,“呸”的一声,朝着杨坚吐去。杨坚早已料到,早已跃出丈余外。 “丧心病狂,如此的折磨人,有种的连我也一同杀了!”郭威大怒,口中大骂。 杨坚喝道:“既然想死,老子就成全你!”手臂一抬,便欲发掌。 忽然间宇文庄主一摆手,“这等不知天高地厚小孩儿,你理他作甚?”杨坚手臂一沉,恭敬道:“是!” 正在这时,胡多广忽然叫道:“疼死我啦,疼死我啦!”他昏迷之中仍是直感头疼,竟又被疼醒,跟着又是惨呼不止,双手不住乱抓乱挠。过了片刻又已晕了过去。 李渊叹口气道:“神药被这等无用之人服下,实在可惜!”他惋惜的并非是胡多广的性命,而是这炼制不易的“三毒腐尸丹”。 宇文庄主看了一眼众人,“尔等今日若不想投靠我白虎帮的,下场同他一样。若是弃暗投明,要投我白虎帮的,今日便每人服下一粒‘神药’,明年端午节来此领解药。”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宇文庄主便是闻名天下的白虎帮帮主,宇文求善,外号求善天王的便是。当下骇然失色,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开口。 这时杨坚道:“诸位从今往后投靠在我白虎帮门下,便是我白虎帮弟子。我帮主神药乃是由一百条毒虫之卵调配而成,若非在本帮有崇高地位之人,更是无缘神药,似这等帮主重用的机会便在眼前,诸位还犹豫什么?” 段保隆骂道:“呸!狗屁神药!久闻白虎帮帮众过万,直逼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想不到竟是用如此卑鄙龌龊的手段!” 宇文求善脸色一变,随即又缓缓一笑,朝着杨坚说道:“杨总管,将这人手筋脚筋挑断,再割了舌头,刺瞎双眼,扔到李存勖的榻前,让他知道,他小小的晋王府,咱们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他语气轻缓,但在众人耳中如同钢针一般,不由得颤抖不止。 “在下便是死,也不受你等妖邪鬼怪折磨!”段保隆冷哼一声,“唰”的一声,拔出长剑便欲自刎。他这一下动作极快,郭威正要出手相拦,但已不及。 忽然间“当”的一声,段保隆手中长剑已被震落在地。杨坚冷道:“你以为你想死便能死么?”话音未落,已提起段保隆后颈之处,跟着重重一摔,将他摔倒在地,捡起地上的长剑,缓缓走至跟前,“今日有谁不服‘神药’的,他便是下场!”说着手臂抖动,段保隆惨呼几声,手筋脚筋已被斩断。 “威儿,你一定要杀了我,免得我受此折磨!”段保隆朝着郭威叫道。 郭威忙跑到他身边,挡在身前,“你们要杀便杀,何必这样折磨人?” “小鬼,你让开了!”杨坚喝道。 “我不让!”郭威双目喷火,满含愤怒,瞪着杨坚。 段保隆道:“好孩子,我怀中有把匕首,你快拿出来插入我心脏,让我痛快的死了,千万莫受这等折磨!” 郭威连连摇头。 “好孩子,你若是不死,一定要到大理找到我的孩儿‘思平’,告诉他,他的爹爹是个大英雄,让他好好练武,长大后为我报仇!快,快将我杀了!”段保隆急道。 杨坚冷笑道:“想死?”手腕一转,长剑从郭威胳膊下穿过,正巧插入段保隆口中,只见他手腕急转几下,段保隆口中“呜呜”惨呼,片刻间便已满口鲜血。 杨坚见段保隆眼中满是怒火瞪着自己,又笑道:“你倒是死呀!你倒是说话呀!待会儿老子再刺瞎你的双眼,瞧你还敢不敢违抗帮主的命令!” 郭威眼见段保隆舌头也被搅烂,待会儿双眼也要被刺瞎,心中实在不忍,忙趴到他身上,哭道:“别刺瞎他,求求你饶了他罢!”跟着伸手摸向段保隆怀中。 “小鬼,你再不让开,老子连你也一块杀了!”杨坚咆哮一声。 郭威哭了几声,道:“段伯伯,我一定会转告思平哥哥,让他替你报仇,你……你安心去罢,别怪威儿!”只见段保隆瞧着自己,满是感激之色,郭威一闭眼,泪水已从眼缝中流出,跟着将从段保隆怀中摸出的匕首对准他心脏处,“噗嗤”一下,便插了进去。 段保隆“呜呜”几声,便即闭目死去。 “他娘的,你这小鬼!”杨坚见段保隆忽然死去,气得一脚将郭威踢飞,脑袋正好撞在一张椅子腿上,登时便昏死过去。这时早有下人将段保隆及胡多广二人的尸身抬了下去。 杨坚转过身来,朝着众人道:“怎样?诸位要死要活?” 秦英林已服过三毒腐尸丹,当下劝潘老鼠、郑屠夫等人道:“咱们江湖中人本就不该混迹庙堂,在下好言劝诸位,也一并投在宇文帮主门下,弃暗投明的好!”郑屠夫虽然性格固执,向来不惧生死,但眼前发生的之事,实在是恐怖至极,当下忙附和道:“姓郑的甘愿供帮主驱使!”潘老鼠、汪胡子、冷一枫、莫青青等人见状,纷纷下跪,表示臣服。 宇文求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诸位不必多礼,快起来罢!” 杨坚、李渊齐道:“恭贺帮主收纳新人之喜!”宇文求善淡淡一笑,朝着鞠文杰身后的汪风雨及任亮瞧去,他二人这时早已腿脚酸软,扑腾跪在地上,齐声道:“我等甘愿投靠!”鞠文杰忙也跟着跪下。 宇文求善点了点头,和颜道:“快起来罢!咱们从此都是自己兄弟,不必拘束!”顿了一顿,又朝李渊道:“李左使,快取神药来!” 李渊忙取出六粒丹药,分与众人吃了。 宇文求善道:“诸位放心,只要你们忠心为我办事,解药每年端午都会派发给你们!” 众人忙又一齐跪倒,“帮主尽管吩咐,我等定竭尽所能。” 宇文求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来,说道:“自我白虎帮立帮以来,便是一统天下,眼下群雄割据,天下大乱,正是咱们大展身手,建功立业的时候。”众人均“哦”了一声,心中各自猜想,“原来他想要做皇帝!”只听宇文求善又道:“我先祖宇文觉自建北周以来,祖上世代为帝,岂知乱世浮沉,却因杨坚狗贼窃国,以致我宇文家族从此沦落草莽江湖。”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心中疑惑已解大半,心中均想:“怪不得他这庄中有这许多宝贝!”又听他说道“狗贼杨坚”四字,不禁纷纷看向杨坚。 “彼杨坚,非此杨坚。”宇文求善见众人一脸疑惑,已知众人心中所想,这才解释道,“眼下正是我复国的大好时机,若能有诸位鼎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我等甘愿身先士卒,赴汤蹈火!”众人齐声道。 “身先士卒,赴汤蹈火过于言重,大可不必!”宇文求善道。 众人又均是一阵疑惑,心想他究竟搞什么名堂。秦英林拱手道:“帮主,若有难处,尽管吩咐,我等必定肝脑涂地,唯帮主马首是瞻!” “好!”宇文求善微微一笑,“其实也不用诸位上刀山,下火海,这件事情,再简单不过!” “请帮主明示!”众人虽然不知究竟要做什么事,但均是常伴君王左右之人,当下齐声道。 宇文求善道:“便是请诸位回去仍是各守其职。无论是李存勖、朱温,他二人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晓。”众人一听他说要自己等人回去做奸细,均是大喜,均心想幸好是做内奸,若真是上刀山,下火海,岂不是呜呼哀哉了?这才纷纷暗松一口气。又听宇文求善缓缓道:“你们等人回去之后,好生打探消息,趁机再挑唆李存勖与朱温的矛盾,他二人若是斗个两败俱伤,那时咱们白虎帮正好做个卞庄子,高举义旗,建业立国,日后你们都是我的开国功臣!” “属下遵命!”众人齐声道。 宇文求善点了点头,见众人纷纷臣服,心中大喜,过了良久,这才问道:“是了!秦兄弟,鞠兄弟,你们此次被派出公干,所为何事啊?” 秦英林忙上前一步,拱手道:“禀帮主,我等奉李存勖之命,前去朱温的皇宫里偷一件物事?”鞠文杰忙道:“秦大哥,原来那物件儿果然是你们偷得?” 宇文求善哈哈一笑,道:“从前你二人各为其主,前仇旧恨便即一笑而散了罢!”鞠文杰、秦英林忙道:“是!” 宇文求善道:“如今都是自家兄弟,又已冰释前嫌,切莫要记恨先前之事,更不可大打出手!”抬眼见众人纷纷点头,又道:“秦兄弟,我听闻朱温前些时日丢了一柄断玉宝刀,可是你偷的?” 秦英林道:“区区一把利器,李存勖怎会瞧在眼里!” “那你偷的是什么?”李渊抢着问道。他知道宇文求善必定要问,但他贵为帮主之尊,越是少开口便越是威严,便即问在前头,问的又是宇文求善想问之事。 “回李左使,属下奉命偷的是‘传国玉玺’!”秦英林缓缓从背后取下包袱。 “什么?传国玉玺?”李渊、杨坚齐声惊道。宇文求善虽然一脸平静,其实内心早已“扑腾”跳了一下。 第47章 玉玺 鞠文杰等一听“传国玉玺”四字,内心“咯噔”一跳,心想:“好啊!果然是被你们盗走的!”但他向来精细,心想且先瞧瞧到底是否传国玉玺。任亮等人见鞠文杰不动声色,当下也不敢妄自言语。 只见秦英林缓缓打开包袱,包袱中却是一堆棉花,只见他又将棉花扒开,露出一个黑色檀木的锦盒,单看盒身之上,游龙戏凤的云纹,已知非凡夫俗子等能雕刻出来的。鞠文杰久居皇宫,这玉玺是何模样,用来藏玉玺的盒子是何模样,他再清楚不过,这时一见锦盒,再无半分迟疑,盒中所藏定是传国玉玺了。 “好啊!原来传国玉玺果真是你们偷的!”鞠文杰气哄哄道,忙又朝着宇文求善作了一揖,道:“禀帮主,属下此次奉皇帝……奉那朱温之命,特来追回传国玉玺,还请帮主明断,教我等也好回去交差!” 宇文求善沉吟不语,一旁的李渊道:“得传国玉玺者得天下,如今帮主得天命,意欲争夺天下,这传国玉玺既已奉上帮主,这是天命所归,又岂能拱手让人?”其实宇文求善日夜派人监视开封城大小巨细,皇宫中了丢了东西,他再清楚不过,这才命杨坚、李渊二人分带人马,在此恭候秦英林及鞠文杰等人,将他们请入庄内,再收为己用,从而秘密将传国玉玺盗出。只是他得来的消息却是,朱温的皇宫之内丢失的不过是柄断玉宝刀。却不知,现下到手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传国玉玺,是以心中大为欢喜。 “可是……”鞠文杰听李渊之意,这传国玉玺今日再带不回去,不禁感到为难。 “只是什么?”李渊眉头一皱,“只是鞠兄内心惦记的莫非还是昔日旧主,是不是?” 鞠文杰见他脸色忽变,登时打个哆嗦,忙连连摇手,道:“不是,不是!李左使莫要误会了属下……”他顿了一顿,抬头看一眼宇文求善,见他正冷冷盯着自己,早已吓得浑身汗毛倒起,忙又道:“只是属下若追不回这玉玺,朱温那厮定要严惩属下等人,属下等人均是贱命一条,一死倒也没什么,只是不能再效忠帮主,岂不辜负了帮主的一片栽培之心?” 宇文求善忽然哈哈大笑,朝着李渊、杨坚二人,笑指鞠文杰道:“怪不得朱温如此信任于你!”杨坚、李渊忙点头称是,宇文求善又道:“鞠兄弟但请放心,我早有安排!” 秦英林见鞠文杰三两句的马屁功夫,便即要讨走自己等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盗来的东西,当下忙道:“帮主,万万不可啊!这传国玉玺乃是属下等人折损了十余人性命,费劲千辛万苦才盗出来的,若是鞠兄弟拿了回去,我等也实在不好向李存勖交差呀!” “放肆!”李渊大喝一声,“帮主的命令,岂是汝等随意反驳的?” 秦英林忽然后退一步,将锦盒打开,一手托住玉玺,朗声道:“若是帮主非要将玉玺奉还给鞠兄弟,属下也只好做蔺相如了!”言语未必,高举头顶,颇有一番要玉在人在,玉亡人亡的气势。 李渊、杨坚等人一惊,纷纷凝神聚气,想要一招之间将玉玺夺回,但唯恐一个失手,又将玉玺打碎,都觉得太过于冒险,两人当下互瞧一眼,相互点头示意,便欲纷纷夺玉玺。他二人向来心照不宣,一个眼神便即心领神会。 “好,好!”宇文求善轻拍两下手掌,“秦兄弟宁折不屈,真是大丈夫,好男儿!”说着又伸出拇指赞扬。 秦英林见宇文求善脸上并无愠怒之色,当下缓一口气,但仍是举着锦盒,不敢放下,宇文求善笑道:“秦兄弟,今日你们投靠在我门下,我又岂能害你性命?你先放下玉玺,听我慢慢叙来!” 秦英林道:“那帮主还执意要将玉玺还给朱温那厮吗?” “这是自然!”宇文求善淡淡地道。 “那休怪属下抗命不遵啦!”秦英林气道。 “哈哈!”宇文求善忽然一阵大笑,过了良久才道:“我得秦兄弟如此得力助手,实在是我白虎帮之幸也!但愚之患在必自用,秦兄,你的脾性很对我的胃口,但你要知道,鞠兄弟现下与你是同气连枝的兄弟,你又怎忍心眼看他遭杀身之祸?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矣!”他这番话乃是出自《吕氏春秋》,是说倘若今日不将玉玺奉还鞠文杰,自己独霸玉玺,日后还会有人为他效命? 秦英林本就书生出身,当下便已明白其中含义,不由得万分惭愧,当下长叹口气,道:“罢,罢,罢!”将锦盒收起,双手奉上,道:“属下一介武夫,更是一时气愤,还请帮主莫怪!” 李渊忙将锦盒接过,宇文求善微一点头,“我早已定下一条计策,诸位愿闻否?” 众人忙道:“还请帮主示下!” 宇文求善含笑点头,道:“秦兄等人回去复命,便道你们在五岩山撞见盗侠郭韬,与他一番恶斗,被他将玉玺夺走,损失这许多兄弟性命。” “帮主此计甚妙!”盘老鼠忙奉承道,但他忽然一转口气,“可是……”说着瞧了一眼宇文求善,若是见他有不悦之色,便不再言语,这时见他一脸安详,又接着续道:“可是鞠兄若是将玉玺带回,李存勖在开封城的密探回报,传国玉玺又被追回,我等岂不是大祸临头?” “潘老鼠,连你都能想到的破绽,帮主岂有不知?”杨坚质问道。 潘老鼠忙道:“是,是!帮主算无遗策,诸葛再世,是属下妄言了!”杨坚冷道:“诸葛亮算什么东西?帮主为帝王之后,乃是当今真命天子!” 宇文求善摆了摆手,打断众人,“前些时日,帮内兄弟来报,曾在太行山见过郭韬,眼下正是栽赃陷害的大好时机,鞠兄弟随杨坚、李渊率帮内数十名好手,引诱郭韬,与他斗一场,胜败不论,但此事传于江湖,便说鞠文杰等人连同江湖数十名好手,将传国玉玺从郭韬手中夺回,岂不是一石二鸟?那时任李存勖、朱温二人便是再聪明百倍,都会与郭韬为敌,咱们坐山观虎斗,岂不是妙哉?”他一番妙计,令众人眼前一亮,齐声赞扬。 这时天色渐暗,早有下人端上饭菜,宇文求善道:“诸位累了一日,恐怕早已饿了罢?”当下坐在首位,又朝着杨坚、李渊道:“你们两个也坐下陪着吧!”杨坚、李渊忙应了一声,坐在两侧,鞠文杰、秦英林等人纷纷坐定。 宇文求善道:“请三长老及五行堂堂主,一同入座罢!”杨坚忙道:“是!”当下拍一拍手掌,早有一个下人前来,他低声吩咐几句,那下人点头退下。众人饮了几杯,约过了半个时辰,听得脚步沉稳之声,只见当先进来三个白须老者,身后跟着三个青年,六人站定之后,纷纷朝着宇文求善下跪行礼。 宇文求善点了点头,道:“三位长老不必多礼!”又瞧了一眼三个青年,道:“你们也起来吧!”六人这才敢站起,杨坚与李渊站起,将位置腾出,让与三位长老,自己则坐在他三人下首,其余三个青年跟着随处一坐。 杨坚道:“三位长老,我来为你们介绍!”当下将秦英林、鞠文杰等人一一介绍,又将那三位老者姓名一一报知。当先一人满脸威严,叫作鲁一掌。另一个胡子半白,叫屠啸天。另一个老者极为凶悍,一道长疤从脸上划过,叫吴长风。众人均未听过三人的名头,但料想他三位贵为长老,想必年轻之时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纷纷抱拳作揖道:“久仰久仰!” 杨坚又将那三位青年男子介绍一遍,其中穿褐色衣服,面相极为凶狠的叫陈文亮,是明金堂堂主;另一个乡下人打扮,一脸老实相的叫曹旭,是圣火堂堂主;另一人年纪比他二人稍显年轻,只见他头戴逍遥巾,一副书生打扮,叫作钟无忌,是青木堂堂主。众人一一行礼作揖,各道几声“幸会”。 宇文求善见众人亲热,朝李渊道:“李左使,你将帮中规矩,及各堂排序讲与他们!” 李渊赶忙起身,说道:“秦兄弟,鞠兄弟,你们今日入帮,实在是本帮大喜之日,老夫将咱们帮中规矩及排序简叙一番,你们要记在心上。”众人忙点头称是。原来白虎帮有左右两护使,便是杨坚、李渊二人;还有五行堂,分别是明金堂、圣火堂、青木堂、黄土堂、洪水堂。而黄土堂、洪水堂二位堂主,均被郭韬所杀,眼下正是空缺。其余帮规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与江湖中的帮派都差不多一个规矩,什么不许奸淫掳掠、欺善怕恶,都不过是形同虚设罢了。 待李渊叙述完毕,宇文求善道:“秦兄弟,我现下升你为黄土堂堂主,稍后杨总管带你去见过你堂内兄弟;鞠兄弟,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帮的洪水堂堂主,稍后李左使会带你去见堂内兄弟,从今往后,你们各管一堂,有什么不懂之处,便询问杨总管及李左使二人。” 秦英林、鞠文杰二人刚一入帮,便被破格提拔为堂主,着实吃了一惊,当下忙跪下行礼,宇文求善微微一笑,道:“日后我可要多仰仗两位相助了!”秦、鞠二人齐道:“属下甘愿为帮主赴汤蹈火!” 杨坚、李渊及三位长老齐道:“恭喜二位啦!”其余三个堂主脸上却颇有不服,但均是一言不发。 众人饮酒至深夜,这才纷纷辞退,杨坚领着秦英林等人也跟着告辞。鞠文杰正欲告退,宇文求善道:“鞠兄弟留步!”鞠文杰知他有要事,忙转过身来,听他吩咐。 宇文求善站起身来,朝着李渊道:“去天牢,将这孩子也带去!”说着一指昏倒一旁的郭威。 第48章 怪人 郭威朦胧之中,只觉全身疼痛,骨头如同散架一般,睁眼看去,见左手处有一个小口,微微透些夜色。昏昏沉沉便即又睡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一人咆哮道:“拿酒来,拿酒来!”郭威吱了一声,那声音忽道:“咦!想不到你这小鬼竟活转过来了,真他娘的稀奇!” 郭威听那声音年轻,忙问道:“你是谁?这是哪?” 只见一个满脸胡须,蓬头散发的男子,一张大脸已凑到郭威跟前,这时天色已亮,室内虽然昏暗,却也将他瞧得一清二楚,只见这人约莫四十余岁年纪,一双明溜溜的眼珠不停在郭威身上打转。也不知他多久没有洗过澡,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味,郭威咳嗽几声,道:“这位大哥有礼了!” 那人嘻嘻一笑,“免礼,免礼!小娃娃,你是什么人?怎会被关在这儿?” 郭威强行坐起,靠在墙壁上,问道:“这是哪?你又是谁?” “我嘛!”那男子手中拿着一个鸡腿,咀嚼几口,“我是当今世上的造物主,无论什么东西,但凡我见过一面,我便造的出来!”说话间,一副得意洋洋。 “那这里是哪?我怎会关在这里?”郭威见他不说自己姓名,便又问道。 “这里是宇文求善那老小子的天牢!”那男子看了一眼郭威,又道:“你一个小娃娃,凭什么也被关在这里?” 郭威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宇文求善,便是那宇文帮主么?” “不是他,还有谁?”那男子瞪了郭威一眼,又啃一大口鸡肉,骂道:“他娘的,这群鸟人,老子要喝酒,他娘的迟迟不给老子送酒。”骂完之后,又大喊道:“快拿酒来,再不送酒,老子就要绝食啦!” 郭威顿觉好笑,心想:“你既然已被人囚禁,别人怎会管你死活,还要以死相迫,真是好笑。”想到此处,不禁摇头苦笑。那人转过身来,气道:“你笑什么?”郭威忙摇头道:“我没有笑!” “你分明就是笑话老子是不是?”那男子气急败坏,如同一个小孩儿一般,气呼呼朝着郭威吼叫。 “没,没有!”郭威见他一副狂态,唯恐将他惹怒,被他一阵拳打脚踢。 那男子道:“有便是有,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么?” 郭威虽然年纪小,却也极为要强,听他言语讥讽自己非男子汉行径,心下一横,“大不了被他痛打一顿!”当下说道:“不错,我正是笑你!”那男子脸色一沉,忽然一滚,滚到郭威跟前,郭威只道他出手要打,忙闭眼将头闪向一旁,只听那男子道:“你为何笑我?我有什么好笑的?” “你分明被人关进囚牢,却为喝酒以死相迫,别人若是管你死活,又岂会将你关在这里囚禁?”郭威见他面带茫然,并无愠怒,当下侃侃说道。 那人嘿嘿一笑,伸手在郭威脑袋上弹了一个脑蹦儿,道:“你他娘的懂什么?老子若是自杀,这群看守的狗奴才,非要跟着陪葬不可!” 郭威啧啧两声,显是不信。那人眉毛一扬,“怎么?你不信?”只见郭威点头,又道:“待会儿你便信了!”话音未落,只听得几下脚步声。 郭威循声望去,只见这四周皆是山石,并无门框,抬头看去,只见高处有六个极小的窟窿,阳光从窟窿里穿透进来,室内倒也明亮。郭威正疑惑间,忽然听得一人道:“酒来啦!”跟着只听见“蹭蹭”两声,背后的石壁上忽然露出有个一尺方圆的口,跟着只见一坛酒已放在那里。 那男子气道:“老子不爱喝他娘的汾酒,就爱喝竹叶青!”说着一脚将酒坛子踢翻。室外那人忙道:“哎呦,我的爷,这里实在没有上好的竹叶青,你老就将就着喝罢!” “呸呸呸!告诉宇文求善,老子不见竹叶青,休想让老子动一下手指头!”那男子喝道。 洞外那人显然害怕,忙赔笑道:“小的这就去禀告帮主,求他令人为你老买几坛上好的竹叶青来!”那男子见洞外那人低声下气,唯唯诺诺,当下乐道:“快去,快去!” 洞外那人见他态度一变,忙道:“那这三锅头……” 那男子道:“你这小子最为诡诈,老子若是让你留下,你晓得老子有酒喝,便不再去寻竹叶青给老子了,他娘的,老子可不上的当,这三锅头你赶紧拿走,省得老子看着生气!”说着又连连挥手。 洞外那人道:“掌柜的吩咐,小人岂敢不从?只是这酒太过沉重,小人来回搬送,实在太累,还请你老体谅则个,便将他留着,免得小人费这些体力!” 那男子用油腻腻的手搓了几下胡子,沉吟片刻,道:“老子就心疼你一次,若是今日天黑之前,竹叶青不给老子送来,那时惹怒了宇文求善那小子,小心的脑袋!” 洞外那人忙连连称是,这才退去,只听“蹭蹭”两声,那洞口已被堵住。 “怎么样小子?现下信了吧?”那男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将酒坛的封口拍开。郭威大为惊奇,忙道:“老伯果然厉害!” “老子很老吗?”那男子忽然急道,“他娘的,你这小娃娃,眼睛长在了屁股上吗?” 郭威见他喜怒无常,不由伸了伸舌头,心想:“姨娘常说,‘男人最怕别人说小,女人最怕别人说老。’我称呼他一声老伯,他为何生气?”正自寻思间,忽然脑袋一疼,原来那男子在他脑袋上又弹个脑蹦儿,问道:“你干么吐舌头?是不是心里不服?” “服,服!”郭威忙道,心想这人喜怒无常,若是他忽然发癫,将我痛打一顿,我如何是他敌手?眼珠一转,问道:“大哥,你怎么知道他抱来的酒便是三锅头汾酒?” 郭威这一问,显然问到他心坎当中,当下笑嘻嘻的说道:“你想知道?”郭威连连点头。 那男子跟着坐到郭威跟前,靠在墙壁上,说道:“这当然是我闻出来的!” 郭威吃惊道:“你闻出来的?”那男子点了点头,忽然间只听见“咕噜咕噜”几声轻响,笑道:“饿了?”郭威又点了点头,那男子从污秽的怀中摸出一个鸡腿,问道:“想吃吗?” “想!”郭威咽了一口口水,他虽然嫌这鸡腿太脏,但这时腹中空空如也,实在难捱,当即眼睁睁的看着他手中的鸡腿,直冒绿光。 “你只要叫我三声好爷爷,我便给你吃!”那男子笑嘻嘻的说道。 郭威这时腹中饥饿不堪,心想:“便是叫你三声,只要有肉吃,那又如何?”忽然转念一想,“我堂堂大好男儿,岂能这般没出息?姨娘常说‘宁可饿死,不为五斗米折腰。’”想到此处,又见那男子一副嘲笑自己的模样,就好像那日在汤阴城中那吃鸡腿的乞丐神情一模一样,更是一阵傲气,忽然间想起柴莹曾说过“什么饿死不吃借来之食云云。”当下强咽口涎水,道:“饿死不吃借来之食!” “哈哈哈哈……”那男子忽然纵声大笑,道:“什么他娘的借来之食,明明是嗟来之食才对!” “是,正是嗟来之食!”郭威一脸严肃。 “好小子,有骨气!我倒要瞧瞧,你这骨气能当饭吃?”那男子张口咬了一口鸡腿,抱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酒,口中嚼得“吧唧吧唧”作响。只馋的郭威眼睁睁的瞧着,肚子直“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 过了片刻,那男子问道:“怎样?要不要吃?” 郭威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旁,故作不理。那男子嘿嘿几声,故意又将身子慢慢贴近,口中赞道:“好吃,好吃!”跟着又咬一口肉,“吧唧吧唧”的嚼着,边嚼边道:“真好吃,太好吃了!”郭威知道他故意气自己,又见他这一副模样,恨不得上去将他痛打一顿,但心知自己非其敌手,又浑身疼痛,当下只得强忍,但内心深处早已问候了那男子的祖宗十八代。忙又将头转向另一侧,但那男子似乎成心要折磨他,跟着又吧唧着嘴,凑了过去,郭威忙又将头转向另一端,那男子又跟着凑了过来。郭威紧闭双眼,将头又转过了过去。 只听那男子道:“咦?这雀儿是什么人绣的?”郭威气道:“你叫我三声爷爷,我便告诉你!”他话音刚落,心想那男子定会出手打他,早已将双手捂住头,生怕他再弹自己一个脑蹦儿。 “哈哈……”忽然间那男子大笑起来,“这脾气,真对老子胃口!” 郭威跟着学道:“哈哈……这脾气,真对老子胃口!”语气极像,只不过郭威声音稚嫩了些。 那男子道:“你说什么?你他娘的再说一遍?”郭威跟着学道:“你说什么?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好小子!你……你竟然学我说话!”那人手中拿着鸡腿,不停指着郭威。 郭威也学做他模样,用手指着他,上下晃动,道:“好小子!你……你竟然学我说话!” 那人见郭威始终学他说话,无论口气,声音,倒也惟妙惟肖,不禁兴趣大起,道:“我……”这个“我”字,故意拖的很长,瞧着郭威,看他这次学不学自己。 岂知郭威也跟着学他,他忙道:“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儿子!”郭威也赶紧跟着学道。 “我是你十八代的祖宗的第十八代孙子的爷爷的儿子的儿子的老子!” 郭威跟着学道:“我是你十八代的祖宗的第十八代孙子的爷爷的儿子的儿子的老子!” 那人倒也不急,又道:“你是我儿子的孙子的老子的爷爷的爷爷!”他心想这次你要跟着我学,可不等于叫我爷爷了么? 岂知郭威跟着道:“我是你儿子的孙子的老子的爷爷的爷爷!”故意将“你”改成“我”。 那人嘻嘻一笑,道:“你输了!” 郭威跟着道:“你输了!” 那人见郭威明明跟着自己说话,刚才已经输了,却不承认,急道:“他娘的,你怎么耍赖?” 郭威也跟着急道:“他娘的,你怎么耍赖?” 那人只气的吹胡子瞪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郭威也跟着学他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但他并没胡子,是以下嘴唇包着上嘴唇向上吹气,模样甚是滑稽。那人见状,哈哈大笑,朝身后一躺,乐得手舞足蹈。 郭威也跟着学做他的模样,哈哈大笑,向后猛地一躺,只听“嘭”的一声,原来他身后便是石墙,这一下撞得又猛,险些疼得叫出声来,那人见状更是喜的手足齐舞。郭威跟着向一旁倒去,也学做他的模样。 那人忽然坐起,一脸正经。郭威也跟着坐起,一脸正经。 那人忽道:“牺息消心象,檐楹溢艳阳,帘栊兰露落,邻里柳林凉,高阁过空谷,孤竿隔古岗,潭庭月淡荡,仿佛复芬芳。”他一语即罢,满脸得意。心想:“这次你可学不来了吧!” 郭威极为聪明,虽然没听过这首双声诗,但一遍过耳,便即记住,当下跟着念道:“牺息消心象,檐楹溢艳阳,帘栊兰露落,邻里柳林凉,高阁过空谷,孤竿隔古竿……”背到此处,已然知道自己念错了一个字,不由得脸色一红。 那男子拍手笑道:“你错了,你错了!” 郭威道:“错又怎么了?你早已不知背了多少遍,我今日确是第一次背!” “有道理,有道理!”那男子似乎若有所思,“那不如这样,你先说话,我跟着你,好不好?” 郭威道:“不好!” “怎么不好?” “我肚子饿,没力气说话!” “好,你快吃鸡腿,吃完了咱们再比比怎样?”那男子说着便将剩余的半只鸡腿递给郭威,又将酒坛也抱到他跟前。 第49章 掌柜 郭威见那男子童心未泯,颇觉好笑,当下将鸡腿狼吞虎咽一番,抱起酒坛,饮了几口烈酒,口中直呼:“好酒!”那男子再等不及,忙道:“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现下可以开始了吧?” 郭威将油腻的双手在衣服上一擦,用衣袖抹了一下油晃晃的嘴,“我早已说话了呀,你为何不跟着学?” 那男子怔了一怔,登时心领神会,忙跟着道:“我早已说话了呀,你为何不跟着学?”只是他说话声音忽然变成和郭威一个声音,倒令郭威大吃了一惊。 随即郭威又会心一笑,还未开口,岂知那男子也跟着会心一笑。郭威摇了摇手,他竟也跟着摇手,郭威颇觉好玩,当下站起,在地上滚了几滚,那男子也学着他的模样滚了几滚。 “你干么学我?” “你干么学我?” “咦?你说话声音怎么跟我一模一样?” “咦?你说话声音怎么跟我一模一样?” 郭威从未见过这世上有如此奇人,竟连别人说话声音,也能学会,当下不知所措。正在这时,郭威忽然“噗”的一声,放了一个臭屁。 那男子脸色一红,眉头微皱,显是在用力放屁,但是无论他如何使劲,却始终没放出声来。郭威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输了吧?” 那男子低头道:“是,我输了!这放屁的功夫我可学不会!” 郭威嘻嘻一笑,神色得意,道:“还有一样东西,保管你也不会?” “什么东西?”那男子显然不信,忙问道。 郭威将双手握在一起,中间留一个空隙,放在嘴边,“唧唧喳喳”之声不绝,正是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过了一会儿,得意道:“怎样?” “这有什么?”那男子当下也跟着他的模样,将手放在嘴边,只听他吹出的声音,竟然也惟妙惟肖。郭威吃惊不已,却没想到今日竟遇见了高手。 当下双手凑在嘴边,又吹出夜莺的叫声,忽然又改成乌鸦、猫头鹰等十几种鸟儿的叫声。 那男子伸出拇指,显然赞扬郭威,当下也跟着吹出夜莺、乌鸦、猫头鹰等的叫声。 “你真厉害!”郭威见他学得比自己还要像,不由拍手叫好。他年纪虽小,却爱贪玩,在顺州时便常常学着麻雀叫,后来跟着韩菲儿前往潞州,路过太行山时,山中鸟兽众多,常能听到鸟叫,是以他没事,常常学鸟儿叫,但眼前的男子,却能将自己所会的声音都能吹出,不由大为称赞。岂知那男子也跟着他学了一番,“你真厉害!” 郭威道:“唉,我跟你说认真的,我输啦!不必比啦!” “唉,我跟你说认真的,我输啦!不必比啦!” 郭威见他仍是学自己说话,急道:“我是真的输啦,真不比啦,你别学我说话了,成不成?” “我是真的输啦,真不比啦,你别学我说话了,成不成?” 郭威见他仍然无动于衷,心下大急,但恐怕他又要学自己说话,当下一言不发,眼睛一闭,躺在地上睡去。但耳中听得那人显然也是跟着躺在地上。郭威困意渐浓,心想:“我偏偏不起来,瞧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说来也奇怪,郭威负气不起,那人也是依着葫芦画瓢。正在这时,忽听得先前洞外那人叫道:“许掌柜,你老的竹叶青来啦!”郭威心下一喜,“原来他便是许掌柜!这送酒的来得倒真是时候,瞧你敢不敢应声!”他知道那叫作许掌柜的男子只要一应声,这番比试,便是他输了。岂知那男子颇有赌品,仍是一声不吭,一动未动。 “许掌柜,许掌柜?”洞外那人叫了几声,不听回应,忙打开洞口,朝内望去,只见许掌柜及郭威躺在草堆里,一动不动,叫道:“许掌柜,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但郭威不动,也不应声,许掌柜也是如此。那看守之人只道他二人出了事,吓得不知所措,不停大呼他二人,过了片刻,那看守人快步朝外奔去,郭威听他脚步声渐远,知道他定是去禀告宇文庄主了。 两人就这般挺在地上,谁也不动一下,只听得洞外风声飒然,两人呼吸匀称。过不多时,只听得一人脚步声沉稳,郭威心想:“定是那看守的人又回来了!”忽听得一人问道:“他二人死了?”这人中气充沛,说话老气横秋,郭威再熟悉不过了,这人正是李渊。 “回李左使,属下也不知道他死没死!”那属下回道。 “啪”的一声,显然是李渊打了那人一个耳光,“死没死你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那人低头道:“属下……属下没有钥匙,是以也无法进去瞧个究竟?” 李渊将取出钥匙,又道:“杨兄,咱们进去瞧瞧?” 郭威这一下倒吃了一惊,“刚才我明明只听见一个人脚步声,李渊跟杨坚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不知道李渊及杨坚二人轻功高明,是以没能听出他二人的脚步声息。 过了片刻,只听杨坚道:“这厮虽然不会武功,但却是天下第一巧匠,据闻他所作的‘黯然销魂钉’机括,天下能躲过的可没几人,咱们还是小心为是,免得贸然开门,被这厮逃了去。” 李渊点了点头,从地上捡起几块小石头,朝洞内弹去,只听“嗤”的一声,正打在许掌柜脚心“涌泉穴”上,但许掌柜仍旧是一动不动。李渊朝杨坚摇了摇头,又伸指一弹,只听“嗤”的一声破空,这一下却打在郭威脚下“涌泉穴”,虽然穿着布鞋,仍是只觉脚心一麻,“哎呦”一声,登时便已坐起。他不起还好,许掌柜跟着猛地坐起,口中“哎呦”大叫。 这一下变故,倒令杨坚跟李渊大吃一惊。两人相互一望,均是不明所以,按说李渊先用碎石打中许掌柜,后打中的郭威,但许掌柜却是最后醒来的,忙问道:“许掌柜,你搞什么鬼名堂?” 岂知许掌柜理都不理。这时郭威忙叫道:“喂,你们为何要把我关在这里?”许掌柜一见郭威开口,又学着质问。李渊、杨坚二人微皱眉头,只道是许掌柜发癫。他二人再清楚不过,许掌柜性格乖张,脾气甚是古怪,若非他有一双巧手,恐怕早已被宇文求善杀了数百次也不止了。 “他没搞名堂,而是你们搞鬼名堂,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关在牢里?”郭威大声质问。 许掌柜跟着叫道:“他没搞名堂,而是你们搞鬼名堂,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关在牢里?” 李渊骂道:“许掌柜,你究竟要干什么?”郭威见他二人不理自己,又见只是担心许掌柜,心中已明白一二,暗想,“你们不理我,我也不让他理你们!”当下哼了一声,双手环抱,将手扭到一旁。许掌柜现学现卖,跟着哼了一声,双手环抱,将头扭到一旁。 李渊见许掌柜一声不吭,只视若罔闻,心下大感奇怪,正要开口再问,只听杨坚道:“李兄弟,这厮又装疯卖傻了,咱们莫理会他!”当下连使眼色,转身而去,李渊哼了一声,跟着追去。 他二人渐渐而去,只听见一人道:“这厮明明就是在装疯卖傻,只要不没死……”便再也听不见。 郭威见那看守之人还愣在当地,喝道:“喂!竹叶青呢?”那看守之人见郭威一个小鬼,竟然敢对自己如此口吻,心下大怒,正要张口大骂,只听许掌柜跟着喝道:“喂!竹叶青呢?” 那看守的人忙道:“小人这就给你搬来!”赶忙快走几步,不大会儿,已抱了一小坛酒而来。他将酒放到洞口,说道:“你老的竹叶青!”但见许掌柜动也不动,不由心中呐罕不已,心想平日只要一见到酒,便已迫不及待的抱走,怎地今日却一动不动。 郭威点了点头,道:“酒放下,你回去罢!”许掌柜跟着也说道。 那看守的人虽然大为奇怪,但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将洞口一关,便已退去。郭威只觉好玩,不由得哈哈大笑,许掌柜跟着哈哈大笑。郭威问道:“他们很怕你吗?” 许掌柜道:“他们很怕你吗?” 郭威见他仍是学着自己说话,忙道:“我输啦,还不行吗?”跟着一手伸出,按在许掌柜嘴上,令他无法开口说话。岂知他小手虽然按在他嘴上,却忽听得他又道:“我输啦,还不行吗?”跟着一只手也按在自己嘴上。这一下变故,倒使郭威大为惊讶,他的手按在许掌柜嘴上之时,并未察觉他嘴唇动弹,这声音他又是如何发出的,想到这时,越想越怕,心道:“李渊、杨坚那两个老头武功那般高,都怕他怕的要死,难道他是鬼,不是人?”想到此时,不由背后一阵冷汗,汗毛倒立。忙将手一松,双脚在地上蹬了几下,“鬼啊!”口中大叫,已离他远了三尺距离。 许掌柜见郭威神情慌张,不似做作,只道他当真看见了鬼,忙将头将后看去,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心下一凛,暗叫:“都说小孩儿的眼睛最亮,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莫非真的有鬼?”他虽然行为怪异,但天生最为胆小,只道是真有鬼,背后一冷,叫道:“有鬼,有鬼!”跟着爬到郭威跟前。 郭威见他跟着喊有鬼,爬向自己,忙叫道:“哪里有鬼?” 许掌柜一顿,问道:“方才明明是你喊有鬼的!” 郭威见他一脸惊慌,不由哈哈大笑,道:“我是骗你的,这下你输了吧?” 第50章 玄铁 许掌柜“哎呦”一声,叫道:“你这小鬼,真是诡诈!” “这叫兵不厌诈!”郭威洋洋得意,“怎样?你服了吗?” 许掌柜虽然行为怪异,颇有疯癫的迹象,但颇有赌品,当下点了点头,“我输啦!”但他终究有些不服气,心想自己一向聪明,今日却输在一个小鬼手中,不由有些神色黯然。 “你既然输了,那该怎样?”郭威问道。 “你说怎样便怎样!”许掌柜挺一挺胸脯。 郭威沉吟片刻,“那你教我学人说话好吗?”许掌柜摇了摇头,“学人说话我都输给你了,还有什么好教的?”郭威道:“可是你方才说话声音,简直跟我一模一样,这我可不会?” “你想学吗?”许掌柜见郭威一脸好奇之色。 “那是自然!”郭威忙道。 许掌柜见他一脸真诚,自己被关数年,好容易有个小鬼进来陪他,心里欢喜的不得了,说道:“好,我教你,只怕你学不会!” 郭威见他肯教自己,道:“你若是肯教,我便能学会?” “好!这个叫做口技,你可知道么?”许掌柜问。 郭威点了点头,许掌柜又道:“你若诚心要学,那就拜师罢?” 郭威摇头道:“不成?” 许掌柜问道:“怎么不成?你若是拜我为师,保管我这一身本事,全都教会了你!” “你有什么本事了?”郭威眉毛微微上扬,“再说,我被关在这里,也不知何时能被放出去,即便学会你那一身本领,也是没半点用处!” “你可知道要拜我为师的人有多少?”许掌柜气得大叫,险些跳了起来,“我未被囚禁之前,每日找我拜师学艺的人可从天南排到海北,你这小鬼,竟然不知好歹!” 郭威道:“吹牛!你都有什么本事了?” 许掌柜一撸衣袖,道:“我的本事可大了去!琴棋书画、医卜星象哪一个是我不会的?” 郭威摇了摇头,道:“学会这些没有半点用处!” “嘿嘿,那可不见得!”说话间,许掌柜已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黑色方盒,“你可知道这小盒子是什么?” 郭威只见那黑色小方盒,约有手心般大小,也不知他是何用处,摇头道:“我哪里知道?”许掌柜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小盒上的拉手上轻轻一拉,只见黑色木盒,四边忽然翻动,瞬间暴涨三倍都不止,郭威咦了一声。 “怎样?厉害吧?”许掌柜搓了搓胡子,神情极为得意。 郭威道:“这是你做的盒子?作什么用的?” 许掌柜道:“这叫‘神仙倒’!” “神仙倒?”郭威疑惑道,“那是做什么的?” 许掌柜笑道:“这盒子中藏的乃是我的独门暗器,外人都叫作‘黯然销魂针’,其实真正的名字叫作‘神仙倒’,那是说,即便是神仙,也防不住我的暗器?” “我才不信!”郭威一脸将信将疑。 “不信拉倒!”许掌柜一点小盒子上的一个凸出的东西,只见那盒子忽然又缩到一块,又变成方才那黑色小木盒。 郭威道:“你的暗器,既然如此厉害,怎会被人关在这里?” “唉,说来话长!”许掌柜叹一口气,过了片刻,见郭威不语,再忍不住,说道:“我本是西川‘万宝堂’的掌柜,我姓许。人称‘许掌柜’的便是,你可曾听过?” 郭威道:“自然听过。”不等许掌柜问又道:“我曾在五岩山药王谷住了几日,曾听凌老神医提起,说你所作的东西,天下无双,无人可比。” “好啊!原来你认得我?”许掌柜气道,原来他想郭威明明知晓自己大名,让他拜自己为师,他竟然装作不知自己的本事,但随即又想,自己名头甚是响亮,连鼎鼎大名的凌神医也称赞自己,一时间又满怀欢喜。 “我也是方才听那看守之人喊你,才知道你便是名满天下的‘许掌柜’!”他故意将“名满天下”说得极重,便是要讨许掌柜欢心。他曾听凌敬提起过许掌柜的名头,说他除了不会武功、医术,天下的东西,再没一个能难得住他。 果不其然,许掌柜听见郭威赞扬自己,心下又是一喜,道:“那你还要不要拜我为师?” 郭威道:“你还是先告诉我,你怎会被人关在这儿,我再考虑一下,是否拜你为师!” 许掌柜一生之中,从未碰见像郭威这样的小孩儿,还是自己强求他拜自己为师,不由又是一阵傲气凌然于胸,心想:“待我出去之后,非他娘收他几百、几千个徒弟不可!”想到此处,又觉得郭威极为聪明,他虽然阅人无数,但从未见过像郭威这样聪慧的小孩儿,当下又不禁暗暗摇头。郭威见他沉吟不语,嘻嘻一笑,说道:“你八成在想,‘等我出去以后,非收几千、几万个徒弟不可!’是不是?” 许掌柜被郭威一下戳中心思,脸色一红,气道:“是又怎样?” 郭威见他脸含愠怒,伸了伸舌头,不再说话,只听许掌柜骂道:“你以为就凭周虞候、孟悲秋,加上宇文求善那厮就能将老子擒住?放屁!老子虽然没半点武功,但凭他三人想闯入我‘万宝堂’,这一辈子也休想。” 许掌柜见郭威点了点头,显然是信了自己,这才语气渐缓,道:“我万宝堂数十年来扬名天下,别瞧是一个小小的店面,其中机关无数,即便你变成一只苍蝇,也休想活着出去。” 郭威点头道:“但你最终还是被人家关在这里不是?” 许掌柜不理会郭威,道:“五年前,宇文求善亲自登门来拜访我,求我为他打造一柄铁伞,当作武器。我见他是个扬名天下的人物,对我又是极为客气,便欣然答应,但他要打造的铁伞,极为不易,非但要刀枪不入,还要在铁伞之上插入七七四十九柄钢刀作暗器,又要撑起来时能遮风挡雨,还要滴水不漏。我虽然一生之中做过无数奇巧无比的东西,但天生是个沽名钓誉的臭脾气,心想铁伞这等怪异的东西,可从来没做过,若是婉言相拒,恐他传扬出去,于自己的名声有损,这才答应。” 郭威道:“后来你为他打造了一柄铁伞是不是?” 许掌柜摆了摆手,道:“哪有如此容易,我二人闭门造伞,我挖尽心思,穷毕生之力,打造出来的铁伞总是不称心意,要不然只能当做兵刃使用,要不就是不能施发暗器,又或者是不能刀枪不入。” “后来呢?”郭威这时听他提起,倒颇觉有趣,忙追着问道。 许掌柜这人天生便有个毛病,若是他说话之时,别人总是插口问话,他从不厌烦,反而越说越是兴奋,总以为别人喜欢听他说话,又迫切想知道他所讲的事情,是以郭威时不时插嘴问话,他欣然一笑,总是不厌其烦。 “后来?后来宇文求善说道,若是用玄铁所制,是否刀枪不入?我心想,玄铁是天下神铁,别说是寻常武林中人,便是皇帝老儿,恐怕也找不出一斤来,何况按我所算,这柄铁伞非要打造十斤重才成。”许掌柜咽了一口口水,见郭威秉身凝听,又喝一口酒,哈嗤一下嘴,道:“好酒!” 郭威正听得津津有味,见他竟然喝起酒来,忙一把夺过,又道:“然后呢?你到底铸没铸成?” 许掌柜见郭威猴急,心下大悦,又道:“宇文求善那厮见我一脸沉思,便道:‘许掌柜,你只管说,打造铁伞,需要几斤几两的玄铁,其余的事情,不由你费心!’我见他大言炎炎,说道:‘十斤玄铁,你能寻来?’宇文求善道:‘区区十斤玄铁,有何难处?’我拍手喜道:‘玄铁呢?’他说是在太行山中,央着我一同前来。我说道:‘你白虎帮不是久居湖心山吗?何时迁到太行的?’他憨然一笑,说道:‘这山中藏有无数宝藏,原是当年大唐的一位皇子所留,其中金银财宝无数,玄铁更是藏的不少。你若为我打造了铁伞,山中的宝藏,任你挑选,能拿多少拿多少?’” 许掌柜说到这时,长舒口气,道:“怪只怪我鬼迷心窍,贪念大起,但仍是不信他所言,他见我不信,从包袱中取出几张名画及一些名贵玉石,我这才相信他所言不虚!” 郭威道:“宇文求善一向心狠手辣,他白虎帮又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大帮,这些宝贝,平日里巧取豪夺的自然不少,也难怪你上当!” 许掌柜微微摇头道:“你错啦!”郭威一愣,只听许掌柜又缓缓续道:“他拿出的字画,无一不是帝王家的藏品,凭他打家劫舍,巧取豪夺,又怎会从皇帝手中拿出这许多珍品?是以我一见之下,便信以为真,跟着他北上太行。” “是了!”郭威点了点头,“后来他便将你骗到此处,囚禁了你五年是不是?” “即便是我身无武功,他们若是用强,也休想拦住我!”许掌柜沉吟片刻,又道:“这山中虽然机关重重,后院的花园虽然以九宫八卦布阵,于我而言,更是没放在心上。我与他一同赶至此间,果然如他所说,他所藏的珍品的确不少,从先秦至两汉、魏晋南北朝的宝贝,没一件不是上等珍品。他带我见识了他所藏之物,第二日便搜集了五六十斤的玄铁,我不由咋舌不已,想不到他竟然能一时间找到这许多玄铁出来。要知道玄铁比黄金还要贵重百倍,别说是寻常的刀剑,便是自古以来名家所铸的名剑,与玄铁相撞,也非要断成两截不可。我便在此为他日夜兼造兵器,直造了一年零三个月,方打造出一把称心如意的铁伞。宇文求善见兵器已成,极为欢喜,又试了数十次,美中不足的只有一点,玄铁太过于坚硬,无法开刃,是以这柄铁扇虽然刀枪不入,却没有刃口,我只得将伞中所藏的七七四十九柄暗器,改成凡铁,虽然是凡铁,但出自我之手,也可与当世名器一比其锋。” 郭威道:“也就是说,你为他打造的铁伞中所藏的暗器很是锋利吗?” 许掌柜得意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出自谁人之手?” 第51章 操纵 郭威连连点头,“是了,你许掌柜是天下第一巧匠,似市井上的凡夫俗子打造的兵刃,怎可与你所铸的兵刃相提并论?”他这一番马屁可谓拍的恰到好处,许掌柜一脸欢喜。 只听许掌柜又道:“你为何不再问我,既然铁伞已打造好,又是如何被关在这里?” “你若是想说,自然会说,我又何必再问?”郭威白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显然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嘿嘿……”徐掌柜干笑一声,“说来惭愧,这柄铁伞问世之后,持此兵器者,恐怕已是天下无敌!” “区区一柄铁伞,又怎能天下无敌?”郭威显是不信。 “这柄铁伞,攻守兼备,又削铁如泥,你想啊,寻常兵器与之相撞,便已为两截,如何是他敌手,即便对手是个暗器高手,也休想伤他分毫。是以宇文求善从今往后,只怕已是天下第一了吧?”许掌柜长叹口气,只怪自己助纣为孽。 “天下第一恐怕不见得?”郭威一脸不屑,道:“宇文求善武功很高,但是我却见过一人,比他还要厉害!” “呵!”许掌柜显然不信郭威所言,只道他一个小屁孩儿,哪里懂得什么武功,问道:“那人是谁?” “盗侠郭韬!”郭威缓缓道。 许掌柜嗯了一声,幽幽的道:“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南大刀的名头在他六人之上,想必刀法很是精妙了。”说着又摇了摇头,道:“任他武功强过宇文求善百倍,却如何近得他身?” 郭威忙将那夜郭韬一刀将崔三更斩为两截之事诉说一番,许掌柜只是摇头,“不成的,不成的!”郭威又道:“那也未必!” 许掌柜见他一脸自信,不愿与他争辩,说道:“我怀中所藏‘神仙倒’,任凭敌人武功多高,只要在我面前,非要中我暗器不可!”说着又掏出那小木盒来,“今日令你见识见识!”只见他站起身来,对准墙壁,只听“嗤”的一声,跟着“刷刷刷刷”数百道破空之声极响,紧接着听见“砰砰砰砰”之声不绝。 郭威朝着墙壁看去,只见眼前上下左右前五面的墙壁上,已插满无数根钢针,且每一根均已插入坚硬的石头内,郭威惊道:“好……好厉害的暗器!” 许掌柜道:“这‘神仙倒’非但覆盖极广,便是劲道,也可穿石破洞,别说是人,便是神仙,也躲不开!”说着又连道可惜。 郭威问道:“你有如此暗器,又可惜什么?” 许掌柜喟叹一声,“我可惜的是,这暗器在那铁伞面前,毫无用处。那玄铁本就带有磁性,我数百枚的钢针射出,非要被他一一吸附而去,我为他造出铁伞,自己却无脱身的计策了。”郭威也跟着摇头叹息,忽然又问道:“他们既然知道,你身上藏有‘神仙倒’,为何不给你夺走?” “想从我身上夺走‘神仙倒’?”许掌柜冷笑一声,“那是休想!”跟着将小木盒收入怀内,将双臂伸开,道:“你搜搜,看能不能从我身上搜来?” 郭威欣然一笑,伸手入怀,却空空如也,不由睁大眼睛,大为惊奇,忙双手在他全身上下摸了一遍,却丝毫没能摸到那小木盒,心想:“他一动不动,怎会忽然消失不见?” 许掌柜放下双臂,笑道:“他们便是将我扒光了,也未必找得到!”郭威心想他所言不虚,当下忙道:“这是什么本事,你能不能教教我?” 许掌柜道:“你若肯拜我为师,我便教你,好不好?” “可是我若拜你为师,便不能再拜他人为师了?”郭威叹道。 许掌柜道:“你既然拜我为师,将我的本事全都学会,天下有谁能躲过你的暗器?又免了什么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饱受风霜酷日之苦啦!” 他这一番言语情真意切,郭威颇为心动,当下便想拜他为师,但转念一想,男子汉大丈夫,该当言出必信,他既然已拜郭韬为师,便不能再另拜他人。但转念一想,自己身处牢笼,也不知何时能脱身出去,而郭韬又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即便是自己逃脱出去,江湖之大,自己孤苦伶仃,又去何处找寻。一时之间,踌躇不决。 许掌柜又道:“我遍交天下英雄,四海之内,朋友很是不少,你若是拜我为师之后,想要再学武功,那时我一封书信,便可为你寻遍名师。西川金刀门布听风大侠、峨眉山无欲道长、青城派孟无敌掌门,鄂西九鞭堂、神农教,关中铁掌门、神枪门,昆仑派等,诸多名门,与我关系匪浅。” 郭威哪里懂什么武功,但听得他叫出这许多帮派,不禁大为感叹,问道:“这些门派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吗?” “那是自然!” 郭威又道:“那究竟谁最厉害?武功最高?” 许掌柜道:“我虽然不会武功,但也略知一二。其实江湖之中,每门每派,都有自己武功的独到之处,只能说他座下的徒子徒孙,谁最勤奋,最有天赋,肯吃苦,武功练得最好,是以才会有武功高低之分。倘若你投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拳师门下,只要你肯费尽心思学,不辞辛苦,即便是普普通通的拳法,也能天下无敌!” 郭威摇了摇头,道:“常言道:名师出高徒。倘若拜的并非名师,任徒弟再勤奋,也未必能入上乘武功的门径。” “非也,非也!”许掌柜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者也!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若是个天赋极高之人,再略加勤奋,武功进境必定一日千里。” 郭威不愿与他争辩,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争辩他不过,当即将话头一转,问道:“那宇文求善为何要将你囚禁在此?” 许掌柜叹道:“我初被软禁在此,也是想不大明白,每日来便是张口大骂宇文求善,但他始终未曾露面,后来时日一长,我见他的手下每日均是好酒好菜的送来给我,也渐渐不再理会,直到有一日,宇文求善亲自前来,求我仿人笔迹写一封信,并私刻信上印章。他娘的,我自然不肯,后来也不知他使得什么妖法,我稍一不遂他心意,便头疼欲裂,仿佛数百只毒虫噬脑一般……” “是‘三毒腐尸丹’!”郭威惊叫一声,他亲眼见到胡多广因吃了这毒药,疼得死去活来的场景,不由暗中打个哆嗦。 “不错!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也听说过!”许掌柜瞧了郭威一眼,又道:“疼痛之下,我只得求饶,便帮他模仿他人书信,说来奇怪的很,他一个江湖中人,让我模仿的竟是各地节度使的书信往来。什么朱温写给王建的信,命他占领西川,还有朱温写给南诏国杨震的书信,说布燮段保隆谋反,让杨震清君侧,独霸朝纲,好像还有什么李克用诏书,令刘仁恭击杀郭简等事,大多都是些军国大事,不过这些节度使战乱不断,大多都是因这书信挑拨离间所致。” 郭威听他说道“刘仁恭击杀郭简”这句话时,心头一颤,顿时怒从心生,“原来刘仁恭之所以要攻打顺州,都是宇文求善从中做鬼!”想到此处,不由咬牙切齿,恨不得立时便将宇文求善一刀砍死。 许掌柜见郭威脸色不善,只道他瞧不起自己,受不了那三毒腐尸丹之苦,说道:“非是我没骨气,而是那三毒腐尸实在令人痛不欲生,想死都不成。” 郭威点了点头,心想他不过想保住性命,只得听从宇文求善的号令,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宇文求善才对。他这时指向报仇,首先便是要将刘仁恭的头割下来祭拜父亲,恼他不该将父亲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上;再想要杀的便是宇文求善,若非他更改书信,命刘仁恭攻克顺州,父亲又怎能被杀,自己也不会沦落街头,无家可归。 “起初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挑起天下战乱,直到昨日,我才恍然大悟。”许掌柜长叹口气,显得意兴萧索,“原来这许多年来,我为求苟活,竟生当了他的刽子手!” 郭威道:“他之所以要挑起天下大乱,是不是想坐山观虎斗,待各地节度使争个你死我活,他好从中渔翁得利?” 许掌柜赞道:“不错!直到昨日他将命人将你抬进来时,又取出一件宝贝,求我做一个假的。” 郭威道:“什么宝贝?” 许掌柜一字一字缓缓道:“传国玉玺!” “我知道啦!那是皇帝用得印玺是吗?”郭威问道。 “正是!”许掌柜又跟着叹口气,道:“那块玉玺传至今日,已有千年,从秦经两汉、魏晋南北、隋唐,想不到如今竟落在宇文求善手中。” 郭威插口道:“他命你造一个假玉玺,难道他想要当皇帝不成?”许掌柜道:“若非要当皇帝,何必造一个假的玉玺?” 郭威道:“可是这玉玺又岂能造假?”许掌柜微微一笑,道:“这世间有我造不出来的东西吗?”话语间透着一股傲慢之气,好像这世间什么都难不住他似的。郭威道:“若是你造出玉玺,不怕他杀你灭口?”许掌柜摇头道:“放心,他不会杀我,日后他求我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既然他命你造一个假的玉玺,你为何现下不做?” “你只道这传国玉玺是白菜萝卜,说造便造的吗?”许掌柜气愤道,“单是传国玉玺的玉石,便是千年难遇的和氏璧,单是料材,便极其难寻,想必宇文求善这会儿早已派人满天下寻上等玉石去了。” 原来宇文求善自见到传国玉玺之后,心中早已做好打算,先令许掌柜造一个假玉玺,让鞠文杰带回复命,而真正的传国玉玺,却在他庄内。但昨日来见许掌柜时,许掌柜只说玉料太差,令他在搜罗些上等古玉。其实他庄中所藏玉石无数,但多数不足五寸大小,要不颜色不对,要不大小不合,而许掌柜故意又要拖延他,无论他拿出什么好玉,都说玉石不行,非上等之料。 郭威点了点头,失落道:“咱们眼下被关在这山洞中,也不知何时能出去?” 许掌柜笑道:“你想出去?” 郭威道:“当然,我可不想一辈子被关在这儿!” 许掌柜道:“只要你肯拜我为师,我自有法子救你出去!” “真的?” “真的!” 第52章 遁逃 武林中人最讲究规矩,尤其以拜师规矩最多。若是一人已经拜师,便不能再随便拜师,即便是他的新师父同意收他为徒,那也不成。这样的话,那这个拜师之人,未经自己授业恩师允可便另投名师,便算得上是背叛师门。背叛师门的人,只有两个下场,其一,便是任人辱骂,说他背叛师门,背信弃义,是个出尔反尔、大逆不道的小人;其二,之前的授业恩师如若不同意,轻者废去他的武功,重者直接杀之,而那人新拜的师父,也不能插手。 郭威只道自己拜过郭韬为师,若是再另拜他人,实在是对郭韬大不敬,但他年纪虽小,却始终不敢背信弃义,仍旧想拜郭韬为师,但心想许掌柜或许真能救自己脱离此间,那时他再练就一身武功,便可报父仇、找寻生死不明的韩菲儿。 许掌柜见郭威踌躇不决,又道:“你放心,我不过是教你一些三教九流的东西,即便是你逃出之后,切记要将我的本事传将给下一代,也不至于毁在我手中。若你还想再拜郭韬为师,你不告诉他你曾拜我为师,他又怎会知道?” “可是……”郭威心中一动,又是一阵犹豫。 “没有什么可是,咱们又不是武林中人,不必顾虑那么多的规矩,快跪下磕头罢!”许掌柜劝慰一番,见郭威仍旧低头不语,忽然心念一动,笑道:“我倒有个好法子!” “什么法子?”郭威忙问道。 “你既然不想拜我为师,便认我做义父怎样?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义子,我周身的本事,你想学便学,也没人管你!”许掌柜笑道。现如今他已被关五年,也不知今生还能不能再逃出此间,但他一身的本事,却不想失传,尤其是他西川万宝堂的招牌,不能砸在他手中。眼见郭威小小年纪很是聪慧,又深得自己欢心,便想方设法要将他收作弟子,见他很是重信,始终不肯拜自己为师,越发越看重他,这才想出要收他为义子。 郭威听他要收自己做义子,心中也是一动,与许掌柜相处虽是片刻,却始终觉得与他之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但想到自己又丧父丧母,孤苦伶仃,现下有个人要收自己做义子,心中颇为大暖,当下说道:“你……你当真要收我做义子?” 许掌柜听他言语激动,柔声道:“好孩子,我不逼你拜我为师,收你做义子,你愿意么?” 郭威见他情真意切,不由点了点头,忽然间心头一酸,泪水便已涌出眼角,“威儿给义父磕头!”说着“通通”的磕了三个响头。许掌柜连忙将他扶起,柔声道:“好孩子,从今往后,怎们爷儿俩便相依为命啦!”他二人一个是久被囚禁,一个是自幼丧亲,均是江湖落寞之人,这时一下结为父子,不由很是亲密。 许掌柜当下将自己年纪及他的名讳等全部告诉郭威,郭威也是将自己的身世及遭遇一一细说,许掌柜不禁感慨:“看来这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咱们爷儿俩结为父子。若非义父假冒李克用的书信,令刘仁恭攻打顺州,你爹爹便不会遇害,你也不会沦落在此,更不会认识义父,是不是?” 郭威点了点头道:“那是孩儿与义父之间的缘分到了。”许掌柜见他很是会说话,当下哈哈大笑。 自此以后,两人以父子相称。许掌柜又将自己平生所能,尽数告诉郭威,从今便开始教他学自己的本事。在此期间,宇文求善曾来过两次,却是带着上等玉石而来,令许掌柜为他造一尊假的传国玉玺。许掌柜白日教郭威如何造假的古玩、玉器,晚上便教“腹语”,郭威不出三月,便已将腹语练得极为熟练。许掌柜又教他“口技”,怎样模仿动物、鸟儿及每个人说话声音。口技并非腹语术那般简单,而是要控制自己说话力道、呼吸、声音,好在郭威天生聪明,口技学了半年,便已熟练的很。 郭威在这牢中一呆便是九个月,每日来好酒好菜,身材长得也高大了,酒量也变得极大。这一日许掌柜又教他机关设计,但凡需要用到的东西,便向那看守之人讨要,看守人知道许掌柜虽然被囚禁,但却是宇文求善不可或缺的人才,是以不敢得罪,只要许掌柜讨要什么,他只须禀告杨坚,杨坚不待禀告宇文求善,便一一相允。 又过了半年,郭威将机关设计也已学全,许掌柜又教他读书写字,郭威性好贪玩,若是让他学些旁杂之类,他兴趣大发,若是教他读书写字,半天也无精神,许掌柜知道这些强求不得,这才作罢。 转眼又至夏季,这牢狱之中却依旧凉爽,许掌柜见郭威已学得差不多,说道:“威儿,为父平生所学颇多,只想一股脑全教会你,但这琴棋书画,你是说什么也不愿染指,而兵器打造的手艺,咱们在这牢中,又没有实物,是以也无从教你,再过几日,你破解机关之术学得差不多时,便逃出去罢!” 郭威疑惑道:“义父,你有法子让我逃出去?” 许掌柜抚须笑道:“这小小牢狱,怎能困得住我?”当下一指身后微斜的几个小洞,只见阳光透入室内,又道:“你瞧这光!”郭威不明他所指,抬头看了一眼,问道:“阳光每日都会射进咱们室内,这有什么稀奇的?” “咱们用过午饭已两个多时辰,阳光才射进来,说明咱们被关在极其隐秘的地方,不见天日,实则是背阳的,但宇文求善如此心细之人,为何不将这室内的小洞口堵住呢?”许掌柜提示郭威道。 “我知道啦!”郭威拍手叫道:“那是说咱们后面便是悬崖峭壁,他们没办法堵住。”许掌柜微微一笑,道:“不错!这定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山崖必定高的很,又或许是悬崖峭壁,任他武功再高,也没办法从半山腰上挡住这几个小口,咱们正好可以从这挖一个洞逃出去!” “倘若这屋后当真是悬崖,咱们如何能逃出去?”郭威这时想到深不见底的悬崖,脑中立时浮起自己被刘单鹤推落悬崖之事,不由打个哆嗦。 许掌柜叹口气道:“天无绝人之路!会有法子的!”说罢便沉吟不语,似乎在想什么好的方法。 后来几日,许掌柜常常坐在茅厕旁边,这茅厕并非是茅厕,而是有个一个小洞,直通外面,他与郭威的便溺,均是由这个小洞向外流出。郭威虽然不知他呆坐那里做什么,但也不敢多问。有时许掌柜常常讲些故事、笑话及他从别处听来的武林异事,说与郭威听。 又过了将近一个多月,这一日正当半夜,郭威忽然被许掌柜叫醒,只见许掌柜低声道:“好孩子,你想不想出去?” 郭威知道他已有脱身之策,忙道:“当然!”许掌柜打个嘘声之势,低声道:“此番逃走,风险极大,你能否活命,须看老天成全啦!”郭威听他语气有些萧索,心想他一向无所不能,如今听他口气并无十分把握,便问道:“义父,你有法子了?” 许掌柜点了点头,“为父已凿出一个洞口,你可从那里钻出去,但下面是万丈深渊,只怕此去也是九死一生。” 郭威道:“那总比咱们被关在这里等死强。”许掌柜道:“不错!这几日来,我想尽法子,做了一对翅膀,但实在不知这玩意儿到底成不成!”郭威笑道:“义父一向心灵手巧,造出来的东西更是天下无双,又岂能不成?” 许掌柜微微一笑,从草堆下取出一个物件儿,只见是几块木板,上面有几根布条,郭威心想这或许便是许掌柜所作的翅膀,说道:“背上这个便能飞起来吗?” 许掌柜摇头道:“若是想像鸟儿飞起来,那是万万不能,却能在半空中滑翔,降低下坠之势,你瞧!这里是机关,你只要双手拉着这儿不停转动,这几块木板便会跟着抖动,你转的越快,木板动的越快,木板动的越快,便跟鸟儿挥扇翅膀一般样儿了!” 郭威点了点头,道:“义父,那咱们一起走,好么?” 许掌柜摇了摇头,道:“若是我逃走,宇文求善必定会派人四处搜寻,那时咱们二人谁也逃不了,倒不如你独自逃走,宇文求善也即便知晓,也不会派人抓你。” 郭威急道:“可是你不走,他们若是为难你,那岂不是孩儿之过?”许掌柜抚摸了一下郭威的头,柔声道:“好孩子,他们不会知道你逃走的。”只见他忽然又道:“义父,你拉完了吗?快点,我肚子疼死了!”这句话出口,正是郭威的声音。 郭威一怔,随即明白许掌柜的意图,他学着自己说话,那是告诉自己,只管放心离去,他一个人留在此间,定然不会被人察觉,但又想起自己一去,也不知生死,而许掌柜从此又是一人孤零零的在此,不由含泪道:“义父,咱们父子俩要走一起走,孩儿不想将你单独留在这儿!” 许掌柜笑道:“傻孩子,等你出去以后,练就一身好武艺,那时再来救我!”又从袖中取出“神仙倒”的小木盒,交到郭威手中,将运用法门详细诉说一番,“若是途中遇到恶人,便用这小木盒来打他。这盒中共有钢针一千八百余枚,切记,这一千八百枚钢针,只能用两次,你用完之后,要随时记得续装钢针。” 郭威见他将自己唯一用来自卫的法宝也给了自己,不由大是感动,只听许掌柜又道:“神仙倒一旦出手,中针之人必死,是以你要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这神仙倒千万不可擅自运用。” 郭威忙点头称是。 许掌柜起身来至那便溺之处,掀起干草,只见他双臂运力,只听得“噌噌”之声,低声道:“快来!”郭威忙走近跟前,只觉一股凉风拂面,知道这便是许掌柜凿的洞口,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凿出来的洞,自己却不知道,想到自己即将逃走,这一年多来,许掌柜将自己当作亲生儿子对待,颇有些舍不得他,又听许掌柜骂道:“你这小鬼,平日里刚毅果决,今日却这般婆婆妈妈,还不快给老子滚!” 郭威知道他口中虽是大骂,内心还是极其疼爱自己,一抹颊上的泪水,又告别几句,从洞口钻出,待钻出洞外,露出上身,许掌柜将自己做的“翅膀”递给他,令他背上,郭威见四下漆黑一片,也不知身在何处,山下究竟有多高。当下说道:“义父,孩儿出去以后,一定回来救你!” 许掌柜道:“好!翅膀你背上了没有?”郭威道:“背上了!”话音未落,许掌柜忽然猛地推他两只脚心,郭威大呼一声,已从悬崖上跌落。许掌柜之所以选在半夜让郭威逃走,便是因为这山崖实在太高,深不见底,只得在月黑星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将郭威推下去。那是他看不见四周,更不知高低,心内便不再恐惧。 第53章 无题 郭威双臂不停转动两肋间的转轮,但仍是觉得下坠之势甚猛,隐约间只觉眼前便是一座高山,自己非要撞上去不可,当下大叫一声,只道自己要撞死了,岂知忽然脑袋被树枝挂了一下,跟着只觉树枝刮的自己脸颊、胳膊生疼,忽然间“腾”的一下,便已昏迷过去。 原来他虽然下坠,但许掌柜做的翅膀颇有功效,不但减轻了他下坠之势,更是像一只苍鹰一般,从半空中掠下,只是劲头稍猛,而郭威又看不见脚下,也不知何时该小心,就这样穿入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之内,脑袋、胸口撞在树干上,立时便人事不省。 夏夜微凉,山野间凉风阵阵,松涛鸣鸣,偶有鸟语间观,使得本就寂寥的青山,更添加了一丝孤寂。 郭威醒来时,已是晌午十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直射到他俊俏的脸颊上,“我没死,我没死!”郭威有些兴奋,但兴奋过后,却不知所措。他又没有了家,没有了居身之所,又开始了自己流落街头的生活。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义父,为什么要独自逃走,他已经习惯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郭威很饿,但这时被绊在树枝之间,稍微一动,只觉全身上下疼痛无比。他稍作挣扎,便觉得浑身的骨头便要散架,但他一向能忍住疼痛。就好像他的指甲盖劈了,他会用嘴将劈掉的指甲盖轻轻咬住,然后猛地拽掉,疼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流血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对于郭威来讲,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自己感到可怕,即便是死,他也不怕,但他仍旧只怕一样东西,那便是无家可归。 待到日头西斜之时,郭威已缓缓从树上滑下,将背后的木板取下,忽然见到木板一端竟栓着一个布袋,布袋沉甸甸的,他心头一喜,“还是义父想得周到,早已将干粮系在这对翅膀上。”当下忙将袋子解开,只见袋中竟放着一只木盒,这个木盒极为简陋,并不是什么上等木料,而是普通的松木,他见过这个木盒子,是在自己被关的地方。打开木盒之后,郭威不由大吃一惊,这盒中装的竟然是传国玉玺。 他分明记得许掌柜造了一尊传国玉玺后,连同自己所造的赝品及真品,一同交给了宇文求善,而眼下,手中的玉玺又是什么?传国玉玺极为珍贵,许掌柜在仿造之时,不许郭威拿起来把玩,更不允郭威一旁观看,因为许掌柜在作东西之时,最烦旁人打扰。 这时郭威将传国玉玺捧在手中,只见玉石晶莹剔透,阳光照射在玉玺上,竟泛着金光。玉玺方圆四寸,上有五条蛟龙,栩栩如生,正面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幸好许掌柜曾教郭威看过百家书法,是以这八个篆字,郭威却也识得,而这八个字的意思,许掌柜也曾详解过。郭威仔细瞧了几眼,只见玉玺环侧雕有双龙戏珠的图案,他随许掌柜每日学习雕刻之术,是以见这“双龙戏珠”的图案栩栩如生,活隐活现,不由暗赞雕刻之人手艺之高,丝毫不在许掌柜之下。玉玺肩部又刻有“大魏受汉传国玺”六个篆字,而其中更有一个角镶着黄金,郭威心想,定是哪一个皇帝不小心,将玉玺跌落在地,是以便用黄金镶角补上,虽然如此,也颇觉这玉玺实在是天下第一的好玉。 郭威将玉玺重新收回盒中,正欲盖时,只见盖子上写有几行小字:威儿,此玉玺乃是真品,你要好生保管,若他日遇到明主,便将此玉奉还。署名是:义父。 忽然腹中只感饥饿,忙将玉玺小心翼翼的放回盒中,将袋子斜挂身上,张嘴学着斑鸠叫了几声,不大会儿,已引了数十只斑鸠飞来,郭威当下捉了两只,将皮毛一剥,生起火烤着吃了。但他肚子一饱,懒洋洋的躺在一块山石之上,心想此刻若能再喝上半斤竹叶青,便是做皇帝都不如自己快活。 人的贪心及欲望永远是无止的,譬如你经常站着,心中一定会想,若是能坐下多好;但当你当真坐下了,又会想,若是能躺着歇息一会儿,便再好不过了。但真当你躺下歇息后,便又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当这些都有了之后,你一定会想,这时再有一个美人相伴,那便是夫复何求了。 眼见日头缓缓西斜,郭威恐怕夜深之后,山中狼群出现,当下背起包袱,寻岭觅路,直行到夜间,又摘了些青涩野果填饱肚子,这才找到一株大树,爬上休息。 待得第二日,郭威认准日头,辨明方向,径直向东而去。原来他早已做好打算,先去五岩山找凌霄,求他传信给郭韬,收自己为徒。想起自己即将要拜名师学艺,不由大为兴奋,顿时脚底生风,只管踏山越岭向东赶去。 第54章 错认 这一日待雨停后,碧日晴空,流云飞转,郭威高登一处崖边向下探去,只见漠漠烟云,匝地远天,夹道柔茵乱,遍地翠遮山。蒙蒙茸茸,郁郁苍苍,郭威眼见山河壮丽,心中顿有一股豪气袭胸,蓦地里大吼一声,只听得回音循谷而回,跟着又纵声长吼几声,将胸臆间的抑郁之气尽吼出来,这才作罢。 待他啸声一住,忽听得一人喝道:“什么人?” 郭威忙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几个青年男子,手持兵刃,一脸凶狠之像,朝自己而来,“你们是什么人?” 那五六个男子走近近处,见是一个小孩儿,为首一人道:“方才是你在这儿大吼大叫的吗?” 郭威见他约莫二十余岁模样,但生的很是高大,一脸凶恶之像,心中不由犯怯,但他与这几人无冤无仇,想必他们也不会将自己怎样,便答道:“是啊!” 其余几人相互一望,似乎都有心事,那为首的人看了一眼郭威,忽然间神情变得极为恭敬,问道:“在下彭万里,敢问这位小哥,屠前辈何时莅临?我大哥早已恭候他老人家数日了!” 郭威一怔,知道他认错了人,忙摆手道:“这位大哥,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屠前辈!”彭万里愣了一愣,又转身看了身后几人一眼,一人忙走到跟前,彭连虎低声道:“钱兄弟,你说这小鬼会不会是屠前辈派的使者?” 那姓钱的男子叫钱无本,年纪与彭万里相仿,脸上白净,但一双眼睛却极小,生就一副奸诈之相,“彭大哥,上次咱们误捉了屠帮主派来的使者,被大哥吊了三天三夜,你忘了?不管这小鬼是不是什么使者,咱们还是客气点的好!” 彭万里连连点头。 郭威见他二人低声商量,钱无本更时不时的朝着自己看上几眼,见他一双细眼,笑眯眯的瞧着自己,指不定心里打什么坏主意,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忽然心头咯噔一声,“糟了,别是撞见了强盗。”想到此处,双手不自主的托了托身后包袱。 彭万里抬头朝郭威微微一笑,“小兄弟,你独个儿一人在这干什么?” 郭威听他问自己来历,心想:“他们显然是将我当作什么人了,才会如此客气,我若是实言相告,他们万一起了歹心,我可打他们不过,倒不如胡说八道一番。”这才说道:“我方才见到一只野兔,便追着来了,不想这会儿迷了路,这里可是太行山么?” 彭万里忙道:“不错,正是太行山。”左右看了几眼,“你独自来得还是?” 郭威忙道:“我同师父一同来得!” 彭万里哦了一声,钱无本低声道:“准没错,这小孩儿定是屠前辈的弟子。”彭万里干咳了一声,“小兄弟,我们寨中有好多山鸡、野兔,你若是喜欢,咱们一同前去,保管你大开眼界。” 郭威听他言语客气,知道他定是将自己认作了什么“屠前辈”的手下,便想自己还是尽快离开便是,忙道:“我可没功夫去,我师父派我前去什么仙鹤帮报信,偏偏我迷了路,你们可知道仙鹤帮在哪么?”“仙鹤帮”的名字郭威还是从崔三更口中听说,那夜他被众人抬着,派头着实大的很,心想这几人看衣着打扮不是强盗便是武林中人,自己随口说一个仙鹤帮,想必他们自然听过。 果然如郭威所料,彭万里一听“仙鹤帮”三字,脸色一变,随即一笑,“仙鹤帮在羑河左近,咱们大寨在王相岩,离那还有百余里地。” 郭威哦了声,叹道:“我实在也不想去,但师命难违,也只好走一遭了。” “敢问小兄弟,你师父姓谁名谁?”彭万里试探着问道,只盼能从郭威口中打听个一二。 但郭威何等聪明,怎会不知他想探自己口风,微微一笑,道:“我师父的名讳又岂是我们做弟子随口说出的,但你若是想知道,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师父姓‘屠’。”他话音一落,只见彭万里暗暗点了一下头,“好了,还请彭大哥指条大路,我好赶往仙鹤帮报信。” 彭万里只是听闻过仙鹤帮的名字,但总舵到底在哪,他也不知道,只得指了一条通往彰德府的路。郭威道了声谢,顺着山路下山而去。 钱无本见郭威渐渐走远,“彭大哥,莫非连仙鹤帮也从了屠老怪吗?” 彭万里一皱眉头,低声道:“钱兄弟,‘屠老怪’三个字以后千万莫要再说出口!” “咱们弟兄私下说话,怕他作甚?”钱无本一脸不以为然。 “你可知道他外号叫作‘千人屠’,就是看谁不顺眼,便一刀杀了,听说他杀人如麻,心狠手辣,行事更是邪的很!”彭万里说着便打个冷噤,四下望了几眼,生怕这位屠老前辈便在左近。 钱无本见他如此惧怕,不由伸了伸舌头,“咱们兄弟跟着大哥在此打家劫舍,也闯下不小的名头,为何连大哥对这位屠老前辈也如此恭敬?” 彭万里道:“那是你不曾见过姓屠的手段。”他朝着郭威去处看了一眼,早已不见他的踪影,“咱们快去禀告大哥,就说屠老前辈不久便到。” 郭威独自行出不远,见自己离彭万里已远,只恐他几人变了主意来追自己,忙提气狂奔,约行了五六里地,这才松一口气,暗道侥幸。抬头朝天上望去,见日头正中,又跑了好大一会儿,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这才坐在一棵树下歇息,忽听得远处喊声,听声音正是彭万里等人,他心下一慌,叫道:“糟了,终究没骗过他们几人。”当下再不敢歇息,转而向南直奔,他心想方才彭万里指的路是向东,他们定会向东追寻,而自己却偏偏向南,他们自然找寻不到自己。 这般又行了二三里,忽然听得一人叫道:“彭大哥,彭大哥,我看到这位小哥啦!”郭威暗叫糟糕,转身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人,正是方才那几人中的一人,他记得这人面貌,只听那人叫道:“小兄弟留步,我家大哥有请。” 郭威不敢停留只管前行,那人快奔几步,片刻间已追上郭威,一脸恭敬,说道:“小兄弟留步!” “你要干么?”郭威见这人神态拘谨,当下挺了挺胸膛。 “我们大哥有请小兄弟去寨中一叙,还请赏光。”那人恭敬道。 “我还要去仙鹤帮报信,你们耽误了我的大事,小心我师父发起怒来,到时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郭威朗声怒道。 那人显是有些害怕,但他稍一犹豫,说道:“在下也是奉大哥之命,还请小兄弟多多担待。”正在此时,彭万里与另一人也到了跟前,只见他拱手道:“小兄弟,我家大哥有请,还请寨中一叙!” 郭威见他三人神色恭敬,不似怀有恶意,但自己若是不去,只怕他三人不允,自己一个小孩儿家的,又跑不过他们,当下只得道:“可是我师父命我去什么仙鹤帮报信,说是有什么要紧之事,若是耽搁了,恐怕师父他老人家发起火来,又是一顿痛打。” 彭万里笑道:“我大哥有重礼相赠,不耽搁,不耽搁!咱们这就走罢!”说着便拉起郭威小手,拽步向西而行。 这山中道路崎岖,彭万里恐怕累着郭威,一路上尽是自己背着,不住口的鱼郭威说话,问他今年几岁,叫什么名字,都学的是什么功夫等等。郭威天性本就活泼,又与许掌柜相处一年,曾听他说起江湖中的怪事,什么什么功夫,倒也听过,这时一经问起,不由信口胡诌一番,彭万里听他侃侃而谈,倒也不曾怀疑,只是不住口的称赞他小小年纪竟学了许多上乘武功,赞羡不已。 约行了十余里地,山中多有弯道,彭万里却是老马识途,显然这山路不曾少走,只见他忽而转西,又忽而转北,忽而登崖高上,又忽而穿越密林。郭威虽然被他背着,但也记了不少来路,忽然眼前一亮,只见头顶之处,有十余座寨子,均是在半山腰上。 “到了,到了!”彭万里笑道,“我大哥早已在寨中备好了美酒,只等小兄弟前去呢!” “彭大哥,你大哥姓谁名谁?我可不认识呀!”郭威问道。 “都怪我,都怪我!”彭万里将郭威放下,一脸歉意,“我大哥号称入云龙潘天胜,是咱们太行十二寨的总瓢把子,他听说小兄弟是屠老前辈的弟子,心下很是欢喜,非要设酒款待一番。” 郭威点头微笑,心下已是暗暗打定主意,“既然他们错将我认成别人,我只得冒充一番,尽快脱离此地便是。”当下跟在彭万里身后,缓缓上山。 这十余座木寨尽在山腰,抬眼望去却无上去的山路,只见彭万里朝着一块山石后走去,他几步跟进,只见大石之后是一条通天的台阶,蜿蜿蜒蜒,不知其有几高,这处所在虽然没有宇文求善的山庄浩大,却也别废了一番功夫。 待郭威将近山腰之时,忽听得一人笑道:“荒野之地,来了贵客,潘某欢喜的很!” 郭威这时方露出头来,只见说话那人正一脸欢喜瞧着自己,只见他约莫三十余岁年纪,右臂衣袖空荡荡的,显然是少了一条臂膀,满脸胡须的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又隐隐透着一股威严,郭威听他自称“潘某”,已猜到他便是入云龙潘天胜,忙拱手道:“潘大哥,有礼啦!” 潘天胜见郭威年纪虽小,却一副老成模样,一把拉住郭威的手道:“兄弟不必客气,咱们吃肉喝酒去!”神态甚是亲密,像是与郭威极熟一样。 待郭威坐下,潘天胜笑嘻嘻的说道:“小兄弟,屠前辈身子安好?” “好,好着呢!”郭威忙欠身答道。 “哎呀,自屠前辈一去,已有一年,潘某着实想念的很那!”潘天胜说着一拍郭威的肩膀,“听闻他老人家不日便到,我一听闻,不由大为欢喜,早已等不及啦,只盼着能早日瞧他老人家一眼。” 郭威微微一笑,心想:“这人口口声声要见什么‘屠前辈’,神态也是谦恭的很,但不知这个姓屠的,到底是什么人?” 潘天胜见郭威沉吟不语,忙道:“来来来,小兄弟,我听彭兄弟说你来了,心中实在欢喜的很,这才命他们将你请回来,吃一顿便饭,若是此事传出去,说你小兄弟路过我入云龙的地头,我没有好好款待,只怕都说我小气,是不是?” “怎么会?潘前辈盛情款待,我感激的很呢!”郭威忙一脸赔笑。 “啪”的一声,潘天胜伸手在桌上一拍,郭威只见他一脸愠怒,不由一颤,只听潘天胜道:“小兄弟,我不过比你虚长几岁,你若以‘前辈’相称,那是太也看不起潘某了!”郭威听到此处这才吁一口气,只听潘天胜又道:“若是小兄弟不嫌,只管称呼我一声大哥便是!” “潘大哥!”郭威忙脱口叫道。 “哎!这就对了嘛!”潘天胜一脸高兴,又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 郭威不敢隐瞒自己姓名,当下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潘天胜道:“好名字,好名字!郭兄弟人如其名,一副威武模样,日后必定威名震江湖。” 郭威笑道:“潘大哥抬举小弟啦!”但心中却是一股厌恶之气,心想这人手下百余人,显然是号令一方的头目,怎地尽是阿谀奉承我?但他转念一想,定然是顾忌那姓屠的名头,这才不得好话说尽。 两人说话间,早有十余人端了饭菜上来,郭威只见一桌二十余道菜,什么鸡鸭鱼肉,样样俱全,不由咽了一口口水,心想自己已有数日未曾饱餐一顿了,今日正好大开吃戒。 “山野荒僻,没有什么好酒好菜招待,郭兄弟切莫怪罪哥哥!”潘天胜口中虽然谦逊,心中却想的是:“这一桌酒菜丰盛,他日后必会在屠前辈面前好生夸赞我。”有的人本就是虚伪之人,有些话更是虚伪的话。但凡是口中说什么“犬子”、“鄙人”表示谦虚有礼之人,实则内心丝毫不这样想。潘天胜这一桌酒菜极为丰盛,但他却偏偏说什么“山野荒僻,没有说什么好酒好菜。”其实内心深处,还是盼着郭威夸赞自己。 第55章 结义 郭威虽然阅历颇丰,但于人情世故一层,却一窍不通,虽然与许掌柜相处不到一年余,但许掌柜天真烂漫,毫无心机,虽然总是给他说些江湖中的趣事,然而这人情世故,他自己也不大懂,更不会告诫郭威了。 郭威这时看着这一桌丰盛的饭菜,不由吐了一下舌头,心想:“这还不算好酒好菜,那什么还算!”但他终究是个小孩儿,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很好,很好啦!” “快吃块鸡肉!”潘天胜见郭威一脸高兴,忙笑着挟了一块鸡腿,放到郭威碗中,“这是今日刚捉来的山鸡,味道极美,你尝尝!” 郭威赶忙吃了几口,道一声好。潘天胜一旁不住的劝酒夹菜,片刻间郭威已吃得大饱。潘天胜笑吟吟的道:“郭兄弟,屠老他何时莅临?”郭威含糊道:“师父现下已至灵空寺,正与灵空大师谈经论道,我也不知他老人家几时能到。”顿了一顿,看潘天胜一脸期待,似乎想从他口中探些风声,又笑嘻嘻的道:“师父派我去仙鹤帮给一个什么什么贺什么飞的送信,没说要来贵寨,敢问潘大哥,你找我师父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吗?”这“灵空寺”及仙鹤帮的名头,郭威都见识过,尤其是灵空大师,曾亲手医治郭威数月,是以他再熟悉不过,这时将灵空寺搬出,想必潘天胜久居太行山自然应该听过才是。 潘天胜见郭威说的有理有据,不似作假,干笑几声,道:“倒没什么,只是潘某一年不见屠前辈,实在挂念,也不知他最近贵恙如何?” “师父他身体好的很,潘大哥不必挂念!”郭威擦一擦嘴,站起身来,又道:“多谢潘大哥盛情款待,待我送信回来,必当在师父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潘天胜跟着站起身来,不停搓着双手,“郭兄弟若能美言几句,做哥哥感激不尽!”亏他一方豪杰,竟然在一个八岁的孩子面前,手足无措。若是他知道郭威并非什么“千人屠”的弟子,恐怕非要将他当场大卸八块不可。 郭威连道“客气,客气”。潘天胜朝身后一个属下一挥手,只见那人拍了拍手掌,片刻间,已有一人端着一块调板上来。 “郭兄弟,些许薄礼,还请笑纳!”潘天胜笑着将调板上的布掀开,只见上面摆满了金银元宝,少说也有一百两。但见那端着的大汉,膀大腰圆,竟有些吃力,显然重量不轻。 郭威一愣,一时不知所措。他年纪幼小,并未见过这许多金银,且又是别人相赠,亏得他见识多广,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场面话,愣在当地,半晌才道:“潘大哥……你……你这是作甚?” “嘿嘿,区区薄礼,还请郭兄弟笑纳,此去仙鹤帮,山高路远,你带些盘缠,也不致风餐露宿,饱受风吹日晒。”潘天胜见郭威一脸惊讶,心想他小小年纪,定是没见过这许多金银,是以愣在当地,不知所措。他久居太行山,虽然落草为寇,但这送礼之道却颇有经验。他知道要送礼,或许收礼那人为人正直,或心中起了贪心,但面子上非要说几句漂亮话,这才将好话说尽,以免得郭威尴尬。 郭威听说他要送自己金银,忙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潘大哥,我在你这叨扰顿饭,心中已委实不自在了,这些银两,还是算了!” 潘天胜脸色一变,严肃道:“郭兄弟,你不肯收下,是看我不起吗?”郭威见他脸有不悦之色,忙道:“哪敢,哪敢啊!”潘天胜脸色忽的一变,笑道:“那就好!”跟着见他从腰间摸出一块黑色木牌,“这是我太行十二寨的令牌,郭兄弟,你带在身上,一路之上,保管你畅行无阻。”说着一把拉起郭威的手,将令牌塞到他手中。 郭威低头看了一眼,只见木牌呈黑红之色,色泽纯正绚丽,入手极为滑润,知道已有百年,两侧雕有盘龙云纹,正下是群山图样,上有“太行”二字。郭威随许掌柜学过雕刻令牌的手艺,知道这块黑木头是紫檀木所铸,而木牌上的花纹也是出自高人之手,见潘天胜一脸沉重,显然这块令牌是他极其珍贵的物件,当下忙双手奉还,道:“这令牌是潘大哥贴身之物,我岂能夺人所好?” 潘天胜又推了几推,让了几让,见郭威执意不肯,这才作罢,说道:“既然郭兄弟执意不收,做哥哥的也不为难,但这些盘缠,说什么也要收下,不然忒也不给哥哥面子啦!” “好说,好说!”郭威连连点头,走近那端着银两的大汉跟前,那大汉见他走来,恐怕他够不着,忙将身一矮,郭威伸手拿了几锭金银,放入怀中,又朝潘天胜道了几声谢。潘天胜见他只取了一锭金子,四锭银子,忙道:“兄弟,路上花销极大,还是多带些在身上好!” 郭威又客气几句,潘天胜见他小小年纪,并不贪财,对自己又很是客气,想起半年前的另一个小鬼,对自己颐指气使,好生无礼,不由对郭威颇生好感,说道:“兄弟,说实在的,哥哥自打见到你,打从心底喜欢,你若是瞧得起,咱们二位便在此结为异性兄弟如何?”他提出要与郭威结为八拜之交的兄弟,一来是他见郭威并无骄纵模样心中喜欢,二来是他有把柄落在“千人屠”手中,若能与他的弟子结为异性兄弟,日后多少受益不浅。 郭威忙道:“潘大哥贵为十二寨总寨主,我一个毛头小子,哪里高攀的起?”潘天胜道:“兄弟是看不起我姓潘的?”郭威忙摆手道:“潘大哥为人豪爽,实为好汉子,只是我……” 潘天胜不等他说完便将他打断,“诶?兄弟,只是什么?你当哥哥是什么总瓢把子,便觉得是高攀我啦,是不是?咱们兄弟一见如故,性情相投,何必计较这些虚名?另者说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言语投机,男子汉,大丈夫,便该爽爽快快的,大口吃肉,大口吃酒才是!” 郭威被他一番言语说得是热血沸腾,心想:“是啊!男子汉,大丈夫,就该爽爽快快,快意恩仇!”想到此处,紧握的双拳这才松开,朝着潘天胜作了一揖,道:“既然大哥看得起小弟,小弟还婆婆妈妈的作甚!” 潘天胜见他答应,十分欢喜,当下命人摆香案,要与郭威结拜。正在这时,忽听得一个人叫道:“大哥不好了,大哥不好了!”跟着一个人影蹿了上来,身法极快,迅捷无伦。 潘天胜眉头一皱,喝道:“他娘的!老子怎么不好了?”话音未落,只见他右臂一晃,已从那人腰间拔出兵刃,跟着一挥,那人惨呼一声,只见他咽喉处涌出血来。潘天胜将兵刃随手一扔,朝一个属下道:“你去瞧瞧什么事?”那人赶紧退下。 潘天胜这才笑吟吟的朝着郭威道:“兄弟莫惊,这些属下平常疏于教导,说话没大没小,扰了兄弟兴头。”郭威见他变脸极快,片刻间从一个杀伐果断的强盗头子变成一个性情豪爽的江湖大汉,不由微微一颤,但随即又壮了一下胆,装作若无其事,笑道:“无碍,无碍!这人不过说话莽撞了些,但也罪不至死,大哥何必伤他性命?” 潘天胜嘿嘿一笑,心想:“他娘的,你是怪罪我么?”但他不敢得罪郭威,当下说道:“咱们做绿林的,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若是说话带着晦气,难免要有不祥之兆,日后哥哥再详加告诉你!” 郭威见他虽然一副微笑,对自己极为客气,心想他变脸如此之快,如同小孩儿的脾气,自己还是莫要多嘴的好,正在这时,忽听得一个女子哭骂道:“你们这群强盗、败类,为何不让我死……呜呜……”跟着又是一阵哭声。 只见方才那人拽着一个女子来到跟前,郭威见那女子约莫十五六岁,身穿一身绫罗锦缎,显然是名门贵族出身,只见她身材苗条,虽是满脸泪痕,却颇有姿色,心想:“这定是大哥抢掠来的良家女子。” 潘天胜喝道:“你哭什么?”那女子站定身子,瞧了潘天胜一眼,哭道:“你们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你们不得好死!” 潘天胜柔声道:“阿莲,你胡说什么?”那女子瞧了一眼潘天胜,又瞧了一眼郭威,牙关一咬,跟着切齿道:“姓潘的,你杀我爹娘,又将我霸占,我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跟着跪倒郭威跟前,道:“你是屠前辈的弟子,是不是?” 郭威一怔,阿莲又道:“小兄弟,我求你一件事,姓潘的杀人如麻,平生坏事做尽,你回去禀告你师父,千万别给他什么‘腐尸丹’的解药,让他生不如死!” “住口!”潘天胜大喝一声,左手一伸,朝阿莲抓去。阿莲忙躲到郭威身后,潘天胜不敢贸然向前,顿住脚步,“兄弟,这是内人阿莲,说来惭愧,你该当叫她一声嫂子,她这些时日犯了疯病,总是胡言乱语,你切莫放在心上。” 阿莲从郭威一侧露出头来,“姓潘的,你杀我爹娘,霸占我将近一年,我数次寻死,均被你拦阻,天幸今日教我撞见了屠前辈的弟子,我非要将你平日辱骂屠前辈的话语说出来不可!” 潘天胜脸色一沉,“阿莲,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辱骂过屠前辈了?”跟着缓缓走近几步。 “你别过来!”阿莲尖叫一声,潘天胜身形一顿,笑道:“好阿莲,你今日又犯病了,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是不是?连亲老公也不识得了?” “呸!”阿莲唾一口痰,朝着潘天胜唾去,潘天胜身形一闪,便已躲过,跟着一晃,已到郭威跟前,他身材足比郭威高出半截来,伸手朝下一探,将阿莲抓住,顺手在她哑穴一拍,退出几步,道:“将你们大嫂扶回房间歇息!”又笑吟吟的朝郭威道:“兄弟,让你笑话了,你嫂子平日害有疯病,说话总是颠三倒四,你千万莫要见怪。” 郭威早已瞧得明白,心下了然,知道这叫作阿莲的女子定是他掳来的压寨夫人。这“压寨夫人”他曾在戏文中见过,知道是一些强盗头目,强抢来的良家女子作老婆的。这时见到阿莲对潘天胜一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模样,又见阿莲将自己当成了“千人屠”的弟子,只道自己可以救她。但她哪里知道郭威这弟子不过是冒名顶替,即便是真的,恐怕也不能救了她。 潘天胜见郭威沉吟不语,心想他年纪尚小,见到不平之事或许真会放在心上,指不定回去之后,会听从阿莲的风言风语,将自己辱骂千人屠屠啸天的言语细说一番,顿时恶从心生,心想:“大不了将这小子也一刀杀了,反正他要去仙鹤帮送信,那时姓屠的追究下来,我两手一摊,死不认账便是。”言念及此,不由目露凶光。 郭威见他脸色一变,目露凶残,不禁心下一凛,“嫂子这病得好生医治才是,小弟听说五岩山有座药王谷,谷中有位神医,专治妇孺病症,大哥何不去拜求老神医医治?” 潘天胜脸色一缓,道:“兄弟所说的可是‘凌神医’?”郭威点头道:“原来大哥也知道这位神医的名头?” 潘天胜道:“说来惭愧,哥哥也去寻过几次,但那药王谷所在极为隐秘,数次均是无功而返,听闻那位凌老神医多年来游荡江湖,救治苍生,在谷中时日极少。” 郭威点了点头,说道:“大哥,眼见时日不早了,小弟这就要告辞啦!” 潘天胜见郭威并无惧色,于方才之事也未曾放在心上,心中盘算即便,心想杀他于自己无益,若是真能结交了他,日后自己的解药那是不必担忧了,当下忙道:“兄弟,咱们拜过四方,喝了结拜酒再走不迟啊!” 郭威道:“好!” 这时早有手下摆开香案,倒上酒、点上香。两人各自扎破手指将血滴入杯中,换杯对饮,又跪在地上,对着香案拜了八拜,口中念道:“今日我潘天胜、郭威,以天作证,以地为盟,结为异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两人拜罢,当下站起身来,一人一口“好兄弟”,一人一口一个“好大哥”。均是不胜之喜。 潘天胜笑道:“兄弟,咱们交换了歃血酒,从此你血中有我,我血中有你,咱们就是亲兄弟啦!”郭威也笑道:“是了,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啦!” 忽然潘天胜脸色一变,叫道:“糟糕!” 郭威忙道:“怎么啦大哥?” 潘天胜一拍大腿,道:“兄弟,大哥对你不住,我只顾欢喜与你结拜,倒忘了一件大事!”他见郭威一脸疑惑,又道:“不过此事对兄弟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郭威见他故弄玄虚,忍不住问道:“大哥究竟有何为难之事,兄弟但求力所能及,自当为大哥解忧!” 潘天胜道:“大哥我中了你师父屠老前辈的‘腐尸丹’之毒,每半年须吃一颗解药,一旦毒发,非要七窍流血,全身溃烂而亡不可。而我血中又含有这毒,兄弟一时饮入腹中,只怕……” 第56章 顿首 饭后回来,乍闻金庸先生与世长辞,悲痛不已。 此刻纵有千言万语,竟一时语塞! 初闻此信息时,头脑登时一空,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跌跌撞撞。 呜呜哀哉,金庸先生。 愿你长久安息,晚辈叔敖顿首。 第57章 翻脸 郭威听到“腐尸丹”三字,登时心头一颤,暗叫一声糟糕,心想:“莫非屠老前辈也是宇文求善的手下?”他并不知“千人屠”屠老前辈究竟是什么人,但这“腐尸丹”的名头,他再清楚不过,他曾亲眼见胡多广因吃了腐尸丹,滚在地上翻腾,那一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便如同昨日一般历历在目,这时一经潘天胜提起,不由脸色唰的一变,变的苍白。 “兄弟,是大哥对你不住!”潘天胜见郭威脸色忽变,知道他心中害怕至极,然而这一切均是他计划之内的,只要他与郭威结为义兄兄弟,两人又同时中了腐尸丹的毒药,郭威自当会从他师父手里求出解药,就算求不出来,他自然也会想法子去偷。这时见自己的阴谋得逞,心中不由暗自得意,但表面仍是装作一副关怀至极的模样。 “大哥说哪里话?”郭威见潘天胜一脸关切自责模样,心中豪气顿生,心想他是自己结义大哥,更是不小心令自己中了毒,并不恼恨于他,反而心中一宽,又道:“这腐尸丹的解药在我师父手中,日后我求师父赐赏解药,连同大哥的毒也一同解了便是。”他嘴上虽然如此说,其实心中也是叫苦不堪,他这弟子的身份,也是自己冒充得来的,哪里有什么解药,但事已至此,又无可奈何,心中不由暗暗懊悔,自己本不该冒充什么“千人屠”的弟子,那样自己便不会与他结拜兄弟,喝什么歃血酒了。 潘天胜忙道:“大哥是烂命一条,兄弟不必挂怀,但凡求到解药,兄弟只管先解了毒便是,不由理会大哥。”郭威见他只顾自己,心下颇为感动,道:“咱们结义时便说‘不求同年同月生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小弟岂敢独自苟活?” 潘天胜见郭威年纪虽小,一番话说来,也是豪气干云,当下心中豪情顿起,携着郭威的手道:“好兄弟,你说得对!咱们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来!大哥陪你喝他娘的几杯助兴!”说着便拉着郭威走到桌前,分别倒上,端起来便敬郭威。两人又各饮三杯,潘天胜见郭威脸色微红,已渐入佳境,笑道:“兄弟累了,还是在哥哥的山寨中歇息一晚,待得明日另行赶路吧!” 郭威年纪尚小,酒量本就不高,但他曾与许掌柜相处一年,期间无一日曾断酒,是以虽然三杯下肚,仍是无所事事,但见潘天胜要留自己借宿,心想:“此刻我已中了什么‘腐尸丹’的毒,须尽快赶往药王山,求凌老神医为我解毒,若是再迟得些时日,恐怕非要跟胡多广一个下场不可!”但见潘天胜性情豪爽,对自己又一副关怀的模样,心想自己贪生怕死,冒充什么千人屠的弟子,实在不是好汉所为,却欺骗了他,心中不免有些不安,当下叫道:“大哥!” “兄弟有什么困难之处,尽管说出来便是!”潘天胜见郭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道他有什么为难。 郭威摇了摇头,沉吟许久,才道:“大哥,你我一见如故,承蒙大哥看得起,与我义结金兰,但有一事,我须实情相告。” 潘天胜见郭威一脸沉重,忙道:“兄弟且说!”郭威道:“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屠老前辈的弟子,也从未听过这人的名头!” 潘天胜笑道:“兄弟可是吃醉了酒,怎地说起胡话来了?” 郭威大声叫道:“我没有说胡话,我所言句句属实,这位屠老前辈姓谁名谁,我根本不知道!” 潘天胜见郭威模样真诚,不似作假,忙道:“你当真不是千人屠屠啸天的弟子?”又故意问了一遍,将“千人屠屠啸天”六字说得极为重些,只怕郭威没听明白。 “这位屠老前辈叫作屠啸天吗?”郭威抬起头来,“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他,更不是他的弟子。” 潘天胜万没想到郭威竟是冒名屠啸天的弟子,更未曾想到,自己一心结交的小鬼,竟然是冒牌货,顿时怒由心生,忍不住要发出火来,但他终究是纵横江湖十余年,当下隐忍不发,唯恐郭威试探自己,脸上含笑,道:“兄弟,既然你不是屠老前辈的弟子,又怎会知道他的名头?” 郭威见潘天胜并未生气,言语中仍是极为客气,这才缓缓道:“我打从山中经过,遇见了大哥的手下,彭万里及钱无本他们几人。”潘天胜点了点头,道:“后来怎样?” “后来他们便问我可是屠老前辈的派来的使者,我说不是,他们便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见他们几人面目狰狞,不似好人,心中有些惧怕,便说我是奉师父之命,赶往仙鹤帮送信。他们问我师父姓谁名谁,我只好故意骗他们,说我师父姓屠。”郭威这时将来因经过讲明,才长舒口气。 潘天胜越听越是气愤,但见郭威一脸真诚,不似作伪,更是怒不可揭,冷冷的道:“于是你便花言巧语骗过他们,最终连我也骗了是么?” 郭威见他一脸愤怒,低头道:“小弟也不想欺骗大哥,实在是迫不得已!” “操你娘的,该死!”潘天胜大吼一声,伸手一探,已抓住郭威衣领,跟着猛地一掷,砸在桌子上,这一下连桌子也撞碎一团,碗筷早已散落一地。 郭威哎呦一声,疼得站不起身来,潘天胜仍不解气,大步踏来,一脚踩到郭威脸上,骂道:“他娘的,你是从哪儿来的毛头小子,竟然敢骗老子!” 郭威见潘天胜忽然变脸,再不讲方才的结义之情,叫道:“大哥,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潘天胜“呸”的一声,骂道:“谁他娘的是你大哥,操你奶奶的!”说着又是一脚踢出,将郭威踢出五尺有余。 这一脚用力极重,郭威只感到胸口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便欲吐出血来,但他一向要强,当下深吸口气,硬生生的将这口血咽了回去,只听潘天胜大喝一声,叫道:“彭万里、钱无本你们两个狗杂种,给老子滚上来!” 片刻间便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彭万里与钱无本二人已奔到跟前,潘天胜不等二人言语,抬手便是几个耳光,只听得“啪啪啪啪”几声清响,彭万里、钱无本二人不明所以,分别挨了几个耳光,口中鲜血直流,愣在当地,不知这位素来杀伐果断的寨主因什么缘故,发这么大的火。 只听潘天胜道:“他娘的,你们两个废物,竟然给我找了一个冒牌货!”彭万里低声道:“大哥……你说……这小子是冒牌的,不是屠老……前辈的弟子?”说着一指刚刚站起的郭威。他不问还好,一问出口,又被扇了几个耳光,这几下劲力十足,将他抽的险些跌倒,瞬间晕头转向。 钱无本见潘天胜盛怒之下,不敢言语,但他已经猜出,郭威必定是假冒屠啸天的弟子,被潘天胜识破,这才迁怒于他二人,他向来知道这位寨主的脾气,那是行事毒辣,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唯恐自己跟着遭殃,忙一个回身,按在郭威肩膀处,手上用力,道:“好小子,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骗吃骗喝到太行山十二寨了,老子今天非得剥了你的皮不可!” 郭威被他捏的肩膀生疼,骨头险些要被捏碎,但他性格一向倔强,虽是疼痛难忍,却仍是咬牙不出声,双目便欲喷出火来,叫道:“大哥,你我今日已结为异性兄弟,小弟这才将实情告诉你,你难道当真不顾兄弟情义了?” 潘天胜冷哼一声,道:“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结为兄弟?”他越想越是生气,心中又越是恼火,想自己精明一生,今日竟被一个小鬼骗的颜面尽失,跟他拜了把子,又道:“将这小鬼跟我吊到外面的树上,先打他娘的五十鞭子。” 钱无本忙应了一声,随手朝着郭威脸上打了两个耳光,又骂了几句,将他拖了下去。 郭威此时双手被缚,被吊在树上,钱无本冷笑一声,鞭子一把抽在他身上,只疼的他大叫出声来,钱无本笑道:“疼吗?”郭威见他一脸可恶模样,叫道:“不疼!”钱无本笑道:“好,爷爷今儿个便让你喊破喉咙。”郭威怒道:“好啊,爷爷正好皮痒了!” “不知死活!”钱无本冷哼一声,跟着一鞭子又已抽出。这一下用力极猛,只打得郭威被吊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 彭万里忽然“咦”的一声,叫道:“慢着!”钱无本道:“怎么?”彭万里走近郭威跟前,伸手将他背后包袱解下,郭威叫道:“别动我的包袱!” 彭万里见郭威声音急促,心想这包袱中必定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正好献给潘天胜,解他心中怒气,问道:“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这时包袱已在他手中,他便是不问,自己打开一看便知,却非要问郭威,郭威哪里敢告诉他这是传国玉玺。彭万里见郭威不语,这才打开包袱,只见里面包着一个黑色木匣,他久在绿林,见过不少宝物,单看这黑色木匣上的花纹雕刻得栩栩如生,已知里面必定放着极为贵重的物事,心头不由一喜,朝着钱无本道:“钱兄弟,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禀告大哥。” 钱无本素来精细,不似彭万里遇事不过脑子,忙拦住他道:“彭大哥,你先打开瞧瞧是什么宝物,别里面装的是一些破铜烂铁,到时免不得由挨一顿打。” 彭万里点头称是,笑道:“还是钱兄弟遇事明白!”当下将木匣打开,只瞄了一眼,“啪”的一声,又已扣住,缓缓瞧了一眼钱无本,见他也正瞧着自己,问道:“不会是……是……” “传国玉玺!”两人同时出口。钱无本又道:“再打开瞧瞧,可千万别瞧错了!” 彭万里点了点头,又缓缓打开木匣,这次他二人看得分明,里面放的不是传国玉玺又是什么?二人唯恐再一时眼花了,又各自揉了揉眼,瞧得分明无误后,这才赶忙向潘天胜禀告。 过了片刻,潘天胜已到郭威跟前,一脸含笑,问道:“兄弟,这玉玺是从哪里来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郭威见他这时一脸和气,又想起方才那一副可恶嘴脸,“呸”的一声,将一口浓痰尽数吐在他脸上,骂道:“爷爷我偏不告诉你!” 潘天胜身为十二寨寨主,何时受过这等侮辱,更何况郭威竟是当着这许多手下的面,唾了自己一口浓痰,当下大怒,吩咐彭万里、钱无本二人,道:“先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说为止!” 郭威为逞一时英雄,整整挨了五十鞭子,直抽的他身上血迹淋淋。但他极为硬气,每一鞭抽得越疼,他心里越是骂自己心软,越是骂自己涉世不深,越是骂自己轻信什么狗屁义结金兰。即便如此,他从未喊出一声疼来,只是紧闭着嘴巴,咬紧牙关,直疼得晕过去数次,嘴唇也被他咬破,仍是不曾喊一声疼,求一次饶。他心中此时此刻尽是恼恨、懊悔,心想有朝一日,自己练就一身武功,非要将潘天胜、钱无本、彭万里等人活剐了不成。想到此处,便好似方才正拿鞭抽自己的彭万里、钱无本正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讨饶一般。 第58章 夜遁 这时日落西头,眼见一朵朵如血的云头,挂在半空,更添了一份凄凉之意。郭威见山寨中匪徒已经开饭,只有两个人留在不远处看守,心中不住琢磨脱身计策。 这时忽听得一人叫道:“刘老弟、熊老弟,你们快去吃饭,我来换班!”郭威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年纪约五十左右的老者,佝偻身躯,缓缓走来,只见他满脸皱纹,胡子邋遢,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 那二人见这老者走来,均是笑眯眯的道:“多谢胡大伯啦!”说着便要离去,三人接上头,又嘀咕几句,郭威却没能听见。但见他三人议论时,时不时瞧自己一眼,知道他们定是在议论自己,但他这时被缚,别人爱议论什么便由别人议论,他又不可奈何。 过了片刻,那老者走近跟前,围着郭威转了几个圈,不住的打量,口中连连啧啧几声,时而又发出“唉”的叹息之声,也不知他是叹息,还是幸灾乐祸。郭威气不过,道:“你叹什么气?” 那老者抬起头来,盯着郭威,忽然嘿嘿冷笑一声,却没再言语,而是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之上,抽起旱烟来。只见他抽一口烟,脖子向后一仰,嘴巴张成圆形,舌头向外一拱,口中竟然吐出一个圆圈出来,郭威不由看得瞠目结舌,想不到抽烟竟能抽出这等本事,只见这个烟圈,圆圆的,在空中飘了一会儿,又淡淡的消失。郭威叫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 那老者听见郭威一脸不屑的神色,又是嘿嘿一笑,过了片刻才道:“厉害的还在后头!” “是么?”郭威一怔,“莫非你还能吐出什么宝贝不成?” 那老者道:“看好咯!”跟着深吸一口烟,两腮间已微微鼓起,显然这一口气吸的不少,只见他这次面向郭威,伸出一根手指,在喉咙左侧不停地点,口中“噗噗”的不停,吐出无数个极圆极小的圈来,纷纷朝着郭威脸上飞去。 郭威咳嗽一声,“厉害,厉害!”随即又黯然摇头道:“这不是什么本事,学会了也没用。”老者哼了一声,道:“够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嘿嘿!” 郭威叫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那老者听见郭威大言不惭,笑道:“好,那你吐一个烟圈,我来瞧瞧!” 郭威张了张嘴,舌头从下颚牙齿边上,轻轻一掠,一个小气泡便已从口中飞出,随即得意道:“你会么?”那老者摇了摇头,道:“术业有专攻。你这是吐泡泡,我可不是吐泡泡。” 郭威笑道:“那有什么难的?你让我抽一口烟,我也能吐出一个烟圈来。”那老者也是出于无聊,见郭威性格开朗,当下将烟杆一端递到郭威口中,郭威深吸一口,嘴唇微动,缓缓吐出一团烟雾,却不是烟圈,那老者嘿嘿冷笑一声,道:“怎么样?” 郭威见他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又道:“我第二次保管能吐出一个烟圈来。”那老者又让他抽一口烟道:“你只道这是任何人想学便能学会的?这可是我花了十余年的功夫练出来的。” 郭威不再言语,而是缓缓张开嘴,舌头向外一拱,一个极大极圆的烟圈从他口中喷出,缓缓的飘在空中,半晌才散去,“怎样?你这点本事,有什么好炫耀的?” 那老者道:“别得意,你若是能吐出二十个小烟圈,我才服你!” 郭威道:“好啊!只是我双手被缚,又被吊在半空,一时间施展不开!” “好说,好说!”那老者搬了一个木凳,垫在郭威脚下,正要解开他一个手腕,忽然一顿,笑道:“好啊小鬼,你是想让我解开你的手腕,你好逃脱了,是不是?” 郭威见自己计谋被他拆穿,不由有些失落,仍是装作一副气愤模样,“你便是将我双手都解开,我还能逃了不成?我瞧你是怕我赢过了你,是不是?” 那老者见郭威热嘲冷讽,气道:“你想从这盘龙寨中逃脱,那是万万不能,我便是给你解开,又能怎样?”说着便走近跟前,替郭威解开一只手腕。 郭威左手手腕一解,当下摆动几下,减轻些疲累,“你可瞧好了!”张嘴深提一口浓烟,学着他的模样,左手一根手指不停在咽喉左侧点动,只见他手指疾抖,口中吐出的小烟圈不计其数,尽数朝着那老者脸上飞去。那老者见他一学便会,不由大为惊讶,心想自己抽烟数十年,口吐烟圈,也是自己极其无聊之下,想出的玩意儿,可没少下功夫学,单这门本事,也不知烧了几斤上等烟叶,想不到眼前这小鬼竟然有这等本事,一时间不由意兴萧索,连连叹气。 郭威见他一脸失落,笑道:“怎样?你还有什么本事,全都亮出来吧!保管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那老者瞧了一眼郭威,又转目瞧向别处,心中不住思索,自己还有什么本事,是郭威做不到的。正自发愣间,忽听得一人叫道:“胡老伯,那小鬼呢?”正是方才看守郭威的那二人。 那老者听见叫声,忙抬头看去,哪里还有郭威影子,叫道:“哎呀!我一时未曾留神,被这小鬼偷偷溜啦!”他年轻时便已在此落草,颇有些威名,后来年纪大了,潘天胜可怜他老无所依,便命他在寨中烧柴,虽然是个闲差,但他资历较深,为人又极其稳重,是以寨中大小兄弟,与他一向客气。这时见郭威逃脱而去,心头一颤,顿时六神无主,他知道潘天胜一向心狠手辣,寨中兄弟稍有不称他心意,不是痛打便是臭骂,他平素行事极为小心,却没想到今日酿成大祸,当下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叫道:“我对不住寨主!”话音未歇,自见他手中烟杆朝着自己脑袋上一敲,登时便晕死过去。 那姓刘的男子及姓熊的男子见状,忙抢步上前,伸手朝那老者鼻息间探去,已然断气,知道他是怕潘天胜怪罪而自杀,当下不敢怠慢,捻唇吹起几声,正是夜莺的叫声。只听得他吹出的声音惟妙惟肖,清脆响亮,片刻间周围也响起无数个声音,均如夜莺唱歌一般,高亢悠扬。这并非是寻常学夜莺鸣叫,而是他们寨中互通的暗语,而是向潘天胜及寨中其他兄弟报信“羊羔”逃脱。 郭威躲在草丛之中,一动不动,透过草叶看见胡老伯畏罪自杀,心中愧疚不已,又听见彭万里捻唇吹哨,心想定是强盗所用的暗语。其实绿林中人多有自己的暗语,大多都是什么“风紧,扯呼”等暗语,然而潘天胜雄踞太行山几十年,屹立不倒,更能一统太行山十二寨,其中最为紧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们的暗语,常人一般学不会。尤其是夜莺叫声,如何发声,声音急促或是婉转,都蕴含许多门路。 郭威年纪虽小,却也是一个口技高手,待听见群盗暗语相通,自己也学着夜莺叫了几声。忽然,身旁不远处一个声音道:“那小子又被抓到啦!”只见两三人分别站起,跟着一人叫道:“彭大哥,抓到那小子啦?” 彭万里叫道:“他娘的,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胡乱吹暗号,哪里有寻见那小鬼的影子?”方才说话那人又道:“是假讯息么?这就奇怪了!”又朝身边几人吩咐,“大王、小王,你们两个去东边瞧瞧,咱们分头去追!” 他们几人对答,都被郭威听在耳中,当下屏住气息,不敢大口喘息,幸好此时天色已暗,他身材瘦小,趴在草堆中才没被发现。过了片刻,他听见脚步声息渐渐远去,心想自己若是呆着不动,他们自然难以发现,但如何脱身,却又不可而知了。转念又想:“义父常说,常人行事都是循规蹈矩,他行事素来疯癫,是以别人学不会的,或是做不出来的东西,他信手拈来,便可比常人强过百倍。我今日若是只想逃跑,这些强盗定会在附近山路追寻,此地我又不熟,跑不了多久便会被他们抓住,倒不如趁着他们找寻我,寨中无人,我悄悄藏进他们大寨中,料他们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我胆敢在他们老巢之中。”这时主意已定,顿觉心胸开朗,当下又学乌鸦叫了几声,未曾再听见左近有人说话,便悄悄站起,循着月光,缓缓朝着山脚下的一座木屋子中走去。 方走近跟前,忽听得潘天胜的声音:“派出寨中所有兄弟,一定要将那小鬼找出来!”另一人道:“大哥放心,兄弟们知道事情紧要,已倾巢而出,料那小鬼也跑不了多远。” 潘天胜嗯了一声,过了良久又道:“钱无本,你说这小鬼到底是什么来头?”郭威听他打听自己的来头,不由暗自好笑,心想:“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小孩儿,又有什么来头了?” 只听钱无本吱唔半日,潘天胜哼一声道:“平日就你自诩聪明,怎么今日吞吞吐吐的?” 钱无本赔笑一声,这才道:“这小鬼是什么来头,我不大清楚,但是这玉玺,只怕是真的!” 潘天胜借着火烛之光,又仔细瞧了一眼玉玺,低声道:“半年前听闻朱皇帝派出大批高手,前来太行山捉拿要犯,便是丢了什么极为贵重的宝贝,后来听闻大胜而回,朝廷便没了讯息,莫非便是寻这传国玉玺?”忽然又道:“不对,不对!” 钱无本道:“哪里不对?” 潘天胜道:“玉玺是国之重器,又怎会流落民间?何况事情便如此凑巧,落在咱们手中?” 钱无本道:“依属下看来,不论真假,咱们先派人禀告屠前辈,请他老人家定夺才是。” 潘天胜摆了摆手,沉吟许久,“你可记得半年前一事?” “大哥是说,屠前辈那日亲临,嘱咐咱们不得劫鞠文杰一行人,是不是?”钱无本眼冒精光,似有所思。 “不错!”潘天胜一拍大腿,“鞠文杰是朱温的御前侍卫,咱们是草莽江湖的强盗,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屠前辈仍旧不放心咱们,非要亲自叮嘱,想必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59章 真情 郭威听他二人翻来覆去讨论玉玺之事,不由暗自好笑。心想传国玉玺怎会在自己手中,只怕连宇文求善也猜想不到。当下又想,倒不如趁机逃走。但知道此去危险重重,须想一个好的计策来。但他不敢躲在这木屋之外,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察觉,当下缓缓起身,用脚尖轻轻踮地,待脚踏实地之后,方敢落脚。就这般行到五六丈之外,才敢缓步轻行。 又悄悄走出丈远,只见右手处便是先前登上半山腰的通道,当下将心一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朝着岩石之后走去,爬上山腰。这山腰是潘天胜平日宿歇之地,更无人看守,郭威快步走过,将近出口时,缓缓向上张望,见里面灯火通明,并无人影,这才快步走上。 忽听得一个女子叫道:“姓潘的,你不得好死!”这一下如同晴天霹雳,倒将郭威吓了一跳,但只听得声音,并未见到人影。他忙躲到一块石凳之后,过了片刻,只听那女子又道:“你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出来,我坏了你的好事,过不了多久你便大难临头,你害怕了是不是?” 郭威听她声音,便知她是自己结义大嫂阿莲,当下松一口气。他知道阿莲是被潘天胜掠夺来的压寨夫人,对他极为痛恨,当下低声道:“大嫂,是我!” 阿莲听见是郭威说话,一稳情绪,低声道:“小兄弟,是你吗?” 郭威低声应了一声,辨别声音而去,却未曾寻见人影,只听阿莲又道:“我在这块大石之后,你左边大石上有三块小石头,你将中间那向西扭动三下,这石门便打开啦!” 郭威抬手看去,果然有三块小石头较为突兀,若非她出言指点,自己难以寻见,当下依着她所言,将中间那块石头向西扭动三下,石门应声而开,郭威探头望去,只见里面是座密室,堆满了金银财宝,阿莲却被绑在一个凳子上,双手被缚。 “小兄弟,你是来救我的,是不是?”阿莲一副迫不及待。 郭威替她解开绳索,道:“我自己也是性命不保,救不了你啦!” “你是屠前辈的高徒,又怎会性命不保,我瞧你善心未泯,千万别和那恶贼同流合污。”阿莲边挣脱了绳索站起,边朝着门外看去。 郭威苦笑,道:“说来惭愧,我是冒充的,现下已被潘大哥识破啦,他将我捆了起来,要杀我解恨呢!” 阿莲打量郭威一番,见他周身都是血迹,模样不似作伪,又道:“你师父不是屠前辈?那可怎么办才好?那你又是谁?怎会在这儿?你爹你娘呢?” 郭威道:“咱们还是先设法逃走,日后我再告诉你。” 阿莲应了一声,又跺脚道:“好,我便信你!”话音未落,听得脚步声息,阿莲忙一个箭步,按在一块石头之上,石门便已关住,又打个嘘声手势,“你快将我绑起来,再找个地方躲起来!” 郭威心想定是潘天胜回来,忙胡乱打个结,将阿莲复捆回凳上,自己则躲在一个木箱之后,过了不久,只听一人道:“方才我明明瞧见有个人影闪过,怎么一忽儿便没人了呢?” 郭威听声音不是潘天胜,不由长舒口气,又听另一人道:“我就说是你眼花了,大哥就在下面,若是有人上来,他怎会不知道?” 说话间,二人已声音渐远。阿莲道:“他们去了,你快解开我!” 郭威又将她绳索解开,打开密室的门,阿莲低声道:“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平日极少有人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郭威迫不及待的问道。 “只是咱们得从潘天胜卧室中穿过!”阿莲叹一口气。 郭威心想潘天胜为人极为狡诈,他卧室之中有条逃生之路,想必没人知晓,自己若想逃出虎穴,只得冒险从他卧室之中逃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阿莲见他小小年纪,遇事极为沉着,比着自己又强了不少,却丝毫不觉意外,反而有种依赖郭威的情愫,这才又道:“咱们绕过下面的木屋,向西行去十余丈,便是那恶贼的住所,只怕他这时已回到了屋中。” 郭威笑道:“你还被他锁在密室中,他怎会回屋歇息?”话一出口,只见阿莲两腮通红,低下头来。但他终究是个孩子,不知这其中关窍,更不知阿莲因何脸红。 只听阿莲道:“好,咱们快逃!” 两人当下手拉着手,悄悄顺着台阶向下走去,将近通口时,郭威挣脱了手,快走几步,躲在岩石之后,向外望去,只见远处零星火把,知道是群盗正在四下找寻他。朝阿莲打个手势,又悄悄绕过木屋,转而向西行去。 将近潘天胜卧室之处,只见里头灯火通明,阿莲低声道:“糟了,他此刻正在屋内。”郭威打个手势,拉着阿莲悄悄掩在房后,过了许久,未曾听见动静,低声道:“或许是屋中没人。” 阿莲摇了摇头,附在郭威耳边,兰气幽幽,“咱们再等会儿!” 郭威缓缓蹲下,捡起一块石头,猛地朝远处掷去。只听得“噗”的一声,石头也不知砸在什么地方,只听潘天胜喝道:“什么人?”跟着已从屋中蹿出。 郭威暗松口气,暗道侥幸。岂知潘天胜一去便回,不大会儿只见他斜挎郭威的包袱,又从屋内出来,朝远去而去,阿莲见他已去,拉着郭威道:“咱们进去!” 两人蹑手蹑脚进入屋内,郭威只见屋中收拾的极为整洁,心想必定是阿莲住在这里,每日收拾的。阿莲进入内屋,掀开帷帐,跳入床内。跟着又探出头来,“你还愣着干么,还不快进来!” 郭威不知密道就在床内,当下依着吩咐钻入帷帐,只见阿莲已然掀开床板,底下露出一个暗道,“你先下去。”郭威依言跃下,正在此时忽听得潘天胜道:“谁?” 郭威大吃一惊,吓了身冷汗,阿莲也愣在当地手足无措。他二人均未想到潘天胜又已转眼回屋。阿莲一把将郭威摁下,边盖床板,边口中答应:“是我!” “阿莲?”潘天胜此时已进入内屋,一把掀开帷帐,只见阿莲已卧在榻上,“你不是在密室中,怎会在这儿?” “你只道将我关在密室中便没事了么?”阿莲气呼呼地道:“迟早有一日我要将你的恶行禀告屠前辈,求他杀了你!” 潘天胜冷笑一声,又左右在屋中看了几眼,“我明明已命人将你绑住,你是怎么从密室出来的?” “当然是被人救出来的!”阿莲知道潘天胜一向多疑,若是自己说是挣脱绳索,他自然不信,索信便告诉他是被人救了出来。 “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没我的命令,敢私自将你放出!”潘天胜冷道。 阿莲冷笑一声,“有谁知道你密室所在,你当然知晓,又何必明知故问!” 潘天胜笑道:“这密室所在,当世除了你我,只有一人知晓,那便是潘大憨,但他一直跟随在我身旁,从未离开半步,我可猜不出来啦!” 阿莲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只听潘天胜又道:“你究竟是怎生从密室出来的?又是什么人放了你?”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瞒你,我是被屠前辈的弟子救了出来。”阿莲一副凛然模样。潘天胜忙问道:“他人呢?” 阿莲一副得意,“我将你平日如何辱骂屠前辈的话都告诉了他,只要他见到屠前辈,必然将实情转告,那时非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潘天胜叫道:“我问你,那小鬼人呢?” 阿莲见他神情焦急,“怎么?你害怕了?你若是放了我,我便告诉你那小兄弟去哪了!” 潘天胜笑道:“阿莲,你可知道,我平日杀人无数,一向心狠手辣!” 阿莲见他一副阴笑,灯烛照耀下,显得极为狰狞,不由心内一颤,只听潘天胜又道:“但我却对你一忍再忍,一向对你客气,你知道为什么吗?”阿莲摇了摇头,只听潘天胜又道:“只因我喜欢你这性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阿莲道:“哼哼,我不过是你抢来的玩物,指不定哪天你一不高兴,便要杀我,我一家老小都是被你杀的,你将我留在身边就不怕养虎为患?” “你爹娘不识教化,杀了干净。”潘天胜双目如刀,忽然又是微微一笑,脸含柔情,“你知道我为何将你留在身边么?” 阿莲摇头。 潘天胜道:“只因这太行山十二寨总瓢把子的位置实在是太多人眼红,其余各寨的寨主,虽然表面听顺于我,其实心中没一个不盼着我早些死去,他们好坐这位置,我将你留在身边,便是时刻提醒自己,危机四伏,我只须一不小心,便踏入万劫不复之地。” 阿莲冷道:“既然危机四伏,你为何还要坐什么总瓢把子,为何要做强盗、土匪?” 潘天胜叹口气道:“你以为我愿意做强盗?愿意做土匪?每日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他说这句话时,言语低沉,显然是心事重重。 过了良久,只听他又道:“我小时候,父母饿死,我流落街头乞讨,你可知吃尽了多少苦?又是被人如何凌辱么?”说着语气已有些哽咽。阿莲万没想到眼前这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匪首竟然也有柔弱的一面,一时竟不知所措,但她一想到自己一家老小被杀,又怒从心头起,“那你也不该胡乱杀人!” 潘天胜缓缓坐在塌边,伸手朝阿莲脸上摸去,阿莲不敢动弹,只见他轻抚自己云鬓,“这世间本就有许多事与愿为,不尽人情,你该明白的!” “我不明白!”阿莲倔强道:“你霸占我为妻便是,大可放过我爹娘,为何又要将他们杀了?他们又不曾与你有仇?” “你怎么知道他们与我无冤无仇?”潘天胜登时站起,一副怒不可揭,“我幼时在去你家门口乞讨,被你爹放出恶狗将我咬伤,又强行霸占我姐姐做他的小妾,我姐姐含冤而死,我杀你爹娘,不过是报仇!” 阿莲不知他所言虚实,但见他神情激昂,又想起父亲平日为人不善,已相信一半,呜咽道:“所以你长大之后便来报仇是吗?” “不错!”潘天胜咬牙道:“我花重金买通知县,进入城中掠夺你家,便是报当年之仇!”他将实情全盘托出,阿莲不由得怔在当地,不知所措,“所以你玷污我,也是报你姐姐的仇,是么?” 潘天胜点了点头,阿莲叫道:“好!那我便一死了之,从此咱们互不相欠!”话音未落,一头朝着塌边的木头撞去。这一下变故极快,眼见便要撞上。潘天胜大叫一声,一把将其抱住,“你干么寻死?” 阿莲哭道:“你杀我全家是为了报仇,霸占我为妻,也是报仇。既然全因仇恨而起,我何必苟活世间?”她自幼在闺中多读圣人之书,本就心善,但自从被掠到山寨之中,无一日不是想着如何逃走,如何报仇,这时听潘天胜说出实情,知道他杀自己全家都是因为报仇,是以自己再也不想杀他报仇了,倒觉得是自己的父亲对他不起。 潘天胜柔声劝慰:“好阿莲,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阿莲心头一震,“他……他莫非是……”但转念又想,“不行,不行!他是我的仇人,他霸占我为妻是为了报他姐姐的仇,我……”登时心乱如麻。 “好阿莲,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潘天胜柔声道,“你且想想,这一年来,我待你如何?若是依着我的性子,便是十个你,一百个你,也该被我一刀杀了才是,难道你半点也未察觉?” “我……我……”阿莲一把将他推开,呜咽道:“我心里乱的很……我不知道……” 潘天胜又将她搂在怀中,轻拍她背,如同哄小孩儿一般,“我知道你心里恼我,恨我,巴不得我乱箭穿心而死,是不是?” “不……不是……”阿莲摇了摇头,“我心里矛盾的很,我爹爹他对你不起,害死了你姐姐,但你又杀了我全家,是我的仇人,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 潘天胜道:“好阿莲,你若是心里难过,恼我、恨我,只有杀了我能解你心头之恨,那你便将我杀了。”说着便抽出长刀,递在阿莲手中。 阿莲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 潘天胜将刀柄塞在她手中,握住她的手,道:“你现下便将我杀了,我若是眨下眉头,便不是好汉!”说着直直的盯着她。 阿莲看了看手中的刀,又看了一眼潘天胜,见他极为淡定,俊俏的脸上,镶着两颗乌黑黑的眼珠,她从未像今日这般仔细的瞧过他,今日细瞧之下,原来他竟生得如此俊俏。这时她心情极乱,今夜之事更令她魂不守舍,不知该当如何抉择。过了良久,她将刀朝地上一扔,“我恨你……我恨你……这一辈子再也不想见你了……”将被子一蒙,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一切均被郭威听在耳中,他心地本就良善,听见潘天胜原来霸占阿莲是为了报仇,后来又动了真情,倒也颇为眼前这大汉感动,但又想他极为狡诈,哪里知道他此番究竟是作伪还是当真的真情流露,一时想要独自逃去,又不忍将阿莲独自留下,不由自相矛盾起来。 第60章 黯然 郭威躲在床榻之下许久,思前想后,终是不能抉择是否离去,但想到潘天胜喜怒无常,又不禁替阿莲捏一把汗,正自踌躇不决,忽听得潘天胜道:“阿莲,我还有一件事情未了,你早些歇息!” 阿莲道:“有什么事不能明日理会,偏要现下做吗?”潘天胜见阿莲一脸关切,只道她关心自己,微微一笑,道:“也不是什么紧要之事,不过……” “不过什么?”阿莲问道。 “嗨!我今日刚刚拜过把子的兄弟不知跑到哪去啦,我得派人寻他去。”潘天胜见她追问,只好将实情说出,又道:“你方才说你是被他从密室放了出来,可知他去了哪里?” 阿莲故作惊讶,“他将我救出,也没说什么要紧之事,便没了影踪,我瞧你这位把兄弟年纪尚小,总是顾着贪玩。” 潘天胜点了点头,心想方才一番肺腑之言,她定不会欺瞒自己,又想郭威既然将她救出,想必并未走远,当下又安抚阿莲几句,这才出得屋来。 待潘天胜一去,阿莲忙将榻板掀开,见郭威抬头望着自己,倒吓了一跳,一捂胸口,道:“你怎么还没去呢?”郭威道:“我怕他为难你,这才守在这儿,不敢离去。”阿莲颇为感动,竟想不到眼前的小男孩颇具侠义之风,当下又道:“你自己去罢,我……”说着眼眶一红,便不再言语。 郭威不知她为何忽然又不想逃走了,不由大为疑惑,说道:“他是你杀父杀母的仇人,你休要被他花言巧语骗过。” 阿莲摇了摇头,叹道:“这都是前世冤孽,也怪不得他,他其实也可怜的很。”她原本是个性子坚贞的女子,为能替自己父母报仇,不惜性命也要将潘天胜辱骂屠啸天的话告诉他的弟子,但自今夜知道潘天胜幼时也是一个可怜人时,以往的恨通通便已烟消云散,又觉得是自己父亲对他不住,才教他变作今日模样。 郭威今方八岁,哪里知道阿莲已情愫暗生,爱上了潘天胜,只觉得她颇为奇怪,这时见阿莲不愿离去,思索片刻,道:“阿莲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帮我么?” 阿莲道:“有什么忙是我能帮的,自当竭力。”郭威道:“我来时背着一个包袱,被潘大哥夺了去,你能将包袱给我偷来么?” 阿莲想起方才潘天胜斜挎一个包袱,心想那定是郭威的物件儿,点了点头,道:“那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宝贝,我见他一直背在身上,方才出去也不曾留下。” 郭威道:“那是我义父冒死让我带出来的物件儿,说什么也不能教它落在恶人手中,若是落在恶人手中,从今往后天下再无宁静之日了。”阿莲听他说的事体之大,远非自己想象,但究竟包袱内是什么东西,她不禁好奇心起,问道:“究竟是什么物件儿,竟如此紧要?” 郭威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那物件便是……” “传国玉玺!”不等郭威说完,忽然一个声音自外飘入,正是潘天胜,只见他悠悠转入内屋,一脸含笑,望着帷帐内的阿莲及郭威。 阿莲惊呼一声,赶忙将身挡在洞口之前,郭威道:“大哥,原来你根本没走,一直躲在外面偷听我二人说话,是不是?” 潘天胜得意道:“二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大有来历!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我寨中作甚?”郭威站直身躯,从榻上露出上身,“大哥,倘若你顾忌咱们结义之情,那东西还请归还我罢!” 潘天胜嘿嘿冷笑数声,忽然一顿,双目似锋,冷冷盯在郭威脸上,“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郭威叹一口气道:“我就是我,又能是谁?”顿了一顿,又道:“大哥,这玉玺乃皇宫的东西,你一个江湖中人,要他没什么用处,还是归还了我的好!” 潘天胜仰天大笑,过了良久,才道:“说来说去,你终是不肯说出你的来历,那也休怪大哥对你不住啦!”话音一落,大步走近榻前。阿莲恐他伤害郭威,早已伸开双臂,挡在郭威前头,“胜哥,求求你啦,你放了去罢,别再多伤无辜了!” 潘天胜丝毫不理,拔刀在手,指着阿莲道:“阿莲,你让开!” “我不!”阿莲咆哮道。 郭威见状,忽然哈哈大笑数声,阿莲一愣,转身瞧着他道:“小兄弟,你快逃,这地道直通山底,他追你不上的!” “大嫂,你放心,我大哥不是我对手!”郭威左手一扬,只见他手中多了一个小木盒。“大哥,你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什么?” 潘天胜一怔,问道:“什么?” 郭威得意道:“你不知道不打紧,我说出它的名字来,想必你听过它的威名!” “哦?”潘天胜一脸疑惑。 “这玩意儿叫作‘神仙倒’,旁人不知道他的厉害,都叫它作什么‘黯然销魂针’,你可曾听过?”郭威微微一笑,只见他手指微动,小木盒忽然一变,竟变成一块木板模样,只是这块木板全身上下均是极其细小的针孔。 潘天胜见状大骇,他久居江湖,虽未曾领教过“黯然销魂针”,然而它的名头早已听过,当下不住暗想:“素来听闻黯然销魂针一出,十步之内,不留活口,这小鬼这般年纪,竟知道‘黯然销魂针’,想必不会有假。”当下哈哈大笑数声,道:“你只道拿个破盒子就能将我唬住?忒也将太行山十二寨总瓢把子看得轻了。” 郭威摇头叹息,“大哥若是不信,只管试试便知,怕只怕你试过之后,从此再没机会讲话了!”潘天胜哈哈大笑,他虽然表面装作不以为然,实则早已心存顾忌,当下手中长刀挥舞,灯烛之下,只见寒光一闪即过,刀已归鞘,而榻前的帷帐纷纷化作蝴蝶一般落在地上。 “你的暗器再快,只怕也快不过我手中的刀!”潘天胜眉头微蹙。 他的刀法很快,快到如雷鸣电闪。但是郭威曾见过比他还要快十倍甚至百倍的刀,是以并无惊讶,只是淡淡一笑,“你的刀法很好,只是当今天下刀法胜过你的,不下十余人。” “哦?”潘天胜把弄刀鞘,“不知你见过哪些刀法?” “我不懂刀法,更不会武功,但是我见过南大刀郭韬的刀法。”郭威淡然。 潘天胜睁大双眼,“你竟也知道南大刀?” 郭威见他面有惧色,心中得意,同时又暗想:“南大刀果然名头很大,似他这等匪首竟然也为之骇色。”想到此处,不由心内主意更是坚定,今日若能逃离此间,日后定要好好练武,做一个名扬天下的侠客。 正在此时,潘天胜忽然将身一纵,瞬间欺近跟前,郭威大叫一声,“别动!”手中的木盒正对准他。 潘天胜原本想趁他不备,将他一举擒住,再仔细盘问他的来历,却见他镇定自若,当下急忙顿足,即便如此,身子不由前倾,险些扑到阿莲身上。 郭威叫道:“你当真要逼我杀你,是不是?” 潘天胜道:“好兄弟,你是要背信弃义,杀害你的结义大哥了?” 郭威气道:“是你要先杀我,我不过是不想坐以待毙罢了。” 潘天胜嘿嘿冷笑一声,忽然一把将阿莲抓起,挡在身前,右手长刀猛然砍出。这一下变故极快,郭威正欲发射“神仙倒”的钢针,但见阿莲成了挡箭牌,一时间竟愣在当地,这时潘天胜一招“紫气东来”掠出,径朝着郭威横削而至。郭威急忙将机括朝着钢刀射去,只听“噗噗噗噗”的撞击之声不绝,只震得潘天胜手臂发麻,险些脱了手中的钢刀。原来“神仙倒”内的钢针一出,力道极强,而且极其茂密,是以钢刀虽然横砍,但无数根钢针撞击在刀刃之上,将他顶了回去。 这一下变故,别说是郭威吃惊,便是潘天胜也是骇然无比,他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暗器,幸好郭威的暗器不是朝着自己发射,而是抵挡自己的兵器,只见其余的钢针从眼前掠过,均打入墙壁之内,他眄目看去,只见墙上竟有数十只苍蝇的尸体,已然被粘在墙壁之上。 郭威定了定神,恐怕潘天胜再次偷袭,忙将暗器对准他,道:“大哥,我不忍心杀你,你莫要逼我,还是快把玉玺还给我罢!” 潘天胜拽着阿莲的后背,缓缓向后退去,郭威叫道:“你再退后一步,休怪我无情啦!”潘天胜一怔,只听郭威又道:“这暗器的威力你方才已见识过,别说有阿莲嫂子做你的挡箭牌,就是一块石头,也非要穿透不可。”此言一出,潘天胜倒是出了一身汗,他知道郭威所言不假。 其实他这时已然有些恐惧,他万没想到郭威身上竟藏着如此法宝,他这时觉得手腕之处隐隐作痛,低头看去,只见手腕处密密麻麻的血点冒出,方才倒没觉得什么,而眼下只觉手臂酸软发麻,握着的钢刀“当”的一声,跌落在地上。原来方才郭威发射暗器之时,覆盖的区域太大,且钢针力道极强,竟在瞬间连同他的手臂穿过,只道现在才觉得手腕酸软无力。 郭威从榻内洞中钻出,缓缓朝潘天胜走去,“大哥,你还是莫要逞一时之气,逼我出手,还是乖乖的将玉玺还给我。” 潘天胜这时越来越觉得左腕疼痛,但见郭威一步步逼近,却不敢贸然出手,他知道自己即便再快,也快不过“黯然销魂针”,当下将手一摆,道:“二弟,你不敢贸然发射黯然销魂针,便是忌惮他从我体内穿过,将玉玺打碎,我若是将玉玺归还,你会放过我?” 郭威摇头苦笑,心想:“原来他将我也想作他一般,卑鄙无耻。”当下笑道:“大哥,咱们是结拜兄弟,你只要归还玉玺,咱们兄弟还如之前一般,重修旧好,好不好?” 潘天胜实在不知郭威究竟是什么来历,但见他阅历丰富,不在自己之下,若是自己将玉玺交出,那时他无所忌惮,自己岂不是死的不值。 郭威见他迟疑不决,又道:“大哥,你当真信我不过吗?” 潘天胜沉吟不语,阿莲道:“胜哥,郭兄弟为人正派,不会食言的,你就将玉玺还了给他罢!”她方才听说郭威包袱中背的竟是玉玺,早已吃惊不已,但玉玺终究是皇家之物,于她并无多大用处,她从未想过当皇帝,也未想过潘天胜会当皇帝,这才劝慰潘天胜。 “阿莲,你当我傻吗?”潘天胜叹一口气,“玉玺若是归还给他,他便再没什么忌惮了,那时他说翻脸便翻脸,将咱们夫妻二人杀了,他再从密道逃出,岂不是一举两得?” “大哥,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小弟之腹啊!”郭威道,“这玉玺是我义父托付给我的东西,决不能轻易将它舍弃,若不然,我如何能对得起我义父?” “你义父是什么人?”潘天胜问道。 郭威道:“大哥,今日咱们二人结义之时,我便暗下决心,今生今世,咱们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义父的名讳我又何必瞒你,他便是江湖人称许掌柜的便是!这‘神仙倒’也是他送给我的。” 潘天胜听到此处,已信了九成,他素有听闻,许掌柜一双妙手造就无数机关暗器,最为出名的便是“黯然销魂针”,是以江湖中人无论是打造兵器,还是暗器机括,均是求他打造,传闻此人收的费用极高,寻常武夫,根本求不到他一件武器。 他们三人僵持将近半个时辰,郭威再忍耐不住,气道:“大哥,你也是一方霸主,这般婆婆妈妈的犹豫不决,究竟想要怎样?” 话音未落,忽听得一人叫道:“大哥,大哥!”听声音正是彭万里。潘天胜大喜,叫道:“彭兄弟,快进来救我!” 郭威眉头一皱,暗叫不好。若是彭万里待会儿进来,定会坏了他的大事,原来“神仙倒”只能连续用两次,待两次之后,盒中的钢针便即打完,又须重装钢针。是以郭威不由暗自焦急,若是呆会儿他们当真要动手,自己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才是。 第61章 见鬼 彭万里听得潘天胜求救,噗的一下,破窗而入,待他站稳脚跟,这才瞧清,不由一怔,叫道:“好小子,原来你藏在这儿!”说着便大踏步走来。 潘天胜叫道:“站着别动!” 彭万里又是一愣,但寨主吩咐,他不敢违背,当下驻足望着郭威,潘天胜缓缓向后退去。 郭威一扬手中的暗器,“大哥,你再退后半步,我可真要出手啦!”潘天胜见他皱着眉头,一副生气的模样,生怕他一狠心便按动机括,只得顿住身形,不敢再退后半步。 彭万里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见寨主忽然对郭威如此忌惮,颇有些惊讶,但他仍是壮着胆子朝郭威大骂几句,郭威丝毫不睬,反而朝潘天胜道:“大哥,我劝你还是将玉玺还给我!” 彭万里见郭威一副趾高气扬,又见潘天胜愁眉不展,有心要在他面前卖弄忠心,大喝一声,左手成爪,朝着郭威抓去,郭威恨他今日痛打自己,又见他面目狰狞,心想这人平日不知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又是怎样欺压良善的,言念及此,忙向旁一闪,彭万里这一下便抓了一个空。彭万里身形一转,又是朝着郭威一抓,郭威哪里能躲得过,当下不及细想,按动手中机括,只听彭万里惨呼一声,跟着便已倒在地上,动也不动,只见他脸上渐渐渗透出无数滴血,嘴巴大张,双目圆睁,显然死都没能想到,郭威手中的暗器竟如此霸道。 潘天胜原本要逃,待见彭万里第一次出手,郭威未曾施发暗器,料想他定是暗器打尽,便想再伺机查看,便于出手。但彭万里第二次出手太快,郭威又不及细想打出暗器,这一下变故实在太快,是以他连眨眼的机会都无,彭万里便已倒地而亡,他躲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无数根钢针从自己眼前穿过,“噗噗噗噗”的扎入墙壁之内,而更有数十根钢针从彭万里头部穿出,均已钉入墙壁。似这等极其霸道的暗器,今日他已见过两次,这时早已吓得双腿发软,但他终究是一方霸主,若是此时露怯不免让郭威小瞧了自己。 郭威叹了口气,朝着彭万里道:“是你先动手的,可不能怪我!”又瞧向潘天胜,道:“大哥,‘黯然销魂针’究竟有多厉害,你再明白不过,非要逼着小弟动手吗?”说着又晃动手中的木盒。 潘天胜知道郭威不肯杀自己,是忌惮包袱中的玉玺,但自己若是还给他,那时连保护伞也无,再难活命了。想到此处,只觉难以抉择。 郭威道:“大哥,你是怕还给我玉玺,我翻脸无情是不是?” 潘天胜道:“难道不是?” 郭威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那究竟怎样你才信我?” 潘天胜道:“那也好说,你让我退到门口,我解开包袱还你,从此咱们互不相欠。”他刚说完,忽然间一条妙计涌上心头,当下捻唇学着夜莺叫了几声,正是他寨中的暗号。 郭威当然知道他发暗号通知其余强盗,至于他发的什么命令,他却无从知晓了。当下忙道:“大哥,先前是你对我不住,倘若你非要置我于死地,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潘天胜边退边道:“咱们与其相互顾忌,倒不如按我说的做。”郭威心想别无他法,但想着他忌惮自己手中的黯然销魂针,肯定不敢贸然出手,若是待他召集人手,那时再围攻自己,而自己的暗器又已打光,那时自己别说夺回玉玺,就是能逃得性命也是万难,正自沉吟时,潘天胜已退出内屋,缓缓向外屋退去,郭威忙快走几步,叫道:“再退我就要出手啦!” 潘天胜顿住脚步,向后瞧了一眼,见屋门敞开,心想自己趁其不备定可逃走,但又想郭威若是当真要取他性命,那时他自然能躲过黯然销魂针,但阿莲非要丧命不可,不由回头瞧了她一眼,见她正目视郭威,又想:“大丈夫岂能沉迷女色,而不顾性命?”当下主意已定,将背后包袱取下,道:“二弟,我归还玉玺,从此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们互不相欠,好不好?” 郭威点头道:“好!” 潘天胜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不禁又有些心疑,心想他的号令已发,只怕过得片刻寨内兄弟便会赶到,当下心想:“且在拖延片刻。”又故意说些拖延的话。 郭威何等聪明,知道他这是缓兵之计,当下再不敢磨蹭,缓缓走近几步,道:“大哥,你是想故意拖延时间吗?我可等不及啦!” 潘天胜被他识破,脸色一红随即哈哈大笑一声,道:“二弟说哪里话,我还你便是!”说着将玉玺朝空中抛去。他故意将玉玺抛向空中,郭威若是去接玉玺,自然不会发射暗器,若是发射暗器打自己后,玉玺必将摔在地上。 果然如他所料,郭威哎呦一声,看准玉玺落地点,忙向后退了几步,伸手将玉玺接住,正在这时潘天胜一个跟斗后翻,已穿门而出。 郭威接住玉玺,见潘天胜已去,只留下阿莲立在当地,忙道:“阿莲姐姐,我要走啦,多谢你!”他先前称呼她为“大嫂”是因她是潘天胜的妻子,现下改了称呼,是感激阿莲之情。 阿莲含泪点了点头,“路上多有强盗,你要小心!” 郭威“嗯”了一声,便即退入内屋。忽听得潘天胜叫道:“快放箭!”只听得“砰砰”之声不绝,无数根火箭从外射入。 原来潘天胜一跃出屋外,这时寨内兄弟均已闻讯赶来,他恐怕郭威逃走,便命令放火箭烧屋。 这时火势渐大,郭威跳入暗道,见阿莲神情落魄的立在屋内,丝毫不理会从外射入的箭能否伤到自己,叫道:“阿莲姐姐,你跟我一块走罢!” 只见阿莲眼中含泪,勉强的笑着朝自己摇了摇头,只听得潘天胜的声音:“阿莲,你快出来!” 郭威心想:“女人真是奇怪!”又想起自己的姨娘,又想起柴莹来,她们的心思便如阿莲一样,变幻极快。当下再不及细想,拽起一块着火的床单,低头钻入密道。 密道极其狭隘,幸好郭威身材瘦小,头顶与墙壁差了两寸,不用弯腰低头,便可在里面肆意妄行。郭威恐怕潘天胜等人追来,不敢怠慢,直行了约一炷香时间,被床单冒出的烟熏的不住咳嗽,这才坐下歇息。待歇息片刻,忽然又暗叫不好,“这密道是潘天胜挖的,他自然知道出口在哪,若是他守在出口,岂不是守株待兔?”想到此处不由愁眉难舒。过了片刻,又想:“留在洞里也是死,左右是死,为何不出去,只怕他们下山,还未有我快。”想到此处,心中一喜,当下不敢再歇,而是前行。这时床单早已烧尽,他便摸黑在密道中走,但凡累时,便即走得慢些,不敢坐下休息,生怕潘天胜赶到他前面。 如此这般又行了将近两个时辰,密道内虽然凉爽,却不通风,早已出了一身臭汗,他伸手在身上挠了几下,竟戳下黑泥来,当下手指戳了几下,竟能感觉手指捏了一个小黑丸,心想:“若有一天潘天胜落在我手中,非要将这小黑丸送与他吃不可,就骗他是……是……”想到这时,又想:“我须给这小黑泥丸取个名字,让他听了害怕不可。嗯……就叫……‘三日见阎王’。对,就叫‘三日见阎王’。嘿嘿……保管他听了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为难我了!”这时兴头大起,吹起口哨来,想到自己竟然能想出如此霸气威武的名字来,实在是英雄了得,恐怕连自己的义父许掌柜听了这名字,也要竖起拇指称赞自己才是。 他不得意还好,得意之下,想起自己义父还被困在宇文求善的大牢中,自己的姨娘又不知下落,父母大仇又没得报,不禁黯然心伤,待想到天地之大,自己没有去处,更是难过,又唉声叹气起来。正在这时,忽然觉得一阵清凉,原来是一阵凉风刮过,他知道出口已然不远,当下提起精神,打起万分谨慎,摸着墙壁,缓缓而行。 又行了十余丈,这时凉风更盛,隐约间可亮光,知道今夜月明风清,天气爽朗,当下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摸到洞口,只闻得偶有夜蝉鸣叫,时不时传来几声蟾蜍的叫声,再无其他声音,但他这一年来实在历经不少风险,又经历今日之事,丝毫不敢再大意,而是从脚底摸出几块石头,朝洞外抛出,只听得噗的一声,过了良久,又抛出一块,没听见什么动静,知道潘天胜等人并未守在洞口,这才快步走出洞口,忽然间脚底一空,不禁哎呦一声,叫出声来,未及他叫完,扑通一声,已跌入河中。 原来这洞口之下竟是一条河流,亏得他会些水性,即便如此,也淹入口鼻之中不少河水,当下游到岸边,咳嗽几下,哑然失笑。正在这时,忽听得夜莺叫声,他知道这是强盗之间的暗号,心想他们来得好快,但他这时已经逃出,闻得声音尚远,知道离自己还有些距离,当下也学着夜莺叫了几声。过了片刻,遥遥听见夜莺叫声,他不懂暗号,又是学着瞎胡闹的叫了几声,心想:“我这般胡乱一叫,保管他们听不懂,让他们起了误会。说不定我的暗号是‘抓到那小鬼啦,抓到那小鬼啦!’他们闻得声音后,便即退回寨中,不再追赶我啦!” 虽然是这般想,但他哪里放心,当下潜入河内,顺着河流向下游去。这般忙活了一夜,腹中早已饥饿,又疲累不堪,游了一会儿便已筋疲力尽,当下躺在水面上,敞开四肢,两边耳朵均已浸入水中,只听得河水流动的声音,露出鼻子和嘴在上面呼吸。心中暗自欢喜道:“幸好我学过游泳,要不然今日非要淹死在水中不可。”忽然间只觉得右脚被什么东西拉住,他心下一惊,“糟了,难道是替死鬼拽住了我的脚?”他早间在顺州时,常在街上玩耍,听说书的先生讲什么水里有替死鬼,什么“在家怕鬼,出门怕水。”是说出门在外了,千万别去河里玩耍,小心碰见了替死鬼。想到此处时,背后一凉,竟然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忙将右腿蜷缩,伸手去摸,却原来是几根水草,当下长舒口气,暗骂自己胆小。饶是如此,心中仍是有些放心不下,不敢在水中逗留,翻转了身子,向岸边游去。 刚要游到岸边时,忽然“呱”的一声,一只青蛙从岸边跳入水中,郭威“啊”的一声,吃了一惊,但见是一只青蛙,这才落下那颗险些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脏。 忽听得一个声音道:“有人!” 郭威暗叫不好,自己方才吓出声来,显然被别人听见了。只听另一人道:“哪里有人?是你听错了吧?” 先前那人道:“不会,不会!方才我明明听见有人‘啊’了一声。”另一人笑道:“方才明明是只青蛙,哪里是人了?” 先前那人又道:“大哥派咱们兄弟来这儿守着,说那小鬼逃到了这里,他又怎会知道这小鬼逃到这儿的?”另一人道:“大哥素来算无遗策,他既然吩咐了,咱们在这儿守着便是。” “刘兄弟,说句实话,这地方真他娘的瘆得慌,咱们在这儿寻了好大一会儿,哪里有个鬼影?还是回去的好!”先前那人语气有些发抖,显然是有些胆小。 “我说老王,你平日胆子大得很,杀起人来眼都不眨,怎么今日魂不守舍的,难道你怕鬼不成?”另一人调侃道。 “去去去,你才怕鬼呢!”姓王的男子唾了一口,虽然他口中不承认,但其实内心已经有些害怕。郭威不由暗笑,心想:“我年纪尚小,胆子小是理所当然,这人竟比我还要胆小。我正好装鬼吓他们一吓。” 只听姓刘的男子道:“好好好,你老王天不怕地不怕,是我说错了话啦!”他话音未毕,只听得“呜呜呜呜”一阵凄凉的哭声,蔓延着黑夜的寂静透入耳中。 老王声音颤抖,低声道:“刘兄弟,你听见了么?” 那姓刘的男子显然也已听见,但这声音只一阵,却又听不见了,当下壮着胆子喝道:“谁?” 只听得“呜呜呜呜”又是一阵哭声,跟着只听一个女子哭道:“我死得好冤枉啊……死得好冤枉啊……姓刘的……姓王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两个……呜呜呜呜……” 刘、王二人双目一对,不自觉的各自握住对方的手,均能察觉对方身子发抖,但那姓刘的男子胆子稍大些,硬着头皮又道:“什么人装神弄鬼的吓唬老子,快出来!”话音刚落,只听先前那哭声又传了来:“呜呜呜呜……姓刘的……我就在你身后……你回头看看我呀……呜呜呜呜……” 老王忙回头一望,哪里有人影,当下早已吓得尿了裤子,他虽然胆小,按理说不敢回头看去,但明明听见那鬼声说在自己身后,又忍不住又瞧了一眼,不瞧还好,一瞧不见鬼影,更是吓破了胆,大叫一声:“鬼啊……”拔腿便跑。那姓刘的男子见他独自开溜,自己本就心惊,当下也不及细想,跟着他跑回寨中,边跑边叫道:“老王,等等我……” 郭威见自己巧施腹语之术,便吓跑了他们二人,正自得意之时,忽听得一个声音道:“呜呜呜……你为什么要学我……呜呜呜呜……”声音一落,郭威也吓得脸色一白,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第62章 门规 那女子的哭声凄凄惨惨,比之郭威的腹语之声,还要真切几分。先前郭威为了将老王及那姓刘的男子吓跑,故意用腹语学做女子的哭腔,但这时这个声音分明就在自己耳边,郭威如何不怕?常言道,人吓人吓死人。若是鬼吓人呢?恐怕只有亲眼瞧见鬼的,或者是被鬼吓过的人,才知道鬼吓人究竟会怎样。人们总是信奉鬼神,但这世上究竟是否有鬼神之谈,却无从考察。 “呜呜呜呜……你是谁?呜呜……”那声音婉转凄惨,令人毛骨悚然。郭威只觉得那声音就在自己耳边,一股冷气,在自己耳边吹气,瞬间汗毛倒立,猛地转头看去,除了漆黑一片的四周,竟空荡荡的什么也无。 “你……你是人是鬼?”郭威语音发颤。 “深更半夜,你说我是人还是鬼?呜呜呜……”那女子还未说完又已“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郭威此刻再也不敢停留,大叫一声,拔腿便跑,但他还没跑出一丈远,只听那女子持着哭腔道:“小娃娃……你干么去?”话音未落,郭威忽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登时摔了一个狗吃屎。但他此刻害怕至极,两只脚在地上猛地又蹬又踹,只可惜他刚从水中上来,全身早已湿透,脚底碰上湿泥却滑的很,再加上白天挨了五十鞭子,浑身上下都是伤痕,在水中泡过之后,伤口发肿,这时又疼痛起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天雨。 正在此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影,但这白影极其之快,瞬间又已消失在夜色中,只听那女子又哭道:“呜呜呜……我死的好冤枉……好冤枉……” 郭威这时猛然跃起,朝着密林之处跑去,忽然那白影又是一闪,挡在郭威跟前,郭威登时顿足不止,吓得朝那白影瞧去,这时月亮已升到正中,虽然是夜间,但是一团冷月映照下,虽不如白日,却也能瞧得清一丈之内的东西,郭威不瞧还好,这一瞧,只见那白影甚是高大,轻飘飘的立在自己跟前,郭威朝她的脸看去,只见她披头散发,满脸血污,模样甚是恐怖,登时便已昏了过去。 朦朦胧胧之间,郭威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小雀儿,快醒醒,快醒醒!”郭威睁开了眼睛,夜色之中,只见一张熟悉脸庞,满含笑意的正望着自己,这张脸皱纹纵横,长满胡须,一脸慈祥的正对着自己笑,正是郭威朝思暮想要拜他为师的郭韬。 “师父!”郭威兴奋的叫出声来,“师父,真的是你么?”郭威猛然坐起,满脸欢喜的瞧着郭韬。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郭韬。原来他前些时日追踪一个盗贼至此,那人便没了影踪,这时正值夜间,他找寻一番不见影踪,只好宿息此地歇息,刚巧见到郭威装鬼吓唬别人,他一见之下,不由童心大起,便想跟郭威开个玩笑,唬他一唬,当下便换上一袭白袍,但他心想这些不足够吓人,幸好先前他捉了一只山鸡,将其剥洗了一番,当下又取了些鲜鸡血,在脸上胡乱抹了一番。岂知郭威竟然如此胆小不经吓,他只不过略施腹语及轻功之术,竟将他下晕过去。当下只得脱了白袍,在河边将脸清洗干净,这才又叫醒郭威。 郭韬见他见到自己一脸欢喜,微笑道:“好孩子,不是我还会是谁?”郭威陡然见到日思夜想之人,再忍不住这一年孤苦伶仃的情绪,登时一把扑到他怀中,哭道:“师父,徒儿……徒儿想你想的好不辛苦……” 郭韬浪迹江湖一世,从未有人对他这般亲近,一时间怔了一怔,这才轻轻拍着郭威的背,道:“好孩子,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啦?” 郭威又呜咽了一阵,过了好大一会儿,情绪稍加稳定,这才将这一年来,自己为何不告而别,又被刘单鹤踢入悬崖,被什么救了,又机缘巧合下认许掌柜为义父等事,一一诉说。 郭韬竟没想到眼前这小娃娃阅历如此丰厚,颇为惊讶,感叹不已,又安慰几句,道:“那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郭威道:“我爹娘死了,姨娘也不知下落,这天下之大,竟没有一个安身之所,倘若师父不嫌弟子愚钝,还请收留弟子,哪怕我每天伺候你老人家吃饭睡觉,也算是我有一个家。” 家,是一个温暖的字。与其说是一个字,倒不如说他是一个人的依靠。无论是人,还是狗,这世间的动物,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没有家,即便你腰缠万贯,即便你权势熏天,而你终究只是一个浪子,一个无家可归的天涯沦落人。郭韬没有家,他自幼便是个孤儿,后来被上官十二郎收为弟子,行侠江湖,但是直到他遇见了那个令他爱的发昏的女子,那个令他爱的不顾一切的女子,他便在自己内心深处埋下了一个家的种子。可惜,他的家没了,他爱的人也没了,他又开始了流浪,又开始了孤苦伶仃的人生。 这时他听郭威说起“家”,霎时间也是热泪盈眶,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孩子,竟和四十年前的自己那么相似。他发誓,他再也不要去想自己幼年之时,那种孤单寂寞,那种遭人嫌的日子,他再也不要过了。 “好孩子,师父便是你的家,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罢!”郭韬满怀伤感。 郭威大喜,忙跪下磕头,拜了三拜,“师父在上,弟子郭威给你磕头了。” 郭韬微微一笑,伸手将他扶起,“威儿,自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弟子了,你可知道咱们是哪一门哪一派吗?” 郭威只知道郭韬外号叫作“南大刀”,但他究竟是何门何派,便无从知晓了,只得摇头。郭韬道:“为师师承盗王上官十二郎,他是咱们盗王门第三代祖师,也是你的师祖,为师师第四代,到你这儿便是第五代弟子了。” 郭威点了点头。 只听郭韬又道:“咱们盗王门不似别的门派,规矩甚多,咱们只有三条,你记下了,第一:不可奸淫掳掠;第二:不可枉杀无辜;第三:每年须有三次偷盗富贵人家的金银,救济穷苦百姓。切记,富贵之家须是大奸大恶,倘若有一家豪富,但素来行善,你千万不可盗取他家的财物。记住了吗?” 郭威见他说起门规之时,一脸严肃,知道武林之中最讲究的就是规矩,当下暗记在心,心想:“第一第二条,我倒是做得到,可是这第三条,只怕有些难度。”原来他心想这第三条便是只能偷盗那些平日欺压百姓的富豪乡绅,但既然是富贵之家,他们平日必定没少欺负老百姓,若是去偷他家的东西,还要先打探他的为人,那岂不是露了风声。但听得郭韬问起,忙答道:“弟子记下了。” 第63章 鸟蛋 郭韬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叹一口气,道:“为师老了,也没几年好活了,想起我这一生,虽然纵横江湖,却没能收一个弟子,如今已是行将就木,能收你为徒,只盼你日后勤加练习,习得一身好武艺,能够光耀咱们盗王门的门庭,也算为师对得起我门中的先祖了。” “师父,你武功这般高强,咱们盗王门昔日定是叱咤江湖的门派,为何非要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呢?”郭威一脸不解。 “放肆!”郭韬大怒。郭威听他语气严厉,登时吓得不敢言语,心想又没有说错话。但听得郭韬语气稍微缓和,又道:“咱们虽然是偷盗富贵人家的钱财,但也不是偷鸡摸狗!威儿,咱们盗王门一派做的是善事,偷盗的钱财也是为了救济穷苦百姓,何尝有一文钱落入自己的口袋?” 郭威点头称是。 “你师祖在世之时,曾盗取白银五百万两救济百姓,但天下穷苦之人何止五百万人?”郭韬轻抚一下郭威的头,接着续道,“等你学会了本事,大可不必像你师祖那般,只须救济一两家,为师便放心啦!” 郭威点头称是,心想:“天下穷人众多,单是靠我偷盗来的钱财救济,那无论如何也是不行的,但师父既然说什么习武之人要以侠义为先,救人之难,我也不好反驳了。”正自沉吟之时,只听郭韬又道:“其实天下的百姓受苦,单靠救济是不行的,你说该当怎么办?” 郭威摇头道:“师父既然想过其中关节,又何必问我?” 郭韬微微一笑,“你年纪还小,说与你听,你也不大懂。”跟着抬眼望向头顶的一轮皓月,“你瞧,这天上的月亮,每逢十五,便又圆又亮,连同这满天繁星也比往常要亮了许多。” 郭威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天上的月亮,跟着抬头看去,只见皓月当空,周围点缀了无数繁星,照耀在冷清的大地之上,虽不如白昼,却也颇为明亮。 “威儿,你知道么?月亮圆时,天上的星星也跟着亮,但月亮暗时呢?”郭韬忽然问道。 郭威忙答道:“月亮圆时,星星自然跟着亮,他不亮的时候,星星有时亮,有时暗!” 郭韬道:“不错!倘若那天上的月亮是皇帝,周围的星星是天下的父母官,他们亮时,说明他们关心民间疾苦,自然会少一些税收,老百姓才能过些好日子。但他们暗时呢?便要对老百姓横征暴敛,不顾百姓死活,是不是?” 郭威道:“正是!” 郭韬笑道:“其实天下穷苦百姓诸多,单靠咱们救济,远远不够,是以,咱们浪迹江湖之时,须打探清楚,当地可有什么正直的读书人,咱们救济他们,有朝一日他们若能当上官,肯定会想着为天下的老百姓做些实事,你说对不对?” 郭威经他这么一说,一拍大腿,赞道:“是啊!师父,还是你聪明。” 郭韬哈哈大笑,道:“老妖怪一门是以救人为主,一向止杀。咱们不一样,咱们门中向来没有这规矩,只要见到作恶多端之人,大可一刀将他杀了,免得他祸害百姓。” 郭威听他提起杀人,不由吐了吐舌头,只听郭韬又道:“你年纪还小,说与你听,你也不懂,为师还是先传授你一些本门武功,待你渐渐长大了,许多道理不用为师教你,你自然也就懂了。” 郭威听说他要传授武功,当下拍手叫好。 郭韬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为师先教你“妙手空空”的绝学,这门功夫也算不上功夫,但入咱们盗王门须先将这一门功夫学会,才算初窥门径。” 郭威一脸恭谨,双眼睁的极大,屏气静神,只怕露了什么紧要之处,但等了半日,见郭韬仍是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不由大为奇怪,问道:“师父,什么是‘妙手空空’?” 郭韬扬了扬手,只见他手中竟多了一团包袱,郭威细眼一瞧,这包袱是件灰色麻布所制,心想怎地与自己背的极为相似,当下不自觉的身手朝背后摸去,他不摸还好,一摸之下,竟吓了一身冷汗,叫道:“糟了!我的包袱丢了!”当下忙转身跑至河边,心想定是自己方才不小心丢在了水中。 郭韬笑道:“傻孩子,你的包袱不就在我手中么?” 郭威睁大双眼,惊道:“什么?你手上的包袱是我的?”郭韬点头,郭威又道:“可是……可是我的包袱怎会在师父手中?” 郭韬道:“这便是为师首先要教你的功夫,你记好了,这一招便叫作‘妙手空空’,记住了吗?”郭威点头称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一招功夫很是厉害!” 但凡常人见他使出这招,大多为惊奇。郭威也不例外,是以郭韬早已司空见惯,当下幽幽的道:“天下武功,讲究的便是一个‘快’字,咱们盗王门便是以快着称。方才我伸手拍你肩膀之时,实则袖中藏刀,将你包袱割断,你自然一时察觉不得。” 郭威这时仍是一脸惊讶,心想:“原来师父方才伸手拍我肩膀的瞬间,已将我包袱给偷了,怎地我竟一点察觉不到?”他这时越想越是神奇,越觉得神奇便越感兴趣,拍手叫道:“师父,快教我,快教我!” 郭韬道:“好!”话音刚落,忽然一跃而起,只见他身影一晃,已飞身到一颗树上,紧跟着听见几只鸟儿从树上飞出,郭韬缓缓落下,这时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鸟窝,窝中还有四五只小小的白色鸟蛋。 郭威一时不解,只听郭韬道:“现下为师便教你这招妙手空空,你要知道,若要练成这门绝技,最要紧的便是‘力道’,第二便是‘快’。”他口中说话,只见他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捏着一个鸟蛋,跟着一转,转眼间又拿到郭威眼前,道:“你现下便先练习将鸟蛋剥成这般。”郭威忙接在手中,只觉鸟蛋入手极滑、极软,轻轻一捏,“噗嗤”一下,竟弄了一手蛋清,原来这鸟蛋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被郭韬剥净了外壳,只剩下蛋清外的一层薄薄的膜。 郭威惊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将外壳剥掉的?为何蛋壳剥了,这颗鸟蛋竟然没破?” 郭韬道:“你先将这几颗鸟蛋剥了,为师再去寻一些来,你练功时少不得要用。”当下将鸟窝放入郭威手中,跟着纵身一跃,便已不见人影。 郭威捏起一颗鸟蛋,在手中端详片刻,心中一阵苦恼,暗想:“师父只说让我剥鸟蛋,却没教我怎么剥,我哪里能剥好?若是剥成似他那般,也不知要打坏多少鸟蛋?”越想越是苦恼,又觉得这门功夫太过于艰难,心中又起了后悔之意,但后悔已然无用,当下只得愁眉苦脸,将鸟蛋捏在手中,学着郭韬的模样,慢慢在手中转动。只是无论他如何转动,那鸟蛋仍旧完好如初,他心想我且用指甲轻轻刮上一刮。当下以拇指及食指的指甲夹着鸟蛋的两端,微微用力,另一只手捏在鸟蛋中间慢慢转动,但转了良久,鸟蛋仍旧完好如初,登时没了耐性,拇指及食指稍稍用力,鸟蛋“噗”的一声,便已碎了。他忙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几下,气道:“不学了不学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两脚在地上直踹,抒发胸间的抑郁之气。 踹了片刻,已累的嗤嗤喘气,便住脚不动,坐着歇息,虽是歇息,脑中仍是想着如何将蛋壳打碎而蛋清完好无损,他不想还好,一想之下,就觉得头疼,便又开始生起气来,过了一会儿,心想:“郭威啊郭威,你遇到这等入门级的功夫便已手足无措,大发脾气,日后如何习得上乘武功,又怎么去报杀父之仇,怎么去救姨娘和义父?”想到此处,但又拈起一颗鸟蛋,瞥眼间见鸟窝中明亮两的闪光,他伸手摸去,入手极凉,却原来是一柄极窄极细的刀片,薄如蝉翼一般。 当下拿起刀片,轻轻在指甲背上一刮,“噌”的一声,竟刮的约有半分之深,险些将指甲盖呱透,叫道:“好快的刀!”忽然心中一动,“是了,我用着刀片将蛋壳刮碎,这样便不会打破了鸟蛋啦!”但转念一想:“师父未曾用刀片,我若是用这块刀片,师父知道了定要生气。”又自言自语道:“师父只说要将鸟蛋剥开,并没吩咐我用什么剥开。”想到此处,心头一喜,当下用刀片在蛋壳上轻轻一划,跟着用指甲盖摸到被划之处,轻轻抠了一下,只觉得一块小小的蛋壳已经被自己抠开,心中不由欢喜,知道自己已找到诀窍,当下沿着破口处,慢慢剥将开来。这蛋壳本是一体,一待其中一小块剥开,其余的便简单多了,片刻间郭威已将蛋壳剥个精光,只留下圆溜溜的蛋清被一层薄膜包着。 郭威忙了这半日,终有小成,心中着实欢喜,心想:“多亏义父平日教授我的机关之术,要不然一个小小的鸟蛋便将我为难住了。” 当下又将其余三颗鸟蛋都已剥开,剥这三颗时,他已有些轻车熟路,想比第一颗要快了不少时间。待剥玩这三颗时,放下手中的刀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释负重一般的得到解脱似的。 当郭威这口气刚吐完时,忽听郭韬道:“怎样?剥完了?” 郭威吓了一跳,转身回顾,不知郭韬什么时候已站在自己身后,忙道:“哎呀!师父,你险些将我吓死!”又忙将鸟窝拿在手中,扬了扬手中的鸟窝,道:“你瞧,我剥了四颗,有一颗不小心剥碎了。” 郭韬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你天赋很好,看来我没看错人!”当下取出一个包袱,放在地上缓缓打开,只见里面大大小小的鸟蛋约有上百,白的、黑的、黄的、红的、青的等等,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都有,郭威不由大为赞叹,心想:“师父去了片刻,便寻了这许多鸟蛋。”他知道这许多鸟蛋显是从百余棵树上寻来的,能在片刻间回来,可见郭韬武功之高,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郭威看了一眼,忽然挠了一下脑袋,惭愧道:“不瞒师父,这些鸟蛋是我用刀片剥的。” 郭韬笑道:“好孩子,你实事求是很好。其实刀片是我故意留下的,我便是要瞧瞧,你究竟是不是榆木脑袋!”郭威惊道:“啊?原来刀片是师父故意留下的?怪不得呢,这片小刀极其锋利,显是出自匠人之手,又怎会在鸟窝中呢!” 郭韬忽然一脸严肃:“闲话少叙,你将这百余颗鸟蛋通通剥了,碎的不许超过三个!”说完便已轻轻跃到一根树枝上,双手放在头下,躺在上面,随着树枝一晃一晃,不再理会郭威。 郭威见他这般躺在树枝上,极其安稳,丝毫没有坠落之意,不由钦佩他这身轻功,心想:“我若能学会师父的功夫十之五六,便已心满意足啦!”当下便低头剥起鸟蛋。 待剥了三十余颗时,竟一颗未破,心下欢喜,越来越得心应手,剥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剥到后来时,一颗鸟蛋停留在手中只须眨五次眼皮的时间,未及一炷香,郭威已将百余颗鸟蛋剥的精光。他自与许掌柜学习机关巧弄之术后,早已是心灵手巧之人,是以剥鸟蛋要的便是心灵手巧及耐心,郭威本就练过,又加上他天资聪慧,是以这些鸟蛋剥到后来,对他已不是什么难事,当下朝郭韬叫道:“师父,我剥完啦,没有一颗碎的。” 郭韬登时坐起,朝郭威瞧去,似乎有些吃惊,问道:“你全都剥完啦?没有一颗碎的?” 郭威点了点头。 郭韬伸出拇指,赞道:“好孩子,你比我当年要强多啦!为师当年剥鸟蛋时,一百余颗,整整剥了三个时辰,而已竟连一个时辰都没用到。”当下从树枝上跃下,又道:“走,咱们先去树上睡上一觉,待明日醒来,你再练习单手剥蛋壳!”跟着提起郭威后背,双足一点,跃上树枝,将郭威放在一根树枝上,道:“你躺在这里睡觉,若是不小心摔下去了,即使不死,胳膊腿什么的,也非要摔断不可,你可要小心了!” 郭威点了点头,心中却道:“师父这是教我轻功,我可须小心为是,千万别摔了下去,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栽培之心。”当下学着郭韬的模样,向后躺去,但他不敢将双手放在脑后,而是紧紧抓住身旁的其余树枝,缓缓向后躺去,郭韬见状,竟丝毫不理,兀自闭上眼睛睡去。 第64章 练功 不大会儿,只听得郭韬鼾声如雷。郭威独自坐在树枝上,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又不敢翻身,片刻间便已出了一身汗。想要从树上跃下,但低头看去,离地面尚有一丈之高,又不敢跳下去,再者恐怕郭韬醒来瞧见自己不再树上,又是一顿训斥,但坐在树枝上,动弹不得,浑身上下均透着不舒服。 也不知熬了多长时间,郭威抬眼看一下天,只见月亮仍旧正中,丝毫不曾西移半分,心中暗自焦急:“怎地天还不亮啊!”又过了片刻,渐觉困意上袭,便想躺下歇息。他从早上直折腾到现在未曾合眼,早已犯困,但浑身上下的鞭伤也跟着疼痛,又经水泡,早已浮肿,这时又是瞌睡,又浑身疼痛,只觉得无比煎熬,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正值胡思乱想之时,忽然想起韩菲儿曾教导他:“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这才心下稍作平缓,又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着郭韬好好练功。 想着想着,又想到凌敬、凌雪两兄妹,又想到了柴莹,那倔强的脸庞,撅着的小嘴。过了片刻闭上眼便即睡去,朦胧中之中,只听得潘天胜阴笑道:“二弟,原来你逃到这儿躲了起来,嘿嘿……” 郭威听得声音大惊,忙睁开眼来,只见潘天胜正站在树下瞧着自己,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忙镇定心神,道:“大哥,咱们又见面了。”说着从怀里将“神仙倒”摸出,“你不怕我的黯然销魂针了?” 潘天胜大笑数声,“方才便上了你这小鬼的当了,你倒是发暗器出来,让我瞧瞧呀?”忽然神情一变,冷道:“你这暗器只能发射两次,只道我不知道吗?” 郭威见被他识破机关,脸色登时变得苍白,心想:“他定不会放过我!”又摸了摸身后的包袱,道:“你究竟想要怎样?” 潘天胜冷道:“我想要你死!”话音甫歇,便即一跃而已,手中长刀一闪,朝着郭威砍去。这一下兔起鹘落,来得极快,眼见便要将他砍中,郭威忙纵身跃到树下,不等潘天胜落地,忙朝着远处跑去。潘天胜一招未及使老,见郭威已从树上蹿下,忙使一个千斤坠,将身子坠下,叫道:“小杂种,哪里跑?” 郭威奔了约有五丈远,只听得潘天胜大叫一声,一刀从身后砍来,潘天胜无论武功还是轻功比之郭威强过太多,是以他没跑出多远,便已追上,郭威眼见前方便是悬崖,背后又是潘天胜持刀欲砍,当下把心一横,“我便是死,也不能让玉玺落到你的手中。”当下一咬牙,朝着悬崖跳去。 跟着纵声长叫一声,“啊……”向下坠去,忽然间“嘭”的一声,身子撞到地上,跌得自己浑身疼痛,眼冒金星,睁开眼一看,竟落在地上,这时东方已有些泛白。 “威儿,怎么了?”郭韬问道。 郭威诧异道:“师父?”左右环顾一眼,只见郭韬正坐在不远处的河边生火烤鱼,一条约有三斤重的鲤鱼,已被他烤的散发出肉香之气。郭威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一场噩梦,不由长舒口气。 郭韬笑道:“做噩梦了?”郭威点了点头,想要站起,但觉得浑身疼痛,再也站不起身子来。郭韬走到跟前,将他扶起,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来,将他递给郭威,“这些跌打红花油你涂抹在伤处,不出一日,便可大好啦!” 郭威忙接在手中,道:“多谢师父!”当下将红花油在伤口及身上疼痛之处涂抹一番。 这时烤鱼肉的香气越来越浓,郭威肚子早已咕噜噜的叫个不停,郭韬笑道:“饿了?”郭威点了点头,走到他跟前,赞道:“师父,你不仅武功高强,就连烤鱼的本事也好的很,原本并未觉得饿,一闻到你烤的鱼,便即饿了。” 郭韬在他脑门他轻轻一点,道:“小鬼,功夫还没学会,拍马屁的功夫倒不学自通了?” 郭威惭愧一笑,这时郭韬将昨夜剥的鸟蛋拿出,道:“这些我都煮熟了,你快吃些。”也不知他几时醒来,几时将鸟蛋煮熟的,郭威也不多问,拿起十余颗便塞到嘴里,连连称赞。 这时天已大亮,两人将一条鱼分着吃了。郭韬站起身道:“昨夜你双手剥壳很好,今天你学着一只手剥壳。”当下捏起一颗鸟蛋,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捏住,中指与无名指缝隙间夹着一块刀片,只见他手指齐动,转眼间一颗鸟蛋便已剥了壳,竟丝毫未曾剥碎。 郭威见他手法娴熟,知道他没少下功夫,当下依着他的模样,剥起鸟蛋来。包袱内的鸟蛋约有百余颗,也不知郭韬何时又寻了这许多来,他也不问,只是练功。 初用一只手时,极为不便,但见郭韬远远躺在一旁,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否睡去,当下耐着性子缓缓练功。经过昨夜双手剥壳已有些经验,现下虽是一只手,却丝毫没觉得烦躁,练了许久,剥碎了数十颗,但渐渐手法娴熟,剥的鸟蛋碎的极少,虽然他动作太慢,却也掌握了其中关窍。 就这般练了整整一个上午,将所有的鸟蛋都剥了个精光,剥壳的速度也渐渐快了,五根手指也灵活不少。郭韬将他剥的鸟蛋煮熟,又捉了一只山鸡,两人吃饱之后,稍作歇息。 郭韬又将妙手空空的手法亲自演练一遍,又告诉郭威其中诀窍,什么时候下手须快,什么时候趁人不备,什么时候又该当收手等一一详加诉说一番,好在郭威天性极为聪慧,一经他指点,便已懂了八分,当下师徒二人又练习几遍。 郭韬道:“威儿,我怀中现有几两碎银,你且试着偷偷看。”郭威道:“是,师父!”当下站着思索片刻,忽然道:“师父,我不想学妙手空空了!” 郭韬道:“怎么?” 郭威道:“我想学武功,可以将恶人打败的武功。”郭韬道:“你还没学会走,便想要学跑吗?”郭威挠了挠头,道:“这妙手空空,学了没什么用处,只要我学会了轻功,什么飞檐走壁,翻墙越户,岂不是手到擒来?为何要学什么妙手空空呢?”说着纵身一跃,跳出一尺余高,“你瞧,眼下我都跃不起身来。”这一下落地,忽然间脚下一滑,“哎呦”一声,便要摔倒,郭韬见状忙伸手扶住。 郭威站起身来,朝着郭韬鞠躬道:“多谢师父!”跟着站直身板,伸出手来,笑嘻嘻道:“师父,你瞧!”原来他手中握着几块碎银子,正是郭韬怀中所藏。 郭韬笑道:“好啊,原来你吵着要学武功不过是个幌子,你故意摔倒,便是要料定我会扶你,你好趁机从我怀中偷取银子,是不是?”其实这一切他如何不知,但方才听郭威说的认真,只怕他真的如此心生抱怨,待见他伸手入怀,本想躲开,但转念一想:“切莫揭穿了他,扰了他的兴头。”这才故意装作不知,被郭威将银子盗去,也并不拆穿,这时故作一番惊讶模样,更令郭威欢喜。常言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实际上,师父想要教出一个像样的徒弟来,并非是严加看管,而是在精神上的一个成全。 郭威见这一招果然奏效,当下十分欢喜,将银子放入怀中,道:“师父,你且来偷我的银子!”其实他伸手入怀,并未将银子放入怀中,而是趁机藏入袖中,故意刁难郭韬一次。 郭韬笑道:“好说,好说!” 第65章 设伏 只见郭韬忽然出手,一把提起郭威衣领,跃到半空,跟着向下坠落,郭威大叫一声,待落得地上,郭韬嘿嘿一笑,道:“你且摸摸,银子还在身上么?” 郭威心想他只道自己当真将银子藏在了怀中,当下故作惊疑道:“师父,莫非你已将银子偷了去么?”但却不去怀中摸取,反而偷偷向袖中摸去,忽然袖间的口袋空空如也,不由大吃一惊,忙又伸手入怀,哪里还有银子,忙道:“师父,你……你……”愣在当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郭韬笑吟吟的晃了晃手中的几锭碎银,“凭你这点道行,难不成还能难倒师父不成?”郭威欢喜一声,叫道:“师父,你怎么知道我没将银子藏在怀中,而是藏在袖子里了?” 郭韬一指双眼,一本正经,道:“为师靠的便是这双眼睛。” 郭威大为赞叹,心想日后更要勤加苦练,非要练成师父这般的本事。 如此反复练习几次,郭韬总是装作一如所知,任凭郭威从他身上盗取物件儿,先是银子,后是身上带的零碎物件儿,再到后来便是盗他腰间的大刀。起先郭威手法生硬,几次都露出了马脚,但他都装作不知,直到后来,郭威再从他身上盗取东西之时,他竟丝毫不觉,已知郭威手法渐入佳境,日后勤加练习几次,便可同他一般厉害了。 眼见将近黄昏,郭韬道:“威儿,为师还有一件要紧事情去做,你先在这儿等着,千万别乱跑!”郭威问道:“师父有什么要紧事,为何不让我陪同前往?”郭韬道:“为师昨日追寻一人至此,寻遍方圆数里,不见他踪影,想必定是躲在什么地方不敢出来,这时眼见黄昏,天色将黑,那人必定会趁着夜色逃走,是以为师要再去附近搜寻一番。” 郭威点了点头,但心下终究有些不舍,恐怕郭韬一去不回,又道:“不知师父追的那人姓谁名谁了,又因何事得罪了师父?” 郭韬道:“那人外号叫作什么千人屠屠啸天,在江湖中也有些名气,前些时日为师在黄河岸撞见了他,不想那厮甚是狡猾,一路上买通许多人冒充他的模样,将我骗过。” 郭威听得是屠啸天,忙道:“原来是千人屠屠啸天,这人的名头我也听说过。”当下又将自己被潘天胜误认为屠啸天的弟子,最终自己坦白承认,又是如何被鞭打等事一一诉说一番。 郭韬道:“原来这太行山十二寨竟是屠啸天的部下,这就好办了,为师这就去他寨中将那厮给揪出来。” 郭威忙道:“他们一伙有百余人呢,还是我陪师父同去,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郭韬见他年纪虽小,倒对自己颇为关心,心下一暖,道:“盗匪虽多,却也不是为师的对手,你若是一同跟着,为师还要抽空照看你,不免碍手碍脚,还是在这儿乖乖的等着吧!” 郭威心想也是,但又极不情愿,又不舍道:“师父既然吩咐,徒儿不敢不从,只是……” “只是什么?”郭韬见他一脸失望,忙问道。 “只是潘天胜的寨中有座密室,若是屠啸天躲在密室中,恐怕师父极难寻到。”郭威低声道。 郭韬抚须大笑,“我倒是什么,却原来是间小小暗室。威儿,为师数十年来夜走百户,难道区区的暗室我便找寻不到了?”正如他所说一般,他从盗数十年,无论大小宅院,哪一家的密室未被他盗过?但凡是他偷盗的人家,每一户都建有暗室,却从无一家遗漏,均是被他盗的一干二净。 “是了,师父外号叫作盗圣,我竟忘记了。”郭威惭愧一笑。 郭韬道:“亏你有这份孝心,也算难得,为师便带你同去。”当下将郭威提起,一路朝着潘天胜寨中奔去。 约行了半个时辰,遥遥望见寨内已点了火把,灯火通明,郭韬将郭威放在地上,携手来到寨口。只听一人叫道:“什么人?” 郭威抬头看去,只见一座木头搭的高台上,站着两人,显然是看守寨门之人,只听郭韬道:“去禀告你们寨主,就说有客前来。” 那二人听得郭韬说话极不客气,又见他年纪老迈,一副老态龙钟,衣着又是破旧,其中一人答道:“你是什么人?我们寨主也是你说见便见的?” 郭威忙答道:“我是你们寨主结拜兄弟,你们快去禀告。” 那二人打量郭威一番,放声大笑,“原来你便是我们寨主昨日结拜的小兄弟呀,哈哈……”郭威气道:“笑什么?还不快去禀告?” 其中一人道:“好小子,昨日找你找得好不辛苦,却想不到今日你便送上门来了?”另一人跟着叫道:“这老头儿是你搬来的救兵吗?”说罢,两人相对一望,又哈哈大笑起来。 郭韬冷哼一声,叫道:“小心啦!”只见他左手一扬,那二人各自“哎呦”一声,纷纷从高台上跌落。郭韬携起郭威的手,道:“走,咱们进去!”大踏步进入寨中。 那二人还未瞧清便被郭韬暗器打中,虽是跌落下来,却并未当场摔死,其中一人忙学着夜莺叫了几声,这正是他发出有人闯寨的暗号。待叫声一过,只听得寨内四处跟着响起,片刻间已有数十人奔来,将郭韬及郭威二人拦住。 其中几人认得郭威,见他今日重来,身旁还有一个摇摇欲坠的老者,当下叫道:“好小子,昨日被你溜了,想不到今日还敢闯寨?” 郭威见那人正是昨日看守自己的一人,知道他姓刘,笑道:“我来寻我大哥叙旧,你们不欢迎啊?”那姓刘的男子吩咐其中几人将先前看守的那二人扶了过来,其中一人低声道:“刘兄弟小心,那老头儿邪门儿的很!” 那姓刘的男子点了点头,打量郭韬一眼,道:“方才是你将罗兄弟、荀兄弟打伤的?”郭韬冷哼一声,对郭威道:“威儿,这人说话好生无礼,为师很不喜欢,你去扇他一个耳光。” 郭威听见师父吩咐,虽然心中害怕,但心想有师父在此,便壮着胆子朝那姓刘的男子走去。那姓刘的男子听见郭韬说话,见他虽然一副老迈,但说话极为高傲,心想:“你不出手,却派个没出息的徒弟出手,我怕你不成?”当下大步踏出,叫道:“小子,有种的便扇老子一个耳光。”伸手一拳,朝着郭威脸上打来。 只听得“嗤嗤”几声,那姓刘的男子“哎呦”一声,双手一垂,两腿跟着一软,便要倒在地上,郭威伸手在他脸上扇了一个巴掌,笑道:“你是向我讨饶吗?”原来他刚要出手之时,郭韬连发数枚暗器,打中他两肩膀处的“肩井穴”,跟着又连发两枚暗器,打中他两腿间的“犊鼻穴”,他穴道被打中,登时手酸腿麻,跪倒在地,被郭威结结实实的扇了一个耳光。 那姓刘的男子大叫一声,“还愣着干么,大伙一起上啊!”他大喝一声,正愣在当地,不知所措的其他盗匪均持起兵刃,大叫一声,朝郭威砍来。 郭威哎呦一声,转身奔向郭韬身侧。只见他身形一晃,挡在自己身前,跟着只听得“当当”兵刃撞击之声,跟着又是“唉哟唉哟”的惨叫声。 郭威闪身看去,只见众盗匪纷纷倒在地上,有的抱着肚子,有的捂着大腿,有的扶着胸口,均是不住口的呻吟,只见他们的兵刃均是散落一地。郭威大为惊讶,竟想不到这一瞬间,郭韬竟打倒十余人。 “威儿,咱们走!”郭韬头也不回,从各人身旁踏过,郭威忙紧跟在他身后。待转过两个弯,前来阻拦之人均被郭韬打倒在地,忽听一人叫道:“什么人?”这声音极为浑厚,直透到他们二人耳中。郭威一指半山腰,道:“师父,方才那人正是在半山腰的待客厅内。” 郭韬抬头看了一眼,遥遥望见半山腰上灯火通明,知道郭威所言不虚,当下左右细瞧一番,大步走到山脚一块大石之旁,郭威道:“师父,你怎么知道这里便是入口?” 郭韬转身瞧了他一眼,道:“敌人显然已经知道咱们闯寨,只怕早已在通道处设下无数机关,你在这儿等着,为师去去便来。” 郭威也算得上半个暗器名家,恐怕郭韬中了机关暗器,忙道:“通道之内藏有机关,但都被识破了,我跟在师父身旁,也好有个照应。” 其实他一个小孩儿跟在郭韬身旁,只会令他分心,若是敌人合围而攻,郭韬自然不惧,但若是将郭威擒住,以此来要挟他,他便无可奈何了。 郭韬思索片刻,终究是他艺高胆大,当下点头道:“好,就依你!” 郭威大喜,忙快走几步,抢在他前头,进入通道之内,但这时夜幕已渐渐降临,通道内漆黑一片,郭威忙道:“我去寻个火把!”当下又走出洞口,从道路两旁取出两根火把,持着进入通道。 约行了十余个台阶,只听得“咕腾咕腾”之声震耳欲聋,郭韬忙一把提起郭威,正在这时,上头的台阶上滚出一块巨石,郭韬双足一点,便已跃过,跟着又有数十块巨石滚落而下,郭韬左跳右窜,纷纷避过。郭威叫道:“不好,巨石将出口堵住了!” 郭韬道:“走,上去瞧瞧!” 两人沿着台阶缓缓而上,待到得出口,不由大吃一惊,这山腰之中哪里还有半点人影,只见两旁各插几根火把,一张桌子上均是些残羹剩菜,一片狼藉,显是方才有人在此。 郭韬道:“糟了,咱们中计啦!” 话音未落,只听得山脚下一人叫道:“姓郭的,想不到你阴魂不散,竟寻到了这里。”这人声音苍老浑厚,中气充沛,显是内功深厚无比。 郭韬听得他声音已知此人正是屠啸天无疑。原来屠啸天极为诡诈,他知道郭韬不会放过自己,便在此设下巧计,令潘天胜派人搬了数十块大石头,引着郭韬上来,便将石头抛下,若是能将他砸死最好,即便砸不死他,也要让他知道自己便在山腰之处等着,他定会不顾凶险上来。待他上到台上,底下出口均已被牢牢封死,而他们则早已备好了绳索,从半山腰中滑落下来,待一下到山脚,便放火将绳索烧毁,这样一来,任凭郭韬武功再高,也下不得山来,唯一的办法,便是他凭空长一双翅膀飞下来。 第66章 对骂 郭韬朝着山下道:“屠兄,久闻你火焰掌的功夫炉火纯青,小弟本想领教领教,岂知你一见小弟便像耗子见了猫一般,你躲什么?”他说这句话时潜运内力,声音直传到山脚,在场众人无不听得清楚。 屠啸天笑道:“郭兄,非是在下躲你,而是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你只道我怕你不成?”郭韬道:“既然屠兄不怕小弟,为何一路之上乔装改版数次,逃到此地,竟设下埋伏,将小弟困在这半山腰上?” 屠啸天哈哈大笑数声,过了良久,才道:“在下素闻郭兄轻功冠绝武林,当世罕有人敢与比肩,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罢了,不曾亲眼见过,今日在下倒想一领郭兄盖世轻功的风采,还请郭兄这就下山来罢!”他明明是设下埋伏,将郭韬骗到半山腰上,这时偏要美其名是要领教郭韬的轻功,郭韬知道他为人狡诈,并不生气,心中寻思怎生逃出此间,而郭威却憋了一肚子气大骂。 “喂!”郭威朝着山下大喊一声,“你便是屠老怪么?”回音四散,也不知山脚之下的屠啸天是否听到。 屠啸天内力深厚,倒听得明白,“你是什么人?怎会知道老夫的名号?” 郭威叫道:“我自然是听潘寨主说起的。”潘天胜唯恐郭威将自己平日暗骂屠啸天的话叫出,忙道:“二弟,我见你可怜,将你收留在山寨中,想不到你竟做出对我不起的事情,我早已饶了你,你为何又要再回来寻死?” 郭威道:“呸!你平日没少辱骂屠老怪,怎地今日他在你跟前,你却不骂了?” 潘天胜叫道:“胡说八道!”跟着偷眼瞧了一眼屠啸天,见他一脸不已为然模样,忙道:“屠前辈,那小鬼是我昨日收留的小叫花子,我见他可怜,便留在山寨之中,谁曾想这小鬼忘恩负义,现下非说晚辈背地说你坏话,实在是可恶。” 屠啸天笑道:“你这一年来做的很好,对老夫也很是孝敬,老夫怎会听信他人胡言乱语?”跟着脸色一板,问道:“既然这小鬼是你昨日才收留在山寨之中,又因为何事对你不起了?” 潘天胜听见他问,登时想不出什么方法对答,怔了半日,才吞吞吐吐的道:“这个……”屠啸天眉头一皱,厉声道:“设么这个那个的,你直说无妨!” 潘天胜擦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道:“是,是!”但只是口中答是,却说不上来,饶是他平日聪明百倍,这时竟然一时语塞。其实他素来机灵,但未料到屠啸天昨夜便至,而郭威今日黄昏又复回山寨,是以令他一时手足无措,没有丝毫暇隙准备应对之策。 正在这时,忽听的钱无本道:“那小鬼不知从哪里偷来的传国玉玺,说要送与潘大哥,但不白送,非要潘大哥和他结拜为异性兄弟,是以潘大哥答应了他,不想那小鬼竟然用‘神仙倒’的暗器将潘大哥打伤,逃出山寨。” 屠啸天一听“传国玉玺”四字,不由问道:“传国玉玺?” 潘天胜、钱无本齐声道:“是!” “传国玉玺明明被老夫亲手送回开封城的皇宫之内,怎会在那小鬼手中?”屠啸天一脸诧异。 潘天胜忙道:“这晚辈便不知晓了,只知道这小鬼是许掌柜的义子,身份大有来头,这才和他结拜为兄弟。”屠啸天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那你方才为何不将此事禀告老夫?” 潘天胜见他语气严肃,忙跪倒在地,道:“晚辈办事不利,被这小鬼用暗器打伤,又丢了玉玺,恐怕前辈怪罪,是以……”抬头看了一眼屠啸天,又道:“但晚辈一向眼拙,不知玉玺是真是假,本想孝敬给前辈的,只是……” 屠啸天不待他说完,将他轻轻托起,和颜悦色道:“你也受了伤,是不是?”潘天胜点了点头,屠啸天道:“伤在哪里?” 潘天胜将手臂抬起,只见他手臂颤抖不已,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他脉搏之上,过了片刻,道:“你手臂穴道被封,又伤了骨头,须好生疗养才是。” 潘天胜道:“不碍事,不碍事!”屠啸天和颜悦色,在他手臂上点了几下,潘天胜只觉手臂气血通畅,忙跪下道谢。屠啸天不等他跪下,便一把扶住,道:“你一片孝心,老夫如何不知,真是苦了你啦!”顿了一顿,又道:“那小鬼手中的暗器是‘神仙倒’?”说着抚摸下巴,心想怎地自己从未听过这“神仙倒”的名头。 潘天胜道:“那小鬼说他的暗器叫作‘神仙倒’,又叫‘黯然销魂针’,实在霸道至极,十步之内,只怕当世还没有人能躲开!” 屠啸天一脸吃惊,问道:“是黯然销魂针?那是许掌柜的暗器,但许掌柜他……”他本想说“许掌柜”被困在虎穴山庄,但唯恐将此事泄露出去,更将虎穴山庄泄露出去,忙又闭口不言,过了片刻,才道:“许掌柜退隐江湖数年,怎地老夫从未听说他有什么义子?多半是这孩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故意骗你们上当罢了。想必他的暗器也非真的黯然销魂针!” 潘天胜亲眼所见郭威手中暗器的厉害,但听得屠啸天不信,自己又不敢反驳,他知道自己若是反驳,定会被屠啸天怪罪自己办事不利,竟找诸多借口骗他,当下只得点头称是。 郭威见潘天胜跪下,又被屠啸天扶起,心想:“莫非那屠老怪不怪罪他了?”但想起潘天胜可恶嘴脸,不由怒火中烧,当下大叫道:“屠老怪,原来你分不清是非黑白,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屠啸天道:“好小鬼,胡说什么?”郭威道:“潘天胜暗地里骂你是‘老杂毛’,骂你‘孙子没**儿’,你怎么不敢杀他呀!” 潘天胜吓得脸色苍白,怒道:“小鬼,你再胡说八道,我非割了你的舌头不可!”郭威叫道:“好啊,有种的你上来,我等着你割我舌头!” 屠啸天气得胡子险些倒立,他被骂作“老杂毛”倒也罢了,竟连他孙儿也一同骂了,当下气得直打颤,原来他年逾六十,膝下仅一个孙儿,今方三岁,平日对这孙儿极其宠爱,任凭他胡来,连他父母管教,都要极力护着这个孙子。这时听到郭威口出恶言诅咒,只气得胸内气血翻涌,当下怒目朝潘天胜瞪去,“他说的可是真的?” 潘天胜忙吓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前辈休听那小鬼胡说,晚辈便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如此辱骂前辈!”屠啸天道:“既然你没骂过,这小鬼怎会知道我有个孙儿?若不是你平日当着他的面骂我,他又怎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潘天胜连连叫苦,“晚辈实在冤枉,前辈千万别信了那小鬼的鬼话!”屠啸天一巴掌将他扇倒,骂道:“他娘的,老夫不相信他的鬼话,信你的鬼话不成?” 郭威居高望下,见潘天胜被屠啸天打倒,复又跪在地上,心头恶气已出了大半,当下大笑几声,道:“屠老怪,他骂你孙子没**儿,你还不快将他杀了?” 屠啸天听得郭威大笑,更是生气,一脚将潘天胜踢出丈远,转身骂道:“小鬼,瞧你还能得意多久?待你跟郭老头儿饿上三天三夜,老子再跟你算账。” 郭威笑道:“你是我老子么?那你孙子见了我岂不是要叫我一声叔叔,哎呦,我的乖侄儿没有**儿,想想我都生气的很呢!”说完又哈哈大笑数声。只将屠啸天气得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朝着潘天胜等人一摆手道:“走!”跟着转身便行,潘天胜等人忙紧跟其后。 郭威见众人已去,朝郭韬道:“师父,屠老怪是想将咱们困死在这山腰中,咱们眼下该怎么办才好?”郭韬早已躺在一旁,耳听得郭威与屠啸天对骂,也不理睬,这时听见他问话,才道:“先睡一觉,待明日了为师再想法子。”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下山的通道被堵,自己与郭威又被困在半山腰间,此间有没有粮食,就连脚下的悬崖上也是零零星星几根野草,并无树枝一类,显然是敌人早已事先安排好的,当下只得闭目静心,只盼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郭威见师父并无什么忧虑,只道他已有了什么好法子,当下“嗯”了一声,坐在一块石头上,将刀片玩弄于十指间练习。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郭韬酣然睡去,他左右难以入眠,便打开密室,想寻些什么东西玩耍。 带进入密室之中,只见里头金银无数,更有许多字画、金银首饰、瓷器、佛珠等宝贝,他虽然第一次见,但也听许掌柜提及过,知道瓷器、玉器、字画、佛珠等物件儿分上品与中品次品之别,这时左右无聊,便一一把玩手中,待有上等的玉器等名贵东西,便装入自己口袋。忽然抬眼一看,只见角落中放有五六只大木箱子,瞧木料虽然算不上名贵,却也是上等的梨木,顿时心生一个念头,“义父既然能做一双翅膀让我飞下山崖,我为何不打造两对,这样我和师父便可脱离困境了。” 言念及此,跳到金银堆上,去抱木箱,他一抱之下,竟察觉沉甸甸的,显然里面装满了不少宝贝,心想:“这定是姓潘的那厮打劫来的财物。”待见木箱上又上了锁,笑道:“这几把锁见了我,只怕要倒霉啦!”原来他跟随许掌柜学过不少机关巧术,这铁锁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当下从金银堆中捡出一只金簪,插入锁芯内,瞬间“啪儿”的一声清响,铁锁已被他打开。 第67章 无上心经 郭威打开木箱一看,不由嘴巴大张,惊讶无比,只映得他一脸金黄之色,原来这木箱中装的都是金元宝,且各个光泽圆润,显是上等黄金。他连着将十余只木箱打开,每一箱都是金元宝,加在一起,少说也有千余斤黄金,郭威不由暗自咋舌,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金银堆,其中有黄金、白银及一些金银首饰,杂乱无比,跟这十余箱黄金元宝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他从未见过这许多财宝,当下伸出颤抖的小手拿在手中几个,心想:“若是能逃离此间,待得日后非要将这些不义之财分发给穷苦的百姓,这样他们便不用挨饿啦!”跟着又开始暗自计算起来,十六两是一斤,这一只箱子至少有二百余斤,这十二口木箱便是两千余斤,也就是三万八千四百两黄金。 郭威越想越是兴奋,叫道:“师父,你快来!”郭韬听得他叫喊,只道他出了什么事情,翻身跃起,进入密室中来,只见满地均是金银财宝,不由得一愣,问道:“这是他们的藏宝室?” 郭威激动道:“这正是徒儿先前告诉师父的密室,想不到这密室中竟藏有这许多不义之财!”郭韬点了点头,见十余口木箱的铁锁均已被打开,问道:“是你开的锁?”郭威道:“正是!” 郭韬伸出拇指,称赞他几句,连夸郭威聪明,竟不学自通,打开铁锁。其实他哪里知道许掌柜于机关之术甚为精熟,更将这门手艺传给了郭威,也该当时郭威天生便是做贼的命,遇见许掌柜所学的东西,与盗王门竟然算是“志同道合”。 郭韬沉吟片刻,道:“威儿,眼下咱们应先想法子离开此地,待得日后,咱们将这些财宝盗了出去,再散发给当地百姓。”郭威尚且年幼,虽然吃了不少苦,但于钱财一物并不看重,又天生是一副侠义心肠,当下拍手叫好,“师父,你方才说有办法出去,你想到好法子了?” 郭韬方才闭目歇息片刻,又怎会想到好法子下山,但见郭威一脸期待,不忍扫了他的兴头,笑道:“方法倒是有,但是为师眼下还不想出去。” 郭威不解道:“那是为何?这山腰上有没有水,没有食物,咱们待在这儿,岂不是要饿死?”郭韬摇了摇头,道:“为师自有办法,眼下你功夫还未学,趁着这几日清闲,我先传授你本门武功,待得你有些小成,咱们再下山。”其实郭韬先前早已在山腰边际查看一番,虽然山壁之上并无树木,但并非是光滑如镜,有许多都是怪石突兀,他若要独自逃走,并非难事,但抱着郭威,便有些难处。是以他想先呆上几日,骗过屠啸天等人打开通道,那时再跟他新账旧账一起算。 郭威知道师父本事极大,是以深信不疑,当下也不再多问。郭韬道:“眼下咱们先歇息一晚,待得明日一早,为师便传你本门武功心法。”郭威连连道好,当下二人各自歇息。 这一夜郭威辗转难眠,心中不停再想,日后自己学会了武功,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散尽千金不义之财救济穷苦百姓。忽然眼前现出自己飞檐走壁,将某恶霸一刀斩于刀下;忽然又幻想自己跃入乡绅富豪府中,盗取无数金银,自己则站在高高的屋顶之上,脚下围着一群难民,他将所有的金银全部撒到地上施舍的情景。想着想着,不久便即昏然睡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清晨,郭威还没睁开眼,便已闻道一股烤肉的味道,香气扑鼻,顿时觉得腹中饥饿,道:“真香!”睁眼看去,只见郭韬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在崖边烤肉,见到郭威醒来,便道:“吃过饭后,便开始练功,从今往后,可不能再像今日这般睡懒觉了。” 郭威点头道:“是,师父!”这才起身,走到郭韬跟前,只见他将这山腰中的桌椅板凳全都拆开,用来烧火,烤的正是一只鸟,但究竟是什么鸟,他便看不出来了,“师父,这是什么肉?你是怎么捉到的?” 郭韬笑道:“你想知道?”郭威一脸诚恳的点头。忽听得一声苍鹰叫声,而且这声音正在左近,郭威恍然道:“原来是师父学做老鹰的叫声,这才将它骗来的,是不是?” 郭韬摇头道:“不是!”郭威一脸不解,又问:“既然不是,你为何要学老鹰叫呢?”原来郭韬睡在外面,半夜时,忽然听得苍鹰的声音凄厉,还没有半刻,忽觉风声飒然,他忙睁眼去看,月光朦胧之中,只见一头苍鹰从天上猛冲而下,朝着自己扑来,他忙凝聚掌力,一掌将那头苍鹰拍死,心头纳罕:“这头苍鹰只怕将我当作了死人,想吃我的肉。”想到此处,不由暗笑,将苍鹰捡起,拔光了羽毛,又将它开肠破肚,幸好此时夏夜,晚上露水较浓,他站在悬崖边上,将手在崖边的野草上擦了几下,又将桌椅板凳打碎,未及天亮,便开始生火烤肉了。这时他将其中原委告诉郭威,郭威拍手叫好,道:“咱们大可学着鸟儿叫声,定能将它们引到这来,这样咱们便饿不死了。” 郭韬道:“好孩子,你很聪明,今天为师便教你腹语之术,好不好?” 郭威笑道:“义父曾教我学过些皮毛。”当下用腹语道:“师父,你瞧弟子的腹语术怎样?”郭韬听他腹语说的极为清楚,与自己在伯仲之间,不由大为欢喜,道:“很好,很好!”顿了一顿,又道:“这腹语术是用肚子讲话,所以咱们将它称作‘腹语’。但本门武功颇为杂乱,若学腹语,便要先学口技,你会么?” 郭威道:“只要徒儿听过的声音,均能学得来。”当下又学耗子、猫、狗、夜莺、麻雀、黄鹂鸟、杜鹃等常见的动物的声音叫了一遍,且每一个仿学之声,都足以以假乱真。 郭韬大为称赞,连连搓手,道:“咱们盗王门为什么要学腹语、口技等三教九流之术,你可知道么?” 郭威摇了摇头,只听郭韬又道:“本门原本就是入室盗窃,既然是入室盗窃,难免被人察觉,是以学些口技傍身,倘若被人察觉,可学做动物的声音,迷惑他人察觉,你既然会腹语术,这就好办多了,从今日起,你便开始学武功吧!” 郭威听说今日起便要教他武功,十分欢喜,当下吃了几块鹰肉,只觉入口有一股酸味,但这时腹中饥饿,哪里顾得上这些,不大会儿便吃得大饱。 二人吃过饭后,郭韬道:“本门武功有三项绝技,‘刀法’、‘内功’、‘轻功’。还有两套拳法,一套擒拿手法,你年纪还小,于拳法之道及擒拿手法之道不懂,为师便先从内功教起,待你背熟内功心法,为师便授你拳法、擒拿、刀法。” 郭威连连点头。 郭韬道:“咱们本门内功叫作‘无上心经’。你记下了,刀法可外传,但‘无上心经’千万不可外传,更不可随意让他人知晓。”郭威点头,道:“这是为什么?” 郭韬道:“武功,分为内外。内便是内功,外便是外门功夫,外门功夫都是什么刀枪不入的硬功夫,如什么‘金钟罩’、铁布衫、‘碎石掌’、‘金刚掌’、‘降龙神掌’等功夫,均是以硬碰硬,以暴制暴,不足以为人道。” 郭威半懂不懂点头道:“噢,我明白啦,师父的意思是说,内功比外功要厉害,是不是?”郭韬摇了摇头,沉吟片刻,道:“也并非如此,倘若你的外门功夫练到登峰造极之处,即便一个内功高手,也未必能胜的了你。”他恐怕郭威不懂,又问道:“你听懂了吗?”郭威道:“不懂。”他不知武功还讲究什么内外之分,只道是跟人打架的功夫,这时听郭韬解说,便已糊涂了大半。听他问起自己,他不敢不懂装懂,只得摇头。 郭韬道:“你瞧一个人,人高马大,身子壮健,练了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他只不过是外表坚强,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刀枪不入的神功了?其实咱们所有人,外表就如同茶杯一般脆弱,内在才是先天之本。若是内功深厚,任凭你轻轻一掌,便可开碑裂石。”他说到此处,抬手一掌,拍在山壁的一块石头上,只听得“嘭”的一声,一块石头,登时碎成无数个小块石头。 郭威拍手叫道:“师父好掌法!这便是内功吗?”郭韬笑道:“不错,你很聪明!为师方才这一掌只使出七成力道。”郭威赞道:“七成力道便已这么厉害啦?那要是使出全力,那该怎样?” 郭韬微微一笑,不再理会,又道:“只有内功练得深厚了,修练外门功夫时,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见郭威连连点头,又道:“本门内功心法,大为宝贵,是以并无书本记录,代代均是由师父口授给徒弟,现下为师将无上心经的心法传授于你,那你切不可乱传他人。” 郭威道:“师父但请放心,徒儿一定谨记在心。”郭韬道:“你跪下磕三个头,立个重誓罢!”郭威见师父一脸严谨,知道内功心法是紧要之物,当下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道:“弟子郭威今日立下重誓,日后若敢泄露本门无上心经内功心法给外人,教我死于乱箭穿心,死后还要被人挖坟盗墓。”果然如同郭威所言,自此以后,他的内功心法从未传授他人,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数十年后,他登基称帝,死后所葬的嵩陵也未被盗墓者及仇家挖掘。 郭韬见他一脸诚恳,神色庄重,又立下重誓,这才缓缓道:“现下为师授你心法,你每日须修练三次,你好好听着。” 郭威神色恭敬,道:“是!” 第68章 十二路刀法 郭韬神态庄严,缓缓道:“本派内功心法,与别派不同,别派大多分为上下两乘。上乘便是心法口决,下乘乃练功法门。而本派内功是将口诀及练功法门揉到一处,你记住口诀之后,为师会详加解释给你听。”顿了一顿,这才幽幽的道:“闭目静心趺坐,握固养心思神。神飞太虚不游,食中环抱昆仑。气行五脏六腑,神随左右而行。力至三花聚顶,气运四海翻腾。周天几度游走,拈指中魁关冲……” 郭韬说完一小段,顿了一顿,问道:“你记住了吗?”郭威默默念了几遍,听见师父问话,答道:“回师父,弟子已记下了!”郭韬疑道:“当真记住了?”郭威当下背道:“闭目静心趺坐,握固养心思神。神飞太虚不游,食中环抱昆仑。气行五脏六腑,神随左右而行……” 郭韬听他背得丝毫不差,不由大为惊讶,心想:“想不到这孩子天赋异禀,当真是块练武奇才。”他如何知道,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郭威虽然年纪尚小,却颇为聪慧,但凡看一遍的书本,他一览之后,便可一字不差的背出,像郭韬今日传授的内功心法,他暗自用心去记,早已将口诀背的滚瓜烂熟,趁着郭韬发呆之时,早已在脑中又过了几遍,确认再无遗忘处,这才作罢,问道:“师父,什么趺坐,什么又是太虚,什么又是昆仑?” 郭韬当下将他不懂之处,一一细说,待郭威知晓其中含义后,这才又接着念道:“一气三咽丹田,一吐五出廉泉。气乃先天之道,木乃先天之根……”这一下他不停顿,而是一口气将心法背完,但他念的极为缓慢,每念两句口诀,便等郭威默背一遍。这《无上心经》共有五千余字,虽说不长,但其中难懂之处颇多,郭威只是硬记硬背,其中含义,却大有不懂。其实武林中的门派,均有自己的内功心法,但大多难以记住,是以均记录成册,供门下弟子代代相传,而盗王门一派多为隐秘,是以均是以口授。这五千余字背将下来,若是练功时稍有差错,便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但郭威这时没有内功,更不懂其中含义,虽然背熟在心,但丝毫不知怎么修练。 待郭韬将五千余字的《无上心经》念完,郭威已全部记住,郭韬又令他口述一遍,待无丝毫差错后,这才微微一笑,道:“威儿,你天赋奇高,是个练武之才,为师晚年能收你为徒,是祖师爷眷顾,让咱们盗王门后继有人,现下为师将光耀本门一事交由你,也算卸下了这千斤重担。” 郭威忙道:“弟子定当勤奋练功,报效师恩。” 郭韬收了郭威这样天分极高的弟子,心下十分欢喜,又见他将《无上心经》背得全然无误,这才站起身来,道:“饿啦,饿啦,先吃饭!”说着捻唇吹起口哨,不大会儿已有数十只鸟儿闻声而来,郭韬身形一晃,跃到半空,只见他身法奇特无比,转眼间又落下地来,手中已抓了三四只鸟儿,当下将这几只飞禽拔毛开膛,生起火来,便是一顿烘烤。 一连几日,郭威每日修练内功,初时倒不觉身体有何异样,待到五日之后,郭威渐感身子大轻,力气也相比之前大了许多。这一日郭威打坐之后,郭韬道:“威儿,本门内功还有不解之处么?” 郭威磕头道:“师父,其中含义弟子已然大懂,只是练习内功颇耗时间,每打坐一次须两个时辰,一日下来,六个时辰都在练功。”郭韬点头道:“你初窥门径,是以耗时较长,待得十年之后,每日只须半柱香时辰便可。”郭威点了点头,心想:“师父的意思是说,十年之后练功时辰才会越来越短,岂不是这十年来,我每日练功都要花费六个时辰了?”但他只是心中想想,嘴上不敢多说,问道:“师父,若是须练十年功,徒儿岂不是十年之后才能报仇?” 郭韬一听他惦记报仇,心下已然不悦,眉头微皱,道:“师父口诀之中有没有告诫你,‘气行昆仑空明’?那是什么意思?” 郭威低头道:“师父是说,修练内功之时,倘若气行五脏周天,须头脑空明,不能怀着心事,以免走火入魔。”郭韬长叹口气,柔声道:“威儿,为师知道你想报仇,可是你本事没学好,还提什么报仇?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何必慌在这一时?倘若你再敢练功时胡思乱想,日后你走火入魔,全身瘫痪,还怎生去报杀父之仇?” 郭威听他说得如此严重,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心道:“真是侥幸,幸亏我练功之时,只记着内功心法,没有其他的心思。”忙一脸惭愧,道:“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郭韬摆了摆手,道:“从今日起,为师将这刀法也传授于你。” 郭威一听他要传授刀法,心下欢喜,郭韬的刀法他见识过,更是他见过最为厉害的刀法,当世再无第二个人能挡住他这一刀的,不由得声音颤抖,道:“师父……师父今日要传弟子刀法吗?” 郭韬点头道:“本门刀法共一十二路,是你师祖上官十二郎所创,叫作‘十二路夺魂刀’,你看好了。”只见他忽然拔刀出手,身形如电,跟着郭威只见眼前一闪,石头上放着十余块银元宝,均被他削断上头,而剩下的一半,好生生的落在石头上,竟动也没动。好似眼前这一切均未发生过一样。 郭韬这时早已长刀还鞘,只见他气定神闲,道:“看清楚了吗?” 郭威摇头。 郭韬又缓缓使出一招,只见他一刀横削,口中说道:“这是第一招,叫作‘阎王开路’,并无什么招式变化,你可要看清了。”使出之后,又问:“看清楚了吗?” 郭威点头称是。郭韬跟着又使出第二招,道:“这一招叫作‘地藏无阻’。”跟着使出第三招“钟馗捉鬼”,见郭威跟着比划,又接连使出第四、第五招,待郭威记住之后,又将其余七招使出。待他最后练完收招之后,将长刀递给郭威,站在一旁监督郭威。 待见到他有不到之处,便一一指正,但郭威从未练过刀法,每到练出第五招“无常索命”之时,总是忘记这一招的临危之变,郭韬先前还好生指点,待得后来,再忍不住,便即张口大骂。他不骂还好,一骂之下,郭威越练越是心慌,练到这一招时,心中想着:“千万别出错,千万别出错。”世间之事,便是如此,你越是强调自己要做好一件事情,往往做得一塌糊涂。反而你粗心大意,心中一片空白之时,做事也好,练功也罢,往往大出意料之外。就像一个书法大家,每当要写出一副好字来,却数次败笔丛生;反而醉酒之后,胡乱涂鸦,写出的字,各个挺拔秀丽,将其胸间抱负及抑郁之气一扫而出。 郭韬见他使出第五招时,仍是临危的那一招练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再忍不住心头怒火,当下对郭威一阵拳打脚踢。幸好郭威这几日来修习内功,身子壮健了许多,虽然满身是伤,却并无什么大碍。 又过了三日,这时正值炎炎夏日,日头正中,郭威站在日影下练习刀法,这时郭韬睡醒站在一旁,郭威难免心中打颤,忽听得郭韬道:“威儿,今日先不练了,为师有话要说。” 郭威收刀还鞘,立在当地,郭韬招手道:“来,坐到为师身旁。”郭威未拜师时,终觉得他是一个慈眉善目,老实巴交的糟老头,那时他待自己很好,不打不骂,更是无微不至的关心,经过这几日练功下来,没少被他打骂,心中已生出怯意,但内心深处对他还是很尊敬。这时听见师父叫唤,小心翼翼走到郭韬跟前。 郭韬坐在一块大石上,道:“威儿,你知道咱们的‘十二路夺魂刀’,为何只有十二招吗?”郭威摇头道:“弟子不知,还请师父明示。” 郭韬拍了拍身旁的石头空地,示意郭威坐在身旁,“当年你师祖上官十二郎心灰意冷之下,创下这十二路夺魂刀法,每一招均是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打法,是以每一招刚猛无比,又迅捷无伦,这十二路刀法一经使出,便即一气呵成,非迫得敌人无法招架不可。” 郭威心想:“既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日后我若跟人打斗,使出这一路刀法,虽然将敌人打伤,自己岂不是也要受伤?” 正思索处,忽听得郭韬道:“你不是在想,既然是同归于尽,两败俱伤的刀法,日后你和别人打斗时使出,伤了敌人,自己也跟着受伤是不是?” 郭威不敢否认,脸色一红,道:“是!” 郭韬道:“为师学这一路刀法之时,跟你一般心思。其时,你师祖情场失意,万念俱灰,便想着要同仇家同归于尽,但虽然如此,他的刀法中招招击人要害处,反而不顾自己死活,你道是为什么?”他不等郭威回答,叹一口气,道:“世人大多贪恋尘世,倘若见到这一路刀法,均是不敢还招,反而小心拆解,或者见机逃跑。是以被称作‘十二路夺魂刀’。” 郭威道:“师父是说,这一路刀法其实并没什么厉害高明之处,而是抓住了敌人怕死之处,他们这才招架不得,是不是?”郭韬微微一笑,随即摇头,过了片刻才道:“这一路刀法气象森严,大开大阖,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你只道是敌人怕死吗?”跟着又摇头苦笑,道:“这一路刀法以快、狠着称,每一招都是直逼敌人要害,攻别人不可不防之处,看似不顾两败俱伤,实则并非如此。” 郭威连连点头,问道:“所以师祖创下这一路刀法,每一招均是进攻,从未有防守的招式,是吗?”郭韬道:“不错!你师祖武功绝伦,名满天下,能接得住他十二路夺魂刀的,少之又少,轻功胜过他的,那更是少之又少啦!你现下年纪尚小,刀法须勤加练习,待过些时日后,为师再传你本门轻功。” 话音未落,忽听得山脚下一人叫骂:“郭老头儿,小崽子,你们两个缩头乌龟,怎么不敢下来啊?”正是潘天胜的手下站在山脚大骂。 原来自郭韬二人被困山腰那日起,潘天胜见每日均有炊烟冒起,知道他二人还没饿死,便派人叫骂,郭韬有时站在崖边大骂几句,有时派郭威大骂。这几日郭威练功入神,于周围一切充耳不闻,是以也没听见他们叫骂。而潘天胜则见已有数日山腰未曾冒有炊烟,心想他二人定然已饿死在山腰上。但他为人十分狡猾,不敢轻易打开通道,每日则派一名手下在山下大骂。这些粗人骂起人来,口无遮拦,郭韬几次忍无可忍,最终还是隐忍不发。一来是他顾及身份,不与这些强盗土匪一般见识;二来便是他不还口,也不露面,便是引诱屠啸天、潘天胜二人上当,令他二人误以为自己饿死山上,他们便会打开通道。 是以一连数日,山腰中又没了柴火,郭韬又每次学着鸟儿叫声,将苍鹰、黄雀等引诱山腰捉住后,便和郭威生吃充饥。山下群盗见山腰上数日没有炊烟,便心想他二人已经饿死。 正在这时,忽听得屠啸天的声音穿过山腰而来,“郭兄,听闻你在山上做起了缩头乌龟,是也不是?”郭韬微微一笑,心想:“老狐狸,终究还是忍不住出面了。” 跟着又听屠啸天道:“郭韬,操你娘的,你这老小子怎么不出来跟老子嚣张啦?”郭威听他出言辱骂师父,再忍不住,便要站起,郭韬连连摆手,这才忍住一口恶气不发。 屠啸天见郭韬等人没有回应,对潘天胜道:“派十几个弟兄轮番上阵,我就不信这老小子能忍得住。”潘天胜道:“晚辈已连着数日派人叫骂,山上均无回应,想必那老贼已经被饿死山中啦!” 屠啸天道:“老贼狡猾的很,别上了他的当。” 潘天胜笑道:“山腰上已有数日没有炊烟啦,依晚辈看来,他们二人这时早已饿死啦,即便不死,恐怕也饿的浑身乏力了。” 屠啸天道:“今日再叫骂一日,待得明日山上还没有动静,咱们再上山。” 潘天胜忙道:“晚辈遵命。”当下又令十余人站在山下大骂郭韬。这些粗人叫骂之声甚是难听,非但将郭韬十八代祖宗骂过,就连上官十二郎也被骂得体无完肤。 第69章 下棋 这时正值午后,虽有蝉鸣,却静的出奇,更兼此时三伏酷暑,群盗叫骂一番,不听回应,早已口干舌燥,见潘天胜与屠啸天在远处乘凉,其中一人便开始小声嘀咕抱怨,“那老头儿究竟有什么本事,大哥对他竟客客气气,什么事都听他安排?他坐在树下乘凉吃着西瓜,让咱们在这里活受罪。”他不抱怨还好,一抱怨,其余众人均是跟着低声抱怨。 原来潘天胜为时刻监督郭韬二人,令人将山脚下的树木全都砍了,这时众人站在烈日灼灼之下,叫骂一阵,抱怨几声,骂声渐渐小了。 屠啸天知道这些人惫懒,便命潘天胜管教。 “喂,你们几个怎么不骂了?他娘的,说话的力气也没了是不是?”潘天胜不敢违背屠啸天的命令,赶忙催促众手下叫骂。 众人听见寨主叫骂,只得张口大骂。没过一会儿,又声音渐小。这些强盗,平日里脏话连天,即使互相之间,也常常“操他娘的”、“操他奶奶的”等污秽之言,这时叫骂约半个时辰,又暴晒在烈日之下,早已各个像是被晒枯萎的花一样,打不起精神来,又被催促骂人,众人心中纷纷暗想:“他娘的,老子这辈子再也不骂人啦!”其实这时他们嗓子如同着火一般,连口唾沫也唾不出来,心中均是这般想。就如同喝醉的人一样,第二天醒来头痛的快要炸了,嘴中却说:“他娘的,以后再也不喝酒啦,戒酒戒酒。”其实一旦缓过了酒劲,头也不疼了,过几天坐到酒桌上,还是忍不住要喝上一口,什么戒酒,什么以后再也不喝酒啦云云,早已将其忘到爪哇国了。 郭威耳听得群盗叫骂,师父却全当听不见,气道:“师父,他们骂的这般难听,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郭韬淡淡地道:“倘若一条野狗咬了你一口,莫非你也要趴在地上去咬它一口吗?”郭威一听,是这么个道理,当下也只当作没有听见。 郭韬道:“威儿,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你只须记住凡事要‘忍’。” “忍?”郭威迟疑道。 “不错!”郭韬睁开双眼,目露精光,道:“忍字,便是刀插在心上,仍要装作若无其事。古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倘若今日咱们忍不住他们叫骂,又怎能引得他们上当,他们不上当,怎会打开通道,咱们又怎么逃出去?” 他一语连发,郭威这才恍然醒悟,“师父所言极是。” “威儿,为师知道你年少气盛,血气方刚。”郭韬一脸慈祥,“日后游侠江湖之时,难免要看不惯许多事情,要得罪很多人,但天下不平之事太多,你一定要切记这个忍字,忍得一时,日后再途良策才是。” 郭威点头道:“是!” 郭韬听他语气很不情愿,又道:“倘若你碰到的对头人多势众,武功均在你之上,你又打他们不过,难道还要不顾一切拼命?” “倘若他们欺人太甚,我忍无可忍,豁出性命也要跟他们较量一番。”郭威豁然起身,一副气愤填膺的模样。 “唉……”郭韬长叹口气,“真是匹夫之勇!”跟着又在郭威头上敲了一下,“昔日韩信曾受胯下之辱,方能为汉高祖建功立业。倘若他一时英雄气短,与那屠夫拔剑相斗,还谈什么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郭威不知谁是韩信,更不知道什么“胯下之辱”,不由问道:“韩信又是谁了?” 郭韬又将韩信、刘邦等事迹讲给他听,说他“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又说他“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等等之事。只听得郭威心潮澎湃,暗想:“大丈夫当如是。”当下挺胸昂然道:“我日后定要做韩信,领兵打仗,一统天下,让老百姓再不受苦受难!” 郭韬嘿嘿冷笑一声,想要出言讽刺他一番,又想:“他年纪轻轻,只道领兵打仗是闹着玩,我又何必泼他冷水。”当下又道:“威儿,这个韩信可是大大的了不起啊,你若想学他的本事,须先学会下棋!” “下棋?”郭威一愣,“下什么棋?”原来他父亲郭简在世之时,常与他人下棋,他那时年纪尚小,不懂棋术,只知道分为黑白两方,棋盘横竖各十九道,共有三百六十一个点,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 郭韬道:“不错,正是下棋。韩信将他一生带兵打仗的本事,全部藏在他的棋术上,若是有人精研他的棋术,领兵打仗,自然也是一把好手。” 郭威疑道:“区区一副棋,横竖十九道,竟还藏着兵法?倘若如此,那乡下的老农也能带兵打仗了?” 郭韬笑道:“此棋非彼棋!你说的是‘围棋’,为师说的是‘象棋’。” “象棋?”郭威睁大双眼,一脸惊疑。 郭韬道:“左右无事,为师便教你如何下棋。”当下从将刀抽出,在一块石板上横竖划了一个象棋棋谱,他内功深厚,刀尖到处,石板便留下一道深深印痕,只见他将棋谱中间隔开,写上“楚河、汉界”四个大字,又命郭威取出十六个金元宝,十六个银元宝。只见他伸手在三十二个金银元宝上一按,拍成一个圆饼模样,用刀在上面一一刻字。 郭威只见他刻的是“将、士、相、马、车、炮、兵”等字,虽然从所未见,却颇觉有趣。过了片刻,郭韬已将三十二个圆饼上刻了字,自己用了银饼,将金饼退给郭威,道:“现下为师教你下棋。”跟着又将“马走日,象飞田,车行直线炮翻山”等顺口溜教给郭威,又详加讲解一番,什么是“别马腿,塞象眼”等等。好在郭威天资聪慧,片刻间便已懂了大半,郭韬又在棋谱上摆满棋子演示一番,郭威这时已全然明了。 师徒二人当下便即下起象棋,于山下的叫骂充耳不闻。 郭韬恐他棋艺不精,“车马炮”各让三子,但饶是如此,郭威也被杀的束手无措,最终只留下一个老将投降。二人连下三局,郭威败北三局。第四局时,郭威已经全然悟透棋术,这一局便胜了郭韬,待第五局时,郭威道:“师父,你不必再让子给我,我也可胜你。”郭韬笑道:“小鬼,赢了一局,便开始得意忘形了是不是?”当下将“车马炮”三子放回棋盘内,还是由郭威先手。 这一局对方多了三子,郭威便大感吃力,每一子均受师父牵制,想吃师父的子,却见他有其它棋子看守,真是欲罢不能。他看着棋盘,思索良久,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再加上他血气方刚,丝毫不在乎自己棋子死活,心想:“我吃你的子,你再吃我的,我以‘马’换你的‘炮’,咱们平打平。”当下便吃了郭韬的“炮”。 他一番火拼,拼到最后,竟然发现自己终究是亏了几员大将,眼见师父的棋子过河后横冲直撞,自己则捉襟见肘,四处防守,片刻间便铩羽而亡,大叫投降。 郭威叹道:“我又输了!” 郭韬道:“威儿,下棋不是凭你敢不敢杀,更不是凭着一股恶气,便大开杀戒,能忍之时便忍,你瞧你忍不住跟为师厮杀,最终落得一场惨败,是不是?” 郭威心情低落,道:“是!”但只一闪,又昂然挺胸,道:“我今夜再想几条妙计,明日定能胜你。” 郭韬哈哈大笑,“好,咱们师徒明日再分高下。”这时日头渐落西山,两人将余下的生肉胡乱吃些,便各自歇息。 注:象棋,亦作“象碁”,中国传统棋类益智游戏,在中国历史悠久,先秦时期已有记载。《楚辞·招魂》曾记载:“菎蔽象棊,有六簙些。”宋人洪兴祖补注引鲍宏《博经》:“用碁十二枚,六白,六黑。”可见象棋在宋朝时,应该共十二枚棋子,黑白各六枚。宋代名相司马光曾作有《古局象棋图》,不过和今天的象棋大有不同之处。 象棋另有一个说法,相传为唐代牛僧孺所制。以圆木或动物骨头作伪棋子,黑白各十六枚。作者认为,唐朝时虽已有烟花,但未曾用在军事上,所以象棋中的炮,应该是在明代末年或清朝年间才有。所以这一说法,并不被作者认同。 关于象棋起源,众说纷纭,杂谈甚广。有称是神农氏所作。另有说法是黄帝所作,宋人晁补之《广象戏格·序》说:“象戏兵戏也,黄帝之战,驱猛兽以为阵,象,兽之雄也。故戏兵以象戏名之。”另有说是武王伐纣之后,发明了象棋;也有人说是战国时期、北周武帝时期发明的。 而作者听坊间杂谈,大多认为是韩信发明的居多。是以作者便将此杂谈记录于小说之内,但象棋的究竟起源是否于此,作者并不表态。本章说是韩信所作,是为了增添小说情节。 第70章 装死 夏夜闷热,忽然间猛地一声惊雷,闪电一闪而过,映得山野间一片明亮,但这亮光一闪即逝。郭威猛然坐起,见师父正在安睡,待要卧倒睡去,又觉困意全无,站起身来,走到崖边观望山下夜景。 雷声伴着闪电交错,山野间时而明亮,时而昏暗。片刻间已呼啦啦的下起一场大雨。 郭威趺坐一块大石之上,打坐运功。也不知过了多久,偶尔听见脚步声息。他自修习《无上心经》以来,虽无明显的进展,但体内也有丝丝内力,这时他只道自己听错,又运功听去,“一个,两个,三个……”大概有十余人正在通道内走路。 他心想定是潘天胜等人,正要将郭韬叫醒,只见郭韬已然坐起,将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又摆了摆手,让他先躲在大石之后。郭威知道即将便有一场恶斗,赶忙依着师父吩咐。 郭韬站起身,低声道:“来人定是打探虚实的,咱们先装死骗过他们。”郭威暗暗点头。这时脚步声息又近了许多,两人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忽听得一人低声道:“大伙儿小心了,那老头武功很高明,务必小心了。”只听又一人道:“大哥说那老头八成已经饿死山上啦,有什么好担心的?” “吴兄弟,那老头儿武功盖世,单凭困他十几日,能将他饿死?” “刘大哥,你忒也谨慎了,你难道没闻到这一股尸臭味儿吗?想必那老头已死去多日了,你要是害怕,小弟打头阵便是。”姓吴的汉子不顾众人,快走两步走到前头。待渐渐入通道口时,他缓缓将头探出,这时正巧一道闪电闪过,他借着光亮已然看清,低声道:“不见那小鬼,却见那老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想必已死去多时了。” 姓刘的大汉道:“恐怕是睡着了,咱们先挨到边上,将他做了。” “这么大的雷声,他能睡得着?刘大哥,你也太小心了吧?”姓吴的汉子嘲笑一声,便大声咳嗽一声。其余众人均吓了一跳,纷纷朝姓吴的汉子瞪了一眼。而他却只作不见,又哈哈笑出声来。原来这姓吴的汉子平日一向自作聪明,总是觉得自己本事及胆识都要强过众人,但却始终不受寨主赏识,是以连个小小的首领也没混着。而他的小头目正是姓刘的汉子,他认为自己无论武功还是平日的为人,均要远胜于他,是以一向不服管教。 这时他大笑几声,见郭韬仍旧一动不动,显是不曾听见,当下大叫一声,“喂,老头儿,你是不是死啦!”不听得郭韬回应,又闻得一股腐肉的味道,更加确定郭韬二人已死,当下撞着胆子上来,大摇大摆的朝郭韬跟前走去,忽然间一道闪电,山腰的洞中一片敞亮,他只见郭韬一动不动,心中一阵迟疑,“他若是死了,尸体早该出蛆才是。”想到此处,黑暗中忽然一个人影,伸手在他身上点了几下,将他周身大穴封住。 “吴兄弟,人是死是活?”姓刘的汉子见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这才出生询问。只听那姓吴的汉子道:“人倒是死了,但是宝贝却不见了。” 姓刘的汉子一招手,众人一拥而上,走到跟前,待见郭韬躺在当地,那姓吴的汉子却一动不动的瞧着郭韬,“吴兄弟,你愣着干什么,快找宝贝!”跟着又吩咐众人道:“大哥说宝贝在那小鬼身上,快去找那小鬼。” “不必找了,宝贝在密室中。”姓吴的汉子道。 “密室?”众人均疑问道。 “咦?吴兄弟,你知道的可不少啊,竟然连此间密室也知道?”那姓刘的汉子瞧了一眼那吴姓男子,露出一副疑虑的模样。 正在此时,忽然一道黑影闪过,那姓刘的汉子登时便已被封了穴道,立在当地,一动不动。那道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郭韬,他趁着电闪雷鸣刚过之际,群盗的视力一片模糊,早已一跃而起,出手如电,瞬间将众人的穴道通通封住。而刚刚姓吴的说话,也是他以腹语术学的,是以众人虽然听出声音有些差异,只道他是一时兴奋所致,谁也没有怀疑郭韬却是装死。 郭韬嘿嘿冷笑一声,“威儿,出来罢!”郭威这才坐起身从大石后走出,只见众人纷纷怔在当地,一动不动,知道是师父已将众强盗的穴道点了。 郭威道:“师父,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当然将他们全都杀了!”郭韬跟着又将那吴姓男子的穴道解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前辈饶命,老前辈饶命!”那姓吴的汉子听说要将他们几个一块杀了,心下害怕,忙跪下求饶。 “老夫问你叫什么名字?”郭韬一派威严的口气,“再不说先将你杀了!” “回老前辈,小人叫吴大海。”吴大海磕头道:“小人家中还有老母伺候,还请老前辈刀下留情,放过小人。” 郭韬道:“放了你容易,但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老夫的问话,稍有半点差错,先将你宰了!” “老前辈只管问,小人知无不答!”那吴姓男子抬起头道。 “好!”郭韬微微一笑,“你们是奉谁的命令来的?” “是屠老前……”吴大海还未说完,只听“啪啪”两声,却被郭威抽了两个耳光,“是屠老怪!记住了吗?” 吴大海这两个耳光挨得着实冤枉,但不敢反抗,忙道:“是屠老怪及潘……”说着眼角朝郭威一瞥,生怕郭威又要出手打他,待见郭威毫无半点要动手打他的意思,这才又接着道:“潘大哥吩咐。” 郭威抢先问道:“姓潘的吩咐你们来干什么?”吴大海听这小孩儿口气一副老气横秋,心想:“现下你作威作福,老子只好装作软柿子任你揉捏,待日后寻着机会,非要将你大卸八块不可。”但心中虽是这般想,嘴上却很是客气,“潘大哥派我等前来打探,看看你们是否饿死山中,让我们找一个包袱下山。” 郭威料他不敢说谎,朝着郭韬道:“师父,屠老怪和那姓潘的以为咱们饿死了,才派他们几个上山来的。” 郭韬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这才缓缓道:“山下的通道是否打开了?” 吴大海忙道:“我们上山之时,寨主已派人将通道用大石通通堵住了,说是要等我们下山时才打开。” 郭韬道:“好,那咱们便下山!你们寨中的暗语是什么?” 吴大海沉吟半晌,郭威道:“我师父问你话,还不快从实招来?”吴大海道:“我们寨中的暗号是夜莺叫,只是老前辈与这位小兄弟恐怕学不会,还是由小人带路下山的好。” 郭威嘿嘿冷笑一声,学着夜莺叫了几声,“你只道我不会是不是?告诉你,你们寨中的暗语,我早已了然于胸,你千万别耍什么花样!” 吴大海听郭威虽然学着夜莺叫,但暗语却是“有人拜山来啦”的意思,忙对了一下暗语“敢问是拜哪座山,敬的是哪位神?”郭威听他以暗语相对,却不知是什么意思,扭头朝郭韬看了一眼,见他暗暗摇头,心想:“糟了,这下可露出马脚啦!”但他天性聪明,忙道:“你们寨中暗语,我一清二楚,呆会儿下山时,你在前头,跟你们山寨中的弟兄说话,让他们将大石搬开,若是敢耍花样,嘿嘿……”说着伸手往吴大海口中塞去一颗药丸,“这是我师父独门秘制的‘三日断肠丹’,三日之内若是得不到解药,便肝肠寸断,七窍流血而死。” 吴大海丹药入口,本想一口吐出,但恐怕郭韬强迫,只得咽下,待听郭威说是“三日断肠丹”不由的浑身一颤,暗叫糟糕,原来这丹药入口极咸,一股极为怪异的味道,他知道江湖中多有用毒之人,连他们寨主潘天胜也是因为中了毒,才被屠啸天颐指气使,这时听说自己也中了毒,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道:“小人不敢耍花样,只要两位能饶了小人,小人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郭韬道:“老夫也用不着你做牛做马,你乖乖听话便是,咱们这就下山罢!”吴大海迟疑道:“可是?”郭韬眉头一皱,“可是什么?” 吴大海道:“老前辈下山逃走之后,小人难免要被潘大哥一刀宰了,这背叛寨主可是重罪……”说着转头,朝姓刘的男子看去,又扫了一眼其余等人。 郭韬伸手将那刘姓男子学道拍开,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道:“你呢?” 那刘姓男子极为硬气,骂道:“吴大海,你他娘的贪生怕死,敢背叛寨主,你这个狗杂碎……哎呦……”原来郭韬听他辱骂,手上用力,险些将他肩膀骨捏碎,只痛得他大叫。 郭韬稍微松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冷道:“你要死还是要活?”谁知那姓刘的大汉好生硬气,大声道:“有种的一刀将我杀了便是,贪生怕死,出卖大哥,我刘大头可做不出来。” 郭韬松开手,赞道:“好汉子,你想死,我便成全你!”郭威忙道:“师父,也喂他吃颗‘三日断肠丹’,瞧是他的骨气硬,还是他的肠子硬!”郭韬怔了一怔,先前见郭威不知拿什么送入吴大海口中,只听他道是什么“三日断肠丹”,又说是自己独门秘制,他一时不明所以,这时听郭威再次提起,不由一愣。 正在这时,刘大头忽然拔腿朝下跑去,口中大叫:“不好啦!不好……”话音未落,郭韬一刀凌空劈出,刘大头便已变成两半,瘫倒在地。这时一道闪电闪落,映得山腰上一片明亮,群盗见刘大头惨死,早已吓得面色苍白。 郭韬转过身来,凌厉的目光朝其余几人扫了一遍,冷冷地道:“你们要死还是要活?”见众人均是闭口不答,这才想起他已将众人穴道点了,跟着身形一晃,只将十余人的哑穴解开,防止他们逃跑。 郭威不等郭韬开口,便已问道:“我师父问你们话,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群盗亲眼瞧见刘大头死的极惨,全身早已吓得冰凉,这时听郭威问道,又各自心想:“吴大海既然都已投了降,我又何必故作硬气。”纷纷叫道:“老前辈饶命,小兄弟饶命。” 郭威笑道:“既然想活,那便要乖乖的听话。”说着走到一人跟前,道:“张嘴!”那人知道他要喂自己“三日断肠丹”,但心想能多活三日,也比活不成的强,忙将嘴巴张开,郭威伸手一弹,道:“好了,咽下去。”那人不敢违拗,只得闭上嘴巴,郭威见他喉头不动,笑道:“你便是含在口中也是一样,这丹药只要入口,毒性便已进入全身。”那人知道自己被郭威识破,又听他说的恐怖,只得硬着头皮将丹药咽下。 郭威又挨个儿给每人嘴里塞入一颗,看着众人咽下,这才说道:“三日之后的此时此刻,你们吃不到解药,便要浑身溃烂,肝肠寸断,七窍流血而死。”群盗纷纷叫道:“小兄弟饶命,小兄弟饶命。”更有人“小爷爷、小祖宗”的叫道。 郭威道:“只要你们乖乖听话,三日之后的傍晚,你们到乱葬岗找我,我给你们解药。”其实这哪里是什么解药,不过是郭威从自己身上搓下的泥丸罢了。他数日不曾洗澡,在山上每日练功,出了不少汗,身上早已臭了,搓下区区十几颗药丸再轻松不过了。他眼见群盗先前凶神恶煞的模样,这时被自己治得服服帖帖,心下不由十分得意。 郭韬见这个顽徒不知用什么丹药便唬住了这十余个强盗,心下暗自好笑,说道:“好了,现下将你们腿上的穴道解开,待会儿下山,你们其中有人敢说错半句话,小心老夫手上的刀。”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刀。这柄刀模样奇特,却又极宽无比,在电闪雷鸣下看去,只见刀身一道残血,明晃晃的极为恐怖,群盗纷纷叫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郭威冷道:“谅你们也不敢!”待见郭韬将众人腿上穴道解开,又吩咐吴大海道:“你在前头领路!”又转身朝着其余众人道:“你们跟在后头。”群盗依着他的吩咐,跟在吴大海后面,郭威则与郭韬二人跟在最后,顺着通道朝山下走去。 第71章 串通 郭韬一路之上,低声吩咐吴大海,令他该当如何回话,潘天胜及屠啸天等人问起,他又该怎生回答。吴大海对答如流,郭韬这才放心。 众人依着通道下去,郭韬又令群盗说笑。群盗这时均是战战兢兢,忽然被郭韬逼着说笑,任谁也不敢先开口,吴大海忽然大声笑道:“周老弟,你几个月未曾下山,就不怕你婆娘想男人,守不住空房?” “呸,他娘的吴大海,你小子嘴里就不能说句干净话!”姓周的男子骂道。 其余众人跟着嘲笑道:“周老弟,吴大哥说的是实话,你要是不想下山,哥们儿几个替你下山!”跟着又是一阵淫笑。郭威听几人污言秽语,想要出口制止,但转念一想,“师父一向谨慎,他既然吩咐众人打闹说笑,自然有他的用意。”当下便即隐忍不发。 这时群盗一经吵闹,氛围登时轻松许多,那姓周的男子被调侃几句,骂道:“胡老弟,你他娘的别笑老子,听说你家那位骚蹄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会儿怕是早已将一顶顶绿油油的帽子给你扣头上了罢,哈哈……” “去你娘的!”姓胡的男子大骂一声。 这一路下山,吵吵闹闹,郭韬心想,屠啸天等人守在外面,自然能听到。原来郭韬从盗数十年,一向谨慎,是以从未失手,仗的全是演戏的本事。他知道屠啸天及潘天胜既然能混到现今的地位,无论武功还是心计,必定要胜过常人百倍,他令众人说笑打闹,声音传至他们耳中,他们听得几人嘻嘻哈哈,便即会想到定然不是受自己胁迫。 这山道全是由石阶堆积而成,绵延数里,也不知废了多少人力、物力,谈笑之中,不知不觉,已至山脚处,忽然听得一人叫道:“是刘兄弟吗?” 吴大海应道:“正是!” 只听先前那人道:“屠前辈,大哥,刘兄弟他们下山啦!”跟着听见一阵夜莺叫声,正是先前那人发出暗语。 郭韬低声问身旁一人,“暗语问的是什么?”那人低声道:“大哥问:人死了吗?东西呢?”只听吴大海学着夜莺叫了几声,那人不等郭韬问,忙道:“吴大海说:人死了,东西找到了。”郭韬暗暗点了点头。 忽听得潘天胜欢喜道:“快搬石头!”跟着听见众人在外面齐力搬大石的声音。待露出一个小孔之时,只听一人道:“大哥说了,先将宝贝送出来!” 吴大海应了一声,退到郭韬身侧,道:“老前辈,你看……”郭韬见潘天胜如此谨慎,心想自己一待走出洞外,他们再不是敌手。当下将包袱解下,递给吴大海,道:“给他们!” 吴大海接过包袱,走到洞口前,将包袱递出,道:“小心了,这宝贝金贵的很,千万别让雨淋湿了。”那人应了一声,将包袱接过。跟着叫道:“你们几个快点儿将石头移了。” 不大会儿功夫,守在洞外的群盗已将巨石移开,郭韬顺着吴大海等人的头颅间朝外瞧去,只见群盗均戴着斗笠,披着稻草,并未见到屠啸天及潘天胜,低声跟旁边一人道:“待会儿敢乱说一句话,老夫先一刀将你宰了。”那人不敢言语,连连点头。 吴大海等人先前下山时,便已与郭韬串通好,这时一下山来,洞外为首的一人问道:“刘大头呢?去哪了?”吴大海道:“刘兄弟说有些事情还须处理,让我等先行下山。”那人点了点头,吴大海恐怕他多疑,拉住他的手,走向一旁,那人道:“怎么?” “徐大哥,听说寨主在山上藏有密室,刘兄弟将我等支开,单独留下,会不会是?”吴大海知道众人对潘天胜的密室最为好奇,他这时故意提起,便是引开他的注意。 “当真?”姓徐的男子瞧了吴大海一眼,心中暗想:“难道密室是真的?” 正在这时,众人纷纷出得山洞,忽然间一道黑影从通道内撞出,撞翻几人,只见夜雨朦胧之中,早已不见人影。 群盗纷纷叫道:“什么人?什么人?”那姓徐的男子厉声道:“方才是什么人呢?你们谁看清楚了?”吴大海朝身后众人瞧了一眼,见郭韬二人已不见踪影,这才暗松口气,问道:“周兄弟,胡兄弟,方才是什么人?” 那二人这时站起身来,只见身上全是湿泥,纷纷摇头道:“那人动作太快,没看清。” 这时潘天胜听见喝声,已经赶来,身后撑伞之人一路小跑,仍是追不上他,显然是他听见喝声,慌忙赶来至此。待他走到跟前,群盗纷纷行礼,潘天胜一摆手,“刘大头呢?” 吴大海道:“还在会客厅中。”潘天胜一个箭步,朝着山上奔去,“你们几个跟我上来!”群盗不待回寨,便又跟着上山。吴大海心想:“待你到山上一看,见到刘大头已死,我等便推说不知,不见那老头儿和小鬼的尸体,我等便说方才明明见他们已死在这儿了。他们几人都服了‘三日断肠丹’,谅他们也不敢说出实话来。” 其实这一切都是郭韬下山时与吴大海等人串通过了的,他二人趁乱逃走,群盗推说不知,待潘天胜上山,见到刘大头已死,便推说是郭韬装死所杀,方才趁乱逃走的人也是郭韬,那时他们十几人一口咬定,便是如此,任潘天胜天大的本事,也查不出是他们贪生怕死,背叛了他。 郭韬抱着郭威行了约五六里山路,早已被淋得浑身湿透,当下躲到一颗大树下避雨,郭威道:“师父,咱们还得回去,将玉玺给夺回来。” 郭韬道:“你放心,待得明日,为师先去夺玉玺,再找他们算账。”他武功高强,自出道以来,罕有敌手,但今日有郭威在身旁,他自己一人倒无所谓,但郭威只怕有危险,是以先逃出来,待得次日再另行上山。 郭威道:“师父,我知道有个去处,咱们能将玉玺给偷出来。”不等郭韬问,又将潘天胜房间有密道一事说出,刚说了半截,又想起潘天胜已将自己住的屋子给烧毁了,他们便是回到密道中,也是徒劳,当下叹一口气,道:“这法子不行。” 郭韬道:“既然有密道,咱们先去那里避雨,待明日一早,为师再另做打算。”当下将郭威抱起,由他指路。郭威从密室逃出数十日,又是夜间,去路早已忘了大半,只依稀记得密道下面便是一条小河,他只要寻着那条小河,便好寻到密道,两人待赶至河畔之时,郭威瞧了几眼,也分不清是在上游还是下游,郭韬也顾不得其他,只管沿河向上。 这般行了十余丈,郭威叫道:“便是这儿啦!”只见他手指指向一片密叶,郭韬将他放在地上,纵身一跃,手中大刀挥舞,只见他又已跃回,待见树枝落下,露出一个洞口来,郭韬道:“是这里了!”当下将郭威抱起,钻入洞中。这山洞正是郭威之前逃出山寨时的密道,里面漆黑一片,幸好洞口旁边长山累积的枯树枝及落叶不少,两人生起一堆火,又将衣服脱下烘烤。 待得第二日,天高云淡,风和日丽,昨夜的雨珠仍有挂在树叶上滴滴欲坠,郁郁苍苍的山野中,鸟语间关。郭威醒来时,已不见了郭韬的影踪,他穿上衣服,走出洞外,只觉天地间一派清新,忍不住伸个懒腰,心想左右无事,便趺坐地上,运功打坐。 将近中午时分,郭威站起身来,见师父仍未归来,心下寻思:“师父能去哪儿呢?”左思右等,迟迟不见郭韬,又想:“师父定是去山寨中了。”不由得心下焦急,心想敌人众多,师父纵使武功高强,只怕也是好汉难敌双拳。但自己学艺不精,又不敢贸然前往,唯恐自己拖累了师父。他越想越是害怕,又苦等一个时辰,仍不见郭韬,心中愈发不安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眼见日头渐渐偏西,郭威心下挂念,便寻着山路,认明山寨的去处,缓缓上山,待行到山寨门口,只见十余人躺在地上,显是死去多时。他走近跟前,只见这十余具尸体的咽喉处,均有一道伤口,他知道当世能做到一刀封喉的,也只有师父一人而已,当下快步走入寨中。 这时寨中静悄悄的,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他信不而行,不时左顾右盼,不见有人,忽听得一人叫道:“小雀儿,是你么?” 这声音是个女子声音,再熟悉不过,正是阿莲。 “阿莲姐姐,这山寨中的人呢?”郭威见她走来,忙问道。 阿莲快步走来,只见她脸红气喘,显然是一路小跑而来,只见她挎着包裹,神色匆忙。郭威问道:“阿莲姐姐,你要去哪里?” 阿莲道:“今日早晨,寨中来了一个老头,一出手便杀了好些人,你大哥的手下见状,纷纷逃命去了。” “我大哥呢?”郭威问道。 “你大哥和之前来的另一个老者合力斗那老头,被他砍中一刀,他们三个边打边斗,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了。”阿莲擦了一下额头,拉起郭威道:“你回来做什么?趁着潘天胜的仇人追上门来,咱们快逃走罢!” 郭威摇了摇头,“那老头儿便是我师父,我正要去寻他呢!” “你师父?”阿莲吃惊道。 第72章 过招 郭威点头道:“是啊!”于是又将他遇到郭韬,被困山腰等事一一诉说。 阿莲与他曾相处一日,见他安然无恙,现下又拜了一位武功高强的师父,不由得替他欢喜,“小雀儿,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必流落民间了,姐姐替你欢喜。”说着想起自己这几年的遭遇,不由得心下一酸,眼眶便已红了起来。 郭威不知她为何突然难过,但听她替自己高兴,笑道:“是啊,从今往后我便不是没人要的孤儿啦!我要跟师父回山,好好练功,等到我长大了,替我爹爹报仇!” 阿莲叹了口气,又摇头道:“人之生死,其实是命中注定,你便是报了仇又能怎样?小雀儿,姐姐愿你长大之后,能放下心中的仇恨,能替千百万像咱们这般遭遇的人打抱不平。” 郭威道:“那是自然!”跟着想起自己长大以后,仗刀行江湖,威风凛凛。过了片刻,恍过了神,这才又道:“阿莲姐姐,你要去哪?可有什么打算吗?” 阿莲摇了摇头,道:“这些时日我想了许多,现下好容易能逃出来,却又怕潘天胜那厮回头再来寻我,我想去得远远的,让他再找不到我,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郭威道:“可是当今天下,藩镇割据,百姓皆受战乱之苦,我听说南诏国并无战乱,百姓安居乐业,只是离此尚有几千里,恐怕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不到那里去。” 阿莲出身官宦世家,自小读书,更是博学强闻,南诏国这个名字,她早已有所耳闻,现下听郭威提起,不由颇为向往,但想起自己孤身一人,身上更无多少银两,这千里迢迢她如何得去?即便是她银两充足,但当今乱世,她一个柔弱女子,万一再遇到强盗怎么办? 郭威一向心肠极好,心想不论她去哪里,身上总须得有盘缠,忙道:“是了!阿莲姐姐,你若想去南诏国,我倒有个法子!” 阿莲道:“什么法子?” 郭威道:“我常听别人说起,江湖中有一些保镖,只要给他们银子,他们便可保一趟镖,不过……”阿莲道:“不过什么?”郭威道:“我只听说过保镖护送东西的,却没听说护送人的。” 阿莲哀叹一声,坐在一块大石上,过了片刻,道:“保镖其实和保人都是一样,只要我给足他们银子便是。”郭威道:“那倒也是,山腰的密室中好多财宝,我这就上去为姐姐取去!” 阿莲笑道:“好雀儿,多谢你啦,姐姐身上的盘缠够多啦!”郭威这才朝她挎的包袱看去,只见里面鼓鼓的,显是除了一些随身替换的衣服,便是盘缠了。郭威这才放心,笑道:“既然姐姐万物具备,便由我送你下山!” 阿莲微微一笑,侧身过来,在他脸上香了一下,道:“不用啦,我自己下山。我方才见你师父追着潘天胜朝西去了,你快去帮帮他吧,潘天胜平日诡计最多了,别让你师父中了他的歹计。” 郭威心想也是,这才与她告别,向西奔去。他边跑边想:“阿莲姐姐虽是一个女子,却也是个极具刚烈的女子,先前她将我认作是屠啸天的弟子,不惜冒死,也要将潘天胜杀了,这时她一人孤身下山,要寻镖局保镖,可胜过我百倍了。若换作是我,恐怕早已怯场了。”又奔了片刻,忽然又想:“这时她见到屠啸天本人,也不知告那潘天胜的状没?是了,昨夜潘天胜将玉玺拿走,也不知阿莲姐姐是否见着过,也不知潘天胜将玉玺又藏到什么地方了?说不定阿莲姐姐便知道呢。”想到这时,忙顿住脚步,又回头看了几眼,心想:“师父武功高强,我倒不必担心,只是那玉玺事关重大,还是问清的好。” 当下主意已定,忙转身回奔。他修习无上心经已久,虽是一阵疾奔,并没觉得累,这一口气直奔了好几里地,方至大寨口,遥遥望见山下约有十余人,瞧众人衣衫颜色,认明其中一人便是阿莲。忙大喊道:“阿莲姐姐,等等我!” 那十余人听见郭威声音,纷纷转过头来。郭威奔到离众人三十余丈外,这才看清那十余人,只见潘天胜也在其中,不由大吃一惊,暗叫糟糕,“阿莲姐姐终究是逃不过了。”但见潘天胜瞧了自己一眼,并不来追,又想他定是忌讳自己身上的“神仙倒”,当下伸手入怀,假装摸索暗器,缓步走近。 “二弟,你的命可真大,几次都让你躲过了,只可惜这次,也别怪大哥啦,唉……”潘天胜朗声道。 郭威掏出“神仙倒”,走近几步,道:“大哥,小弟几次饶你,你却三番四次要害小弟,今日小弟再饶你不得了,这黯然销魂针一劫,只怕你是躲不过了。” 潘天胜笑道:“我便不信你暗器打不完?”脸色一变,朝着身旁一人道:“吴大海,你去将那小鬼杀了!” 吴大海愣了一愣,结巴道:“这个……”郭威笑道:“吴大海,你去将那大鬼杀了!” 潘天胜冷哼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当下左臂一伸,将吴大海提起,朝着郭威抛去。潘天胜非但膂力极大,而且武功高强,只见他单手将吴大海提起,跟着用力朝郭威抛去,便犹如手中拿着一根竹竿朝外抛出一般。 吴大海被他猛地一抛,眼见便要摔到地上,亏得他武功不凡,连忙使一个“鹞子翻身”,这才落下地来,郭威冷道:“你有种便杀了我,两日之后,免不得要给我做陪葬。”原来郭威昨夜从自己身上搓下的泥丸,曾让他服下,骗他说是“三日断肠丹”。这时恐怕吴大海当真杀了自己,赶忙提起此事。 吴大海低声道:“小兄弟,你假装拿暗器射我,我趁机装死,咱们互不相干,两日后我来寨中找你寻解药,好么?” 潘天胜见吴大海一动不动,不知他搞什么鬼,喝道:“吴大海,还不快给老子动手!” 吴大海抽出兵刃,转身道:“是!”又回过头来,道:“小兄弟,咱们两个演一出戏,骗过他便是。”说罢举刀便砍。郭威将“神仙倒”抽出,叫道:“去死吧!” 吴大海“哎呦”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人一般。郭威见状,心中不由暗赞这人演戏足以以假乱真。潘天胜离郭威尚远,见他射出暗器,吴大海便已倒地身亡,心想:“这小小的盒子,怎能装这许多钢针?”其实自那夜郭威逃走之后,他命人灭火后,见屋中钢针无数,令人清查一遍,约有千余枚钢针,他心想郭威连发两次,恐怕机括中早已没了钢针,否则自己早死在他暗器之下了。这时眼见吴大海被黯然销魂针射死,心下不由想到:“这次恐怕是真的没了。”其实他哪里知道,郭威手中的暗器早已打完,现下不过是壮着胆子吓唬他而已。 潘天胜跟着又命两人前去,那二人本也怕死,但寨主之命,又不敢违背,只得硬着头皮朝郭威缓缓走去。 郭威见他二人面生,心想昨夜山腰之上,恐怕没他二人,忙道:“你们两个不怕断肠而死?”那二人对目一望,不知郭威所云,但心中仍是各自咯噔一下,均想:“莫非吴大海便是断肠而死?” 郭威见他两人不惧,仍是朝着自己走来,已有些害怕,低头间见吴大海兵刃丢在地上,忙伸手捡起,道:“这神仙倒的暗器,我还是留着给潘天胜那厮的好,你们两个可配不上!” 那两个男子见郭威捡起刀来,心中大喜,两人低声言语几声,忽然身形一跃,朝着郭威奔来。他二人身在半空,手中兵刃已朝着郭威砍出。 郭威向后退了几步,躲开这一劈,待他二人落下地来,手中长刀一横,欺近一步,正是“十二路夺魂刀”中的第一招“阎王开路”。只因这招刀法极横,每及使出,对手见来势凶猛,均不敢轻易接招,反而是先行躲过。这时郭威使出,那二人见他这一招毒辣,也是跟着向后退出。他二人配合的极为默契,一待退开,跟着一刀一剑,分为两路朝郭威刺出。 郭威见他二人忽然分作两头,知道自己抵敌不住,忙向后一退,跟着身形一斜,避开那使剑之人,反使出一招“钟馗捉鬼”攻向使刀之人,这十二路夺魂刀,本就是上官十二郎情场失意所作,每一招每一式都誓要将情敌林震南斩于刀下,至于对手使出什么招数,他不闻不问,更不在乎。这套刀法郭威练得虽然不熟,但依着葫芦画瓢,忽然使出,倒将那使刀之人吓了一跳,忙收刀回守要害,心中暗骂:“小鬼,你他娘的不想活了,老子可不想跟你做陪葬。” 那使刀男子一招回守,郭威第二招、第三招接憧而至,均是不要命的刀法,蛮横无理。那使刀男子见他刀法又快,又狠,每一招均是朝着要害处砍、劈、刺、挑,不由暗暗惊讶,“想不到这小鬼刀法精妙,又快又准!” 正在这时,郭威忽听得脑后风声,他知道是那使剑的男子忽然偷袭,忙使出师父之前教的一招。那一招叫作“无常索命”,便是以一对二之时使出。黑白无常向来是一同出没,是以这一招便是防止一前一后的敌人夹击所创。只见郭威身斜腰扭,长刀忽然在手中回旋,顺着自己背上砍出,这一下刀锋正巧要撞在使剑之人的小腹上,倘若那使剑之人偷袭的那一剑用足了劲儿,他自己小腹非要被郭威横着划破不可。 电闪之际,那使剑之人忽然打个机灵,忙收剑顿足。还好他这一下头脑聪明,否则这时他一剑刺在郭威腰肋间,自己非要被划破肚皮,肠子非要从伤口滑出来不可。想到此处,不由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暗叫:“方才他说你们两个也想断肠而死是不是?原来便是这一招。”待他正想时,忽然手腕一痛,长剑登时跌落在地,“哎呦”叫出声来,原来他虽然顿在当地,但郭威这刀身极长,刀尖的上刃还是从他手腕上划过,将他筋脉割断。 说时迟,那时快。那使刀的男子忽然一刀凌空劈出,郭威这一下便慌了神,他第一次与人格斗,虽然常与郭韬拆招,知道他常让着自己,但这时电闪雷鸣只一瞬间之刻,他脑中再想不出用哪一招对敌,忙就地一滚,滚落一边,跟着便要跃起。 那使刀的男子不等他起身,又是一刀砍来,郭威忙在地上一滚,躲了过去,那男子接二连三的使出十余招,刀刀要将郭威砍死。郭威不曾学过地堂刀,更没有像今日这般,躺在地上练刀,这时被那人逼得只顾躲闪,模样十分狼狈。 群盗见状,纷纷大笑,“小兄弟,你这身驴打滚的功夫很是高明啊,也是你那老不死的师父教的?” 郭威听见众人嘲讽,气道:“不是!”话音未落,“哎呦”一声,原来他只顾气愤,一不小心便被砍中大腿。这一下大腿疼痛,行动更加不便,在地上滚动之时,比先前更狼狈许多。 群盗这时见郭威处在下风,模样狼狈,均是边笑边嘲弄他。 第73章 黑衣青年 郭威在地上来回打滚,虽然能那使刀的男子几次险招都被他躲过,却也是侥幸至极,他惊慌失措之际,早已忘了自己几日来勤习的刀法,真如同一头小驴在地上打滚一般。 “胜哥,他不过是个孩子,你还是饶过他罢!”阿莲看着不忍,向潘天胜求情。 “阿莲,你心肠忒也软了些。”潘天胜也不看她,只顾盯着那使刀男子与郭威,“这小鬼定是知道你身上带着玉玺,才来追你。” “不,他不知道,我骗他说要离你而去,远赴外地,他定是担心我才追来的。”阿莲幽幽的道。 潘天胜转过脸瞧了一眼身旁的娇妻,见她一副惹人爱怜的模样,心想:“她之前性情极为刚烈,如今对我百依百顺,我为何不成全她一次?”忽听得阿莲柔声道:“胜哥,他还是个孩子,你就当他是咱们的孩子,放了他,好么?”说着摸了一下小腹,幽幽地道:“胜哥,你每日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万一哪一天你身遭不幸,咱们的孩子也遇到你这样的人,那该怎么办?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咱们没出生的孩子想想啊!” 潘天胜听到此处,神情激动,道:“什么?阿莲,你说……你怀了我的孩子?”阿莲点了点头,潘天胜一把将她抱起,转了几圈,道:“我要当爹了,是不是?我要当爹了,哈哈哈……”说着便低头在满脸娇羞的阿莲脸上亲了一下,忍不住纵声叫道:“我要当爹啦,哈哈……” 阿莲道:“你快别高兴了,快命你的手下住手,放了小雀儿罢!” 潘天胜这才停下,但仍旧抱着阿莲,厉声朝那使刀之人道:“苟兄弟,饶了那小鬼去罢!” 那使刀的男子,先前早已听见潘天胜欣喜若狂般的大叫,他耳朵听见其他,手上出招便慢了许多,郭威才挺了这般久,这时他向后一退,将长刀一收,道:“小鬼,今日算你走运,还不快谢过我家大哥!” 郭威站起身来,满身是泥,恶狠狠的朝着潘天胜道:“玉玺呢?” 潘天胜见自己饶过他,竟然还敢朝自己要玉玺,当下早已大怒,喝道:“小鬼,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原来昨夜自他得到玉玺,便献给屠啸天,屠啸天本想连夜赶回向宇文求善复命,但昨夜下雨,他这才留到今日,本想一早动身,岂知郭韬便已赶到,他与郭韬斗了几个回合,便招架不住,当下将玉玺交由潘天胜,两人分头逃走。 潘天胜是此地的地头蛇,山野间有什么密道藏身之处,他最清楚不过,当下躲到一个隐秘之处,郭韬寻了半日未曾寻到,便追赶屠啸天而去。潘天胜一向谨慎狡猾,又偷偷潜回,将玉玺交由阿莲保管,知道她一个弱女子,郭韬万不会怀疑到她身上,令她赶到山寨下的通天石下汇合,又召集旧部,打探屠啸天等人消息,待听说屠啸天及郭韬二人去得远了,他知道郭韬复回时,他非其敌手,这才率领群盗,要出去躲躲。 郭威虽然怕死,但想到义父冒着生命之危,将玉玺托付给自己,眼见便要被潘天胜带走,他如何甘心?况且自己没能将玉玺夺回,心中太也对不起义父,当下叫道:“好啊,你一刀将我杀了便是,反正你杀我又不止一次两次!” 潘天胜怒喝一声,“既然想死,我便成全你!”他这时已然猜出,郭威手中的神仙倒早已打完了暗器,要不然方才自己手下将他逼迫的那般狼狈,他早已取出暗器射他了。这时将阿莲放在地上,抽出兵刃,大步上前。 阿莲叫道:“胜哥,他一个小孩儿,不谙世事,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潘天胜头也不回,“我偏要跟他一般见识!” 阿莲快走几步,便要拦他,潘天胜手一挥,吩咐众手下,“照顾好你们大嫂!” 当下走到郭威一丈之远,道:“二弟,请了!” 郭威哼了一声,也不回话,一招“阎王开路”横着砍出。 潘天胜见他这招狠毒,是拼命的打法,将身一斜,躲过这招,跟着纵身一跃,从天而降,向下劈去。郭威练习刀法数日,曾多日被郭韬指点,敌人若是从上朝下劈去,他大可不必躲闪,而是立在当地,刀锋朝外,刀尖朝上,斜斜指出,认准敌人任脉命门穴。这命门穴乃人体两大脉之任脉的关要之所,若是被人击中,非要全身瘫痪不可。 潘天胜见他不顾自己安危,又认穴极准,不由大吃一惊,亏得他武功高强,虽然身在半空,忙身子翻转,反手一刀劈出,郭威被他这一招吓了一跳,心想:“师父却没教过这一招如何对付。”忙向后退了几步。潘天胜不等落地,一刀又已劈出,这一下变故极快,兔起鹘落一般,郭威也不闪躲,忙使出一招“马面追风”,这一招斜劈而出,他力气虽小,但刀锋锐利,直朝着潘天胜肩井穴处劈去。潘天胜这一刀倘若砍中郭威,自己手臂非要被郭威一刀斩断,当下右手一回,跟着又变招去挡他这招。郭威刀法一变,又是横着使出一招“阎王开路”。 潘天胜只气得大叫,但又不躲不行,忙又向后退了一步,待躲过这招,又猱身直上。这一下连使出十余招,均是被郭威几招逼得施展不开手脚。他叱咤太上山十余年,刀法早已精妙无比,但今日遇到郭威这等拼命的打法,不由得大为气恼,心中早已没了耐性,气得哇哇大叫。心想:“我若是不将这小鬼一刀砍了,日后在众兄弟面前,如何树立威信?”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将手中长刀乱抡起来。 郭威不知他使得什么刀法,但见长刀乱晃,潘天胜口中大叫,自己仍旧使出一招“阎王开路”。只听得“当”的一声,郭威手中的长刀与潘天胜的兵刃相撞,他年纪幼小,本就刀法不纯,力气尚小,这一下撞击,将自己手臂撞得发麻,手中长刀登时跌落地上。 潘天胜大喜过望,他万没想到,自己无招胜有招,竟将郭威兵器撞落,忙跟着一招斜劈,郭威本欲低头拾刀,但见他忽然一刀斩出,吓得不顾弯腰,忙向后退了几步,他大腿有伤,动作极为缓慢,潘天胜一招既出,第二招,第三招跟着使出,眼见郭威再躲不过他这一刀,忽然觉得风声一飒,他知道有人暗中发射暗器偷袭,忙一个低头,从地上滚出,这才站起。 “什么人?”潘天胜单凭偷袭之人发射暗器手法,便知来人武功高强,不在自己之下。 “一群大人竟无耻到欺负一个孩子!”只见左手处的一棵松树后,缓缓走出一人。这人身穿一袭黑衣,头戴斗笠,黑色披风随风晃动。只见他走出几步,便已顿在当地。 潘天胜见这人脚步沉稳,知道武功不弱,心下吃惊:“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有半点察觉?”当下客气道:“在下潘天胜,乃太行山十二寨寨主,未请教!” “凭你也配问我的名字?”黑衣人声音冰冷,但听他声音,年纪并不太大。只是他低着头,斗笠正好遮住他的面孔,是以众人均未看清他的面容。 潘天胜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但一时不知对方来历,虽是心中有气,但仍是一副客气模样,“既然阁下不肯告知,在下也不好勉强。但阁下应该懂得江湖规矩,我太上山十二寨做事,碍着阁下了?”他先将江湖规矩抬出,指责来人,若是对方强要出头,他再说些撑场面的话,便不了了之,本来他与郭威并没什么大仇。 “在下行事,一向随心所欲,怎么?”黑衣仍旧是一副冷然傲慢的口气。 潘天胜嘿嘿冷笑一声,忽然一阵清风拂过,只见黑衣人披风之下,露出一把长剑。剑鞘通体乌黑,约长三尺三寸。这把剑并不算长,但他做强盗日久,眼力向来毒辣,一眼便看出这黑衣人的剑鞘乃“黑木”所雕刻。单是这区区剑鞘,便已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不知他手中的剑,又是什么所铸而成?不禁心想:“当今天下的剑客,什么人最为豪富?”忽然想到一人,不由得倒抽口凉气,吞吞吐吐地道:“阁下原来是……是殷……” “什么阴天晴天的,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何必吞吞吐吐?”黑衣一摆手。 潘天胜见他不愿被自己叫破姓名,心想他或许是恰巧路过此处,并不愿插手,当下抱拳道:“既然今日撞见阁下,在下也不愿伤了和气,咱们就此别过!”当下手一挥,道:“走!” 郭威叫道:“把东西留下!”他本想喊出“将玉玺留下。”但见潘天胜对这黑衣人好生忌讳,更不知道他的底细,自己万一叫出玉玺二字,只怕这人黑吃黑,他武功高强,连潘天胜也很是客气,自己自然不是他敌手。 潘天胜转头看了一眼郭威,道:“二弟,有种你跟着来便是!”当下携起阿莲,头也不回的下山而去。 郭威正要追赶,只听那黑衣男子道:“打又打不过人家,还要死皮赖脸的跟着,换作是我,便是杀你一百次也嫌不够!” 郭威气道:“便是杀我一百次,又关你什么事?” “小鬼,个子不高,脾气不小!”黑衣人坐在地上,背靠树干歇息。 郭威见他一副冷然模样,本想跟他吵嘴,但转念一想,“师父说江湖上怪人很多,我还是少招惹他为是。”便要转身去寻师父。 “你的刀法是谁教的?”黑衣人忽然问道。 “当然是我师父!”郭威没好气的答了一句。 黑衣忽然仰望天空,“听闻南大刀纵横一世,从未收过徒弟,他怎会忽然收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鬼头?” 郭威气道:“你这人好生无礼,一口一个小鬼,我是小鬼吗?那你是什么?大鬼?老鬼?” “嘿嘿……”黑衣人笑道,“好脾气!你对救命恩人就是这副嘴脸?” “救命恩人?”郭威道:“你什么时候救我了?又怎么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黑衣人道:“倘若不是我现身,便是十个你,也要被姓潘的杀啦!” 郭威道:“你很厉害吗?他凭什么怕你?”又道:“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黑衣人显然从未见过像郭威这样倔强的小孩儿,似乎想到些什么,忽然叹一口气,道:“你叫郭威,你爹爹是顺州刺史郭简,被刘仁恭杀了,你娘饿死在路上,你姨娘也不知所踪了,是不是?”他一口气将郭威的身世来历说出,只听得郭威目瞪口呆,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黑衣人笑道:“我自然知道!” 郭威道:“你是谁?” 黑衣人道:“我就是我!” 郭威跑到他跟前,伸手便摘他斗笠,黑衣人忽然冷冷地道:“这世上见过我的人都死了!”郭威听他语气冰冷,又充满威严,登时便吓了一条,愣在当地。 忽听黑衣人哈哈大笑几声,道:“今日便让你见瞧我一眼!”说着便已摘下斗笠。 郭威只见一张极为俊俏的青年面容,虽有些苍白,但见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真可谓是当今世上少有的美男子。郭威从未见过男人长得像这青年男子一般俊俏的,他见过的无非都是些强盗,江湖人士,满脸胡须,穿着更是邋遢,便连宇文求善那样的美男子,恐怕跟眼前的黑衣青年比,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黑衣青年显是被郭威瞧得害羞,将斗笠重新戴上,遮住面容,道:“你现下见过我的面容,那我问什么,你便好好回答才是。” 郭威道:“那是自然!”其实小孩儿最为好哄,你只要告诉他你的秘密,他也会告诉你他的秘密。尤其是郭威这样自诩聪明的小孩儿。 黑衣男子道:“你师父是谁?”郭威道:“方才你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黑衣男子“嗯”了一声,又道:“你师父曾扬言这一生不收徒弟,又怎会收你为徒?”郭威摇了摇头,其实他并不知道师父扬言不收弟子。黑衣男子又道:“潘天胜为什么要杀你?他夺了你什么宝贝?” 郭威自见了他面貌,便已知道他并非坏人。其实小孩儿眼中好人和坏人,均是从相貌中猜测的,有的人天生一副恶相,他便心生畏惧;有的人生就一副俊俏模样,他便认为这人心善。这时郭威听黑衣青年问起,心想:“他既然认识师父,想必也不是坏人,我便告诉他也无妨。”这才说道:“潘天胜将传国玉玺夺走了!” “传国玉玺?”黑衣青年惊讶道。 “正是!”郭威点头。 黑衣青年豁然起身,道:“好啊!原来是传国玉玺!”跟着纵身一跃,便已不见人影。 郭威见他忽然离去,便要跟着追去。忽听得郭韬叫道:“威儿?威儿?” 郭威看了一眼渐渐消失的黑衣青年,这才答道:“师父,我在这儿!” 第74章 水鬼 只见郭韬远远从寨中赶来,片刻间已到跟前。 郭威关切道:“师父,屠老怪呢?”郭韬摇了摇手,“跑了!”郭威大感疑惑,他知道师父武功高强,江湖中赫赫有名,倘若屠老怪和他单打独斗,绝对不是他的敌手,不禁又问道:“也跑了?” 郭韬点了点头,“老贼诡计多端,虽然侥幸逃脱,但也受了为师一掌,他半年内是再不能祸害人了。”郭威虽然还未习过本门的拳法,但想自己初学刀法不久,便可独自抵挡几个成名强盗,想必拳法自然也绝非泛泛。当下又将自己遇到潘天胜,和他打斗之事说起。说到这儿时,忽听郭韬厉声道:“吴大海,你在这儿装什么死人?” 郭威被他忽然厉声打断,倒吃了一惊,待想起吴大海方才装死之事,不由恍然失笑。吴大海听见郭韬喝声,忙骨碌一下坐起,跟着跪在地上,道:“老前辈饶命,小人的确是装死。”他为人最是谨慎,又善于察言观色,不等郭韬问,便忙将方才自己与郭威约定之事细说一遍。他口齿伶俐,虽然滔滔不绝,倒也听得极为顺耳。 郭威也在一旁跟着附和,说他心上存有一丝善念。郭韬点了点头,正色道:“你接着说方才的事情,你是在哪一招上敌不过潘天胜的?”郭威见师父一脸严肃,问起自己习武之事,当下答道:“先前是两人斗我一个,我使出一招‘无常索命’将其中使剑的男子手筋挑断了。后来一分神,便被使刀男子迫得施展不出手脚,几次险些被砍中,只得在地上打滚,但还是挨了一刀。” 郭韬瞧了一眼他的大腿,见此时仍有血缓缓流出,当下伸手将他穴道封住,吴大海忙道:“小人这里有金创药!”忙掏出一包刀伤药替郭威敷上。郭韬见吴大海很有眼力,虽然面貌生得令人厌恶,见他对郭威还算不错,这才道:“好了,今日饶了你性命,快些去罢!日后若是还敢为非作歹,老夫必取你狗命。” 吴大海忙磕头道:“多谢老前辈饶命,多谢老前辈饶命。”但就是不离去。郭韬道:“去罢!” 吴大海站起身来,神色尴尬道:“前辈既然饶了小人性命,还请前辈将解药赏小人一粒。”郭韬眉头一皱,“什么解药?” 吴大海见他要抵赖,心想:“糟了!他娘的,这老头儿说了要饶老子性命,这会儿又他娘的装糊涂。”心中虽是这般想,口中却极为客气道:“老前辈真是贵人多忘事,小人中了‘三日断肠丹’的毒,还请老前辈赏赐解药。” 郭韬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昨夜郭威命众人服下什么“三日断肠丹”的毒药,说是自己独门秘制,想不到他竟当真了,又想起他方才为何装死,却原来是惦记着解药,当下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威儿,咱们既然答应饶了他性命,你便赏他一粒断肠丹的解药,让他去罢!” 郭威忙道:“是!”他站在一旁,趁着吴大海讨要解药之时,早已伸手入后,悄悄的掀开衣服,在身上搓了不少泥丸,当下朝着吴大海道:“闭上眼睛,张开嘴巴!”吴大海不敢违背,忙依着照做。 郭威伸指一弹,将泥丸送入他口中,道:“好了!你服过解药之后,三日之内不许饮酒,要不然非要七窍流血而死。”吴大海忙道:“是,是!小人绝不喝酒!”郭威见他一副信以为真,唯唯诺诺的模样,不禁失笑道:“好了,你这就去罢!” 吴大海再也不敢耽搁,又道谢两句,这才离去。 郭威见吴大海去得远了,这才正色向郭韬行了一礼,道:“徒儿学艺不精,辜负师父一番教导,还请师父责罚!”郭韬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道:“你学艺未及一月,能与这些强盗拆上十余招已是很不错了,日后勤加练功,千万不可再有玩忽懈怠!” 郭威道:“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郭韬道:“你既然受了伤,潘天胜又怎会轻易的将你放过?”郭威道:“徒儿并非在刀法上输给了他,而是力气不如他,被他震落了兵器,眼见他一刀砍来,徒儿再难躲过,却忽然被一个黑衣男子出手相救了。” “黑衣男子?”郭韬问道,“是什么人了?” 郭威道:“我见他腰悬长剑,一袭黑衣,头戴斗笠,不曾看清他的相貌。但是听他声音,显是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余岁,他不过看我使出的刀法,便已猜出我的师承。他问我‘你师父曾扬言不收弟子,又怎会收你为徒?’” “你是如何作答的?”郭韬问道。 郭威道:“徒儿也不知他是什么人,胡乱将他骗过,后来他便追赶潘天胜等人去了。” 郭韬点了点头,立在当地思索半日,却猜不出那青年的来历,过了良久,才道:“威儿,江湖中高手辈出,师父名头虽响,但放眼江湖,武功远在师父之上的,多得数都数不清,日后你闯荡江湖之时,切记不可轻敌,记下了吗?” 郭威见师父武功如此高强,仍旧是一副谦逊模样,当下重重的点头应是。 郭韬叹一口气,道:“为师曾扬言不收弟子,但又因你破例,日后须好好调教你才是,免得你学艺不精,辱没了咱们盗王门的名头。” 说着携起郭威,又道:“为师有一个好去处。”也不管郭威一脸茫然,当下大步前行,郭威被他拉着手,只得紧紧跟随。 这一路经马投涧转至石林镇,一路南下,不日便已至淇河之畔,郭韬边走边为他讲解本门轻功,这“仪态万方,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郭威已明白五成。他天赋异禀,悟性极高,但凡有不懂之处,便即向郭韬请教,郭韬见他聪慧,自己只须详说一次,他便可全然记在心中,很是欢喜。 这时炎炎酷日,两人这一日行将下来,早已出了一身臭汗,郭威童心大起,脱光衣服便跳入河中。只见郭韬双足一点,朝着河中跃去,忙叫道:“师父,等等我!”当下挥开膀子,便向郭韬游去。只见郭韬在水面上轻轻一点,跟着又是一个纵身,转身朝着岸边而返,“扑通”一声,便即跳入水中。 郭威大叫:“师父,师父!”喊了半日,不见师父露出水面,当下心中一慌,扎一个猛子,潜入水中,睁开眼看去,四处清凉凉的,均没有师父的影子。忽然觉得一只脚被人拽住,他登时心惊,“不好,是水鬼,师父定是被水鬼抓去的!”当下双足乱蹬,但一只脚踝被人拽住,那人力道很大,直往水底拽去。郭威又猛踹几下,水底那人显是被郭威踹疼,拽着郭威的手一松,郭威忙向上游去,将头露出水面,还没来得及喘气,忽然左腿脚踝又被拽住,他吓得大叫:“师父,救命,救命!” 忽然一口水进入水中,他猛地一踹,又将头露出水面,只见岸上站着两个大汉,光着背脊,郭威忙叫:“救命,救命!” “救你一条命,白银十两!”其中一个大汉叫道。 别说十两,便是一两银子,郭威也拿不出来,只听他叫道:“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那对不住了小兄弟,没银子我可不下水救你!”先前那大汉悠悠的道。 郭威被水底一人拽住,硬向下拽去,早已不知喝了多少口河水,他拼命挣扎数十下,最终再无力气,双臂一沉,便被拖入了水底。 正在这时,忽然觉得脚踝处一松,跟着觉得自己被人一把抱住,从水中跃出。 第75章 有眼无珠不识人 郭威恍惚之中,只觉被人从水中救出,但这时已经神志不清,忽然只觉肚子被人轻轻按住,一股暖流从小腹进入,向嘴边游走,不禁张口“哇”的一声,吐出许多水来。又觉得小腹被人一按,又吐出些水来。过了片刻,他神志才清醒过来,只见郭韬正在眼前,显然刚刚救他的正是师父,叫了一声“师父”,便“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水来。 郭韬见他已经清醒,这才罢手,回眸朝着方才岸上的那两名赤裸大汉瞪了一眼,问道:“你们两个和水底的那二人是一伙儿的?” 另一个胡子大汉道:“老头儿,什么一伙儿不一伙儿,你说明白点。” 郭韬冷笑一声,“你们在这淇河上做水鬼,有些时日了罢?想必也害死不少人,挣了不少不义之财罢?”那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男子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二人是正经渔夫!” 胡子大汉厉声骂道:“他娘的,你这糟老头,平白诬陷好人,毁我黑老二的清誉,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说着从裤脚处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满脸煞气,缓步向郭韬走来。 郭韬见这人蛮横,赔笑道:“老朽一时说错了话,还请小哥勿怪,勿怪!” “勿怪?”黑老二手持匕首,不停在手上来回搓动,“老子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他娘的,老子看你便不顺眼,一把年纪,仗着会两下子,便敢诬陷好人,是不是?” 郭韬道:“是,是,老朽口无遮拦,还请两位小哥大人大量,原宥则个。” 黑老二得意道:“原宥则个也没什么不妥,只不过……”说着伸出手来,“只不过最近天气炎热,鱼儿都游到水底去了,俺们哥儿俩几日来不曾捕到鱼,还请老人家体谅则个,救济救济咱们兄弟。” 郭韬听他的意思想要趁机敲自己竹杠,一脸愁苦道:“对不住二位,老朽出门慌忙,忘了带银子,下次定给二位小哥补上。” 黑老二一听郭韬糊弄自己,心想:“他娘的,这老头儿起先说话毫不客气,老子吓唬一番,才说了软话,现在又骗老子没银子,当真以为我好糊弄是不是?”越想越觉得郭韬说谎,又越是生气,再见郭韬一副和气,地头蛇的气焰更加嚣张,骂咧咧地道:“老头儿,你他娘的想死是不是?”说着走到跟前,一把拽住郭韬的衣领,将明亮亮的匕首,在郭韬面前直摇晃。 正在这时,另一个年轻男子叫道:“二哥,你快瞧!”说着一指河中,只见水面上浮着两具尸体。黑老二忙朝河内看去,只见那两具尸体均是赤裸着上身,下身穿一条短裤,一动不动的背脊朝上,显然是死去多时。 “大哥,老四,你们两个作死么?”黑老二叫道。原来黑老二与那年轻的男子洪山路还有金阿大、白皮四他们四人结拜兄弟,专门在这茫茫淇河上做水鬼的买卖。“水鬼”就是一个人潜入水中,若有人在河边游泳或是洗澡,藏在水中的人便将他拉住水底。说是拉入水底,其实力气使得并不大,而是让被拽之人,有一线生机喊救命。这时岸上的同伴便坐地起价,救人是多少银子,倘若落水之人没有银子,那水底之人便将落水之人拖到水里淹死,将尸体缠在水草之中,便是深习水性的人,一般也很少能捞到尸体。 黑老二兄弟四人为祸淇河将近三、四年,浸死在水中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这时洪山路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将那两具尸体捞起,一看果然是大哥金阿大、四弟白皮四,眼眶一红,随即一脸怒气,骂道:“二哥,他娘的定是这老头儿害死了大哥跟老四,快杀了他,替他们两个报仇!” 黑老二瞧了一眼两具尸体,又转头瞧了瞧郭韬,见他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骂道:“他娘的,我大哥、四弟是你杀的?” 郭韬冷道:“两个水鬼,死有余辜!”黑老二怔了一怔,只觉郭韬两眼忽然如同两柄利剑一样,锋利无比,这几个字更是铿将有力,瞬时间从一个猥琐怕事的老头儿,倏忽一变,极具威严。但黑老二终究是雄踞一方的水寇,平日里更不会将人命放在心上,这时早已按捺不住满腔怒火,右手猛地朝着郭韬咽喉处插去。 “师父小心!”郭威大叫。便在此时,只听“哎呦”一声,紧接着听见匕首“噗”的一声落在地上。原来黑老二手腕已被郭韬捏住。 黑老二这时才醒悟过来,眼前的老头儿并非寻常的练家子,而是一个武功高手。想他纵横淇河数年,遇到的武林高手也着实不少,只道郭韬虽然会些三拳两脚,但年老力衰怎及自己年轻力壮,这时被缚,只觉郭韬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如同一把钢钳一般,硬生生的钳住自己的手腕,他使劲浑身之力,竟未能挣脱,手腕被捏得险些折断。忙左脚一抬,猛地朝着郭韬下阴踢去。他知道男人的下阴是最为脆弱之处,平日轻轻一撞,直痛的浑身无力,何况他猛地踢出。 郭韬右腿一压,将黑老二左腿压住,另一只手一下抓住他的胸口,道:“去!”一把将黑老二从头顶贯出,“扑通”一声扔进了水中。 洪山路黑老二不敌,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长刀,一招“劈山裂石”朝着郭韬后背劈去。郭韬听得背后风声,也不转身,右脚朝后一踢,后背好似长眼一般,一脚正中洪山路胸口,将他也踹入水中。这才转身对郭威道:“威儿,这几日你的刀法练的怎样了?” 郭威不知道为何突然问起自己的刀法,忙道:“回师父,徒儿每日早起都有练习刀法,因为没人喂招,徒儿也不知道练的怎样了。” 郭韬点了点头,指了指河中的黑老二、洪山路道:“呆会儿你便跟他们两个过招!”说着将大刀抽出,刀把一转,递给郭威。原来郭威先前下水时,郭韬站在岸上早已见到不远处的黑老二与洪山路二人,见他二人鬼鬼祟祟的,早已起了疑心,他久居黄河之上,见惯了水鬼杀人,是以十分小心,忽然间见到水中一个人影,他知道是水鬼,当下双足一点,朝着水鬼处跃去,而水中之人正是金阿大,他见郭韬虽然在半空,但落脚处正是自己所在,忙在水中一个打挺,又向岸边游回,他知道任凭郭韬轻功再高,也不可能在水中落脚回旋,岂知金阿大刚打一个挺,转身游去,郭韬脚尖一点,也跟着跃回,这一下正跳入水中,到金阿大跟前。 金阿大见郭韬水性绝非泛泛,不敢与他交战,忙游向他处,郭韬紧追其后,终于还是将他浸死在水中。要知道郭韬久在黄河上做艄公,水性早已精熟无比。这时金阿大一死,他忙转身去寻郭威,果然如他所料,水鬼并非只有金阿大一个,还有一人便是白皮四,郭韬将他浸死后,这才救出郭威上岸。 这时黑老二及洪山路等人知道遇到高手,不敢上岸,向远处游去,郭韬道:“想逃?”从郭威手中夺过刀来,在身后的树上砍了几根树枝,猛地朝河中掷去,未及树枝落水,便已双足一点,飞身跃向河内,他看准树枝,一脚踩中,跟着又是一跃,手中的第二根树枝也已掷出,他这时落脚一点,已赶在黑老二及洪山路等人前头,当下一手提起游在前头的黑老二,回身朝着岸边掷去。正在此时,洪山路赶上前相救,又被他一手提起,朝着岸边掷去。 这时离岸已有五四十余丈,郭韬虽然年老,却未力衰,一掷之下,黑老二及洪山路离岸只有十丈不到的距离。郭韬这时用力过度,脚下的树枝再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这时才全身落在水中,向岸边游来。 待到岸边时,将黑老二两人提到岸上,在他二人肩上一拍,道:“他们两人武功还算不赖,算得上四流高手了,你正好拿他们两人喂招!” 黑老二及洪山路在水中被郭韬抓住之时,已被点了穴道,之时见他轻轻一拍,一股内力从肩上贯至全身,已知他武功已臻化境,绝非寻常武林中人,不由暗自懊悔。原来寻常武林中人穴道被点时,旁人若想解开穴道,须知他被点的什么穴道,才能按照解穴之法在他身上解穴。而郭韬只是轻轻一拍,也不管他二人是什么穴道被点,自己内力到处,穴道自解,分明是一流高手的手法。 黑老二忙道:“前辈饶命,前辈饶命!我二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前辈,还请前辈饶我二人性命。”洪山路本是不善言辞之人,这时听得黑老二大喊饶命,自己也跟着随声附和。 郭韬一摆手道:“想活命也无不可,不过……”黑老二及洪山路听郭韬的意思,自己二人有望活命,忙问道:“只要前辈能放过我二人改善从良,便是做牛做马,我们兄弟二人定感激前辈大德不尽。”这时他二人异口同声,更是一字不差,显然是平日练习已久,又或许是之前也曾碰见过郭韬这样的高手,是以这才默契十足。 郭韬淡淡地道:“你们两个跟我徒弟过上几招,倘若能将他打败了,便饶了你们二人,倘若是你们两个输了,嘿嘿……”便不再说下去了,即使他话不说完,黑老二及洪山路哪里不知道,自己二人若是输给郭威,也只有死路一条了。当下均抬起头朝郭威瞧去,见他年纪尚小,个头却不算太矮,但一脸稚气,手中握着一柄大刀,一脸茫然。 “小兄弟,得罪啦!”黑老二站起身朝着郭威作了一揖。 郭威左手成拳,抵在刀背上,道:“请!”跟着长刀一横,护在胸前,心中思索以一敌二的招数。 第76章 守约 黑老二及洪山路见郭威年纪虽小,江湖规矩倒也懂得,知道他这一手势便是问手,乃是比武切磋之前双方之间的礼数,当下对视一眼,暗暗点头,纷纷从腰间抽出兵器。 黑老二使得是一副铁钩,铁钩呈一副黑色,污秽不堪,显是平日不少用这副铁钩搂人,钩上的血迹虽经过水洗,仍有残留。铁钩约一尺长,钩尖锋利,令人不寒而栗。洪山路使得则是一根三节棍,只见他从腰间抽出,缓缓的拔出,约有半丈之长,三节棍明晃晃的,显是精钢所制。 黑、洪二人对视一眼,均大吼一声,道:“小心了!”跟着双双出手。他二人一长一短攻出,黑老二抢先在前,一招“双钩戏珠”直取郭威胸间,而洪山路大步一跨,一棍凌空劈下,势力正急。郭威若是抵挡黑老二的双钩,自己头上非要被洪山路打中不可,当下忙后退一步,先行躲开,再寻机会还击。 “笨蛋!”郭韬见状气得大骂,“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郭威听见师父气得骂自己“笨蛋”,心中咯噔一声,愣了一愣,这一愣倒好,黑老二双钩一递,险些勾住自己肩膀,他不及细想,忙使出一招“地藏无阻”,这一下出手极快,又是不管敌人什么招数,浑然不顾死活的打法,一刀倏出,从左至右,朝着黑老二右肩横砍而去。黑老二见他这招劲力十足,自己若是勾中他的肩膀,而郭威的刀非要将自己的咽喉划破不可,忙收招后退,这时洪山路已从左边一棍斜出,捅向郭威肋下。 郭威连忙转身闪躲,郭韬骂道:“笨蛋!只知道躲闪,别人打你也不敢还手?” 这时洪山路仗着自己兵器的优势,一招得手,跟着使出“纵横十八路”的棍法,只见漫天皆是棍影,漫天飞舞,郭威边躲边抵挡黑老二的夹攻,早已手忙脚乱措手不及,叫道:“师父,他们是两个人,且兵器长短不一,我便是使出‘无常索命’也无可奈何啊!” 郭韬叹气道:“习武之人,最忌讳的便是学死招,记死招,用死招!要知道,招数本是随使用之人变化,你只懂得以一招克一招,却不懂连招破敌?” 郭威架开黑老二的铁钩,又一闪躲过洪山路的钢棍,又道:“什么是连招破敌?” 郭韬道:“我问你,十二路夺魂刀之中,哪一招是破长兵的?”郭威一刀砍出,逼退黑老二,道:“是牛头摇首、马面掏心。”郭韬道:“哪一招又是以一敌二的?” 郭威道:“无常索命!”郭韬点头又道:“哪一招是破敌短兵的?”郭威道:“十二招均可破敌短兵!” 郭韬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意使出一招,再使无常索命,最后再使牛头摇首。”郭威道:“是!”话音未落,这时洪山路一棍劈出,黑老二从左侧双钩勾出,郭威虽是害怕,但想起师父教导定然不会出错,当下也不及细想,先使出一招“阎王开路”,将三节棍架住,跟着一招“无常索命”使出,将黑老二逼退三步,身形一晃,欺近洪山路跟前,一招“牛头摇首”砍出,这一招其实妙在步法,脚步错开,借势逼近,那时使长兵者定然无法回防,这时郭威回首一刀,砍向洪山路,与此同时又可防守黑老二趁机偷袭自己。 郭威这时一经变通,这一招又用的极险,眼见这一刀倏忽而出,砍向洪山持棍的手臂,洪山路忙路连连后退几步,郭威紧跟着又使出一招“马面掏心”。这招刀法是刀尖直递,刺向敌人胸口的招数。洪山路此时三节棍太长,又不能抵挡,只得丢了棍子,向后退出。这时黑老二已攻到背后,郭威听得风声飒然,不及回身,使出一招“无常索命”,无常索命本来就是左抵又挡,这时郭威意会贯通,使出这招,将左抵又当换作了前抵后挡,挡住黑老二这双钩,只听得“当当”两声,郭威又是一招“阎王开路”。 阎王开路的本就是对敌之时,敌人招数精妙,难以避过,使出这招,威力奇大,要与敌人拼个两败俱伤,而黑老二贪生怕死,正是人性弱点,见郭威不顾死活的打法,早已心中害怕,不敢进招,只得躲闪,这时郭威放开手脚,一招招的使出,每一招均是直取要害,迫得黑老二连连招架,吓得心惊肉跳,兀自出了一身冷汗。 洪山路见郭威这时对自己不再进攻,忙拾起三节棍,从郭威后面横扫而出,这一招“横扫千军”力道奇大,若是击中郭威,非要将他腰间肋骨齐齐打断不可。 郭威一招攻出,紧跟着大刀从背后一回,正是一招“牛头摇首”,将这一棍接住,又回身使出一招“地藏无阻”。这套刀法虽然只有十二招,但每一招均是凝聚上官十二招无数心血而成,是以每一招均是巧妙至极,看似拼作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实则上敌人先受了伤,自己大可躲开敌人的招数。然而常人打斗均不敢以命相搏,倘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和莽夫又有什么分别了,洪山路不是莽夫,他虽然不惧死,却也是贪生之人。 人一旦有私心,做起事情来未免瞻前顾后,不能全力以赴。黑老二、洪山路两人均是如此,是以郭威小小年纪,刀法虽不娴熟,却也是迫得他二人手忙脚乱,浑身冒汗。 这时午后,又是艳阳天,日头毒辣,三人拆了五十余招,均是热得冒汗,眼见郭威每使一招,黑老二两人只是躲闪,却不敢进招,这般耗将下去,郭威非要筋疲力尽不可,当下叫道:“师父,敌人只是闪躲,我该当如何?” 郭韬在一旁观战,见郭威虽占上风,但却始终奈何敌人不得,不禁暗骂郭威笨蛋,这时听见郭威求教,才缓缓地道:“真是笨蛋!十二路夺魂刀每一招均是以快着称,你使得这般慢,便是个瞎子也能躲开。” 郭威听师父责骂,不禁心下一凉,知道师父是嫌自己太笨,虽然如此,却无意中点拨了他,当下大喝一声,刀法连连攻出,每一招不及使老,便已换招,一招快似一招,黑老二起初还招架得住,待五招过后,连躲闪已不及,想要跳出圈子,但郭威招数太急,如同绵绵密雨,还来不及躲闪,便已被砍中左肩。郭威所使的兵器本是郭韬的兵器,锋利无比,这时一刀劈出,砍中黑老二的肩膀,刀锋顺势直下,只听得黑老二惨呼一声,左臂已连根掉落。当下便滚到在地,痛得大叫,不住打滚。 郭威被眼前的血腥惊的一愣,洪山路长棍便直捅自己背心而至。郭威听得风声,就地一滚,未及起身便已一刀砍出,这一下捷讯无比,一下竟将洪山路的右手砍断,只听得“当”的一声,刀锋又掠在三节棍上,这一下奇快无比,只不过是眨眼之间,洪山路右手已被齐腕砍去,过了良久,他才觉得疼痛,跟着惨呼一声,连连后退数步。 郭威顿住身形,左右看了一眼他二人,只见他二人鲜血狂涌,一副惨状,不由心下有愧,忙道:“我……我一时失手,还请两位前辈勿怪!” 郭韬冷然道:“比武切磋,难免伤及手脚,你也不必自责,他们二人今日虽然断手,却也是败给了你,按照咱们先前的约定,该当杀了他们才是。威儿,你去动手罢!”郭威听郭韬之意,还是要杀他两人,不禁心下一软,道:“师父,他们两个已经够可怜了,咱们还是饶他们一命罢!” 郭韬冷道:“方才他二人眼见你淹死河中,却坐地起价,丝毫没有半点同情之心,现下你又要替他二人求情,这是妇人之仁,你懂吗?” 郭威道:“可是……” 郭韬一摆手,“倘若你对这等人心慈手软,日后他二人再害人,那些枉死之人岂不都是你害死的?”郭威默然,但见师父一脸严肃,不再言语,只听郭韬又道:“快去,将他们两个杀了!” 郭威转身看了一眼黑老二及洪山路二人,见他二人这时已站起身来,缓缓退去,郭韬喝道:“还等什么?”郭威黯然道:“是。”缓步朝着他二人走去,“两位前辈,在下对不住了!” 郭韬气道:“咱们是有约在先,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他二人既然败在你手下,便该当遵守约定,也怪不得咱们,威儿,还犹豫什么?还不快动手!” 黑老二及洪山路二人知道郭韬轻功极佳,自己二人若想逃走,已是万万不能,当下对视一眼,齐道:“咱们来世再做兄弟罢!”当下纷纷朝着郭威撞去。郭威见他二人冲来,大刀疾挥,一刀“无常索命”砍出,他二人纷纷被砍中咽喉,鲜血直迸,倒地而亡。 郭威见他二人已死,朝着他二人拜了一拜,只听郭韬道:“走!”郭威这才转身,沿着河岸向西而去。这一路郭韬一脸严肃,话也少了许多,郭威知道师父生自己的气,一路上不敢言语,嗫嗫嚅嚅的紧跟其后。 这一路向南,过黄河至丹江,直到丹江南岸,忽然见到一人倒在岸边的一株树前,郭威见那人好生面熟,思索半日,叫道:“师父,是太行山的强盗!” 第77章 隐居 郭威跑到那人跟前,只见那人气虚微弱,身受重伤,身子底下是一片血泊,他则靠在树上,有气无力的看着郭威。 “喂,你怎么在这儿?是什么人将你打伤的?潘天胜呢?”郭威一连串问道。 那人嘴唇动了几下,却无声音,郭威忙附耳听去,只听那人声音极其微弱,“西……西……”说罢便没了气息。 郭威道:“你说什么?”但见那人已经死去,转头问郭韬道:“师父,他只说了两个西字,那是什么意思了?”郭韬道:“想必他们被人追杀,潘天胜等人向西去了,正巧师父要带你去得地方也是向西,咱们去瞧瞧!” 两人不敢耽搁,一路疾奔,郭威每日来均腾出三个时辰练功,是以这几日来内功大有长进,虽然疾奔一阵便须歇息,但相比之前强了许多。他二人一路向西追去,沿途中又零星见到潘天胜几个属下的尸体,已死去一日,显然是潘天胜一日前曾在此耽搁,二人随便吃些饭食,又向西追去。 又行了两日,只见前方一片密林,这时正值正午时分,又是酷暑,郭韬二人只闻得一股恶臭之味,郭威掩鼻道:“什么味儿呀?好难闻!” 郭韬道:“是尸体腐烂的味道,想必前方又有死人!” 两人当下缓步前行,向密林处走去,距离越近,臭味越重,郭威忍不住便“喔”的一声,吐出一滩秽物,这一下双眼含泪,捏住鼻子,道:“师父,咱们还是别去瞧了!” 郭韬并不理睬,走至跟前,只见遍地死尸,大约有十余具,尸体上围满了苍蝇,几头秃鹰丝毫不惧郭韬及郭威二人,仍旧啄食着尸体的腐肉。 “师父,瞧这些人的衣着,显然是镖局的人!”郭威不知何时已到跟前。 郭韬点了点头,踱步在众尸体旁走过,低头查看众人身上均无伤口,显然是被极强的掌力震碎心脉而死,待走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身前,只见这人眼珠已被秃鹰啄去,咽喉处只有一道浅浅的伤口。 郭威紧跟其后,见师父顿步不前,问道:“师父,这人受的是剑伤。”郭韬点头道:“威儿,你可知这人是谁?” “师父认得此人?”郭威问道。 “他叫龙十三,外号混江龙。”郭韬缓缓道,“听闻此人一身横练功夫练得出神入化,刀枪不入,铁砂掌的功夫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只是……” 郭威道:“师父是疑惑他是被什么人杀的是么?像他武功这般的高的高手,身上仅一道剑伤之外,再无其他伤口,师父是不是想说,杀他的人武功定是很高,远在他之上,是吗?” 郭韬道:“不错!”顿了一顿,又道:“威儿,前些时日你曾说起那个黑衣男子,可知他是谁么?” 郭威摇了摇头,道:“徒儿不知,还请师父明示!” 郭韬又蹲下身子瞧了一眼龙十三的伤口,过了良久,才道:“剑招无形,却快似闪电,伤口窄浅,却一招致命,普天之下,剑法可达如此境界的,不出三人。” 郭威道:“是哪三人?” 郭韬道:“老妖怪算一人。” “其余两人呢?”郭威知道他口中的“老妖怪”是指凌霄。 “另外两人,一个是青城山无真子道长,一个便是昔年名震天下的皇甫孟尝。”郭韬缓缓而道,“皇甫孟尝如今早已仙去数十年,但独秀山庄的剑法,却另有传人,想必龙十三便是死在这人之手。” 郭威当然不明白师父所说的那人是谁,又忍不住想问,只听郭韬又道:“听闻此人年方二十,但五年前却已名满天下。” 郭威惊道:“那就是说,这人十五岁时已扬名四海了?既然如此,他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各霸一方。”郭韬幽幽地道。 “不对啊,师父!”郭威抢道,“我怎么听人传的都是‘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呢?” “不错!”郭韬长舒口气,“这位青年剑客,便是殷未央。早在他未成名之前,江湖传闻的高手只有六人,但自他步入江湖,武林中人便将‘四大天王各霸一方’改为‘四大天王殷未央’。” 郭威一拍大腿,道:“原来他叫就是殷未央!”见郭韬点了点头,又道:“那黑衣青年一定就是殷未央了,只是他为何要杀龙十三,前些时日我见他时,他还在太行山,好端端地他跑到这干什么?” “当然是夺玉玺!”郭韬一脸淡然,“想不到区区一块顽石,竟能引得他出手!”随即又摇了摇头,“此人亦正亦邪,相传他剑法极高,已远在昔日名侠老妖怪之上了,倘若真如传闻一般,为师也非他敌手啦!”说着又长舒口气,颇有一股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感慨,“威儿,日后你行走江湖,撞见此人,一定要小心谨慎!” 郭威见师父一脸郑重,知他所言非嘘,点头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又想说几句豪言壮语,日后勤加练功云云之语,待想起师父最厌恶别人随意夸口,当下便不再言语。 过了片刻,郭韬道:“这些假冒镖局的人正是太行山的强盗,龙十三杀了他们,又被殷未央杀了,想必他已得到玉玺去了,既然玉玺在他手上,咱们也大可不必去讨了。” 郭威见师父如此惧怕殷未央,也不敢再多言语,暗下决心道:“这几年我好好练功,等我十五岁时,也一定名扬天下,四海皆知,那时再去向他讨还玉玺!不,是先救义父,再寻姨娘,最后再找他讨教。”忽然又想起一月前自己与殷未央见面之时,那人虽是冷傲,却言语极为客气,并没有为难自己,瞧不起自己,反而还出手救了自己一命。当下又想:“我艺成之时,只找他切磋武艺,不杀他便是。”心念及此,就好像自己长大之后,一定能打败殷未央似的。 郭韬见郭威沉吟不语,携起他的小手,道:“咱们走罢!”郭威点了点头,也不问去什么地方,跟在师父身后向西南方向行去。 丹江位于鄂西,此处多山,两人行了数日,尽是拣些山路,起初倒零星可见人家,又行了数十里,再不见炊烟升起,山中越发苍凉孤寂。直行到后来,连路都没了,只在山野间穿行而过。这一日行至一座山前,郭韬抬头朝天仰望,指着一座最高的山峰,道:“到啦!”将郭威扛在肩上,纵身向上跃去,约半柱香时刻,已至半腰。山腰间原来藏着一个山洞,洞口长满杂草树木,若不是身临其境,谁也不知道此处竟有这样好的一个藏身之所。 郭威见洞中有石床、石凳、锅灶、被褥等物,心想师父以前定是在此隐居,只是他离去时日太长,这洞中布满灰尘。正要问师父,只见郭韬一脸悲哀神情,痴痴的站在石头堆积而成的梳妆台前。台上放着几把木梳,虽是布满灰尘,却十分精致,他走到跟前拿到手中,又见台上放着一块铜镜,他以衣袖将灰尘擦净,见镜中的自己一脸风尘之色,皮肤黝黑,心想自己这一月之间连日赶路,早已将肤色晒黑,又从镜中见到师父呆立一旁,布满皱纹的脸颊上,充满着悲哀的神色。 他不知道师父为何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痴痴呆呆,但也不敢多问,将洞中的灰尘打扫一遍,又在洞口的树上摘了几颗不知名的野果,胡乱吃了些便即睡去。 自此以后,师徒二人便定居在这山洞中。郭韬每日督促郭威练功,从早到晚,无论是内功、拳法、刀法、轻功、擒拿等诸多武功,每一项都无藏私,将自己平生所学,尽数传给郭威。 郭威自隐居在此,不受外界所干扰,每日练功更勤,又兼他天性聪慧,悟性极高,练起功来,事半功倍,尤其是在内功上,进展颇为神速。 但郭韬教导极为严格,但凡郭威有半丝懈怠,他轻则一顿训斥,重则拳打脚踢,即使打过郭威之后,仍旧不许他睡觉,而是督促他练习拔刀。 郭韬出招极快,向来以快着称,江湖中能见到他拔刀出手的人寥寥无几,是以他教郭威练功时,便先从拔刀出鞘、归刀入鞘练起。郭威因拔刀及入鞘这两个动作,每日重复均不下数万次,累得胳膊酸麻无力,动作缓慢时,郭韬便即手持木棍,在他背上抽打。 郭威有时虽然痛恨师父无情,但在晚上歇息之时,见师父一人孤零零的坐在崖边向远处眺望,心中又是一阵莫名的心疼他。 这般不分昼夜,朝夕练功,不知不觉数年,郭威也渐渐身材高大,待到后来,郭韬渐渐衰老,也不再对他打骂,反而常与他讨论无上心经的心法,助他修习内功。 第78章 雁门关 话说后梁贞明二年,后梁太祖朱温被次子朱友珪密谋所杀,而朱友珪又被其弟朱友贞所杀,后梁王朝一片动乱。时值四月初夏,杨柳依依,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雁门关北扰攘一片,人声嘈杂,更夹杂着无数驴马牲畜,吵闹无比。原来都是些从关外贩卖牲畜行商之人,虽是如此,但今日出关之人要比往常多出数倍,原本关外以北五里之地的雁门客栈,早已人满为患,许多行商之人见天色尚早,便即在路边一家小酒铺中打尖。酒铺虽小,但店里店外的十余张桌子早已坐满了客人,只忙的店伙计焦头烂额,满头大汗。 “刘老哥,数月不见,越发的精神啦!”一个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朝着另一桌的一个老者拱手笑道。 “哎呦!我道是谁,原来是彭兄弟,你又要出关啦?”邻桌老者笑吟吟的道。 “不瞒老哥哥,小弟自打入春,便来回跑了十几趟啦,不想今日碰见了老哥哥,来,快坐这儿一叙。”姓彭的男子将肥胖的屁股在长凳上挪了一挪,腾出点地方,朝着和他同坐的男子笑道:“对不住了兄弟,还请您腾些地儿!” 和他同坐一条长凳的男子约莫十余岁,生得极为俊俏,只见他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却穿着十分破烂,身上补丁无数,就连头巾上也有好几个小窟窿。姓彭的男子本就是个买卖人,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自诩慧眼识人,见这少年衣着破烂不堪,知道是个行乞的穷小子,便故意叫那姓刘的老者过来叙话,让那少年让出点坐的位置出来。那少年点了点头,向旁边挪了三寸之地,姓彭的男子道:“小兄弟,你身子小,屁股也不大,再往外边挪些便是。”少年无奈,只得将半拉屁股悬空,另一半坐在长凳上。姓彭的男子见他腾出位置,忙招手刘姓的老者,道:“刘老哥,快过来,咱俩好生喝上一杯。”那刘姓老者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携了筷子,慢悠悠的走来,“叨扰彭兄弟啦!”姓彭的男子笑吟吟地摇了摇肥胖的手,道:“哪里,哪里!” 忽然,一匹劲马奔腾疾来,踏的尾后尘烟飞扬,劲马上坐着一条赤膀大汉,只见他大约三十余岁年纪,样貌甚是凶猛。这时虽已初夏,又未至中午时分,关外的气候尚有些微寒,那赤膀大汉片刻间已至酒铺旁,只见他一勒马缰,“吁”的一声,那奔行如飞的骏马被他硬生生的拉住,顿时停在酒铺门口,马蹄乱踏几下,脚下的尘土飞扬,酒铺外的客人纷纷挥袖掩鼻,但见那赤膀大汉模样凶狠,均是敢怒不敢言。 赤膀大汉翻身下马,喝道:“小二,打十斤红高粱,切五斤牛肉,快,快!”跟着走到一张桌子前,伸出如同蒲扇般的大手,提起正吃面的一个年轻人,一把将他甩出,大咧咧的坐下,惊得同桌的几人赶忙站起,不敢跟他同坐一桌。 店小二见赤膀大汉光着膀子,背上纹着一头吊睛老虎,知道他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忙笑吟吟地道:“对不住啦客官,小店的牛肉今日卖完啦,还剩些羊肉,你凑合吃些成么?” 赤膀大汉道:“他娘的,大早上的便没了牛肉?你是不是见俺行事霸道,怕不付你酒钱?”小二赔笑道:“客官说哪里话了,只是近日不知怎么回事,这几日来客人比往常多了数十倍,小店的牛早已杀尽,昨日刚买回来的牛还没来得及杀,倒不是怕客官不付酒钱。” 赤膀大汉挥一挥手道:“生牛肉也好,你将牛拖出来,俺自己杀着吃了便是。”店小二犹豫一阵,笑道:“客官莫不是说笑,哪里有吃生肉的?”赤膀大汉显然不喜啰嗦,伸出大手,在桌上一拍,薄木板拼凑的桌子,登时被他一掌拍出个窟窿,“俺让你牵牛出来,你只管牵出来便是。”店小二见他天生神力,又是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伸了伸舌头,赞道:“客官好力气,小的这就去牵牛!”说罢便快步走入店内。 赤膀大汉赶走一桌的客人,也不管其余桌的客人露出吃惊的目光,尽管拿起桌上残留的酒壶,仰勃便喝,还未喝上一口,“呸”的一声,全吐到地上,骂咧咧道:“他娘的,你们喝口水也占坐。”当下将酒壶扔出甚远。原来他赶走的这一桌客人,都是行商之人,恐怕喝酒误事,是以酒壶中装的都是白水。 众人见那大汉鲁莽,倒颇觉好笑,看了几眼,见他正瞪着一双怒气哄哄的眼朝着自己瞧,纷纷转过了头,各自与相识的人说话,不再理会。 姓彭的男子低声问道:“刘老哥,这几日是怎么回事,怎地关外忽然多了这许多人?”刘老头道:“我也是刚从关内出来不久,谁知道啊!”同桌的一个男子接口道:“我倒是有些耳闻。”姓彭的男子见插话之人鼻梁高挺,目光微黄,头戴毡帽,又听他口音生硬,知道他并非汉人,忙道:“你知道?”那男子道:“那是!” 姓彭的男子道:“听你口音声音,衣着打扮又似汉人非汉人,想必这位兄弟是契丹人?常年行商么?” 那外族男子道:“正是!在下是契丹人,姓萧,名元气。”姓彭的男子抱拳道:“原来是萧兄弟,幸会幸会。在下姓彭,单名一个‘飞’字。”说着又一指身旁的刘老头道:“这位是刘老哥。”萧元气久与汉人行商,于汉人之间的礼数倒也懂得不少,只见他拱手作揖,道:“幸会,幸会!”刘老头儿忙回了一礼,道:“老夫贱姓刘,名吃亏,幸会啦!”他名字叫作“刘吃亏”,其实生性与姓名最为相反,平日里向来喜好占便宜,倘若能喝上别人一杯酒,吃上别人一口肉,便是多走几里地,也是心满意足。这时三人虚礼已毕,彭飞赶忙问道:“萧兄,方才听你说知道这许多人的由来,还请告知!” 萧元气喝一碗酒,道:“小弟也是听闻,听说大首领得到一件异宝,好像叫做“什么璧”的。自认为是什么天下第一,便广发英雄帖,邀请中原各地的武林中人,前来夺什么天下第一的名号。” 正在此时,店小二牵着一头牛从后院走出,来至那赤膀大汉跟前,道:“客官,小的已牵了牛!”赤膀大汉方才等得着急,嚷着喝酒,已有店伙计端了酒,苦于没有下酒菜,是以只喝了两杯,便即罢口不饮,这时见店小二牵了牛,当下痛饮一碗,道:“好,好!”只见他站起身来,抡了几下胳膊,忽然间一伸手,朝着牛腹下打去,跟着将胳膊抽回,这时胳膊上已全部沾满了血,只见他蒲扇般的大手上血淋淋的抓着一物,黄牛哀鸣一声,“扑腾”倒在地上,鲜血狂流不止。 “牛心!是牛心!”其余酒桌上早有几人纷纷站起身来,指着赤膀大汉叫道。 赤膀大汉见众人均是一脸惊愕,得意洋洋地道:“不错!老子生平最喜欢生吃牛心!”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一块银子,扔到地上,“小二,这锭银子赏了你,算是赔了你的牛。快去给老子打盆水来,让老子洗洗胳膊!” 店小二自牵牛出来,见他空手插入牛腹中,掏出牛心出来,早已吓得双腿发软,这时慌忙拾起银子,忙道:“是,是!”赤膀大汉哈哈大笑一声,跟着张嘴咬一块生牛心,喝一碗酒,只惊得旁人一阵发怵。过不多时,店伙计端上一盆热水,那赤膀大汉将胳膊清洗一番,大笑几声,跟着环目四顾,见不少人都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心下十分得意。有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想要吸引旁人的眼光,以此来证明自己很了不起,敢做他人不敢做之事。赤膀大汉无疑便是这样的人,他见店外十余桌客人仍有不少人自顾喝酒吃面,丝毫未曾瞧自己一眼,登时冷哼一声,一手拿着牛心,一手端着酒碗,起身来到一个约莫三十余岁的书生面前,那书生身旁的人见状,忙连连起身,赤膀大汉大咧咧的坐下,将酒碗“啪”的一声,放到桌上,咬一口生肉,道:“在下姓夏名老虎,敢问兄台怎生称呼?” 书生似乎丝毫没察觉到赤膀大汉已坐在自己身侧,又或许早已吓得两腿发软,是以不敢答话,只见他故作不闻,缓缓的夹一口菜,放入口中,夏老虎冷哼一声,“砰”的一声,猛拍一下桌子,“老子问你话呢!”中年书生这才抬起头瞧了赤膀大汉一眼,淡然道:“我?” 夏老虎道:“他娘的,你道是谁?”书生点了点头,不再理会夏老虎,仍旧是缓缓夹菜。 这时远在旁桌的刘吃亏低声道:“彭兄弟,那位书生打扮的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啊!”彭飞一脸诧异,问道:“何以见得?”刘吃亏抚须一笑,又道:“你瞧他一副坦然,旁人见那大汉早已骇得心惊肉跳,见他前来,纷纷起身躲避,只有那书生故作不见,这等气势,岂是等闲之辈?” 彭飞笑道:“刘老哥,只怕是你看走了眼,我瞧那人倒是个书呆子,满腹圣贤之道,只道天下都是好人,你不招惹别人,别人也不会招惹自己,嘿嘿……” 刘吃亏道:“老哥哥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稀罕事,你见识少,是以不信,要知道江湖上多有能人异士,那位书生恐怕便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彭飞“哦”的一声,显然不信。刘吃亏又道:“你只在关外经商,未曾走南闯北,是以不知,要知道江湖上最不能惹的便是和尚、乞丐、书生。”彭飞年近三十,虽说长年经商,却也是只行走在雁门关一线,他知道刘吃亏年轻之时行遍中原各地,见过的世面自然要比自己多,但听他说什么江湖中最不能惹的便是和尚、乞丐、书生,他却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要知道他平日见到的和尚,均是一脸慈悲的懦弱相,逢人便是化缘,就好像乞丐一样,无不是一副可怜模样,见了自己无一不是满口“大爷长,大爷短”的称呼,想要讨些赏钱,而书生就更不用提了,无非就是手捧圣贤书,摇头晃脑,满口“之乎者也”的一副穷酸气。 正在此时,夏老虎见书生丝毫不理会自己,只觉得自己脸面丢尽,当下怒喝一声,“老子先砸了你的碗!”话音未落,一掌朝着书生的菜盘上拍去。书生竟似未曾瞧见一般,仍旧是伸出筷子夹菜,只是他先落下筷子,放在盘上,旁人见夏老虎这一掌下去非要将他手腕砸断不可,均“咦”的一声叫出,更有好心人叫道:“小心!” 正当众人叫喊之时,只见夏老虎右掌被书生的一双筷子腾空架住,这才暗舒口气,替书生捏一把汗。饶是如此,在场之人见夏老虎无故与这书生为难,竟未有一人站出。 彭飞见状也是吃了一惊,低声道:“刘老哥,你真是好眼力!”说着又伸出拇指称赞。 刘吃亏抿一口酒,怡然道:“似这等小脚色,只会欺负咱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真正的高手,只怕一根拇指便可将那夏老虎推翻。” 彭飞疑道:“当真?”刘吃亏道:“你且看好,夏老虎待会儿便要吃亏咯!” 果然如刘吃亏预料的一般,夏老虎自被书生的一双筷子架住蒲扇般的大手,使出浑身之力向下压去。但见那书生一脸淡然,无所事事的模样,自己仍旧是没能压降下去。他这才知道今日碰见了练家子,当下忙又将另一只手放在手背之上,运力向下压去,饶是如此,竟未能再向下压动分毫,不大会儿功夫,只见他赤裸的上身,早已变得通红,显然累的不轻。正在此时,书生手腕一抬,喝道:“去!” 这一声倒惊得旁人目瞪口呆,只见夏老虎被书生这么一挑,似乎脚底不稳,踉跄向后退去,眼见便要砸中身后的桌子,那书生忽然一个起身,右臂一沉,已到夏老虎的背后,跟着又是轻轻一抬,夏老虎这才站稳。 夏老虎知道今日遇见了高人,当下脸色一红,惭愧抱拳,道:“夏老虎今日走了眼,栽在你手里,还请阁下留个万儿!” 书生冷笑一声,缓走几步,“我与你师父洛阳神拳无敌何大侠有些交情,今日不与你一般见识,更不想令你神拳门丢脸,你好自为之,这就去罢,天下第一的名头,还是回去请你师父来罢!” 夏老虎微微一怔,暗道:“他如何得知我便是神拳门的弟子?”正要再问,只见那书生已缓步向北而去。又见众人眼中尽是嘲笑自己的目光,怒喝道:“他娘的,你们哪个不服,只管与老子比划比划!”众人见他模样凶狠,虽说败在那书生手中,但自料自己均不是他敌手,纷纷低头吃面喝酒,不敢再向他瞧上一眼。夏老虎知道今日丢了面子,原本想说几句撑场面的话,但他性格向来直,又厚不起这张脸,当下大叫一声,“结账!”店小二道:“客官方才已付了酒钱,不必再付啦!” 夏老虎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方才将牛心掏出时曾付过银子,暗自庆幸道:“这小二倒是好心肠,要不然俺非要再亏他娘的几两银子不可!”当下翻身上马,挥鞭朝关内去了。 第79章 关外奇谈 夏老虎来时耀武扬威,去时倒似丢盔弃甲,待他走后,众人这才长吁口气。彭飞在满头肥肉的脸上擦了一把汗,道:“刘老哥不愧是见过世面,原来这书生当真有两下子。” 刘吃亏道:“老哥哥不过是信口胡诌罢了。”跟着又一脸得意道:“其实我见那书生面无惧色,心想他既然不怕,定然是一位武功高手。” 萧元气啧啧几声,道:“那赤膀大汉一拳能将桌子拍个坑来,显然气力小,但那书生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那赤膀大汉竟打他不过,真是奇怪,你们中原人真是奇怪。”说着又连连摇头,显然仍是不信方才自己亲眼所见。 刘吃亏睁大双眼,道:“那有什么了不起,你只道中原汉人跟你们这些关外游牧之人一样吗?只会搭弓引箭,骑马放牧?”他喝下一口酒,又道:“似方才那位书生一样厉害的人物,我汉人之中比比皆是。” 萧元气似有不信,“我瞧也不过只有那几个,又岂能都这般厉害,倘若汉人各个都像那书生一样厉害,我契丹一族,与你们汉人交战,怎会连连大胜而归呢?” 刘吃亏气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萧元气见刘吃亏生气,忙赔笑道:“刘老哥切莫生气,官家打仗是他们事情,咱们做买卖的,何必生这等闲气,若是刘老哥闲暇,还请多和晚辈说些你们中原异事。”他虽然是契丹人,但常年行商,早已养成和气生财的性子,虽说契丹人大多都是游牧,居无定所,常年漂泊草原各地,又好勇斗狠,但他久习汉人教化,早已没了契丹人的生活习性。 刘吃亏见他赔笑,这才静下心来,悠悠的道:“小老弟,老哥哥也不是生你的气,只不过是你见识太少,接触的汉人又少,这才以为老哥哥是信口胡诌。”萧元气一脸赔笑,道:“是,是!愿闻刘老哥教诲!”心中则暗道:“老子自幼便与汉人通商,见过的汉人只怕比你见过的都多。你却说我见过的汉人太少,不是胡说八道又是什么?” 刘吃亏夹了一口菜,道:“小老弟可曾去过汴梁?”萧元气道:“听闻汴梁是你们汉人的皇城,十分热闹,可惜我没去过。” 刘吃亏一拍桌子道:“是啊!你没去过,汉人的新鲜玩意儿你自然是没见过啦!罢了,今日老哥哥便漏一手,让你瞧瞧!”当下拿起一根筷子,递到萧元气手中,道:“你双手各抓一端,拿好了!”萧元气不知他要搞什么花样,但也依着吩咐,两手各抓筷子两端,只见刘吃亏从腰间抽出一根绳子,递给一旁落拓少年,道:“劳烦小哥将我双手捆住!” 这时一旁的少年将绳子接过,缚住刘吃亏的双手,刘吃亏朝萧元气笑道:“小兄弟,你不信汉人的玩意儿,今个儿便教你大开眼界。”说着嘴巴朝着落拓少年一努,道:“说不定这位小哥便是个武林奇人呐!”他见身旁的少年衣着破烂,显是乞丐装束,但见他相貌俊美,剑眉星目,一张俏脸倒也干净,心想:“又怎会有乞丐似他这等模样。”是以便借机道出。 那落拓少年听他称赞自己是高人,淡淡一笑,并不答话。这时刘吃亏叫道:“看好咯!”他嗓门洪亮,一时倒引得众人纷纷瞧了过来,萧元气不知他要做什么,更是睁大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瞧。刘吃亏道声“进”,只见他双手一伸,朝着萧元气手中筷子推去。 忽然间,他被绑的双手,竟穿过筷子,碰到萧元气的下巴。众人纷纷喝了声彩,有人插口道:“原来这位老先生竟会杂耍!”其中大多为汉人,这些江湖卖艺的把戏,自然是见过不少,是以自己虽然学不会这种把戏,但并不觉得如何吃惊,倒是萧元气,怔了良久,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刘吃亏嘿嘿一笑,又道:“拿好咯,老哥哥要出来啦!”话音未落,只见他双臂一晃,叫道:“出!”眨眼之间,他被缚的双手竟又从筷子中穿出。 萧元气半日竟未晃过神来,连连称奇。 刘吃亏用嘴将绳索解开,笑道:“小老弟,这下你信了罢?” 萧元气入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道:“信……信了!”又道:“你们中原人果然厉害,花样要比我们契丹人多,可还有什么稀奇的么,说来听听!” 刘吃亏抬头望了一眼天,见日头将药偏重,叹道:“时候不早啦,还得赶着买牲口去,若是耽搁的迟了,路上又没个歇脚的地儿,万一碰到了狼,那可大大不妙咯!” 萧元气道:“老哥,不瞒你说,今日这天行不得,午后将有大黄沙,刮的人睁不开眼,还是歇息一日,明日再行赶路的好!”刘吃亏道:“你又不是老天爷,怎会知道午后有大黄沙?”其实他行商已久,知道草原常有大风,而每及大风来时,非要卷着黄沙,但今日风和日丽,又值初夏,而大风又是入冬及春天时才有,他哪里相信?萧元气道:“我们契丹人长年游牧,何时起风最清楚不过,要不然我早就赶路啦,何必耽搁这许多时辰?老哥若是不信,只管赶路便是。” 刘吃亏权衡一番,心想萧元气所言定不会虚,犹豫道:“这个……”萧元气道:“老哥只管放心,小弟早已在雁门客栈定下一间上等房,老哥哥若是不嫌,午后可在小弟屋中歇息,待得明日风停之后再行赶路。”刘吃亏暗想:“听他说得这般认真,自然不会骗我。反正左右无事,与他聊些也罢,全当交个朋友,日后行商契丹,多少有个照应。”这才点头道:“好说,好说。既然小老弟一片好意,老哥哥今日便粘上你啦!” 萧元气见他答应,端起酒碗,欢喜道:“今日小弟能结交刘老哥,真是缘分,你们汉人讲究缘分,我们契丹人也是一样,咱们喝一杯,今日这桌算作小弟的。”契丹一族向来海量,喝酒从不怕人,刘吃亏虽叫“吃亏”,却酷爱贪小便宜,一听萧元气算账,当下精神一振,端起酒杯道:“好说,好说!”当下满饮一杯,又连忙与桌上其余之人倒上酒,道:“萧老弟气度慷慨,咱们同聚至此,也是冥冥天意,既然是天意注定,咱们一同敬萧老弟一杯。”他先前仗着岁数,称呼他未“小老弟”,这时见他豪迈,便即改了称呼,称为“萧老弟”。然而萧元气虽说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但在这语气声调上,便大大不懂啦,更不会懂得刘吃亏在这称呼上做下了文章。 其余众人不忍拂他之意,跟着满饮一杯。刘吃亏捻须道:“方才小老儿漏了一手杂耍,不过是班门弄斧,怡笑大方。其实咱们汉人之人不乏奇人,好比如江湖七大高手。” 萧元气道:“不知是哪七大高手?”刘吃亏嘿嘿一笑,搓了几下胡须,正要作答,对面一人抢道:“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刘吃亏被那人抢了风头,不失礼貌的一笑,道:“这位老弟倒是有些见识!” “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萧元气迟疑道。 刘吃亏点头道:“正是!他们七人便是当今武林七大高手。只不过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以常人难以见他们一面。”萧元气道:“那便是说,他们七人在中原武林武功最高,是不是?”刘吃亏道:“那是自然!”萧元气又道:“那他们七人相比,谁更厉害些?”刘吃亏吞吐道:“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咯!”萧元气道:“这几日我见中原不少武林人士赶赴皇城,想必便是要夺天下第一名头,不知他们七人会去么?” 刘吃亏道:“他们七人名震中原数十年,像你们契丹的天下第一,只怕他们七个还未放在眼里。”萧元气点了点头,又道:“老哥哥既然将他们七人相提并论,想必他们的武功也在伯仲之间,又或许是他们七人打败了许多人,又各自交过手,谁也不能打败谁,这才七人并称中原的,是不是?” 刘吃亏见他较真,又不知如何解释,干咳一声,嘿嘿一笑,半天不说话。彭飞笑道:“小弟也听说过这七人的名头,只是近来听说江湖上出了一个后起之秀,名声大躁。” 众人纷纷“哦”的一声,显是惊讶。彭飞环视一眼众人,又道:“据说此人年纪不大,却是一番好武功,人送外号‘盗圣郭雀儿’。” “盗圣郭雀儿?”众人均疑问道。 非是众人,连坐在一旁低头不语的落拓少年,也跟着转过头来,直勾勾的盯着彭飞。 刘吃亏跟着附和道:“不错!这个郭雀儿,我也有些耳闻!据说此人身轻如燕,夜走百户,偷盗了不少富豪恶霸钱财,从未一次失手。但他的名头好像是去年才在江湖中传开的,听说他自幼贫苦,是以盗取无数的金银,均被他一夜之间挥霍个精光。就连洗脸、洗脚或是夜壶,非要黄金打造的不可,而每日都要用新的,从来不用旧的,更不用破的。” 众人纷纷问道:“有这等事?”彭飞插口道:“非但如此,听说就连他每日吃饭也要跟皇帝老儿一样,满满一百零八道菜。” 落拓少年听到此处,轻轻哼了一声,显是不信。 彭飞瞧了落拓少年一眼,道:“怎么?你不信?”落拓少年道:“道听途说,何足为信?”彭飞道:“可不是盗听途说,我……”还未说完,落拓青年打断他道:“怎么,你难道还亲眼见过不成?” 彭飞道:“虽说没有亲眼见过,却也差不多。”落拓青年冷哼一声,道:“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彭飞冷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几句,其余众人为听个热闹,忙道:“彭大哥,你快说来听听,这位小哥既然不信,你又何必理会他!” 彭飞这才作罢,道:“去年冬天,晋阳称晋王府失窃一案,你们可曾听说?” 在场众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彭飞道:“传闻晋王李存勖有一件宝贝,价值连城,是什么宝贝,你们先别问,只知道晋王将宝贝藏在一个极其隐秘所在,便是连自己最为宠爱的王妃也不知道。直到有一日晋王府忽然收到一张字条,上面写道:听闻晋王有舍利宝珠,在下今夜取之。府中侍卫见到字条,倒是大吃一惊,晋王府戒备森严,虽说晋王还未登极,但与朱梁一向不合,连年打仗,是以王府之中比朱梁皇宫还要森严百倍有余,但这张字条从何而来,却无一人知道。那侍卫头领铁扇仙秦英林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即便如此,也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敢隐瞒,忙将此事向晋王禀告。” 众人齐声道:“后来呢?” 彭飞道:“晋王得知此事后,很是惊恐,心想这王宫固若金汤,又五步一岗,半柱香之内更有侍卫巡逻一次,盗贼是如何潜入宫内的?当下加派千余侍卫暗藏宫中隐秘之处,只等夜间捉贼。” “那舍利子可被盗走了?”有好事者忍不住问道。 彭飞故意喝了一口酒,过了半晌,才慢悠悠的道:“众侍卫守到半夜,忽然听见有人大喊一声:舍利子被盗啦!晋王正禀夜研习兵法,听闻后大吃一惊,连忙带侍卫百余人,赶往藏宝之处,岂知打开库门一看……” “怎么?”众人齐声问道,“舍利子被盗了?” 彭飞见众人心痒难搔,呷一口酒,悠悠地道:“晋王进入藏宝库内,见舍利子完好无损,知道是被人骗了。这才长舒口气,走出库外,命人好生看守,自己则回去歇息。” “哦……”众人听闻舍利子未被盗走,均是一阵失落,失落之意倒像是盼着舍利子被盗一样。 彭飞淡然一笑,又道:“岂知晋王还未回到殿内,又听得一人叫道:多谢晋王赐宝,郭雀儿告辞啦!秦英林叫道:‘哎呀,不好啦!咱们中计啦!’” “中计?中什么计?”萧元气问道。 彭飞道:“这你就不大懂啦!这叫做请君带路。”萧元气仍是不懂,问道:“愿闻其详。”不等彭飞回答,刘吃亏道:“那郭雀儿并不知道宝贝藏在何处,他先前说舍利子被盗,实则是骗晋王及众侍卫,晋王信以为真,当下便赶往宝库中,一看宝贝完好无损,这才放心,其实那郭雀儿便在他左近,待晋王走后,他将看守的侍卫打倒,偷走了宝藏。” 彭飞道:“不错!只是他并未打伤侍卫!”刘吃亏道:“是么?那他又是怎生将宝贝偷了去的?” 彭飞道:“那郭雀儿诡诈至极,原来他精通易容之术,早已偷了晋王的衣服,扮做他的模样,待晋王去后,他则大摇大摆的回来,将侍卫骗过,进入宝库之内,将舍利子盗走。” 众人纷纷奇道:“易容术?”彭飞点头道:“正是易容术!郭雀儿盗走舍利子后,便去了杏花岭,听闻他将舍利子赏给了一位名妓,落了一夜风流。” 讲到此处之时,落拓少年插口道:“胡说八道。” 彭飞瞧了他一眼,道:“这位小哥,在下有位朋友在王宫当差,这件事他是亲身经历,又岂是胡说八道?你一再为郭雀儿狡辩,难不成你是他的同党不成?” 第80章 燕留声 落拓少年淡然一笑,浅饮一口酒道:“你那位朋友扬言郭雀儿在杏花岭夜宿,可知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彭飞见这落拓少年虽是淡然笑语,实则是满心不服自己,更加不信自己说的话,心想:“你一个落拓少年有什么本事了,竟然跟我狡辩。”他行商已久,是以常门缝里看人,见到衣着华丽之辈,便满脸堆笑,但眼前的少年却衣衫褴褛,他心中自是一万个不爽,当下气冲冲地道:“那郭雀儿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和他夜宿杏花岭逛窑子有什么瓜葛?你既然不信,便上一边吃酒去,别扰了大爷们的兴头。”他一语既出,自然表明心中十分看不起落拓少年。 刘吃亏倒是个和事佬,见状忙出言慰藉彭飞道:“彭老弟,你见多识广,何必跟这少年较真?咱们也不过是喝酒闲聊,他信不信须由他便是,莫要生气。”说罢又微微一笑,道:“这郭雀儿嘛,老夫也有所耳闻,反正左右闲来无事,便说与大家伙听听。” 其余众人纷纷叫好,这时已有邻桌几人凑了过来。 刘吃亏清了清嗓,过了半晌,才悠悠地道:“据说这个郭雀儿行事极为乖张,他若是想盗什么物事,事先便会先发下帖子,通知本家知晓,让他们早做防范,说来也怪,本家事先已知道他何时来盗取宝物,又严加防范,仍是被盗,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萧元气笑道:“想必这个郭雀儿自负的紧啊!” 刘吃亏伸出大拇指赞道:“着啊,还是萧老弟有见识。”跟着又道:“其实自负的人行事最为乖张,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倒也罢了,传闻他每次得手之后,总会在失主府上留下一个记号?” “记号?”众人均大感疑惑,“什么记号?” 刘吃亏双眼微微一闭,忽地睁开,幽幽地道:“一只麻雀!” “麻雀?” “不错!”刘吃亏点了点头,“郭雀儿每次得手后,均会在墙上画一只麻雀。” 萧元气叹一口气,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行事张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彭飞冷笑道:“似这等张扬之人,终有一日失手不可!” 刘吃亏也不理睬众人,接着续道:“此人非但入室盗窃是一把好手,便是武功,也跻身一流高手之境。栖霞山飞鹤派吴沧海,你们可曾听说过?传闻他的“鹤鸣拳”已有九成火候,但仍是败在那郭雀儿的掌下。” 众人纷纷“咦”的一声,显然吴沧海的大名,众人均有所耳闻。刘吃亏也不详加解释,又道:“郑州铁枪震八方古老爷子,一杆铁枪,荡尽八方。” 未等刘吃亏说完,又一人抢道:“难道也败在郭雀儿手上了?” 刘吃亏点头道:“正是!非但是吴沧海、古老爷子,竟连一向以暗器闻名天下,令天下英雄为之丧胆的萧从风,也丧命在他的暗器之下。据说萧从风死相极惨,全身扎满了各式各样的暗器,活脱脱的像个刺猬。不光是萧从风,便连嵩山派掌门栗臻、伏龙帮帮主邱连海均被他废了武功。” 萧元气惊道:“有这等事?”原来刘吃亏先前提起的几人,他未有耳闻,但嵩山派及伏龙帮的名头,他还是听过的,知道这两大门派,在中原大有威名。 刘吃亏道:“此人行事素来隐秘,江湖中人只知他颈后绣着一只雀儿,但他真容究竟怎样,却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出手必不走空,出手素来狠毒。” 萧元气道:“他既然如此厉害,武功与七大高手相比,又该当如何?” 刘吃亏摇了摇头,道:“这就不知道啦!七大高手武功盖世,一向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郭雀儿若想要成名,非要跟他们交手不可,倘若郭雀儿真与七大高手挑战,势必是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萧元气道:“此次我契丹大首领广发英雄帖,诚邀天下英雄汇聚皇城,要比什么天下第一,不知那郭雀儿会不会去?” 刘吃亏道:“倘若阿保机手上有什么宝贝,或许郭雀儿会去,此人一向贪财,更嗜好收集天下奇珍异宝,而你塞北之地,恐怕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宝贝。”萧元气道:“那可未必!听说大首领近来得手一件宝贝,叫什么璧来着,听闻是从汉人手中得来的,距今已千百年了。”这时坐在一旁一个中年男子道:“那是和氏璧。又叫传国玉玺,是秦始皇称帝之时所铸,俺早已听闻郭雀儿扬言要盗传国玉玺,这会儿恐怕他已进了皇城,住进了阿保机的大帐中啦!” 正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响,众人看去,只见两匹健马奔腾而至,马上各坐两个青年男子,腰悬长剑,片刻已至,下马来到酒铺跟前。店伙计见状忙上前招呼,其中一个青年道:“师兄,听闻塞外人烟荒芜,咱们倒不如先在此打尖片刻,待得马儿歇息足了,咱们再行赶路。”这人长相粗壮,但说话却是满口吴侬软语,令人听了好不舒服。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点了点头,坐在一条长凳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招呼店伙计上酒上菜,又吩咐道:“小二,此间可有马料?”店伙计忙道:“小的这就去拿马料来!” 另一个青年环视一周,见众人均是行商打扮,这才坐下。 众人见他二人是武林人士打扮,心想定是赶赴皇城,为争什么天下第一的名头去的,当下也不理睬,催促刘吃亏道:“那郭雀儿还有什么传奇事儿,刘老哥一并说出来教大伙听听。” 那两个青年听到“郭雀儿”三个字时,年纪稍轻的青年冷哼一声,道:“师兄,这个郭雀儿到底是什么来头,怎地近几日来,处处听到他的名头,想必武功很高,是不是?”年纪稍长的男子冷笑一声,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道理你不懂吗?”他说话之时神情轻蔑,又有心教众人知晓自己的名头,又道:“江湖上说那郭雀儿如何厉害,那不过是些贩夫走卒口中传的,他们不会武功,又哪里知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 年纪稍轻的青年道:“是了,师兄所言甚是。师兄剑法极高,江湖上人送外号千里追风,那郭雀儿便是轻功再高,若是撞见师兄,也非要丧在你剑下不可。” 众人听他二人称赞自己,均心想:“千里追风?又是什么人了?”其实这些行商之人哪里晓得,武林中人但凡会些武功,不无给自己起个威风的外号,令人听了为之敬佩。 刘吃亏微微一笑,朝着那两名青年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无锡铁剑门千里追风燕留声燕大侠,久仰久仰。”刘吃亏不愧走南闯北数十年,虽是行商,但于武林中人名号倒熟悉的很。那年纪稍长的青年正是千里追风燕留声,据说此人剑法已达一流高手之境,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年纪稍轻的男子叫孟留名,是燕留声的师弟。他二人均是铁剑门掌门铁保森的嫡传弟子。 燕留声听得刘吃亏认得自己,当下微微一笑,朝着刘吃亏回了一礼,道:“惭愧!在下贱名何足挂齿。敢问老丈高姓大名?”他言语极为客气,实则内心早已狂喜,心想:“想不到我的名头竟已传至塞外。” 刘吃亏报了自己姓名,又挨个介绍一遍,燕留声一一抱拳见过,待众人礼毕,燕留声道:“方才听诸位谈及郭雀儿,想必诸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刘吃亏笑道:“我等闲来无事,不过是茶余饭后谈来消遣。” 孟留名冷笑一声,道:“我道是什么,原来是道听途说。一个小小的郭雀儿便令你们大费口舌啦?我师兄曾独自一人力斗秦岭十二大盗,最终将他们十二人一一斩于剑下,为民除了一大害,似郭雀儿那等宵小之辈的行径,何足挂齿!” 燕留声一脸严肃,道:“师弟,胡说什么?郭雀儿虽说是个大盗,却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怎是宵小之辈了?师父曾敦敦教导,出门在外,切记莫要说人坏话,更不可做井底之蛙,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孟留名被他一顿训斥,低头道:“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燕留声这才脸色好转,朝刘吃亏道:“既然老丈闲聊那郭雀儿,在下左右无事,倒也想听听,还请老丈废些口舌。” 刘吃亏道:“好说,好说!”当下咳了一声,又道:“听说那郭雀儿使得一手快刀,刀法之快,世所罕有。”孟留名道:“是么?有多快?不知老丈可曾见过,可有我手中的剑快么?” 刘吃亏赔笑道:“小老儿未曾见过少侠的剑法,自然不可妄下评断。” 孟留名道:“那便让你见识见识!”话音未落,只见他身形一晃,已至刘吃亏桌前,跟着一道白光闪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孟留名已缓缓将剑插入鞘内。只听得“啪儿”的一声,刘吃亏跟前的酒杯已从中间被劈成两半。刘吃亏大吃一惊,脱口赞道:“好……好快的剑!” 孟留名得意道:“这算什么?我师兄的剑法远胜十倍于我!” 第81章 莫欺少年穷 燕留声道:“师弟,休要胡说!”随即又一脸微笑,朝众人拱一拱手,道:“我师弟信口胡说,诸位莫要信他。” 众人见他言语虽然谦逊,但见其形色却是得意非凡,均道:“燕少侠不必自谦!”刘吃亏默然半晌,怔道:“快,好快的剑!” 孟留名嘿嘿一笑,又道:“在下这一手不过是班门弄斧,若是我师兄出手,一剑可断五杯!”众人纷纷惊呼,均是满脸敬佩的神情,却唯有那落拓少年看也不看一眼,兀自饮酒。 孟留名眼光扫过众人,落在那落拓少年身上,见他一脸不以为然,心下不禁有气,冷笑一声,道:“喂,小子,在下的剑法怎样?” 那落拓少年斟一杯酒一饮而尽,并不理睬,那是以沉默表示对他的轻视。孟留名少年成名,虽说武功不及师兄燕留声,但在江湖上也颇有威名,见这少年并不理睬自己,心下不禁勃然大怒,唰的一声,将剑抽出,只见他一招“天外来客”,倏然使出,剑光闪闪,寒光迸射,径直朝那落拓少年的手中酒杯刺去。 众人只道孟留名要下杀手,均是大呼一声,其中有一两个心肠善良之辈大叫:“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惊声未歇之际,那落拓少年似乎板凳不稳,身子向后仰去,幸好他及时又坐稳,这才没有向后摔倒。就在他身子后仰之时,孟留名的长剑已然递到跟前,说来也巧的很,剑尖从少年酒杯跟前轻轻掠过,只差半寸,便即将他手中酒杯削断,却因这半寸之差,那少年躲过了这一剑。 众人那少年这招躲得十分凶险,纷纷长吁口气,暗暗替他庆幸。 孟留名一招既出,却被那少年阴差阳错的躲过,脸色一红,知道今日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他一向争强好胜,平日在武林同道之前都要争个彩头,这时竟然在一群不会武功的生意人面前丢脸,他怎能轻易善罢甘休,当下大喝一声,道:“看招!”剑随声至,第二招“追光随影”又已使出。 正在此时,忽然一道剑光闪过,只听“当”的一声,孟留名长剑已被荡开,他向后退了一步,叫道:“师兄,你这是干么?”原来燕留声见他无理取闹,忙拔剑出鞘,将他这招接过。他师兄弟二人同出一门,剑法自是练的极熟,是以当下便即将他长剑荡开。 燕留声插剑归鞘,神色严肃道:“师弟,休得无礼!这位小哥跟咱们无冤无仇,你何必与他为难!”孟留名正想要说“这人分明瞧不起咱们师兄弟二人。”只见燕留声眉头微蹙,显是埋怨他,当即便又住口。 燕留声微微一笑,朝那落拓少年抱拳施礼,神色极为谦恭,道:“我师弟一向性子鲁莽,得罪之处,还请小哥介怀!” 那落拓少年举起酒杯,笑道:“好说,好说!”当下满饮一杯,已显得有些醉意朦胧。 燕留声走近几步,又道:“在下姓燕,草字留声,未请教小哥尊姓大名!”那落拓少年笑着摇头,道:“什么大名小名的,在下姓凌,单名一个敬字。” 燕留声怔了一怔,心中暗道:“凌敬?怎地从未听过此人的名声。”原来他方才见孟留名一招“天外来客”使出,而凌敬看似座下板凳不稳,仰天险些摔倒的模样,实则上是他轻巧巧的,不动声色的躲过这一招。凌敬闪躲这一下,虽然瞒过了孟留名及在座众人,却没能瞒得住他。但他心机颇深,虽不知凌敬为何掩藏身份,但也不拆穿,而是微微一笑,说道:“常言道:出门处处皆朋友。凌兄弟,今日咱们有缘相聚,在下好生欢喜,若是不嫌,同坐一处饮酒如何?” 凌敬道:“好说,好说!”众人均是一怔,心中暗想:“燕留声为何与他如此亲近,难不成这衣着破烂的少年,也是一位武功高手不成?” 凌敬起身站起,朝刚刚提醒自己小心的那二人报之一笑,道:“多谢两位好心提醒,在下不胜感激。”先前提醒凌敬小心的那二人脸色一红,随即回礼一笑。 燕留声一把拉住凌敬,神态甚是亲密,携着他手坐到自己一旁,仍是不肯放手。口中笑道:“好兄弟,自打方才到此,见你便有些面熟,就好像之前见过你似的,心中说不出亲近,来,咱们二人亲近亲近。”说着手上潜运内力,使劲握住凌敬的手。原来他知道凌敬身怀武功,是以以此试探。其实武林中人见面,不知对方功力高低,为探虚实,往往握手示好。与其说是握手示好,倒不如说是相互试探。然而,往往功力不敌对方之人,非要被捏的大叫疼痛不可,更有甚者,连手掌骨头也要被捏碎。 这时燕留声运足内力,使劲在凌敬手上握去,但无论他如何使劲,凌敬仍是一副笑脸,好似满不在乎一般,他一向功于心计,见凌敬越是不动神色,便以为凌敬是以微笑掩饰疼痛,当下手掌越发用力,嘴上却笑嘻嘻的道:“好兄弟,在下平日最喜欢喝酒,不知阁下酒量如何?” 凌敬笑道:“在下别无长处,只喝酒一道,倒也上得台面。” 燕留声手上用力,笑道:“如此甚好!” 凌敬笑道:“好说,好说!”两人嘴上客气,但都是各怀心机。凌敬见燕留声手上力道不弱,知他武功不弱,但他向来随和,只是运力招架,不愿惹是生非。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听马蹄声一片乱糟糟的,知道来人甚是匆忙,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只见十余骑奔腾而至,荡得大道之上,浓烟四起。 那十余骑健马而至,马上坐着十余人,衣着打扮均是武林人士。且看那十余人均是一袭蓝布衫行头,头上裹一条白巾,年纪最长的一人约四十余岁,其余均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背上均挂着包袱,包袱鼓囊囊的凸起,显然里面装着兵器。 那十余骑人来至酒铺之前,店伙计知道又有买卖将至,忙站在大路边上叫道:“以此向北百余里无人烟,诸位客官还请下马暂歇!” 那年长之人本已奔出几丈之远,听得店伙计的吆喝,当下猛勒马缰,转过马头,朝着身后十几人道:“咱们先歇息片刻!”那十余人纷纷道:“是,师父!” 那年长之人当先下马,来至酒铺前,问道:“小二,此处离皇城还有多远?”他说话一口西川口音,显是西川人士。 店伙计笑道:“客官也是去赴天下第一英雄大会的吗?” 那年长之人愣了一愣,不等开口,店伙计又道:“这十几日来,每日均有许多豪客从此路过,听说要去皇城赶赴天下第一英雄大会,小的只道客官和他人一般,这才多了一句嘴。” 那年长之人瞧了一眼刘吃亏等人,问道:“这些人都是去赴大会的?” 店小二笑道:“他们啊!他们都是在此行商之人,长年在此歇脚,是以都熟识了!” 那年长之人点了点头,这才招呼众弟子来至酒铺门口,店伙计道:“今日小店客人太多,已没了座位,但后院仍有五六张小桌,诸位少等,小的这就搬来。”那年长之人道:“好说,好说!” 众人见这群人均是一袭蓝色布衫,头上却缠着白布,模样甚是诡异,又见他们背后包袱凸起,知道是武林人士,均是低头饮酒,并不多看一眼。 燕留声见一下来了这许多西川怪客,当下也松开了凌敬的手。这时忽听萧元气道:“这位大哥,先前你说这时郭雀儿恐怕已入了我契丹大首领的大帐之中,难不成他要盗取那和氏璧不成?” 燕留声师兄弟二人及蓝衫客众人闻得“和氏璧”三字,纷纷转头看来。 这时坐在萧元气左首处一个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饮过一杯酒,道:“传闻那郭雀儿一向贪财,平日最爱收罗奇珍异宝,他若是得知传国玉玺落在阿保机手中,如何不心痒难搔?” 萧元气道:“我契丹武士一向勇猛,大首领大帐中又看守严密,恐怕郭雀儿徒劳无功,白费力气咯!” 刘吃亏接口道:“那可未必!那郭雀儿出道至今,从未失手,别说是你们大首领的大寨,便是汴梁皇都,也是来去无影。” 萧元气“哦”的一声,显是不信。 刘吃亏道:“我还听说过一件妙事,诸位若不嫌老哥哥啰嗦,便说与你们听?”众人齐道:“快讲快讲。”更有好事者道:“刘老哥讲故事给咱们听,今日刘老哥的酒钱,便算在俺头上。”众人看去,见那人肥肥胖胖,正是彭飞。他不敢说咱们这一桌,或是在座之人的酒钱算在他头上。而是单单要替刘吃亏付账,其一是他与刘吃亏熟识,卖个人情给他;第二便是他一向吝啬,又是行商,这一桌之人均是初识,即便是替众人付了酒钱,这茫茫人世,也不知一生中能否再见一面,是以赔本的买卖他一向不做。 即是如此,众人也纷纷伸出拇指朝着彭飞赞道:“好汉子,真是慷慨!”彭飞微微一笑,道:“只要刘老哥讲故事,俺就是多花几钱银子,也是应当的。” 刘吃亏呷一口酒,笑道:“多谢诸位捧场!不过老哥哥可不是讲故事,而是真事!” 众人纷纷凑近,齐道:“快说,快说!”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阵铃铛声响,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天籁之音。刘吃亏正要开讲,却被这铃铛声音打断,说道:“这是什么铃铛,声音竟如此动听?” 只听一个声如莺啼的女子道:“多谢老公公夸赞!”这女子声音稚嫩清脆,声音甜美,与这茫茫关外的凄凉相比,竟如春风拂面一般。 众人纷纷扭脸朝那女子瞧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斜坐一头青驴背上,身袭一件白色裘袍,一副雍容华贵之相。只见她模样娇嫩,明艳动人,红嫩的脸蛋儿在白色的裘袍映衬下,娇柔无限。若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词称赞她的相貌也嫌不够。 那少女转眼来至酒铺口,眼光环视众人,忽然见到人群中低头的落拓少年,心下大喜,叫道:“哥,我可算寻到你啦!” 第82章 痴情恼 那少女一语未毕,便已轻飘飘地落在那落拓少年跟前,只见她胳膊一下挽住落拓少年的臂膀,神态颇为欢喜。 众人自见那少女而来,均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时见她跟那落拓那年亲密无间,更是诧异,均是心想:“原来他二人是兄妹,怎地那少年却衣着如此不堪,倒似个穷小子,而这少女却天生丽质,如同仙女下凡一般。”待众人仔细打量他二人一番,又暗想道:“这少年生得也很是俊俏。” 只见凌敬一脸严肃,言语冰冷,道:“你怎么来了?爷爷准你下山啦?”那少女嘻嘻一笑,道:“我是偷溜出来的!” 凌敬道:“你竟敢偷着下山,小心回去爷爷骂你!” 少女似乎一点不怕,笑道:“我才不怕!”跟着扫了一眼正痴痴瞧着自己发怔的燕留声,脸色一红,转头问道:“哥,这位公子是你的新朋友么?”这美貌少女正是凌敬的妹妹凌雪,她兄妹二人均是神医凌霄的孙子孙女。原来凌霄自听闻传国玉玺落到阿保机手中,又听闻他大张旗鼓,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武林人士赶赴什么天下第一大会,便即派孙儿凌敬下山,令他将传国玉玺取回,切不可落在契丹外族手中。 想那传国玉玺乃和氏璧雕刻而成,历经秦皇汉武历朝数十代,其上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便即象征王道正统。凌霄身逢乱世,虽天下大乱,自己迫不得已只得隐居山林,但中原神器,又怎能甘愿落入番邦外族之手?他派遣凌敬下山,凌雪也要同去,他知道此去危险万分,说什么也不同意,却不想凌雪竟敢违背他的意愿,私自下山。 凌敬听得凌雪相问,这才一指燕留声,道:“是了!这位仁兄是铁剑门铁保森前辈的得意弟子,外号叫作‘千里追风’燕留声燕兄。”凌雪这才抬起头朝燕留声瞧了一眼,见他仍是瞧着自己,脸色一红,道:“我叫凌雪。” 燕留声连忙作揖还礼,道:“在下燕留声,见过姑娘!” 凌雪点了点头,又朝着凌敬道:“哥,听说铁剑门的剑法向来以轻灵迅捷着称,这位燕公子外号叫作‘千里追风’,想必他轻功剑法很是高明,是不是?” 燕留声忙道:“惭愧,惭愧!这外号不过是武林同道取来玩闹,做不得真的!”一旁的孟留名插口道:“我师兄的轻功很好,剑法也不错!”凌雪这才回过头来,瞧了孟留名一眼,问道:“你们是同门师兄弟么?那你的剑法肯定也很好啦!” 孟留名听见凌雪夸赞,顿时心中一荡,暗想:“我剑法虽说不如师兄,但相貌却远胜于他!她这般称赞我,莫非……”想到此处,早已暗暗窃喜,忙道:“还好,还好。” 凌雪见他一副憨态,不由掩嘴一笑,孟留名见她朝着自己笑,更加确定凌雪对他有意,当下手足无措,一只手在头上挠了几挠,憨笑不止。 凌敬自幼与自己这位妹妹长大,知道她一向性子腼腆,在自己面前一向放得开,但见了外人便一语不发,害羞的很,这时见孟留名及燕留声二人,一个朝着自己的妹妹傻笑,一个痴呆的看着,忙道:“妹子,这位老丈要讲故事,你听么?”说着一指刘吃亏。 刘吃亏微微一笑,朝着凌雪道:“小姑娘,若是闲来无事,便听我讲故事怎样?”他虽说年已半百,但自见到凌雪,便如春风迎面,万物复苏,打心眼的喜欢这小姑娘。 凌雪害羞地点了点头。 刘吃亏清了清嗓,缓缓地道:“老哥我行商一世,对于武功一道丝毫不懂,但我为何对武林之事如此熟知,那是另有原因?” 孟留名一心要引起凌雪的注意,急忙插嘴道:“那是什么原因,快说!”刘吃亏白了他一眼,便即住口,当下端起酒杯,小酌一口,并无再接着要讲的意思。 众人催促道:“刘老哥,你快说啊!” 凌雪转过头朝孟留名瞧了一眼,说道:“你别打岔了,要不然老公公便不讲故事啦!”孟留名脸色一红,惭愧道:“是了!在下谨遵姑娘之命。” 凌雪笑道:“你不用遵我号令,不过还是谢谢你啦!”孟留名见凌雪对自己温柔之至,又报以倾城一笑,内心深处便如同开了花一样,说不出的舒坦。 只听凌雪又道:“老公公,你快些讲罢!” 刘吃亏这才放下酒杯,道:“姑娘既然要听,小老儿便废些口舌。”当下缓缓续道:“小老儿为何对武林之事多有耳闻?”他本自称“老哥哥”,但这时故事显然是要讲给凌雪听,便即改口为“小老儿”。只听他接着续道:“只因我一个表弟,自幼习武,听说他投师昆仑派门下,他的师父叫什么什么来着?” 燕留声忙接口道:“三剑震昆仑朱邪未甘!” 刘吃亏一拍大腿,道:“是了,正是朱邪未甘!燕少侠见多识广,佩服,佩服!”燕留声听得刘吃亏称赞自己,忙回了一礼,道:“见笑!” 孟留名心中大为失落,暗叫:“他娘的,昆仑派掌门这名字忒也难记,师父曾数次提起,我偏偏记不住,这彩头倒教师兄彩了去。” 只听燕留声又道:“敢问老丈,你这位表弟年纪与你可是相仿?”刘吃亏道:“小老儿今年五十有二,我那表弟却比我小着十几岁,他今年怕是三十好几岁啦!”燕留声道:“昆仑派名满天下,虽处西域之地,但和中原武林同道颇有来往,不知令表弟怎生称呼?”刘吃亏道:“他本名叫杨问道,但自拜师昆仑派便改名叫‘杨天道’了。” 孟留名点头道:“是了,是了!这是昆仑派天字辈弟子,如今也算是第二代啦!”他当下接口,只不过是想在凌雪面前多多露脸,引起她注意自己。这时一旦住话茬,便即偷偷瞧向凌雪,见她只顾盯着刘吃亏,便又是一阵失落。 只听燕留声道:“原来令表弟是杨天道杨大侠,失敬,失敬,在下与杨兄有过几面之缘。” 刘吃亏微微一笑,心想:“你们习武之人无所事事,整日东奔西跑,只知道打打杀杀,更无生财之道,见过几面,也不足称道。”当下不再理睬他师兄弟二人,又道:“我表弟曾多次在小老儿家住过几日,小老儿天性好奇,爱打听些稀罕事,便即向他打听你们武林中的奇闻异事。什么当世七大高手等等,及近年来声名大震的郭雀儿,小老儿倒听了不少!” 凌雪听到此处,惊道:“郭雀儿?是江湖人称,盗圣郭雀儿的那人,是么?” 刘吃亏道:“正是!想不到这小偷的名头如此响亮,连姑娘都听说过他!” 凌雪道:“你所要讲的故事,便是郭雀儿的故事么?”她这时才心下有悟,原来兄长凌敬叫她坐下听故事是别有原因。他兄妹二人自在药王谷与郭威分别已有十年,只知他随姨娘韩菲儿去潞州投奔亲戚,后来便没了下落,直到去年,她才听闻江湖上出现一位少年,人称盗圣郭雀儿。 凌雪思绪正自飘在十年之前,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小男孩儿时,只听刘吃亏道:“我表弟常自称武功了得,当世难有敌手,他武功究竟如何我不知道,但那一次他在小老儿家中居住之时,身上便受了伤。小老儿问他:‘是什么人打伤了你?’我表弟道:‘说来惭愧,伤在一个少年手上!’”孟留名见有机会插嘴,忙道:“那少年便是郭雀儿,是不是?” 他这句话显然便是废话,即使不问,众人也都猜得出来是郭雀儿。 刘吃亏并不理睬他,这次连白他一眼也懒得动眼珠了,只听他又续道:“我表弟自艺成下山,经小老儿举荐,在朔州一位富豪府中做护院。说来惭愧,朔州这位富豪在此地横行霸道,仗着与马邑郡太守是连襟之亲,又与当地官员通亲,是以一向横行朔州,十足十的是我朔州的地头蛇,小老儿在契丹贩马的买卖,多数也是和他府上做的。但朔州一向受契丹军士骚扰,百姓过得并不安稳,那富豪最为担惊受怕,是以招揽天下习武之人,重金为他看家护院,我那表弟便被我举荐谋一口饭吃。直到去年冬日,天寒地冻,那一日凌晨之时,忽听得富豪大老爷大叫,我表弟只道他有危险,来不及穿衣,便即赶去,只见大老爷屋中房梁之上贴着一张字条。大老爷屋中房梁甚高,下人每日打扫都须搬出梯子,但他一夜醒来,竟无缘无故地多了一张字条,如何不令他吃惊,这才大声训斥府中护院。我表弟见那字条贴在房梁上,离地面少说也有三丈之高,知道留下字条的人轻功不错。当下纵身一跃,便即将字条取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甚是难看的字:闻君豪富,今夜子时必借纹银千两。虽是短短十余字,但言语之中,甚是狂傲,我表弟向署名看去,见是郭雀儿三字。随即便想到近来听闻郭雀儿打败嵩山派掌门及伏龙帮帮主一事,不由心下凛然。当下便向那大老爷说明其中原委。” 众人齐道:“后来怎样?” 第83章 逐魂鸟 其实众人便是不问,也均已猜出结果,当然是刘吃亏的表弟杨天道被郭雀儿打败乃至受伤。但众人故此一问,不过是要表明自己都在用心去听刘吃亏说话,以此证明,对刘吃亏的尊重。 刘吃亏摇了摇头,叹一口气,道:“小老儿便是不说,诸位也该猜了出来。但详细经过以及那郭雀儿如何阴毒,只怕诸位不知。”顿了一顿,这才又缓缓道:“那大老爷听说郭雀儿很是厉害,当日便又请来不少武师,只待今夜子时郭雀儿前来。我表弟与众武师一日不敢回家,均是在大老爷府上守候那郭雀儿,将近子时之时,忽听得一阵怪异之声。这声音透过寒夜,蔓延而至,这时正值夜深人静,我表弟等人听得这怪异之声,均骇出一身冷汗。那怪异之声,起初似乎由一个东西发出,待那声音一顿,紧跟着四面八方跟着响起,均是那怪异之声。”刘吃亏说到此处之时,脸色也已大变,就好像当夜他便亲临一般。 凌雪听他说的怪异,问道:“那怪异之声,又是什么声音?” 刘吃亏饮了一口酒,声音有些发颤,只听他道:“那是逐魂鸟的声音。” “逐魂鸟?”众人之中有几人显然熟知这逐魂鸟,均是吃了一惊。 刘吃亏道:“不错!正是逐魂鸟!逐魂鸟又叫报丧鸟,它若是在谁家院中啼叫,谁家定要出人命,是以当地百姓均称它们为逐魂鸟。这逐魂鸟的声音一向怪异,深夜之中,又是数百上千只逐魂鸟啼叫,一时之间,大老爷府上阴森恐怖至极。忽然听得一人冷冷地道:‘张王八,听说你家财万贯,一向豪富,在下今夜须借你千两银子使使。’大老爷姓张,名讳是上万下百,只因他一向横行乡里,欺压良善,是以当地百姓背后里称呼他时,无不咬牙切齿,称他为‘张王八’。” 凌雪忽地一笑,只听她声音如同夜莺啼叫,说不出清脆悦耳,“老公公,你便是不说,我们大伙也知道那大老爷便是张王八!” 刘吃亏道:“是了!姑娘天生聪慧,小老儿便是不解释,姑娘也能猜得出来。”凌雪笑道:“哎呦,你快别夸我了,快接着讲故事!” 刘吃亏这才正色道:“我表弟等人听得那郭雀儿的声音似乎便在头顶,知道他藏在屋顶,众人纷纷跃到屋顶,却哪里有半点人影,正在这时,忽然一大群逐魂鸟从四面八方飞腾而来,乌压压的一片,幸好那几日将近十五,是以月光很亮,若不是仗着月明星稀,我表弟等人非要丧命在逐魂鸟嘴下不可。这群逐魂鸟就好像被豢养的,只听得其中一个逐魂鸟的叫声极其响亮,透过云霄,声音直传到数十里之外。那夜小老儿正好赌输了回来,在城中听见那逐魂鸟的叫声,不由暗叫倒霉,怪不得那夜手气真背,连连赔庄。” 孟留名道:“你赌钱输了,那是你自己运气不好,跟那逐魂鸟可没关系,再说了,你只管讲那夜张王八府上之事,没来由说那许多废话作甚。” 刘吃亏惭愧道:“是是是,小老儿一时兴起,便岔了话。那叫得最响的逐魂鸟声音一落,数千只逐魂鸟竟像数百万大军一样,径直朝着我表弟等人扑去。我表弟自恃剑法了得,拔出腰间长剑,斩落数十只,但围着他乱啄乱咬的逐魂鸟何止数十只,他不幸也被咬中几下,当下舞一个剑花护住全身,退到屋中保护张大老爷。而其余武师纷纷乱窜,逐魂鸟无论他们逃到哪里,均是扑腾着翅膀尾追而去,众武师无奈之下,只得进入屋中,紧闭房门。饶是如此,逐魂鸟紧跟着乱飞乱撞,试图要冲入屋内。我表弟退入房中,赶紧关好房屋,忽听得背后一人道:‘别动!’这声音稚嫩,显然说话之人年纪不大,我表弟问道:‘你便是大名鼎鼎的郭雀儿?’那人道:‘嘿嘿,想不到在下的名头竟然已传到了昆仑派高手耳中,惭愧,惭愧!在下正是郭雀儿!’我表弟冷道:‘听闻你向来求财,是么?’郭雀儿道:‘不错!’我表弟又道:‘江湖中传闻的大盗,想不到只会用些下三滥的招式,入室豪取,这等行径岂是盗窃,倒像是打劫!’郭雀儿笑道:‘你怎知在下不是盗窃,而是打劫?’我表弟道:‘既然是入室盗窃,便该神不知鬼不觉,不伤人命,不以人命威胁才对!’郭雀儿哈哈大笑几声,道:‘你怎知在下并非神不知鬼不觉?’我表弟道:‘若是神不知鬼不觉,便该悄悄动手,似你这般大摇大摆,大张旗鼓,闹得满城风雨,又怎能称得上神不知鬼不觉了?’” 众人纷纷一拍桌子,道:“是了,令表弟说的在理啊!那郭雀儿号称盗圣,既然是盗圣,便该以偷盗为本份才是,若是豪取,那跟拦路劫财的强盗,可不是一样么?” 燕留声也跟着道:“正当如此!名声在外,却背道而行,即便他名头再响,江湖中人还是瞧他不起,怪不得他近年来臭名远播!”他见凌敬兄妹二人听得津津有味,偶有嘴角含笑,心下总觉不是滋味。 忽听一个声音冷道:“无论是黑猫还是白猫,能抓住耗子才是好猫!无论那人是巧取还是豪夺,能偷来一千两银子,便是他有本事!”这声音极其冷淡,正是坐在不远处的那蓝衫年长之人。 凌雪颇觉有理,朝着那人微微一笑,那人也点了点头。 刘吃亏见那人胡搅蛮缠,心下不觉有气,想要与他争论一番,又见他人多势众,不愿得罪,当下缓缓续道:“那郭雀儿被我表弟一番追问,似乎无话可说,冷笑几声,道:‘任你怎么说,反正在下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已到手中,你又奈我何?’我表弟气道:‘趁人不备,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咱们正大光明打一架,若是你能胜过我手中的剑,我便服你!’那郭雀儿道:‘听闻昆仑派剑法轻灵迅捷,向来以快剑着称,但自上一代掌门天灵子谢世之后,昆仑派再无好手,如今的昆仑派掌门猪血未干,只怕也是徒有虚名罢了!’我表弟听他辱骂自己师父,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怒气,倏然转身,一剑便朝着背后那声音处刺去。岂知这一剑却刺了空,环目左右,哪里有半点人影,登时便惊出一身冷汗,只道是遇见了鬼。只听郭雀儿叹一口气,道:‘唉……剑法虽好,却太过缓慢!’我表弟听得他声音又在自己背后,心下大骇,暗道:‘他怎会在我身后?倘若他一声不吭,在背后刺我一剑,或是砍上一刀,我焉有命在?’虽是如此,但他恼怒那郭雀儿口出狂言,心下气不过,骂道:‘我师父复姓朱邪,名讳上未下甘,不是猪血!’原来昆仑派掌门复姓朱邪,但那‘邪’字是双音,旁人不知道的,只道是个‘邪’字,实则该当念作‘耶’字才对。但猪血的‘血’字,咱们土人常年叫作‘写’字的‘写’这个音,那郭雀儿故意出言不讳,辱骂我表弟的授业恩师朱邪掌门,是以我表弟拼着性命,也要讨个说法!” 说到这时,众人纷纷大笑,其中一个粗莽大汉笑道:“什么朱邪猪血乱七八糟,刘老哥你只管讲故事,何必卖弄文字,咱们都是粗人,哪里懂这些书生的东西。”更有几人笑着附和。 凌雪见众人轰笑不止,道:“诸位快别取笑老公公啦,快听他讲便是!”众人见她听得认真,显是颇感兴趣,当下也不再好意思取笑,纷纷住了声。只听凌雪又道:“老公公,你快别理他们,接着讲,后来又怎样啦?那郭雀儿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刘吃亏这才咳了一声,故作镇定,缓缓续道:“那郭雀儿听我表弟为自己恩师辩白,冷笑道:‘我中原大地,一向口音杂乱,又有南腔北调之分,我偏偏记得那是猪……’不等他说完,我表弟猛地转身,使出一招背后杀敌的剑法,只盼能刺中那郭雀儿。” 正在这时,那西川口音的年长之人冷冷地道:“很好,很好!”只听身旁一人问道:“师父,这位昆仑派的朋友不顾自己性命,也要冒死杀了那郭雀儿,忒也鲁莽了些罢!”那年长之人叹一口气,朝着众弟子环视一周,问道:“若是当时换作你们其中一人是杨天道,该当如何?”先前那年轻人道:“倘若郭雀儿出言不讳,辱骂师父,弟子周兴仁哪怕性命不顾,也要将他斩杀在雷公轰下。” 凌敬兄妹二人听得周兴仁一番话,四目相对,均低声道:“蜀中天雷门!”一旁的燕留声及孟留名师兄弟二人见他兄妹二人只一言半语便已猜出众蓝衫人的来历,不由暗暗佩服。 只听那年长之人冷道:“匹夫之勇!敌人在你背后,你但凡动下手指,他都可先下手,你又何谈与他拼命?”周兴仁见师父训斥,当下低头称是。另有一人忙道:“若换作弟子,便假意讨饶,趁其不备,再另行杀之!”那年长之人点了点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虽说要以讨饶麻痹敌人,却并非上策!”那人见师父并不责怪,却也没有夸赞,当下也低头不语。 这时那年长之人目光转向角落一个年轻人身上,问道:“兴智,你说说看!”众人跟着瞧去,只见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身材矮小,却长得眉目清秀,心想他定然是那年长之人的得意门徒,要不然也不会刻意问他。 那叫作兴智的年轻人姓崔,今年十六岁,自幼是个孤儿,自被师父雷长兴收留,深得雷长兴的厚爱,况且他又勤奋练功,是以年纪虽小,但在众师兄弟之中,武功也算上等,这时他听见师父询问,忙起身行礼,待礼过之后,才缓缓道:“师父方才夸赞那位昆仑派的杨天道,并非因他要替朱邪掌门教训郭雀儿,而是……”他虽是低头回话,但说到此处时抬头瞧了一眼师父,见他暗暗点头,又接着续道:“而是称赞那杨天道机智过人。” 雷长兴道:“哦?你且说来听听!”崔兴智道:“想那郭雀儿武功高强,远胜杨天道,即便他武功与杨天道不分伯仲,但他在杨天道背后,杨天道想要转过身来也是不易,更别说是转身杀敌了。杨天道之所以忽然转身,想必使出的那一招是昆仑派的‘清风拂柳燕回首’,又或是打出‘仙女散花’的暗器出来……”说到此处时,刘吃亏拍手叫道:“不错,这位小兄弟很厉害,我表弟使得那招正是叫作‘清风拂柳燕回首’,只是名字太长,小老儿未曾记下,多亏这位小兄弟提醒!” 崔兴智瞧了刘吃亏一眼,微微一笑,接着续道:“然而他趁郭雀儿说话之际,防范松懈,更不能及时运气出招,是以铤而走险,贸然出手,只盼能一击而中。这位杨天道兄弟定是智力远胜常人,才想出这好法子!” 雷长兴见爱徒娓娓道来,与自己所称赞的不谋而合,不由暗暗欢喜,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又道:“不错!这法子虽说很好,却未必有些鲁莽,若换作是你,该当如何?” 这时众人听他们师徒讨论起武功来了,便不急着追问刘吃亏接下来所发生的事,而是纷纷转头瞧向崔兴智,瞧他如何作答。只听崔兴智道:“倘若换作弟子,弟子定当先同杨天道一样,与郭雀儿交谈,趁他说话之际,弟子定先向前疾奔,然后再施发暗器,可阻碍敌人追赶,待听得背后并无风声及暗器之声,再伺机转身,与他相斗!” 雷长兴哈哈大笑,赞道:“好,很好!”跟着环视众弟子道:“咱们习武之人与人搏斗,全仗体内真气鼓荡,若是出招时没有内力相辅,那便如同软绵绵的挠痒一般。然而说话之时,便即放松,是以真气未能运至两臂以及全身,兴智很聪明,能想出应对之策。然而,你们几个日后该当好好练功,更要早些领悟咱们本门武功心法,更要善于思考咱们本门武功的每一招每一式的用处,才能在危急之时保住性命。子曰:学而不思则罔,便是这个道理,你们记住了吗?” 众弟子纷纷道:“弟子记住了!” 雷长兴重重的“嗯”了一声,这才转头朝刘吃亏道:“方才老夫并非有意打断老丈,还请原宥则个!” 刘吃亏见这人颇有礼数,忙道:“好说,好说!” 雷长兴道:“还请老丈接着讲!” 第84章 等闲未必识英雄 刘吃亏道:“我表弟使出那招清风拂柳燕回首的剑招,本以为定可一击而中,哪怕不能将郭雀儿毙在剑下,也定能逼得他退后几步,我表弟便可趁机再连连出招。谁知他一出手,身形刚转过来,忽觉一道寒气直袭自己咽喉,只听那郭雀儿冷道:‘别动!’原来我表弟趁机转身之时,郭雀儿早已拔刀出鞘,终究是他抢先一步,大刀已顿在我表弟咽喉之处。我表弟心下大骇,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原来郭雀儿手中的大刀只须再向前轻轻一递,或是我表弟向前再小迈一步,非要横尸当地不可。他不由暗赞郭雀儿武功之高,远在自己之上!” 萧元气道:“令表弟此时一定瞧见了郭雀儿的真面目,不知他长得是什么模样?” 刘吃亏道:“不错!我表弟这时终于见着了郭雀儿的真容。他只知道郭雀儿年纪轻轻,想必也在二十五岁以上的年纪,但自打转身过来,这才在烛光下看清,郭雀儿竟是未满二十的小伙子,并且身材高大,约八尺之长!”众人纷纷惊呼一声,显然并不相信,要知道他们意识之中,本以为入室盗窃的都是身形矮小的男子。 刘吃亏续道:“那郭雀儿仪表堂堂,手脚皆长,单是一条胳膊便已垂到膝盖处!”凌雪嫣然一笑,道:“只怕是你表弟瞧花了眼,天底下怎会有胳膊恁长之人!” 刘吃亏笑道:“我表弟跟小老儿说起时,小老儿也跟姑娘一般,自是不信,后来听表弟说起,若非他胳膊奇长无比,怎会站着不动,只须一出手,手中长刀便已递到我表弟咽喉之处呢?” 凌雪点了点头,道:“若似你这般说,倒也合理!” 凌敬笑道:“妹子,不过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天下怎会有这等人?” 这时坐在邻桌的周兴仁道:“那是你见识少!传闻三国之时,蜀国开国皇帝刘玄德便是两耳垂肩,两臂过膝之人。”凌敬摇头苦笑,并未理睬。凌雪道:“那不过是戏文上扮做的模样,也不足为信。若当真如你所说,那郭雀儿将来岂不是要做皇帝啦?”说着又掩嘴一笑,道:“他一个小毛贼,日后若当真能做了皇帝,倒也稀奇。”竟真如凌雪所说,二十余年之后,郭威黄旗加身,开国立业,做了大周朝的皇帝。 凌雪话音刚落,忽听的一段胡琴响起,曲调一股凄凉沧桑,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笑看世间事,皆由梦幻来!”一语未必,眨眼间,只见一个黑衣老者大步而至,只见他手中拉着一把胡琴,双眼空洞无神,显然是一个瞎子。那瞎子片刻而至,径直走向一个无人之处,缓缓坐下,就好像能看见一样。 众人大感诧异。 瞎子坐下之后,叫道:“小二哥,还请上些茶水!”话音未落,只见他左手一扬,几枚铜板从他头顶飞过,轻飘飘的,依次落在店小二手中的木盘之上。非但如此,每一枚铜板皆是竖着落下,插入木板之中。 凌敬兄妹对视一眼,并未说话。凌雪却伸一伸舌头,暗叫厉害。非但他兄妹二人震惊,便是燕留声师兄弟及雷长兴师徒等人,见那瞎子亮了这么一手,均是大感吃惊,似他这等手法之妙,认位之准,他们倒也可以做到。但要像他这样,在半空中划一个弧形落下,且下坠之势又隐含均衡的后劲,似这等力道把握奇准,丝毫不差,众人均是自愧不如。 自那瞎子坐下之后,店伙计上了茶,众人均是瞧着他,谁也没开口说一句话。只见那瞎子呷一口茶,道:“诸位接着讲,看我作甚?” 一语未必,众人均是吃了一惊,但见他双眼翻白,不似假装的瞎子,无不大感诧异。这时他身旁一个好事之人,伸手在那瞎子眼前晃了几下,那瞎子忽然一伸手,将他手腕抓住,道:“怎样?”那人吓了一跳,挣脱开来,道:“得罪,得罪!” 刘吃亏见那瞎子怪异,但不过是游走江湖的卖唱之人,与自己并不相干,这才接着讲道:“那郭雀儿的大刀虽是停顿不发,但我表弟仍是不服,却说是他背后出手,抢先得手。郭雀儿笑道:‘好,我便正大光明的跟你比试一场,好教你死心。’说着便将大刀收回鞘内。我表弟见他大刀极宽,刀身弯曲,约二尺不到,与寻常的刀大有不同,他的兵器极其怪异,我表弟心中便已没了底气,但仍是强打精神,要与他决斗一场。当下又抱拳施礼,这才后退几步,便要出招。那郭雀儿见他已摆好架势,左手一摊,道:‘请了!’我表弟忙趁机出招,只盼一时抢攻,能占了上风。但那郭雀儿的刀法实在太过诡异,单见他手一扬,我表弟一时疏忽,竟被砍中左臂,跟着见他连连出手,我表弟只见满屋全都是烛光刀影,自己只得躲闪,丝毫无进招的机会,忽然间,郭雀儿向后一跃,从窗户中撞出去,便已不见人影,只听得他声音渐渐远去:‘在下与昆仑派并无纠葛,又何必伤你性命。’我表弟正要追赶,忽觉全身疼痛,低头看去,原来他胳膊及大腿上全是刀伤,每一道伤口虽是很浅,但仍是流了好多血,他这才知道郭雀儿刀法之高,远远在他之上。这才赶到内屋,只见张大老爷正自昏睡不醒,显然于外堂方才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 刘吃亏一口气讲完,又补了一句,道:“后来我表弟在我家中养伤半月,我这才知道此事的前后经过。” 正在这时,雷长兴叹一口气,道:“年纪轻轻,武功已有如此造诣,着实不易,也算得上百年一见的练武奇才啦!”他身旁的众弟子见师父叹气,其中有人道:“那郭雀儿不过是徒有虚名,若是见到师父,非要败在雷公轰下不可!”另有一人得意道:“海师兄说得对,那郭雀儿只怕连十招都抵挡不住!”天雷门众弟子当下连连称赞师父武功了得。 雷长兴喝道:“胡说八道!那郭雀儿既然声名远播,武功绝非泛泛,尔等井娃,不知天地之大,竟无半点羞愧,枉费为师一片教导!为师平日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习武之人最忌讳的便是眼高过顶,轻敌大意!”众弟子本想在众人面前称赞师父,拍拍师父的马屁,却不想拍了个空,登时便各个脸色一红,连连称是。 只听那瞎子啧啧几声,显然是叹气感慨,只听他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跟着又吚吚呜呜的拉起胡琴,竟唱了起来,只听他唱道:“短短数载一生,为求名。无奈朝来练武晚练功。断情缘,少寡欲,白发生。自是一场江湖一场空。”唱毕,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他唱的正是一首《相见欢》,虽是平仄不分,倒也算得上押韵。但听客之中多为商人及习武之人,是以并不知他这一首词高低,但听得他词意之中大有萧索之意,均心想这瞎子定是一个习武之人,为求名满天下,自幼苦练武功。但他终究是个瞎子,即便是武功练得再高,也还是个瞎子,仍旧无名。 雷长兴叹一口气,大有心事相同之意,当下豪饮一杯,道:“好一句‘自是一场江湖一场空’,好词,好词!当浮一大白!”说着一拍桌案,桌上酒杯登时跳起,只见他袍袖一挥,一只酒杯缓缓飞起,径直朝着那瞎子飞去。 只见那瞎子左手一伸,便已将酒杯稳稳接住,竟无半滴酒洒出,当下仰头喝尽,道:“瞎子已十年未曾沾酒,但雷大侠的酒,却是非喝不可!” 雷长兴见他识破自己,先是一怔,心想这瞎子好生怪异,竟猜出我的来历,说道:“大侠二字,太过沉重,在下焉能相受?惭愧,惭愧!”瞎子笑道:“听闻雷大侠在西川之时,每月都要救济受穷苦百姓,这等作为,又岂配不上‘大侠’二字!”雷长兴见这瞎子竟对自己如此了解,而自己对他却是一无所知,当下忙搜刮肚肠,武林之中可有武功奇高的瞎子?但他思索半日,竟未能想出。 只听那瞎子道:“雷大侠声名远播,想不到竟不辞艰辛的赶至关外,原来也是惦记那天下第一的名号,嘿嘿……”说着又连连摇头,直道可惜。 雷长兴知道他言下之意是嘲讽自己,想要夺天下第一的名号,当下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道:“还请先生弹一曲《如梦令》的曲子。”只见说话之际,左手一扬,一锭银子已落在那瞎子茶杯之处。他这一手暗器既稳又准,已见他功夫一斑。那瞎子笑道:“好说,好说!”当下吚吚呜呜的拉了起来。 只见雷长兴满饮一杯,唱道:“空活尘世当下,妄称西川大侠。奈何盛名下,既寿永昌于他。也罢,也罢,半生无愧何怕?”一词唱罢,又满饮一杯。他作这一首词分明是答那瞎子嘲讽自己,虽说平仄不分,文理欠通,但其中一句“既寿永昌于他”,那是暗指传国玉玺落在阿保机手中。那传国玉玺上刻有八字,正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那瞎子“哦?”了一声,道:“原来雷大侠……”未等说完,雷长兴打断道:“在下邂逅先生,自是缘分,多说无益,还是喝酒的好!”那瞎子嘿嘿一笑,道:“雷大侠高风亮节,瞎子倒以小人之心度之,惭愧,惭愧!” 正在这时,燕留声大笑一声,道:“先生一曲是求名,雷大侠一曲也是求名,晚辈不才,也想唱一曲,劳烦先生再弹一曲。”话音一落,当下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随手一扔。那锭银子缓缓飞出,不偏不倚,正巧落在雷长兴先前打出的那锭银子之上,稳稳落下。众人纷纷喝彩叫好。原来燕留声看似随手一抛,实则这一手暗器,力道拿捏上,着实花了很大功夫。 瞎子听得听音,面露惊疑钦佩的神色,将头转向燕留声说话方向,问道:“不知这位少侠要听什么曲子?”燕留声道:“劳烦先生弹一曲《江城子》。” 瞎子道:“好说,好说!”当下又吚吚呜呜的拉起了胡琴。 只见燕留声站起身来,朝四方行礼,道:“在下文识浅薄,唱得不好,还请多多担待!”当下纵声唱道:“人生一世百忙中。又西风,叹此生。碌碌无为,百感交集痛。可笑铁剑燕留声,梦一场,皆幻空。三十年来求利名,今方懂,羞愧容。大好青春,鲜少克有终。等闲未必识英雄,金玉外,败絮中。” 他一曲吟罢,众人纷纷拍手叫好。连雷长兴也连连点头。 那瞎子微微一笑,道:“好一句‘等闲未必识英雄!’瞎子虽然眼盲,心却不盲。江湖传闻:‘西雀东燕’乃当今武林后起之秀。想不到今日瞎子竟得见铁剑门燕少侠,失敬,失敬!” 燕留声躬身作揖,极为恭敬,道:“晚辈贱名,有辱尊听。惭愧,惭愧!” 众人见燕留声礼数周到,又听那瞎子提到“西雀东燕”,无不暗暗吃惊:“想不到他竟然与郭雀儿齐名!”别说是众人,连凌敬兄妹也颇感惊讶,他二人久居药王谷,极少出谷,自然也是孤陋寡闻了。 那瞎子缓缓起身,将桌上的银子收入怀中,淡淡地道:“瞎子本想远赴关外争个威名,却不想今日撞见这许多高手,此次一行,只怕也是徒劳无功,罢了,罢了,还是蒙头大睡为妙!”说着缓缓向关内而去。 众人见他佝偻的背影在烈日下缓缓远去,不禁心生怜悯,连道可惜。 注:本章之中,瞎子和雷长兴、燕留声所作诗词,都是作者本人闲来无事的打油诗。古人所作的诗词与现代人所作的诗词有很多不同之处,比如某些字的发音也有不同,也有因方言差异导致平仄难以区分的。而作者本人所作的词大多是平仄不分,在此卖弄文采,倒有些贻笑大方了。燕留声所作《江城子》一词,作者曾在微信朋友圈中发表过,其中“可笑铁剑燕留声”一句,原是“唯有空杯敬残月”。为增添小说色彩,也为了塑造燕留声这样一个文武双全,温文尔雅的人,特意修改了一下,令诸位看官见笑了。 第85章 宝剑赠烈士 凌敬笑道:“原来燕兄盛名远播,在下孤陋寡闻,失敬,失敬!” 燕留声惭愧还礼,道:“累得半世,博来区区虚名,实在有愧!”他先前和凌敬握手之时,见他安然自若,知道他武功深不可测,犹在自己之上,不由很是敬佩。若换作常人,虽说他表面上一副谦逊,实则内心之中却是嗤之以鼻。 凌雪嫣然笑道:“原来近年江湖中名声最响的二人是西雀东燕。哥,咱们今日邂逅东燕,想必不久也能一窥那西雀之容啦!不知他长成什么模样,当真似那老公公所说,身材魁梧吗?” 燕留声听她口气似乎对郭雀儿颇感兴趣,微微一笑,道:“这位雀兄与在下神交已久,只是他行踪一向飘忽不定,在下也是缘锵一面。”说着连连叹气,大有天涯何处觅知音之意。 凌雪笑道:“他既然号称盗圣,自然是不敢见人,而你是名门子弟,又侠名远播,他定然不敢见你一面。”燕留声道:“姑娘说笑啦!”凌雪道:“你是武林后起的少侠,而他却是声名狼藉的盗贼,你们两个天生一对冤家,即便见面,只怕也要大打出手,分一个高下啦!” 燕留声道:“大打出手倒也不必。若是能切磋几招,也未尝不可!”原来他自少年成名,如今已逾而立之年,但名头竟在郭雀儿之后,是以很想与他切磋一番武功。其实世人多为名利所累,连排个名次,也要争个不休。有的人虽是嘴上说不在乎名次先后,实际上内心深处很是在乎,你若真是将他名字排在其他人之后,他心中一定恼怒万分。无论是官场、武林、江湖、职场,均是如此。而中国人又恰巧将名次排配当作文化看待。 凌雪听他口气之中略有些狂傲之气,显然是想与郭雀儿一见高下,心想:“郭雀儿乃当今盗侠郭韬的关门弟子,只怕你非他敌手。”当下嫣然一笑,道:“你们习武之人就爱打打杀杀,即便争个天下第一,又能怎样?百年之后,还不是要归于尘土!” 燕留声一时无言以对,只得微微一笑。 孟留名听她言语间于这些虚名并不怎么佩服,当下忙道:“姑娘所言颇有道理,在下便逍遥且过,从未将这些虚名挂在心上。” 凌雪掩嘴一笑,道:“是了!燕公子,你师弟很是逍遥自在呢!”孟留名听得凌雪称赞自己,搔头憨笑,众人见状,均是一阵轰笑。 萧元气待众人笑声一歇,忙又问道:“刘老哥,后来怎样?那郭雀儿盗取一千两银子是作何用处?”刘吃亏摇头道:“他盗取银子做什么小老儿不知,但依小老儿猜想,那厮一向放浪不羁,挥金如土,说不得此刻已在烟柳巷中逍遥快活。”众人均是摇头叹息,道:“年纪轻轻,竟不学好,可惜。” 凌雪问道:“哥,烟柳巷又是做什么的?”在座喝酒的众人,倒有一半笑出了声来。凌敬道:“那不是什么好话,你不懂便别乱问。”凌雪一派天真烂漫,见兄长不许自己问,倒也听话,当下便即住口,心中却暗暗琢磨。 这时萧元气又道:“这只雀儿倒也有趣,在下倒颇想一睹尊容。” 刘吃亏道:“你千万别当他有趣,听说他杀人如麻,嗜血成性。”萧元气道:“他便是杀人如麻,我不招惹他,他为何要杀我?” 刘吃亏道:“此人行为一向怪异,旁人若说错一句话,惹他不悦,便要动手杀人。再说了,他向来贪财,你一个行商做买卖之人,难道不怕他杀人取财?”萧元气被他这么一吓,登时便不再言语。过了半晌,才又道:“既然他坏事做尽,就没人能为民除害吗?” 刘吃亏道:“此人行踪一向飘忽不定,武林之中虽说有不少侠义之士,想要取他狗命,却找寻他不到。我表弟不等伤势复原,便手书一封,央着小老儿赶往昆仑山送信。”彭飞道:“令表弟是请老哥你去搬救兵了,是不是?” 刘吃亏惭愧一笑,道:“不错!小老儿走了两月才赶到玉虚峰,将此事禀告了朱邪掌门。那朱邪掌门很有气度,听说郭雀儿出言辱骂轻慢自己,也不生气,反而一笑带过,又令我转告表弟,说是过几日便派几位师兄弟下山。小老儿只得悻悻下山,岂知待我赶回家中之时,原来我表弟的师兄弟已来了七人,竟赶在我前面。但奇怪的却是,他们七人均已受了重伤。” 彭飞疑道:“那是怎么回事?” 刘吃亏道:“原来在我赶回家中之前,他们已和郭雀儿交了手,胜负一事,小老儿便是不说,诸位只怕也已猜出来啦!” 萧元气道:“郭雀儿以一敌七?”刘吃亏点头,道:“正是!”正在此时,只听雷长兴叹道:“久闻昆仑派大名,不想却栽在那郭雀儿手上。此事一经传开,只怕郭雀儿名头更响了!” 燕留声冷哼一声,道:“昆仑派远在西域,虽说百年来威名远播,但近年来昆仑派弟子极少下山,倒有些固步自封了,只怕如今昆仑派已是人才凋零咯!”言语之中大有瞧不上昆仑派的功夫。 刘吃亏摇头道:“小老儿孤陋寡闻,不知道武林之中哪些门派名头响,也不知道什么人武功高,只听表弟提起什么‘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说他们七人是当世七大高手,但究竟长什么模样,小老儿可没见过。倘若是他们七人出手,只怕那郭雀儿非要吃亏不可!” 燕留声道:“杀鸡焉用牛刀?燕某不才,但日后若是撞见那郭雀儿,非要和他分个高下!”众人见他一股侠气,纷纷拍手叫好。 刘吃亏道:“燕少侠与那郭雀儿齐名,又侠名远播,若当真能为民除害,小老儿感激不尽!”说着从袖子中摸出一件物事,众人只见他用粗布缠着,瞧形状倒像把匕首,只听他又道:“常言道:宝剑赠烈士。这柄断玉小刀,便送与燕少侠,只盼你早日为民除害!” 凌敬兄妹听到“断玉小刀”四字之时,登时心下一凛。原来断玉小刀是凌敬苦求盗侠郭韬从汴梁皇宫偷来的宝贝,他和郭威分别之时,将其转送给了他。但这时见到断玉小刀在旁人之手时,心中大为诧异。当下忙使个眼色,会意凌雪不可妄动,自己非要探个究竟不可。 燕留声只见断玉小刀在日头照耀之下,青光闪闪,知道是一柄宝刀,忙道:“无功不受禄,在下何德受之?”刘吃亏道:“小老儿乃一个买卖人,要这把刀也没什么用处,若是赠与少侠,日后助少侠杀了郭雀儿,为民除害,便是对小老儿的报答。” 燕留声见他一脸诚恳,犹豫道:“这个……”刘吃亏见他犹豫不决,登时将匕首拿在手中,在酒杯上轻轻一划,竟如切入豆腐一般,酒杯竟被齐齐削断。众人惊呼道:“好匕首!” 刘吃亏道:“自然是好匕首!” 凌敬笑道:“似这等宝刀,放眼天下,也是极其珍贵之物,不知怎会落在老丈手中?”刘吃亏道:“此事或许有了十几年了罢?小老儿赶往潞州城做买卖,从一个小乞丐手中买来的。” 凌敬心头一震,问道:“不知那小乞丐长什么模样?”刘吃亏笑道:“小兄弟问得好生奇怪,现如今已过了十几年啦,小老儿哪里记得清楚,只记得那小乞丐瘦骨嶙嶙,很是可怜,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少妇,听他称呼那少妇叫什么‘姨娘’来着?是了,正是叫那少妇‘姨娘’。那时小老儿还颇感奇怪,打量那小乞丐一番,心想定是这小乞丐从哪个富贵人家偷来的赃物,要卖给小老儿。那小乞丐好生跟我解释一番,说是他一个好朋友送给他的,眼下来潞州投奔亲戚,没了盘缠,已经饿了三四天啦,也怪小老儿好心,便五两银子买了回来。小老儿知道这是把宝刀,也知道自己买得值了。这柄小刀锋利无比,小老儿又常年行商,是以便傍在身上以作防身之用。” 凌敬“哦”的一声,不再言语。 燕留声道:“既然是老丈的防身利器,在下又怎能夺人所爱?”刘吃亏道:“说实在的,小老儿将这柄宝刀送给你,有个私心。原本是听说契丹大首领诚邀天下英雄,推举一个天下第一的高手,小老儿原本想送给那天下第一之人,但今日在此撞见少侠,见少侠武功高明,人品更是远胜郭雀儿,便想将他送与你,只盼你能手持神器,为民杀贼!” 凌雪道:“老公公口口声声说要为民除害,但那郭雀儿只不过是入室盗取钱财,也算不上祸害百姓啊!”刘吃亏道:“姑娘久居深闺,自然没听过那厮的恶名!那郭雀儿杀人如麻,见色起意,又极为爱财,去年冬日,已将朔州城闹得天翻地覆,西柳村汪老汉的闺女还有小辛庄辛老二家的闺女,都被那厮玷污啦!” 众人齐怒道:“有这等事?”刘吃亏道:“是啊!小老儿句句属实,诸位若是不信,可问问这位彭兄弟,他与我同乡,那郭雀儿如何为害乡里,他肯定知晓。” 众人纷纷转头朝彭飞看去,只见他肥头大耳,正连连点头。 燕留声见刘吃亏所言不虚,登时怒上心头,一掌拍在桌子上,“喀喇”一声,一张桌子已被他一掌拍得散了架子,喝道:“好一个郭雀儿!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燕某不撞见则罢,既然撞见了,非要除了这个祸害不可!”当下气哄哄地道:“燕某今日立个重誓,定要与那郭雀儿不共戴天!”当下伸手将断玉小刀接过,扬在手中,又道:“今日刘老丈赠宝刀助燕某杀贼,燕某定不负所托,若有辜负,当如此剑!”话音一落,只见他身形一晃,已至孟留名跟前,左手一探,从他腰间抽出剑来,右手持着断玉小刀朝着剑身用力一砍,长剑便已断为两截。 众人见他一副大义凛然,不怒自威,纷纷拍手叫好。正在此时,忽然一阵劲风吹过,霎时间尘沙四起,只听得萧元气叫道:“不好,起风沙啦,快去避一避!”众人先前听他说起今日要起大风,听得他呼喊,早已乱做一团,一哄而散,各自找地方躲避风沙去了。 店伙计大叫:“喂,你们还没付酒钱呢!”却哪里还有人回应。 第86章 阴谋 众人之中有行商之人,与这小酒铺的掌柜早已熟识,即便是平日,也常有身上未曾携带银子记账的。但今日酒铺中多数为江湖人士,这时风沙呼啸来袭,哪里顾得付账,一时之间早已走个精光。 店小二哭丧着脸,这场风沙说来便来,事先又毫无征兆,他虽说在雁门关做了四五年伙计,但从未见过似今日这场风沙。当下又要硬着头皮将茶碗、桌子搬回后院。但风沙太急,又吹得太急,竟连睁眼也是不能,气得呜呜哭将起来,“他娘的,这笔账掌柜的只怕又要算在老子头上啦!”正在这时,忽听得一阵银铃响过,只听一个女子叫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店小二听得声音正是方才骑驴的少女,又道:“我哭我的,又碍你什么事?”话音刚落,只听凌雪道:“接着!”话音未落,只觉一块沉甸甸的东西砸到自己身上,将双眼眯一条缝,向地上看去,却是一个青色荷包,忙弯腰去捡,只听得银铃声音渐渐去远,忙大叫道:“姑娘……姑娘……是你的荷包么?” 隐约间听见凌雪声音缥缈:“送与你啦!” 店小二只觉荷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只见其中装着两只小金元宝,登时眉开眼笑,愁云顿消。 原来风沙忽至,凌敬为躲避风沙,一把携起凌雪的手,疾向山道旁的大石中躲避。雁门关北出五里之地,尽是绵延山脉,凌雪行到半路,忽然叫道:“哎呦,不好!”凌敬道:“怎样?” “小花儿还在酒铺外呢!”凌雪焦急道。 原来她骑的那头青驴名字叫作“小花儿”,是自己三年前在山下玩耍时,见一个老农赶着它耕地,见它可怜,便重金买了回来,为它取了个名字叫“小花儿”。这时躲避风沙,走得匆忙,竟将它忘在酒铺之中,当下急道:“哥,你先找地方避风沙,我去去便来。”当下又转身赶往酒铺。凌敬恐她有什么散失,叫道:“快回来!”但这是风沙太大,凌雪又去得甚急,他追了一阵,忽听得混乱中一人叫道:“刘大哥,我和彭老弟这场戏如何?” 凌敬认得这声音,知道是那契丹人萧元气,心头一震,暗道:“好啊!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啦!”转念又想:“他们为何又要做戏?”又听彭飞道:“嘘,先别废话,咱们去关帝庙躲躲!”凌敬听他几人说话不严不实,似乎有什么阴谋,心中起疑,忙又掉头,朝着方才他们几人说话方向跟去。 凌敬跟出半里之地,只觉风沙渐小,睁眼看去,只见面前是一座高峰,暗道一声侥幸,若非睁开眼,只怕自己非撞上去不可。忙转头看去,原来自己一路紧跟,虽是行的缓慢,但方向偏了,这时见右手处一条小道从两侧山角露出,心想萧元气等人定是熟知此处地形,从这条小道去了,刚到小道口,一阵风沙吹到自己眼中,不禁“哎呦”一声,紧接着听见“嗖嗖”几声,忙双足一点,腾空跳起,紧接着又听见一声猛喝,跟着又是“嗖嗖”几声,他这才知道自己被萧元气等人察觉,他们三人正躲在小道两旁朝自己发射暗器。但他此时身临半空,要想另行闪躲,已是不及,又苦于睁不开眼,只得听声辨别暗器去向,伸手去接。幸好他自幼苦练暗器,这时双手一抄,将暗器接在手中,刚要落地,又听得“嗖嗖嗖”数十声破空之声。 这时他再不敢大意,忙身形一转,躲向一旁,将眼中沙尘揉出。待过了片刻,不听暗器之声,心想:“他们能看得到我!” 朝他发暗器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吃亏、萧元气、彭飞三人。原来他三人起初并不知凌敬跟在身后,待三人方入小道之时,听见凌敬“哎呦”一声,三人听得身后有人,这才施发暗器。常言道:做贼心虚。刘吃亏先前行路时,便担心萧元气说漏了嘴,自己等人奸计被识破,是以一路之上,走走停停,凝神细听是否有人跟踪。但凌敬落脚无声,是以他几次并未察觉。这时一听得凌敬出声,当下便已将扣在手中的暗器打出。 凌敬恐怕他三人仍旧藏在山石之后,又等了片刻,故意口中大叫:“燕兄,小心暗器!”话音未落,只听得“嗖嗖”几声,他暗吁口气,心道:“果然不出所料!”忙又哎呦一声,道:“燕兄,我中了暗器!”过了片刻,又道:“燕兄,孟兄,我先打头阵,待贼子射出暗器,你们二人再闯入,怎样?”又口中含糊地答道:“好!”当下身形一闪,从小道口疾纵而过,这一下却未听见暗器之声,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又道:“贼子们恐怕去了,燕兄,你跟在我身后!”当下纵身跳到小道口,却不闻得暗器声音,这时风沙从小道口灌入,他忙用手掩住眼睛,以防迷了眼睛,正在此时,忽然听得暗器声响,知道又有暗器偷袭,忙将身闪过。 这次他知道敌人就守在山石后,只等他现身,如此敌人在暗,自己在明,只得纵身躲在一块山石之后,盼着风沙停歇。约过了半个时辰,风沙渐渐变小,这时已能睁眼,他口中大叫几声,装作与人说话,又试了几次,不见有暗器射出,这才从山道小口处穿过。 待穿过小道,只见山路渐宽,一旁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只见风沙之后,依稀可见群岭环绕,苍茫天地间,一片寂静肃杀之气,心想:“先前听他们几人说起要去什么关帝庙,也不知那关帝庙又在什么地方?”当下缓缓前行,一路小心,只怕刘吃亏等人藏在暗处偷袭。 将行五六里地,山势渐缓,遥遥望见半山腰处有几所亭房,心想定是关帝庙,当下寻着山路,快步赶去。 山路最为难行,虽说一眼望去,房屋近在咫尺,但凌敬行了约五六里山路,这才赶到客栈所在之处。只见这所客栈门口一块大匾写道:不来客栈。四个黑色大字。 凌敬暗笑一声,“这世间当真是无奇不有,开客栈的,竟然起这么一个名字。”客栈前两条小道,分作左右,门口栓着几十匹健马,其中便有雷长兴等人所骑的马。 凌敬进入客栈,见大厅空无一人,叫道:“有人么?”忽然间柜台处冒出一人,道:“你吵吵什么?”凌敬见他一身掌柜的打扮,约五十左右年纪,眯着双眼,颌下一小缕胡子,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料他定是店中掌柜,笑道:“掌柜的,还有房间么?”那人将凌敬上下打量一遍,见他衣着破烂,头发、身上满是沙土,连连摇手道:“没有,没有!去别家罢!” 凌敬道:“当真没有?”掌柜的爱搭不理道:“当真没有!”凌敬见他一副冷漠之态,心生厌恶,正要转身离去,又道:“敢问掌柜的,此处还有客栈么?”那掌柜的道:“没有!”凌敬道一声谢,转身便行,将到门口时,只听那掌柜的道:“你当真是来住店的?” 凌敬气道:“你当我是存心消遣你么?”掌柜的冷笑一声,道:“对不住,今日小店客满,还请另行别处罢!”凌敬冷哼一声,便大步跨出店外,心想:“这客栈老板好生奇怪,哪里有不许客人住店的?”抬头回望一眼,见那客栈一片冷清,心想:“怪不得叫作‘不来客栈’,我这一生只怕也不会再来。”当下气冲冲而去。他越行心中越气,心想:“何不问问那掌柜关帝庙所在!”又想起那掌柜神情轻蔑,明眼是瞧自己一身穷小子装束,对自己不理不睬,心中便越是有气。他性子本就倔强,偏偏不愿再拉下脸回到客栈问路,只得胡乱赶路。 未走几步,忽然心想:“那客栈的门匾怎会是用黑字所写?是了,那门匾显是刚刚换得,我入店之时,还曾嗅到一股油漆的味道。”想到这时,豁然开朗,笑道:“门匾招牌该当是鎏金大字,他却用的黑色,再加新刷的漆,莫非这客栈是刚刚被人换了招牌,又起个‘不来’的名字,掌柜的又是一副冷漠逐客的模样,这其中定是藏着隐秘之事。”当下转身折回,唯恐被人察觉,远远从客栈左侧绕过,翻入后院之中。 忽听得一人道:“刘大哥,你说那厮会来么?”说话之人正是彭飞。凌敬忙躲到一堆干柴之后,心想彭飞口中的“那厮”定是自己。 第87章 误会 只听刘吃亏得意道:“那是自然!这是赶赴皇城的唯一之路,他路过此地,自然要在此歇脚。”彭飞又道:“只怕人多眼杂,不好下手!”刘吃亏道:“嘘,小点声!”跟着又低声道:“天雷门等人及燕留声师兄弟妄称侠义之辈,咱们又扬言那厮作恶多端,只待他现身,还怕他们不出手?” 彭飞摇头道:“那可未必!那厮武功高强,任谁也不敢贸然出手。”刘吃亏冷笑一声,道:“彭老弟,亏你在道上混了这许多年,似这等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你会错过?” 彭飞点了点头,但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又道:“既然咱们能邀他们相助,为何先前还要故意说漏嘴,骗他们去关帝庙。”凌敬听到此处,不禁暗道:“原来先前是他们故意说漏了嘴的。” 只听萧元气道:“彭老弟,你他娘的真是猪脑子,先前我故意说错话,骗他们去关帝庙就是要瞧瞧不想杀郭雀儿的是谁?但听见咱们说话的只怕未必只有那穷小子一人,而是姓雷的和姓燕的都听见啦!你想啊,倘若他们知道真相,却不闻不问,自然表明郭雀儿名声究竟如何,跟他们可没半点关系,是不是?” 彭飞道:“可是郭雀儿真的到了,谁能保证他们互不相助?”萧元气叹一口气道:“老弟,你当全天下的人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他们只不过和咱们一样,都是沽名钓誉,认钱不认人。” 凌敬暗中冷笑一声,心道:“老子可不是沽名钓誉只认钱不认人!你们几个想要谋害郭雀儿,不想却教我撞见,那是你们倒霉。”想到此处,便想现身,但转念又想他们三人武功究竟如何,自己也不清楚,贸然现身,只怕要遭杀身之祸。这才暗暗隐忍不发。 只听萧元气又道:“那穷小子武功不弱,只怕这会儿正生着闷气去关帝庙啦,即使咱们放他进来也没什么,他既然寻到客栈处,自然也不想插手郭雀儿的事。” 刘吃亏摇头道:“那小子倘若不想插手,便不会跟踪咱们三个,待会儿派黑老二前去关帝庙走一遭,探个虚实。”萧元气道:“放心,我早已安排好啦!”跟着又是一阵大笑。 忽听得脚步声息,三人忙住口,刘吃亏道:“彭老弟此次出关要贩多少匹马呀?”彭飞道:“少说也得三百匹!”刘吃亏道:“彭老弟真是发财咯,傍着了吴郡守的大腿,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咯!”说着又一脸羡慕的神色。 只听一人冷道:“小心路上撞见马匪,只怕三百匹健马要打水漂啦!”凌敬听说话之人正是孟留名,心想:“他们师兄弟也来了?”又听彭飞气道:“小子,你他娘的不能说些吉利话?老子若是撞见马匪,回来非剥你的皮不可!”紧接着只听“啪啪”两声,刘吃亏、萧元气急道:“你怎么打人啊!”只听孟留名得意道:“你嘴里再不放干净些,老子非将你的牙打掉不可!”显然是他伸手扇了彭飞两个耳光,恼他说话粗鲁。 彭飞气得大叫,叫道:“他娘的,老子跟你拼了!”说着便伸开双手,朝着孟留名抓去。刘吃亏、萧元气二人忙伸手将他拽住,道:“彭老弟,他会武功,你打他不过!”彭飞叫道:“士可杀不可辱,打不过也要打!” 孟留名冷哼一声,道:“老子不杀不会武功之人!”说完从院中提了一只水桶,口中骂道:“他娘的店小二也不知去哪偷懒啦!”转身回到客栈之中。 萧元气朝着彭飞伸出拇指赞道:“彭老弟,这场戏作的很好!”彭飞揉了揉脸,愠怒道:“若不是恐耽搁了大事,老子非他娘的弄死他不可!”萧元气笑道:“彭老弟,不是兄弟看你不起,凭你的武功,只怕不是人家的对手!”彭飞气道:“那有怎样?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终有一日非宰了他不可!”萧元气道:“铁剑门名震江湖,座下弟子千余人,你要是凭一时之气,得罪了铁剑门,只怕你彭老弟小命不保。” 彭飞气道:“小命不保又怎样?难不成做个缩头乌龟,任人宰割?”萧元气知道多说无益,不愿与他争吵,冷笑一声,便即住口。 刘吃亏道:“彭老弟,待除了郭雀儿,这口气老哥替你出了便是。”彭飞心中大为感激,道:“刘老哥,倘若那郭雀儿当真来了,咱们须怎生对付?” 刘吃亏道:“这个不用你操心,老哥自有办法!”说罢三人对视一望,阴笑几声。刘吃亏道:“此时天色尚早,咱们且去黑老二房内候着。” 三人绕过天井,转入一座马棚之处,便即没了人影。凌敬等了半日,不见他三人出来,心想:“莫非那马棚之下有什么秘道?”但他不敢轻易现身,恐怕被人发现,一直等到天黑时刻,仍不见客栈之中有异常之处。这时他腹中已有些饥饿,但想到自己就此一去,只怕便徒劳无功,只得忍饿守在后院,不知不觉间,便已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个女子叫道:“救命,救命啊!”凌敬猛打一个机灵,只见月色之中,一个乡下少女慌乱跑入后院,身后跟着一个少年大叫:“婉儿,你怎么啦?” 那叫婉儿的少女奔至马棚跟前,猛地转身,害怕道:“你这淫贼,别过来……别过来……”那少年一怔,指着自己鼻子道:“我?” 婉儿哭道:“这一路上任你蹂躏,我早已……早已没脸见人啦,求求你行行好,饶了我吧,让我回家吧!” 少年怒道:“你胡说什么?”说着大步上前,伸出手道:“走,咱们回去!” 婉儿双手乱挥,叫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眼见那少年已到跟前,忽听得一人喝道:“畜生,还不住手!”黑暗中一道人影从厅内闪出,跟着听见唰的一声,来人已拔剑出鞘,长剑一抖,便朝着那少年背后刺去。 那少年身子一闪,躲到一侧,道:“什么人?”只听那人道:“打抱不平之人!”听声音正是孟留名。 婉儿见孟留名赶来,忙闪到他身后,指着那少年道:“他是采花贼,快救我!”孟留名道:“姑娘放心,这淫贼撞到在下手中,算他倒霉。”少年见婉儿平白无故的污蔑自己,道:“婉儿,你胡说什么,我是郭雀儿啊,我……”未等他说完,孟留名大喝道:“好个郭雀儿!”人随声至,只见他一招“清风赶云”,便已朝着郭雀儿使出。 正在此时,凌敬听见那少年自称“郭雀儿”,心头一震,知道是刘吃亏等人设下的毒计,便要起身相助,忽觉背后被人一按,只听一个女子道:“哥,且慢动手,咱们先瞧瞧郭雀儿的本事如何?”凌敬听得是妹妹凌雪,这才长舒口气。 只见郭雀儿向后一退,将这招避过,但孟留名一招使出,跟着手腕疾抖,连刺出四五剑,郭雀儿边躲边道:“原来是铁剑门高手,不知阁下姓燕还是姓孟!” 孟留名见他躲避自己剑招之时,仍能开口说话,当下喝道:“老子姓孟!”一招“流星追月”又已刺出。这一剑刺得甚急,只见郭雀儿身形一闪,跟着伸指一弹,只听当的一声,孟留名手中长剑便已荡开,当下退后一步,只觉手臂发麻,不禁暗骂一声:“这厮好深的内力!” 郭雀儿见他退后,忙道:“孟兄,咱们之间有误会!”孟留名道:“误你娘的头!”郭雀儿身形一晃,伸手点向他膻中穴,孟留名忙挥剑横削,郭雀儿左手一拍,将他长剑插入鞘内,跟着右手一晃,只听啪啪两声,跟着又复回原地,这几下动作实在太快,如兔起鹘落一般,孟留名愣在当地,捂住脸道:“你……”跟着喝道:“师兄!” 话音甫落,只见一道人影忽然从天而降,落在二人跟前,正是燕留声。 郭雀儿知道来人武功不弱,当下拱手道:“敢问阁下可是燕留声燕少侠?” 燕留声冷笑一声,道:“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孟留名道:“师兄,这淫贼四处采花,掳了婉儿姑娘,天幸被咱们撞见!”郭雀儿忙道:“胡说!我是……”燕留声一摆手,冷道:“你是什么?” 郭雀儿怔了一怔,道:“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婉儿哭道:“你骗人!分明是你将我掳去,玷污了我!”她虽是一口西北乡下土音,但声音清脆,燕留声等人倒也听得清楚。 郭雀儿道:“婉儿姑娘,你怎么诬陷好人,分明是我救了你!” 婉儿啜泣不语。 这时只见马棚出走出一人,叫道:“好啊,原来你便是郭雀儿!想不到你竟然到关外横行来啦!” 郭雀儿一怔,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只听婉儿叫道:“我不活啦!”说着一头朝身后的马槽撞去。彭飞忙一把拉住,叫道:“姑娘,好端端地你干么寻死,你有什么天大的冤情尽管说出来便是!”说着又一指燕留声,道:“这位燕少侠武功高强,嫉恶如仇,他一定会为你作主的!”婉儿哭着跪倒燕留声跟前,道:“燕公子,燕少侠,还请你替小女子作主啊,这郭雀儿在半道将我掳走,已玷污了几日,小女子早已不想活了,但见淫贼逍遥法外,实在咽不下心中的委屈。” 燕留声见婉儿一副可怜模样,听到这时,早已忍不住心中怒气,叫道:“淫贼!”身形一晃,一拳打出。郭雀儿叫道:“误会!”但燕留声长拳已至,当下后退一步,燕留声又是一步,跟着手腕一转,化拳为抓,朝他胸口抓去,郭雀儿右掌横切,左手抓他腰眼穴。燕留声身形一侧,右手下垂,挡他这一抓,左手向他肩头抓去。两人片刻间已拆了十余招,均是小擒拿手的功夫。郭雀儿见他擒拿手功夫使得巧妙,每一招均是名家风范,连连后退三步,想要罢手。但他每退一步,燕留声便抢近一步,逼得他无处可退。 郭雀儿心想今日误会不浅,更不知婉儿为何要污蔑自己,知道今夜有口难辨,再与燕留声斗将下去,也徒劳无益,当下一掌拍出,逼退燕留声,双足一点,便想跃到墙头。 只听孟留名叫道:“不好,淫贼要逃!”但郭雀儿轻功之高,当世罕有,只见他凌空倒跃,已跃到墙头之上,眼见再追不上了,忽听得墙外有人道:“回去!”跟着只见两人已在墙头与郭雀儿分作左右斗了起来。 第88章 含冤 只见墙头上的二人所持兵器极为怪异,左手持一个似长剑一般的钢锥,右手持一个短锤,其中左边之人右手持锤,猛地击向钢锥,“噗”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又是嗖的一声破风之声,却原来是那钢锥中发出的暗器,力道凶猛。 郭雀儿避头闪过,身后一人钢锥已朝他肩后斜刺而来。只听郭雀儿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天雷门的高手也到啦!”登时傲气狂发,身子一歪,眼看要跌落下来,忽然间身子在空中一摆,两脚已夹住左边之人的双腿,用力一拽,道:“下来!” 那人哎呦一声,便向下跌落。这时身后一人叫道:“师弟!”大步一跨,伸手去拉。这时郭雀儿忽然从先前那人身后翻出,只见他伸手在后来那人胸间一指,那人登时便跌落下去。 使雷公轰的两人正是天雷门的弟子周兴仁、吴兴义,原来他们两人听到后院之中打斗之声,便即赶去,见是燕留声与郭雀儿都在一起,两人当下吩咐其余师兄弟出了客栈,将后院围住,只待郭雀儿逃走之时,将他擒获。却万没料到,郭雀儿武功远在他二人之上,虽是以一敌二,却是一招便将他两人制住。 郭雀儿道声得罪,未及转身,这时燕留声已跃到墙头,叫道:“想走?”一剑疾刺他背后。这一剑实在太过迅捷,郭雀儿不敢转身,向前疾奔数步,但听得背后风声飒然,正要趁机拔刀抵挡,忽然间眼前一人腾空跃起,正是雷长兴。只见他一掌拍出,郭雀儿只觉掌风凌厉,已无暇躲闪,当下抬手一掌,只听得嗤的一声,两人各退数步,正在这时,燕留声长剑已至,郭雀儿忙闪身躲避,仍是晚了一步,长剑已刺入腰间。 这时他大喝一声,转过身来,一掌拍出。燕留声未及收剑,只觉一股极强的掌力铺天盖地而来,不及细想,左掌跟着拍出,噗的一声,燕留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脚下一个不稳,向下跌去,心中暗道:“好掌力!”郭雀儿却只晃了一晃,又自站稳。 正在这时,孟留名叫道:“师兄!”一个跨步,将燕留声接住。 只听得“嗖嗖”两声,郭雀儿忙拔刀抵挡,紧接着“当当”两声,将暗器击落,气道:“以多欺少便罢了,想不到天雷门竟还要背后偷袭!”刚刚施发暗器的,正是天雷门的两名弟子,原来他见郭雀儿此时受了重伤,又要替两位师兄报受辱之仇,这才将钢锥中的暗器打出。 雷长兴冷道:“对付你这等大奸大恶之辈用不着讲什么江湖规矩!” 孟留名叫道:“不错!大伙儿齐上啊!”双足一点,便已跃上墙头,这时他拔剑出鞘,又是一跃,横削而至。 郭雀儿退后一步,知道今日众人要与自己为难,心想若是这时逃走,只怕从今往后便要背负这“淫贼”二字了。这时孟留名第二招已接踵而来,向他咽喉去横削而来。郭雀儿微微后退,待他这一招使老之际,一招“钟馗捉鬼”至上而下砍出,这一刀非但速度奇快,力道更是沉稳。孟留名见他左臂破绽大开,便想长剑直削,但自己若是将他左臂削断,非要被他一刀从头顶劈过,斩为两段不可,这等拼个你死我活的招数,他自然不敢硬拼,忙挺剑抵挡,郭雀儿忽然间又将刀一横,由上至下,斜劈而来,这一下变招之快,令孟留名大吃一惊,这时他长剑再来不及抵挡,想都不想,便向后退去,岂知郭雀儿早已算准他踏脚之处,当下左手一探,已抓住他胸口膻中穴,孟留名只觉身子瘫软,便欲摔倒。 郭雀儿将他提起,落下地来,此时天雷门众人纷纷抢上,已将他围住。郭雀儿冷哼一声,大刀一转,横在孟留名咽喉之处,冷道:“谁胆敢再向前一步,我立时要了他的命!” 燕留声中了郭雀儿一掌,气息不稳,忙道:“且……且慢!”郭雀儿瞧了一眼,只见冷月之下,燕留声脸色苍白,显是中了自己一掌,气息尚未调过来,心想:“此人与我齐名,武功更不在我之下,我与他素未谋面,却为何要和我为难?”当下冷道:“燕少侠,在下素来仰慕你的大名,与你更无深仇大恨,不知阁下为何与我为难?” 燕留声道:“你祸害武林,滥杀无辜,奸淫良家女子,就凭这些,武林之中,人人得而诛之!”这一番话义正言辞,众人纷纷附和。 郭雀儿道:“我祸害武林?滥杀无辜?奸淫良家女子?”燕留声道:“今夜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不成?”正在此时,萧元气及刘吃亏二人也已赶来,纷纷叫道:“燕少侠,此人罪恶滔天,跟他废什么话?” 雷长兴冷道:“孟少侠还在淫贼手上,燕少侠只怕投鼠忌器,不敢出手咯!”燕留声气道:“你不必激我!”郭雀儿道:“雷掌门,晚辈听闻你侠名远播,仁义心肠,怎么也要与在下为难?” 雷长兴道:“老夫不过是替武林锄奸去恶,待会儿还请莫怪老夫心狠便是!”言下之意是无论孟留名生死,他都要出手。燕留声本想恳求雷长兴暂缓出手,但自己一向心高气傲,又不愿开口,只得暗中潜运内力,调养气息。 郭雀儿叹一口气,心想自己近年来名头实在过于响亮,他们是想趁机杀了自己,从而名扬天下,想到此处,不禁摇头苦笑。崔兴智道:“你笑什么?” 郭雀儿肋下伤口鲜血直涌,痛得几乎晕倒,但此时自己若是逃走,在场之人人谁也追不上自己,但众人定会沿着血迹找寻,他终究难逃毒手,眼下他又遭人陷害,心中直道:“我是被人陷害,须向众人解释。”只见他双目如锋,冷冷盯着躲在雷长兴身后的婉儿,道:“婉儿姑娘,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婉儿道:“你这恶人,杀了我一家老小,又将我掳走,眼下被众位大侠遇见,你便想抵赖,竟说是我陷害你。”说着便又哭了起来,道:“你们都是武林中人,自然都是认识的,这淫贼武功这般厉害,你们自然怕他,不会帮我是不是?”她抬头瞧着中人,一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模样。众人这时纷纷向她瞧去,见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冷清月下容颜娇艳,如出水芙蓉一般,芳菲妩媚。众人纷纷暗道:“似这等女子别说是采花无数的郭雀儿,便换作是我,只怕也难以把持。”想到此处,便更加相信她所言不虚。 萧元气道:“姑娘但请放心,我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此处是我契丹境内,由不得这淫贼作恶,在下定会报官,将他抓起来!”众人纷纷暗中嘲笑他是个呆子。 郭雀儿于婉儿有救命之恩,在此之前又素未谋面,这几日来与她相处更无半点逾越,见她信口胡诌,心中直道:“她为何要陷害我?莫非她是受人威胁,还是有人暗中指使!”想到此处,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自己无缘无故竟被卷入一场阴谋之中,怒道:“婉儿姑娘,明明是我好心救你,你为何要冤枉我?你说,你是受什么人指使?” 天雷门众人纷纷叫道:“你凶什么?想吓唬她一个弱女子么?”孟留名虽然被郭雀儿挟持,也开口大骂:“淫贼,今日老子落在你手上,是老子技不如人,有种的你一刀将我杀了,姓孟的若是眨下眉头,便不是好汉子!老子敢一身清白而死,你敢吗?你以老子挟持诸位英雄,便能活命么?呸!” 郭雀儿见他胆略过人,虽是被自己掳在刀下,仍是义正言辞,不由暗暗佩服,当下心想:“大丈夫死则死矣,我既是清白,又何必怕他们诬陷!”当下将刀收入鞘内,右掌在孟留名背上一推,道:“去罢!” 孟留名只觉背后一股柔和之力,从背后灵台穴遍至全身,穴道登时自解,燕留声恐他摔倒,忙上前一步,将他扶住。只听崔兴智道:“师父,郭雀儿说他是被诬陷,眼下他又已受了重伤,咱们倒不如让这位婉儿姑娘与他当面对质,倘若郭雀儿当真作恶多端,咱们再杀他,为武林除害也是不迟!”他见孟留名一番辱骂,郭雀儿却将他放了,心想:“若非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怎敢如此?”这才出言恳求师父。 崔兴智自幼聪慧,颇受雷长兴喜爱,这时他开口求情,雷长兴点头道:“郭雀儿,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婉儿姑娘冤枉了你,你敢和他对质吗?” 郭雀儿道:“在下若当真做出有辱婉儿姑娘之事,甘愿被前辈一掌毙了!” 刘吃亏嘿嘿一声冷笑,朝着婉儿姑娘说道:“婉儿姑娘,这淫贼是怎么杀你全家,又是怎生将你掳了去的?你尽管实话实说,在座的诸位大侠,自当会为你作主的!”他故意将“在座的诸位大侠”几字,说的重了些,想以此作激将之法。 萧元气也跟着道:“是了!婉儿姑娘,有诸位大侠作主,你不必害怕!” 孟留名虽是不明郭雀儿为何要放了他,但心想他定是想要以此迷惑众人,趁机逃走,是以双眼丝毫未离郭雀儿全身,只待他一动,扣在手中的暗器便即射出,只听他道:“婉儿姑娘,雷掌门及我师兄他们两人武功高强,有他们二人为你作主,你只管实话实说,不必害怕!” 婉儿这时只是哭泣,说不出话,孟留名道:“婉儿姑娘,这当会哭什么?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来,咱们大伙儿拼着性命,也要替你杀了这淫贼!” 郭雀儿听他一句一个淫贼,心中着实着恼,暗想:“我念你是条好汉,这才将你放了,想不到你竟然不怀感激,仍是这般辱骂!” 婉儿这才止了哭声,上前迈出两步,盈盈跪倒在燕留声及雷长兴面前,磕了几个头,道:“还请两位大侠为我作主!”雷长兴将她扶起,宽慰道:“姑娘请说!” 婉儿转过身来,一指郭雀儿,道:“他……他……”连道两句“他”,又已哭出声来,只听她泣道:“小女子是朔州山阴人,家父是本地乡绅,小女子家中虽算不上豪富,却是衣食无忧的寻常人家,三个月之前,我在院中玩耍,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呻吟,便搭上梯子去看,只见墙外草堆中躺着一人,满身血污,我见他可怜,便将他救回家中,谁知一心行善,却救了一个祸害!” 众人纷纷问道:“那人便是郭雀儿,是不是?” 第89章 含冤(二) 婉儿摇头道:“不是!” 众人微感诧异,只听婉儿续道:“那受伤之人自称是什么昆仑派弟子,叫魏天行。”众人纷纷暗道:“是天字辈的!料想她一个寻常女子,自然不会知晓昆仑派的名声。”刘吃亏道:“啊?是魏兄弟?”婉儿见他吃惊,也不答话,又接着道:“我见他受伤极重,身上留了好多血,心中很是害怕,便吩咐仆人将他抬回家中好生照料。他那时尚有清醒,说道:‘姑娘,你千万别救我,惹出是非!’我见他上气不接下气,显然快要不行了,心中不忍,说道:‘你快别说话了!’又令仆人去请来郎中为他瞧病,一连三日,他都昏迷不醒。直到第四日他才醒转,见我守在跟前,便要下床行礼,我忙将他扶住,问他因何受伤,是哪里人氏。他这才告知于我,原来他是昆仑派的弟子,奉师命下山,要寻江湖中一个声名狼藉的大盗。” 燕留声道:“那声名狼藉的大盗,想必便是这位郭君了?”说着便朝郭雀儿看了一眼。 婉儿点头道:“正是!我从魏天行口中得知,和他一同下山的师兄弟共有七人,但其他人叫什么名字,我记不得了。只记得他说自己师兄弟七人都败在郭雀儿手上,他们七人齐心协力逃了回来,躲在一个好人家中养伤。”说到这时,众人纷纷瞧向刘吃亏,均想:“想必便是躲在刘老头家中了!” 只听婉儿接着道:“他们养了半月伤,这才痊愈。在养伤之际,他们想出一个制敌的好法子,说是多了一个师兄,他们合八人之力,一定可以胜过那恶贼。他们师兄弟八人合计一番,便前往……前往那个地方去寻那恶贼报仇!”这恶贼自然是指郭雀儿了,但她口中的“那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只怕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刘吃亏道:“不错!我表弟等人养好伤后,便去杏花岭找郭雀儿报仇啦!”众人这才醒悟,暗道:“我道是什么地方,原来是杏花岭!”郭雀儿心道:“原来昆仑派的跟这老头倒有些瓜葛!” 婉儿低下头,脸色微红,道:“是那地方!”顿了一顿,这才又道:“他们师兄弟八人合力斗那恶贼,仍是斗不过,魏天行见众人不敌,便挡在那恶贼跟前,叫他的诸位师兄先逃走。那恶贼一刀将他胳膊砍伤,便要去追,但魏天行早已拼得性命不顾,也要救他的师兄们,便一把抱住那恶贼的大腿。那恶贼对他拳打脚踢,见他仍是牢牢抱着不放,便拔刀朝他背上插去。”众人惊呼一声,转头看向郭雀儿。 郭雀儿道:“在下不过是插向他左肋之处,并非要害!”他这么一说,那便是已承认自己便是婉儿口中的“恶贼”。 婉儿道:“这一刀从后至前贯透而入,魏天行眼前一黑,便昏迷过去,他醒来时,见那恶贼已然不在,心想他定是只道自己死了,这才去了。魏天行出了天玉坊便向他们师兄弟事先约好的地方赶去。” 郭雀儿道:“是天醉楼,不是天玉坊!”刘吃亏冷笑一声,道:“你一个无行浪子,孤身一人去天醉楼喝酒?谁会相信?”郭雀儿摇头苦笑,不愿多作解释,心想何必和他纠缠这些。 婉儿道:“他出了天玉坊,走不不足五里,再支撑不住,便即昏倒过去,醒来后便躺在了我家中。一直养了两个月,伤口这才痊愈。有一日他说要走,又道若是被那恶贼知晓,恐怕会为我家招来祸端,我自然不信。又见他伤势虽已愈合,但行动极为不便,便强留他再多歇息几日。那一日我见他在花园练剑,只见他忽高忽低,剑光闪耀,忽然一个转身,一剑劈出,这才转过身来,朝我笑道:‘你会武功么?’我摇了摇头,忽然间他背后的一棵手腕粗的小树,竟然断为两截,我吃了一惊,心想平常人拿起斧头砍十余下仍是砍不断,他长剑一挥,竟然能将这棵树齐根砍断,便问道:‘你是一剑砍断的吗?’他点了点头,微笑道:‘这一招叫神来雁去无留意’。我道:‘你的功夫很高明啊,怎么打不过那恶贼呀?’他摇了摇头,道:‘你看我这一剑快么?’我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抬头正要问他,只见他忽然拔起剑来,朝着我连连刺了好几下,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怕被他刺死,只眨眼功夫,他便已将剑插入鞘内,忽然间,我只听见“啪啪”两声轻响,我耳上的吊坠便已跌落地上。原来他方才刺出两剑,是刺向我耳上吊坠,但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天雷门等弟子纷纷叫道:“好一招‘四面边声连角起’!这位魏天行的剑法已深得昆仑派的精髓。” 婉儿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见他这两剑很快,刺烂我的耳坠只是眨眼间的事情,便脱口赞道:‘好快!’他摇头道:‘郭雀儿的刀法快过我百倍!’”天雷门等人纷纷瞧向郭雀儿,见他大刀在鞘,一手捂住肋下伤口,一手垂在一旁,均想:“这厮当真如此厉害?” 婉儿道:“我自是不信,便道:‘是么?那郭雀儿一定很是厉害啦?’魏天行道:‘只可惜这人不学好,品行极差,一向偷香窃玉,滥杀无辜!’” 郭雀儿咬牙道:“放屁!”孟留名道:“好臭,好臭!淫贼,敢做不敢当么?” 婉儿被郭雀儿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个哆嗦,雷长兴道:“不用怕,你只管说,后来怎样?你直接从郭雀儿杀你一家说起,其他之事,不必浪费口舌!”原来他听了半日,见婉儿始终未提起郭雀儿杀害他全家之事,心下已不耐烦。 刘吃亏道:“雷大侠,事出皆有因,此事关乎我表弟等人的性命,还请婉儿姑娘慢慢道来!” 郭雀儿见婉儿口口声声叫自己恶贼,但始终没说出自己杀她全家以及将她玷污之事,心中略感诧异,暗想:“她究竟想要说什么?”又想:“我救了她性命,且看她如何胡编乱造的诬陷我!” 只听婉儿道:“既然大家嫌我啰嗦,我便直接从这恶贼杀我全家说起。”说着瞧了一眼郭雀儿,脸上闪出一丝惧怕之意,但她咬一咬牙,又道:“我和魏天行相处数十日,见他仪表堂堂,人品极好,便暗许芳心,想求爹爹为我二人许婚。但就在那一夜,忽然听见一个人冷笑,深夜之中,只听得那人如同鬼笑一般,好生吓人。魏天行听见后脸色一变,说道:‘妹子,你快和伯父伯母躲起来,那恶贼找我报仇来啦!’我见他神色惊慌,知道那恶贼武功要比他厉害百倍,忙道:‘你快藏起来,我让仆人去报官!’魏天行道:‘来不及啦,你们快走!’说着便携起我的手,从后门溜出,说道:‘妹子,你在西门口等我!’说罢他将剑抽出,便已赶回家中。我心想:‘便是死,也要同他死在一起。’等他去得远了,这才又赶回家中,忽然间听见我家中下人大叫:‘救火啊,救火啊!’我家中顿时一片混乱。我见前院冒火,心想那是我爹娘所住的屋子,心下焦急,便赶去救我爹娘。但当我到前院时,只见我爹娘及魏天行均已倒在血泊之中,我忙上前扶起,但他们……”说着语气已有些呜咽,只听她泣道:“但他们已被……害死了!我那时伤心欲绝,登时眼前一黑,便人事不醒了。第二日我醒来之时,知道是被我家中的仆人救出,而我家也被烧成一片灰烬。我一个弱女子,父母及未婚夫被杀,眼下又无家可归,便想起去云州的姑妈家投亲,行到半路上时,碰到一伙强盗,要将我抢去作压寨夫人,我跑又跑不了,只得大叫救命,正在这时那恶贼忽然现身,将强盗赶跑,将我救出。”婉儿说着瞧了一眼郭雀儿。 燕留声心道:“好毒的计谋!竟不动声色的巧施毒计,将她一家杀害,再趁机救她性命,将其霸占,果然是滴水不漏!” 郭雀儿道:“婉儿姑娘,在下恰好路过,见你被强盗掳走,将你救出,你不感激倒也罢了,为何要口口声声骂我作‘恶贼’?” 只听婉儿道:“你只道这一切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一向杀人无算,为何不杀了那群强盗,反而饶了他们性命?我本来并没怀疑,但你数次言语暗示,说于我救命之恩,让我报答。我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仃一人,身上又无盘缠,除非以身相许,不然无以为报!” 郭雀儿身子一颤,道:“我……我什么时候说要你以身相许了?” 婉儿忽地纵声哭了起来,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魏天行的仇家便是你,你知道他在我家中,便去报复,将我爹娘也一并杀死,又纵火烧了我家,接着又令强盗将我掳去,你刚好现身相救,那时我感激你救命之恩,便会以身相许作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这一切均是你幕后指使,你只道我不知道么?” 郭雀儿急道:“我没有!我没有杀你全家,也没有纵火,至于吩咐众强盗将你掳去,更是万万不能!” 雷长兴喝道:“淫贼,事到如今还想狡辩?”忽听一个人道:“婉儿姑娘,你是如何识破他的奸计的?还请道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凌敬。他躲在暗处偷听,只觉此事并非之前自己猜想一般,倒真如婉儿所说,并非是刘吃亏等人设下的毒计,但他见郭雀儿自现身,本可将孟留名及天雷门等人杀了之后,夺路而逃,却始终没走,料想其中定有其他隐秘之处,这才现身。 郭雀儿见凌敬忽然现身,大吃一惊,暗道:“怎地此处藏着一人,我竟丝毫未觉?”原来凌敬自幼练习药王门内功心法,呼吸轻微,旁人丝毫察觉不到,别说是郭雀儿,便是雷长兴、燕留声等人均是暗道惭愧。 婉儿见忽然冒出一人,也不吃惊,幽幽地道:“他救了我,我自然感激,便问他姓名,他吞吞吐吐始终不肯说。我心中疑惑,便道:‘小女子被恩人所救,感激不尽,还请告知姓名,日后定当为你立牌供奉!’他却说什么举手之劳不值一提,还是不说的好。” 郭雀儿道:“我辈向来侠义为先,些许小恩小惠便欲求回报,如何担当起‘侠义’二字!”这一番话大义凛然,令人为之精神一震。 孟留名道:“我呸!凭你也配自称‘侠义’?” 婉儿道:“后来他见我追问不过,便将姓名告诉我,说他叫郭雀儿。我听后心中一惊,想起魏天行昔日曾跟我讲起郭雀儿如何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等等之事,心中害怕起来。后来他几次暗示我该当‘以身相许’作为报答,见我总是不肯答应,便即用强,将我……将我……”说到此处,脸色一红,又哭了起来。 她这时即使不说,众人也已猜出,纷纷咬牙切齿大骂郭雀儿卑鄙无耻。 郭雀儿身子微颤,气道:“将你怎样?” 孟留名道:“他娘的,他一个姑娘家被你玷污,教她如何说得出口?” 郭雀儿道:“胡说八道,我何时玷污她了?” 婉儿哭道:“他侮辱我之后,便说从此跟着他衣食无忧,他身上的银子多得数都数不完,他还说自己是一个大盗,什么武功高强,想要偷谁的银子,便去偷谁的银子。这十余日来,他每日都强行逼迫我和他交欢,我几欲想死,但想到自己父母之仇及自己受辱之仇未报,就此死去,不免便宜了这淫贼,这才苟活至今,还请诸位大侠救救我,帮我杀了这淫贼,替我父母报仇!”说到后来,再难以掩饰心中的委屈,声泪俱下,楚楚动人。 凌敬摇头道:“不对,不对!” 燕留声道:“凌兄还有什么疑惑?”凌敬朝婉儿道:“姑娘,在下尚有一事不明,还请姑娘解惑!” 婉儿道:“公子请讲。” 凌敬道:“姑娘和这位郭君相处数十日,被他侮辱,为何直到今日才敢大呼救命?姑娘又怎知今夜客栈之中有雷大侠和燕少侠在此投宿?是以便敢大呼救命?”他向来心思缜密,总觉这一切太过于巧合,这才心生疑问,要知道这世间一切巧合之事,大多是被人安排好了的,更何况他先前偷听到刘吃亏等人密谋策划,是以更加不信婉儿所言。 众人听他这么一问,均道:“是了!姑娘又是如何得知我师父便在客栈的?” 第90章 含冤(三) 婉儿双眉垂落,低声道:“今日午后,忽然刮起一场风暴,他……”说着向郭雀儿瞧了一眼,见他正冷盯着自己,又垂下头去,刘吃亏道:“婉儿姑娘,你不必害怕!” 婉儿道:“他和我一同躲到一家酒铺之中,忽然间听见一阵铃铛响起,只听一个女子叫道:‘小花儿,你干么去?快回来!’但那女子话音刚落,紧接着听见那铃铛声更急了,又听那女子气道:‘你若是胆敢再跑一步,小心我一剑将你杀了!’她说话之声渐渐远去,显然追那小花儿去了。那恶贼……”又瞧向郭雀儿一眼,道:“他向我瞧了一眼,恶狠狠地道:‘你在这儿好生等我,胆敢乱跑,小心我一刀将你宰了,要不然便将你卖到……卖到……’”婉儿说到这时,只觉羞愧难当,不敢再言语,其实她便是不说,众人也均能猜得出来。 萧元气道:“他可是说要将你卖到窑子里?”众人纷纷瞧向他,但见他说得极为轻松,丝毫无愧,不禁暗暗佩服。其实像这种难于启齿之事,对汉人尚有礼防,但他是契丹人,是以对这些男女之事,向来不避讳。 婉儿红着脸点了点头,道:“我原本想要逃走,但心想自己柔柔弱弱,又丝毫不会武功,倘若被他抓住,说不定真要将我卖到……卖到那种地方。待他走后,我想起爹娘,又想起这几日受尽无数的委屈,便哭了起来。忽然一个男子问道:‘姑娘,你怎么啦?’我见这人正是那酒铺中的伙计,心想这等丑事,怎么有脸跟别人说起?我越想又越是委屈,不住的哭,那店伙计道:‘姑娘,你是受你男人欺负了,是不是?’我道:‘他不是我男人!’店伙计愣道:‘不是你男人?我知道啦,那是你表哥,是不是?’我摇头哭道:‘都不是,你快别问了!’店伙计见我一直哭,又宽慰我几句,说道:‘唉,我今日也够倒霉的,说着又叹一口气。’我听他叹气,向他瞧了一眼,见他一脸愁容,便问道:‘你叹什么气?’那店伙计道:‘我辛苦一年,才挣不到三两银子,今日竟赔了二两,你说我发什么愁?我家中还有个老娘,孩儿他娘又死的早,只剩下我和孩子和我那老娘相依为命了,今日又亏了这许多银子,这日子还怎么过呀?’我听他不过是抱怨生活不易,都是柴米油盐之事,心下颇为同情,便道:‘你还有家,家中有孩子,有你娘,而我呢?家破人亡,无家可归了!’”说到此处时,又想起自己一家被郭雀儿杀害,自己又遭遇不幸,又呜呜咽咽地泣出声来。 众人均替她感到可怜,纷纷安慰道:“好姑娘,咱们这就替你报仇雪恨!”孟留名最为气愤,登时便朝着郭威大骂道:“淫贼,操你奶奶!”话音未落,忽然便已疾身欺近,长剑一抖,朝着郭雀儿刺去,只见他剑招凌厉,眨眼便要触到郭雀儿咽喉。郭雀儿大惊,向旁一闪,左手疾探,伸指朝他剑身一弹,只听“嗡”的一声,孟留名只觉手臂发麻,暗叫:“这厮好深的内力。”他心想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郭雀儿忽然右手伸出,一把已抓住他胸口处,跟着手中内力外吐,猛地将他向后推出,砰的一声,重重的撞在天雷门一个弟子身上,两人齐齐向后跌落,摔倒在地,只听郭雀儿喝道:“先等她说完,我倒要听听她如何诬陷我!” 孟留名及那天雷门的弟子,给他这么一推一撞,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翻转了来,伸手在地上强行支撑,只觉双膝酸软得犹如灌满了铅一般,只想坐倒在地,均心想:“这厮受伤之余,仍如此厉害,今夜须得小心!” 婉儿道:“诸位大侠在此,小女子所言皆是事实,不敢有半句谎话,倘若有半句假话,叫我立时被卖入窑中,永世不得翻身。”众人听她说得诚恳,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均替她暗抱不平。 雷长兴道:“淫贼,方才婉儿姑娘所言,可有虚假诬陷你?”郭雀儿摇了摇头,道:“没有!”雷长兴冷笑一声,道:“婉儿姑娘,你请接着讲,倘若郭雀儿真对你不住,老夫第一个容他不得!”话音甫落,只见他伸掌朝着身后的一根柱子拍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柱子上留下寸许深的手印。天雷门众弟子见状,纷纷喝彩道:“师父好掌力!”其实雷长兴并无杀郭雀儿之意,但见他无故将自己的徒弟撞到,分明是瞧他不起。 婉儿见有雷长兴这等武林高手撑腰,当下强打一下精神,道:“那店伙计听我说起自己家破人亡,父母惨死,便问道:‘姑娘可知你的仇人是谁么?’我咬牙道:‘便是和我一同的那恶贼,我恨不得立时将他杀了,剥皮抽筋,也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那伙计道:‘既然和你同来的那少年便是你的仇人,你为何还不趁机逃走?’我道:‘他武功很是厉害,我哪里敢逃啊?’那店伙计笑道:‘今日小店中来了许多江湖上的大侠,武功很是厉害!姑娘若是求他们出手,自然能得报大仇!’我脱口问道:‘那些大侠呢?’又想到他们虽然是习武之人,但和我素不相识,又怎会为了我,而不顾性命去跟郭雀儿那恶贼作对呢?想到此处,我又摇头道:‘他们和我素昧平生,又怎会无故相救?’那店伙计道:‘姑娘,你是不知道,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大侠,今日中午还在我小酒铺中喝酒呢,听说他们要为武林除害,杀一个叫什么雀儿的大盗!’我听他说道‘雀儿’两个字时,心头一震,问道:‘他们要杀郭雀儿吗?’那店伙计吃惊的瞧着我,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问道:‘姑娘也听闻过那厮的名头?’我道:‘和我同来的那人便是郭雀儿!’店小二叫道:‘他便是郭雀儿?’我忙嘘声道:‘你快小些声,别被他听见了!’那店伙计笑道:‘这会儿风沙直吹得人睁不开眼,他一旦出去,哪容易回来啊?’但我仍是害怕他忽然回来,不敢再说他坏话,但那店伙计却一脸淡定,跟我讲起今日上午他听到的故事,又说江湖上有一个声名鹊起的少侠,叫千里追风燕留声,说他嫉恶如仇,侠义为怀,武功很是厉害,那郭雀儿打他不过,让我求他出手相助!” 燕留声听到自己的名头竟已传至关外,又被人称道,心下颇为得意,忙道:“惭愧,惭愧!在下便是燕留声,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本就是我辈理所应当之事,在下今日定会替姑娘报仇!” 婉儿“啊”的一声,显是惊讶无比,道:“你便是燕留声燕少侠吗?”说着盈盈跪倒,泣道:“还请燕少侠替我主持公道!”燕留声伸出左手,将她轻轻托起,道:“姑娘放心!” 婉儿这才站起,又向凌敬瞧了一眼,道:“我心想若能遇到燕少侠,便能得报大仇,迫不及待的问道:‘敢问那燕少侠现下何处?’店伙计道:‘他们一群江湖人在此喝酒说话,待风沙一起,便各自去了,我猜想他们定是去了不来客栈。’我问道:‘不来客栈?’店伙计睁大眼道:‘是啊,方圆百余里就此一家客栈,姑娘不妨去那客栈走一遭!’我心中暗暗记下,便想立时逃走,但外面风沙实在太大,我又寸步难行,只得在那酒铺中苦等,只盼郭雀儿早些回来,我好将他骗到客栈来。” 郭雀儿点头道:“是了,怪不得你非要住这间客栈,原来……”忽然间心头一震,暗道:“她与我同行数十日,除了住宿,我无不和她形影不离,她为何要陷害我?想必这一套污蔑之词,是在那酒铺中与人串通好的!”他越想越觉事情便是如此,心想她定是受人威胁,这才要诬陷自己,当下身形一晃,伸手朝婉儿抓去。 雷长兴叫道:“怎么?想杀人灭口不成?”一掌便已拍出,郭雀儿只觉风声飒然,显然这一掌威力奇大。郭雀儿急忙出掌抵挡,只听嗤的一声,掌力相交,郭雀儿气息上涌,运力至臂,只听喀喇一声,雷长兴惨呼一声,向后退去,原来郭雀儿这一掌使劲全力,力道奇猛,已将雷长兴手臂震断。 天雷门等人见状,大呼一声师父,跟着纷纷抢上,一时之间,四面八方将郭雀儿围住,跟着数十人一齐出手,左手所持的锥子纷纷刺向郭雀儿。郭雀儿见众人抵敌,正要拔刀,忽觉肋下剑伤奇痛无比,右臂酸麻无力,忙脚步一错,跟着欺近一人,左掌猛地拍出。那人忽觉面门一股极强的掌力扑来,知道不是敌手,想要后退,但又恐其他师兄弟骂他无用,正思索间,郭雀儿这一掌已到,只听噗的一声,那人口中鲜血狂涌,向后跌出数丈,郭雀儿忍住疼痛,咬牙深提口气,登时精神大振,力贯全身。原来他自修习《无上心经》十年,内力浑厚无比,这时身形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只见他从天雷门众人跟前一一闪过,已将众人穴道纷纷封住,跟着纵身疾跃,伸掌朝婉儿抓去,叫道:“婉儿姑娘,你是受人胁迫,故意陷害我的,是不是?”眼见这一抓婉儿再躲不过,忽然间雷长兴纵身跃起,挡在婉儿跟前,孟留名长剑已从他背后递出,郭雀儿忙身形一闪,落下地来,跟着又是一转,到孟留名身后,一手提起他后背,喝道:“去罢!”这一下力道甚猛,眼见孟留名便要撞到柱子上,非要脑颅迸裂不可。正在这时,凌敬忽然凌空一抓,他手上似乎像磁铁一样,蕴含吸力,孟留名身在半空登时顿住,但他毕竟是个百余斤的大汉,又是隔空取物,只是微微一顿,便即又向前贯去,燕留声惊呼一声,知道已来不及救师弟,忙手腕疾抖,已连刺五六剑,向郭雀儿刺去。 正在此时孟留名直撞向柱子,待到跟前距离头顶一指距离,这才停下,他登时便已惊出一身冷汗,暗道侥幸。原来郭雀儿在他背后一抓,已将他背后神道穴封住,他浑身瘫软,无力动弹,若非凌敬出手,只怕当时便要横尸在地。 郭雀儿未及落脚,已知燕留声长剑攻来,他方才逞一时之勇,大耗内力,又身受重伤,此时早已站立不稳,眼见燕留声已将自己全身笼罩在剑光之下,心知今日必定丧命于此,当下双手一垂,不再抵挡,大叫道:“你们为何要陷害我?” 第91章 含冤(四) 正在此时,凌敬身形一晃,已挡在郭雀儿跟前,燕留声大惊,忙提剑反撩,但此时剑招已出,再临时变招已经不及,燕留声大喝一声,使个“鹞子冲天”,双足一点,跃到半空,从凌敬及郭雀儿头顶踏过,待他落下地来,气道:“凌兄,你这时为何?” 凌敬抱拳道:“真相不白之前,不可枉杀无辜!”燕留声呸的一声,骂道:“这厮眼见事情败露,便要杀人灭口,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此时见郭雀儿脸色惨白,肋下伤口鲜血直涌,显是方才用力过度所致,知道此时正是杀郭雀儿的大好时机,但这时凌敬忽然出手横加干涉,将郭雀儿护在身后,他不禁大为恼怒,但他知道凌敬武功高强,又见他方才使出一招隔空取物的功夫,心想他的武功与自己在伯仲之间,自己倘若与他为难,只怕一时之间难以取胜,当下直气得大骂。 凌敬微微一笑,朝着郭雀儿看了一眼,道:“我能相信你么?”郭雀儿听燕留声称呼他“凌兄”之时,心头一颤,暗叫:“莫非是他?”但见凌敬虽是衣着不堪,却英气勃勃,苦笑道:“信不信由你!”凌敬嘿嘿一笑,道:“那你相信我么?”郭雀儿一怔,不知他所言何事,随即又想自己身负重伤,命不久矣,且不管他要说什么,当下道:“当然!” 凌敬笑道:“好兄弟!”伸手在他肩膀一拍,跟着右臂一晃,在郭雀儿胸前连点数下,已将他周身穴道封住,郭雀儿惊道:“你!” 凌敬道:“得罪!”跟着又在他伤口周围连点数下,止住流血,只见他手法之快,认穴之准,出手之快已达一流高手之境,郭雀儿大吃一惊,暗中自叹不如。 众人见他忽然出手将郭雀儿制住,纷纷惊呼一声。凌敬转身朝着婉儿道:“婉儿姑娘,你接着讲,待会儿咱们与郭雀儿对质,倘若他真是罪魁元凶,不劳诸位动手,在下一掌便将他毙了!”只见他双目如刀,从刘吃亏等人脸上掠过,伸出手掌,放在郭雀儿头顶。众人知道,只待他掌力一吐,郭雀儿立时非要横尸当地不可。 霎时间一片寂静,只听得婉儿细微地啜泣之声,过了良久,刘吃亏道:“婉儿姑娘,这位凌少侠并非是非不明之人,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便是,凌少侠自当会为你作主的!” 婉儿朝凌敬盈盈一拜,道:“我将郭雀儿骗到这客栈中来,其实这一路上内心十分忐忑不安,只怕诸位大侠不在此间,我若是大喊救命,恐怕被郭雀儿这恶贼一刀杀了不成,待至客栈门口,见到这许多匹马拴在客栈门口,我留心看了几眼,见马鞍旁的袋子上有装兵器的袋子,心想定是诸位大侠在此投宿,这才安心!” 凌敬道:“哦?姑娘又怎知道那马鞍上的袋子是装兵器的?”婉儿道:“郭雀儿这恶贼曾将兵器放入包袱中,我曾见过,这时见马鞍旁的袋子和他背的包袱差不多模样,便已猜出,只有你们武林中人才会携带这般大的包袱。” 凌敬点了点头,只听婉儿道:“我进入店中这才大叫起来,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便知道啦!方才他不等我说完,便想杀死我,难道不是要杀人灭口吗?”刘吃亏及萧元气等人纷纷称是。 凌敬瞧了他三人一眼,转身朝郭雀儿道:“郭兄,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辩驳的?”郭雀儿冷然道:“在下既已被擒,还能辩驳什么?”凌敬道:“郭兄,这位婉儿姑娘说你杀她全家,又趁机侮辱她,可是事实?” 郭雀儿道:“郭某虽然是个放浪不羁的汉子,男女之防,是非恩怨却也分得极清,这位婉儿姑娘平白无故的诬陷我,我并不恼她,我只是恨自己愚蠢,不知不觉间便已中了别人的圈套。” 刘吃亏急道:“凌兄弟,这厮花言巧语,你别听他胡说,快一掌将他毙了!” 婉儿这时走出几步,盯着郭雀儿咬牙切齿道:“这当会你仍是不承认是不是?难道非要我说出来才成吗?”郭雀儿怔道:“什么?”婉儿道:“你说你注重男女之防,没玷污了我,是不是?”郭雀儿道:“婉儿姑娘,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你且说清楚,我是如何玷污了你!” 孟留名骂道:“好不要脸!你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还要人家当着这许多男人的面讲出,她一个姑娘家的,难道不要脸面了吗?”他穴道被点,已被燕留声扶起,原本燕留声潜运内力想要拍开他穴道,但郭雀儿内功深厚,燕留声这一下,竟未能拍开,忙又在他背上推宫过血,一顿揉捏,但仍是没能将他穴道解开,饶是如此,他听到此处仍是破口大骂郭雀儿。 婉儿紧闭双眼,大声道:“好!我说!”众人纷纷向她瞧去,只见她睁开双眼,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你左边臀上有块青记!这足以证明了罢?” 郭雀儿一怔,暗道:“不可能,不可能!她是如何得知我身上有记的!”这时郭雀儿神色惊慌,心中只是暗叫:“我被人陷害了,我被人陷害了!”他原本就是被人诬陷,但这时被婉儿道出自己左边臀上的青记,一时间竟无以反驳,更加的不知所措。 众人纷纷叫道:“淫贼,你还有什么可说?” “凌兄弟,快将他的裤子剥开,给大家伙瞧瞧!” “哈哈,是了,咱们倒要瞧瞧他屁股上是不是有片胎记!” “快!快剥开他的裤子,让大家伙瞧瞧啊!” “就是!似这等淫贼,便该剥了他裤子!” “不错!咱们先剥了他的裤子,再将他杀了,再剥光他的衣服,挂在朔州城门上,让大家伙瞧瞧,这就是江湖人称什么盗圣的郭雀儿,哈哈……” “挂朔州又能如何?照我说,咱们该当挂在耶律阿保机的皇城上,让赶赴天下第一大会的英雄们瞧瞧!这是天下第一采花贼,啊哈哈……” “啧啧,那岂不是将咱们汉人的脸都丢尽了么?” 众人七嘴八舌叫起,一心要将郭雀儿侮辱至死,竟连孟留名及刘吃亏等人也跟着乱起哄。 雷长兴喝道:“住口!”众弟子见师父愠怒,登时伸了伸舌头,不敢再骂。雷长兴道:“他便是生前作恶无数,咱们维护正义之辈,大不了一刀将他杀了便是,又何必将他侮辱至死?这岂是我侠义辈所作为?” 众弟子纷纷称是。 郭雀儿道:“多……多谢!”雷长兴朝他瞪了一眼,冷哼一声。 凌敬问道:“郭雀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郭雀儿长舒口气,道:“在下绝非偷香窃玉之辈,但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燕留声喝道:“既然无话可说,休怪燕某不客气啦!”话音未落,抽出断玉小刀,一跃而起,径朝郭雀儿刺来。这几下兔起鹘落,迅捷无伦,众人只见眼前一花,他已欺近郭雀儿跟前,凌敬忽然左臂疾探,朝他肋下抓去,叫道:“妹子,救人!” 燕留声万没想到凌敬仍是要出手阻拦,当下忙闪身躲避,断玉小刀横削向凌敬胸前,正在此时,刘吃亏猛地从凌敬背后出手,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凌敬只觉背后风声飒然,右脚朝后猛踹,一脚将刘吃亏踢出丈远,跟着使出擒拿手的功夫,左臂一沉,身子微斜,去夺燕留声手中的匕首。忽然间几道黑影拔地而起,落到郭雀儿跟前,正是彭飞及萧元气,只见他二人纷纷手持兵刃,朝着郭雀儿身上招呼,凌敬这时与燕留声斗在一起,无暇分身,不禁暗叫糟糕。 正在此时,一道人影忽然从天而降,跟着只见剑光闪闪,当当两声,将彭飞及萧元气击退,趁此暇隙,一把提起郭雀儿后背衣领,道:“走!”双足一点,已腾空跃到墙头,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夜色中。 凌敬见郭雀儿已去,心想雷长兴及他的众弟子虽然受伤,但刘吃亏及彭飞、萧元气武功虚实尚不可知,再加上一个燕留声,自己以寡敌众自是不敌,当下左手一圈,退后一步,道声得罪,话音未落,忽然拔地而起,朝着墙头跃去。正在此时,萧元气一晃,已跃到墙头,挡住他去路,燕留声叫道:“想逃?”跟着纵身追去,从腰间摸出暗器,朝着凌敬便已打去。 凌敬听得背后风声飒然,又被萧元气挡住去路,自己身在半空,已无处可躲,当下凝聚内力,双掌齐发,砰的一声,萧元气惨呼一声,朝墙外跌落,正在此时燕留声所发暗器已到背后,凌敬辨别声音,伸手向后一抄,接住一枚暗器,只觉左肩酸麻,知道另一枚暗器刺入自己肩膀,当下再不敢停留,脚尖在墙头一点,纵身跃出墙外,燕留声跟着纵身跳起,但四下早已没了凌敬的踪迹。 刘吃亏叫道:“快救萧老弟!” 第92章 受伤只当温柔乡 郭雀儿自受剑伤,流血过多,几次险些晕倒,忽然间被一人跳出,将自己救走,这一切他均看在眼里,只见那人提着他后背跃上墙头,纵身疾跃而下,几个起落,已奔出三十余丈,只听那人捻唇吹了一个口哨,只见一头青驴缓缓从树后钻出,那人一把将郭雀儿提起,纵身跳上驴背,那头青驴四蹄狂奔,只踏得地上一片尘土飞扬。 郭雀儿受伤虽重,但救他之人自现身,到一剑击退萧元气及彭飞二人,跟着将他提起纵身墙头,这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中,不由得深感他救命之恩,心想:“原来是他!瞧他身材娇小,与我差着半截之高,但轻功膂力却丝毫不再我之下。”这时他稳坐驴背之上,救他之人坐在他的身后,只觉鼻中一股清香之气,淡柔温雅,昏昏沉沉之中,便已睡去。 只听那人道:“喂!你别睡!”正是一个少女声音,只听她声音清脆,冷月死寂之中,却是说不出的好听。郭雀儿听得她声音很是熟悉,猛地一惊,正要回头去看,但这时他穴道被点,身子动弹不得,说道:“啊,你是女子!” 那女子道:“快别说话!”郭雀儿本是放浪不羁之人,平日最爱和别人说话逗趣,正想要说:“为什么不说话?”但不知为何,这少女的声音之中,似乎又有些威严之意,这一句话再没敢说出口。 那头青驴胡乱行了五六里地,只见道路越来越崎岖难行,那头驴尽管低头在乱石堆中踬蹶而行。再到后来,那青驴再无路可走,那少女将郭雀儿抱下驴背,郭雀儿抬头看去,只见她脸上蒙着一层黑布,正巧将脸遮住,看不清楚,只觉得一股幽香入鼻,心中说不出的舒坦。自小到大,他从未和任何一个成年女子如此亲近,这时被那少女抱在怀中,只觉身在仙境之中,心头一荡,暗想道:“莫非这就是他人口中的‘温柔乡’么?” 那少女对那青驴道:“小花儿,你去那边树下歇着,千万别再乱跑丢啦!”那头青驴叫了一声,显是听懂那少女说话,便即转身走向一边。那少女这才低头看去,皎洁银白的月光洒在郭雀儿英俊的脸上,只见他正痴痴地瞧着自己,脸上一红,不由一阵害羞,当下啊的一声,将郭雀儿丢在地上。 郭雀儿正沉浸温柔乡之中,忽然被猛地跌落在乱石之上,不由哎哟的惨叫一声,那少女忙道:“对不住,对不住,疼么?” 郭雀儿虽看不清她面貌,但听得她语气温柔,笑道:“原本很疼,但姑娘一问,我便不疼啦!” 那少女脸色一沉,冷道:“放浪无形,油嘴滑舌,怪不得别说骂你是淫贼!”郭雀儿自觉失礼,当下脸色一红,神情极为尴尬,过了半晌,才道:“在下郭雀儿,多谢姑娘相救!” 那少女冷哼了一声,却不答话。郭雀儿心知她定是恼恨自己言语无忌,又道:“姑娘冒死相救,在下感激不尽,请问姑娘闺名,在下日后定当重谢!” 少少女冷冷地道:“谁要你谢我了?”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凌雪。原来她自回酒铺中寻青驴之后,听那店小二哭泣,心生怜悯,便将身上荷包取下施舍给他,这才赶去寻自己的兄长凌敬,但风沙极大,直吹得睁不开眼,那头青驴闭眼盲行数里,却原来又转回到那酒铺之中。她气得大骂,本想入酒铺中避风尘,但那青驴又无缘无故的乱跑,她气得大叫道:“小花儿,你干么去?快回来!”但那青驴丝毫不听她叫唤,反而四蹄朝天,奔得更快了,她气道:“你若是胆敢再跑一步,小心我一剑将你杀了!”但此时风沙甚大,她之前虽说为遮挡风沙戴着面巾,却仍是难以睁眼,当下急匆匆赶去,但她说话的声音正巧被躲入酒铺中的郭雀儿及婉儿听见了去。郭雀儿只道她是一个恶女子要行凶杀人,便跳出酒铺追赶。 凌雪忽见一人朝自己奔来,心中大骇,只道是什么坏人,心中害怕,当下忘了自己身负武功,忙运力疾奔。但无论她奔得多快,那人始终跟在身后,她心中大急,慌乱之中,见高峰耸立的山壁上有处藏身之所,不及细想,几个起落,跳上山石之后。但见那人朝着前方去了,这才暗松口气。虽是风沙四起,但隐约中瞧清那人身材魁梧,轻功之佳,竟远在自己之上,又暗赞一声侥幸:“爷爷说江湖上人才辈出,果然不虚!”其实这时风沙狂起,若非便在左近,哪里能看清人影,但凌雪这时躲在山石之后,风沙正巧被高耸入云的山峰挡住,她这才瞧得清楚,追她之人的面貌。 这一场风沙只刮到黄昏时刻才歇,凌雪待风沙一停,便捻唇吹哨找寻自己的青驴,但寻了半日,不见踪影,心想:“常言道:老马识途。小花儿虽说是头驴,她寻我不见,定会在酒铺中等我。”想到此处,又想起今日被一人莫名追赶,心想:“爷爷说我一个姑娘家行走江湖多为不便,不许我出谷,但奶奶曾说她年轻时贪玩,曾女扮男装,这才与爷爷邂逅,我也女扮男装玩玩儿!”当下从背后的包袱内取出先前备好的男人衣裳,将身上的狐白裘脱下,换作男人衣裳,又扎上头巾,心想:“这时便是小花儿见了我,只怕也认我不出啦!”当下学着男人嗓音自言自语道:“喂!小花儿,你还识得我么?嘻嘻!”但又心想,我仍旧是蒙着面,这样别人想要仔细瞧我,也是不能。当下又取出一块黑布,蒙住自己的脸。 这时她一袭男人装扮,自觉百无禁忌,大摇大摆赶向小酒铺中,只见小花儿果然在小酒铺门口不远的一棵树下卧着,见她来了,竟丝毫不理睬。她心下欢喜,暗道:“看来小花儿果然不识得我啦!”当下粗着嗓音叫道:“喂!小花儿,你过来!”那青驴听得有人叫唤自己,但左右瞧了几眼,并未见到主人,竟一动不动。凌雪童心大起,喝道:“你再不过来,别怪我出手无情啦!”说着唰的一声,拔出长剑,一跃而起,作势要砍小花儿。 正在此时,忽然一道人影一闪,已挡在自己跟前,那人来得太快,事先更无半点预兆,凌雪不由吃了一惊,只得身形一顿。但见那人身材魁梧,一脸稚气,浓眉之下镶嵌着一双充满野性、贪玩的双眼,正是今日追赶自己的男子郭雀儿。凌雪一怔,问道:“你干么?” 郭雀儿道:“这位小哥,这头驴好端端的卧着吃草,又碍你什么事了?”凌雪道:“我管教这只驴子,又碍你何事了?”说着跨出几步,绕过郭雀儿,伸手去牵青驴。郭雀儿只道他心怀不轨,身形一晃,双臂一伸,挡在跟前,凌雪吃了一惊,万没想到他轻功竟一精如斯,当下好胜心起,还剑入鞘,跟着左手一探,抓他天井穴,只恐郭雀儿左手来救,右肘一横,朝他怀内撞去。 郭雀儿见她说打便打,心中疑惑:“这少年好生无礼!”当下一闪,右臂一沉,双手齐抓凌雪手腕。凌雪忙左手一回,右手食指、中指齐出,攻他双眼。郭雀儿见她擒拿手法惊奇,将头微摆,手臂一抬,切她手腕。两人翻来覆去,拆了十余招,均是上等的小擒拿手法,心中都是一阵暗叹,惊呼对方武功高强。 正当两人拆得难解难分之际,忽听一个女子叫道:“郭大哥,快别打了,咱们还须早些赶路。”郭雀儿听得婉儿呼唤,当下左手划个圈子,向后一退,道:“不打啦!”跟着牵起驴缰,道:“后会有期!”凌雪见他牵起自己的青驴,忙道:“驴子留下!”郭雀儿笑道:“有本事你来抢便是!”当下在驴背上猛地一拍,青驴大感疼痛,猛地一跃而起,奔出甚远。凌雪见状,大为生气,当下手指在剑鞘上一托,长剑唰的一声,便已跃出,只见她伸手持剑,霎时间便已连刺五剑,每一剑均是迅捷无比。郭雀儿见她剑法精妙,知道自己要想胜她非要再斗数十招不可,这时他眼见天色大暗,当下连连纵身躲闪,待凌雪剑招一顿,当下飘出丈远,道:“这位仁兄,你剑法很是高明,在下自愧不如!”话音未落,又恐凌雪追来,当下携起婉儿疾奔而去。但自他去后,凌雪见他与那女子亲密,心中说不出的不舒服,便悄悄赶在他后头,又恐他察觉,始终离他一里之遥。待郭雀儿进入客栈,她不敢大摇大摆入住,偏偏又心生好奇,要看一看这男子与这女子是什么关系,便暗中将青驴拴在客栈半里地之外,从后院跃入。岂知她刚进入后院,便见到婉儿诬陷郭雀儿,心中暗惊:“原来他便是郭雀儿!”忽见柴堆后藏着一人,正是兄长凌敬,当下潜到他身后,叮嘱兄长先静观其变,先瞧瞧郭雀儿的虚实。但凌敬知道郭雀儿是受人陷害,当下低声简述一番,直到后来迫不得已之时,凌敬贸然出手,她才趁乱将郭雀儿救出。 但郭雀儿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一心保护的婉儿是诬陷自己的凶手,而真正救了他性命的,却是眼前这少女。这世间之事,原本就出人意料,郭雀儿不禁大为感慨。 这时山高月小,迷离月色之中,只闻得凌雪身上一股淡然幽香,郭雀儿竟已意醉神迷,直过了许久,才道:“是了!原来你一直在跟踪我!” 第93章 原来雀儿是郭郎 凌雪道:“我没有跟踪你。”郭雀儿笑道:“你既然没有跟踪我,又怎会在我重伤之际,忽然现身,将我救去!”凌雪道:“我……”郭雀儿道:“你不过是恰好经过,是不是?”凌雪默然。 郭雀儿长舒口气,此时月已偏西,幽幽苍穹中镶满无数星星,痴道:“真美!”凌雪抬头望去,忽然一颗流星坠落,不禁啊的一声,叫道:“流星!” 郭雀儿道:“快许愿!”凌雪叹道:“它落得太快,来不及啦!” 这时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都是满腹心事。过了许久,郭雀儿道:“你还不解开我的穴道?”凌雪道:“你……”犹豫片刻,低声道:“他们都说你是天下第一淫贼,我不敢解开你的穴道!” 郭雀儿冷哼一声,闭目不语。过了半晌,凌雪道:“你怎么不说话?”郭雀儿道:“我是天下第一淫贼,是大大的恶人,配不上和姑娘说话!”凌雪听他言语中带着怒气,柔声道:“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说的!”她所指的“他们”自然是指刘吃亏等人。 郭雀儿道:“那你为何还要救我,难道不怕我玷污了你的名声?”凌雪脸色一红,低声道:“我不怕!”只是这三个字如同蚊鸣,只怕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 饶是如此,仍是被郭雀儿听在耳中,莫名一阵欢喜,说道:“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是么?” 凌雪点了点头,见郭雀儿一脸兴奋、天真的模样,不禁嫣然一笑。郭雀儿道:“那你可以解开我的穴道了么?”凌雪摇了摇头,从包袱内取出一个白色瓷瓶,十分精美,只见她轻轻拔出塞子,道:“这创伤药奇效无比,我帮你敷些,不出两个时辰,你的伤口便可愈合啦!” 郭雀儿闻得药味极浓,知道她所言不虚,道:“多谢你啦!”凌雪瞧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真的是盗圣郭雀儿?” 郭雀儿脸色一红,惭愧道:“‘盗圣’二字,不过是武林中人乱叫的,在下如何担待得起?”凌雪见他神态谦卑,点了点头,道:“我小时候有个朋友……”郭雀儿心头一颤,只听凌雪又道:“他和你一个名字,都叫郭雀儿。”郭雀儿道:“后来呢?你那个朋友呢?”凌雪叹道:“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郭雀儿道:“他跟你分别了是不是?”凌雪点了点头,忽然叹一口气,一脸忧伤,只听她幽幽地道:“是啊,他走得那天,我哥哥曾送他一柄断玉小刀……”郭雀儿听到“断玉小刀”四字之时,不由心头一颤,只听凌雪接着续道:“但这把匕首眼下却在燕留声手中!”郭雀儿道:“怎么会在他手上?” 凌雪便将刘吃亏如何得刀,如何大骂郭雀儿坏事做尽,又如何将断玉小刀赠与燕留声,请他为武林除去郭雀儿这个祸害等事一一叙说一番,她原本是个温柔内向,烟视媚行的女子,这时将今日所见说与郭雀儿之时,竟无半点羞羞答答的模样。 郭雀儿听罢,心想自己从未见过刘吃亏及彭飞等人,却不知他们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污蔑自己,莫非当真因昆仑派之事引起?他想了半日,心想:“自我被刘单鹤推落悬崖至今,将近十年之久,想不到断玉小刀竟已易了主人?是了,方才她说是刘吃亏从一个小乞丐手中买来的,莫非那刘吃亏便是……”想到此处,又暗暗摇头心想:“但他年纪约莫五十余岁,刘单鹤那厮顶多也就四十岁,他自然不是刘单鹤。”思索半日,心中已打定主意,待伤势大好,便先寻到刘吃亏,向他打探刘单鹤那狗贼的下落。想到此处,不由一阵暗叹,想起自己为寻姨娘韩菲儿,走遍中原各地,仍是未果,不由一阵神伤。他本是提得起,放得下的汉子,先前遭人污蔑,心中虽是抑郁难过,但过得一时,便抛之一旁,当下朝着凌雪微微一笑,道:“姑娘,你哥哥叫凌敬,你叫凌雪,是不是?” 凌雪惊道:“你……你怎么知道?”郭雀儿笑道:“我当然知道!”顿了一顿,又道:“我就是郭威郭雀儿啊,你不记得我了?”凌雪道:“你真的是……是……”郭雀儿笑道:“你瞧我右手手腕,是不是有一块疤痕?”凌雪低头看去,果然有一排似被牙齿咬过的疤痕。 郭雀儿道:“这是十年前,咱们去山下捉萤火虫时,遇见了狼群,不小心被咬中的,你记不记得?”凌雪拍手笑道:“啊!真的是你!”语气之中,充满了喜悦之情。其实他们二人早已认准对方便是小时候的玩伴,但时隔十年,两人均已从五六岁的孩子长大,形貌声音大有变化,是以谁也不敢先开口询问,均是旁敲侧击,只盼对方便是自己期盼已久之人。 郭雀儿正是郭威,他自跟随盗侠郭韬赶赴神农架习武数年,朝起晨练、日后练功,数年来不分昼夜苦练武功,终于艺成出山。待他出山的第一件事便做了许多件轰天大事,那便是杀贪官、恶霸,盗富济贫,一时间名扬天下。他出山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找寻姨娘韩菲儿;第二件事便是救出义父许掌柜。但他数次赶赴潞州深山之中,竟连自己昔年被囚的山庄也找不到,苦寻一月,只得作罢。那一日在潞州城,偶然听闻耶律阿保机广发英雄帖,要推举一个天下第一的高手来,他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但听说阿保机因得到一件重宝,名则是推举天下第一的高手,实则是要借此登基为帝。他号称盗圣,一旦听说重宝,便想要给他偷来,这才一路向北,赶赴关外,顺道打探刘单鹤及韩菲儿的下落,终究无果。这一日,不知不觉间竟已来至朔州,左右无聊,打听得当地的富豪张王八为富不仁,便夜闯张府,盗了一千两白银,无意间得罪了昆仑派弟子杨天道,这才引出后来之事。 这时两人一旦相认,颇为亲近,分别十年之久,想要说的话,自然不少。郭威当下将自己离开药王谷之后,所遇之事,一一诉说给凌雪听。这十年来,他经历的确不少,说到自己被刘单鹤打落悬崖时,凌雪虽知他活得好好的,仍是惊出声来。待到后来,他如何拜许掌柜为义父,又在太行山十二寨遇到郭韬等事简略述说。只听得凌雪暗道侥幸,内心不住为他捏一把汗。 第94章 五虎断门刀 郭威一口气将自己十年来的遭遇喋喋不休的述说一番,凌雪每听到惊险处只是“啊”的一声,脸上现出关切焦急的神色,从从不插话。 郭威道:“你呢,你这十年来你过得怎样?”凌雪听他终于问起自己,不由一脸羞涩,轻声道:“我……我很好!”郭威点了点头,道:“方才在客栈之中替我解围的便是你哥哥凌敬么?”凌雪微一点头,郭威又道:“十年不见,想不到他武功进步如此神速,竟已跻身当世一流高手之境。” 凌雪摇了摇头,道:“爷爷说天下之大,茫茫江湖之中,人才济济,卧虎藏龙。咱们行走江湖之人千万别眼高过顶,粗心大意,更别自诩武功了不起,至于哥哥他是否跻身一流高手,我也不知道,十年来我兄妹二人极少下山,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怎样。” 郭威道:“是了,只顾和你说话,倒忘了凌老神医啦,你爷爷身子好么?”凌雪点头道:“他呀!身子骨硬朗的很,每日都须饮十斤烈酒才行,要是哪一天不喝酒,他非要生病不可!”提到喝酒二字,郭威不禁口中生津,道:“酒是粮**,越喝越年轻。别说是你爷爷,便是我,每天也非要喝他娘的十几二十斤不可!” 凌雪听他言语粗莽,眉头微皱,随即又道:“你们男人总是想尽各种法子,编尽各种谎话,更有几百个借口劝自己喝酒!”郭威哈哈大笑,道:“自古圣贤多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嘛!” 凌雪道:“你和爷爷、哥哥他们两人说话如出一辙,看来你们几个都是酒国的英雄豪杰。”郭威哈哈大笑,心想:“原来凌敬和我倒是同道中人,待我伤势大好,非要和他拼上一场不可!”这才又道:“是了,你和敬哥不在药王谷,却来关外作甚!” 凌雪笑道:“爷爷派哥哥下山要去契丹的皇城办一件要紧之事,我非要跟着去,爷爷总是不许。那日趁他酒后酣睡,我便偷偷溜出谷外啦!”郭威心想:“定是为了传国玉玺而去的!”当下微微一笑,道:“你真是调皮!倘若你爷爷知道啦,非要气得吹胡子不可!” 凌雪道:“为什么要气得吹胡子?胡子也能吹么?”郭威道:“当然啦,我师父总是被我气得直吹胡子,拿我没半点法子。”凌雪道:“想必你定是和十年前一样,顽皮的紧,是以气得郭老爷爷拿你没半点法子是不是?”郭威摇头道:“不是!”凌雪问道:“那是什么?”郭威一脸惭愧,又是一阵神伤,叹气道:“师父向来严厉,但凡我刀法练得不好,便动手将我痛打一番。他生气都是怪我不好好练功。” 凌雪叹道:“那没什么,我哥哥同你一样,自小练功,没少挨板子,每次爷爷打他……打他屁股,打得皮开肉绽,奶奶总是心疼的落泪,几次劝阻爷爷不许我们二人习武啦,但我哥哥一向性子坚毅,非要练武,唉……”说着叹一口气,显是她兄妹二人自小没少挨打。 郭威惊道:“那你定是也常挨板子么?”凌雪摇头道:“我才没有呢!爷爷见我练得不好时,最多只是冷言训斥几句,倒不似哥哥那般,轻则面壁思过十几日,重则拳打脚踢,三天不给饭吃。”郭威听到这里,不由对凌敬颇感同情怜悯,心想:“原来凌老神医和师父教我练功时一样,动不动就打!”再想到自己十年来若非是师父严加管教,又怎会像今日一样,声名鹊起,名满天下。 这时东方泛白,寒意更浓,静寂的山谷之中偶有鸟语间关,凌雪看一眼郭雀儿的伤口,见已止住了血,这才在他身上推宫过血,将他穴道解开,道:“我先前不将你穴道解开,并不是怕你……而是怕你用力过度,致使伤口迸裂。”郭威笑道:“好妹子,多谢你啦!”当下环顾四周,只见群山缭绕,朦胧黎明之中,一片萧瑟肃杀之气,当下又道:“我无故遭人陷害,其中定有隐情。而这一切的起因均是那刘老头所起,我现在就去找他去!” 凌雪道:“你……你还是养好伤再找他不迟!” 郭威道:“我便是身负重伤,想要取他们几人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但我总是隐隐觉得此事绝非那么简单,我与刘吃亏等人素不相识,他们为何要装作行商之人先是败坏我的名声,再设计害我。还有婉儿姑娘,我见她受强盗携掳,将她救出,一路上更是形影不离,她却为何忽然咬定我是杀她一家的凶手,又污蔑我玷污了她?还有那柄断玉小刀,为何又会落在刘吃亏手上?他又忍痛割爱,竟将如此宝刀送给燕留声,让他出头将我杀了,这种种事件,其中定是藏着一个重大的阴谋。”说到此处,隐隐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显是有人在暗中操持,要致自己于死地。当下又道:“十年之前,我同姨娘从太行山赶往潞州,但行到半路,便被刘单鹤推落悬崖,断玉小刀便是落崖时丢的,莫非……”想到此处,只觉眼前一亮,叫道:“是了!我掉落悬崖之后,断玉小刀也丢失了,而断玉小刀定是被刘单鹤那狗贼捡了去,他定是以此骗过了我姨娘。他本以为我已死了,想不到十年之后,我竟声名鹊起,名声大噪,又四处找寻他的下落,他定是听闻了,心中害怕,便藏在暗处,并委托刘吃亏及彭飞等人,四处败坏我的名声,而后再打着为武林除害的名义,将断玉小刀作为杀我的报酬。你想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能将我杀了的人,非但名声大震,又能得到稀世宝刀,这样一来,只要谁杀了我,便可名利兼收,江湖中又有几人不眼红呢?” 凌雪见他剖析分明,机智过人,点头道:“照此说来,一定是刘单鹤在幕后指使了,是么?”郭威点头,凌雪又道:“你曾说刘单鹤刀法很好,而刘吃亏也是用刀,然而这一切都是由刘吃亏引起,他会不会就是刘单鹤本人呢?”郭威咬牙道:“不会!刘单鹤的相貌这一生一世我都忘不了,非但如此,连他的刀法我也记得一清二楚。昨夜刘吃亏曾使出几招刀法,那是云州五虎断门刀,跟刘单鹤的刀法截然不同。” 凌雪道:“又或许是他易容改装,然后又习得五虎断门刀的刀法,故意迷惑你呢?”郭威摇了摇头,过了良久,才道:“云州五虎寨屹立武林数十年,在西北一带名头极响,虽说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但五虎断门刀向来是传子不传女,外人更加学不得了。”凌雪道:“既然只有本家子弟可学,外人学不得,想必五虎寨寨主姓刘了,那刘吃亏与他定是本家兄弟了,是么?” 郭威道:“师父曾提起过武林中的刀法大家,其中就有五虎断门刀,听说五虎寨早先由师兄弟五人所创,其中便是秦、刘、穆、伏、生五家,是以叫作五虎寨。但百年来,寨主一位却只由秦家来当,其他四家并不相争,而刘吃亏既然会使五虎断门刀,定是五虎寨刘二当家的才是,但我与五虎寨一向并无瓜葛,他为何要害我?”他苦苦思索,竟毫无头绪,当下又道:“我先寻刘吃亏问个清楚,倘若寻他不到,只好走一遭五虎寨了!” 凌雪点了点头,心中颇感不安。她知道这轻描淡写的“只好走一遭五虎寨了”几字,虽是说得极为轻松,势必包含着无数的恶斗及危险。 郭威指了指山下,道:“小雪妹子,他们知道我受了重伤,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快些去罢,别被我拖累啦!” 凌雪摇头道:“我不走!”虽是短短三字,却字字决绝,显是早已下定决心。 郭威听她言语诚恳,心中大为感动,他只道自己如众矢之的,江湖中人都想一刀将他杀了,跟他一起,定是步步如入刀山火海,稍有不慎,便立遭身死,想不到凌雪竟对此丝毫不惧,不禁伸手拉住她手,柔声道:“谢谢你!”凌雪这时早已面色羞红,忙将手撤回。 忽听一人冷笑道:“果然是天下第一淫贼,想不到身负重伤,却只当作是温柔乡,佩服,佩服!” 郭威及凌雪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喝道:“什么人?” 第95章 雷公轰 只见不远处的山弯处转出一人,二十余岁年纪,黎明之下,一脸疲惫之态,正是雷长兴的弟子崔兴智。郭威不由大吃一惊,心想:“他是什么时候到的,怎地我竟半点未觉?”叹道:“终究还是被你寻着了!”崔兴智道:“郭雀儿,你打伤我众师兄,就想一走了之?” 凌雪道:“是你们先动手的!”崔兴智哼了一声,双目紧盯着郭雀儿,冷冷道:“久闻你刀法、轻功、暗器是为三绝,在下不才,斗胆请教,还请郭兄不吝赐教!” 凌雪急道:“你明知他受了伤,却非要在这个时候请教,难道不是趁人之危么?”郭威苦笑道:“妹子,你何必同他讲道理?”凌雪一脸焦急,转头道:“可是……明明是他趁人之危!”郭威苦笑摇头。 崔兴智双眉微蹙,道:“怎么?名满天下的大盗郭雀儿难道瞧不起区区在下?”郭威摇头道:“岂敢!久闻天雷门行侠仗义,名声盛极两川,阁下既然是天雷门高徒,在下岂敢轻视?” 崔兴智双手环抱于胸,一脸傲然,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罢!”说着轻飘飘地向前移了一丈之地。他露这一手轻功,非但凌雪大惊失色,连同郭威也骇然大惊,他二人均是系出名师门下,轻功自不可说,早已达一流高手之境,然而却不见崔兴智弯曲膝盖,竟如腾空飘落一般,如同一片秋叶,随风晃动而来,无不暗暗佩服。 郭威道:“且慢!”崔兴智道:“怎样?”郭威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崔兴智叹道:“我不过是天雷门中最不成器的弟子,就算告诉你姓名,你也不认得!”郭威笑道:“即使在下不识君,也不想做个糊涂鬼!” 崔兴智仰天大笑,蓦地里声音一顿,冷冷道:“好!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要死了!在下崔兴智!”又道:“现下可否请郭兄赐教几招么?” 郭威知他有备而来,但又推脱不得,当下咬牙道:“好!” 凌雪道:“小雀儿,他故意趁人之危,你大可不必理会!”崔兴智恐郭威被她一劝,正好收场,又道:“咱们武林中人最讲究的便是规矩,大盗郭雀儿名满天下,怎会临阵退缩?那又岂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郭威道:“阁下不必激我!” 凌雪道:“小雀儿他是故意激你的,你千万别中计!”跟着朝崔兴智道:“你趁人之危岂是大丈夫行径?你既然想向他请教武功,须先过了我这一关!” 崔兴智冷笑一声,“姑娘莫非爱上这天下第一淫贼了?”又见凌雪早已气得满脸通红,正要开口大骂,忙又道:“哎呦,那倒也是!郭雀儿虽然声名狼藉,相貌却赛潘安董贤,怪不得,怪不得!” 凌雪再忍耐不住心中怒火,大叫一声:“胡说八道!瞧我不撕烂你的嘴!”话音甫毕,双足一点,早已拔剑出鞘,只见她身如轻燕,霎时间已连刺六剑,每一招均快过一招。 崔兴智见她剑法轻灵迅捷,已暗暗佩服,但见她来得极快,早已不敢小觑,只见他双手暴出,一锤击在雷公轰上,“嗖嗖嗖嗖”几下破空之音,凌雪急忙挥剑斩落,紧接着听见叮叮叮叮几声,只见崔兴智左手忽地向前一递,这一下变幻极快,正朝凌雪心口刺去。原来他早已看准凌雪落脚之处,是以这一下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只逼得凌雪回剑抵挡。崔兴智见她剑招不乱,知是名门之后,冷笑一声,跟着雷公轰一横,朝凌雪咽喉划去,凌雪上身微仰,避过这招,忽听得郭威叫道:“小心暗器!”但他话音未落,早已听见嗖的一声,知是崔兴智暗器已至,但此时她脖子上身微仰,哪里辨别得了暗器的去路,忙将身子一扭,就在此时,崔兴智右手连连猛锤三下,砰砰砰三声未及响完,已有数十枚钢针从雷公轰中迸射而出,显是力道奇猛无比,凌雪不及细想,忙使一招“天花飞舞”,只听得叮叮叮撞击之声。凌雪提气纵身,退后三丈,心下暗叫好险。 原来这几下变故实在太快,崔兴智的暗器力道撞击而出,劲力之猛,颇有开碑裂石之力,凌雪虽然避过他暗器,但几招下来,早已震得胳膊发麻,几次险些提不起剑来。 崔兴智道:“姑娘,此事与你无关,在下更不想滥杀无辜,还请闪开!”凌雪气道:“我偏不闪开!”身形一晃,长剑陡起。这几下兔起鹘落,实在太过迅捷,崔兴智来不及施发暗器,忙连连躲闪,但凌雪一招得手,再不给他出手的机会,当下手腕疾抖,长剑飞舞。晨光由东洒向西面,正巧照在凌雪剑上,再加上她出手极快,只映得山野之间剑影一片。 崔兴智起初还能还上几招,但见凌雪一招快似一招,又因光芒耀眼,再不敢轻易出手,只得边退边招架。霎时间,两人已拆了四十余招,崔兴智见她长剑一抖,朝自己肋下刺来,剑招虽快,但他心中登时雪亮,暗叫:“她这一招方才已使过了!”忙将雷公轰遮挡这一招,又见凌雪不等招式变老,便已长剑斜撩,从肋下至直朝着自己胸口掠来,出手之快,力道之猛,更是令他咋舌不已。 他心中虽然佩服凌雪一介女子,剑法竟一精如斯,但心中却暗暗欢喜,原来这一招方才凌雪也已使过,不禁暗想:“她剑法虽快,翻来覆去仅这几招,再拆上三十招,我非要胜她不可!”要知道武林中虽然各门各派均有自己的剑法、刀法、拳法,但终究有用完之时,一旦剑招用尽,仍是未能克敌,那敌人定会从他剑招之中寻找破绽。崔兴智自幼聪慧,又向来辛勤练功,颇讨雷长兴欢心。而雷长兴自收他为徒以来,见他天性聪慧,自己每授众弟子六十四路雷公轰招数时,独崔兴智使得最好,非但如此,还能趁机施发暗器,是以他对这个小徒弟从未藏私,但凡是自己生平所学,尽数传授给他。 这时崔兴智见凌雪剑招叠叠,已知她黔驴技穷,但见她剑招虽是重复,却仍旧没有放慢速度,当下边留心应付边缓缓将锤子插入腰间,要从腰间摸暗器出来。 郭威见状,叫道:“妹子,小心他的暗器!”话音未落,崔兴智忽然左手一扬,喝道:“中!”凌雪知他有暗器袭来,忙身形一转,回剑护身,却未听得暗器破空之声,哪里有什么暗器?却原来是崔兴智故作疑兵之计,当下不由一怔,正在此时,崔兴智大步一跨,一招“天雷击面”已然刺出。凌雪忙挥剑遮挡,崔兴智左掌倏然拍出,喝道:“看掌!”凌雪只觉劲风袭面,忙伸掌抵挡,噗的一声,不由退后三步,这才站稳脚跟,只听崔兴智笑道:“姑娘,在下只使出五层之力!” 凌雪跟他对过一掌,只觉喉咙一甜,知道一口鲜血已至口中,但她性格虽然内向,却天生要强,当下硬生生的将这一口血咽入腹中,深提口气,这才开口道:“你便是使尽全力我也不惧你!” 崔兴智伸出拇指,赞道:“好姑娘!”顿了一顿又道:“郭雀儿打伤在下诸位师兄,又杀了婉儿姑娘一家,在下要将他擒到客栈回禀师父,还请姑娘莫要再阻拦了!” 凌雪道:“难道你看不出来,那是刘吃亏他们故意设计陷害他的么?”郭威道:“事已至此,又何必多作解释?”朝崔兴智道:“崔兄,凌姑娘剑法迅捷无伦,虽说只有短短三十六招,却无丝毫破绽,你说是么?” 崔兴智叹道:“不错!在下遍游中原各地,诸家剑法无不窥探于心,但每门每派的剑法之中,均有破绽可寻,但这位姑娘的剑法……”说着连连摇头,一脸叹息,只听他又道:“却毫无破绽!倘若不是在下假装施发暗器,迫得她撤招,只怕二百招内,我难以胜她!” 凌雪听他赞扬自己剑法,羞愧道:“承蒙谬赞,小女子实在惭愧!”郭威笑道:“妹子不必过谦,你这套剑法别说是这位崔兄,便连我也破不得!”凌雪微微一笑,正要道声惭愧,忽见郭威一个踉跄,跟着哎呦一声,便要摔倒,她身形一纵,连忙跃到跟前,将他扶住。 崔兴智暗叫一声可惜,“原来他受伤极重,不是装的!”当下大跨几步,待离郭威三丈处一顿,道:“郭兄,咱们这就比试吧,今日说什么也要将你带回家师面前!” 郭威朝凌雪微微一笑,道:“其实我是故意摔倒,将你骗到我跟前的!”凌雪一愣,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这等话,心想:“莫非他……”脸色一红,低下头去,只听郭威道:“你知道为什么吗?”凌雪摇了摇头。崔兴智不耐烦道:“郭兄,你这般拖延,是想暗中运气疗伤么?” 郭威纵声大笑几声,道:“崔兄久在西川,可曾听过一人?”崔兴智不耐烦道:“谁?”郭威道:“许掌柜!”崔兴智一愣,心想许掌柜盛名西川,关于许掌柜的名头也是偶尔从师父口中得知,他们天雷门中的兵器皆出自许掌柜之手。原来雷长兴所使雷公轰每砸一锤,只能迸射出一枚钢针,而在许掌柜妙手之下,均已增为三枚,且雷公轰内可容下三百六十根钢针,这使他兵器上占了极尽优势,雷长兴凭借六十四路雷公轰法,再加上兵器之利,不出三年,便已名满西川,又不出三年,便已扬名天下。但雷长兴每及发射雷公轰的钢针之时,仍是需要铁锤击打,便央求许掌柜将雷公轰再行改造,可不须铁锤击打便可射出钢针,许掌柜则认为这样他仅凭兵器便可天下无敌,便婉言相距,雷长兴无奈,却又奈何他不得。而许掌柜的名头,及他所制作的兵器、机关,西川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崔兴智听他忽然问起“许掌柜”的名头,心头一震,暗道:“莫非许掌柜和他有什么渊源?”沉吟片刻,才道:“自然听过!”郭威笑道:“崔兄既然听说过许掌柜的名头,想必他手中的暗器也曾听过吧?”崔兴智脸色一变,惊道:“神仙倒?”郭威道:“不错!” 崔兴智一怔,暗道:“师父曾说神仙倒是许掌柜的防身暗器,一旦施出,周身十丈之内,不人可躲。”这时他听郭威提起,早已惊出一身冷汗,但他一向机智,忽然想起师父曾提起过:“神仙倒这暗器的名字只有许掌柜一人这般称呼,外人不识,均称之为‘黯然销魂针’。”这时他想起师父的话来,“为师与许掌柜是至交,才得知这暗器的名头叫作神仙倒!”登时心中雪亮,笑道:“你既然有神仙倒,可知它还有一个名目?” 郭威道:“江湖人称‘黯然销魂针’的便是!”崔兴智见他神色自如,一脸自信,心中已有些害怕,故作镇定道:“郭兄既然提起神仙倒,想必你是见识过的了?” “何止是见识过?”只见郭威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黑色小木盒,在手中扬了几扬:“在下身上正好带着,正巧让崔兄也见识见识!” 第96章 见招拆招 崔兴智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盒子,自称是“神仙倒”,心下惶急,暗叫一声糟糕,但转念一想,“常听人道这厮智计无双,千万别被他骗了!”笑道:“在下虽未见识过‘神仙倒’,却也听说一二,相传神仙倒内装有七千两百枚钢针,每次可发三千六百枚,一旦射出,方圆十丈之内,别说是人,连头苍蝇也绝难躲过。只是这神仙倒霸道无比,却只能连发两次,是不是?”郭威听他如数家珍,点头默认,只听崔兴智又道:“只不过……你手中这小小盒子,怎能装得下七千二百枚钢针?莫不成想吓唬我?” 郭威笑道:“既然崔兄不信,那咱们便试试?”当下左臂一伸,将手中的木匣子对准他,手指微微一拨,那方圆三寸不到的木匣,竟忽然在他手中变化成一个九寸方圆的木板,而木板上密密麻麻皆是针孔。凌雪起先只道郭威是虚张声势吓唬崔兴智,但这时见他手中木匣变化,心下好奇,忍不住凑起头看去,这才长舒口气,知道他所言不虚。 崔兴智见他木匣陡然变化,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强自镇定道:“既然郭兄有神仙倒防身,那尽管朝在下身上射便是!”郭威见他竟丝毫不惧,心知他定然不信自己手中所持的正是神仙倒,双眼瞥去,只见右手处离自己约十余丈远的悬崖上有一块岩石,岩石之上孤零零地长着一颗松树,便道:“崔兄若是不信,咱们一试便知!”当下转身将神仙倒对准岩石,道:“倘若那株松树之上正巧有只松鼠,那也只能怪它倒霉啦!”当下喝道:“看好了!”崔兴智及凌雪连忙看向岩石之处,只听唰的一声,十余丈外的岩石上传来叮叮叮之声,松树猛地晃动一阵,便即不动,正在此时,从松树上落下两只松鼠,跌落在地,一动也不动。 从郭威施发神仙倒,至打中岩石及松树、松鼠,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竟如同电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崔兴智惊得张大嘴巴,呆怔良久,说不出话来。 郭威道:“崔兄,在下本是遭人陷害,更不是枉杀无辜,欺压良善之辈,倘若昨夜我趁机使出这神仙倒,只怕在场之人无人幸免,你说是不是?”崔兴智点头无语。郭威又道:“在下虽受重伤,若要杀你,却绝非难事,倘若这神仙倒方才不是射在松鼠身上,而是射在阁下身上,在下自可隐藏躲避起来,谅你众师兄弟也寻我不到,是不是?” 崔兴智黯然点头。 郭威摇了摇手,叹道:“你走罢!在下不愿杀你,也不想以暗器杀你!” 崔兴智见他忽发善心,暗道:“难道他当真是受人诬陷?可是江湖传闻他一向贪财好色,嗜酒如命,莫非均是谣传不可?”但转念又想:“此人一向机诈,莫非是想趁我走时,暗中再施发暗器将我打死?”想到此处,不由想起师父的话来,原来雷长兴曾于偶然间提起过,武林中人怪癖者居多,虽说要放别人一条生路,待那人逃出十余丈,或是逃出几里地之外,再另行追赶,将他折磨得痛苦难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才再将他杀死。又或是砍断他一条胳膊、一条腿等,便如同猫抓住耗子,不忍一口咬死,非要先玩耗子一会儿,待兴趣全无时,这才吃掉。此时雷长兴之言犹在耳畔,崔兴智不由得骇出一身冷汗。立在当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凌雪道:“他既答应不杀你,你还愣着作甚?” 郭威猜他定是担心自己会忽施杀手,微微一笑,“阁下迟迟不去,莫非真的是想跟在下切磋么?” 崔兴智一脸惭愧,道:“郭兄有神仙倒傍身,在下说什么也不是敌手,又岂敢再提切磋二字?”郭威将神仙倒收起,重放入怀中,道:“若阁下当真想要切磋几招,在下愿意舍命相陪,只是我身负重伤,元气大损,只怕非阁下敌手!” 凌雪道:“我倒有个法子!”见郭威及崔兴智齐齐瞧向自己,脸色一红,低下头道:“只是不知这法子好不好?” 郭威道:“你且说来!”凌雪道:“倘若崔少侠真想讨教招数,那你便和他拆上几招,但你们两人谁也不可用上内力,只以兵器招数见高下,如何?”崔兴智道:“再好不过!” 郭威一愣,暗道:“这姑娘当真是初入江湖,太过天真。倘若我点头同意,崔兴智暗中使上内力,只怕我连他一招也敌不过。那时他若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但他向来豪气干云,心想自己既然不杀崔兴智,他必不会是肮脏小人,当下也跟着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瞧了崔兴智一眼,道:“崔兄,咱们便依此切磋几招如何?” 崔兴智先前见他将神仙倒收起时,已暗中吁一口气,心想:“难道当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他之腹?”这才道:“好,既然郭兄不用暗器,那在下便只用雷公轰出招。”本想将铁锤扔掷一旁,忽见郭威面露微笑,心想:“师父曾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还是小心为上!”当下将铁锤插至腰间,一招“雷公敬神”作为起手式。 这“雷公敬神”本是八八六十四路雷公轰的第一招起手式,那是敬重对方之意,郭威见他不失礼节,心想此人必是善辈,当下回了一礼,道:“请!” 崔兴智跨出一步,一招“天雷众怒”便已使出,这一招威力极大,郭威只听风声骤紧,心想:“这一招虽然霸道,却破绽百出,我所学刀法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他定不敢以死相博。”当下大刀疾出,对他这招视若罔闻,单刀直入,刺向他小腹。崔兴智倘若这一招使实,自己虽扫中他肩膀,自己小腹非要被刺透不可,忙身形一斜,雷公轰陡然一沉,要从他肩膀削落而下,正是一招“天雷直下”。 郭威见他变招极快,心中暗赞,大刀一横,自下而上削去,崔兴智见他不顾自己肩膀,反而斩向自己手臂,这等互相残杀的招数,他向来不曾见过,当下一惊,又向右连点几步,雷公轰改劈为刺,朝郭威咽喉刺去。原来这雷公轰自经许掌柜妙手打造之后,其头部正好有个小孔可射发钢针,边缘是四个锋利的棱角,可作剑使,又可作刀使,同时又可施发暗器,可谓是巧妙至极,这时他作剑使出,势头甚急,郭威退后一步,大刀仍旧是这一招自下横削。崔兴智若是抢前几步,冒着手臂被斩断之险刺他咽喉,这等毫无把握的打法,他自然不敢,当下急忙撤手后退。 郭威收刀抱拳道:“承让!” 两人虽拆了短短三招,然而崔兴智每使一招,均被郭威迫得急忙变招,三招过后,他虽未受伤,却也被迫得退后数步,自然是自己败了,但郭威每一招均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迫得他六十四招雷公轰无机使出,当下气道:“你这是无赖打法!” 郭威笑道:“怎么算无赖打法?”崔兴智道:“我每使一招,你都要使出两败俱伤,拼个你死我活的招数,怎么不算无赖打法?”郭威道:“崔兄,比武打斗,本就是拼个你死我活,又何谈无赖?” 崔兴智见他一脸诚恳,心想自己今日绝讨不到好去,当下气得一跺脚,道:“待你伤好之后,在下再以天雷锤及雷公轰会你!”话音未落,身形倒跃,片刻间已去得远了。 郭威朗声道:“好!在下自当恭候!”待见崔兴智去得已远,当下双膝一软,便要摔倒。 凌雪急忙上前几步,将他掺住。这时郭威早已累得满头大汗,虚弱道:“多谢……你啦!” 第97章 少女心事谁人知 凌雪惊吓之余,捂了一下胸口,道:“吓死我了!”郭威笑道:“你知道我身负重伤,担心我打他不过,是不是?”凌雪摇了摇头,叹一口气,郑重其事地瞧着他道:“我是怕他假借比武切磋,趁机伤你性命!” 非但她担心,其实郭威自己也无十分把握,他只是以己度人,心想自己正大光明的跟他比武切磋,崔兴智定然不是善恶不分之人。而两人方才过招之时,郭威只用三招,直逼迫的崔兴智捉襟见肘,只恐怕他一个窝火,便按捺不住两人的君子之约,使出内力。只要崔兴智稍使一成内力,郭威只怕非要当场毙命不可。 凌雪又道:“现下看来,我的担心倒是多余的了,崔兴智并非沽名钓誉,是非不明之人。常言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你受伤之余,他本可轻易杀你,却践君子之约,看来他也算得上一名志士!” 郭威郑重道:“是啊!他年纪轻轻武功已如此了得,再过十年,必当声名鹊起!”凌雪笑道:“他须再过十年方能声名鹊起,倒不像有些人,却是雀起声名。” 郭威知她逗趣自己,哈哈大笑几声,伤口一疼,不由剧烈咳嗽几声。 凌雪哎呦一声,焦急道:“你快别笑啦,要不然伤口便要迸裂啦!” 郭威低头瞧了一眼肋下伤口,见已凝固,道:“不会的,你们药王门名满天下数百年,倘若因我笑了几声便扯得伤口迸裂,岂不是要砸了你们药王门的招牌?” 凌雪见他一脸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脸色一红,低声道:“那是你自作孽,跟我们药王门的灵膏妙药可没半点干系!” 郭威笑嘻嘻地道:“你倒是撇得一清二楚,我伤口迸裂却说作是我自作孽!”凌雪道:“难道不是?”郭威本想再逗趣几句,见她一脸认真,便即住口,过了片刻却道:“是了,也不知敬哥怎样了?他先前为了救我,跟众人动上了手,恐怕他以寡敌众,难以应付,小雪妹子,你还是去瞧瞧的好!” 凌雪道:“哥哥武功高出我数倍,即便是不敌众人,也会伺机脱离,用不着替他担心!” 郭威道:“双拳难敌四手!咱们还是去瞧瞧的好!” 凌雪急道:“不用!他自己身上有腿,便是打别人不过,难道不会跑么?”郭威听她语气有些急促,只道她兄妹闹了矛盾。 其实他哪里懂得少女的心思?凌雪自幼与凌敬一同长在深山,自小两人三言两句不合便即吵嘴,稍微气不过时,两人还要大打出手,虽说凌敬每次都让着这个妹妹,尽量自己被她拳打脚踢,但凌雪仍是觉得凌敬是故意和她为难。但两人每次动手或是吵架过后,未过一炷香时刻,兄妹二人便和好如初,有说有笑起来,但凌雪虽说性格内向,见了生人害羞,却也不愿跟在自己的兄长身后当跟屁虫,自幼便独来独往。其实普天下的兄弟姐妹,亦复如斯。聚在一起之时,总会因为些许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更或是大打出手,两人生起气来,谁也不理谁,但过得盏茶时分,方才生得气便即一笑而散。 再者说了,凌雪知道这位兄长的武功要胜过自己百倍,在她心目中,自己的哥哥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即便再危险,他也会安然无恙。她之所以不担心兄长凌敬的安危,其实更有多种原因。然而这其中还有一种原因,便是夹杂她自己的一点小私心。原来自她幼年之时,郭威曾冒死救她,在她心目中便已烙下将来长大后要嫁郭威为妻的念头,这念头在她心中已逾十年之久。待她初入江湖,一路之上听到名头最响的便是盗圣郭雀儿的大名,心中窃喜无限,待在小酒铺中虽听闻郭雀儿声名狼藉,却仍是抱有郭威会浪子回头悔过自新的念头。这时好容易能与郭威单独相处,又见他人品极好,并非江湖传闻那样,心中自是欢喜无比。 两人僵持许久,谁也没再说话。而凌雪此时满心尽是儿女情长,她又一向腼腆害羞,是以半日说不出来了,也不知说些什么话来。而郭威虽说一向放浪不羁,但见凌雪方才生气,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这样两人呆坐山石,忽然间一声闷雷响过,原本耀眼的日头,转眼间被一片乌云遮掩的密不透光,郭威叫道:“要下雨啦!咱们先找地方避雨行么?” 这时风声大作,日头忽地由亮变暗,瞬息之间,苍茫山野之中,群鸦乱舞。凌雪叫道:“小花儿!”只听得青驴叫了一声,凌雪道:“咱们先找地方避雨!”当下将郭威搀扶住,缓步向山下小径走去。 两人下山之后,凌雪将郭威扶上驴背,自己则走在前头,沿着小路向西寻找避雨之处。郭威道:“你也一块上来吧?”凌雪摇了摇头,她昨夜为救郭威不得已才两人同骑,这时想起不由脸上一烫,心想只怕这时脸色已红到耳根处了。当下忙施展轻功,头也不回道:“我去前面瞧瞧可有避雨之处!” 这时狂风骤起,凌雪双足疾奔,耳听得郭威的关切之声:“山路难行,你小心些!”心中一阵欣喜,暗道:“他还是关心我的!”但自己一向孤傲,却不知为何,对郭威竟如此亲切。心中只是想着:“他受了伤,很是虚弱,须尽快寻个避雨的去处,千万别再教他受了风寒。”其实她心中此时想的尽是郭威的一言一语,脑中浮现的均是郭威俊俏、倔强、坏笑、放浪不羁的面容,心中暗骂自己道:“凌雪啊凌雪,你究竟是怎么了?” 待转过一处山弯,正是雁门关西出五里之遥,只见孤零零的一座寺庙立在群山之中,任凭风吹雨打,傲然屹立,心中大喜,叫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有个着落躲雨啦!” 第98章 神鬼谬谈 凌雪见有寺庙避雨,登时便已欢喜的手舞足蹈,也顾不得歇息,又按原路返回。此时阴沉的天空之中,已零星落下豆大的雨滴,她只恐淋着郭威,深提口气,奔至郭威跟前,见他正颤巍巍的坐在青驴背上,急道:“我找到地方避雨啦!快,别淋着了!”当下也不顾一脸茫然的郭威,一把将他抱起,叫道:“小花儿,你跟在我后面,千万别走丢啦!”说话间已奔出丈远。 她此时早已忘却小花儿虽是头驴,若是放开蹄子奔跑,总比她的脚程快。 凌雪抱着郭威奔到庙前,只见横匾写道:“关帝庙”三个大字,当下也不及细想,撞门而入,只见院中空空落落,东西两旁各有一小间屋子,正厅便是放至神像所在。她恐怕左右两间屋小,难以容身,便撞入正厅。 一待进入,只见厅内极为宽阔,眼前便是一丈余高的关羽神像,满面俱红,颇具威严。关羽神像两旁分立一文一武神像,凌雪只知正中端坐的神像是关羽,而然两旁分立的是谁,她却不知道啦,当下将郭威放在蒲团上,自己则恭敬的道:“小女为求避雨,冒昧而来,惊扰之处,还请关老爷莫怪!”当下磕了三个头,只觉一阵阴风袭来,忍不住打个冷噤,这才站起,将厅门关住,只见门后立有一个八尺余高的神像,面如黑漆,神态狰狞,忍不住打个机灵,道:“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郭威被她一番举动逗得大笑,凌雪道:“你快别笑,在关老爷面前不可无礼!”郭威这才住口,过了片刻又忍不住大笑起来,凌雪气道:“你笑什么?”郭威道:“我笑你,愚昧无知!” 凌雪道:“快别乱说话,关老爷听到要生气的。”郭威道:“好!”当下坐起身来,又郑重在关羽神像前跪倒,口中念道:“关老爷,关老爷,晚辈遭人陷害,身负重伤,又偏逢阴雨,不得已只得借贵宝刹一处避雨,还请你老人家大人大量,莫要怪罪!” 凌雪听他语气之中竟夹带嬉笑玩闹的口吻,忍不住道:“爷爷常说:心诚则灵。你这般口是心非,关老爷一定不高兴!” 郭威转过身来,坐倒在蒲团上,笑嘻嘻地道:“小雪妹子,你自幼长在药王谷,对此烧香拜佛一事,应是司空见惯才是,你怎地也如此信奉神鬼之谈?”凌雪道:“你年纪尚轻,又历经之事甚少,自然不信神鬼一说,但日后你经历的越来越多,你便会信的!” 郭威道:“幽冥之事,本就虚无缥缈,又何必深信?”凌雪见他一副惫懒之态,叹一口气,便不再说话。 这时雷声大作,偶有几道闪电劈空而过,只听得轩窗之外,哗啦啦的雨声,郭威道:“你干么叹气?”凌雪道:“我叹气是替你惋惜!”郭威一指自己鼻子,道:“替我惋惜?我有什么好惋惜的?” 凌雪道:“你藐视神明,狂妄自大,日后定是不少吃亏,我当然替你惋惜啦!” 郭威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凌雪料他定是自作不闻,又道:“你信不信这世上有鬼?” 郭威笑道:“我只信世人心中有鬼,不信世上有鬼!” 凌雪一咬牙道:“好,我讲个故事给你听!”郭威不忍拂她之意,当即点头,只听她幽幽地道:“药王谷外有座村庄,依山傍水,不受战乱数十年,村民安居乐业,一向太平,只是这村中有个恶霸,常欺压良善,百姓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有一日夜间三更时分,那恶霸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待转过土地庙的弯时,只见向西百步之外,灯火通明,他只道是喝醉了酒,便揉了揉眼,睁眼再看时,只见那灯火通明处,亮得如同白昼一般,你道他瞧见了什么?” 郭威笑道:“难道是撞鬼了不成?” 凌雪点头,又道:“正是!原来那恶霸只见四人皆穿红色衣衫,抬着一顶鲜红的轿子,到一处人家门口,便倏然不见了影踪。那恶霸当时便将酒也吓醒了,连滚带爬的饶道赶往家中,从此便大病一场,原来那轿子去的那所人家正巧死了人,刚满百日,而死的那人是个老太婆,那恶霸见轿子中坐着的,正是那老太婆,是以这才大病一场,若非我爷爷出手相救,只怕他早已见了阎罗啦!” 郭威摇头冷笑道:“荒谬,荒谬!那恶霸只怕是自欺欺人,又或是他平常作恶乡里,别人早已对他十分厌恶,平日他便是说什么话,别人也当作不信,他这才编这等鬼话来骗大家。” 凌雪道:“你不信?”郭威笑道:“我当然不信!不过听你讲故事,倒也有趣,只是故事配佳人,未免太也单调了些,若是有酒,那便更好啦!” 凌雪不理他道:“我再同你讲一个!”也不等郭威答应,便道:“药王谷向南十五里地有座村庄,叫作姬庵岭。有一日,村中一个老太婆去世,她的儿女侄孙齐聚灵堂守夜,半夜间,灵堂前一阵阴风吹过,众儿女纷纷打个冷噤,未过片刻,只听那老太婆的儿媳从旁屋走出,哭道:‘娘,你一路走好,儿媳定会给你多烧金箔银箔!’老太婆的众女儿见她半夜忽然醒来跪倒灵前大哭,便道:‘嫂子,你睡得好好地,哭什么?’那儿媳道:‘咱娘方才给我托梦,说西屋炕下的祡堆里放着两布袋金箔,叫我七七之日拿出来给她烧了!’众女儿疑问道:‘咱娘生病这几日,我们几人轮流看守,不曾听她说起此事啊?再说了,咱们收拾娘的东西时,也未曾寻见啊!’大女儿又道:‘是啊,炕下的洞里,我还钻进去瞧过,除了些柴火,不曾有什么金箔银箔啊!’这时小孙子忽然叫道:‘我知道啦!那是前些时日我见灵堂金箔银箔没地方放了,便收起两袋,放至奶奶屋内炕下的。’那儿媳道:‘是你放的?’小孙子道:‘是啊!这几日见你们伤心难过,我还没告诉你们哩!’小女儿这时已从炕下的祡堆中将布袋提出,打开一看,果然是一袋金箔,一袋银箔。”讲到此处,瞧了一眼郭威,道:“现下你信了吧?” 郭威哈哈大笑几声,道:“老太婆的小孙子是他那儿媳的儿子,是不是?”凌雪摇头道:“这我倒不知道。但是此事早已在姬庵岭传出,方圆村庄尽都听闻。”郭威道:“那是她那儿媳和他的小孙子串通好了的,故意骗大家的!” 凌雪道:“怎么会?儿媳何必拿这等事来骗大家,即便她当真是骗大家,故意编造出来的,那我问你,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郭威啧啧道:“好处我不知道,但以鬼神之名,以求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怕是有的!” 第99章 瞎子自古多寂寞 话音未落,忽听得“吱”地一声,庙门缓缓而开,一阵阴风吹入,郭雀儿及凌雪均打个冷战,朝门外望去,这时雨滴如线,倾泻而下,啪啪的打在过门石上,庙中院落内一片白蒙蒙的雾气。 凌雪颤声道:“是……”郭威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有人来了,咱们先躲起来!”当下两人蹑脚躲在关羽神像之后。只听得一人叫道:“有人么?”紧接着听见“笃笃”之声,夹杂在雨声之中,但声音清晰明亮,从雨中蔓延传出。 郭威附在凌雪耳畔,正欲说话,只闻得一股清幽之气,不由得心神一荡,忙镇定心神,低声道:“来人内力深厚,小心!”凌雪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来人已入厅内,只听得“笃笃”两声,那人自语道:“原来是座空庙!”缓缓坐在蒲团上,跟着长叹一声,道:“瞎子游荡至此,不知入了哪方神仙庙邸,还请莫怪!”只听那人又道:“瞎子为求避雨,无意擅闯庙邸,匆忙间未曾携带香钱,无以为报,唯有献上一曲,以表敬意!”话音未落,便听得“咿呀咿呀”几声,竟拉起胡琴来了。 只听得胡琴之声孤寂凄凉,满载余恨。 郭威心头一震,只觉这胡琴声苍凉寂寞,仿佛天地之间静寂无声,万物皆在聆听胡琴悲鸣哀痛之声。胡琴吚吚呜呜道尽世间恨事,竟好似这天下所有恨事,均在琴中。郭威心想:“他琴声中尽是凄凉寂寞之意,定是饮恨不少伤心之事。”心中竟有说不出的亲切感,便欲现身相见。 忽听那人道:“均是天涯沦落人,何苦藏身不相见?”原来他自入庙中,坐在蒲团之上,只觉入手尚有余温,知道庙中藏着有人,仔细凝听,虽是透过雨声,仍旧察觉庙中藏有他人,这才叫破。凌雪嘻的一声,笑道:“老伯,你好啊!”说着盈盈走出,道:“想不到又见到你啦?” 原来这拉胡琴之人正是那日在酒铺中的瞎子,凌雪曾听过他奏琴,也亲眼见识过他随手一抛铜钱的本事,这时听他叫出,只得现身相见。 瞎子微微一笑,道:“姑娘识得瞎子?”凌雪道:“昨日得闻老伯一曲《如梦令》,如闻天籁,心下佩服,想不到今日竟能再遇,实在是小女子之福。” 瞎子道:“姑娘谬赞,愧不容当。似瞎子这等市井野曲,有辱姑娘轻听,勿怪,勿怪!”凌雪道:“老伯不必自谦!” 瞎子道:“姑娘呼吸均匀,脚步轻灵,定是身负上乘武功,敢问尊师大名?”凌雪道:“惭愧,我自幼跟随爷爷胡乱习得几招粗浅功夫,倒令老伯见笑了!”瞎子摇头叹道:“粗浅功夫便已有如此修为,难得,难得啊!不知那一位朋友是姑娘什么人?怎地躲在像后迟迟不见?” 郭威听他竟能听出自己,不由大为吃惊,暗道:“此人内力浑厚,远在我之上,却不知是敌是友!”当下微微一笑,摇晃缓步而出,瞎子脸现疑问道:“阁下受了伤?” 郭威惊讶无比,暗叫一声厉害,这才道:“是!” “谁伤的你?” “燕留声!” “哦……原来是千里追风燕留声,怪不得!” 郭威道:“前辈识得他?” 瞎子动容道:“西雀东燕,名躁中原!又岂能不识?”凌雪道:“老伯也识得郭雀儿?” 瞎子摇了摇头,道:“传闻郭雀儿武功极高,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手,只是此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至极,瞎子只不过闻其名,未识其人!”凌雪点头道:“是了!那郭雀儿名声虽响,但在江湖中名声却极臭,听闻他贪财好色,无恶不作,唉……”说着又连连叹气,显是替那郭雀儿感到可惜。 郭威朝她白了一眼,只听那瞎子笑道:“江湖传闻,多为不识,姑娘何必轻信?”凌雪道:“可是那日在酒铺之中,众人皆说那郭雀儿行恶之事,难道有假不成?” 瞎子道:“孔子曰:所信者,惟目也,而目犹不可信!即使亲眼所见之事,也未必是真,何况是谣言?”郭威一阵感激,只听凌雪道:“想不到老伯心胸广阔,竟替那郭雀儿辩白,倘若那郭雀儿知晓,定会感激你。”瞎子哈哈大笑几声,道:“瞎子虽说眼瞎,心却不瞎,听闻郭雀儿现下已赶赴契丹皇城,扬言要将咱们汉人的传国玉玺盗回。” 凌雪道:“他不过是觊觎传国玉玺日久,只怕贼心大起,贪念大生。”说着白了郭雀儿一眼。 瞎子嘿嘿一声冷笑,“阿保机觊觎咱们汉人疆土已久,如今天下虽是大乱,但武林之中奇人异士众多,阿保机广邀天下群雄争当天下第一,只怕存心不善,而那郭雀儿究竟是否如姑娘所说贪念大生,想要将传国玉玺据为己有,瞎子就不晓得啦!不过……”他顿了一顿,又道:“倘若那郭雀儿真能盗回传国玉玺,哪怕是据为己有,但也是落在咱们汉人之手,百年之后,仍旧是在汉人手中。倘若是在契丹人之手,以契丹兵士强壮,只怕汉人想要取回,那是难之又难!” 郭威道:“得闻前辈一言,颇感荣幸,倘若那郭雀儿听闻前辈一番妙语,定当会为咱们汉人将传国玉玺盗回。只是眼下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各自割地为王,互相征战不休,那郭雀儿即使盗回了传国玉玺,只怕也不知该还与谁人之手?” 瞎子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终有一日南北一统,天下重定。喏!”说着一指关羽神像,道:“关帝爷身逢乱世,本是蜀国上将军,但天下大统之后,中原遍地,庙宇无数,敬拜关帝爷的人还不是世世代代,成千上万?” 郭威点头黯然,只听瞎子又道:“乱世出英雄啊……身逢乱世,风云际会,终会有一代明主一统中原,安定苍生。” 郭威道:“前辈所言极是!”那瞎子一指身旁的蒲团,道:“年轻人,你身上有伤,不必站着,还请坐下叙话!”郭威道:“是!” 那瞎子待郭威坐下,忽地一出手,抓住郭威脉搏之处,这一下变故之快,郭威又未曾防范,不由大吃一惊,凌雪也惊得呼出声来。 第100章 琴中藏剑是何人 那瞎子武功极高,虽说眼盲,但认穴之准,却教人不得不服。 其实这一下变故极快,倘若郭威小心应付,自然不会被瞎子轻易抓住命门,但先前听他拉奏胡琴声中,尽是一片悲凉萧索之意,只道他同自己一样,均是天涯落魄人,不由悲悯同情之心大起,却一个疏忽,被他抓住了命门,心中不由叫苦不迭,更在心中连连痛骂自己涉世不深,轻信他人。 郭威本就身负重伤,又一夜未曾好歇,本就疲惫,这时被扣住脉门,身子登时一软,便即倒去。 凌雪唰的一剑刺出,叫道:“撒手!”这一剑如同天外飞仙,来得极快,直奔瞎子后颈刺去。瞎子听得背后生风,竟不转身,也不躲避,另一只手伸出食指、中指,倏然朝背后一夹,竟已将凌雪长剑夹住。郭威脱口赞道:“好功夫!” 他手指一旦夹住剑身,便如同焊在上面一样,动也不动,凌雪只觉对方一股极强的内力透过剑身而来,连抽了几次剑,却如同蜻蜓撼石,蚍蜉撼树,竟不动分毫。瞎子微微一笑,食指、中指用力,只听得啪的一声,竟将凌雪长剑扳断。 郭威喝彩道:“好指力!”凌雪从未见过武功如此高强之人,登时心中便已惧了三分,但眼见郭威被擒,当下回手收剑,跟着唰唰唰唰连刺五、六剑,只见她长剑虽断了剑头,但这时一气使出,只见满屋之中剑光纵横,每一剑均是分别刺向那瞎子背后要穴。 但瞎子终究是瞎子,他目不能视,任凭凌雪剑法使得再过精妙绝伦,他也全然不顾,只见他左手一沉,跟着只听见叮叮当当之声,凌雪向后退了几步,而瞎子却若无其事,然而手中仍是空空如也。 自凌雪出剑刺那瞎子后背,以及后来兵器相撞之声,速度实在太快,凌雪竟没瞧清他出手。非但如此,就连他手中的长剑从何而来,又去向何处,凌雪也是一概不知。 郭威笑道:“好剑法!”瞎子嘿嘿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原来他出手虽快,却仍未能逃出郭威的眼睛,要知道郭威一门是盗王门,而要做入室偷窃的盗贼,须要做到眼明手快,即便是一只苍蝇乱飞乱撞,他于举手之间,也可擒住。原来那瞎子以一柄长剑抵御凌雪,而长剑便倒插在他胡琴尾端,贯入琴身,藏匿于此。只因他出手实在太快,已至凌雪竟没瞧清他拔剑、出手、还剑。 凌雪被他长剑震得手腕发麻,心下暗忖:“此人内力浑厚,远胜十倍于我。”当下又仔细打量那瞎子一番,只见他约莫五十余岁年纪,衣服破旧,虽是蓬头散发,却无半点邋遢模样,不由得细想一番,暗道:“怎地从未听爷爷提起过,江湖中有这等怪人。” 正在此时,瞎子长舒口气,道:“好剑法……”只是语气之中却有一种冷落苦楚之意。 凌雪气道:“用不着挖苦别人!”瞎子摇了摇头,过了良久,才道:“西门无双是你什么人?”此言一出,凌雪、郭威均是吃了一惊。江湖传闻: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乃当今武林七大高手,而西门无双正是七大高手之一的“北无双”。更有传闻,其实西门无双数十年来是屈居第二,实则他的武功修为远在南大刀郭韬之上。只是他跟郭韬年纪差了一大截,又是老相识,是以不敢妄居第一。而西门无双,正是昔日豪侠凌霄的弟子,他本是兄弟二人,只因兄长被杀,仅剩他自己,师娘杜秋蓉便替他改名为“无双”。无双二字,自是说明当今世上,再无一人可与之匹敌之意。 凌雪道:“你识得他?”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西门无双。 瞎子道:“识得?嘿嘿……”忽然间翻白的双目一睁,虽说仍是白眼珠,却面目狰狞,令人望而生畏。只听他道:“我与他相识三十年,其中恩怨情仇,却是一言难尽……”说着又长叹一口气,只是这一口气沉痛至极,似乎有道不尽的孤寂苦痛。 过了良久,那瞎子又道:“小姑娘,你剑法精妙,毫无破绽,可是江湖传闻失传已久的‘天遁剑法’?”凌雪道:“正是!” 瞎子道:“你是药王门的?姓凌还是姓萧?”凌雪道:“姓凌!”瞎子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你自该姓凌才对!听闻他座下仅收一个弟子,叫作萧无常,近年来倒颇有些名声。”凌雪道:“那是我萧师哥,想不到你也识得?”瞎子摇了摇头,并未答话,反而朝着郭威道:“你就是近年来名满天下,炙手可热的盗圣郭雀儿?” 郭威万没想到这瞎子竟识得自己,登时一怔,良久才道:“晚辈贱名,有辱轻听,惭愧,惭愧!”心中不禁疑惑不止,暗道:“此人是谁?非但内力浑厚,剑法更是神出鬼没,他怎知我便是郭雀儿,又为何要扣我命门?莫非……我与他有仇?”想到此处,只觉今日必遭他毒手,当下另一只手缓缓伸入怀中。 忽然间瞎子冷道:“你胆敢再动一下,我当场便一掌将你毙了!” 郭威大惊,暗道:“他能瞧见?”另一只手再不敢动弹一下。 瞎子倏然出手,在他胸前连点几下,将他周身大穴封住,这才幽幽的道:“你当真是郭雀儿?” 郭威苦笑道:“正是!晚辈从未见过前辈,却不知怎地和你结了梁子?还请前辈见告!” 瞎子冷笑道:“江湖中都说你是后起之秀,颇有威名。只是太过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可惜,可惜!”他连道两声可惜,郭威诧异道:“晚辈虽说放浪形骸,但于武林同道,一向彬彬有礼,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却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嘿嘿,好一个从何说起!”瞎子冷笑几声,豁然站起,冷道:“你可知老夫是谁?” 郭威惭愧道:“晚辈鼠目寸光,见识菲薄,眼见前辈武功高强,远胜晚辈百倍,却始终猜不出前辈的来历!” 瞎子道:“好,那老夫便告诉你!”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人叫道:“老爷,这里地方宽阔,还请庙中避雨!”这声音中气充沛,虽是大雨滂沱之际,仍是传在众人耳中。 跟着一人推门而入,只见他约莫四十余岁年纪,衣服、头巾尽已湿透,但举手投足间,模样颇为洒脱。 第101章 不速之客 那书生一待进入厅内,见到郭威等人,先是一怔,而后微微一笑,自语道:“这场雨来得真是稀奇,好在有个所在可避。”见众人不理,环目四周,见地上一片断掉的剑头,心头一震:“这是被扳断的,只是什么人有如此浑厚的内力?”又将凌雪、郭威、瞎子三人打量一番,心中暗忖:“这小姑娘及那病恹恹的男子显然没有如此功力,莫非是这瞎子?” 当下朝那瞎子道:“在下秦英林,途径此地,进来避雨,如有打搅之处,还请莫怪!” 郭威自他进门,只觉极为面熟,又听他自报姓名,心道:“这人好似见过一般。”但终究在何处见过,却记不大清楚了。秦英林见那瞎子爱答不理,对自己竟置若罔闻,又朝郭威瞧了一眼,见他衣着残破,肋下一片血污,显是身负刀剑之伤,但观他面相,只见他眉宇之间,一股英豪之气,见他虽是坐在蒲团之上,却难掩其健壮身躯,当下又道:“敢问小兄弟,此处离契丹皇城还有多远?” 郭威道:“契丹皇城远在关外极寒之地,离此尚有千里之遥,秦大哥要去契丹皇城么?”心中暗道:“又是去契丹皇城的,看来天下英雄都是奔着那天下第一的名头去的。” 秦英林微微一笑,唰的一声,打开一柄折扇,缓缓扇了几下,道:“听闻耶律阿保机广发英雄帖,诚邀天下英雄赶赴天下第一大会,我家老爷非要去凑热闹,没奈何,小可这账房先生,只好跟着走一遭啦!”其时虽已暮春三月,但关外尚有余寒,此时又逢阴雨,寒气渐重,他却轻摇折扇,好不潇洒。 郭威见状,霍然醒悟,心头一亮,暗道:“原来是他!他和段叔叔都是晋王府的侍卫。”他这时才想起,原来秦英林便是十年前自己在太行山撞见之人,但此事过去十年之久,秦英林对郭威并无关照,这才渐渐有所忘却,而郭威心中只记得在他脖子上纹绣一只雀儿的段保隆。想不到荏苒岁月,寒暑忽流,一晃竟已十年了。郭威感慨一阵,心道:“段叔叔是被宇文求善所杀,义父也被宇文求善幽禁,待我夺回玉玺,寻着姨娘,定要将义父救出,替段叔叔报仇!”想到此处,不禁咬牙切齿,忽地心想:“段叔叔曾道他有个儿子叫段思平,说他和我差不多年纪,想必如今也已成人,练就一身好本事了罢?”想到此处,便又想赶赴点苍山,去找寻段思平,将段保隆之死告知于他。 正自沉思之际,忽听得脚步声响,郭威暗道:“来有十一人,其中十人脚步沉稳,显是高手,那不会武功的,定是他所说的‘老爷’了。”他料定这个“老爷”绝非常人,只因秦英林等人十年前均是晋王府的侍卫。 果然如郭威所料,只见一条粗莽大汉,光着膀子,油晃晃的横肉被雨水浸湿,已将厅门打开。当先进来一人约莫四十余岁年纪,衣着华丽富贵,国字脸,颌下浓须张扬,双眉之间一股不怒自威之气,举手投足之间,更有颐指江山之气魄,一眼望去,便知他向来是发号施令惯了的。只见他虽从雨中而来,身上却不曾沾湿一片,待这男子进入厅内,秦英林恭敬道:“老爷!” 那男子轻轻“嗯”了一声,道:“都进来罢!” 只听得众人齐道:“是!”这才缓缓进入殿中,均是一语不发,各自站在两旁。秦英林忙道:“老爷,此处狭隘,又仅有两个蒲团,再无可坐之处了!”那男子摆了摆手,转身环顾四周,道:“这是关羽庙?” 秦英林道:“是!只因在雁门关西门之外,香客甚少,是以荒废了。” 那男子点了点头,又将威严的目光从凌雪、瞎子、郭威身上扫过,待见到凌雪不由一怔,暗道:“想不到关外竟有如此貌若天仙的女子!”待瞧向那瞎子之时,只觉一股悲凉孤寂之意,惊道:“此人面相颇有威严,奈何却是个瞎子,只怕一生要卖唱江湖,四处飘荡了,可惜,可惜!”待又扫向郭威之时,见他脸色虽然苍白,显是身体虚弱,但剑眉星目,印堂宽阔,定是心胸极其宽广之人。岂知他瞧向郭威之时,郭威双目竟也直直地盯着他,那男子数十年来,从未见过敢正视自己之人,何况还是两人对视。登时好胜心起,双目间威严顿起,双目如同两道精光直直盯着郭威的双眼,然而郭威并不惧怕,跟他一样盯着对方的目光。 这一下大出那男子之外,普天之下,敢和他对视之人少之又少,即使是名震天下的少林派方丈,见了自己仍旧是一副唯诺,但眼前的年轻人竟对自己丝毫不惧。但他历来罕有敌手,此时见郭威盯着自己,自己则更不能认输,仍旧是直勾勾地盯着郭威,但他见郭威双目之中隐隐藏着一股霸气,竟丝毫不在自己之下,心中一震,暗道:“此人有石勒之志,吾当行王夷甫之道,先将其斩除,已绝后患。”当下叫道:“留得!” 话音未甫,只听十余人中一人应道:“在!”这人约三十余岁,一脸狡狯模样,显是极其聪明之辈,只见他快步走到那老爷跟前,道:“老爷有何吩咐?” 那老爷仍旧盯着郭威,道:“你去将他杀了!”那叫留得的男子道:“是!”当下从背后包袱内取出两杆铁棍,随即将两头相接,便已组成一杆长枪,当下一枪朝着郭威刺去。 郭威暗道:“此人好生无礼,不由分说便要取我性命?”但他此时被封住穴道,动弹不得,但他向来豪迈,余光瞥见长枪刺来,仍是双目圆睁与那老爷对视,目光之中,无丝毫惧怕之意。 那老爷心道:“好男儿!倒舍不得杀你啦!”心中虽是这般想,却不喊住手,眼见留得一枪便已刺向郭威心口,忽听得“哎呦”一声,留得捂住腰间,痛得弯下腰来。 这一下变故实在莫名其妙,众人均未看清发生什么事,只听留得骂道:“他娘的,是什么人暗中偷袭?有种的现身一见。” 忽听得那老爷身后一人冷笑道:“嘿嘿,想不到此处竟藏着一位高手!” 第102章 不堪一击李继韬 郭威及凌雪听他声音清朗,中气十足,知道是内功高手。忍不住循声望去,正是那老爷的随从中一个老者,只见他模样衰老,须发皆白,少说也有八十余岁。 那白发老者走上前来,仔细打量了凌雪一番,又道:“姑娘好俊的身手!”原来方才那叫留得的男子挺枪疾刺郭威,凌雪见他腰间破绽大露,一脚直踹,正好踢在他冲门穴上。只是这一脚太快,旁人均未瞧清罢了。然而却没能逃脱这老者的双眼。 凌雪见他脚步沉稳,双目炯炯有神,虽然须发尽白,但立在当前,犹如渊渟岳立,颇有一派宗师的气度,但见他两边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内功修为极深,心想:“这老头儿瞧着已有八十多岁年纪,内功修为只怕已有六十余年,别说是他,同他一块等人,只怕均是绝非泛泛之辈,只怕今日小雀儿性命难保。”当下心思电转,暗中思索对策,心中急道:“偏偏那郭雀儿就爱惹是生非,这几日来竟都是他的仇家。” 那老者见凌雪不语,问道:“小姑娘,你方才踢那一脚可是‘飞燕脚’?”凌雪心中咯噔一声,暗道:“好眼力!”他这一脚正是药王门的飞燕脚。这一套脚法是一代名医豪侠郭燕飞所创,他传授给凌霄,凌霄又将这套脚法传给了自己的孙女凌雪,但是药王门弟子已数十年未曾在江湖中走动,然而这一套脚法更是很少使出,这时被那老者一眼看出,凌雪不禁暗道那老者眼睛毒辣。 那叫留得的男子气道:“好啊!原来方才是你用脚踢我?”当下站直身躯,将长枪一指凌雪,道:“我李继韬若是跟你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有辱我名声,倘若你再强出头,便休怪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欺负你这个小姑娘啦!”原来他本名叫作“李继韬”,而“留得”二字,却是他的字号。 凌雪道:“倘若你非要杀他,我便不许!” “啊哈,原来小姑娘爱上这个小白脸啦!”李继韬一脸嘲讽冷笑。 “胡说八道!”凌雪身形一晃,已欺近跟前,抬手朝他脸上打去。李继韬见她身法奇快,大吃一惊,忙伸臂格挡,但凌雪手掌将至他脸庞时,忽然一沉,跟着手背朝上,斜掠而上,只听啪的一声,已反手打在李继韬右脸之上,跟着轻飘飘的跃回郭威身畔。这一下变故奇快,众人先前只道她要扇李继韬左脸,但见她忽然变招,手法巧妙至极,均是一阵钦佩。 那白发老者点头抚须,道:“嗯,好一个小擒拿手!”回头朝李继韬道:“继韬世兄,士可杀,不可辱。你先陪这位姑娘过两招!” 他这一番话,分明是给李继韬台阶下,当着这许多人之面,他一个大男子汉在一个小姑娘手上连栽两次跟头,日后传将出去,又有何颜面立足武林。常言道:“姜还是老的辣。”那白发老者自唐朝末年活到今日,也不知经历多少大风大浪,这些面子上的事情,对他来说举重若轻。 李继韬眼中一股感激之情,朝白发老者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便陪这位姑娘拆两招玩玩!”当下上前一步,道:“小姑娘,我见你年纪轻轻,又是女儿之身,方才不过是让你两招,但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我欺负你一个小姑娘了!”当下将长枪一扔,插入殿内的墙上三寸多深,这一手力道迅猛,枪杆虽是精钢打制,仍是晃动不停,众人纷纷喝一声彩,而那瞎子却暗暗摇头。 李继韬道:“我若是用兵器胜你,那是胜之不武,便空手接你几招!”凌雪道:“一寸长,一寸强。你既然不用兵刃,我也不占你的便宜。”双手一束,向前走出几步。 李继韬作个请势,凌雪双足一点,已近跟前,右手抓向他腰间肋下章门穴,正是七十二路小擒拿手法。李继韬向旁一闪,左掌切她天泉、天府二穴,但凌雪竟不躲避,忽然手腕一抖,手掌反扣,已扣住李继韬手腕大陵、太渊两穴,李继韬只觉身子酸麻,再使不出半点力气,右臂一垂,便欲摔倒。 两人厅内过招,众人均禀神观看,只道两人非要拆个三十余招才见高低不可,岂知凌雪擒拿手法极其巧妙,众人均未瞧清她如何出手,便已一招将李继韬擒住。 凌雪左手在李继韬胸口疾点几下,将他穴道封住,朝那老爷道:“以他一命,抵他一命,怎样?”说着一指郭威。 那老爷面貌威严,常人见他均是彬彬有礼,但凌雪却丝毫不惧他,反而跟他说话之时,口气极为无礼,那老爷先是一怔,待见凌雪犹如仙女下凡,登时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又沉吟片刻,道:“姑娘好俊的身手,鲁老爷子,你和这位姑娘也过几招玩玩?” 姓鲁的白发老者笑着摇头,道:“我一把年纪,和一个小姑娘动手,传出去不成笑话了?”说着瞧向身后众人,笑道:“还是请汪家嫂子出手罢!”那老爷看了一眼随从,朝其中一个中年妇人道:“莫大嫂,留得输在这位姑娘手上,于咱们面子上可不好看!” 那中年妇人道:“老爷及鲁前辈既不便出手,那奴家便陪这位姑娘过几招!”说话间已然走向前来,将背后包袱抛向一个须发戟张的大汉,转身朝凌雪裣衽一礼,“姑娘,女人家动刀动剑的不好,咱们空手拆几招怎样?” 凌雪道:“那再好不过!只是我与诸位前辈并无过节,你们何苦为难我?”那姓莫的女子道:“哎呦,瞧你说的,咱们只不过拆几手玩玩,他们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 凌雪气道:“倘若他们爱看热闹,只管去别处看便是,我又不是江湖上卖艺的!”当下退后几步,立在郭威跟前,伸手在郭威肩膀一拍,道:“看来他们非要杀你不成啦!”这一拍之中,潜运内力,想将郭威穴道拍开,但她恐怕自己一出手为郭威解穴,便被那瞎子从中阻拦,瞎子虽瞎,但自己的一举一动,竟好似能看见一般,是以她假借生气,退到郭威身侧,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暗道:“惭愧!幸好那瞎子没防范我!”岂知她一拍之下,郭威竟动也未动,心中惊道:“这瞎子点穴的功夫好厉害!” 那姓莫的女子笑道:“妹子,倘若你胜过我,我便求我们家老爷,饶了你这位朋友,好不好?” 凌雪道:“你越想逼我出手,我越是不出手,你们心里打得什么小算盘,只道我不知道么?你们想趁机拖住我,好将他杀了,是不是?” 第103章 不速之客 那姓莫的妇人笑道:“哎呦,妹子说哪里话了!我们老爷见姑娘身手不赖,无非是想瞧姑娘多露几手罢了,瞧你疑心重的!” 她此言一出,凌雪更是气愤,暗道:“你们老爷是皇帝老儿不成?他想瞧我热闹,我就非让他瞧不可?”冷道:“你老爷是你的老爷,又不是我的老爷!他爱瞧你们动手打架,你们打便是了,跟我有什么干系了?” 那老爷尴尬一笑,道:“小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不过我就喜欢这性子,莫大嫂,她既然不想跟你过招,你也用不着客气,快将那小白脸杀了!” 姓莫的妇人脸露疑难之色,这时身后的胡子大汉叫道:“青青,老爷既然吩咐,你只管照做便是!”而郭威眼见这一切均是由己而出,虽在一旁默默不语,却暗中潜运内力,只盼能冲开被封穴道,怎奈他几次运功,均是难以解开穴道,片刻间已满头大汗,忽听得那大胡子说话,心道:“原来她叫莫青青,是了,十余年前我曾见过她,想不到她果真与汪胡子成亲了!”原来那女子叫莫青青,郭威自被推下悬崖,承当地高僧相救之后,首先便遇到莫青青、汪胡子及秦英林六七人,不过那已是十几年之前的事情,他大多忘怀,这时偶然相见,虽说多少有些眼熟,却想不起众人姓名,这时他环目众人,见其中倒有四人自己都识得,其中那赤膀的大汉叫郑屠夫,持铁扇的正是铁扇仙秦英林,以及汪胡子和莫青青四人。 莫青青自嫁汪胡子以来,更与他生了一个小孩儿,自为人母后,之前的姑娘脾气早已磨去不少,眼见凌雪一股傲然之气,颇有自己年轻之时的风采,更加不愿出手,但听见丈夫及老爷的话,颇感为难,说道:“小妹子,你不出手,我只好杀了这少年啦!”话音甫歇,一掌朝郭雀儿拍去。她这一掌轻飘飘的,只使出三成功力,并非要杀了郭威,而是要迫得凌雪出手相救,待凌雪出手,她便可趁机攻招,那时凌雪即便不想跟自己动手也是不成。 果不其然,凌雪见她说打便打,急忙挡在郭威身前,抬手一掌拍出,她情急之下,只道莫青青真要杀郭威,是以使足内力,莫青青只觉一股劲风,压的胸口喘不过气来,知道对方掌力甚强,忙向右一闪,但凌雪这一掌虽未将她拍中,掌风边缘却带在她左臂旁,莫青青一个踉跄险些没能站稳,暗道:“好掌法!”左手成爪,朝着凌雪肩头抓去。 凌雪身子一斜,右肩跟着向后斜去,莫青青第二抓已至自己咽喉,凌雪见她每一招均是爪法,知道是“五凤爪”的功夫,跟着向右一斜,轻轻避过,却不出手还招。 莫青青见她只是躲闪却不出手,双手齐出,分抓她肩头。凌雪向旁斜跨一步,却不后退。莫青青大急,已有些沉不住气。原来她这“五凤爪”的功夫,早已练得出神入化,即使平日与丈夫汪胡子过招,也能胜他一招半招,但眼见凌雪不过双八年纪,却能驾轻就熟的躲避开来,不由大为暗赞,同时又心中浮躁。不禁出手越来越快,瞬息间已连抓三十余下,但无论她招数多么巧妙,几次险些抓住凌雪手臂、肩头、肋下穴道等处,均被凌雪侥幸躲过。 这时一旁众人纷纷低声议论,“这位姑娘再不出手,只怕非要败在莫大嫂手上啦!” “不见得,不见得?” “怎么不见得?你瞧她几次都躲得好险,倘若再差分毫,只怕便被莫大嫂抓住穴道啦!” “嘿嘿,周老弟,难道你瞧不出来,这小姑娘步法奇特?” “是了,汪大哥这么一说,小弟倒是瞧出来了,周大哥,你瞧!” 姓鲁的老者朝身后众人瞧了几眼,道:“汪世兄好眼力,竟能瞧出这姑娘的步法!” 汪胡子见姓鲁的老者称赞自己,不由得尴尬一笑,道:“晚辈不过是信口胡诌!” “汪世兄,你可知道这小姑娘脚踏的步法是什么吗?”姓鲁老者眼观莫青青与凌雪相斗,头也不回的问道。 “说来惭愧,晚辈见识菲薄,不知是什么步法!” 姓鲁的老者道:“这位小姑娘脚下所踩的步法是太阿四象,是以易经八八六十四卦所演变而来,这套步法奇妙无比,倘若尊夫人仍是碰不到她衣衫,只怕非要败了不可!” 莫青青打斗之际,听见众人及丈夫与你姓鲁的老者谈话,再沉不住气,大叫一声,“看掌!”瞬时间便已化抓为掌,朝凌雪拍去。这一下凌雪不敢再像先前那样闪躲,唯恐自己避开她这一掌,却被她将郭雀儿打去,忙伸掌抵抗。 这时雷雨骤小,阴云渐渐散去,莫青青早已出了一身汗,料知自己今日难以胜她,当下向后一退,道:“小妹妹,咱们较量较量兵器如何?”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人叫道:“总镖头,这庙门外栓了这许多马,想必也是避雨之人!” 只听得一人低声道:“咱们此次行镖,十分要紧,进入庙中之时,切记要多加小心!”耳听得众人齐声答应,紧听见一行人拴马进庙的脚步声。 这时风雨渐小,虽不是先前那般大雨滂沱,但也淅沥淅沥的下个不停。那老爷看向秦英林一眼,便即转身闲庭踱步。秦英林透过门窗向外看了一眼,只见约有五六十人头戴斗笠,身披稻草雨披,已进入庙内院中,庙门外停着十余辆马车,均被油布蒙着,不知里面装得什么。 这五六十人进入院中,将小小关帝庙内挤的水泄不通,一个络腮胡子的男子道:“总镖头,派几个弟兄在外守着,咱们先进屋避一避吧!” 为首的一人嗯了一声,又吩咐那人道:“吴镖头,旁边两个小屋中能容下几人,你吩咐众兄弟轮流换岗歇息,别淋着雨受了风寒!” 秦英林朝外喊道:“诸位镖行的师傅,对不住啦,大厅已经人满,容不下啦!” 姓吴的镖头朝大厅处瞧去,见厅门关闭,厅外脚泥印杂乱,显是厅内避雨的人不少。但他一向跋扈,心想:“凭什么你们可以进去躲雨,却不许我等进去。”在门外拱了拱手,道:“在下吴去远,是镇远镖局的镖师,只因行镖途中,遇到大雨,只好在此歇脚避雨,还请诸位行个方便!”他心中虽然气愤不过,但心想镇远镖局向来在江湖上颇有威名,这时抬出自己镖局的名头来,只怕里面众人也会卖个面子。其实镇远镖局在江湖中名头也不是太大,但在西北及关外之地名头极响,就连威震云州的五虎寨也要卖个面子给他们镇远镖局。 秦英林笑道:“实在对不住啦吴镖头,厅内实在人满为患,倘若诸位不嫌弃,便到滴水檐下暂避一下吧!” “岂有此理?” “他娘的真是胡说八道!” “吴镖头,里面的人明摆着不给咱们镇远镖局的面儿啊!” 一时之间,众镖师及趟子手纷纷大骂。 吴镖头见总镖头站在院中一棵松树之下,动也不动,竟对方才之事置若罔闻,心下一动,暗道:“倘若这点小事也劳烦总镖头,那我姓吴的日后还怎在镇远镖局混下去?”心念及此,大喝一声,道:“那请恕在下无礼啦!”跨步而去,伸手将厅门推开。 正在此时,厅门打开,忽然间一人猛喝道:“滚出去!”话音未落,吴镖头已被人一脚踢出丈远,跌在院中地上,好在他身手了得,当下左手在地上一拍,登时站起,骂道:“他娘的,什么人?” 第104章 神秘的李老爷 饶是如此,吴镖头仍是跌了一身脏泥,脸上口中也溅入不少雨水,模样甚是狼狈。但他一跃而起,这次只是指着厅内大骂,却不敢再随意闯入了。方才将他踹出那人显然武功要强过他甚许,但自己被人踹出,当着镇远镖局这许多人的面,实在太过丢人,但为了找回场子,污言秽语自是骂了不少。什么“有种的出来跟老子见个高下!”什么“他娘的暗中偷袭是王八蛋行径!”等等,再到后来,干脆将厅内众人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骂了一遍。他在镇远镖局混了三十余年,从趟子手直混到镖头,这趟子手一向只是行镖途中吆喝,这时一旦受辱,大骂之际,倒将自己做趟子手之时练就的嗓子明亮,尽已显现出来。 郑屠夫脾气一向火爆,听得吴镖头大骂,再忍不住,喝道:“他娘的,老子先抽你娘的是个大嘴巴子!”话音甫落,只见那老爷眉头微皱,秦英林最善察言观色,忙呵斥郑屠夫道:“郑兄弟,你和他一般见识作甚?”郑屠夫一向与秦英林交好,向来对他最为服气,待见那老爷面色不善,登时住口,重重地哼了一声。 秦英林道:“镇远镖局越来越不争气了,他们总镖头廖金城忒也疏于管教了,在下出去瞧瞧!”当下走出厅外,吴镖头见有人走出,登时住口不骂,气道:“方才那一脚是你踢得老子?” 秦英林冷道:“你便是大名鼎鼎的一刀震三关吴去远?” 吴去远号称“一刀震三关”,那是说他单凭一刀,名声威震山海关、嘉峪关、雁门关,非但如此,便是途径这三关的绿林好汉,听着他的名头,无不卖他个面子,送他个人情,虽说镇远镖局廖金城武功高强,八十八手回风刀使得极好,江湖中面子极广,名头响亮,但多数人仍是会卖个面子给吴去远,都道他三十六招丧魂刀早已登峰造极,武功更不在总镖头廖金城之下。而吴去远的武功本就高强,年轻之时,亲自押一趟镖赶至山海关外,途径八达岭时,曾将拦路抢劫,叱咤幽州绿林的八达岭八只虎一并击败,他以一敌八,从此声名大震,但是,也正是因此,他年纪轻轻便已名头响亮,以至于他越来越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一个人若是少年得名,或是得势,便即沾沾自喜,目中无人,只道全天下他最为厉害。 吴去远虽不识得秦英林,但见他听过自己名号,心中一个得意,道:“原来你听过老子的名头,既然听过,还不快快给老子赔礼道歉?” 秦英林笑道:“在下有眼不识一刀镇三关的吴镖头,实在是目不识丁,有眼不识泰山,惭愧,惭愧!”说着快步上前,做出躬身行礼之势,但至吴去远二尺之余,忽然间右臂一抬,吴去远只见从他袖中闪过一道寒光,不及细想,急忙拔刀,但刀未及拔出一半,只觉喉咙一凉,指着秦英林道:“你……你……”再说不出话来,口中鲜血狂涌,便即倒地而亡。秦英林一向喜爱洁净,只恐怕他倒地之时溅自己一身泥,早已倒纵至滴水檐下。原来秦英林抬手之间,袖中所藏的铁扇倏然飞出,径直在吴去远咽喉上划过,这下变故极快,是以吴去远虽已瞧清他偷袭,想要拔刀抵挡,已然不及。 众镖师纷纷大呼,已有几人抢上前去,但吴去远此时已死,纷纷叫道:“你……你干么杀人?” “他娘的,跟他拼了!”众镖师纷纷嚷道。 怕事的镖师见秦英林无端杀人,纷纷叫道:“总镖头,他杀了吴镖头!” 这时立在树下的廖金城抬起头来,目射冷光,从众镖师身上扫过,待目光落到秦英林身上时,忽地一惊,叫道:“秦……”秦英林摆一摆手,道:“廖总镖头,咱们又见面啦!” 廖金城正欲开口,秦英林朝他招了招手,道:“廖兄进来叙话!”廖金城急忙走到跟前,秦英林携起他手,笑道:“咱们屋内叙话!” 众镖师见总镖头与秦英林相识,均是一怔,其中几人道:“总镖头,千万别跟他进去,小心里面有埋伏!”廖金城回过身来,瞧了一眼众人,道:“这位秦兄和我相识已久,你们不必担心!” 秦英林低声道:“我家老爷在庙内避雨,你千万不可叫破!”跟着哈哈大笑几声,道:“我带你去见过我家老爷!”廖金城从未见过秦英林的主人,但自进入屋中,见其中一人衣着华丽,眉宇间一股威严,忙跪下磕头,道:“小人廖金城,见过李老爷!” 李老爷点了点头,廖金城道:“吴镖头他一向骄纵放肆,得罪了老爷,现已被秦兄弟杀了,还请老爷息怒!”李老爷又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这时厅内的郭威、凌雪均是一脸吃惊,心想:“看来这李老爷来头大的很啊!”但自这位李老爷进入厅内,并未见他施展武功,反而从他走路的声音,更不像是身怀武功之人,但廖金城为何会对他如此恭敬,倒令他二人猜不透了。而那瞎子对方才之事,竟置若罔闻,好似漠不关心一般。 那李老爷没说让廖金城站起,他自也不敢站起,此时厅内鸦雀无声,只听得门外众镖师议论纷纷。过了良久,李老爷忽然抬起头长舒口气,道:“廖总镖头请起!”竟瞧也不瞧廖金城一眼。 廖金城忙道:“谢李老爷开恩!”这才缓缓站起。 李老爷道:“廖总镖头走南闯北数十年,名头很是响亮啊!”廖金城忙道:“不敢,不敢!” 李老爷又道:“此次廖总镖头是押镖去哪里?”廖金城道:“李老爷,这可真对不住,小人做这一行已数十年,押镖的去向,可不敢向外人透露。”李老爷嗯了一声,道:“很好,很好!此次出关十分凶险,听闻道上的绿林好汉极多,尤以五虎寨的名头最响,廖总镖头一路可要小心为是!” 廖金城道:“是!多谢李老爷关照提醒!”李老爷点了点头,道:“好,你去罢!”廖金城忙道:“是!”跟着小心翼翼的退出殿外。 第105章 擒贼先擒王 自廖金城进来、出去,郭威及凌雪均是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均是猜不出那李老爷的身份,只知他定然大有身份,若不然名震天下的镇远镖局也不会对他如此客气。但究竟是什么人能令名满天下武林中人对他如此尊敬,他二人却实在想不通了。 而郭威虽知秦英林曾在晋王府任职,但自他丢了传国玉玺,恐怕他们几人再也不敢回去复命了,这时郭威忆起十余年前之事,却大为模糊,只知道那日段保隆死了,自己很是伤心,后来便昏迷过去,醒来之时,便已和义父许掌柜关在了一块。已至后来,他历经万难,才遇到恩师郭韬,在山中苦练十年武功。 正自郭威回忆十余年前之事时,忽听莫青青道:“小姑娘,咱们接着比试如何?” 凌雪摇了摇头,道:“不必啦!我打你不过,也不想跟你动手!”莫青青道:“那我可要了你这个朋友啦?”说着接过软鞭,朝郭威扬手指去。 凌雪见众人咄咄相逼,但若是不出手,他们又要杀了郭威,心中大急,叫道:“倘若你败了,便不杀他了,是不是?”莫青青一怔,心想:“这是老爷吩咐的,我如何能答应了你!” 凌雪见她犹豫不决,冷笑道:“看来你也做不了主,须你们的主人作主,是不是?”莫青青脸色一红,略感惭愧。 李老爷笑道:“好!倘若你胜过了莫大嫂,我便不杀这小子!” 凌雪朝李老爷嫣然一笑,道:“好!” 那李老爷从未见过似凌雪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只觉她一笑之间,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是不够,登时犹如魂醉了一般,痴痴瞧着凌雪。 凌雪脸色一红,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低声道:“你一直瞧我作什么?” 李老爷听得她声音娇嫩,又微含羞涩,心中一荡,走上前几步道:“好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凌雪声如蚊鸣,道:“凌雪!”只是这两个字实在太过细微,众人均未听清。李老爷走近道:“什么名字?”凌雪豁然出手,已抓住他手腕命门。这一下只是电闪雷鸣之际,凌雪又事先毫无征兆,那李老爷即便是身怀武功,只怕也防不住凌雪这一招小擒拿手。 莫青青离得最近,见状大惊,倏然一爪抓出,正是五凤爪中的一招,凌雪此时一招得手,身形一转,不及拔剑,连同剑鞘指向她手心劳宫穴。正在此时,秦英林一柄铁扇已然打来,凌雪以剑鞘代捡,一招横掠,只听嗤得一声,剑鞘竟被铁扇削断,露出一柄断剑而来。 秦英领一招得手,铁扇疾挥,莫青青软鞭一出,卷向凌雪持剑的手臂,她二人分为左右出手,凌雪单凭一手,无以招架,拔剑出鞘,一剑横至李老爷咽喉处。 秦英林、莫青青等众手下见状大叫:“不可!” 凌雪道:“你们谁敢再向前一步,我先一剑杀了他!”常言道擒贼先贼王。凌雪早已看出李老爷大有来历,他身后的随从无一不是身负武功的高手,当今之际,也只有先将他擒住,才能令秦英林等人投鼠忌器。果然不出其所料,她故作害羞之态,将李老爷骗到跟前,再扣住他命门,秦英林等人见状,谁也不敢贸然出手。凌雪见状,不由心中得意,暗想:“奶奶教的法子还真管用!” 秦英林一脸赔笑,道:“小姑娘,有话好好说,先放了李老爷!”凌雪秀眉微蹙,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 秦英林神色尴尬,道:“小姑娘,咱们不过是闹着玩的,你何必动刀动剑的?你瞧,莫大嫂也不过是空手和你过招,并无加害之意啊?倘若真想杀了这位小兄弟,咱们大可一拥而上,是不是?” 凌雪道:“你这人真是天真,你当真能杀得了他?” 秦英林道:“是,是!在下太过天真,这位小兄弟红光满面,临危不惧,旁人只要见一眼,便知他是武功高手,咱们几个不过是看家护院的寻常武师,多半名不其实,怎打得过这位小兄弟呢?”他向来攻于心计,油腔滑调更是他的本性,这时被迫,只得好好奉承一番,只盼能说得凌雪动心,哪怕是一个疏忽,自己便可趁机将李老爷救出。 那姓鲁的老者也道:“小姑娘,依老夫的武功,倘若要杀了这位小兄弟,你觉得能是不能?”凌雪道:“你内功很好,我不是你敌手,这位年轻人只怕也非你敌手,但你杀他,只怕不能!” 姓鲁老者疑道:“是么?”心中却想,小姑娘真是胡说八道,坐井观天,那年轻人即便武功再高,只怕也敌不过我三掌。 凌雪见他脸现疑色,问道:“你不信?”姓鲁老者这时为救李老爷,也顾不得面子,心想:“倘若我说不信,他定要以李老爷威胁我,该当如何?”忙道:“信,信!姑娘说什么,老夫也信!” 凌雪哼了一声,道:“听你语气大为不服,只不过眼下只得顺从我,这才昧着良心说话,是不是?” 姓鲁老者被她拆穿了心思,不再言语。凌雪朝秦英林道:“你们之间谁的武功最高?” 秦英林不知她为何忽然有此一问,忙道:“自然是鲁一掌鲁前辈!” 姓鲁老者道:“过奖!老夫不过痴长你们几岁,要说武功最高,还须是铁扇仙秦英林秦大侠才是!”原来这老者叫作鲁一掌,本是白虎帮的三大长老之一。自秦英林等人入白虎帮后,宇文求善便派遣他投身晋王府,去做侍卫总管,实际上便是招揽帮众,扩大自己的势力,只盼有遭一日能窃取晋王之位,从而一统天下。 而这位李老爷正是晋王李存勖,原来他此次出行,乃是听闻耶律阿保机得到传国玉玺,并借此机会,广发英雄帖扬言要推举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并趁机登基为帝。而他晋王府中也有一枚传国玉玺,正是秦英林等人从朱温的皇宫中盗出来的,这时听说耶律阿保机也有传国玉玺,心中大为疑惑,这才甘愿以身犯险,装作武林中人,赶赴契丹皇城,要亲眼见识一番。 第106章 琴中藏剑 非但如此,他着装亲赴契丹皇城,还可一览关外之地,倘若与契丹兵戎相见之时,他好早作防范。而秦英林等人均是跟随他十余年的心腹手下,各个武功高强,他亲选十余名高手跟随左右,自然高枕无忧。 但他一向谨慎多谋,又备了诸多厚礼要送给耶律阿保机作礼,但历来汉人与胡虏不合,倘若他派遣使者前去,只怕天下汉人得知,非要痛骂他“汉奸”不可。是以为求能和契丹达成联盟,便将厚礼借镖局护镖,送往契丹皇城。而镇远镖局廖金城这一趟镖,保的正是李存勖送给耶律阿保机的重礼。 凌雪瞧向秦英林,疑道:“原来你便是一柄铁扇震关中的铁扇仙秦英林?”秦英林笑道:“惭愧!这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卖面子罢了,提起贱名,倒有辱姑娘轻听了!” 凌雪冷笑一声,道:“听闻铁扇仙早已投靠晋王李存勖,莫非?”说着瞧了一眼李存勖,道:“莫非你便是晋王李存勖?” 李存勖虽被凌雪扣住脉门,持剑横在脖颈之处,但凌雪说话之时,口吐幽香之气,饶是他一代枭雄,于女色并不看重,此刻也早已神魂俱倒,如入神仙之境。其实他后宫佳丽粉黛自是不少,但各个均是对自己极为恭敬,又犹如笼中之鸟,没有丝毫野气,这时见到凌雪,颇觉是一股清流,自己后宫佳丽三千人,竟无一人可与之相比。这时他听见凌雪问话,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也听闻过孤的名字!”他一旦被识破身份,当下也不再自称“我”,反而以“孤”自称了。 凌雪冷哼一声,道:“都说你是一代明主,想不到竟也是承继父业的纨绔子弟!” 李存勖一代枭雄,无一日不想伐朱梁,并诸侯,进而一统天下,何尝被人称作是纨绔子弟?然而骂他是纨绔之人,却是一个少女,然而这少女竟是令自己一见倾心之人,他如何不气?但枭雄终究是枭雄,虽是被骂,仍是一脸愉悦,笑道:“骂得好!骂得好!姑娘所言一针见血,令孤毛骨悚然,惭愧的紧啊!” 凌雪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反而朝秦英林道:“现下李存勖在我手上,你们几个须听从我吩咐!倘若敢不从命,我先一剑杀了他!”言语之间,大有作势要杀李存勖之举。 秦英林忙道:“姑娘息怒!但有吩咐,我等莫敢不从!” 凌雪道:“好!你们几个先将那瞎子打发了!”秦英林一愣,转头看向那稳坐一旁的瞎子,笑道:“姑娘说笑啦!这位老先生是江湖上卖艺的,与我等无怨无仇……”凌雪道:“废话少说!”顿了一顿,又道:“就凭你们几个,只怕还不是他的敌手!” 秦英林“哦”了一声,显是不信,朝那瞎子拱了拱手,道:“恕在下眼拙,竟为能看出前辈的来历,还请前辈见告!”那瞎子缓缓站起,将胡琴斜挂背后,道:“姑娘,瞎子跟你并无仇恨,你何必借刀杀人?” 凌雪道:“我与小雀儿跟你并无仇恨,你为何要杀他?” “小雀儿?”众人纷纷呼出,各自对视一眼,“莫非是大盗郭雀儿?” 凌雪道:“不错,正是盗圣郭雀儿!” 李存勖冷笑一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郭雀儿,你扮作孤的模样,盗取舍利宝珠,快快还来!”郭威道:“在下从未盗过什么舍利宝珠!” 郑屠夫道:“放屁!”郭威道:“好臭,好臭!阁下放的屁果然臭极了!”郑屠夫大叫一声,挥动胳膊将挡在身前的秦英林隔开,大跨几步,一拳朝郭威打去。他身子高大,一身横肉,又光着膀子,身上油晃晃的,显然是练就一身横练功夫,这时一拳击出,犹如天神一般,显是这一拳奇重无比。 郭威眼见这一拳便至胸口,但他此时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倘若这一拳打实了,胸前的骨头非要被他打断不可。正在此时,那瞎子忽然一拳击出,朝着郑屠夫这一拳撞去。 郑屠夫喝道:“不自量力!”话音甫落,两拳已撞到一起,只听得“咯吱咯吱”之声,郑屠夫大叫一声,向后退去,捂住手惨叫不止。原来瞎子与他对了一拳,竟将他手指骨头皆都震折。 秦英林大骇,心道:“这厮好深的内力!”当下喝道:“兄弟们,上啊!”跟着铁扇一挥,此时汪胡子、李继韬、郑屠夫、及姓郎、姓吴的男子十余人,纷纷抽出兵刃,一拥而上。 那瞎子嘿嘿冷笑一声,叫道:“来得好!”话音未落,只见寒光一闪,紧接着听见叮叮当当兵器撞击之声,接而是几声惨呼。兵器相撞与几声惨呼,几乎是不分先后,仅此眨眼功夫,秦英林等人均退后几步。只见已有五人身上挂了彩,显是被那瞎子所伤。 这时众人才瞧清,原来那瞎子的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极窄的剑,剑上犹有血珠滴落。 秦英林骇然大惊,脑中不住思索,当今天下可有哪位武林中人是个瞎子,且又是剑术名家,但他刮破肠肚也猜想不出,赞道:“好快的剑!” 瞎子漠然道:“承让!” 秦英林道:“前辈剑法高深莫测,晚辈们只好以众敌寡,再次讨教啦!”武林之中最看不起的便是以多欺少,以众敌寡,秦英林故意先将自己仗着人多要欺他单独一人之所为说出,令那瞎子无话可说。 瞎子道:“好啊!大伙齐上!”秦英林一摆手势,众人围了个圈子,将瞎子与郭威围在圈内,而他们一行人之中,只有莫青青及鲁一掌未曾在内。 秦英林大叫一声,“上啊!”跟着左脚一跨,铁扇倏然飞出,跟着从腰间摸出暗器,径向瞎子身上各处要害打去。原来他知道这瞎子厉害,不过是听声辩物,此时众人一拥而上,即便他剑法再快,耳力再佳,也未必能听得出来自己这一手。 岂知寒光一闪,叮叮当当,“哎呦,啊……”等喊痛之声纷纷传来,秦英林等人已有人被一脚踹出甚远,也有腿上中剑的,受伤之人竟已六七人。而郑屠夫虽是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的功夫,却也被一脚踹出甚远,靠在关羽的神像旁,半天竟也站不起身来。 众人交手只不过是电闪雷鸣之际,但那瞎子出手却极其之快,快到令人瞧也瞧不清,秦英林九人之中,已有七人受伤,不禁大为焦急,暗道:“倘若我等打不过这个瞎子,晋王岂能不恼,怪我等没用?” 正在此时,鲁一掌冷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啊,你眼睛何时瞎的?” 第107章 猪血未干 瞎子叹一口气,道:“想不到终究被你认出来了!”又朝着凌雪处道:“小姑娘,你这条挑拨离间、擒贼贼王的计策,好的很啊!” 凌雪惭愧道:“你们几个都跟小雀儿为难,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还请前辈见谅!” “好一个没有办法!嘿嘿……”瞎子摇头苦笑。 秦英林道:“鲁前辈,你识得这瞎子?” 鲁一掌白了他一眼,道:“秦兄弟,咱们武林中人向来讲究以礼相待,你张口闭口瞎子,你可知他是什么人?”秦英林惭愧道:“还请前辈告知!” 瞎子叹道:“瞎子能是什么人?终究不过是个瞎子罢了?”言下之意,是不想让鲁一掌叫破他的名字。只见他忽地凌空坐在半空,一只腿翘到另一只腿上,搭起胡琴,咿咿呀呀地唱道:“名利呵,权势呵,千秋霸业呵,终是红尘一场梦。人说红尘如梦,我道红尘似酒,梦也罢,酒也罢,不都是镜花水月,一场朦胧?”琴声充满凄凉苦楚之意,唱腔尽是饮恨余生。似乎道尽了他这一生之中,历尽了无数的磨难,看透了世间一切。 厅内众人闻得他琴声一片萧索孤寂,无不心摇俱醉,暗暗长叹。 莫青青自语道:“是啊,名利、权势,到头来还不是要归于尘土。”想起自己三十年来,素来要强,要争做女中豪杰,要做行侠仗义,名满天下的女侠,可是到头来呢?还不是附于权贵,甘作家奴,何曾无牵无挂,隐居世外桃源过一天恬静的日子?想到此处,不由两行热泪盈出眼眶。 秦英林冷哼一声,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便该有所作为,倘若真如前辈颓废一生,岂是我大好男儿所为?”郑屠夫、汪胡子道:“秦大哥所言极是!”秦英林铁扇一折,道:“前辈,如今晋王在凌姑娘手上,我等只好得罪啦!” 瞎子只作不闻,仍是咿咿呀呀地拉着琴弦。 秦英林手臂一挥,铁扇一张,只见银光乍闪,嗖嗖几声,数十枚暗器已从扇中疾出。李存勖叫道:“不可伤了郭雀儿!”他宫内舍利宝珠被盗,江湖传言皆是郭雀儿所为,这时见郭雀儿便在左近,只恐将他伤了,自己的舍利宝珠再寻不到下落。 但秦英林自幼便在这一柄铁扇上下了极大的苦功,虽说暗器从中飞出,但每一枚暗器均是射向瞎子周身要害。瞎子仍是拉动琴弦,对秦英林所发的暗器竟视若不见,眼见暗器即到,忽然间琴声一顿,跟着又听见嗒嗒啪啪暗器落地之声,琴声又已接着响起。原来瞎子剑术早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待暗器到得跟前,霎时间便已挥剑击落,出手之快,在场之人无一人看清。 “秦少侠,你当真要跟瞎子为难,是不是?”瞎子边拉琴边道。 秦英林道:“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匹夫尚且懂这道理,在下又如何不懂?”他虽是嘴上硬气,实则早已出了一身冷汗,眼前的瞎子来历不明,但剑术之高,实乃是平生所见第一。但想到己方十余人,再加上鲁一掌,倘若真要跟他拼命,只怕他也难以全身而退。 瞎子叹一口气,摇头苦笑,“何必呢?”话音未落,忽然间身形一晃,已至秦英林眼前,伸掌朝他头顶击落,秦英林大骇,铁扇一张,边缘尽如刀刃一般锋利,划向他手腕处。瞎子右手一翻,自上而下斜劈,这一下临时变招,又太过迅捷,秦英林身子一麻,便已动弹不得。瞎子这一劈,正巧击在他天鼎穴处。 跟着右掌一翻,按在秦英林头上,鲁一掌喝道:“掌下留人!”声随人至,一掌便即拍出。只听得呼呼之声,显是劲力极强。 瞎子虽是瞧不见,但自他眼盲之后,苦练听力,这时闻声辩物,身形不转,右手一回,与鲁一掌对了一掌。两人身子各自微微一晃,便即站稳。鲁一掌暗道:“好掌力!” 瞎子转过身道:“想不到鲁前辈耄耋之年,内力仍如此浑厚!” 鲁一掌道:“老夫自幼习武,至今已七十余年,常自诩当今之世,若论掌法,老夫可称第一,想不到今日又见阁下,实在是惭愧的紧啊!” 瞎子道:“瞎子正值壮年,而前辈年老力衰,咱们打个平手,也是应当的,倘若前辈再年轻二十年,瞎子只怕便不是对手啦!”鲁一掌虽说已八十余岁,但一向要强,从不服老,这时听闻瞎子话中有讥讽自己年老力衰之意,当下怒哼一声,道:“你是说我老了,走不动了?那再试老夫一掌!”话音甫落,一掌凌空拍出。 这一掌凝聚他一生之力,众人只听得呼的一声,声音急促,连窗纸竟也跟着发出簌簌抖动之声,显是这一掌有石破天惊之力。 瞎子只觉一股劲风如排山倒海一般,长驱直迸,压得自己难以喘气,当下不敢硬接,左手将秦英林一拉,身形一晃,便已欺到郭威跟前。鲁一掌一掌既出,见瞎子竟将秦英林作挡箭牌,这一掌下去,非要将他当场震死不可,但覆水难收,眼见这一掌竟要拍实,忽然间一道人影一闪,将秦英林一脚踹出。 只听得嘭得一声,厅中大门竟已被鲁一掌震得稀烂,朝院中跌出。此时镇远镖局众人听得声响,纷纷殿内看去,均道:“他们打起来啦!”登时围满二十余人,立在院中朝厅内看去。 鲁一掌一招罢手,心中大急,豁然转身,朝着瞎子道:“朱邪掌门,咱们再来过!” 此时镇远镖局、李存勖等众人,均是大吃一惊,竟连郭威及凌雪也惊得张出嘴巴,半天合拢不住,郭威道:“原来……前辈便是……朱邪未甘?” 瞎子叹道:“鲁前辈,你又何必道出瞎子的姓名?”语气萧索,似乎极其不愿被人知晓他的身份。原来这瞎子复姓朱邪,正是昆仑派掌门朱邪未甘。郭威曾嘲弄他作“猪血未干”,这时一经鲁一掌叫破,郭威登时心中一亮,暗道:“怪不得他无缘无故要擒住我,看来是怪罪我嘲弄他姓名之罪了。”其实朱邪未甘此次下山,正是为郭威而来,去年冬日郭威曾打伤自己弟子杨天道,并侮辱取笑自己的名号,他数十年来虽浪迹江湖,不肯轻易示人姓名,但堂堂一派掌门,岂能容江湖后生如此轻辱? 鲁一掌大步一跨,一掌便已拍出,道:“叫出你姓名又怎样?”这一掌之力浑厚无比,叫作“鸿雁哀鸣”,只因这一掌极为厉害,若是凌空虚发一掌,连天上的大雁也非要震得哀鸣四野,摇摇欲坠不可。 朱邪未甘此时已被李存勖手下围在圈内,若想再躲闪已是不及,当下只得硬着头皮硬接了一掌,只听得噗的一声,鲁一掌身子一震,而朱邪未甘竟后退三步,撞倒关羽神像之上。朱邪未甘强行站稳,用破旧的衣袖轻拭一下唇边流出的鲜血,道:“这一掌‘鸿雁哀鸣’虽是霸道,但前辈算不上天下第一!”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关羽神像噗噗嗤嗤轻响,瞎子忽地将郭威后领提起,纵身疾向左跃。 而此时窥视一旁的郑屠夫及汪胡子见状,纷纷挥动兵刃砍出。朱邪未甘虽是一手携着郭威,另一只手早已携起长剑,唰唰几声,寒光散落之处,郑屠夫及汪胡子齐声哎呦两声,便没了声响。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紧接着“轰”得一声,关羽神像竟已坍塌,霎时间厅内尘烟四起。原来鲁一掌这一掌之力实在太过雄浑霸道,朱邪未甘虽是硬接了一掌,但他借力卸力,将这一掌之力尽数卸在背后的神像上。神像本由泥土塑造而成,并非坚硬磐石,如何能受得起这一掌之力?是以朱邪未甘听得噗噗嗤嗤神像崩出裂痕的声音,急忙携起郭威闪躲,若迟得片刻,两人非要被埋在土堆中不可。 忽听得院中一人叫道:“瞎子跑啦,瞎子跑啦!” 第108章 阴阳两隔 鲁一掌喝道:“他受了伤,又是个瞎子,定然走不远,咱们快追!”登时便已跃至殿外,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朦胧雨中。 莫青青忽地大叫:“胡子,胡子!”纵身到汪胡子跟前,只见他胸口鲜血直流,脸色苍白,忙一把将其抱在怀中,汪胡子气虚微弱,只听他道:“青……青妹……我不成啦……” “快别说话,快别说话!”莫青青眼泪早已如断了线的珍珠,噗噗嗒嗒地滴落在汪胡子脸上,又赶忙伸出颤抖的手擦去,忍不住轻轻抚摸着汪胡子满脸胡子且又粗糙的脸庞。 汪胡子脸露微笑,道:“青妹……我死之后……你……你……要好好……照顾……咱们……咱们……的孩子……他年纪还小……待他长大了……一定要替……替我报仇……” 莫青青连连点头,哭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他练功,你放心,你死不了,死不了的!” 汪胡子缓缓抬起手臂,去摸她脸庞,道:“傻青妹……我……”忽然间手臂一沉,便即一动不动。 “胡子!胡子!你快醒醒,快醒醒!”莫青青放声恸哭。 凌雪眼见一对夫妇生离死别,登时热泪盈眶,渐渐松开持剑的手,道:“莫大嫂,汪大哥因我才被朱邪未甘杀了,我一定要替你报仇!” 莫青青咆哮道:“报仇有什么用?”跟着又哭着自语:“即便是报了仇,胡子就能活过来么?能么?”此时殿内一片寂静,只有莫青青哭泣之声。 李存勖吭了一声,道:“秦先生,好生安葬了汪兄弟及郑兄弟,这个仇,咱们晋王府说什么也要报了不成!”秦英林道:“是!”李存勖又道:“施放信号,令阴阳二老一并赶来,咱们晋王府不杀朱邪未甘,誓不为人!”秦英林道了一声是,李存勖走至跟前,眼含热泪,哭道:“汪兄弟、郑兄弟,你们一路走好,本王发誓,一定会为你们两个报仇!” 莫青青此时伤心欲绝,听得李存勖的重誓,心中一片混乱,心想:“报仇,报仇!倘若不是因为你下的狗屁命令,不许伤了郭雀儿,我丈夫束手束脚,怎会丧命?”但她心中虽是愤怒不已,却不敢说出,只是一顾的痛哭不止。 凌雪颇觉过意不去,这种种一切,均是由自己所起,心中自是愧疚,但她一样寡言,初经此事,更不知该如何应对,怎生安慰莫青青,当下一跺脚道:“我去为汪大哥报仇!”话音未落,便已转身走出。 郭威被朱邪未甘提着后领,在山谷中东窜西跳,漫天冰雨尽数打在他脸上,刮得生疼,而朱邪未甘虽是瞎子,但穿行之迅捷,如同常人可看见一般,只见他忽而左转,忽而右行,轻功之高,步伐之快,竟丝毫不再寻常人之下。 行了约莫半柱香时刻,来至一个山洞口,朱邪未甘重重的将郭威摔倒在地,这才趺坐在地,运功调息。原来他自与鲁一掌拼了两掌,又奔行许久,内力耗费不少。 郭威见他运功调息,自己也暗中调息,只盼早些冲破穴道,但朱邪未甘点穴手法实在太过巧妙,更兼他内力深厚,在点郭威穴道之时,更是用了极重的手法,任凭郭威几次以内力冲撞,始终难以将穴道冲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先前雨点击落树叶的声音已渐渐不闻,郭威向洞外望去,见一缕阳光映在树上,一片恬静幽雅,仿佛苍茫大地之间一片安逸,也无风雨也无声。 忽然,朱邪未甘深深吐出一口气,郭威知道是他运功已毕,心想自己只有闭目待死了。只听朱邪未甘长舒口气,这一声长叹之中,似乎充满了无数遗憾悔恨之事。 郭威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朗声道:“晚辈既然误中前辈诡计,也只有任凭宰割了!”朱邪未甘竟似不闻,翻白的双眼,望向洞外,似乎能一眼瞧见洞外大好风景,幽幽地道:“你只道是被我以奸计扣住命门,心中不服,是不是?” 郭威道:“晚辈阅历短浅,栽在前辈手中,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朱邪未甘听他语气气愤,知他心中不服,冷笑道:“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瞎子便是不施巧计,你也非我敌手!”他口气虽然狂傲,却并无夸大其辞,郭威倘若并未受伤,若是跟他拆招,以他剑法之快,掌法之精,自己并无十分把握可沾到便宜。但听得朱邪未甘语气狂傲,似乎丝毫未将自己放在眼中,不由气向上顶,朗声道:“即是如此,前辈敢不敢解开我的穴道,咱们正大光明的打一架!” 朱邪未甘冷哼一声,郭威道:“怎么?你心中害怕,是不是?”瞎子道:“我怕什么?”郭威道:“你自然是害怕一旦解开我的穴道,你打我不过,从此你们昆仑一派无颜立足江湖,是不是?便想趁机将我一剑杀了,非但可报我轻辱你名讳之仇,又可声名大震,那时你昆仑派定然闻名武林,便可与当今武林泰斗少林派相提并论,是不是?所以你将我杀了,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是也不是?” 朱邪未甘微微摇头,过了良久,才道:“瞎子早已没了名声,至于昆仑派是否闻名天下,并非单单杀了你便成的,瞎子之所以跟你为难,只因要问你一件事!” 郭威心下一凛,暗道:“他是怪罪我大言不惭,辱没了他的名讳。大丈夫敢作敢当,我既然曾拿他名讳取笑,直言承认便是,莫教他小瞧了我!”当下冷笑道:“不错!数月前晚辈在朔州城的确拿前辈的名讳取笑,你若要怪罪,晚辈也没什么好争辩的!” 朱邪未甘道:“你辱骂我的名讳也就罢了,为何要痛下杀手,杀我徒儿?” 郭威一怔,道:“杀你徒儿?这从何说起?” 朱邪未甘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不成?”跟着一掌倏忽,从天而落,朝郭威头顶拍去,待离他头顶三寸时,忽然凝掌不发,怒道:“那你可识得魏天行、杨天道?” 第109章 环环相套的圈套 郭威眼见他一掌凝聚自己头顶不发,心下一凛,暗想:“只待他掌力一吐,我非要头脑迸裂不可!”当下脑筋急转,忽地想起那夜婉儿说起“魏天行”被杀之事,蓦地里想到:“原来我早已被人设下圈套!”叫道:“圈套!” 朱邪未甘喝道:“这样说来,你识得他二人了?” 郭威无奈道:“何止是识得,晚辈还曾与他们两人打过一架呢!”朱邪未甘道:“这么说来,我那天行徒儿是你杀的?” 郭威道:“不是!晚辈并不知晓魏兄弟已死。”朱邪未甘听他语气诚恳,倒不似作假,问道:“你不知道?” 郭威道:“不瞒前辈,晚辈曾打伤贵派弟子杨天道,以至于他邀来七名贵派弟子,要找晚辈报仇,其实也怪晚辈太过狂傲,侮辱了前辈名讳。”朱邪未甘点了点头,郭威见他并为恼怒,又道:“那日杨天道及魏天行兄弟连同贵派其余弟子,前来寻晚辈报仇,贵派弟子剑法精熟,又个个武功高强,一旦动起手来,大家伙兵器相交,难免要伤人,是以晚辈打伤贵派众弟子,但自己也受伤不轻,直养了一个月的伤,这才痊愈。后来便再没见过贵派诸位弟子了!” 朱邪未甘冷道:“可是江湖传言,我那天行徒儿却是被你所杀!”郭威忙道:“晚辈虽然恶名昭着,但自来不敢与武林同道结仇,是以我虽是打伤贵派众弟子,但每一招均未伤到要害之处。”朱邪未甘冷哼一声,心想:“此人虽然狂傲不羁,但也是敢作敢当,莫非天行当真非他所杀?”待想起杨天道派人送信至昆仑山提起天行被杀之事,只觉此事忒也蹊跷。众所周知,魏天行乃昆仑派这一代弟子的佼佼者,练功最为勤奋,更是深得他的喜爱,就连下一任昆仑派掌门人一职也有想要传给他的想法。这时忽闻魏天行被杀,他如何不怒?但他终究是一派掌门,向来心思缜密,断不可因郭雀儿三言两句便将自己骗过,冷道:“这样说来,我弟子八人围攻你一个,也不是你敌手了?” 郭威听他言语之中大有傲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朱邪未甘冷道:“那是什么意思?”郭威道:“贵派众弟子武功高强,远在晚辈之上,他们八人和晚辈打斗之时,只是顾虑太多,这才难免缚手缚脚,被晚辈钻了空子!” 朱邪未甘道:“他们八人习昆仑派清风剑法素来已久,即便剑法不敌你,但我派的八卦剑阵,至少也可抵得住你几百余招吧?而八卦阵向来攻守兼备,即便你破阵而出,也不至将他八人均打伤啊?莫非,你还有帮手?” 郭威想起那日杨天道、魏天行等人所布剑阵,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原来那日他以一敌八,已然自顾不暇,待对方八人剑阵一成,将自己围在圈内,他竟连还手的机会也无,一昧防守,倘若不是自己捻唇吹哨,引来无数麻雀闯入剑阵,自己那日非要毙命不可。不禁暗道:“此人在江湖中名头虽不响亮,但于自家剑法及剑阵竟如此自负?”当下说道:“不错,晚辈确有帮手!” 朱邪未甘道:“倘若你与你的帮手一同闯入阵中,也难以挣脱,莫非是他在后偷袭,你才趁机冲出阵去?”郭雀儿道:“惭愧!晚辈的帮手并非是人,而是麻雀?” 朱邪未甘喝道:“放屁!”正在此时,洞外树枝上站着两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忽然间,朱邪未甘人影一晃,郭威已见他剑上血珠滴落,树枝上两只麻雀儿纷纷跌落,这一招出手干脆利落,出手之快,当真令人望而畏怖,不禁脱口而赞:“好快的剑!”随即心想:“此人剑法神出鬼没,倘若我以十二路夺魂刀相斗,只能接她五十招,五十招后非要败于他手不可!” 朱邪未甘道:“昆仑派剑法素来以轻灵迅捷着称,即便是只麻雀,我众弟子岂能落败?”郭威道:“倘若是几百只麻雀呢?”朱邪未甘一怔,道:“原来是你驯养的麻雀?” 郭威道:“不是!”接着又道:“晚辈自幼勤习口技,是这等飞鸟走兽的声音,无一不精,待与贵派弟子交战落败之时,只得出此下策,招来无数麻雀相助,只盼能令贵派诸位弟子一时手忙脚乱,晚辈便可冲出阵去。”原来那一日,郭威力战昆仑派众人,眼见剑阵越来越小,自己再无办法招架,登时急中生智,学着麻雀叫起,片刻间便引来无数只麻雀。他修习无上心经日久,内功极为雄浑,虽是交战之际,也可腾出口来说话。 朱邪未甘点了点头,但他终是不信郭威有这等本事,不禁一脸疑问,郭威忽地口中学着麻雀叫了几声,声音惟妙惟肖,朱邪未甘倘若不是郭威叫破,以他敏锐的耳力也难以辨别出来,这叫声其实是郭威发出。 声音未尽,忽听得洞外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站在树枝上叫个不停。郭威道:“前辈这下信了么?”朱邪未甘道:“信又怎样?即是当真如你所说,我徒儿又是怎么死的?” 郭威见他非要探明魏天行死因,并无虐待凌辱自己,心想:“倘若他真要取我性命,自然不会跟我废话,想必他定是不想无辜伤人!”朗声道:“晚辈也是遭人奸计陷害,才落了个杀魏兄弟的恶名,非但如此,还污蔑我奸淫掳掠,无所不为!” 朱邪未甘冷笑道:“那与瞎子可没半点干系!”郭威道:“难道前辈竟没察觉,这一切种种事迹,皆是圈套吗?”不等朱邪未甘开口,又道:“久闻昆仑派魏天行武功高强,一向侠名远播江湖,更是前辈最为喜爱的弟子,但他因何下山,又因何平白无故而亡,难道前辈从未想过?然而晚辈一入朔州,便与得罪了杨天道,以至于被人污蔑成了杀害魏天行兄弟的凶手,非但如此,就连魏天行的未婚妻婉儿姑娘也指认我是凶手,并当着众人之面,污蔑我将她玷污,又杀她全家一事,可是这一切之事发生之前,晚辈丝毫不知,直到昨日夜间,晚辈才想清楚!” 朱邪未甘听郭威说得头头是道,不由想起数月前魏天行曾书信一封,恳求自己下山赶赴朔州,向婉儿父母提亲。他乍闻魏天行得遇娇妻,不禁大喜过望,这才下山赶往朔州,岂知到得朔州城,才得知爱徒已命丧郭雀儿之手,不由悲痛欲绝,黯然泪下。 第110章 胆小蛇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武林中人倘若结婚,非须授业恩师主持大婚不可,即使有门不当户不对的,也须师父出面,这样一来可免许多江湖闲话,再者说了,授业恩师一向在江湖中大有威望,更有人愿意为之攀附,也都是人之常情。 魏天行自与婉儿两厢情愿之后,每及想起自己身世凄惨,家中贫苦,便又自惭形秽,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婉儿,这才修书一封,只盼师父能亲自下山,替他向婉儿父母提亲。 朱邪未甘未到达朔州时,魏天行便已被杀,他盛怒之下,问明杀人凶手,只道是郭雀儿所为,心下更是气得不可开交,心中暗暗起誓,此生说什么也非要替爱徒报仇不可。这时听郭威一面之词,心中自是不信,但自己此时要杀郭雀儿自是易事,但倘若他不是真凶,自己岂不是错杀无辜?倘若凶手的真的是郭雀儿,这般轻易将他杀了,又岂能消了自己心头之恨?当下心想:“素闻郭雀儿狡狯多诈,我先暂留他性命,倘若天行真是被他所杀,哼……” 郭威见他不语,心想他自是不信,又将昨夜自己在客栈遭人陷害,身负重伤等事叙说一番,朱邪未甘道:“这样说来,婉儿姑娘尚在不来客栈?”郭威点头称是,朱邪未甘道:“既然婉儿都道杀人凶手是你,又说你是杀害他全家的凶手,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郭威越说越理不清,心想:“是了,婉儿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冤枉我?莫非她是受人胁迫不成?”当即叫道:“前辈,你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朱邪未甘冷笑一声,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郭威叹道:“是啊,前辈又凭什么要相信晚辈?”当下只觉自己身上的冤屈越来越深,倘若自己不查清此事,日后再无颜面立足江湖。 朱邪未甘又坐了片刻,心中一动,心想:“今日凌晨开始下雨,眼下停了未及半个时辰,我何不走一遭不来客栈?”想到此处,便即缓步出洞。 郭威道:“前辈,你干么去?”朱邪未甘头也不回,冷道:“不来客栈!”郭威一怔,心想:“他若是见到婉儿姑娘,我定是要被冤枉的更深,那时他盛怒之下,非要一掌将我毙了不可!”想到此处,急忙运力向被封穴道冲去,但试了几次,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心想:“郭威啊郭威,枉你十年学艺,江湖中也颇有威名,想不到今日即将死在这小小的无名山洞之中。”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遂又想起自己父母双亡,自幼孤苦伶仃,姨娘也不知下落,生死未明。自己呢,更是历经千难万险,许多波折。幼年中毒、狼口逃生、崖下脱险、太行山十二寨被困,种种磨难不由浮现眼前,当下一咬牙,叫道:“我这一生命硬,老天爷数次要我死,我却偏偏活了下来,今日之事相比幼年所遇,算老天爷对我格外开恩啦!”忽然想起一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自语道:“不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一生波折无数,又岂能轻易丧命?”想到此处,不由精神大爽,倒不似先前那般意气萧索了。 忽听得“呱”的一声,跟着一件物事从自己眼前跳过,却是一只青蛙,那只青蛙似乎并不怕他,落在他脚边之处,忽然一纵,竟跳到他身上,此时郭威倒在一旁,侧脸着地,心想:“你千万别跳到我脸上来!”想到此处,忙学着青蛙叫了几声,岂知那青蛙听得他叫,忽地纵到他脸前,这一下倒将他吓了一跳,再不敢学着青蛙叫了,只怕那只青蛙会错了意,将自己当成了一只母青蛙。 正在此时,忽听得嗤嗤一声,那只青蛙似乎受到惊吓,猛地一纵,便即从郭威头上跳过,郭威只见眼前竟多了一条花斑长蛇,正双目如锋,口中吐信地盯着自己。 这一下将郭威吓得不轻,他自幼便很是怕蛇,虽然每次见到蛇总是将它们杀了,但也是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这时一条长蛇盘卧在自己眼前,正瞧着自己,不停地吐着口中的灰色长信,他虽是一身武功,却也吓得毛骨悚然,只怕眼前的花斑蛇朝自己咬一口,即使是不咬,但从自己脸上划过,也是再恶心不过的事情。他虽是口技超群,向来能模仿百余种动物的声音,然而他从未听过蛇叫,这蛇的叫声,他更不会啦。此时想起神农帮的人曾说:“蛇从来不叫,倘若蛇叫一声,方圆百余里的蛇都要赶来。无论是有毒的蛇还是无毒的蛇,大蛇还是小蛇,花蛇还是青蛇、白蛇等等,只要是蛇,他们听得同伴的叫声,都会赶来。”这时郭威越想越是害怕,鸡皮疙瘩不由起了一层又是一层。 忽然间,那条花蛇猛地一蹿,“嗤”的一声,咬到郭威肋下,郭威“啊”的大叫一声,这一下十分疼痛,待他声音未落,忽然间那条花蛇又豁然转身,将头转到郭威脸前,不停地吐着蛇信,朝着郭威脸上扑了几下。 郭威早已吓得双目紧闭,大气也不敢出,心想:“若是被人知道我是个怕蛇的胆小鬼,非要笑话我不可。”想起自己近年来声名远播,江湖上均道“西雀东燕”是武林后起之秀,但若是听说我郭雀儿怕蛇,也不知该如何笑话我。 那条长蛇忽然将头一伸,凑到郭威鼻子跟前,张开血盆大口,便要向他鼻子咬去,郭威虽是害怕得闭上双眼,但也忍不住眯一条缝向外瞧去,不瞧倒好,一瞧之下,登时吓得叫道:“滚开,滚开!” 他惊吓之余,声音自然大了许多,那条蛇似乎被他吓了一跳,登时一震,将头缩进自己盘的身子内。郭威见状大喜,暗道:“原来蛇中也有胆小鬼!不对,是胆小蛇,哈哈!”想到此处,不由又想:“既然是胆小蛇,想必它的蛇胆很小了!” 正在郭威兴奋之时,忽然间花斑蛇露出了头,又盯着他不停地吐着蛇信,郭威暗叫:“糟糕!它又不怕我了?”想到此处,脊梁上一阵凉气,从背后直至头顶,浑身鸡皮疙瘩又起了一层,花斑蛇猛地朝他脸上咬去。 这一下变故实在太快,且这条花斑蛇出击又太过迅捷,郭威只觉侧面脖子上一疼,不禁叫出声来,原来花斑蛇是条见他颈中纹着一只雀儿,这才向他咬去。正在此时,忽然间听得唰的一声,花斑蛇便即松开了口,只听得一个少女道:“小雀儿,你没事罢?” 第111章 婉儿之死 郭威忙睁眼看去,只见正是凌雪,心中大喜,竟如看见救星一般,忙道:“快,快将这条蛇的尸体拿走!”言语激动,显然很是怕蛇。 凌雪不由抿嘴一笑,道:“好!”当下用断剑将断为两截的花斑蛇挑起,扔出洞外。郭威余惊未歇,长喘口气,才道:“小雪妹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凌雪笑道:“我自然是听得你大叫,才赶过来的!”原来她自冒雨出来追寻,见路上有不少脚印,便跟着脚印追去,但追了半日,并未寻见朱邪未甘的身影,竟连鲁一掌也不知去向。心想:“朱邪未甘是个瞎子,自然不识得路,定不会沿着山路而行。”想到此处,便捡着荒野间穿行。此时小雨绵绵,荒野中并无脚印,心中不由气馁起来。又胡乱行了一阵,忽然间见到一株树上竟有血迹,心想:“定是郭雀儿剑伤复发留得血。”便一路跟踪至此,但这山洞之处,实在隐秘,她苦寻半日竟不见郭威及朱邪未甘的身影,心想:“朱邪未甘自然不会躲在这儿!”遂又向北疾行,此时风雨初歇,万物俱寂,忽听得郭威大叫,心下一动:“不好,莫非小雀儿已被朱邪未甘杀了不成?”这才急忙赶来。待行到近处,又听见郭威大叫,急忙挺剑入内,只见一条花斑蛇正咬在郭威颈中,不及细想,急忙挥剑斩落。 郭威脸色一红,心想自己忒也丢人,一条小蛇,竟将自己吓得半死。凌雪道:“朱邪未甘呢?怎么不见啦?”郭威道:“他去客栈啦!你快解开我的穴道,待会儿他一回来,只怕便要杀我啦!” 凌雪点了点头,当下在他身上推宫过血,直忙了大半天,这才将他穴道解开。郭威穴道一解,顿觉精神大振,道:“小雪妹子,你又救我一命,多谢你啦!” 凌雪道:“小时候你也救过我一次,现下咱们扯平啦!”郭威笑道:“是了!”顿了一顿,又道:“你……”本想问她“你要同我一起么?”但转念一想,自己臭名昭着,两个青年男女独处,只怕遭人闲言碎语,便即住口。凌雪问道:“我怎么?你想说什么?” 郭威道:“小雪妹子,我身负莫大冤屈,眼下来不及赶赴皇城,须先查明真相,但如今受了重伤,须调养几日才行,你要跟我一块么?” 凌雪道:“你遭人污蔑,我自不会袖手不理啊?只是朱邪未甘无故杀了汪胡子,那位莫大嫂伤心欲绝,我气不过,要找朱邪未甘讨个说法。”郭威道:“朱邪未甘武功高强,剑法之快,更是骇人所闻,你去找他说理,只怕……” 凌雪道:“即使打他不过,也要跟他理论一番,难道武功高强便可随意杀人么?”这一番话大义凛然,倒与郭威脾气大为相投。 只听她又道:“哥哥他眼下不知身在何处,我本以为他会寻我,岂知一天一夜也不见踪影,我须赶往客栈中瞧瞧!”郭威点头道:“只是朱邪未甘现下正在客栈,倘若你撞见了他,千万别跟他动手。”凌雪点了点头,道:“那我去啦!你也快找地方躲起来罢!”郭威嗯了一声,凌雪这才出了山洞,朝不来客栈赶去。 凌雪行了半个时辰,这时天色已暗,遥遥望见不来客栈的酒招旗随风摇摆,茫茫荒野间,一栋大木房子拔地而起,颇有威严,她行到跟前,走近客栈,忽见厅内挂满白色帷帐,一具棺材停在厅内,两旁坐满了人,天雷门众弟子及燕留声师兄弟二人以及朱邪未甘均在厅内叙话。 众人见到凌雪进来,均转头向她瞧去,天雷门众弟子喝道:“姑娘,郭雀儿呢?你将他藏到了何处?”凌雪并不理会,问道:“棺内是什么人?” 崔兴智道:“是婉儿姑娘!”凌雪身子一颤,惊道:“是……是婉儿姑娘?她是被谁杀的?”天雷门其余众弟子道:“还能是谁?你救了她的杀父杀母仇人,她一气之下便上吊自尽啦!” 凌雪愕然道:“怎么……怎么会?” 这时刘吃亏道:“凌姑娘,你是非不分,竟与郭雀儿这等淫贼沆瀣一气,可惜,可惜啊!”凌雪白了他一眼,朝崔兴智道:“崔少侠,这是怎么回事儿,还请见告!” 崔兴智瞧了一眼雷长兴,见他点头,这才道:“凌姑娘,自你将郭雀儿救走之后,婉儿姑娘自认为清白不保,回到屋中便上吊自杀啦!”这是刘吃亏及彭飞等人纷纷抽出兵刃,将凌雪围住,道:“郭雀儿人呢?”凌雪一指朱邪未甘,道:“郭雀儿现下在朱邪掌门手上,你们要杀郭雀儿,找他便是!”众人均是一怔,纷纷朝朱邪未甘瞧去,心中暗想:“原来他便是昆仑派掌门朱邪未甘!”但自那日在酒铺中见过他一面,只知是个风尘异人,却不知竟是大名鼎鼎的昆仑派掌门。 朱邪未甘叹一口气,道:“不错,郭雀儿确实在瞎子手上!”顿了一顿,又道:“郭雀儿杀我爱徒,现下又逼死天行的未婚妻,我非要让他偿命不可!” 凌雪冷笑道:“朱邪掌门既然要让凶手偿命,也须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才是!”朱邪未甘道:“此话怎讲?”凌雪一指刘吃亏、彭飞、萧元气三人,道:“他们三人先前在酒铺中假作不会武功,又扮做商人模样,大肆宣扬郭雀儿恶事做尽,安得是什么心?” 天雷门众人及燕留声等人先前本就疑惑此事,只是谁也没有问起,这时听凌雪问道,纷纷朝他三人瞧去。 刘吃亏叹一口气,道:“不错!老夫三人的确是有意欺瞒诸位,但也是有苦难言,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雷长兴道:“刘兄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什么难言之隐?还请一并相告!” 刘吃亏道:“说来惭愧,老夫兄弟三人本是朔州人士,只因郭雀儿年前在朔州大闹了一场,闹得朔州城鸡犬不宁,又杀了不少人,做了不少坏事,俺们哥儿仨又自知非那郭雀儿的敌手,便只得借赶赴皇城争夺天下第一的英雄之手来杀郭雀儿。倘若咱们三人不假作商旅,武林同道自会笑话咱们三个胆小如鼠,这倒也罢了,说咱们借刀杀人,也不为过啊!” 凌雪哼了一声,“你们三人不是借刀杀人又是什么?”崔兴智道:“凌姑娘,你先别插话,且听刘前辈怎么说!”凌雪当下重重地哼了一声。 刘吃亏这才接着道:“老夫的表弟杨天道正是这位朱邪掌门的徒弟,他曾与昆仑派其余几个弟子合力斗那郭雀儿,终非其敌手。你们想啊,连名满天下的昆仑派弟子也非那郭雀儿的敌手,别说是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刘吃亏道:“但老夫见郭雀儿那厮忒也狂妄,坏事做尽,却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奈何不得,思来想去,又与彭兄弟、萧兄弟二人商量,最终只得出此下策,这才有了酒铺一事。老夫自知骗了诸位,手段阴险,不够光明磊落,老夫在此给诸位陪个不是,还请诸位见谅。”这时天雷门中有几名弟子道:“对付郭雀儿这等淫贼、恶贼,这法子也不为过!”其余众人纷纷附和。 第112章 同门矛盾多 其实众人虽是附和,大多也是察言观色,待见朱邪未甘点头,这才跟着附和刘吃亏所言。要知道昆仑派在武林中名头极响,而掌门朱邪未甘更是大名鼎鼎。这次朱邪未甘亲自下山,便是要与郭雀儿为难,又被朱邪未甘擒住,众人纷纷猜想:“待朱邪未甘查清爱徒死因,是怕郭雀儿非要身首异处,一命呜呼不可!”其中不乏有人暗自窃喜,更有人暗暗感慨,要知道郭雀儿近年来名头实在太过于响亮,倘若谁能亲自手刃郭雀儿,势必要名扬天下,更会成为后一代武林的佼佼者。 凌雪道:“你们枉称侠义,却用尽阴谋诡计暗算郭雀儿,坏他名声,取他性命,这也算得上侠义道?倘若郭雀儿真如你们说的不堪,你们尽管真刀真枪的和他打一架便是,即使败了,武林同道自也不会笑话,似这等鬼蜮伎俩只怕是你们居心叵测吧?” 刘吃亏怒道:“凌姑娘,老夫念你年纪幼小,少于见识,不跟你一般计较,但郭雀儿是什么为人,你当真不知?只怕你被他花言巧语骗过了。”这时天雷门一个弟子接口道:“她哪里是被花言巧语骗了?我瞧她呀,嘿嘿……”这人一副贼眉鼠眼,又不住瞧着凌雪阴笑,料想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凌雪秀眉微蹙,白了那人一眼,崔兴智道:“潘师哥,我观郭雀儿其人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凌姑娘不过是有些疑问,既然刘吃亏前辈与朱邪掌门在此主持公道,咱们还是少说几句为妙。” 那人姓潘,叫潘兴混,因此人素来口蜜腹剑,最会讨师父雷长兴及诸位师兄的欢心,是以虽说人品不佳,在天雷门中却人缘极好,师兄弟之间大多卖他面子。这时听见崔兴智指责自己言语不当,心中大怒,暗道:“他娘的,你这穷鬼,若不是师父护着你,老子早就揍你几万次啦,竟然敢训斥我?好在师父面前逞能是么?”当下朝着崔兴智道:“崔师弟,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你与郭雀儿那淫贼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勾当?这般的护着他,替他说话!是了,昨夜咱们大伙四处追寻郭雀儿的下落,只有你昨夜一夜未归,去哪里了?不会跟郭雀儿通风报信了罢?” 崔兴智自幼家贫,自拜入天雷门学艺,常遭众师兄瞧不起,暗地里都骂他是铁公鸡,每及见众师兄聚在一堆闲聊,自己也想凑到跟前,但大伙儿一见到他,纷纷避而远之,其中尤以潘兴混为首,是以他常暗自恼怒,这时见潘兴混竟不顾同门之谊污蔑他,不禁气得浑身发抖,潘兴混冷笑道:“怎么?你被我说中,心中害怕了是不是?”跟着朝师父雷长兴拜倒,道:“师父,崔师弟做贼心虚,定与郭雀儿那淫贼沆瀣一气啦!”他平日不学无术,少于读书,先前听凌雪说了一个“沆瀣一气”的词语,便拾人牙慧,用在了崔兴智身上。 崔兴智大叫:“我没有!”潘兴混冷哼一声,道:“有还是没有,只有你自己心里有数!”众人见他二人拌嘴,纷纷站在潘兴混一头,指责崔兴智。 雷长兴喝道:“你们几个住口!”他暴喝之下,众弟子纷纷不敢再说话,雷长兴瞧了一眼众弟子,缓缓道:“眼下郭雀儿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你们不思为武林除害,却相互猜忌,好教外人瞧天雷门的笑话不成?瞧我雷长兴的笑话不成?”众弟子纷纷骇出一身冷汗,齐跪倒在地,道:“徒儿知错了!” 雷长兴道:“兴智,你昨夜干什么去了?为何一夜未归?”崔兴智道:“徒儿……徒儿……”吞吞吐吐的说不上来,他不敢将自己昨夜见郭雀儿之事说出,只因他内心深处隐隐觉得郭雀儿性格豪爽,待人宽大为怀,并不似众人所说的无恶不作。 雷长兴怒道:“怎么?”崔兴智打个哆嗦,道:“徒儿昨夜四处追寻郭雀儿去了……”凌雪道:“崔少侠,你从实说来便是!”崔兴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听见凌雪说话,又是一个哆嗦,暗叫:“糟了,倘若她说出郭雀儿饶我性命不杀,师父他老人家定会面上无光,我天雷门焉有颜面立足武林?”当下便道:“徒儿直至今日凌晨方寻见郭雀儿,见他与凌姑娘在一块。”雷长兴道:“那你为何没将他杀了?怎地现下又被朱邪掌门捉住了?”崔兴智道:“徒儿……徒儿打他不过!” 雷长兴喝道:“胡说!那厮中了燕少侠一剑,又和为师对了几掌,身负重伤,你怎会不是他敌手?”崔兴智道:“徒儿有辱师父苦心教导,技不如人还请师父责罚!” 雷长兴心中大怒,他平生最为得意的弟子竟连身受重伤的郭雀儿也打不过,日后传将出去他天雷门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但这些虚名他并不怎么在乎,怕只怕崔兴智当真跟郭雀儿沆瀣一气,这样一来,天雷门岂不是要和一个天下第一臭名昭着的淫贼捆在一起,令武林同道笑话?想到此处,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事情到底如何,你如实招来,倘若有半句谎言,为师非要将你逐出师门不可!” 要知道武林之中倘若有人被逐出师门,非但遭人瞧不起,连同他数十年辛苦练就的武功也要被废了不可,崔兴智知道师父盛怒之下,说得出,做得到。不由暗暗懊悔,今日一早回来为何不禀告师父及众师兄郭雀儿的下落。但事已至此,他素来性子刚毅,当下咬牙暗想:“我自是未与郭雀儿同流合污,又怕什么?”这才将自己凌晨寻到郭雀儿以及与凌雪过招,被郭雀儿以黯然销魂针逼迫之事,述说一番。又道:“师父,徒儿见郭雀儿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是以弟子总觉此事多有蹊跷,这才隐瞒不报他藏身之处的,现下徒儿知道错了,还请师父责罚,只是……徒儿素来敬爱师父,恳求师父别将我逐出师门!”说着砰砰的在地上磕起头来。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个声音道:“此事与崔兄无关,你们无非是想要郭某性命,现下郭某在此,你们只管动手罢!”众人一惊,纷纷朝厅外瞧去,只见一人脸色苍白,衣着肮脏不堪的立在门口,不是郭雀儿还会是谁? 第113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众人乍见郭威,纷纷抽出兵器,叫道:“好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虽是如此,却无一人敢上前去,均想:“素闻此人阴险诡诈,他既然敢一个人来,其中定有埋伏。”当下纷纷向门外的左右两边望去,只怕郭威设下圈套。 郭威笑道:“诸位既然恨我入骨,又扬言要杀我为武林除害,在下就在眼前,你们要杀,只管取我性命便是!”凌雪见郭威突如其来,不由大惊,忙退至他身侧,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郭威道:“我身负莫大冤屈,倘若一直躲藏,只会误会越深!”大厅中不乏高手,他二人说话声音虽轻,但内功深厚之人,尽已听在耳中。 朱邪未甘道:“想不到你竟能冲开穴道,很好,很好!”他连道两声“很好”,只道郭威穴道是以内力冲开,不由大为惊叹,心想郭雀儿果然名副其实,竟能将自己数十年内力所聚的点穴手法所冲开,不禁又喜又悲。喜得是武林中大有能人,自己此次下山不算空跑一趟,悲得是郭雀儿有黯然销魂针在手,倘若他真是坏事做尽,一旦使出黯然销魂针来,只怕在场众人,无一人可幸免于难。 要知道黯然销魂针实在大有名头,即使是武林七大高手,只怕也未能躲过它的雷霆一击。 郭威伸手入怀,缓缓走近几步,道:“说来惭愧,朱邪前辈点穴手法之妙,内功所聚之深,晚辈自愧不如,而前辈将我穴道封住,也并非晚辈自行冲开,而是承蒙他人相救!” 朱邪未甘点了点头,心想:“怪不得!”冷笑道:“想不到你小子好大的福气。”但想能解开自己穴道之人,武功自是不弱。但他如何猜得出,凌雪武功虽比他相距甚远,然而却深得药王门一代神医凌霄真传,于武林之中各门各派的点穴之道无不精通,虽然他凝聚毕生内力,于凌雪眼中,不过是小孩儿把戏罢了。 郭威道:“过奖,过奖!”又向前走了几步。 燕留声长剑一横,喝道:“郭雀儿,你当真是来送死的不成?” 郭威并不理睬,离众人身边五尺之余方顿步脚步,道:“朱邪掌门,晚辈并非杀害令徒魏天行之人,你信么?”朱邪未甘冷道:“你得知婉儿姑娘已死,任凭你怎么说,也是死无对证了,是不是?” 郭威双目似锋,在刘吃亏、彭飞、萧元气三人扫了一遍,他三人立时低头,不敢对视,郭威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刘吃亏道:“这个……”郭威道:“你叫刘吃亏,是不是?”当下又朝着彭飞、萧元气一指,道:“你叫彭飞,你叫萧元气,是不是?”萧元气一挺胸脯,道:“是又怎样?你想寻我三人报仇,只管动手便是,但今日朱邪掌门、雷掌门以及燕少侠俱已在此,你杀了我三人容易,若想全身而退……哼!”他这一番话,分明是恐吓郭威,又暗示朱邪未甘及天雷门、燕留声师兄弟等人,言语何意,那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孟留名接口道:“不错!我师兄弟自不会袖手旁观!”他虽然叫得极响,但若是让他现在向前一步,也是不敢。自他与郭威交手之后,不出一招,便已被擒,心中哪里还敢轻视郭威,即使明知郭威身负重伤之余,也是不敢贸然出手。 郭威道:“朱邪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须当着诸位英雄的面问清了,若是杀害令徒魏天行的当真是晚辈,那晚辈无话可说,是杀是剐,任凭前辈处置!” 朱邪未甘冷道:“你说!” 郭威道:“刘吃亏、彭飞、萧元气,先前在下在门口偷听之时,你们三人口口声声说与我交过手,那我问你们,在下用得是什么剑法,又是如何以一败三的?” 刘吃亏等三人一怔,郭威又道:“我分明见都未曾见过你三人之面,又何来交手?”彭飞道:“你没见过咱们三人么?那你是如何得知我三人姓名的?”凌雪道:“是我告诉他的!” 雷长兴见刘吃亏三人自打郭威进门,均是低头不敢正面瞧他一眼,心中已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道:“刘兄,你只管实话实说,不要怕他!”郭威冷笑一声,道:“只怕他三个这会儿还没串通好,不知道在下使得什么剑法!” 刘吃亏等人朝郭威瞧了一眼,见他身上并无佩剑,而身后却背着包裹,显是装的兵器,心想:“他定不是使剑!”说道:“你不曾使过什么剑法,你向来用刀,至于是什么刀法……老夫虽然见多识广,但你刀法太过迅捷,老夫也不识得!”郭威哈哈大笑,道:“刘吃亏呀刘吃亏,你真是胡说八道,在下分明是用……” 未等他说完,彭飞忽道:“刘老哥,你真是老眼昏花啦,郭雀儿哪里使刀啦,分明是用剑啊!”其实郭威方才是故意诈刘吃亏的,他的的确确使刀,但只恐刘吃亏是信口胡诌,这才故意又说他胡说八道,只盼能将他诈的改口。岂知刘吃亏未曾改口,彭飞却已抢先开口。彭飞虽是肥胖身躯,令人一瞧之下,便如头笨猪一般,实则极为聪明,而他自己更是一向自诩头脑聪慧远在刘吃亏之上,待见郭威哈哈大笑,显是刘吃亏说错,忙接口是刘吃亏眼花,未能瞧出。然而他没想的竟是,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郭威哈哈大笑一声,道:“在下便露出兵刃教大家伙瞧瞧!”说着反手从背后将包裹扯下,缓缓解开,正是一柄大刀,在场众人除了崔兴智及凌雪之外,从未见他使过兵器,这时见他大刀极短,刀身却极为宽阔,若以刀说,算不上长刀、大刀、短刀,更加算不上雁翎刀、鬼头刀了。 郭威道:“朱邪前辈、雷前辈,他们三人显是污蔑我,又扬言和我交过手,竟会连我使得什么兵器也不知道吗?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雷长兴点头道:“不错!”转头朝刘吃亏三人瞧了一眼,道:“刘兄,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污蔑郭雀儿?” 彭飞道:“事到如今,我们哥儿仨实话说了吧,其实我们三人并未见过郭雀儿,之所以说谎,只因他作恶多端,我们三人自知不是敌手,这才编造谎言,想借诸位大侠之手,为武林除害!” 凌雪道:“你们三人谎话连篇,我们凭什么就相信你说得便是实情?”崔兴智也插口道:“是啊,你编造谎话,骗我们说郭雀儿恶事做尽,以至于令我诸位师兄均受重伤,你们三人究竟安得什么心,谁又知道了?” 刘吃亏道:“我们哥儿仨说谎在先,然而郭雀儿杀害昆仑派魏天行兄弟,确有此事,朱邪掌门,郭雀儿的的确确是杀人凶手啊!” 第114章 还魂 朱邪未甘冷冷不语,心中不住暗暗思索。心想刘吃亏他们三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处处败坏郭雀儿的名声?是了,他曾说和天道是表亲,既然是天道的表兄,自不会说谎。忽然又想:“不对,不对!倘若他是天道的表兄,天道与郭雀儿交手,他自该听说郭雀儿所使什么兵器才对啊!”想到此处,终觉刘吃亏等人言语不实。 郭威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杀了魏天行兄弟,那我问你,是你亲眼所见?”刘吃亏道:“我……”忽地一想:“我若说是亲眼所见,他自当会问:‘既然是亲眼所见,怎会不知我所使得是什么兵器?’”言念及此,忙道:“我虽非亲眼所见,但也是听别人说起。” 郭威道:“是了,你是从你表弟杨天道嘴里听说的是么?那我问你,你曾说受你表弟之托,亲赴昆仑山求见朱邪掌门,现下朱邪掌门便在眼前,他可曾识得你?” 朱邪未甘摇头道:“我从未见过他,也不曾相识,他更没有上过昆仑山!” 郭威拍手道:“是了!既然朱邪掌门从未见过你,你凭什么说你亲赴昆仑山,拜见过朱邪掌门的?你只道朱邪掌门闭关练功,昆仑山又远在千里之外,这才编了谎话骗过众人是不是?依我看来,只怕魏天行兄弟是你杀的是不是?” 话音未落,朱邪未甘倏忽间已至刘吃亏身前,左手一探,一掌已按在起头顶,冷道:“我那天行徒儿当真是被你杀的?”这一下兔起鹘落,众人只见他身影一闪,便已将刘吃亏罩在自己掌下,只须掌力一吐,刘吃亏便即血溅当场。 刘吃亏哆嗦道:“不是……不是我……”朱邪未甘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编造这等谎话来?我那可怜的徒儿又是如何被你杀的,你从实招来?倘若再敢有半句谎话,瞎子非一掌将你毙了不可!” 郭威道:“前辈息怒,在下还有话说!”朱邪未甘哼了一声,转过头来,翻白的双眼似乎能看见郭威一般,冷道:“但愿你并非是杀我徒儿的凶手,倘若真的是你!哼……”一言未必,忽然一掌凌空朝棺材击去,只听噗的一声,棺盖竟被他一掌拍的跌落在地。 众人无不吃惊,暗道:“好掌法!”但想掌法素来由内力相辅,倘若不是内力浑厚,掌法也不会这般凌厉。 正在此时,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好掌法,好掌法!”众人只觉说话那人中气充沛,跟着听见脚步沉稳,显是身怀上乘武功之人,纷纷瞧去,只见一个胡须尽白的老者走近厅来,但见他双目炯炯,神采飞扬,自是一代宗师模样,不禁暗道:“他是谁?难道也是要赶赴天下第一大会的么?”其实众人所关心并非是郭雀儿杀人,而是赶赴天下第一大会的人,要知道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实在太过响亮,任凭谁听到“天下第一”四字,无不心痒难骚,乍见高手之时,均想:“此人会不会是我的劲敌?” 朱邪未甘叹道:“鲁一掌,想不到你真是阴魂不散,竟紧逼至此!”那老者正是鲁一掌,他寻遍山野,竟连朱邪未甘的半点足迹也未寻着,本想他不会躲在客栈,但说来凑巧,心想自己既然到此,何不进店打听打听?走至店门口时,已然听得朱邪未甘声音。 鲁一掌道:“朱邪掌门,杀了人便想一走了之了?天下又岂有这般道理?”朱邪未甘道:“鲁兄,眼下瞎子有一件要紧之事要办,待我事情办完,咱们再算账成么?”鲁一掌听他口气之中大有恳求自己之意,心想:“若以掌法而论,他稍逊我一筹,倘若论起剑法,我自不如他,且先待他办完了事,我再跟他算账不迟。”当下从腰间抽出一个信号烟花施放后,才道:“好!” 朱邪未甘点了点头,颇有感谢之意,忽然脸色一沉,朝刘吃亏道:“我徒儿究竟是被谁所杀?” 刘吃亏急忙道:“是郭雀儿,是郭雀儿!朱邪掌门,凭我这点微末道行,又岂是魏兄弟的敌手?”他最后这一句确实有道理,朱邪未甘点了点头,心想:“天行剑法已得我八成,谅他这鼠辈也非天行的敌手!” 郭威道:“刘吃亏,事到如今,你仍是要将这一盆污水泼到我身上是不是?”刘吃亏骂道:“郭雀儿,你算什么汉子?敢做不敢当么?你觊觎婉儿姑娘的美色,杀了他未婚夫及一家老小,又趁机玷污了她,逼得她上吊自尽,眼下你见婉儿姑娘已死,没人指正你了,是不是?” 郭威摇头道:“胡说八道……”话音未落,忽听得一阵凄凄惨惨的哭声,那声音虚无缥缈,竟似女子深夜泣哭。众人均听得那女子哭声,但在这厅内只有一个女子,便是凌雪,不禁纷纷向她瞧去,却见她一脸迷茫。显然这哭声并非是她所发,不禁四下转头寻觅,忽听得那女子道:“刘大哥,你害得我好苦……好苦……”声音凄厉,令人不寒而栗。 刘吃亏叫道:“谁?你是谁?” 只听那哭声道:“刘大哥,你为何要连我也一同害了……呜呜……呜呜呜……”众人不由打个冷噤,纷纷瞧向刘吃亏,暗道:“这女子的声音分明……分明是……婉儿姑娘……” 众人想到此处,不由得纷纷转头朝棺木瞧去,虽说棺材盖已被朱邪未甘一掌震开,但谁也不敢走到跟前朝棺内看一眼去。此时虽是天色大暗,然而却未及深夜,即使是婉儿姑娘的冤魂,本不该这时出现啊。 正自此时,刘吃亏打一个哆嗦,但随即又一挺胸脯,道:“你胡说……老夫什么时候杀你了?你究竟是人是鬼?”顿了一顿,又道:“不论你是人还是鬼,但请现身一见,这般鬼鬼祟祟算什么了?” “呜呜呜呜……我死得好惨啊……朱邪掌门……我是婉儿……我死得好惨啊……还请你为我报仇……呜呜呜呜……”那声音缥缈在厅内,忽远忽近,任凭厅内多有高手,却只闻其声,丝毫不见那女子半点踪影。 朱邪未甘道:“你是婉儿?是谁杀了你?又是谁杀了天行?” 只听那女子哭道:“是……刘吃亏、彭飞、萧元气他们三个……杀了我……杀了天行……你要为我作主啊……”话音未毕,便又哭了起来,声音尖锐虚无,众人不禁毛骨悚然,无不暗自揣测:“莫非真的是婉儿姑娘还魂啦?” 朱邪未甘道:“杀天行的人不是郭雀儿吗?” 只听那声音道:“不……不是……” 郭威忙道:“多谢婉儿姑娘为在下洗冤!”只听那声音道:“郭大哥……我也是被逼无奈……只得诬陷你……呜呜呜……还请你原谅我好么……”郭威道:“婉儿姑娘,在下从未记恨于你,其实早已猜出,你定是受人胁迫,这才诬陷我,想必幕后主使便是刘吃亏他们三个,是不是?” 第115章 真想大白 那声音哭道:“是……”跟着凄惨叫了一声,“别……别抓我……”再没了声音。众人均是一怔,心想:“莫非当真是婉儿姑娘还魂?” 只听得郭威叫道:“婉儿姑娘,婉儿姑娘,你怎么啦?”却再没了声音回应。凌雪叫道:“小雀儿,你别喊啦!我常听爷爷讲起,人死之后,要被黑白无常索到地狱,还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婉儿姑娘只怕是被黑白无常抓走啦!” 郭威点头道:“小雪妹子,先前在庙中你跟我讲的事情,我现下信了,看来幽冥之事,却是存在!”跟着朝朱邪未甘道:“朱邪前辈,现下你信了么?令徒非我所杀,婉儿姑娘也非我所杀,真正的杀人凶手是刘吃亏!” 刘吃亏叫道:“放屁!老夫何时杀人了?郭雀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分明是你使得鬼把戏,难道大家听不出来这是腹语术吗?” 其实大家都听过腹语术,先前也都曾怀疑过,但方才婉儿的声音倘若真是郭威腹语发出,却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要知道一个人用腹语说话之时,全身之气均要聚在肚子上,倘若开口说话,腹语之术便破,任凭是谁,也无法转换如此之快,即便是郭威当真能以一为二的张口说话,那腹语术说话也是极难,更别说要模仿做婉儿的声音了,那是万万不能之事。 燕留声道:“刘前辈,腹语之术在下也曾听过一二,但郭雀儿若当真是腹语说话,又岂能学做婉儿姑娘的声音惟妙惟肖?” 凌雪道:“是啊!一个人用肚子说话已极为不易,又怎会用肚皮学做别人说话的声音呢?” 刘吃亏登时哑口无言。 彭飞道:“即使方才并非郭雀儿腹语说话,那又是什么人了?如今婉儿姑娘已死,仅凭真假难辨的幽冥之事,便可随意污蔑俺们兄弟三人吗?” 郭威道:“你是抵死也不承认了,是不是?”当下朝朱邪未甘道:“朱邪前辈,既然婉儿姑娘还魂道出真相,也指认她是冤死,并非自杀,想必她定是被人先杀了之后,又被吊死的。但刘吃亏等人不承认自己所作所为,咱们不妨验一验尸!” 刘吃亏听得验尸,叫道:“婉儿姑娘归天不久,你这淫贼又想玷污她尸身吗?”郭威道:“怎么?你做贼心虚,怕我验出来么?” 萧元气喝道:“验就验,只是婉儿姑娘是女儿之身,虽说她已魂归九泉,但你也休想碰她尸身一个手指。” 郭威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请这位凌姑娘去验上一验如何?”他话音方落便即后悔,暗想:“她虽是女儿之身,但毕竟是验尸,只怕她胆子小,又恐晦气。” 凌雪还未开口,彭飞道:“那可不成!这位凌姑娘跟你是一伙的,她大可颠倒是非!” 郭威道:“那依阁下之意,是不想让我等验尸了是不是?”他知道朱邪未甘是个瞎子,即使令他去验尸,他目不能视,也瞧不出端倪来。不由暗暗摇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众人一阵沉默之际,忽听鲁一掌道:“老夫年已八十有余,男女之防无关紧要,便由老夫验罢!” 朱邪未甘道:“多谢!”众人纷纷瞧向鲁一掌,均觉不错,他们之中虽说想要验尸,但顾于男女之防,这时见鲁一掌甘愿验尸,纷纷拍手叫好。 鲁一掌走至棺材一旁,向内瞧去,见棺内的婉儿头上盖着一件衣服,当即掀开,一见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婉儿姑娘双目圆睁,舌头外吐,模样甚是可怖。但他一向胆大,活了一把年纪,死人自是从未少见,当下用手将婉儿的下巴托起,待见脖子上有一道寸宽的勒痕,显然是上吊所勒,当即又伸手在她头上、胸口、肋下摸索几下,并未察觉有骨骼粉碎的迹象。这才转过头道:“的确是上吊死的!” 刘吃亏等人暗吁口气,只听彭飞道:“淫贼,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郭威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朱邪未甘脸色一变,冷道:“郭雀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郭威自语道:“不对,不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婉儿姑娘为什么要自尽?” 燕留声喝道:“禽兽!枉我险些被你花言巧语骗过!”声音未歇,便已一剑刺出。他距离郭雀儿将近五尺之距,身形一晃,便已离他二尺不到,长剑倏然而出,一招“千里追风”便已刺出。这一下兔起鹘落,他剑法又太快,而郭雀儿正自低头自语,竟丝毫未觉,眼见这一剑便要刺入他胸口,忽然间“叮”的一声,燕留声长剑已被震开。饶是如此,剑尖仍是从郭威肩头掠过,一道血柱已跟着飞出。 朱邪未甘道:“即使杀他,也用不着你动手!”原来方才是将燕留声长剑荡开。 凌雪叫道:“且慢动手!”跟着护到郭雀儿身前,朝鲁一掌道:“鲁前辈,通常上吊自尽而死之人,颈中只有一道勒痕,你且瞧清楚了?” 鲁一掌道:“容老夫再瞧一眼!”当下又将婉儿的下巴托起,只见她颈中的勒痕,虽是一条,却颜色不一,显然之前还有一道勒痕,只不过被另一道盖住了,叫道:“是两道勒痕!” 众人温言,纷纷上前,鲁一掌指着婉儿颈中的勒痕,道:“你们瞧!这一道是她上吊所勒,然而其中还有一道勒痕,显然重些!”众人纷纷点头,鲁一掌又道:“你们想啊,倘若是她上吊而死,这一道勒痕该是一样才对,为何中间勒痕重些,分明是其中……”忽听郭威叫道:“哪里走?” 众人听见他大喝,急忙转头看去,原来刘吃亏、彭飞、萧元气三人朝后院奔去。正在此时,朱邪未甘身形一晃,只见他手中长剑疾闪,跟着听见“啊”的三声,刘吃亏、彭飞、萧元气三人登时一动不动。 众人纷纷喝彩道:“好剑法!”原来朱邪未甘虽是个瞎子,但他出剑之快,认位之准,显是远远高出常人,只见他一出手,便已将三人一同制住,非但如此,而是以剑聚气,将刘吃亏三人穴道封住。似这等以剑运气,气剑合一的高手,武林之中不过寥寥数人,而以剑法而论,朱邪未甘已是江湖顶尖高手中的高手,众人怎能不脱口而赞? 只听鲁一掌接着续道:“婉儿姑娘颈中的勒痕中间显是重些,分明就是在此之前,她已被人勒死,而后又被悬到房梁之上的!”众人齐道:“不错!” 郭威道:“多谢前辈解惑!”这才朝朱邪未甘道:“朱邪前辈,如今元凶现行,咱们何不问清楚了此事?” 朱邪未甘脸色铁青,将刘吃亏三人一一掷到棺材旁边,冷道:“原来真凶是你们三个?”彭飞急道:“朱邪掌门,重重事迹均是刘吃亏策划的,不关我的事啊!”萧元气也跟着道:“是啊,不关我二人的事,都是刘吃亏一人干的!” 忽然间一道寒光闪过,只听“啊”的一声,刘吃亏一只耳朵已被削落,鲜血直流,他的耳朵正是朱邪未甘一剑血下来的。只听朱邪未甘冷道:“你们两个说,倘若有半句谎言,瞎子便将你二人大卸八块!” 彭飞道:“我说,我说!”萧元气也跟着道:“我说,我说!”刘吃亏骂道:“他娘的,你们两个过河拆桥,将这种种坏事都推倒我身上来,你们落井下石,只道推得一干二净,便可活命么?” 朱邪未甘一指彭飞,道:“你先说!”彭飞犹豫一下,朝刘吃亏瞧去,郭威道:“你放心说便是,倘若杀魏兄弟之人不是你们二人,朱邪掌门定会放过你们两个!” 彭飞道:“好,我说!” 第116章 三毒腐尸丹 刘吃亏大骂道:“姓彭的,姓萧的,难道这事儿跟你们两个没半点干系吗?”朱邪未甘忽地长剑一指,刘吃亏登时闭口,显是已被他剑气点中哑穴。 彭飞道:“朱邪掌门,杀害令徒魏天行的的确是刘吃亏所为,跟我二人没半点干系!”萧元气也急忙道:“是啊!跟我二人没有半点干系的!” 只见朱邪未甘铁色铁青,一言不发。 彭飞又道:“令徒自被婉儿姑娘所救,又与婉儿姑娘暗生情愫,咱们都是知道的,然而令徒后来被刘吃亏所杀,又杀害了婉儿姑娘一家老小,单独留下婉儿姑娘的性命,将她救出,告诉她杀害她父母的凶手便是郭雀儿,然后便设下计策,将郭雀儿骗到此间,这种种一切,均是刘吃亏一人暗中指使。” 郭威道:“好啊!原来如此,怪不得婉儿姑娘要诬陷我!但我自将她从强盗手中救出,她也曾问过我姓名,我也曾告诉过她,但她为何竟丝毫不震惊,一直到客栈中才指使我,难道这一路上,你们跟她见过面?” 彭飞道:“你武功高强,我们哪里近得了身?其实早在之前刘吃亏骗婉儿姑娘,说她父母其实没死,被他救了,现下已寻了个隐秘的地方安顿起来了,便胁迫婉儿姑娘诬陷你,这路上的强盗,以及客栈中的一切,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朱邪未甘一摆手,喝道:“瞎子只想知道天行是怎么死的?你们为何要杀天行?” 彭飞道:“这个……”只听得刘吃亏唔唔乱叫,朱邪未甘将他哑穴解开,只听他道:“老子见到你们这些枉称名门正派的弟子眼高过顶,目空一切便有气,便寻了个机会将他杀了,至于怎么杀的他?嘿嘿……你那傻徒弟喝下我下了毒药的酒,自然浑身乏力,被我一刀杀了!” 朱邪未甘气道:“你……你……”竟气得说不话来,料想自己心爱弟子遭人所杀,不禁两行眼泪自脸颊滑落。 彭飞道:“的确……的确如此!刘吃亏他善于用毒,常人但凡挨他身子一下,便要中毒不可,他若想毒死令爱徒,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正自此时,忽听得门口脚步声响,显是来人不少,众人纷纷朝外瞧去,只见当先一人一袭书生装扮,手持折扇,颇为潇洒,其后跟着许多人,有男有女,均是一副江湖众人打扮,正是李存勖、秦英林等人。 这一群人进来之后,显是大惊,莫青青叫道:“朱邪未甘!还我丈夫命来!”跟着纵身疾跃,手中软鞭已甩出。朱邪未甘头也不回,右手辨别声音来处,向后一探,便已将软鞭拽在手中,莫青青使劲一甩,跟着一拉,竟未动分毫,朱邪未甘右手一甩,软鞭竟如一道波浪,此起彼伏朝着莫青青而去。莫青青大惊,急忙撒手,跟着叫道:“老爷,还请为我报仇!” 朱邪未甘这才转过身来,道:“瞎子眼下有一件要紧之事,待此间事一了,咱们两家再了恩怨如何?晋……靳老爷!”他故意将李存勖名字叫错,便是暗示他,只要他当真逼迫自己,便叫破他的名字,料想他晋王之尊,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扮做江湖人士,其中定是有端倪。 李存勖何其聪明,笑道:“老爷我姓李,你这瞎子记性真是不好!既然你话也挑明了,老爷我便让你多活个一时半刻!”一来他恐朱邪未甘一时叫破他姓名,这才答应了他;二来嘛,他见朱邪未甘虽是狂妄,然而性子怪癖,颇有武林之人的豁达之处,心中大起爱才之心。 朱邪未甘道:“多谢!”语气虽是谦逊,却不拱手,也不作揖,显然是一副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又朝刘吃亏道:“我那徒儿虽有些狂傲,但罪不至死,你为何要杀了他?”刘吃亏道:“老子想杀便杀,眼下事已至此,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朱邪未甘咬牙道:“你想死么?瞎子偏偏不让你死,非要将你折磨的不成人样,让你猪狗不如!”刘吃亏冷笑一声道:“猪血未干啊猪血未干,怪不得郭雀儿这般称呼你!非是我刘吃亏笑话你,你敢扔了长剑,跟我对上三掌么?” 朱邪未甘道:“瞎子纵横一世,凭你三言两语自以为能激我不成?”刘吃亏纵声大笑,道:“料你也不敢!老子周身是毒,别说是动我一根手指,便是挨一下我的衣衫,便即让你毙命于此!”跟着又纵声大笑。 笑声未落,忽听得一人哎呦一声,只见朱邪未甘已扣那人手腕,将他一掷,砸到刘吃亏身上,那人正是天雷门的弟子潘兴混。只因他最喜热闹,在人群中站在最前头,想不到竟被朱邪未甘只手擒来,以身试验。 待潘兴混撞到刘吃亏身上,急忙跃起,破口骂道:“瞎子,我日你妈卖皮……”话音未落,忽然浑身奇痒不比,叫道:“痒,痒……痒死我啦!”跟着不停在身上乱抓。 这一下变故奇快,众人纷纷退后三尺,与他划开距离,潘兴混不住在身上乱抓,跟着在地上打滚,口中大叫,这时滚到刘吃亏跟前,双手拽住其衣衫,道:“解药……解药……解药呢?啊……他娘的解药呢?”跟着又不停的在身上狂抓。在场众人见潘兴混所中的毒极其厉害,均心下骇然。其中尤以秦英林最为震惊,他铁扇中所藏钢针,每一根均是在五彩蜘蛛的毒液之中浸泡过七七四十九天,虽是中他钢针的人也是奇痒无比,但也须沾着血液才行,而眼前刘吃亏的毒竟在身上,即使是肌肤所触,竟也如此,不禁瞠目结舌,暗自佩服。 刘吃亏冷笑道:“老子穴道被点,难道你瞧不出来?”潘兴混在地上一阵打滚,口中大叫:“痒……痒……”忽然间猛地纵身到郭威跟前,郭威虽是受伤,但行动却也不慢,当下向后一退,岂知潘兴混这时身上奇痒,一纵之下,竟跳出甚远,双手乱挥,口中大叫:“快解开他的穴道拿解药……”跟着一阵乱挥,正撞在郭威肋下。他伤口正在肋下,这时一经被撞,心中大惊:“不好,毒药待沾上血液,我只怕……”忽然间潘兴混已一把将其抓住,口中叫道:“救我……救我……” 刘吃亏道:“这毒药乃老子独门秘制,一传十,十传百,郭雀儿被你这么一碰,哈哈……你们两个非要全身溃烂而死不可!” 郭威暗叫糟糕,当下从腰间摸出一粒丹药,塞进刘吃亏口中,道:“你给我解药,我也给你解药,否则咱们谁也别想活!” 刘吃亏哈哈大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老子自料今日难以活命,中毒而死,只怕来得痛快些!哈哈……”郭威也跟着纵声大笑,刘吃亏道:“你笑什么?”郭威道:“你可知我方才喂你服下的是什么毒药?” 刘吃亏愣道:“什么?” 郭威一字一顿道:“三毒腐尸丹!” “三毒腐尸丹?”众人听见郭威道出,纷纷倒提一口冷气。秦英林身子一震,朝鲁一掌瞧了一眼,只见鲁一掌摇了摇头。 刘吃亏道:“是……是三毒腐尸丹?”郭威笑道:“怎么?你听过?是了,你是用毒高手,自然听过三毒腐尸丹才对。听说服了三毒腐尸丹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据说是成百上千的毒虫在你脑中吞噬脑浆,待你脑浆被吸干后,也就活不成啦!只是这毒虫却一时半刻吃不完,非要吃上七七四十九天才成,然而这七七四十九天,你浑身乏力,手足失控,连话也难以说出口,只有死去活来的满地打滚,也不知是真是假?” xs7.com 众人见郭威缓缓而谈,均是不寒而栗,刘吃亏声音颤抖道:“我怎知这三毒腐尸丹是真是假?” 秦英林道:“是啊,这三毒腐尸丹在下也有耳闻,武林之中用此毒的,只有一家,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原来秦英林等人均服过三毒腐尸丹,并亲眼见到一人毒发,其惨状更是惨不忍睹。听得郭威有三毒腐尸丹的解药,无不欣喜,但他一向心思缜密,不敢当面问清,这才旁敲侧击,只盼能从郭威口中探得一二。 郭威笑道:“说来惭愧!江湖中人均称在下为‘盗圣’,难道‘盗圣’二字当真是凭空而来?嘿嘿……”秦英林等人齐道:“是你偷来的?从谁人手中偷的?” 郭威哈哈大笑,跟着左手一伸,只见手中竟多了许多小瓷瓶。刘吃亏叫道:“这是我的东西!怎么……怎么在你手上?”原来郭威方才喂他服下毒药之时,早已将他怀中的东西偷到手中,只是他出手太快,众人又只顾看他为刘吃亏吃毒药,谁也未曾留意他的另一只手。 郭威笑道:“这妙手空空的本事,你只道是吹出来的是不是?”秦英林见郭威出手之妙,不由叹为观止,又道:“可是那三毒腐尸丹,你又从何处偷来的?” 郭威道:“你们可知当今武林,用毒最厉害的是什么人?”秦英林、燕留声、崔兴智等人听他问起,齐道:“云南千毒教蓝天王?”郭威笑道:“不错!” 凌雪道:“可是千毒教虽是用毒高手,但他们远在天南,再说了,听说千毒教的毒蛊最为厉害,却从未听过千毒教有什么‘三毒腐尸丹’呀!” 郭威伸出拇指赞道:“不愧是药王门下,于毒之一道,竟也如此熟识!”凌雪听他称赞,不由嫣然一笑,犹如黑夜之中繁华盛开,令人心旷神怡。 郭威又道:“然而这三毒腐尸丹的主人,却非千毒教,而是大名鼎鼎的拿伞天王,宇文求善,宇文天王!” 众人纷纷大惊,但想郭威竟能从宇文天王手中盗出三毒腐尸丹,无不暗赞他胆略过人。要知道宇文求善乃白虎帮帮主,帮众数万人之多,势力雄踞西北关外之地。人多势众倒也罢了,传闻宇文求善武功极高,自少年时便已名满天下,只是数十年来未曾在江湖中走动,是以武林之中见过他面貌的人是少之又少。 朱邪未甘冷道:“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嘿嘿……宇文求善名声极响,瞎子早想跟他一较高下,只是缘锵一面,未能如愿啊……”语气中大有萧索之气。鲁一掌道:“凭你这点本事,还想跟宇文帮主交手,嘿嘿……不自量力!” 秦英林不理他二人,反而笑道:“好你个郭雀儿,真是胡说八道!传闻宇文天王武功极高,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似用毒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只怕他都不屑一眼。另者说了,白虎帮地处湖心岛,帮中高手如云,别说是个人,便连只外来的苍蝇也难以飞进去,你又是如何去偷的?” 郭威道:“你既然想知道,在下告诉你也无妨!”众人纷纷屏气凝听,只听郭威道:“宇文求善一向野心极大,想要吞并中原大地,你们只道他真是武林中人?嘿嘿……”跟着顿了一顿,又道:“他是北周皇帝宇文觉的后人,虽名为江湖帮派,实则却暗中扩大帮众,想要吞并中原,再复他北周皇朝!” 秦英林等人心头一震,均是暗道:“他……他是如何得知的?”郭威忽然转过身,朝秦英林及鲁一掌等人脸上扫过,又道:“宇文求善已蛰居中原数十年,这三毒腐尸丹嘛,自然是从宇文求善虽居住的恶虎山庄中偷盗而来的!” 秦英林道:“那……那你可曾……盗来解药?”声音颤抖,显是激动不已。郭威哈哈大笑,道:“怎么?秦先生莫非中了三毒腐尸丹的毒不成?”秦英林赔笑道:“没有……在下不过好奇,这才有此一问!” 郭威道:“自然有解药了!”话音未落,忽地叫道:“哎呀,好痒,好痒啊!”双手便在身上乱抓。说来也怪,郭威说话之间,潘兴混竟浑身一点也未曾觉得痒,这时见郭威大叫“好痒”,反而心头一震,暗道:“莫非是我将毒传到他身上了?” 刘吃亏笑道:“哈哈,你方才碰过我的身子,现下毒性发作啦!”岂知他话音未落,郭威忽的一吐舌头,略略略的几声,跟着转身朝众人瞧了一眼,模样甚是调皮,笑道:“只怕你身上的毒见我害怕,竟一点用也没有!”显然方才他大叫好痒,是故意装出来的。 刘吃亏道:“不可能,不可能!”郭雀儿道:“有什么不可能?你只道我中了你的毒,是不是?却未想到,我百毒不侵,是不是?”刘吃亏喃喃道:“天下没有百毒不侵之人,定是服了解药!” 郭威嘿嘿冷笑,忽然间闻得身后风声,知道是有人偷袭,忙闪身躲避,但他重伤之下,身子大不灵活,虽是闪到一边,仍被一枚暗器射中自己后背。 而他向旁躲闪之时,对面几个天雷门的弟子却躲闪不及,纷纷中了暗器,细眼看下,竟是几根钢针,却是从秦英林手中所发,当下怒道:“你干么?” 秦英林忙赔礼道:“失敬,在下这里有解药,还请两位服下!”话音未落,天雷门两名弟子竟跟潘兴混先前一样,不停地在身上乱抓,口中大呼“好痒!” 秦英林赶忙上前,将解药喂在二人口中,过得片刻,那两名天雷门弟子便已住了叫声。秦英林又赔礼道歉一番,郭威道:“姓秦的,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这是何意?”当下将一枚钢针从身上拔出,扔到地上。 秦英林见他丝毫不觉得痒,不禁骇然吃惊,暗道:“难道他当真是百毒不侵?”想到此处,不禁心下暗喜。原来他故意施发暗器,正是为了试探郭威究竟是不是百毒不侵之躯,倘若真是如此,他好言相求一番,料想郭雀儿必会赠自己解三毒腐尸丹之毒的解药,那时再不用半年服一次解药,听命于宇文求善了。心念电转,见郭威一脸怒气瞪着自己,忙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在下不过想试探试探阁下,是否当真是百毒不侵?” 第118章 事出有因,因何? 郭威气道:“区区五彩蜘蛛液浸泡而成钢针之毒,又算得了什么?”其实秦英林以钢针偷袭他,本就是想要试探一番,只因听他提起三毒腐尸丹的解药。然而他哪里有三毒腐尸丹的解药了?不过是见刘吃亏的毒对自己并未起效,便胡说八道一番。他知道秦英林等人均服过三毒腐尸丹,而毒性发作后是什么模样,他也是亲眼所见,是以这时故意虚张声势,为的便是瞧瞧秦英林等人上不上钩。岂知一试之下,只见秦英林等人个个神情紧张,果然如自己所料,不由暗暗窃喜。 然而秦英林等人却不知郭威说谎,但见他将三毒腐尸丹的来历及毒效一一道出,竟如数家珍一般,如何能不深信?待见自己浸泡七七四十九天五彩蜘蛛毒针打在郭威身上,见他竟毫无半点中毒的迹象,更是暗暗称奇。其实他们如何知道?郭威自幼服过千年朱蛤调制而成的丹药,早已百毒不侵。别说是秦英林三人,即使是凌雪,以及郭威他自己都不知道。 秦英林赔笑道:“阁下果然是百毒不侵,佩服,佩服!”说着躬身作揖,低头之时,向身后莫青青、潘老鼠等人挑动几下眉头。潘老鼠及冷一枫与他相处十余年,知他一向足智多谋,当下也跟着作揖,称赞郭威。 郭威笑道:“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几个和我素不相识,竟这般以礼相待,晚辈可惭愧的紧啊!”秦英林见郭威瞧透他们几人的心思,尴尬一笑,恐鲁一掌不满,想要辩解一番,只听李存勖道:“秦先生,这小子面相不佳,绝非善辈,老爷我早已吩咐过,将他给杀了,你们这是作什么?” 郭威仰天笑道:“他们当然是怕死啊!”说着从怀中摸出神仙倒的暗器出来,道:“这暗器叫作‘神仙倒’,江湖中人均称作‘黯然销魂针’,其实叫什么名字那是无关紧要之事,但若是暗器发射而出,只怕今日在场之人,没一个人能逃脱得了。” 李存勖道:“‘黯然销魂针’?可是许掌柜的护身符?”言语之中,大有惊讶之意。 郭威伸出拇指,赞道:“这位财主老爷果然见多识广,在下佩服,佩服!”说着啧啧几声。李存勖道:“老爷我不过只是听说,也未曾见过,难道就这小木盒子,竟真能杀了方圆十丈的所有人?”郭威道:“反正也只是听说,从未有人见过,听说是见过的人都死了!”李存勖喃喃道:“厉害!” 郭威道:“财主老爷,你让你众属下杀我,你说他们杀不杀得了我?”李存勖道:“你有宝物防身,如何杀你?”郭威微微一笑,不再理会他,转过头朝刘吃亏道:“刘吃亏,咱们两个也该做个了断了罢?你处心积虑想要置我于死地,那是为何?” 刘吃亏道:“老子就是看不得你嚣张跋扈的模样,既然现在被人点了穴道,要杀要剐任凭你们处置便是!说这许多废话作甚?”他自知死到临头,即使说出真相也难以活命,倒不如干脆些,免得旁人瞧他不起。 众人见他一副傲骨,心中均是称赞道:“此人虽说设下圈套害郭雀儿,倒也是条汉子!” 郭威见他硬气,不禁一阵钦佩,笑道:“好,你不说便不说,待你三毒腐尸丹之毒发作,那时便是跪着求我,那也是休想!” 刘吃亏心头一震,这三毒腐尸丹之毒究竟有多厉害,他再清楚不过,原来他母亲最擅长的便是使毒,在他幼时便曾听母亲说起过:“倘若中了三毒腐尸丹之毒,还是一刀干脆死了的好,稍停片刻,待药性发作,那时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当下脸色一变,口气也软了许多,“郭雀儿,你在武林中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又算什么了?” 众人均是一阵点头,颇觉他言语有理。倘若你要杀他,一刀将他杀了便是,给个干脆,又何必这样折磨人? 燕留声道:“雀兄,刘吃亏虽说数次诬陷你,毁你名声,但你一刀将他杀了泄愤便是,你这般折磨他,又算什么行径?” 郭威哼了一声,道:“刘吃亏,你想痛痛快快的死,我偏不让!倘若你不实言交代因何陷害我,我先将你衣服扒光了,在朔州城的城门上挂个三天五天,瞧你一张老脸羞也不羞?” 刘吃亏见他不似说笑,登时心中害怕起来,自己一死百了,那也罢了,倘若真如郭雀儿所说,那比将他碎尸万段还要残忍百倍,登时气得大骂道:“郭雀儿,我操你奶奶的熊!你心比毒蝎还要毒过百倍,老子何曾半点污蔑你了?” 郭威对他大骂之声,竟置若罔闻,反而朝着彭飞道:“喂,胖子!他不说,你说!别瞧你身子肥胖,在下若是将你挂在城门也是不废吹灰之力!” 彭飞吓得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不知所措。只见朱邪未甘皱眉道:“郭雀儿,你若是有仇,只管报仇便是!”话音未落,只见他右手一扬,一道寒光闪过,彭飞睁大双眼,只觉喉咙喘不上气,忙双手捂住,但只觉喉咙处鲜血直喷,再立不稳脚跟,扑腾跌倒在地,便即死去。 郭威笑道:“恭喜朱邪前辈报了杀徒大仇,恭喜,恭喜啊!”忽地一顿,道:“前辈就不想知道,他们为何要杀魏天行,而不杀杨天道?” 朱邪未甘一怔,道:“那是为何?”他此言一出,便即后悔,其实事到如今,他心中已隐隐觉得此事绝非只是要污蔑郭雀儿,假借自己之手来杀郭雀儿这么简单,而是…… 他越想越是心惊,不敢再往下想,只怕牵连出更多的人。只听郭威道:“晚辈与贵派弟子八人交手,单单死了魏天行一人,说来可蹊跷的很啊!”朱邪未甘道:“住口!” 郭威道:“前辈既然不想听,晚辈不说便是!但前辈既然不想知道真相,那是你们昆仑派自家之事,于晚辈无关。然而此人为何要费尽心机的杀我,晚辈可要探个究竟才行!” 刘吃亏叫道:“朱邪老瞎子,老子杀了你最心爱的徒弟,你快动手将老子杀了呀?还他娘的愣着干么?”朱邪未甘脸现杀机,只见他右手握紧,干瘪的手背上,青筋突兀。郭威忽然挡在刘吃亏跟前,恐他盛怒之下,当真杀了刘吃亏,那时自己再查不清此他们为何污蔑自己名声一事了。当下朝萧元气道:“契丹蛮子,你究竟是真的蛮子,还是汉人扮做的假蛮子?” 萧元气一怔,道:“在下的母亲是汉人,父亲是契丹人!”郭威“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是汉人和契丹人交配生下的种?那也就是杂种了?是不是?”话音未落,众人轰然大笑。在场之人无不是粗莽汉子,即便是平日闲聊,也常常“他娘的”、“操他娘的”等等脏话连篇,这时听郭威说出“杂种”二字,颇与自己心意相通,大有与他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意思。 凌雪虽觉他话语粗鲁,但也忍不住掩嘴一笑。在一旁痴痴偷瞧她的李存勖见她一笑竟如天仙下凡,满屋生灿,心中一动,恨不得立时上去在她娇嫩的脸上香上一口。 xs7.com 第119章 易容术 忽听一人道:“盗圣此言甚妙!”众人只听他声音尖锐,纷纷转头看去,却见是个一脸奸相,眯缝眼,鹰钩鼻的男子,正是与秦英林一伙的潘老鼠。 只听他又道:“刘吃亏,你太也不识好歹!还有你……那个狗杂种,你们无端陷害大名鼎鼎的盗圣,欺负他是个年轻后辈,是不是?他娘的,老子这局外人都瞧不过眼啦,大丈夫敢作敢为,你们几个陷害盗圣郭雀儿,此事总该有个起因才是,你们倒是坦言认了呀?” 话音未落,潘兴混自被郭雀儿解了毒,也跟着大骂刘吃亏二人。萧元气一向怕死,但见众人纷纷指责自己,又骂他作“杂种”,虽是心中大怒,但也不敢还口,忙朝朱邪未甘道:“朱邪掌门,方才你说过的,我要是实话实说,你便饶我性命,是不是?” 朱邪未甘点了点头,郭威笑道:“倘若你实话实说,好好交代,在下也饶你不死!” 萧元气咽了一口唾沫,这才下定决心,道:“魏天行是中了刘吃亏下得毒,毒发身亡的,我只知道他要挑拨昆仑派跟郭雀儿为难,其他的一概不知!” 郭威道:“那他因何要陷害我?我与你们几个可是连面都未见过,更谈不上深仇大恨啊?” 萧元气道:“刘吃亏只说跟你有仇,说你寻到朔州,便是要找他报仇,至于你和他有什么恩怨,我便一概不知啦!”郭威心头一震,回头瞧了一眼刘吃亏,暗想:“我从未见过他啊,跟他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了?”只见刘吃亏低头不语,一脸漠然,被朱邪未甘一剑割掉的耳朵仍然流血。细观之下,他脸上的肉竟高过耳屏,心头一震,急忙转身,伸手朝他脸上扯去,只见他搓了几下,竟搓下许多泥来,叫道:“小雪妹子,还请端些水来!” 潘老鼠一个纵步,道:“我来!”当下寻到后院,舀了一瓢水,端到郭威跟前。 郭威道声“多谢”,便即沾湿了手,在刘吃亏脸上搓了几下,越搓脏泥越多,潘老鼠皱眉道:“他娘的,这老家伙定是几百年也没洗过一次脸!” 郭威从他手中接过水瓢,尽数倒在刘吃亏头上,又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在刘吃亏脸上猛搓几下,不由大吃一惊,暗道:“果然是易过容了的!” 过得片刻,便将刘吃亏脸上的脏泥尽数洗去,众人见状均惊呼一声。只见刘吃亏的脸庞竟焕然一新,变作了一个中年男子,约莫三十五岁左右。 只听刘吃亏叹道:“终究还是被你察觉了!” 郭威瞧着刘吃亏,惊道:“是你,是你!”众人听他声音尖锐,一副震惊、仇恨、愤怒、欢喜的矛盾之情,瞬间从他脸上变幻而过,均想:“原来他二人认识?” 刘吃亏道:“不错,是我!” 郭威叫道:“狗贼,我姨娘呢?她在哪?”潘老鼠惊道:“原来他……他是你姨夫?”郭威骂道:“他是你姨夫!”潘老鼠一怔,道:“是,是!” 刘吃亏笑道:“既然被你认出来了,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现下总该知道,我为何处心积虑想要置你于死地了罢?” 郭威摇头苦笑,良久才道:“我早就该想到了!” 众人见他二人显是老相识,只道其中多有误会,不禁均是一愣。刘吃亏嘿嘿冷笑几声,道:“现下事情也水落石出了,你只管动手便是!” 郭威道:“我姨娘呢?她人现在何处?” 刘吃亏笑道:“你越是想只道,老子便越不告诉你!”郭威吼道:“刘单鹤!你……”本想将他痛骂一顿,狠狠地折磨一番,这本是他十几年来日夜所想之事,然而眼下刘单鹤便在眼前,竟一时不知所措,更不知该如何处置他。 刘吃亏正是刘单鹤本人,他自将郭威推下山崖,骗过韩菲儿,护送韩菲儿赶往潞州。然而郭威已死,韩菲儿自知无颜去见亲戚,只觉茫茫世间竟无自己安身之处,不由大感凄凉,便想一死了之。但刘单鹤一路之上对她极为恭敬,又呵护有加,更是事事替她着想,劝慰她,疏导她,韩菲儿这才去了自尽之心,只觉刘单鹤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又嫁与他做了妻子。刘单鹤自娶了韩菲儿,又恐遭鞠文杰等人追杀,便同韩菲儿躲在偏远朔州之地,一直至此。直至去年,他听闻江湖上冒出一个名满天下的大盗,正是郭雀儿,他做贼心虚,料想必是郭威没死,练就一身武功,要找他报仇,心中很是恐惧。这才托人打听,听闻郭雀儿夜盗百家,救济穷人,于此同时,总是向别人打听自己,他此时心中已然确定,郭雀儿正是郭威,知道他定是要寻自己报仇,这才设下圈套,陷害郭威。 “刘单鹤?”众人听郭威叫出他的真名,不由纷纷问道,跟着面面相觑,显然这名字太过陌生,竟没一人识得。 凌雪曾听郭威提起过此人,急忙问道:“小雀儿,他便是十余年前将你推下悬崖的刘单鹤吗?”郭威狠狠地的点了点头,道:“不是他还有谁?”忽地声音一哑,便即哭出声来,“他将我推下悬崖,夺了我的断玉小刀,定是将我姨娘也杀了……”说到此处,再忍耐不住心头酸楚,纵声哭了起来。 凌雪走近他跟前,伸手在他头上轻抚几下,道:“好啦,好啦,别哭了,你十余年来苦苦找寻的仇人找到了,该当高兴才是!”她声音温柔至极,但越是安慰,郭威哭得便越是痛心,只见他眼泪鼻涕齐下,显然十分痛心。凌雪又将他搂住,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轻拍他背,道:“别哭啦!既然找到了刘单鹤,定会找到你姨娘的!”她也不嫌郭威身上脏,任凭他鼻涕眼泪擦在自己肩头。 只瞧得一旁的李存勖暗暗嫉妒,心想:“倘若她能让我在她肩上靠这么一会儿,我死也值得!”非但是他,竟连燕留声、孟留名此时想的和他竟不谋而合。 过得良久,郭威哭声方歇,这才转过身来,用肮脏的衣袖一擦眼泪,道:“刘单鹤,我姨娘呢?她是不是被你杀了?” 刘单鹤冷笑道:“她好端端的,只是你想要寻她?嘿嘿……休想!”郭威气得大叫,但又别无良策,潘老鼠一脚将刘吃亏踢翻,叫道:“他娘的,老子生平最恨你这种背地里使坏的小人了!”刘吃亏哈哈大笑,潘老鼠伸手在他脸上“啪”的一下,扇了一个耳光,怒道:“笑什么?” 话音未落,忽觉右手奇痒无比,忙左手去挠,一挠之下,又觉得左手也奇痒无比,不禁双手乱抓,叫道:“痒,痒!”跟着只觉全身溃痒,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刘吃亏周身是毒,碰也碰不得。郭威虽见此人面相不佳,心生厌恶,但方才见他殷勤无比,将方才从刘吃亏怀中摸来的瓷瓶递给他道:“这是解药!”潘老鼠也顾不得其他,强忍奇痒,取出一颗解药吃了。直过盏茶时分,这才渐渐舒缓。不由气得大骂:“刘单鹤,你这狗贼,老子……老子……”本想说一掌将他毙了,但想到他周身是毒,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当下气得直跺脚。 秦英林笑道:“潘兄弟,对付这等狗贼有的是法子!”当下将铁扇一挥,道:“咱们将钢针打到他身上,让他又疼又痒,非折磨死他才行!”他想到这个法子,自然也是为了讨好郭威,只盼事后郭威能给予他们几个三毒腐尸丹的解药。 刘吃亏先前已吃过他毒针的苦头,知道这钢针的毒性虽比自己所使的毒尚且不足,但也绝非泛泛,忙道:“郭雀儿,你究竟想不到见你姨娘?” 郭威道:“她在哪?你快说!” 刘吃亏道:“告诉你也无妨,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郭威心想他此时要开条件,自然是要自己饶了他性命,忙道:“你说!” 第120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刘吃亏道:“我将你姨娘下落说与你听,但你要饶我一命!”郭威道:“倘若你说出来,我今日便饶了你!”凌雪叫道:“不可!”郭威摆了摆手,道:“你别高兴太早,我今日不杀你,明日也要杀你!” 刘吃亏道:“好!倘若我今日离开客栈,你便不能跟着我,更不能派人跟踪我,另外还须将三毒腐尸丹的解药一同给我!”他心想只要能多活一日,但管让郭威找不到自己。 郭威从腰间摸出一粒丹药,送入他口中,道:“这是解药!”刘吃亏谅他不会骗自己,笑道:“今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你可要说到做到!”郭威不耐烦道:“你快说!” 刘吃亏又道:“你须先解开我的穴道!”郭威一怔,但转念一想,自己说过要饶他活过今夜,也不惧他逃走,暗运内力,在他肩头一拍,刘吃亏穴道登时解开。 朱邪未甘见郭威内力到处,便破了自己数十年内功所凝聚的点穴手法,不禁暗自钦佩。其实郭威自昨夜受伤至今,内力虽已恢复八、九成,但看似轻飘飘地一拍,实则早已蕴含了自己十余年的内力修为。 郭威冷盯着刘吃亏道:“现下可以说了吧?”刘吃亏冷笑一声,道:“你当真要绕我一命?”郭威嫌他啰嗦,喝道:“我只说要饶你多活一日,并没说饶你一命!明日此时过后,我再来取你性命!” 刘吃亏道:“好!”当下又长舒口气,忽然神情痛苦道:“你姨娘她死了!” 他话音甫歇,郭威惊道:“什么?她怎么死的?是你害死的是不是?” 刘吃亏摇头道:“不是我,也是我!”众人纷纷不解,只听他又道:“我将你推落悬崖,骗过你姨娘,说你是不小心失足坠崖,她哭了数十日,以至于后来郁郁寡欢,她一个弱女子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我二人便结为夫妻,直到五年前,有一日我吃嘴了酒,也不知说了什么醉话,她才知道,原来是我将你推落悬崖,害了你!她伤心之下,便留下书信一封,自尽死了!直到第二日我酒醒过来,才知她是服毒自尽……”原来五年之前,刘吃亏吃醉酒后,说起醉话,将几年前郭威坠崖旧事提起,朦胧间便将实情告诉了韩菲儿,韩菲儿乍闻此事,又惊又恼又恨,想不到自己几年来依靠的男人,竟是杀害郭威的凶手,她见刘吃亏醉酒不醒,不想将他杀了,自己再服毒自尽,但想起这数年来他对自己很好,疼爱有加,有狠不下心来,那夜她思前想后,才留书一封,说她本想杀刘吃亏,但又于心不忍,想不到数年来朝朝暮暮陪伴自己的竟是自己的仇人,她无颜苟活,只求一死得以解脱。这才下定决心,服毒自尽了。 郭威咬牙道:“她虽非你所杀,却也是因你而死,你……你……”悲恸之情,显于形色,咬牙道:“她的坟墓在哪?”刘吃亏道:“在朔州城南青云岗!”郭威恶狠狠地瞪着刘吃亏,良久才道:“你走罢!明日此时,我定要取你狗命,若再让你多活一天,我郭威誓不为人!” 刘吃亏笑道:“郭雀儿,你若能寻着我,我任凭你处置!”说着便朝外走出。 忽然间人影一闪,只见一人已挡在他跟前,刘吃亏一怔,叫道:“阁下想干什么?”那人正是孟留名,他恼怒刘吃亏将自己等人玩弄于股掌间,早已大怒,当下喝道:“你骗得我师兄弟二人好苦,不留下点什么,就想轻易走么?” 刘吃亏气道:“我留你姥姥!”手中长刀已然砍出,孟留名忙出剑招架,瞬间二人已拆了十余招,只见孟留名剑招越使越快,刘吃亏渐渐招架不住,郭雀儿叫道:“孟兄,还请放他去罢!” 孟留名刺出一剑,叫道:“你说放便放?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忽然间自己长剑已被架住,跟着那人抬出一脚,将刘吃亏踢出丈远,道:“师弟,罢了吧!”正是燕留声。 孟留名见师兄拦阻,这才重重哼了一声。郭威朝燕留声道:“多谢!”燕留声还了一礼,道:“惭愧!在下昨夜一时鲁莽,误伤了郭兄,还请见谅!” 郭威又朝朱邪未甘作了一揖,道:“前辈宽宏大量,放过了杀害令徒的凶手,晚辈感激不尽!”朱邪未甘哼了一声,道:“瞎子今日冒犯了阁下,现下卖个人情与你,咱们两不相欠!”郭威道:“好说!” 正在此时,莫青青叫道:“朱邪未甘,你杀死我夫君一事,咱们也该做个了断了罢!”话音未落,长鞭已至。朱邪未甘闻得声音,伸手将她软鞭拽在手中,道:“莫大嫂,当时事情紧急,瞎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倘若你真要报仇,老夫让你十招!”说着将软鞭一丢,立在当地,只见他衣着单薄,瘦骨伶仃,但一动不动,颇有一代宗师风范。 莫青青见识过他的武功,自知不是敌手,叫道:“秦大哥、冷兄弟、潘兄弟,你们要不要替胡子报仇?”秦英林等人一怔,朝李存勖瞧去,见他只顾盯着凌雪,对此事竟置若罔闻。 莫青青见他们几人谁也不开口,料知报仇之事,他们是不会出手相助,叫道:“常言道:人走茶凉。一点也没错!”大喝一声,身子跃起,朝朱邪未甘扑来,手中软鞭狂卷,如同一条毒龙。 众人见她鞭法使得巧妙,均暗赞道:“这妇人鞭法使得很好啊!” 眼见长鞭如一条长龙,腾空跳跃,如同翻山越岭一般,去势甚急,朱邪未甘将头一闪,便已躲了一招。众人见他眼不能见,听声辩位的功夫却极准,纷纷喝彩。莫青青一招未中,跟着手腕疾抖,只见一条软鞭忽远忽近,忽腾空,忽落地,满室之中尽是她长鞭的风声。 朱邪未甘连连躲闪,莫青青一招接着一招使出,自是打坏了客栈不少东西,却始终未能挨着他一片衣袖,当下出招更急,顷刻间已使了三十余招。 朱邪未甘忽地腾空跃起,叫道:“莫大嫂,瞎子已让了你三十招,失陪啦!”只听得噗的一声,便已穿窗而出。莫青青叫道:“别跑!”跟着便要追出。 郭威道:“莫大嫂,别追啦!”莫青青叫道:“杀夫之仇,难道就此罢了?”郭威叹一口气,道:“他武功高过你十倍有余,即便是你追上他,又能如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苦练十年武功,再找他报仇,也算不上迟啊!” 莫青青气得一跺脚,道:“此生若不杀他,誓不为人!” 郭威叹一口气,道:“此事皆因我而起,才致汪大哥不幸被杀。莫大嫂,是我对你不住!”莫青青脸色一沉,软鞭一挥,朝着郭威抽去。 “啪”得一声,竟打在郭威脸上,一条红色鞭印,已落在他脸上。 莫青青叫道:“你……你为什么不躲开!”郭威微微一笑,道:“倘若莫大嫂打我能减轻心中痛苦,我挨你几鞭子,又有何妨?”莫青青一怔,长舒口气,不再言语。心中自是暗骂自己无能,不能为汪胡子报仇,又恼怒李存勖及秦英林等人不出手相救。 第121章 羊肉串 这时刘吃亏已逃得不知去向,朱邪未甘也去了多时,厅内一阵沉寂。 凌雪道:“小雀儿,这人怎生处置?”说着一指躲在一旁的萧元气。潘老鼠道:“他娘的,似这等狗杂种,还留着他性命做什么?干脆一刀杀了便是!” 萧元气只见郭威朝自己瞥了一眼,不由打个冷噤,心想今日说什么也活不成了。只听郭威道:“此人虽说设计陷害我,但也未酿成大祸,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他一命罢!”萧元气听到此处,不由大为感激,心想:“你倘若果真饶我性命,这一生我自会好生报答你!” 只听郭威道:“萧兄,在下方才一时之气,恶语伤人,还请你别计较!”萧元气忙道:“不会,不会!”说着连连作揖道:“我数次加害于你……你竟以德报怨,在下感激不尽……”说着便欲跪倒在地。郭威急忙伸手一托,将他扶起,慨然叹道:“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只盼从今以后痛改前非,多行侠义之事。”说着一顿,冷然道:“倘若你胆敢再做半件坏事,我定当取你狗命!” 萧元气道:“是,是!”只吓得满头大汗。 凌雪瞧他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模样,心想他日后定然再不敢与刘吃亏同流合污了,转头朝郭威道:“小雀儿,婉儿姑娘的尸身怎生处置?” 萧元气忙道:“婉儿姑娘是被刘吃亏杀的,我……我虽未动手,也算得上帮凶,现下想起,好生懊悔!”又在婉儿棺木前跪倒,拜了几拜,道:“婉儿姑娘,我萧元气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害得你家破人亡,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跟着又砰砰地磕了几个头。 郭威道:“萧兄,既然你愧对婉儿姑娘,那还请你将她好生安葬了!”萧元气道:“是,是!”当下便将店内伙计叫出,众人合力,将棺木抬出,在客栈外埋了。 直忙到半夜,郭威及凌雪两人一日一夜不曾合眼,更没吃东西,早已饿得眼冒金星,便招呼店小二上酒上菜。 这不来客栈中的掌柜及店小二,均是江湖中人,本都是拦路抢劫的强盗,直到年纪渐长,这才躲在关外开了一家客栈。萧元气与不来客栈众人均是熟识,在安葬婉儿姑娘时,已吩咐后厨备了几桌好酒好菜,款待郭威等人。 众人用过饭后,各自回屋歇息,郭威直到第二日午时方醒。 这日晴空万里,碧海银空,只听得凌雪叫道:“好香!”声音从楼下厅内传来,显是她早已睡醒。 只听萧元气道:“这是我们契丹人常吃的,姑娘没见过么?”郭威心下好奇,当下便即起床,待打开房门,只见门口早已备好了热水,他素来邋遢,随便清洗一番,便即走下楼去。只见李存勖、雷长兴、燕留声等人均已坐在楼下,更有几名天雷门的弟子与萧元气聚在一起生火。 凌雪见郭威下楼,道:“你醒啦?伤好了么?”郭威笑道:“多谢关心,伤势已好得差不多啦!”凌雪迎上前去,一指萧元气道:“萧元气感谢你不杀他之恩,说是要以契丹的习俗谢你呢!” 郭威唔了一声,朝萧元气等人瞧去,只见他袖子撸起,正蹲坐地上,在一堆火上烤肉,时不时浓烟冒起,他心下好奇,走近跟前,只见众人围着一个火炉,萧元气手中拿着十几根树枝,上面插满了羊肉,只闻得香气扑鼻,赞道:“好香!” 萧元气听他称赞,笑道:“这是烤肉串,是我们契丹人常吃的东西!” 郭威点了点头,见他手法娴熟,大块大块的羊肉上烤出不少油来,心想:“怪不得汉人身躯和契丹人相比,个头要矮一大截,他们一年四季吃得都是牛肉羊肉,而汉人却连猪肉也吃不起。”不由想起自己十余年来虽在山中练功,师父常捉许多兔子、山鸡、羚羊来吃,自己自幼吃肉,自然身材长得高大些。 萧元气将烤好的肉串递给郭威几串,郭威张口咬去,只觉羊肉入口鲜而不膻,肥而不腻,酥中有劲,劲中有酥,可谓是人间美味,脱口赞道:“好吃!”萧元气自他吃时,便即瞧着,这时听他称赞,早已乐得张开了嘴憨笑不止。 郭威瞧了凌雪一眼,道:“小雪妹子,你也尝尝!”话音未落,将手中未吃的一串,抛向凌雪。这肉串本是穿在树枝上,这时他一手掷去,只见树枝缓缓飞去,凌雪伸手一抄,接在手中,闻了一闻,道:“好香!”这才掩嘴咬下一口,嚼了几下,赞道:“好吃!”萧元气笑道:“多谢凌姑娘夸奖!” 郭威道:“萧兄,将余下请大家伙也尝尝罢!”萧元气忙道:“是!”这才又将手中的肉串一一递给众人。忽听得雷长兴道:“郭兄弟,雷某前日无意冒犯,后悔不已,素闻你性子豪爽,酒量极佳,若是不计前嫌,咱们二人喝上几碗,冰释前嫌如何?” 郭威一听到喝酒,不由两眼冒光,道:“雷前辈侠名远播,若是换作在下,也跟雷前辈一样,见人受屈,自不会坐视不理,袖手旁观!”雷长兴惭愧道:“郭兄弟高风亮节,以德报怨,老夫惭愧得紧啊!”说着一指身边的凳子,道:“郭兄弟快请坐,咱们兄弟二人亲近亲近!” 郭威微微一笑,快走几步,坐到他一旁,又招呼凌雪坐下。雷长兴一拍手,店小二早已端上了酒菜,潘兴混见状,赶忙斟酒,郭威道:“多谢!” 潘兴混微微一笑,便束手站立身后。郭威见天雷门众弟子均是立在身后,未曾一人入座,只道他几人客气,忙道:“崔兄弟、潘兄弟,你们站着作甚,还请一块坐下吃饭!” 崔兴智道:“郭兄自便!”潘兴混也是一脸赔笑,道:“郭少侠自便!” 雷长兴道:“郭兄弟,你不必跟他们几个客气,咱们吃便是!”郭威站起道:“雷前辈,这份情面太大,晚辈可吃不消啊!”雷长兴一怔,心想:“他是故意做作,还是当真如此?”要知道武林中人均是体面之人,倘若雷长兴令众弟子一同坐下,岂有诚心赔礼致歉的之意,是以郭威必定要暗暗不满。郭威携起崔兴智的手,道:“崔兄,快请坐!”又招呼其余天雷门弟子入座。 崔兴智等人均不敢入座,眄目向雷长兴瞧去,郭威道:“咱们习武之人均是粗鲁无礼的汉子,这般扭扭捏捏得算什么了?”雷长兴见郭威言语诚恳,这才哈哈一笑,道:“郭兄弟既然吩咐,你们一同入座便是!”崔兴智等人这才应了一声,依次坐下。天雷门人数众多,只得分坐两桌。 此时,萧元气早已将烤好的羊肉串端上,道:“郭少侠,肉串须趁热吃,凉了味道便不佳了!”郭威点了点头,萧元气又倒一杯酒,敬郭威道:“郭少侠,你为人慷慨豪爽,大人大量,萧某很是佩服,这一杯酒我敬你!” 郭威道:“客气!”当下两人喝了一杯。雷长兴脸色一板,道:“萧兄弟,这顿饭是老夫向郭兄弟赔罪的,你倒有些喧宾夺主了?”萧元气忙道:“在下不懂规矩,一时鲁莽,还请雷掌门莫怪!” 雷长兴这才脸色一缓,端起酒杯,道:“郭兄弟,老夫受这厮欺骗,险些害了好人,酿成大祸,得罪之处,还请见谅!”郭威含笑点头道:“萧兄也是受奸人迷惑,雷前辈不必介怀!”雷长兴点头道:“是了,兄弟所言极是。常言道:不打不相识。雷某是个粗莽汉子,客气的话也不会说,先干为敬!”说完便已满饮一杯。 郭威饮了一杯,道:“好说,好说!”当下天雷门众弟子纷纷前来敬酒。郭威自是来着不拒,片刻间已喝了二十余杯。众人纷纷称赞好酒量,一时间,客栈之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正自喧闹处,其中一人问道:“郭少侠吉人自有天助,那是上天眷顾,这才逢凶化吉。”另一人道:“那是啊,倘若不是婉儿姑娘地下有知,深夜还魂说出真相,咱们还被刘吃亏蒙在鼓里呢!” 郭威笑道:“这世间哪有什么深夜还魂?”雷长兴道:“此话怎讲?”郭威笑道:“喝酒,喝酒!”跟着端起酒杯,敬向雷长兴。雷长兴见他言语不实,微微一怔,忽听一人哈哈大笑道:“你们都被郭雀儿这厮骗啦!”众人纷纷闻声望去,只见正是邻桌的李存勖。 均是一愣,齐声问道:“怎么?” 李存勖道:“老爷我虽说不会武功,但也知道这世间有腹语之术,听说许掌柜最为精通,想不到郭雀儿的腹语术一精如斯,竟也以假乱真,厉害,厉害!”说着伸出拇指。 第122章 空口承诺 郭威听他识破自己的腹语术,微微一笑,并不惊讶。 天雷门众弟子纷纷叫道:“你是说昨夜婉儿姑娘还魂一事,是郭兄弟假扮的?” 李存勖浅抿一口酒,摇着酒杯,道:“不是他还有谁?”李存勖身为晋王,于鬼神之道最为不信,要知道他骗百姓世间有鬼神之说,不过是便于自己统治管辖。而江湖上的术士,他见过不少,晋王宫中的术士少说也有百余人,其中什么腾云驾雾、变化为龙、呼风唤雨、星象占卜等等一切,他皆有耳闻。好在他心思缜密,昨夜之事,他虽亲眼所见,却丝毫不信,只是不知郭威到底是用得什么手法,骗过了众人。待至夜间时,便请教鲁一掌,方知天下竟有腹语术,不禁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然而鲁一掌虽提起腹语一事,但能用腹语模仿别人口气说话的,他却没见过。李存勖料想郭威必是如此,这才当着众人之面提起,倘若郭威当真是使腹语术骗过大家,见自己将他的把戏拆穿,自当心虚才是。果然如他所料,待他一语道破,见郭威只是微笑不语,这才知道自己果真没有猜错。 郭威嘿嘿一笑,李存勖又道:“郭雀儿,老爷我说得对么?” 郭威点头道:“不错!财主老爷果然聪明,胜过在下百倍!”李存勖道:“过奖,过奖!”这时一旁的李继韬低声道:“主公,这人很有本事,虽说是个放浪不羁,不懂规矩的江湖汉子,若稍做调教,日后定能为主公所用!”李存勖点了点头。 这时天雷门等人见郭威坦言承认,不禁一脸朝郭威瞧去,萧元气也是一怔,道:“郭少侠,原来昨夜婉儿姑娘的声音,是你学出来的?” 郭威道:“不错!事到如今,在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以腹语道:“郭少侠,萧某烤得羊肉味道如何?”这声音正是学做萧元气的口气,惟妙惟肖,若不是众人见萧元气闭口不言,只怕都要被郭威骗了。 萧元气见他露了这么一手绝技,不由大为惊叹,称赞不已,道:“即使郭少侠不冒充婉儿姑娘,在下与刘吃亏的奸计也要被识破,天道茫茫,善恶自有分明!” 郭威哈哈大笑,道:“萧兄,你设计陷害我,我也骗过了你,咱们两个一笔勾销,从此两清啦,好不好!”萧元气惭愧称是。 这时李存勖忽道:“郭兄弟,老爷我先前想要杀你,但你胸襟宽阔,不跟咱们计较,你这个朋友,老爷我交定啦!”郭威笑道:“在下是个大盗,你是财主老爷,你和我交朋友,不怕我将你家中钱财偷个一干二净?”李存勖笑道:“当今天下谁不知你郭雀儿是个侠盗,若非如此,也不会称你一声‘盗圣’,老爷我平生最少结交朋友,就是怕他们惦记我的万贯家财。”郭威道:“即是如此,在下可不敢跟财主老爷你交朋友啦,免得别人背地里说我惦记上你万贯家财啦!常言道:不怕贼头,就怕贼惦记。你说是不是?” 众人一阵轰笑。其中潘兴混道:“你这财主老爷真是奇怪,只道有些臭银子便能结交盗圣郭雀儿这等响当当地人物了?” 其余众人跟着附和道:“是啊,不错!”也有人道:“咱们虽是习武之人,却一向仗义疏财,即便你是皇帝老儿,咱们也不屑结交。”另一人道:“龚师哥说得极是!这位财主老爷只怕有些家财,便这般无礼,哪有跟人结交朋友的,还自称‘老爷我’怎么怎么的?岂不是目中无人?”一人叫道:“就是!郭兄弟,这等目中无人,狂傲无知的家伙,别搭理他!眼下虽说出了关,但听说晋王与契丹人一向交好,是以关外并不大乱,若不然似他这等人,非要被强盗劫掠不可!” 秦英林见众人不知天高地厚,知道这些江湖汉子向来言语粗鲁,恐怕再过片刻,什么污言秽语便即骂出,当下朗声道:“郭兄弟,我家老爷虽是豪富,但一向喜欢结交咱们武林中的朋友,若是阁下不嫌,还请过来一叙!”他内力充沛,这时朗朗道出,将众人声音压过。 众人见秦英林露了这么一手,知道他内力深厚,远在自己之上,暗想:“这人是谁了,武功好得很啊!”潘兴混道:“你不过是有钱人家养的一条狗,得意什么?”雷长兴眉头一皱,喝道:“兴混,胡说八道什么?你可知这位秦先生是什么人?”潘兴混见师父呵斥,低声道:“弟子不知!” 雷长兴道:“这位是秦先生便是名震关中的铁扇仙秦英林秦大侠,你这小子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还不快快赔罪!”潘兴混心头一震,暗道:“原来是秦英林!他可不是在晋王府当差么?怎会现身关外?”当下朝秦英林赔了不是,又偷眼瞧了一眼李存勖,见他神色淡然,眉宇间一股威武之气,显非常人,不由暗道:“莫非他便是晋王?” 秦英林见他赔了不是,朝雷长兴拱了拱手,道:“雷掌门,郭兄弟,还请过来一叙,咱们亲近亲近!”雷长兴瞧了一眼郭威,笑道:“秦大侠既然相邀,咱们怎能相拒?”当下携起郭威的手,来至李存勖一桌。 李存勖见二人将至,已然站起,拱手微笑。众人纷纷坐下,席间谈笑风生,自是其乐融融。 李存勖道:“久闻西川天雷门雷掌门武功极高,又素来行侠仗义,西川百姓无不称赞,今日得见,果然是一代大侠风范,在下佩服,佩服啊!”这时他言语之间极为客气,丝毫不似先前。雷长兴早已猜出他的身份,也客气几句。李存勖问道:“雷掌门此次出关,可是去赶赴天下第一大会?” 雷长兴惭愧道:“区区虚名,老夫也瞧不上,只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李存勖又问郭威道:“郭兄弟呢?也是去凑热闹么?”郭威笑道:“说来惭愧,在下是贼性不改。听闻契丹人从咱们汉人手中抢来宝贝着实不少,在下一时心痒,不过想顺手牵羊,嘿嘿……” 李存勖哈哈大笑,道:“既然咱们大伙都是要去契丹皇城,倒不如一路同行,相互间彼此有个照顾!”雷长兴道:“好说,好说!”郭威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李存勖问道:“郭兄弟意下如何?” 郭威道:“在下一向独来独往惯了,跟大伙儿在一起倒是热闹,只是……” 秦英林道:“郭兄弟,在下等人素来仰慕你的大名,秦某痴长你几岁,称你一声兄弟如何?咱们大伙儿一路上热热闹闹的,也不寂寞,你说是不是?” 郭威笑而不语,暗想:“看来李存勖是想将我收为己有,好为他效命了?”秦英林又道:“兄弟,非是哥哥我说你,虽说你轻功高明,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依哥哥说,你跟我家老爷混,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也好有个着落,是不是?”说着瞧了一眼凌雪道:“你年纪也不小啦,该当成亲啦!总不能一辈子浪迹天涯,四处漂泊啊,你想啊,如今天下战乱纷纷,更无处安身,是不是?” 郭威道:“秦大侠说得不如道理,只是在下还有几件要事未办,若是办妥之后,定当前去投靠!”李存勖道:“郭兄弟既然要去皇城,我正好也要赶往契丹皇城,咱们不过凑巧撞在一起,若能同往,那再好不过啦,若是郭兄弟执意独行,在下也强留不住啊!” 郭威道:“非是在下不肯,只是刘吃亏那恶贼不知逃到了何处,在下大仇一日未报,便一日不得安生,是以便不同行啦,还请财主老爷莫怪!” 李存勖暗暗点头,心想:“他言出必行,昨夜饶了刘吃亏多活一日,今日并不追赶,果然是个信人,似这等人若能归在孤的麾下,何愁大事不成?”当下说道:“有仇不报非君子,郭兄弟自先报了仇。只是……只是你报了仇之后,要去哪里?” 郭威道:“倘若我报了仇,自当赶往契丹皇城,若是诸位已去,在下定当亲赴晋阳拜见!”李存勖要得便是他这句话,当下拍掌叫道:“好!”当下又道:“咱们击掌为誓!”郭威也举起手来,和他对了一掌。 李存勖收得良将,自是欣喜无比,当下与众人开怀畅饮,不亦乐乎。 第123章 关外一枝花 郭威酒量甚豪,秦英林等人为讨好他,轮番敬酒,郭威自是来者不拒,众人见他性格豪爽,酒到杯干,从不推脱,喝到后来时,少说也喝了二三十斤,众人见他脸不红,气不喘,神色如常,不由大为惊讶。 李存勖向来雄心极壮,要囊尽天下英雄留为己用,这时见郭威非但武功高强,连酒量也大得惊人,心中暗喜,说道:“郭兄弟,我如今年迈,膝下虽有几个儿子,却都大不争气,自遇见你,心中颇感亲近,我想将你收作义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郭威一愣,道:“在下性子粗鲁,什么礼数规矩向来不懂,李老爷一片好意,在下实在不能承受!”李存勖抚须大笑几声,道:“我自遇见你,便心生欢喜,想收你做义子,又有什么规矩礼数可讲了?倘若你我父子之间,情投意合,什么狗屁规矩、狗屁礼数的,又理这些作甚?”他阅人无数,心想是郭威假意推脱,待他见自己诚心相交,必然会为己所动。 郭威站起身来,朝着李存勖拜了一拜,道:“李老爷见爱,在下心领了,只是我义父许掌柜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十年来,在下寝食难安,也曾立下重誓,今生今世非要寻回义父下落不可!”他知道秦英林及鲁一掌等人均是宇文求善的属下,是以不敢将许掌柜被关恶虎山庄一事说出,恐他们事先禀报宇文求善,那时自己想要闯入恶虎山庄,自然是难上加难了。 李存勖惊道:“原来许掌柜是你义父?”郭威点了点头。李存勖拍手叫道:“那再好不过了!我听闻许掌柜一双妙手,可夺天地之造化,只是数次遣人入川求见,均未能见上一面,说来惭愧啊!” 雷长兴叹道:“许掌柜已失踪十余年啦!老夫也曾寻他数十次,均是未能见上一面。想不到郭兄弟竟然是许掌柜的义子,失敬,失敬!”他天雷门所用兵器,均是由许掌柜重新设计打造,其威力更是数倍于之前的兵器,这时听闻郭威便是许掌柜的义子,不禁暗暗起敬。 郭威道:“我义父失踪了十余年,但近来我曾听闻,他被人囚禁,至于被人关在何处,也不得知!”说着又长舒口气,显是意兴萧索。 秦英林笑道:“郭兄弟孝心赤诚,定能感动上天,早日寻着许掌柜的下落。”郭威道:“若能借秦先生吉言,早日寻到我义父,在下自是感激不尽!” 秦英林道:“会的,会……”话音未落,忽听得一阵急促马蹄之声,只听得一人叫喊:“总镖头……于镖头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不由“啊”得一声惨叫。 众人一惊,秦英林叫道:“是镇远镖局的!我去瞧瞧!”跟着听见一人叫道:“姓廖的,有种的真刀真枪的跟老子打一架,一味的逃跑算什么?我瞧你镇远镖局的招牌也该换换了,干脆叫作真跑镖局吧,哈哈……”跟着听见十余人哈哈大笑之声。 雷长兴疑道:“素闻镇远镖局在关外名头响亮的很,怎会有绿林上的朋友动他的镖?”萧元气听得声音,不由脸色一变,叫道:“是一枝花……是一枝花!”众人一愣,不解道:“什么一枝花?”萧元气神色骇然,战战兢兢地道:“关外英雄是一家,大当家的一枝花!” 郭威笑道:“有趣,有趣!想必这一枝花在关外名头极响了,是不是?”萧元气道:“何止是极响,简直……”说着左右瞧了一眼,低声道:“简直是活阎王!” 郭威道:“在下倒想瞧瞧这活阎王长得什么模样!”说着起身朝店外走去,凌雪见状也跟在身后。萧元气正欲叫回,忽地心想:“都说盗圣郭雀儿武功奇高,但谁也没见过,且瞧他究竟本事如何?”当下便即住口。 郭威走至门口,只听得廖金城大喝道:“弟兄们,护镖!”只见镇远镖局的人立时挡在马车前头,将马车停在店门口不远处。郭威自昨日关帝庙中见过镇远镖局的人,但那时大雨滂沱不止,他们都披戴斗笠,这时见众人虽是仓皇逃窜,待廖金城一声大喝,便已井然有序护在马车前头,自有一派威严,不禁暗赞道:“镇远镖局果然有两下子!” 忽听得一声哨响,紧接着四面八方哨声四起,不大会儿,已有二十余骑来至客栈外,正当中一人骑着一匹黑色大马,那匹马四腿极长,浑身通黑,浑身竟无一处杂毛,只见马上一人,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头戴方巾,一袭汉人打扮,只见他神色傲慢,手持马鞭指向廖金城道:“廖金城,你跑什么?” 廖金城见先开口的是个十余岁少年,已有几分瞧他不起,待见秦英林接应,心中自以为有了靠山,朗声道:“阁下是什么人?自廖某出关,便跟随至今,莫非是想劫镖不成?”其实他镖局众人已和这二十余人交过一次手,见对方手段硬的很,更不愿相互纠缠,这才一路仓皇逃走。 那少年冷笑一声,道:“老子实话告诉你,就是想劫镖!识相的,将马车留下,你们几个去罢!”语气傲慢,显是未将廖金城放在眼里。 廖金城心下暗怒,心想:“对头虽说人多,但有铁扇仙秦英林相助,倒也不惧他,只是日后少不了要走关外的镖,我镇远镖局岂能多结仇家?”当下语气一缓,道:“小兄弟,廖某走南闯北数十年,才创下镇远镖局的基业,若是单凭你三言两句将我等唬走,嘿嘿……岂不是忒也小瞧了我廖某!” 少年仰天大笑几声,环视左右道:“你们听见他说什么了吗?好笑,好笑!”众强盗跟着轰然大笑,少年道:“听闻廖总镖头一手紫金八卦刀,已练至炉火纯青,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此?” 廖金城道:“那都是道上的朋友给廖某脸上贴金罢了!在下武功平平,空有虚名而已!常言道:在家父母高,出门朋友厚。廖某只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多些,大家给我廖某面子罢了!” 少年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不错!廖总镖头这几句话谦恭有礼,在下听得极为舒坦。既然你说出门朋友厚,在下倒想跟廖总镖头结交一番。”廖金城道:“好说,好说!不知阁下怎生称呼?” 少年道:“廖总镖头,在下交下你这个朋友,今日给你个面子,不杀你镖局兄弟,你们将这七辆马车留下,这就去罢!”廖金城见他说来说去,还是要劫自己的镖,不由大怒,喝道:“好啊,你成心消遣廖某是不是?有本事的,先胜过廖某手中的刀再说!”说着将紫金八卦刀抽出,立在当地,自有一派威严。 第124章 关外一枝花(二) 那少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笑道:“在下听闻你们镇远镖局有个叫什么‘一刀震三关吴去远’的,名头响得很啊,也不知是震的哪三座关?你叫他出来,我先瞧瞧他的本事!” 廖金城瞧了一眼秦英林,脸色一红,朗声道:“说来惭愧,吴镖头已经去世了。”那少年哦了一声,显然很是惊讶,问道:“死了?什么时候?”原来他山寨中的兄弟前几日踩点,曾禀告过他,吴去远也在其中,这时见廖金城言语恳切,显是不假。 廖金城道:“小兄弟,廖某行关外这一条道少说也有三十年,关外的绿林同道大多熟识,不知阁下是拜得哪座山,投得哪座寨啊?说不定你们大当家跟廖某有些交情!” 那少年身侧众人闻得此言,轰然大笑,其中一人朗声道:“关外英雄是一家,大当家的一枝花!廖金城,你可真是老糊涂了,竟不知道我大当家的名头,真是该死!我瞧你啊,还是乖乖的丢下马车,各自散了罢!”秦英林一愣,心想:“关外一枝花?怎地从未听过他的名头?”待见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口气倒是不小,又想:“定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要做笔大买卖,好在江湖上立个万儿!” 郭威听得那少年便是一枝花,心中颇觉有趣,低声道:“妹子,你可瞧出什么端倪没?”凌雪摇了摇头,道:“那少年便是关外一枝花么?我瞧他还未满二十岁,想不到竟是个盗魁!”郭威嘿嘿一笑,便不再言语。 廖金城走镖数十年,与关外的绿林均有来往,这几年来虽说少行关外,但关外绿林之事,自己倒清楚的很。这关外一枝花的名头他早有耳闻,也不过是近几年来才声名大噪,只是听闻关外绿林皆臣服于他,只道他是个糟老头子,却没想到眼前这名不见经传的斯文少年,竟是大名鼎鼎的关外一枝花,当下忙拱手作揖,道:“原来是一枝花大当家的,惭愧,惭愧!廖某虽是听闻过大当家的名头,心中十分景仰,只是近年来琐事繁忙,不及遣人备礼送至见性峰澹泊寨,还请大当家的勿怪!” 这时那少年的身旁一人冷笑道:“廖金城,你他娘的装什么糊涂?你只道我们大当家的年纪轻轻,好欺负是不是?你行了半辈子镖,关外绿林姓甚名甚,难道你也不知道么?” 廖金城道:“小兄弟,廖某已然说得十分清楚了,只是近年来琐事繁忙,不及送礼至见性峰澹泊寨,可没说不知大当家的名号!” 那人道:“好一个琐事繁忙,不及送礼。廖总镖头不必客气,眼下咱们寻到了你,你大可不必派人送礼到澹泊寨啦,我们大当家将你此次押的镖当作见面礼,虽说份量少了些,那是我们大当家的对你照顾有加!” 众镖师见这人好生无礼,无不大怒,但自吴镖头已死,镇远镖局之中少了一位高手,而后于镖头被杀,镖局连损两名高手,他们虽然义愤填膺,但谁也不敢强出头。数年来众镖师保镖关外,顶多一个镖头随行,其余的都是趟子手,关外绿林见到是镇远镖局保的镖,远远便已避开。然而此次出关,非但是总镖头亲自押镖,就连镖局内的其余五大镖头均已随行,众人心想定是此次保的东西贵重,总镖头不敢疏忽大意罢了。事到如今,这才明白,原来盗魁一枝花独霸关外,绿林道上的尽已臣服于他。而总镖头事先便已备好恶斗一场的打算了。 廖金城见这人说话无礼,翻来覆去终是要自己丢下马车,不禁怒不可揭,别说是晋王李存勖便在左近,便是不在,自己凭着一口气,也非要跟眼前的少年斗上一斗不可。这时他豪气顿生,立时回忆起二十五年前,自己凭一口紫金八卦刀,打败关外无数好手,从此才得已安心走镖,如今英雄虽已迟暮,但壮心不已,登时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大当家的今日是非要夺廖某的镖了?” 一枝花点头道:“不错!看来你并不糊涂啊!” 廖金城道:“好!既然如此,那廖某便向大当家的领教几招!”将紫金八卦刀横在胸前,须发劲张,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严。 一枝花道:“不知廖总镖头是要文斗还是武斗?”廖金城一怔,道:“比武较艺自是比试武功,哪有什么文斗武斗?”一枝花微微一笑,翻身下马,朗声道:“武斗嘛,自然是像两头牛打架,斗得不可开交!倘若是文斗,那可斯文多了!” 廖金城眉头一皱,道:“文斗是怎么个斗法?”一枝花道:“文斗是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瞧谁先扛不住,那便是谁败了!”廖金城道:“倘若老夫不用拳,而是用刀呢?” 一枝花道:“也是一样,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剑,瞧谁先死!”廖金城眉头不展,暗忖:“我立足江湖数十年,哪里见过这等打法?”待见一枝花神色傲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想:“我且跟他武斗,莫中了这厮奸计!”当下长刀一指,道:“文斗忒也无聊,似廖某这等粗鲁汉子,还是武斗的好!” 一枝花笑道:“好说,好说!既然廖总镖头想要武斗,那便武斗!”说着拍下手掌,只见身后走出一个老者,约莫五十余岁,瘦骨伶仃,身子佝偻,显是一副吃不饱站不稳的模样,只听一枝花道:“秦伯伯,你和廖总镖头玩玩!” 廖金城一见此人,不由吃了一惊,叫道:“秦寨主,怎么是你!”那老者道:“廖总镖头,得罪啦!”话音未落,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刀,当下在地上一荡,道:“我虚长你几岁,让你先出招!”这老者叫秦生恨,正是云州五虎寨大当家,一柄五虎断门刀,闻名关外数十年,更不知令多少镖局闻风丧胆。廖金城年轻之时,曾亲赴五虎寨拜见过他,秦生恨见他年纪轻轻,胆略过人,心生爱才之心,这才答应镇远镖局行镖过云州时,五虎寨从不为难。 这时廖金城见秦生恨听命于一枝花,不禁心下骇然,叫道:“秦寨主……这个……晚辈怎敢和秦寨主动手……”秦生恨一摆手,不耐烦道:“少啰嗦,动手罢!” 第125章 关外一枝花(三) 廖金城自知不动手也是不成,但他心中仍是顾虑颇多,要知道秦生恨本是云州五虎寨大当家的,数十年来名震关外,自己若是跟他动手,只怕三十招内便已不敌,但事已至此,他现下再服软已然迟了。即使现在服软,看一枝花的架势,也非要夺他的镖不可。然而此次保镖的雇主是晋王李存勖,眼下晋王就在客栈歇息,倘若他不战而降,只怕晋阳城中的一家老小,非要身首异处不可。当下长刀一挺,道:“既然如此,晚辈只好得罪了!”话音未落,已劈出一刀。 秦生恨见他使了一招“伏羲问道”,知道是八卦刀起手式,用意在尊敬对手,闪身避过,道:“你不必跟老夫客气!”廖金城道声“是”,长刀跟着一横,便已横削而来。秦生恨长刀一竖,挡过这一招,跟着左手成爪,朝他胸口抓去,正是一招“黑虎掏心”。廖金城知道五虎断门刀素来霸道,而刀法中夹杂“伏虎拳”,更是如虎添翼,不敢硬接,急忙闪身避过。岂知他左脚按照九宫方位斜踏,秦生恨已然瞧出他落脚之处,长刀一荡,便已凌空劈来,这一刀凌厉至极,廖金城大骇,急忙举刀招架,忽觉腰下一软,便欲跌倒。 原来秦生恨拳随刀至,刀中有拳,一拳打在他京门穴上,不待他跌倒,左手向上一顺,已将他衣领提住,跟着喝道:“去罢!”长臂一震,竟将他抛出两丈有余。这几下兔起鹘落,众人见状,无不钦佩,群盗纷纷拍手叫道:“好刀法,好拳法!秦老寨主颇有廉颇之勇!” 郭威本以为廖金城少说也要在五十招后输了不可,岂知三招不到,竟被人拿住穴道,不禁摇头叹息,心想:“先前在关帝庙的院中,见他派头极大,只道是个一代宗师风范,想不到是徒有虚表!”凌雪问道:“这位秦老寨主的刀法好得很啊!” 郭威笑道:“刀法霸道凌厉,自是很好!但比武过招,向来是用巧不用力,一味的蛮力,那有什么好了?”凌雪道:“他刀法夹带拳法,也算巧得很了!”郭威道:“夺人耳目,不足为道!”凌雪笑道:“你是说他刀法不怎么样了?” 郭威道:“小雪妹子,你的剑法迅捷无伦我是见识过的,倘若你出剑时夹带掌法,是不是要事先想好如何出招?” 凌雪点头称是,郭威又道:“倘若你出招前先要想好如何出掌,又如何临阵换招,那时你剑招自然懈怠,这样一来,岂不是大打折扣?” 凌雪拍手道:“是啊!只是我极少和别人交手,即使过招,他们也打我不过!只是朱邪未甘剑法太快,我昨日虽说跟他过了几招,却被他将剑折断啦!但那时我也没想到要以掌法夹带剑招之内!” 郭威笑道:“倘若你夹带掌法,朱邪未甘只须瞧准你的空门所在,一剑便可将你杀了!”凌雪听他这么一番指点,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不由伸了一下舌头,道:“幸好我只想着如何用剑了!” 正在此时,只听一枝花道:“兄弟们,将马车抢回来!”群盗见廖金城被点了穴道,跌落在地,纷纷下马,这时镇远镖局众人喊道:“护镖!”跟着齐刷刷的抽出兵器。 郭威道:“廖金城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平日训练的这些镖师倒不错!”他不知镖局一向训练井然有序,是以出行保镖时,绿林上的好汉见镖队整齐威严,便已怯了三分。其实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罢了。 秦英林忽然叫道:“且慢!”这时群盗叫嚷声甚大,但他内力深厚,这一声更是极为响亮,压过群盗声音,直透入一枝花耳中。 一枝花被他这么一喝,倒吃了一惊,心想:“原来此处竟还藏着高手!”当下朝秦英林打量而去,见他约莫四十余岁年纪,却一脸白净面皮,头戴方巾,一副书生装扮,便道:“阁下怎么称呼?” 秦英林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秦英林,有礼啦!” 一株花朝秦生恨道:“秦伯伯,秦英林是什么人?不会是你儿子罢?”话一出口,郭威及凌雪不由哑然失笑,均暗想:“这一枝花手上功夫如何,那是不知道啦,但他口上的功夫可十分了得呀!” 秦英林听他语气轻浮,显是故意装作如此,不由大怒,但他一向狡狯,颇有心机,仍是一副笑脸道:“大当家的说笑啦!” 秦生恨极为恭谨地朝一枝花道:“老夫若有这样的好儿子,再好不过啦!”一枝花道:“你姓秦,他也姓秦,我瞧你比他大了不少呢,不是你儿子又是谁了?”竟丝毫不睬秦英林。 秦英林在关中素有威名,何时像今日这般受人耻笑便罢,还要受人冷落,当下喝道:“一枝花!你……”一枝花这才瞧了他一眼,道:“秦兄是叫我么?” 秦英林气得直跺脚,只听一枝花又道:“秦兄要说什么,尽管说便是,这般吞吞吐吐作甚!哦……是了!你定是想要趁机也分一成宝贝是不是?常言道:见者有份。不过你大可放心,你爹爹秦生恨他老人家在此,你那一成,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秦英林再按捺不住心中怒火,骂道:“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你爷爷是铁扇仙秦英林!”一枝花待他“爷爷”二字出口,便即朗声“哎”了一声,显是答应了,笑道:“好孙儿,好孙儿,你不必喊得这么大声,我又不老,耳朵又不背,听得见!” 群盗纷纷大笑,便是连镇远镖局等人均是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秦英林气得脸色红涨,骂道:“操你娘的!”手起扇挥,铁扇中所藏的钢针迸射疾出,径朝一枝花射去。他本是极有涵养之人,又一向隐忍阴沉,这时被一枝花气得破口大骂,再不顾及自己往日斯文之态。 群盗笑道:“急了,急了!哈哈!”耳听得风声飒然,群盗纷纷下马躲闪,只见一枝花冷笑一声,忽然间寒光疾闪,只听得“叮叮叮叮”数十下,数十枚钢针均被他击落在地。跟着见他回手疾撤,剑已入鞘。剑招之快,手法之准,众人无不钦佩,均想:“怪不得他年纪轻轻,竟能号令关外群盗,果真有两下子!” 第126章 出风头 秦生恨笑道:“我的儿,骂人作甚?”秦英林一脸怒气,但见一枝花一亮剑法,已知他武功不弱,自己若是跟他过招,并无胜算,听得秦生恨言语轻辱,目光所及,冷道:“秦寨主,晚辈素来景仰你的大名,想不到你一把年纪,竟做了一个毛头小子的奴才!啧啧……” 秦生恨自归降一枝花之后,无一日不觉得自己横行一世,老来竟也甘作奴仆而感到羞愧,但他虽然对此耿耿于怀,却又奈何不得。是以旁人若是嚼几下耳根,被他听着跟自己有关,他非要将背地里说他坏话的人杀了不可。平日即便是同寨中几位堂主坐在一块闲聊,见其中有附耳私语的,总会猜想他们两个鬼鬼祟祟的窃窃私语,一定是在笑话自己,是以只是隐忍不发,只盼寻着机会将这个堂主借机铲除。 这时听秦英林故意提及此事,心中怒火大起,长刀一横,凌空劈来,正是五虎断门刀中的一招“劈山震虎”,这一刀凝聚他毕生功力,威力非同小可。 秦英林先前受人耻笑,早已勃然大怒,见他一刀劈来,叫道:“来得好!”身形一晃,便已躲过,手中长扇唰得一声,便已飞出,在半空中转个弧形半圈,朝秦生恨咽喉划去。自己则脚步斜跨,身形飘忽,欺近他身侧,一拳朝他胸口抓去,正是一招“趁热打铁”。秦英林自出道以来,一柄铁扇在江湖上闯下极大的名声。常言道:长兵斗招,短兵斗巧。他的兵器本属短兵,自然要以巧招取胜,若是和秦生恨过招,非要在兵器上吃亏不可,那时想要挨近他身子半寸也是难上加难。 秦生恨见他身法鬼魅,奇快无比,心中骇然,暗道:“倒小瞧了这小子!”长刀一架,将铁扇拨开,忽见秦英林一拳打来,忙退后一步,这样一来,秦英林拳头未到自己身侧,他忙使出一招“饿虎擒羊”,身形一跃,人刀并跳,朝秦英林砍来。 正在此时,秦英林铁扇也回旋手中,忙将铁扇一撑,“嗖嗖嗖”几枚钢针疾射而出。秦生恨见他暗器打来,这时身在半空,不及闪躲,心念电转,忙使个千斤坠的功夫,噗的一声,落下地来,长刀疾挥,将钢针尽数荡开。 两人翻来覆去拆了三十余招,仍是不分胜负。这时客栈众人均已站在一旁观战,见秦英林及秦生恨二人刀来扇往,大有大斗,小有小斗。每一招均极尽精妙,忍不住连连喝彩。忽见秦英林慌乱中仍有余暇施发暗器,又见秦生恨刀法绵绵,泼水不入,更是忍不住拍手叫好。 更有几个好武用心之人,纷纷暗想:“倘若我是秦英林,该如何接他这一招?”也有人想:“倘若换作我是秦英林,只怕早已败在秦生恨的五虎断门刀之下啦!” 而一旁的一枝花,俨然是丝毫未曾将两人胜负放在心上,一副意兴萧索的模样,在马背上连连打着呵欠。 凌雪道:“小雀儿,你瞧那一枝花,一副心不在焉,事不关己的模样,显然于胜负满不在乎!”郭威笑道:“别说是他,连我也瞧得有些困了!”凌雪道:“你当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说着瞧向那几辆马车,问道:“一枝花声势浩大,非要夺了镇远镖局的马车,莫非这里面装了什么宝贝不成?” 郭威低声道:“嘘!”跟着又道:“当然装满了宝贝!你瞧前三辆及后三辆马车,车轮下陷半寸有余,定是装了不少宝贝!”凌雪道:“那中间那一辆呢?”郭威摇了摇头,道:“中间那辆车轮和平常无异,莫非是空车?”凌雪道:“倘若前后三辆装得都是宝贝,而中间一辆反而是空的,那可说不过去啦!你想啊,一辆空马车,为何偏要行在中间?”郭威点了点头,凌雪又道:“若你是廖金城,押了许多宝贝行镖,那中间的车辆会装什么东西?” 郭威道:“当然是最为要紧的东西才是!你想啊,若是前路有绿林劫镖,众镖师是不是要前去迎敌?然而强盗们再派十几名弟兄从后面包抄,那样一来,镖局首尾不得兼顾,所以呀,换作我是廖金城,我定是要将最为紧要的宝贝,放入正中,这样一来,众镖师遇到强盗,可退而至中,环环相抱,强盗一时间也攻不进来,随便抢些东西定要回山寨去,是不是?” 凌雪微微一笑,点头称是。她虽然自幼聪慧,但初入江湖,于这些门道并不太懂,听郭威娓娓道来,颇觉有理。心中暗想:“怪不得都称他为盗圣,果然心思缜密,远胜于我!”当下又道:“可是……可是那中间的马车里面到底装得什么,竟然要比其余六辆马车上的宝贝还要重要呢?” 郭威摇了摇头,凌雪又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么?”郭威笑道:“镇远镖局既然用油布蒙住,自然是不想外人知晓,咱们且先瞧着热闹,倘若那一枝花胜了,夺了他们的镖,不就知道啦!”说着又抬头向西处瞧了一眼,只见日影渐斜,天色渐暗,心想饶刘吃亏一日不死的期限即将到了,再等片刻,自己便要去找寻刘吃亏啦。 正在此时,秦生恨忽然大喝一声,只见他一招“龙跳虎伏”,至上而下,凌空便已劈来。眼见秦英林再难躲过,众人纷纷叫道:“小心!”忽然间只听得“当”的一声,秦生恨手中长刀向一旁荡开,只震得他手臂发麻,知道施发暗器之人内力极深,不在自己之下,只见一枝铁铸梅花镖跌落在地。当下脚步一顿,目光凌厉,从众人身上扫过,喝道:“好暗器!还请出来一见!” 只见一个少年,从客栈门口缓缓走入,众人纷纷瞧去,见他面目俊朗,神色淡然,腰悬长剑,颇如一个款款公子,正是千里追风燕留声。 秦生恨心下一凛,喝道:“方才是你暗中偷袭老夫的,是不是?”燕留声作揖道:“惭愧!正是在下!” 凌雪眉头一皱,低声道:“这人真爱出风头!”她见镇远镖局及李存勖等人均未出手,反而是燕留声抢先出手,不禁觉得他多管闲事。 郭威笑道:“人家这是打抱不平!”凌雪吐了吐舌头,道:“什么打抱不平?镇远镖局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那李存勖……”说着想起李存勖总是一副色眼咪咪的模样盯着自己,便心生厌恶。 只听秦生恨道:“阁下怎生称呼?”燕留声见他语气傲慢,心中已然有气,心想:“这人倚老卖老,目中无人,呆会儿非教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不可!”笑道:“晚辈燕留声!” 这时在马背上昏昏欲睡的一枝花忽然精神一震,道:“你便是千里追风燕留声?” 第127章 公子世无双 燕留声见一枝花竟听过自己的名头,不由心中大为得意,但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朝一枝花抱拳道:“惭愧,惭愧!贱名有辱轻听,实在是不值一提!” 一枝花见他礼数周到,细眼打量一番,只见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回礼道:“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燕少侠温润如玉,果然是人中龙凤!” 燕留声常常自诩温润如玉,玉树临风,但从未被人当面夸奖,然而初次被夸,竟还是一个少年,不由脸色一红,道:“佛家常说:臭皮囊。在下不过是生了一副好的皮囊罢了!我观阁下眉清目秀,淡定优雅,却胜过在下百倍!” 一枝花掩嘴一笑,道:“多谢公子称赞!” 凌雪瞧了一眼郭威,见他正倚在一根柱子上,一副惫懒模样,道:“小雀儿,你瞧他们倒赞起相貌来啦!”郭威淡然一笑,道:“只怕那一枝花爱上燕少侠啦!”凌雪疑道:“这怎么……怎么可能?”忽然想起祖母杜秋蓉曾跟她讲过一个故事,好像叫作“断袖之癖”,知道是两个男人暧昧不清的故事,当下嘴巴大张,跟着又一副瞧一枝花不起的表情,道:“难道……” 郭威在她头上轻轻一拍,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跟着又道:“你难道瞧不出来,那一枝花是个女子么?” 凌雪惊道:“什么?”郭威嘘得一声,低声道:“小些声,别被人听见啦!”凌雪点了点头,低声道:“她也是女扮男装么?”但自己就是个女子,该当瞧出来才是,若非郭威提醒,只怕仍旧被蒙在鼓里。又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郭威一指咽喉,道:“你有么?”凌雪见他指着喉结,不禁摇了摇头,仔细朝一枝花瞧去,她目力极好,虽然相距甚远,却见一枝花说话之时,并无喉结抖动,这才恍然大悟,拍手叫道:“果真如此!” 郭威笑道:“你们女孩子家通常有个毛病,别人一眼便看出来啦!”凌雪道:“什么?”郭威嘿嘿一笑,掩嘴一笑,故作女儿之态。凌雪知道他是取笑自己,当下脸色一红,道:“你这人真坏,干么要学别人!” 只听得一枝花又道:“近来江湖传闻,说武林之中有两个年轻人声名鹊起,名头极响,叫什么‘西雀东燕’,今日在下能瞻仰‘东燕’风采,心下颇感欣慰!” 燕留声微微一笑,道:“都是江湖上的朋友叫着玩儿,大当家何必当真!在下不过是徒有虚名,跟大当家的相比,那是相形见绌啦!”众人听他二人相互恭维,大为不耐烦,但又不敢插口。要知道那一枝花方才显了一番身手,武功高明的很,更兼他人多势众,在场众人谁也不敢轻易得罪。这时众人心想:“倘若你三言两语能将一枝花唬住,便忒也小瞧了他!” 一枝花道:“哎呦!在下不过是绿林强盗,哪里谈得上什么英名?”忽然间神色一顿,正色道:“燕少侠方才露了一手功夫,是想打抱不平了?” 燕留声道:“不敢,不敢!在下不过是见镇远镖局的行镖不易,又见大当家的咄咄相逼,想出来做个和事佬,还请大当家的高抬贵手,饶过他们便是!”郭威摇头苦笑,心想:“这位燕少侠倒像个白痴一样!” 廖金城“呸”了一声,道:“咱们镇远镖局都是响当当的汉子,用得着他饶过我们?”他此时穴道被解,听到燕留声与一枝花交谈,便已按捺不住心中之火。要知道镖局行镖,一来靠得是面子人脉;二来便是手上的功夫。倘若这一次镇远镖局在此被人饶过,且不说日后敢不敢在关外行镖,若是传将出去,哪里还有雇主敢用他镇远镖局来保镖? 镇远镖局众人听见总镖头发话,纷纷喝道:“不错!总镖头所言极是!咱们镇远镖局什么时候跟强盗投过降了?”燕留声自知说错了话,脸色一红,只听孟留名喝道:“你们叫嚷什么?我师哥替你们打抱不平,你们不感激他便罢了,啰里啰嗦的干么!” 燕留声厉声道:“师弟!”孟留名登时住口,燕留声神态一缓,朝一枝花道:“倘若在下要替镇远镖局打抱不平,大当家的可否赏个面子!” 一枝花此次下山,只为劫镖,要知道自他统领关外以来,廖金城明明知晓,仍是假作不知,无疑是瞧他不起,但见燕留声出面,心想他名头极响,方才小试牛刀,已知他武功不弱,又见他人品极佳,不禁稍有犹豫。 正在此时,忽听得身后群盗叫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三言两语便想让咱们大伙回去,那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另一人道:“大当家的,这厮沽名钓誉,只怕武功平平,咱们何必理他!”紧接着听见几声哨响,跟着客栈四周也哨声响起,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屋顶、两边山头各站数十人,显然是一枝花的手下。 燕留声见一枝花迟迟不语,又道:“大当家的,既然你不肯高抬贵手,那在下只好得罪啦!”说着向前几步,道:“在下只好跟大当家的讨教几招啦!” 秦生恨当前一步,横刀立在跟前,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道:“那须先赢了老夫手中的刀!” 燕留声道:“如此得罪啦!”身形一晃,一掌拍出。秦生恨见他说打便打,忙挥刀斩落,岂知燕留声这一掌本是虚招,待秦生恨出招抵挡,右臂一收,身形一闪,左手倏然抓出,这一下兔起鹘落,迅捷无伦,一下抓住秦生恨手腕内关穴。秦生恨大惊,将刀一转,向左劈落,燕留声将头微微一侧,跟着出手如电,噗噗两下,已封住他云门、天鼎两穴。 众人见燕留声出手之快,实在是生平从未所见,不禁均暗暗咋舌不已,心想:“倒是小瞧了他!看来武功越高,便越是谦逊,他先礼后兵,也算礼数周到了!” 一枝花道:“好一招追风手!佩服,佩服!” 燕留声道:“过奖!” 一枝花忽然腾空跃起,随后轻飘飘的落下,在秦生恨肩头一拍,内力所到之处,穴道自解,笑道:“燕少侠武功高明,在下倒有些技痒,想要讨教几招啦!” 燕留声道:“好说,好说!” 一枝花道:“不知燕少侠是要文斗,还是要武斗!” 燕留声一怔,心想这人好生有趣,打架便打架,偏偏要分什么文斗武斗,但见一枝花跟自己言语极为客气,心想:“且不可伤了和气!”说道:“大当家的曾说:武斗好比两头牛打架,太过粗鲁。依在下看来,咱们还是文斗罢,点到为止,也不伤和气,是不是?” 第128章 千秋少有之绝色 一枝花笑道:“比试之前,我还有一句话要问!”燕留声道:“请讲!” 一枝花道:“燕少侠要强出头,那是替镇远镖局的作主了,是不是?”燕留声道:“那是自然!”一枝花道:“这次比武,滋事甚大。燕少侠,倘若是我赢了,这一趟镖便归我澹泊寨,你们若再三番五次的阻挠,也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燕留声一愣,心想自己也不能替镇远镖局作主,当下瞧向廖金城,道:“廖总镖头意下如何?”廖金城见他二人赌注甚大,心想:“我镇远镖局的镖何时轮到你作主了?”当下气道:“燕少侠,你是一番好意,姓廖的感激不尽!但我镖局行镖数十年,从未靠过外人。一枝花仗着人多势众,嚣张跋扈,但廖某也不惧他,大不了拼了这条老命便是,我镇远镖局的招牌不能砸在我手里!” 这一番话慷慨激昂,众镖师精神一震,跟着附和。燕留声听他言外之意,已然十分明了,分明是说:倘若他败在一枝花手中,镇远镖局也要拼命守着不可。一时间难免为难,心想:“早知如此,便不该强自出头!” 一枝花仰天大笑,待他笑声甫歇,忽地冷道:“弟兄们,夺镖!” 群盗齐声应道:“是!”声音整齐,异口同声,回音遍野。当下前后左右纷纷拔出兵刃上前,只听得一枝花叫道:“澹泊寨只为劫镖,不相干人等,还请暂退一旁!” 凌雪道:“小雀儿,咱们帮还是不帮?”郭威道:“慌什么?如今晋王还好端端地坐在厅内,他都不急,咱们急什么?”他知道廖金城此次所押的镖均是受晋王李存勖所托,眼下正主还气定神闲的在厅内喝酒看戏,他为何着急?待见凌雪一脸关切,心想:“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此时群盗已与镇远镖局的交上了手,秦英林与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男子斗在一起,一时难分伯仲,而廖金城和一人同斗秦生恨,一时间混乱无比。 而一枝花却双手背在身后,神情淡然,显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强盗人数众多,两三人斗一个镖师,自然沾了上风,不大会儿,只听得哎呦之声不绝,只见镇远镖局等人身上均已挂了彩,无一幸免。 一枝花笑道:“燕少侠,你瞧!你好心出头,他们却偏偏不识好人心,非要惹来杀身之祸才行!”燕留声环望四周,不禁长舒口气。一枝花笑道:“少陪啦!”只见他双足一点,身轻如燕,已轻飘飘地落在正中间的马车上。凌雪见他身姿优雅,动作轻盈,不禁喝彩道:“好轻功!”一枝花闻得声音,朝她瞧了一眼,笑道:“好姑娘,真美!”声音轻浮,一副无形浪子之态。若换作平时,凌雪听人语气轻浮无礼,早已大怒,但这时郭威拆穿他是男扮女装,虽然心下仍有疑惑,但听他称赞,脸色一红,心中竟有丝丝暗喜。 只见一枝花将蒙在马车上油布掀开,便要打开车厢,廖金城叫道:“不可!”再顾不得秦生恨,当下砍出一刀,急忙退出圈外,朝一枝花疾奔而来。 燕留声也大叫一声“且慢!”跟着纵身疾跃,一掌拍出。一枝花只觉对方掌力强劲,夹带一股劲风,不及犹豫,回手也是一掌。两掌相击,噗得一声,燕留声退了一步,一枝花背后撞在马车上,定一定神,笑道:“燕少侠好俊的掌法!”此时廖金城也已攻到,只见他身子凌空,长刀劈来,一枝花喝道:“来得好!”跟着拔剑在手,只听唰唰几声,剑招破空之声甚急,廖金城惨呼一声,便已跌倒在地。 一枝花一招得手,长剑朝身后一挥,将车厢上的锁斩断,当下将车门打开,不觉一怔,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正在此时,秦生恨已将另一名镖头打倒,随手将他穴道点了。而其余群盗已纷纷将镇远镖局等人擒住。秦英林仍与一人恶斗不止。 群盗齐喊:“大当家的,敌人已全部被擒!”一枝花点了点头,吩咐道:“宁静、致远二堂兄弟,将前面三辆马车押回寨中,清心、寡欲二堂的兄弟,将后三辆马车押回!”群盗纷纷叫道:“遵命!”当下从屋顶等处涌出不少强盗,纷纷纷奔到马车跟前。众人见状,心想:“原来他早有预谋,竟带了这许多人来!” 燕留声叫道:“慢着!”纵身疾跃,拦在群盗跟前。 一枝花道:“怎么?你还要强出头?”燕留声道:“大当家的,即便是抢劫,也要跟别人剩些不是?难道全部带走不成?”一枝花冷道:“我澹泊寨做事一向如此!用不得你管?燕少侠,我知你是一片好意,也闻得你的名头,方才也卖了面子给你,而廖总镖头方才也说了,此事跟你无关,你趟这浑水干么?” 燕留声朗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咱们侠义辈的本分,此事若是燕某未曾撞见倒也罢了,但今日之事,燕某便在跟前,岂能眼睁睁地瞧着你如此横行霸道?不留活路?” 一枝花哼了一声,道:“是廖金城自己不给你活路,怪不得别人!”忽地心思一转,不由面露微笑,问道:“燕少侠可曾婚配?” 燕留声见他忽然问起自己私事,不由心下一片茫然,脸色红道:“没有!”一枝花笑道:“在下平日最喜月老之事,倒想跟燕少侠保个媒!” 郭威听到此处,忽然嘿嘿一笑,将脸凑到凌雪耳边,低声道:“看来一枝花瞧上这位燕少侠咯!”凌雪道:“你怎么知道?”郭威道:“他本就是个女儿身,又是叱咤关外的绿林头子,一个女孩儿家的,能令这许多江湖草莽服从,并非是件容易事啊!”凌雪道:“那跟他保媒有什么干系?”郭威笑道:“当然是想抢他做压寨夫君啦!”凌雪噗嗤笑出声来,这时众人眼光诧异,纷纷朝她瞧来,忙将头一低,不敢抬头。 只听燕留声道:“不知大当家的此话何意?” 一枝花嘿嘿笑道:“你瞧这位佳人可配得上燕少侠么?”只见他右手拉着一个少女,从车厢内出来,站在马车前端。众人纷纷惊呼一声。 只见那女子身穿绫罗锦缎,身姿曼妙,一袭淡然幽青衣,衬得本就秀丽端庄的脸蛋,更加楚楚动人。此时群盗及天雷门等众人纷纷惊呼,瞬时间数百道目光齐齐聚到那女子身上,竟已瞧得痴了,各自心想:“天底下竟有如此漂亮的女人!” 第129章 英雄救美 燕留声见一枝花忽然从车厢内拉出一个绝色女子,登时愣在当地,不知所措,心想:“原来一枝花是想要劫个压寨夫人!”当即朗声道:“大当家的开什么玩笑?原来你煞费苦心,费尽千辛万苦,不过是想掳个压寨夫人啊?嘿嘿……”他这时才醒悟过来,原来一枝花方才要与他保媒,却是有心嘲弄。 一枝花笑道:“常言道: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燕少侠行侠仗义人品极佳,若哪位女子能以身相许,那是上辈子修来得福分!”见燕留声脸现惭愧之色,又道:“燕少侠是公子世无双,而在下身边的这位美人,是千秋无绝色,倒是般配!”说着将那女子横抱在怀内,笑道:“今日就将这位美人赠与燕公子,接着!”话音甫落,便已朝燕留声抛去。 燕留声大叫不可,眼见那绝色女子从半空中飘落,自己倘若真的去接,便是答应了一枝花保媒之事,倘若不接,只怕那女子便要当场摔死不可。此时容不得他犹豫半分,眼见那绝色女子将要跌落在地,自己伸了伸手,竟又犹豫了一下。 正在这时,只见一道人影闪过,那绝色女子啊了一声,显是惊呼,只道自己要摔死在地,却忽觉被人接住。这才睁开眼看来,只见一个衣着破烂不堪的男子,浓眉大眼,虽说不上俊俏,但一张脸上写满倔强,惊慌失措间,道了声:“多……多谢!”众人听她声音清脆动听,如同银铃,纷纷暗道:“她声音本该这般好听才是!”想到此处,更有几人瞧向一旁凌雪,见她容姿娇美,与这女子相比,竟难分伯仲。 一枝花见那绝色女子被一个陌生男子接住,先是一愣,又赞了一声,道:“阁下好俊的轻功!”那男子正是郭威,他见燕留声犹豫不决,生怕救那女子污了自己名声,不由暗骂一声迂腐,这才纵身疾跃,施手相救。 郭威将那女子放下,朝凌雪招了招手,道:“小雪妹子,你将这位姑娘带回客栈,别再受了惊吓!”一枝花朝凌雪瞥了一眼,啧啧几声,这才转过身仔细打量郭威一番,道:“想不到阁下倒颇懂得怜香惜玉,怪不得那位小姑娘跟你如此亲密!”凌雪此时已搀住那绝色女子向厅内走去,听得一枝花说他和郭威亲密,不由脸色一红,转身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一枝花笑道:“哎呦!在下口无遮拦,得罪姑娘啦!”凌雪知她是女儿身,不愿多费口舌,再说她一向温柔贤淑,素来不喜口舌之争,当下将那绝色女子搀扶入厅。 郭威正欲回至客栈,只听一枝花道:“想不到这小小客栈中竟藏着这许多武林高手,嘿嘿……”郭威只作不闻,大步而回。一枝花又道:“燕少侠,你瞧这位少年,可比你强多啦,人家可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郭威气道:“你胡说什么?” 一枝花笑道:“燕少侠,绝色美人在下已赠与了你,但终究能否归你,要看你的本事啦!”燕留声立在当地,顿显尴尬,只听一枝花叫道:“兄弟们,咱们走!” 郭威冷哼一声,道:“慢着!” 一枝花一愣,朝郭威瞧了一眼,顿时又一脸傲慢,道:“怎么?你也想做出头鸟?哎呦,这位少侠,你既已抱得美人归,还想跟我分脏不可?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郭威道:“不错!在下正是想要分赃!”一枝花听他言语中甚是盛气凌人,不由大为恚怒,道:“常言道见者有份。不知阁下想如何分法?” 郭威道:“这些我都要啦!”一枝花怒道:“好大的口气!”而后又微微一笑,道:“我们辛苦抢夺来的银子尽数给你,我们要什么?天下哪有这般道理?阁下口气如此狂妄,莫非是天王老子不成?”郭威嘿嘿笑道:“你们要什么?当然是要命!方才大当家的也说啦,见者有份,是不是?那好说,马车尽数归我,你们的命仍旧归你们!” 秦生恨大骂一声:“放屁!”郭威道:“好臭,好臭!”说着眉头微皱,不停用手在脸前扇了几下,竟好似秦生恨果真放屁一般。 秦生恨大喝一声,骂道:“操你奶奶的!”声随人至,长刀已凌空砍来。只听得风声飒然,众人均知他盛怒之下,定是使尽了全力。郭威也不像他瞧一眼,反而缓步前行几步,距一枝花跟前约莫一丈远时,秦生恨已从背后攻来。 众人纷纷叫道:“小心!”郭威竟头也不回,抬脚一踹,这一脚不偏不倚,正巧踢向他章门穴处。秦生恨急忙脚步一顿,身形疾闪,从一侧横砍一刀,正是一招“虎掀式”。郭威右手陡出,众人只见眼前一闪,郭威已将秦生恨手中长刀夺过,秦生恨一愣,郭威此时身子歪斜,手肘一撞,道:“去罢!”这一下兔起鹘落,实在太快,已撞在秦生恨期门穴上,将他推出一丈多远。 众人见他眼睛只盯着一枝花,至始至终都没瞧一眼秦生恨,却空手夺刀,将秦生恨推出丈许之地,不过是眨眼间之事,无不暗暗钦佩。竟连一枝花也骇然吃惊,想不到眼前这落拓少年,武功竟如此之高。 郭威喝道:“还你!”只见他右臂一转,“唰”的一声,将长刀掷出,势道迅猛,眼见秦生恨再躲不过,群盗纷纷叫道:“秦堂主小心!”“小心”二字还未出口,只见长刀已插入秦生恨肋下衣服,从他肋下肉皮边贴肉而过,长刀力道不减,径向后疾去,将秦生恨拖着向后约三尺之余,砰的一声,插在门口柱子上,刀身入柱将近一半之深。秦生恨已吓得惊出一身冷汗,知道是郭威手下留情。而众人此时口中的“小心”二字,显然已小了很多,显是其中几人脱口而出。 正在这时,方才与秦英林恶斗的那男子见状,叫道:“阁下好俊的功夫!”话音未落,便已落在郭威身前。郭威只见这人约莫四十余岁,颌下少须,但一张国字脸,四四方方,一脸英勇之气。这人叫金三掌,因以掌法见长,与人交战只须三掌,便可将敌人败于自己掌下,是以他真名叫作什么已五人知晓,认识他的人,均称他为“金三掌”。然而他被人这般吹捧几次,起初倒不大舒坦,极为别扭,待到后来,渐渐得意起来,便自诩金三掌,从此武林中人提起金三掌时,那都是大为称赞。金三掌先前与秦英林恶斗五十余招不分胜负,待见一枝花已夺了马车,擒住镇远镖局等人,秦英林自知再斗将下去,也是无用,忙将铁扇画一个道圈,向后一退,两人这才罢手不斗。而他见秦生恨被郭威一招间便已制住,当下好胜心起,心想:“秦英林方才也是三招之内将秦老堂主打败的,这年轻人想必跟秦英林武功不分伯仲。”又想自己与秦英林拆了五六十招尚且难分胜负,料想郭威也胜他不得,况且郭威一个后生,即便是打娘胎开始练功,也只怕也敌不住自己三掌。 第130章 斗智不斗勇 郭威见金三掌突兀而来,知他武功不弱,只见他两边太阳穴微微鼓起,心想他内力深厚,朗声道:“前辈怎生称呼?”群盗叫道:“小子,你忒也没见识,这是我们宁静堂金堂主,江湖人称金三掌的便是!” 郭威从未听过金三掌的名头,心想他既然盛名之下,自然不虚,当下抱拳道:“惭愧!在下见识短浅,金前辈的大名,在下倒是第一次听闻!”金三掌暗怒,心想自己纵横一生,眼前这少年竟没听过自己名头,心中不觉有气,但想自己倘若就此大发脾气,只怕被人说他心胸狭隘,当下冷笑一声,道:“呆会儿老夫打得你满地找牙,这辈子你也记下啦!” 群盗轰然大笑。 郭威见他好生狂妄,心想:“此人定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笑道:“好说,好说!晚辈正好牙尖嘴利,急须前辈打落几颗!”燕留声低声道:“小心,这人内功深厚,不再你之下!”郭威点了点头。 金三掌双手叉腰,一脸傲然神态,道:“出招罢!”郭威笑道:“好说,好说!”却不动手。金三掌道:“你是后辈,我让你先手!免得旁人说老夫以大欺小!”他并非是要让郭威,而是先前见郭威擒拿手使得出神入化,知道他有些门道,不敢贸然出手,要等他先出手,自己好看清他的招数。其实武林中比武相斗,若是能占着先手,对自己大大有利,这样一来,攻守皆在自己,对头便处于被动之中。郭威见他相让,也不客气,叫道:“既是如此,晚辈也不客气啦!接招!” “接招”二字还未喊出,便已一掌拍出。金三掌只道他要使什么怪异招数,心中还在思索如何守中攻招。待见郭威只是实打实的拍出一掌,而掌中并无夹带劲风,显是力道不足,心中暗喜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当下潜运内力,一掌推出。 眼见两人手掌相交,蓦地里郭威手掌一转,竟一把抓住他手背阳谷、阳池二穴,这一下变招极快,枉金三掌与人交手无数次,竟也一时不防,登时只觉身子酸麻,左掌疾出,朝郭威胸口拍去。郭威不等他出手,早已左手倏出,噗噗几下连点,将他胸前大穴尽数封住。其实郭威这一招实在是铤而走险,他出掌时不夹含内力,便是要骗过金三掌,这样一来金三掌定然不会使出全力,他更不会被他掌风所伤。自己则趁机手腕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他手背穴道拿住,再趁机封住他胸前几处大穴。只是他出手如电,金三掌又一时大意,这才被他点了穴道。 郭威拍了拍手,听得镇远镖局等人纷纷称赞,微微一笑,朝客栈门口看去,却不见凌雪,不由一阵失落,心想自己这么俊的一手,她竟然未能瞧在眼中,大有失落之意。 一枝花见自己两名堂主均败在郭威手中,不禁骇然,但他终究是群盗之首,见过不少高手,当下故作神色淡然,道:“阁下诡计百出,未免胜之不武吧?” 郭威笑道:“比武争斗,本就是靠智不靠力,倘若是一味的使蛮力,那岂不是跟两头牛打架差不多?你说是么,大当家的?”言语间自是讥讽一枝花先前夸口“武斗”一词。 一枝花跃下马车,走至郭威跟前,仔细打量一番,又啧啧几声,长舒口气,道:“唉……可惜,可惜!”郭威道:“可惜什么?”一枝花笑道:“阁下相貌平平倒也罢了,又阴险狡诈,简直比咱们做强盗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郭威坦然一笑,道:“好男儿斗智不斗勇!在下虽然相貌平平,不如这位燕少侠,却并非是极其丑陋之人。再者说了,咱们武林儿女,自当以品行武功而论才是,相貌该当是最末,大当家的以貌取人,又岂是好男儿行径?” 众人纷纷喝彩,叫道:“说得好!”秦英林也跟着附和道:“郭兄弟虽说算不上潘安宋玉之貌,却也是大好男儿,况且他品性极佳,武功又高强,正是我侠义辈中人。”其实他口出此言大有拍郭威马屁的意图,要知道他最想跟郭威结交,好从他手中套出三毒腐尸丹的解药。 一枝花哼了一声,眼见天色已黑,不愿多费口舌,当下走到郭威跟前,在金三掌身上点了几下,将他穴道解开,道:“我偏要以貌取人,怎样?又有谁说以貌取人便不是好男儿行径了?”顿了一顿,又道:“即便不是好男儿行径,那有如何?” 郭威嘿嘿一笑,低声道:“是了,大当家的自然不屑自己是不是好男儿,因为大当家的不是男儿身!”一枝花骇然一惊,此时离郭威尚近,听他言语中有带些轻薄之意,当下唰的一声,长剑拔出,一剑刺来。郭威身子一晃,已挨到他左侧,一枝花未料到他轻功如此之高,不及细想,手腕一转,几道寒光疾闪而过,郭威嘿的一身,已转至他右侧,此时一掌便已按在他肩头,微微用力,低声道:“你再动一下,我将你肩骨捏碎!” 一枝花心中大惊,自己纵横关外,从未见过轻功如此高明之人,竟如神出鬼没,令人难以捉摸,当下右臂一顿,垂落下来。郭威哈哈大笑一声,朗声道:“方才我与大当家的商量一番,他要结交我这个朋友,卖在下一个面子。说来惭愧,在下何德何能,攀上见性峰澹泊寨大当家的做兄弟?但大当家的看得起在下,在下也只好从命,就不故作姿态啦!哈哈……咱们大伙现下在关外,在下听闻关外契丹人结交新朋友都是相互相拥,咱们汉人可没这规矩!”话音未落,“啵”得一下,亲在一枝花脸上一口。 众人见状,纷纷大吃一惊。 一枝花听他胡言乱语,心中只是想着如何趁他不备,暗施偷袭,哪里料到他会亲自己一口,当下大喝一声:“去死!”脑袋一斜,朝郭威肩膀处撞去。他身子本就较矮,而郭威又生得高大,脑袋只能够着郭威肩膀处。郭威身子一侧,一枝花长剑便已出手,郭威连连躲闪。 此时一枝花一剑在手,一剑快似一剑,逼得郭威连连退后。 众人均是一阵愕然。郭威道:“大当家的,你这是……这是干么?”一枝花气得脸色通红,道:“你……你……” 郭威向后疾退几步,身子飘出三丈之外,道:“大当家的,你当真要动手是不是?” 一枝花气道:“狗贼,拿命来!”说着便纵身一跃,长剑疾刺。这时早有群盗点上火把,夜色弥蒙中,只见他手中长剑闪烁不定,霎时间已刺出十余剑,剑招之快,不在当世一流高手之下。 郭威忙道:“慢着!”一枝花见他昂然立住,颇有威严,不由得一顿,急道:“你要怎样?” 郭威笑道:“大当家的,你当真要跟在下动手?” 一枝花气道:“不杀你誓不为人!我剑下从不杀无名之辈,你叫什么名字,快说!” 郭威摇头苦笑,还未开口,燕留声已道:“他就是郭雀儿!”群盗及镇远镖局等人听见“郭雀儿”三字,均是一怔,随后又纷纷叫道:“他便是……盗圣郭雀儿?”语气之中,大有惊讶之意。 郭威道:“不错,在下正是郭雀儿!”瞧向一脸吃惊的一枝花道:“大当家的,你要跟在下动手也无不可!不知你是要文斗,还是武斗?” 众人见这当口郭威仍是一副贫样儿,无不大笑。 一枝花气道:“我要你的命!”长剑一抖,便又刺出。这一招奇快无比,竟如流星坠落一般迅捷。 第131章 斗智不斗勇(二) 郭威纵身一跃,已退到三丈之外,轻功之高,远远超出众人想象。一枝花一剑不中,纵身疾跃,手中长剑抖动,已连刺十余剑,每一招均是朝着郭威要害刺去。 众人见她剑法一精如斯,迅捷无伦,纷纷吃惊不已,无不暗想:“倘若是我,只怕连他一招也接不住!”这时郭威脸露微笑,一动不动站在当地,待一枝花长剑刺来,身形微微一顿,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说来也巧,任一枝花剑招再快,竟连他一片衣袖也未沾住。 一枝花料知今日遇见了高手,心中暗忖:“西雀东燕乃江湖后起之秀,武功自然有独到之处。郭雀儿名头排在燕留声之上,武功想必自是高他一层了!”此时心念电转,精神一震,出招又快了几倍,只见他长剑已唰唰唰连刺五六剑。郭威或闪或退,始终不还手,而一枝花也未能伤他分毫。 此时在场众人见两人斗在一处,不禁暗暗称赞。一枝花抢占先手,招招直逼郭威周身大穴,每一招之中,均是蕴含精妙无伦的后招,倘若郭威趁机还手,非要被他后招刺中不可。而郭威虽是防守,但躲避时身姿优雅从容,如同闲庭信步,颇为潇洒。 其实众人有所不知,郭威并非不还手,而是他无暇还手。他先前妄自托大,只道自己让一枝花几招之后再拔刀不迟,岂知他剑法一精如斯,竟是自己生平从未见过的高手。这时待一枝花剑招绵绵,天衣无缝,犹如一道天网,密密麻麻朝自己罩来,竟迫得自己连拔刀的机会都无。要知道高手相争,只差毫厘,倘若他伸手将腰间长刀拔出,自己躲闪之时难免稍有懈滞,那样一来,非要被一枝花长剑刺中手臂不可。但事已至此,他只得一味躲闪,好在他轻功高明,又料敌在先,一枝花剑法虽快,仍旧是难以伤他。 一枝花连刺五十余剑时,便已渐渐沉不住气,要知道他自出道以来,能在他剑下走三十招的人,当世罕有。今日撞见郭威,将平生所学尽数使出,仍未克敌,不禁暗暗焦急。又使出三十余招时,渐渐锐气消怠。当下向后退了一步,气道:“不打啦,不打啦!” 郭威见她身处上风,竟忽然罢手,不禁一愣,忽然间只听“啊”得一声惨叫,只见廖金城已被他一剑刺中左肩。众人均是一怔。别说是他,就连廖金城也想不到一枝花竟忽向自己施下毒手。他虽在一旁观战,屏气凝神,待见一枝花忽然罢手不斗,又忽然一剑反撩,朝自己刺来,虽说凝神戒备,但一枝花出手实在太快,自己竟未躲过,被他一剑刺透左肩。这一剑实在太过迅捷,连同他肩头锁骨一并穿透。 廖金城登时疼得险些昏死过去,只见脸色苍白,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滑落。一枝花气道:“都怪你,都怪你!”大叫一声,忽然间手起剑落,又听廖金城“啊”得一声惨呼,火光之下,廖金城左臂已被一枝花连根削落。 镇远镖局等人纷纷叫道:“总镖头!”但此时均被群盗刀剑架着,谁也不敢妄动。 郭威气道:“一枝花!你这是作甚?” 一枝花将廖金城左臂斩落,这时才长舒口气,心中大为舒坦,转过身来,道:“我爱怎样便怎样,用得着你管?再说了,我不过是斩断他左臂,以示小小惩戒,日后焉敢再不给我澹泊寨面子,我连他右臂也一同削断。”其实他之所以要斩断廖金城左臂,只因方才与郭威一番恶斗,无论自己剑法再快,始终挨他不着,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待他罢手不斗,胸中一股抑郁难舒之气无法排泄,待见廖金城一脸关切地瞧着郭威,心头更是怒不堪言,当下便将一肚子怒火尽数发向他身上去了。 郭威气道:“就算他有得罪你之处,你也用不着斩断他手臂啊!”一枝花见郭威满喊怒气,火光之下,一脸阳刚正气,不禁心头一颤:“似他这等男子虽说相貌比不上燕留声,倒也算得上大好男儿。”想到此处,得意道:“我偏偏爱斩断他手臂,你能奈我何?” 郭威与廖金城并无交情,但见一枝花骄横跋扈,心中大为不喜,暗道:“天下怎会有如此蛮横之人?”打定主意非要教训他一下不可,当即怒道:“那我便教训教训你!”话音未落,一刀便已劈出。 这一刀凌厉至极,并非朝一枝花要害劈去,但风声飒然,绝非泛泛。一枝花一愣,见他这一招并无特别之处,反倒是笨拙无比,漏洞百出,心想:“这是什么招数了?”当下不及细想,长剑一挺,身子微微一晃,已欺近郭威左侧,朝他右肋刺去。这一招使得极为巧妙,倘若郭威回手反挡,他长剑顺势一挑,顺而便可从他肋下斜撩,非要将他左肋划一道口子不可。 众人见状纷纷大叫小心。群盗见一枝花剑招巧妙,不禁大声喝彩。 一旁观战的崔兴智暗暗摇了摇头,心想:“郭雀儿向来以无招胜有招,一枝花即便剑术再高,也非要迫得他施展不出来。” 正如崔兴智所料,郭威大刀并不回挡,反而身子微斜,一刀斜劈,径直劈向一枝花左臂。倘若这一刀使实了,一枝花非要跟廖金城一样,左臂登时便会被斩落,而郭威势必也要被一枝花长剑撩伤。这正是十二路夺魂刀的精妙之处,两败俱伤的打法。 一枝花见郭威竟不顾自己这一招,反而要斩落自己手臂,忙回剑反架,然而未等他长剑回手,郭威手臂一沉,一刀横劈他腰间。这样一来,一枝花反攻为守,登时落在下风,当下只得提剑抵挡。郭威不等他抵挡,忽然刀锋一转,从下至上撩去,又是朝着他左臂砍去。一枝花见他变招之快,实是超出自己想象,只得又急忙变招抵挡。郭威又连连劈出十余刀,其中不乏砍、削、劈、斩、落等招式,然而每一招均是等一枝花回剑抵挡之时又急忙换招。 这样一来,一枝花大为被动,反而每出一招均是被郭威牵着鼻子走,心中恼怒不已,但自己则又无法贸然攻出。斗到后来,知道自己再斗下去也沾不到半点便宜,急忙向后退了一步,岂知他退一步,郭威便跟着进一步,始终不让他脱身圈外。 一枝花见郭威咄咄相逼,胸中不禁压抑不少怒气,眼见郭威一刀砍来,当下将脚一跺,再忍不住喝道:“死就死!”长剑一挺,朝郭威咽喉刺去。 这一下正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连郭威也吃了一惊。忙长刀一顿,倏然挡住这一剑。一枝花心下大喜,暗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只道你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当真是不想活了,原来你也是怕死,想要用拼命的法子将我唬住!”心中虽想,手中长剑一招快似一招。 郭威知他性子倔强,倘若自己非要以两败俱伤的打法搏命,他定然也要拼命,当下长刀疾挥,瞬间已遮挡十余招一枝花的攻势。 这时两人一时脱手,自然再无束缚,当下出招越来越快,到得后来,场中之人借着灯火通明的火把,已看不清他二人招数,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兵器相交之声。众人越瞧越是钦佩,无不暗暗称赞他二人武功之高,远在自己之上。 斗到后来之时,郭威心想:“如此斗将下去,非要到几百招后才能分出胜负不可!”当下忙将左手暗暗摸入腰间,忽然间“嗖”得一声,只见郭威左臂倏出。 一枝花闻得暗器破空之声,知道是郭威暗中打出暗器,忙回剑挽一个剑花,将周身护住。只听郭威嘿嘿一笑,叫道:“你上当啦!”忽然间心头一震,郭威早已身形一晃,到他身后。 这一下变故之快,难以预料,一枝花急忙转身挥剑。忽然间手腕被郭威牢牢拿住,长剑再难以劈落,左手凝聚内力,一掌拍出。 噗得一声,这一掌拍在郭威胸口,正在此时,郭威右手一晃,已点中他天突、俞府二穴。但见郭威哇得一声,一口鲜血喷到他胸前,更有不少溅到自己嘴唇上,急忙呸呸几下,唾液尽数喷到郭威脖颈之处。 第132章 斗智不斗勇(三) 这时一枝花被郭威点了穴道,登时立在当地,动惮不得,急道:“卑鄙!小人!竟使诡计!”语气气愤,大有不服之意。 原来郭威和他拆到七十余招时,眼见两人武功不分伯仲,料知难以取胜,便故意装作以左手从腰间摸暗器,待他左手一扬,口中又学做暗器破空之声,将一枝花骗过。他本是盗王门弟子,平日模仿别人说话以及动物、鸟儿的声音均是惟妙惟肖,何况区区暗器破空之声,对他来说,那是再容易不过了。而一枝花见他左手缓缓入腰间,便猜到他定是要施发暗器,早已暗中留神,待听得暗器破空,急忙向后一退,回剑护住周身,岂知这样一缓,郭威竟已转到他身后,轻功之高,身法之快,竟是平生罕见。这么一来,他终究是晚了一步,而郭威又出手极为迅速,自己才被点了穴道。 郭威哇得又吐了一口血,道:“好掌法,好内力!”当下用破烂的衣袖擦了擦嘴边的鲜血,见一枝花被他吐了一身血污,惭愧道:“对不住,弄脏你衣裳啦!” 一枝花冷哼一声,道:“用不着你装好人!”正在此时,群盗见一枝花被擒,纷纷提起兵刃,将郭威围住,叫道:“喂,小子,放了我们大当家的!” 郭威环视群盗,见他们投鼠忌器,谁也不敢上前,朗声道:“放了一枝花也无不可,只不过……”群盗叫道:“只不过怎样,你说!” 郭威道:“只不过你们须将镖车丢下,向廖总镖头磕头认罪!” 群盗无不大怒,口中大骂,“他娘的,想要老子给这老小子跪下磕头,我呸!”众人纷纷大骂,一时之间争吵不休。 一枝花叫道:“你们不必理会他,只管将马车带走,我瞧他敢将我怎样?”郭威道:“好汉子,不愧是群盗之首,果然有魄力!你不怕我杀了你?” 不等一枝花开口,群盗已叫道:“你敢!” “小子,我告诉你,你胆敢碰我们大当家的一根手指头,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娘的,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大当家的是何许人也?” “不错!这小子仗着有点三脚猫的功夫,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呸!还三脚猫的功夫,倘若不是他使暗器偷袭,他哪里能胜得过大当家的!” 一枝花道:“你们听好啦!尽管将马车带走,倘若郭雀儿胆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你们去幽州城找我大哥来!” 群盗齐声答道:“是!” 郭威一怔,叫道:“幽州!你大哥是什么人?” 一枝花冷笑一声,道:“怎样?怕了?”郭威嘿嘿冷笑一声,道:“我郭雀儿向来光明磊落,惩恶扬善,仇家何止单你一家,又何曾怕过!” 众人均是一声喝彩。 一枝花道:“既然你不怕,那就一刀将我杀了便是!”又朝群盗喝道:“还愣着干么?还不快走!” 郭威叫道:“我瞧谁敢动一下!”一枝花道:“你们快走,不用管我,快去幽州请我大哥救我!” 郭威气道:“一枝花,你今日非劫马车不可了?”一枝花听他言语中大有妥协之意,不禁气盛道:“不错!” 郭威摇头道:“倘若大当家的执意如此,那休怪我郭雀儿得罪你啦!”一枝花冷道:“要杀要剐随你便!”郭威当即将一枝花抱起,背后朝上,自己半蹲,将他放到自己腿上,一枝花叫道:“你……你要干么……你……放开我!”郭威道:“大当家的得罪啦!”当下伸手“啪”得一声,打在他屁股上。 群盗见状,登时愣在当地,只听一枝花道:“你……郭雀儿你……你……”郭威不等他说完,啪得一声,又打在他屁股上。 一枝花哇得一声,便已哭了出来,骂道:“郭雀儿……你……你这个流氓……你……不得好死……呜呜……”众人均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住,心中暗想:“关外一枝花好说也是群盗之首,竟被郭雀儿当众羞辱,日后定会被人传作笑柄!” 郭威叫道:“大当家的,我问你,你到底还要不要劫镖了?”一枝花此时正声泪俱下,听得郭威问话,恨不得立时将郭威一剑刺死,在他身上捅几百个血窟窿。郭威见他不答,忽地抬手,道:“你若是不答,我还要再打!我要动手啦!” 一枝花心下骇然,忙道:“你……我……我不劫镖啦!”郭威道:“让你的手下给廖总镖头跪下磕头认错!”一枝花道:“你们还愣着干么,还不快跪下磕头!” 群盗见大当家的发话,纷纷跪倒一片,朝廖金城跪下磕头,口中大叫对不住廖总镖头云云。此时廖金城的手下已将他断臂处包扎好,但见他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郭威又道:“大当家的,今日得罪之处,尽数算在我郭雀儿头上,倘若你要报仇,便寻我郭雀儿报仇便是,跟旁人没半点干系!”一枝花咬牙切齿道:“你放心……我做鬼也放你不过!” 郭威哈哈大笑几声,将一枝花后背提起,跟着朝外一推,道:“去罢!”掌内暗含内力,在他背后一推一送,穴道已解。一枝花穴道解开,四肢登时便能动弹,只见他从半空中连转一个身形,落在他所骑的马背上,叫道:“郭雀儿……你等着……我一枝花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当下双腿一夹马腹,叫道:“走!”便已奔出甚远。众人见他虽是身临半空,仍能及时翻身落在马上,纷纷暗赞他轻功了得。 群盗见一枝花已去,纷纷站起,骑上马背,绝尘而去。 郭威见群盗既去,料想一枝花日后势必将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不可,但他一向性子豪迈,不以为事。眼见天色大黑,一轮明月高挂,心想刘单鹤那恶贼不知逃到何处,须当寻他报仇不可。忽然间“噗噗”几声,先前被救的那绝色美人从厅内跌出,只听得凌雪叫道:“小雀儿,快救这位姑娘!” 郭威大惊,纵身疾跃,落到那青衣女子身畔,只见厅内凌雪正与冷一枫等人斗在一起,叫道:“怎么回事?” 凌雪双掌疾拍,便已退到屋外,急道:“快将她带走,李存勖要将她送给契丹人!” 正在此时,镇远镖局等人纷纷将客栈围住,此时屋内冷一枫、莫青青、潘老鼠、李继韬等人纷纷朝门外涌来,叫道:“不能走!” 郭威双掌疾出,众人只觉一股极强掌风扑面而来,纷纷向后退去。而身后的秦英林已纵身疾跃,手中长扇从半空中旋转着朝自己而来,力道甚猛,显是已用尽全力。 只听秦英林叫道:“镇远镖局的听着,今日若叫柴美人走了,你们一家老小都要掉脑袋!”郭威凌空拍出一掌,将铁扇击落,见镇远镖局等人纷纷提起兵器朝自己砍来。 当下凝运内力,双掌齐发,噗噗几声,将左侧几人打倒,将柴美人横抱在胸,双足疾点,腾空便已冲出,叫道:“小雪妹子,快走!” 秦英林叫道:“哪里走!”郭威只听得背后嗖嗖之声,知道是他钢针打到,当下不及转身,袍袖一挥,将钢针尽数一卷,跟着一甩,只听“啊哟”几声惨呼,也不知打在谁身上,忽听鲁一掌叫道:“留下罢!”话音未落,只觉背后风声飒然,知他掌力强劲,不敢回头,只觉一股大力从后而至,掌风尽数打在背后,险些跌落下来,忙缓缓落地,但他不敢停留,当下又深提口气,纵身疾跃,已然跃到十丈之外,抢身翻在马背之上,双腿猛夹,顷刻间已去得远了。 只听得背后廖金城等人齐叫道:“快追!” 第133章 喜是故人来 郭威未辨明方向,黑夜之中策马疾奔,行了将近十余里,隐隐觉得体内气血翻涌,当下强勒马缰,哇得一声,便已吐出口污血来。原来自被一枝花拍中一掌,现下又受了鲁一掌一掌,原本就伤势未愈,现下却是雪上加霜一般。 那绝色女子听得郭威吐血,关怀道:“你……你不要紧吧?”郭威道:“不碍事!”当下又四处环视一番,凝神细听,未曾听见什么声音,心想秦英林、鲁一掌等人自然是要保护李存勖,这才没有追来。当下翻身下马,将那绝色女子也扶落下马,道:“咱们先在此歇息片刻!” 那女子道:“多谢壮士舍命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语气之中,竟有些呜咽。郭威素来豪迈,不懂儿女心思,当下也不答话,趺坐在地,运功疗伤。 那女子见他闭目不语,趺坐在地,知他在运功,站立一旁,时不时朝四周望一眼,只恐追兵赶来。 约过了一个时辰,郭威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用衣袖一擦,这才站起。只见那女子正一脸关切地瞧着自己,这才仔细打量她一番,道:“你是什么人?怎会被廖金城关在马车内?在客栈中他们为何要追你?晋王李存勖跟你有何过节?” 那女子见他一语连问,长叹一声,道:“我本是晋王李存勖的嫔妃,若说是妃,那也谈不上,不过是冠以‘美人’的称号。”郭威连连点头,心想:“倒是个美人坯子!”问道:“我先前听他们叫你作‘柴美人’,是不是?”柴美人点头。郭威道:“你既然是晋王的妃嫔,怎会被锁在马车内?那又是为何?” 柴美人含泪欲洒,泣道:“晋王要将我送与契丹大首领耶律阿保机做厚礼,多亏你出手相救,我……我……”说到此处,显是已到伤心之处,不由得声泪俱下,一枝梨花带春雨,哽咽凝噎。 郭威本是性子豪迈之人,见女人啼哭,一时无措,只听柴美人又道:“我只道从此能逃脱了去,想不到那位凌姑娘将我搀入客栈厅内,晋王他就在厅内坐着!”郭威点头道:“后来呢?” 柴美人道:“后来我恳求晋王饶过我,别将我送给契丹人,他却不肯,又说他已重重赏赐了我爹做了大官,让我好生去伺候耶律阿保机。凌姑娘见我可怜,说了几句公道话,又替我求情,晋王便道:‘凌姑娘,让本王答应你也无不可,只是本王有个条件?’”郭威问道:“什么条件!” 柴美人道:“凌姑娘便问他,倘若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她自会答应。晋王指着我道:‘这是我后宫中的柴美人,但与你相比,那是万万不及!’凌姑娘听他称赞,便道:‘这位柴美人相貌胜过我百倍,你用不着花言巧语骗我!’晋王哈哈大笑几声,我一向知晓晋王多谋狡诈,每及他似今日这般大笑之时,定是想到什么计策好害人了,只听他道:‘凌姑娘,本王自从见你第一面起,便一往情深,不可言语,倘若你想救她,那也好说,你只须跟我回宫,做我的凌美人,我便答应你饶了她,好不好?’”郭威呸得一声,骂道:“无耻!” 柴美人又道:“我急忙道:‘不可!’凌姑娘也呸得一声骂道:‘下流!’便强行拉着我向外走去,此时早有几个手下将我二人围在圈内,凌姑娘当真武艺高强,举手间便已打翻二人,又与其余等人斗在一起。后来的事情你便知道啦!” 郭威点了点头,忽地一惊,叫道:“不好!我只顾逃走,却将她丢下不管啦!”当下站起身来,道:“我得赶回去瞧瞧,倘若凌姑娘被她们擒住,那可大大不妙啦!” 柴美人急道:“你现下要去么?可是……”说着四处瞧了几眼,此时正值深夜,又是荒山野岭之间,偶闻狼嚎鬼叫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郭威若是将她带去,难免缚手缚脚,倘若将她丢在此间不理,万一碰见狼群野兽等物,那岂不是害了她性命,思来想去,苦无良策。柴美人道:“我和你同去行么?待到跟前时,你将我放下,再去救凌姑娘好么?” 郭威心想也是,这才将她抱上马背,自己则坐在后面,只闻得一股幽香淡雅之气,不由得心内一荡,暗叫惭愧。他二人先前同乘一马,那是为了逃命,不得已而为之。眼下同乘一骑,过于亲密,难免有些授受不清,一时间二人都觉气氛尴尬,谁也没有说话。 郭威轻夹马腹,驰聘飞奔赶回,将行了半个时辰,忽听得马蹄声响,急忙按马歇息,心想:“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在此?”当下低声叮嘱柴美人,道:“我去去瞧瞧,你在这儿好生呆着,千万别乱跑。”这才运气凝力,朝着马蹄声处奔去。忽听得一人牢骚道:“你说巧不巧,偏生晋王会在这小小客栈,莫非是不放心总镖头此次行镖么?”另一人道:“晋王挑咱们镇远镖局行镖,那是看得起咱们大当家的,只是说来也怪,他堂堂晋王,便是有礼送人,大可派几千兵马护送,任那些绿林好汉平日骄横,也不敢轻易得罪官家啊!” 只听一个声音稍长的道:“你们不知,晋王此次写有书信,让总镖头捎给契丹大首领耶律阿保机,据说是送他金银器皿无数,另送一个美人,只盼契丹人和他能结为盟友,互不相扰!” 一人道:“钱大哥,你是说被总镖头锁在马车中的柴美人,便是晋王要送给耶律阿保机的?啧啧……真是个美人坯子,晋王倒也舍得!”言下之意,大有艳羡不已。 郭威见他们十余人骑马缓行,当下摸到背后,一跃而上,落在最后那人马背上,那人正欲大叫,被郭威点了穴道,随手一抛,扔掷树林内。 一人惊道:“什么声音?”另一人嘘了一声,低声道:“莫非是那个小姑娘?”当下转调马头,朝着先前郭威扔那人处而回,待到草丛边,叫道:“什么人?出来?” 另一人道:“钱大哥,不会是咱们听错了吧?”那姓钱的哈哈大笑,道:“毛兄弟,你瞧那可不是咱们要寻的人?”跟着抽出兵刃,一指草丛,朗声道:“小姑娘,老子瞧见你啦,快出来罢!” 郭威一怔,忽地微微一笑,暗想:“姓钱的这厮倒颇有些心机!”他知道那姓钱的男子并未瞧见人,不过是虚张声势。另一人道:“钱大哥,毛兄弟,找着那个小姑娘啦?” 姓钱的男子一指草丛,道:“她就藏在这儿,正好被咱们撞见啦,只是这草丛中多有荆棘,一时间难以闯入,唉……”叹一口气后,又道:“凌姑娘,你出来吧,我等奉晋王之命,要将你带回去,你别教咱们为难,免得动起手来,再伤着姑娘。” 郭威他几人之意,显是凌雪并未被李存勖擒住,而是也已脱逃去了,这才放下心来,当下悄然下马,赶至柴美人处。柴美人见他回来,忙道:“凌姑娘她没事吧?” 郭威摇了摇头,道:“她已逃了,只是不知去了哪里!”柴美人道:“她一个姑娘家,又是深更半夜,不会出事儿吧?”郭威道:“她武功高强,别人想要抓住她,也是不易!”当下牵了马缰,又道:“柴美……柴姑娘,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么?”他本欲叫“柴美人”三字,但一想未免有些轻浮,这才及时改口。 柴美人微微一笑,道:“我叫柴莹,你叫我柴莹就好啦!” 郭威听她自报姓名,心头一震,惊道:“你叫柴莹?” 第134章 懵懂少男少女心 柴莹见他一脸吃惊,问道:“怎么啦?”郭威摇了摇头,心想:“天下怎会有这等巧事!”道:“在下幼时曾有个朋友,跟你姓名一样,是以听你道出姓名便略有些惊讶!” 柴莹心头一震,问道:“你小时候的朋友么?跟我年纪一般大么?”郭威点了点头,叹道:“正是!”柴莹点了点头,问道:“是了,你救了我,如今还不知怎生称呼你呢!” 郭威道:“我叫郭威,江湖上的朋友都叫我郭雀儿!”柴莹心头一颤,又道:“这名字倒有趣!谢谢你啦郭雀儿!”郭威自说出姓名,便偷眼瞧她,见她神色自如,心中暗想:“天下何其之大,姓名相同之人定是大有人在!她又怎会是那人呢?” 柴莹问道:“他们为什么都称呼你郭雀儿啊!”郭威淡淡一笑,道:“说来惭愧!”顿了一顿,但见一弯昏黄残月悬挂头顶,四下里一片漆黑,又道:“我和她萍水相逢,她笑话我无鸿鹄之志,便取个‘雀儿’的名字笑话我,从今往后,我便自称为郭雀儿啦!”柴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的‘她’便是和我姓名一样的那位姑娘么?”郭威点头称是,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啦!” 柴莹问道:“看来这些年,你很是想念她是么?要不然也不会念念不忘,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啦,何况那时你还是个小毛孩儿呢,对么?”郭威笑道:“念念不忘倒谈不上,只不过自己一个人有时候太过孤单寂寞,便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柴莹道:“你不想别人,偏偏想起她,你很喜欢她,是不是?” 郭威淡然一笑,道:“那时候我才七岁,哪里懂什么儿女之情啦!”但言下之意,并不否定。这时不由长舒口气,心中纳罕,怎地今日会跟一个陌生女子吐露心事?又或许是她和柴莹一个名字,是以便乍生亲近之意了。 柴莹忽然唉得一声,长叹口气,显是心中抑郁难舒,郭威问道:“你为何叹气?”柴莹道:“我累了,想下马歇息片刻,好么?” 郭威忙顿步脚步,将她搀扶下马。岂知柴莹脚刚着地,忽然间脚底一滑,不禁“哎哟”一声,便朝郭威怀中跌去,这一下变故太快,郭威右手拉着她胳膊,左手急忙扶她后背,但他身子实在太过高大,柴莹身子又娇小,这一扶,恰好扶在她臀部之上,柴莹叫道:“你……你……”郭威双手连摆,正欲叫:“我不是故意的!”但他双手一松开,柴莹此时撞在他胸口,脚下一个踉跄,便即跌倒。 柴莹跟着站立不住,压向他身上来。此时脚下正好是条斜坡山道,两人一经摔倒,当下已抱在一起,从斜坡上向下滚去。 郭威只觉她酥胸绵软,压在自己身上,一股幽香淡雅气息,只闻得自己心神俱荡,忙心中暗叫:“我岂能见色起意,趁人之危,那与禽兽又有什么分别啦!” 两人直滚了十余丈,这才停住,柴莹啊的大叫一声,不及起身,一巴掌便已打在郭威脸上,叫道:“你……滚开!”郭威脸色一红,忙道:“我……我……”此时他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阵火辣之荡,没至耳根,心中暗骂:“郭雀儿啊郭雀儿,你怎地这般不知羞耻!”原来方才二人相拥从坡上滚下,肌肤相触,郭威身上大有微妙反应,那也不过是男人本性罢了。但郭威自幼便受姨娘韩菲儿教导孔孟之道,后来又跟随师父学艺,时常告诫他要做一个坦荡的好男儿。这时他竟一时情已难抑,不由在心中痛骂自己好生龌龊,禽兽不如。 此时月淡风清,山野间一片沉寂,两人端坐良久,只觉方才之事颇为尴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黑夜之中,郭威只听得她气息紊乱,显是心中焦躁所致。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刻,郭威歉仄道:“你……你没摔疼吧?”柴莹道:“谢谢你关心我,我没事!”郭威听她语气并无责怪瞧不起自己之意,这才暗松口气,站起身来,朝斜坡上望了几眼,道:“黑夜之中,恐山路难行,还是等天亮了再上去吧!”柴莹轻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两人又各自不语,暗怀心事。 郭威本是形骸放浪之人,平日为人最为豪迈,从不似今日这般婆婆妈妈,谨小慎微,过了良久,说道:“方才……方才太对你不住,还请姑娘原宥!”柴莹低声应了一声,郭威又道:“柴姑娘,我私自将你救出,只怕惹恼了晋王,又恐连累令尊令堂,还是……还是……”他本想说还是将你送回晋王处,只听柴莹道:“我不回去!”郭威听她口气坚决,哦了一声,便即不语。只听柴莹道:“多谢你和凌姑娘救了我!”郭威道:“这是应当的,你别客气。”柴莹叹一口气,幽幽道:“我虽是从晋王手中逃出,却落得无家可归。”说到此处,只觉天下之大竟无自己容身之所,不由泣出声来。 郭威道:“那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么?”柴莹摇头道:“我一个弱女子,身处乱世,又能有什么打算?”郭威见她可怜,但又不知该说出什么话来慰藉,当下长叹口气,便不再言语。 柴莹道:“你叹什么气?”郭威道:“我跟你一样,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处,竟还不如一只麻雀,它们至少还有个鸟窝可遮风避雨。”柴莹听他语气萧索,大有孤寂之意,问道:“你没有家么?” 郭威道:“我从小便死了爹娘,家破人亡,哪里还谈得上‘家’字。”他自与韩菲儿分别之后,一生漂泊,四处流浪,跟一个乞儿并无两样,若非撞见郭韬,跟他入山学艺,只怕非要饿死街头不可。但他艺成出山,每与新结交的朋友把酒言欢,宴后旁人是各自回家,而自己却无家可归,有时露宿街头与乞丐同住,有时住在客栈之内,更有时在荒山野庙中歇一宿。这般飘荡云游,四海为家,外人看来他潇洒不羁,但内心深处,却孤寂无比。 柴莹道:“你我二人遭遇相同,你是无家可归,而我是有家不能归!”郭威点头道:“你是怕晋王会派人到你家中是么?”柴莹摇头道:“不是!”顿了一顿,道:“倘若我回家,我爹娘定会将我送到晋王处,又或将我送往契丹人手中。” 郭威气愤道:“天下哪有这样的父母?怎会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柴莹道:“他们却不认为是将我推到火坑中,他们只道我嫁给皇帝作妃嫔,从此便会过上锦衣玉食般地生活。” 郭威道:“是了,那也难怪,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能吃口饱饭也是不易,你父母也是为你好!”柴莹道:“可是我性子一向倔强,晋王也好,皇帝也罢,他们后宫佳丽相互争宠,勾心斗角,太也残忍,我即便是不想加害别人,别人也要想方设法的陷害我。” 郭威摇头道:“那也未必,倘若你待人以诚,她们还会要加害你么?”柴莹冷笑一声,道:“你不过是个草莽江湖中人,哪里懂得帝王家事?”说着又长舒口气。 郭威听她口气之中大有瞧自己不起之意,朗声道:“帝王家的事又怎样啦?难道跟常人不一样么?”柴莹道:“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这些都是说的帝王之家。就说朱温的长子郢王朱友珪,为了登上皇帝宝位,杀了朱温,他的另一个儿子朱友贞又杀了朱友珪当了皇帝。这不过是近年来之事,从古到今,这等兄弟相残,父子屠戮的事情太多太多啦,又岂能跟常人一样?” 朱温被儿子朱友珪杀害之事,郭威自有耳闻,虽觉太过震惊诡异,但他一个江湖中人,自是不理庙堂之事,这时听柴莹娓娓道起,颇觉心惊,又觉她一个女子竟比自己还有见识。当下赞道:“你一个姑娘家,于这些帝王家的事倒清楚的很,我跟你比,那是自愧不如啦。” 柴莹笑道:“小雀儿,你还是这般不学无术!”郭威心头一颤,惊道:“你……”柴莹道:“我怎么?我就是凤凰儿,你忘了么?” 第135章 十年分别今重聚 郭威又惊又喜,道:“你当真是凤凰儿?”柴莹伸出手指,在他脑门上一点,笑道:“不是我还有谁叫凤凰儿呢?”这“凤凰儿”的名字,本是郭威幼时和她一起时取的外号,她叫郭威“雀儿”,而郭雀便叫她做“凤凰儿”。柴莹道:“小雀儿,想不到十几年不见你,你竟生得这般高大啦!”此时郭威仍是半信半疑,倘若她真是幼年的好朋友凤凰儿,为何方才又不和自己相认呢?柴莹见他一阵疑惑,笑道:“其实我先前被关在马车上时,便知你就是郭雀儿啦,不过是想故意装作不认识你,瞧你这些年有没有想我!” 郭威见她言语真切,拍手叫道:“果然是你!”瞬时思绪飘到十余年前,那时他二人在一条小瀑布岸上打鸟儿,后来自己受伤中毒,又被师父抱到药王谷,不胜感慨。此时两人相认,欢喜之余,难免谈及这十余年的各自经历。 原来十余年前柴莹见郭威服了解药,心知他并无生命之忧,便央着郭韬将她送回家去。自她归家之后,父母早已吓得半死,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一口气,好生感谢了郭韬一番。至此往后,每日严管她读书写字,又学做女红针线巧活,这十余年间,未曾迈出家门一步,即使哪日极其无聊,父母才会派几十名家眷陪同她一块上街。但她天性本就顽皮,哪里是坐得住之人,如今好似一只金丝雀被关在笼中,不由得整日郁郁寡欢,偶有幻想,郭威学会武功之后,定会前来找寻他,那时再同他一块捉鸟儿,摘山枣。 但柴莹盼了十年,终未等到郭威寻她,渐渐便心灰意冷。直到三年前,晋王为拉拢邢州当地豪绅,并与邢州等地豪绅结亲,柴莹被父亲送与晋王王宫,李存勖见她相貌秀丽绝伦,便封她为“美人”,一时间得宠后宫,风光无比。因她一向性子倔强,李存勖每逢谈及国事,她从不退避,反而时时在后宫与一众妃嫔谈论,又告诫李存勖先与契丹结为盟友,再一同击破朱梁。李存勖本一代奸雄,最恨女人谈论国事,那日便临幸于她,两人海誓山盟一番,李存勖道:“美人,你见识远胜于孤,又时常为孤分忧,如今身逢乱世,孤贵为李唐后代子孙,每及想起不能天下一统,便自愧于先祖,只怕死后没有脸面去见先祖。”柴莹便好言劝慰,李存勖道:“美人对孤一片忠心,叫孤如何报答?”柴莹道:“贱人能蒙晋王恩宠,已是天恩浩荡,晋王切莫说报答之事,倒显得生分不少!” 李存勖道:“前些时日,美人曾劝孤与阿保机结盟,我思来想去,寻思到一条良策!”柴莹道:“晋王请讲!”李存勖道:“昔汉太祖刘邦被困白登,便依陈平之计,送去金银锦缎及美女,这才解了白登之围。孤自斟酌许久,契丹人世代游牧,不服教化,倘若送他金银锦缎,他们未必瞧得上眼,便觉美人献得计策不错,咱们干脆送阿保机一个绝世美人,将他迷得神魂颠倒,好在他耳边吹些枕边风,那时助我击破朱梁,顺而灭蜀、吴、越等地,岂不妙哉?” 柴莹道:“是啊,只是送与和亲的那女子,须是晋王的女儿才行,那时阿保机便是再厉害,外人谈及,也只道是晋王的女婿。”李存勖抚掌笑道:“好计,好计!美人非但秀丽绝伦,而且又聪慧多谋。有美人相助,真是孤之幸也!” 柴莹道:“能为晋王解忧,贱人也欢喜的很!”李存勖哈哈大笑,忽地一顿,又道:“可是孤的公主大多嫁人,小公主呢,又未满二八,世事不辨,远嫁契丹,又不能助孤一臂之力,岂不是徒劳?”柴莹点头道:“那须好好挑选一人冒充公主才行。”李存勖道:“美人,你当真只为孤着想么?”柴莹道:“贱人不为晋王着想,还能想着谁去?”李存勖笑道:“好,既然美人这般说,孤也就放心啦!依孤看来,将美人送与阿保机再合适不过啦!” 柴莹心下一凛,笑道:“晋王这玩笑可吓煞了贱人!”李存勖冷道:“嘿嘿……美人,你瞧孤像是说笑么?”柴莹抬头看向李存勖,见他脸色阴沉,不禁暗道:“糟了,他是要将我送给阿保机啦!”当下连忙跪下磕头恳求,李存勖冷笑道:“美人,孤思量数月,终无人选,挑来挑去,只有美人你再合适不过啦!你放心,你做了阿保机的贵妃后,孤定会大大封赏你父亲做邢州节度使,你们柴家日后定能光宗耀祖,世代为官!” 柴莹叫道:“我……我……去不得呀!倘若我去了,谁来照顾晋王你呢?”李存勖嘿嘿冷笑一声,袍袖一挥,道:“这个不劳美人操心,孤自有人照料!”说着便拂袖而去。是以李存勖恐天下人知晓他私通契丹,又派秦英林找寻镇远镖局廖金城,令他将金银钱财及柴美人锁在镖车内,又亲手书信一封,命廖金城交入阿保机之手,以示结盟之诚。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怪李存勖不该一统天下,勾结胡人,这才被一枝花先行劫镖,又被郭威、凌雪将柴莹救走。 柴莹将这十余年遭遇简述一番,郭威听罢大怒不止,连骂数十声李存勖奸诈无情。 柴莹更是连连叹气。郭威慰藉道:“凤凰儿,你不必害怕,但教有我在,李存勖休想再将你送给阿保机!”柴莹道:“可是……他是晋王,我又能躲到哪去?”郭威道:“他不过是在关中、晋地横行,天下何其之大,还怕没你容身之所?” 柴莹虽是一筹莫展,但听郭威言之凿凿,把心一横:“即便是死,也不要嫁入契丹!”又道:“那咱们现下就走,好么?” 郭威摇了摇头,道:“眼下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做,还不能走!”柴莹道:“什么大事?”郭威道:“我听闻传国玉玺在阿保机手中,听闻他此次举行天下第一英雄大会,目的便是要登基称帝,眼下我须赶在天下第一英雄大会之前,将玉玺盗走,令阿保机不能登基。” 柴莹一听他也要赶赴契丹皇城,不由心乱如麻,只觉自己虽是从李存勖手中逃脱,但天下之大,她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到哪去?不禁幽幽叹道:“你也要去契丹皇城么?”郭威点头道:“你和我同去么?” 柴莹道:“可是李存勖此次出关,目的便是去契丹皇城,我若是被他撞见,那如何是好?”郭威笑道:“你大可放心,我稍作易容,管教他们认你不出?”柴莹惊道:“易容?你会易容术?”口气之中大为惊讶欢喜,原来这易容之术,她从一本杂谈古书上瞧见过,那时只当是乡间怪谈,现下听郭威提起,不禁一阵欢愉。 第136章 妙手空空 柴莹又问起郭威这十余年来所历之事,才得知他姨娘已含恨离世,不禁满怀抱憾。待听闻郭威答应饶刘单鹤一日不死,又称赞他言出必行,人品极佳。 郭威将十余年来等事简单叙述一番,不觉间已将近黎明,柴莹见郭威一身血污,忙道:“你受伤了?”原来郭威自从斜坡滚下,树枝从肋下刮过,将伤口蹭破,但郭威自始至终也未喊疼,当下一阵心疼。急忙将衣裙扯下些,替他包扎了伤口。 郭威道:“谢谢你啦!”柴莹道:“你因我受了伤,又几次救我性命,该是我谢你才对!”不禁想起十余年前,那夜与郭威及凌敬碰见狼群之事,倘若不是郭威,自己那时恐已命丧狼口。 郭威站起身来,只觉腹中饥饿,心想忙了半夜,竟未吃饭,想必柴莹也饿了,当下强打精神,纵身疾跃,片刻间,便已捉来一只野兔,当下将毛皮一剥,生火烤起肉来。兔油滴在火堆之中,发出嗤嗤之声,香气一阵阵的冒出,柴莹赞道:“好香!” 郭威微微一笑,道:“此处无水,只好就着生血一并烤了,你别嫌脏!”柴莹道:“不会!”其实她起初也觉兔肉未经清洗,实在无法下口,但此处并无河水,更别提井水了,倘若自己不吃,岂不是瞧不起郭威?待闻得烤肉香气,不禁脱口称赞。郭威自幼便同师父隐居山野间练功,带血生肉早已见怪不怪。 待到后来之时,兔肉渐渐芳香四溢,只见郭威持着在火堆上来回翻滚,兔肉冒有微油,呈焦黄之态,皮质肉酥,显是味道极美,柴莹道:“好了么?”郭威笑道:“莫慌,莫慌,烤肉须有耐心才是。”柴莹哼了一声,道:“光闻着香味都已饱啦,等到你烤熟,只怕早已不饿啦!” 郭威哈哈大笑,又过了片刻,这才道:“好啦!”当下将兔肉用刀割开,恐熟肉烫手,便从身上割下一块破布,包在肉上,递给她吃。 柴莹见他衣服虽脏,但对自己倒颇为关心,当下也不嫌弃,拿在手中便吃,又不住口的称赞。待两人吃饱,柴莹只觉有些困乏,道:“你什么时候要去契丹皇城?”郭威站起身来,道:“我本想先报了仇,但算了一下日子,离耶律阿保机的天下第一英雄大会还有五日,是以只得让刘单鹤那狗贼再多活几日,等我办了大事,再寻他报仇不迟!” 柴莹点了点头,道:“我先前听你提起,要去盗传国玉玺是么?可是传国玉玺眼下便在晋王府啊,又怎会在契丹人手中呢?” 郭威道:“晋王府的玉玺是假的!”柴莹吃惊道:“你怎知道?”郭威当下将自己与许掌柜等事述说一番,柴莹这才恍然,又道:“既然晋王府的玉玺是假,那契丹人手中也不会是真的!”郭威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讲与你听!”当下又道:“眼下最为紧要的,便是将你易容改扮个模样。” 柴莹听他要给自己易容,欢喜道:“好啊,只是你要将我扮作什么模样?”说着又想了一想,道:“你将我易容改装成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好么?”郭威笑道:“那是为何?”柴莹道:“他们见我相貌丑陋,自然不会多看我一眼,那样可少许多破绽不是?” 郭威拍手赞道:“妙极!”当下携起柴莹上得山道,但那匹马早已不知去处,两人沿着山路行了二十余里,见前方有处人家,当下投到人家处讨水喝。那主人家是个老翁,见郭威及柴莹一脸风尘,只道是偷偷私奔的小两口,倒也热情招待。郭威见这老翁家中贫穷,将身上余下的五两银子尽数送了给他,又求老翁寻了些白面与水,将柴莹易容成一个十分丑陋的女子。 待郭威罢手之后,柴莹非要瞧一瞧自己被易容成怎生模样,但那老翁家中竟连个铜镜也无,只得就在水桶前照了一下,只见自己面目臃肿,脸上长了几块红疮,竟连自己看着也想作呕,不禁埋怨郭威一番。 两人问及契丹皇城等地,那老翁也不知晓,只知在关外极北之地,离此少说还有千里。郭威二人当下辞谢而出,向北疾行,一路上见着行人便打听凌雪的行踪,终是没有音讯。 这日晚间,两人行到一处集镇,见镇子虽小,却也热闹非凡,显是多年来关外未受战乱之苦,倒也太平,当下寻了一处客栈住下。那店小二见柴莹衣着华丽,相貌却极其丑陋,而郭威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却衣着破烂,心想:“定是这小子瞧上了这大姑娘的钱财,要不然也不会跟她私奔!” 饭后,柴莹问道:“你将银子尽数送与那老翁,咱们明日没有银子,怎生结账?”郭威笑道:“你大可放心便是!”柴莹见他心有成竹,便不再追问,郭威道:“凤凰儿,你会骑马么?”柴莹摇头道:“不会!”郭威点了点头,心想她一个姑娘家,便是会骑马,连骑几日,只怕也难以消受。又说了会儿闲话,便各自回屋歇息。 待第二日一早,两人用过早饭,柴莹见郭威起身结账,不由暗松口气,原来先前吃饭之时,她内心喘喘,只恐没有银子结账。直到郭威拿出银子结账,这才放心,又听见郭威向那店小二问及皇城的路。两人出了客栈,郭威又雇了一辆马车,当下招呼她上车,柴莹一路上纳罕不已,约行了十余里地,再忍不住道:“你从哪得来的银子?” 郭威嘿嘿一笑,道:“自然是你给我的?”柴莹一指自己鼻子,疑道:“我给你的?”若非她易容改装,只怕早已一脸疑惑。 郭威点头道:“你身上带着许多银子,却不肯告诉我,好在我做贼多年,一眼便知你是个富家千金,是以半夜趁你睡着,便偷偷潜入你房中,偷了你几十两!”柴莹道:“胡说八道!我身上一文钱也没有,最值钱的不过是头上这根簪子。”郭威道:“倘若你没带银子,那你身上怎会装了许多银子?”柴莹道:“哪有?”当下从腰间取下荷包,只觉沉甸甸的,急忙打开,只见里面装了一大锭黄金,闪亮亮地耀眼,不禁惊道:“咦?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她自清早起床,还曾摸过这荷包,的的确确是没有半文钱,然而这时忽然多了一锭黄金,不由大为惊讶,嘴巴张了半天,竟难以拢住。待见郭威一脸坏笑,不由恍然道:“原来是你……是你放入我荷包中的是不是?” 郭威道:“你荷包放在你自己身上,又不曾拿给我看,我怎会放金元宝入内?”柴莹道:“这可奇了怪啦!我明明今日一早还打开瞧了一眼的。” 郭威笑道:“想是上天怜悯你,知道你贫苦,便半夜命财神爷给你送来的。”柴莹道:“哪有这等事,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鬼神了!”郭威将背后包袱解下,说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你荷包内的金元宝是我放的!”当下解开包袱,只见里面装满无数金银首饰,还有几套衣服,柴莹叫道:“你……你从哪里偷来的?”郭威忙伸出手指,嘘了一声,道:“小些声,莫叫人听见啦!”当下又道:“也不知这几件衣服你穿着合不合适!” 柴莹见包袱内的衣服颇为华丽,虽比不上她身上穿的那件,但料想也是富户千金小姐的衣衫,问道:“你快告诉我,这些是从哪里弄来的?” 郭威见她追问不休,心想自己若是不以实情相告,只怕她非要揪着问一路不可,说道:“这是我偷来的!我昨天半夜寻到一处富贵人家,偷了些银子,又恐你这几日没有衣服换洗,便偷了几件!”柴莹道:“那你是潜入人家小姐闺房之内了?你……你是不是瞧见什么了……”言下之意,自然是说郭威半夜潜入人家小姐闺房,只怕没安什么好心。 郭威道:“我虽说是个盗贼,却不是采花盗,偷香窃玉之事,岂是我辈所为?”柴莹见他一脸真诚,点头道:“好,我信你就是啦!你快说说,你是怎么盗来这许多银子,又是怎生将金元宝放入我荷包内的!” 原来昨日三更时分,郭威摸到当地一处富户家中,他知道十富九恶,是以偷起来并不觉愧疚,当下潜入那富户房内,将房间挨个寻了个遍,最终在一间暗室中寻着,至于那女子衣物,而是潜入那富户小姐屋中盗来的,至于那小姐长何模样,他是一慨不知。 郭威将此事简单叙述一番,忽然手一扬,伸手在柴莹头上拍了一下。柴莹道:“你干么打我?”郭威笑道:“有只苍蝇,我替你赶跑啦!”说着伸开手掌。 柴莹叫道:“是我的荷包!”急忙伸手摸入腰间,竟空空如也,不禁惊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郭威道:“天机不可泄露!”当下将荷包还给她。柴莹笑道:“好啊!想不到你竟有这妙手空空的本事!”郭威大笑不止。 二人一路上相聊甚欢,不觉间已至午时,听得车夫叫道,:“二位要用饭么?”郭威恐柴莹疲惫,道:“还请车老大停了马车,咱们吃了饭再行赶路。” 第137章 天香楼 车夫勒马停车,见郭威已从马车内探出头来,道:“客官,此处是云州城外的一个集镇,镇子西口有家面馆,味道着实不错,客官若是要吃面,尽可上那儿去。” 郭威道:“好,就依你的!”那车夫应了一声,满脸欢喜,道:“客官坐好咯,小人这就赶往面馆!”当下叫道:“驾!”空甩一下马鞭,朝集镇西口赶去。 柴莹道:“这车老大倒也实在,恐咱们花费太多,帮着咱们找饭馆儿!”郭威笑道:“他是怕咱们去吃的地方,他去不起!”柴莹点了点头。 行了约半里不到,耳听得车厢外吆喝声不止,热闹非凡,知是在镇子之中行走。忽闻得一股酒香肉味,郭威急道:“车老大停下!”马夫急忙将马车一顿,郭威已从车厢内钻出,只见镇中街道两边小商小贩无数,卖糖葫芦的、弹的、卖葱花饼的、馒头、油条、烧鸡、烤鸭等等小吃着实不少。郭威嗅了几下,只闻得方才酒香之气是从左前方一座客栈中飘出,当下一指,问道:“车老大,那是什么地方?” 车夫道:“这是五华镇天香楼,在本地大大有名,听说在那里面吃上一顿饭,少说也须花上二两银子哩!”郭威道:“好,就去天香楼!”车夫听得郭威吩咐,只得道好。但见他衣着破烂,实在不像富家子弟,心中暗想,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既然他吩咐了,我只管去便是了。当下依言将马车赶至天香楼门口,此时早有跑堂伙计迎了上来,满脸堆笑,一股劲儿热情招呼:“客官是要住店还是打尖?” 郭威下了马车,道:“打尖!”又伸手去拉柴莹,那跑堂伙计道:“我来,我来!”当下搬个板凳,放在马车前,又站在一旁伸手去扶柴莹。郭威见他颇有些眼力,并未瞧自己衣衫褴褛便瞧自己不起。 跑堂伙计搀扶柴莹下了车,问道:“客官是要包厢还是大厅?”郭威笑道:“有雅间么?”跑堂的笑道:“有,有!”又转身朝车夫道:“后院有歇马的地方!”这才请郭威及柴莹进入客栈。 厅内座满,十分热闹,郭威见其中不少都是行商之人,待进入包厢内,道:“伙计,还请将那车老大也一并请来!” 那跑堂伙计忙道:“好说,好说!”这才又道:“客官少坐,小人先打壶热水给二位!”待那跑堂的下去片刻,已有店小二端了热水上楼,跟着那车夫也进入包厢,郭威招呼道:“车老大赶了一上午马车,饿了吧?”那车夫见郭威言语客气,忙道:“是有些饿了!幸好带着些干粮,原本想在后院吃了。”郭威笑道:“今日放心吃便是,小弟作东!”车老大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是咱们车夫的规矩,向来不能和雇主同坐一桌的!”郭威皱眉道:“什么狗屁规矩!你是看不起小弟不是?”车夫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这才半推半就的坐下。 郭威朝那店小二招手,道:“你们店里都有什么好酒?”店小二虽说长年在饭馆中打杂,那也是阅人无数,见惯了富豪乡绅,高官贵人,见郭威神色自如,知他绝非穷苦之辈,忙道:“咱们店中有三锅头、老白干、竹叶青、陈年杜康,还有十八年的女儿红,客官要喝什么酒?”郭威道:“竹叶青可是上品?”店小二道:“绝对是上品好酒!”郭威点了点头,道:“有什么好菜?”店小二道:“好菜那可多啦,只是小人记性不好,一时记不住……”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个菜单子,递给郭威,道:“这是小店的菜单,客官请过目!” 郭威伸手接过,转手递给车夫,道:“车老大想吃什么尽管点,不必客气!”那车夫推脱几下,见郭威一脸不悦,这才缓缓打开菜单,只见菜单上写着菜的名目,后面又标了价格,只见每一道菜少说也是一两银子,更有四五两银子一道菜的,不由张大嘴巴,半天也没点一个出来,赔笑道:“我瞧着这些菜也没什么胃口,还是姑娘点吧!” 柴莹道:“既然车老大没什么胃口,我可要随便点啦!”那车夫是第一次听柴莹说话,虽说见她相貌丑陋,但声音却极为动听,心想:“这位小姑娘言语不凡,显是千金小姐。”只见柴莹瞧也不瞧菜单一眼,道:“来一份爆炒鹅肝,再来一盘干煸鸭舌、狮子头、油炸獐腿肉、烧兔头、清炖鲫鱼、剁椒鱼头、鲜鸭掌、落水山鸡,嗯……再要一份人参炖乌鸡的汤吧,也不知你们这小店有没有?” 她本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又是晋王的妃嫔,这些饭菜每日也不知吃了多少,这时一经点菜,那是脱口而出。那车夫一旁听着瞠目结舌,吃惊不已,单她点的一道菜,只怕够自己一家一年的花销。 店小二道:“对不住客官,小店只有干煸鸭舌和狮子头、烧兔头,其余的一概没有。”柴莹道:“谅你们这小店也没有,那就将你们店中招牌菜统统上来。”那店小二见她谈吐间眉头不眨,忙道:“是!”这才关门出去。 过了片刻,酒菜陆续上齐,郭威道:“车老大,一路辛苦,小弟敬你一杯!”那车夫连忙端杯,二人喝了将近一斤时,那车夫早已满脸通红,不胜酒力。而郭威面色不改,仍旧大吃大喝。 忽听得隔壁一个声音喝道:“他奶奶的,这几日真是不顺,接连几日被大当家的辱骂。”紧接着听见另一人道:“大当家的此番受辱,心情不大好,骂咱们几句,那也没什么!”郭威一怔,听他声音熟悉,知道说话之人正是金三掌。不禁暗道:“原来是澹泊寨的!” 只听先前那人道:“金老弟,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怎地大当家的一回寨,没来由的便将老哥哥一通臭骂,说我办事不利,未打探清楚姓廖的底细。” 金三掌道:“小弟昨日跟随大当家的赶往不来客栈,本以为廖金城那老小子此次行镖都是宝贝,岂知……”那人道:“怎么?难道没有宝贝?”金三掌道:“你道那中间车厢里装得什么宝贝,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先前那人道:“女人?这就奇了怪啦!廖金城此次保镖莫非是保了个女子?”金三掌道:“那就不知道咯,反正不是什么舍利宝珠。”先前那人道:“金老弟,这也怪不得我,廖金城的七辆镖车,其余六辆不是金银财宝,便是绫罗绸缎,唯独中间那辆老哥我没机会打开,但见车轮入土极浅,显是里面装得物件绝非金银财宝一类,老哥我只道是舍利宝珠,这才赶回来禀告大当家的。” 金三掌叹一口气,道:“事情都过去啦,也怪不得你,只能怪咱们瞎了眼,事先没打探清楚了。”先前那人嗯了一声,又听见两人碰杯饮酒之声。郭威心想:“舍利宝珠?那是什么东西了?一枝花要舍利宝珠作甚?”当下想起初见李存勖时,他曾当面向自己讨要舍利宝珠,并声称是自己偷去的。 过了片刻,只听先前那人道:“金老弟,你却说说,大当家的昨日怎么铩羽而归了,莫非是碰见高手啦?”金三掌道:“此事事关大当家的名声,恕小弟无可奉告!”先前那人见金三掌口风甚紧,笑道:“金老弟,你忒也不拿我徐大海当兄弟啦!你不说也无妨,我大可向其余兄弟打听。” 金三掌道:“非是小弟不愿相告,只是此事倘若有谁敢泄露半句,大当家的非要一剑杀了他不可!”徐大海啧啧几声,饮了一杯酒,道:“听说大当家的是败在一个年轻后生手上,却不知那人叫什么名字?武功竟胜过大当家的?” 金三掌嘿嘿冷笑一声,道:“徐老哥,你就别旁敲侧击的打听啦,来!咱们喝酒!”徐大海见金三掌口风严密,当下哈哈大笑几声,跟着饮了一杯。郭威只听他二人转了话题,反而相互吹捧,在武林中如何威风等事,不禁暗暗摇头,朝柴莹低声道:“咱们走罢!” 第138章 契丹皇都 三人出了客栈,一路北行,那车夫一路策马疾驰,车厢内倒不觉颠簸。郭威道:“那舍利宝珠又是什么宝贝了?”柴莹道:“我也只是听闻,从未见过。听宫中伶人提起,好像是什么夜明珠,夜间取出,可映得满屋生灿,如同白昼一般。”郭威点了点头,柴莹又道:“我曾听说舍利宝珠被你盗了去,难道不是?”郭威疑惑道:“晋王宫中都是这么传的?”柴莹道:“是啊!” 郭威不由暗皱眉头,心想定是又有人假冒自己之名盗取了舍利宝珠。但究竟是谁冒充自己,他哪里知道?好在他性子豪迈,虽说被人泼了脏水,丝毫也不在意,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赶赴皇城,盗取传国玉玺。这时已是未时初刻,二人酒足饭饱,已有些困乏,不觉间便已睡着。 这几日夜间便投宿客栈,白天赶路,不觉间已过了三日。这日中午已赶至契丹皇城,但见城内一片繁华景象,其中不乏汉人在此定居行商,显是一片太平景象。原来耶律阿保机自当上契丹大首领之后,定都临潢府,改称皇都,又强行令契丹族人与汉人结亲,并在此安家。十余年苦心经营之下,皇都早已百业齐兴,人口众多。而契丹虽是游牧民族,但百余年来战乱极少,是以相比中原还要热闹许多。 郭威与那车夫结了车钱,与柴莹信步在皇城闲逛,见城中不少武林人士,显然均是来赴天下第一英雄大会的。柴莹道:“咱们还是先找家客栈吧,我怕晋王也在此间!”郭威笑道:“怕什么?如今你易容改装,衣服也换了,即便是他站在你跟前,也认你不出!” 柴莹叹道:“我虽然易容改装啦,你又没有,他们认不出我,难道还能认你不出?”郭威见她害怕,又执意要去客栈歇息,当下只得寻了一间客栈,要了两间上房。郭威吩咐柴莹在屋中歇息,自己则溜出客栈,在街上闲逛。只见街道上不少乞丐,都是汉人模样,知道是丐帮中人,心想:“看来天下英雄俱已在此,想不到‘天下第一’的名号,谁听见了也难免心热。”不觉间走至皇宫门口,见有几十个契丹兵把守,待见宫门左侧的墙上贴着告示,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契丹文字,郭威也瞧不大懂,心想无论写的什么,跟自己毫无干系。正欲转身,只听围观众人中一人道:“原来这告示上写是耶律阿保机已登极称帝啦!” 围观众人纷纷叫道:“他做不做皇帝跟老子有什么干系,老子只在乎那天下第一的名头。”先前那人道:“这告示上写道:阿保机久慕中原英雄风采,想从中选拔几人做宫中护卫首领,又于明日在城南练武场大举天下第一英雄大会,连胜十人者赏黄金百两封十户长,连胜二十人者赏黄金千两封百户长,连胜三十人者赏黄金万两,封千户长。若是比武第一者,赏御赐金牌,封万户长,并将公主许配。” “呸!老子才不会给胡人做护卫!” “嘿嘿……什么他娘的十户长,千户长的,老子可不稀罕!” “倘若能娶个公主,那也不赖,我老王也不算白走这么一遭!”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只听一人道:“敢问那十户长,千户长又是什么玩意儿?”另有一人接口道:“这你都不懂么?那是说倘若你能胜十个人,契丹族人便有十户人家须年年向你上贡,你便是他们的主人。”那人道:“这赏赐可不小啊!” 另一人道:“你当阿保机安得什么好心?那是想广招天下英雄为他卖命罢了!”一人接口道:“跟谁卖命不是卖命,咱们习武之人空有一身本事,却抱负难伸,眼下有如此良机,岂不妙哉?”更有几人附和道:“不错!你瞧他们契丹人,安居乐业,游牧为生,好不悠哉自在,可胜咱们中原百倍啦!” 一人冷笑道:“这位仁兄此言差矣,咱们习武之人本就是行侠仗义,四海为家,若都像阁下这般贪慕安乐,还枉称什么侠义之辈!”那人呸了一声,骂道:“装他娘的什么,你若不是贪慕钱财,何必来此,大可窝在家里玩老婆!” 那人怒道:“你说什么?有种的再说一遍!”另一人冷笑一声,道:“你装什么横?老子便是再说一遍又怎样了?”那人见他一脸瞧自己不起,伸手一推,将他推的退后三步,道:“我记住你啦,明日比武场上见!”说着走出人群。 其余众人原以为有好戏要看,却见那人去了,而被推那人却也吭也未吭,不禁大为失落。郭威见众人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禁暗暗摇头,当下沿着皇宫城墙缓缓而行,时不时又左顾右盼,将皇宫之外何处有人站岗,何处有兵驻扎均暗记于心,这才转身回客栈。 未行几步,忽听得一阵琴声,凄凉萧索,郭威心头一震:“是朱邪未甘,他也来了?”但料想自己跟他之间误会已去,当下也不理睬,又行得几步,忽听一人叫道:“杨老前辈,你这是要带晚辈去哪?”这声音正是刘单鹤,郭威暗叫:“好啊,原来你也在此!”当下循声赶去,遥遥望见前方三十丈外,刘单鹤双手被缚,显是被人牵着。急忙施展轻功追去,但那人一手拉着绳索,牵着刘单鹤,头也不回,脚步奇快,郭威见他步履沉稳,知是高手,当下不敢跟的太近,恐被察觉,而是远远跟随,心想:“刘单鹤还有什么仇家不成?” 当下一路跟踪,想要探个究竟。只见那牵着刘单鹤之人转过大街小巷,又回而转至皇宫门口,停留片刻,又径直而走。郭威不知那人究竟要做什么,但颇觉奇怪,暗道:“他牵着刘单鹤在街上转了好几次,那是为何?”忽然又想:“是了。定是刘单鹤曾得罪过他,现下被他擒住,要好生惩罚他。”不禁长叹一声,心想正是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刘单鹤坏事做尽,如今是报应来啦。 郭威始终远远跟在后头,此时天下色渐暗,只见那人牵着刘单鹤穿过一条小巷,折而向东,又转入一个胡同内,便即不见,郭威快走几步,跟进胡同内,但那人脚程实在太快,郭威刚转过便已没了人影,心中纳罕不已。抬头望去,见房屋甚高,当下双足一点,使出燕子三抄水的轻功,在两边墙上辗转几次,跃上墙头。他恐怕被人察觉,弯下腰,轻轻向院中望去,却也没见着刘单鹤的身影。 正在此时,忽听一人道:“怎样?今日有人跟踪你么?”这人声音颇有威严。只听一人道:“没有!”郭威听这人声音苍老,语气之中大有恭敬之意。只听先前那人道:“明日便是天下第一大会,还怕他不来?”正在此时,忽听得胡琴声响,那人道:“去瞧瞧!”郭威只见那老者从屋内出来,急忙矮下身子,伏在墙头。只听得胡琴声音越来越响,好似在自己身侧一般,郭威知道这胡琴之声乃是朱邪未甘所发,当下忍不住好奇,悄悄将头伸出,朝胡同内瞧去。 只见朱邪未甘缓步慢行,从胡同外走将进来。那老者却未出门,只是立在门口凝神听了一会儿,便即回屋,郭威知道那人定是回禀主人,凝神听去,但距离尚远,他们在屋内说话,自己丝毫听不见,不禁心下起疑:“想必他挟持刘单鹤在街上招摇撞市,是要引朱邪未甘上钩!” 第139章 郭雀儿在此 郭威藏身之处有棵大树,正好将他身子遮掩,那老者虽说从屋内至院中走了一圈,丝毫没察觉到。但见那老者双目炯炯,虽是在院中转了一圈,竟丝毫没听见他脚步声响,知道他内力深厚,而朱邪未甘的武功他也再清楚不过,自己绝非敌手,是以当下大气也不敢出,只怕稍不留神,便被人察觉。 只听那胡琴之声咿咿呀呀地响起,仍旧是无比凄凉。 待琴声一顿,朱邪未甘朗声道:“刘单鹤,你既已在此,何不现身相见!”声音洪亮,显是中气充沛。但四下里寂静一片,竟无回应,过了良久,朱邪未甘又道:“刘单鹤,你这时现身相见,瞎子敬你是条汉子,留你一具全尸,倘若再迟得片刻,休怪瞎子心狠手辣啦!” 话音甫歇,只听一个苍老声音道:“是昆仑派朱邪掌门么?”声音从院中屋内传出,苍老雄浑,声透小院,直传到胡同内。朱邪未甘心下一凛,知道说话之人内功深厚,当下回道:“正是瞎子!敢问阁下是谁?” 那老者道:“即是朱邪掌门,还请进来一叙!”朱邪未甘哼了一声,道:“瞎子难登大雅之堂,阁下还是出来的好!”他不知此人是敌是友,更不敢轻易入内,只怕是刘单鹤请来的帮手,专程对付自己的。那老者叹一口气,道:“朱邪掌门既然不敢入内,老夫也不强请啦!” 朱邪未甘道:“阁下既然识得瞎子,为何闭门不出,莫非是怕了瞎子不成?”那老者笑道:“老夫请朱邪掌门入门一叙,你为何不敢入内,莫非是怕了老夫不成?”朱邪未甘听他口气轻狂,大有不敬自己之意,心下已隐隐有些怒气,要知道自己虽然双目已盲,但在江湖之中只怕还没几个人敢这样跟自己说话,冷哼一声道:“阁下既然怕了瞎子,那只管做缩头乌龟便是!”他料想屋内之人定是江湖中赫赫有名之辈,这才故意讥讽,只盼能激的他出来。 岂知那老者老奸巨猾,丝毫不以为是,大笑几声,道:“素闻昆仑派朱邪掌门最爱放臭屁,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哈哈……哈哈……”郭威听那老者笑声越来越熟悉,好似自己见过,心想:“这人究竟是谁,怎地全无一点印象!” 朱邪未甘道:“既然阁下不肯相见,瞎子只好回去啦!”他假意转身,缓缓而行,心中却暗自盘算道:“此人武功不弱,又故意想用言语激怒我,无非是想将我骗入屋内。倘若我就此离去,他定然不舍,自会追出。”只听那老者道:“慢走,不送!” 朱邪未甘哼了一声,已走至胡同口,只听他声音缥缈:“刘单鹤,你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杀徒之仇,瞎子迟早要报!”声音渐行渐远,片刻间已消失在朦胧月色之中。 契丹皇城远在关外,相比中原大有不同,此时虽只是申时二刻,天色已然大黑。郭威趁着月色想要悄然离去,忽听一人道:“杨老哥,看来朱邪老瞎子不是冲着咱们来的!”郭威乍闻他开口说话,不禁大惊:“这屋中加上他已有四人,而我却只听出一人,其余三人绝非泛泛之辈。”当下又不住寻思道:“听这人口气显然并非冲着朱邪未甘来的,那又是想诱何人了?”当下想起刘单鹤被那姓杨的老者缚着双手,故意招摇撞市,自然是想以刘单鹤做诱饵,引出仇家,然而当世除了我与朱邪未甘,刘单鹤还有什么仇家?想到此处,不禁打个机灵,暗叫:“莫非是我?” 只听那姓杨的老者道:“当然不是,他只不过是想要杀了刘单鹤替他徒弟报仇,但此人虽说眼睛瞎了,心却不瞎,知道咱们屋中藏着这许多高手。”先前那人道:“正是,哈哈……”那姓杨的老者又道:“帮主,今日属下走遍皇城大街小巷,又时不时让刘单鹤叫出声来,如此转了好几圈,丝毫未见那小子露头,莫非他没来么?” 只听先前那声音年轻之人回道:“令城外及关内兄弟放出消息,就说刘单鹤在契丹皇城。”顿了一顿又道:“鲁长老及秦英林可曾见过那小子踪迹么?” 郭威听那老者称呼他为帮主,便知他身份尊崇,待听到“鲁长老及秦英林”时,不禁心头一震,暗叫一声:“是宇文求善!”想到此处,胸内气血翻涌,想起义父许掌柜还被他关在恶虎山庄,更不知吉凶生死如何。 那姓杨的老者正是他手下得力干将杨坚,而杨坚这名字乃是宇文求善赐的,他本名三掌震天山周虞候,数十年前名头甚响,但因仇家太多,幸蒙宇文求善施手相救,这才投入白虎帮。只听他道:“李渊兄已和鲁长老接了头,却不知有没有那厮的消息!” 只听又一人道:“启禀帮主,鲁前辈曾奉李存勖号令,四下搜寻郭雀儿的踪迹,只是那厮飘忽不定,又阴险狡诈,是以不知身在何处!”郭威暗暗惊道:“果真是要寻我?我何时得罪白虎帮啦?”他知道这时屋中已有四名高手,而方才说话那人正是李渊,同杨坚一样,均是被宇文求善赐名,昔年在江湖中也颇有威名,知道他真名叫作一剑追魂孟悲秋。郭威曾与屋内众人会过面,那已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不禁感慨岁月如梭,眨眼间已十余年。 正自郭威沉思之际,只听宇文求善道:“刘单鹤,郭雀儿当真有‘三毒腐尸丹’?”刘单鹤道:“禀宇文帮主,郭雀儿曾逼小人服过一粒,那是断不能虚的!”宇文求善道:“你怎知你服的当真是三毒腐尸丹?想必是你惧怕郭雀儿杀你,这才转投我白虎帮,想要假我之手将郭雀儿除去,是不是?”只听得扑腾几声,显是刘单鹤吓得跪下磕头,只听他道:“小人即便有是个胆子,也不敢啊!”言语之中显是十分害怕。 只听杨坚道:“帮主,这小子他娘外号叫作‘百毒娘子’,他自然深通毒道,想必所言不虚!”宇文求善嗯了一声,便即沉默不语,此时屋内一片沉寂,显是他不开口,旁人均是大气也不敢出,过了良久,只听宇文求善道:“郭雀儿,郭雀儿,近年来武林之中只怕他的名头最响了,屠长老,你说他真是郭韬的徒弟?” 先前那老者正是白虎帮的长老,外号叫作千人屠屠啸天,与鲁一掌齐名,均是白虎帮昔日的老部下,只听他道:“倘若老夫没猜错的话,应当正是。”当下又道:“昔年在太行山十二寨,老夫险些命丧郭韬之手,那时他身边跟着一个小孩儿,好像是叫什么郭雀儿的。” 宇文求善哼了一声,道:“这小娃娃倒也命硬的很,十几年前我一念之仁将他和许掌柜关在一块,想不到竟能逃脱了去,竟连玉玺也带了去,却作个假的哄了我。”郭威听到这里,心道:“原来他知道啦,那我义父他……”想到此处,念及义父许掌柜安危,当下把心一横,叫道:“宇文帮主,你要寻郭雀儿么?”当下轻飘飘地落到院中。他一向豪迈,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即便知道今日屋内高手众多,也要冒险一探义父性命如何。 待他未落地时,只听杨坚喝道:“谁?”言语甫歇,已有三人从屋内跃出,身法之快,世所罕有,正是屠啸天、杨坚、李渊三人。 第140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郭威见他三人身法奇快,知是劲敌,但他丝毫不惧,笑道:“白虎帮高手今日云聚在此,原来是为了在下,实在太也看得起我啦!” 屠啸天等人见眼前的少年言语轻狂,身材魁梧,齐道:“你就是郭雀儿?”未等郭威开口,只见刘单鹤已从屋内冲出,叫道:“他就是郭雀儿!” 郭威道:“不错!在下正是郭雀儿!”当下将目光从杨坚等人身上扫过,此时虽是夜间,但灿灿星光之中,倒也能瞧清几人面貌,待见三人均是一把年纪,长须飘飘,道:“千人屠屠啸天前辈,咱们又见面啦!”屠啸天哼了一声,道:“想不到你还认得老夫!”郭威嘿嘿一笑,不再理会,反而瞧向杨坚及李渊,道:“你是三掌震天山周虞候,你是一剑追魂孟悲秋,你们二人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是不是?” 杨坚及李渊见郭威竟识得自己,均是大惊,四目一对,杨坚叹一口气,道:“老夫已二十余年不用这名字啦,想不到你一个年轻后生,竟也听闻过,惭愧,惭愧!” 郭威啧啧几声,道:“你这人太过贪慕虚荣,你虽然口中直说‘惭愧’,内心只怕再想:‘想不到老夫二十余年隐姓埋名,在武林中仍是大有名头’,是不是?”杨坚被他一语道破心思,冷哼一声,郭威又道:“这位一剑追魂孟悲秋孟老前辈却大大胜过你啦,你瞧他始终弯腰驼背,一副老态龙钟,令人瞧上一眼,只怕活不过几天的模样,却一言不发,冷眼旁观,与你相比,那才叫韬光养晦,忍辱偷生。”李渊冷道:“小子,少贫嘴,你今日既然敢来,定是伏下许多高手,既然来了,那便就现身罢!”他一向心思缜密,心想郭雀儿绝非一人前来,只怕先前朱邪未甘忽然到此,便是他故意打探虚实的。 郭威笑道:“孟前辈好生心细,这都被你知晓啦,不过我那几位朋友都是年轻后生,只怕非你们这几位成名前辈敌手,是以听闻三位在此,吓得不敢露面啦!”李渊嘿嘿冷笑,凝神听去,并未听见左近有呼吸之声,他内力一向深厚,这时未听出声响,心中暗道:“莫非这些年轻人都是高手?” 屠啸天道:“小子休要装腔作势,即便你有帮手,老夫也不惧你,来来来,老夫先领教领教你的高招!”说着大步一跨,便要上前。 杨坚伸手一拦,道:“杀鸡焉用牛刀?屠长老稍歇,这头阵先由老夫来打!”郭威一摆手,道:“慢着!”杨坚道:“你要怎样?”郭威道:“我义父许掌柜安好?”杨坚道:“许掌柜吃里扒外,竟敢做个假玉玺骗鄙帮帮主,早已被老夫一掌毙了!” 郭威心头一颤,急道:“你杀了我义父?”杨坚道:“杀了便杀了,你想要报仇是不是?那就请动手罢!”忽听宇文求善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杨左使,你何必骗这孩子?郭雀儿,你义父眼下还在恶虎山庄,倘若你交出真玉玺,我便放了他!”郭威道:“我怎知你这话是真是假,当我三岁小孩儿么?” 宇文求善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在下只求玉玺,至于许掌柜的性命,那是你说了算!”郭威听他语气诚恳,心想:“此人素来爱权,十余年来扩张帮派势力,便是想要谋取天下,岂会因个人仇恨去杀我义父?”说道:“那也好说,待我见着我义父,我再给你玉玺不迟!” 宇文求善道:“好说!李右使,你今夜动身,将许掌柜请到皇城来!”李渊转身作揖答一声是。郭威见宇文求善这般轻易便要跟自己交易,不禁有些后悔,又道:“在下还有一事!” 宇文求善道:“请讲!”郭威一指刘单鹤,道:“这狗贼于我有深仇大恨,我今日须先杀他报仇!”刘单鹤叫道:“郭雀儿,老子已投奔了宇文帮主,入了白虎帮,你想杀我,太也不给宇文帮主面子啦!”他生怕宇文求善答应郭威,不等他开口,便即先将话说明,那是要将宇文求善的军。 岂知宇文求善叹一口气,道:“在下贵为一帮之主,帮中兄弟均都拼死效命,倘若答应了你,日后传将出去,岂不是令本帮弟子寒心……”说到此处,忽然又道:“不过……在下见郭世兄一片孝心,着实不忍伤了和气,你既然要杀他,那就由得你吧!”刘单鹤听宇文求善竟坐视不理,忙道:“宇文帮主,小人一心投白虎帮,那是一片赤胆忠心啊,这郭雀儿一向阴险狡诈,未必会将玉玺给你啊,你千万别中了他的计啊!” 宇文求善长舒口气,道:“刘兄,在下也是左右为难啊,倘若你真是一片赤诚之心,便该舍自己一命,为咱们白虎帮做些事情来,是不是?”刘单鹤听他心意已决,心中大为恼怒,骂道:“好你个宇文求善,你见利忘义,将我当作棋子摆布,老子做鬼也饶你不得!” 屠啸天等人齐喝道:“刘单鹤,你竟敢辱骂帮主,不想活了是不是?”刘单鹤叫道:“老子不骂他,今日就能活命么?”当下转过身来,朝郭威道:“郭雀儿,老子是将你推落悬崖,害死你姨娘,但若非老子,你能学得这一身好武艺么?你不感恩倒也罢了,还要杀老子,来啊,动手啊!” 郭威道:“你杀人在先,无理倒也有理了?我本想饶你性命,你却转而投靠白虎帮想要害我,今日说什么也容你不得!”话音未落,身形一纵,一掌从天而至,刘单鹤急忙举掌相迎,待郭威手掌与他相撞之时,忽然身子一坠,手腕一转,噗得一声,拍在他胸口之上,将刘单鹤推出甚远,只听砰的一声,刘单鹤已撞破身后窗户,跌入屋中。 这一下变招极快,郭威一招得手,双足一点,便已飘上墙头,朗声道:“宇文帮主,我给你三日之期,倘若我见不到我义父,传国玉玺你也休想得到!”话音甫毕,又纵身一跃,片刻间便已去得远了。 众人见他掌力雄浑,得手之后更是毫不停留,无论是轻功还是掌力,均已达当世一流高手之境,无不骇然。杨坚见郭威已去,急忙进入屋内,见刘单鹤双目圆睁,已然气绝,叹道:“此人年纪轻轻,掌力却如此惊人!”他素来以掌法驰名,但见郭威这一掌威力着实不小,倒也吃了一惊。 宇文求善叹一口气,道:“果真是后起之秀!”杨坚道:“帮主方才饶他性命,莫非是想将他纳为己用?”宇文求善道:“眼下留他多活几日也无妨,倘若真的玉玺在他手中,那阿保机的玉玺也是假的,待他交出玉玺,咱们便邀他入帮,他若是不肯,再杀他也不迟!” 杨坚道:“帮主深谋远虑,求才若渴,即便是汉高祖刘邦,魏太祖曹操也是不如!”宇文求善微微一笑,随即又冷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是想做邓通么?”杨坚忙道:“属下不敢!” 宇文求善道:“邓通谄媚奉承,呧痈吮痔,恬不知耻,你三掌震天山周虞候何时也成了这般模样?”杨坚喘喘道:“属下……属下……”他跟随宇文求善二十年,知道他一向最恨阿谀奉承之人,这时听他言语冰冷,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只见宇文求善一摆手,朝李渊道:“罢了!眼下最紧要的便是赶回恶虎山庄将许掌柜带来!”李渊忙道:“是!”便欲转身出去。杨坚道:“且慢!”李渊一顿,知他有话要说,只见杨坚道:“帮主,倘若郭雀儿躲在暗处,悄然跟随李右使而去,那时他半道上使计将许掌柜掳去,咱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宇文求善暗暗点头,沉吟片刻,道:“那依你说来,该当如何?”杨坚道:“属下以为,许掌柜暂且关在恶虎山庄,待玉玺得手,咱们再放许掌柜不迟,倘若郭雀儿执意不肯,咱们便与他约个地方,再做交易!”宇文求善道:“好!李右使,你假装回恶虎山庄,待出了城,再折而复回,倘若察觉有人跟随,那定是郭雀儿无疑。”李渊道声是,这才转身出去。 宇文求善道:“屠长老,杨左使,今夜子时,你二人潜入皇宫,且瞧瞧玉玺是真是假!”二人俱答一声是。宇文求善又朝他二人招手过来,附耳道:“你二人当如此如此……” xs7.com 第141章 点绛唇 郭威纵身墙头,几个起落,已奔出十余丈,只见胡同内几株大树参天,当下纵身上树,藏身在枝叶繁茂之处。过了好半晌,不见杨坚等人追来,料想宇文求善为得玉玺,定会信守承诺,正欲纵身跃下,忽听得一人脚步匆匆,当下禀神凝息,月色朦胧之间,依稀像是李渊。见他脚步匆忙,料想他定是赶赴恶虎山庄要寻许掌柜。心念一动,暗道:“我何不悄然跟随,待他押着义父到半道上,那时我再出手相救,料想宇文求善聪明百倍,也想不到我会给他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到此处不禁暗暗得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倘若凤凰儿听我说出这般有道理话,定然会对我另眼相看。” 待李渊一去,当即纵身下树,但他知道李渊武功绝非泛泛之辈,不敢离他太近,只是遥遥跟随,待他出了胡同,已瞧李渊不见,不由心中大急。忽听得马蹄声响,急忙纵身屋顶,朝着马蹄声处提气疾奔,他轻功虽佳,但跟马匹相比,却是不如,未过片刻便渐渐离得远了,耳听得马蹄声渐渐变小,到得后来,再没了声息,当下忍不住一声叹息。 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耳听得一人说道:“师兄,明日就是天下第一大会么?”另一人道:“正是,眼下须找家客栈歇息,待得明日师父来了,咱们再一同前往。”说话间二人已骑马来至跟前,郭威待其中一人从身前过时,伸手疾探,那人哎呦一声,已被他拖下马来,叫道:“什么人?”郭威更不答话,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喝一声“驾”,策马疾奔,追赶李渊去了。 只听得一人叫道:“偷马贼,别跑!”郭威丝毫不理,只听一人道:“算了师兄,别追啦!” 郭威料想他师兄弟二人定是赶赴天下第一英雄大会之人,但事态紧急,也来不及致歉,促马疾奔十余里,待见城外一片寂静,急忙立马凝听,未听见马蹄声响,心知李渊已去得远了,再难以追上,只得叹一口气,这才调转马头,回至城内。 此时已至夜深,他一路缓行,心中感慨颇深,眼下姨娘大仇已报,压积心底十余年之恨终于得偿。待想到义父许掌柜即将得救,眼下最为紧要之事,便是从契丹皇宫盗出玉玺,免得汉人之宝落在胡人手中。 不觉中行至城中一条烂尾巷中,但见灯火通明,几张小桌空摆在街上。只见一个年逾六七十岁的老者,正立在灶台前忙活,见郭威到来,忙道:“羊肉串,砂锅面,上好的女儿红,客官要不要尝尝!” 那羊肉串本是游牧民族日常所食,此处又是契丹都城,是以大街小巷人人均以羊肉为主食,郭威闻得肉味飘香,又听得上好的女儿红,口中早已涎水不止。将马栓在墙角落马石上,大咧咧地坐下,道:“老人家,好酒好肉尽管上!” 那老者见他衣着虽是破烂不堪,却资质伟岸,笑吟吟地道:“客官要几斤酒,几斤肉?”郭威道:“肉却少些,来个十斤便是,酒嘛,多多益善!”那老者闻言大吃一惊,又细细打量一番,见他身后背着包袱,料想是江湖豪客,又恐他付不起酒钱,笑道:“客官,这许多酒肉,你吃得完么?”郭威眉毛一杨,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道:“吃完吃不完又怎地,怕我付不起你酒钱是不是?”随手一甩,将银子抛在老者跟前,道:“不须找零,快上酒来,快上酒来!”那老者将银子拿在手中,喜笑颜开,道:“这就来!”当下搬了一坛酒,少说也有二十来斤。 郭威且斟且饮,想起近日诸事,又悲又喜,不觉间已喝下五斤烈酒,待想到要救义父须将玉玺拱手让给宇文求善,不禁眉头微皱,心想:“义父只因不想宇文求善得了玉玺,这才冒死将我从石牢救出,倘若我为救他性命,又将玉玺送与宇文求善,义父知道定要生气不可!”想起义父一向孤僻,脾气古怪,不禁摇头苦笑。待想起今夜子时须先入皇宫打探虚实,探明玉玺所在,待第二日天下第一大会,群雄云集,皇宫侍卫定当守护在阿保机身侧不可,那时自己悄然入宫,玉玺岂不是手到擒来?想到此处,胸内愁绪尽去,不禁喜笑颜开,又饮了几杯。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人叹气,道:“天下男儿都是负心汉,你得以逃脱,抱得美人归,却丢下人家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仃,好不可怜!”郭威闻得声音正是朱邪未甘,不由心下一凛,只见朱邪未甘脚步橐橐,缓缓而至,郭威道:“朱邪前辈,你好啊,咱俩又见面啦!” 朱邪未甘竟似不闻,坐在旁边一条长凳之上,缓缓拉起胡琴,只听他唱道:“姹女痴情,几度施展纤纤手。男儿好酒,数斗入咽喉。可怜痴女,痴情付东流,掩泣走。男为盗首,却把玉玺偷。”他唱得正是坊曲点绛唇,唱罢又喃喃自语,道:“可惜,可惜!为何天下红颜多痴情,天下男儿多薄情。” 郭威心头一震,暗道:“他怎知我要去盗玉玺?”但听他曲中意语双关,那是说自己不顾凌雪,反而自行逃走,事后也不关她生死吉凶,反而来至皇城,对她不理不问。想到此处,不禁心下有愧,暗道:“也是怪我,误了小雪妹子,也不知她现在何处?可遇见仇人了么?”但听朱邪未甘曲中之意,隐有凌雪痴情自己之意,当下心头一颤,却有股难以言喻之情,急忙问道:“前辈,她……她在哪?” 朱邪未甘朝那老者道:“店家,劳烦打一壶酒!”那老者应了一声,郭威又道:“前辈……”朱邪未甘不等他再说话,便即打断,道:“阁下是问谁?” 郭威道:“自然是朱邪前辈!”朱邪未甘道:“瞎子是问,你要打听谁?”郭威脸色一红,道:“是凌姑娘!”朱邪未甘嘿嘿冷笑一声,道:“她可不是和你一块儿么?怎地却问起瞎子来啦?瞎子虽说眼盲,却非市井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又哪里能算得出来?” 郭威被他冷落几句,不禁面红耳赤,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听朱邪未甘道:“可怜的姑娘啊,形单影只,瘦骨棱棱,不想落入一群强盗手中,唉……”郭威心头一震,急忙朝朱邪未甘拜倒,朗声道:“还请前辈见告,凌姑娘现在何处,又被哪伙贼人掳去了?晚辈便是拼着性命也要将其救出。” 忽听一人声音清朗,自远处传来:“自然是被我所擒!”郭威闻得声音,不禁心下一凛,知道说话之人正是关外豪强魁首一枝花。 第142章 难以抉择 耳听得脚步轻声,十余丈外夜色朦胧,只见一伙人从幕色中缓缓走出,郭威细眼凝辨,正是一枝花,而他身后还跟这两个女子,其中一人正是凌雪,另一人却是柴莹,但见柴莹被自己易容的面貌已被揭去,还了本来面貌。三人脚步莲莲,片刻已至跟前,灯火阑珊下,只映得凌雪及柴莹秀丽绝伦,如同仙女下凡。竟连那卖酒的老者也瞧得痴了。 而一枝花却面如冠玉,白衣飘飘,宛如一个世家公子,温文尔雅。郭威与之相比,却大有相形见绌之态。 郭威长舒口气,道:“一枝花,你真是阴魂不散!”一枝花哼了一声,但见他腰悬长剑,器宇轩昂,神情严肃,双目如刀锋一般,盯着郭雀儿,过了良久,才道:“郭雀儿,咱们又见面啦!” 郭威道:“你早已知道我在此间是不是?想必你派人跟踪了我一路,并探得我落榻客栈之处,趁我外出,便擒住了柴姑娘,是不是?” 一枝花笑道:“关外绿林也罢,豪绅也罢,又有何人不是我管辖?即便是贩夫走卒,饭店跑堂掌柜,又有谁不是我的手下?”言语中大有一番傲慢。 郭威一怔,知他所言非虚,不禁暗暗钦佩,朗声道:“既然阁下势力遍及关外,为何留得在下性命至今?”一枝花道:“你知道猫儿捉了耗子,最先做的是什么事情么?”郭威道:“那是非要将耗子玩弄的筋疲力尽,这才再将它吃了。”一枝花拍手道:“不错!”郭威道:“你是将我当作耗子,先好好的玩弄,待你意兴萧索,全然无味之时,再杀我泄恨是不是?” 一枝花抚掌笑道:“人都说盗圣郭雀儿足智多谋,目达耳通,今日一见,果然不虚!”郭威嘿嘿冷笑一声,道:“所以你故意捉了凌姑娘,待我来至皇城,离开客栈之后,又将柴姑娘也捉了去,是不是?想要以她二人要挟我,好报当日之仇,是不是?” 提及当日之仇,一枝花脸色忽然大变,只见他脸上寒云笼罩,双目中已隐有杀气,只听他恶狠狠地道:“我自出道,素来所向披靡,关外群豪无不俯首称臣,而你却叫我当着天下众人的面丢尽了颜面,此仇倘若不报,我一枝花誓不为人!” 郭威想起那日伸手在他臀部击打几下,实是一时顽性大起,却想不到令他如此痛恨自己。其实这几日来,他每想起此事,便面红耳赤,终觉得自己对一枝花不住。当日将他打败便是,又何必故意屈辱他?这时脸现惭愧,道:“那日实在是我对大当家不住,这几日来,在下每念及此事,懊恼不已,还请大当家的海涵!” 一枝花冷哼一声,喝道:“海涵?你说得好不轻巧!”郭威道:“在下是深有得罪,倘若大当家的想要报仇尽管报仇便是,跟凌姑娘、柴姑娘可扯不上半点干系!”一枝花道:“哎呦!看不出来,大名鼎鼎的郭雀儿却是个真情真意的好汉子,你是怪我出手卑鄙,是不是?”郭威道:“在下没说!但冤有头债有主,在下就在此间,要杀要剐随大当家的处置,还请放过两位姑娘!” 一枝花嘿嘿冷笑一声,随即在柴莹脸上香了一口,道:“真香!”柴莹早已吓得大叫:“别碰我,别碰我!”一枝花放声大笑,道:“郭雀儿,这位柴姑娘可真是绝色美女,怪不得李存勖要将她献给阿保机,谁曾想却被你救了去,嘿嘿……这等女子,还是由区区在下献给阿保机,倘若他一时高兴,封我一个万户侯,岂不妙哉?” 郭威听他所言不虚,暗想他在关外势力极大,丝毫不惧李存勖,定然跟契丹人勾结,倘若他真将柴莹献给阿保机,岂不糟糕?当下脸现杀气,缓缓凝运内力,只待一枝花一时不备,立时便要一招将他毙在掌下。一枝花忽然笑道:“郭雀儿,倘若我没猜错,你定是在想,待我一个疏忽,好立时下手,将我毙在掌下是不是?” 郭威被他猜穿心思,赔笑道:“大当家的武功超群,在下岂敢?”他知凌雪武功极高,待见她一动不动,自然是被一枝花点了穴道,这时见灯火阑珊之下,对自己一脸关切,不禁心下有愧:“她吉凶如何尚且不知,却还为我担心!”又听柴莹叫道:“小雀儿,你快走罢,他恨你入骨,非要杀你不可!” 郭威道:“一枝花,你究竟想要作甚,倘若真要杀我,在下任凭你处置,但请你放过二位姑娘便是!”一枝花道:“你慌什么?我要你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丢尽颜面,叫你也尝尝这滋味!”当下一拍手,只见方圆数十丈外,火把登时明作一片,郭威心惊道:“原来他早已在此布下天罗地网!” 只听一枝花又道:“坐!”当下伸出做个请势,凌雪及柴莹也俱已坐在一条长凳之上,郭威道:“一枝花,你究竟意欲如何?要杀便杀,我郭雀儿倘若皱下眉头,便不是好汉子!”一枝花哈哈笑了几声,道:“好香!”朝那老者看了一眼,道:“好香的羊肉串,想不到你这汉人烤出来的羊肉胜过了契丹人百倍!”那老者道:“客官过奖啦!”一枝花道:“郭雀儿,若要我放过两位姑娘也无不可……”郭威听他言语有转机之意,忙道:“怎样?”一枝花道:“你须答应我两件事,你做一件,我便放一人,待你两件做完,我便放了她们二位,如何?” 郭威想也不想,道:“好说!你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但杀人放火,丧尽天良之事,在下说什么也不答应!”一枝花道:“我手下兄弟数万,便是杀人放火也用不着你!”郭威心想也是,当下隐隐猜出,他定是要让自己去盗什么宝贝,昂然道:“大当家的尽管吩咐!” 一枝花道:“这位老伯烤的羊肉真香,郭兄要不要尝尝?”郭威见他始终不肯说出要自己做什么事情,心下焦急万分,道:“废话少说!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一枝花啧啧几声,遂又长叹一声,道:“郭兄何必着急!眼下须你做一件事,便是吃十斤羊肉!”郭威睁大眼睛,万万料想不到他要自己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吃十斤羊肉,不由一怔,只听一枝花道:“怎么?你做不到是不是?”郭威道:“好,我答应你!”一枝花笑道:“待你做成之后,我先放她们其中一人,郭兄是想先救谁呢?” 他要郭威在凌雪及柴莹二人中救出一人,其实是故意刁难。要知道她二人均是郭威幼时玩伴,而凌雪对自己更有救命之恩,再加上先前朱邪未甘吟唱《点绛唇》的曲子,那是暗示自己,凌雪为了救他,才被一枝花擒住。然而柴莹虽说与自己分别十余年,又丝毫不懂武功,但这几日相处,见她冰雪聪明,善解人意,每至深夜为自己洗衣缝补,感激之情自然不可言喻。一时间要他做出抉择,实在是难为至极。 只听柴莹道:“小雀儿,你先救小雪妹子,倘若第二件事办不来,也不必怕他,反正他不敢杀我,要将我献给阿保机换取富贵!”郭威见她知情达理,心中颇为感动,当下点了点头。 第143章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此时月色惨淡,夜幕下笼罩一层寒气,郭威环目四周,无数只火把通明,显是一枝花的手下均在远远盯着。那老者此时已将十斤羊肉串烤好,端至郭威面前,道:“客官慢用!” 一枝花道:“慢用?我限你半柱香内吃个精光!”话音未落,只见一道身影闪过,已立在众人跟前。郭威见他身法诡异,吃了一惊,暗道:“此人身法迅捷,不在我之下!”只见那人手中持着一柱香,从中折断,剩余半截,道:“郭雀儿,便以这半柱香为准!”郭威知他是一枝花的手下,又是一阵惊讶,万没想到一枝花手下高手如云,绝非是一群乌合之众。 只见那人将半柱香插在一根穿羊肉的铁签子上,手腕一扬,拍的一声,插入郭威面前的桌上,当下凝聚当地,长吸口气,噗的一声,朝那半柱香吹去。 他站在一丈之外,聚气如线,径向半柱香吹去,香火一明,便燃得快了。这一下大出郭威意料之外,想不到眼前这四十余岁的男子,内功竟一精如斯。当下再顾不得其他,张嘴便吃,只见他胡吃海喝一番。待噎到处,急忙喝一口酒压下,眼见半柱香渐渐烧到底,郭威眼前还有一斤余肉,当下左掌凝聚,朝那吐气之人拍去。 那人只觉一股掌力朝自己疾迸而来,当下猛提口气,不敢再吐,跟着一掌凝发,只听得嗤嗤之声,两人掌力相交。这样一来,那半柱香丝毫未动,郭威已将其聚气吐线之力尽数用掌力拍回。 那人见郭威掌力之强,远胜自己,当下双臂惯力,两掌齐发。郭威只觉一股极强之力,迎面直扑,暗想倘若被他将剩余的香吹灭,那便是我输啦。当下一口咬住肉串,转身拍出两掌。 一枝花等人均觉一股劲风从面前扫过,连衣服头发也尽数摇摆,知道他二人掌力不弱。但见那汉子向后退了一步,道:“阁下好掌力,怪不得金三掌败在你手!”郭威咽下口中羊肉,拱手道:“多蒙前辈承让!” 眼见郭威还剩下半斤肉,那汉子笑道:“今日真是痛快,郭雀儿,老夫再跟你拼一掌,这下可要使尽全力啦!”当下双掌一回,至肋下提上胸前,将丹田之气尽数聚于两臂,大喝一声:“天王盖顶!”话音甫歇,掌力便已倏忽而出。 郭威只觉一股强风袭来,知他他这一掌定是用尽全力,当下不敢轻敌,纵身疾跃,双掌疾出,口中大喝一声,只听“噗”得一声,方圆几丈,均被两人掌力余风震得晃了几晃。 这一下四掌相对,郭威又喝一声,道:“去罢!”当下力贯双臂,凝力推去,只听喀喇两声,那汉子双臂俱折,已被推出一丈之外,重重跌倒在地。 郭威双手一拱,道:“得罪!”眼见半柱香即将烧尽,急忙大步一跨,将其余羊肉尽数塞入口中,颇有一番狼吞虎咽之势,若非旁人知晓,只道他已数十日没吃饭一般。待他将羊肉塞入口中之时,那半柱香已然烧尽,一枝花起身朗声道:“时辰到!” 只见郭威两腮鼓起,活脱脱像个蛤蟆,不禁失声大笑,就连凌雪及柴莹见状,也是啼笑皆非,但想到郭威是为了救你自己,登时又已绷住了脸上笑容。 郭威在口中咀嚼许久,这才咽下,只听一枝花笑道:“郭雀儿,我瞧你该当换个外号才是,该当叫作郭蛤蟆,哈哈……”郭威喝一口酒,将肉咽下,不禁打个饱嗝,道:“在下在规定时辰内吃完十斤羊肉,大当家的该当放她们一人了罢?” 一枝花缓缓踱步,道:“莫急,莫急!适才见郭兄吃东西,呆会儿还要瞧瞧郭兄如何拉才是?”郭威道:“拉?拉什么?”一枝花捏住鼻子道:“那还能拉什么?”郭威失笑道:“原来你想瞧在下拉屎,哈哈……大当家的果然好口味啊……”说到此处便即纵声长笑,忽然间觉得自己腹中咕噜咕噜,料知不对,又觉得想要出恭,但见四下皆是一枝花手下,急忙道:“在下失陪!” 一枝花道:“慢着,倘若你走了,可别怪我没答应你放人?”郭威这时只觉腹中难受,如同刀绞,心中暗道:“暗道这肉中被人下了毒?”当下转身朝那老者看去,只见他笑脸盈盈,叫道:“肉中有毒?你……” 那老者笑道:“听说郭雀儿百毒不侵,即便是再厉害的毒,也是无济于事,老夫怎会下毒呢?”郭威朝他瞧了一眼,又瞧向一枝花,道:“你们是一伙的……哎呦……”不禁捂住肚子。 那老者道:“什么毒?客官你莫冤枉好人啊,我一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为何要下毒害你,跟你素不相识的。”只见他一脸无辜,显是毫不知情。 郭威腹痛难捱,只道是吃坏了肚子,急道:“失陪……”当下便欲纵身疾跃,只见一枝花唰的一声,长剑拔起,指着凌雪及柴莹,道:“倘若你要走,我便将她们两个都杀了!”先前被郭威打倒的那汉子坐起身道:“大当家的,这等如花似玉的姑娘,千万别杀,留给弟兄们快活快活!” 只听周围众人齐声吆喝:“吴堂主所言极是,大当家的,你将两位姑娘赏给兄弟们便是!”一枝花笑道:“好啊!只是只有两人,赏给谁好呢?”只听众人齐道:“咱们大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自然是大伙共用啊!” 凌雪骂道:“呸!你们谁敢动我一下,我立时便咬舌自尽!” 郭威急道:“不可……不可……我……我不走便是……”一枝花道:“好啊,你既然不走,那我问你,你要先救谁啊?” 他二人之中挑选一人,本就是难事,这时郭威只觉腹痛如刀割一般,当下不及细想,叫道:“在下先救柴姑娘!”柴莹暗松口气,但见郭威一脸惭愧看向凌雪,道:“妹子……非是我不救你……你别恼我……我怕他们将柴姐姐送给阿保机讨赏……” 此时凌雪已然泪眼婆娑,但她一向要强,心中却想:“我不哭,我不哭,我绝不让他们瞧我不起!”只听一枝花道:“放心,今日我叫你将她们二人都救下了,眼下你再做一件事,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郭威本就有愧凌雪,待听得一枝花要吩咐第二件事,急忙道:“快说,快说!” 一枝花道:“这件事说来也不难,只不过却有些丢失颜面!”郭威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一枝花道:“好!那你就放个屁!让大家伙听听看!”郭威一怔,道:“什么?”一枝花道:“原本我没想到,但你说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在下一时兴起,倒想听听大名鼎鼎的盗圣郭雀儿的屁,是如何的与众不同,不同凡响!” 第144章 当众出丑 郭威万没料到一枝花要自己做得第二件事便是放屁,实在大出自己意料之外。只听四周群盗叫道:“大当家的要你放屁,你倒是放啊,让咱们大家伙儿都闻闻,堂堂的盗圣郭雀儿,放的屁究竟是怎样惊天地泣鬼神?”一时之间,群盗七嘴八舌,粲然大笑不止。 常言道:屁,乃一股胀气,在腹中翻来覆去,一不小心,便会溜了出去,放屁的人得意洋洋,闻屁的人掩鼻而去。常人若是腹中无气,若要他平白无端的放一个屁,那是极难。 而郭威内功精湛,自幼修习《无上心经》内功心法,而所修内功,其实就是练气。气,乃天地万物之本。内功精湛之人,一生习练的便是将气息在周身运转,气贯任督二大脉,便可身轻体健,内力雄浑。更有练武的奇才,于气功一道参悟较深,可将体内元气,在体内运转大小周天数十遍,更有甚者将任督打通,力贯周身七百二十***功便可达登峰造极之势。 但若令郭威当众放屁,实在是太过不雅。要知道常人最要面子,尤其是身边有女子之时,何况此时郭威身边站着两个女子,均是倾国倾城,秀丽绝伦之人。这时见一枝花故意刁难,不由一时无措。 一枝花见郭威迟迟不肯答应,微一摆手,朗声道:“既然大名鼎鼎地盗圣郭雀儿第二件事做不得,那在下这就告辞啦,两位姑娘也放不得啦!”郭威道:“慢着!” 一枝花道:“怎么?郭兄还有话讲?” 郭威一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他这时腹痛如绞,只觉腹中一股胀气要从密门冲之而出,那是连运气也不须,便可轻易做到放屁之事。当下袍袖一挥,气沉丹田,“噗”的一声清响,便放了一个屁。但就在他这一个屁冲之而出之际,忽觉股下一股热流,郭威暗叫一声糟糕,只觉这股热流从屁股上缓缓流下。 只听群盗齐道:“好臭,好臭!果然是盗圣,连屁都放得比咱们常人不一般啊!” 一枝花掩鼻道:“好臭!”只听得一声惊呼,众人齐齐望去,却是那卖酒的老者,只见他指着郭威身后道:“他……他拉裤子里啦!”原来这老者站在郭威身后,灯火之下,只见郭威裤腿上已渐渐沾湿,又呈出淡黄的颜色,将一条破旧的浅蓝色裤子湿透。 其实郭威早已知道自己拉了一裤子稀屎,心中暗暗恼恨那老者,这时就是再气急败坏,已然迟了,当下纵身疾跃,叫道:“一枝花,只盼你信守承诺!”话音缥缈,已远在十余丈外,只听他又叫道:“滚开!”跟着听见拍拍两声,紧接着两声惨呼,郭威已去得远啦。 群盗这时齐声高叫:“哈哈……原来郭雀儿拉了一裤子屎!”另一人叫道:“真臭……哎呦!老王,方才撞了你一下,不会沾到你身上了吧?”又一人叫道:“这厮真听话,大当家要他放屁,他却连屎了拉了出来……哈哈……哈哈……”这时群盗七嘴八舌嘲笑郭威,不亦乐乎。 一枝花面露得意之情,今日总算得报大仇,只听柴莹道:“一枝花,你……你……真是卑鄙!”一枝花瞧向柴莹,冷笑道:“你的意中人当众出丑,你是不是心里难过的紧啊!” 柴莹正欲再和他辩解几句,只听凌雪道:“一枝花,你吩咐的两件事,郭雀儿已然做到,你是不是该当放了我二人?” 一枝花笑道:“那是自然!在下一向是言出必践!”转身又朝那老者道:“古堂主,今日我得报受辱之仇,你立了首功,你说该当赏你什么好呢?”那老者恭敬作揖,道:“小老儿听闻大当家的受辱,心中着实着急,今日能助大当家的报仇,那是小老儿的福分,赏赐便不要啦!” 凌雪冷道:“好啊,原来你跟一枝花的一伙的!”那老者微微一笑,道:“不错!”凌雪道:“原来这是你们早就下好的圈套是不是?你故意要郭雀儿答应你做两件事,第二件事便是令他放……”说到此处,只觉那个“屁”字着实不雅,便即避开,道:“然而第一件事叫他先吃十斤羊肉,其实羊肉之中早已下了泻药,是不是?” 一枝花拍手笑道:“正是!凌姑娘果然聪慧过人,只可惜呀,却是事后诸葛亮。”凌雪气道:“你……”这时一旁的朱邪未甘叹一口气,道:“关外英雄是一家,大当家的一枝花……嘿嘿……嘿嘿……” 一枝花见朱邪未甘始终坐在旁桌,冷语不发,这时听他冷笑之中,隐含讥讽,拱手道:“原来是昆仑派朱邪掌门,失敬,失敬!” 朱邪未甘道:“大当家的既然羞辱了郭雀儿,也该当信守承诺,放了这二位姑娘!”一枝花笑道:“那是自然!”当下转身,在凌雪及柴莹肩上各拍一下,内力到处,穴道自解。 凌雪穴道一松,唰的一声,将长剑拔出,叫道:“看招!”剑招斜刺,朝一枝花肋下刺去。一枝花闪身躲开这一剑,当下也拔剑在手,左手捏个剑诀,长剑连刺。凌雪剑法精妙,群盗是见识过得,那日凌雪独自逃走,碰上一枝花等人,群盗被她伤了十余人,仍是难以擒住。若非一枝花武功胜她一筹,再加上先前凌雪耗费不少内力,一枝花若要将她擒住,也须要在三百招之后。这时众人见她二人剑招均是以快着称,灯火之下,两道剑光反复闪烁,每一招无不是上乘剑法,只瞧得群盗大大佩服。 柴莹见他二人斗得难解难分,当下叫道:“小雪妹子,快别打了,他们人多势众,你不是敌手!”凌雪剑招连刺,叫道:“你快走,不用管我!” 柴莹虽不懂武功,但见她丝毫不落下风,转念一想,恐怕一枝花忽然反悔,又要将自己捉了献给耶律阿保机,心下一凛,道:“那我……我先去啦!” 一枝花叫道:“你再不走,我连你一并捉了去!”柴莹听他言语之意,仍是要将自己擒住,当下再顾不得凌雪,转身而去。群盗叫道:“大当家的,要放了她去么?” 一枝花挡下一招,喝道:“放她走,谁也不许阻拦!”他今日若是不放柴莹,只怕传将出去,自己落个出尔反尔的名声,心想日后若要挟持郭雀儿,大可再将她捉来便是。 这时柴莹已去,凌雪再无顾忌,手中剑招绵绵刺出,每一招均是迅捷无比,然而她剑法再快,一枝花也是以快打快,瞬间两人已拆了一百余招,仍是胜负难分。正在此时,一道人影从天落下,突兀迅捷,紧接着听见当当两声,一枝花被那不速之客震得手臂发麻,当下退后几步,只见一个少年,立在当地。 凌雪喜道:“哥,你来啦!”那少年点了点头,只见他一副落拓模样,满身酒气,但朦胧醉意的双眼中,又射出两道精光。一枝花眉毛一扬,道:“要以多欺少么?我可不惧你!”跟着群盗齐声吆喝助威。 那少年正是凌敬,他自从客栈逃出,一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来至契丹国皇都,数夜潜入皇宫大内,但始终未能寻见玉玺,是以一直停留至今。凌敬瞧了一眼一枝花,又瞧向周围群盗,哼了一声,道:“妹子,爷爷交代咱们此次出谷,不可与江湖中人结仇,咱们走罢!”当下携起凌雪便即行去。 拦路群盗叫道:“这就想走么?没那么容易!”只听一枝花朗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与他兄妹二人并无仇隙,何必为难?” 凌雪回眸气道:“没有仇隙?你无端将我捉住,还算没有仇隙?”一枝花一怔,道:“在下前日多有得罪,还请姐姐见谅!”凌雪自幼涵养极好,见他虽然性格跋扈,但此时礼数周全,心想这几日来他对自己一向礼敬有加,并无屈辱,这才咬一下嘴唇,道:“哥,咱们走!” 第145章 两情长相悦 柴莹一路疾行,时不时回头张望,生怕一枝花众手下跟踪自己。待行了几道街,心想:“一枝花的手下寻我不见,料想我会回到客栈,定会先行在那里守株待兔。”言念及此,不敢再回客栈,但不知郭威下落,一时彷徨无策,在街上跌跌撞撞而行。 不觉间竟已走至皇都南门,只见城门大开,并无一个守将,心中暗自诧异,急忙出了城门,暗想:“小雀儿今日受了奇耻大辱,定要先换洗衣裳才是。”她知道郭威向来极爱面子,今日受此大辱,只怕被人察觉,断无脸回客栈,这城门定是他打开的。想到此处,当下放足前行,约行了五里之地,四下里一片静寂,偶听见狼声嗥叫,心中骇然,便想转身回城。忽听得水流之声,心想:“此处莫非有河?”又想郭威衣裳脏污,必会寻一条河清洗身子,当下又快走几步。 此时虽月黑风高,但朗朗夜空之中,星光闪烁,她行了片刻,只见眼前隐隐有光,料想前方定是河水,当下纵身叫道:“小雀儿,小雀儿!” 耳听得自己回音四响,并未听见郭威答话,又喊了几声。忽然间只听见“哇”的一声,一只青蛙从脚边跃过,登时“啊”得大叫一声。正自惊魂未定之时,忽见一道人影跃到自己跟前,叫道:“怎么啦?” 柴莹听声音正是郭威,这时见他已至身侧,欢喜道:“啊,你在这里,我总算寻着你啦!”这人正是郭威,他自被人下了泻药,当着群盗及柴莹、凌雪等人的面,做了一件令自己终身悔恨,无地自容,恨不得立时一头撞死的事情,早已万念俱灰,心灰意冷。他不敢回客栈换洗衣裳,只怕被店小二及店中所住的其他武林同道撞见,那时自己再丢人不过,这才直奔城南,将守卫打倒,出了城来,在城外河中将衣服脱去,好生清洗一番,又将随身所带的衣物换洗。自经此事,心下郁郁不乐,终觉自己名声扫地,日后定会被武林同道暗中嘲笑。耳听得柴莹呼喊自己的声音,更觉得没脸见她,是以装作自己没在此间。待听见柴莹惊呼,只道她遇到危险,这才现身。这时见柴莹安然无恙,又知道一枝花果然信守承诺,将她放了,心下稍安,但想起自己之事,不禁身子一顿,又转了过去,冷道:“你寻我干么?我……我……” 柴莹知道他恐怕自己嘲笑他,看他不起,柔声慰藉道:“小雀儿,你别难过了,都是他们故意害你的!”待见郭威不语,又柔声道:“小雀儿,你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素来性子豪迈,该当不拘小节才是,你瞧太史公受过宫刑之辱,不也是忍辱偷生,写下《史记》巨作,给后人读么?”郭威听她言语真诚,但不知“太史公”是何人,问道:“谁是太史公了?”柴莹道:“你忘了么?十几年前,你曾说你最佩服郭解其人,郭解便是太史公笔下之人啊!”郭威低声道:“十几年前的事情,你都记得么?” 柴莹道:“当然记得啊,那时咱们两个是好朋友,天天在一块玩儿,是不是?”郭威点了点头,但想起今夜之事,倒不如像太史公司马迁一样,也免得受人耻笑。柴莹又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么?那人叫韩信,他从前受人欺辱,被逼从一个屠夫胯下钻过。倘若他一时英雄气短,横剑自刎,那不过也是个自了了的短气汉子罢了!” 郭威身子不转,问道:“你也知道韩信么?”其实郭威幼时和郭韬曾被屠啸天设下奸计,困在山腰洞内,郭韬便曾给他讲过韩信的故事,并教他下象棋。这时柴莹一经柴莹提起,顿觉精神一震,暗道:“是啊,韩信堂堂八尺男儿,却从人胯下钻过,实在是平生大辱,但是千百年来他的故事流传下来,却无一个人嘲笑他的,男儿汉大丈夫,该当做韩信一样的人,待他功成之时,必然受人敬仰。” 柴莹道:“当然知道啦!你也听说过韩信的名头,是么?”郭威点了点头。柴莹见他虽是点头,但仍是不回过头来瞧自己一眼,蓦地里想起言者淳淳,听者藐藐这句话来,知道郭威心下仍是放不开,柔声道:“这世间之事原就如此,总是令人无奈,但覆水难收,你何必如此介怀?” 郭威长舒口气,不知该如何作答,忽然间柴莹从背后将他抱住,不禁心头一震,只听柴莹轻声道:“小雀儿,你怕我嘲笑你,看你不起,是不是?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人欺辱,即便不是因我而起,你仍旧是我心目当中最好的男儿,这世间之人,任谁也无法跟你相提并论。”郭威心头一荡,道:“我……” 柴莹道:“你别说话,听我说好么?”郭威只觉她吐气如兰,从自己颈后吹过,不由得身子酥软,只听柴莹道:“你知道么?自从跟你分别,这十几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是不是长大啦,是不是学了一身好武艺,只盼有朝一日,你会来我家中寻我……”郭威道:“我……我去过……”柴莹道:“可是我等啊等啊,终究没等到你,爹娘非逼着我入宫做晋王的妃嫔,我执拗不过,只得依他,再到后来被他当作玩偶一般,要送给耶律阿保机,你知道我多苦么?那几日来我险些想不开便自尽死了……天幸我遇见了你,被你救了……”说到此处便已轻泣开来。 郭威转过身子,将她搂住,道:“凤凰儿,你放心,但有我郭威一口气在,谁也别想将你送给阿保机,即便是晋王李存勖。”柴莹将郭威推开,掩袖擦了一把泪水,泣道:“晋王势力极大,如今与朱梁打仗,连连得胜,中原各地眼见便要一统,咱们得罪了他,又能逃到哪去?这几日来,我思前想后,干脆还是去见晋王,任由他发落便是。” 夜色之下,柴莹珠泪俱下,更加楚楚可怜,秀丽绝伦,郭威一把将她搂住,道:“不,我绝不让你去见晋王,你大可放心,今生今世,我都愿意照料你!”柴莹听他言语诚恳,内心欢喜,抬头瞧向他,柔声道:“你说的是真的……”郭威朗声道:“当然是真的!我郭威发誓……”说着便举起右手,作出发誓之态,道:“今生今世,都保护、照料凤凰儿,哪怕是性命不顾!倘若我有半句谎言,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柴莹听到此处,见他言之凿凿,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柔声道:“你别发誓,我信你……” 月色如水,美人如画。微风轻拂之间,郭威只见柴莹朱唇皓齿,楚楚动人,越发的妩媚,只听自己一颗心扑腾、扑腾,乱跳不止,当下再忍不住,伸嘴便吻在柴莹朱唇之上。两人火唇相交,身子均是一麻,柴莹已软倒在郭威怀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柴莹娇嗔一声,将郭威推开,道:“小雀儿,你……你当真是真心爱我么?”郭威声音急促,道:“是,我是真心爱你,凤凰儿,你还不信我么?”柴莹道:“我想听你叫我‘莹莹’。”说罢,便已一阵娇羞。郭威叫道:“莹莹!”当下又将柴莹抱住。柴莹轻声应了一声,只见她脸色通红,一脸娇羞,说不尽的妩媚,郭威瞧得更加怜爱,忍不住又已吻上她火热的嘴唇,双手缓缓在她身上游走。 柴莹将头扭过一边,喘气道:“小雀儿……”郭威喘喘道:“怎么啦莹莹?”柴莹叹道:“我之前是晋王的妃嫔,身子早已不干不净了,你……你……”说到此处再说不出口。 郭威轻抚住她满头秀发,将她搂入怀中,柔声道:“你怕我心里不舒服是不是?莹莹,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无论你之前怎样,我都会爱你,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柴莹听他语气真诚,当下再难抑制自己内心之情,已吻向郭威。 今夜风细,河水静淌,就连昆虫猛兽,也静静地在草原上睡去。 第146章 夜入契丹皇宫 两人相拥而吻,郭威只觉柴莹身子轻轻颤抖,此时只觉自己浑身发热,情欲难止,双手不停在柴莹背后游走,又缓缓转至胸前。忽然间,柴莹用力将他推开,道:“不要……不要……小雀儿……咱俩还没成亲……我不能……”郭威一怔,只觉耳根发烫,方才他一时性起,险些抑制不住,啪啪两下,猛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道:“莹莹……我……我……” 柴莹见他又要抬手,急忙一把拉住他,柔声道:“小雀儿……这不怪你……”顿了一顿,又道:“孔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但……”郭威知道今日过于冒失,见她不肯恶语中伤自己,心中暗自惭愧:“她如今无家可归,孤苦伶仃,我怎能趁人之危,做出这等下贱之事?”他心中虽是这般想,但隐隐觉得内心深处,仍有一个声音劝慰自己:“你二人既已私定终身,又何必拘泥于世俗浅见?孟子曰:食也性也。儿女之事,就连圣人也难以抑制,何况常人?”想到此处,身子颤抖,只觉全身红胀,立时又静下心道:“师父曾说古时候有个人叫柳下惠,说他坐怀不乱,可谓真君子也。他既然能做到坐怀不乱,我郭雀儿怎能做不到?”想到此处,胸中欲热之气,登时一扫而去,当下退出几步,纵身一跃,倒着跳入河中。 待郭威一旦跳入水中,立时躺了进去,只觉河水冰凉,心中说不出的舒坦,朝柴莹道:“莹莹,咱们这就回去吧?”柴莹见他跳入河中,早已知道他心中所想,脸色一红,道:“回客栈么?我怕一枝花等人在客栈守着,咱们贸然回去那是自投罗网。”郭威道:“一枝花虽然骄横跋扈,但未必会守在客栈,倘若他要杀我,今夜便该一拥而上,将我杀了便是,他此行只不过是为了报那日受辱之仇。” 柴莹点了点头,走至河边,伸出纤纤玉手,将郭威拉起,道:“既然你不怕,我也不怕!”这一句话说得极为诚恳,郭威心下感动。其中之意再明显不过,那是说:从今往后,你去哪,我便跟着去哪。 两人携手同回客栈,柴莹道:“我怕他们再闯进来将我抓去,你陪我作伴好么?”郭威点了点头,当下将铺盖搬入柴莹屋内,在地上铺好,柴莹见他极守规矩,想起方才城外之事,不由面红耳赤,将头埋在被窝中,不知不觉便已睡去。 过了片刻,郭威轻声叫道:“莹莹,你睡了么?”不见柴莹回答,又轻轻叫了一声,仍不见她回答,这才悄然起身,开了房门,溜了出去。 此时四下一片漆黑,略有寒风,郭威抬头望向夜空,只见流云浮动,偶见星光,当下施展轻功,朝着契丹皇宫奔去。他白天时早已事先将皇城转了一遍,此时早已轻车熟路,约行了五六里,转过数十条街,已来至皇宫西墙。他白天在这瞧过,知道此处墙高,守卫不多,当下提气运力,两腿一纵,脚尖在墙上连点几下,便已跃至五六丈高,当下施展壁虎游墙功,又爬了二丈有余,这才爬至墙头。探头张望四下只见宫内是一处花园,两边守城护卫理距离尚远,当下将身子翻到墙内,又四下瞧了几番,确定无人之后,这才双足在墙上一蹬,借着力道迅猛,猛的一下,便已坠入花园内,待将近地面之时,急忙双手在地上一撑,就势打了一个滚,这才安然落地,无半点声响。 郭威在宫中悄步缓行,绕过几道房屋,只见巡视侍卫众多,急忙又跃入房顶,伏下身子,等了许久。只见巡视侍卫是半柱香从此过一次,与花园中的巡视侍卫相差无几,待巡视侍卫过后,又跃落地下。他不敢在房顶中行走,唯恐巡视侍卫,或者守护侍卫偶然间抬头,正好瞧见自己。 这时他在皇宫中来回穿梭,将皇宫中每一座所宫殿均已暗记于心,幸好阿保机一向思慕中原风采,是以每一座宫殿均是以汉字为匾牌,心想:“阿保机既然登基为帝,他的玉玺该当放在书房或者批阅奏章的地方才是。”但皇宫之大,又有无数侍卫,他若想找到书房那是极难,只得挨个房屋找寻。待转过一道墙,正好有一对侍卫迎面而来,急忙闪身躲在柱子后,缓缓爬上。 待侍卫过去,这才下来,刚立住脚,忽听一人叫了一声,只是那人叫的是契丹语,郭威倒未听懂他说的什么话,郭威吃了一惊,只见一个侍卫竟在自己五丈之外,当下不及细想,纵身一跃,伸手一掌,便已点住他穴道,抬手在他脑后轻轻一切,将他击晕。只听得几人叫道:“莽大哥,是你么?”“是莽大哥撒尿回来了,你用不着大惊小怪!” 郭威急忙将那人拖入两边草丛,情急之下,又将那侍卫衣服剥了,套在自己身上。只听得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听得声音约有九人,心中暗想:“倘若我入室盗窃不成,反而杀了他们,岂不是有辱我盗王门的名声?”当下立在当地,装作解衣撒尿的模样。 这时那九名侍卫已离自己一丈远,只听一人叫道:“莽大哥?是你么?”郭威含糊应了一声,那人低声道:“你不是去撒尿啦么?怎么在福宁殿撒了?你不怕太后知晓了怪罪么?”郭威听他声音极小,料想此处是太后所居之处,他不敢大声喧闹,却不答话。 另一人道:“李兄,莽大哥是契丹人,他们游牧之人一向如此,尿急了便撒,哪里管是什么地方!”那行李的汉子道:“那倒也是!”那人又道:“老莽,你尿完了没,尿完了赶紧他娘的走,咱们若是迟了片刻,西帐司只道出了事儿呢!”郭威听他们几人都是汉人口音,当下心中不惧,含糊一声,道:“这就走!”半低头,缓缓走至那九人跟前。只见那九人回转了身子,已立好了队,一人道:“老莽,你还愣着干么,还不快入队!”郭威应了一声,见众人给他空了一个位置,正巧在最后,当下走到最后。 姓李的那人道:“他娘的,他们契丹人长得忒也高大,你说咱们汉人怎么个头要比他们矮呢?”只听身旁一人道:“咱们汉人吃得什么?人家契丹人吃得什么?咱们汉人都是吃五谷杂粮,而他们契丹人都是吃牛肉、羊肉,喝羊奶牛奶,身材自然要比咱们长得高大。”另一人道:“不对,不对!咱们汉人也吃肉啊,不过都是鸡鸭猪肉等。”先前那人道:“呸!猪肉也吃得极少,若不是逃荒逃到契丹,别说猪肉,连粮食也吃不上。” 姓李的侍卫道:“唉……咱们汉人想吃羊肉,嘿嘿……别说是老百姓,便是当官的,能吃得起的也没几个。咦,莽大哥,方才属你话最多,怎地这会儿不吭声了,难不成撒了泡尿,将魂儿也撒丢了么?”众人纷纷一阵嘲笑,但都是压着声。 第147章 清心殿盗宝 郭威见众侍卫嘲笑,心想:“想必我假冒之人平日是个话痨,倘若我不说话,定要被他们察觉。”当下压低着嗓子,想起之前曾听萧元气说话口音,自己倒记得一二,装作口音不正,道:“你们笑我作甚?” 行李的侍卫道:“我们什么时候笑话你啦?只是见你不说话,只道你中了邪,哈哈……”郭威哼了一声,另一名侍卫道:“废话少说,大家伙儿打起精神。西帐司老刘先前吩咐了,说枢密院都点检得到风声,不少武林中人都要来盗玉玺,叫咱们加倍巡逻,小心着些。” 另一名侍卫插口道:“咱们巡了半夜,哪里见到半个毛贼,这些武林中人,都是赶赴明日的天下第一英雄大会的,哪里敢进皇宫里闹腾啊。” 先前那侍卫道:“老胡,那是你不知道,听说这次要来盗玉玺的那贼可不一般。” “哦?怎么不一般了?皇宫之内戒备森严,十丈一哨,二十丈一岗,没半柱香还有巡夜侍卫,即便是只苍蝇,他也飞不进来。” 先前那侍卫道:“还是小心为好,既然此事由枢密院传出,那自然不假。”众人边说边行,郭威时不时偷偷张望,待见每一座大殿正门均有护卫把守,心中不由暗暗思索盗宝之事,说道:“放心,哪里会有贼了,即使有贼,他哪里知道大首领将玉玺放在崇政殿了?”他故意将玉玺放在崇政殿说出,实际上是想套一下众人口风。倘若他们其中有人知道玉玺究竟放在何处,自然要出来辨正,倘若没人知道,自己说出,他们也不会怀疑。 姓李的侍卫道:“莽大哥,你知道的不少啊,竟连皇上的玉玺放在哪都知道。”郭威听他言语之意,那是他们压根儿不知道玉玺放在何处。另一名侍卫道:“老莽,你怎么仍旧改不了这习惯,眼下皇上已然登基称帝,你这个称呼一定要改,切莫大首领大首领的乱叫,倘若传了出去,小心你的脑袋!” 郭威轻哼了一声。 那人见郭威显是不服,又低声道:“真想不明白你们契丹人,大首领跟皇帝不都一样儿么?为什么偏偏不肯叫他皇帝呢?”另一人道:“老张,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吧,他们契丹人的大首领本是每过几年,从各部落中推举出来的,谁也别想传给儿子,现如今皇上登基称帝,老莽当然不服气啦,是不是啊老莽?” 郭威嗯了一声,道:“那狗屁玉玺有什么好的,大首领非要将他据为己有,还要当什么皇帝,学什么汉人,让我等都迁到这里住下。” 那人嘿嘿笑了几声,道:“老莽啊老莽,原来你憋了一肚子气,怪不得方才你在福宁殿撒尿呢!”那叫老张的侍卫道:“嘘……马上到清心殿了,都闭嘴了!”众人急忙闭嘴,大气也不敢出。 郭威眄目偷瞧,见左手侧灯火通明,正是一座大殿,殿外两侧各站五人,一脸严肃,显然此处极为紧要。待众人走过清心殿,众人均嘘一口气,那叫老张的侍卫道:“清心殿灯火通明,莫非二皇子还在宫中?” 姓李的侍卫道:“这你就不晓得了吧,二皇子最受皇上喜爱,又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听说不日便要攻打幽州,二皇子定是深夜研习兵法呢。”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没完,郭威听得不耐烦,心想:“这群侍卫真他娘的婆妈,一路上东扯西扯,倒跟个娘们儿没什么区别了。”当下又寻思该当如何脱身。过了片刻,问道:“研习兵法大可回家研习,跑到清心殿算什么样子?”姓李的侍卫道:“清心殿是皇上商讨军国大事的地方,二皇子当然要在那里研习兵法了,说不定此时皇上也没睡哩!” 郭威心想:“既然是商讨军国大事的地方,定会发号施令,玉玺也定会放在那里。”当下哎呦一声,顿下脚步,捂住肚子,低声呻吟。那姓李的侍卫道:“莽大哥,你又怎么啦?”郭威道:“我……我肚子疼……”老张道:“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又想上茅厕是不是?” 郭威道:“你们先走,不用管我!”行李的侍卫道:“再过了两座宫殿,咱们就可换班啦,你再忍一会儿!”郭威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我憋不住啦!”当下急匆匆的朝后面跑去,钻入一片花丛之中。众侍卫也不等他,当下继续巡视。郭威见众人已去,急忙在花丛中穿过,绕到清心殿后面,口中捻哨,学了几下猫叫。待听得脚步声响,急忙钻入草丛,从密叶中瞧去,却只见两名侍卫赶来。 那两个侍卫在殿内巡视一番,不见踪影,一人叽里咕噜的也不知说些什么。郭威知道是契丹人,又学了几声猫叫,那二人听得声音,只道猫藏在草丛中,当下悄声悄息缓缓朝郭威所在之处走去。待到跟前之时,郭威出手如电,在他二人胸前膻中穴一点,那二人登时便已晕倒过去。郭威将他二人拖进草丛,又绕到大殿一侧,学几声猫叫。只听几人叽里咕噜的,又有两人前来,郭威急忙回到原处,又叫了几声,将那两名侍卫引来,同样点了穴道。 他又绕到另一侧,仍是学着猫叫,只听得那几名侍卫叽里咕噜一番,又放声叫了几声,郭威虽是听不懂,但料想定是再呼喊先前那四人。剩余六人见无人答应,又商议一番,这次分派四人,分左右两侧而来。 郭威暗暗叫好,待自己那一侧的二人来到,瞬间出手,将他穴道点了。又学了几声猫叫,从另一侧的侍卫绕到殿后,听得声音是从侧面传出,急忙赶来。待他二人转过弯,郭威早已立在墙边,倏忽出手,将他二人穴道也点了,当下都扔入草丛之中。 这时看守清心殿的只剩二人,郭威跳出草丛,口中乱叫叽里咕噜,自己也听不懂的话,那两名侍卫跟着叽里咕噜的乱叫,见郭威将走近跟前,纷纷拔出兵刃,口中叫个不停。郭威急忙举起双手,微微一笑,又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声,那二人大为惊讶,也不知郭威说得什么,不禁对视一望。正在此时,郭威出手如电,将他二人点住,跟着一只胳膊拤一个,将他们扔进草丛,这才嘿嘿一笑,暗道:“真是一群傻蛮子。”当下拍了拍手,大摇大摆的进了清心殿。 郭威进入殿内,只见里面灯火通明,殿内分为内外,外面简单放些花瓶,郭威素来行盗,见大小花瓶好几对,均不是什么上好的瓷器,当下进入内殿,只见两侧放着书架,正中放着一张桌子,台案上摆满书本,另有一个黑木盒子。郭威大喜,这黑木盒子极为眼熟,正是盛放玉玺的木盒,正要上前去拿,转念一想:“这般轻易便拿到,莫非此处有机关?”当下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朝地上扔去。 却不见有什么动静,料想没有机关,脚尖轻点,从地上的书本上踩去,忽听得:“抓贼啊,抓贼啊!”声音显是从不远处传来,急忙将木盒抱在怀中,只觉里面沉甸甸的,知道是玉玺不假,不敢迟疑,急忙出了内殿,来至外殿,将殿门一开,只听得脚步声极响,心想定是宫中侍卫朝清心殿赶来,当下不敢出门,情急之下,纵身一跃,上了房梁之上。 紧接着听见一人叫道:“妹子,侍卫越来越多,咱们只能杀一条路啦!”正在这时,只听得兵器相交之声,几人惨呼。郭威躲在梁上,暗道:“他们二人定是和我一样,是来盗玉玺的。”只听契丹侍卫声音越叫越响,显是人数众多,跟着已有几人冲进殿内,四处找寻,跟着叫道:“糟了,玉玺被盗啦!快去禀告皇上及二皇子。”已有一人应了一声,朝外奔出。 郭威见这人步履沉稳,知他武功不弱,心想:“阿保机笼络的高手着实不少啊!”只听先前那人道:“殿外那两个贼子是何时察觉的?”郭威见他在内厅踱步,只见他满头白发,一副汉人装扮,并未穿侍卫服饰,不由暗骂一声:“他娘的,我穿着侍卫的衣服,又怕什么了?” 只听一人道:“他们二人是在崇政殿被发现的,咱们一路追,便追到这里。”那老者点了点头,道:“玉玺没在他们身上,这宫中还有贼。” 其余几人惊道:“还有贼么?咱们今夜已抓了三个,又打跑两个,再加上外面那两人,已经七个啦!”那老者哼道:“多么?你可知这半月来,多少中原武林人士赶赴皇都?”一人道:“那都是来赶赴天下第一英雄大会的。”那老者道:“他们是假借英雄大会之名,前来偷玉玺的。” 一人道:“奇怪,江湖人士要这玉玺有什么用,他们还想做皇帝不成?” 老者摇了摇头,道:“你去外面瞧瞧,那群饭桶侍卫将贼子擒住了么?”那人道:“咱们只听兵刃相交之声,便不用出去看啦,这群契丹蛮子,只道人多势众,便能将武林高手打败么,忒也小瞧了咱们习武之人。” 另有一人道:“咱们只是奉命看守玉玺,本不须去捉贼,先前咱们帮他们捉了那三个贼子,还被枢密院的几人给冷落一番,说咱们狗拿耗子。”那老者叹口气,道:“眼下玉玺丢了,咱们都有失职之罪,待会儿皇上到来,咱们一口咬定是郭雀儿偷了玉玺,就说咱们追了他许久,终是被他逃脱了,知道么?” 一人道:“可是玉玺究竟是被谁偷得,咱们也不知道啊,倘若不是郭雀儿所为呢?”那老者道:“倘若是郭雀儿所为,咱们尚有活路,倘若被皇上得知,咱们连贼子是谁都不知道,保不好要被杀头的。”郭威听到此处,不由暗暗苦笑,心想:“怪不得我名声极臭,却原来是什么屎盆子、尿盆子都往我身上扣?不过这玉玺确实是我偷走的,你们也算不上诬陷我。” 另一人道:“俞老哥,为何是郭雀儿那厮偷了去的,不被怪罪啊!”郭威听那青年称他为“俞老哥”,心想:“这又是哪一号人物?”只听那姓俞的老者道:“郭雀儿善于易容,听说他身躯高大,与皇上身材相差无几,那时咱们一口咬定,是皇上带走了玉玺,知道么?”此时屋中只有三人,那二人齐齐点头,那老者道:“咱们先出去助众侍卫捉贼,待皇上到来,咱们便先发制人,先问皇帝,玉玺无碍吧?”那二人道:“俞老哥,这又是什么意思,小弟被你这么一说,却又糊涂啦!” 姓俞老者道:“你们待会儿闭口,一切听我说便是!”那二人点了点头,姓俞的老者道:“咱们快出去帮着捉贼!”当下抢先一步从厅内出来,那二人跟着身后。 耳听得殿外打斗声音越来越急,众侍卫呼声越来越响,忽听一人叫道:“皇上驾到!”声音尖细,郭威料知是阉人所言。 果然众侍卫听见呼喊之声,纷纷罢手不斗,只听一个女子道:“哥,你没受伤吧?”郭威心头一震,这声音正是凌雪,当下暗道:“今日便是粉身碎骨也须救他兄妹二人不可!” 第148章 耶律阿保机 这时外面打斗声音渐小,只听得众侍卫齐声道:“参见皇上!参见二皇子!”郭威知道是阿保机及他的二儿子同到,心想:“来得好快!” 只听一人道:“都平身吧!”声音苍浑有力,充满威严,料想是耶律阿保机无疑。 郭威双脚倒挂梁上,头下脚上,从门缝朝外瞧去,只瞧见约有五六十名侍卫,围成一个圈子,就连墙头上都站了不少人,显是守在墙头,恐盗贼翻墙逃走。但究竟是不是凌雪兄妹二人,郭威并没瞧见,只是凌雪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便是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也可断定是凌雪无疑。当下恐被人察觉,又转复房梁之上。 那与众侍卫打斗的二人,正是凌敬、凌雪兄妹二人。原来凌雪自从和凌敬同去之后,问道:“哥,你什么时候到的?叫我一路好找。”凌敬道:“我到契丹国已有六七日了,你去哪了?怎么今日才到?”凌雪不答又问道:“东西到手了?”凌敬摇了摇头。凌雪又道:“没有么?是不是爷爷得到的消息是假的?”凌敬摇头,沉吟片刻,道:“这几日我数夜潜入皇宫,终是徒劳无功。”凌雪道:“想必东西根本就没在皇宫。”她自幼同凌敬一块练功,知道他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轻功更不用说,见他无功而返,料想消息是假的。凌敬道:“既然江湖上有此传言,断不会假,只是我没能寻着而已。”凌雪道:“郭雀儿也是要去皇宫盗玉玺,不知他能不能找到?”凌敬道:“皇宫内仅宫殿就百余间,更是十余丈便有侍卫把守,每半柱香又有巡视的侍卫,常人若是稍有疏忽,非要被察觉不可。”凌雪道:“奶奶常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咱们药王门本是治人病症伤痛,怎么入室行窃,自然不如盗王门啦?郭雀儿是盗王门郭爷爷的入室弟子,据说偷梁换柱的本事早已远胜于郭爷爷啦,咱们偷不出来,他一定能偷得出来。”凌敬见妹妹对郭雀儿大为称赞,又见她提起郭雀儿时便脸色羞红,当下哼了一声,道:“我偏偏不信,他郭雀儿有多大本事啦?咱们今夜再闯一次皇宫便是。”凌雪从未去过皇宫,更不知道皇宫里面究竟是怎生个模样,心下好奇,当下拍手叫好,要同凌敬一块儿入宫。 兄妹二人从后宫潜入,再从后宫折而向皇帝上朝的宫殿寻去。凌敬将自己查过的房屋略过,只挑自己没能进去的,但这几日皇宫之内侍卫增加不少,他二人寸步难行,耽搁了不少功夫。忽然间见一群侍卫寻来,二人急忙穿入草丛。凌雪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当下急忙就地一滚,伏在草丛中。只听得一个侍卫大叫,凌雪听那人说得契丹话,自己也听不懂,跟着又听见几人叽里咕噜的,跟着脚步声急,朝自己隐藏之处赶来。原来凌雪先前被人绊了一跤,险些摔倒,自己藏身之处的草丛动了几下,这才被人察觉。但她仍是不敢现身,而是伏在地上。待众侍卫赶来,用兵器拨动草丛,只见草窝中躺着一人,被扒光了衣衫。众侍卫纷纷大喝,凌雪恐招来其他侍卫,同凌敬二人一同冲出,打倒几名侍卫,夺路便逃。众侍卫跟在后头大叫,一时间引来不少侍卫。 而那险些将凌雪绊倒的正是那姓“莽”的侍卫,先前被郭威点了穴道,扒光衣衫,扔在草丛中的那个契丹侍卫。 这时阿保机一来,众侍卫纷纷罢手,将他兄妹二人围在圈内。二皇子耶律德光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皇宫禁内?”凌氏兄妹见说话之人年纪轻轻,碧眼隆鼻,身材魁梧,眉宇之间,隐隐有一股英气,料想他便是大契丹国的二皇子耶律德光,凌敬道:“你又是谁?” 一个侍卫道:“小子好无礼,这是我大契丹国的二皇子殿下,这位是皇上,还不快行礼。”凌敬哼了一声,朝耶律阿保机道:“你就是阿保机?” 阿保机听他言语间好生无礼,丝毫未将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中,但他一向阴沉,见自己皇宫内五六十名侍卫竟擒不住他兄妹二人,便想收为己用,当下哈哈大笑几声,道:“不错,我就是阿保机!你们两个深夜入宫干什么来了?” 凌敬道:“自然是为传国玉玺而来!”阿保机瞧了一眼那姓俞的侍卫,道:“俞先生,玉玺是被他们两个偷了么?”那姓俞的老者道:“回皇上,偷玉玺者另有其人,跟他们两个没相干?” 阿保机眉头一皱,道:“朕派你等好生守着清心殿,玉玺又怎会被盗?”那姓俞的老者道:“陛下,借一步说话!”阿保机屏退左右,姓俞的老者附耳道:“陛下,先前有人扮做二皇子的模样前来,说是陛下吩咐,今夜宫内有贼,恐玉玺被盗,命他带去大天宫,在下这才将玉玺让二皇子带了去。还请陛下恕罪,我等一时眼拙,没能认出贼子。” 阿保机道:“有这等事?你又怎么知道是盗贼扮做尧骨的模样的?”俞姓老者道:“那人走后,我等越想越是不对,便悄然跟随,但那人轻功甚高,远在在下之上,在下追了片刻,那人在崇政殿转了个弯儿,便再寻不见啦!” 阿保机点了点头,转过身来,道:“尧骨,玉玺是你盗的?”耶律德光先前本已偷偷听见了些,这时见父亲怀疑自己,早已骇然大惊,急忙跪在地上,道:“父皇,今夜孩儿一直守在你身旁,寸步未离,定是有人冤枉孩儿啊!” 第149章 绝世高手 阿保机见耶律德光神色慌张,微微一笑,道:“俞先生说有人冒作你的模样,将玉玺带了去,你可知情?”耶律德光急道:“孩儿不知!”此时姓俞的老者道:“二皇子,在下与秦、刘、木四人见有人扮做你的模样将玉玺带走,后来总觉事有蹊跷,便跟随那人而去,却见那人轻功实在太过高明,远在在下之上,这才知道中计啦,便命木兄弟前去禀告陛下,在下等在此守着。” 耶律德光道:“那贼子好大的胆,竟敢扮做我的模样,人呢?”姓俞的老者惭愧道:“恕在下无能,那人轻功太高,在下终是没能追上。”说着又朝其余三人使个眼色,那秦、刘二人本是同他先前在殿中的,原本是约好郭雀儿扮做阿保机的模样将玉玺取了去,但这时见俞姓老者又说成是耶律德光,均是一怔,但事已至此,只得将错就错,同声道:“正是!”姓俞的老者又瞧了那姓木的男子一眼,道:“木兄弟,方才咱们是不是亲眼见二皇子带走了玉玺,老夫觉得蹊跷,便跟了去?”那姓木的男子虽说不知他三人定下的计策,但四人平素最为亲密,早已心照不宣,这时那姓俞的老者说起,忙道:“正是!”跟着朝阿保机拜道:“陛下,俞大哥派单独跟随许久,终是没能将那人捉住,只得回来,将事情给在下等述说一番,命我前去禀告陛下玉玺被盗之事。” 阿保机点了点头,朝耶律德光道:“孩儿,你可知是什么人假做你的模样,盗走了玉玺么?”耶律德光道:“孩儿听闻中原武林有个什么易容之术,但不知是什么人冒充我的模样。”阿保机瞧了一眼众侍卫,又瞧向凌氏兄妹,道:“偷玉玺的是你们二人,是不是?” 凌雪与兄长内力深厚,他几人虽是低声说话,却早已听闻,当下冷笑道:“我们的确是为玉玺而来,但偷玉玺的却不是我们,不过偷玉玺的那人是谁,我却已猜了出来。”郭威听到此处,暗道:“她定然认定玉玺是我盗了去!”不由暗暗苦恼,自己盗圣的名头实在太响,但凡有人丢了东西,非要被人认作是自己所为。 阿保机道:“你知道是谁?那是什么人?”凌雪冷笑一声不语。阿保机道:“小姑娘,你将盗宝之人说出,朕便赦你二人无罪,放你们走,好不好?”他素来智谋过人,见凌雪兄妹不过是未满二十的年轻人,显是涉世不深,只盼自己能哄她说出。 凌雪秀眉一扬,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耶律德光道:“姑娘,我父皇乃堂堂大契丹国的皇帝,说出来的话,便是圣旨,你信不过么?”凌雪道:“偷玉玺之人是我一个朋友,我岂能为了自己性命而出卖朋友?你忒也小瞧了我们汉人。”耶律德光嘿嘿冷笑一声,道:“只要你那个朋友能交出玉玺,本帅既往不咎,派人送二位出宫,姑娘意下如何?”凌雪道:“休想!你只道我会信了你的花言巧语?” 耶律德光见凌雪丝毫不为所动,当下大怒,喝道:“众侍卫听命!”众侍卫齐声应一了一声。耶律德光道:“将他们二人拿下!”众侍卫听得号令,本就束手而立,这时早已纷纷携起兵刃朝凌氏兄妹砍来。耶律德光急忙护着阿保机向后退去,立在一旁观战。 凌氏兄妹挺剑在手,剑法迅捷无伦,众侍卫丝毫近身不得,便已被他二人长剑所伤。正在这时,姓俞的老者喝道:“你们都退开,我来!” 众侍卫听得喝声,知道姓俞的老者武功高强,就连皇上平日都青睐有加,当下又围个圈子退下。那姓俞的老者跳入圈内,拔出兵刃,用得正是三节棍。凌敬朝他打量一眼,道:“原来是一棍荡魔俞风山,怪不得近年来不见在江湖走动,却原来是做了契丹人的走狗!”俞风山已数十年未在江湖走动,见凌敬竟瞧透自己身份,不禁大惊,暗道:“瞧他年纪,只怕还没出生,老夫便已少在江湖走动,他怎会识得我?”当下笑道:“小子,既然认得老夫,还不束手就擒,免得老夫出手啦!” 凌敬虽极少出谷,但常听爷爷凌霄提起武林中人,是以知晓俞风山的名头,当下不愿多说废话,长剑一挺,道:“废话少说,看剑!”人随声至,已连刺五六剑。俞风山先前旁观,见他剑法惊奇,自己并无必胜把握,但凌敬已几番苦斗,只怕这时早已是强弩之末,这才强自出头,待见凌敬剑招连刺,快速无比,三节棍急忙出手,左遮右挡,瞬时间,二人已拆了十余招。 俞风山越斗越是心惊,只觉这少年剑法实在太过奇妙,每一招非但奇快,更是将自己身上要穴笼罩在内,当下三节棍连连遮挡,终是落在下风。正在此时,那姓秦的男子叫道:“俞大哥,我来助你!”当下长枪一挑,便已掠到跟前,朝凌敬脚下刺去。凌敬本占了上风,但自那姓秦的男子攻他下三路,又不得不躲,只得边退边斗。俞风山见秦锋相助,当下纵身疾跃,一招“席卷狂风”朝凌敬腰间打去。 凌雪叫道:“以多欺少么?”长剑一荡,便朝秦锋削去。这一剑快捷无伦,秦锋大惊,急忙挺枪去格,凌雪手腕一抖,长剑顿化数十道青光,将他笼罩住。秦锋急忙向后退了几步,长枪横扫,要知道一寸长一寸强,他兵器太长,不敢离得太近,只得以远去相攻。凌雪冷哼一声,道:“小聪明!”身形一晃,便已欺到跟前,长剑横削,秦锋架枪抵挡,“铛”的一声,只震得手臂发麻,心中暗道:“这小姑娘力气可真不小啊!” 阿保机在一旁观战,见凌氏兄妹剑法绝伦,自己一向礼敬的四大侍卫中的其中二人竟落在下风,爱才之心盛起,朝刘、木二人道:“你们也去。”那二人早已跃跃欲试,只恐旁人说他以多欺少,这时见阿保机吩咐,当下拔刀在手,便猱身而上。 就在刘、木二人正欲出手之时,凌雪一剑刺入秦锋肋下,跟着一脚踢出,将他踢出甚远。那姓刘的男子叫道:“看刀!”一招“猛虎出笼”便已劈来。凌雪身形一闪,道:“五虎断门刀?你是五虎寨的?”姓刘的一招得手,又横砍一刀,道:“你知道就好,还不快束手就擒?”凌雪挡过这一刀,长剑一抖,一招“天女散花”便已刺出,只见漫天之中尽是剑影,那姓刘的男子瞧不清虚实,不敢大意,只得向后急退,凌雪一招得手,第二招、第三招跟着使出,每一招均是以快攻敌,那姓刘的男子只觉眼前一花,跟着肩头一疼,已被她刺中两剑,正欲挺刀反击,只觉手臂疼痛,再使不出力气。说时迟,那时快,凌雪不等他还手,手腕极斗,在他胸前连晃几下,只听得“嚓嚓”之声不绝,那姓刘的男子胸前衣服尽已被凌雪挑破,露出一身胸毛出来。 凌雪笑道:“五虎断门刀,不过如此嘛!”左手捏个剑诀,又连刺几剑,这几下出手如电,那姓刘的男子挺刀抵挡,但仍是被刺中好几剑,忽然间只觉脖子一凉,只听凌雪冷道:“别动!”原来她长剑已递到他脖子上,话音甫落,凌雪一脚踹出,踢在他章门穴上,将他踢出丈远。这才转头看去,只见兄长早已负手旁观,笑道:“哥,你打赢他们两个啦?” 凌敬道:“一群酒囊饭袋,我只道武功有多高呢,不过是徒有虚名。”凌雪笑道:“哥,真正的高手,岂会敢当汉奸走狗?”凌敬点了点头,朝阿保机瞧了一眼,只见他身旁围着十余人个侍卫,笑道:“阿保机,你请来的这几个饭桶高手已败在我剑下啦,倘若再不让路,我兄妹二人可要大开杀戒啦!” 阿保机道:“小兄弟,你兄妹二人身负上乘武功,何不弃暗投明?”凌敬道:“什么是暗,什么又是明?”阿保机道:“朕观你衣衫褴褛,显是贫苦人家出身,倘若能留在宫中,做朕的护卫,朕定以国士相待,怎样?”凌敬道:“这条件倒是挺诱惑人,只不过在下天生脾气倔,别人越是要我怎样,我偏不怎样?”阿保机道:“倘若你执意不肯,那也罢了。”当下将手一摆,朝众侍卫道:“你们让一条路,放他们二人去吧!” 众侍卫纷纷叫道:“皇上,不可!”阿保机摆了摆手,叹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朕今日方知曹孟德啊!”凌雪听他念得是汉人的诗,不禁咦得一声,朝他瞧了一眼,见他一脸惋惜神色,心道:“这个契丹皇帝不简单的很啊!”只听凌敬道:“倘若你真是爱才,该当多请我汉人中的文人,习我汉人习俗才是,而你招揽武林中人,实在是包藏祸心。”当下又朝凌雪道:“妹子,咱们走!” 忽然一人冷道:“慢着!”凌氏兄妹回过头来,只见阿保机身后走出一人,黑夜之中穿着一袭黑衣,头戴黑色斗笠,倘若不是他开口说话,他二人竟丝毫未能察觉。只见那人缓缓走出,头也不抬,冷道:“你们是药王门下的?”凌雪道:“是又怎样?”那人冷笑一声,道:“我今生曾发过誓,倘若不是遇见高手,绝不出手,你兄妹二人虽说武功不赖,却也算不得一流好手,一起上罢?”郭威听到那人声音冷漠,心道:“此人口气好生狂妄!” 凌敬道:“阁下是什么人?又怎知我兄妹二人的来历?”黑衣男子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废话少说!请罢!”凌敬和妹子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点了点头,当下一齐出手,挺剑齐上,分为左右朝黑衣男子刺去。 这两剑太过迅捷,眼见便要分别刺入黑衣男子两边胸口,但只听得叮叮两声,凌敬及凌雪各退一步,均是心中大惊,原来他兄妹二人竟没瞧清那黑衣男子是用什么兵器将他二人击退的。两人一招不胜,第二招又已刺出,那黑衣男子忽然伸出双手,食指中指已各夹住二人长剑,他二人用力拔了几下,竟如同粘在那人指间一般,竟丝毫不动。 这一下二人均是心下骇然,自出谷以来,从未见过似眼前的黑衣男子这等高手,凌敬急忙一掌拍向他胸前膻中穴,凌雪一脚踢向他腰间章门穴,只听阿保机道:“小心!”话音未落,凌敬、凌雪这一掌一脚好似被一股无形气浪挡住一般,未能再向前递进半点。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双手向外一推,道:“再来!”凌氏兄妹只觉一股柔和之力,将兄妹二人推出半丈有余。凌敬叫道:“再来就再来!”身形一跃,长剑劈落,这一剑之势,犹如劈天盖地一般,只听得风声飒然,凌雪长剑一挺,趁机刺向那黑衣男子左边肋下。 黑衣男子忽然一晃,避过凌敬长剑,一掌已按在他胸口处,道:“去!”话音未落,左手横削,凌雪只觉一阵劲风扑来,知道他这一切力道极大,忙闪身退去。黑衣男子道:“小姑娘,你的剑法跟令兄相比,那可差得远啦!”凌雪叫道:“要你多嘴!”手腕抖动几下,长剑已化作数十道青光,分刺他胸间各处大穴。黑衣男子道:“破绽太多啦!”只见他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跟着出手如电,已抓住凌雪手腕,微笑道:“这一招虽然厉害,不过是障人耳目,高手过招,一招之间便可破敌。”跟着手一扬,将凌雪扔出甚远。 凌氏兄妹知道今日遇见了高手,而眼前的高手,武功实在是已到骇人所闻之境,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他兄妹二人早已身负重伤。这时凌敬站起身,朝黑衣男子作揖道:“在下兄妹不是对手,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黑衣男子道:“我与你药王门有些渊源,不想为难你二人,你们去罢!”凌雪朝兄长瞧了一眼,见他正一脸疑惑瞧着自己,问道:“你当真放我二人走?”黑衣男子点了点头,道:“你是郭雀儿的朋友是不是?”郭威听那黑衣人竟识得自己,暗道:“他是谁?莫非是我的仇家?” 凌雪心头一震,道:“是……你……你要怎样……”黑衣男子道:“你回去转告他,十日之内归还玉玺,倘若不还,我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毙在掌下。”说罢一掌凌空虚发,众人朝他落掌之处瞧去,只见清心殿屋顶登时跌落几块砖瓦,显是被他掌力所震。那黑衣男子虚发一掌,离清心殿屋顶少说也有五丈之远,凌氏兄妹见他一掌凌空,力道惊人,均是惊出一身冷汗,不禁暗叫一声侥幸,知道他方才是有意相让,若非如此,便是他兄妹十个,也要被他毙在掌下不可。 凌雪道:“你……你究竟是谁?” 黑衣男子冷冷地道:“殷未央!” 第150章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凌氏兄妹均是一惊,齐声道:“你是……未央叔叔?”别说是他兄妹吃惊,就连郭威也是大惊,他先前听得殷未央与凌氏兄妹斗在一起时,趁着众侍卫未注意,早已悄悄下了房梁,挤在众侍卫之中。待见到殷未央一招之间,已将凌氏兄妹打败,不由骇然失色,料知他的武功远远在自己之上,又听见殷未央要凌雪带话给自己时,心头一震,暗叫:“倘若殷未央要寻我麻烦,只怕走遍天涯海角也休想逃脱”。其实他十几年前曾见过殷未央,那时还被他救过一命。 而凌氏兄妹听得殷未央自报姓名,知他辈分远在自己二人之上,这才称他作“未央叔叔”。原来殷未央的父母与药王门凌霄是多年好友,是以凌霄常在凌敬及凌雪面前提起此事。这时听到他的名头,二人颇感亲切之意。 殷未央点头道:“是我!”跟着一摆手道:“你们去罢!”凌氏兄妹见殷未央一脸冷漠,丝毫不叙旧情,当下只得又躬身作揖,这才离去。 众侍卫被他兄妹二人打伤不少,又见俞风山等四人也都受伤,各个咬牙切齿,不肯让路,殷未央道:“让他们去!”众侍卫从未见过殷未央,更不知他是什么人,但见一直站在皇上身后,料想是皇上素来敬重之人,相互瞧了几眼,正在犹豫要不要让开。阿保机道:“殷先生既然吩咐,尔等便让一条路!”众侍卫见皇上开口,这才向两旁挪动,让出一条路来。 凌敬转身朝殷未央拱手道:“殷叔叔,晚辈自知武功不如你,回去之后定当勤加苦练,五年之后,咱们再决一高下!”殷未央道:“年轻人败而不馁,很好!我便等你五年,等你武功练得差不多啦,你来幽州消愁门,我随时等候大驾!”凌敬这才转身,携起凌雪道:“妹子,咱们走!” 待凌氏兄妹一去,殷未央转身朝阿保机道:“在下念在是故人之后,这才自作主张,还请皇上息怒!”阿保机笑道:“殷先生说哪里话,岂不是与朕显得生分了?再说了,这玉玺本就是殷先生送与朕的,不过是一件玉器,并没什么,今日丢了便罢,朕倒无碍。只怕传将出去,恐怕于先生面子上挂不住,竟然有人敢不给先生面子,暗中为难!”说着又哈哈大笑几声。殷未央脸色一沉,冷道:“陛下放心,既然偷玉玺的贼子是郭雀儿,在下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寻着他!”众侍卫听他语气决绝,显是下了决心。 郭威躲在人群中,不禁一阵哆嗦。只听俞风山道:“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陛下有江湖七大高手之一的殷先生相助,玉玺定能失而复回。”阿保机脸上得意,道:“明日天下第一大会,殷先生定能争当魁首,将其余六人打败,到那时哪里还有什么七大高手?当世只有殷先生一人而已。”殷未央微微一笑,并未言语。他一向心气高傲,常人便是连见他一面都是极难,何况是笑了。但天下第一实在是太过诱惑,自己虽是江湖七大高手之列,但位居最后,总是心有不甘,数次寻其余六大高手,终是无果,最终只得作罢。 耶律德光道:“可是我听说近年来江湖上又出了两个后起之秀,人称西雀东燕。听说名头响得很,也不知他们到了我契丹皇都没?”其实西雀东燕二人,耶律德光早有听闻,他边说边盯着殷未央,却见殷未央一脸冷漠,一副满不关心的模样。俞风山道:“大元帅果然消息灵通,那郭雀儿便是西雀,至于东燕其人,在下听说他家境丰厚,一向豪富,并不怎么行走江湖,究竟武功怎样,那是不知道啦。”耶律德光笑道:“郭雀儿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咱们皇宫禁内,想必武功定是高得很啊,本帅倒想瞧瞧是怎生模样?”俞风山道:“大元帅乃天下兵马大元帅,更是皇子之尊,这等宵小之辈,岂能入大元帅圣眼?”耶律德光道:“俞先生,那郭雀儿敢冒作我的模样,自然是见过我了,而我却连他是何模样也不知晓,你们汉人常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是不是?” 俞风山见他虽是契丹人,但说出的话,竟连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记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八字,倘若叫他说出后面几句,那是说什么也不知道。他本就是一介武夫,虽说一向足智多谋,但读书甚少,这时听耶律德光侃侃道来,不禁一阵惭愧,又佩服道:“大元帅知己知彼,定能百战不殆。”众侍卫纷纷叫道:“大元帅知己知彼,所向披靡!”声震九霄,耶律德光见众侍卫一齐称呼,不禁脸有得意之色。 郭威暗道:“一棍荡魔俞风山倒会拍马屁,我瞧他该当叫作一顿马屁才是。” 阿保机见二儿子深得众侍卫拥戴,心中却暗暗妒忌,已有些不悦,众侍卫见皇上脸上隐含怒气,但又一转而逝,只道自己拍错了马屁,竟忘记了皇上在此,却没拍皇上的马屁,无不心怀忐忑。 只听殷未央道:“常言道:知子莫若父。二皇子虽说久习汉人兵法,那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而陛下一统契丹各部落,制律法、改习俗、建帝国、登帝位,哪一件不是开创大功?我汉人常道:开创为祖,守成为宗。陛下才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耶律德光忙道:“殷先生所言极是,我父皇开拓草原,统一各部落叛乱,建立大契丹国,那是千秋功业,我不过读了几本汉人的书,跟父皇相比,那是难以望其项背。” 阿保机微微一笑,道:“我儿休将老父捧上天去,哈哈……”众侍卫跟着纵声叫道:“陛下千秋功业,古今中外,无人可比!”阿保机笑着摆了摆手,道:“好啦,你们不用拍朕的马屁!”顿了一顿,又道:“今夜玉玺丢失一事,切不可传将出去,知道吗?”众侍卫及俞风山等人齐道:“是!”阿保机点了点头,朝殷未央道:“殷先生,朕有要事相商,还请清心殿一叙。”殷未央点了点头,跟在阿保机身后。 郭威此时站在众侍卫身后,正巧在清心殿外,见阿保机及殷未央而来,急忙同其他侍卫向两旁闪去。待阿保机及殷未央过去之后,正欲寻机逃走,忽然听得殷未央道:“你是谁?”郭威心头一颤,暗叫:“他是叫我?莫非被他瞧出来了?”但他一向胆大,又数次行盗,哪里有半点心虚,只当作不知,只听殷未央喝道:“站住!” 众侍卫急忙顿住身形,转过身来,郭威也只得转过了身来,只见殷未央指着自己,道:“你是什么人?” 第151章 对掌 郭威一愣,指着自己鼻子道:“殷先生是叫我?”殷未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契丹人还是汉人?”郭威道:“我叫萧元气,是契丹人。”阿保机道:“殷先生,怎么了?”殷未央不答,朝着郭威道:“你的腰牌呢?拿出来我瞧瞧!”原来他方才低头之时,瞧见郭威脚下穿着一双布鞋,并非侍卫穿得靴子,这才有所怀疑。 郭威伸手朝腰间摸去,只觉一块铜牌挂在腰后,这时他若是不交出来,定然会被殷未央怀疑,心念电转,已想到一个良策,当下将腰牌掏出,朝殷未央扔去,叫道:“给你!”与其说他是扔给殷未央,倒不如说是当做暗器,朝殷未央脸上猛击。待他腰牌脱手,双足一点,早已拔地而起,只见他倒着纵身,已飘出五丈之外。 殷未央侧头一闪,用手将腰牌接住,只见上写“莽古拉不德”几字,叫道:“哪里走!”话音未落,将腰牌甩出,径直朝郭威击去。众侍卫只听得风声飒然,知道他这一下力道极猛,纷纷转头朝郭威瞧去,只见他身临半空,腰牌径直朝他腰间击去。俞风山等人均是武林中人,见殷未央这一手暗器功夫用力极猛,且认穴极准,竟能在瞬息间计算好郭威身临半空的位置,无不拍手叫道:“好暗器!” 郭威听得风声飒然,又见殷未央一跃而起,当下身在半空,无法翻身,只得从腰后衣服内抽出刀来,将腰牌击落。就这样,只缓了一缓,殷未央离自己已有三丈之远,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他自出道,可以说是大小战约有百余战,却从未见过像殷未央这等高手,当下一招“横尸遍野”便已削出。 众侍卫只觉得一股刀锋迎面横削,纷纷后退,更有几人退的慢了,被他刀锋割破臂膀。殷未央叫道:“好刀法!”跟着只见一道青光,“嗤”得一声,刀锋之气,撞在他长剑之上。 郭威趁殷未央缓了一缓,早已翻转了身子,待身子将要落地,急忙连连点了几下,纵身已跃上墙头。这时墙头众侍卫早已等候多时,持着兵刃,纷纷朝他砍来。郭威一掌拍去,叫道:“下去!”只听得几声惨呼,正在此时,殷未央忽然叫道:“下来!” 郭威只觉一股凌厉的掌力至下而上,长驱直迸,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朝自己扑来,当下凝聚掌力,跟着拍出。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郭威只觉对方掌力如同长江水浪,一波接着一波,势不可挡,只觉身子一软,险些要摔倒下去。但他终究要强,当下硬撑一口气,叫道:“看掌!”跟着一掌拍去。 殷未央一掌拍出,又潜运内力,猛地一推,叫道:“下去吧!”郭威只觉得对方掌力如同黄河泛滥,势若奔雷,再难抵敌得住,当下哇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双腿一软,便跌落高墙的另一端。 殷未央急忙纵身直上,跳上墙头,朝下看去,只见墙下一片漆黑,叫道:“拿火把!”众侍卫中未受伤的纷纷举起火把,爬上墙头,殷未央道:“你们下去瞧瞧!”众侍卫跟着纵身跃下。 阿保机道:“殷先生,那是什么人?”殷未央道:“倘若我没猜错,他便是郭雀儿!”阿保机惊道:“郭雀儿?”殷未央点了点头,耶律德光道:“殷先生,你怎知他便是郭雀儿的,又怎么知道他假冒侍卫的?”殷未央道:“先前众人大声齐呼陛下千秋功业之时,我瞧见他只不过张嘴虚发,待到后来,见他腹下突兀,又见他脚上所穿的却是一双布鞋,而非靴子,这才起疑。” 耶律德光点头道:“殷先生眼光独到,本帅佩服。”又道:“这厮敢假冒我的模样,当真是该死!”俞风山道:“木兄弟,刘兄弟,郭雀儿将咱们骗得好苦,今日若不杀他,誓不为人,咱们这就去将他捉来!”他听得殷未央提及方才的侍卫便是郭雀儿,不由大惊,心中忐忑不止。先前他唯恐阿保机怪罪自己等人,这才捏造郭雀儿盗走玉玺,这时无论玉玺是否真被郭雀儿盗走,他须要赶在众侍卫捉到郭雀儿之前,先下手灭口才行。那姓木的及姓刘的男子与俞风山一向心照不宣,早已猜出他此时意图,当下不顾身上剑伤,纷纷跟着俞风山翻过墙头,跟着众侍卫一块找寻郭雀儿。 墙头的另一面是宫内花园,这时众侍卫高举火把,照得花园内一片明亮,却丝毫没见到郭威的人影。俞风山朝秦、刘、木三人招手,道:“那厮受了殷先生的呼风掌,受伤极重,咱们分头追!”其余三人纷纷点头,穿入花园中。秦锋见草地上有血迹,知道是郭雀儿所留,当下朝其余等人招手,四人沿着血迹找寻,行了约有五丈,便没了血迹,当下又四处散开,恐怕郭威躲在花丛中,或是树上,是以纷纷抽出兵器,挨个找寻。 这皇宫的花园实在太大,园中又有一个湖,四人寻至湖边,举着火把照去,见湖面平静,未有波动,更没有血色,料想郭威倘若潜入湖中该当有落水声音才是。俞风山道:“这小子会不会潜入湖中了?”秦锋道:“应该不会!若是潜入湖中,他过一会儿岂不是要上来换气,那时他一露头,自然会被咱们擒住。要知道郭雀儿极为聪明,怎会轻易潜入水底呢?”众人只觉有理,但仍是不放心,而是沿着湖边缓缓慢行,生怕郭威藏在湖中的莲叶之下。 花园中的湖虽说是人工挖造,却极为宽阔,南北约十余丈,东西长起来将近五十余丈,四人寻了良久,竟未能寻到,只见众侍卫均是高举火把穿梭在花园中挨个搜寻。 俞风山道:“咱们去凉亭歇息片刻,我有话说!”其余三人当下跟在身后,走入凉亭内,各自坐下,俞风山道:“玉玺被盗一事咱们既已咬定是郭雀儿所为,说什么也要将他寻着,千万不可被侍卫寻见交给皇上处置。”姓木的男子道:“俞老哥,你的意思是……”当下作个一抹脖子的手势。俞风山点了点头,道:“咱们几人再串下口供,以免皇上问起时答得各不所一。”顿了一顿,又道:“就说咱们守在清心殿外,见二皇子前来,说是奉皇帝之命前来索取玉玺,咱们将玉玺取出,送给二皇子后,我觉得事情蹊跷,便跟了去……”秦锋摆手道:“倘若皇上问起,你怎会觉得蹊跷,那咱们该怎么说?”俞风山道:“就说二皇子走后,咱们几人商议,二皇子身边怎没跟着侍卫呀,然后这才起疑,记住了么?” 只听一人道:“记住了!”俞风山听声音是从头顶传来,不禁吃了一惊,众人纷纷抬头,只见凉亭顶上,竟有一人,正是郭雀儿,当下急忙抽出兵器。 第152章 尔虞我诈 原来郭威自被殷未央一掌击落,从墙上摔倒,只道今日说什么也难逃他手,当下又深提口气,朝花园中奔去。幸好今夜乌云密布,更无月亮,四下皆是一片漆黑,这才躲藏起来。而殷未央见郭威掌力雄浑,知道他武功不弱,见他跌落墙下,不敢贸然下去,恐遭他偷袭,待命众侍卫下去之时,郭威已逃到凉亭内。他知道凉亭内顶是向上拱着,而众侍卫找寻他时,这凉亭四面透气,并无门窗,众侍卫即使是寻到凉亭处,也不会朝内顶上望。这时听见俞风山等人密谋如何说谎,心想:“他们四人均受了伤,我又何惧?”这才开口说话,将俞风山等人吓了一跳。 这时郭威纵身急下,扑在姓木的男子身上,一脚将俞风山踢倒,双臂一推将姓木的男子推得撞在凉亭的柱子上,借势将秦锋及姓刘的男子一掌打倒。他脚踢俞风山,双掌毙两人,将另一人推倒,只不过是瞬息间的事,但饶是如此,只觉体内真气耗尽,当下踉踉跄跄朝其他地方奔去。待见身后不远处正是众侍卫,又踉踉跄跄绕到湖的另一侧,见一堵高墙,正是自己先前从此路过的地方。当下深提口气,竟没能提上来,心中大急,暗道:“待会儿他们瞧见俞风山等人,定会追到此间。”正自苦思无计之时,忽听得一人笑道:“嘿嘿,总算寻到你啦!瞧你往哪跑!” 郭威闻言大惊,但听得声音熟悉,抬头看去,只见墙头一片明亮,正是一枝花,只见他站在守城墙的哨岗上,不禁失声叫道:“是你?”一枝花道:“我早已猜到你会来皇宫偷东西,果然被我猜中啦!将宝贝给我,我救你一命!”郭威气道:“只怕你得了宝贝,便撇下我不管啦!”一枝花道:“你给不给?”郭威道:“休想!”一枝花道:“好,你不给便罢,待会儿只怕你想活命都难啦!” 此时只听殷未央的呼声:“郭雀儿,久闻你武功高强,怎地今日竟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一决高下么?”郭威只听他中气充沛,显是并未受伤。郭威暗叫惭愧,想不到殷未央内力竟如此浑厚,自己和他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当下将心一横:“殷未央在江湖中名头如此响亮,竟也甘作契丹人的鹰爪,他不寻来便罢,倘若寻来,我非要和他同归于尽不可!”当下伸手入怀,摸到神仙倒的木盒,这才心中踏实些。 当下又藏匿到身旁的草堆中,正要趺坐运功,只听一枝花道:“郭雀儿,你可知那人是谁么?你只道你藏起来,他便寻你不到了?”郭威道:“用你提醒么?”一枝花道:“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殷未央,位居江湖七大高手,就凭你,只怕一招也抵敌不住!”一枝花见郭威不语,又道:“你是被他打伤的?跟他交了几个回合啊?”郭威道:“一个!”一枝花笑道:“一个回合你便败了,也没什么丢人的,能从他手中逃了性命,也算你有些本事!” 郭威道:“原来你一直跟踪我,是故意来瞧我好戏的!”一枝花道:“呸,谁稀罕跟踪你?你以为你是香饽饽?我不过是想要你手上的玉玺。”郭威心头一震,道:“你怎知玉玺在我手中?”一枝花道:“你若是偷盗钱财,大可去别处,为何要冒着这般大的风险,溜入皇宫啊,那不是偷玉玺还能是什么?”说着又伸出手,道:“拿来罢,我保管救你一命!”郭威呸了一声,道:“你当真能安什么好心?只怕你心中盼着我被杀了是不是?”一枝花道:“你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我早已报了仇,让你拉了一裤子屎,当众出丑啦!”郭威听他提起今夜之事,不禁耳根通红,听他语气之中尽是冷嘲热讽,得意洋洋,气道:“想要玉玺,那是痴心妄想!”一枝花道:“你当真不给?” 郭威道:“不给!”一枝花道:“好说,好说!”当下纵声叫道:“启禀皇上,盗贼郭雀儿在这儿呢?”郭威气道:“你……” 只听得众侍卫叫道:“盗贼在湖西,快追!”跟着只见无数只火把朝跟前奔来。一枝花道:“要死要活随你!”郭威眼见众侍卫已到湖畔,气道:“好,我给你玉玺!”当下站起身子,从腹中衣衫内取出木匣子,用力向上掷去。一枝花伸手接住,笑道:“谢啦!”当下放入背后包袱内,右手一甩,一条长鞭甩落,跟着纵身直下,一只手抱住郭威腰间,提气纵跃,已跳上墙头。跟着长鞭一甩,卷到一株树枝上,又跟着纵身跳落,待身临半空之时,又将长鞭一甩,卷住另一棵大树,当下轻飘飘地落下地来,捻个口哨,一匹骏马倏然而出,当下将郭威横抱在胸,翻身上马,喝一声:“驾!”瞬间已驰出十余丈。郭威见他鞭法巧妙,暗道:“想不到他鞭法竟如此了得,可胜过我百倍啦!” 正在此时,忽听一人喝道:“什么人?”郭威心头一震,暗叫糟糕,这声音正是殷未央,听他声音显是便在身后不远处。一枝花道:“你追得上我再告诉你!”当下双腿猛夹一下马腹,那马吃痛,奔得更加急了。 这时一枝花策马疾奔,径向城南而去,郭威道:“你要去哪?”一枝花道:“自然是城外,皇宫内丢了玉玺,阿保机定当派侍卫前去城中搜查你。”郭威心中暗道:“此人好深的心机!”但今夜能够脱身全仗他相助,这句话便没说出口。 两人同乘一骑,片刻间已出了南门。原来看守城门的士兵早已郭威点了穴道,这时城门大开,竟无一人看守。约莫行了十余里,一枝花这才歇马,将郭威推落下马,道:“好啦,咱们两不相欠啦!” 郭威翻身站起,叫道:“慢着!”一枝花一顿,道:“你还要怎么?”郭威将神仙倒的暗器掏出,道:“将玉玺还我?”一枝花笑道:“这是我救你的报酬,凭什么还你?你这人忒也不讲道理!”郭威道:“但这玉玺也是救你的酬劳?”一枝花道:“救我?我好端端地,用得着你救?”郭威道:“我只须按一下手中机括,你立时便一命呜呼。”一枝花笑道:“你吓唬我是不是?天下暗器我见过不少,只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郭威道:“这暗器叫‘神仙倒’,江湖上另有一个诨名,叫‘黯然销魂针’,不知大当家的听没听说过?” 一枝花听到“黯然销魂针”几字,不由脸色一变,惊道:“你……你怎会有黯然销魂针?”顿了一顿,又强自定住心神,道:“嘿嘿……听说黯然销魂针是许掌柜贴身暗器,从不轻易示人,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不惜千金求得此暗器,而许掌柜终是不肯。你凭什么说你手中的暗器便是黯然销魂针?” 郭威见他不信,若是实言相告自己便是许掌柜的义子,他自然不信,当下冷笑一声,道:“我外号叫作盗圣,你只道是平白无故得来的?不信你摸下你腰间的荷包,是不是早已被我偷了去?”一枝花伸手朝腰间一摸,腰包果然不见影踪,心头一惊,暗道:“方才他若是暗中偷袭,只怕我早已死啦!”郭威伸手一扔,道:“你这荷包真香,倒像个姑娘用的!”一枝花听他言语轻浮,伸手将荷包接过,道:“你既然妙手空空,为何不将玉玺也盗了去?” 郭威道:“你怎知玉玺没在我手中?”当下从背后摸出一个木匣子,此时天已将近黎明,一枝花趁着朦胧天色,却已瞧清,急忙伸手朝背后一探,背后的包袱早已空空如也,不知郭威何时已将玉玺又盗了去。 第153章 言而无信 一枝花惊道:“你……你什么时候偷走的?”郭威摇了摇手,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一枝花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手中的黯然销魂针也是从许掌柜身上偷来的?”郭威打个指响,赞道:“不愧是关外绿林好汉的大当家,举一反三,很好,很好!”一枝花料想他隐含嘲讽自己之意,嗔道:“我哪知你手中的黯然销魂针是真是假?这般轻易被你骗过,那不是忒也小瞧了我?”郭威道:“倘若大当家的不信,你试试便知!”跟着又唉得叹一口气,道:“可惜可惜,要试真假的人,都已经死啦!” 一枝花哼了一声,心想郭威素来狡诈多谋,只怕这黯然销魂针也是他编出来吓唬人的。心中不住盘算,自己和他多说些废话,只盼能让他稍一分心,立时便将他手中的木匣子夺过来,倘若并非是黯然销魂针,自己便可趁机再将传国玉玺夺回。正在她思索之时,只听郭威道:“你是不是在想,倘若我稍不留神,你再趁机一剑斩断我双手,叫我无暇射出黯然销魂针,是不是?”一枝花哼了一声,道:“倘若我要取你性命,先前便不会冒死救你。”郭威道:“你是怪我言而无信,又将玉玺盗走了是不是?” 一枝花的确恼怒郭威言而无信,自己冒死从皇宫内将他救出,虽说是有交换条件,但倘若他也像郭威言而无信,玉玺到手,便置之不理,也无不可,但自己偏生好心,将他从皇宫内救出,这时颇有东郭先生与狼的悔意。郭威道:“大当家的,传国玉玺对我而言极为紧要,情急之下,多有得罪,对不住啦!” 一枝花气道:“对不住便算完了吗?”当下翻身下马,怒道:“你分明就是见利忘义、利欲熏心、背信弃义、言而无信……”他一口气说出这许多词语,将郭威骂得是狗血淋头,仍难平心头怒气。 郭威一怔,道:“我……”一枝花道:“你什么你?亏道上朋友都称你一声‘盗圣’,我只道你虽是偷梁换柱,却仍是盗亦有道的虔诚君子,想不到也是利欲熏心,财迷心窍的大财迷,卑鄙小人!” 郭威虽是出身盗王门,然而盗王门门规极严,所偷盗的金银财宝尽数都散给了贫苦百姓,自己仅留些日用盘缠,更不敢留得多了,生怕被江湖同道知晓,背后数落自己,自己一人名声受辱倒不挂心,但若因自己一时贪心私欲,累得盗王门的名头,那便是极大的罪过了。是以他虽然夜走百户,做得是没本钱的买卖,却侠名远播,被他救济过以及没救济过的百姓,提到盗圣郭雀儿,无不竖起大拇指称赞的,这时被一枝花一通臭骂,犹如一盆冷水灌在头顶一般,登时一怔,不知该如何反驳,愣了半天,才道:“我……我不是利欲熏心的卑鄙小人!” 一枝花冷笑一声,道:“究竟你是不是卑鄙小人,还是说你偷来的东西都据为己有,世人自有公道!”当下转身,只听他又道:“玉玺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罢,我非要将今夜的事情说出来不可,教天下英雄都瞧瞧你‘盗圣’的好人品!”他故意将“盗圣”二字说得极重,其中嘲讽之意,言尽可知。 郭威见他要走,心下着急,只恐怕他一走,非要将今夜之事传将出去,这样一来,只怕自己的名头要比他拉到裤子中一泡屎还要臭,急忙伸手去拉一枝花,叫道:“大当家的且慢,你听我说……”一枝花转过头,气道:“怎么?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松手!”郭威摇头道:“你听我说……”一枝花不等他说完,抢道:“你再不松手,我可要不客气啦!”郭威急道:“我真不是……”一枝花见他神态焦急,回手一切,这一下出手极快,正切中他手腕内关穴,郭威本就受了内伤,被他一招切中,手腕登时一麻,装黯然销魂针的盒子脱手而落,正在此时,一枝花左手倏出,探到他背后,要将他背后装玉玺的包袱夺去。 郭威见他出手巧妙,正是虎爪手的擒拿功夫,急忙伸臂向外一格,一枝花左手急回,与此同时,右手一招虎爪手,朝他左肩抓去。郭威见他变招之快,实不在自己之下,急向旁一闪,一枝花右手一横,左手朝他腰间抓去。郭威左肘一抬,抵住他右手,但腰间吃痛,被他抓住期门穴。期门穴属于人体侧正中线的中间位置,隶属肝经,既不阴又不阳,既不高又不低,郭威此穴被抓,只觉肋下奇痒,哈哈大笑道:“痒……”双手不禁乱挥。 一枝花恐他抓到自己脸上,用力一推,想要将他推开,叫道:“滚开!”但这一下用力过猛,郭威又受了内伤,此时浑身乏力,站立不稳,便要向后后倒去。一枝花大惊,急忙伸手拉他腰间布袋,忽然间只觉胸前被人一撞,惊得他“啊”了一声。原来他拉郭威之时,郭威眼见要身向后仰,双手不禁地向前急抓,一枝花又正好向前拉他,岂知这一下正抓中一枝花胸前,只觉入手有些软绵绵的,不禁一愣,一枝花叫道:“你滚!”双掌猛地一推,郭威只觉一股凌厉掌力,扑面而来,要想躲过那是再也不能。 嘭得一声,郭威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向后飘去,约退了一丈,扑腾又跌倒在地,急忙抬头,道:“我……”只觉喉咙一甜,哇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便即人事不省。 第154章 殷知画 郭威一番昏迷,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一个女子道:“喂……你别死啊……快醒醒啊!”正想开口说话,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只觉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如同身临云雾之中。 忽觉得一股炙热之气,从背后灵台**而入,遍游全身,只觉体内元气大增,心想:“他是谁?为什么要输送内力给我!”这时他神智稍轻,不禁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匹骏马离自己三丈外的树下吃草,全身雪白,身躯高大,四腿极长,浑身上下竟无一根杂毛。他认得这匹马是一枝花的坐骑,急忙道:“是……大当家……大当家的么?” “啊……你总算醒啦!吓死我啦……我只道……只道你……”说话之人正是一枝花,他听得郭威开口说话,知道他已醒转,这才罢手。郭威道:“多谢……你啦……”一枝花微微一笑,这才将手臂收回,只见郭威身子一晃,便要向后倒去,急忙一把扶住,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原来他一掌将郭威打倒,见他口吐鲜血,便即昏迷不醒,只道他被自己打死了,又想他先前便已受了内伤,想要一走了之,但又于心不忍,这才以内力助他疗伤。 郭威见他恐自己摔倒,任自己依靠,不禁大为感激,道:“谢谢……谢谢你啦!”一枝花道:“你受伤极重,身子虚弱,快别说话了!”郭威抬头看向他,只见他面如脂玉,睫毛甚长,忍不住道:“你真美!”一枝花一怔,跟着脸色一红,嗔道:“你……胡说什么?”跟着脸现怒气,一把将郭威推开,道:“既然你醒了,我要走啦!” 郭威被他推倒,不禁哎呦叫出声来,一枝花情急道:“你……你……”说了两个“你”字,便又长叹口气,复将郭威扶起,道:“你再胡乱说话,我可要生气啦!”郭威微微一笑,道:“大当家的……我知道了……你是女扮男装……对么?”一枝花一怔,只听郭威又道:“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敢确定……” 一枝花幽幽地叹一口气,道:“原来你早已看出来啦?”其实她本就是女儿身,但整日与群盗相处,恐怕传将出去,对自己名声不好,这才一直作男子装束。 郭威笑道:“那日你去劫镖车之时……我便已猜出来了,只是一直未敢确定……咳咳……”一枝花道:“你受伤啦,快歇息些,别说话啦!”郭威摇了摇手,道:“那日我见你并无喉结……便已猜到几分……但天下男儿没有喉结的人也不少……有的不过是长得迟了些……”一枝花道:“那你今日怎么猜到的?”郭威道:“就在方才……我瞧你耳垂上有针孔……”一枝花急忙伸手摸向自己耳垂,果然有针孔,不禁幽幽地叹一口气,嗔道:“你既然猜出……为什么还要当着那许多人的面打我……”说到此处,不禁脸色一红,又想起郭威那日打她屁股之事,瞬时间觉得脸上发烫,一直没到耳根处。心中又是恼怒,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郭威道:“那日我出手冒犯……事后好生愧疚……总觉得对你不起……我……我……”一枝花道:“好啦……过去之事不提也罢,反正我也报了仇,让你当着我众手下的面拉了一裤子……”正要说那个“屎”字,又觉得不雅,自己一个女孩子岂能说出这些污言秽语,登时便已住口。郭威见她旧事重提,心中更是五味陈杂,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来,叹道:“是啊……咱们一笔勾销啦……” 一枝花道:“一笔勾销?哪有这么容易?我昨夜将你从皇宫救出,今早又以内力跟你疗伤,你欠我两次救命之恩,说什么一笔勾销?”郭威心想她说话不无道理,自己的确是蒙她所救,要不然早已没了性命,微微一笑,道:“是了……你救了我两次……我该好生报答你才是……” 一枝花气道:“你报答便报答,笑什么?我瞧你定是没安好心!”郭威道:“我哪有不安好心了?我是在想……”一枝花见他吞吞吐吐,言语中不尽不实,料想他也是在胡编乱造,问道:“在想什么?”郭威笑道:“我在想……大当家的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该当作何报答?可是我想了许久……大当家的身为关外盗魁……那是什么奇珍异宝也都见过的……我能有什么好东西……倒不如……”一枝花道:“倒不如什么?”郭威笑道:“倒不如以身相许……报答大当家的救命之恩!” 一枝花只道他要说什么要紧宝物,或是传国玉玺,没想到他口无遮拦,说话不三不四,登时脸色一红,将他一把推倒在地,嗔道:“你……你这人好生无赖……”郭威被她又是一摔,浑身骨头便欲散架一般,口中哎呦不止。一枝花知道他一向多谋狡诈,只怕是故意做作,气道:“你别装啦……我又没用力……” 郭威道:“我被你一掌击在肋下……只怕肋骨都已断了……哪里经得起你这么一摔?”一枝花见郭威满头大汗,显是疼痛难忍,料想他所言不虚,心下不禁有些愧疚,低声道:“那你还胡说八道?” 郭威道:“我和你开个玩笑……谁知你这般小心眼?”一枝花气道:“我小心眼?倘若我真是睚眦必报,你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郭威见她一脸愠怒,想起她本是关外盗魁,号令关外无数强盗的总瓢把子,若不是心狠手辣,那众多手下焉能服从她?当下不敢再言语。 过了良久,一枝花道:“喂!你干么不说话了?”郭威道:“我怕我一时言语轻薄……惹恼了姑娘,被你一剑割了舌头……”一枝花见他一脸认真,忍俊不禁,走近跟前,将他扶起,道:“你再敢胡说八道,我真将你的舌头割了!”郭威见她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忍不住吐了一下舌头,道:“别……你割了我的舌头,倒不如一剑将我杀了……”一枝花笑道:“你的舌头比你的命还紧要?”郭威道:“我盗王门行盗时,本就依赖口技骗人,倘若你割了我的舌头,我哪里还能学着猫啊、狗啊、耗子什么的叫,去骗人家呢?” 一枝花道:“你怎么知道没了舌头便不能学猫啊、狗啊、耗子啊什么的乱叫了?”郭威道:“那还用说,没了舌头连话都不能说了,何况学动物叫了。”一枝花道:“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或许没了舌头一样可以学啊!”郭威摇头道:“不能的。”一枝花唰的一声,抽出一柄长剑,只见她剑柄之上系者一串玉佩,剑身明亮锋利,显是上等利器,郭威道:“你……拔剑干么?”一枝花嘿嘿冷笑一声,道:“我倒要割了你的舌头,瞧你能不能学猫啊、狗啊、耗子啊等等这些小畜生乱叫了!” 郭威心头一颤,见她并非作假,忙道:“别……你别试了好么……”一枝花道:“谁叫你爱胡说八道的?”郭威道:“我不敢胡说八道了……我认输了……”一枝花冷哼一声,只见她手腕一抖,跟着手臂一转,长剑已归入鞘内,得意道:“怎么?大名鼎鼎的郭雀儿也怕死?”郭威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一枝花道:“你怎么不说话了?”郭威见她性格乖张,心下大有不悦,登时闭上双眼,瞧也不瞧她一眼。一枝花道:“生气啦?真是小心眼儿?还说别人小心眼儿呢!”郭威道:“我才没生气!”一枝花笑道:“啊哈……你明明就是生气了!”郭威气道:“我哪里敢说半句话?万一说错了,又要割我舌头……” 一枝花暗笑:“原来是生我的气!”正欲说自己本是和他开玩笑,转念一想:“这厮最爱胡言乱语,且不给他好脸色瞧!”当下坐到一边,不予理会。 过了良久,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一枝花暗想:“这法子果然奏效!”忽听郭威啊哟一声,一枝花不知他又搞什么鬼名堂,更不理会。只听郭威道:“我得走了!”说着便摇摇晃晃的站起,一枝花急忙赶上前去,将他扶住,道:“你要去哪?”郭威道:“今日是天下第一英雄大会,我要去瞧瞧!”一枝花哼了一声,道:“我道是什么要紧之事?你还想去争个天下第一?”郭威道:“什么天下第一,都是狗屁!”一枝花听他言语污秽,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只听郭威道:“我是要搅乱阿保机的天下第一英雄大会!”一枝花道:“人家要推选天下第一的英雄,干你何事了?”郭威道:“你道阿保机广发英雄帖安着什么好心了?他是借此时机,趁机笼络天下英雄归顺他!”一枝花道:“何以见得?”郭威道:“阿保机皇宫中的侍卫大多是咱们中原武林人士,他以帝王之尊加封天下英雄,自然是要纳为己用,若不然便是要将咱们中原武林人士一网打尽,他好趁机南下中原,一统天下!” 一枝花道:“你不过是个区区小毛贼,倒操心不少!纵使阿保机没安好心,天下习武之人也该不闻不问,既然他们来了,自然是都想争个天下第一,凭你还能阻止了不成?”郭威颇觉她言之有理,不禁苦笑,一枝花又道:“再说啦,你受了重伤,站都站不稳,还想着去阻止天下英雄,那不是以卵击石么?倘若你真心要阻止,那也须你养好伤,晚上再去也是不迟!” 郭威道:“为何要晚上去?”一枝花道:“你真笨!前来赶赴天下第一英雄大会的人少说也有千人,也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能分出胜负,依我看来,即便是今晚也分不出胜负来。” 郭威点了点头,只觉一枝花的见识远胜于自己,心想:“不愧是称霸一方的魁首!”这才又坐下,道:“大当家的,你年纪不大,懂得倒不少,可比我强太多啦!”一枝花见他言语真诚,心下欢喜,笑道:“你用不着拍我马屁,故意讨好我。”郭威道:“在下是肺腑之言,对你很是钦佩!”一枝花道:“好啦,好啦!你用不着夸我,只怕你好话说尽,又该胡说八道了。”郭威微微一笑,道:“好吧,你料事如神,什么都知道!” 一枝花道:“唉哟,郭大侠言重啦!我一介小女子,怎会料事如神?”郭威听到她称呼自己“大侠”二字,急忙摆手,道:“大侠二字,那是万万不敢当的。我出身盗王门,说得难听些,不过是做些偷鸡摸狗的下流勾当,天下哪有这样的大侠?”一枝花道:“古有流氓当皇帝的,说不定今日也有偷鸡摸狗的小偷做皇帝的,那也是犹未可知之事!”郭威笑道:“大侠二字我已不敢当,更何况皇帝了!倘若我做了皇上,非要封你做……”说到这里,见一枝花脸色一沉,便即住口。一枝花哼了一声,郭威道:“我说将来我做了皇帝,封你做天下兵马女大元帅,镇守关外。”他本来想说“封她做自己后宫美人、嫔妃”等等之类的话语,一见她脸色大变,暗含怒气,这才改口。 其实郭威的原意一枝花自然知道,待见郭威忽然改口,这才脸色稍缓,道:“你这人就爱胡说八道,疯言疯语,倘若给你一个好脸色,你便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郭威笑道:“那是你自己多疑,你只道我说话颠三倒四,没正经是不是?”一枝花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此时将近中午,天气大好,阳光透过林间树叶照在草地上斑驳陆离,映在一枝花脸上,只见她秀丽绝伦,颇有国色天香之色,郭威不禁瞧得痴了,心想:“她作男儿装束已如此楚楚动人,倘若换作女儿装,岂不是连天上的仙女也不如了?” 一枝花见郭威不再言语,转头看去,见他正一脸痴相盯着自己,脸色一红,道:“你瞧什么?”郭威晃过神来,道:“大当家的,咱们两个也算是萍水相逢了,你知道我的名字,但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不是该当告诉我啊!”一枝花见他竟贸然问自己名字,料想他又没安什么好心,冷道:“你叫我大当家的,或是一枝花就好!”郭威啧啧几声,道:“你模样生的这般好看,‘一枝花’三字可配不上你。”一枝花听他虽然称赞自己相貌,但言语之中却有三分带着轻薄之意,当下冷道:“我生的再好看,只怕也没什么凌姑娘啊、柴美人啊,生的好看,是不是?” 郭威听她语气之中,有些酸酸之意,但又像嘲讽自己,当下吐了一下舌头,不知该如何作答。过了许久,一枝花低声道:“我姓殷……”郭威“啊”了一声,显是吃惊,随即想起她的剑法超群,显是出自名家,立时心头一片明亮,惊道:“你是殷菩萨的后人……是不是?”一枝花点了点头,道:“我叫知画,告诉你也无妨!”郭威喃喃道:“殷知画,殷知画……”忽然一拍大腿,叫道:“是了!” 一枝花一脸诧异,道:“你干嘛一惊一乍的?”郭威道:“原来你叫殷知画,但传在江湖中,便被误叫成了‘一枝花’是不是?”殷知画嫣然一笑,点了点头,道:“你很聪明,这都能想到!” 郭威恍然失笑,道:“我早该猜出来的!”顿了一顿,又道:“昨夜将我打伤的那人叫殷未央,是你兄长,对不对?”说到此处,想起殷未央是阿保机的贴身侍卫,自己方出狼穴,又入了虎口,不禁暗自担心,恐怕殷知画夺玉玺便是为了送与殷未央。 殷知画点了点头,道:“是!”跟着又叹一口气,道:“我兄长不满二十岁便已名满天下,他一向心高气傲,眼高过顶。我自幼便发誓,自己也要在二十岁前名扬天下,非要跟他争个高下不可!这才远赴关外,在恒山开山立柜,做起了山大王。” 郭威点了点头,心想:“她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出关,竟然号令群雄。跟她哥哥相比,那也是强过不少了!” 忽听得“咩”得一声,二人齐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只山羊,正在远处吃草,殷知画叫道:“是只绵羊,我去捉了它!” 第155章 母鸡争鸣 郭威道:“这下有肉吃了!”只见殷知画纵身一跃,那只绵羊见状大惊,向一旁跑去,殷知画轻功何其之高,纵身跳跃几下,便已截住那绵羊去路,当下拔剑出鞘,只见青光闪耀,绵羊惨呼一声,便已倒在草地上。郭威拍手叫道:“好剑法!古有屠狗英雄,今有杀羊的大侠!” 殷知画呸了一声,只道郭威有心嘲讽她,当下将绵羊拖到跟前,道:“你瞧!我只怕你饿死,又杀了生,这是第三次救你了,是不是?”郭威道:“我又没说要你救我。”殷知画气道:“哎呀,照你这么说,那是我多事了,是不是?好好好,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救你了。” 郭威见她一脸娇嗔,更显得动人,笑道:“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殷知画哼了一声,道:“你这人半点道歉的模样也没有,嬉皮笑脸的,一点诚意也无。”郭威坐直身子,一脸严肃道:“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你别生气啦!”殷知画道:“你的命我也救了,羊也杀了,你想吃便吃,我要走啦!”说着转身便去牵马。 郭威见她生气,急道:“殷姑娘,我都给你道歉了,你还生气么?”殷知画也不理睬,解开马缰,翻身上马,道:“我干么生气?”当下轻夹马腹,走至郭威跟前,冷道:“拿来!”郭威道:“什么?”殷知画道:“当然是玉玺啊!”郭威见她又要玉玺,不禁一时为难,过了半晌道:“你非要将玉玺带走!”殷知画大声道:“是!”郭威见她一脸认真,心想倘若方才她不理自己是死是活,大可将玉玺带走。这时她正大光明的伸手讨要,自己不给却是不行,当下只得将玉玺递过,说道:“你要将玉玺还给你兄长是么?” 殷知画伸手将玉玺接过,道:“这东西是我的,我爱送给谁便送给谁,你管得着么?”郭威不知她为何忽然间大发脾气,心想女孩子翻脸比翻书还要快,说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殷知画道:“什么?”郭威道:“别将玉玺送给契丹人。”殷知画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当下猛夹一下马腹,已去得远了。 郭威见她说去便去,瞬时间已去得远了,心中一阵失落,究竟为何失落,自己也说不清。耳听得四下里一片沉寂,不禁叹一口气,当下双脚盘膝,手中捏个法决,运功疗伤。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运功完毕,只觉得浑身上下神采奕奕,伤势也已恢复的差不多了,不禁暗赞殷未央武功之高,远胜于己,又暗暗担心殷未央日后会寻他晦气。 忽然间腹中咕噜噜的叫了一阵,郭威微微一笑,心想从昨夜至今尚未进一口食物,当下站起身来,将侍卫的衣服脱了,又将跌落地上的神仙倒捡起放入怀中,这才将那只死绵羊拖到一条河流处,剥皮清洗。当下又寻了些干柴,在河边生起火。这时他想起萧元气曾在不来客栈中烤的羊肉,当下从背后包袱中取出一个木盒,按动机关,那木盒嗖的一下,从中间突出五六个小盒子,每一个小盒子中放着几味调料,盐、胡椒粉、花椒粉等,又从包袱中取出两个小瓷瓶,将羊肉用刀切了,又砍了几根树枝,又将调料及瓷瓶中的酱油混搅在羊肉中,用树枝穿透,放在火上烧烤,过了片刻,只闻得熟肉的香气,不禁暗赞一声,待羊肉熟了,张口便吃,片刻间已吃得极饱,心想:“倘若再能喝上几口小酒,那是再好不过的啦!” 待他吃饱之后,又微微有些困意,心想:“也不知天下第一英雄大会怎样了?管他呢,先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说!”想到此处,只觉睡眼昏沉,忽然间想起柴莹一个人还在客栈中,不知道她醒来寻自己不见,是否该着急了,当下猛打了一个机灵,一拍脑勺,喃喃道:“我怎么将莹莹给忘了!”急忙起身,将火堆熄灭,赶赴城内。 这时日头已渐渐偏西,行了将近多半个时辰,郭威这才赶到客栈,由于行的匆忙,进客栈门口时,迎面撞到一人身上,只觉对方身上一股弹力,震得郭威连退了三步,这才站稳脚跟,心中一惊,急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道士,约莫五十余岁,风姿隽爽,湛然若神,当下心头一惊,暗道:“这道士好深的内力,被我撞了一下,竟连动也不动一下。”只见那道士淡然一笑,道:“小檀越,贫道一时出门匆忙,冒犯了你,你没什么大碍吧?”郭威忙道:“没事,没事!”当下从他一旁穿过,进入厅内,上了二楼。忽然间又似乎想到什么,急忙赶下楼去,奔到门口,只见那道士向东而去,料想他定是赶赴天下第一英雄大会去了。 只听得柴莹叫道:“小雀儿,你在门口干么?怎地这会儿才回来?害我担心你一整日!”郭威转过身,只见柴莹穿一袭青萝淡雅衣裳,衬的她面如温玉,犹如天仙,笑道:“咱们回屋说。”当下携起她手,缓步上楼。 二人进入屋内坐定,柴莹道:“你快说,你今日去哪了?”郭威将昨夜自己潜入皇宫,被殷未央所伤,又蒙殷知画所救,以及殷知画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又是殷未央的妹妹等事叙述一番。柴莹听得只为郭威捏一把汗,待听到郭威和殷知画在一块儿,又听到她是女扮男装时,不禁吃惊道:“你说那个一枝花是叫殷知画,原来是个姑娘?”郭威点头道:“正是!”柴莹道:“她一个姑娘家,要玉玺作甚?” 郭威摇了摇头,柴莹叹气道:“昨晚你说要以玉玺搭救义父,可是被殷知画要了去,还怎么去救你义父啊!”郭威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玉玺在她手中,迟早一天我要再偷回来不可。”柴莹担心道:“她一个姑娘家,竟号令那许多黑道上的兄弟,单凭你自己绝非她的敌手,我瞧这个姑娘很是不简单。”郭威道:“我瞧她并没什么恶意,也非滥杀无辜之人,倘若昨夜她一剑将我杀了,再夺走玉玺,只怕当今世上,再没了郭雀儿这号人物了。”柴莹道:“你呀,实在是太过天真,她既然是群盗之首,定然不会滥杀无辜。我瞧她救你也未安什么好心,定是以后想教你替他办事,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郭威摇头道:“莹莹,她不过一个姑娘家,如何有这等心计?是你多虑了!”柴莹见郭威一派天真,长舒口气,道:“小雀儿啊小雀儿,你如何知道天下爱权之人甚多,她之所以救你性命,不过是略施小惠,好让你欠她人情。她一个小姑娘家,即便武功再高,也打不过他手下几百个弟兄啊,之所以尊她为首,自然是她有些手段。常言道:母鸡争鸣,绝非善类。”郭威笑道:“你是恼怒她昨夜在你脸上香了一口,恨她轻薄你是不是?”柴莹气道:“不是!”稍作停顿,又道:“昔日汉高祖一死,吕后便独揽朝政,以至于西晋贾南风贾后,再到唐朝的武则天,都是善于权术,心狠手辣之人。我在皇宫呆了不少时日,其中后宫争权夺势,再清楚不过,哪里像咱们常人一样,只盼能吃上一口饱饭便罢!” 郭威虽听她剖析其中利害,但终究不信殷知画便似柴莹口中所说的那般,但见她一脸真诚,又不忍拂她好意,点头笑道:“是了,你说得很对,我再见到她时,便留个心眼儿!”柴莹听他语气大有敷衍之意,心想无论自己怎么说,他定是不信,非等到哪一天他吃了殷知画的大亏,才会长记性,不禁长叹口气。郭威道:“好啦,我下次见到她时,小心提防着些便是了。对了,你吃过饭没,饿不饿?” 柴莹摇了摇头,道:“我不饿!”见郭威神态疲惫,料想一夜未曾好歇,柔声道:“你很困是不是?快睡一会儿吧!”郭威微微一笑,将头靠在她肩膀上,道:“我靠在你肩膀上睡会儿,好么?”柴莹见他神情语气跟个孩子一般,笑着在他头上轻抚道:“好,你快睡吧!” 第156章 二顾郭雀儿 郭威一觉醒来已是天黑,又端坐榻上运功一个时辰,只觉精神大震。这时柴莹早已端来热水、饭菜。郭威方欲洗漱,只听得楼下一个男子叫道:“郭雀儿是住这儿么?”声音苍老雄浑,中气充沛。郭威听那人要找自己,正要下楼,柴莹道:“你小心些,只怕来者不善!”郭威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出了房门来至厅中。此时正是晚饭时刻,客栈中却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无,只剩下两个店小二坐在长凳上打盹。只见一人面向门口,背着自己,郭威道:“前辈是找我?”那老者转过身来,正是秦生恨,郭威道:“是秦前辈啊,不知找晚辈有何要事?”他知道秦生恨本殷知画的手下,他既然寻到客栈中,自然是奉殷知画所命。 秦生恨笑道:“郭少侠,我们大当家的要去赶赴天下第一大会,不知阁下是否同往?”郭威不知殷知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起今日上午,她气愤离去,心中难免有所愧疚,正要答应,只听柴莹道:“小雀儿,他们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想要陷害你,你千万别去。” 秦生恨哈哈大笑道:“老夫来时大当家的便已吩咐了,倘若郭少侠贪生怕死,那便安安稳稳的在客栈睡觉便是,她可不强求!”柴莹道:“常言道:请将不如激将。这位老爷子,你好一个激将法,你越是激我们,我们便越是不去。”秦生恨见柴莹将话说破,不由一怔,他来时殷知画本是好生吩咐,要他无论如何请郭威同往,这时见柴莹横加阻拦,一时不知所措,眼巴巴地瞧着柴莹,道:“这位姑娘,老夫此次前来是奉鄙寨大当家的之命,诚邀大名鼎鼎的盗圣郭雀儿同赴天下第一大会,跟你可没半点干系!”柴莹道:“既然你是送信,现下信你送到,你可以走啦!”秦生恨尴尬笑了几声,瞧向郭威,只见郭威一摆手,道:“秦老前辈,烦请回去转告殷大当家的,就说郭某今日抱恙,未能同行,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秦生恨听他叫出殷知画的姓来,料想郭威已知道殷知画的来历,当下瞧了柴莹一眼,又瞧向郭威眼,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待秦生恨一去,柴莹道:“小雀儿,你要去赴什么天下第一大会么?”郭威道:“阿保机此次举办天下第一大会,多半没安什么好心,我倒想去瞧瞧,倘若能搅乱这一场比武大会,那是再好不过了。” 柴莹道:“赴会者少说也有千人,单凭你一己之力,那不是螳臂当车么?”郭威心想也是,不禁点了点头,道:“那你说咱们怎么办?”柴莹道:“你此行不过是为了盗玉玺,去救你义父许掌柜,当务之急,咱们该先将玉玺夺回再说,只是……只是殷知画诡计多端,你便是和她同往,也未必能盗回玉玺,依我看来,咱们倒不如暗中跟踪殷知画,趁她稍有疏忽之时,你再趁机将玉玺盗走,好不好?”郭威道:“你是说,我现下就去跟踪殷知画?”柴莹点了点头。 郭威道:“好,咱们这就走?”柴莹见他迫不及待,道:“殷知画见你不肯与她同往,定会稍有疏忽,咱们现在去,料想她再聪明也想不到。”郭威笑道:“你倒是挺了解殷知画,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道:“咱们走!”当下携起柴莹,便欲出门。忽听得马蹄声响,只见一人骑在马上,已来至客栈门口,正是金三掌。郭威一顿身形,金三掌已翻身下马,作了一揖,道:“郭少侠,我们大当家的眼下在白楼台相候,想与郭少侠在天下第一大会上切磋几招,特命老夫前来送信。”原来殷知画本等候郭威多时,见秦生恨郁郁而回,已猜出他未能将郭威请来,待听秦生恨叙述一番,心中不禁恼恨柴莹多事,这才又命金三掌而来。 郭威不知殷知画究竟要怎样,但想倘若她带着玉玺,自己定然可以将玉玺盗走,当下答道:“好,还请金前辈转告殷大当家的,就说郭某定然赴约。”金三掌道:“既然如此,还请一同前往!”郭威道:“金前辈只管回去赴命,就说郭某转眼即到。”金三掌此次奉殷知画之命,要和郭威一同前去,但见郭威令自己先行,不禁有些为难。郭威见他脸上大有为难之色,又道:“金前辈不必担心,郭某言出必行,自不会言而无信!”金三掌料想郭威声名在外,定然不会爽约,说道:“素来听闻盗圣郭雀儿一言九鼎,金某再放心不过,这就回去禀告大当家的,就说郭少侠稍刻便到!”郭威点头道:“好说,好说!”金三掌这才转身上马离去。 待金三掌一去,柴莹担心道:“你当真要去跟她比武么?我瞧她三番五次派人邀你,定然没安什么好心!”郭威叹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既然派人下挑战书,我若不去,日后传将出去,江湖同道,只道我胆小如鼠,岂不被人笑话!”柴莹嗔道:“区区虚名,怕什么笑话!”郭威见她生气,柔声道:“莹莹,你是怕我中了她的奸计,是不是?”柴莹点了点头,郭威笑道:“放心,倘若她要杀我,早已下手,何必等到这个时候!”柴莹急道:“她之所以不杀你,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倘若她真要跟你比武切磋,为何非要到天下第一大会上当着天下习武之人的面?定是没安什么好心,想要在众人面前,令你丢脸。” 郭威道:“有你在我身边,她便是再有什么诡计,也逃不脱你的眼睛,是不是?”说着微微一笑。柴莹听她称赞自己,那是将自己当作了他的贤内助,登时喜笑颜开,道:“好好好,你想去便去,我也不拦着。”郭威点了点头,向店小二打听了白楼台所在,出门向东而行。 第157章 饮酒赋诗 两人向东行了四五里地,依着店小二所指方向,经问德街,转桐花巷,再转至白楼街,向东又行了半里地,见前方火把通明,料想是殷知画等人。柴莹有些担心,握着郭威手难免又紧了些。 待离众人不远处时,郭威只觉自己和柴莹携手而来,恐人笑话,更不知为何,内心底处,又有些害羞,当下将柴莹的手挣脱,朝众人抱拳,道:“敢问是澹泊寨的兄弟么?”其中一个青年男子见郭威到来,急忙躬身行礼,道:“是盗圣郭少侠,鄙寨大当家的已恭候多时,眼下正在白楼台上等候,还请郭少侠随我来!”郭威见此人言语客气,眄目朝众人望了一眼,见群盗脸上并无恶意,当下大摇大摆上楼台而去,柴莹紧跟其后。 这白楼台本是一座高台,是阿保机建都时所造,本是祭天时所用,郭威抬头望去,台高约十余丈高,台东是上台的石阶,未到台顶时,只听殷知画道:“郭少侠孤身赴约,真可谓是豪情万丈,快请一同小酌几杯如何?” 这时郭威已上到台顶,只见殷知画一袭黑色男儿衣衫装扮,在火把照耀之下,面如冠玉,俨然像个富家公子模样,郭威拱手道:“殷……殷大当家的,咱们又见面啦!”他本欲称呼“殷姑娘”,但见她仍是一副男儿装扮,只觉有些不妥,这才改口。殷知画嫣然一笑,朝柴莹望了一眼,道:“柴姑娘果然美得很呀!”柴莹听她语气有轻薄之意,但想起她也是女儿身,当下只作没听见。 殷知画道:“两位请坐!”郭威与柴莹虽不知她究竟意欲何在,但见此时台上只她一人,更无属下,心中稍安,这才坐下,只见殷知画击了几下手掌,过了片刻,已有十余人端着饭菜上来,放在台上的桌上。殷知画道:“这是契丹皇宫中的御厨所做,虽比不上中原,但在关外荒芜之地,也算得上美味佳肴了,只是郭少侠迟迟未至,这些酒菜难免要凉了热,热了又凉,凉了再热,只恐味道差了些,怠慢之处,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郭威听她言语中有责怪自己迟迟不来之意,当下微微一笑,故意岔开道:“好酒!”跟着又嗅了几下,口中不住称赞。殷知画道:“听说郭少侠最爱喝竹叶青,只是小女子素来不饮酒,也不知品级几何,只得派人赶往晋南汾阳运了这么一坛。”郭威咋舌道:“你说这酒是从晋南运来的?那定是正宗好酒!”殷知画微微一笑,悠然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郭威自幼少读书,不知她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不禁朝柴莹瞧了一眼,只见她一脸不屑,道:“殷姑娘的意思是说,这酒是一日之内运来的?”郭威吃惊道:“什么?这酒是一日之内从汾阳运来的么?”要知道他们现下是在关外,离晋南少说也有千里之遥,能在一日之间复返,也不知路上累了多少匹好马。 殷知画笑道:“柴姑娘见多识广,我很佩服。”顿了一顿,又道:“昨夜我报仇心切,得罪了郭少侠,事后懊恼不已,听闻郭少侠素爱竹叶青,这才令人前往晋地运酒,为的便是赔礼道歉,还请郭少侠大人不记小人过。”郭威道:“大当家的数次相救,在下很是感激,按说也该在下请你喝酒才是。”殷知画微微一笑,斟了三杯酒,当下举起一杯,道:“酒中没毒,更无泻药,我先饮为敬!”说着浅饮一口。郭威正要饮酒,柴莹道:“谁知你是不是事先吃过了解药。”殷知画微微一笑,并不理会,反而瞧向郭威,道:“郭少侠,你是不是也信我不过?”郭威笑道:“岂敢!”当下一饮而尽,只觉此酒入口极醇极柔,口齿生香,脱口赞道:“好酒!” 殷知画见郭威深信不疑,微微一笑,道:“请品菜!”郭威拿筷子夹起一块鹿腿肉,放入口中,只觉入口嚼劲十足,又赞一声好菜。殷知画笑道:“既然酒是好酒,菜是好菜,那便放开吃喝,不必拘束。”郭威嘿嘿一笑,当即又与殷知画碰了十余杯,均是一饮而尽。殷知画本是女儿身,端起酒杯只是微微一呡,饶是如此,也喝了五六杯。柴莹见郭威毫不忌讳,心中大急,只怕又中了殷知画的诡计,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人叫道:“报!”声音从台下传来。殷知画应了一声,只听那人道:“铁剑门孟留名胜伏虎帮帮主周笑武,下一场是孟留名对战塞外独眼盗。”殷知画轻声嗯了一声,也不管台下那人是否听见,又道:“去罢!” 郭威道:“这天下第一大会是怎样的规则,为何还有车轮之战?”殷知画道:“连胜三人者,可晋级,待初选结束,胜者之间再一人连胜三人,到得后来,最终胜出者便是天下第一了。”郭威点了点头,道:“倘若一人须连胜三人,才算胜出,这样一来,三人车轮相战,胜出者岂不是少之又少?”殷知画道:“也正因如此,最终胜出的那人,武功定然是天下第一,谁也没有争议的啊!” 郭威道:“阿保机举办天下第一大会,究竟意欲何为?你可知道么?”殷知画道:“当然是要加官进爵,纳为己用啊!”郭威不解道:“纳为己用我倒知道,阿保机一向雄心壮志,想要吞并我汉人土地,但也用不着推举天下第一大会啊,岂不是多此一举?”殷知画摇头道:“他之所以要习武之人争名夺利,便是划分三六九等,那时败者定然气馁,他再命人好生劝慰,留在契丹做个百夫长、千夫长什么的大官。”郭威道:“是了!参加大会败的人从此名头一蹶不振,也难以谋到差事,阿保机趁机收买人心,便可笼络人心。”说到此处,不禁打个寒战,倘若败者都被阿保机纳为己用,那时他一举出兵中原,便势如破竹,不由暗骂阿保机心思歹毒。当下又饮尽一杯,长叹不已。 殷知画笑道:“你放心,阿保机的计策虽然狠毒,倘若想要趁机捣乱,也无不可!”郭威一拍桌子,道:“你有办法阻止他?”殷知画道:“那是自然,你想知道么?”郭威道:“想!”殷知画道:“好,你饮三杯酒,我便告诉你!”郭威道:“好!”当下连饮三杯。此时郭威已有些微醺,殷知画陪饮一杯,笑道:“少候,我去去便来!”只见她走下台去,片刻间又已回来,手中却多了一把琵琶。 郭威不知何意,柴莹道:“殷姑娘好兴致!”殷知画嫣然一笑,当即拨弄几下,道:“古人饮酒均有乐,我虽是习武之人,倒颇有些兴致。”说罢,又拨弄几下,只听得“铮”的一声,只见她几根青葱手指弹起,跟着只听她唱道:“田家足闲暇,士友暂流连。三春竹叶酒,一曲昆鸟鸡弦。”只听得她声音清亮动听,伴着琵琶声,郭威更有几分醉意。唱罢嫣然笑道:“这是庾信的《春日离合》诗,我唱的不好,让二位见笑了。”郭威本是粗人,于音律一道半点也不懂,哪里分得出好坏,笑道:“好,唱的好!只是你诗中之意,我可不大懂了!”殷知画微微一笑,正欲告知,只听柴莹道:“这是南朝的一个诗人庾信所作,殷姑娘唱的这一首是《春日离合》中的其中一首,意思是说,诗人归隐田园,远离官场,常在田间饮酒赋诗,淡泊明志。然而喝的酒,跟咱们一样,也是竹叶青。”郭威点了点头,心想:“待我救出义父,也要学庾信一般,归隐田园,饮酒作乐,远离江湖风波。” 殷知画道:“柴姑娘见多识广,我很是佩服。听说你出身名门,想必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了,要不然也不会被晋王封作‘美人’!”柴莹见她提起自己在王宫之事,不禁脸色一红,郭威道:“莹莹,你也会弹琵琶,是不是?”柴莹道:“倒也会些,只怕没有殷姑娘弹得好。你想听么?我弹一首给你听,好不好?”郭威拍手道:“再好不过!”柴莹微微一笑,朝殷知画道:“殷姑娘,还请借琵琶一用!”殷知画只得递过。 柴莹将琵琶放至腿上,只见琵琶背是上等紫檀木,琵琶的“头”与“身”也都是上等紫檀木,而轴用的却是象牙,整个琵琶色蕴古香,显是古物,不禁脱口赞道:“好琵琶!”殷知画赞道:“柴姑娘好眼力,这柄琵琶乃白居易饮酒时,他的婢女所用。据说他的《琵琶行》长作,也是由此而生。”柴莹本是李存勖的后宫嫔妃,什么奇珍异宝自是见过不少,此时看到这琵琶,也不禁暗暗称赞,待听说是白居易所留,也是深信不疑,当下拨弄几下,只听她唱道:“山窗游玉女,润户对琼峰。岩顶翔双凤,潭心倒九龙。酒中浮竹叶,杯上写芙蓉。故验家山赏,惟有风入松。”唱罢,微微一笑,道:“我唱的没有殷姑娘好,见笑啦!”她所唱的这一首诗,乃是一代女皇武则天的《游九龙潭》,诗中所述武则天与女儿太平公主同游九龙潭有感而作。这首诗中有提到“酒中浮竹叶”,也是饮的竹叶青,与殷知画的《春日离合》其实相差不远。这首诗最后两句写女皇武则天思念家乡的风景物事,颇有感慨自己身临大宝,得舍之间的矛盾。而柴莹唱这一首诗,也有暗指殷知画意欲要做武则天之意。 其实殷知画与柴莹各引诗词,暗中争斗,而郭威却一脸茫然,只道她二人都唱得好,琵琶也弹得好,但是曲中何意,那是说什么也不晓得。 殷知画道:“柴姑娘莺声燕语,余音绕梁,听得我都醉了呢!只可惜我是个女子,倘若是个男儿身,今生说什么也要娶柴姑娘为妻不可!”柴莹脸色一红,将琵琶小心送还,正要说话,只听台下一人叫道:“报!”将她打断。 殷知画道:“讲!”台下那人道:“孟留名败在一个叫作段思平的年轻人之手,那段思平已连胜二人,正和天雷门崔兴智相战!”殷知画点了点头,道:“阿保机还未回宫么?”那人道:“没有!”殷知画道:“好,待他回宫之后,你再来禀告!”那人应了一声,便即退去。 第158章 一言不合 郭威道:“且慢!”那禀告之人知道郭威是殷知画的座上宾,当即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作了一揖,恭敬道:“郭大侠有事么?”郭威见他极为客气,道:“这位小哥,你方才说铁剑门孟留名是败在一个叫‘段思平’的人手上么?”那人道:“正是!”郭威道:“那段思平多大年纪?可是用剑的高手?”原来这十几年来郭威日夜牢记一人的名字,便是“段思平”。他每日无不清楚记得段保隆曾说他有个儿子叫段思平,寄身在点苍派门下学艺。点苍派远在天南,又是江湖名门,门中素以剑法为尊,就连当今天下七大高手之中的侯天王也是点苍派的弟子,是以他乍听段思平三字时,便想起段保隆,这才问起那打探之人,段思平可是用剑的高手。 那人道:“回郭大侠,那段思平年纪约有二十余岁……”郭威心头一震,暗道:“当真是他不成?”只听那人接着道:“只是这位段公子并非用剑高手!”郭威哦了一声,显是疑问。那人又道:“这位段公子空手与孟留名过招,不出五招,便胜了孟留名。”郭威眉毛一挑,暗自惊讶,随即缓声道:“我知道啦,谢谢你啦!”那人又道:“郭大侠还有什么吩咐么?”郭威要摇头道:“没……没有了。”那人这才离去。 柴莹问道:“小雀儿,你认识那叫段思平的么?”郭威摇头道:“不认识!”叹一口气,心中疑惑:“天下同名同姓之人数不胜数,或许他并非段伯伯的孩子。”随即又想:“点苍派素来以剑法着称武林,既然段思平而是用拳掌取胜,他定然不是我要找的那人了。然而当今天下能以空手与铁剑门高手过招之人武功绝非泛泛之辈。” 柴莹见郭威陷入沉思,不敢打扰,而是凝目望着他。过了一会儿,郭威道:“天下第一大会汇聚天下英雄,我须去瞧瞧。”说着便已站起。殷知画笑道:“郭兄慌什么?如此良辰美酒,不饮岂不可惜?”当下又拍了几下手掌,已有两个随从上来,齐声道:“大当家的有何吩咐?”殷知画道:“你们两个去请城中最有名的画师,将段思平的模样画出来,我倒要瞧瞧他是个怎生模样?”那人齐声道:“是!”便即退下。 殷知画朝郭威嫣然一笑,道:“郭兄,来,我敬你一杯!”当下端起酒杯,浅饮一口。郭威自被她邀到此处,更不提何事,只是饮酒作诗,哪里知道她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但他一向豪迈,谅殷知画绝无加害之意,跟着满饮一杯。殷知画拍手笑道:“好酒量!”顿了一顿,又道:“郭兄,我有一事相问,还请郭兄赐教!”郭威一怔,心想:“这丫头诡计多端,她手下千余人,想打听什么又何须用得着问我?”但仍旧是客气道:“殷大当家的的请问!”殷知画道:“我方才听郭兄所说,要搅乱天下第一大会,是不是?”郭威道:“正是!此次阿保机举办天下第一大会,显是没安好心,咱们中原武林之人,岂能任意受他驱使不成?” 殷知画拍掌叫好,道:“郭兄果然是一代豪侠,我很是佩服!只是……”只见她顿了一顿,便即又微微一笑,道:“来,喝酒!”郭威知道她有话要说,当下哼了一声,饮了一杯,道:“殷大当家的有什么话不必藏着掖着,尽管说便是!”殷知画道:“郭兄快人快语,果然爽快!我要问的正是郭兄可有什么妙计,能将天下第一大会搅乱?要知道当今天下习武之人来者不少,另有契丹雄兵万余人环伺阿保机周围,单凭你一人之力,想要擒贼擒王,来阻止这天下第一大会,只怕是难上加难!” 郭威哈哈大笑几声,道:“殷大当家的莫非是要探在下的口风,好向阿保机通风报信是不是?”殷知画气得呸了一声,道:“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般不堪的人!”顿了一顿,又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郭兄既然当我是小人,你是君子,好啊,那你二位请自便罢!”说着摆出一个请的手势,那是要赶客出门。 郭威见她不似作假,心中暗自后悔,自己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听柴莹道:“我们本就是殷姑娘你请来的,现下你不开心,又要请我们走,这般待客,那是分明没将我们当作客人,好,你让走就走!”说着站起身来,携起郭威的手,道:“小雀儿,咱们走!” 郭威瞧了一眼殷知画,惭愧道:“殷大当家的,在下乃一介山野匹夫,性子直爽,向来不喜拐弯抹角,方才言语得罪之处,还请原谅,我……我们去了!” 殷知画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柴莹道:“你理她作甚,她请咱们来定是没安什么好心!”郭威神色尴尬,又回身瞧了殷知画一眼,道:“殷大当家的,得罪之处,还请莫怪,在下告辞啦!”说罢转身便行。殷知画道:“慢着!”郭威转过身来,道:“大当家的还有事么?” 第159章 秘密行事 殷知画本就心气高傲,见柴莹事事替郭威作主,恼怒之心大起,这时听得郭威言语客气,心头之恨已泄去一半,冷道:“你二人就凭自己单薄之力,也想搅乱天下第一大会,忒也不自量力了吧?”郭威暗暗点头,还未开口,只听柴莹道:“承蒙殷姑娘担忧,我二人虽说势单力薄,不似殷姑娘人多势众,但区区一个天下第一大会,还不放在眼里!”说罢一拉郭威衣袖,道:“咱们走!” 两人下了高台,走出甚远,郭威见殷知画众手下已离自己尚远,这才道:“莹莹,你真要同我去天下第一大会么?”柴莹道:“是啊,难不成你嫌我拖累你?”郭威听她语音有气,道:“你怎么啦?生我的气么?”柴莹道:“谁稀罕生你的气,你若是恐怕我拖累了你,你大可和殷姑娘一同去啊,她手下那许多人,武功又那么高,肯定能帮上你的忙!哪像我,不会武功,只不过是个娇弱的女子。”郭威柔声道:“我没有嫌你拖累我,再说啦,你并没有拖累我啊!”柴莹气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殷知画请你喝酒,三令五申派人前来,扬言要和你比试武功,为什么吃饭时她只字不提比武之事,而你却只顾饮酒听曲,好一个乐不思蜀!” 郭威急道:“我没有!我……”柴莹道:“你什么你?还想狡辩是不是?”郭威苦笑道:“莹莹,玉玺在殷姑娘手上,我故意拖延时刻,装作糊涂,不过是想伺机盗走玉玺。”柴莹道:“那你偷回来了么?”郭威道:“你吵吵嚷嚷着要走,我哪里有机会下手?本想着趁她喝醉了酒,再和她比试武功,趁机偷走玉玺。”柴莹停下脚步,瞧向郭威一眼,叹气道:“是我不好,一时气愤难当,坏了你的大事。”郭威道:“没事,只要玉玺在她手上,我便有机会偷了来。”柴莹道:“可是也不知什么时候有这机会再接触她,会不会晚了时辰,耽误了救你义父啊?”郭威沉思片刻,道:“我和宇文求善有三日之约,只要这三日之中能将玉玺偷来,便可救出义父。”柴莹点了点头,道:“可是……你真要拿玉玺去换你义父的命么?”郭威道:“传国玉玺不过是一块玉石,又岂能和义父相比?”跟着又咬牙道:“待我救出义父,非要跟宇文求善分个高下不可!”柴莹听他语气坚决,心头一颤,道:“宇文求善位列七大高手之一,武功绝非寻常,凭你的武功只怕非他敌手!” 郭威沉默片刻,随即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担心。”他故作浑然不在乎的模样,实际上是怕柴莹担心自己,他虽未和宇文求善交过手,但已和七大高手之一的殷未央交过手,自己连殷未央也敌不过,料想宇文求善武功也不在自己之下。柴莹道:“那咱们现下去哪?”郭威道:“当然是搅乱天下第一大会了!”柴莹道:“可是凭你自己,恐怕……”郭威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去瞧瞧也无不可,倘若阿保机亲自观战,我便伺机将他擒住,令他取消天下第一大会。”柴莹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好方法,只是恐怕阿保机身边侍卫太多,你闯不进去!”郭威笑道:“你忘记易容术啦?”柴莹拍手道:“好极!”话音方落,又皱起眉头道:“可是你须扮作阿保机亲近之人才行,那可怎么办啊?”郭威一拍胸膛,得意道:“你自管放心好啦!”当下携起柴莹,朝天下第一大会的较技场而去。 天下第一大会的较技场在城东的点将台,点将台是阿保机效仿昔年刘邦登坛拜将,而建造的一个大比武台。比武台四周宽阔,可容下万余人,此时虽是夜间,灯火辉煌,如同白昼一般。 郭威与柴莹疾步前行,约行了五六里地,见前方人山人海,知道是天下第一大会,料想今夜定是要彻夜不眠,非要选出天下第一的英雄。郭威透过人群,看到台上两人正在比武,其中一个老者使得是长枪,另一个年纪约四十左右的男子,使得是条软鞭,两人在台上拆得难解难分。郭威无心观战,四下张望阿保机所在。只见台前约十余丈外仍有一座高台,周围无数侍卫环绕,围了个水泄不通,自是保护阿保机安危。郭威低声朝柴莹道:“莹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打探一下。”柴莹点头,又低声嘱咐道:“阿保机周围都是侍卫,你行事小心些!”郭威微微一笑,这才穿过人群,渐渐朝阿保机所在处挤去。 离阿保机约有五丈时,郭威定睛看去,只见阿保机正在气定神闲端坐高台之上,瞧台上两人打斗,他环视左右,不见耶律德光影踪,心想:“我若是扮作耶律德光的模样,定能混到他身边。”忽然间肩膀被人一拍,急忙向前一跨,撞翻一人,豁然回身,双掌一错,护住前身,只见一个男子朝他微笑,郭威道:“你是什么人?”这时被他撞翻那人骂道:“他娘的,你没长眼么?”郭威回头道一声“对不住”,那人又骂了几句,这才作罢。 这时先前拍郭威肩膀那男子道:“敢问是盗圣郭大侠么?”郭威道:“大侠二字敢妄称,阁下是……”那男子道:“小人叫焦福生,是澹泊寨的,我们大当家的令小人前来寻郭大侠,说是有要事相商。”郭威疑道:“我与殷大当家的方分手不久,她怎会又派你来寻我?”焦福生道:“大当家的吩咐,先前在白楼台得罪了郭大侠,于心不安,特令小人前来赔礼相请,只盼郭大侠能够赏脸同行。”郭威道:“你们大当家的好大的架子,她既然是赔礼致歉,便该自己亲自前来才是。”焦福生赔笑道:“是,是!郭大侠教训的是……只是……大当家的说还有一件要事与郭大侠洽淡,是以务必请郭大侠同小人走一遭。”郭威见焦福生言语客气,显是殷知画派来的不假,但殷知画究竟有什么事情,他自然猜不透,但料想方才是自己无礼之失,闹得不欢而散,想不到殷知画却先派人来赔了礼,当下道:“你回去转告殷大当家的,就说我稍后便至。”焦福生道:“郭大侠,大当家的请你和小人同往,也嘱咐过了,要单独请你一人,还请你务必走一遭。”郭威心头暗自盘算,见殷知画行事神秘,虽有些不解,但想白楼台据此不远,他片刻间便可赶个来回,当下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同你走一遭。” 焦福生大喜,急忙分开人群,在前面带路,郭威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挤出人群,行了约有半里地,只听一人道:“郭兄果然是信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殷知画。 郭威寻声望去,只见殷知画手摇折扇,从路边树林中缓步而出。 第160章 放火 郭威朝殷知画拱了拱手,只听殷知画道:“郭兄,我有一事相谈,还请借一步说话。”说着转身朝林内走去,郭威缓步跟随,在树林中约行了半里地,两人在一间凉亭内歇了。这树林清幽恬静,更有凉亭纳凉,颇有闲云野鹤世外桃源的景致。 郭威见殷知画不开口,想起方才饮酒逐客之事,忐忑道:“大当家的,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勿怪!”殷知画看也不看一眼,悠然道:“郭兄想要怎样搅乱天下第一会,可有妙计?”郭威惭愧道:“妙计是没有!却有一条蠢计。”殷知画道:“可否相告?”郭威道:“在下想扮作耶律德光的模样,接近阿保机之后,再逼迫他将天下第一大会取消。”殷知画摇了摇头,道:“这可真是一条蠢计,阿保机身侧高手如云,岂能容你近身半步?再者说了,即便是你擒住阿保机,想要逼迫他取消天下第一大会,也是万万不能的。”郭威道:“怎么不能?”殷知画道:“阿保机雄才大略,又岂是贪生拍死之人?何况是当着天下习武之人的面,倘若畏死,岂不是令天下人耻笑?” 郭威点了点头,料想她言之有理,心想:“她一副胸有成竹,定然有更好的计策!”笑道:“殷大当家的所言极是,只是这等拙计也只有我这等粗人想得出,不知殷大当家的可有什么妙计么?”殷知画道:“妙计没有,倒也有一条蠢计!”郭威道:“殷大当家的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定是胜我百倍,愿闻其详。”殷知画嫣然一笑,道:“你用不着说好话捧我,告诉你也无妨!”只听她道:“若换作我是你,便到宫内纵一把火,这火烧的越大越好,阿保机见宫中失火,势必要着急回宫,到时候我再派人散播谣言,是中原武林人士纵火,他心头大怒之下,定会取消这天下第一大会。”郭威拍掌叫道:“很好,很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先去皇宫放一把火!”殷知画道:“单凭你一人之力,想要在宫内放火,那是难上加难,倘若郭兄不弃,我愿同往。”郭威听她说要同去,十分欢喜,要知道她手下众多,行事定然极为方便,道:“那再好不过啦!”跟着又道:“多谢你啦,殷大当家的!” 殷知画微微一笑,道:“咱们走!”她说出“咱们”时,脸上不自觉的微微一红。但这一丝腼腆稍纵即逝,只见她稍作手势,便同郭威离开,径直向皇宫方向行去。 此时已过了戌时,郭威与殷知画在皇宫外顿下脚步,自己则先悄然摸上墙头,将守卫击晕,这才招呼殷知画跃上墙头。两人顺着墙头溜下,将事先准备好的火物统统取出,打开火折子,点了火,挨个朝宫殿内扔去。片刻间两人已点了二十余间屋子,皇宫内早已慌成了一团。 “砰砰砰”“走水啦,走水啦!”嘈杂之声不绝。 郭威与殷知画趁着火势渐大,趁乱溜出宫外,耳听得皇宫之内叫声不绝,“快去禀告皇上!”两人一鼓作气,奔回天下一大会场地,回头望时,只见皇宫所在的夜空一片通明,显是火势不小。 阿保机见皇宫失火,心头大惊,急忙带兵回宫救火。此时只剩下满座武林人士,愣在当地。忽听一人道:“吾皇因宫中失火,现已派兵前去救火。今日大赛便到此为止,待得明日之后,听从吾皇的安排。” 群雄禁不住哗然,郭威与殷知画四目一对,微微一笑,郭威道:“殷大当家的,你果然料事如神!”殷知画道:“过奖啦!”此时前来赶赴天下第一大会的习武之人络绎散去,郭威一晃之间,只见柴莹正在人群中找寻自己,叫道:“莹莹,我在这儿呢!” 柴莹快步走近,一把拉住郭威的双手,道:“你没事吧?方才我见阿保机去了,只道你要跟着他同去呢!”郭威道:“阿保机回宫中救火去啦。这多亏了殷大当家的妙计。”说罢朝殷知画大笑几声。柴莹见殷知画也同郭威一起,淡淡地道:“原来是殷姑娘放的火,果然是妙计!” 殷知画道:“妙计可不敢当!既然大事已成,我就不便打扰啦!郭兄,告辞!”郭威急忙拱手道:“殷大当家的,你今日又帮我了我一个大忙,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是!”殷知画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要你还的!”当下轻摇折扇,缓步而去。 郭威携起柴莹,正欲回客栈,只见一人已拦在自己眼前,正是秦英林。秦英林道:“郭雀儿,咱们又见面啦!”柴莹见乍见秦英林,不由心中大为恐惧,暗想:“李存勖定是也在不远去了!”郭威抱拳回了一礼。秦英林道:“我家老爷有请,特派在下相邀!” 郭威道:“我今日有要事在身,多为不便,对不住对不住!”携起柴莹,从秦英林一旁穿过。秦英林道:“我家老爷并非因柴美人之事,与郭兄弟为难,实在是有要事商议。”郭威回过头道:“要事?不知晋王殿下跟我一介武夫有什么好谈的?”秦英林摇头道:“在下也不知道。”郭威见他不肯实言相告,定是藏着什么诡计,当下一摆手,道:“烦请秦前辈转告晋王,就说我一向自由懒散惯了,和我谋事,那是万万不可的。”秦英林一怔,料想今日说什么也难以将他请去,不禁长吁口气,眼睁睁瞧着郭威与柴莹离去,心中暗想:“这小子有什么本事,晋王非要跟他商量要事,竟连劫掳柴美人一事也当作没发生一样。” 郭威边走边暗暗留神,只恐秦英林背后偷袭自己,是以加倍小心,但他与柴莹行出十余丈后,仍不见秦英林出手,这才暗松一口气,心想:“我将莹莹救了去,得罪了李存勖,他非但不计较,却还有什么事情想要和我商谈?他能有什么事情跟我商议?莫非……莫非是要传国玉玺么?”想到此处,不禁吸一口冷气,脑中不断思索如何将传国玉玺从殷知画手中盗走。 第161章 求救 两人并肩回客栈,一路上柴莹一言不发,郭威只道她受了惊吓,一路上免不了安慰,柴莹哼也不哼一声。待回到客栈内,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郭威打坐运功,过了半个时辰,只觉精神一震,不禁伸个懒腰,忽听得“嗒嗒”几声轻响,显然是踩瓦声音,知道屋顶有人,心中暗道:“这贼子好没眼力,偷东西竟偷到祖师爷头上来啦!”当下掩门悄行,跃上屋顶,却不见有人,又复而回屋,只听得柴莹房门吱了一声,暗叫:“不好!”急忙奔出,冲入柴莹屋内,叫道:“莹莹!莹莹!”跟着点上蜡烛,只见榻上早已没了柴莹的影踪,郭威伸手在榻上一探,尚有余温,再不敢停留,急忙追出。 此时深更半夜,四下寂静,偶有狗吠声音,郭威认明声音处施展轻功追去。约追出一里地,转入一条小胡同内,只见左侧摆了几张桌子,昏暗烛光下,映得一片死寂沉沉。 郭威凝目看去,见胡同内坐着十余人,大步迈去,只见李存勖坐在正中,正笑吟吟地瞧着自己,道:“啊哈,原来是盗圣郭雀儿大驾,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郭威抱拳道:“晋王殿下,天下哪有强请别人的道理?”李存勖微微一笑,忽然脸色一沉,道:“孤可没请你来,更谈不上强请了!”郭威道:“既然你未强请,为何还要派人将莹莹掳去?”李存勖不禁仰天长笑,过了良久,才道:“你私自劫掳孤的妃嫔,孤还未找你算账,你倒是恶人先告状。”这时柴莹正端坐一旁,低头不语,身旁围着几个女子,其中便有莫青青。 郭威不愿逞口舌之勇,道:“晋王夤夜唤在下前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李存勖道:“郭雀儿果然是豪爽之辈!”跟着大笑几声,道:“孤有一笔买卖,想邀你一同做!”郭威道:“愿闻其详!”李存勖瞧了一眼柴莹,冷道:“柴美人私自逃走,按照我大唐的律法本该株连九族才是,不过念在她父母年迈,又是我朝重臣,私自逃走之事暂且不提,倘若你能将传国玉玺带回,孤便饶过柴氏一门老小,你瞧如何?”郭威心想:“果然不出所料,他也是奔着传国玉玺来的!”笑道:“区区玉玺,不在话下。”李存勖见郭威答应的如此爽快,大出意料之外,不禁拍手笑道:“好,果然豪爽!”此时早有下人为他二人倒了酒。 李存勖端起酒杯,道:“孤听闻阿保机的皇宫失窃,玉玺被盗,贼子想必便是阁下罢?”郭威接过道:“好说,好说!正是在下!”跟着一饮而尽,将自己面前的酒杯端起,道:“在下也敬晋王一杯,望晋王言出必行。”李存勖正要伸手去接,忽然背后人影一闪,已多出两人,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模样,其中一人替李存勖接过酒杯,道:“老夫先替晋王验酒!”当下左手端着酒杯从鼻子下划过,嗅了几下,这才睁开眼道:“无毒!” 郭威乍见两个奇怪老者现身,心下大骇,单看年纪约有六十余岁左右,一人身穿红色袍子,另一人穿一件黑色袍子,一黑一红之间,竟衬得有些诡异。这两个老者来去无影无踪,不禁令郭威大吃一惊:“李存勖身旁竟还有如此高手!” 李存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道:“阴阳二老太过小心谨慎了,唯恐你会在酒中下毒,这才贸然出手,你别见怪!”郭威道:“好说,好说!”内心不由一震吃惊,暗道:“阴阳二老?可是昔日以无极剑,名震关外的阴阳无极二位前辈?”但他面上仍是装作无动于衷。 李存勖道:“既然玉玺在你手上,那就请交出来罢,孤立即赦免柴氏一族无罪!”郭威道:“不瞒晋王,玉玺虽说在我手上,眼下却没带在身上,一时间拿不出来。”李存勖道:“那你将玉玺放在何处了?”郭威笑道:“这地方极为隐秘,当今世上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知道,倘若晋王真的想要玉玺,还请先将莹莹放了。”李存勖冷笑一声,道:“从没有人跟孤讲条件,你若不想救柴美人又或是要柴美人一家老小因你丧命,那再好不过了!”郭威见他皮笑肉不笑,声音之中更有一股威严,暗想:“我若再逼得他急了,只怕他真要杀了莹莹不可!” 李存勖又道:“孤给你三日期限,三日之后,倘若你没能将玉玺带来,柴氏一家难免要上断头台。”郭威道:“好,三日便三日!”站起身朝柴莹道:“莹莹,你放心,三日之后,我一定将你救出!” 郭威回到客栈,睡了几个时辰,已然天亮,待醒后想起偷盗传国玉玺的事情,不禁眉头大皱。眼下阿保机正四处派人捉拿自己,要夺回玉玺。而自己本已和宇文求善有过三日之约,用玉玺来救义父性命,眼下李存勖以柴莹一家性命威胁自己,和其他事混在一起,郭威不禁越想越是头疼,一个人在屋中来回踱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这时他静坐椅上,心中思索万千计划,该当如何哄过宇文求善救出义父,再图谋去救柴莹。可是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一石二鸟的计策,不禁拍几下额头,自语道:“枉你平日自诩聪明,这点小事便能难着你不成?” 忽然心头一亮,不禁喜笑颜开,当下收拾一番,出了客栈,朝城外而去,原来他此次是要寻殷知画相助,要知道殷知画手下众多,城中难以住下,定是在城外搭起寨子,郭威只要能寻群盗所居之地,自然便能寻着殷知画。果然如他所料,出城西门,不到三里,只见安营扎寨,井井有条,郭威暗道:“殷姑娘一介女子,竟能令这许多男人俯首称尊,可见她并非一般女子可比啊!” 第162章 雕虫小技 此时早有看守之人问道:“什么人?”郭威道:“我是郭雀儿,要见你们大当家的,劳烦小哥禀告一声!”那人疑惑地打量了一眼郭威,这才转身回去禀告。过不多时,秦生恨及金三掌两人迎出,笑道:“哎呀,原来是郭大侠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进,快请进!”言语中尽是欢喜之情。 郭威被秦生恨携起手,进入寨中,问道:“秦老前辈,大当家在么?”秦生恨道:“在,在!”当下又穿过几个帐篷,到最大的一个帐篷边束手而立,道:“大当家的,郭大侠到了!”只听殷知画道:“请他进来罢!”秦生恨道:“郭大侠,老夫告辞啦,你进去罢!”说着便与金三掌二人退下。郭威定了定神,心想:“殷知画好大的排场!”掀开帷幔,只闻得一阵清香淡雅之气盈鼻,不由精神一震。 只见帐篷内十分宽阔,其中桌椅板凳样样俱全,只瞧得郭威叹为观止,殷知画道:“郭兄今日寻我,可是昨夜之事东窗事发了?” 郭威见殷知画正端坐在一面铜镜前,整理头巾,惭愧道:“不是……”殷知画道:“那敢问郭兄今日光临寒舍,可有什么赐教么?”郭威道:“不敢!”殷知画笑道:“莫非郭兄是想喝酒了不成?”郭威道:“昨夜幸得大当家的相助,一把火烧的阿保机首尾不顾,听说连天下第一大会也无心举行了。” 殷知画道:“那是郭兄好胆量,跟我可没半点关系!”郭威摇头道:“大当家的不必自谦!”边说话边偷偷的将殷知画的帐篷扫视一番,均不见有玉玺,不禁心下疑虑。殷知画见郭威魂不守舍,一双贼眼盯着帐篷四周观看,早已猜出他的心思,笑道:“郭兄既然来了,我便带你瞧瞧我澹泊寨扎的营寨!”说着起身出了帐篷,郭威只好跟出。 殷知画一指周围大小数百帐篷,道:“你瞧,我虽然是绿林中人,安营扎寨的本事不在行军打仗的将领之下罢?”郭威吃惊道:“这寨中部署,都是按照你的安排吗?”殷知画点了点头,道:“正是!”郭威不禁赞道:“厉害!” 殷知画嫣然一笑,并未说话,然而得意之情,早已溢于言表。 郭威道:“在下有一事不解!”殷知画道:“什么事?”郭威道:“你本是绿林中人,却为何大张旗鼓的赶往契丹皇城,况且还不入城,却在城外安营扎寨,不怕阿保机将你们当作叛军围剿么?”殷知画道:“我不过区区五六百人,又能是什么叛军不成?”郭威道:“五六百人每天的花销不少吧?”殷知画道:“那是自然!不过我澹泊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郭威料想她所言不虚,自己与殷知画相比,难免自惭形秽,黯然失色。 此时日已中天,阳光明媚,草原上一派青青碧绿,远接蓝天,一群牛羊悠闲的吃着草,郭威叹道:“真好,倘若能像牛儿羊儿一般活着该多好?” 殷知画道:“你这会儿羡慕它们,待撞见狼群的时候,你又会想若你是狼该有多好!”郭威摇头道:“我不会,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别人。”殷知画道:“所有人从出生开始,就不是为了伤害别人而活,而是为了自己而活。只是在活着的过程中,无意间伤害了别人。” 郭威道:“你讲的很有道理!”说着微微一笑,又纵目凝望远方。殷知画道:“你今天来,定是有什么事吧?”郭威见被她拆穿心思,脸色一红,道:“是……有件小事,须大当家的帮忙!”殷知画道:“看来我一点也没猜错!说罢,什么事儿竟难倒大名鼎鼎的盗圣郭雀儿!” 郭威便将救义父与宇文求善的三日之约,以及与李存勖的三日之约述说一番。殷知画沉吟良久,道:“所以你便想从我手中盗走玉玺,再转送给宇文求善及李存勖是不是?”郭威道:“是借!”殷知画道:“我凭什么要借给你?”郭威一怔,无言以对,过了良久,殷知画笑道:“即便我借给你,你也未必能还给我!” 郭威道:“你放心,我一定能还给你!”殷知画见郭威言之凿凿,料想他有什么妙计,道:“当真?”郭威道:“当真!不过还须大当家的助我一臂之力。”殷知画道:“我一个弱女子,能助你什么了?”饶是这样说,内心深处竟有些说不出欢喜来。 郭威低声道:“咱们应当如何如何!”殷知画暗暗点头,料想郭威的计谋定是不错。原来郭威的计谋并非什么高深莫测,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他告诉殷知画的正是,他和殷知画一同前去见宇文求善,先将玉玺盒子打开,让宇文求善等人见到玉玺之后,再要求他放人,到那时候,他救出义父,先令殷知画同义父退去,自己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玉玺调包,从而退去,待宇文求善察觉玉玺是假的之后,再来追自己也已经迟了。而他对付李存勖的这招跟对付宇文求善的招式一样,都是仗着自己妙手空空,可趁人晃神间将玉玺调包。 殷知画道:“这条计策倒是好玩儿,只是要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将玉玺调包了,只怕不容易罢?”郭威道:“那有什么难的?”说着一拍手,道:“你瞧!”跟着双掌一开,只见他手掌中竟多了一枝黄花,笑道:“送给你!”殷知画喜道:“这是你变出来的?”郭威道:“这是我移过来的,并非变出来的。”殷知画接过他手中的小黄花,放在鼻间轻轻一嗅,道:“好手法,不愧是盗王门的!”郭威惭愧道:“雕虫小技,倒教大当家的瞧笑话啦。” 正在此时,一个强盗报道:“大当家的,现已午时一刻,可否开饭?”殷知画一摆手,道:“开!”跟着听见那人吆喝一声“开饭咯”,只见片刻间帐篷内钻出百余名强盗。郭威道:“大当家的,有时候我真佩服你,你一个弱女子,是怎么统领这一群桀骜不驯的强盗的?” 殷知画微微一笑,道:“你想知道?”郭威道:“当然!”殷知画道:“吃过饭再告诉你!” 第163章 协议已定 殷知画虽是女儿之身,但每及吃饭时,均和座下堂主同进餐,丝毫没有避讳和盗魁的架子,但座下堂主吃饭均无一人说话,都是食不言。几个堂主见郭威同殷知画一同前来,纷纷道:“大当家的!”殷知画点头,他们这才又向郭威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郭威见那夜卖羊肉串的老者也在其中,想起柴莹曾告诉自己,那老者便是殷知画的手下,故意在羊肉中下了泻药的。这时见到他,不由想起那夜拉裤子之事,脸色一红。 那假扮成买羊肉的老者姓古,叫古道施,这时见了郭威,急忙站起身来,赔礼道:“郭大侠,前些时日多有得罪,还请莫怪!”话音未落,其余几名堂主脸上已有笑意,但谁也没有笑出声来,都是硬生生憋着。郭威抱拳道:“惭愧,原来前辈是澹泊寨的堂主,在下一时眼拙,栽在你手中,那是没奈何之事。”殷知画朝众人瞪了一眼,这才坐在首位,她身旁的客位留给郭威坐下。 这时早有下人端了饭菜上来,光菜便上了五六十道,郭威查点屋中只有六人,暗想:“这也太奢侈了些!”又想:“或许是殷知画素要面子,见我前来,故意显摆一下。”殷知画道:“请!”郭威也道一声:“请!”这才动筷。其实殷知画所辖的澹泊寨每日用餐,她与众堂主的饭菜和今天无异,这都要跟她母亲有关系。她母亲是唐僖宗的女儿文懿公主,因下嫁驸马之后,伤心欲绝,便假死出逃,入了消愁门,拜了老门主苏景峰为师,自己则改了名字叫殷菩萨。殷菩萨本就是公主,是以一向教导子女是儿女富养。民间许多都是穷养儿,富养女。殷菩萨却偏要儿女均富养,常言道:寒门出贵子。其实不然,真正是寒门的贵子,少之又少。而殷菩萨对这个女儿也是极为疼爱,自幼便挥金如土,一掷千金,日食万钱对于殷知画来讲,那是毫不夸张。也正因如此,寻常的男子爱财,又或许有不轨之心,或许性格扭捏吝啬的,她更是看也未必看得上一眼,也正因如此,有些富家公子,王孙贵胄想与之攀亲,见她这般挥霍无度,早已是望而生畏。 席间,谁也不曾说话。待用过饭后,又有下人端汤以及漱口水等,其奢侈不再皇帝之下,令郭威是大开眼界。 殷知画道:“古堂主,传国玉玺现下出价多少?”古道施道:“道上的朋友,已出到黄金十万两。”殷知画点了点头,道:“黄金十万两,白银也就七十万两吧?”古道施道:“是!”殷知画哼了一声,道:“玉玺乃国之重器,想不到这些守财奴们,竟连高价也舍不得出。” 郭威心想:“原来她千方百计想要玉玺,便是拿来卖的!”但听到殷知画要卖玉玺,不禁大为惊叹,先前只道是自己听错了,哪里有卖玉玺的?这恐怕是天下第一奇闻。 古道施道:“大当家的有所不知,咱们方得到玉玺还未两天,消息还未传遍江湖及庙堂,是以出价者少之又少,待消息遍布中原各地,还怕这些割据一方的诸侯们,不心痒难搔?”殷知画点了点头,道:“古堂主,这几日你辛苦些,带几个弟兄,去江南各地走一遭,将玉玺一事散播出去,就说今年八月十五,长安谪仙楼售卖传国玉玺。”古道施道:“可是长安城离咱们尚有千里,咱们澹泊寨舍近求远,只怕太过冒险。”殷知画笑道:“你放心,澹泊寨的东西,旁人只怕不敢轻举妄动。”古道施见殷知画执意已决,知道自己再多说废话也是无益,当下不再言语,站起身朝殷知画作揖道:“既然大当家的吩咐,属下这就去办!” 古道施一去,秦生恨及金三掌也各自离去。郭威道:“殷大当家的……你要贩卖传国玉玺?”殷知画道:“怎么?玉玺不能卖吗?”郭威道:“这是皇帝用的东西,是一国之宝,怎可当作器物来卖?”殷知画道:“玉玺不过是个东西,凭什么就不能卖?它就比别的东西金贵?”郭威正欲说:“当然比其他东西金贵!”但话到嘴边,转念又想:“是啊,玉玺不过也是一件东西,那为什么又不能拿来卖呢?” 殷知画笑道:“你是怕我将玉玺卖了,不能帮你去骗宇文求善是不是?”见郭威沉吟不语,嫣然笑道:“你放心吧,我殷知画虽是一介女子,但一向言出必行,既然是答应了你的,绝不会食言!”郭威听她说得认真,不由大为感动,当下拱手作揖,道:“多谢……多谢大当家的!”殷知画道:“我几次救你,你谢字也不曾说一个,眼下不过答应借你玉玺,你便躬身作揖行礼,真是重物轻人!” 郭威道:“我怎么不曾说谢字啊?我那时还非要以身……”只见殷知画眉头一皱,料想她心内不喜,急忙道:“以身试法?”殷知画道:“什么以身试法?”郭威道:“我是说,你从皇宫内将我救出,是以身试法,那等你哪天有为难了,我也会以身试法,不计千难,去救你啊!”殷知画哼了一声,道:“只盼你说的都是真的,千万别骗人!”郭威道:“在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殷知画道:“好啦,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不必认真!是了,你什么时候去见宇文求善?”郭威道:“明日晚上!”殷知画点了点头,道:“我随你同去?”郭威拍手道:“若有大当家的作陪,在下再放心不过啦!”殷知画道:“你不必高兴地太早,我不是帮你打架,我是怕你不能讲玉玺给带回来!”其实她虽是这样说,其实还是担心郭威一人不是他们敌手,自己随他同去,多少能助他一臂之力。 郭威道:“是了,有大当家的同行,郭雀儿保管完璧归赵!”殷知画嫣然一笑,两人又寒暄几句,郭威这才告辞,只待明日一同去见宇文求善。 第164章 人约黄昏后 郭威回到客栈时已将近天黑,他吩咐店小二将酒菜端到自己屋内,自斟自饮,或许是近来杂事琐碎,难免惆怅,约饮了三斤酒,便已有些微醺。 待用过酒菜,店小二清理之后,郭威趺坐床榻,盘膝运功,缓缓吐纳运气。自他修习盗王门内功《无上心经》以来,内力倍增,早已致达江湖一流高手之境。而《无上心经》又属道家正宗心法,原本是昔日盗王之王上官十二郎祖辈所创,传至今日,已逾百年,经过盗王门几代高手加以修改,已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内功心法。郭威修习《无上心经》至今,已十余年,起初修习时,每次运功须三个时辰方可将周身内力运遍周天诸穴,待十余年后,每日精修,如今运功吐纳气息半个时辰即可。 他知道明日将有一场恶战,是以这一夜修习了三个时辰。但水满则溢,任凭他运功时间再长,仍旧是鼎盛内力,再无进展。所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于他来说,已毫无进展之状。他学艺时,师父曾数次教导,水满则溢。那是说一个碗或缸等盛水的器皿,盛满了水时,任凭你再往里面倒水,仍旧是溢出。人其实也是一样,一个人的体内所能承受的内力是有限的,当内力充沛,任凭你再如何运功调息仍旧是徒劳无功。郭威这时救人心切,犹如惊弓之鸟,是以将师父的教导已抛掷九霄云外,待练得浑身冒汗,这才罢手,心想:“师父所言国士不虚,倘若一个人强行练功,便可增长内力,那样的话,江湖上岂不是都是内力深厚的高手,哪里还有什么庸才?”想到此处,豁然开朗,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只得作罢。 他这时修习三个时辰,已是半夜,又颇感疲累,只得躺下歇息,但脑中尽是想着明日该如何对付宇文求善的情景,想着想着,不由想起明日与殷知画同行。想起殷知画,不由想起自认识她以来,这个姑娘好生别致,非但性格要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领导群雄的气魄,不禁又想:“似殷姑娘这等人才,也不知天下什么样的男儿能配得上她?”转念又想殷知画自认识自己以来,自己原本是聪明伶俐之人,但在她面前,却黯然失色,如同三岁小孩儿。忽然间一个想法从内心深处蹦出:“殷姑娘几次三番以礼相待于我,莫非……她看上我了?”想到此处,不禁又暗骂一声:“呸呸!你是什么东西,能配得上殷姑娘么?”虽是如此想,但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欢喜,又有些期盼。 过了一会儿,郭威又想起柴莹、凌雪两位姑娘来。自认识她二人以来,自己再不像以前那样,不喜人世间之事,反而越发觉得人世间充满美妙,简直是妙不可言。想到柴莹之后,又想起自幼便与她相识,如今时隔十余年,又在关外和她邂逅,更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想到柴莹美丽的容貌,一时间不由得满脸羞愧,自见到她后,心中所想的一切都是她,都是怎样在她面前显是自己武功高强,总会想着法的逗她欢喜。 郭威思来想去,不觉间已然困乏,没过多久,便即睡去。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未及洗漱,已听得楼下声音吵杂,凝神细听,原来是耶律阿保机因皇宫失火,以致于天下第一大会搁浅,客栈中的武林人士,纷纷议论此事,更有甚者收拾行李欲回中原。郭威自觉欣喜,不禁暗赞殷知画果然料事如神,区区一把小伙,便令阿保机无心推选天下第一,更令他无法再收买汉人之心。 待客栈声音渐消,他这才起身穿衣,又吩咐店小二好酒好菜端到房中,自斟自饮至黄昏。忽听得窗外一人笑道:“好雅兴!”正是殷知画。郭威急忙开窗,却不见殷知画的身影,他屋内的窗户下是客栈后院,只见后院空空如也,并无一个人影。正疑惑间,只听殷知画笑道:“我在这里!”郭威回头一看,殷知画不知何时已到屋内,不禁哑然失笑,道:“殷大当家的,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原来殷知画先前悄声隐身在窗外,见郭威独自饮酒,这才先发声,知道他定是要开窗,是以纵身疾跃,跃至屋顶,又从屋内所开的天窗进入。倘若换作平时,郭威内力深厚,耳聪目明,自然能察觉,但他这几日因杂事缠身,愁苦不堪,另加上他明知说话之人是殷知画,是以未曾留心。 这时见殷知画而来,不禁十分欢喜。 殷知画笑道:“我早就来了,想瞧瞧你这一日都干什么了!”郭威想起这一日窝在房里,什么也未做,不由脸色一红,心中颇感惭愧。待见殷知画斜背着一个包裹,知道是装有玉玺,忙道:“是传国玉玺么?”殷知画嫣然笑道:“真不愧是做贼的,人家装在包裹里,你也猜得出!”郭威道:“惭愧!” 殷知画看了一眼满桌的酒菜,道:“怎么?客人来了,也不说让客人坐,难道就让客人这般站着不成?”郭威忙搬过一个凳子,道:“请坐!”殷知画含笑坐下,郭威又出去吩咐店小二多备一双杯筷,两人边饮边聊。 殷知画酒量甚浅,郭威也不强迫她喝酒,每次碰杯,自己均是杯来酒尽,殷知画只是随口小酌。待两人用过饭菜,殷知画道:“什么时候动身?”郭威道:“殷大当家的,真要和我同去?”殷知画皱眉道:“怎么?”郭威连连摆手道:“你别误会,在下是说刺去太过凶险,殷大当家的能援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殷知画道:“你不必高兴得太早,我不过是担心玉玺,并不是帮你打架。”郭威道:“是!”心中暗想:“不是帮我,还不是来了嘛!”只听殷知画又道:“你别想多了。我之所以前来,是因为若不帮你,只怕你惦记我手中的玉玺,哪一天非要偷了去不可,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郭威不禁好笑,暗想这小姑娘心机倒不浅。 殷知画站起身道:“现当下酒也喝了,菜也吃了,咱们走吧?”郭威道:“好!”二人当下出了客栈,赶往宇文求善所居之处而去。 第165章 请君入瓮 两人行了约半个时辰,已至宇文求善所居的胡同口。郭威道:“胡同内右手第三家便是,小心了!”殷知画武功本不如郭威,听他说得认真,知道敌人非同小可。要知道她兄长殷未央武功胜过她百倍,而宇文求善与兄长齐名,武功自然要和兄长的在伯仲之间,或许还要胜过兄长些。想到此处,不禁加倍小心。她瞧向左右,见两边都是高墙,心想倘若敌人预先埋伏,将她二人堵在巷内,只怕今日便难以脱身,不禁握住了郭威的手,只觉他手心冰凉,却出了不少冷汗。 郭威身子微微一震,道:“怎么了?”趁着说话,将手慢慢挣脱开。殷知画道:“你有多少胜算?”郭威低声道:“我没打算要和他打,只盼能救出义父,那时你带义父离开,我自有办法脱身。”殷知画点了点头,见高墙之旁,有一棵树,低声道:“我先躲在树上,待他们放了你义父后,我再带他走!”郭威点了点,殷知画双足一点,便已轻飘飘地跃上树头。 郭威走到门口,只听得四下寂静,凝神细听一会儿,未能听见殷知画呼吸之声,暗想:“她内功深厚,料想宇文求善难以察觉。”当下咳嗽一声,朗声道:“宇文帮主……郭雀儿赴约来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宇文求善的声音从里传来,“原来是盗圣来啦,幸甚,幸甚,快请进吧!”郭威听得他声音浑厚,全不是在院内说话,赞一声好内力,推门而入。小院不大,却异常安静,北屋内亮着灯,门却关着。 这时屋门一开,杨坚、李渊、屠啸天三人走出,朝郭威拱手道:“盗圣近来名头响得很啊,连耶律阿保机的皇宫也来去自如。”原来郭威进宫盗玉玺一事,早已传遍整个契丹皇城。耶律阿保机因玉玺被郭威盗走,早已颁发圣旨,全城缉拿郭威,只是郭威究竟长什么模样,无人知晓,是以虽说官兵搜索整个皇城,仍是未能找到郭威。而阿保机素来心机颇深,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便将玉玺被盗一事公知天下,并扬言得到玉玺者赏黄金百万两。 郭威道:“惭愧!若是未能将玉玺盗回,怎敢来见贵帮宇文帮主?”只听宇文求善道:“郭雀儿果然是信人!”话音未落,人已缓缓而出。郭威朝他拱手道:“宇文帮主,有礼了!”宇文求善微笑不语,郭威道:“我义父呢?”屠啸天道:“小子,休得无礼,先拿出玉玺来!”郭威将背后的包袱解下,缓缓打开,露出黑檀木的木匣,郭威双手抱起,将匣子盖掀开,让众人瞧。匣子内装得果然是传国玉玺。 杨坚及李渊见状上前一步,伸手便夺。他二人轻功高明,瞬间便至,但他二人来得虽快,郭威退得更快,未等他二人到跟前,便已退至门口,朗声道:“怎么?你们想黑吃黑不成?” 杨坚、李渊一愣,只听宇文求善道:“我如何知道这玉玺是真是假?”郭威道:“我说是真的便是真的!你们想要强夺,那是万万不能的,我郭雀儿虽然武功不如宇文帮主,但自诩轻功还算不错,只怕宇文帮主一时半刻也难以追上!”宇文求善微笑点头,暗想郭威既然号称盗圣,轻功自然极佳。当下笑道:“郭雀儿不必担忧,我不过想辨明一下真伪,既然你不肯让看,那便罢了!”郭威道:“你放了我义父,我自然将玉玺交出。” 宇文求善道:“好说,好说!屠长老,你去屋中请许掌柜出来!”屠啸天躬身行礼,向屋内去了。宇文求善作一个请势,道:“郭雀儿,请借一步说话!”郭威知道此人武功极高,又心狠手辣,只怕中了他的诡计,当下动也不动,站在门口,只待发生不测,立时逃走。 宇文求善见郭威不动,朝杨坚点了点头,杨坚笑道:“郭雀儿,此间恐有他人,咱们还是屋内叙话的好!”郭威见义父始终不出来,料想宇文求善等人有诈,但又怀着侥幸之心,虽未进屋,却始终站在大门处。 宇文求善轻蔑道:“怎么?你不敢进来?怕有埋伏是不是?”说完又似乎面带嘲笑。郭威性子豪迈,素来刚强,最恨别人轻视自己,这时见宇文求善有轻蔑自己之意,心下不禁有气,道:“有什么不敢,进去就进去!”当下大步朝屋内走去。 殷知画气得暗骂:“笨蛋!” 郭威进入屋内,宇文求善一指屋内一把黄梨木椅子,道:“请坐!”跟着一拍手,屋内左侧的墙上露出一扇门,里面黑兮兮一片,郭威暗想:“莫非义父便在暗室内?”内心一动,想想即将见到分离十年的义父,不禁有些激动,暗想:“十年不见,不知义父他是否苍老了许多?”宇文求善道:“许掌柜就在密室中,郭大侠稍等!”郭威若无其事地点头。 宇文求善道:“郭大侠,现今可以将玉玺交出来了罢?”郭威摇头道:“那须我见了义父才行!”宇文求善脸色一沉,道:“你信不过本帮主?”跟着一拍桌子。他坐在桌子的另一端,郭威在客位,中间只隔了一张长桌,但经他这么一拍,郭威只觉一股极强的内力从桌子一侧直透过来,当下暗使内力,右肘一压,那股内力经他这么一撞,登时消失于无形中。宇文求善一愣,暗道:“这厮年纪轻轻,内力倒也不弱!” 郭威道:“宇文帮主,你这是何意?莫非想用强么?”话音未落,杨坚已将房门关住,郭威知道事情不妙,急忙一跳,正在此时,一旁的李渊一掌倏出,朝他背心拍去。郭威只觉一股凌厉掌力,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当下转身,一掌拍出,只听得嗤得一声,李渊向后退了一步,郭威纹丝不动,立在当地。 郭威怒道:“原来你们想要强夺玉玺!”李渊笑道:“这叫做请君入瓮!”杨坚道:“不对不对,这叫瓮中捉鳖!”郭威冷笑一声,道:“好,我便会会两位!”唰地一声,大刀拔出,只见光影一闪,李渊惨呼一声,一条臂膀跌落地上。 这一刀太过迅捷,更事先毫无征兆,非但杨坚吃惊,就连稳坐如泰山般的宇文求善也吃惊不小。当下朝杨坚淡淡地道:“杀了他!” 第166章 高手过招 郭威刀法之快,着实令众人大吃一惊。在场众人,无不是江湖一流高手,而李渊虽时常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均是平日装模作样,要知道他未隐姓埋名之前,早已是名震江湖的剑客,号称一剑追魂。即是一剑追魂,可想而知他剑法应有多快。这时他未看清郭威拔刀,一条臂膀便被斩落,如何不令他心惊,登时便满头大汗,鲜血狂涌。 杨坚与他相交数十年,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乍见李渊臂膀被郭威斩落,不由大骇,李渊的武功、剑法、内力怎样,他再清楚不过,能被郭威一招斩断臂膀,如何能不令他吃惊。这时听见宇文求善吩咐,当下双掌凝聚,拍向郭威。这一掌早已使上十成功力。郭威大刀疾挥,一股刀气呼啸而出,撞在他双掌之上,只听得嗤得一声,杨坚急忙收掌后退,但冷然刀气从他左边脸颊削过,一缕白发登时飘落而下。杨坚登时惊出一声冷汗,暗道一声侥幸。倘若他稍微侧一下头,非要登时被劈为两半不可。 郭威两招之间,逼退两名高手,当下纵身疾跃,跳入院中,朗声道:“宇文帮主,原来我义父根本没在这儿,是不是?”宇文求善哈哈大笑,缓缓走出屋来,杨坚及屠啸天紧跟其后。 郭威知道宇文求善武功神出鬼没,远在自己之上,这时见他犹如闲庭信步,仍是不敢放松警惕,强提一口气,凝神不发。宇文求善道:“实话告诉你,你义父尚在恶虎山庄!”郭威道:“果然如此!”宇文求善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料想你今日也难以走脱。” 宇文求善话音一落,杨坚及屠啸天已分作两侧,连拍数掌,攻向郭威。他二人内力浑厚,未到郭威跟前,郭威已然觉得两股雄浑掌力扑面而来,直压得自己难以喘气。当下连挥两刀,以内力透过刀刃,化作两道刀气对敌。然而他两招方使出,只见杨坚身形一晃,已欺到跟前,一拳朝自己左肩打来。郭威向右一闪,大刀递出,砍向他肋下。杨坚身形一转,手臂一抬,化拳为爪,要抓郭威刀柄,正在这时屠啸天长拳已到,径直朝郭威肋下打来。 这时郭威以一敌二,刀法使得越发越快,但无论他招式多快,却不能专注对敌一人,刀法的精妙之处,难免大打折扣。其实郭威所使的十二路夺魂刀的确是江湖罕有的快刀,只是他以一敌二,瞻前便难以顾后,虽是以快攻敌,但拆了二十余招,仍是打个平手。郭威自出道以来,能在他刀下过三十招之人少之又少,这时眼见拆到三十招,仍是难以克敌,难免有些心慌意乱,当下咬紧牙关,刀法越来越快。 杨坚见郭威刀法迅捷,每出一招,均又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是以他虽见对方破绽百出,却难以制敌,只得使出擒拿手法,只盼能迫得郭威丢刀。屠啸天见杨坚擒拿手法之妙,心中大喜,有他拖着郭威,自己便可从一侧攻郭威一个措手不及。当下内力连催,双掌不停疾拍。 郭威见他二人招数越来越快,又配合得天衣无缝,知道今日要想打败他二人已是不能,更加不敢怠慢,反而刀法越使越慢,非要等敌人使出招数之后,再另使刀法一一攻破。但三人均是当世少有的高手,一经出手,每一招均是快、准、狠,竟连令他细想的时间都无,不由一个疏忽,被屠啸天一脚踢在膝盖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但郭威毕竟是名师之后,一经如此变故,身形一晃,后退几步,一刀横砍逼退杨坚及屠啸天,便想夺路而走。正在这时,杨坚早已摸出暗器,只见他手臂疾挥,郭威只听得风声飒然,急忙挥刀斩落。正在这时,忽听得宇文求善道:“你们两个退下!” 杨坚及屠啸天听得宇文求善吩咐,纷纷向后退出几步。 宇文求善微微一笑,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你年纪轻轻,刀法练到这个境界,也着实不易了。”说着又连连摇头,跟着叹息:“可惜,可惜!” 郭威道:“可惜什么?”宇文求善道:“可惜你马上就要死了,这么好的武功,也算是后起之秀了,这般死了,岂不是可惜?”郭威见他一副傲慢神态,冷笑道:“谁死还不一定呢!看刀!”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光闪过。这一刀迅捷无伦,正是方才斩断李渊一条臂膀的招数。 然而这一刀虽快,宇文求善更快,只见他如同鬼魅一般,便已至郭威眼前。左手疾探,向郭威咽喉抓去。郭威万没想到他身法如此之快,这时他再挥刀也是不及,只得左肘向上急抬,同时向后退了一步。他一向自诩轻功无敌,看似这轻飘飘的一退,已退出三丈。然而他退得虽快,宇文求善进得更快,只见他一招未能得手,又是一招,抓向郭威胸口。郭威大骇,急忙一刀砍出,宇文求善身形一转,躲过这招,一抓向前疾探,斜抓郭威右手持刀的手腕。 这时郭威难以回刀来救,左手斜切宇文求善手腕阳关穴。宇文求善笑道:“好!”右手一沉,跟着手掌一翻,由底向下疾探,抓向郭威右手手腕。由于宇文求善在郭威右手侧,郭威见他擒拿手法极妙,不及细想右手手腕一转,大刀横着向外劈落。这一招守得严密,攻得凌厉,实在是高明的手法,但也太过于冒险。倘若宇文求善自信十足,一举拿住他手腕穴道,郭威登时便要手臂一软,当场丢刀不可,这样一来,这一刀便无法反劈。 宇文求善武功之高,早已登峰造极,见郭威不躲,也不拆招,反而要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登时心头大喜,右手疾探,不等郭威这一刀劈落,已抓住他手腕要穴。 郭威只觉手臂一麻,登时没了力气,手中长刀便即脱手跌落。宇文求善左手一抄,刀锋一转,已抵在郭威咽喉处,笑道:“怎样?” 郭威道:“技不如人,还能怎样?”宇文求善冷笑一声,右手凝运内力,“喀喇”的一下,一掌拍在郭威胸前,只听得“砰”的一声,郭威撞透街门,跌落在胡同内,“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宇文求善将大刀掷在地上,退后两步,瞧了一眼郭威,又冷笑一声,道:“杨左使,将他背上的包袱取下来!” 宇文求善这一掌之力如同开碑裂石,郭威只觉胸前肋骨尽断,又撞破街门,撞到胡同的墙上,跌落地上,这几下撞击,只撞得他如同散架一般,狂涌鲜血不止。这时见杨坚朝自己而来,急忙挣扎站起,还未动弹,便已浑身疼痛,竟使不出半点力气。 杨坚笑道:“怎么?大名鼎鼎的盗圣,竟成了软脚虾?哈哈哈哈……”郭威“呸”了一声,连这一声“呸”也极其无力,鲜血夹杂发黏的唾液,也是有气无力,从下巴处滴拉而下,模样狼狈不堪。 杨坚嘲笑几声,将郭威提起,从他背后取下包袱,又狠狠的摔倒地上,转身双手奉给宇文求善。忽然间一道人影疾闪,正是殷知画。殷知画长剑一荡,逼向杨坚咽喉,这一剑快捷无伦,她又蓄势待发,是以杨坚一时不查,竟被她一剑刺破咽喉,登时双目圆睁,显是死也未相信,自己竟遭人暗算。殷知画一招得手,不及停留,将包袱夺过,几个起落,便已奔出十余丈。 宇文求善跟着纵身跃出,一掌凝发,殷知画只觉背后一股劲力袭来,知道内力远胜自己,急忙连甩几枚暗器,脚下丝毫不停,片刻间已消失于夜色之中。 第167章 黯然者销魂针也 宇文求善听得暗器之声飒然,袍袖一挥,将暗器甩落,但缓得一缓,殷知画已去得远了。心中不禁大怒,自己纵横一生,想不到竟有人敢从他眼皮底下抢夺玉玺,当下提气纵跃,追赶而去。 郭威见殷知画夺了玉玺,已放下心来,但想到宇文求善武功实在太高,又恐怕她被追上,不禁又暗暗替殷知画捏一把汗。这时见屠啸天笑吟吟地走到跟前,心中暗骂糟糕。屠啸天瞧了郭威一眼,将他大刀捡起,伸指一弹,只听“嗡”的一声,赞道:“好刀!”郭威道:“当然是好刀!”屠啸天又瞧向他一眼,忍不住叹一口气。仿佛是叹息郭威年纪轻轻,只可惜便要死了。 郭威道:“屠老前辈叹什么气?”屠啸天道:“替你叹息!”郭威哦了一声,屠啸天又道:“老夫替你惋惜,年纪轻轻,武功练成这样,已很是不错了,你说现下死了,这十余年的朝暮之苦,岂不是付之东流?”郭威道:“前辈所言极是,只是生死有命,并非在下所能强求的。” 屠啸天道:“你若是叫老夫三声亲爷爷,老夫兴许能饶你不死!”郭威哈哈大笑,这一笑,难免扯动伤口,不禁大感疼痛,哇一声又吐一口鲜血。屠啸天冷笑一声,朗声道:“李右使,你这一条手臂可算没有白白被砍!” 话音甫歇,李渊从屋内踉跄而出,只见他早已用步包扎了断臂,刚包扎的白布,又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见郭威靠在墙脚,脸上煞气大现,怒道:“屠长老,老夫要亲手杀了他!”屠啸天道:“好说,好说!他受了帮主一掌,只怕也活不了多大一会儿,你这就动手罢!”李渊拾起长剑,缓步走近。 郭威只见他一脸冷峻,苍老的脸上仍旧带着几分强忍疼痛的表情,料想今日再难活命,不禁暗道:“想不到我郭威竟然命丧此地?”不禁长舒口气,将头靠在墙壁上,冷眼瞪着屠啸天及李渊,只盼李渊能一剑杀死自己,让自己少受些皮肉之苦。 屠啸天道:“小子,临死之前还有什么想说的么?”郭威倔强道:“没有!”屠啸天道:“好小子,有骨气!只是不知你这骨气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说话间走到郭威跟前,伸出蒲扇般的手,在郭威肩上一拍,跟着叹一口气,只是这一声叹息之中,却颇有猫哭耗子之意。郭威道:“要杀便杀,想要我开口讨饶那是休想!”屠啸天嘿嘿冷笑一声,手上用力,一下捏住郭威肩头,只听得“咯吱”骨头碎裂的声音,郭威“啊”的惨叫一声,随即又闭上嘴。 屠啸天阴笑道:“好小子,老夫倒要瞧瞧,究竟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老夫的手上的力道硬!”当下又使劲捏郭威的肩头。他内力浑厚,用力之下,早已将郭威肩头的骨头捏碎。但郭威极为硬气,他明知屠啸天要羞辱自己,想瞧自己笑话,当下用牙关紧要嘴唇,头上、脸上冷汗不住下流,连嘴唇也被咬破,但他仍是一言不发。 屠啸天回过头瞧了李渊一眼,笑道:“李右使,这小子倒是把硬骨头啊!”李渊左手一转,长剑已递出,待到郭威眼前时,忽然停下,道:“你怕不怕死?”郭威笑道:“不怕!”李渊道:“好!我先刺瞎你一只眼睛,再割破你的舌头,再将你手脚砍下,让你那一只眼看我活生生的将你折磨死!”他这一番话极为冷漠,郭威料想他定然说得出做得到。 李渊见郭威一言不发,笑道:“怎么你怕了?”郭威道:“我怕什么?在下怕也是怕你的名头受损?你外号叫作‘一剑追魂’,普天下谁人不知?可是连发数剑也没能将我杀了,那还提什么‘一剑追魂’?干脆叫作百剑追魂,万剑追魂吧,哈哈哈哈……”笑声之中,尽是嘲讽之意。 李渊大怒,但随即也跟着哈哈大笑,他与郭威笑了良久,忽地一脚踢向郭威胸口,这一脚极快,郭威只觉原本已胸骨尽碎,又被他一踹,登时难以呼吸,过了半晌才转过了气息,不禁伸手在胸口顺了几下,忽然觉得左胸处鼓囊囊的,心头一动,暗道:“是神仙倒!我怎么将它给忘了!”跟着伸手入怀,口中说道:“你这一脚倘若再向左偏些,定能一脚将我踢死……咳咳……咳咳……”吐一口血唾液。 李渊道:“这就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了你?”转过脸来,道:“屠长老,你说咱们该当怎么折磨死他?”屠啸天道:“只要能报了那断臂之仇,出一口胸中恶气,随你怎么折磨!”郭威哈哈大笑几声,道:“随你折磨,你真当我堂堂盗圣,是任人宰割么?”屠啸天见郭威发狂,不禁一愣,随即又纵声大笑,知道郭威是死鸭子嘴硬。 郭威也跟着笑,本来虚弱的双眼,忽然放出了光。他瞧着眼前的屠啸天及李渊,心中只想,这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千人屠屠啸天、一剑追魂孟悲秋,想不到昔日名声大震的英豪,也不过是些心怀诡计、狡诈无比的下贱小人。笑声一顿,冷道:“可惜,可惜!”屠啸天及李渊一怔,齐道:“可惜什么?” 郭威道:“可惜你们两个,未免得意的太早了?”屠啸天道:“怎么?你没受伤?那再好不过了,老夫正想领教你的高招!”郭威道:“只怕我一出手,你连还手之力也无!”屠啸天冷笑道:“小子,死到临头,还异想天开是不是?” 郭威道:“是么?那我可要出手了?”屠啸天一脚踢出,踢中郭威腰间,郭威惨呼一声,疼得弯下了腰,随即又强行坐直,右手从胸前探出,笑道:“去死吧!”话音一落,按动神仙倒的机括,只听得“嗖嗖嗖嗖”之声不绝,李渊、屠啸天二人同时惨呼一声,便已气绝而亡。这神仙倒的威力实在太大,屠啸天及李渊正好站在郭威眼前,这一下无数钢针迸射而出,他二人即便是武功再高也难以躲闪,何况这神仙倒只要一发,当世能躲开的,眼下还没有一人。 郭威叹息一声,用手扶着墙壁,缓缓站起,吐一口气道:“二位前辈,对不住了!”拾起跌落在地上的长刀,一瘸一拐的朝胡同外走去。 第168章 深夜胡同 郭威走出胡同口,转至大街,时至半夜,街上空无一人,一轮冷月照耀之下,更加显得空旷寂寞,郭威形只影单,只觉一股寂寞失落袭上心头。想当初自己初入江湖之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所遇高手,哪一个又不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哪像这几日,先是伤在殷未央手下,今日又被宇文求善打伤,倘若不是身上带着神仙倒的暗器,只怕早已见了阎王。 郭威悄立良久,自觉伤势太重,不能相助殷知画,但想殷知画是关外群盗魁首,倘若能逃到城外,自是安然不恙,这才放下心来,心想须找一个寂静之处,先将伤养好。但这时胸闷气短,只怕胸前肋骨尽断,倘若不及时医治,只怕明日无法见李存勖,更别提救柴莹了。想到柴莹,不禁又是一阵喟叹。 他这时气力全无,只盼赶紧回到客栈,先将伤养好,再重做打算。这时他不敢在大街上独行,认明路径,尽拣些小胡同,朝客栈行去。跌跌撞撞,也不知行了多久,只觉随时便要晕倒,但心中一股信念,客栈就在眼前,又数次强打精神踉踉跄跄而行。 这时他行到一条小胡同内,方欲转弯,忽听得一人道:“妹子,你没受伤吧?”郭威听得声音熟悉,却忽然记不起这人是谁,忽听一个女子道:“哥,我没事……”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凌雪。郭威心头一震,“是她兄妹二人!”忽听一人冷道:“快说,西门无双躲在什么地方?”郭威暗叫:“是朱邪未甘!” 只听凌敬冷然道:“倘若我师伯在此,只怕你连他三招也接不住!”朱邪未甘冷笑道:“瞎子苦练三十年,为的便是和他决一死战,谁曾想你们药王门的都是孬种,竟然躲到深山老林里不敢一决高下!”凌敬厉声道:“你昆仑派才是孬种!”朱邪未甘哼了一声,道:“找死!”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胡琴声响,凌敬惨呼一声,后背已撞到墙上。郭威吃了一惊,暗叫奇怪。这时虽是夜间,但一轮明月之下,倒也依稀能瞧见众人,未见朱邪未甘出手,凌敬却因何受伤? 只听朱邪未甘道:“西门无双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快说!再吃得片刻,休怪瞎子手下无情了!”郭威心想:“朱邪未甘自下山以来,几次打探西门无双的消息,他与西门无双究竟有什么大仇?是了,他这双眼睛定是西门无双给刺瞎的!只是素来听闻西门无双剑法无敌天下,料想要胜过朱邪未甘才对,为何归隐山林,几十年来不踏足江湖呢?” 只听凌雪道:“我师伯早已厌倦江湖,归隐山林,别说我们兄妹不知,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朱邪未甘道:“素闻药王谷极其隐秘,江湖中人从不知其所在,西门无双定是藏在了药王谷,他不敢出门,却派你们两个后辈行走江湖,是不是?” 凌雪道:“我师伯已有十余年未曾归山,别说是你见他不着,就连我兄妹二人也从未见过他一面。”朱邪未甘摇头道:“你们两个用不着骗瞎子,只要你们告诉我药王谷所在,瞎子便饶你们两个不死!” 凌敬道:“想知道药王谷所在,那是休想……啊……”这一声惨呼响透四周,显是朱邪未甘对他用了重刑。凌雪急道:“哥,你怎么了?”又朝朱邪未甘道:“朱邪掌门,我们的确不知道师伯在哪,你便是折磨死我们兄妹,那也是徒劳一场!”言语之中,已有些哀求。凌敬呸了一声,道:“妹子,他哪里是打探师伯的下落,分明是想打探到咱们药王谷所在,居心不轨!”朱邪未甘忽然拔剑在手,剑指凌敬咽喉之处,冷道:“小姑娘,你告诉我药王谷所在,我便不杀你哥哥,倘若不说,瞎子眼盲,只怕一个不小心,将他咽喉刺透,那时说什么也没用了!” 凌敬道:“妹子,你快跑,别管我!回去告诉爷爷,让他替我报仇!”凌雪一跺脚,道:“我不走,要死咱们兄妹一块儿死!”凌敬骂道:“你这个倔丫头,还不快走!”朱邪未甘忽然左手疾探,朝凌雪腰间抓去,凌雪双臂一格,向左退了一步,右手一掌拍出。她一格一退一掌,只不过是瞬息之事,更是防中带守,守中带攻的上乘招数,但她出招快,朱邪未甘更快,只见朱邪未甘左手化爪为掌,与凌雪对了一掌,只听得“噗”了一声,凌雪已撞到墙上,哇的一声,吐一口鲜血。原来凌雪早已受了重伤,这番守攻虽说出招极快,但比起平时,却慢了数倍。而朱邪未甘武功又太过高强,旁人不知道的,哪里知道他是个瞎子,竟好像和常人视力一样。 朱邪未甘道:“你们兄妹既然想死,那好说,瞎子便成全你们!”凌敬道:“好啊,我兄妹二人能死在朱邪掌门之手,那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总胜过死在无名小辈手中,免得玷污了我药王门的名头!”朱邪未甘冷笑一声,道:“瞎子先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再刺瞎你的双眼,然后再将你妹妹的手筋脚筋挑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妹妹若是卖到窑子里去……” 凌敬骂道:“我操你奶奶,朱邪未甘,朱邪狗贼,有种的给老子一个爽快,你他娘的这般折磨人呢,算什么成名的前辈,算什么名门正派的掌门?”郭威暗喝一声:“凌氏兄妹果然好骨气!”又暗暗皱眉,想不到朱邪未甘竟如此卑鄙下流。当下再忍不住,转过胡同,立在胡同口喝道:“猪血未干,卑鄙无耻!” 朱邪未甘正威逼凌氏兄妹,忽听得郭威大喝,不禁转过身来,朝着郭威道:“我道是谁,却原来是郭雀儿!”郭威道:“不错,正是区区在下!朱邪掌门,你一个江湖前辈,如此欺辱两个后辈算什么好汉,有本事的和我打一架!” 朱邪未甘道:“你说话中气不足,显是受伤不轻,还装腔作势的干么?”郭威心头一震,暗叫一声厉害,想不到他目不能视,却也听出自己受了重伤,当下笑道:“原来朱邪掌门听出来了,那再好不过!晚辈便是受了伤,只怕你也非我敌手!”朱邪未甘冷哼一声,道:“一个拉屎拉到裤子里的人,有什么资格跟瞎子动手叫嚣,还不快滚!”郭威脸色一红,心头大恨。他自受殷知画设计,吃了泻药,而无能自已玷污了衣服,早已将此事当作平生大辱,想起那夜朱邪未甘也在一旁,他自然知晓,不禁怒道:“猪血未干……老子今日非打的你满嘴猪血不可!” 朱邪未干冷笑一声,道:“找死!”话音未落,只听得“当当当”,三下胡琴响声,郭威只觉一股飒然之风袭面扑来,力道强劲,他知道这是朱邪未甘胡琴所发的剑气,不敢小觑,身子一晃,侧身到墙壁,饶是如此,只觉一股冷风从脸上刮过,掠得生疼,却原来是被胡琴所发的剑气刮伤,心中大骇:“想不到这瞎子内力如此浑厚?”笑道:“猪血瞎子,老子可没闲工夫听你弹琴,再说了……咳咳……老子身上也没有打赏你……” 朱邪未甘虽是瞎子,平日也自称瞎子,但瞎子最忌讳的便是旁人叫他瞎子,这时听郭威言语无礼,叫自己瞎子,早已大怒,喝道:“找死!”话音未甫,只见他身形一纵,手中长剑一荡,人随剑光拔地而起,径朝郭威刺来。 第169章 两全其美 朱邪未甘虽然双目已盲,然而出手却灵动狠辣。别说郭威身受重伤难以躲闪,即便是身体无碍,只怕在他剑下,也难以走上二十招。这时郭威见他一柄薄剑入毒蛇吐信,朝咽喉刺来,也不知从哪来得力气,举刀格挡,但朱邪未甘似乎目能视物一样,手腕一沉,薄剑从郭威刀锋下穿过,嗤得一声,长剑已刺入郭威胸口之上一寸处,还好昆仑派向来以轻灵迅捷为主,是以这一剑插得并不深。饶是如此,郭威也疼痛入骨,大吼一声,正欲提刀格开,手臂之上已没了丝毫力气,登时一个踉跄,向后退出跌出几步,长剑也从胸前拔出。 朱邪未甘一招得手,便即罢手,冷道:“小子,再出言不逊,先割了你的舌头不可!”只见他手腕一晃,长剑已插入胡琴之内。郭威一吐舌头,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待见凌氏兄妹仍是伫立当地,叫道:“敬哥,还不快走!”朱邪未甘道:“你自己都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只听凌敬道:“我兄妹岂能丢下你独自逃命!” 朱邪未甘冷笑一声,转过头道:“你便是走,也得能走脱了才是。”言下之意就是即使让你逃走,你也难以跳出我的掌心。 凌敬哼了一声,朝凌雪低声道:“妹子,你快走,别管我!”凌雪摇头道:“要走一起走!”又朝郭威瞧去,但距离尚远,却瞧不清他脸上神情,心中却想:“他也受了伤,却不知是被谁打伤的。” 朱邪未甘缓缓走至凌氏兄妹跟前,忽然手臂疾探,一下抓住凌雪咽喉,将她托起。凌敬叫道:“放开她!”郭威也叫道:“有种的冲我来,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朱邪未甘道:“我数十下,你再不说出药王谷所在,瞎子可要捏断她的脖子啦!” 凌敬大怒,一拳打出,只是他受伤极重,这一拳浑然无力,就是打在一个小孩儿身上,也是不疼不痒。朱邪未甘一脚踹出,正踹在凌敬腰间京门穴上,这一脚力道极大,凌敬惨呼一声,便已跌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 郭威道:“你不就是想知道药王谷所在么,我告诉你便是,快放了凌姑娘!”凌敬道:“别告诉他!”朱邪未甘将凌雪放下,道:“快说!”郭威道:“你先放了他们兄妹,我再告诉你!” 朱邪未甘道:“你当瞎子是三岁小孩儿么?倘若你实话说了,自然饶你三人性命,倘若你非要充当好汉,那咱们就走着瞧!”郭威心想凌敬的爷爷武功超群,远胜过师父,即使告知朱邪未甘也无妨,料他也非凌老神医的敌手,但转念又想:“凌氏兄妹为何豁了性命,也不肯说出药王谷所在呢?”其实他哪里知晓,药王门一派自孙思邈隐居五岩山药王谷,百余年来,武林中人谁也找寻不到。药王门更有门规,切不可将药王谷透露出去,以免武林之中再无清净静修之地。 郭威思索片刻,忽然灵机一动,朗声道:“好,我说!”凌敬急道:“郭雀儿,不可!”郭威道:“敬哥,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即便告诉他药王谷所在,又能如何,谅他这点本事,也非你爷爷的对手!”凌敬道:“这是我药王门百年来的门规,是以千万不可告诉旁人!” 郭威道:“我又不是你们药王门下,告诉他也不算有违门规吧?”凌敬急道:“那也不行!”郭威道:“你不怕死,我却怕死,也怕你和小雪妹子死,对不住啦!”又朝朱邪未甘道:“朱邪掌门,我告诉你!”朱邪未甘道:“快说!” 郭威道:“我说可以,但你要发誓!”朱邪未甘一怔,道:“发什么誓?”郭威道:“你须发一个誓,今生今世不会将药王谷所在告诉任何人!”朱邪未甘心想:“我去药王谷不过是要寻西门无双,又并非寻仇滋事。”当下道:“好,我朱邪未甘对天起誓,倘若郭雀儿告知药王谷所在,今生今世不将药王谷所在之处透露他人,倘若有半句泄露,教我昆仑派灰飞烟灭!”郭威听他起誓真诚,暗想:“看来他去药王谷并非是为寻仇!”道:“药王谷在潞州至太行山之处,你去哪里找,定然可寻到药王谷!” 朱邪未甘道:“太行山绵延千里,我如何寻得见?”郭威道:“自潞州向东一百里处的太行山内,便是药王谷所在,只是那地方极为隐秘,即使你目能视物,也难以寻到!”凌氏兄妹听郭威之言,心中无不诧异,药王谷虽离太行山不远,却并非在潞州,知道郭威并未告诉他实情,均长舒口气。 朱邪未甘道:“好,即是如此,你陪我走一遭!”郭威连忙摇头道:“在下有要事在身,不能同前辈去了。”朱邪未甘走到他跟前,伸手提起他衣领,道:“你若不去,瞎子如何知道你是否说谎?”郭威道:“这个……晚辈也想同前辈一块去……只是……只是在下一个朋友眼下被人关押,在下若不去救她,恐她性命不保!”朱邪未甘道:“什么朋友,被何人关押,瞎子替你救人!”郭威道:“一个是柴姑娘,他被晋王李存勖所扣留,还有一人便是在下的义父许掌柜,现下被关押在恶虎山庄宇文求善处,只怕前辈难以相助!”朱邪未甘听他说道宇文求善四字之时,不禁皱一下眉头,过了良久,道:“瞎子与宇文求善有些交情,谅来求他卖个面子不难。好,我助你救人,你助我寻药王谷,如何?”郭威道:“好!” 朱邪未甘提着他衣领,也不将他放下,反而夹在臂弯处,朝凌氏兄妹道:“瞎子出手重了些,得罪你了你们二位,还请莫怪!”跟着头也不回,转身而去。 郭威被他夹着,碰到本就断了的肋骨,疼痛难忍,惨呼一声,道:“前辈,还请将我放下!”朱邪未甘道:“怎么?”郭威道:“我肋骨尽断,被你这么一撞,全身快要散架啦!”朱邪未甘道:“我到客栈帮你接骨!”当下脚下用力,使出轻功,迅速奔去。郭威只觉夜风拂面,耳边呼呼生风,不禁暗赞:“他轻功之高,只怕不在我之下!” 第170章 接骨 朱邪未甘黑夜之中,倒似能视物一样,郭威只觉他奔得极快,丝毫不像瞎子。过了片刻,朱邪未甘来至一家客栈,走入自己房内,将郭威放在榻上,道:“你受伤很重,我先医治你的伤。”也不等郭威答话,将他衣服扒开,伸手在郭威胸前摸去。 待他摸到几根断骨处,道:“忍着些!”郭威只觉胸前两根肋骨被他接住,但他天生要强,强咬牙关,硬是没哼一声。朱邪未甘道:“好,再忍着些!”当下又将其余断裂的肋骨给他接上。 郭威自觉肋骨已续,忍着疼痛道:“多谢前辈!”朱邪未甘道:“你用不着谢我,只要你带我寻到药王谷,咱们两个一笔勾销,互不相欠!”郭威点头道:“好!”朱邪未甘叹一口气,坐到一旁,良久又道:“你可知李存勖眼下在什么地方?”郭威摇头道:“李存勖在什么地方,晚辈也不知道。”朱邪未甘一怔,道:“那怎生救柴姑娘?”郭威道:“只能待我伤好之后,再另行打听!”朱邪未甘摇头道:“那不成,伤筋动骨少说也须百日,再说你又受了内伤,倘若瞎子没猜错,只怕是受了宇文求善的大阴掌吧?”郭威道:“是!” 朱邪未甘将郭威扶起,伸手至他背后灵台穴。郭威只觉一股暖流从背心入内,浑身暖洋洋地,说不出的顺畅,当下运动内力,将朱邪未甘输入体内的这一股内力融入周身诸穴,片刻间便已神采奕奕。 约过了一炷香时刻,朱邪未甘这才罢手,只见他满头大汗,扶着桌子坐下,道:“大阴掌素来属阴柔之力,与武林各派武功颇为不和,倘若想要医治好这阴毒的内伤,须纯正至阳的内功方可!”郭威点头称是,暗想自己本门内功心法正是纯正至阳的内功,是以这时一经朱邪未甘输送内力相助疗伤,伤势已大有好转。 朱邪未甘又吩咐店小二上了些酒菜,招呼郭威同饮。待郭威酒足饭饱,见朱邪未甘本苍老干枯的脸,已微微泛些红色,知道他已有微醺之态。郭威道:“前辈,晚辈有一事沉闷于心,诧异万分,不知当问不当问!”朱邪未甘道:“不当问!”郭威见他一口回绝,不禁尴尬一笑,自饮一杯,便不再说话。 朱邪未甘也跟着饮了一杯,道:“我只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我为何非要找西门无双是不是?”郭威暗暗点头,却不言语。只听朱邪未甘长叹了一口气,过了良久,缓缓起身,将胡琴扶起,铮铮地弹起。但听得这琴声之中,尽是一股苍凉凄苦,难免引人落泪。只听得郭威心头抑郁难舒,心情也无比沉重,仿佛有一股郁闷之气压在心口难以打发一样。 过了良久,朱邪未甘放下胡琴,喃喃道:“三十年啦,三十年啦!也不知她过得怎样?”郭威道:“前辈是指西门无双么?”朱邪未甘摇了摇头,郭威又道:“西门无双十余年来飘忽不定,只怕前辈此番赴药王谷,也是徒劳。”朱邪未甘道:“徒劳便徒劳,那又有什么干系?”当下缓缓起身,轻声道:“夜深了,你歇息吧!”说着便缓缓向外走去。郭威见他瘦骨嶙嶙的背影渐渐消失,心中不禁大为同情这孤苦的老人。紧跟着听见朱邪未甘下楼梯的声音,又过了片刻,只听得一阵凄凉的胡琴声渐渐飘入耳内,郭威心道:“这么晚了,他又干么去?”随即又想朱邪未甘是一位武林奇人,向来飘忽不定,自己又怎能猜出他意欲何为,当下自斟自饮,片刻间已渐入佳境,这才躺在床上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威只觉口渴难耐,睁开眼来,见窗外仍是一片漆黑,又闭上眼睡去,但一经醒来,便难以入睡。不由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中暗想:“朱邪未甘怎么还未回来?”人在无聊之时,素来爱胡思乱想。郭威也不例外,这时睡醒,辗转之间,心思不住乱想,一会儿想起柴莹,一会儿想起殷知画,忽然又想到自己如何救义父,如何闯入恶虎山庄,怎样才能打败宇文求善,一时间满脑子都是这些凭空想出来的画面。 正值郭威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柴莹叫骂:“死瞎子,臭瞎子,快放我下来!”郭威心头一震,暗道:“是莹莹!”不禁叫道:“莹莹,是你么?”只是他重伤未愈,声音并不大。紧跟着听见客栈之中有人骂道:“深更半夜不睡觉,吵什么吵?”待听见楼梯的脚步声音,郭威急忙下床开门,果然见朱邪未甘正横抱着柴莹立在门口。 柴莹乍见到郭威,脱口叫道:“小雀儿,快救我!”朱邪未甘这才将她放下,道:“人救出来啦!”郭威急忙躬身作揖,道:“多谢前辈!”跟着朝柴莹道:“莹莹,朱邪前辈是受我所托前去救你的,你还不快谢谢朱邪前辈!”柴莹这才恍然醒悟,急忙朝朱邪未甘行礼,道:“我错怪了前辈,还请前辈莫怪!”朱邪未甘摆了摆手,道:“不必谢了!”跟着转身朝楼下走去,边走边道:“明日一早,瞎子在客栈外恭候两位!”片刻间已出了客栈,不知去了何处。 原来朱邪未甘在契丹皇城数日,早已探明了李存勖所在,是以当夜辞别郭威,便赶赴李存勖下榻之处救人。他进入客栈,向店小二打听出李存勖等人所住的房间,与店小二闲谈片刻,赏了几两银子,那店小二告知他李存勖等人近来不知从哪抓来一个女子,囚禁在二楼最角落的屋内。朱邪未甘暗想自是柴莹无疑,将店小二打晕,来至二楼柴莹屋内,将门锁一剑削断,救了出来。好在此时深夜,秦英林等人虽然听得门锁声响,待穿上衣服时,朱邪未甘已抱了柴莹,去得远了。 郭威携起柴莹纤手,进入屋内,柔声道:“莹莹,你受苦啦!他们……他们这几日没有难为你吧?”柴莹见郭威一脸关切,心下颇为感动,道:“没有,他们待我挺好,只是将我锁在屋内,不让我出来,险些闷死我!是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家客栈?是你求这个瞎老头来救我的么?”郭威点了点头,当下将自己受伤,又遇到凌氏兄妹及朱邪未甘之事,向她诉说一番。柴莹听说郭威受了重伤,不禁一脸关切,问道:“你受了伤,还是调养几日的好,那瞎老头明天要咱们和他同去药王谷,你推脱几日,待伤好之后再动身不迟!”郭威摇头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然答应了他,又怎能推脱?你也累了,快歇息吧,明日一早咱们再行赶路。” 柴莹见郭威心意已决,料想自己多说无益,当下坐在榻边,拉起郭威的手,柔声道:“你受了伤,身体虚弱,快歇息吧,我没事。”郭威若是推辞,恐她不喜,当下笑着脱鞋上榻,靠在榻边上,闭上了眼。 第171章 青云岗 郭威朦胧之中听得朱邪未甘敲门,急忙应声。只听朱邪未甘道:“瞎子已雇了马车,事不宜迟,两位尽快动身吧!”柴莹这时也已醒来,跟着下榻,将郭威搀扶。两人出了房门,见朱邪未甘在楼梯口束手而立,听得他二人出门,也不转身,道:“收拾好了?”郭威道一声是,便跟随他下楼。 此时早有一辆大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朱邪未甘向守夜的店小二结了房钱,三人坐入马车内,朱邪未甘吩咐车夫赶往关内。那车夫也是汉人,常年在契丹皇城做车马的生意,今日天未亮便接了一个瞎子,要去关内,心中大喜,便漫天要价,岂知那瞎子竟十分豪爽,一口答应。 这时已是初夏之际,关外草地碧海连天,草长莺飞,行了半日,来至一处契丹人处,朱邪未甘吩咐车夫停车,与当地的契丹人讨了些水,买了些饭菜,几人简略吃了一番,又歇息片刻,这才赶路。 这一路累得那车夫不轻,他连续两日赶路,未曾合眼,心中直嘀咕,总觉得赶这一趟车,挣得还是少了些。好在朱邪未甘心肠不坏,待听车夫提起前方有所集镇,便吩咐他在此歇息一日,待得夜间天气凉爽再行赶路,那车夫十分欢喜。这般停停歇歇,自契丹皇城至雁门关内,行了将近一月。这一个月来,郭威的伤势大好,只是偶尔胸口有些发闷,他也未曾放在心上。 到了关口,那车夫说什么也不进关,朱邪未甘只好付了他车钱,几人走路入关。待交了过关税,郭威道:“前辈,晚辈有一件私事,须耽搁几日,还请见谅!”朱邪未甘道:“瞎子随你同去!”他唯恐郭威狡诈,趁机逃走,是以寸步不离。郭威道:“有前辈作陪,那再好不过!” 这雁门关内不远处,聚集了不好汉人在此做生意,茶馆、酒馆、客栈、赶车的、镖局子、布匹店等等,应有尽有。显然都是出关的汉人做生意或是契丹人出关时好在此买些货,拿到契丹去卖。三人行了不久,见一处墙角旁停着数十辆马车,车夫有的聚众赌博,有的下棋,有的喝酒吹牛,更有几人靠在车门前打呼噜。郭威雇了一辆马车,那车夫听说要去朔州,狮子大张口要纹银五两,其中路上吃饭等费用均由郭威出资。郭威道:“好说,好说!”那车夫见郭威答应的干脆,十分欢喜,但见他三人行迹诡异,又恐他们非是善辈,心下不禁泛起了嘀咕,郭威道:“倘若你将我送到朔州城南青云岗,我付你双倍的车钱,怎样?”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车夫见郭威豪爽,连连点头答应,郭威先取出二两碎银,道:“这是订金,好教你放心!”那车夫连忙捧了银子,欢喜之情早已跃在脸上。 原来郭威之所以要去朔州城南青云岗,那是因为刘吃亏临死之前曾将实情告知,他姨娘韩菲儿便葬在那里。他前些时日本要去祭奠,但恐天下第一大会之后,契丹皇宫戒备森严,那时自己无法偷盗玉玺,这才急匆匆赶往契丹皇城,未能及时与祭奠姨娘。待得这日重入关内,想起姨娘,不禁想起幼时她带着自己从幽州一路逃亡至潞州,这其中吃得苦,那是不必说,然而韩菲儿对自己悉心照料,却犹如亲生母亲一般。 朱邪未甘知道郭威所去朔州为了何事,当即便已答应,只是自己要随他同行。三人坐了马车,行了两日,终是到了朔州城南的青云岗。果真如刘吃亏所言,郭威见青云岗均是坟墓,知道是当地有名的墓地,当下在岗上寻了半日,终于见到一块墓碑上写着“亡妻刘韩氏之墓”,郭威知道是韩菲儿之墓,不由得声泪俱下,好不悲伤。待哭了一会儿,他豁然起身,朝那车夫道:“劳烦大哥去城中请一个石匠。”从怀中取出二十两银子,道:“这是你的车钱,还请你再跑一趟,请个石匠,在下定有重谢!”那车夫接了这许多银子,当下赶车去城中寻石匠去了。 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车夫急匆匆地驾车回来,到了岗下,请车中的那石匠下车,两人一同上岗。那车夫道:“郭小哥儿,这位徐师傅是城中出了名的匠人,我废了好大功夫才请来的!” 郭威道一声谢,又朝徐师傅作揖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还请徐师傅帮忙!”说完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道:“这是订金,事成之后,在下定有重谢!”徐师傅道:“不知小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还请直说,小老儿便是赴汤蹈火,也要办到!”原来他见郭威出手阔绰,在那车夫接他之时,又备说郭威出手阔绰豪爽,这才信誓旦旦要替郭威办事。 郭威道:“这件事对徐师傅来说,那是再容易不过了!”顿了一顿,指着韩菲儿的墓碑道:“这是我姨娘的墓,只是这碑我不大喜欢,想请徐师傅另行再刻一块。”徐师傅道:“小哥要刻什么样式的?碑上的字不变么?”当下又向郭威介绍一些墓碑样式。郭威于墓碑一道好不精通,但想姨娘的碑一定要最好的。当下便道:“碑的样式,那随你,但石料一定要用最上等的,碑上的字嘛……”又道:“便刻上‘姨娘韩氏之墓,不孝儿郭雀儿’。”徐师傅连连点头,道:“好说,好说!” 郭威道:“不知徐师傅何时能刻好墓碑?”徐师傅沉吟片刻,道:“上好的石料,那须是云石,只是云石远在天南,价格更是不菲,若是运到咱们朔州,一块石头,最起码也须一百两银子不可,再经过小老儿加工凿刻,废些十几日,最快也得两个月才行。”郭威道:“你不必担心银子,少不了你一毫。倘若你能为我操办此事,我付你百两黄金!”徐师傅乍舌道:“用不了,用不了这许多!”郭威道:“你也不必推辞……”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道:“这五百两是晋通银号的银票,你先拿着,待墓碑之事一了,我还有重酬!”徐师傅见郭威果然出手豪爽,心中大喜,但仍装作一副好人模样,郭威道:“快拿着……不过你也不必高兴地太早,倘若两个月后,我再来时,仍旧是这块墓碑,便休怪我出手狠毒!”话音一落,抬手一掌,朝身边一块无名墓碑拍去,只听得“砰”得一声,墓碑碎裂,几粒碎小的石块迸溅飞起。 徐师傅见郭威露出这么一手绝世武功,心中暗想:“倘若他一掌拍在我头上,我哪里还有命在?”当下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连连应道:“小哥放心,小哥放心,小老儿务必两月之内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郭威点了点头,道:“好啦,你去罢!”又赏了那车夫十几两银子,令他在岗下稍后自己片刻。 待得车夫与徐师傅去后,郭威跪在韩菲儿墓前又拜了几拜,柴莹也拜了几拜,想起幼时韩菲儿相救自己之事,不由得潸然泪下。 待得日暮西关,郭威这才洒泪离了墓地,同朱邪未甘及柴莹一同朝潞州赶路。 第172章 卜卦 关内炎热,不似关外那般清凉,郭威等人白天歇息,夜间赶路,行了将近半月有余,待过了潞州,才结了车钱,在一处集镇上买了干粮等物,向恶虎山庄赶去。郭威料想恶虎山庄如今乃是白虎帮的聚集之地,知道他帮内高手如云,恐无暇顾及柴莹,便劝慰她在集镇的一家客栈住宿停留,待自己救出义父许掌柜之后,再去接她。柴莹一听郭威要和她分别,心中登时不悦,好在郭威好言相劝,她僵持半日,这才勉强答应,临别前拉着郭威的手,柔声道:“你一日不来,我等你一日。倘若你一世不来,我便等你一生。” 郭威大为感动,连忙道:“你放心,待我救出义父,一定前来寻你!”这才寻了一间客栈,令柴莹在此住下,与她分别。 郭威与朱邪未甘出了客栈,一路向东,方欲出集镇,见镇口许多人围着一个圈子看热闹,料想是江湖中走街串巷的卖艺之人。待两人行到跟前,只听一人道:“此卦是‘离’卦,‘离’乃东卦离命,所谓离者,乃是分离,与其说是分离,倒不如说是生离死别,你既然此番东去,即是有血光之灾,依贫道所见,还是莫要去得好!”郭威心头一震,暗道:“生离死别,乃东卦离命,莫非是指我此行,要和莹莹生死永离么?”他本不信命,素来认为是无稽之谈,但人在少年时血气方刚,经历的事情又少,自然不信,待过中年,生活安稳,又或是不想再过江湖上这种四处飘零,四海为家的生活后,终归要痴信鬼神之谈。这时他乍闻那道士为人算卦,不禁心中大为不安。 只听一人道:“依道长卦象,我何时可以东行?”只听那道士道:“冥冥之中尽有天意,既然东卦乃大凶之相,还是莫去、莫闻、莫求的好!”郭威听到此处,朝朱邪未甘道:“前辈,咱们闲来无事,何不也占上一卦?” 朱邪未甘道:“这等江湖术士多半是大言炎炎,不足为信,还是莫打听的好!”郭威笑道:“左右无事,倒不如求个心安!”当下挤入人群,只见一个年约五六十左右的道士,一脸仙翁之气,正端坐一张椅上,与那求卦之人讲解。郭威心头一亮,不禁暗喜,原来这道士他是见过的,正是在契丹皇城,那夜他回客栈之时,正巧撞见这个道士。这时在这儿见面,颇有见到故人之喜。急忙抱拳道:“道长!” 那道士抬头瞧了郭威一眼,神色一凛,道:“啊呀,这位小哥,我观你印堂发暗,目光呆滞,是大凶之相啊!”郭威心头不喜,暗想:“我只不过叫你一声,你便来咒我,只怕你果真没有半点真才实学,哄骗我耍子的。”当下陪笑道:“道长说笑了,我在契丹皇城和你有一面之缘的。” 那道士道:“小兄弟,你此番要向东去,是也不是?”郭威大惊,道:“你……你怎么知道?”那道士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微微一笑,捋一下胡须,淡淡地道:“和你同去的还有一人,小兄弟是受那人所托,要一同东去,是不是?”郭威道:“正是,正是!道长真乃神人也!” 那道士道:“小兄弟可要求卦吗?”郭威道:“既来之则安之。还请道长为在下卜上一卦!”朱邪未甘道:“郭贤侄,这些江湖术士之言,十有八九不可信,咱们还是快些赶路,莫要耽搁了。”郭威道:“前辈,这位道长与晚辈曾有一面之缘,你看他颇有仙风道骨之气,咱们还是请他卜个吉凶的好!”朱邪未甘道:“倘若他卜的是大凶之相,那又如何?难不成你便不救你义父了?”郭威一怔,心想朱邪未甘所言甚是有理。倘若那道士当真为他卜了凶卦,他当真不去恶虎山庄救义父?倒不如不问吉凶,自己心中仍有逆天行事的豪气。当下朝那道士道:“在下还有要事,若是有缘,只盼能求道长一卦!”说着转身欲行。那道士道:“慢着!”郭威转过身来,道:“道长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道士道:“檀越真要逆天行事?要知道天命难违啊!贫道观你一脸贵相,若真要逆天而为,只怕要身遭杀身之祸,还请小檀越慎重再三!” 郭威笑道:“道长既然说我是一脸贵相,自该上天护佑才是,既然我意已决,那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既然是天意,便该当如道长方才所言,在下是一脸贵相,万事可逢凶化吉。”那道士笑道:“檀越即是不信,那也由得你!”说着摆了摆手,一副逐客的模样。郭威行了一礼,这才挤出人群。 晋地多山,郭威与朱邪未甘方出集镇,便已入山,只见群山仙雾缭绕,四野之下,郁郁葱葱。两人跨山向东,也不知行了多少里山路,待行得累了,便即歇息。郭威见朱邪未甘眼睛虽瞎,但始终跟在自己身后,遇到险要山路,不等郭威出言提醒,他竟也似能瞧见一样,轻松跃过。有时郭威终是觉得,他并非真瞎,更像是装的瞎子一般。 两人边行边谈,郭威依着十余年的记忆,将恶虎山庄的情形大致讲解一番,朱邪未甘连连点头,暗记于心,但每及想起宇文求善武功高强,只怕胜过自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想自己贵为一派掌门,倘若向宇文求善讨要一个人,他还是会卖个面子给自己的。 这一日行至深山之中,只见一座寺庙高耸对面山头,郭威暗想那定是他幼年跌落山崖,被救到那个寺中养伤,也不知寺庙中的那老和尚如今是否尚在人世,想起世间还是好人多,郭威不禁心头一暖。这时他环目四顾,忽然心想既然在这儿能看见对面的寺庙,只怕离自己坠崖之地不远,想到此处不禁想起十余年前自己和姨娘在山中赶路,自己又被刘单鹤那狗贼推落山崖,夺了自己的断玉小刀,不禁牙关紧要,心中大为痛恨。但刘单鹤已被他一掌毙死掌下,而姨娘也愧疚自杀,如今故地重游,想起旧事,难免心头压抑,颇觉天下之大,自己竟无家无归。 朱邪未甘听得郭威呼吸急促,安慰道:“怎么,想起旧事啦?”郭威点了点头,朱邪未甘又道:“人生一世,难免能事事尽随人意,陈年旧事,既然过去了,又何必回首张望。”郭威心中暗暗琢磨他这一句话,“陈年旧事,既然过去了,又何必回首张望?”想到此处,一拍大腿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 朱邪未甘长叹口气,道:“走罢!”跟着缓缓而行,心中尽想:“是啊,陈年旧事,既然过去了,又何必回首张望!” 第173章 故人之子 两人在山中穿行数日,饿时便捉些山鸡、野兔充饥,不觉间已行了三日,尚未寻着恶虎山庄的入口。 朱邪未甘道:“你确定白虎帮总堂在此?”郭威道:“那是自然。只是我小时候曾来到此间,如今时隔十余年,这四处尽是山脉,一时间竟寻不到了。”朱邪未甘道:“你再好好想想,偌大的山庄,定不会凭空消失。”郭威道:“那恶虎山庄也并非山庄,倘若说是山庄,其实也不尽然,而是在山体之中挖出的隧道,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将整座山好似掏空了一般。”忽然一拍额头道:“是了,那山庄的入口乃是在一座大山的底下,是挖出来的一条密道,待过了密道,中间便是一条大河,河对面便是那山庄,咱们倘若想要进入山庄,恐怕须扮作白虎帮门人才行。” 朱邪未甘道:“听说盗王门有一门绝技,叫作易容术,不知你可曾学过?”郭威笑道:“那是自然!”左右环视一番,又道:“倘若易容,须用水和面粉、胶水才行,只是咱们来得仓促,未曾带得。”朱邪未甘道:“这山中可有人家么?咱们寻个农家,买他些面粉,打些浆糊即可。”郭威拍手叫好,当下说道:“前辈稍候,我去去便来。”原来他幼时曾在这苍茫山野间待过数月,是以倒依稀记起这山中的农户所居之地。当下施展轻功,在山野间奔行。 郭威正行间,忽地一声轻响,显是树叶摇晃之声,心下一惊,暗道:“莫非是狼或是野兽?”急忙顿住身形,朝声音处看去,只听得一人喝道:“什么人?”郭威叫道:“阁下是什么人?”待见树林之后转过一人,约莫二十余岁的年纪,跟自己相差无几,但见他皮肤黝黑,身材矮小,但双目露出两道精光,倒也显得十分精神。 那人朝郭威拱手作揖,道:“在下迷了路,也不知这是什么山,什么地方,四处可有人家么?”郭威自艺成以来,走南闯北,听那人说话口音似南方人,便道:“听阁下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啊,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道:“在下姓段。不知阁下怎生称呼?”郭威见他一副武林人士装扮,心想:“如今我声名狼藉,天下皆知,还是莫要告诉他的好。”当下抱拳道:“在下姓柴,单名一个威字!”那人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柴兄,敢问柴兄,此间是什么所在?”郭威道:“这山叫作太行,绵延千里,山中野兽成群,倘若在山中迷路,那可凶险的很,段兄还是请回罢!” 那姓段的男子道:“多谢!”随即转身离去,郭威见他背影渐远,这才又瞧明山间小道,一路奔行。他知道这山间小道,乃是居住在山中的樵夫走出来的,既然有路,自然便可寻着人家。待他行了不久,只听得背后仿佛有人。他几次回头,却不见人影,不禁暗暗留心,料想是那姓段的男子,不由心道:“莫非他是恶虎山庄的探子?”想到此处,再不回头,不由加快了步伐,隐没在一株大树之上。 果然如郭威所料,他藏匿于密叶之中,过不多时,便听见脚步声响,只是声音极其轻微,知道来人轻功不弱,当下暗暗宁聚掌力,只待跟踪自己的那人一到,先行将他制住,问明他的来意。正在此时,脚步声音更近,郭威透过密叶瞧去,果然是方才那姓段的男子跟随而来,只是他不敢跟的太急,反而走走停停,生怕郭威察觉。待他走过郭威藏身的大树之后,郭威纵身一跃,一掌拍出。 那姓段的男子听得背后树叶声响,紧接着便只觉一股凌厉掌风朝自己背后劈来,急忙双足疾点,跃出五丈之外。这一下兔起鹘落,十分迅捷。郭威一掌不中,跟着一纵,又是一掌。那姓段的男子见偷袭之人武功不弱,连连急纵。郭威紧随其后,连连发掌。只是两人之间尚差五丈之地,是以郭威掌力虽然雄浑,却难以伤他。 郭威一顿身形,叫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跟踪在下?”那姓段的男子听见郭威声音尚离自己十余丈,这才回转过身,怒道:“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你干么要暗中偷袭我?” 郭威冷笑一声,道:“我偷袭你?倘若不是我及时察觉,只怕早已命丧阁下之手了罢!”那男子先前被郭威偷袭,这时又见郭威一脸无礼,早已大怒,早已凝聚内力,上前几步,大喝道:“小子,看掌!”掌随声至,郭威只觉一股雄浑之力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直压过来。但他一向要强,见对手以掌力相博,自己跟着一掌拍出。只听得“啵啵”两声,二人各退一步,各自暗叹对方掌力内力雄厚。郭威冷笑道:“阁下掌力不错,只是人不学好!” 那姓段的男子听郭威口出狂言,喝道:“看剑!”只见他双手食指、中指并拢,两手大拇指各压住无名指及小拇指,郭威不知他双手捏的是什么剑诀,听他大喝“看剑”,却不见他拔剑出鞘,不禁大为疑惑。正在此时,只见那姓段的男子一横,左手一竖,郭威只觉一股无形剑气迸射而出,力道迅猛,当下连连纵身后退,约退出十余丈,仍觉这两股剑气紧跟而至,当下连忙向旁边一闪,只听得“喀嚓”一声,一株约手腕粗的小树,竟应声而断。 这一下大出郭威意料之外,他自出江湖,从未见过这等以手指代剑的武功,不由得骇然大惊,知道今日碰见了高手。当下拔刀出鞘,左右纵跃,身形如同鬼魅一般,转眼已至那姓段的男子跟前。然而那姓段的男子郭威奇快无比,心中大为惊叹,连连运气挥剑,只见数十道无形剑气迸射而出。但郭威奔行实在太快,几次险些击中,均被他侥幸躲过。 这时郭威跃到相距他五丈之时,手中大刀一挥,一股无形刀气也已砍出。那姓段的男子察觉厉害,伸出双臂一架,只听“嗤”得一声,两股无形之气相交,二人均是身子一震,各自向后退出几步。 那姓段的男子身形一顿,不等郭威出手,右臂急甩,一股内力从少冲、中冲二穴涌出,嗤的一声响,郭威手中大刀发出嗡嗡之声。原来这一股剑气径砍在他刀身之上,郭威心中大惊,跟着手腕疾抖,一柄大刀舞得如同万朵花瓣一般,刀气纵横四野之间。那姓段的男子知道他刀法精妙,内力雄浑,而他大刀所发的无形刀气,均是由内力所发,当下不敢轻敌,双臂疾挥不停。内力源源不断的至两臂经少冲、中冲二穴激射而出。 两人一经交手,各自使出生平绝学。只见郭威刀法绵绵不绝,如同行云流水,瞬息间无数刀气纵横,将那姓段的男子笼罩在自己的刀光之下。 而那姓段的男子,剑气纵横,大开大合,任凭郭威刀法精妙绝伦,却难伤他分毫。二人瞬息间已拆了百余招,尚且不分胜负,不由得各自心惊:“这厮究竟是什么人,武功竟如此之高!” 其实他二人武功各有所长,一刀一剑,内力所修均在伯仲之间。倘若二人不拼内力,只比剑法、刀法,那自然是郭威略胜一筹,要知道他的十二路夺魂刀招招均是以两败俱伤的搏命之法,那姓段的男子即便剑法再妙,也不会轻易和敌人拼个两败俱伤。但他二人若是以内力相比,那姓段的男子要稍胜一筹,要知道他本无兵刃,而单单以手上的穴道涌出内力,代替无形剑气,倘若换作郭威,只怕他手中没有兵器,单以拳掌接那姓段的无形剑气,不出五十招,只怕非要落败不可。 这时两人拆到三百余招,尚且不分胜负,早已累得筋疲力尽。但谁也不敢先行罢手,只怕自己一个疏忽,非要给对方一剑杀了。但他两人这种打法,最是耗费内力,早在百招之后,无论是无形刀锋还是无形剑气,力道均大不如从前。只是他二人内力渐衰,谁也没有察觉对方内力正在渐渐消失殆尽,仍旧是各自紧咬牙关,要坚持到最后。 又过了五十余招,郭威再使不出半点内力,甚至连大刀也难以握住,当下要紧牙关,用尽浑身之力举刀,待至半空,双臂一酸,再难以把持住手中大刀,登时跌落到地下。那姓段的男子心中大喜,双指倏出,郭威见他这一指横削的剑法来得甚急,要想躲过,苦于浑身乏力,暗叫一声糟糕,料想今日非要丧命在他剑法之下不可,不禁闭目待死。岂知他停了片刻,竟丝毫没有感觉,不由一怔,睁开眼来,只见那姓段的大喝一声,双手连挥,却丝毫没有剑气。郭威不禁大笑一声,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早已耗尽了内力。当下猛然纵身,向前扑去。他身材高大,那姓段的男子见他如同一头大鸟,朝着自己扑来,想要躲过,再已不及,急忙伸出双臂向前疾腿。但这时郭威从半空中落下,他身子本就沉重,那姓段的男子体格瘦弱,又耗尽了内力,虽是双臂用力推去,但仍是被郭威压在身上,扑通一声,两人纷纷倒地。 郭威将他压住,双臂环抱,使劲勒住,想要将他勒晕过去。那姓段的男子大喝一声,双臂用力向外挣脱,只盼能挣脱开来。二人僵持良久,郭威未能勒紧那姓段的男子,那姓段的男子也难以挣脱开来,二人均累得不轻。郭威忽然哈哈大笑一声,双臂一松,叫道:“痛快,痛苦!”跟着翻身躺在一旁,大笑不止。 那姓段的男子也跟着哈哈大笑,道:“在下素来自诩后辈之中无人可敌,想不到今日败在柴兄之手,果然是天下之大,在下不过是井底之蛙耳!”郭威道:“说实话,在下其实姓郭,并不姓柴!”那姓段的男子道:“你姓郭?”跟着喃喃道:“那你叫作郭威才是!”忽地心头一惊,叫道:“啊……你是盗圣郭雀儿!”言语之中,大为惊叹。 郭威笑道:“惭愧,惭愧!不过是虚名。像我名头虽响,还不是胜你不过!”言下之意便是:“我声名再响,竟也胜不过你这无名小辈!”那姓段的男子道:“在下久闻盗圣大名,总想寻个机会,和你一见高下,想不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郭威听他言语之中早已知晓自己大名,但仍是要和自己比武,料想他绝非无名之辈,不由问道:“段兄怎生称呼?” 那姓段的男子道:“在下自幼学艺,年初才初入江湖,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料想说出来,郭兄也未听闻过贱名!”郭威道:“那可不一定,段兄日后定能名震江湖!” 姓段的男子微微一笑,道:“在下段思平!”郭威惊道:“什么?你叫段思平?” 第174章 前因后果 段思平见郭威惊讶,暗想:“我初入江湖,并未闯下多大名头,他怎会识得我?”随即又想:“是了。此次耶律阿保机大举天下第一英雄大会,我曾连败三人,其中一人好像叫作孟留名,是江南铁剑门的,听说他师兄燕留声与郭雀儿齐名,想必我的名头定是传在了郭雀儿耳中。”其实他如何得知,原来早在十余年前,郭威便已听说过他的名字,只不过是从他父亲段保隆处得知的。 郭威又道:“你真的是段思平,是点苍派的段思平?”段思平摇头道:“我不是点苍派的,不过与点苍一派,却大有渊源。”郭威拍手道:“无论你是哪门哪派,我都识得你!”段思平一怔,不知郭威所言何意。但听郭威叹口气道:“段兄,在下本想此间私事一了,便南下寻你,想不到竟在此撞见了你,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打不相识,哈哈……” 段思平怔道:“你要寻我?”随即心想:“郭雀儿盗名远播,我虽有心结交,但苦于无缘,他为何又要寻我,莫非是想让我和他一同行窃江湖?是了,他定是知道我乃南诏国重臣之后,定是觊觎南诏国珠宝无数,想要邀我入伙。”他瞬息间心思万变,早已打定主意,似郭雀儿这等以偷盗为生的宵小之辈,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入伙的,倘若他人品极佳,能与他交个朋友最好不过。 郭威哪里知道段思平这些心思,见他发愣,又道:“段兄,我与令尊段伯伯是……是很好的朋友……”段思平心头一颤,道:“什么?你和我爹爹是朋友?我寻他十几年,终是没有他的讯息,你可知道他现下何处么?”郭威见他言语激动,道:“段伯伯他……他……”说到此处,想起段保隆惨死恶虎山庄,不禁愁容满面,跟着又一脸气愤。段思平淡淡地道:“我爹爹他死了,是不是?”郭威道:“你知道了?”段思平惨然一笑,道:“江湖传闻我爹爹是被白虎帮帮主宇文求善所杀,想必郭兄定然知晓,是不是?” 郭威长叹口气,过了良久,才道:“是!令尊临死时,我便在他身边。”段思平道:“你快说……快说……我爹是怎么死的?他武功那么高,怎会死呢?”说到此处,不禁声泪俱下,好不悲痛。 郭威安慰他道:“段兄弟,令尊临死之前,曾嘱咐我,让我去大理寻你,告诉你,让你从小好好练功,长大后替他报仇!”段思平咬牙道:“此仇不报,我段思平誓不为人!”郭威道:“段兄弟,杀害令尊的是一个叫杨坚的,此人还有一个名字,叫三掌震天山周虞候,一个月之前,在契丹皇城,我已将他杀了。只是他是受宇文求善指使,但是那宇文求善的武功太高,我打他不过,被他打成重伤,若不是我一个朋友及时现身相救,只怕我也命丧他掌下了。”当下将宇文求善武功如何高强,内力怎生深厚,一一述说。段思平一拳打在身旁的一块大石上,登时拳头流血,却仍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恨恨之状,道:“打不过也要打!”其实若是换作平时,他一拳之力,非要将石头打得粉碎不可,如今和郭威斗了半日,早已耗尽内力,是以一拳之下,流血不止。只听他又道:“郭兄,我爹他武功高强,怎会轻易遭人毒手,还请你将事情来龙去脉讲给我听。” 郭威点了点头,思绪一下飘到十几年前。将段保隆手筋脚筋如何被挑断,又如何哀求自己杀了他,又被杨坚一剑插入口中,将舌头绞烂,最后自己再不忍他受此疾苦,才从他怀中摸出匕首,插入他心口处等等一事道出。这时他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只见匕首的刀鞘十分精致,正是郭威那日从段保隆怀中取出的匕首,只是这刀鞘是郭威后来亲手打造的,只盼有朝一日能遇见段保隆的二字段思平,将他的遗物亲手交到他手中。这时郭威将匕首递给段思平,道:“这是段伯伯生前的遗物,我就是用这柄匕首将他送走的。”说着不禁黯然落泪,想起自己初遇段保隆时,他慈祥的模样,又在自己颈后亲手绣了一只雀儿,如今想起,怎能不伤心难过。 段思平伸出手,接过匕首,不禁双手颤抖,轻抚匕首良久,这才缓缓拔将出来,只见匕首身处刻着“点苍段保隆”五个小字,知道这是他父亲一派的信物,当下再深信不疑。这时他心思飘至幼时父亲常带他玩耍,并教他习武、读书。如今一别经年,再也见不到他,登时热泪盈眶,不禁伤心欲绝。 郭威知道他此时难过至极,却不知如何安慰,当下在一旁默不作声,良久才道:“我颈后这只雀儿便是段伯伯给我绣的。”段思平瞧了一眼,或许是触目生情,不禁惨笑一下,再不言语。郭威又将自己如何被人推落悬崖,如何识得段保隆,又如何入了恶虎山庄等事的前因后果详细讲了一番。 段思平只道自己是命薄之人,虽然平日一副坚毅决绝的模样,但每至夜深人静时,常常卧榻长叹,命中孤寡。这时听郭威道起幼年丧父丧母,以及半世孤苦伶仃的漂泊江湖,不由得大为感叹,同是天涯沦落人。 郭威道:“段兄弟,你怎会在这儿?又是如何知晓段伯伯是死在白虎帮之手的?”段思平叹一口气,道:“此事说来倒也离奇。我自艺成之后,下山寻父,听闻父亲曾在晋王府作侍卫,便赶至晋阳,摸入王宫,只盼能打探出父亲的消息。一连几日,终是无果,便擒住一个王宫侍卫,逼问他我爹爹的下落,那人却道我父亲早已死了,至于是怎么死的,他也不知道。我料想他不敢说谎,这才放了他。” 原来段思平自从晋王宫打探父亲已死的消息,终是不信,但他数夜潜入王宫,问了无数侍卫,更有人连自己父亲的名讳也不曾听得。他夜入王宫十余次,终是被人察觉。侍卫都道施王宫之内出了贼,他暗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自己便装作盗贼,前来宫中盗宝。如今虽是乱世,但武林中人自然不敢和官府作对,然而天下大盗只有盗名远播的郭雀儿无所畏惧,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这才想起假装成郭雀儿,先发了帖子,扬言要盗宝,倘若晋王李存勖得知后,定然会加派宫中好手前去守护宝珠舍利子,他父亲武功高强,虽不如声明大震的师伯侯天王,但也是江湖一流高手,那时晋王府高手汇聚,他定能寻着父亲。那夜他依计行事,潜伏在宫内,打晕一个侍卫,换作他的衣服,装作前去守护舍利子的侍卫,在一旁冷眼旁观,却未见父亲一面,这时才暗想父亲或许当真死了。待他将舍利子盗走之后,在晋阳蛰伏数十日,听说契丹国的耶律阿保机要推举天下第一的英雄大会,他心想左右无事,倒不如前去瞧瞧热闹,倘若能一站成名固然最好,倘若未能摘得桂冠,也只当自己出来见了见世面。那夜他连挫三个成名江湖的人物,见阿保机急匆匆赶回皇宫,后来听说是皇宫失火,烧了好几座宫殿,以至于天下第一大会无疾而终。 那一日他闲来无事,在一家酒馆喝酒,忽见一个年轻公子,身后跟着数十人进入酒馆,他冷眼观之,见那公子脚步轻捷,显是身怀上乘武功,而他身后众人,各个目光如刀,气息沉稳,均是江湖中的好手。只见那公子走到他桌前,微微抱拳,含笑坐下,他虽是心中疑惑,但想均是武林中人,又兼他一向豪爽,是以也还了一礼。那公子道:“在下能否同阁下同坐一桌么?”段思平道:“兄台请便!”那公子微微一笑,招呼店小二道:“小二,好酒好菜尽管招呼,今日这桌算我的!”随即又朝段思平微微一笑。 段思平道:“使不得!在下与兄台素昧平生,怎好让公子破费?”那公子眉头一皱,道:“你是看我不起是不是?”段思平忙道:“不敢!”那公子道:“在下一枝花,敢问兄台如何称呼?”段思平心头一震,听得来人便是名震关外的盗魁之首一枝花,不由得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关外一枝花大当家的,在下未出关时,早已听过兄台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殷知画微微一笑,道:“贱名有辱轻听,实在惭愧至极。不知阁下可是段思平,段大侠?”段思平虽是性子豪迈之人,但见关外群盗之首亲自找上门来,显然是有备而来,但想自己与关外群盗并无纠缠,一时不明一枝花此行的目的,饶是如此,见殷知画相问,却又不得不答,当下说道:“在下一介无名小卒,想不到大当家的竟然听过贱名,惭愧,惭愧!”殷知画道:“阁下前日在天下第一大会上,连挫江湖一流高手三人,早已声名远播,在下一向敬佩英雄,更是自认为天下英雄出我辈,什么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终有一日要败在我辈之手!”段思平听他言语狂傲,料想他年纪轻轻,即便武功高强,也绝非七大高手的对手,何况武林七大高手之中,有一人是自己的师伯,那便是点苍派的侯天望,江湖人称侯天王。其余几位高手的武功究竟如何他自不知,但师伯侯天王的武功那是再清楚不过,传闻他剑法迅捷无伦,天下能躲过他一剑的,未超十人。这时听殷知画大言炎炎,又不愿与之口角,只是报之一笑。 殷知画眉毛一挑,道:“怎么?段兄不信?”段思平摇头道:“不是,在下只是……”说到此处,却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推搪,忙道:“今日有幸结交关外盗魁,实在是在下之幸,来!大当家的,段某敬你一杯!”说着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殷知画一向极少饮酒,虽说性格豪迈,但毕竟是个女儿身,当下端起酒杯,浅饮一口,道:“在下不如段兄海量,不能同段兄一饮而尽,还请莫怪!”段思平道:“不怪,不怪!”其实江湖中人饮酒结交,一向凭的是豪气,另有一点凭的却是面子。面子便是,一个人要同另一个朋友喝酒,倘若他一饮而尽,对方没有喝尽,或是不曾端杯,那便是看自己不起,非要争的面红耳赤不可。更有甚者,自觉自己海量无双,在酒桌之上豪饮便也罢了,非要逼着对方和自己一样,他喝多少酒,别人也非得喝多少不可。倘若别人不能像他一样,喝许多酒,他便轻则出言嘲讽,重则翻脸无情。似这等酒文化,其实也是因人而异。举个例子,假如一个富豪平日看人不起,自认为家财万贯,了不起的很,他和身份低下的人喝酒便要仗着自己海量威逼,但若是换作他和一个高官贵族,他的身份不如那人时,那高管贵族不会饮酒,或是酒量尚浅,他自然不敢出言嘲讽,或是翻脸无情。段思平虽然不是眼高过顶,一向狗眼看人低之人,但见自己敬酒,殷知画只不过浅饮,心中稍觉得殷知画是看自己不起,其实他如何知道殷知画乃女扮男装罢了。 待两人饮了多时,段思平也有些微醺,殷知画道:“段兄,我此次和你结交,其实是受人所托!”段思平仗着酒意,笑道:“大当家的即使不说,在下也已猜出一二。只是不知大当家的是受何人所托!”殷知画道:“那人姓名我不便告知于你,还请莫怪!只是这件事对段兄来说,非常紧要,是以我这才前来奉告!”段思平一怔,道:“还请大当家的明说!”殷知画道:“那人托我告诉你,段兄的父亲段保隆大侠,早在十余年前被人杀害!”段思平心头一震,手中的酒杯登时捏碎,但他仍装作镇定道:“大当家的可知道杀害我父亲的是什么人吗?”殷知画道:“听说是被白虎帮帮主宇文求善所杀。” 段思平心头一惊,暗想宇文求善武功高强,位居七大高手之一,倘若父亲真是被他所杀,只怕此仇难报,但这时得知父亲被宇文求善所杀,虽是心中害怕,但也是愤怒至极,道:“宇文求善,宇文求善,他现下身在何处?还望大当家的见告!” 殷知画道:“太行山恶虎山庄!”说着便已起身,又道:“只是那恶虎山庄远在潞州之境,距此尚有千里之遥,还请段兄好自为之!”说着朝众手下摆了摆手,令他们结算了酒钱,这才飘然离去。 段思平自觉与殷知画素不相识,他定不会欺骗自己,心想父亲是不是被宇文求善所杀,他去恶虎山庄一问便知,这才昼夜赶路,行至太行山。但太行山绵延千里,他身入其中,又人生地不熟,在此寻了五六日,仍是没能打探出恶虎山庄所在。这日见到郭威,见他轻功不凡,显是武功高手,暗想他定是白虎帮的,便一路跟踪,不想被郭威察觉,两人不打不相识,倒成了莫逆之交。 第175章 气冲剑法 这时段思平将自己如何去恶虎山庄,殷知画又怎生转告自己父亲段保隆因何而死之事诉说。郭威暗道:“我道他如何得知,原来是殷姑娘告诉他的。”不禁想起那夜二人一同火烧辽国皇宫之时,殷知画曾问:“方才喝酒之时,你听到段思平的名字后,神色大变,那是为何?”郭威道:“没什么!”殷知画嘲笑道:“定是你和他有仇,怕他找你报复是不是?”郭威道:“我和他无冤无仇,他父亲和我是患难之交。”殷知画吃惊道:“你和他父亲是患难之交?”郭威这才将自己幼时遇见段保隆以及他被宇文求善杀死等事简述一番。好在殷知画有心,在辽国皇城寻了郭威数日,未曾寻见,只道他怪罪自己没出手相救,不辞而别了。这才打探到段思平的下落,并告诉他杀父大仇。郭威不禁大为感激,心想自己数次承她相救,都未曾报答,待救出义父之后,定要亲赴关外,拜谢殷知画不可。 郭威瞧了一眼段思平,见他黝黑的面庞一脸坚毅,料想他已下定决心报仇,说道:“段兄弟,想不到你武功这么高,竟远胜于我!”段思平惭愧道:“哪里,哪里。郭兄刀法精妙,小弟几次险些命丧你手!”郭威道:“段兄不必过谦!兄弟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段兄!”段思平道:“郭兄有何疑问,小弟知无不答。”郭威道:“方才咱们两个过招时,我见你赤手空拳,但双手之间的食指、中指竟涌出一股无形剑气,威力极大,不知是什么武功?” 段思平道:“说来惭愧,这套剑法叫作气冲剑法,虽说是剑法,却是手中两指涌出的内力作为无形剑气。”郭威赞道:“好剑法,此剑法无声无影,威力巨大,加以时日,段兄必能称霸武林。”段思平摇头道:“说实话,小弟未见郭兄之前,以气冲剑法打遍天南无敌手,窃以为本可在中原大展身手,想不到今日一见郭兄,竟连连受挫。”说着叹一口气,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郭威道:“你剑法虽厉害,只是你内功修为尚未登峰造极,是以你这套剑法并未将真正的威力施展开来。”段思平见郭威一语切中自己剑法中的紧要之处,不禁拍手叫道:“正是!”原来这套剑法乃是段思平的师父所授,只是这套剑法的祖师爷是谁,就连他师父五谷老人也是不知,只知这套剑法精妙绝伦,当今世上,从未有一人练成。段思平天赋极高,想不到竟学会了这套剑法。 郭威道:“段兄,那宇文求善的武功高深莫测,说来惭愧,小弟曾被他打的毫无招架之力,此次赴恶虎山庄知道凶多吉少,想不到竟在这儿与你相识,依我看来,那是上天庇佑,咱们二人若是联手合力,定能打败宇文求善!”段思平自练成百年前的神功,早已自视天下无敌,今日乍见郭威,与自己交手斗个平手,不禁大为赞叹,这时听他说起宇文求善武功高强,心中虽是大骇,料想自己与郭威联手,定能报得父仇,当下咬牙道:“不错,常言道:好虎架不住群狼。合你我二人之力,定能打败宇文求善!” 郭威道:“咱们须找一处安静之地,运功疗伤,待内力恢复之后,再报仇不迟!”当下又将自己与朱邪未甘同来一事告诉段思平,又道:“恐怕朱邪前辈等我许久不见,心中起疑,我先去寻他回来。”说着便强行站起,只是他这时内力尽失,浑身乏力,双腿如同灌铅,站立不稳。 忽听朱邪未甘道:“我就在此地,用不着寻我!”郭威、段思平急忙看去,只见朱邪未甘从一株大树之后转出,不禁大为吃惊,均想:“他是什么时候到的?” 原来朱邪未甘等了郭威许久,见他不回,只道他撞见了白虎帮等人,身遭不测,这才赶来。待他听得打斗吆喝之声,便即悄声赶来。他虽然目不能视,但隐隐察觉两股极强的内力撞击,心想:“是高手!”便即隐在树后,想要瞧瞧郭威武功究竟如何。 郭威喜道:“前辈,原来你早就来了!”朱邪未甘道:“瞎子若不紧盯着你,只怕你瞅准时机,便逃得不知去向。”说话间已走到两人跟前。 段思平忙道:“原来是名震天下的昆仑派掌门,还请前辈恕晚辈不能起身行礼之罪!”原来他未出山时,便早已听闻朱邪未甘的大名,听说昆仑派虽不似数十年前的在武林中大放光彩,但自他掌领昆仑派以来,却极少让门下弟子在江湖走动。常言道:会叫的狗不咬人。昆仑派众弟子越是韬光养晦,门下弟子武功便越不可小觑。其实段思平不知朱邪未甘之所以极少走动江湖,那是另有其他原因。一来是他双眼已盲,二来是他另有一段往事难以启齿。 朱邪未甘摆了摆手,翻白的两只瞎眼朝段思平瞧去,好似他能瞧见一般,过了许久才道:“想不到失传江湖数百年的气冲剑法,竟被一个后生学了去,你师父是五谷老人还是六指和尚?”段思平大惊,暗想:“他竟识得我师父和师伯?”急忙道:“我师父是五谷老人,前辈认识恩师?”朱邪未甘道:“何止是认识,你师父曾数次败于我手,扬言要闭关修练气冲剑法与我一分高下,想不到这气冲剑法还真让他练成了。”言语之中大有喟叹之意。 段思平道:“惭愧!我师父未能练成这套剑法。”朱邪未甘疑道:“你师父不会,你又是如何练成的?”段思平道:“我自幼时便修练气冲剑法,也是无意中练成的。”朱邪未甘自喃道:“无意间练成的?”不禁仰天叹一口气,语气之中显是大有不信。段思平道:“正是!我幼时习武便开始修练这套剑法,只是练了十余年,毫无进展,只道是自己不用功,才没能学会恩师教的本事,便日夜勤修,终于在第十二年间,练成了这套无形剑气。” 朱邪未甘恍然道:“原来是童子功,怪不得。也亏得五谷老怪竟能想出这法子,若是换作瞎子,那是说什么也想不到。”段思平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朱邪未甘道:“你与郭雀儿早已跻身江湖一流高手,若是合力联手,此次一战,胜算应有六成!”郭威道:“什么才六层?”朱邪未甘道:“六成不少啦!你只道武林七大高手的名头是凭空来得?那是无数个江湖高手的性命换来的。”郭威、段思平心头一震,不禁大为骇然。 朱邪未甘道:“你们两个斗了半日,内力尽失,眼下只得先寻个地方疗伤,待内力恢复之后,咱们再上恶虎山庄。”郭威道:“好!”当下又伸手去拉段思平。其实他浑身乏力,倘若段思平未能站起,又拽他一拽,此时他非要跌倒不可。 待段思平站起,郭威道:“前辈,段兄,我幼时曾在此山中待过数月,周围地势倒也清楚一二,你们跟我来!”当下缓缓朝西南而去,朱邪未甘及段思平紧跟其后。 第176章 千毒教 三人行了半日,郭威及段思平早已累得筋疲力尽,他二人先前一场恶战,耗尽了内力,这时又走了数里山路,实在提不起半点力气,只得坐下歇息。朱邪未甘取出酒壶,让他二人喝了几口,待歇息片刻,另行赶路。 郭威抬头见日头西斜,这时在山野之中穿行,四处更无人家,心想须先调养内力之后,方能赶路,当下便道:“朱邪前辈,眼下我二人内力尽失,无法赶路,还望前辈歇息片刻,待我二人调息运功,再行赶路可否?”朱邪未甘点头道:“好说,好说!”当下靠在一株大树上闭目养神。 郭威道:“段兄弟,咱们还是先运功疗伤,待内力恢复一二再行赶路。”段思平喘息道:“我正有此意!”当下趺坐在地,运功调息。郭威见他端坐在地,双手手心朝下,顿在半空,乃是正宗内功修练法门,当下不再言语,跟着盘膝而坐,心中默念《无上心经》的法决,将丹田之气,在体内周天诸穴中运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威只觉内力恢复不少,忽闻得一股肉香之气,这才睁开眼来。此时天已大黑,映入眼前的是一堆篝火,只见段思平正蹲在火边烤肉,朱邪未甘静坐一旁,似在发呆。郭威不由暗赞一声:“他内力恢复之快远胜于我,终究是他略胜我一筹。”笑道:“段兄弟,你内力恢复了?” 段思平见郭威醒来,笑道:“如今内力只恢复了三层,若非朱邪前辈相救,咱们二人今日只怕要毙命于此了。”原来段思平运功调息之时,忽听得一声狼嚎,当下睁眼看去,只见一头饿狼已至跟前,他心中大骇,这时正值体内气息遍游诸穴,哪里有半分力气,只见郭威竟一丝不觉,仍旧闭目运功,他一惊之下,险些岔气,正值这时,忽然一道剑光疾闪而过,那头饿狼哀嚎一声,便已没了声息。又过了片刻,他将这一股丹田之气运遍体内周天诸穴,这才起身。 郭威听段思平诉说,不由暗自惭愧,心想:“他运功之际,仍旧能耳听八方,内功深厚绝不在我之下。”当下微微一笑,道:“好香,莫非这便是那头饿狼么?”段思平道:“正是!”郭威笑道:“小弟自以为吃得野味无数,却从未吃过狼肉!”朱邪未甘插嘴道:“瞎子生平也是头一次。”段思平道:“我大理地处偏僻,是以只要是肉,均可入食,是以两位定是很惊讶了,是不是?”郭威点了点头,只听段思平道:“其实狼肉与兔、羊之肉并无分别,只略带些腥苦。小弟曾听家师提起,说千毒教教众终日以毒蛇、蜈蚣、毒蝎等剧毒之物为食,是以教众均周身是毒,令武林中人闻风丧胆。” 朱邪未甘听他说到“千毒教”三字之时,脸色微微一变,郭威笑道:“我幼时也曾听家师提及过什么千毒教,只是千毒教一向远据天南,从未听说有教中弟子踏入中原的。”说着又朝朱邪未甘道:“朱邪前辈,你可曾听说过千毒教么?” 朱邪未甘半晌不语,良久才道:“听过。”跟着又长叹口气,道:“你可知千毒教的教主是什么人么?”郭威及段思平纷纷摇头,齐道:“还请前辈告知!”朱邪未甘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似乎心有不悦,又似乎在思索什么,又过了许久,才道:“千毒教教主乃当今武林七大高手之一的蓝天王……” 郭威及段思平双目一对,齐道:“蓝天王?”朱邪未甘点了点头,叹道:“是啊,你们可知她叫什么名字么?”郭威、段思平齐摇头道:“不知。”朱邪未甘道:“说来惭愧,我这双眼睛,也是因她而瞎。”郭威、段思平大惊,道:“什么?”见朱邪未甘一脸自如,郭威又道:“前辈武功之高,早已不在当今七大高手之下,想必定是那蓝天王毒瞎了你的眼睛,是不是?”朱邪未甘摇头道:“不是……这其中有许多事情,瞎子一言半语难以诉说。”跟着话锋一转,道:“那蓝天王虽然用毒的本事出神入化,其实武功倒也稀松平常。只是她周身是毒,旁人稍不留神,便被染上剧毒,轻则浑身腐烂,双手将身上的肉一块一块扯下,重则头脑欲裂,任人摆布。” 郭威点头道:“我幼时曾听家师提及一二,是以早已听闻。只不过家师从未遇见过千毒教教众,至于如何歹毒,不过也是道听途说。”段思平道:“你久居中原,未曾南下入滇,自然听说的甚少,小弟长在滇地,千毒教的名头再清楚不过。这些千毒教众历来教规极严,与西域的拜火教一样,神秘的很,听说教中弟子行踪诡异,从未有人敢泄露行踪,但他们若想杀人,那可真是惨绝人寰,听说得罪了千毒教,不出一日,非要中毒身亡不可!”郭威道:“有这等事?”段思平道:“倘若咱们三人途径客栈吃面,而小弟曾得罪了千毒教,那么我这碗面里,早已下了剧毒,食之便当场毙命,稍微手段残忍些,非要当场见自己的胸膛割开不可。”郭威心下骇然,但又有些不信,道:“段兄此言,未免忒也危言耸听了些吧!倘若我非要同你换面,千毒教岂不是毒不死你,那样一来,他们千毒教岂不是名声扫地?” 这时段思平已烤熟了肉,割下两块分别递给郭威及朱邪未甘,道:“就好比这烤熟的狼肉,倘若千毒教想要毒死我,那么你与朱邪掌门吃了安然无恙,而我非要当场毙命不可!”跟着割下一块肉来,嚼入口中。朱邪未甘道:“不错!”郭威道:“那怎么可能?咱们吃的是同一只狼,而且其中又没人离开片刻,他们即便下毒的功夫再高明,也难以不被察觉的下毒啊!更何况咱们虽说不上武功天下第一,却绝非泛泛之辈,即便是一只苍蝇从眼前飞过,那也立时便能察觉啊!” 朱邪未甘道:“你心中不信,也怪不得你,只是段世兄所言千真万确,毫无半点虚言!”郭威见朱邪未甘一派掌门,竟也对千毒教如此忌讳,心中虽然不信,但也略有些轻信。当下不再多问,咬一口狼肉,入口只觉极为劲道,不由脱口赞道:“好吃!段兄好手段!”段思平笑道:“过奖啦!”郭威边吃边道:“在下曾跟契丹人学了一手烤羊肉的本事,只是跟段兄的烤狼肉相比,那是稍有逊色了。” 朱邪未甘道:“咱们耽搁了不少时辰,还是快点吃些,若再耗得片刻,恐山中狼群闻到肉味赶来,那时咱们少不了一身麻烦。”郭威正色道:“是!” 第177章 神秘老者 这时他们三人吃过烤狼肉之后,将火熄灭,这才觅路行去。未行多时,忽见远处一丝火光,显是有人家。段思平道:“快看,有人家!”郭威道:“咱们先去借宿一宿。”当下朝朱邪未甘道:“前辈,山路崎岖,还是由我来背着你罢!”朱邪未甘冷道:“瞎子行了一路,也未麻烦你一次,难道这次怕我拖累你不成?”郭威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晚辈是想天色已黑,山路又崎岖难行,恐前辈不便。”朱邪未甘道:“瞎子本就是个瞎子,早已不分白天黑夜,你们两人只管在前面行路,我跟在后面,不必担心我!”他一向性子固执,更何况他虽然是瞎子,却最厌烦别人瞧不起瞎子。郭威虽是一片好心,但在他耳中听来,却是莫大的讽刺。 郭威知道朱邪未甘已有些动气,忙赔笑道:“是晚辈不对,还请前辈莫怪,我二人这就前方探路!”当下走在最前,踏风寻路。 常言道:山路盘旋,沟壑丛生。他三人虽瞧见对面火光闪亮,如同近在咫尺,但行了数里,顺着山道而行,始终难以到得那火光之处。郭威恐段思平等人气馁,一路上谈笑风生,说话解闷。又行了半个时辰,这才到得那火光之处。此时将近亥时,眼见一轮明月便将居中,只见几排篱笆围的院子,院中草屋三两座,院中仍有火把灯亮,郭威笑道:“到了,我先去借宿。”说着大步赶至门口,只见院中一个老者正背手驼背,在院中来回踱步,显是一片焦急。 郭威叫道:“老人家,叨扰了!”那老者恍若未闻,仍是来回踱步。郭威走入院中,朗声道:“老人家!”这一喊,用上内力,声音传出甚远,那老者霍然转头,厉声道:“你啰嗦什么?我又不聋!”郭威赔笑道:“老人家息怒!”那老者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半夜三更来我家作甚?” 郭威打个揖道:“我等路过此地,无处居住,但求一席厦宇安身,不求其他,还请老人家方便则个!”话音未落,只听屋中一个老妇道:“用力,用力!”声音焦急。跟着听见一个女子惨呼之声。 那老者急忙回首朝屋中望去,快步走到门口,叫道:“怎样?”只听一个老妇道:“你在外面,千万别进来!”那老者跺一下脚,又走回院中,来回踱步,神色十分焦急。郭威道:“老人家,你家中有病人么?我也曾学得几分医术,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那老者道:“用你多管闲事?”郭威吐一吐舌头,心想:“这老头儿可真怪!”正在这时,朱邪未甘及段思平也已赶到,听见那老者怒斥之声,纷纷顿住身形。那老者借着院中灯火瞧向朱邪未甘等人,不由得脸色一变,跟着稍微缓和,道:“你们是什么人?深更半夜的,来我家有事么?”段思平忙作揖道:“老人家有礼,我等三人是过路的行人,错过了宿头,见此处光亮,便前来借宿,还请老人家借个方便。” 正在这时,忽听得屋中老妇尖叫道:“生出来了,生出来啦!”那老者大喜,急忙赶至门口,道:“怎样?男孩儿女孩儿?”那老妇道:“不好,孩子闭着气儿!”只听一个女子道:“我瞧瞧!”声音沙哑,显是先前生产之时,惨呼不止,这才叫破了嗓子。 那老者道:“怎样?孩子怎样?”只听那女子啊了一声,那老者只道有什么变故,再顾不得其他,登时推门而入,叫道:“怎么了?”郭威等人只听那屋中老妇道:“你不能进来,快出去,快出去,你进来成什么事了?不吉利,不吉利!” 朱邪未甘低声道:“想必是这家主人的妻子临产,咱们来得忒也不是时候!”话音未落,便已听见那老者惊呼,“我的儿,我的儿啊!呜呜……”郭威等人面面相觑,心想:“莫非是死婴?” 只听那老者泣道:“阿瑶……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孩子……不成啦!”只听那女子哭道:“我也死了算了!”那老者急忙道:“不怪你……不怪你……你千万别想不开!” 郭威等人心头一震,暗想:“这老头儿年纪已然不小了,想必是一生无子,好不容易妻子怀胎十月,又遭此变故。”朱邪未甘身形一晃,便已撞入屋内,郭威、段思平急道:“前辈,不可!”跟着进入屋中。 那女子见朱邪未甘闯入屋中不禁大惊,惨呼道:“是你!”郭威及段思平一怔,均暗想:“莫非他们认识?” 朱邪未甘情绪激动,道:“瑶瑶,是你么?”那女子道:“是……是我!”朱邪未甘道:“孩子……孩子怎样?”阿瑶泣道:“不成了……孩子不成啦……”朱邪未甘道:“瑶瑶,快别哭了,你产后身子虚弱,千万别动了元气……” 那老者怒道:“朱邪未甘……你来得好巧,是来瞧我笑话的是不是?”朱邪未甘苦笑摇头道:“我不是……” 那老者朗声大笑,只是笑声之中尽是悲痛苦楚之意,只见他抱着襁褓之中的孩子,大步走入院中,道:“前哀未阕,复又新殃……天高无阶,此恨怎诉?”一言未歇,又哭出了声来,只见他重回屋内,朝妻子道:“阿瑶,咱们的孩子没了……没了……你莫要伤心!”此时他已伤心欲绝,却还要安慰妻子。只听妻子呜呜咽咽泣声不止,道:“大哥……都怪我对你不住……我不想活了……”说罢一掌便要朝自己天灵盖上拍去。 正在此时,朱邪未甘及那老者身形一晃,同时长臂一伸,挡在阿瑶头顶之上,阿瑶右手在空中一转,跟着一沉,朝胸口处拍去。那老者叫道:“要死咱们一块死!”只见他说话之间,左手已抬出,疾劈向自己天灵盖。阿瑶叫道:“不可!”这一掌便跌垂下去。 那老者一怔,随即罢手,哭道:“阿瑶……你这是干么?孩子没了不打紧……只要你好好的,便已足矣!”阿瑶泣道:“大哥……我……”那老者走近她跟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轻抚她头发,道:“你别太难过,再伤了身子……”阿瑶双目含泪,点了点头。 这时朱邪未甘怔在当地,良久才道:“瑶瑶……三十年未见,你过得好么?”阿瑶冷道:“你难道没瞧出来么?”朱邪未甘眼眶已然湿润,道:“你今年芳龄也已四十五了罢?怎么还要孩子?”郭威心想:“朱邪前辈莫非是昏了头,这妇人虽说面目年轻,并未显老,但已四十五岁,又岂能称为芳龄?” 阿瑶叹一口气,道:“三十年啦,我夫妻几十年来藏身山野,唯恐你再寻见,想不到还是被你寻见了。”朱邪未甘道:“我……我只不过想瞧瞧你……”那老者哼了一声,道:“朱邪未甘,三十年啦,阿瑶自从跟了我,便再也不想见你,你这般死死纠缠我夫妻,究竟想要怎样?”朱邪未甘微微摇头,半晌不语,过了良久,才道:“我此番前来,并无恶意,只不过是惦记瑶瑶,想要瞧她一眼。”那老者道:“你双目已盲,又瞧她不见,见与不见,又能怎样?”跟着又道:“现下人你也见了,这就走罢!”话音未落,只见他袍袖一挥,朝着朱邪未甘及郭威等人甩去。 郭威、段思平只觉一股柔和之力袭来,急忙举掌招架,但这股力道虽是柔和,却强劲无比,郭威及段思平纷纷被撞出屋去。只见朱邪未甘左手在半空中画一个圆圈之状,跟着将这股袖风朝窗户一甩,只听得扑腾一声,窗户已被撞烂。朱邪未甘道:“三十年不见,想不到你内功精进不少!”话音未落,身形已飘到屋外。 那老者左手将孩子抱住,跟着飘然跃出,立在院中,只见他衣袖鼓起,犹如渊渟岳峙,自有一派宗师的气度。郭威及段思平方才合二人之力,难以招架他袍袖一挥,这时见他飘然而出,无不暗赞他武功了得。但眼前的老者究竟是谁,他二人谁也不知。 那老者朝院中众人扫视一眼,冷道:“好啊,原来你今日掐准了日子,带着帮手寻上门来了,好啊!”当下一掌倏出,朝郭威拍去。这一掌凌厉之至,郭威急忙挥刀疾斩,一股凛然刀气劈出,与那老者掌力一撞,只发出嗤嗤之声。那老者冷笑一声,道:“好刀法!”话音未落,右掌又猛然一推,跟着又疾跨一步,又推出一掌。他连出两掌,郭威只觉一股掌力如同排山倒海,汹涌不绝的朝自己奔来。急忙双足一点,飞身躲到一旁,待他双足方要落地,不等停歇,又猱身而上,一招“阎王开路”便已砍出。待他将近那老者身子不到三丈之时,又疾挥一刀“地藏无阻”。这两招均是十二路夺魂刀中至刚至阳的刀法,一向是不惧生死,要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刀法。 那老者咦了一声,袍袖一挥,郭威这两刀已砍来,眼见非要将那老者胳膊砍断不可,但他不忍下手,急忙撤手,身子凌空向后翻去。正在此时,那老者形如鬼魅,一晃便已欺近郭威跟前。右手向郭威天灵盖一拍,郭威见他来得实在太快,轻功之高,远胜自己。当下不及细想,急忙举刀招架。那老者道:“好刀法!”右臂一转,跟着一沉,只见他手腕又是一转,五指如同一朵莲花,已拍向郭威胸口。这一下变招之快,实在超出郭威想象,他自出道以来,从未碰见过似眼前这老者这等厉害的人,这时脑海中不禁匆匆闪过朱邪未甘、宇文求善、殷未央三人的招数,而眼前这老者出手实在太快,单是以独臂便已迫得自己无以招架,只得连连退后。 那老者见郭威倒纵之势极快,却也不追,反而立在当地,道:“你小小年纪,刀法已有如此修为,已然十分难得了,却偏偏要自甘堕落,实在是可惜!”郭威道:“前辈只怕误会了!”那老者冷哼一声,朝朱邪未甘瞧了一眼,道:“想不到你竟能邀来南大刀的弟子!” 朱邪未甘摇头道:“瞎子今日前来,可不是为了打架!”那老者道:“鬼才信你!”跟着一掌朝段思平拍出,道:“你又是谁?”段思平见他出掌之时毫无征兆,早已如同惊弓之鸟,当下运起气冲剑法,两指倏出,一股无形剑气已与他掌风撞在一起。 那老者又咦了一声,显是吃惊不已。当下右臂一回,画一个圈子,向后一纵,道:“是气冲剑法!你师父是五谷老人,还是六指和尚?” 段思平听他识得自己的师父与师伯,忙躬身作揖,道:“恩师是五谷老人!”那老者点了点头,道:“想不到你百怪门数百年来,竟真有人练成了此剑法!”段思平被那老者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不禁大惊,暗想:“这老者究竟是什么人?听他口气似乎认识师父。”随即又想起朱邪未甘也曾听过师父的名头,想来与这老者都认识,只是朱邪未甘贵为一派掌门,显然武功不如眼前的老者,莫非他是七大高手之一么? 第178章 摄魂术 那老者见段思平一举一动都极为恭敬,心中暗想:“莫非他不是朱邪未甘请来的帮手?”当下袍袖一甩,瞧了一眼臂弯中的孩子,神色哀伤,过了良久,才道:“你也是朱邪未甘请来的帮手?”段思平急忙道:“前辈误会了,晚辈的确是在山中迷路,无意至此。”那老者点了点头,这才转头瞧向朱邪未甘,叹一口气,道:“三十年来,我夫妻二人隐居山林,想不到终是被你寻着了。” 朱邪未甘哼了一声,道:“西门,你只道我要报瞎眼之仇,是不是?”郭威及段思平听他称呼那老者“西门”,均是心头一震,暗想:“莫非他便是名震天下的西门无双?” 那老者的确是武林七大高手之一的西门无双,三十余年退隐山林,老月青山,白发渔樵,早已不问江湖中事。 西门无双苦笑道:“你既然不是为了报仇,怎会时隔三十年,又找到此间?你素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三十年前阿瑶曾伤了你的双眼,令你盲了双目,你今日重来,不是报仇又是什么?好啊,既然你来了,我西门无双又何必惧你,出招罢,我倒要看看,这三十年来,你剑法有无荒废。”话音未落,右手朝屋内凌空一抓,只听“嗖”的一声,众人只见一柄长剑从屋内迸射而出,西门无双一手握住剑柄,道:“请!”郭威及段思平均是内力深厚之人,见西门无双只是一伸手,手中好似有一股无形吸力一样,隔着五六丈的距离,竟能凌空将长剑从屋内吸出,不由纷纷暗赞西门无双内功浑厚,早已是登峰造极,江湖之上,只怕无人可出其右。 郭威暗道一声:“他这一手凌空取物,乃是以数十年内功修为所发,便是连我师父只怕也不如!都说南大刀,北无双。他的名号该当排在第一才是。”想到此处,手心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料想今日西门无双与自己等人为敌,只怕不出一招,便已取了他性命。郭威自出道以来,的确见过不少高手,但朱邪未甘及殷未央、宇文求善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他们剑法虽精,自己尚可抵挡二三十招,但此时见西门无双出手,早已被他身上发出的一股无形的内力所震慑。 朱邪未甘叹一口气,道:“你我二人已有三十年未曾交手,好啊,今日江湖再见,瞎子也要瞧瞧,这三十年来,你武功究竟精进多少?”当下从背后解下胡琴,单脚支地,一只腿横放在另一条腿上,凌空一坐,坐在半空,将胡琴架在腿上。郭威及段思平见他将要一场恶战,却气定神闲坐在当地,不禁纷纷暗自替他捏把汗。其实郭威知道他胡琴之中藏有薄剑,而他以数十年的内力修为,以胡琴之气,当作兵刃,郭威也是见识过的。但想到西门无双内功深厚,朱邪未甘绝非他敌手。 只听朱邪未甘道:“请!”话音未落,只见他手指拨动琴弦,发出嗡的一声,这一声如同深夜鬼泣,凄厉无比。西门无双叹道:“原来这三十年来,你另辟新的武功啦!”跟着只觉无形中一股凌厉风声,飒然而来,他微微侧身,鬓边一缕头发已被削落。其实西门无双数十年来隐居山林,过着农夫的生活,正如陶渊明的诗一般: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数十年来风吹日晒,面朝黄土背朝天,昔日俊俏的容颜衰老,又历经孩子夭折,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饱受打击,是以昔日铁铮铮的汉子,叱咤江湖鼎鼎大名的侠客,如今早已弯腰驼背,老态龙钟。 西门无双这时被削断一缕头发,朗声道:“好内功!”手腕一转,长剑一挥,一股无形剑气也已朝朱邪未甘劈去。 朱邪未甘如同未闻,只见他拨弄琴弦,胡琴发出铮铮之声,但琴声之中尽是苍凉悲楚之意。西门无双长剑在手,缓缓出招,只是抵挡。一旁观战的郭威及段思平知道他二人距离尚远,那是以数十年的内功相博,但见朱邪未甘琴声凄惨,而西门无双却犹如闲庭信步,脚踏三十六路天罡步法,身形潇洒,时而挥剑出手抵挡一招。 胡琴声调本就酸楚激越,这时一经朱邪未甘以数十年内功修为弹出,这琴声更是凄厉。郭威与段思平均不懂乐律,但每听见胡琴一响,心跳不觉跟着砰砰加速,只听得胡琴之声越来越快,声音更是悲楚无比,如同一个久居深闺之中的哀女幽叹,又犹如一个落魄少年饮酒暗泣,只听得他二人胸口怦怦而动,极为不畅。再到后来时,竟似一颗心要从胸口处跳将出来,郭威与段思平知道这胡琴是以无上的内功所发而出,倘若再听得片刻,非要走火入魔不可。当下二人紧闭双目,心中暗暗运起本门内功心法,饶是如此,但一个定念不足,又险些被那哀怨的琴声所将魂魄勾引了去。段思平自幼所修是佛家内功心法,而郭威练得却是道家至上的《无上心经》心法,这两套内功心法虽说并非同宗,但都是天地之间至阳至纯的内功,是以他二人稍加谨慎凝神,过不多时,胡琴之声已不能再带动他二人的心跳。 西门无双脚下步法越走越急,呼吸已有些急促,他非但要避开朱邪未甘胡琴所发出的无形剑气,还要屏气凝神,生怕被朱邪未甘带得走火入魔。 朱邪未甘五指在琴弦之上越拨越快,琴声又已渐急,到得后来,如同千军万马厮杀一般,这时他耳听得西门无双呼吸急促,心想自己倘若再拨得快些,他非要受了内伤不可,当下五指连动,拨弄琴弦更快了几许。 西门无双听他琴声渐渐变得急促,当下一定心神,暗叫一声:“哎呦,险些中了他的计!”当下在心中默默念起自己自幼所修的内功心法,精神一震,不由大喝一声,心想自己倘若再不反守为攻,今日必定要命丧朱邪未甘手上不可。当下大喝一声,右手疾推,手中长剑嗖的一声,朝朱邪未甘激射而去。 朱邪未甘早已看穿了西门无双的心思,知道他是想以快打快,但本以为自己加快琴声,足可搅乱他心神,岂知聪明反被聪明误,竟被他察觉了,当下手指在琴弦轻轻一拨,这一下声音由粗转细,由快转慢,由急至缓,只听得琴声悲凉凄楚,犹如男子躲在无人之处轻泣。 西门无双心头一震,想起自己这数十年来,与爱妻生下三个孩子,均在十几岁上在山中玩耍,不慎落足山崖。就连他怀中所抱的孩子,也是胎死腹中,这时听得琴声正中自己心事,登时悲从心来,手臂一软,那激射而出的长剑眼见将要刺中朱邪未甘,但就在此时,没有他内力所驱使,登时也跌落在地。西门无双此时心中昏昏沉沉,朦胧中听见一个声音柔声道:“双儿,你不听为师奉劝,竟与千毒教教主私定终身,害我药王一门名声倒也罢了,你却被她迷了心智,如今你心意已决,为师苦劝无果,还是由你去罢!” 西门无双哭道:“师父……弟子……弟子……”他一语未毕,登时跌坐在地,看着怀中的死婴,只见这孩子低鼻梁,闭着双目,浑身冰冷,他急道:“孩儿,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师公定有法子救你……”当下伸出手掌,在抵在那孩子背上,将内力输送至那死婴身上。但那孩子在胎中已死去,这时任他内功再深厚,也是徒劳。只听得一个女子道:“双儿,这一切均是命中定数。正如曹子建的文章一样:或华发以终年,或怀妊而逢灾……这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西门无双泣道:“师娘……我自幼跟随你与师父,无不听从师娘敦敦教导,一心为善,可是为何种善因而不结善果……上天为何如此待我?我幼年父母双亡,哥哥早逝,如今剩我一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为什么还要将我孩子也一同抢了去,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朱邪未甘见西门无双束手待死,咆哮不止,知道他已被自己的摄魂术所摄,当下心中大喜,又轻轻拨弄琴弦,柔声道:“西门,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你药王一门,素来积德行善,但你不顾你师父、师娘反驳,硬要取魔教女子为妻,那是遭了天谴,瑶瑶跟你命中本无夫妻之命,你为何非要逆天行事?听瞎子一言,还是一刀两断,各自相安吧!” 西门无双叫道:“不是,不是!阿瑶她年轻之时虽做了不少错事,可是自从跟我一起,她事事行善,再没做一件伤天害理之事,我夫妻一场,命中无子也罢,孤苦终生也罢,说什么也不会弃她而去……” 朱邪未甘冷笑一声,道:“瑶瑶与我本已暗生情愫,若不是因为你,她又怎会移情别恋,舍我而去?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今你二人的孩子相继夭折,这就是报应……你好生想想,若不是三十年前,你各种阴谋诡计,讨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子欢心,让她舍我而去,害我瞎了眼睛,你又怎会遭此报应?” 西门无双道:“阿瑶与你不过是普通朋友,并未深交,反而是自从见到我,我二人情投意合,心有灵犀。我与阿瑶更是两厢情愿,又怎是阴谋诡计骗取她芳心暗许?” 朱邪未甘道:“好好好,任凭你百般狡辩,如今你命在旦夕,好自为之吧!”他琴弦轻拨,愈发凄凉悲楚。西门无双眼前竟似浮现自己抱着死去的孩子,恸哭不止,踉踉跄跄独自在风中凌乱。他心头一震,再难以支撑,哇的一声,口吐一口鲜血,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朱邪未甘这时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他身边,柔声道:“西门,世间疾苦,你又何必强忍,听我一劝,还是一死了之,也算是浮生一梦……”他声音温柔之至,竟像是慰藉西门无双。 西门无双眼望浩瀚星空,呆怔半晌,道:“是啊,这世间好生疾苦,活着又有什么趣味?”当下左臂一软,那襁褓中的孩子从他臂弯上滑落在地。西门无双回头瞧向屋内,见妻子阿瑶不知何时已到了门口,只见她神情苦楚,西门无双眼泪夺眶而出,柔声道:“阿瑶……我不想活了……从今往后……你跟随朱邪未甘好好活着……”说到此处,右手凌空一抓,远处的长剑在地上一颤,唰的一下,便已到他手上,只见他手腕一转,便朝颈内抹去。 正在此时只听阿瑶叫道:“大哥不可!”但她距离尚远,想要出手相救已是不及,再加上她刚刚生产,浑身乏力,即便是在他身侧,又焉有力气阻止。 忽听得“当”的一声,西门无双手中长剑跌落在地,这时他蓦地里打个机灵,这才心神回转,若非有人出手相救,自己非要被朱邪未甘的摄魂术所迷惑而自杀不可,这时他一经清醒,立时便精神一震,拔地而起,跃到阿瑶身侧,双臂扶住她肩膀,道:“阿瑶,夜里凉,你身子虚弱,快进去歇息!” 只听朱邪未甘怒道:“小子,敢坏我好事,找死!” 第179章 三十年痴情如梦 郭威笑道:“前辈,得罪啦!”原来郭威先前被朱邪未甘琴声所扰,险些把持不定,当下固守本心,不为琴声所动,然后又细辨琴声韵律,听了片刻,只觉琴声虽是悲凉凄楚,勾魂取魄,但此时他凝神运功,心内空明,他知道这是朱邪未甘以上乘内力与西门无双搏命,不由得闭目听斗。待到后来,只听得朱邪未甘琴声由缓变急,却听得西门无双呼吸急促,但脚下步法不乱,知道他二人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又过了片刻,他缓缓睁开眼来,见西门无双满头大汗,呼吸越来越快,他心中纳罕:“西门老前辈的内功早已登峰造极,为何却抵敌不住,倒还不如我了?”其实他哪里知道,魔由心生,西门无双虽然内功深厚,已达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之际,但他妻子今日生产一子,却是胎死腹中,早已乱了心智,这时被朱邪未甘的琴声大乱心魄,又想起数十年来,自己的孩子相继离世,这时伤心往事一一从眼前掠过,饶是西门无双武功再高,也难以防止心魔入侵。郭威耳听得朱邪未甘声音轻柔,要劝西门无双自杀,心中暗叫:“不可啊!”但见西门无双喃喃自语,忽而苦笑不止,忽而纵声泣哭,眼见他狂吐鲜血,仍要强行施展内功凌空取剑自尽,急忙解下腰间大刀,顺势而出,一下撞在西门无双的剑身之上,将他长剑撞落在地。 朱邪未甘大喝一声,只见他右手从胡琴底下一探,身形跃起,跟着只见一道剑光冷然袭来,这几下兔起鹘落,行如鬼魅,郭威知道他武功之高,远在自己之上,急忙就地一滚,滚至大刀之处,伸手抓住,还未起身,只听得身后风声已至,他知道是朱邪未甘长剑递到,当下双足疾点,已跃出五丈之外。他自诩轻功无敌,料想这一跃定可转身,但火影之下,他侧目看去,只见一道剑影紧跟在自己背后,不及三尺,他心下大惊,不等落地,又是一点,身子凭空又跃出数丈,回头看时,只见朱邪未甘犹如天神,一剑紧随。郭威与朱邪未甘交手数次,知道自己武功和他相差甚远,但见朱邪未甘连刺三剑,均被自己施展轻功躲过,料想他内功虽较自己深厚,但轻功却是稍逊一筹,当下右足一点,又已转弯而行。 段思平见状,急忙喝道:“前辈且慢!”急忙右手疾挥,一道无形剑气激射而出,当的一声,已将朱邪未甘长剑撞偏,又道:“还请前辈息怒!”朱邪未甘顿住身形,冷道:“你也要阻拦瞎子报仇不成?”段思平道:“晚辈不敢!” 这时西门无双神智已清,知道是郭威出手相救,心下感激,道:“郭小兄弟,多谢相救!”跟着又将妻子抚入房内,这才大步迈出,朝朱邪未甘道:“朱邪未甘,方才老夫一时不慎,险些中了你摄魂之术,咱们再来过!”朱邪未甘冷道:“待我先料理了这小子,咱们再新账旧账一块算!”话音未落,一剑疾刺。 郭威虽是在一旁歇息,但双眼从未离开朱邪未甘片刻,这时见他一剑刺出,迅捷无伦,脑中登时浮现出十二路夺魂刀法,当下一招牛头引路,大刀一横,只待朱邪未甘到自己跟前,非要将他腹下削破,肠胃流出不可。但朱邪未甘是个瞎子,更不知郭威使出的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这一剑来势之快,眼见便要刺中郭威胸口。郭威登时一愣,瞬时间心思电转,暗想:“我怎么忘了,他一个瞎子,哪里会理会我这套两败俱伤的打法!”但随即又想自己身形一偏,虽说被他刺中一剑,也未必能伤到要害,但这一刀他非要结结实实的挨上不可。他与朱邪未甘素无冤仇,虽说他脾气怪癖,但对自己并无加害之意,这一个多月来,从关外至潞州,他又对自己照顾有加,当下不由心下不忍,急忙就地一滚,滚到一旁。 朱邪未甘一剑不中,顿住身形,怒道:“你怕我躲不过你这十二路夺魂刀么?只道我一个瞎子,可怜我是不是?”话音未落,只见他手腕急转,大步跨出,瞬息间已使出十余招剑法,剑法之快,竟令郭威难以看清。 郭威暗自心惊,听朱邪未甘的口气,那是知道自己所使的是十二路夺魂刀,而他并不畏惧,心中暗想:“莫非他有破我刀法的之策?”其实十二路夺魂刀气象森严,一向有攻无守,而每一招攻出,均是夺人要害,快人一招,刀法以快、准、狠着称,焉有破法?朱邪未甘之所以不顾性命要杀了郭威,那是恼怒郭威数次坏自己好事。他数次可杀了郭威,但每一次均是起了爱才之心,这才没有痛下杀手,但郭威毫无感激自己之心,事事要与自己作对,这时他眼见大仇得报,又被郭威从中阻挠,他如何不气,是以暴怒之下,也顾不得死活,非要同郭威争个鱼死网破不可。 这时郭威见他长剑已至,剑招之快,更无从下手,心中惧意大盛,倘若一味躲闪,终是难逃朱邪未甘之手,当下一咬牙关,大刀一递,也不管这一刀能否砍中朱邪未甘。只听得“当”的一声,朱邪未甘的长剑已和他大刀撞在一起。郭威只觉手臂一麻,险些丢下刀来,急忙左手一掌推出。 朱邪未甘闻得掌风凌厉,跟着一掌拍出,郭威哇的一声,吐一口鲜血,向后退了五步,这才站稳身子。朱邪未甘却动也不动,立在当地。 朱邪未甘道:“好小子,想不到你内力恢复如此之快!”原来他只道郭威先前与段思平打斗耗尽内力,虽是短短片刻运功,也不至于内功全都恢复,是以这一掌只使上八成功力,但却未能将郭威震得心脉俱断,不由大为吃惊。 郭威只觉一口抑郁之气压在胸口,难以吐出,强行提一口气,道:“我……”话音未落,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朱邪未甘冷道:“瞎子颇有怜才之意,数次饶你不死,想不到你恩将仇报,数次坏我大事,今日说什么也留不得你!”话音未落,身形一晃,一掌便已朝郭威天灵盖拍出。 忽听西门无双喝道:“看掌!”只见他一掌倏出,朝着朱邪未甘左侧拍来。朱邪未甘只觉一阵掌风奔腾而至,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回风落雁掌,当下不再理会郭威,手腕一转,朝着西门无双这一掌之处拍出,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朱邪未甘退后一步,西门无双则一动不动。 众人均已看出这一掌是西门无双胜了,但他出掌在先,朱邪未甘抵挡在后,是以虽是暂时占了上风,其实胜负未分。 朱邪未甘冷道:“回风落雁掌,果然天下第一!”西门无双道:“此掌算不得天下第一!”朱邪未甘道:“莫非天下还有比回风落雁掌还要凌厉的掌法?”西门无双道:“素闻丐帮的降龙神掌乃至阳至刚的掌法,数百年来闻名江湖,回风落雁掌,只怕难以争锋!” 朱邪未甘道:“西门,今日会晤,瞎子不禁想起三十年前你我二人比武论剑之事,今日重逢,咱们也该当作个了断了!” 西门无双道:“是啊,也该当作个了断啦!” 郭威及段思平见他听他二人言语和气,又提及陈年旧事,无不心想:“莫非他二人三十年前便已交过手,只是胜负之事,却谁也没有说出口,想必是打了个平手!” 朱邪未甘道:“倘若今日是瞎子胜了,瑶瑶跟我走!”西门无双怒道:“呸!休想!”朱邪未甘淡淡地道:“三十年前,若不是瑶瑶出手相助,瞎了我的双眼,只怕你难以胜我!”西门无双点了点头,道:“贱内并非有意毒瞎你双眼,只是为了阻止你我二人比武,不得已才撒出万劫蝴蝶粉,本想令咱们眼前昏迷,什么也瞧不见时罢手,岂知你求胜心切,非要拼个你死我活。那万劫蝴蝶粉浸入眼睛,本当用清水清洗便可,但你一掌拍在我胸口,至我口吐鲜血到你眼中,瞎了你双眼,归根到底,这一切还不是都是你造成的?” 郭威听他二人提起三十年前的往事,不由暗想:“原来朱邪未甘之所以要走遍千山万水寻找西门无双的下落,并非报仇,而是要见一见那三十年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他朝屋内看去,只见阿瑶不知何时已站到门口,只见她虽是四十五岁年纪,又刚临生产,身子略有些肥胖,仍旧掩饰不住她眼神中的幽情,动人的容颜。郭威暗道:“是她这等女子,如何称不上国色天香?怪不得朱邪未甘瞎了双眼,仍是要再瞧她一瞧!”想到此处,不禁又想起沉鱼落雁的柴莹,娇美绝伦的凌雪,以及那精灵古怪的殷知画来。郭威心头一颤,暗道:“莹莹待我推心置腹,我怎可胡思乱想别的女人?” 只听得朱邪未甘长叹口气,道:“我至始至终都没有怪过瑶瑶!” 第180章 千年朱蛤丹 西门无双冷哼一声,这时阿瑶已从屋内缓步走出,西门无双忙道:“阿瑶,夜里有风,千万别着凉,你快回去!”那屋内的接生婆也急忙扶住阿瑶,道:“西门娘子,坐月子可不比其他,若是凉着些,老来非要落下一身月子病不可!” 阿瑶微微摇头,朝朱邪未甘道:“朱大哥,我毒瞎了你的眼睛,你从不恨我么?”她这时声音清脆,浑不似先前生产时嘶吼的嗓子沙哑那般,这时只听她声音动听,一口南腔夹杂北调,虽有些不伦不类,却也说不尽的动听。 朱邪未甘道:“瑶瑶……这三十年来,你过得快活么?”他复姓朱邪,然而阿瑶称呼他为“朱大哥”之时,不由心头一颤,这一声“朱大哥”早已是他日夜期盼。他复姓朱邪,但阿瑶只道他姓朱,是以常称呼他“朱大哥”。这时乍听她叫起,不禁想起三十年前的往事。那时他正值少年,意气风发要去江湖中闯荡一番,不料在云南山中迷了路,见到了那天正在荡秋千的阿瑶。那时她一袭白衣飘飘,宛如仙女,见到自己痴呆一般瞧着她,不禁害羞。她那时怪自己轻薄,出手要打自己,自己武功胜她百倍,却任由她打。直到后来,他才知道,眼前宛如天仙的少女竟是千毒教教主。千毒教教主一职一向传女不传男,更是挑选教中十五岁以上的处女,经过层层选拔,一旦坐到教主之位,终身不得婚配。他虽然早已听闻千毒教的恶名,但他仍是不怕,即便是死在阿瑶手中,也心甘情愿。后来他二人成了很好的朋友,虽说朱邪未甘几次险些表白自己一番爱慕之意,但又苦于无法开口。几次辗转之下,他想到一个好法子,便是以琴声唱出来。 朱邪未甘痴痴呆呆,想起那一首曲子来:昆仑台前肝肠断,思慕荆楚仙女蓝。西北转到南,可怜心不甘。收和颜静志,申礼防自持。相见独恨晚,鹧鸪声不闻。当即便拨动琴弦幽幽唱出,正是一首《菩萨蛮》。这一首词正是他当初表白的曲子,只不过阿瑶并非汉人,哪里懂得汉人舞文弄墨所唱的曲子,虽是听得好听,却不明其意,是以朱邪未甘虽然将自己的爱慕之情坦诉,却只怪佳人不懂,难觅其音。 阿瑶听他这时唱起,丝毫不似三十年前那般轻柔美好,反倒尽是一股苍凉悲叹的唱腔,不由跟着轻声唱起:“西北转到南,可怜心不甘……”登时珠泪盈盈,道:“朱大哥,你的心意我懂……可是……” 朱邪未甘道:“瑶瑶,如今你已不是千毒教教主,更不是昔日的蓝天王,只要你心中对我还有一丝,哪怕一丝的心意,我便心满意足了。我不恨你毒瞎我的眼睛,如今你老了变了模样也好,仍旧是三十年的模样也好,我都不在乎,在我心中,你永远是三十年的模样。我知道……这三十年来你风餐露宿,没少受委屈,我听闻你孩子逢灾,无不替你心痛,倘若你愿意,余生我会好生待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好么?”这一番话诚恳至极,显是压抑在心中早已数十年。西门无双眉头微皱,他本以为自己与妻子躲到深山三十年,朱邪未甘早已娶妻生子,想不到三十年来,他竟念念不忘旧情。 阿瑶身子一颤,瞬时又连连摇头,道:“不……朱大哥,我知道你待我很好,我很是感激,可是……”说到此处,又瞧了一眼西门无双,见他满怀关切的瞧着自己,又柔声道:“这三十年来,大哥待我很好,我并没有受半点委屈,我见到你来,心中也很是欢喜,可是如今咱们都老了,你头上也长了不少白发,为何还苦苦惦记着三十年前的事情?” 朱邪未甘厉声道:“瑶瑶……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这一生中,你从未爱过我?你说啊……”阿瑶见他一副模样发癫,显是乱了心智,心中不由大为可怜他,但自己何尝没有爱过他,只是却是一种将他当作朋友,当作大哥敬畏的那种,当下摇头泣道:“朱大哥,事到如今,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心中从未爱过你,只是拿你当作普通朋友。”朱邪未甘听她口气坚决,心头一颤,手中的胡琴便已跌落地上,他呆立良久,暴喝一声,道:“留你还有何用?”说话间一剑将胡琴斩断,只听得琴弦“噌”的一声,已断成两截,朱邪未甘大吼道:“欲将心事付瑶琴,弦断谁人听?”当下用衣袖一抹脸上的纵横老泪,长剑一指,道:“瑶瑶,你今日不跟我走,咱们就同归于尽!”话音未落,身形已化作一道剑光一般,径直射向阿瑶。 西门无双大喝一声:“朱邪未甘!”跟着双足一点,便已挡在阿瑶身前。只听得“噗”一声,朱邪未甘手中的长剑已从西门无双右胸刺入,直透至阿瑶肩膀处。朱邪未甘登时一怔,西门无双一掌拍出,将朱邪未甘连人带剑推出数丈之外。西门无双道:“朱邪未甘,我夫妻二人三十年前伤了你的眼睛,今日这一剑算还了当日之仇,你走罢!” 朱邪未甘被他这一掌震得肋骨断了两根,口中鲜血大吐,只见他摇摇晃晃的站起,道:“瑶瑶,你为什么不躲?” 阿瑶道:“倘若你想要我死,我便死,我死了之后,你也用不着这般伤心难过了。我丈夫再也不跟他师父师娘决裂了。我是个不祥的女子,算命的说我有克夫之相,你们瞧……”说着一指她左眼下一颗浅痣,又道:“算命的说,这颗痣是克夫痣。我自嫁给我丈夫,原本声名显赫的他,如今只得归隐山林,种地过此残生,他师父不答应我和他的婚事,他便跟师父师娘断了师徒关系,我二人生下的孩子从没有活过三岁的,不是夭折,就是失足坠崖,要不然就是在娘胎中便已逢了灾。人啊……枉活一生,也不知为了什么?如今我的孩子也都没了,我活着早已没了趣味,朱大哥,你想要杀我这就动手罢……” 西门无双转过身扶住阿瑶的双肩,道:“阿瑶……你胡说什么?”阿瑶苦笑摇头,泣道:“大哥,你不记得了么?那年咱们去华山,遇见的那个年轻道士,他说我有克夫之相,你虽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三十年来,这句话便如同一块烙印一般,深深地烙在我心口处,每及咱们的孩子不幸离去,我便想起那句话来,如今三十年啦,你每天过得都不快活,只道我不知道么?”西门无双道:“我没有过得不快活,有你陪着,我每天都很快活!”阿瑶苦笑摇头,将西门无双的手挣脱开,道:“你别骗我了……你眉头长年不展,虽然见到我时仍旧是和颜悦色,其实你心内快活不快活,我再清楚不过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这三十年来,我没能留下一个孩子,你心中如何能快活的起来?”她说到此处,又嫣然一笑,只是这笑中又似乎饱含无数心酸,道:“大哥,活着好累,我不想活……”说到此处,只见她嘴边留出一道黑血,身子一软,便要摔倒。 西门无双大叫:“阿瑶……”急忙将她抱在怀中,哭道:“你为何服毒自尽,要做这等傻事?你死了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怎么活啊?”手指连点她周身数处大穴,谨防毒液遍至全身。可是他忘了阿瑶曾是千毒教教主,下毒的本事又岂能和常人相提并论?这时她一旦中毒,任谁也救她不得了。 朱邪未甘听得阿瑶已死,不禁大惊,登时悲从心起,他知道阿瑶用毒之术极为超神,料想难以救活,当下悲痛不已,纵身大哭,赶至西门无双跟前,伸手欲摸阿瑶的脸。 西门无双道:“你别动她……别动她……都是因为你……阿瑶才会死……都是因为你……现下你高兴啦,你奸计总算得逞了……害我后半生要跟你一样,受尽孤苦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说到此处,一掌抬起,便要朝天灵盖拍去。 朱邪未甘急忙伸手一挡,道:“西门大哥!我……”这一声“我”叫出,便又纵声哭出。 郭威与段思平将方才之事一一瞧在眼中,无不大为惊叹,他三人均是昔日叱咤风云的人物,想不到这一生均是为情所困,而颓废丧志,不由得连连感叹。 忽听得朱邪未甘厉声高叫:“郭雀儿,郭雀儿!”郭威急忙应道:“前辈有何吩咐?”朱邪未甘道:“你自称百毒不侵,如今瑶瑶中毒身亡,你身上可有灵药吗?”郭威一怔,这才想起那日在雁门关外的不来客栈,自己曾夸下海口,声称自己百毒不侵,这时听朱邪未甘问起,忙道:“那不过是晚辈吓唬刘单鹤的话,又岂能百毒不侵?”但虽然如此,也是不禁想起,那日自己的确没有中毒,当下想起自己幼时中了独眼乞丐的蛇红毒,曾服下过一粒解药,想必是那解药的药性仍残留体内,是以这才百毒不侵。当下急道:“是了,晚辈曾蒙药王门凌老神医赐过一粒解药!” 西门无双听到此言,不由微微一震,转过头道:“我师父……我师父送你的是什么解药?”郭威道:“那是十余年前的事了,晚辈也记不大清楚,只知道那粒丹药凌老神医已放了数十年,总是不舍得送人。”西门无双激动道:“是千年朱蛤丹,是不是?”他一经叫出那丹药的名字,郭威登时心头一亮,拍手道:“正是!” 西门无双喜道:“太好啦!原来冥冥中自有天意,小兄弟,你快过来!”郭威快步走到跟前,西门无双道:“我须用你一些活血方能救活我妻子!”郭威点了点头,西门无双当下将长剑取过,将郭威手指割破,将他手指塞入阿瑶口中。 约过了半柱香时刻,西门无双将阿瑶扶起,潜运内力至她背后灵台穴,忽听得阿瑶咳嗽一声,朱邪未甘大喜道:“瑶瑶……瑶瑶……活过来了!” 第181章 伉俪情深 西门无双将手掌撤回,急道:“阿瑶……你干么要做这等傻事?”阿瑶听他声音呜咽,心下感动,道:“我……我命中克夫……再不想连累了你……”西门无双将她紧紧搂住,道:“什么克夫,都是狗屁!从今往后谁也别想将咱们夫妻二人分开,谁也休想……” 阿瑶刚苏醒不久,身体虚弱,只见她转头瞧向朱邪未甘,叫了一声:“朱大哥……”朱邪未甘道:“快别说话!西门快将瑶瑶送回屋中躺下歇息!”西门无双将阿瑶抱起,走进屋内,朱邪未甘也跟着走了进去。郭威及段思平均是一怔,心想他与西门无双先前还是一副你死我活的模样,现下倒冰释前嫌一般,不由纳罕不已。 阿瑶躺在榻上,心想自己所服之毒乃自己秘制的沾水封喉,向来服之即死,便是连大罗金仙也难以救活,但这时自己明明醒转过来,心中大为疑惑,虚弱道:“大哥……你怎会有神不知的解药?”这“神不知”正是阿瑶所服下的毒药,只因这解药入口即死,无色无味,叫作神不知。 西门无双道:“是方才那位小兄弟救活了你……你千万莫再做傻事了!”说着不由留下眼泪,道:“你一向胆小怕鬼……倘若你先离我而去,那阴曹地府无数恶鬼,你怎能不怕?倘若你死意已决,那我也不活了,即便到阴世间,也要跟你结为夫妻,替你赶走那些恶鬼!”这句话真情之至,朱邪未甘不禁跟着长舒口气,自愧不如。 阿瑶道:“那位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快请他进来!”西门无双道:“郭小兄弟,贱内有请,还请入室说话!”郭威进入屋内,朝三人行礼作揖道:“晚辈郭威,见过三位前辈!” 阿瑶见郭威身材高大,仪表堂堂,不禁暗暗点头,道:“我听大哥说,是你救了我?”郭威道:“是!若非朱邪前辈提醒,晚辈险些误了前辈性命!”阿瑶道:“我千毒教向来驭毒有术,单是最下等的毒药均是见血封喉,你又怎会解得我这神不知之毒?”郭威道:“原来前辈所服下的毒叫作神不知,晚辈孤陋寡闻,还请前辈莫怪!”顿了一顿又道:“晚辈原本也不知如何解毒,只不过朱邪前辈提醒晚辈,说晚辈身上的血液是解毒良药,这才冒险一试!” 阿瑶道:“你的血液可解毒?”郭威道:“正是!晚辈幼时曾中蛇红毒,险些丧命,多亏药王门凌老神医以千年朱蛤丹神药相赠,晚辈这才得以苟活!”阿瑶惊道:“千年朱蛤丹?那老不死的,竟舍得给你?”郭威道:“凌老神医慈悲心肠,不忍见晚辈就此死去,这才以解药相赠!”阿瑶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本事,他会将这灵丹妙药送与你!”郭威听她语气显是对凌霄怀恨不止,生怕自己多说一言,惹她不喜,当下不再言语。 只听阿瑶道:“我千毒教下毒,素来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那老不死的偏偏炼出一颗灵丹妙药,破我千毒教的毒!”西门无双道:“阿瑶……你太累了,快些歇息罢!” 阿瑶道:“郭小兄弟,你当真是胆大的很啊!”郭威只道是她恼怒自己以药王门的药破了她千毒教的毒,令她心下不悦,惶恐道:“晚辈并非有意得罪前辈,还请前辈莫怪!” 朱邪未甘道:“瑶瑶,是我令他解毒的,你若怪罪,便连我也一同怪罪好了!”西门无双也道:“阿瑶,这位小兄弟不知你与师父他老人家有过节,常言道:不知者无罪。你就别难为他啦!”郭威见西门无双及朱邪未甘对眼前这位阿瑶无不唯命是从,心想:“她究竟有什么好的,竟将你们两人迷得神魂颠倒!” 只听阿瑶道:“小兄弟,我并非气量狭隘怪罪你。我说你胆大,是因你敢将手指割破,放入我口中,你可知我所服的神不知,那是沾身便死,何况是吞入腹中,你想也不想,以手指沾我口中唾液,你可知你早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么?” 郭威笑道:“晚辈不知这神不知的厉害,更未听闻,只是见前辈一时想不开服毒自尽,又见西门前辈及朱邪前辈悲痛欲绝,这才铤而走险,胡乱一试,想不到歪打正着,倒救了前辈。” 西门无双等人见郭威心胸豁达,无不称赞。西门无双道:“郭小兄弟,方才情急之下,忘了那神不知毒性的厉害,险些害你性命,幸而天可怜见,你与贱内安然无事,愚兄在此谢过了!”说着便要躬身下拜,慌得郭威急忙扶住,道:“不敢当!晚辈幼时便已听闻西门前辈大名,如雷贯耳,想不到今日在此邂逅,那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日后前辈若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尽管开口,晚辈莫敢不从!” 西门无双道:“你与我平辈,用不着前辈前,前辈后的客气,如若不嫌,称呼我一声西门大哥便是!”郭威愣道:“晚辈怎敢与前辈平辈相称?”西门无双道:“我观你轻功、刀法乃是盗王门一派,是不是?”郭威点了点头,暗赞他见多识广。只听西门无双又道:“你师父郭老大侠与老夫的师父乃是平辈,郭小兄弟自然与我也是平辈了!”郭威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晚辈……”见西门无双脸上不悦,急忙道:“小弟见过西门大哥!”说着又作了一揖。 西门无双将他轻轻一托,郭威只觉一股柔和之力,当下挺直了身子。西门无双道:“郭小兄弟,你救了贱内,愚兄感激的很,今夜你便在此歇息一夜,待明日再行赶路,只是房屋简陋,还请小兄弟莫要嫌弃!”郭威忙道:“岂敢,岂敢!”西门无双朝那接生婆道:“徐大娘,你将这位郭小兄弟及那位小友带到南屋歇息!”那接生婆应了一声,这才带着郭威及段思平去了。 待郭威走后,西门无双道:“朱邪未甘,你我二人今夜不分胜负,倘若你仍要报仇,今夜是不成了,明日老夫自当奉陪到底!” 朱邪未甘叹一口气,道:“三十年啦,这三十年来,瞎子踏千山,涉万水。为的便是寻着你……唉……”说着又长叹一口气,显是心中又有难言之隐,顿了半晌又道:“这三十年来,我听闻药王门凌老神医与你断了师徒关系,将你逐出药王门,只因瑶瑶是魔教教主,是以日夜夙叹,唯恐瑶瑶跟着你受了委屈,过得不快活,想要见她一面……如今人也见着了,你夫妻二人比翼连枝,相濡以沫,瞎子也放下心了!”他自瞎了双目,早已对世间之事冷漠,却唯独不忘蓝瑶瑶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是以三十年来,踏遍青山无数,为得便是要见她一面。今夜见她由生至死,由死还生,心中感慨不止,这时他忽然感悟人生一世,到头来还不是化作一堆黄土。 阿瑶心下感动,道:“朱大哥……谢谢你惦记我……我……”朱邪未甘摇了摇手,将身子背了过去,道:“既然你夫妻伉俪情深,瞎子又何苦多此一举?瑶瑶……我走啦,你好自为之,倘若西门无双胆敢有半点对你不住,瞎子绝不会饶了他……”说着缓缓走出。 阿瑶叫道:“朱大哥……”朱邪未甘头也不回,只是将手摆了一摆,便已走远。皎月之下,只见他瘦骨棱棱的身影,片刻间已消失在夜色之中。这其中的孤独滋味,又有谁知? 阿瑶眼眶含泪,目送朱邪未甘离去,良久才惊觉过来,急道:“大哥,咱们的孩子,孩子呢?” 西门无双急忙奔回院中,将那婴儿抱入屋内,两人瞧了许久,见那婴儿紧闭双目,模样极为可爱,就好似睡着一般,二人无不落泪。 第182章 巧言令色 次日一早,郭威与段思平早早醒来。西门无双早已命那接生婆做了早饭,在东屋厅内恭候他二人,郭威道:“昨夜叨扰已心中不安,如何敢求前辈一饭?”西门无双道:“郭小兄弟与我夫妻有救命之恩,愚兄心下颇为感激,山野残羹,还请二位莫要嫌简!”郭威及段思平齐道:“岂敢,岂敢!”两人当下入座用饭。 郭威昨夜见西门无双时,那时正值夜深,只道他面容颇老,今日一早观之,却见他面容清瘦,神采奕奕,只不过长年种地,是以面色黝黑,与段思平的肤色倒不相上下。只见他虽是一脸淡然,然而眉宇间似有一股悲痛之意,郭威知道他昨夜丧子,现下仍是哀伤不已。 三人寒暄几句,西门无双问起郭、段二人怎会与朱邪未甘同行,郭威当下将自己在契丹皇城被宇文求善打伤,又撞见朱邪未甘逼迫凌氏兄妹,将自己请朱邪未甘帮忙救人后带他去药王谷一事简述一番。西门无双点了点头,道:“敬儿他兄妹二人,很有骨气。我小师弟后继有人啦!”说着不禁长舒口气,又道:“郭小兄弟,我药王谷自祖师爷开宗立派以来,一向隐秘世间,世人更是少有人知,日后若再有人花言巧语想从你口中套出药王谷所在,还请小兄弟千万莫要告诫他人!”郭威见他一脸严肃,急忙起身行礼,道:“那夜事态危急,晚辈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西门大哥勿怪!”西门无双摇了摇手,道:“快请坐,快请坐!” 待郭威坐定,西门无双又道:“以朱邪未甘的武功,只怕在我恩师手上走不过十招!只是恩师日益年迈,身体大不如从前,是以能少跟人打斗最好。”郭威道:“是!”西门无双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过了半晌,郭威问道:“西门大哥,你在这山中住了多久啦?”西门无双道:“少说也有二十五六年啦,怎么?”郭威道:“那你可听说此处有座恶虎山庄么?” 西门无双道:“恶虎山庄?”不禁眉头微皱,沉思片刻,道:“没听过,那是什么地方?”郭威料想西门无双定不会听过,他夫妻二人本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虽说归隐山林,自然在人前不会显露武功,而白虎帮等人均是江湖中人,自然不会与这山中的穷苦百姓为难,是以他与白虎帮虽都在这太行山之中,却各自相安无事。西门无双自幼时父母双亡,他与孪生哥哥均被凌霄所救,并收留为徒,因江湖中盛传的疾风宝剑在他师父凌霄手中,以致群雄争夺,他兄长惨遭杀害。(详见拙作《疾风游侠录》)他自小经历江湖惨事,早已厌倦了江湖厮杀,是以自邂逅千毒教教主蓝瑶瑶之后,两人一见倾心,又不得师父、师娘许可,只得背了师父、师娘从此隐居山林。他性子刚烈,却也是一副侠义心肠,见郭威打听恶虎山庄的去处,但自己却从未听闻此间有什么恶虎山庄,当下只得实言相告,并不知晓。 郭威将自己十余年前被困恶虎山庄,以及段思平的父亲段保隆被宇文求善所杀,自己的义父许掌柜也身陷牢狱之事备说一番,西门无双道:“久闻宇文求善剑法精奇,向来与我齐名,却不知他白虎帮竟从湖心岛搬至此间,想必老夫退隐这数十年,真的是孤陋寡闻了!”随即又道:“郭小兄弟,你刀法精妙,已深得郭老前辈真传,这位段小友的气冲剑法,更是百余年来的奇功,倘若你二人合力,定能胜过那宇文求善。” 郭威及段思平二人知道西门无双乃绝世高手,听他称赞自己二人,均是胜券在握,料想此行定能得报大仇,何况白虎帮的左右二使及长老屠啸天均死在郭威之手,他的左膀右臂已去,料想白虎帮其余众人均是乌合之众,自然不在话下。 郭威又借了些面粉,扮作秦英林的模样,又将段思平扮作冷一枫的模样,这才辞了西门无双,自去找寻恶虎山庄的入口去了。西门无双一向侠义为怀,本想同去,相助他二人一臂之力,但他方临丧子之痛,心中又难过不已,又担心妻子伤心难过,只得送郭威及段思平二人数里方回。 郭威二人行了半日,这时正值盛夏之际,虽是酷热无比,但山野之中枝繁叶密,大树参天,遮云蔽日,将日头尽数遮挡,是以二人并未觉得炎热。郭威道:“冷兄弟,咱们歇息片刻再行赶路吧!”却见段思平竟似不闻,郭威叫道:“冷兄弟!”段思平这才回转过身,道:“郭兄是叫我么?” 郭威笑道:“段兄,我将你易容改装成冷一枫的模样,从现下起,到咱们入了恶虎山庄,你只道自己是冷一枫,千万别露出破绽,被人怀疑。”段思平一拍后脑勺,笑道:“若非郭兄提醒,我险些忘了。”郭威急忙嘘了一声,道:“我是铁扇仙秦英林,冷兄切莫喊错了!”段思平点头道:“是,是。秦兄,那恶虎山庄究竟在什么地方,眼见日头偏西,咱们别是又迷了路吧!”郭威道:“我只记得入口是在一条断流处,咱们只须找着河道,我便能记起,咱们先歇息片刻,我将你得意武功略说一番,咱们两人先串通好了,才能骗过那守门之人。” 两人当即坐在一块大石之上,郭威将冷一枫最擅长的烈火掌使了一招,道:“这便是那烈火掌,不过冷兄你向来沉默寡言,是以别人问起你来,你只须点头或是摇头,尽量少说话,一切由我应付。”段思平点头称是,郭威又道:“秦某与冷兄虽是在晋王李存勖王宫当差,实则是白虎帮门下,咱们自从跟了宇文帮主,向来是吃喝不愁,只是帮主他老人家一向戒心重,唯恐咱们兄弟二人背叛,赏赐咱们三毒腐尸丹的神药。这神药调制极为不易,一年才会派人送一次解药,你可要记住了。”段思平左右瞧了几眼,并未见四周有什么动静,心想:“此间只你我二人,你这般小心,忒也小题大做了。”心中虽这般想,只是连连点头。他不知郭威这盗圣二字的由来,那是行事倍加小心,即便是无人处,也要将戏做足,只怕这山中暗藏着白虎帮的暗哨,倘若被人偷听了去,岂不是半途而废。 他二人歇息片刻,又捉只野兔充饥,这才赶路。约行了五六里山路,忽听得潺潺水声,郭威欢喜道:“到了!”急忙快走几步,转过几处山弯,只见山脚下一条河流缓缓流过,郭威叫道:“冷兄,快些!”当下施展轻功,奔至山脚下的河流处。待至河流处,段思平也已跟到,郭威左右瞧了几眼,道:“倘若没错的话,这条河道的上游处便是入口。”两人并肩齐行,沿着河道向上走了约十余里,只见河道越来越窄,到得后来,竟连一丈宽也不足,郭威激动不已,遥遥望见几座山峰高耸云霄,那河流在山峰底下便已不见。 郭威大喜,知道这正是恶虎山庄的入口,当下奔至一座山峰底下,只见那山峰底下有一个大坑,显是被人掏空一样,一洼积水,缓缓向东流去,到下游处河道渐宽,正是那恶虎山庄的秘密入口。当下在一洼积水北岸的山壁之处摸索,盗王门一向入室偷窃,何处有机关,何处有暗室,他一眼便可辨识,这时见一块手掌般大小的石头突出,当即用手一按,只听“噌”的一声,那山壁见竟忽然闪出一道石门。向内望去,里头一片漆黑,郭威招手道:“走!”两人闪身进入。 这密道郭威幼时曾来过,那时他好奇不止,赞叹不止。今日故地重游,料想待会儿便要与宇文求善一场生死较量,想到此处时,不禁手心冒汗。密道之中极为宽阔,两边崖壁均是斧头凿的痕迹,两人转过弯,忽然间眼前一片明亮,正是这密道两侧所摆放的火把。忽听得脚步声响,郭威喝道:“什么人?” 只见对面一个弯口处,走出五六人来,那五六人被郭威这么一喝,均是吃了一惊,半晌才道:“你是什么人?”郭威道:“在下秦英林!”那领头的人听郭威自报姓名,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又道:“是秦堂主啊!属下听闻堂主在晋阳城,怎么忽然现身总舵了?”他虽然心中疑惑,但知道秦英林一向受宇文求善重用,又位居堂主之尊,言语之中客气不少。郭威心想:“这小子欺软怕硬,听说我是秦英林,说话客气多了,我须给他些脸色瞧瞧。”冷道:“我来总舵还须向你汇报吗?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听郭威语气冷峻,吐了一下舌头,道:“属下杜全成,见过秦堂主!”说着便行礼作揖,他身后众人也跟着行礼。郭威点了点头,道:“前面带路,我有急事要见帮主。” 杜全成道:“是!”急忙转身回去,郭威与段思平紧跟其后。待至这密道尽头,眼前豁然明亮,只见眼前的山壁之上雕刻一头野兽的石像,脚下是一条极宽的河流,郭威知道这是第一条密道,待过了天桥,便是恶虎山庄了。段思平第一次见这等奇境,不禁大为惊叹,暗想:“莫非对面的悬崖也被掏空了不成?” 只听得杜全成叫道:“世民兄,快开门!”话音方落,只见对面狰狞的石像忽然分作两半,一左一右缓缓移开,竟闪出一个门,门内站着一人,年纪约莫五六十岁,只见他面目苍白,显是长年不见日光所致。郭威见他身穿杏黄色的衣衫,正是十余年前那李世民的模样。 李世民道:“全成兄弟,这两位是什么人?”郭威道:“在下秦英林,有急事禀告帮主,还请李总管放桥。”李世民道:“原来是秦堂主,失敬失敬。”随即又微微一笑,道:“秦堂主远在晋阳,不知有什么要紧之事,竟亲自赶赴总舵?”郭威道:“秦某有什么紧要之事还须向你禀告不成?” 李世民听他语气不善,急忙赔笑道:“秦堂主莫怪,在下奉帮主之命,看守山门,没有帮主的命令,在下不敢妄开山门,即便是秦堂主也是不成!” 郭威见他皮笑肉不笑,不禁心下有气,但他素来聪明,知道是自己方才言语有些不当,他定是趁机为难自己,当下赔笑道:“李总管,还请劳烦你去禀告帮主,就说秦某有十分紧要之事禀告。”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大锭金子,随手朝他扔去。李世民用手一抄,将金子接住,掂了几下,道:“秦堂主前日刚派了两个使者同来,说是有要事禀告,怎地今日自己又亲自登门了?” 郭威心头一震,暗叫糟糕,当下笑道:“此事极为要紧,是以先派了他们几个来禀告帮主,但迟迟不见帮主下令,事态紧急,只得亲自走一遭啦!”李世民点了点头,道:“是啊,听说那刘知远是晋王的亲信,想不到秦堂主竟能将他拉拢入帮,实在是再妙不过,只是刘知远那厮忒也不明事理,竟然在山门处咆哮,若不是李某瞧在秦堂主的面子上,少说要教训他一番才是。”原来前日一个叫作刘知远的前来,说是有要事相商,见李世民多疑问了几句,便大发脾气,将他好生辱骂一番,他一怒之下竟然不开大门,那刘知远大骂不止,早有下人将此事禀告了宇文求善,宇文求善得知后,盛怒不止,将李世民严惩一番,是以李世民这才怀恨在心,今日见郭威假冒秦英林而来,心中怀恨,非要给他个下马威不可。 郭威从他口中已猜出几分,当下赔笑道:“那厮是晋王身边的红人,又掌管了不少兵马,所以一向骄横跋扈,但他若能为帮主所用,何愁大事不愁?不想那厮竟粗鲁无礼,得罪了李总管,秦某替他向李总管赔个不是,日后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不都是为帮主效犬马之劳嘛,是不是?” 李世民笑道:“还是秦堂主会说话,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跟着转身喝道:“放桥!” 郭威道:“多谢李总管!”李世民拱手道:“客气,客气!” 只听得“吱吱”两声,一道石桥从两边的悬崖上面缓缓降落,分别搭在两边悬崖的洞口上,郭威道一声谢,跳上石桥,走了过去。 李世民道:“秦堂主,帮主在论剑堂议事,你们二位只管去拜见便是,在下就不陪同啦!”郭威道:“好说,好说!”当下朝段思平一招手,两人快步走入。 郭威边走边想:“刘知远是什么人?方才我信口胡诌,说他是掌管兵马的将领,那李世民并未疑惑,显然是被我猜中了。只是他受秦英林所托而来,那究竟是为了何事?”想到此处,不禁又想:“我怕什么?今日与段兄弟前来,不正是为了取宇文求善的狗命么,还怕被他看破了身份不成?”想到此处,精神大震,不禁一挺腰板,大步迈入。 第183章 论剑堂 两人穿过洞中密道,行了将一里之地,忽然眼前一亮,郭威道:“前面是一片花园,那花园乃是按照五行八卦所摆,极为复杂,切不可进入其中。”段思平点了点头,郭威又道:“冷兄,今日你我二人共闯虎穴龙潭,那是十分凶险之事,你千万不可鲁莽,凡事看我眼色行事。”段思平道:“放心!” 两人又行了多半里地,已至密道出口,眼前豁然明朗,只见日头西斜,眼前是一片极为广阔的花园,盛夏之际,余晖照在群花之上,说不尽的妩媚。段思平不由大为惊叹,先前过“忘川河”、“奈何桥”时,已惊为天人佳作,而眼下竟恍如一片世外桃源,只见远处山峰高耸,重岩叠嶂,连绵无穷,花园四周是一排排房屋,鳞次栉比,气势恢宏。似这等宏伟奇观,只惊得段思平合不拢嘴。 郭威四处环视一番,见庄院中竟无一人,只听得偶有鸟语间关,静得出奇,郭威低声道:“冷兄,小弟须先找出我义父所在,还请你暂且别急着报仇,一切等我安排妥当。”他唯恐段思平见到宇文求善难以压制报仇之切,是以三番五次提醒他,切不可冲动。 段思平点了点头,道:“好说!” 郭威道:“跟我来!”说着沿着房屋前的一条小道行去。段思平紧跟其后。郭威边行边暗暗记下房屋上的门匾,这时行到尽头,只见后面竟还有无数排房屋,郭威心想定是白虎帮帮众所居之处,义父定是被关在最后的山洞内。当下又装作大摇大摆的模样,缓步而行,他知道这庄院内之所以无人站岗,那是因为宇文求善知道这山庄只有一个入口,且要进来须经过两道关卡,若非本帮之人,根本难以进来,是以山庄之中并无一人站岗。这样一来,郭威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山庄内随意走动。 这时转而向西,只见几株树后一座高台林立,正是郭威十余年前所见到的比武台,这时乍见,不禁想起十余年前段保隆等人在这台上比武的情景来,心中大为感叹,低声道:“到了!”段思平点了点头,心想将有一场恶战,不禁握紧了拳头,这时只觉得手心均是冷汗,随即又微微松开,暗暗平息心头的紧张之情。 郭威朗声道:“属下秦英林,拜见教主!”他声音洪亮,心想宇文求善此时若在屋内,定能听见。 未过片刻,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原来是铁扇仙到了,进来吧!”段思平心头一震,这声音正是宇文求善,只听得他声音平缓,但仍能送入自己耳中,不禁暗道:“此人内力浑厚,远在我之上,今日须倍加小心才是!”只听得郭威道:“谢帮主!”跟着走向前去,到那比武台前,只见右手处一座房屋,上写道“论剑”二字,知道正是宇文求善议事所在。 段思平抬头看了一眼,见“论剑”二字飘逸洒脱,可见题字之人定是用剑高手,只瞧了一眼,便低下头,跟在郭威身后。 两人进入屋内,郭威急忙跪倒拜道:“属下秦英林携本堂弟子冷一枫,见过帮主!”宇文求善道:“起来吧!”郭威道:“多谢帮主!”这才站起,微微抬头,只见宇文求善坐在正中,偷眼瞥去,见宇文求善左首旁边坐着两人,当先一人约四十余岁年纪,须发劲张,如同铁戟,自有一股威严神态,他旁边坐着一人,约莫三十余岁年纪,只见他鼻梁高挺,眉毛粗浓,正笑眯眯地瞧着自己。 郭威心想:“想必他二人中坐在首位的那四十余岁的男子便是刘知远啦!” 只听宇文求善道:“秦堂主,你前日曾传信,说有贵客将至,你公务繁忙不得脱身,怎地今日却贸然而来?”郭威躬身道:“属下已打探出那郭雀儿的踪迹,特来禀告!”宇文求善摆了摆手,道:“区区一个郭雀儿,值得你大惊小怪不成?”郭威道:“是!”宇文求善道:“你二人远道辛苦,快请坐下叙话吧!”其实宇文求善对待手下一向严厉,从不似今日这般客气,让秦英林等人入座,只因秦英林推荐两位重客,商讨大事,他不敢架子摆得太大,令他二人不悦,这才极为和气。 郭威刚坐下,只听宇文求善道:“石节度使与刘将军都是秦堂主引荐,你们一定极为熟识了,我便不介绍啦!”郭威道:“是!”心想:“原来同刘知远一块来的那人姓石,官儿做得不小,竟是个节度使,想必刘知远是他的属下才是。” 段思平眄目瞧向宇文求善,见他约莫四十不到,容貌清隽,双眉间隐隐藏着一股英气,显是一向发号施令惯了的。 只听那坐在那首的男子道:“秦兄弟跟老刘我是好朋友,此次老刘随石节度使而来,那也是秦兄弟举荐,想不到秦兄弟竟是贵帮堂主,哈哈……既然秦兄弟今日也来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啦,哈哈……”他声如洪钟,又哈哈大笑几声,郭威心想:“想必他便是刘知远了。”但听他说话毫无心机,心想他定是个大老粗,但转念又想既然他能在军中做到将军之职,绝非易事,要知道一个大老粗统领军队,只拼着性命不怕死,想要打胜仗,那岂不是笑话。 郭威笑道:“刘老哥为人爽快,快人快语,小弟最为佩服!只不过刘老哥的条件,只怕……”其实他并不知刘知远二人与宇文求善谈得什么事情,但听他口气,似乎并未是向白虎帮入伙的,唯恐宇文求善怀疑,当下先开口。 刘知远道:“秦兄弟,只怕什么?实话告诉你,倘若能助主公一统天下,宇文帮主定能封王拜侯!”郭威不知他所说的主公是何人,料想应是那姓石的男子,瞧了一眼宇文求善,见他沉默不语,恍如未闻,随即冷笑一声。 刘知远道:“晋王自从契丹皇城回来,主公已灭了后梁,现下又亲率大军伐蜀,如今捷报连连,打了好几个胜仗,但晋王眼见天下已得,登基称帝倒也罢了,却只封我家主公一个节度使兼太尉的职位,又赐什么狗屁铁券,竟连个王位也不舍得封,操他娘的……”说到此处,愤恨不已,不由破口大骂起来。 郭威一介江湖中人,不知朝廷什么官职,更不知晋王何时称帝,刘知远的主公又是何人,他见刘知远破口大骂,心想李存勖封石敬瑭为节度使,那也是不小的官职了。笑道:“节度使这官位算不得小啊,小弟听说晋王的父亲李克用,以及后梁的开国皇帝朱温,那都是从做节度使打下的天下啊,如今刘老哥的主公被封为节度使,那可是前途无量啊!” 宇文求善笑道:“秦堂主所言不虚!” 刘知远道:“节度使的官职虽然不小,但李存勖那老小子,猜忌心太重,竟派什么都虞侯做监军,他娘的……那姓朱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我家主公即便是吃饭睡觉他都要派人过问,他娘的,哪有这等事?”秦英林笑道:“刘老哥,这些事情你早已跟小弟抱怨过啦,要不然小弟也不会让你来见鄙帮帮主,是不是?”郭威素来聪明,这时听刘知远抱怨不已,心想定是他将此事告诉过秦英林,是以才会被秦英林做中间人,让他来找宇文求善相助。这一下正中刘知远心口,只听他又道:“是啊,老刘听说秦兄弟可助我家主公一统天下,便禀告了石节度使,邀他同来,你也是知道的,石节度使是主公的乘龙快婿,可谓是替主公操碎了心。” 那姓石的男子吭了一声,道:“刘将军……”刘知远急忙顿住声,道:“是!”郭威笑道:“石节度使既然来了,又与鄙帮帮主几日议事,怎么还拿不定主意?”那姓石的男子叫石敬瑭,也是一方节度使,他岳父李嗣源一向厚重寡言,英武独断,素来受军中将士拥护,他眼见李存勖猜忌岳父之心日益渐重,料想岳父一倒,他定会也被当作乱党被杀,是以未经岳父允诺,便前来与宇文求善议事,盼他相助。他自从刘知远口中得知秦英林乃是宇文求善的手下,而且李存勖皇宫中的侍卫大多已是宇文求善的属下,料想若成大事,须请他相助才行。岂知他与刘知远在恶虎山庄待了两日,宇文求善始终不提相助之事,不是谈些诗词,便即谈论江湖轶事,令他好生捉摸不透。这时他唯恐刘知远言多必失,出生制止,这才转头朝宇文求善瞧去,道:“宇文帮主,这两日来在贵庄耽搁不少时日,既然宇文帮主无心共分天下,那姓石的只好告辞啦!”说着便已站起,朝宇文求善拱一拱手,道:“告辞啦!”话音未落,转身便欲出门。 郭威急忙道:“石节度使,刘老哥且慢!”石敬瑭一顿身形,心想:“定有回旋之地。”当下也不转身,只是站着瞧向屋外。 郭威朝宇文求善躬身道:“帮主,眼见天色已黑,还请石节度使与刘将军在庄中暂歇一夜,明日再议如何?”宇文求善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道:“好说,好说!你与冷兄弟也奔波了几日,甚是劳累,一同歇息去罢!”说着拍了拍手掌,已有一人进入屋内,郭威暗道:“我来时庄中并无人影,这人又藏在什么地方了,怎地竟未察觉他呼吸之声?”想到此处,不由心下大骇。段思平也是一惊,跟郭威想得一样。 宇文求善道:“你带秦堂主及冷兄弟下去歇息,再送石节度使及刘将军回屋吧!”那人道一声是,转身朝郭威等人道:“诸位随我来吧!” 郭威素来知道宇文求善心机颇深,见他沉吟不语,丝毫不谈相助石敬瑭之事,那是另有所图,心想:“他定是不想同石敬瑭沆瀣一气,心中一定恼怒秦英林万分。”想到此处,心中未免一乐:“他爱怎样便怎样,反正我这冒牌的秦英林,也不惧他,他既是恼怒,也是恨秦英林罢了!”当下随着那下人而去。 第184章 粗中有细 众人在庄内行了许久,直至最后一排房子处,那随从道:“秦堂主今晚便同冷兄弟在此处下榻吧!”说着打开一间房屋的门,先行走入。郭威边进屋又偷偷瞧了一眼,见石敬瑭及刘知远朝东边第二间房屋去了,心中暗暗留神。 这时进入屋内,闻得一股淡然清幽香味,只见桌上放着一个黄金色的香炉,正微微冒烟,郭威常夜行白百户,知道这叫做瑞脑消金兽,富贵人家屋中常用它来烧一些香草,使屋内蒙一层清新淡雅之气。 那随从道:“秦堂主、冷兄弟,帮主有令,夜间不得随意出门,还请两位知悉。”郭威疑道:“这是为何?”那随从道:“帮主吩咐,自然有他的道理。”又道:“待会儿会有下人端茶送水送饭,两位稍歇,帮主若有事召见,定会派人通知。”郭威拱手道:“是,秦某记下了!”那随从微微一笑,这才退出。郭威出门相送,见他已走得远了,这才关了房门,低声道:“冷兄弟,你看此人武功如何?”段思平道:“我见他脚步沉稳,显是内力深厚,只是瞧他年纪约莫二十余岁,倒与这身内功有些言行不符了!”郭威笑道:“你我二人年纪与他相仿,而冷兄的武功却远高此人,这样说来,你也有些言行不符了!”段思平一怔,笑道:“秦兄是夸我?”郭威哈哈大笑,却不回答。 约停了半个时辰,天已大黑,郭威二人用过下人送来的饭菜,便端坐榻上运气,段思平却一旁悠哉品茶。待郭威吐纳方毕,段思平道:“秦兄喝茶么?”郭威摇头道:“小弟一向喜酒不喜茶。”段思平叹道:“真是好茶,秦兄可懂茶道否?”郭威摇头道:“倘若你说是酒道,在下便是和你聊上三天三夜也是不完,倘若论起茶来,小弟那是自愧不如啦!”段思平微微一笑,道:“南人好茶,北人好酒。也怪不得秦兄于茶道知之甚少。就像在下手中的这杯茶,乃是上等普洱泡制,你瞧他颜色深红如血,却又略带些清透,可谓是茶之上品。”郭威点了点头,只听段思平又道:“只是这普洱虽佳,茶杯却略有些美中不足!” 郭威瞧了一眼桌上的茶具,一眼便知是是杯中上品,只见那套茶具质地细腻,釉色洁白。他盗宝无数,富贵人家中的瓷器也好,金银财宝也罢,无一不识,是以一见之下,知道这是刑窑烧制出来的茶具。而刑窑是隋朝以来的官窑,所烧制的瓷器,均是御用瓷器,两百余年前,就是达官贵族,用者也是极少,而宇文求善将他两人随便安排一个屋子下榻,屋中陈设的茶具便是刑窑上品,不由得心下感叹,说道:“段兄不知,这套茶具乃刑窑所产的上等御用瓷器,你却说他美中不足,岂不是买椟还珠?”段思平道:“秦兄虽说是见多识广,但于茶具来讲,那是远不如我!”当下又道:“这普洱嫣红如血,倘若泡制此茶,该当用天青玻璃釉,青红相配,自有韵味。”郭威听他较起真来,不禁微微一笑,不予理会,段思平又道:“这天青玻璃釉乃越窑烧制,听说烧制天青玻璃釉极为不易,非要等到阴雨天时,才能将那天青烧成釉色,是以普洱该当配上极品的越窑天青玻璃釉,才算得上绝配。” 郭威笑道:“其实越邢二窑所烧出的瓷不分上下,只不过是些文人墨客非要分个高下不可罢了。我曾听我义父提起,说是唐朝有一个叫作陆羽的,他说什么刑窑如银,越窑如玉,又说什么刑窑类雪,越窑类冰。其实刑窑也好,越窑也罢,烧制出的瓷器各有千秋,难分伯仲。瓷器一类,并非以色彩而分,而是以做工及釉色分高下才对。小弟自以为鉴宝无数,这刑越二窑烧出的瓷器,那是各领风骚。其实这瓷器与人相同,均分三六九等,而这刑窑与越窑烧制的瓷器,均是上等,就好比武林七大高手,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他七人名列江湖七大高手,单是以武功而言,相对其他人,那自然是厉害许多,但他七人相比,那是难分高下的。” 段思平恍然道:“是啊!郭兄此言,令我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郭威听他称自己“郭兄”,惊得做出一个嘘声之势,低声道:“冷兄,小心隔墙有耳!”段思平自觉一时口误,不由惭愧点头。 郭威跟着一笑,道:“既然冷兄于茶道如此精深,小弟愿意陪饮几杯!”两人当即坐下一同品茶,过了片刻,茶水饮尽,郭威道:“罢了,今日以茶代酒,好不痛快!”话音未落,忽听得脚步声响,两人四目一对,登时屏住气息,过了片刻,只听那脚步声到他门前停下,紧跟着听见敲门声,郭威道:“请进!” 门外那人推门而进,郭威不由大吃一惊,这人正是刘知远。随即笑道:“原来是刘老哥,怎地还未歇息?”刘知远笑着低声道:“秦兄弟,在喝茶呀!” 郭威道:“正是!刘老哥要不要饮一杯?”刘知远摇头道:“老刘是粗人,只会喝酒,至于茶嘛,可不感半点兴趣。”郭威笑道:“啊哈,是了,刘老哥只对酒和女人感兴趣!哈哈……哈哈……”刘知远拍掌叫道:“秦兄不愧与我是至交,老刘这点小心思倒被你猜透了!”郭威哈哈大笑,心想:“此人粗中有细,到不可小觑了他!”只听刘知远又道:“秦兄弟,老刘我向来是爽快人,咱们就开门见山吧!”郭威暗笑:“果然有事!”却不言语,要听他所为何事。 刘知远清了下嗓子,才道:“秦兄弟是当今皇上眼前的红人,又是得力侍卫,皇帝最信任你不过了,倘若他知道秦兄弟是宇文帮主派到身边的奸细,那可大大的不妙啦!”郭威故作尴尬一笑,道:“刘老哥,你我是至交好友,你用不着拐弯抹角,有话明说便是!”刘知远笑道:“我家主公并无觊觎帝位的心思,不过是老刘与石节度使自己瞎操心,这个你也是知道的……”郭威点头道:“刘老哥是怕我会在陛下面前说露了嘴?”刘知远搓着手笑道:“那倒不是……”郭威听他话说了一半,显然已被自己猜中,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道:“刘老哥,倘若小弟要在陛下面前告发你,为何还会暗中唆使你来见鄙帮帮主?倘若此事东窗事发,别说是我,只怕连我白虎帮也要被李存勖那老小子连根拔起不可!”刘知远心觉有理,连连点头,过了良久,又道:“秦兄弟,实话告诉你,我二人来时带了不少人手,均在山谷中守候,倘若我与石节度使五日之内未曾出山,他们便只当我二人死了,第一件事便是禀告当今皇帝,说有人想造反……” 郭威一摆手道:“刘老哥,你不必吓唬我,我也把话跟你撩这儿,你见鄙帮帮主迟迟不肯答复联盟一事,怕他会将你二人杀之灭口,是不是?”刘知远脸色一变,随即强作笑容,道:“那怎么会?”郭威道:“咱们混江湖的,讲究的便是一个‘义’字,常言道:买卖不在仁义在。刘老哥尽管将心放在肚子里,再说啦,我铁扇仙秦英林在江湖上好歹也颇有些威名,倘若秦某要害你,想来以我的武功,夜间钻入你的大营取你首级,不是难事吧?” 刘知远心头扑腾一跳,笑道:“是,是!”郭威道:“宇文帮主素来谨慎,他迟迟不肯答应联盟之事,是恐怕你二人来者不善,是以要先派人查清了再做决断,如今我已赶至恶虎山庄,联盟一事,那是大有希望!”刘知远搓手道:“倘若秦兄弟能促成好事,劝动宇文帮主,老刘定会报答今日之谊……”说着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又道:“这是黄梨花木做成的桌子,秦兄若是喜欢,尽管去老刘府上搬去!” 郭威道:“哦?想不到刘老哥军旅出身,倒也懂得这木料。”刘知远笑道:“不瞒兄弟说,自盗魁温韬被我家主公大败,他府上的宝贝尽数被老刘搬空,只不过嘛……老刘我虽是粗莽汉子,对这些珍玩古画也好,瓷瓶佛珠也罢,也是眼热的不得了,是以报送了一少半给朝廷,剩下的一多半嘛……嘿嘿……”言下之意,那是说一大半的宝贝,都被他搬到自己家中了。其时天下大乱,温韬曾是耀州节度使,他在耀州之时,派遣几万人马,数次盗取唐代各个皇陵,其中唯有武则天的“乾陵”因机关重重,又数次遭天变,温韬只道是鬼神作怪,这才没敢挖乾陵,然而其余皇帝的陵寝,那是被他挖了一个底朝天,就差没将李世民的尸体翻过来。当时传言,温韬所盗取的宝贝数不胜数,据说单是字画,便可堆积成一座小山丘。其实那也不过是夸张之谈。 郭威笑道:“刘老哥忒也客气啦!” 刘知远见郭威脸上有喜悦之情,只道他便是答应了自己,又道:“其实……其实老刘还有一事……”说到此处,便即不语,只是盯着郭威看。郭威暗笑:“此人好生狡诈,他料想我会问他何事,是以只等我来问。我若是不问,岂不是不给他台阶下?”道:“刘老哥还有什么事?这般吞吞吐吐,扭扭捏捏,丝毫不像个决战沙场的将军。”刘知远道:“此事说来有些惭愧,秦兄也是知道的,老刘戎马半生,又常在军营过活,是以极少见女人……”郭威道:“刘老哥,至于女人嘛,我可帮不上忙!”刘知远道:“这倒不用你帮,老刘只想向你打听个人!” 郭威道:“不知刘老哥要打听什么人?”刘知远道:“盗圣郭雀儿!” 郭威及段思平四目一对,均是大惊,齐道:“郭雀儿?” 第185章 刘知远的小算盘 刘知远见郭威及段思平一脸惊愕,笑道:“怎么?”郭威道:“没……没怎么!不知刘老哥打听那厮作甚?”刘知远道:“秦兄弟,老刘听闻你此番陪皇帝前往契丹皇城,途中曾与郭雀儿交过手,听说他刀法极快,武功极高是不是?”郭威心想:“想不到他一个将军,倒也听过我的名字,不知他寻我想途什么,我须问明白了!”道:“不错!那厮武功高明,胜小弟百倍。刘老哥向我打听此人,莫非是与他有什么恩怨?”刘知远摇头道:“恩怨倒没有……方才也跟你二人明说了,老刘就痛快些,说来也有些惭愧,我听说柴美人跟郭雀儿私奔了,是不是?” 郭威一怔,暗想:“莫非他想要打听莹莹的下落?”当下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刘知远道:“唉……老刘素来好色,听说柴美人秀丽绝伦,乃当世第一美女,乍闻皇帝要将她献给耶律阿保机,不禁气得跺脚,只恨自己不能金屋藏娇,抱得美人归。现下听说柴美人竟跟了郭雀儿那小子,是以想向秦兄打听打听,那小子在何处?” 段思平道:“刘将军,郭雀儿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等又哪里知道他的踪迹了?”刘知远微微一笑,说道:“冷兄弟,你不必瞒我,方才咱们在论剑堂,秦兄弟口口声声说要向宇文帮主禀告郭雀儿的踪迹,现下你又说不知,那不是糊弄老刘吗?”说着不禁脸色大变,从方才谈笑风生,瞬息间变得一张脸怒气冲冲。 郭威道:“刘老哥,其实说与你也无妨,那郭雀儿武功高强,便是小弟也是他手下败将,你便是寻着他又能怎样?”刘知远听郭威语气之中大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意,不禁大为恼怒,冷哼一声道:“老刘手下兵多将广,各个驰聘疆场,无不是以一敌十,区区一个郭雀儿,怕他怎地?” 郭威道:“那郭雀儿号称盗圣,素来夜行千家百户,从无一人可察觉,刘老哥即便是人多势众,那郭雀儿想入你的大营之内,还不是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任你十万精兵,只怕也捉他不住!”刘知远呸了一声,骂道:“放屁!秦兄弟,你早先在江湖也是颇有威名的人物,怎地如今却这般担惊受怕?莫非那郭雀儿不是人,是鬼不成?”郭威道:“那倒不是!”刘知远道:“既然不是,那又怕他怎地?你尽管将他的踪迹告诉我,老刘自会找他晦气!” 郭威听他绕来绕去,不过是为了柴莹而要为难自己,当下不禁暗暗摇头,心想:“果然是红颜祸水!”当下只得道:“既然刘老哥不怕,小弟又怕什么?那厮现下在潞州城内,据说他要寻鄙帮帮主报仇!倘若刘老哥真要寻此人,那便在庄内盘桓数日,定能待那郭雀儿登门报仇,那时你再将他擒住,顺而打听出柴美人的下落。只不过……只不过柴美人虽说已背叛皇上,可是倘若皇上得知刘老哥将柴美人藏在军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知远冷哼一声,显是不所畏惧的模样,说道:“老刘如今连造反的念头都有啦,还怕什么李存勖不成?既然秦兄弟料得郭雀儿回来恶虎山庄,嘿嘿……”冷笑一声,便又不再说话。其实他表面上虽装作无所畏惧,但内心还是有些担心,唯恐此事李存勖得知后,先行找自己的麻烦,那时自己一倒,便不能相助自己的主公顺利得取皇位。但一想到柴美人的音容笑貌,不禁心痒难骚。柴莹之前在宫中时极受李存勖宠爱,刘知远曾进宫觐见李存勖时见过柴莹一面,是以一眼之下,再难忘怀,待听闻柴莹与郭雀儿私奔之事,不禁心下大喜,如今正是抱得美人归的大好时机。 郭威听他语气之中大有不屑一顾的意思,当下微微一笑,心想:“倘若你得知我便是郭雀儿,非要将你气个半死不可!”说道:“刘老哥,今夜前来,只为此事?”刘知远哈哈大笑几声,道:“老刘深夜造访,实在冒昧,这就回去歇息,秦兄弟、冷兄弟,你二人早些歇息罢!”说着依江湖规矩拱了拱手,这才开门而去。 段思平笑道:“秦兄智勇双全,小弟好生佩服!”郭威一怔,道:“冷兄此话何意?”段思平道:“刘知远扬言在庄外埋伏了数千精兵,为的便是万无一失,如今你三言两语骗得他非要留在庄内不可,那时咱们二人即便杀宇文求善不得,也留下一条后路,是不是?” 郭威嘿嘿一笑,不再言语,心想段思平无论智力还是武功,均在自己之上,此人倘若一心向善倒也不惧,怕只怕他日后因某些事情而与自己殊途相反,定是自己的一个劲敌。当下不再理会,悄悄打开门,抬头只见一弯牙月,虽有星星无数,四下里却是一片漆黑。转过身朝段思平道:“冷兄,我去打探一下我义父的下落,你呆在屋内,千万不可随意走动!”段思平点了点头,低声道:“用不用我同去?”郭威道:“这山庄之内暗哨无数,机关重重,冷兄你未曾做过偷盗的勾当,一不小心,难免被人察觉,还是小弟一人打探的好!”段思平关切道:“小心!”郭威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才悄声走出。 郭威查看四周不见有人,当下身形一纵,掠至刘知远所居屋中的窗外,只听得刘知远道:“石大人,你说宇文求善那老小子究竟会不会与咱们联盟?”只听石敬瑭道:“此人素有心机,自你我二人来到这恶虎山庄之中,他只字不提咱们为何事而来,只说些客气话,什么久仰咱们两个在军中的威名,是不是?”郭威不听刘知远答话,心想他定是点头应对,只听石敬瑭又道:“直至今日,你再沉不住气,将咱们所为何来之事说出,他却只是微笑不答,任凭你答应封王拜侯,他也是置若罔闻,显然是不想与咱们联盟。” 刘知远道:“那也不见得……依属下以为,宇文求善一向谨慎,他帮中甚广,倘若真要和咱们联盟,他恐怕事情败露,以致他白虎帮被一举歼灭,那样一来,他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帮主之位,岂不是白白浪费?”石敬瑭道:“你怎知道,莫非是秦英林那老小子告诉你的?”刘知远道:“正是!”石敬瑭长叹了一口气,过了良久才道:“秦英林究竟靠不靠得住?他可是在李存勖身边做了将近二十年的侍卫!”刘知远笑道:“石大人但请放心,秦英林早已是宇文求善那老小子的心腹手下,他蛰居李存勖身畔,只怕也是蓄谋已久了!”石敬瑭道:“是啊,宇文求善能将李存勖身边的侍卫全都纳为自己手下,为他卖命,看来此人非但是武功高手,还是一个阴谋家。” 刘知远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是要咱们承诺给秦英林等人些好处,他跟谁卖命不都是一样?”石敬瑭一怔,疑道:“你的意思是?”刘知远道:“当然是离间秦英林与宇文求善,待秦英林心灰意懒,他在皇宫中振臂一呼,只怕宇文求善潜伏在皇宫中的侍卫,非要改投咱们不可!”石敬瑭道:“老刘,你可有什么妙计?” 刘知远嘿嘿一笑,道:“石大人放心,此事保管交在我身上!”石敬瑭微微一笑,道:“好,我可等着要看好戏了!”刘知远乃是他麾下的一个将军,曾数次在军中救他性命,后来他大赏刘知远,又恳求李存勖封刘知远做自己一个帐下将军。刘知远自当了将军,每及出战,无不凯旋而归,石敬瑭也常常暗自得意,自己慧眼识人。这时见刘知远一副胸有成竹,只道他有什么好的计策。 刘知远道:“石大人但请放心!”两人又闲谈片刻,不久便即睡去。郭威立在窗外,什么也没打听着,不禁索然无味,这时他悄掩声息,缓缓朝屋后的山壁处走去。 郭威行出未十丈,唯恐庄中有暗哨,当下隐身藏在暗影之处,学着野猫叫了几声。过了片刻不听有人,又学着叫了几声,这声音惟妙惟肖,在深夜间颇为高亢,倒似一只发情的野猫一般。 忽听得一人道:“方兄弟,你听,是什么声音!”这人说话声音虽轻,仍是传在郭威耳中,郭威听他声音显是在前方不远之处,心想:“这山壁之上果然有暗哨。” 只听另一人笑道:“定然是一只发情的野猫!”先前那人道:“方兄弟,咱们站哨少说也有好几年啦,这庄中固若金汤,又怎会有什么野猫?”姓方的男子道:“猫又不像狗一般不会爬树,你可知猫最厉害的便是爬树了,相传一只猫有九条命,即便是不小心从树上掉下,也不会摔死!”先前那人道:“什么狗屁九条命,若是撞见老子,非要将它捉来吃了不可!” 姓方的男子道:“猫肉酸而无味,难以下咽,吃它作甚,再说了,咱们在恶虎山庄中,倘若生火吃肉,倘若被帮主得知后,非要将咱们一刀杀不可!”先前那人道:“撑死胆大的,吓死胆小的!方兄弟,你在这儿好好守着,我先去将那只猫儿捉来。” 郭威听得他只身一人要来,心中暗喜:“那再好不过了!”当下又学了几只猫叫,话音未落,只听脚步声息渐重,郭威从他步法中已然听出,此人虽然懂些武功,倘若遇到自己,一招便可将他击败。只听得那人脚步声息渐重,郭威又学了一声猫叫,只见一条人影已到眼前,郭威伸手一点,那人哼也没哼一声,便已昏死过去。 郭威学着那人的声音“哎呦”一声,那姓方的男子听见呦呵声,急忙叫道:“老彭,老彭……”叫了半日,并未听见那叫老彭的男子答话,那姓方的汉子大骇,但担心那叫老彭的男子安危,只得出来找寻。 郭威躲在黑暗处,只听得那姓方的男子脚步声越来越轻,心知他若看见老彭的身体,非要大声叫出不可,当下凝运内力,只待他一现身,先将他穴道封住,让他叫不出声来才是。 第186章 父子相认 只听那人脚步声近,郭威缓缓藏身在那姓彭的男子身后,将自己遮掩,只听那姓方的男子道:“啊……老彭,你小子站在这儿作甚,吓死我了!”说着伸手去拍那姓彭男子的肩膀,方欲将手伸至他左肩处,郭威忽然出手,捏住他手腕处要穴,低声道:“你胆敢叫出声来,我一掌将你毙了!”那姓方的男子遭此变故,早已大惊,待惊觉之时,手上要穴已被捏住,顿时浑身酸软,当下连连低声道:“饶命,饶命!” 郭威道:“饶你一命倒也可以,我问你,许掌柜关在什么地方?”那姓方的男子道:“我……我不知道啊!”郭威冷道:“我数三下,你若不说,那也只好将你们两个杀了!一二……”姓方的男子听他不似恐吓,急道:“我说,我说!” 郭威道:“快说!”那姓方的男子道:“在飞虎洞内……”郭威道:“那是什么地方?你带我去!”那姓方的男子哆嗦道:“去不得……去不得……好汉爷,那是本帮禁地,若无帮主手谕,任谁也不得踏入一步!” 郭威在姓彭男子身上一拍,将他哑穴解开,冷道:“你去不去?”那姓彭的男子忽然遭到郭威偷袭,这时一经解开穴道,便要张口大骂,郭威一掌在他头顶拍落,那姓彭的男子哼了一声,身子一软,便已倒在而亡,郭威道:“你若不带我去,下场跟他一样!”那姓方的男子骇然大惊,道:“去……去……小人这就带你去!” 郭威让他转过身去,一掌贴在他背后,道:“你若是有半点不老实,老子一掌先将你毙了不可!”方姓战兢兢道:“是,是!”当下缓步走在前头,郭威紧跟其后,但手掌始终不离他背心。 这时两人转入山壁之内,那姓方的汉子在一块大石上按了几下,“噌”的一声,眼前竟开了一道山门,朝内望去,竟是一个山洞。洞内灯火通明,每隔两丈远,两边各有火把照明,行了将近一里余地,出了山洞,眼前又是一片漆黑,郭威借着星光忍不住四处环视一番,只见眼前是另一座山峰,不禁暗赞:“好去处,倘若不是此人带路,我是决计不会找到这儿来!” 忽听得一人道:“方兄弟,你不在外面好好巡逻,跑到这儿作甚?”郭威手掌轻轻一按,示意他不可乱说话,那姓方的男子笑道:“咱们山庄固若金汤,就极为隐蔽,十几年来不曾听过有什么盗贼呀,刺客呀潜入庄内的,再说啦,这长夜漫漫,忒也难熬,这不前来瞧瞧你们两位,看看能不能讨些酒喝!”那姓乌的男子笑道:“别人都说就你方老弟最爱偷奸耍滑,知道我们这儿有好酒,每轮到你值夜,非要来讨酒喝不成。说实话,我早就等你多时啦,现下已让老黄去调些下酒菜啦!” 姓方的男子拍手叫道:“那再好不过,咱们这就喝他娘的几杯!”那姓乌的男子道:“好说,好说!咦,你身后这位兄弟是谁?” 姓方的男子道:“我身后?我身后有人吗?”老乌道:“怎么?你不知道?你回头看下,你身后明明站着一人!”姓方的男子笑道:“乌老大,你知道我一向胆小,千万别吓唬我……”说着已装作声音颤抖。老乌一拔兵刃,指着郭威道:“你是说什么?” 姓方的男子道:“乌老大……我身后……当真有人?”老乌道:“我骗你作甚,你若是不信,回头看一眼便知!”那姓方的男子急忙回头,却已不见郭威的踪影,只听得一声闷哼,回过头来时,只见老乌已晕倒在地,他惊道:“你……你杀了他?” 郭威道:“他不过是晕了过去,快打开洞门!”姓方的男子道:“是。”当下快走几步,在山壁上摸索片刻,只见他手腕一转,一道石门应声而开。只见里面站着一条大汉,正抱着一坛酒,手中端着一碟花生米,见到姓方的男子,吃惊道:“老方,你干么……”随即又看到倒在地上的老乌,道:“你……”姓方的男子叫道:“有鬼,有鬼!”跟着便已跑进洞内,未等那大汉反应过来,郭威身形一晃,便已将他打晕,伸手将他手中的酒坛接过,眼见一碟花生米将要落地,郭威脚尖一挑,那碟子凌空翻了几番,花生米尽已散落一地,郭威将碟子抄手一接。 那姓方的男子见郭威动作之快,不由大为惊叹,郭威道:“还有多远?”那姓方的男子道:“里面……里面就是!”郭威道:“好说!”手中碟子一甩,击中他膻中穴,姓方的男子身子一软,便已昏倒在地。郭威提起酒坛一闻,知道这是上等竹叶青,而在这山洞之中,有如此好酒,定然是义父向宇文求善讨要来的,这些看守他的人,定然是私自贪污,据为己有。想到此处,不由得心头一酸,眼眶已然湿润,想起这十余年来,义父独自被关在山洞中不见天日,也不知这千千万万个日夜是怎生度过的。 当下将酒坛子封口打开,豪饮数口,大步朝内走去。待转过一个弯,里头漆黑一片,当下从怀内取出火折子,从两边石壁上取出一根火把点着,四处环视。他自跟随郭韬学艺,早已将入室盗窃所需的本事尽数学会,这时他身处暗室,只见左手处的山壁突出,当下用火把一照,用手在墙壁上摸索几下,忽觉一块石头突出,当下用手一按,只觉石头向内缩了进去,过了片刻,嗖的一声,膝盖处闪出一个小口,郭威大喜,知道这定是囚禁义父的地方,当下便蹲下身子,忽然嗖的一声,郭威不及反应,只觉脸颊上一热,用手一摸,竟是一口浓痰。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大笑,道:“臭小子,老子有不曾叫你,你为何打扰老子睡觉?”郭威听得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义父,当即叫道:“义父,是我……”说到此处,再抑制不住心内苦楚,已哽咽起来。 那老者道:“我呸!”跟着又是一口浓痰,这时郭威已然防范,将头一侧,便已躲过,道:“义父,你干么吐我,我是你的孩儿,郭雀儿啊!” 那老者道:“义父,你干么吐我,我是你的孩儿,郭雀儿啊!”郭威道:“义父,你别胡闹啦……我是来救你的……快跟我走!”那老者道:“义父,你别胡闹啦……我是来救你的……快跟我走!”声音不但惟妙惟肖,竟连郭威略带哽咽的腔调也是一模一样。 郭威素来知道自己这个义父天性顽皮,当下也不生气,笑道:“好好好,你又想学我说话是不是,你忘了么,你每次学我说话,可都不是我的敌手。” 那老者一怔,这才仔细打量郭威,只见他浓眉大眼,脸上颇有威武倔强之气,道:“你……你真的是郭雀儿?” 郭威笑道:“如假包换!”这时郭威已然看清,这老者正是义父许掌柜,十余年未见,只见他两鬓斑白,胡子邋遢至极,脸色苍白,显是不见天日太久。郭威心头一酸,便已落下泪来,道:“义父,这十余年来,孩儿无不挂念,只是我武艺未能学精,不能及早救你脱难,还请义父莫怪孩儿!” 许掌柜道:“你真的是郭威,郭雀儿?”郭威点头道:“义父,是我!”跟着学了几声鸟叫,什么追魂鸟、鹧鸪、夜莺、黄鹂鸟等等,许掌柜听他瞬间已换了十余种鸟儿啼叫,心中大喜,这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盼着能救自己的义子郭雀儿。当下喜道:“孩儿,快打开洞门,救我出来!”原来自宇文求善从契丹皇城回来,得知盗圣郭雀儿竟原来是许掌柜的义子,而当初和许掌柜关在一起的那个孩子,便是如今的郭雀儿,只是他总是未能想通,郭威当年是怎生逃走的?此次前去契丹皇城本也是奔着真的传国玉玺去得,但是他万没想到,他手中的传国玉玺也是个赝品,真品却不知什么时候被许掌柜调了包,是以他回到庄内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许掌柜问明此事。只是许掌柜忒也硬气,任凭宇文求善如何花言巧语,他始终不上他的当,更丝毫不透露出郭威是怎生逃出恶虎山庄的。问到后来,宇文求善没了耐性,便下令要恶许掌柜三天三夜,瞧他究竟有多硬的骨头,岂知许掌柜这人天生好胜,三日来眼见饿得没有半点力气,却始终不肯将当年的事情全盘托出。 宇文求善用硬的不行,心生一计,便每天派人假装郭雀儿,来骗许掌柜。岂知他派过去的手下见着许掌柜还没说几句话,便已被许掌柜骂了回来。宇文求善大为着急,心中却又嘀咕:“莫非他见过郭雀儿?只是这恶虎山庄素来只有一条通道,郭雀儿即便是插了翅膀也难以飞进来,许掌柜又是如何得知他派的手下之中都是假冒的呢?”这一日宇文求善正在苦思对策,忽听手下来报,说是刘知远求见,在此之前他曾收到秦英林飞鸽传书,是以知道刘知远所来为的什么事,这才将许掌柜之事暂且一放。 其实他哪里知道,许掌柜之所以能拆穿宇文求善的手下,全是因自己最爱学别人说话。每到宇文求善手下假冒郭威探监时,他便学那人说话,那些手下只道许掌柜是个疯子,只得悻悻而归。今日郭威一来,他听见郭威提起自己曾数次败在他手中,不由得想起十余年前,自己常和郭威玩学对方说话的游戏,这才相信眼前的年轻人,确是郭威无疑了。 第187章 急中生智郭雀儿 郭威寻着机关,将关押许掌柜的石头牢狱打开,这时许掌柜紧跟着走出,握住郭威的双手,激动道:“孩儿……孩儿……你总算来救我啦……”说话间,声音已有些哽咽。郭威道:“义父,孩儿无能……直等到今日才来……我……”许掌柜一抹眼泪,道:“孩儿,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当下拉着郭威向外走去。 正在这时,忽听得一人叫道:“什么人?”郭威大惊,只见洞外空地上站着一人,正是今日在论剑堂忽然现身的那年轻人。这时他瞧见郭威及许掌柜,惊道:“秦堂主……你……”说着转身便回,郭威双足疾点,朝他奔去,但那人早已钻入来时的密道,郭威急忙转身道:“义父快走,若是被他将机关封住,咱们休想再逃出去啦!”许掌柜道:“快追!”郭威登时从怀中摸出神仙倒的暗器,紧紧跟入密道,只见密道火把挨个熄灭,显是那逃跑之人故意扑灭,郭威暗叫一声糟糕,这密道之内弯道太多,他即便是施发神仙倒的暗器也打他不中。 忽听得那人叫道:“不好啦,许掌柜越狱啦!”只听他中气充沛,语音洪亮。郭威这时已出了密道,来至众房屋后面,耳听得那人声音越传越远,心想今日事情败露,定会惊动宇文求善,不由得心下焦急。当下回过身来,只见许掌柜也跟着出来,急道:“义父,你将神仙倒拿在手中,倘若待会儿敌人太多,你可求自保!”说罢双手在脸上搓了几下,将面粉搓下,露出本来面孔,忽然心内一动,将许掌柜背起,道:“我有法子啦!”说着双足一点,几个起落,已到屋门前,只见屋门开着一条小缝,段思平正从门缝朝外张望,见郭威回复了本来面貌不由大惊,道:“你……”郭威不等他开口,已撞门而入,叫道:“事态紧急,来不及解释,快将包袱内的面粉胶水取出。” 段思平急忙关住房门,又回至床头,打开包袱,郭威趁机将衣服脱下,换作自己平日的衣服,道:“义父,你听我说,待会儿我将你扮作秦英林的模样,你穿上这身衣裳,随段兄弟想法子再离开此地。”跟着用水将面粉一湖,加上些胶水,在许掌柜脸上捯饬起来,约莫片刻,忽听得门外有人敲门,只听一人叫道:“秦堂主、冷兄弟,帮主有要事请二位去一趟。”郭威道:“我听见有人越狱,可是遭了贼么?”那人答道:“属下也不知道,只是奉帮主之命,前来传话,还请两位快快去论剑堂!”郭威道:“好,我穿上衣服便去!”只听那人应了一声,郭威示意段思平去瞧一下,瞧瞧那人是否去了。段思平点了点头,走至门后,屏气凝神片刻,未曾听得呼吸之声,转头示意郭威,门外无人。郭威这时心下焦急,在许掌柜脸上涂抹几下,又割下一缕头发,当作秦英林的胡子,仓促间虽是相貌和往常不太像,料想宇文求善也瞧不出来。 郭威道:“义父,你是秦英林,是白虎帮的堂主,这位是冷一枫冷兄弟,你记住了!”跟着又道:“义父,只是你头发黑少白浓,一时间不能易容成秦英林的头发颜色,迟早要被拆穿,你先戴上头巾,将头发扎起,能糊弄一时便是一时。”许掌柜道:“那你怎么办?”郭威道:“眼下顾不得我啦,你快听我的,其他不必担心!”这时他已换上自己的衣裳,正要开门,忽听得一人叫道:“秦兄弟,你在吗?”正是刘知远。 郭威一跺脚,心中暗骂:“他娘的,偏偏这个时候来!”当下不敢应声,朝着段思平示意他不可出声,只听刘知远道:“秦兄弟,我听得外面一片混乱,听说是遭了贼,心中挂念你安危,你没事吧?”过了片刻,不听郭威答话,自喃道:“莫非屋中没人?”边说边要推门而出。 方欲推开门,忽然间屋内蜡烛一灭,屋内一片漆黑,郭威躲在身后,瞬间出手,已将刘知远打晕,急道:“倘若他醒来,你们便说方才遭了贼,去论剑堂议事回来,便见他晕倒在屋中,谅他也不会跟宇文求善对质。”段思平点了点头,郭威开门大步走出,只听许掌柜道:“孩儿!”郭威也不答应,双足一点,便已跃上屋顶,跟着在各处房屋的顶上腾挪跳跃,将近论剑堂屋顶时,他知道宇文求善内功深厚,不敢轻易落脚,当下跃落地上,从房屋的另一侧悄步走过,趴在窗户下藏匿起来。 只听得一人道:“黄兄弟,你可看清了,那人当真是秦英林?”只听那宇文求善的侍童道:“我看得清清楚楚,确定是秦英林!”先前那人道:“这深更半夜的,你跑到后山作甚?”那姓黄的男子道:“说来惭愧,舍弟素来贪杯,我唯恐他今日守夜又去找看守许掌柜的那几名弟兄喝酒,便去查岗,岂知未到山洞口,便见到刘兄弟毙命倒地,我心下起疑,便急忙赶往后山,只见我兄弟几人皆已昏倒在地,我心知定是有人劫狱,不等叫醒他们几人,便赶向山洞,正好撞见秦英林携着许掌柜向外逃,我心中害怕,唯恐自己不是敌手,这才逃回来禀告帮主。” 郭威心道:“原来如此,只怕山洞漆黑,你也未必能瞧得清楚。”只听宇文求善道:“曹堂主,你方才命何人去宣秦英林的?”只听一人道:“回帮主,是属下的弟子,他方才回话,说秦英林片刻便到!”郭威心中冷笑:“宇文求善只怕想当皇帝想疯了,便是派人请我,也自称为‘宣’。”只听宇文求善道:“再去!”曹堂主道:“是!”说着便转身出门,只听得他吩咐弟子的声音,这才又回到厅内。此人姓曹名旭,是圣火堂堂主,一手烈火掌的功夫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郭威料想宇文求善定是怀疑此事是自己所为,这才命人去请他至论剑堂叙事,当下心思电转,忽然心生一计,当下悄悄从屋后行过,直奔山庄大门而去。 他知道义父也会些易容之术,但他不知秦英林说话的声音,只怕见到宇文求善非要露馅儿不可,只得铤而走险。只见他沿着花园旁的石径小路奔向庄门,这时正值半夜,白虎帮众人听得许掌柜越狱,这时早已穿衣起身,朝论剑堂赶去,见到过诶疾奔而来,喝道:“什么人?”郭威见对方约十余人,脚下不停,喝道:“郭雀儿是也!”说话间已撞入人群中,只见他双手又点又拍,那十余人还未反应过来,已被郭威点了穴道或是一掌拍倒在地。郭威脚下不停,又跃入密道中,这一路施展轻功,速度极快,片刻间已到奈何桥处,见看守的只有三个小喽啰,心中登时不再惊慌,这才放下步子。 看守之人从未见过郭威,其中一人道:“你是什么人?”郭威道:“他娘的,连老子也不认识了?”那人听他言语粗鲁,只道是帮中的某个堂主,和气道:“阁下究竟是谁?可否出示腰牌?”郭威道:“自己来看,难不成还要本堂主跟你送过去不可?”那人看了看其余二人,见他二人点头示意,当下撞着胆子,笑道:“职责所在,属下也是按章办事。”郭威点了点头,待那人到他跟前,忽然间手臂一伸,一掌拍向那人肩膀。那看守之人急忙向一旁躲闪,他身法轻捷,显然是轻功不弱,但他快,郭威更快,不等他躲闪,这一掌已按在他肩膀上,那人顿时只觉千钧重担压在肩膀上,郭威跟着一拉,反手扣在他咽喉处,朝着其余二人道:“过来!” 那两人一怔,纷纷拔出兵刃。郭威道:“好,爷爷救陪你们玩玩儿!”将那人挣脱,身形一晃,已欺近跟前,双掌齐出,噗噗两声,那二人惨呼一声,便已倒地而亡。郭威叹一口气道:“对不住啦!”这时转头回望,先前被自己擒住的那人已逃得不见踪影。郭威微微一笑,将洞门打开,放下石桥。 第188章 三十六路鹰爪手 原来郭威故意不杀那人,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他通风报信,好令宇文求善得知,其实救走许掌柜的是郭雀儿,而不是秦英林,这样一来,许掌柜便可免除怀疑,趁机逃出。这时他将石桥放下,又停留片刻,料想宇文求善已得到消息,当下沿着密道返回,步入庄园内。 忽听得一人喝道:“郭雀儿?”郭威一怔,举目望去,只见宇文求善等人已站在论剑堂外,花园外站着数十人,显然都是听说许掌柜越狱,这才半夜起来捉拿。 郭威道:“宇文帮主,咱们又见面啦,你好啊!”宇文求善道:“想不到我恶虎山庄固若金汤,你竟能闯入,本座倒是小瞧你啦!”郭威嘻嘻笑道:“在下号称盗圣,这飞檐走壁的功夫,总还是有几下子的,过奖,过奖!” 宇文求善道:“许掌柜呢?”郭威道:“逃走啦!”宇文求善冷哼一声,道:“你为何不逃?”郭威道:“我之所以不逃走,那是还有一件要紧事情要办!”宇文求善“哦”了一声,郭威道:“那便是取你的狗命!” 这时宇文求善身后曹旭骂道:“呸!就凭你?也用得着帮主出手吗?”当下大步跨出,朝着郭威而来。这时白虎帮等人纷纷点起火把,照的庄园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郭威只见曹旭一身乡下人装扮,模样更是土里土气的老实人,但见他步履沉稳,显是中气十足,知道他内功不弱,笑道:“在下从不杀无名之辈,来者报上姓名!” 曹旭叫道:“爷爷姓曹名旭,是白虎帮烈火堂堂主,你死老子手上,也算不枉此生啦!”郭威左右瞧了几眼,不见义父与段思平二人身影,心想:“方才宇文求善问起义父之事,想必他未能识破义父易容秦英林的模样。”这才放下心头的大石,傲然道:“就凭你?嘿嘿……素闻烈火掌曹旭掌法精奇,却不知是不是江湖人吹捧出来的!” 曹旭喝道:“是不是一试便知!”话音甫落,便已一纵而起。他离郭威尚有十余丈之远,这时纵身半空,一掌已然拍出,一掌未歇,身形已离郭威不及五丈远,跟着又是一掌。郭威只觉一股热辣掌风拍向自己,知道烈火掌素来霸道,当下身形一晃,只见他身如鬼魅,已欺身到曹旭左侧,跟着一手抓向曹旭京门穴。这一下兔起鹘落,实在太过迅捷,而曹旭又身临半空,想要翻身已是不及,不禁骇然吃惊,万没想到郭威身法竟如此之迅,当下不及细想伸出左臂格挡,郭威手腕一转,倏然向下,一下抓到他章门穴上,曹旭身子一软,郭威已将他抛在地上。 郭威笑道:“你这套掌法固然是厉害,倘若是拍在石头上,定然是石屑粉碎,只可惜我不是石头,也不是木头!”这章门乃是腰间穴道,曹旭穴道被郭威内力透入,只觉得阵阵抽痛,话也说不出口。郭威见他头上大汗淋漓,又冷笑几声,猿臂轻舒,一把将他提起,朝着白虎帮众人掷去。 宇文求善始终冷冷旁观,面无表情。正在此时,他身后一人缓步走来,正是那姓黄的男子。郭威知道他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当下微微抱拳,道:“来者通名!”那姓黄的男子道:“在下黄天霸!”郭威道:“方才在山洞中逃走的那人便是你了?是不是?”黄天霸一怔,郭威又道:“你轻功不错,倘若不是你将火把熄灭,你是逃不走的!”黄天霸被郭威称赞,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要知道盗圣郭雀儿素以轻功闻名江湖,能从他口中称赞轻功不错的,那已是最大的赞许了,当下一挺胸膛,道:“即便是逃不走,只怕阁下也难以走脱我恶虎山庄!” 郭威笑道:“我本来就没想走脱,这不是回来啦!”黄天霸道:“废话少说,请了!”说着做出一个狮子搏兔的架势,郭威见他腰悬长剑,料想他定是见自己未曾携带兵器,是以要空手过招,道:“请!” 黄天霸踏上几步,右手一伸,朝着郭威头顶抓去,只见他手掌五根手指微微弯曲,力道凌厉至极。郭威知道这是鹰爪手的功夫,不敢小觑,身形一晃,便已躲过。黄天霸一抓不中,次抓随至,这一招来势更加迅捷刚猛。郭威不敢硬接,他知道鹰爪手素来与少林龙爪手齐名,并称南北,是江湖中最为巧妙的擒拿手法。郭威素来是刀法及掌法见长,虽是学过几手小擒拿手法,那不过是与人打斗取巧所用,这时见着黄天霸的鹰爪手凌厉毒辣,当下连连闪躲。 黄天霸连抓数次,均被郭威躲过,手上用力,出招越来越快,只见他第五抓、第六抓、第七抓纷沓而至,瞬息之间连出数招,只迫得郭威连连躲闪,丝毫无还手机会。饶是如此,黄天霸竟未能沾到他一片衣袖,心中也难免着急。其实鹰爪手的厉害之处在于凌空施展,是以凌空出爪如同鹰翱长空捕猎,只是黄天霸见曹旭因半空出掌被郭威抢占先机,这才被拿住穴道,是以已有前车之鉴,他只得稳扎稳打,只盼能求胜。 瞬息间黄天霸已连出二十余招,却未能挨着郭威,不由得心下大急,倘若换作平时,十招之内早已将敌人擒住。只见他一招快似一招,威势非凡,犹如长虹贯日一般,绵延不绝。郭威几次想要出掌抵挡,唯恐被他一下抓住胳膊,他知道鹰爪手素来阴狠毒辣,一旦被抓,非要手臂尽断不可,双足一点,向后退了五丈之远,黄天霸纵身疾跃,跟着又是一掌抓出。 郭威见他这么一跃,顿时胸前露出破绽,叫道:“来得好!”不等站稳,身形向右一斜,右臂已横着朝他肋下抓出,正是七十二路小擒拿手法。其实无论是大擒拿手还是小擒拿手,各有所长,无非都是要取人要害,将敌人制服。只不过大擒拿手素来以抓手臂、头颅、肩膀、下阴等为主,而小擒拿手素来是在拳法及掌法拼斗中,趁机抓取敌人穴道制敌,可谓是一个取力,一个取巧。这时郭威出手极快,眼见便要抓到黄天霸京门穴。黄天霸惊慌之下,不及细想,一抓朝着郭威胳膊抓去,倘若他先得手,只要微微用力,郭威的手臂非要被折断不可。 就在众人惊余之下,眼见黄天霸这一抓将要抓住,忽然间身子一软,已被郭威举过头顶。原来郭威身高八尺,手臂极长,另加他出手迅捷,是以抢占先机,一下抓住黄天霸京门穴。黄天霸只觉身子一软,手上便已没了力气,跟着只觉得郭威另一只手也已抓到自己胸前膻中穴,将自己高高举起。 郭威朗声道:“宇文帮主,看来你的手下也不过如此!”说话间用力将黄天霸朝众人掷去,慌得白虎帮众人急忙将他接住。 这时白虎帮众人纷纷叫道:“人家来砸场子啦,大伙儿齐上啊!”话音刚落,已纷纷拔出兵刃。 郭威叫道:“白虎帮也不过如此,原来是要靠打群架以多欺少取胜,嘿嘿……嘿嘿……”笑声之中,大有嘲讽之意。宇文求善微微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郭威道:“宇文帮主,在下听闻白虎帮高手如云,像什么左右二使,三大长老,还有五大堂主,在江湖中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来啊,郭雀儿今日一并领教领教!” 话音未落,白虎帮众人纷纷大骂,郭威微微一笑,道:“听说你们白虎帮有个叫什么鲁一掌的,听闻此人一掌震武林,与人交手只须一掌,人呢?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啊!”宇文求善道:“鲁长老有公事要办,不在庄内,既然你扬言要讨教,本座也只好亲自出手啦!”说着缓行几步。众人均叫道:“似他这等跳梁小丑,免得玷污了帮主的贵体,还是由我等代劳罢!”郭威笑道:“你们不过是一群小喽啰,老子不屑跟你们过招。”顿了一顿,又瞧向宇文求善道:“既然鲁长老不在,那太也遗憾啦,听说白虎帮还有什么五堂主,人呢?怎地不敢出头了?” 忽听一人叫道:“秦某不才,倒想与阁下玩玩儿!”说话之人正是秦英林,只见他从人群中走出,轻摇折扇,好不潇洒,郭威道:“原来是铁扇仙秦堂主啊,啊哈……听说你在晋王府当差,不知何时竟也成了白虎帮的走狗啦?”秦英林喝道:“找死!”跟着疾步向郭威走来,只听一人叫道:“此人武功不弱,秦大哥小心!”秦英林回过头来,见是冷一枫,当下点了点头,道:“我自当小心!”冷一枫跟在后面,道:“我在暗中助你!”两人分作一前一后,朝着郭威走来。 郭威道:“来一个我便打一个,来两个我便打一双。你们也不必浪费我的时间,一块儿上好了!”冷一枫道:“好啊,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们以多欺少!” 郭威待他二人走向跟前,低声道:“待会儿出手时,我故意装作抓住你二人穴道,将你二人向后掷出,段兄,你务必要冲出一条血路,护我义父离开此地!”冷一枫朗声道:“怎么?你害怕了,想要求饶了是不是?快告诉我你将许掌柜藏到哪了?” 郭威冷道:“废话少说!”话音未落,身形一晃,已到秦英林跟前,他知道义父不会武功,唯恐他露出破绽,是以先将他制住,当下左臂向他胸前一探,扮成秦英林模样的许掌柜急忙伸出铁扇格挡,但他丝毫不会武功,而郭威又是一流高手,出手之快,他如何看得清,只此一招,已被郭威抓住胸口。易容成冷一枫的段思平见状,急忙一掌从侧面拍出,郭威将许掌柜一扯,向身后一掷,道:“去罢!”只见许掌柜身子凌空向后跌出,站在郭威身后不远处的白虎帮众人纷纷伸手去接。正在此时,郭威见段思平一掌已至,向旁一躲,段思平另一掌又是一掌拍出,郭威向左疾闪,跟着身子一滚,双脚已夹住段思平双脚,用力一翻,喝道:“躺下!”段思平借力就地跌倒,郭威豁然起身,一下抓到他胸口,登时将他也举过头顶,道:“去你的吧!”朝着身后众人掷去。白虎帮等人急忙伸手去接。 郭威见段思平与许掌柜均被接住,这才放下心来,心想:“他二人可趁人不备先行逃去!”当下朝宇文求善道:“宇文帮主,看来你白虎帮不过是徒有虚名,你这些手下各个都太也脓包了些罢!” 宇文求善见郭威连挫帮内四名好手,不禁心下大怒,他知道郭威武功虽高,但不至于连挫四大高手,当下心想:“倘若我再不出手,日后岂不是教兄弟们看低了我!”心念及此,朗声道:“那本座便会会你!”人随声至,只见他蓦地里拔地而起,嗖一下已到郭威眼前。 这一下形如鬼魅,来得甚是迅疾,郭威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暗道:“好轻功!” 第189章 让十招攻九招,一招做逃跑 宇文求善的武功究竟有如何,郭威再清楚不过,自一个月前二人在契丹皇城交过一次手后,郭威被宇文求善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时见他纵身跃来,奇快无比,心中难免又是一惊。但他此次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拖住宇文求善,这样才能令许掌柜脱身,当下连退几步,道:“宇文帮主是要亲自出手了,是不是?” 宇文求善不屑道:“今日在我恶虎山庄之内,日后传将出去,旁人只道我以多欺少,本座让你三招,三招之后,我手下可不会留情啦!” 郭威道:“既然宇文帮主妄自托大,又是成名江湖的前辈高人,与我一个比武打斗,三招只怕不够吧?”宇文求善一怔,道:“难不成还想让本座让你三十招?”郭威笑道:“三十招那倒不必……少说也得十招才是!”宇文求善道:“十招就十招,出手罢!”郭威道:“慢着!”宇文求善眉头一皱,暗想郭威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道:“怎样?”郭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我今夜连挫贵帮四大高手,元气大损,倘若宇文帮主现下要与晚辈比武,那是胜之不武,只怕日后传将出去,于宇文帮主名头有损!”宇文求善道:“你便是好端端地不曾浪费半点力气,本座一样能杀了你!” 郭威知道他此言不虚,但此时为了能拖延时间,当即笑道:“是啊,此话虽是不错,只可惜江湖中人却不这样想,想晚辈虽说是武功平平,但在江湖中的名头,也不亚于宇文帮主,倘若今日丧命在你手中,日后武林中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旁人只道是白虎帮以多欺少取胜,再说啦,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宇文帮主不想让我运功聚气,难道此事还能偷了不成?”宇文求善向来自负,这时听郭威大言炎炎,不禁暗暗点头,另外他本就性格孤傲,又是一帮之主,区区一个郭雀儿,他从未放在眼里,更不会趁他之危,让别人抓住自己以车轮战取胜的把柄,当下不耐烦道:“好,我等你!” 郭威哈哈大笑,跟着抱拳,道:“久闻宇文帮主一诺千金,素来说话算话,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我现下要运功啦,还请贵帮兄弟莫要打搅,多谢,多谢!”说着又环环拱手,作一个四方揖。宇文求善背着双手,此时早有手下搬来太师椅,这时他悠然坐下,静静地瞧着郭威。 郭威当下趺坐在地,假装闭目运功。其实他这是故意拖延时刻,倘若此时运气,万一受人扰乱,非要当场走火入魔不可。 只听得白虎帮众人叫道:“帮主,这小子杀了我们好几个弟兄,跟他讲什么仁义道德,还请下令,我等便一拥而上,将他斩成肉泥!”宇文求善摇了摇手,并未言语,众手下素来知道帮主说到做到,倘若有人违背他的号令,非要当场大怒不可,这时见他示意不可说话,登时都闭上了嘴,但脸上均是一副义愤填膺,恨不得将郭威斩于乱刀之下的神情。 郭威端坐了约半个时辰,耳听见白虎帮众人均是交头接耳嘀咕不休,无不是议论如何杀死自己,心中暗笑不止,又过了片刻,料想义父应已逃出恶虎山庄,不由得伸一个懒腰,道:“好啦!”跟着双掌在地上一拍,身子腾空飞起,将双腿一伸,站在地上。 白虎帮众人叫道:“帮主,对付咱们本帮仇人,何须跟他讲什么规矩,还请下令,让大伙儿齐上!”郭威道:“你们就是一齐上,我又何惧?”登时豪兴大发,哈哈大笑起来,只听得他声音洪亮,只震得白虎帮众人纷纷用手捂耳。郭威朝人群中看去,只见义父许掌柜与段思平仍在众人跟前,心中大急:“你们为何趁机逃走?” 其实段思平最明白郭威的心思不过,他知道郭威此行为得便是救许掌柜,他数次低声告诫许掌柜先行走脱,只是许掌柜不愿就此离去,他知道宇文求善武功奇高,郭威就是打娘胎开始练功也未必是他对手,何况郭威将神仙倒的暗器又给了自己防身,他作为义子舍命相救,自己这个做义父的又岂能忘恩负义,独自逃命? 有的人心地善良,将心比心,是以与人交往时掏心相见,倘若他遇到之人是善辈,那么他们两个相处的关系绝对好,丝毫小摩擦,难以将他们两人的关系闹僵。只是还有的人心地善良,待人待己均是一片赤诚之心,但他遇见的朋友却是狼心狗肺,事事要骗他,沾他的小便宜,对他又极其不好,但是他还是会一片真心对待这个朋友,这叫作宜骗不宜敬。就是说,有些人,你对他再好,凡是有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好处,均是想着你的朋友,然而你的朋友却对你极其不好,处处想方设法的骗你、坑你,但是你就好像着了魔一样,偏偏要死乞白赖地对他千般万般好。 而郭威与许掌柜均属于前者,他二人相处虽有短短一年之余,随即又相隔十几年不见,但两者之间,均是一片赤诚之心。郭威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为救义父,不惜自己性命,但他却看错了自己的义父许掌柜。许掌柜虽说不是江湖豪客,武林中人,但素来义薄云天,郭威既然对自己不惜性命,自己也不会丢下他袖手而去。 只听得宇文求善道:“好啊,那就出手罢,本座先让你十招!”郭威双足一点,忽然间凌空飞起,叫道:“失陪啦!”身子向后一翻,便已跃出六七丈。众人齐道:“不好,他想要逃走,快追!”原来郭威见义父与段思平并未逃走,心中着急,知道他二人是不肯将自己独自留在此处,而他若是不先行脱离此地,料想义父与段思平也绝对不会离去,唯一的计策,便是自己先行逃走,造成一片混乱,那时他们都出庄去追自己,义父与段思平便可趁机逃走,那时任谁也想不到他二人实则是乔装易容的。这时他主意已定,宇文求善又让他十招,那是十招之内宇文求善只守不攻,自己若是逃走,他便是追上自己,也不能出招。 岂知郭威身临半空,宇文求善已然凝神御敌了,待见到郭威向后跃去,而不是出招攻击,当下身形一晃,也已跃出五六丈,待见到郭威将要落地时,他又是一跃,这样一来,郭威在半空中耽误了些时刻,他已拦在了前头。郭威方落在地上,宇文求善已到了自己跟前,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向左疾闪,却见宇文求善也是向左,郭威又转而向右,宇文求善也已挡在右边,身形之快,竟和郭威不分伯仲。 郭威一掌拍出,气道:“你说好让我十招的!”这一掌雄浑万分,拍向宇文求善肩头。 宇文求善沉肩回臂,倒退数尺。郭威欺近跟前,又是一掌。宇文求善道:“两招啦!”跟着又是一退。郭威见他退得极快,当下双手连发七招,端的是快速无伦。宇文求善左闪右躲,始终不还手,将这七招全部让了开去,说道:“九招啦!” 语音甫毕,郭威连连倒纵,瞬息间已退了十余丈。宇文求善身形一晃,又欺近他身前三丈距离,郭威知他武功高出自己太多,自己最后一招说什么也不敢轻易发出,这样一来,宇文求善便不能贸然出手。当下东一晃,西一闪,在人群中四处穿梭。他轻功之高还要高出宇文求善些许,是以身法之快,令白虎帮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去得远了。宇文求善心下不禁暗骂,他知道郭威正是向自己讨了让他十招之故,这才故意跟自己玩起躲猫猫的游戏,以致于自己也不能出手。当下只得硬着头皮跟随,逼迫他再发一招。 只见他二人身影在树叶之间飞舞来去,轻功之快,身法之妙,令众人无不大为称赞。郭威时而穿入人群,时而钻入树下,又忽而腾身跃到树顶,转而飞落到屋顶之上。无论他轻功再高,身法再快,宇文求善始终离他三丈不远,他知道以宇文求善的内功,凌空出掌,三丈之内,自己定然受伤,是以脚下更急,只盼能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拖到五丈之远。 两人越奔越快,奔行的圈子也越来越大,郭威忽然纵身跃到树顶,跟着双足在树顶处的一根粗树枝上一点,如同离弦之箭,径直朝奈何桥的去处奔去。宇文求善知道他想趁机逃脱,也已跟着追出。 郭威眼见便到山洞口,忽然间一人从洞内走出,眼见便要撞将上去,郭威大喝道:“滚开!”那人见郭威气势汹涌,当下双掌齐推,郭威只觉一股掌风扑面而来,不及细想,便也跟着拍出一掌,只听得“嗤嗤”一声,那人向后退了几步,撞在山洞口的石壁上,哇的一声,口吐鲜血,郭威身形一顿,便即又是向前奔去。刚到那人跟前,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秦英林。 这一下,郭威不由得大吃一惊,暗叫一声糟糕:“我怎地将义父打死啦!”当下猿臂轻舒,一把将秦英林拉住,道:“走!”正在这时,宇文求善也已跟到,他看清那人脸孔,心中大惊,不由一怔,跟着转身朝身后瞧去,喝道:“秦堂主!” 只听得两个声音同时答道:“属下在!” 郭威及宇文求善听见两个声音同时答应,均是一怔,便已顿住身形,宇文求善瞧了一眼郭威拽着的秦英林,又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秦英林,道:“你们两个究竟谁是秦英林?” 第190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许掌柜一指郭威拽着的秦英林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扮作我的模样?”郭威循声看去,只见段思平站在他身边,心中已经有了底,知道自己拽着的这人正是秦英林,当下叫道:“义父,你怎地扮作秦英林的模样回来啦,我不是说不让你回来吗?快走啊!”话音未落,拽着秦英林便朝密道奔去。 宇文求善喝道:“追!”这时白虎帮众人听得号令,纷纷大喝一声:“杀啊!”抽出兵刃,朝密道内追去。这时数百人一齐朝密道处狂奔,声势虽然浩大却乱作一团。宇文求善忽然闻得一股臭味,不禁微微皱眉,料想帮内兄弟大多未婚,是以一向邋遢,身上难免有一些臭味,想到此处,便屏气前行,忽然间心头一亮,喝道:“且慢!”他内功浑厚,虽是庄内一片混乱,但这一喝声响亮,在场等人无不听在耳内。 众人纷纷顿住身形,宇文求善哈哈大笑几声,一指许掌柜,道:“许掌柜,你的易容之术好不精妙,险些将本座也骗过!” 许掌柜心头一震,笑道:“帮主……帮主说笑啦……我是秦英林,又怎会是许掌柜?”宇文求善也不理睬,朝众属下道:“将这个秦英林与冷一枫包围起来!”众人虽是不解,但均是遵守他的号令,登时将许掌柜与段思平团团围住。 许掌柜料想自己言语并无不当,却不知怎会被他猜出,道:“帮主,你不信属下吗?” 宇文求善冷笑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再骗我是不是?”当下吩咐黄天霸,令他将秦英林及段思平拿下。许掌柜嘿嘿一笑,道:“慢着!”黄天霸一怔,只听许掌柜又叹一口气,道:“终究被你看出来啦!”说话间双手在脸上搓了几下,火光之下,只见许掌柜脸上粉屑脱落,片刻间已变了一个模样。白虎帮众人均未见过徐掌柜的模样,这时见他形貌衰老,满脸胡须,甚是邋遢,均想:“原来他便是许掌柜!”虽说许掌柜被宇文求善关押十余年,但看守他的人始终只有四人,这四人每两人换一次班,是以除了宇文求善及他的心腹手下等人见过,其余众人均未见过他是何模样。 宇文求善道:“许先生,许久不见,你好啊!”许掌柜气得大骂道:“你关了我十几年,你说我好不好?”宇文求善嘿嘿一笑,便即不理,反而瞧向段思平,道:“你又是什么人?”段思平料知今日之事已然败露,当下也将容貌还了本来模样,咬牙切齿道:“宇文狗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宇文求善见段思平恶狠狠地模样,恨不得一口吃了自己,心中疑惑:“他是谁?我怎地从未见过!”说道:“本座从未见过你,何来杀父之仇?你父亲是谁?” 段思平道:“我父亲段保隆,乃点苍派弟子,十余年前遭你毒手,难道你忘了不成?”宇文求善沉思片刻,终是没想起来段保隆是什么人,但想起段思平所言是点苍派弟子,不由想起一件事情来,那是十余年前杨坚邀秦英林等人入庄纳降一事,其中好像就有一个人是李存勖的侍卫,据说是点苍派弟子。想到此处,不由豁然开朗,道:“哦……我想起来啦,你便是他的儿子,今日要来报仇,是不是?” 段思平听他亲口承认,早已大怒不已,当下喝道:“我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报杀父之仇,看招!”话音未落,只见他右臂一扬,一道无形剑气便已刺出。 段思平见他凌空比划,忽觉一阵疾风扑面,他久经江湖大小百余战,知道这是无形剑气,当下一掌倏出。掌风与剑气撞击在一起,发出嗤嗤之声,段思平只觉得微微一震,向后退了几步,知道对手内力深厚,远胜自己,当下气沉丹田,双臂齐挥,只见他双手各捏一个剑诀,一招接着一招的挥出。 宇文求善双掌疾拍,但段思平出招极快,是以十余道无形剑气从上至下,从左转右扑面而来,他掌力虽强却难以抵挡,当下连连躲闪。只听得身后众人哎呦不断,显是伤在段思平的无形剑气之下。黄天霸见段思平这一套无形剑气大开大阖,气象森严,每出一招,第二招便又跟着使出,只迫得宇文求善只得招架,不能还手,知道他是吃了赤手空拳的亏。当下疾奔向论剑堂,待他回来之时,见宇文求善虽然仍是招架,但时而还能还上一掌,当下叫道:“帮主,接剑!”拔剑出鞘,倒转剑柄,朝宇文求善掷去。 宇文求善伸手将黄天霸掷来的长剑接住,知道这柄剑正是自己平日所用的青釭剑,这柄剑乃上古神器,还是他年少成名之时,登门拜访青城派掌门,与他比武做赌注所赢回来的。相传这柄宝剑乃昔年蜀国名将赵云的佩剑,传至今日将近千年。这时宇文求善长剑在手,不由得精神大振,当下使出家传剑法,只见他每一招如同行云流水,快捷无伦,瞬息间剑光已将全身笼罩住。 只听得叮叮叮叮兵器撞击之声,段思平暗道糟糕。原来他所使的气冲剑法乃是数百年来江湖中最厉害的剑法。此剑法是受浑身内力所驱使,凡是剑气所到之处,势不可挡。段思平虽是初出江湖,但和别人交手不下三十余次,每及使出气冲剑法之时,对手倘若用兵器抵挡,非要将他兵器也震碎不可,这才是“气冲”二字之意。这“气”乃是练功吐纳之气,而“冲”便是以一股极其迅猛的力道向前疾冲。这时段思平出招越来越快,虽是赤手空拳,但见他每出一招,均是极为巧妙,少有破绽。 宇文求善仗着手中有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毫无丝毫畏惧,越斗越是暗暗佩服眼前的段思平,见他年纪轻轻,剑法已然如此高深莫测,仿佛看到了昔年的自己一样,倒一时不忍出手杀他了。他也有心要将这套气冲剑法看完,是以此时正是抵挡,却不还手。其实他宝剑入手之时,便已大有势如破竹的趋势。 白虎帮众人从未见过帮主出手,今日乍见他剑法精妙,虽然只是出招招架,但每一招之中均是蕴藏着无数妙招,早已看得痴迷。忽听得一人叫道:“先抓住许掌柜!”这声音正是黄天霸。这时众人方惊醒过来,纷纷持起兵刃,要捉许掌柜。许掌柜丝毫不会半点武功,何况白虎帮数百人,他知道今日只怕难以逃脱,急忙从怀中掏出神仙倒的暗器,喝道:“你们胆敢再走近半步,别怪我的黯然销魂针无情啦!”众人一听到“黯然销魂针”五字时,无不心中大骇,这黯然销魂针究竟有多厉害他们没见识过,但江湖盛传黯然销魂针无人可躲,这时众人纷纷愣住,谁也不敢向前。 许掌柜趁着众人投鼠忌器,急忙跑进花园之内,只见他拉着一棵树干,转了一圈,跟着向花园深处奔去,忽然间身子一停,弯腰在地上一转,只见花园内的树木竟忽然转动起来。白虎帮众人见状均是一惊,这时有跟进花园的几人,眼前忽然没有了通往许掌柜所在的路。 许掌柜叫道:“段贤侄,他武功太高,你打他不过的,快进来!”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人叫道:“义父,我来啦!”声随人至,众人只见一道黑影倏然从眼前飘过,径直朝宇文求善奔去,势道迅猛,无人能挡。众人纷纷大喝:“帮主小心!” 背后偷袭宇文求善那人正是郭威,他将真的秦英林制住之后,本想调虎离山,将宇文求善骗到庄外,岂知他奔了半日,却未听到后面有追兵的脚步声,心中不由起疑,又盘问秦英林为何忽然来恶虎山庄,秦英林知道郭威武功高出自己甚许,倘若不实言相告,只怕今日难以活命,只得一一招来。原来他日夜守在李存勖身前,不得有闲暇,是以虽然让刘知远自己前来见宇文求善,仍是不放心。他知道宇文求善素来心高气傲,倘若让他与李嗣源联盟,只怕他心有不甘,是以趁这几日李存勖军务繁忙,这才偷偷溜来,想要禀明宇文求善,该当与刘知远等人达成盟约。郭威等了片刻不见宇文求善等人追来,暗叫道:“定是义父被察觉了!”当下将秦英林穴道一点,便即赶来,他刚出密道洞口,听见许掌柜呼唤段思平,心头一喜,暗道:“原来段兄弟已和宇文求善交上了手!”当下也顾不得江湖规矩,一掌便朝宇文求善后心拍去。 这一掌雄浑至极,乃是凝聚毕生功力,唯恐一招不得取胜。 宇文求善听到众手下提醒之前,已隐隐觉得背后有一股冷风袭来,他知道这是有人暗中偷袭,不禁心中惊慌,要知道他只要一躲,剑法必乱,那时他虽然能向旁一闪,躲过这掌,但他二人绝不会给自己还手之余,非要一招接着一招使出,让自己手忙脚乱,那时自己更被动。当下心念电转,寻思一个万无一失的计策。 第191章 二打一 宇文求善毕竟是武林七大高手之一,无论是内功、轻功还是剑法,无一不是已臻化境,这时察觉郭威背后偷袭,心中暗暗盘算,待郭威相距较近,急忙左手一掌,朝后便要拍出,郭威喝道:“第十招!”意思再明白不过,那是提醒宇文求善,你曾夸下海口,要让我十招的。 话音未落,宇文求善这一掌已然拍出,两股掌力撞击发出嗤嗤之声,剑气纵横之声响彻黑夜。郭威退了一步,道:“宇文帮主,亏你是武林前辈,却言而无信。你分明答应要让我十招的,好啊,既然你失言在先,就休怪我二人以多欺少啦!”话音未甫,又是一掌拍出。 宇文求善情知郭威在背后实在太过于威胁,身形一晃,躲过段思平一招无形剑气,便已退出五六丈远,身法之快,世所罕见。 段思平跨步直上,叫道:“看招!”话音未落,一道无形剑气又已击出。宇文求善跟着又是向后飘出丈远,道:“慢着!”段思平道:“怎样?”宇文求善道:“方才本座已和郭雀儿有约,要和他比武较量,我先杀了他,再料理你!”话音未落,形如鬼魅,一剑刺向郭威。 郭威急忙从背后拔刀抵挡,这柄大刀是他进入恶虎山庄之前,藏在山庄外的草丛之中,因自己易容成秦英林的模样,唯恐被宇文求善察觉,是以藏刀带扇进入恶虎山庄。方才他将真正的秦英林拽出山外,知道义父还未脱身,是以将大刀找回,背在身上。 宇文求善这一剑如同流星追月,迅捷无伦,径直朝郭威咽喉刺去,郭威心中大骇,此时已来不及细想,大刀横劈,倘若宇文求善不缩手而回,非要被自己将头颅砍断不可。便在此时,郭威忽觉胸前一凉,原来宇文求善这一剑已从他脖子下划过,将自己胸前衣衫尽皆划开,倘若在向前轻轻递半寸,自己非要被他开膛破肚不可。 原来宇文求善剑法之快,实在不可思议,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他早已将郭威胸前衣衫撩破,跟着回剑抵挡住郭威这一刀。 幸亏郭威这一招出手极快,他练习十二路追魂刀十余年,早已娴熟无比,这一招又是攻敌不得不救之处,宇文求善惊慌之下,未能计算好两人之间的距离,是以不敢挺而冒险,这一剑才没能伤着郭威,饶是如此,也惊了郭威一身冷汗。 两人出手均是瞬息之间,这时段思平早已从一侧攻来。宇文求善长剑一挡,道:“好啊,今日就陪你们两个后辈小子玩玩儿!” 郭威料知今日若不联手,实在难以胜他,当即大刀直劈,上前相助段思平。他与段思平均是当世武林后辈之中的一流高手,这时二人联手,势道何等厉害,但宇文求善一柄长剑左攻右挡,进趋自若,在他二人之间穿插来去,身形之快,丝毫无半点败象。 段思平的气冲剑法力道迅猛,招式大开大阖,攻势凌厉迅猛,这时宇文求善已腾不出手再进攻郭威,郭威趁机连砍余十刀,每一招均向他身上要害招呼。但宇文求善身形如同鬼魅,飘忽来去,好似一股轻烟薄雾,任郭威刀法再快,始终难以挨着他身子半点。 这时三人越斗越快,身形步法更是越来越快,白虎帮众人纷纷睁大双眼去看,饶是如此,只见到一团黑影在眼前飘忽自如。 约拆到五十招后,忽听得宇文求善叫一声:“中!”只听得郭威哎呀一声,他左臂已被宇文求善划破一条五寸长的伤口来,幸好宇文求善又要提防段思平,是以这一剑才没使老,倘若再深寸许,郭威这一条臂膀非要废了不可。郭威当下大吼一声,刀法越来越快,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宇文求善身形晃来晃去,忽然听见段思平低声哼了一声,显是也被宇文求善刺中一剑。 只听得宇文求善哈哈大笑几声,跟着又道:“痛快,痛快!二十年来,本座从未像今日这般痛快!”郭威与段思平听见他纵声大笑,心下均是大惊,要知道他二人剧斗之下,无不是屏气凝神,不敢开口说话,生怕将丹田之气露了。却想不到宇文求善以一敌二,仍是谈笑自若,仿佛闲庭信步。 郭威大喝一声,瞬息间连砍五下,每一下均是砍向宇文求善要害之处,段思平双手连挥,无形剑气长驱直入,势不可挡。只见宇文求善身形越来越快,一团白影滚来滚去,郭威及段思平竟丝毫沾他半点身子不得。 许掌柜眼见三人恶斗,只听得郭威及段思平二人连声吆喝,声音之中又是惊恐,又是惶急。只见郭威的左臂以及段思平的右腿,均是流血不止,知道他二人绝非宇文求善敌手,心中不禁暗暗盘算如何相助。这时只见白虎帮众人谁也不上前相助宇文求善,不禁心想:“宇文求善一向自负,不许手下相助,我正好趁机而入。”朗声道:“宇文求善,看来你一世英名,今日要毁在这两个后辈手中啦!依老子看来,你也别逞强啦,还是让你的手下帮忙罢!” 宇文求善道:“就凭他们两个那还不配!”跟着身形晃动,剑招连出。他先前一味抵挡,极少还招,不过是为了看清对手的招数,这时三人翻翻滚滚拆了百余招,见郭威的刀法始终只有十几招,只不过每一招都是拼着不要命的打法,而段思平的气冲剑法则更少,不过短短九招,唯一提防的是他剑招中的无形剑气。这时百余招过后,眼见郭威及段思平攻势渐缓,不似先前那般凌厉,知道他二人出招之时,均是贯了不少内力,这时他心中大喜,知道再拆百余招,他二人非要死在自己手中不可。当下手腕颤动,长剑连连刺出,每一招均是奇快无比。 许掌柜眼见宇文求善剑法凌厉,一招使出,跟着便已绵绵不绝的左右分刺,急忙奔至花园口处,叫道:“威儿,思平贤侄,你们快退开,我要发黯然销魂针啦!”郭威急忙纵身退到五丈之外,岂知他方站稳脚跟,宇文求善一剑便已刺来,郭威只见一团白影,急忙举刀招架。 宇文求善左手一掌从半空拍下,右手长剑刺向郭威胸口。这一剑攻来时郭威便已举刀抵挡,眼见他左手一掌朝自己头顶拍来,知道他这一掌若是拍中自己,非要当场头脑迸裂不可。急忙左手一掌朝天举起。 只听得“喀喇”一声,郭威不禁一声惨呼。原来他举掌相迎,但内力远逊宇文求善,是以二人这一掌相对,他内力又耗了不少,一经对掌,便被震断了左臂骨骼。 段思平大喝一声,一道无形剑气便已击出。宇文求善长剑一挡,哇的一声也吐出一口血来,原来他方才与郭威硬拼了一掌,虽是震断了郭威的胳膊,但自己方才那一招太过用力,丹田之气还未经调息过来,又硬接了段思平一招,这才受了内伤。但他性子极为硬气,身形一跃,已欺近段思平跟前,一掌便已拍出。 段思平大腿受伤,行动极为不便,眼见这一掌便已扑来,慌乱之下,急忙举掌相迎,只听得“噗”的一声,段思平身子向后飞起。宇文求善退后三步才站稳身子。原来段思平方才那一击已是使出浑身力气,那是要与宇文求善拼个你死我活,岂知宇文求善剧斗之余,内力仍是源源不绝。 正在此时,郭威一跃而起,一刀便已斜劈而下,要将宇文求善劈成两半。他这一跃之势与一刀之力,凌厉至极,只见他动如狡兔,蓦然间腾空跳起,这几下动作连贯,兔起鹘落,迅捷无伦。 眼见宇文求善竟未察觉,只听黄天霸及曹旭叫道:“小心!”宇文求善不敢回身,就地一滚,便已滚出三丈之外,跟着便已站起。他堂堂帮主之尊,就地打滚,形态虽是狼狈,但他登时跃起,动作潇洒,白虎帮众手下纷纷拍手叫好。 正自此时,只听得许掌柜叫道:“威儿,快退开!”宇文求善大惊,知道许掌柜要使出黯然销魂针来,当即不及细想,眼见郭威这一刀未曾使老,身形一晃,欺到他跟前,举掌便朝他头顶扣落。郭威知道他内力远胜自己,自己左臂又已骨折,这才再不敢举掌相迎,手中大刀横砍而出,这一刀极为迅捷,宇文求善长剑一挡,这一掌已至郭威头顶。 郭威只道今日再难活命,不由双目一闭,岂知宇文求善这一掌按在头顶却凝力不发,当下手腕向下一转,已扣住郭威咽喉,跟着身形转到郭威身后,喝道:“许掌柜,你尽管发便是,看看谁先死!” 第192章 九宫八卦阵 许掌柜气道:“宇文求善,亏你在江湖上算得上一号人物,想不到竟也做出以人质作挡箭牌,你害不害臊!”他知道宇文求善虽然心狠手辣,但一向颇为重视自己的名声。 宇文求善笑道:“许先生,咱们少说也有几十年的交情啦,你那黯然销魂针有多霸道,我岂会不知?倘若我此时饶了郭雀儿,只怕立时便要被你黯然销魂针打死不可!”许掌柜摇头道:“倘若你放了我孩儿,这黯然销魂针我便不发!”宇文求善道:“那可不成,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儿,是不是?”许掌柜道:“你不信我的为人?我许掌柜好歹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不会像你这般不要脸,言而无信吧?”宇文求善怒道:“你说谁言而无信?”许掌柜仰天打个哈哈,忽地一顿,道:“除了你,还会有谁?这山庄中的所有密道机关均是出自我之手,想不到老子帮你设计好这一切,你却恩将仇报,将老子囚禁于此,不是言而无信又是什么?” 宇文求善道:“我虽是将你囚禁,却每日好酒好肉招待,并无不周之处吧?”许掌柜一怔,道:“那倒是!”顿了一顿又道:“一码归一码,这二十年来你是待我不错,可是你答应让我回去,却将我囚禁在那破山洞里,那不是言而无信又是什么?过去之事,不提也罢,今日你还想再骗我,嘿嘿……我许掌柜再也不信你啦!”话音甫歇,将黯然销魂针的暗器对准郭威及宇文求善,道:“快放人!你要知道,我只须轻轻一按,你立时便变成一只刺猬!” 这黯然销魂针名声极响,武林之中无人不知,都知道那是许掌柜的成名暗器,一旦射出,十丈之内,无人可以躲开。宇文求善与许掌柜是数十年的好友,他自然知道黯然销魂针的厉害,知道许掌柜所言不虚,但他死死扣住郭威不放,那是拿性命做赌注,赌许掌柜不会按动机括。他知道许掌柜虽然性格怪异,但一向重情重义,不禁笑道:“好啊,你只管发射暗器便是!”许掌柜气得跺脚道:“你……你别逼我……” 正在这时,只听得黄天霸叫道:“帮主,接伞!”只见黄天霸手一扬,一团黑乎乎的似一把雨伞的东西朝宇文求善飞去。宇文求善伸手一接,当下转动几下,唰的一声,那柄铁伞便已撑开,只见伞面均是由铁铸成,一片片的刀刃密密麻麻的排列,宇文求善笑道:“许先生,还记得这柄玄铁宝伞吗?”许掌柜冷道:“我真是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竟替你打造出一把旷世的宝贝来!” 宇文求善啧啧几声,将头从一侧闪出,道:“那还须多谢谢你,这把伞通体为玄铁打造,极具磁性,你那黯然销魂针再厉害,也要尽数被吸附在这把伞上不可!”这把铁伞号称玄铁宝伞,那是由玄铁打造而成,玄铁一向坚硬无比,且削铁如泥,并附有磁性,一般的刀剑均是由铁经过火烧打造而成,而玄铁可以将刀剑吸住,在猛烈撞击下,也可以将刀剑砸断。当年宇文求善想要做天下第一高手,知道七大高手武艺均在伯仲之间,想要取胜须在兵器上下功夫,便赶至西川拜访许掌柜,请他至恶虎山庄内为自己打造出这样一把绝世的兵器来。这时他拿出玄铁宝伞,许掌柜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知道自己今日非但救不了郭威,更是难以逃脱。 郭威道:“宇文帮主,传国玉玺你还想不想要?”宇文求善一听得传国玉玺四个字,急道:“玉玺在你手上是不是?”郭威道:“不错!倘若你想得到玉玺,想要名正言顺地当皇帝,那便放了我义父和那位段兄弟出庄!” 曹旭喝道:“呸!你们三人如今均被困在我恶虎山庄之内,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帮主谈条件?郭雀儿,你今日说出玉玺下落便罢,倘若说半个不字,我先将你义父的一条胳膊砍下来!”郭威气道:“你敢!”这一声猛喝,震动伤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曹旭阴笑道:“你看我敢不敢!”当下朝宇文求善一鞠躬,道:“还请帮主将玄铁宝伞借属下一用,我去将许掌柜捉来!” 宇文求善摇头道:“这花园是按照五行八卦阵所布置,想要活捉许掌柜,谈何容易?”曹旭道:“这五行八卦阵属下早已熟记于心,怕只怕他手中的黯然销魂针!”许掌柜冷笑几声,道:“姓曹的,就凭你那点微末本事,想要活捉老子?嘿嘿……真是怡笑大方,老子这就将黯然销魂针收起,有本事的你进来!”说着便果真收起黯然销魂针的暗器,放入怀中。 曹旭道:“许掌柜,你莫要托大,曹某这就入阵!”宇文求善道:“曹堂主不可鲁莽,这花园的机关阵脚,均是由许掌柜设计,只怕这其中还另有其他的阵法!”曹旭一拍胸膛道:“帮主忒也小心了些!”说着大步一跨,便即迈入花园之内,眼见许掌柜离自己不到一丈,当下双足一点,便想腾空跨过。 岂知他刚刚腾空跃起,面前的几棵树忽然移动,将他挡住,这时他身在半空,已来不及躲闪,砰的一声,撞在一棵树上。许掌柜哈哈大笑,道:“姓曹的,你就这点本事?”曹旭大怒,当下一掌劈在一棵树上,只听得“喀喇”一声,那株碗口粗的树枝竟被打断,众人见他掌力惊人,纷纷拍手叫好。 许掌柜朝段思平道:“你紧跟着我,千万别乱跑!”段思平点头称是,正在此时,曹旭已然跨过一道坎,眼见许掌柜仍在一丈一外,心下大奇,暗道:“他方才明明站着不动的!”当下按着平日宇文求善所教的五行八卦阵法,从震门转巺门而去。这五行八卦阵为后五行:乾、兑为金,坤、艮为土,震、巽为木,坎为水,离为火。而这花园乃是由木和石头组成,原来他眼见许掌柜在阵中装神弄鬼,心想:“他以树木阻我,帮主曾道‘震、巺为木,’我该当从这两个方位入阵才行。” 岂知他辗转几次,反而离许掌柜越来越远,只见许掌柜笑吟吟地瞧着自己,神情大有嘲弄之意,心下大怒,喝道:“许掌柜,你莫要得意,待会儿要你好看!”许掌柜笑道:“我的儿,有本事你过来呀!”当下朝着曹旭奔近,道:“我便是不用黯然销魂针,也可取了你这条狗命!”曹旭见和他隔着一道花丛,当下便要发掌,只见许掌柜身子一歪,便已没了踪影,他心下大惊,踮起脚尖,朝里面看去,忽然背后一疼,急忙回头,只见许掌柜手中拿着一根柳树枝,打在自己背后。此时正值盛夏,枝繁叶茂,花园中不乏柳树,原来许掌柜从一棵树上折下一枝柳树枝,早已窜到曹旭身后,“啪”的一下,抽在他背上。曹旭大怒,回手便是一掌,却早已没了许掌柜的影踪,叫道:“许掌柜,有种的出来跟老子一绝高下,这般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 忽听得背后风声,知道是有人偷袭,当下不待转身,便已一掌拍出,只听得“哎呦”一声,他身后那人也已一掌拍出,两人掌力相交,曹旭不禁一个狗吃屎栽到花丛中,模样甚是狼狈。只听黄天霸道:“曹堂主,对不住,对不住!”曹旭这时站直身子,回头看去,正是黄天霸站在身后,怒道:“你干么打我?”黄天霸惭愧道:“我见你被许掌柜捉弄,想进来助你一臂之力,谁知你不由分说,便是一掌。”曹旭道:“我以为是许掌柜背后偷袭我,对不住啦兄弟,你没大碍吧?” 黄天霸淡然一笑,道:“曹堂主烈火掌好不霸道,小弟方才与你对了一掌,这时气息不顺,只觉得五脏六腑尽如火烫。”曹旭惭愧道:“你快坐下调养气息,免得伤了内脏。”原来这烈火掌并非是手中发出烈火,而是以浑厚的内力注入对方体内,中掌者均是五脏六腑俱焚,痛苦不堪。黄天霸知道他素以烈火掌着称,听他说得极为认真,显是此事非同小可,当下便道:“小弟只道出去调息,不能相助曹堂主啦,你一切小心!” 曹旭点头道:“放心!今夜若是不活捉了许掌柜,曹某誓不为人!”黄天霸这才转身出阵,忽听得许掌柜道:“你这小子,忒也小瞧了老子,你只道老子布下阵法,是你想进便进,想出就出的吗?”话音未落,只见花园中的花丛及树木一齐移动,连同地上的石头也跟着转动,瞬息之间,这花园竟变了一个模样。 宇文求善眉头紧皱,叫道:“是九宫八卦阵,你们小心啦!” 只听得许掌柜叫道:“哈哈,想不到你竟识得老子的九宫八卦阵!”跟着又是大笑几声,道:“实不相瞒,这正是九宫八卦阵,幸好老子留了一个心眼儿,当初为你设计这花园时,暗暗将九宫八卦阵融入到五行之中!” 宇文求善道:“这五行八卦乃后天五行,你又是如何做到将九宫也融入到内的?”许掌柜道:“术数一道,无穷无尽,常人便是穷极一生,只怕也难以窥视门径,可是在老子看来,那有什么难的?这九宫内掺杂五行,常言道:九宫算,五行参数,犹如循环。你便是识得此阵,又如何能算得出这破阵的法门?”原来许掌柜所布下的阵脚为八卦,八卦分别为: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卦可变化为八八六十四卦,然而这八八六十四卦,每一卦又有八八六十四卦,如此变将下去,无穷无尽,极为繁复。然而他在将九宫八卦阵藏在其中,只露出五行八卦,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时他为逃命,踏步其中,白虎帮众人即便是识得五行八卦阵法也无济于事。 第193章 破阵无策 这时白虎帮众人见黄天霸与烈火堂堂主曹旭二人齐心合力,也无法破阵,纷纷着急,更有甚者跃上屋顶,居高临下,出言提醒。只是无论他如何提醒,黄天霸与曹旭按照他所指的路线,仍是难以与许掌柜碰面,只是偶尔能看到他与段思平二人的背影。 宇文求善道:“曹堂主,你二人退出阵来罢,本座倒不信了,他二人还能一辈子窝在里面不出来?”黄天霸本就是宇文求善的贴身侍童,因杨坚及李渊在契丹皇城被郭威所杀之后,这才得到宇文求善的重用,这时他在白虎帮内地位渐高,又有了威信,听得宇文求善令自己与曹旭回来,心想:“他们只道我没半点本事,全靠拍马屁升至右使之位,今日说什么也要让他们瞧瞧!”他自幼性子执拗,又争强好胜,哪里听得宇文求善号令,心中只是想着如何立功,当下只将宇文求善的话当作耳边风,不住在花园中觅路。 曹旭道:“黄兄弟,帮主命咱们回去!”黄天霸道:“倘若咱二人这就出阵,日后岂不是要被兄弟们笑话?”话音甫落,只听得许掌柜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这位小兄弟倒有些骨气,比起姓曹的,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怪不得你当了十几年堂主,仍旧是个堂主,没能再升个一官半职。你瞧瞧这位小兄弟,只怕老子修建这座花园的时候,这位小兄弟还没出生呢吧?嗯……很好,很好!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啊!”黄天霸闻言大喜,要知道许掌柜素来张口便是骂人,眼高过顶,这世上能被他称赞的人犹如凤毛麟角,他听在心中如何不喜,更加坚定了他不破阵不归去的心思。 曹旭冷笑道:“许掌柜,你用不着激我,我可不会上了你的当!”说着便要转身,许掌柜道:“实不相瞒,这九宫八卦阵一旦进来,那是休想出去!姓曹的,只怕你这时想走也难咯!”口气之中大有得意之情。 曹旭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朝黄天霸问道:“黄兄弟,你究竟回不回去!”黄天霸一咬牙,道:“许掌柜既然说进来容易出去难,索性便破了他的九宫八卦阵!”曹旭见他心意已定,心想:“你不听帮主号令,待会儿有你好看!”道:“好,既然你不走,那我可要走啦!” 许掌柜道:“姓曹的,方才你不是说要砍掉老子一条胳膊吗?来呀,老子恭候大驾!”曹旭只是嘿嘿冷笑,并不理睬,任由许掌柜讽刺,他见许掌柜始终引诱自己破阵,其中定有阴谋,但见黄天霸偏偏不服,,心想:“果然是年轻人,没吃过亏!”想到此处,不禁又暗暗摇头。这时他按着来路折回,未行几步,忽然一怔,先前走过的路,竟被几块大石挡住,他顺着大石绕去,石头后面均是一株株的柳树,不禁大叫奇怪:“方才明明是从这儿进来的,怎地竟没了去路。”急忙朝屋顶上的几人叫道:“快帮我瞧瞧出口在哪?” 站在屋顶等人叫道:“向左三丈,再退一丈!”曹旭依言而行,忽听得一人叫道:“不对不对!那是条死路,曹堂主,你快退回,这阵法有点邪门,容我等看清了再说。”曹旭心中大急,他性子一向暴躁,容不得属下犯错,这时听屋顶几人夹杂不清,心中早已大怒,但又不便发作,只听得一人又向自己指明道路,他急忙依言而行,却终究又步入到方才的去处。 这时只听得许掌柜笑道:“宇文求善,你再不放我孩儿,你这两个得力手下可要困死在阵中了啊!”宇文求善漠然道:“好啊,他们两个就算困死在阵中,你难免也要饿死,有本事你一辈子躲在里面别出来!”许掌柜笑道:“好你个宇文求善,常人都说你铁石心肠,心狠手辣,老子今日方知。既然你要饿死老子,那好得很啊,等贵帮的黄左使、曹堂主困死之后,老子便吃他们的肉,喝他俩的血,少说也可充十天半个月的饥。老子生平什么肉都吃过,就是没吃过人肉,想不到临死之前还能吃一顿人肉,很好,很好!”说着便又微微捋一下胡须,得意非凡,忽然想起自己躲在阵中,又被花丛树木遮挡,宇文求善丝毫瞧不见自己,这才将捋胡须的手放下。 宇文求善喝道:“你敢!”许掌柜得意道:“那有什么不敢的?老子吃了你那什么狗屁左使,什么狗屁堂主,日后此事传将出去,嘿嘿……白虎帮只怕要臭名昭着啦,至于你宇文求善嘛,即便是武功再高,也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啧啧……”说着又连连摇头叹息,“可惜,可惜!白虎帮的兄弟们见他们的帮主竟是如此冷血残酷,为了自己的星许小利,竟不惜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两名得力干将被人活生生吃到肚子里,想来他们这群小喽啰,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宇文帮主你老人家也未必会正眼去看一眼。” 宇文求善听他越说越是离谱,怒喝道:“放屁!”许掌柜道:“好臭,好臭!宇文帮主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就连放屁都如此的不同凡响,比起老子我的屁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这时庄内白虎帮众人纷纷叫嚷:“帮主,只要你一声令下,兄弟们定当一齐冲入阵中,将许掌柜千刀万剐!”宇文求善知道此阵的厉害,即便是百余人一齐入内,只怕也难以寻着许掌柜,当下摆手道:“且慢!” 第194章 一桩生意 众人未得帮主号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白虎帮弟子素来以宇文求善为尊,无论是文韬武略,江湖上无人可出其右,这时见他无策救出黄天霸及曹旭,均想这九宫八卦阵定是非同小可。这时众人呆立当地,静候宇文求善号令。 许掌柜朗声道:“宇文求善,你在武林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本事入阵来,倘若能挨着老子一片衣袖,老子甘愿磕头投降!”说罢又哈哈大笑几声。只是他后来的笑声竟含嘲弄之意。 宇文求善道:“你想要激我,嘿嘿……本座可不会上你的当!”许掌柜见他进又不敢进,又挟持郭威不放,心下着急,不禁暗暗思索对策,过了半晌才道:“老子倒是有桩生意,不知你做不做?”宇文求善道:“什么生意?”许掌柜道:“你将我孩儿送入阵来,我将你的这两个脓包手下放出去,不知你意下如何?”宇文求善暗自盘算,知道许掌柜玩心颇重,却又一向自负,他既然想让郭威进入阵中,那是再好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可挟持郭威同入阵中,即便是许掌柜不许自己入阵,但他三人躲在自己的花园内,不出三日非要饿死不可,当下点头道:“好说,就依你!”说着松开郭威的咽喉,掌心朝着郭威后心,低声道:“走!” 许掌柜道:“慢着!”宇文求善皱眉道:“怎样?”许掌柜道:“你远远站在外边,不许入阵。”原来他生怕宇文求善进入阵来,那时他挟持郭威,不免令自己缚手缚脚,不敢暗中启动阵中的机关。原来这九宫八卦阵是他耗尽无数心血设计而成,其中所设的机关暗器不计其数。 宇文求善顿住身形,道:“好,江湖传言许先生一言九鼎,料你不会食言,定会曹堂主他们出来。”说着掌心用力,轻轻一推郭威后背,道:“去!”郭威只觉背后一股柔和之力,全身竟然轻飘飘地跌入阵中。他这时内力耗尽,又臂骨折断,眼见面前是一株碗口般粗的柳树,自己竟难以躲闪,砰的一声,便撞在树干上,鼻子早已流出血来,模样甚是狼狈。要知道郭威自成名以来,百战百胜,从未遇到过什么高手,但他两次与宇文求善交手,均是受伤不轻,险些丢了性命,这时见白虎帮众人嘲笑自己,心中暗暗生恨,心中骂道:“待我伤势复原,一定苦练武功,报今日撞树狼狈之恨!” 段思平见郭威被推入阵中,知道他已无性命大碍,又见黄天霸及曹旭便在郭威左近之处,低声道:“前辈,倘若曹旭他们二人趁机偷袭郭兄弟,那可如何是好?”许掌柜一挥手,道:“你放心,他们没这个胆量!”当下朗声道:“威儿,你向右边行三尺,转而向前再走一丈。”郭威道:“是!”他幼时曾随许掌柜研习过阵法、术数,于此阵法略懂一二,这时经许掌柜指出,环目望去,知道这是让他从“休”门入“开”门而入,点头道:“是!”便依言而行。黄天霸见状,急忙紧跟其后,许掌柜道:“小子,你胆敢再走一步,可休怪老子今夜先拿你开吃啦!”黄天霸一怔,料想自己即便是跟着入阵,也不是段思平的敌手,当下停住身形,不敢再走一步,反而仔细瞧着郭威的去路,暗中将郭威所行的路线记下。 忽然间只见郭威转入一丛花草之中,他急忙上前几步,却没了郭威的影踪,心中大为诧异,只听许掌柜声音从自己右手处飘来,道:“宇文求善,你属下不听你的号令,看来你这个帮主的位置,那是形同虚设呀!”宇文求善眉头一皱,心下不喜,暗想:“黄天霸这小子忒也不听我的号令。”然而他未等开口,黄天霸听到许掌柜之言,急忙回头朝宇文求善望去,只见月影之下,宇文求善双眉紧皱,一脸不悦,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暗道:“糟糕!我只道自己尽忠替帮主效力,却没能顾及帮主的脸面。”当下急忙转身跪倒在地,道:“帮主息怒,小人这就出阵。”他自幼便跟在宇文求善身旁端茶送水,知道他一向心狠手辣,最为忌恨的便是手下弟兄不听他的号令。这时想起鲁一掌曾有一次言语中有些冲撞宇文求善,宇文求善顾及他是帮中长老,是以隐忍未杀,却罚他去晋王宫做起了侍卫,想那鲁一掌年龄将近八十余岁,却还要去皇宫做些看家护院的勾当,脸面全无。想到此处,心中惶恐万分。 只听得许掌柜叫道:“右转一丈,前行半尺,左行三尺,再退三丈,转而右行半尺,再前行便可出阵。好啦,你们两个没用的奴才,老子不屑于要你们的狗命,这就滚出去罢!” 黄天霸及曹旭二人被许掌柜羞辱一番,这时灰溜溜地从阵中退出,不禁脸上无光,今日当着帮中众弟兄的面竟遭此大辱,实在是丢人丢到家啦,当下两人均是垂手立在宇文求善身侧,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宇文求善一时气愤,将他二人杀了不可。 宇文求善瞧了他二人一眼,见他二人均是低首垂立,虽是被许掌柜羞辱自己的手下没用,但见他二人模样可怜,一言不发,像是小孩儿做错了事一般模样,慰藉道:“你们两个不必自责,这九宫八卦便是本座也无法破解,你们于奇门遁甲之术一窍不通,能活着出来,也是大大的不易了!” 曹旭及黄天霸听宇文求善你语气和蔼,又尽是安慰自己的言语,二人心中均是一暖,扑通跪在地上齐道:“属下无能,令帮主蒙羞,日后定拼着性命为帮主效力。”他二人异口同声,语气真诚之至,宇文求善微微一笑,道:“好了,起来吧。”却不见他二人站起,当下一手一个,将他二人托起。他内功浑厚,只轻轻一托,便已将他二人托起。 黄天霸眼眶含泪,朗声道:“谢帮主!”宇文求善笑着在他肩头上轻轻一拍,道:“一次挫折就垂头丧气,难成大器。你记好了,今夜在哪栽了跟头,便要在哪爬起来。”黄天霸躬身道:“是!属下谨记帮主教诲!”要知道宇文求善自父亲过世后,接管白虎帮已三十余年,这三十年来白虎帮势力日渐壮大,眼看名头要盖过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无疑是宇文求善领导有方,对待属下更是恩威并济,赏罚分明。是以帮中的长老及堂主、香主无人不服管教。这时他虽是恼恨黄天霸及曹旭无用,却强压怒气,先行安抚,好让帮内的弟兄心存感激。 只听得许掌柜笑道:“宇文求善呀宇文求善,你果然城府极深,老子再佩服你过啦!”宇文求善知道他嘴里向来没好话,而忽出此言,定是要自己和他搭话,好逞一时口舌之快,当下冷笑一声,吩咐几位香主及三十余名弟兄将花园口好好堵住,又朗声朝花园内道:“许先生,你既然躲在阵中不敢出来,甘愿当缩头乌龟,那再好不过啦,本座一向只杀英雄不杀乌龟,既然你不肯出来,这辈子也休想出来,本座忙了半夜早已饿啦,这就去吃饭,只是你躲在那花园之内,不敢出来,想是只能饿着肚子啦!”话音未落,吩咐几名手下烧火炒菜、取酒,自己则坐在一旁,静候用餐。一副怡然自得,丝毫未将郭威等人放在眼里的模样。 第195章 打赌 片刻间,郭威只闻得酒香菜浓之味,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不禁惭愧道:“义父,我便是三天三夜不吃饭也不打紧,只是一顿不喝酒,便浑身难受。”许掌柜哈哈大笑道:“好孩子,果然有乃父风范!义父实话告诉你,老子也是一只馋嘴猫,但凡闻得些许酒味,恨不得口水流出来。”说罢二人哈哈大笑。段思平愁容满面,见他二人身处危境,竟也能开怀大笑,心中虽是称赞,却又是愁肠满肚,心想:“这般僵持不下,宇文求善就是不亲自动手,只须将我等三人围个三天三夜,非要饿死不可。” 忽听宇文求善朗声道:“许先生,这里有上好的竹叶青,本来是本座从汾阳酒窖中取出为你准备的,唉……可惜你放着有酒有肉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和我作对。”但听得他声音缥缈,显是远在三十余丈外,知道他是以千里传音的功夫说话。 许掌柜嘿嘿冷笑一声,转头看向郭威一眼,见他虽是身受重伤,但听到“竹叶青”三字时,两眼冒出精光,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威儿,你受伤重不重?”郭威道:“还好,只是一条胳膊断啦,非要修养半年不可。”许掌柜道:“我先将你骨头接上。”当下蹲下身子,扶住郭威的胳膊,缓缓摸去,待摸到断骨处,只听他道:“忍住啦!”话音未落,只听得“咯嘣”一声,只疼得郭威险些叫出声来,好在他素来硬气,这一声硬是没有喊出。 只听得宇文求善道:“将死之人,何必耗费力气疗伤,不出三日,你们三个非要饿死在这花园不可。”许掌柜气道:“呸!别说三日,就是三十日、三年,老子也饿不死!”宇文求善对于许掌柜可谓是了若指掌,知道他此时定是一时气话,不禁笑道:“好好好,你许先生是神仙,就是三年不吃不喝也无大碍。”许掌柜听他言语轻浮,道:“怎么?你不信?敢不敢跟老子打个赌?”宇文求善道:“赌什么?”许掌柜道:“倘若三日之内我饿不死怎样?”宇文求善一怔,心想:“莫非他还在这花园中藏着食物?即便是藏着,只怕早已发了霉。”当下笑道:“本座就喜欢许先生这种性子,既然你想打赌,本座便跟你赌一次,只是你拿什么做赌注?” 许掌柜道:“倘若三日之内,老子没饿死,你须放我等出去,怎样?”宇文求善道:“三日不成!”许掌柜道:“怎么不行?”宇文求善道:“郭雀儿中了我大阴掌,恐怕难活过三日,那时你饥不择食将他吃了,岂不是饿不死了?”许掌柜呸了一声骂道:“他娘的,老子是人,又不是禽兽,怎会吃我孩儿肉?”但想到郭威中了大阴掌,不禁又愁上心来,要知道宇文求善掌法素来阴柔,一日之内若不及时医治,非要浑身瘫软而死不可。 段思平心头一颤,急忙将郭威扶起,道:“郭兄,我助你疗伤。”只听得宇文求善道:“昔年文王为求自保,连亲生儿子伯邑考的肉都吃了,何况郭雀儿又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吃了他又有何妨?”许掌柜气得直跺脚,大骂:“放屁,放屁!”宇文求善笑道:“好臭,好臭!”许掌柜生平最大的乐趣就是和人打嘴炮,他一向伶牙俐齿,说话尖酸刻薄,从未遇着敌手,今日竟被宇文求善气得说不出话,在一旁跺脚不止。过了片刻,问道:“段小友,我见你内功雄厚,定能救我孩儿,是不是?”段思平道:“大阴掌素来阴毒,晚辈内力不纯,也不知……” 只见郭威摆手道:“义父放心,宇文求善是骗你的,孩儿根本没中他大阴掌。段兄,你不必担心,小弟只须静坐片刻方可。”当下趺坐在地,运功调息。 原来郭威虽然和宇文求善对了一掌,但宇文求善为恐杀了郭威,从此断了传国玉玺的讯息,是以这一掌只使出八成内力,饶是如此,郭威左臂折断不说,又受了极重的内伤。要知道宇文求善志在天下,登基称帝更是白虎帮历代帮主遗愿,他乃北魏皇室后裔,更是无时无刻地做着千秋皇帝的大梦。但想要当皇帝,须名正言顺才行,而名正言顺则需要传国玉玺不可。相传传国玉玺乃秦始皇一统六国之后所铸,其上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那是说皇帝是受于天命。其实历代皇帝争夺玉玺,其目的均是如此。倘若哪朝哪代的皇帝没有传国玉玺,那只能说是“白版皇帝”。传闻唐太宗李世民登基时因没有传国玉玺,是以耿耿于怀数年,又命无数巧工能匠打造十余方“受命宝”、“定命宝”等玉“玺”,聊以**。 这时只听得宇文求善道:“大伙不必过于小心,谅他们三人也逃不出去,咱们且饮酒作乐。来来来,端起碗来,本座敬大伙儿一杯!”只听得白虎帮众人齐道:“喝!”过了片刻,宇文求善道:“忙了半夜都饿了吧?来来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伙儿不必拘谨!”只听得白虎帮众人齐声道:“谢帮主!”跟着听见吧唧嘴吃肉的声音,只馋得许掌柜涎水不止,恨不得立时冲出阵去,抢些回来。 许掌柜饿着肚子,只见东方鱼肚泛白,挨了半夜饿,再忍不住,叫道:“宇文求善,你究竟敢不敢和老子打赌?”宇文求善道:“当然要赌,只是你甘愿做缩头乌龟,不敢出来,那什么做赌注?”许掌柜一怔,愕然道:“你想要什么?”宇文求善道:“本座别无他求,倘若你让郭雀儿交出传国玉玺,本座便放了你们,赌就不必打了!”许掌柜呸了一声,道:“想要传国玉玺,那是休想!”宇文求善道:“既然你不舍得传国玉玺,那本座也没什么好说的,三位请自便罢!”跟着又道:“曹堂主,你命一百名兄弟严守花园,一旦他们三人出阵,立时擒拿,交由本座发落。”曹旭道:“是!”宇文求善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道:“许先生,忙活了一夜,恕本座困乏疲倦,不能相陪啦!”说罢便回屋歇息去了。许掌柜叫道:“慢着!”宇文求善顿住身形,只听许掌柜又道:“老子就拿传国玉玺和你打赌怎样?倘若三日之内,我没被饿死,你便放了我三人,倘若我输啦,便将传国玉玺拱手相让,怎样?” 宇文求善笑道:“许先生打得好算盘,这等赌约怎样都是我吃亏。”许掌柜道:“你怎么吃亏啦?”宇文求善道:“三日之内你便是吃树叶、树根也饿你不死。”许掌柜气道:“要你说该当怎样?”宇文求善道:“倘若你当真饿死了,我又向谁讨要传国玉玺?依本座看来,还是莫要和你赌的好。”许掌柜哈哈大笑几声,道:“你不敢赌是不是?”宇文求善冷笑一声,道:“你若真想活命,便乖乖地交出玉玺,本座一定命人抬着大轿送你们回去。你们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禀告本座。”只听得他声音越来越远,到得后来已渐渐模糊,段思平已知他去得远了。 第196章 一派天真许掌柜 曹旭见宇文求善回去歇息,当下不敢放松警惕,吩咐道:“大伙儿守在花园出口,放精神点儿!”又吩咐三十余人将出山庄的洞口把守住,饶步四周,这才放下心来,坐在一旁眯着眼歇息。 段思平道:“前辈,这阵中可有密道吗?”许掌柜摇了摇头,只见他神色黯然,显是此时也没有好的计策逃出。忽听得身后有人低声叫道:“郭大侠。”许掌柜及段思平急忙回头观望,只见草丛中露出一人,正是刘知远。两人四目相对,均点一点头,纷纷朝刘知远走去,却见他在阵外的一棵柳树后半蹲着身子,树下的花丛将他遮掩,倘若他不开口说话,谁也察觉不到。 段思平道:“原来是刘将军。”刘知远做一个嘘声手势,低声道:“郭大侠伤势没大碍吧?”段思平微微点头,刘知远又道:“可否请郭大侠过来说话。”段思平道:“郭兄正在运功疗伤,不知刘将军有什么吩咐?”刘知远笑道:“吩咐那是不敢当,只不过有一件要紧之事,劳烦小兄弟请郭大侠过来说话。”段思平见他不肯向自己吐露心事,想起昨夜他入自己房内谈及柴美人一事,不由心生鄙夷,眉头一皱,道:“既然刘将军不肯见告,那便请回吧!” 刘知远尴尬一笑,道:“其实老刘有一件事须向郭大侠求助,倘若能得郭大侠相助,那是再好不过啦。”段思平道:“如今我三人被困阵中,无法脱身,哪里能帮得上刘将军的大忙?”刘知远见段思平一脸厌恶,语气又极为冷漠,嘿嘿一笑,道:“待郭大侠伤好之后我再来。”说罢便又蹑手蹑脚的去了。 许掌柜道:“他是什么将军?”段思平道:“是李嗣源手下的将领。”许掌柜又道:“李嗣源又是什么人?”他被宇文求善囚禁十余年,世间之事那是闻所未闻。即便是他未被囚禁,或许也不知李嗣源是什么人,毕竟他是西川人士,而李嗣源却是李存勖手下的大将,乃是李存勖的父亲李克用的义子。 段思平将李存勖这几年发兵征讨朱温及西蜀等事细说一番,许掌柜恍然道:“你是说李嗣源是征讨西蜀的大将?”段思平点头称是,许掌柜道:“他已经打下了成都城?”段思平点头道:“是!”许掌柜一跺脚,骂道:“他奶奶的,也不知害了我多少川蜀子弟!” 话音未落,忽听得郭威道:“怎么?”这时他运功已毕,于先前等人说话充耳不闻,刚好听到许掌柜最后一句,不禁问道。 许掌柜关切道:“威儿,你伤势好了?”郭威道:“多谢义父关心,孩儿已经大好啦。”许掌柜激动地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郭威道:“义父,我几次让你趁乱逃走,你终是不肯,定要躲到这九宫八卦阵中,莫非这阵中有密道下山?”许掌柜摇头道:“哪里有什么密道了,只是不想死在宇文求善手中罢了。” 郭威素来知晓自己这位义父心灵手巧,极为聪慧。于奇门遁甲、天文地理之术更是颇有钻研,见他此时仍是束手无策,那定然是没有密道,当下不再追问,反而捻唇吹哨,只听得他口中发出斑鸠的叫声。 许掌柜与段思平一脸茫然,不知郭威究竟搞什么花样,只听得郭威发出的斑鸠叫声明亮清响,传出甚远。过了良久,只听得远处有一两只斑鸠声回应,过了好大一会儿,只听得斑鸠之声越来越响,显是数百只斑鸠在叫。郭威忙道:“义父,快取出神仙倒来。” 许掌柜从怀中摸出神仙倒的暗器,忽然间,只见头顶乌压压的飞来一群斑鸠,少说也有五百余只。只听郭威叫道:“义父,快打斑鸠!”许掌柜急忙按动机关,只听得“嗖嗖嗖嗖”的破空之声,跟着只见无数只斑鸠从空中跌落下来,阵内阵外均是斑鸠。 只见斑鸠在地上挣扎几下,有的想要飞起,却因受伤太重,翅膀挥动几下,终于一动不动了。原来这百余只斑鸠均被许掌柜神仙倒中的钢针射中,跌落在地。 郭威笑道:“肉倒是有啦,可惜没有酒。”说到“酒”字时,许掌柜腹中馋虫蠕动,道:“他奶奶的,先填饱肚子再说。”三人当下挽起衣袖,在地上捡起十余只斑鸠,将皮毛拔光,掏出五脏六腑,竟在阵中生起火,烤了起来。 片刻间便已肉香四溢,许掌柜叫道:“姓曹的,快去禀告宇文求善那老小子,告诉他老子正吃香的喝辣的,别说是三天,就是三十天,三十年,老子也陪他耗着!”他这时有了斑鸠肉吃,不禁得意洋洋起来。 曹旭等人均在阵外,又被树木遮住目光,并不知道郭威三人究竟是怎样打下的斑鸠,只知道忽然间从天上掉下这许多斑鸠来,只道是神明庇佑,急忙吩咐一人前去禀告宇文求善。 许掌柜道:“好孩子,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本事,那可胜过老子百倍啦。”郭威道:“那都是义父栽培,倘若不是义父传我口技的绝技,咱们今日也该当饿死。”许掌柜疑惑道:“这学鸟叫那是我教你的不错,可是怎地我不能招来斑鸠呢?” 郭威笑道:“义父,实不瞒你。自从你教会我这项本事后,起初只是觉得好玩儿,直到我随师父在山中练功的那十年间,由于太过无聊,便时常留意这鸟儿鸣叫声的差别。原来万物皆分阴阳,飞禽走兽也不例外。方才我学雌斑鸠叫了几声,本想引得一两只斑鸠来,多少能捉来些填肚充饥,想不到竟飞来这许多。” 许掌柜拍手叫道:“好玩儿,好玩儿!老子怎地竟没察觉?你快告诉我,这公斑鸠和母斑鸠的叫声有什么区别?”许掌柜一向贪玩成性,这时听郭威说起雌雄斑鸠,不禁好奇心起,竟忘了自己等人身处险境。 郭威边烤着斑鸠肉,边将这雌雄斑鸠之间叫声详细告知许掌柜。许掌柜听得极其认真,脸上不禁显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郭威道:“义父你不会武功,更不会千里传音的功夫,你即便学着雌斑鸠的叫声,只怕这深山之中的雄斑鸠未必能听到。”许掌柜“哦”了一声,不禁垂下头来,显然十分不悦。 第197章 歇息 这时斑鸠肉已有七分熟,肉香四溢,许掌柜早已按捺不住,不停的问:“怎样?熟了吗?”郭威只见他苍老的面容,一派猴急之情,暗想:“义父一把年纪,仍旧是个小孩儿脾气。”笑道:“再等会儿!”这才又从包袱内取出一个油布出来,只见他缓缓打开,里面竟有一个方木盒子,许掌柜见状,问道:“这是什么?” 郭威微笑不语,只见他将木盒的盖子掀开,木盒里面各有夹板,将这一小块木盒分成好几个,许掌柜只见盒内装得竟然是盐、辣椒粉、孜然粉等食料,拍手笑道:“好啊,原来你早有准备。”当下将木盒接过,仔细端详,道:“这木盒显是用松木雕刻而成,只是做工忒也粗糙了些,威儿,这是你做的?”郭威惭愧点头,道:“义父曾将这些手艺传给孩儿,只是我笨拙无比,是以做工略微粗糙,辜负了义父教诲。” 许掌柜摆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 郭威当下用手将盐等调料用手抄了些,洒在斑鸠肉上。调料与烤出的肉油混在一起,斑鸠肉好像涂抹了一层颜色一样,滋滋冒油,奇香无比,又过了片刻,郭威将两只烤熟的斑鸠分递给许掌柜及段思平,笑道:“这烤肉之法,我也是初学,义父、段兄,你们两位正好替我做个品鉴。” 段思平客套几句,许掌柜早已一大口咬下,咀嚼几下,口中大赞:“好吃,好吃!”段思平跟着尝了一口,只觉外焦里嫩,咸淡适宜,跟着大赞不已。 郭威见他二人称赞显然是出自肺腑,会心一笑,也拿起一只吃了起来。 三人累了半夜,早已饿了多时,这时一经吃斑鸠肉,均觉得这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没有之一。他们三人各吃了五六只斑鸠,这才作罢。许掌柜打个饱嗝,道:“肉是好肉,可惜的是……”未等说完,郭威插口道:“可惜的是没有好酒!”许掌柜仰天大笑,道:“威儿,常言道:知子莫若父。于我来言,那是知父莫若子!” 段思平及郭威均是哈哈大笑,一时竟忘了身临险境。三人吃过饭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均有些困倦,许掌柜早已靠在一株树上闭上眼,郭威道:“段兄,你也睡会儿吧!”段思平一向谨慎,唯恐三人均睡着后,白虎帮众人冲入阵中来,道:“你受伤不轻,还是先歇息,待你醒后我再睡!”郭威客套几句,见段思平执意如此,这才不再推让,当下躺在地上歇息,忽听得许掌柜淡然道:“这九宫八卦阵乃是由昔年诸葛孔明的八阵图所设计而成,其中机关重重,杂道无数,你们两个放心睡觉,不必担心。” 郭威知道义父一生钻研三教九流等术,他既然说出,定然不会有假,说道:“段兄,这奇门遁甲一道,我义父颇为精通,他既然让咱们放心睡觉,那是万无一失,你尽管放心歇息。”段思平道:“好说!”他未入中原时便已对许掌柜的大名如雷贯耳,这时听许掌柜亲口所说,那是再不会有假,当下也靠在一旁的柳树上睡去。 第198章 竹叶青 三人各自安心睡下,也不知过了多久,郭威朦胧中只听得宇文求善道:“曹堂主,郭雀儿他们还是没有一点动静?”郭威猛打一个机灵,急忙坐起,只见日头偏西,只听得闹耳蝉鸣之声,火辣地阳光洒在大地上,幸好花园中柳树成荫,这才没晒到他。 只听得曹旭道:“回帮主,他们三人先前烤了些斑鸠,吃饱喝足后,便没了动静。属下察觉有异,派几名弟兄入阵探路,均是无功而返。”原来他守了一上午,不听得郭威等人叫嚣,尤其是许掌柜,暗想或许这阵中另有机关,但顾忌于此阵的厉害,自己再不敢轻易入内,反而挑了几名聪明伶俐的手下入阵打探,那几名入阵的男子见阵中道路虽多,但大多为死路,或者是返回原路,直忙活了半日,幸好他们入阵时留下记号,这才又顺着原路回去。要知道这九宫八卦阵极为繁复,倘若是许掌柜醒时,待有人闯入阵中,他只须按动机关,贸然入阵之人,只怕留下记号,也休想出阵。 宇文求善冷道:“他们想耗,咱们就陪他耗着,就只怕他们一个月不到,就饿死阵中了。”曹旭道:“帮主所言极是。只是那郭雀儿神通广大,不知用了什么妖术,引来这许多斑鸠,属下见许掌柜将黯然销魂针打出,少说也有几百只斑鸠被打中,只怕一时半会儿,饿他们不死。” 黄天霸道:“曹堂主不必担心。现下正是伏暑天,那些死斑鸠过不了多久便会发臭生蛆,他便是本事再大,还能将这山中的斑鸠尽数抓完不可?”曹旭道:“黄左使所言也不无道理。”黄天霸道:“曹堂主过奖。帮主早已得知此事,方才还吩咐在下来着,叫咱们大可放心,只要郭雀儿肯交出传国玉玺,绕他们不死,也无不可。”曹旭点了点头,心想:“帮主做事虽说手段雷霆,心狠手辣,却一向言而有信,倘若我能让郭雀儿交出传国玉玺,那岂不是大功一件?”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大为所动,只听黄天霸又道:“曹堂主,咱们二人轮流换班,你带着弟兄回去歇息,这里就交给小弟看守吧!” 曹旭这才带着手下各自回去歇息,黄天霸命人将花园团团围住,唯恐郭雀儿等人从其他地方逃出。宇文求善道:“黄左使,烈日杲杲,最容易中暑,你命弟兄们多搬些酒来,让他们开怀畅饮。”黄天霸跟随他十余年,从幼时至今,对这位帮主最了解不过,知道他的用意那是用酒勾起许掌柜腹中的馋虫来,当下笑吟吟地道:“帮主英明,属下这就照办!”宇文求善点了点头,转身回去,边走边道:“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无论大小事宜,尽快报与本座!”黄天霸躬身道:“是!” 待宇文求善走后,黄天霸吩咐十余名弟兄搬酒,又将守在花园周围的人召回,道:“火日炙人,帮主唯恐兄弟们中暑,方才吩咐我,让咱们只须将阵口及密道出口守住即可,又恐弟兄们口渴难熬,让咱们开怀畅饮。”众人欢喜叫好,其中一人与黄天霸关系最为亲近,只听他道:“黄大哥,咱们今日喝什么酒啊?” 黄天霸笑道:“你这小子,有酒喝酒不错啦,还想问什么酒?”那人一摸后脑勺,憨笑道:“酒分三六九等,倘若是劣等酒,喝多便要头疼,那时许掌柜和郭雀儿那厮倘若逃出来,弟兄们一个个手软脚麻,哪里是他们敌手啊!”黄天霸哈哈大笑几声,道:“这样说来,咱们须喝好酒,是不是?”那人道:“那是自然。”黄天霸道:“你想喝什么酒?只要是咱们山庄内有的酒,我都答应。” 那人道:“当然是竹叶青啦!”话音未落,只听得几人笑声嘀咕道:“狗子,竹叶青可是上等酒,听说许掌柜除了竹叶青不喝的,帮主为了这竹叶青的酒,可没少花银子。”众人之中有数人跟着道:“是啊,是啊!这竹叶青连帮主平日都不舍得喝,咱们哪里能喝得着啊!” 黄天霸一摆手,众人纷纷住声,只见他微微一笑,道:“你们大伙儿也想尝尝竹叶青?”众人纷纷摇头,道:“不想,不想。”也有人不做声,心底其实还是想尝上一尝的。只是不敢公然说出口罢了。 黄天霸朗声道:“今日无论你们想是不想,咱们就将山寨中的竹叶青喝他娘的一番,成不成?”众人一怔,跟着轰然叫道:“多谢黄左使!”跟着又各自交头接耳,黄天霸只听他们低声议论:“黄左使为人真好,当真让咱们喝竹叶青的酒。” “是啊!黄左使眼下是帮主身边的红人,炙手可热,平日就连帮中的长老、堂主都须给他三分面子,他既然答应让咱们喝竹叶青,帮主知晓后,也不会生气。” “啧啧……吴老弟,说实话啊,黄左使刚升为左使时,我老王那是一百个不服,一千个不服,心中总不痛快,暗中没少骂他,这黄皮小子能有什么本事?竟直接从咱们之间升为左使,那是连舵主、香主、堂主都没做过,算得上一步登天啦!今日瞧他为人慷慨,兄弟们都拥护他,帮主又看重他,那是绝非偶然的啊!” “嘿嘿……你之前总是抱怨,说黄左使是走了狗屎运,心中郁郁寡欢,小弟总是慰藉你,你终是不听,怎地今日因请咱们喝酒,便对他态度大转了?” “唉……并不是因为他请咱们喝酒,而是先前帮主吩咐他时,我恰好就在一旁,帮主说的话我都听见啦!” “哦?帮主都吩咐什么啦?” “这竹叶青的酒,帮主可没吩咐,只说天气炎热,怕弟兄们中暑,让兄弟们喝些酒提提神。你瞧,黄左使转告咱们时,也是将喝酒之事归功于帮主,不趁机邀功收买人心,巩固他在帮中的地位,那很是难得啊!”这人说着又伸出大拇指。 黄天霸内功深厚,早已将众人低声议论之事听在耳中,只听得大多是称赞自己的话,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正在这时,只听得几人吆喝道:“弟兄们,酒来啦!” 白虎帮众人纷纷瞧去,只见十余人每人抱着一坛酒而来,纷纷跑上前去相迎。黄天霸道:“这十几坛酒哪里够喝,再去搬些来。” 白虎帮众人道:“黄左使,够啦,够啦!咱们统共也就百余人,这一坛酒少说有三四十斤,十几坛下来,少说也有三百余斤啦,每人喝上三斤,可不少啦!” 另一人叫道:“是啊。这竹叶青的酒劲极大,咱们常人喝上一斤,便已醉的昏昏然啦!” 许掌柜正在睡觉,忽听得阵外吵吵闹闹,只听得议论喝酒之事,心中不禁烦闷。原来他睡意正浓,最烦别人打搅,即使是提到喝酒二字,那是半点兴趣也无。待到得后来,只听得众人越来越吵,睡意全无,忽听到“竹叶青”三字时,腹中酒虫早已蠕动,登时便已坐起,叫道:“老子也要喝,老子也要喝!” 黄天霸笑道:“许掌柜,这竹叶青的酒本来都是你的,帮主也吩咐过,我帮中弟兄谁也不许偷喝一口竹叶青的酒,倘若有人胆敢偷喝被逮住的,非要罚他浸在酒中三天三夜不可。可惜啊可惜,这竹叶青的酒原本都是你的,你却想不通,非要与帮主作对,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 许掌柜气得大骂:“呸,你这黄毛小子,胎毛还没长齐,胆敢来教训老子!”黄天霸微微一笑,并无理会,反而朝白虎帮众人道:“大伙儿不必理会,咱们喝酒便是!” 白虎帮众人眼见黄天霸被许掌柜痛骂,心中均是不服,心想这正是在黄左使面前表现的好时机,早有二三十人纷纷跑到阵口大骂许掌柜。 黄天霸道:“你们几个快回来!许掌柜是帮主的座上宾,你们骂他,那岂不是连着帮主一块儿骂了?”众人一听到马帮主,不禁纷纷打个冷战,这才罢口,但心中仍是不服,更有刻意巴结黄天霸的人道:“黄左使,非是弟兄们骂许掌柜那老杂毛,实在是见他出言侮辱你,弟兄们看不下去!常言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黄天霸哈哈大笑几声,道:“倘若一条狗咬了你一口,难道你们也要趴在地上咬回来吗?那岂不是与狗没什么分别了?来来来,不必挂在心上,咱们弟兄们喝酒,亲近亲近!” 不一会儿,白虎帮众人划拳碰杯之声越来越响,喧闹无比,只听得许掌柜来回踱步,口中生津,恨不得立时冲出去抢一大坛酒回来不可。 郭威笑道:“义父不必焦急,待得夜深之后,孩儿自当为你偷几坛回来。”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人道:“郭兄弟,我这里有上等的竹叶青,还请过来叙话!”郭威闻声望去,只见正是刘知远站在阵外的一棵树后,满脸堆笑,向自己招手。 第199章 无功受禄 段思平低声道:“小心有诈!”郭威点了点头,走至刘知远不远处,唯恐他设下埋伏,是以离他一丈之地,便停住脚步,问道:“刘将军,有什么话尽管明说,不必鬼鬼祟祟!” 刘知远做个嘘声之势,低声道:“老刘不知阁下便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郭雀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昨日得罪的话,还请郭大侠莫要放在心上。”言下之意,便是指他先前将郭威误当作秦英林时,曾说想将柴莹据为己有之事。郭威嘿嘿冷笑一声,道:“那是自然。” 刘知远道:“我这里有一坛竹叶青的好酒,那是宇文求善命人送来的,听说郭大侠好酒,老刘也不舍得喝,这便送来与你,还请郭大侠笑纳。”郭威摆手道:“武功不受禄,郭雀儿本是将死之人,刘将军何苦冒险赠酒?”刘知远道:“郭大侠说哪里话?老刘一向仰慕英雄,尤其是郭大侠这样的英雄少年,老刘自听闻郭大侠风尘轶事,好生仰慕,只盼老天开眼,能和你结交一番。”郭威冷笑一声,心想:“此人是三军统帅,一向发号施令惯了,眼下这般低声下气和我说话,定是另有所图。”说道:“刘将军过奖啦,在下不过是山野村夫,一向放浪成性,‘大侠’二字,克不敢当!” 刘知远道:“郭大侠不必自谦,老刘虽是出身军旅,但于江湖之事,那是羡慕不已,是以郭大侠的英雄事迹,听说不少。汉江截获西川粮草,散发给两岸的穷苦百姓,这等轰轰烈烈的大事,别人不知,老刘我还是知道的。”郭威心头一震,只听刘知远续道:“两年前开封府官库失窃黄金一万两,朱梁皇帝下旨捉贼,却一无所获,连盗贼是何模样也未能知晓,后来听说那一万两黄金却原来是救济了那些因黄河泛滥而导致无家可归的灾民,只是那位施散黄金的大侠,却无人知晓。老刘那年正好领兵攻打开封城,据军中探子来报,原来那施散黄金的大侠,便是大名鼎鼎的盗圣郭雀儿。”说话间,直盯着郭威看,想从郭威脸上看出一丝得意。只是郭威素来将这些虚名当作浮云过眼,坚毅地脸颊,竟没有半点欢喜的神色。 刘知远又道:“还有洛阳城……” 郭威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刘将军,你究竟想要怎样?” 刘知远嘿嘿一笑,一只胳膊将那一坛酒拎起,高举过顶,道:“我来是给郭大侠送酒的!”郭威走近几步,伸手接过,道:“既然刘将军执意相赠,在下也不好推辞,多谢了!” 刘知远道:“郭大侠,老刘平生最爱结交豪杰,倘若郭大侠不嫌弃,咱们交个朋友怎样?”郭威虽然不知道刘知远此时心中打的什么鬼盘算,但想自己也不知能否逃出此间,和他交个朋友并没什么不妨,道:“在下素来最敬重性子豪爽,心胸宽广的汉子,只不过在下被困在这阵中,生死未明,只怕辜负了刘将军的抬爱之情。” 刘知远道:“倘若郭大侠愿意交老刘这个朋友,那么你的事便是我刘知远的事,好朋友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自会想法子救你出去。” 郭威见他词严义正,显是有法子救自己,当下抱拳道:“倘若刘兄救得在下出阵,郭雀儿定当重谢!”刘知远听他称呼自己为“刘兄”,那是将自己当作了朋友,不禁大喜,道:“郭兄弟,朋友之间何必提这个‘谢’字?忒也见外了!倘若老刘能救出郭兄弟和许先生,老刘不须重谢,只盼能和郭兄弟义结金兰,效仿刘关张兄弟。” 郭威道:“好,一言为定!”刘知远重重地点了点头,道:“郭兄弟,待为兄回去想个万无一失的计策,你只能再多受几日苦了。”说着又朝郭威微一抱拳,这才悄悄离去。 待刘知远去后,郭威冷笑一声,心想:“刘知远看似一个大老粗,实则心思极巧,狡狯无比。他巴巴得要和我义结金兰,无非是想从我口中打探出传国玉玺的下落。”其实郭威猜的半点没错,刘知远虽说好色,但自从知道那秦英林便是郭威假扮的后,心中大为恼怒,恨不得立时想要杀了郭威。待他见到宇文求善几次能杀郭威,却始终不肯杀他,定然是郭威身上藏着宇文求善想要的东西。他与石敬瑭夹杂在人群中,将郭威等人与宇文求善的对话一一听在耳中,待听到传国玉玺在郭威手中时,不由得一时情难遮掩,险些高兴地叫出声来。这才几次偷偷来至阵后,想与郭威套套近乎。 郭威提着酒坛回到许掌柜身侧,许掌柜嗅了几下鼻子,道:“是竹叶青!不错,不错!快拿过来让我尝尝!”不等郭威递给他,便已伸手抢过,迫不及待地拍开封口,双手环抱,仰脖痛饮一番。 段思平道:“许前辈,小心有毒!”郭威笑道:“放心,绝不会有毒。”段思平道:“郭兄,天下事莫过于小心为上,还是谨慎些好。先前你疗伤之时,刘知远那厮便来过一次,被我一番冷语给撵走了。这时他巴巴地前来送酒给咱们,能安什么好心?”许掌柜插口道:“管他娘的,只要他天天给老子送酒,便是下毒毒死老子,老子也愿意,难道不胜过这没酒没水的苦日子?” 郭威哈哈大笑,将酒坛接过,豪饮一番,将一只三十余斤重的酒坛凌空推向段思平,他伤势初愈,此时内力已恢复七成,只见那三十多斤重的酒坛被他轻轻在空中这么一推,轻飘飘地朝着段思平飞去。段思平右臂一挡,顺势一回,左手将酒坛托在掌心,这一下动作连贯自如,潇洒如仙,只见他托着酒坛,面部神色自如,郭威大赞一声,道:“好功夫,好内力!” 段思平微微一笑,左手一抬,酒坛飞向半空,忽然坛口朝下。许掌柜叫道:“哎呦,我的酒……”话音未落,只见酒坛中早已洒出许多酒来,段思平双臂一扬,两边衣袖一齐挥动,那在半空中洒出的酒竟汇聚成一条线,段思平仰天张口,只见一条酒线径直进入口中。郭威叫道:“好功夫,好内力!”正在此时,酒坛早已在半空中翻了一圈,已经坛口朝上,落了下来。而段思平的酒也刚好喝完,他掌心朝上,酒坛又已轻飘飘地落在他手中,道:“去!”左臂向前一送,酒坛便又飞向郭威。 郭威伸手将酒坛接住,放在地上,朝段思平道:“段兄武功绝伦,远胜于在下,佩服,佩服!”段思平听郭威称赞,难免暗暗窃喜,道:“客气!”原来他方才露了一手功夫,将泼洒的酒汇聚一线,从而吸入口中,力道拿捏之准,张嘴吸酒的吸气功夫,均是上乘功夫。郭威难免自愧不如,称赞不已。 段思平又道:“郭兄,常言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刘知远和咱们非亲非故,又怎会无缘无故的送酒给咱们呢?”郭威道:“段兄素来聪慧,你倒是猜猜!” 段思平沉吟片刻,道:“莫非是为了……”郭威点头道:“不错,正是!”段思平大吃一惊,半天合不上嘴,过了半晌,才道:“当真是为了传国……传国玉玺?” 第201章 设伏 此时日暮西山,天色渐暗,眼见一轮明月从正东升起,白虎帮众人喝酒划拳之声甚响,许掌柜酒足饭饱,再不像先前那般羡慕不已。 忽然间,只见一道火光嗖的一声冲到半空中,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一声爆响,暗淡的黑夜中,瞬间明亮。 段思平道:“是烟花,看来今日是白虎帮欢喜的日子。”郭威哑然失笑,道:“段兄忒也消极啦,依我看来,这烟花并非庆祝,而是信号。”其实,寻常百姓放烟花大多是在元宵节,而富贵人家倘若有喜事也会施放烟花,郭威只见一道烟花冲入云霄,再没了风声,料想这并非是白虎帮欢聚庆祝,或许是白虎帮的信号。 段思平道:“郭兄是说,这烟花乃是求救的信号?莫非是白虎帮的仇家?”郭威摇了摇头,道:“白虎帮早在十余年前,便已是江湖第一大帮,帮众之多,不下昔日的盐帮,江湖中罕有仇家,再说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便是白虎帮的仇家,他们闯入太行山中,只怕是有去无回。” 忽听得一人喝道:“宇文帮主,我敬你是一帮之主,这才随刘将军孤身而来,只盼能达成联盟,共同举事,替天行道,想不到你忒也目中无人了吧?”郭威暗中一喜:“是石敬瑭!看来他是要和宇文求善撕破了脸,想必方才的烟花,也是他放的啦!”说道:“义父、段兄,石敬瑭与宇文求善翻脸啦,待得他们两家大打出手,咱们可趁机偷偷溜走。” 段思平道:“石敬瑭和刘知远虽说是一方诸侯,手下精兵无数,可是他二人孤身犯险,身边更没有兵马,眼下和宇文求善翻脸,只怕也讨不到好去。” 话音甫落,只听得宇文求善冷哼一声,道:“石大人,本座知道你手下兵多将广,也曾听说过你的大名,只是你莫要忘了,这里是恶虎山庄,不是你的辖地。你这套官威用不着在我面前耍,实话告诉你,即便是亲帅大军前来,我也丝毫不惧你半分!”只听得宇文求善说话声音越来越清晰,显是此时已步入院中。 只听刘知远道:“宇文帮主,既然你不肯与我等结盟,石大人和我也不会强求,常言道:买卖不在仁义在。你既然不肯投靠在我家主公麾下,咱们就此别过。只是……那郭雀儿,说什么也要让老刘带去。” 段思平暗忖:“果然被郭雀儿猜中了,看来这传国玉玺的确是件好宝贝,无论是谁,都想将他据为己有。”想到此处,不禁暗暗摇头苦笑,又想:“什么传国玉玺,说白了,不过是一块石头罢了,倘若你们得了民心,江山迟早是你们的,何必在乎这区区一块顽石?我若是皇帝,定然不会将那传国玉玺看在眼里。” 只听宇文求善道:“哈哈……刘将军、石大人,本座总算知道啦,原来你们不远千里来到我这荒山陋室中做客,实则是为了传国玉玺啊,哈哈……哈哈……” 刘知远气道:“放屁!郭雀儿曾盗走舍利宝珠,又将柴美人一同骗了去,老刘之所以向你讨要此人,不过是想将他押解进京,讨一份富贵功劳罢了。” 宇文求善只是冷笑,却不做声,他再清楚不过,刘知远现下向自己讨要郭威,定然是觊觎他手中的传国玉玺。 刘知远道:“宇文帮主,老刘戎马半生,性格一向火爆,素来有一说一,快人快语,郭雀儿年前入皇宫内盗取了舍利宝珠,又骗得柴美人同他私奔江湖,实话告诉你,当今皇上为了一个郭雀儿龙颜大怒,早下颁发圣旨,非要将郭雀儿活捉不可!” 宇文求善道:“我帮中左右二使以及屠长老,均是被郭雀儿所杀,如今他已是本座的瓮中之鳖,囊中之物,我又怎会轻易饶他?另者说了,不杀郭雀儿,我帮中兄弟定会人心惶惶,实在对不住,郭雀儿说什么也不能轻易离开恶虎山庄!” 刘知远双目圆睁,大声道:“倘若我今日非要将郭雀儿带走呢?” 宇文求善道:“那便休怪本座出手无情啦!”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那是说如果刘知远非要强行带走郭威,他也只好翻脸不认人了。 刘知远拍了拍手掌,道:“素闻宇文帮主武功高深莫测,我与石大人自然不是敌手,你也用不着恐吓我二人。”宇文求善道:“对付你和石大人,那是绰绰有余!” 刘知远道:“那是自然,我二人不会武功,但也不怕你!只要我一声令下,瞬间便将你这恶虎山庄夷为平地。” 话音甫落,只听得刘知远又大喊一大声,紧接着只听见“属下参见石节度使、参见刘将军!”声音震便整个山谷,这一声齐喊,显是千军万马,气势恢宏。 宇文求善心头一惊,急忙环视四周,却见四面八方均是黑乎乎一片,暗想:“好啊,原来他早已在恶虎山庄外藏下无数兵马。”就在此时,黄天霸拔剑出鞘,喝道:“什么人?有种的出来相见,这般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 第202章 千军万马 话音甫落,只见远处悬崖之上,忽然间亮出无数只火把。只听一人叫道:“禀告节度使大人,禀告刘将军,末将安重荣已在此恭候多时。”他声音未落,只听一人又道:“末将胡光,恭候多时!”紧跟着又听见:“末将韩曲,恭候多时!” 待他三人自报姓名之后,只听得无数兵将齐喊:“末将恭候石节度使、刘将军多时!”半夜之中,声音回彻山谷。 石敬瑭道:“尔等将恶虎山庄好好围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 只听众兵将齐喊:“属下遵命!” 宇文求善环目四顾,只见四周山崖之上,灯火无数,显是来人不少,暗道:“山中忽然来了这许多兵马,怎地竟未有探子回报?莫非……”想到此处,手心已出了不少冷汗。原来宇文求善一向自恃恶虎山庄固若金汤,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是以一向自负,虽在山庄外派出探子,却也不过是寥寥无几,这时被石敬瑭及刘知远的兵将忽然将山庄团团围住,他如何不惊? 石敬瑭道:“宇文帮主,石某素来爱才,倘若你能归顺于我,你仍旧做你的帮主,他日事成之后,拜将封侯自然不在话下。”言语之中大有得意的意思,显是他麾下精兵齐至,觉得自己靠山已到,再不惧怕宇文求善半点。 宇文求善素来倔强,虽然眼见石敬瑭麾下兵将无数,又听石敬瑭言语轻浮,登时激发胸中傲气,朗声道:“石敬瑭,你只道你手下雄兵数万,便可在本座面前肆意妄行了吗?” 石敬瑭一怔,火光闪耀之下,丝毫不见宇文求善脸上有一丝惧意,反而见他一脸严肃坚毅,双目如火一般,盯着自己,不禁打个冷战,随即又硬着头皮,道:“怎么?如今我麾下兵将十万,已将你这恶虎山庄团团围住,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倘若你乖乖地和石某结盟,好处自然少不了你半分。” 刘知远道:“石大人,事到如今,还和他废话什么?还是下令快快攻山为是!” 石敬瑭稍一沉吟,刘知远早已从怀中摸出一只烟花,叫道:“众将听令,不必顾我与石大人安危,速速进山剿匪!”说话间,只听得“嗖”一声轻响,一只烟花腾空飞起,砰的一声,在半空中爆炸,闪出无数火花。 石敬瑭道:“刘将军,你……”只听得众兵将齐喊:“兄弟们,冲啊!” 这时白虎帮众人纷纷被兵将喊声所震慑,纷纷转过头来,瞧向宇文求善,更有甚者,眼光中已闪烁出拔腿要跑的神色。宇文求善身形一跃,登时凌空跳到屋顶,朗声道:“弟兄们,咱们恶虎山庄固若金汤,又有汾水之险,悬崖相隔,任凭敌人再多,也绝对不会攻到咱们山庄。”他内力深厚,此时虽然四面喊声大作,仍旧难以将他声音淹没,反而在场之人均能清楚的听在耳内。只见他稍一停顿,喝道:“黄左使,你带二百名兄弟在奈何桥设伏!曹堂主,你带三百名兄弟将后山守住!”黄天霸及曹旭一齐躬身道:“是!”当下各自清点人数,设伏去了。 宇文求善最为担心的便是后山,但此时其余堂主及兄弟均被他派出,帮中仅剩下六百余人,这时他再顾不得其他,朗声道:“其余的兄弟一齐上,先将石敬瑭和刘知远拿下!” 那百余人见帮主片刻间已有对敌之策,当下精神一震,纷纷拔出兵刃,朝刘知远及石敬瑭扑来。刘知远大喝一声,道:“石大人,看来今日咱们须大开杀戒啦!”石敬瑭笑道:“十余年不曾与人交手,也不知武艺荒废了没有!”两人一齐大步跨出,赤手空拳迎敌。要知道他二人均是久战沙场的老将,能活到今日,那是从无数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 但他二人毕竟武功太差,虽是仗着膂力惊人,却难敌四手,各自打倒四五人时,便受了好几处伤。刘知远相比石敬瑭要凶悍不少,白虎帮众人见刘知远模样狰狞凶恶,不由得心中露怯,下手便已迟缓了许多,刘知远一脚将一人踹倒在地,一拳打倒另一人。只听得石敬瑭一声惨呼,急忙回头看去,只见石敬瑭肩膀处被人砍中一刀,刀身还插在肩膀上,刘知远急忙转身,双拳齐出,将围攻石敬瑭的四五人打倒,忽觉背后一疼,扭过脸时,原来被人暗中偷袭,背上竟挨了他一刀。刘知远暴喝一声,那持刀之人被他这么一喝,登时手软了三分,举过头顶的大刀,迟迟没肯劈下,正在此时,刘知远猛地一撞,手肘撞到那人胸前,只听得“喀喇”一声,那人胸口肋骨已被他撞断。 刘知远一手拽起石敬瑭,胳膊一甩,道:“走!”一把将他推到花园的阵中。 这时已有十余人纷纷踏入阵中,追杀石敬瑭。刘知远见状,紧跟十余人之后,从一人手中夺过一把钢刀,不由分说,已砍伤两人,叫道:“石大人不必惊慌,一切有我!” 只听宇文求善喝道:“大伙儿一齐上,抓活的!” 这时刘知远已被两人拽住胳膊,两人抱住大腿,动弹不得,只听刘知远叫道:“石大人,你在阵中乱穿,他们抓不到你的!”正在这时,忽然间一股劲风向他身边冲来,只听得几声惨呼,抱着他的几人纷纷倒地身亡,刘知远一愣,只听段思平道:“走!”话音未落,已将他提起,身形一纵,朝阵内跃去。 原来段思平眼见刘知远被众人拖拽住,而石敬瑭已穿至阵中,这时他只得先救刘知远,岂知待他身形跃到半空之时,忽听得宇文求善一声大喝,道:“留下罢!”忽觉背后一股劲风,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段思平身在半空,无法转身,“噗”的一声,背上已受了宇文求善一掌,登时手臂一软,松开刘知远,而自己竟如同一只断了线的纸鸢,轻飘飘地从半空中飘着摔落,这一下摔得极重,段思平强行站起,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一软,又险些摔倒。若换作平时,段思平即便是受人一掌,从半空跌落,也可站立地面上,但这一掌实在是宇文求善凝聚了毕生功力,而段思平背后空门大开,被他一掌拍个正着,登时只觉气息不顺,上气难接下气,显然是这一掌之力,令他受了极重的内伤。 正在此时,宇文求善一个起落,一爪朝滚在地上的刘知远抓去,正是大力鹰爪手的功夫。刘知远就地一滚,这一抓便抓了个空,只听得“砰”的一声,刘知远身后的石板,已被宇文求善抓碎一块。刘知远骇出一身冷汗,不等站起,又是滚了几滚,宇文求善一脚踢出,正中刘知远肋下,只听得“喀喇”一声,刘知远一声惨呼,只见他硕大的身躯,已被宇文求善一脚踢入阵中。 宇文求善这时恼怒万分,再也不理会这九宫八卦阵的厉害,便要硬闯,忽听得许掌柜叫道:“宇文求善,你总算来了,嘿嘿……既然入阵,那就休想出去啦!”话音未落,宇文求善只见身旁的树木及花丛齐动,低头看去,原来是花园石头堆砌的花池均在一齐转动。他知道此阵奥妙无穷,自己一旦进入,便休想出来,当下双足一点,身子腾空跃起,又听得许掌柜道:“想走?没那么容易!”话音甫歇,宇文求善只听得“嗖嗖嗖”几声,他知道是暗器破空之声,当下挥剑将全身笼罩,只听得“叮叮叮”之声,暗器被他斩落,宇文求善余暇看到,暗器竟是从花丛中射出,他知道阵中机关无数,再不敢停留,一脚踩在一棵树梢之上,跟着又是一点,这才从阵中飞身而出。 刘知远自被踢中后,爬了几下,疼痛难忍,只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动弹不得半分。这时只听得郭威道:“刘将军果然是条硬汉!” 第203章 放火 刘知远被宇文求善一脚踢断肋骨,直痛得险些晕死过去,听到郭威称赞自己是条硬汉时,内心忽然油然生出一股傲慢逞强,当下要紧牙关,便已坐起。 郭威微微一笑,伸手将坐在地上不停喘气的刘知远拉起,道:“刘将军果然是久战疆场大英雄大豪杰,这等临危不惧,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实乃天下第一人。”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郭威虽不擅长拍马屁,阿谀奉承,但这时也不知为何,自见到刘知远不顾自己与石敬瑭的生死,非要和宇文求善拼个你死我活,竟对他生出一份好感来。 刘知远道:“多谢……多谢夸奖……我能得大名……鼎鼎地盗圣称赞……那是死而无憾!”郭威忙道:“惭愧,惭愧!”转身朝段思平道:“段兄,烦劳帮刘将军续上肋骨!” 段思平走近跟前,冷道:“刘将军,此处并无麻药,倘若让在下接续肋骨,那可是痛彻心扉,你能忍得住否?”刘知远哼了一声,道:“你只管替我医治便是,老刘若是眨一下眉头,算不得好汉!” 郭威笑道:“古有关云长刮骨疗伤,今有刘将军接续断骨,传将出去,可谓是流芳千古。”刘知远嘿嘿一笑,脸色不禁一红,道:“关二爷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老刘一介莽夫,怎能与关二爷相提并论,盗圣褒奖太过啦!”口中虽是谦逊,但神色已然得意万分。 段思平心中冷笑一声:“这会儿枉称好汉,待会儿只怕要变怂包啦!”当下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将他卷起,递给刘知远。 刘知远不明何意,不由一怔,道:“怎么?”段思平道:“还请刘将军咬在口中,接骨时只怕痛得你大叫不可!” 这时只听得山外喊杀声震天,刘知远的大军显是已杀到奈何桥处,刘知远暗想:“倘若让弟兄们瞧见我这副怂包样儿,日后还怎能服我?”一狠心,道:“不用!” 段思平轻蔑一笑,道:“好,不用便不用!”话音甫落,只见他出手如电,在刘知远身上点了几下,刘知远道:“你……”身子一软,便欲摔倒。段思平右臂在他背后一挡,刘知远只觉身子轻飘飘地,已落在地上。 段思平道:“得罪啦刘将军!在下唯恐替你接骨之时,你疼痛难忍,胡乱动弹,只得将你穴道封住!”刘知远道:“好说,好说!” 段思平这才将他上衣解开,伸手摸到刘知远折断的肋骨处。单是摸上一下,已痛得刘知远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已缓缓流下,心中不禁暗暗后悔。但随即又想:“我可是堂堂的大将军,手下兵士数十万计,怎可被人瞧轻了?”想到此处,不禁心中又激发出逞强之意。忽觉得肋下两根肋骨一撞,好像还有“咯吱咯吱”之声,疼痛倒便罢了,却又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当下牙关紧要,连嘴唇也被咬得流出血来。 直过了许久,段思平这才长舒口气,道:“好啦!”将他托起,在他背后灵台穴上轻轻一按,刘知远只觉得一股柔和温暖的气息,从背后蔓延直全身,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只觉四肢一动,便已能动弹,当下朝段思平抱拳道:“多谢……多谢!” 郭威见刘知远至始至终,硬是没发出一声呻吟,拍手叫道:“好!刘将军果然是人中豪杰!”跟着又伸出大拇指,表示称赞。 刘知远强忍疼痛,勉强作笑,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老刘一生驰聘疆场,也不知受过多少刀伤箭伤,可比这要疼多了!”其实刀伤剑伤并无肋骨断折疼痛,只不过他这时死要面子活受罪,只得这样说罢了。 石敬瑭在一旁道:“刘兄弟,你伤势好了,我也就放心啦!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如何过意的去啊!”原来先前是刘知远冒死将他推入阵中,自己才受了重伤,他心中难免有些愧疚。刘知远道:“保护石大人的安危,本就是属下分内之事。先前属下不经大人允可,私自与宇文求善发生纠葛,险些连累大人,还请大人恕罪!”说着便要跪下。 石敬瑭急忙扶起,道:“刘将军折煞我也!你我二人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十几年来肝胆相照,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今日之事,多亏刘将军舍命相救,你不必愧疚!” 刘知远听石敬瑭一番安慰,心中大为感动,重重地点了点头,朗声道:“属下蒙石大人如此器重,十几年来始终当作心腹兄弟,就是为大人死上千次万次,也不足惜!”说话间,只见他眼眶内泪花闪闪。 许掌柜见状,想起先前郭威舍命救自己,如今闹得谁也没能逃脱,又累他伤了一条手臂,不禁大为感动,道:“你们果然是兄弟情深,义气深重!咱们江湖中人,每日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无非讲究一个义字,那才是真正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着又朝刘知远和石敬瑭二人伸出大拇指,道:“好汉子!” 忽听得宇文求善喝道:“放火!就是将山庄烧成灰烬,也要将他们逼出来!”只听得白虎帮众人齐声道:“是!” 郭威道:“不好!宇文求善要放火啦,咱们须想法子逃出去!”石敬瑭急道:“刘将军,他们要放火将咱们烧死,这该如何是好啊!”刘知远沉吟片刻,道:“大人勿急,总有法子出去的!”这时郭威及段思平、许掌柜三人面面相觑,均是没有逃生之策。他们三人更是万万没有想到,宇文求善竟会急得狗急跳墙,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正在此时,忽然间无数支火箭从外射入,郭威急忙将许掌柜护在身后,叫道:“义父,你躲在孩儿身后,千万别乱动!”说着已拔刀在手,将乱箭拨开。而石敬瑭早已躲在刘知远身后,刘知远道:“段兄弟,你武功高强,还请照顾一二!”段思平袍袖一挥,将来箭拨开,身形闪到刘知远身前,替他挡住来箭。 原来宇文求善见敌人声势浩大,而恶虎山庄虽占据山是险恶的优势,但这般入潮水般的攻击下去,他庄内的几百兄弟终会累得筋疲力尽,抵敌不住,情急之下,只得出此下策,将郭威等人逼出九宫八卦阵,再将他们擒住。常言道:擒贼先擒王。只要能将石敬瑭及刘知远活捉,料他手下的兵士不敢轻举妄动,自己那时尽可掌控全局,进一步逼迫郭威交出传国玉玺。 第204章 韬光养晦 这时,天色已然大暗,黑漆漆地夜空之中尽是火箭,郭威及段思平两人分别拨见,早已震得手臂发麻,箭势仍然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忽然段思平惨呼一声,大腿上已中了一箭。 许掌柜道:“威儿,事到如今,咱们只得出阵啦!”郭威将十余支来箭拨开,道:“眼下宇文求善早已部署完毕,只等着咱们出去。倘若出阵,岂不是羊入虎口?” 许掌柜道:“那也顾不得啦!”朗声叫道:“宇文求善!” 宇文求善听得许掌柜叫声,知道他有心和谈,心下不禁暗喜,问道:“许先生有何吩咐?”许掌柜道:“老子算是怕你啦,你先令你的手下罢手,咱们好生谈谈!”宇文求善笑道:“许先生,我只要传国玉玺,倘若你肯乖乖地交出来,那是再好不过,你我之间新仇旧怨一并了结,怎样?” 许掌柜道:“好!” 这个好字还没落音,只听宇文求善喝道:“弟兄们暂且住手!”白虎帮等人听见帮主号令,登时罢手,只是将箭拉满弓,只待帮主一声令下。 此时花园四周尽已着火,浓烟四起,只听宇文求善道:“许先生,眼下我已答应你,令弟兄们罢手,你这就出来罢!”许掌柜道:“宇文帮主果然是信人,只不过传国玉玺眼下没在我身边,一时半会儿还给不了你!”宇文求善冷哼一声,道:“许先生,你不必耍花样,传国玉玺藏在何处,你的乖儿子再清楚不过了。” 郭威道:“不错,传国玉玺是我藏起来的,只不过藏匿之处,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知道,倘若你想得到玉玺,快放了我义父及段兄弟、刘将军他们!” 宇文求善摇了摇头,道:“郭雀儿,你真当我是傻子是不是?倘若我放了许先生,你又怎会乖乖地交出玉玺?”郭威叹一口气,道:“我又跑不了,那时我再不交出,岂不是要被你折磨得生不如死?”许掌柜道:“威儿,事到如今,也只能将玉玺交出来啦,宇文求善一向言而有信,他既然说放咱们,定然不会失言。”郭威点了点头,又朝着阵外喊道:“宇文帮主,你让你的手下将弓箭收了,我等这就出来!” 刘知远急道:“郭兄弟,传国玉玺万万不可落入这种人的手中啊!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绝不妥协,不就是一死吗?死则死矣,又岂能如此委曲求全?”郭威心头一震,暗想:“想不到此人倒也是个刚烈性子!”不禁暗暗佩服。 只听石敬瑭道:“刘将军,此言差矣!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昔年汉高祖刘邦与项羽划鸿沟为界,数次被项羽打得落荒而逃,几乎丧命,不得不委屈求饶。但不出四年,他一举击败项羽,逼得他乌江自刎。这叫作韬光养晦,怎就不是男子汉的行径了?”刘知远道:“刘邦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流氓,我大好男儿岂能学他?” 石敬瑭最了解刘知远不过,知道他一向刚烈,这时若让他与宇文求善言和,那是说什么也不肯的,心头一动,又道:“刘将军,你跟随我征战疆场十余年,能征善战,用兵如神,你可否相告,你平日看得是什么兵书?”刘知远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些,不禁一怔,随即才道:“属下熟读《孙子兵法》、《孙膑兵法》还有《论韩信点兵策》。大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些?”石敬瑭笑道:“你读得兵法也不算少。我且问你,你可知孙膑是个瘸子吗?” 刘知远道:“当然知道!”石敬瑭道:“他是怎么瘸的?”刘知远道:“是被他师兄庞涓所害!”石敬瑭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庞涓要杀了他,为何最终还是将他放了?”刘知远道:“孙膑知道庞涓要害他性命,只得装疯卖傻,瞒过庞涓,这才被放回齐国。”石敬瑭手掌一拍,叫道:“着啊!孙膑的兵法神鬼莫测,算不上大英雄,男子汉?”刘知远道:“算!” 石敬瑭道:“那你可知韩信也曾受过胯下之辱?”刘知远一愣,这才明白石敬瑭忽然问起兵法之故,当下说道:“大人是劝属下效仿先贤?如同勾践一般,卧薪尝胆?”石敬瑭一拍他肩膀,笑道:“刘将军啊刘将军,不愧是我麾下第一猛将,举一反三,很好,很好!” 刘知远道:“可是……咱们的兵马眼见便要攻破山门,若是知道咱们在宇文求善手下求饶,日后还如何统领他们?大人,军心不可失啊!” 石敬瑭温言道:“将在谋,而不在勇。我数次教诲于你,难道你都忘了不成?还是你故意不听我号令,想让我死,你好统帅我手下的兵马?”他这几句话虽是笑脸和气地说出,却是满含怒意。刘知远心头一颤,急忙跪倒在地,道:“属下不敢!属下对大人一向忠肝义胆,不敢有半点不敬,还请大人息怒!” 郭威与段思平在一旁见状,不禁暗暗钦佩石敬瑭,心中均想:“此人深藏不露,极其能忍,日后必成大事!” 只见石敬瑭已将刘知远扶起,笑道:“刘将军不必惶恐,我也是一时口快,让你受惊啦!再说啦,你的性子我最了解不过,素来好逞强斗勇,不肯服输,生怕别人瞧你不起,暗地里骂你是个怂包,是不是?”刘知远默然点头。石敬瑭道:“好男儿能屈能伸,上可化身为龙,入九天揽月,下可入海为鳖,缩头不出,隐忍不发。一待时机成熟,那时一击必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刘知远道:“是,属下蒙大人教诲,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已然醒悟!” 石敬瑭点头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转身朝郭威道:“郭兄弟,倘若宇文求善言而无信,那时咱们非要丧命不可,那也是没可奈何之事,你可想好了?” 郭威性子一向倔强,先前觉得刘知远一腔热血,与自己的脾气极为相投,待听到石敬瑭方才教诲刘知远的话语,顿时觉得他说得在理,心中也是一动,大为钦佩。其实人的一生,无时不刻不在成长。有的人经历过一些事,见过一些人,总会学着改变自己,慢慢成长,渐渐成熟。 刘知远和郭威虽然脾气相同,却是那种不懂得成长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在战场上打仗,总是争强好胜,抢占头功,不惧生死,奋勇杀敌,或许这些和刘知远的出身也有关系。 刘知远出身低微贫困,早在他少年时期,又受连年战乱,家中实在窘迫的难以过活,无奈之下,他入赘为婿,做了个上门的女婿。汉人从古自今,最看不起得便是吃软饭的男人,刘知远也不例外。他在岳父家生活,难免遭他们家人冷眼,受他们的冷言热嘲,他始终隐忍不发,心中暗暗发誓:“倘若有一天我出人头地,第一件事便是休妻!”他虽作了上门女婿,也要做农活,岳父嫌他没有什么本事,便让他去牧马。这一日,马匹踩坏了当地寺庙属地的庄稼,被一群和尚捆在树上打,更加坚定了他心中的仇恨与怨怒。他始终记得,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孤独离家出走,投身在石敬瑭的麾下当兵,到如今一晃已十几年了,这时他想到年少时的遭遇,仍是连连叹息,暗骂当初的自己好没出息。 第205章 秦晋之好 耳听得厮杀声越来越响,宇文求善喝道:“石大人,倘若你现下出来,咱们一切都好商量,若是再迟得片刻,你的部下攻破山门,在下也只好做个鱼死网破啦!”他内力浑厚,虽在千军万马的厮杀声中,仍是将声音传入郭威等人耳中。 刘知远道:“石大人,咱们的将士即将攻破山庄,倘若咱们在抵挡片刻,定能将宇文求善一网打尽!”石敬瑭摇头道:“刘将军,即便是咱们杀了宇文求善,于我等也没什么好处,倘若能和他联盟,还愁大事不成?其实他不过想要得到玉玺,待我岳父得了天下,还在乎那区区的顽石?” 刘知远眼见石敬瑭一心求和,当下叹一口气,道:“既然石大人铁了心要求和,属下也不敢违背。”说着转向郭威等人,道:“郭兄弟,老刘我一向性子执拗,偏偏不肯服输,只是如今之计,也只能委曲求全啦!还请你和我一并出阵,交出玉玺罢!” 不等郭威开口,许掌柜早已抢道:“好说,好说!但要有一口气在,害怕夺不回玉玺?”又朝郭威道:“威儿,你受伤不轻,段小兄弟又非宇文狗贼的敌手,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意下如何?”其实郭威的性子与刘知远相似,都是那种将刀架在脖子上都不肯求饶的性格,但心想自己前来本就是为了救义父离开此地,左右寻思,再没有好的计策,只得点头同意。 段思平恨恨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只怪我学艺不精,未能替父杀贼。”郭威安慰道:“段兄,若论武功,小弟与你不可同日而语,今日咱们暂且蛰伏,日后勤加练功,不出三年,宇文求善绝非阁下敌手!”段思平点头称是。 石敬瑭见状,心中大喜,朗声叫道:“宇文帮主,我等这就出阵!”宇文求善道:“石大人,在下方才已令人略备薄酒,为诸位赔罪。”石敬瑭犹豫道:“宇文帮主……我等若是出阵,你当真不计前仇旧恨?”宇文求善道:“石大人,你信我不过,是不是?”石敬瑭忙道:“不敢,不敢!”宇文求善道:“石大人,今日在下便当着我白虎帮众兄弟的面,立个毒誓!”不等石敬瑭答话,运使内力,朗声道:“在下宇文求善,乃白虎帮第一十九代帮主,今日在此立下重誓。倘若石敬瑭、刘知远、郭雀儿、许掌柜等人肯交出传国玉玺,在下便放他们五人一条生路,并以礼相待,不计前仇旧恨!若有半点虚假,教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他内力浑厚,这一番话传将出去,在场之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黄天霸听他立下毒誓,急叫一声:“帮主!”宇文求善摆一摆手,道:“快下令众弟兄住手,转告山外的官兵,就说石大人和我正在山庄品茗,让他不得打扰!” 黄天霸道:“是……属下这就去……可是……可是……外面的官兵会信咱们的话吗?”宇文求善道:“石大人,我毒誓也发过了,你们也该出来了罢?” 许掌柜哈哈大笑几声,道:“宇文求善,你小子虽说平日里心狠手辣,但一向言而有信,老子自然信你!”说着便携着郭威,道:“咱们出去!”这时阵中的火仍未熄灭,浓烟四处蔓延,郭威等人跟在许掌柜身后,左拐又转,这才从阵中走出。 宇文求善此时早已站在阵外等候,见众人出来,脸现喜色,神情极为亲热,丝毫不似先前一副高高在上的冷傲神态,只见他一把扶住石敬瑭的肩膀,道:“石大人,受苦啦,怪我招待不周,怪我,怪我!” 石敬瑭见宇文求善言语客气,心中自是十分欢喜,道:“宇文老弟客气啦,也怪老哥先前未能剖腹相见,现下倒好,正应了那句老话……”宇文求善笑着道:“不打不相识!”这“不打不相识”五个字,两人同时说出,跟着均是相互大笑。 宇文求善道:“小弟已备下薄酒,诸位定是肚子饿啦,咱们边饮边聊。”石敬瑭道:“好说,好说!”宇文求善笑着环视众人一番,见郭威及段思平、刘知远三人神态冷漠,笑道:“石大人,眼下你手下的兵将还在攻打山庄,还请你下令,让他们歇息罢!” 石敬瑭笑道:“这群熊孩子,没一天让我省心的,总是爱跟我找麻烦,唯一一点就是忠心,对我呀,十分忠心,他们定是以为我身处险境,非要拼命将我救出呢!”宇文求善道:“石大人带兵有方,在下可差得远呢!”石敬瑭道:“刘将军,施放信号,让弟兄们歇息吧!” 刘知远道:“是!”从腰间取下一支烟花,用火点燃,只听得“嗖”的一声,烟花已飞到半空,只见星河浩瀚的夜空中,一片明亮,烟花的火光竟然组成一面旗帜模样。不到一盏茶功夫,早有白虎帮弟子报道:“禀帮主,庄外的官兵已退!” 宇文求善大喜,道:“石大人,快请屋内叙话!”左手一搭,已拉住郭威右臂手腕,正扣住他脉门之处,郭威只觉身子酸麻无力,当下强忍一口气,跟在宇文求善身后。 众人回至论剑堂,宇文求善仍坐主位,道:“石大人,如今咱们两家同修秦晋之好,那是自不必说啦,日后若是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石敬瑭笑道:“好说,好说!”宇文求善微微一笑,看向许掌柜,当下端起酒杯,道:“许先生,这十几年来,本座虽是将你囚禁在山庄内,可曾为难过你?”许掌柜道:“你是待我不薄,老子也没说你待我不好,倘若你真的待我好,为何不肯放我出来?若不是我孩儿救我,只怕我非要老死在你山庄的天牢中吧?”宇文求善道:“倘若许先生仍是难解心头之恨,本座也只好甘愿入天牢中过日子啦,算作我对你的赔偿,如何?” 许掌柜道:“他娘的,你坐牢对老子有什么好处,老子又管不起你吃喝拉撒!”他言语粗鲁,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他敢这般对宇文求善,若是换作别人,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宇文求善知道许掌柜性子怪异,即便是自己赔礼道歉,他也未必肯受,当下转头看向段思平,道:“段小友,你父亲的确是被我所杀,只不过你不是我敌手,本座放你回去,待你苦练十年之后,可再来寻我报仇!”段思平冷哼一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须十年,三年则已!” 宇文求善一拍手,叫道:“好,三年就三年!”段思平哼一声,饮了一杯酒,道:“三年之后,定当取你首级!”宇文求善道:“好说!那咱们便击掌为誓!”说着伸出手掌,段思平冷哼一声,将双手放入怀中,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宇文求善哈哈大笑几声,忽然声音一顿,双目似刀锋一般,盯着郭威,道:“郭雀儿,眼下是都该交出传国玉玺了?” 郭威道:“传国玉玺珍贵无比,在下又怎会带在身边呢?”宇文求善急道:“玉玺究竟在哪?”郭威道:“关外!” 宇文求善惊讶道:“关外?” 第206章 拼酒 郭威道:“玉玺被我藏在关外,倘若宇文帮主想要得到玉玺,只须放了我等,三个月后,定当将玉玺送到你手上!”宇文求善摇头冷笑道:“好一个郭雀儿,果然诡计多端!本座今日若是放了你,这天下之大,我何处寻你?” 郭威道:“白虎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帮众数万,声势之大,早已远超昔日丐帮,在下若是食言,难道宇文帮主还怕寻我不到吗?”郭威此言,实为事实。连刘知远及石敬瑭也纷纷点头。 宇文求善道:“那可不成!”郭威道:“怎么?宇文帮主是不信任在下吗?怕我一去不返,是不是?”宇文求善笑道:“本座有何可惧?你去拿回玉玺也无不可,不过……”话音一顿,稍作沉吟,又道:“那么许先生还是暂住庄内吧。”许掌柜呸了一声,骂道:“他娘的,你这破山庄,老子早就住腻了,一刻也不想多呆!” 黄天霸气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究竟想要怎样?莫不成让我们现下就放你们出庄,你们好领兵再次攻打吗?”许掌柜骂道:“大人们讲话,你这黄毛小子插什么嘴?一点规矩也不懂,这就是你们白虎帮的礼数吗?”黄天霸道:“礼数?哼哼……你们败军之将,用得着讲礼数吗?” 刘知远一拍桌子,气道:“小子,老刘是和宇文帮主和谈,怎么是败军之将了?直娘贼,老子一生征战四方,从未打过败仗,有种的放老子回到阵中,咱们从新来过,看看究竟最后谁怂!” 宇文求善脸色一变,满脸戾气,朝刘知远瞪了一眼。刘知远只觉他脸现杀气,神态之间自有一股威严,登时便已住口,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压制心中惧意。只听宇文求善和气道:“黄左使年纪尚轻,难免血气方刚,说话鲁莽,得罪之处,还请勿怪。”石敬瑭笑道:“不怪,不怪!年轻人若无脾气岂不枉少年啦?”宇文求善顿了一顿,微微一笑,道:“咱们大家伙儿不分胜负,诸位又怎会是败军之将?人生处于万变之中,又岂是下棋一般,重头来过?是不是?”石敬瑭笑着点头,道:“是,是!宇文帮主言之有理!” 郭威见石敬瑭一味懦弱讨好,心中早已泛起一丝轻视之意,这时许掌柜拉动郭威衣角,低声道:“咬人的狗不叫,这姓石的看着懦弱无能,阿谀奉承,其实深不可测,日后你可要小心啦!”郭威一怔,虽是不将义父的忠告当一回事,仍旧牢记在心。 只听宇文求善道:“本座倒有一个好法子!” 众人纷纷屏气凝神,直盯着宇文求善,瞧他究竟有什么好办法。只见宇文求善饮下一杯酒,缓缓地道:“既然盗圣声称传国玉玺藏在关外,本座只好让他随在下走一遭啦!”石敬瑭抚掌笑道:“甚好,甚好!如是这般,再好不过啦!只是关外乃极为荒凉之地,宇文帮主万金之躯,忒也受罪了些!”郭威听他言语愈发暧昧,不禁暗暗作呕,但他见义父一旁饮酒微笑,丝毫不以为意,心想:“莫非当真如义父所说,此人是软刀子磨人?” 宇文求善道:“石大人才是万金之躯,本座不过是一个江湖人,受些风吹日晒,又有什么?事不宜迟,咱们喝完酒,待天色一亮,这就前往关外如何?” 石敬瑭道:“好说,好说!一切以宇文帮主马首是瞻。”宇文求善道:“石大人及刘将军长年带兵,想必关外也去过不少次啦,这一路上故地重游,定是感慨不少吧?”石敬瑭一怔,指着自己鼻子,道:“宇文帮主的意思是,我等也要随同前往吗?” 宇文求善笑道:“怎么?石大人不去么?哦……是了,定是我庄内的酒太好啦,你也想在庄内住上一段时日啦,是不是?”石敬瑭连忙摇手,道:“不是,不是!”跟着又道:“既然宇文帮主诚心相邀同游,我等便走一遭,权当出去散心。” 宇文求善大笑数声,伸出拇指道:“石大人果然够朋友!”当下朝黄天霸道:“黄左使,你亲自挑选五十名机灵点的兄弟备好盘缠等杂物,天色一亮,咱们即刻启程!”黄天霸躬身道:“是!”这才转身出去。 宇文求善道:“来,难得大伙儿同聚一堂,喝酒,喝酒!”说着已端起酒杯,众人谁也不敢得罪他,纷纷端起酒杯。刘知远素来酒量甚豪,见宇文求善所备的酒杯实在太小,心想他酒量定是不怎样。心中一动,笑道:“宇文帮主,难得你如此豪爽,今日老刘要和你不醉不归!”当下向身旁的侍从一招手,朗声道:“换大碗的,我要和你们帮主喝他娘的千斤不可!”宇文求善笑道:“刘将军果然豪爽,既然嫌杯子太小,那咱们就换大碗的!”朝身旁的侍从略一点头。过了片刻,那侍从端了几只大碗,为众人斟满酒。 刘知远有心要在酒场上压倒宇文求善,令他难堪,当下站起身子,端起酒碗,朝宇文求善道:“宇文帮主,我敬你!”话音甫落,脖子一仰,便已将一大碗酒喝了个底朝天。宇文求善一伸拇指,道:“海量!”遂瞧向众人,道:“既然刘将军让换大碗,咱们大伙儿可要给足了他面子,来啊,大伙儿一块儿!”许掌柜、郭威等人纷纷站起,将酒杯端起,见宇文求善一饮而尽,这才跟着喝尽。 刘知远拍手叫道:“爽快,爽快!快倒酒!”待那侍从斟上酒,他又迫不及待的站起,敬宇文求善。宇文求善心中暗笑:“好啊,看来你敬酒是假,灌醉我是真!”当下跟着喝尽。刘知远不等他说话,又已站起敬酒。宇文求善自是来者不惧,片刻间两人酒到杯干,少说喝了有十斤左右,刘知远早已醉的舌头都大了,话也说不清了,宇文求善笑道:“来,刘将军,这一碗换我敬你!”刘知远端起酒碗,只见他一晃一晃,从碗中洒出不少酒,道:“来啊!难道……我……怕你不成?”话音未落,手臂一软,扑通一声,酒碗已跌落地下,人也跟着倒下。宇文求善笑道:“刘将军果然是海量,区区十斤白酒,便已醉的不省人事啦!” 其实他两人拼酒,郭威及许掌柜早已知道刘知远非输不可,要知道内功练到炉火纯青之际,区区酒水,定能逼出体内。 宇文求善道:“许先生,你酒量一向豪迈,不知你的好儿子郭雀儿酒量如何?”言下之意,那是要跟郭威切磋酒量了。郭威暗暗窃喜,心想:“倘若我将他灌倒,再好不过!”当下笑道:“在下酒量嘛,那是一般,不过宇文帮主想要拼酒,在下也不惧你!” 宇文求善道:“好!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咱们就比上一比,不过……”忽然一顿,郭威道:“怎样?”宇文求善道:“我们不比谁喝得多!”郭威道:“那比什么?”宇文求善道:“比谁喝得快!怎样?”郭威道:“好说,好说!”宇文求善一摆手,道:“你先别急着答应,本座还有一个要求!”郭威道:“什么要求?”宇文求善道:“咱们每人一小坛酒为准,不过双手不许碰酒碗,看谁先喝完,怎样?” 许掌柜道:“不许碰碗,那怎么喝得到嘴里?”郭威微微一笑,道:“义父不必担忧,若论武功,宇文帮主胜我十倍不止,若论起喝酒,嘿嘿……”言下之意,那是觉得自己稳超胜券了。宇文求善道:“那就看谁的本事高明啦!”当下拍一拍手,已有两名侍从进来,宇文求善道:“你们两个为我和盗圣倒酒!”那二人躬身道一声“是”,当下各站一旁,纷纷倒酒。 石敬瑭道:“我作判官,两位待我击掌为号,便可开始啦!”宇文求善双手放在两坛酒上,笑道:“郭雀儿,这一坛少说有六斤重,本座只怕你未能喝完,便已醉的不省人事啦!”郭威冷笑道:“放心,你不倒,我也不倒!”宇文求善仰天大笑,道:“好好好,年轻人果然轻狂!” 石敬瑭道:“好啦,两位注意啦!”当下手掌一拍。 众人纷纷瞧向郭威及宇文求善,都想看清他二人是如何不用手端碗喝酒。只见宇文求善脸凑到酒碗上空,张口向碗中吸去,只见碗中的酒竟化作一道线,进入他口中。只是这一下极快,众人还未看清,他便已喝完一碗,去吸第二碗。众人这时瞧向郭威,只见他张嘴一咬碗沿,脖子跟着一仰,一碗酒登时尽流入口中,喝酒之快,竟和宇文求善不相上下。 忽然间,郭威身子一颤,不由浑身发冷,心想:“好凉的酒,莫非是在井里面冰镇过吗?”但见宇文求善已喝完第二碗,当下急忙又喝尽一碗,这一碗酒从喉咙内进入,过心口处,再至腹中,期间冰凉无比,险些能将他心口凉得蹦出裂纹不可。郭威暗叫:“糟糕,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要输定了!” 许掌柜见郭威稍有迟疑,瞧向他的酒坛,但见他的酒坛外面竟是湿漉漉的,沾着无数小水珠,不由得一阵惊疑,转头看向宇文求善的酒坛子,却不似郭威的一样,当下叫道:“不好,这酒是凉的,被宇文求善动过手脚啦!”这时郭威方喝第三碗,听到许掌柜大叫,心中一亮,暗想:“我道是什么!原来宇文求善方才将手放在两只酒坛上,实际上暗中早已运起内力,以大阴掌的手法,将酒变得冰凉,想要以此伎俩胜我!” 第207章 内伤 这时郭威心下明亮,知道是宇文求善将酒变得冰凉,令他难以入喉,这样一来,他非输不可。但郭威偏偏性子执拗,心想:“你使这等鬼蜮伎俩,难道就能胜我不成?”心念及此,张嘴咬住碗沿儿,脖子一仰,又饮尽一碗。这酒本就是烈酒,再经宇文求善一番冰镇,入喉时火辣无比,到心口处,却是一阵冰凉,险些呛得郭威将满肚子的酒尽数吐出来。 只见宇文求善聚气吸酒,碗中酒水幻化为一道白线,尽数被他吸入口中,只瞧得众人目瞪口呆,钦佩不已。这门功夫非要上乘内力运用不可,倘若内力没练到家,别说将他幻化一道白线,就是凌空从碗里吸出来也是万难至极。 两人拼到第五碗时,其实已见分晓,宇文求善第五碗眼见即将被他吸尽,而郭威才刚刚仰头开喝,待宇文求善喝到第六碗时,郭威才喝完第五碗酒。 到第六碗时,酒坛中的酒已倒了个底朝天,郭威焦急万分,不等那侍从斟酒,抢过酒坛子一把抱起,一口饮尽,将酒坛在地上一摔,道:“你输啦!” 宇文求善这时方将第六碗酒吸净,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盗圣,竟是个泼皮无赖!”郭威道:“我怎么泼皮无赖了?”宇文求善道:“咱们二人拼酒之时,本座说得再明白不过,喝酒之时,双手不可端碗,你方才却分明用手了!”郭威笑道:“宇文帮主,你方才明明是说不许双手端碗,是不是?可是我双手并未端碗,而是抱着酒坛啊!”许掌柜叫道:“不错!我孩儿却是没有碰酒碗。”宇文求善摇头苦笑,道:“好,好,好!算你赢!”许掌柜气道:“什么叫做算我赢,分明是你事先使诈,用大阴掌的阴力冰了酒,让我孩儿无从下口!” 宇文求善冷笑一声,道:“那又怎样?郭雀儿非要逞能,硬着头皮喝了被我冰镇的酒,只怕之时五脏六腑均已被冻成冰块了罢?”许掌柜道:“卑鄙!”宇文求善道:“本座的掌法蕴含阴力,受此内伤者,想要医好,那是难如登天,倘若你不想郭雀儿立时死在面前,那就须乖乖地听话,交出传国玉玺,本座自会为他疗伤。”原来宇文求善行事最为歹毒,唯恐郭威不肯轻易交出玉玺,又或是自己和虽然同行,他趁机逃走,是以先以大阴掌的内力灌入他体内,令他身负重伤,这样一来,他想要活命,非要交出玉玺不可。 许掌柜气得直跺脚大骂,宇文求善求善只是微微一笑,道:“彼此,彼此!”郭威道:“义父,不必动怒,区区大阴掌,未必能伤了孩儿!”话音未落,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原来他喝罢酒时,只觉腹中一股冷气翻滚不休,直冻得他牙齿打颤,到后来时,不得不暗运内力强行压制,就连他慰藉许掌柜的这番话,也是强忍胸口的冷气说出,哪知道物极必反,他越是压制,腹中这股冷气便越是顶撞的强烈,终究再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宇文求善拍掌笑道:“你越是压制这腹中的冷气,它越是反抗。到得后来,这股真气与你体内真气激撞,只怕你内功非要废了不可。倘若你想活命,那就须乖乖地将这股冷气排到四肢百骸中,最起码也可延长你的性命!” 郭威料想他所言不虚,当下不敢再强行运气顶撞,而是缓缓将这股冷气,移至到奇经八脉之中,果然如宇文求善所说,刚入经脉之时,虽是隐隐有一股寒气,但稍停片刻,那股冷气已消失殆尽。 这时天色已然大亮,只见黄天霸带着五六十人走至跟前,朝宇文求善躬身行礼,道:“禀告帮主,车马已备好。”宇文求善点了点头,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上路!”当下令众人分别搀扶郭威及许掌柜等人。 段思平喝道:“我又没受伤,扶我作甚?”宇文求善转过身来,笑道:“你叫段思平,是不是?”段思平道:“不错!宇文求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武功不如你,未能替父报仇,今日你不杀我,终有一天我让你死在我手上。”宇文求善对脾气倔强之人素来敬佩,见他如今是败军之将,仍是豪言壮语,心中大有爱才怜惜之意,道:“好,我等你将武功练好寻我报仇,本座自会在恶虎山庄恭候大驾!你走罢,我今日不杀你,但第二次你还敢再来,那时本座非杀你不可啦!” 黄天霸道:“帮主不可!此人武功高强,倘若假以时日,必当成害,还是尽早除之的好!”宇文求善神色一变,冷道:“本座决意如此,你废话什么?难道你还想替本座作主吗?”黄天霸早已吓得脸色苍白,急忙跪下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要知道宇文求善素来严厉冷峻,对待属下更是恩威并济,薄恩寡义,黄天霸被他一番训斥,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凡是替人做事之人,行事均是如履薄冰,生怕一时无意说错话,招来杀身之祸。 宇文求善淡淡地道:“你也是为本座着想,怪你不得,起来吧。”黄天霸道一声是,这才缓缓站起,但仍是不敢抬头。只听宇文求善道:“段思平,你武功很好,想不到连江湖中久已失传的气冲剑法也已练成,假以时日,定能称霸武林,只是你还年轻,内力不纯,再过十年,只怕能勉强和我打个平手。我今日不为难你,放你一条生路。”说着唉了一声,缓缓前行,自言自语道:“年轻好啊,血气方刚,轻狂桀骜。若是再年轻十岁,只怕我也和你一样。” 郭威朝段思平道:“段兄……既然宇文求善肯放你出山,你千万别和他斗气……要知道逞一时之气,算不得男子汉,就好像石大人方才说得那般……韩信能受胯下之辱,方建功立业……称王拜候。”他受了大阴掌的内伤,此时牙关早已打颤。 段思平道:“倘若我一走了之,只怕郭兄你性命不保!”郭威道:“放……心……放心……”众人从奈何桥而过,又走过密道,见密道内血流成河,却无一具死尸,知道是石敬瑭麾下兵将受伤流的血,均是一阵暗叹。 第208章 背对背 众人出了密道,来至山野空旷之处,只见沿河之处早已备上马车,郭威心想:“山路本就崎岖,如何坐的了马车?”但转念一想,宇文求善将总舵设在深山之中,既然他安排马车,定是附近有官道可寻。 段思平朝郭威及许掌柜作揖,道:“郭兄,你当真不须我陪你同去吗?”郭威摇了摇头,笑道:“不……不用……”段思平又道:“你当真不怕宇文求善得到玉玺之后,杀人灭口?”郭威笑道:“段兄不必担忧……小弟……自有应对……之策……”段思平眼见郭威伤势愈来愈重,心下不忍,郭威道:“走罢……倘若……我当真被宇文求善所杀……段兄练好武功替我报仇便是……” 段思平暗想:“倘若自己随他同去,也非宇文求善的敌手,何况郭威又身受内伤,那更加不是他敌手了。”这时他听郭威提起父仇之事,心下一惊,暗道:“我怎能凭一时意气,忘了杀父大仇?”当下又朝郭威及许掌柜作揖,告别离去。 这时正值黎明之际,天呈浅灰之色,除了一些鸟儿鸣叫,再无别的声音。宇文求善道:“黄左使,你随郭雀儿及刘将军同坐一辆马车。”黄天霸点头称是,知道是帮主让自己看守郭威。其实这时郭威身负极重的内伤,又被宇文求善将胳膊震得骨折,别说是黄天霸这样的武林高手看守他,就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儿,也可轻而易举的杀了他。 这时刘知远将郭威搀扶到马车之内,两人放坐下,黄天霸便已进来,坐在两人对面,一言不发,只是冷言盯着。郭威道:“你看我作甚?”黄天霸咬牙道:“若非帮主饶你不死,我第一个便杀了你!”郭威摇头苦笑,刘知远道:“就凭你?想杀名满天下的盗圣郭雀儿,嘿嘿……”黄天霸道:“这时杀他岂不是如同踩死一只蚂蚁搬容易?”郭威道:“不错……那你……还不快一剑将我刺死……更待何时……咳咳……”说着便已剧烈的咳嗽起来,只见他吐出一口脓血,冒着冷气。 黄天霸冷笑一声,道:“你中了大阴掌的内伤,倘若我们帮主不及时医治,你顶多再活十天半个月。”郭威微微一笑,不再理会,心中却暗想他此言绝非无端恐吓自己。 这时马车已渐渐行驶,郭威道:“刘将军……还请撩开些窗帘……马车内实在闷得喘不过气……”刘知远伸手将背后的窗帘掀开,郭威转头向外看去,只见马车沿着河流向东行驶,心想:“他们是向东行驶,莫非是要行到燕赵之地,在转而向北么?”当下闭目养神,不再理会,心中则暗暗思索日后应对之策。 约行至中午时分,车厢内越发炎热,此时正值伏暑天,只晒得刘知远满头大汗,当下脱光上身衣服,光着膀子坐在车厢内,但马车行驶颠簸,偶尔背后靠在身后的厢壁上,不由得“哎呦”一声,惨呼起来,原来此时连同车厢内两壁,均被晒得发烫。郭威被他惊醒,睁开眼道:“怎么?”刘知远惭愧道:“没……没什么!”郭威见他光着膀子,浑身发亮的肌肉上除了胸毛,均沾满了汗珠,不禁问道:“你……你热吗?”刘知远见郭威脸色苍白,脸上没有一丝汗,不禁疑问道:“你不热吗?”郭威摇头道:“我现下浑身发冷。”刘知远拍手叫道:“那再好不过啦!”当下一把拉住的郭威的手,只觉入手冰凉,如同抓着一块冰块,大喜道:“郭兄弟,你嫌冷是不是?我帮你取暖!”不等说完,一把将郭威环抱住,只觉身入冰窖一般,大呼痛快。 郭威从未被男人这般抱住过,神情尴尬道:“刘将军……”刘知远不等他说话,便已猜出,笑道:“老刘是性子豪爽之人,什么礼教之防,那是丝毫未尝放在心上,何况咱们两个都是男人,怕什么?”郭威苦笑:“就因……为咱们两个都是男人……我才怕……”刘知远道:“你受伤极重,身子冰凉,你看你连话也说不出口,还是别说话的好。再说啦,你以为老刘是沾你便宜吗?不对,不对,老刘是为了救你!”郭威听他说得有理有据,丝毫不肯松开自己,转头看向黄天霸,见他正靠着厢壁,闭目养神,也不知是否睡着。 这时刘知远胸前已然凉快不少,说道:“你转过身来,背对着我!”郭威无奈,只得背转向他,刘知远跟着转身,用自己的背挨着郭威的背,两人背对背,刘知远喜道:“他娘的,真是一时间被热的发昏,烧糊涂了脑袋,竟没想到这样的好法子。”郭威叹一口气,但挨着刘知远发烫的背,只觉得身上也暖和许多,牙齿已不再打颤。 只听得刘知远道:“郭兄弟,倘若这次宇文求善真能饶你不死,你可曾想过日后的去处?”郭威道:“什么去处?”刘知远道:“我瞧你武功高强,比起宇文求善来虽然稍逊一筹,但跟眼前这小子比,那是胜他十倍不止!”郭威笑道:“人的武功朝夕都会变化,这位黄小兄弟虽然眼下不是我敌手,倘若加以时日,终究能胜过我!”刘知远道:“照你这么说,意思就是说,倘若你勤加练功,几年之后,宇文求善也不是你的敌手了,是不是?”郭威道:“宇文求善少年成名,天赋异禀,是难得的练武奇才,而他如今四十岁左右,武功是最纯之时,我便是再练上十年,只怕也不是他敌手!” 刘知远道:“你今年多大年纪?”郭威道:“十八!”刘知远道:“你也是少年成名啊!如今江湖之中处处传什么‘西雀东燕’,其中一人不就是你郭雀儿吗?”郭威道:“说来惭愧,那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胡乱编的。”刘知远道:“盛名之下,定然是实。只不过忒也可惜了!”说着又叹一口气。郭威道:“怎么可惜?”刘知远道:“你武功这般高,又机智聪明,为何非要过刀口舔血的日子?”郭威苦笑道:“我不过是夜间行盗,又不是和别人打架斗殴,怎么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了?”刘知远道:“是啊!你每天都要入室盗窃,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就不怕哪天被人抓个正着?”郭威道:“我师承盗王门,我门中宗旨便是盗富济贫,将偷出来的银子分散给穷苦百姓,路见不平,行侠仗义,都是我等习武之人的本分,即便是被人抓个正着,我也不惧。”刘知远哦了一声,郭威道:“再说啦,寻常的富人家,请来护院的武师,均是江湖末流之辈,武功平平,在下虽不敢妄称轻功无敌,但在那些武艺平平的护院武师面前,他们想要抓我,嘿嘿……那是休想!” 话音甫落,忽听得车外嘈杂,只听得“求大爷们再缓几天吧,我们家里没有牛,如今庄稼还在地里,实在交不出税呀!”郭威听到“交税”二字,不禁一怔,急忙转头向车窗外看去,却不见人影,只听得哭天喊地的声音,另有一人骂道:“贱民,今天若是不交牛税,老子便将你们村子一把火全烧了!”郭威听这人说话蛮横,显然是士兵在此欺压百姓,心头火起,骂道:“他娘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放火烧村,不知是什么人如此蛮横?”刘知远道:“这是朝廷征收牛税的官兵。怎么?你身受重伤,还想打抱不平么?” 郭威道:“什么征收牛税的官兵,是什么人?可是你的手下?” 第209章 牛税 刘知远道:“牛税嘛……就是那个……”他说话吞吞吐吐,顿了一顿,却又住口。郭威道:“刘将军……你倒是说啊……”刘知远神情尴尬道:“唉……实话告诉你也无妨!这些官兵之所以收牛税,是因为这些百姓家养着牛,是以朝廷每年都会派税政司的弟兄们收牛税。” 郭威点了点头,道:“老百姓养头牛也要向朝廷交税吗?在下听说,古时候的汉武帝,令百姓养马,然后以马充当税收,莫非李存勖是效仿汉武帝的作为?” 忽听得百姓哭喊道:“官爷饶命啊,小人村庄内无一家养牛,这牛税又从何而来啊!”只听官兵大骂道:“呸!老子年年来收税,你们就将牛藏起来,想躲避税收,是不是?实话告诉你,你们这些刁民今日若是不交牛税出来,老子只好将你们家里值钱的东西搬个干净,充当牛税啦!”众百姓齐声哭喊道:“官爷行行好,我等着实没有说谎,家里确实没有牛啊!” 郭威听到此处,心中暗想:“穷山恶水出刁民,看来不假!”原来他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早在一年前,他将盗来的财宝散发给百姓,路过一座村庄时,虽也有救济,但那些百姓见自己行善施舍,均挡住他的去路,非要让他将所有的金银留下不可,要不然便不放自己离开。郭威说什么也不给,并解释要施舍另一所村庄,但这座村庄的百姓就是不让路,还各个背起锄头、铁锹,并扬言郭威若是不留下财宝,他们就只好一死了之。最终郭威见他们可怜,心中生起怜悯之心,这才将身上的财宝尽数留下。这时郭威见这许多百姓跪在地上讨饶,心想:“既然这些官兵说他们将牛藏起来,那定然不虚。” 只听领头的官兵喝道:“弟兄们,这些刁民简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咱们这就冲到他们家中,将值钱的东西搬走,不然咱们回去也交不了差!”只听众官兵齐道:“是!”众百姓哭着喊着叫道:“官爷不可啊!”那领头的官兵喝道:“放手!”跟着又喝道:“再不放手,老子可要杀人啦!”郭威将头探出,只见一个老者正拉着那领头官兵的衣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那领头的官兵不耐烦了,当下从腰间拔出佩刀,便要朝那老者砍去,只见一个年轻人大叫:“爹,快松开!”说着已扑了上去,此时那领头的官兵手起刀落,一下竟砍中那年轻男子的手腕,登时便已斩断,那年轻男子直痛得大叫,不住在地上打滚,鲜血流的满地都是。那官兵冷哼一声,道:“谁敢再反抗,他就是下场!”说着又一指那年轻的男子。众百姓见官兵斩断那年轻男子的手,顿时吓傻了眼,均屏气不敢出声,那领头官兵一摆手,喝道:“进去搬东西!” 众官兵不由分说,便抢进村内。众百姓见状,均是大声嚎哭,任谁也不敢上去阻拦。那老者一旁扶起自己的儿子,将自己的衣服撕破,替他包扎,但见他苍老的脸,皱纹纵横交错,眼泪滑落。 郭威见状,再忍不住,大声喝道:“光天化日,强抢民宅,你们与强盗有什么分别!”他虽然身受内伤,但此时一腔热血,大声咆哮,不免中气不足,又剧烈的咳嗽几声。 众官兵听见后,纷纷扭头回望,见是过路的马车中的路人,纷纷怔在当地,那领头的官兵喝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管朝廷的事儿?” 郭威气道:“我,郭雀儿!”当下令马车停下,黄天霸喝道:“郭雀儿,此事与你毫无相干,不要节外生枝,招惹是非!”郭威只气得浑身打颤,道:“你……莫非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说着便要从车厢下去。黄天霸拦住道:“帮主就在前面的马车内,你若再敢胡来,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郭威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反而掀开窗帘,朝众官兵道:“我这马车上金银财宝无数,有本事的你们来取啊!”那领头的官兵冷笑一声,道:“小子,看来你不是疯了便是傻子,我等均是朝廷税政司的官兵,又不是拦路抢劫的强盗!” 郭威道:“老子平生最爱打抱不平,见你们欺压良善,和强盗毫无分别,竟然还有脸自称是朝廷的官兵,呸!” 刘知远附和一声,道:“骂得好!”跟着钻出车厢,打量众官兵一眼,道:“这些百姓家中已数年没有养牛,你们凭什么还要收牛税?”那领头的官兵见刘知远说话蛮横,又见他相貌不凡,眉宇间隐隐透着威武之气,和气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刘知远道:“呃……我姓刘……”那领头的官兵道:“好啊,原来是牛大哥,今日果然是与姓牛的结缘啦!”刘知远心想:“老子明明姓刘,你偏偏说成姓牛!真是岂有此理。”道:“怎么?”那领头官兵道:“还请牛大哥下车叙话,我将此事原由说与你听!” 黄天霸插口道:“喂,刘……”他正欲称“刘将军”但转念一想,倘若自己称呼他一声将军,只怕他与这些官兵是一伙儿的,那时他大军前来救援,岂不是坏了帮主的大事。续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是尽快赶路的好!” 刘知远道:“郭兄弟,这些官兵要和咱们叙话,你要不要下车!”郭威道:“那是自然……”此时他虚弱无比,扶轼下车,刘知远急忙上前搀扶住,那领头官兵见状,朝身后的官兵一招手,喝道:“他们两个姓牛,咱们要收牛税,应找他们才是!还愣着干甚,将人拿住!”众官兵不由分说,早已抢到跟前,刘知远一拳打倒一人,但郭威已被两人扣住,其余的二三十人纷纷将刘知远围住,却不动手。 郭威笑道:“刘将军,看来你的兵要抓你啦!” 刘知远摇了摇头,怒道:“他娘的,我的兵若敢如此猖狂,老子见一个杀一个!”那领头官兵咳嗽一声,道:“呸!什么牛将军,马将军,老子一个也不认识,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冒充朝廷的将军,真是居心叵测,死有余辜。弟兄们,将他们连人带马,全都扣起来,押解到城中,听由吴刺史发落!”众官兵诺了一声,纷纷抢上。 此时白虎帮众人纷纷将手探向背后包袱,欲取兵器,正在此时,只听宇文求善道:“啊呀,我等是过路的商人,不知犯了什么罪,要扣我的车马?”那领头官兵道:“什么罪?实话告诉你,这两人自称姓牛,那便是犯了大罪!”宇文求善一怔,笑道:“这位官爷想必是搞错了,他们两个一个姓郭,一个姓刘,哪里有姓牛的?”领头官兵道:“我呸!方才老子明明听见他们自报姓名,自称姓牛。”宇文求善心想:“这官兵耳朵忒也不好使了些!”便从前头的马车下来。 郭威笑道:“不错,老子的确姓牛,这位大哥也姓牛,你有种,便将咱们抓回去啊!”刘知远急道:“郭兄弟,话可不能乱说啊,你以为衙门的饭当真好吃么?” 这时宇文求善已走近跟前,黄天霸正要行礼,宇文求善一摆手,令他不必行礼,转而朝众官兵扫了一眼,问道:“不知这些村民该当交多少牛税?” 那领头官兵见宇文求善年纪比自己还打着许多,但说话极为客气,忙道:“当是一百零七两六钱!”宇文求善从腰间摸出两锭金元宝,道:“这些足够了罢?”说着朝天上一抛,正巧落在那领头官兵衣袖中,原来那官兵此时正手中举刀,露着半边衣袖,但他认位之准,力道拿捏之准,无不令郭威打开眼界,心想:“我手中若是有一枚金元宝,定可扔进他袖中,但像他这般两枚齐出,我万万做不到!”想到此处,越发觉得宇文求善武功要胜自己百倍,心中更加失落,知道自己即便没有受伤,想要从他手中逃走,也是难于上青天。忽然间心头一震,暗道:“宇文求善的暗器手法明显要胜我百倍,轻功虽说与我在伯仲之间,但若要追到她,并非难事,也不知她如今怎样?”想到此处,不禁暗暗担心,但跟着思绪一转,又想:“宇文求善急巴巴地赶到关外,想要得到玉玺,想必她那夜已顺利逃脱,宇文求善并未追上她!”这时长舒口气,暗暗庆幸。 那领头的官兵收了宇文求善的金子,马上喜笑开颜,宇文求善道:“官爷,这些百姓的税不必收了吧?”那领头的官兵道:“今年倒是不用啦,但明年仍是要收!” 郭威道:“那我就给他们交上十年的牛税,你们十年不可再来叨扰!”那领头的官兵一听“十年的牛税”几字,双眼早已亮得发光,郭威将身上玉佩取下,道:“这是从皇宫中流出来的宝贝,价值连城,可顶十年的牛税了吧?”领头官兵笑道:“够啦,够啦!这位小兄弟果然豪爽。”跟着瞧了一眼宇文求善道:“这位大哥也是豪爽之人,行侠仗义,我一眼便看出来,你不是凡人?” 宇文求善道:“哦?你会相面?”领头官兵道:“略懂一二!”宇文求善喜道:“那烦劳你帮我看一下!”那官兵仔细打量一番,见宇文求善耳垂肉厚,微有上抬,又见他一脸不屑,凛然间,倒像是朝廷的皇子一般,说道:“这位大哥面相极佳,乃是大富大贵之像,想必日后定能……”宇文求善道:“定能怎样?”那领头的官兵附耳道:“定能当上皇帝!” 宇文求善一怔,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那领头官兵嘿嘿一笑,便不再说话。宇文求善道:“既然此间事情已做了结,咱们尽快赶路。”此时日头正中,正是烈日炎炎之际,郭威见众百姓跪在地上,汗流浃背,更有的小孩儿半跪着,倒在自己的母亲怀中,心下难免一痛。 第210章 重逢 宇文求善恐郭威大发仁义之心,惹怒官兵,耽误自己行程,又道:“早些赶路,大家伙儿都不受罪!”朝黄天霸使个眼色,示意他将郭威搀扶到马车上。 郭威无奈之下,只得任由黄天霸搀扶,正在这时,只听一人叫道:“是刘将军吗?”声音极为熟悉,郭威循声望去,只见十余丈外的山路拐弯处,走出三人,两男一女,其中一人正是柴莹。不由得心下一喜,但随即又愣在当地。 刘知远笑道:“啊哈,原来是秦老弟,今日总算遇见真人啦!”这三人中,其中一人正是秦英林,而刘知远之所以这样说,自然是暗指郭威先前易容成秦英林的模样,将他骗过。 那领头的官兵听到秦英林称呼刘知远为将军,不由得脸色一变,但见刘知远虽气度不凡,但比起宇文求善来,不免相形见绌,当下暗想:“这中年男子器宇轩昂,眉宇间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气,方才听那人称呼那大胡子为将军,但这位将军跟这中年男子一比,那是全然没有当大官儿的模样,莫非他真是皇子不成?”正自犹豫间,那三人已到跟前。 这三人不是别人,先前说话的那人正是铁扇仙秦英林,那女子正是柴莹,另一人是一个道士打扮,模样苍老,郭威瞧他模样虽然苍老,却一脸慈祥,正是那日在镇中所遇的卜卦道士。 柴莹见到郭威脸色苍白,早已快步走近,神情焦急,道:“小雀儿,你受伤了吗?”郭威见她一脸关切之情,心下大为感动,微微一笑,道:“没……没什么……不过是受了些轻伤!”柴莹见他胳膊上缠着一根布带,挂在脖子上,显然是胳膊已断,又问道:“你胳膊怎么啦,被人打断了是不是?”郭威笑道:“没事,调养几天就好啦!你怎么会在这儿,又怎么会跟秦英林在一块儿?” 柴莹道:“我在那小镇中的客栈等你数日,也不见你回来,唯恐你出事,那日无聊便在镇中走动,只见许多人围在街上,只道是有什么热闹,我便挤进去瞧,只见是这位老神仙……”说着一指身旁的老道士,又接着道:“正为别人卜卦,我见好多百姓都说他的卦象奇准,便想替你占卜一卦。”郭威点了点头,道:“后来呢?”柴莹道:“我将你的姓名、相貌、生辰八字说与这位老神仙听,他说你是命里犯孤星,此生终究要孤孤单单,我心下一惊,想起你自幼父母双亡,本有韩姨陪伴,岂料她也撒手人寰,听你说要救义父,我心下担心,唯恐义父他……”顿了一顿,余下的话便不再说下去,想必郭威也该猜到,又接着道:“便问老神仙可有破解之法!”郭威道:“什么破解之法?这些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不足为信!”郭威一向不信鬼神之谈,是以为柴莹是担忧自己,才病急乱投医。 那老道士只是一旁抚须微笑,郭威又道:“后来又怎样了?”柴莹道:“我也是担心你,央着老神仙同我一块儿来救你,路上又遇见了他……”说着一指秦英林,又道:“他好像受了些伤,身子极为虚弱,老神仙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医治好他的伤,便向这儿赶来了。” 秦英林早已拜见了宇文求善,这时朝郭威道:“郭雀儿,你无故易容成我的模样,害我险些被弟兄们当作叛帮的罪人,这笔账咱们慢慢再算!”郭威冷笑一声,不再理会。 柴莹早已美目含泪,拉起郭威的手,道:“我听说那宇文帮主号称四大天王之一,武功着实了得,唯恐你不是他的敌手,现下见到你,总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下了。”郭威笑道:“你方才还说我命犯孤星,自然是命硬的很,又怎会死呢?倒是你,不会武功,还到处乱跑,要是出事啦,让我去哪里寻你?”柴莹知道郭威是大好男儿,向来极少会说关切自己的话语,这时听他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起,不由心下一喜,登时喜笑颜开,道:“你没事就好,快坐下歇息会儿!” 第211章 神秘道长 黄天霸道:“我们抓紧赶路,哪里容你歇息,莫不成让大家伙儿都等你么?”柴莹横了他一眼,又柔声道:“小雀儿,天气炎热,我扶你到路边树下乘凉好不好?”郭威道:“我只觉晒得慌,却一点不热,身上却冷冰冰地,如入冰窟一般。”柴莹啊了一声,道:“是啊,先前我还奇怪呢,怪不得我方才拉你手时,好像摸着一块冰块一般,你定是患了冷热病啦!” 郭威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受了内伤……”柴莹惊呼一声,急道:“是不是伤的很重?哎呀,那怎么办才好?”这时宇文求善道:“你若不想他死,便让他乖乖地上车,路上不许耍花样儿!否则半个月内,若无本座指点医治,他非要冻成一个冰块儿不可。”柴莹这才抬头看向宇文求善,见他丰神隽逸,自有一番号令群雄的风度,已猜出他在白虎帮的身份不低。转头瞧向郭威道:“他要将你带到哪里去?”郭威微微一笑,道:“宇文……帮主……想要玉玺……你忘了么……我将玉玺藏在关外啦?” 柴莹暗想:“玉玺明明落在了殷知画手中,小雀儿为何偏说被他藏在了关外?”好在她冰雪聪明,虽然心中疑惑,却不敢明说,又问道:“那我陪你一块儿去!” 郭威道:“不……不可……此去关外长途跋涉……十分凶险……你还是回到客栈等我……”柴莹摇头道:“不……我再不要回客栈啦,我怕你一走就回不来啦,说什么也要跟你一块儿……”郭威见她言辞凿凿,语气坚决,只得点头道:“好!”柴莹欢喜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走罢!”说着转身朝那老道士盈盈一拜,道:“多谢道长一路相伴,咱们就此别过!”说着又学武林人士抱拳作揖。她虽为一个女子,但素来古灵精怪,性子豪爽开朗。那老道士微微一笑,道:“这位小檀越受伤不轻啊,只怕此去凶险万分,去不得,去不得……”跟着又连连摇头。 郭威笑道:“前路即便再过凶险……晚辈也当过河搭桥……逢山开路……”老道士伸出拇指赞道:“很好,很好!不愧是盗圣郭雀儿,果然是人中之龙,他日定是响当当地人物!”郭威听他竟识得自己大名,不禁大为奇怪,但想定是柴莹相告,求他卜卦,这才会知道自己的名号,急忙抱拳还礼,道:“道长谬赞……晚辈克不敢……咳咳……”“当”字还未出口,便又咳嗽起来,跟着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柴莹连忙在他背上轻拍几下,宇文求善一摆手,道:“待路过集镇,本座自当为你医治,你再啰啰嗦嗦,没完没了,只怕撑不过一个时辰,便要一命呜呼啦!” 柴莹道:“那咱们快赶路罢!”跟着将郭威搀扶住,那老道士道:“且慢!”郭威回过头来,道:“道长还有事吗?”黄天霸不耐烦道:“快走罢,大家伙儿都饿着肚子,总不能因为你,耽误大家伙儿吃饭啊!”说着一伸手,提起郭威的后领,将他提起。郭威身材魁梧,膀阔腰圆,可算得上壮汉,但被黄天霸这般轻轻一提,好像老鹰提小鸡一般,毫不费力。 那老道士笑道:“这般着急作甚?急着见阎王不成?”只见右手轻轻一坲,衣袖从黄天霸面前挥过,黄天霸只觉一股柔和的内力,缓缓撞向自己,不疾不徐。知道眼前这老道士内功深湛,急忙松开郭威,一掌拍出。岂知这一掌竟好像打在一道无形气墙上一般,自己的掌力竟消怠于无形间。黄天霸心头一震,当下双掌疾拍,使出十成内力,拍向那老道士,岂知他方一出手,方才那一股内力已扑面而来,当下举掌相迎,但这股内力实在太强,犹如房屋倒塌一般压向自己,黄天霸连连退出十余步,这才站稳脚跟。但他刚刚站稳脚跟,只觉那股内力余劲未消,急忙运功抵抗,只震得他衣袖摆动,身子晃了两下,这才消失无形,黄天霸心中暗道:“此人内功深不可测,却不知是何方高人!”当下躬身作揖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不能识得前辈,还请前辈告知尊姓大名!” 那老道士呵呵笑道:“小檀越不必多礼!”却不说自报姓名。 这时一旁观看的宇文求善及郭威无不愣然,这老道士内功深厚,显然不在自己之下,却从未听说江湖上有这一号人物。宇文求善道:“原来前辈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莫非是五谷老人?”江湖七大高手自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以来,罕有高手,何况宇文求善自己就名列七大高手之一,虽说七大高手他未能全都谋面,却也有一多半,自己曾见过。南大刀郭韬乃盗王门下,一向以飞檐走壁,夜走百户为生;北无双是药王门下,听说和千毒教教主蓝瑶瑶蓝天王私奔,从此杳无音讯;而剩余的是金刀门布天王,他身在西川,并未入道家,另有一人便是点苍派侯天王,他曾和他谋面,知道他曾在朱温手下担任侍卫长,自朱温死后,便下落不明。而最后所剩下的只有殷未央,他虽从未见过殷未央,但至少知道,殷未央比之自己,少说小上七八岁的年纪,而眼前的老道士,既然不是他七人之中的一人,宇文求善自然而然的猜想到南诏百怪门,据说其中一个道士叫作“五谷老人”,传闻他武功深不可测,只因是南诏国之人,是以并未排入中原高手之列。这才先行叫破他的姓名,好让对手知道,自己并非井底之蛙。 岂知那老道士微微一笑,道:“宇文帮主见多识广,竟也知晓百怪门,很好,很好!”宇文求善心下一喜,暗道:“果然是五谷老人,想必他到此前来,定是为了自己徒弟段思平。”郭威听那老道士的口气,心想:“莫非真教宇文求善猜中不可?” 只听那老道士又道:“百怪门五谷道友虽说都是我道家弟子,却一向隐居天南,老道也是素未谋得一面,可惜,可惜!”宇文求善惊道:“道长不是五谷老人?” 那老道士摇了摇头,道:“不是!”宇文求善哦了一声,跟着又道:“晚辈与道长素昧平生,今日有幸邂逅,自然是缘分,只不过晚辈等有一件要事要办,不敢久留,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着便转身欲上马车。 那老道士道:“老道有一事相问,还请檀越解惑!”宇文求善一怔,回过身来,道:“不知道长有何见教?”那老道士一指郭威,道:“我观这位小檀越面色苍白,牙齿打颤,虽是伏暑天,却浑身发冷,莫非是中了大阴掌?”宇文求善道:“不错!”那老道士点了点头,喃喃道:“想不到这世间真有人练成此掌!”跟着又道:“听说大阴掌乃西域白驼山玄冰老怪的得意掌法,然而玄冰老怪早已在二十年前便已谢世,却不知他座下弟子竟有人练成此掌,可惜,可惜!”宇文求善暗道:“这老道士究竟是什么人,竟连我师父的名号也知晓?”但听那老道士连道两声“可惜”,不禁心下有气,朗声道:“这世间的武功均是无数前辈凝聚心血,耗费心力所创,这大阴掌掌法精妙绝伦,举世无双,传于世间,又可惜什么?” 老道士叹一口气,道:“这掌法太快阴毒,中掌之人,即便化解了体内的寒毒,只怕也要折寿二十余年不可。我观这位郭君本可活到七十岁,方得寿终正寝,但中了此掌,即使医治好,只怕也只能活到五十岁。”郭威笑道:“大丈夫……生……于人世……只求顶天立地……惩……恶扬善……即使少活了二十年……又能怎样?”那老道士微微一笑,赞道:“小檀越虚怀若谷,恢廓大度,不惧生死,很好,很好!”跟着向前一步,伸手搭向郭威肩膀处。 郭威顿时只觉一股暖流,自肩井穴转而向风池穴,过浮白、承灵、阳白穴,又从阳白穴转而向下,经正营、率谷、天冲诸穴,一路向下,至人迎、缺盆、气户、承满、太乙、归来,又蔓延到腿上的伏兔、梁丘、冲阳等穴,一瞬间竟已走遍足阳明胃经一脉,郭威顿觉身上寒气暂抑,浑身上下说不尽的舒坦,开口道:“多谢道长!”那老道士道:“我不过是暂抑你身上的寒毒,不至令你体寒,倘若想要消除体内的寒毒,只怕十分不易。” 宇文求善听那道士竟暂时抑制住自己的大阴掌寒毒,心下已有几分不屑,暗想:“昔日师父曾提起过,这大阴掌乃天下至阴至毒的掌法,只因太过霸道,中掌之人非但全身冰冷,若三日之内不及时施救,待寒毒入侵五脏六腑,非要全身发冷,冻成一具僵尸不可,即便是医治好,少说也要折几十年的阳寿。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解救寒毒之法在自己手中,旁人又如何能救?”想到此处,心中又是不屑又是疑惑,当下微微一笑,道:“道长竟懂得医术,想必有医治寒毒之法?”说着一伸手,搭向那老道肩膀,待他见那老道并无防备,手掌要落在他肩膀时,暗暗运力,将一股寒毒运至手心,拍了下去。只见他虽是出手轻捷,左手拇指压在手心底下,那是极为精妙的擒拿手法,倘若那道士还招,他立时便可变招。 郭威道:“道长小心,千万别教他沾着你!”却见那老道士微微一笑,恍若未闻一般。 宇文求善心中暗喜,说时迟,那时快,他这一掌已然拍上。岂知他方将手掌放在那老道肩膀上,只觉他身上如同一个火炉子一般,一股腾腾热气,从他肩膀冒出,险些将自己的手心烫出泡来,当下大惊,急忙撒手。 第212章 生死不惧 却见那老道士微微一笑,仿似浑然不知宇文求善暗下杀机,道:“怎么啦?”宇文求善强作镇定,道:“没……没什么……” 两人只不过稍微碰撞,一触即开,在场之人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这一下较量宇文求善显然没能讨到便宜。而最吃惊的还是郭威及黄天霸两人,宇文求善武功如何,他两个再清楚不过,自方才见宇文求善虽是轻轻巧巧的伸手去拍那道士的肩膀,实则那一拍之中,蕴藏了十余招极为厉害的擒拿手法。然而只见那老道士竟好似半点不懂武功似的,却以上乘内功,将宇文求善这一拍震开,他二人吃惊,均是心想这眼前的老道士,看来弱不禁风,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且武功之高,不在武林七大高手之下。 这时那老道士转向郭威,道:“你受伤不轻,方才我不过暂时将你体内寒气抑制住,只怕不出一日,你体内寒毒又要复发,若想要根治,至少须三个月才行。” 郭威躬身道:“是。”柴莹急道:“老神仙,你是不是有法子能救小雀儿啊?你快救救他吧,好么?”那道士道:“我这里有一套内功心法,乃道家正宗心法,倘若这位檀越肯拜我为师,入我道门,那是再好不过啦!” 柴莹一听要郭威出家当道士,连连摇头道:“他怎能同你出家当道士啊?没有别的法子了么?”那老道士摇头道:“没有!”郭威苦笑道:“莹莹,这位道长既然不传外人,咱们又何必强求?”当下抱拳道:“前辈,在下乃山野莽夫,不懂规矩,更难以自持清规戒律,既然前辈的内功心法只能传授玄门之士,晚辈自不敢奢求,这就告辞啦!” 那老道士见郭威竟无相求之意,问道:“你寒毒入体,再拖延片刻,只怕性命不保,难道你不怕死?”郭威笑道:“怕!只是跟死亡相比,我更怕守清规戒律!” 老道士道:“我观你器宇轩昂,资质甚佳,倘若入我道家一门,日后定可将我道家发扬光大,你的伤自然也会医治好,你当真不怕死?”郭威朗声道:“不怕!”那道士苦笑一声,跟着叹一口气,道:“好,既然你不怕死,老道便成全你!”话音未甫,只见右臂轻舒,已朝郭威头顶拍去。 柴莹尖叫道:“不要!” 那老道士与郭威相距本就不足一丈,但见他稍一伸手,片刻已至,眼见这一掌非要按到郭威头上不可,郭威却浑身乏力,毫无招架之力。正在这时,忽听得宇文求善一声长啸,喝道:“住手!”声随人至,一掌径朝那老道士拍去。 那道士也不回头,左手衣袖向后甩去,已将宇文求善这一掌化解开,另一只手已按住郭威的头顶,这几下动作迅捷无伦,众人均未瞧清,只见登时转身道:“谁再往前一步,老道可真要杀人啦!” 宇文求善身形一顿,道:“道长,你这是干么?”那老道士道:“你武功很好,只怕早已跻身当世一流高手之境了,方才你一掌打向我,阴劲十足,想必这位小檀越身上的内伤,是拜你所赐吧?”宇文求善道:“实不相瞒,的确是晚辈所为。只不过晚辈自有方法医治,就不劳道长费心啦!”那道士道:“我说了要救他吗?我方才明明是说要杀他!”宇文求善急道:“这位小兄弟和道长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不知道长为何要杀他?”那道士道:“他方才明明说自己不怕死,既然是不怕死之人,活着还有什么趣味,倒不如被我一掌打死的好!”说着手上用劲,郭威只觉脑袋一疼,登时便已人事不省。 宇文求善大惊道:“住手!”跟着长剑拔出,一招便已刺出。这一剑奇快无比,众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只见那老道士已跃到五丈开外,一片衣袖缓缓落下,口中赞道:“好快的剑!”宇文求善自成名以后,与他交手者甚少,他用剑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今日小试牛刀,剑法竟丝毫没有耽搁,不禁心下大喜,随即又是一阵惘然,暗道:“这老道士果然邪门的很,竟能躲过我这一剑。”当下冷然道:“道长武功高深莫测,倘若单以掌法相论,晚辈绝非敌手!”那道士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我一生只修内功,不修兵刃,若以兵器较量,我不是你敌手,你走罢!” 宇文求善不禁无奈苦笑:“方才明明是你输了一招,却让我走,这牛鼻子老道真是不谙世事,不懂江湖规矩!”黄天霸道:“道长,你究竟懂不懂江湖规矩,刚刚明明是你输了我们帮主一招,怎地却让我们走?”那老道士微微一笑,道:“先前你们不是说要急着赶路吗?现下让你们走,你们又不走了?那好啊,既然不走,老道也不强求,那就留下罢!”跟着缓步上前。 宇文求善喝道:“慢着!”那老道士道:“怎样?”宇文求善道:“晚辈等实在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待晚辈此间事了,定当拜山讨教!”那道长摇头道:“讨教就不必啦,倘若你能说服这年轻人入我道门,老道感激不尽!” 宇文求善道:“好,晚辈定会好好规劝这位小兄弟,告辞!”朝黄天霸使个眼色,黄天霸急忙从柴莹怀中抢过郭威,钻进车厢内,柴莹急道:“他都已经死了,你干么还要抢他的尸体!”跟着进入车厢内。其实郭威只是晕死过去,并未气绝,柴莹先前见郭威晕死时,早已骇得大惊失色,急忙将他搂入怀中,探他鼻息时,竟尚有呼吸,这才长吁口气。 宇文求善道:“走!”这时刘知远等人纷纷上了马车,白虎帮众人驱使马车前行,宇文求善则立在当地,唯恐那老道士暗暗跟随。待马车行出一里多地,宇文求善见那道士缓缓西去,又等了许久,这才转身离去。只留下众官兵及一群百姓,怔在当地。其中不少百姓领着孩子快步去追那道士,只盼他能收自己的孩子为徒,练就一身武功。 第213章 鸿鹄之志 柴莹在车厢内对郭威照顾的是无微不至,郭威只要稍有动作,她便知道该是端茶或是将他扶起,换下身子,郭威道:“莹莹,你真体贴!”柴莹脸色一红,呸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倘若不是我跟随那老先生同来寻你,只怕这一辈子也找你不到了!”说着眼圈已有些微红。 郭威道:“我受了伤,又受宇文求善胁迫,迫不得已要去关外一趟,这一路上颠沛流离,你一个女孩儿家和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一块儿,实在有些不便。”柴莹道:“那有什么不便了?我心中只有你,只要能和你一块儿,又碍他们什么事了?”说着一眼白向一旁的刘知远,道:“刘知远,你好啊!” 刘知远心头一震,侧身坐起,道:“柴……柴姑娘,想不到你竟还记得我!”他原本想称呼柴莹为“柴美人”,但柴莹早已不是李存勖的妃嫔,江湖传言,她早已和郭雀儿做了露水夫妻,是以本想称呼,忽然想到此处,觉得这个称呼大为不便,只得改口,但称呼柴莹为“姑娘”,难免又有些牵强。 柴莹道:“我当然记得你啦,你很能打仗,立下很多功劳,晋王念你功苦劳高,便封你做了将军,是不是?”刘知远道:“是,那是皇上英明!”柴莹哼了一声,愤然道:“什么狗屁英明?如今天下正值乱世,各地诸侯关起门来都自称起皇帝来啦,这许多皇帝,究竟谁才是真命天子?依我看来啊,说不定石敬瑭会是皇帝……”未等柴莹说完,刘知远急忙打个嘘声之势,神色紧张地低声道:“嘘……这话千万别乱讲,小心隔墙有耳!” 柴莹丝毫不理会,道:“说不定哪一天你也能当上皇帝,嘿嘿……又说不定啊,郭雀儿也能当上皇帝呢!”郭威笑道:“倘若说我是个贼,旁人只怕还会相信,若说我能当上皇帝,嘿嘿,那是万万不能的!”柴莹道:“那有什么不能啊!常言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依我说啊,行行出皇帝才是!你是盗王门郭老大侠的入室弟子,江湖上都尊称你为‘盗圣’,既然做贼也能做出‘圣’来,那当一个贼中的皇帝,又有什么不可?” 刘知远拍手道:“着啊!柴姑娘所言极是,令老刘拨开云雾见青天!说不定郭兄弟日后真能当上皇帝呢!”郭威忙道:“刘将军休要取乐在下啦,在下不过是江湖草莽,斗大的字也认不得一筐,别说是做皇帝,就是连个小小的芝麻官也做不好。”刘知远道:“郭兄弟,人这一生,讲究一个变数,有的人或许前半辈子是个乞丐,说不定哪一天便能当上皇帝。”郭威听他越说越是离谱,笑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乞丐生来便是乞丐,又怎能当得了皇帝?”刘知远道:“郭兄弟,这你就孤陋寡闻啦!汉朝有个百姓叫刘病已,从小无父无母,在街上乞讨为生,有时候连温饱也难以周全。待他成年之后,忽然有一天,他被一群官兵请到宫中,竟非要他做皇帝,这就是后来的汉宣帝刘询。所以说,乞丐也有可能当上皇帝啊!” 郭威笑道:“这个故事我小时候曾听我姨娘说起过,不过那都是骗小孩的故事罢了,不足为信!”他这时想起幼时随母亲及姨娘投奔姑妈,一路上乞讨为生,他母亲终于病逝,韩菲儿恐他从此一蹶不振,每日都跟他讲故事,其中便讲过刘病已从一介草民登基称帝的故事。那时郭威只以为是姨娘恐怕自己不肯吃苦,便这般编造一个故事骗自己。 刘知远道:“郭兄弟,老刘我是一个大老粗,虽说读的书不多,但这件事却是千真万确!”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认真,黄天霸冷笑道:“真是痴人说梦,乞丐终究是乞丐,连丐帮的帮主都做不了,还做什么清秋大梦当皇帝!” 刘知远道:“怎么不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柴莹笑道:“看来刘将军的鸿鹄之志,燕雀不知啊。”刘知远先前那一句话乃是引用司马迁《史记》中的一篇《陈涉世家》中陈胜曾说的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意思是说,无论是王侯将相或是皇帝,并非生下来就是的。可见当时在地里做活的陈胜心怀天下,志在千里。而柴莹也是引用陈胜的一句话,“安雀安知鸿鹄之志?”来回应刘知远,意思是说,郭雀儿本就是一只麻雀,当然不会猜透刘知远的志向了。 刘知远霍然朝柴莹作揖道:“柴姑娘见多识广,只怕古之诸葛见了柴姑娘,也要自愧不如才是!”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柴莹哎呦一声道:“刘将军真会夸人!”其实她明知道刘知远是在拍自己马屁,但听在心中却着实的欢喜一场。 郭威问道:“莹莹,那刘病已的故事是真的么?”柴莹点了点头,当下便将刘病已如何当了皇帝,当了皇帝之后,又如何从霍光及他的党派手中将兵权、相权等夺回之事细细备说一遍。郭威点头道:“刘病已虽说长在民间,但他却是汉武帝的孙子,那也是刘氏之后啊,顶多算得上他是皇帝之后,若非如此,他又怎能当上皇帝?”柴莹道:“好,这是一人,我再给你讲一人!”当下将石勒如何当上皇帝之事,简单叙说一番。刘知远听罢拍手叫道:“是啊!石勒也是穷苦出身,终究也当了皇帝啊!”原来刘知远自幼出身贫困,连温饱也难以周全,迫于无奈,只得入赘为婿,寄居在岳父家中,时常遭人瞧不起,是以他被人骂时虽然一言不发,低头任由别人辱骂,表面还要装作软弱无能,实则内心深处总是告诫自己:“蛰伏,蛰伏!眼下没有好的去处,只能韬光养晦,卧薪尝胆。有朝一日,终究会扬眉吐气,让他们永远不会再瞧我不起!” 其实非但是刘知远如此,天下大好男儿无不如斯。倘若说这种人是阴险、腹黑、心胸狭隘之人,一点也不为过。但他们之所以这样,那也是受人欺辱压迫太多,遭人冷眼太多,被人瞧不起太多。是以但凡是穷苦出身的大好男儿,在经历过人生中一次次的冷眼、嘲笑、讥讽、羞辱、轻视、唾弃之后,都会在心中暗暗埋下一颗努力、奋斗、不畏艰辛的心志,无时不刻地在鞭策着自己砥砺前行。 郭威笑道:“你们说了这么多,莫非是要暗示我,让我做皇帝不成?哈哈!”刘知远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柴莹也被郭威逗得抿嘴一笑,道:“你呀,就爱油嘴滑舌!” 这时只听得外面一人叫道:“大伙儿将车停在后院,帮主有令,在此歇息片刻!”柴莹急忙掀开窗帘,探头向外看去,却见马车驶入一处院子内,待马车挺稳后,这才将郭威搀扶住。 待众人下车之后,早有白虎帮两人迎来,朝宇文求善作了一揖,道:“禀告帮主,房间已在此订下,请随属下前来!”宇文求善点了点头,道:“先请许先生及石节度使入住,再安排郭雀儿及这位柴姑娘一个房间。”柴莹道:“我自己住一个房间!”宇文求善朝那两人道:“那就依柴姑娘吩咐!”那两人齐声道一声是,宇文求善又道:“你二人这就带路罢!”那两人道:“是!”跟着挺直腰板儿,朝郭威等人道:“诸位请随我二人来吧!”众人跟在他二人身后,转向后院中一排木屋中。此时正值日头正中,十分炎热,郭威见他二人步履沉稳,背上竟没有冒出一丝汗,知道他二人武功不弱,当下慢悠悠地跟在身后。 许掌柜叫道:“孩儿,这个小姑娘是谁?”郭威晃过神来,一拍脑勺道:“哎呦!我忘记介绍啦。义父,她叫莹莹,是孩儿的……孩儿的……”说着便已答不上来,柴莹接口道:“义父,我和小雀儿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许掌柜见其人娇艳绝伦,闻其声动听如夜莺,不由十分欢喜,拍手叫道:“好,很好。”柴莹嫣然一笑,道:“义父,小雀儿最惦记你不过,明知道不是宇文求善的敌手,仍要孤身赶赴恶虎山庄去救你,你有这样一个好儿子,真是莫大的福气。”许掌柜搔头笑道:“那是自然!”跟着伸手入怀,摸索半日,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个手指肚般大,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石头,递给柴莹,道:“初次见你,我身上又没什么宝贝,这块石头送给你罢!” 柴莹见他送自己一粒小石块,心中暗笑:“哪有父母初次见未来儿媳,送石头的!”但知许掌柜长年被宇文求善囚禁,身上怎会有什么宝贝,当下欣然接受,道:“多谢义父!”将那颗明亮的石头接过,放在手心中,只见这块石头晶莹剔透,闪闪发光,不由得十分喜爱,边走边道:“义父,这是什么石头?”饶是她在皇宫呆了两年,自诩见过这世间不少奇珍异宝,但像眼前这样明亮的宝石,却从未见过。 许掌柜脸现得意之情,道:“威儿,你可知这是什么吗?”郭威忍不住好奇,侧头看去,将宝石接过手中,仔细端详片刻,道:“这是什么石头,竟如此明亮?” 第214章 金刚石 郭威将石头端详半晌,不由得连连摇头,道:“孩儿自诩见过不少宝贝,但这种石头,却从未见过!”许掌柜笑道:“这可是件好东西,待回到房中,我再将这块石头的来历,细细说与你二人听。”郭威点了点头,将石头递还给柴莹。 这时前方带路的两人一一为众人安排了房间,许掌柜搀扶郭威进屋之后,没过片刻,柴莹进来,笑道:“义父,你快说说,这是什么宝贝?” 许掌柜笑道:“快坐下,我这就告诉你!”柴莹裣衽一礼,跟着笑嘻嘻地从背后行囊中取出一坛酒,道:“义父,我听小雀儿说,你最爱喝酒,是以在客栈等小雀儿时,早已买下几坛酒,只是等了你们多日,未曾得到半点音讯,这才亲身赶赴。不过只随身带了一小坛,你莫要嫌少,好不好?” 许掌柜一听到“酒”字,早已笑得合不拢嘴,双手连连搓动,道:“不嫌少,不嫌少!”柴莹道:“你快坐下,我这就给你倒酒!”说着打开酒坛,为他二人倒上酒。许掌柜使劲嗅了一下,道:“这是十年的杏花春,虽说算不上上品,不过也很不错,多亏你有心啦!”说着便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柴莹见他只是鼻子这么一闻,便已说出酒的年份,不由得吃惊不已,道:“方才我还和小雀儿谈论呢,说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皇帝才是。义父你算得上是酒国的皇帝啦!”许掌柜连连摇手,道:“皇帝怎么成,我该当是酒仙才是!”柴莹笑道:“是是是,若论起喝酒,李太白只怕还不如义父,这‘酒中仙’的称呼,该当是义父才对!” 许掌柜哈哈大笑,转头朝郭威道:“好孩儿,你眼光很是不错,可比你老子强太多啦!”郭威脸色一红,只见柴莹早已红了脸低下了头。 许掌柜又饮了一杯,这才又道:“好姑娘,你将那石头拿出来!” 柴莹急忙将石头从荷包内取出,递给许掌柜。许掌柜拿捏在手中,朝郭威道:“威儿,将你的兵器取出!”郭威依言,从包袱内取出大刀。许掌柜蹲下身子,将石头放在地上,道:“你们看仔细喽!”将大刀对准石头,用力劈落。只听得“叮”的一声,只见那石头竟完好无损,许掌柜道:“你们瞧!”一指大刀刀刃,郭威及柴莹二人看去,只见刀刃已卷。 郭威惊呼道:“这块石头,竟刀枪不入?”原来郭威所持的刀,虽说不上是宝刀,却也是名铁所铸,和寻常兵器比起来,足可一刀将寻常的兵器斩断,这时见自己的刀刃碰在那块碎石上,竟起了卷,不由得大感惊奇。许掌柜道:“不错,这块石头非但坚硬无比,而且还可当做兵器!”郭、柴两人齐道:“还能当做兵器?”许掌柜点了点头,将石头拿在手中,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另一只手则拿起一个酒杯,用石头在酒杯杯身上轻轻划了一圈,只听得“嗤嗤”之声,许掌柜道:“你们看!”只见他轻轻一推,酒杯竟上下断为两截,细眼看去,只见划痕平平整整,就好像是被人齐齐削断一般。 柴莹道:“果然是宝石!”许掌柜道:“这块石头坚硬无比,无坚不摧,我不知其名,称之为‘金刚’!”郭、柴齐道:“金刚?”许掌柜点了点头,道:“正是!”柴莹沉吟片刻,道:“金刚乃佛家的护法神,听说他藏空性心、无心相心、非心心,不取六尘万法,说他心性坚硬,世间无可摧毁,是以佛家常说金刚心坚固无比!”许掌柜点头道:“不错,所以我才为这块石头取名叫作‘金刚’。” 郭威恍然点头,不禁称赞柴莹冰雪聪明,竟也懂得佛经。 许掌柜将石头还给柴莹道:“义父我初次见你,身上别无他物,这块石头虽算不上奇珍异宝,却也是我一番心意,你不会嫌弃义父抠门小气吧?”柴莹忙道:“义父说哪里话啦,你既是小雀儿的义父,也就是我的义父,从今往后,我定会像对待亲生父母一般对待你!”许掌柜抚须大笑,道:“好孩子,很好,很好!”说着又眼光瞟向郭威一眼,替他欢喜,暗想郭威若能娶柴莹这般冰雪聪明,温柔贤惠的女子作妻,可谓是了结了他一桩心事。当下又道:“待过些时日,等到威儿伤势大好,我再为你打造一枚戒指,将这金刚石镶嵌在你戒指上,好不好?”柴莹欢喜道:“好啊,那我先谢过义父啦!”要知道许掌柜的名头极为响亮,别说是武林,就是高居庙堂之上的皇帝都听过他的大名。这世间之人,无人不晓,但凡什么东西从许掌柜手中出来,那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许掌柜笑道:“以后都是自家人啦,用不着跟我这么客气。”说着又瞧了郭威一眼,又笑着瞧向柴莹,直瞧得他二人脸色绯红。 柴莹“嘤”一声,道:“义父胡说什么呢?我要回去歇息啦,不理你们两个啦!”说着转身便已出屋,心中却欢喜无比。要知道郭威最重情义,她知道许掌柜若是同意郭威娶自己为妻,郭威自然不敢违拗。 待柴莹离去不久,许掌柜笑道:“好小子,什么时候结识了这么一位貌若天仙的姑娘,竟不告诉义父?”郭威惭愧道:“我和她幼时便已认识啦,只不过十余年不见,直至今年才又重逢的。”许掌柜道:“哦?说来听听!”跟着倒了两杯酒,递给郭威一杯,自己则慢慢品起。郭威边饮酒,边将如何与柴莹结识,十余年后,又是如何和她重逢之事细说一遍。 许掌柜听罢,又饮尽一杯,道:“天意!天意如此啊!看来你二人这一生注定是一对鸳鸯,老天爷这才刻意安排你们相见的!”郭威点了点头,只听许掌柜又道:“我见你心中并非十分欢喜,难道你嫌弃她?”郭威道:“嫌弃什么?”许掌柜冷笑一声,道:“你自己心里清楚!”郭威道:“义父是指,她先前是李存勖宫中的妃嫔吗?”许掌柜道:“正是!”郭威稍作沉吟,随即又道:“孩儿没有嫌弃!”许掌柜点头道:“那就好!我就怕你想不通!”跟着长叹口气,道:“这世间之事,本就不公平。女孩儿家生来就不受父母重视,是以常常会成为父母攀登富贵的台阶。然而男人呢,又都想娶一个贞洁的女子为妻,倘若这个女子有过婚配,便心生嫌弃之意,那是万万不对的。”郭威道:“是。” 许掌柜道:“好啦,你受伤不轻,为父也不跟废话啦,快躺下歇息会儿,待养好精神,到得傍晚时分,又该赶路啦!”郭威道:“是!”当下趺坐在床榻,运功打坐,只盼能将体内的寒毒逼出。但任凭他调息养气,内力终究难以恢复,体内的寒毒,仍是未能消除。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威忽听得屋顶脚步声轻响,但听此人脚步声轻微,知道来人武功不弱,当下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话音方落,只听窗外一人冷笑道:“盗圣好耳力,这都被你察觉啦!”郭威只听来人声音熟悉,不禁心下一惊,暗叫一声糟糕。 第215章 逼问解药何处藏 原来门外之人并非他人,而是郭威的冤家对头秦英林。郭威假冒他的模样,又将他穴道封住,扔在山外的乱石堆中,险些成了饿狼口中的食物,他如何能对郭威不恨。 只听屋门“吱”一声轻响,秦英林已轻身进入,一脸阴险地瞧着郭威直笑,只瞧得郭威毛骨悚然。 秦英林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笑道:“盗圣,你好啊!”郭威笑道:“托前辈的福,还好,还好!”秦英林重重地哼了一声,登时站起,道:“你易容成我的模样,将恶虎山庄搅了一个天翻地覆,这笔账怎么算?”郭威道:“你想怎么算,便怎么算,郭雀儿眼下就在你面前,要杀要剐随你!” 秦英林冷笑一声,道:“好一个要杀要剐随你!那秦某就不客气啦!”话音未落,铁扇倏然飞出,从半空盘旋飞转,朝郭威脖颈疾去。 眼见铁扇飞出,郭威急忙向后一仰,铁扇贴着自己的鼻梁飞过,几根头发纷纷落地。郭威暗道一声好险。秦英林右手一伸,已将飞旋而回的铁扇持在手中,道:“方才只是让你一招,接下来这一招,我可不会心慈手软啦!” 忽听得许掌柜喝道:“住手!”秦英林一怔,只见许掌柜已坐起身来,右手已探入怀中,他闯荡江湖数年,早已听闻许掌柜平生最得意的暗器乃是“黯然销魂针”,这时见他伸手入怀,早已暗中留神,不等许掌柜将手掏出,身形一晃,只见他右手连晃几下,瞬间已将许掌柜胸前大穴尽数封住。 郭威叫道:“看招!”一掌朝秦英林胸口拍去,但这一生吆喝虽大,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他身受大阴掌的内伤,不运力还好,情急之下,运上内力,只觉体内真气与寒气相撞,身体一半是如入冰窟,另一半则如同暴晒在烈日之下一般,登时气力尽失,这一掌拍到半空,便已垂下手臂来。 秦英林左手一探,已抓住郭威手腕命门,道:“怎么?鼎鼎大名的盗圣,怎地这般没用了?”郭威道:“你……要杀便杀……”秦英林将他手腕甩脱,郭威被他大力一推,跌倒在榻上,只听秦英林道:“怎么?这么快就想死了?”郭威哼了一声,咬牙坐起。秦英林伸手道:“拿来!” 郭威道:“什么?”秦英林道:“解药?”郭威道:“什么解药?”秦英林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糊涂?我要的是三毒腐尸丹的解药!” 郭威一怔,这才晃过神来,笑道:“三毒腐尸丹乃是贵帮‘神药’……秦前辈能得宇文帮主青睐……赏赐神药,想必铁扇仙……秦大侠定……是很受宇文帮主的器重才是……”秦英林听郭威罗里吧嗦,极其不耐烦,冷道:“废话少说!快交出解药!” 郭威道:“三毒……腐尸丹乃贵帮神药,你……不去找宇文帮主……却找在下作……作甚?”秦英林眼见郭威废话不止,心中越发不耐烦,喝道:“少废话,再不交出解药,我一掌将许掌柜毙了!”说话间右手已按至许掌柜头顶。郭威忙道:“且慢……有话好说……” 忽听得几下敲门声,紧接着听见柴莹声音从门外传来:“小雀儿,你醒了没?”秦英林冷笑一声,将右掌撤回,俯身至郭威耳边,学着柴莹的声音,低声笑道:“小雀儿,倘若你再不交出解药,待会儿我先将许掌柜杀了,再杀柴美人,瞧你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未等郭威答话,只听柴莹道:“小雀儿,你在屋中么,我要进来啦!”郭威急忙道:“别……你别进来!”柴莹听他声音急促,心想定是郭威及许掌柜两人再换洗衣服,当下悻悻地答了一声“哦”,又道:“我在房里等你,你收拾好了喊我一声!” 郭威道:“好!” 只听得柴莹脚步声已远,秦英林道:“郭雀儿,你不要以为让柴美人回屋,我便杀她不得!”郭威道:“我当然知道!大名鼎鼎的铁扇仙秦英林武功卓绝,别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便是江湖中的一二流高手,也不如秦大侠。” 秦英林笑道:“你用不着拍我马屁!不管是手无缚鸡,还是江湖同道,但凡得罪了我,秦某非要睚眦必报不可!”郭威见他说这句话时,虽是笑容可鞠,却暗藏杀机,当下心头一颤,暗想:“武林中人向来以侠义为先,不肯屈服朝廷,此人既然为求富贵归顺朝廷,又两面三刀,甘愿当宇文求善的家奴,必定是无情无义之辈。”当下凛然道:“在下的确有解药,不过……”秦英林道:“不过怎么?” 郭威道:“眼下解药不在我身上,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解药给你啊!”秦英林道:“你当真有解三毒腐尸丹的解药?现下在哪?”郭威道:“这等宝贝,当然是藏在最隐秘的地方,最重要的地方……在……在……”说着连连咳嗽。秦英林追问道:“在哪?”郭威故作咳嗽,心中却不住在想,要编造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将他骗过。 正在这时,忽听得黄天霸在门外叫道:“郭大侠,帮主有令,命尔等速速赶往客栈大厅,待用过饭后,须尽快赶路!”秦英林脸色一变,将铁扇对准许掌柜的咽喉之处,低声道:“你若敢胡言乱语,我先将许掌柜杀了!”郭威眉毛一样,心中不屑道:“忒也小瞧了我郭雀儿!”当下应声道:“在下这就出去,黄左使请回吧!”只听得黄天霸应了一声,又听他在门外朗声说与柴莹听,只听得柴莹应声,这才回去。 秦英林唯恐黄天霸去向自己房间,急忙闪身到窗户一侧,伸手捅一个窟窿,向外瞧去,不见黄天霸的身影,知道他已离去,转身道郭威道:“明日我再来寻你,你若敢泄露半点风声,我非要拼个玉石俱焚不可!”说完又重重地哼了一声,伸手在许掌柜身上拿捏几下,将他穴道解开,这才开门出去。 第216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待秦英林去后片刻,郭威与许掌柜这才出门,柴莹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郭威出来,急忙上前搀扶住,关切道:“秦英林去你房里作什么了?”郭威笑道:“没什么!”柴莹哦了一声,沉默不语。 这时刘知远及石敬瑭也已到他三人跟前,石敬瑭与刘知远纷纷朝柴莹行礼道:“属下见过柴美人!”柴莹冷道:“我早已不是晋王的美人,两位将军不必多礼!”石敬瑭这才抬起头,微微一笑,道:“眼下晋王早已登基称帝,柴美人也该换个称呼了!”柴莹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心中只是惦记着方才秦英林为何会在郭威房中。原来她担心的是秦英林是李存勖派来找寻自己的,是以见到秦英林鬼鬼祟祟地从郭威房中离去,不免心中起疑。 众人一同行至客栈厅内,只见一张大桌摆满酒菜,两旁站了十名白虎帮的弟兄,却不见宇文求善。其中为首的一人恭敬道:“诸位稍坐,帮主稍后将至。”许掌柜道:“宇文求善这小子,果然一点没变,这许多年来仍旧爱摆他的臭架子!”当下大咧咧地坐下,又招呼郭威及柴莹等人坐下。 众人方坐下不久,只听宇文求善笑道:“对不住,让诸位久等啦!”石敬瑭起身笑道:“哪里哪里,我等也是刚到。”宇文求善道:“原来如此,石节度使快请坐!”当下坐在首席,早有下人将酒斟满,宇文求善端起酒杯道:“白日里天气炎热,难以行路,本座唯恐诸位中暑,是以决定夜间行路,白日歇息,不出半月便可出关。来!废话少说,本座先敬诸位一杯!”话音未歇,便已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饮了一杯,柴莹是个女子,本不饮酒,也略沾了一下红唇,聊表敬意。 郭威见柴莹低头不语,心想她平日活泼可爱,这时一言不发,定是和一群大男人坐在一块儿着实不便,又想她本是李存勖的嫔妃,现下和自己一块,又当着李存勖昔日的手下之面,当下将酒杯一放,道:“这些酒菜忒也不合我胃口,不吃啦!” 宇文求善一怔,心中不由暗暗发怒:“江湖上若能有人同我同坐一桌吃饭,那是他莫大的荣幸,这小子偏偏不识好歹,哼!待传国玉玺到手,瞧你好看!”却微微一笑,道:“荒郊野店实在没什么好酒好菜,倘若你不吃,只怕到不了夜里,你非要挨饿不可!”郭威起身道:“我受了你大阴掌内伤……时日不长,你说我连死都不怕,还怕挨饿吗?”宇文求善哈哈大笑几声,郭威道:“莹莹,咱们走!” 柴莹急忙起身,低声道:“你不吃些晚上定要挨饿,还是坐下吃些吧!”郭威道:“不吃就是不吃!”缓缓走出店外,柴莹担心他身上伤势,紧跟其后,走出厅外。这时郭威携起她手,柔声道:“我带你吃小锅饭!”两人当下走向后厨,只见一个身材肥胖的厨师正在烹菜。郭威走近跟前,和他攀谈几句,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这才出来。 柴莹道:“你给他银子,让他给你做菜么?”郭威笑道:“还是瞒不住你!走,回屋去!” 两人缓步前行,回至屋内,柴莹道:“你为何不在厅内用餐,非要到屋内呢?”郭威道:“刘知远等人均是军旅之人,平日粗鲁惯了,我恐你和他们坐在一块儿不方便。”柴莹点了点头,嫣然笑道:“你倒体谅我!”郭威微微一笑,道:“莹莹,你和我同行,这一路山长路远,舟车劳顿,只怕累了你。”柴莹道:“什么累不累的,从今往后,你走到哪,我便跟你到哪!你就是去水里,我也跟着去;你便是去火里,我也毫不犹豫!”这一番话语气坚决,显是心意已决。郭威大喜,拉着她手,柔声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江湖流浪汉,你愿意跟着四处漂泊?”柴莹道:“古人云:此心安处是吾乡。我和你一起,便是心安之处,即便走到哪里,都是家!”郭威听后大为感动,一时竟激动的无言以对,一双含情双目只盯着柴莹发愣。 柴莹脸色一红,道:“你这般看我作甚?”郭威道:“莹莹,你真美!”柴莹不禁低下头,羞涩道:“你再夸我,我都要羞死啦!”郭威一挺胸膛,道:“我说得是千真万确,绝无半点虚言,你在我心中永远最美,即使是西施在世,玉环重生,也不及你半分姿色!”柴莹听他语气真诚,心下十分欢喜,当下笑道:“你又没见过西施、杨玉环,怎知她们就不如我?”郭威道:“我就是没见过她们,也知道她们的美貌远不及你万一。”柴莹道:“你这小雀儿,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阿谀奉承啦!”郭威笑道:“我这一生也只对你一人油嘴滑舌、阿谀奉承!”柴莹掩嘴一笑,不再说话。 两人痴坐片刻,一个痴痴瞧着对方,另一个含羞低头,谁也没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柴莹忽道:“那凌家妹子呢?”郭威一怔,道:“你是说凌雪妹子?”柴莹点了点头,郭威道:“那当然是当她是妹子!”柴莹哦了一声,便即不语。郭威听她这一声“哦”,显然是心中抑郁寡欢,不禁暗暗犯疑,心想:“为何提起凌雪妹子,她便不开心啦?莫非是和她有过节么?” 只听柴莹又道:“那殷大当家的呢?”郭威心头一震,不禁怔在当地。他此次出关,为得便是将宇文求善骗到关外,好教殷知画出手相助。传国玉玺眼下正是在殷知画手中,况且她寨中好手着实不少,到时闹僵了,宇文求善便是想要全身而退,只怕也是不易。 说来也是奇怪,提起殷知画,郭威心中只觉得极其安稳,就好像自己有了依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须自己费心一样。可是每当郭威想起殷知画,便会想起那夜在契丹皇城,他被殷知画戏弄下药,令自己丢尽脸面,不禁又恨得牙痒痒,可是命运就是如此奇妙,殷知画对于郭威来说,是又恨又有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倘若这感觉让郭威自己来说,他自己也说不上来,那种给郭威的感觉,就好像殷知画高不可攀,但郭威仍旧想要和她在一起。有时郭威无意间想起殷知画时,都不禁恼恨自己没有出息,竟会莫名其妙地想一个令自己颜面扫地的人。 柴莹见郭威沉默不语,问道:“怎么提起她你就不说话啦?”郭威道:“没……没有啊!”说着伸手拿起桌上茶杯在手中把玩。 正在此时,忽听得敲门声,郭威急忙应了一声,暗自庆幸道:“幸好这时有人敲门!”只听一人道:“客官,你吩咐后厨的菜做好啦,倘若方便,我这就进屋啦!”郭威道:“快请进,快请进!”那店小二用背将门顶开,这才回转了身子,进入屋中,见柴莹和郭威端坐桌前,当下将酒菜摆在桌上,这才道一声“慢用”,缓缓退出房间。 第217章 拜师 郭威与柴莹在房中用过饭菜,忽听得一人笑道:“良辰美酒配佳人,怪不得你不舍得同我一块儿出家当道士!”郭威心头一震,暗叫:“是那老道士!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地我竟丝毫没有察觉?”急忙道:“原来……是道长……快请进屋叙话!” 原来说话之人,正是先前那年老道士。此时他身在屋外,笑道:“如此叨扰啦!”郭威只听他话音未甫,一股无形劲力已将门推开,举目望去,只见那老道士身在五丈之外。这一下出手,郭威早已愣在当地,对那老道士的武功更加钦佩,当下心想:“他远在五丈之外,却能以无形内力将门推开,可见他内功深厚远在师父之上,至于我和他相比,更是难以望其项背!”当下又是佩服又是惊恐。只恐这老道士对自己不利,或是逼自己出家做道士。他曾听闻过,佛、道两家向来讲究缘法。一旦他们认准哪一个人与佛、道有缘,那是千方百计说服那人出家不可。眼下郭威方二十岁的少年,你若是逼他出家,他是万万不肯的。 只见那老道士袍袖鼓动,飘然进入,方进入屋中来,只见屋门缓缓关上。这一手推门开门的功夫,郭威说什么也做不到,心中又咯噔一响。当下强作镇定道:“道长忽然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那老道士一捋胡须,微笑道:“治病!”郭威疑问道:“治病?是……为晚辈……治病?”那老道士点了点头。郭威道:“道长请回吧!”那老道士一脸疑惑,问道:“怎么?你当真不想活了?”郭威苦笑道:“道长为我医治伤病,无非想要晚辈出家为道,好接你衣钵……只是晚辈一向闲云野鹤,放浪不羁,难受约束……只怕辜负了道长一片栽培之心!”说话时,只觉得身上寒气愈发愈重,又怕被那道士看穿,硬是咬紧牙关,说了这句硬气话。 那老道士笑道:“很好,很好。你很有骨气!倘若就此丧命,岂不可惜?”郭威道:“人的命,天注定。郭雀儿自出生以来,命运便已被注定,是死是活,全凭老天爷安排!”那老道士道:“不错!老道我也信命,既然被我撞见了你,你这条命我便不得不救啦!” 柴莹听他之意是要救郭威,早已难抑心中欢喜,急忙盈盈拜倒,道:“老神仙,你……你真的能救小雀儿,是不是?”那老道士点了点头,柴莹又拜了几拜,那老道士笑道:“起来罢!老道哪里受得你这般大礼?”说着轻轻一托,将柴莹扶起,又道:“老道年幼之时,曾被少林寺的一个恶僧抓住,几次险些被他活生生吞吃……” 柴莹“啊”了一声,那老道士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不信,是不是?” 柴莹点了点头,郭威不知他究竟想要怎样,当下不动声色,在一旁静静听他叙述。 只听那老道士接着续道:“我俗家姓名叫作陈抟!”郭威心想:“却不知他道号叫什么?”只听那老道士道:“其实我道家一脉,并非佛教,还要更名换姓。我道家向来是俗家姓名叫作什么,入道之后,仍是叫作原来的姓名。”只见他倏然叹一口气,眼望屋中的一面墙,呆呆出神,良久才道:“那年我只有七岁,如今算来,也有五十余年啦!那年我在武当山下被一个恶僧所擒,那恶僧平生除了人肉,什么都不吃。我自被他所擒,几次险些被他吃掉,直到一日,我碰见一个济世救民的大英雄,他将那恶僧打跑,将我救出,但是因他得罪了太多仇家,是以身受重伤。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救我的那位大英雄身受重伤,他恐自己一身武功从此绝世,便将这门内功心法传授给我,促就我练成一身奇妙武功。” 郭威道:“想必他所传授你的武功定然是天下第一的武功了?是不是?”陈抟摇了摇头,道:“听说少林寺有一套内功心法,叫作‘易筋经’,乃达摩老祖亲传,却不知和我道家一脉的内功相比如何,只是自达摩老祖谢世之后,再无听说少林寺有人练成。” 郭威道:“易筋经我也听说过,只是少林寺一向视若珍宝,若非辈分极高之人,那是连瞧一眼的福分也无的!”陈抟摇头道:“无论是道家佛家,都讲究一个‘缘’字,并非以辈分来定,倘若门下有弟子与此经有缘,自然也会传授给他。”郭威点头称是。陈抟又道:“那位恩人将内功心法传授于我之后,却逃出劫难,并数次告诫,不可轻易将此心法传授他人,否则祸害无穷。只是这套内功心法奇妙无比,越练到后来便越难,起初我练第一成只用了一个月,第二成却用了一年,到得第三成用了整整三年,乃至第四成用了四年,第五成又用了五年,待练到第六成时,用了整整七年,到七成时又废尽无数心血,苦练了八年,待得第八成时用了九年,最后一成耗尽整整十年方将此心法练成。如此练将下来,我整整用了四十七年才练就了这一身内功。” 郭威不由咋舌,暗道:“这世间有什么武功竟须练一辈子的?倘若一辈子才能练成,非要老死不可啦!”只听陈抟道:“你是不是不信这世间竟有这等武功?”郭威点了点头。 陈抟微微一笑,道:“这套内功心法叫作《纯阳真经》,乃我道家祖师吕洞宾所创。若能参透此经中的奥秘,据说便可羽化升仙!”郭威笑道:“这不过是坊间传言,不足为信。这世间又岂有鬼神之谈?荒谬,荒谬!”陈抟道:“你年纪轻轻,经历之事甚少,是以不信鬼神之谈那也怪你不得。但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终究一日,你会相信。就好像这一杯酒!”说着从桌上端起一只酒杯,只见微微一晃,杯中之酒竟忽然化作一只蝴蝶,从杯中飞出,缓缓飞到窗外。柴莹瞧着钦佩不已,拍手叫道:“古有庄生梦蝶,今有抛青春化蝶,可谓是异曲同工之妙!”其实她这一番话有些许暗讽陈抟之意。她故意将酒称之为“抛青春”是暗讽他苦练四十多年武功,到头来还不是换化作一场梦。 郭威笑道:“这不过是江湖术士的雕虫小技!”说着也端起一只酒杯,握在手中,待他松开手时,酒杯却已不见。只瞧得柴莹拍手叫好,一双美目间充满崇拜之情。 陈抟仰天大笑,道:“你天资聪明,很有悟性,倘若能得我真传,老道此生也不枉白活啦!”郭威道:“前辈厚爱,晚辈备至受宠,只是若非要晚辈遁入道门,还请前辈收起一番好意,恕晚辈不能相从!” 陈抟废了半日口舌,见郭威始终不肯入他道家,不禁暗道可惜,但心中又十分喜爱郭威,眼见他丧命,又极为不舍。沉吟良久,这才道:“既然你不肯入我道家一门,老道也不能强求,只能说缘分不到。这些年来,我听闻江湖上素有‘西雀东燕’两位年轻后生,行侠仗义颇有威名。若眼见你毒发身亡,老道若见死不救,有违我一心求善之心!罢罢罢!这套内功心法便传于你罢!”他连道了三个“罢”字,可见爱才之心大起。 郭威急忙道:“前辈不可!人常道:无功不受禄。这等罕世奇功,怎可轻易传之?”陈抟唉的长叹一口气,这一声叹气之中似乎充满了无数的孤独、无数的寂寞,比之朱邪未甘的胡琴之曲,更加凄凉无助。只听陈抟又道:“如今我已老了,倘若这套武功心法于我而消逝于世间,那我岂不是辜负了历代祖师的心血?这段时日来,我暗中跟随你数月,见你一心向善,并非作伪大恶之人,是以终于下定决心,要将此真经传授于你!” 郭威心中暗惊道:“他竟跟随我数月,怎地我竟丝毫不觉?”想到此处,不由得暗暗侥幸,幸好自己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当下说道:“万万不可!晚辈平白无故得遇道长传授贵教真经,实在是……实在是……”陈抟见郭威推让,心中已有些不悦,暗想:“你一个将死之人,若非遇到我,性命几欲不保,却还要推辞?”当下淡然道:“你当真不肯学?罢了,不肯学便罢,听闻和你齐名的燕留声燕少侠人品极佳,既然你不肯学,老道也只得另觅他人了!”说着便要站起,柴莹急忙拦住道:“道长且慢!” 陈抟道:“怎么?莫非你想学?只是这一门内功心法,从无传过女子,何况你半点武功也不会,更加练不得啦!”柴莹忙摇头道:“小雀儿他一向脾气执拗,得罪道长之处,还请担待。”说着转头向郭威道:“小雀儿,既然道长肯将武功传给你,你便答应了道长,待得日后你见到心地善良之辈,大可将这套内功心法传授给他。”郭威道:“若是我学了他的武功,岂不是要拜他为师?我师父如今尚在人世,若是我私自拜他人为师,那是对他老人家大大的不敬!”说着朝陈抟躬身道:“前辈厚爱,晚辈欢喜之至。只是尚未禀告恩师,只怕不能受前辈的恩典!”陈抟见郭威这一番话乃出自肺腑,心中暗暗点头:“果然是至诚至信的君子!”当下笑道:“你师父乃南大刀郭韬郭老大侠,老道和他有些交情,你不必担心,待日后我见到你师父,自会将其中原委告知与他,他并不会怪罪你!” 郭威心想:“他竟然和师父认识,怎地从未听师父提起过?”但心想即是识得师父,心中已有些坦然,当下说道:“既然蒙前辈抬爱,晚辈便恭敬不如从命啦!”陈抟笑道:“好,好,好!你这就跪下,向我磕三个头,算拜我为师罢!”郭威一听仍是要拜他为师,已有些犹豫,但见柴莹连连向自己使眼色,又想起大丈夫能屈能伸,什么韬光养晦,什么卧薪尝胆,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等等之类的话语,全部浮现在脑中,当下跪到在地,磕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师父!” 陈抟十分欢喜,将郭威轻轻托起,道:“好孩子,快起来罢!”郭威只觉被他这么一托,顿时觉得身在半空,心想:“以他的武功,只怕当世难有敌手。只是若要练成他这身武功,还要四十七年光景,我尽管答应他便是,倘若能练成固然很好,若是练不成,那也是我天资未到。”想到此处,不由得豁然开朗。 陈抟道:“好孩子,你快坐下,为师现下先助你疗伤!”当下让郭威趺坐在榻,自己则坐在郭威身后,伸手按在他灵台穴处。 郭威只觉一股极其温和柔软,却又无比强大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从背后涌至全身,瞬间便觉得身上再无寒气,当下心想:“这股内力好生熟悉,却好似在哪碰见过一样。” 正在此时,忽听得门外有人叫道:“郭雀儿、柴姑娘,你们可在房中么?” 柴莹急忙应声道:“在!” 只听那人道:“帮主有令,要尽快启程,还请二位快快出来!”柴莹应道:“好,你先回去禀告宇文帮主,就说我二人收拾行李,片刻便至!” 第218章 新内功心法 门外那人应了一声,便已退下。 陈抟收了掌力,道:“威儿,你受伤极重,为师须连续五日为你输送真气,方能清除你体内寒毒,这些时日我会每日跟随,直待你伤好之后,我再离去。”顿了一顿,又喃喃道:“五日……五日……嗯……够了,够了!”郭威道:“师父,什么够了?”陈抟道:“你要记住,日后若有人问起你的内功,你千万勿要将为师的名号传将出去!” 郭威见他一脸沉重,不禁暗想:“先前你非要我拜你为师,眼下我行了拜师大礼,你却不认我这个徒弟了!”正自疑难之际,只听陈抟又道:“我这套内功心法本是武林中早已失传的武功绝学,但凡是习武之人,无不眼红,倘若你将此心法泄露出去,日后定会祸患无穷,是以倘若有人问起你的师承来源,你尽管提你是郭韬郭大侠的入室弟子,对外人千万莫要提起半点我的名号!” 郭威点头道:“是,徒儿谨记!”陈抟道:“你天资聪明,悟性甚好,是我数十年来苦寻之人,今日收你为徒,为师心中十分欢喜!眼下宇文求善便要启程赶路,为师不能久留,待得明日此时,为师自会来寻你,你且记住,从现下起,千万不可动用内力,否则牵动体内真气相撞,势必要引起一场大祸来!”郭威见他一脸凝重,显是此言不虚,忙躬身行礼,道:“徒儿记下了!” 陈抟这才点了点头,随即飘然而去。 柴莹将行李收拾好,搀扶着郭威走至客栈门口,这时白虎帮众人早已等候多时,见郭威到来,一人急忙禀告黄天霸,黄天霸从马车内跃下,道:“郭大侠,请罢!”郭威见他不似先前那般无礼,当下道一声“客气”,这才随柴莹上了马车。 这一路向北,从晋阳至关外行了半月。每日均是夜间姓路,白天歇息,连续五日陈抟都紧随在白虎帮众人其后,待他们住入客栈,便会找寻到郭威的房间,助他疗伤。待第五日时,郭威身子大好,体内寒毒早已消失于无影无踪,知道自己所中的大阴掌寒毒早已被尽数去除,心中十分欢喜。这一日陈抟将《纯阳真经》口诀尽数告知郭威。好在郭威天资聪颖,记性极好,不出半个时辰,便已将约近千字的真经尽数牢记于心。他自幼习武,对真经中的练功法门以及呼吸吐纳的法门均了然于胸,是以背起来并不困难。 陈抟连连称赞,夸郭威的记性远胜过自己百倍。又几次问起郭威真经是否还有疑难不明之处,郭威道:“徒儿并无疑难之处,日后定会勤奋练功,不负师父所托!”陈抟笑道:“既然如此,为师也算了却一桩心事。这几日来,咱们师徒二人相聚甚欢,只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为师这就要去啦!” 郭威不舍道:“师父要去哪?”陈抟道:“为师太累啦,须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才是,最好睡他个几百年!”郭威道:“师父,你……不会要……”陈抟见郭威神情焦急,一脸关切自己的模样,笑道:“傻孩子,为师是想寻个安静的去处。”当下便甩袖离去,正欲开门时,忽然回转身子道:“威儿,这《纯阳真经》乃无上至宝,你习得武功之后,一定要做一个济世救民的大侠,切莫为虎作伥,做出祸国殃民之事。倘若为师得知你做出半点有违侠义之事,定当取你狗命!” 郭威从未见陈抟如此严肃,这几日来和他相处,见他总是一脸慈祥和蔼,这时听他语气严峻,显然不似说笑,当下神色恭谨,道:“是!”陈抟道:“你记住就好!”说罢头也不回,便已拂袖离去。郭威一脸愕然,心想这位师父脾气忒也古怪了些。 这半月行程,已至恒山见性峰下。宇文求善道:“郭雀儿,眼下已到了恒山见性峰,玉玺究竟在什么地方?”郭威道:“当然是山上极其隐秘之地!”黄天霸走近宇文求善跟前,低声道:“帮主小心,郭雀儿将咱们引到这儿,定是未安好心!”宇文求善道:“郭雀儿,听说见性峰乃关外盗魁一枝花的老巢,莫非玉玺在他手中?”郭威哈哈笑道:“宇文帮主果然机智过人,见多识广,竟连关外一枝花的名头也听说过!” 宇文求善冷笑一声,心想:“如今我白虎帮势力遍布中原各地,区区一个一枝花,却只道我打听不到了?”白虎帮帮众众多,势力遍布中原各地,即使是各地占地称王的诸侯也不及他势力大,别说是关外一枝花,就是江湖中大大小小的门派立根在何处,他均了然于胸。当下说道:“既然如此,你快去将玉玺取出来!”他说话时,一只手已轻轻搭在许掌柜肩膀上,意思已经十分明了,那是告诫郭威,倘若他敢耍什么花样,或是不交出玉玺,立时便会将许掌柜毙在掌下。 郭威再明白不过他的意思,当下假装寒毒复发,故作牙齿打颤,道:“不……不可……在下……在下……这就去去……取玉玺……”说着便晃晃悠悠地上山。未行出两丈远,故意哎呦一声摔倒在地。柴莹急忙赶上前,关切道:“怎么样,摔疼了吗?”郭威见她一脸焦急关切自己的模样,笑道:“我没事……”当下由柴莹搀扶着,故作十分困难的站起身,道:“宇文……宇文帮主……在下受伤极重,这一路山恶水险……只怕还未到山顶……便……便已……”宇文求善一摆手,道:“黄左使,你同郭威一块儿去!” 郭威急忙招手,道:“不……不可……”宇文求善道:“怎么不妥?”郭威道:“澹泊寨大当家的一向不喜生人,更不愿见生人,黄左使倘若要同往,只怕那一枝花不悦……万一生起气来……咱们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宇文求善道:“你身子病痛,只怕没到山顶,你便已被冰魄冻死不可!”郭威道:“关外一枝花与在下有些交情,只不过此人脾气一向捉摸不透,为人乖巧嚣张,只怕黄左使随我同去,那是有去无回!”宇文求善道:“就凭一个小小的澹泊寨?嘿嘿……”郭威道:“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虽说你势力广布中原各地,但若是和这群关外蛮人发生争执,咱们未必能沾了便宜去!” 宇文求善心想郭威此言不虚,当下道:“那依你的意思呢?”郭威道:“当然得派人和我一同去,只不过是柴姑娘!”宇文求善知道柴莹身无武功,何况她又是一个女子,但郭威既然提出,自己也不好勉强,当下只得点头道:“好,那便由柴姑娘同你上山!”郭威道:“好,只盼你能言而有信,待我取回玉玺,你便放了我义父!”当下携着柴莹,沿着山路缓缓前行。 第219章 焉有桃源避秦 恒山,又成太恒山、玄武山。绵延数百里,巍峨高耸,直入云霄。因为五岳之北,固有北岳恒山之称。 而天下分为东西南北中,东有青龙,西则有白虎,南有朱雀,北则有玄武,又称之为“玄武山”。正值盛夏之际,众人赶至恒山脚下已是凌晨时分,此时天尚黎明,一轮淡日缓缓由东而起,山中树叶上挂满昨夜遗留下的露水,滴滴欲坠。 郭威自修习《纯阳真经》以来,已练至第三层,不觉间已功力大增,但唯恐自己仍不是宇文求善的敌手,是以半月来韬光养晦,养精蓄锐,不动声色。 柴莹并不知晓其实郭威伤势早已痊愈,体内寒毒也尽数消除,当下搀扶着他,沿着山路缓缓前行,关心道:“累吗?要不要坐下歇息一会儿?”郭威见柴莹每一刻都在关心自己,心下大为感动,笑道:“我不累,只怕累着了你!”柴莹勉强笑道:“我累了,咱们坐下歇息一会儿,好不好?”郭威点了点头,当下席地而坐。这时正当盛暑之际,赤日炎炎,流火铄金,但路旁山峰插天,将骄阳全然遮去,倒也颇为清凉。柴莹从背上取出一只酒袋子,道:“知道你好酒,我特地为你藏了好酒!”说着盈盈一笑,将酒塞子拔开。 郭威嗅了几下,大喜道:“是绍酒!”不等柴莹递给他酒袋子,早已一把抢过,咕噜噜饮了一大口,嗤一口气,道:“好酒!只是太绵了些!你从哪里得来的?”柴莹道:“这些天咱们每日都住客栈,我自然是从客栈中买的!”郭威道:“想不到关外之地,竟有江南美酒!可惜此酒虽好,却绵绵无劲!”柴莹一怔,问道:“这酒香气扑鼻,我曾尝过一口,辣死了,我只喝了一口,便有些醉啦,你却道绵绵无劲。”说着又摇摇头,显是无奈。 郭威道:“这你就不懂啦!这酒虽是好酒,却是江南之酒。常言道:北有汾酒,南有绍酒。那是说天下好酒分南北,而南北的好酒之中,尤以汾酒和绍酒最好。可惜绍酒常为江南文人墨客所饮,酿出的酒,和那些南方一样,说话软软绵绵,后劲不大。若与北方的烈酒相比,那是远远不如啦!” 柴莹听他提起“酒”来,那是头头是道,不禁“嗤”得一声笑出,道:“哎呀,倘若朝廷有喝酒的科举,只怕你非中个状元不可!”郭威知道她是挖苦自己,笑道:“状元倒也未必!但当今武林,若是论喝酒的功夫,只怕我郭雀儿罕逢敌手!”柴莹道:“是么?可是我听说你因与宇文求善拼酒,才被他下了圈套,中了他的大阴掌寒毒,是不是?”郭威脸色一红,道:“宇文求善阴险狡诈,谁会想到他竟然会在酒中做手脚!” 柴莹道:“陈老神仙连续五日为你疗伤,说是可消除你身上寒毒,我这些时日见你气色仍是没有回转,莫非他并未医治好你的伤么?”郭威道:“大阴掌极为霸道,师父只能暂时将寒毒压制,并未能尽数除去,是以传授我心法练功,这几日倒没觉得寒毒复发!” 柴莹点了点头,道:“可是传国玉玺在殷姑娘手中,你身上又有伤,如何能从她手中夺回玉玺?”郭威道:“山人自有妙计!”微微一笑,故作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柴莹哼了一声,故作生气道:“不说便不说,我才不稀罕听呢!”说着站起身子,拍了拍裙子上尘土,道:“快起来赶路吧,醉雀儿!”郭威道:“你这么着急赶路干么?尽管让宇文求善在山下等着,好教他心烦意燥,磨磨他不可一世的性子!” 柴莹笑道:“我可没看出来,原来侠义心肠的郭雀儿郭大侠,心眼儿竟这般坏!”郭威嘻嘻一笑,一把搂住柴莹的纤腰。此时两人脸几乎贴着脸,郭威柔声道:“坏么?”柴莹被他身上一股男子气息熏得微醺,几欲有些站立不稳,早已脸上红霞泛起,用力将郭威推开,低声道:“光天化日……你这样……被人瞧见了哪里像话嘛……” 郭威被她推开,脚下不稳,不禁“哎呦”一声,身子便已向后仰去,眼看非要摔倒不可。柴莹只道他伤势未愈,方才自己用力又猛,急忙一把将他拉住,郭威趁势又搂住她,柔声道:“莹莹,这是你非要让我搂住你的!”说着头一低,便要向柴莹脸上吻去。 柴莹急忙将脸扭到一旁,轻轻挣脱开,娇嗔道:“你这人坏死了,原来你是故意装作摔倒,好骗我是不是?”郭威笑道:“我骗你干么?你方才猛地推我,我又受了重伤,哪里能经得起你用力推我嘛?” 柴莹嗔道:“哼,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们男人最会骗人!”此时一阵晨风吹过,柴莹衣角轻轻飘动,两鬓边的发梢也轻轻飘动,这时又一脸娇羞模样,更是说不尽妩媚动人,郭威早已愣了神,当下又走近两步,将她轻轻搂在怀内,道:“好莹莹,我对你一片真心,怎会骗你呢?” 柴莹身子颤动,将头靠在郭威胸口,柔声道:“我如今无家可归,只能将残生托付给你,只盼千万莫要负我!”郭威轻轻在她背上拍打几下,道:“好莹莹,今生今世我也不会离开你半步!待此间之事一了,我救出义父之后,咱们便随他一同去西川,归隐山林,好么?” 柴莹点了点头,并未应声。郭威道:“时日也不早啦,咱们这就赶路吧?”柴莹轻声“嗯”了一声,郭威这才又携着她手,两人并肩上山。 行了将近五里山路,郭威唯恐柴莹劳累,又道:“莹莹,我累了,咱们在此歇息会儿好么?”柴莹擦了擦脸上的汗,点了点头,扶郭威坐下,自己坐他旁边,道:“你渴不渴,要不要再喝些酒?”郭威道:“好!”当下饮了几口酒,擦一擦嘴,道:“莹莹,你看这座山风景多好,树凉成荫,冬可安居,夏可避暑,可谓是桃源避祸的福地。我听义父说蜀中多山,人烟稀少,咱们以后去了蜀地,便可逍遥一生,再不用理会这乱世风波啦!” 柴莹应了一声,却不答话。郭威道:“怎么?你不开心吗?是不是不想去蜀地啊?”柴莹摇了摇头,道:“如今均是乱世,焉有桃源避秦?好啦,咱们歇息的也差不多,快起来赶路吧!”当下站起,也不等郭威,独自缓行。 郭威一愣,听她语气之中并无欢喜之意,当下跟着站起,心中纳罕:“怎地我提起去西川,她便不开心了,难道是不想随义父去西川吗?”其实郭威自幼便浪迹江湖,受尽磨难,如今练就一身武功,行侠仗义,数次遭人陷害,早已厌倦了江湖之事,而柴莹自幼出身豪门,又在宫中呆了两年,平日大富大贵惯了,若是忽然让她和郭威一同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她心中自然是十分不悦。但郭威哪里又能猜透她的心思,当下只得悻悻跟在柴莹身后。 两人这一番赶路,中途再没歇息。又沿着山路行了将近十余里地,忽听得黄莺啼叫,声音清脆嘹亮,穿过山谷。不多时,只听得对面的山谷中也传来黄莺之声。郭威暗道:“这分明是暗语,看来离殷知画的澹泊寨不远啦!”又行了片刻,忽见山路转弯之处站着一人,手持兵器,喝道:“什么人?” 第220章 女人心,海底针 郭威打量那人一眼,见他约莫二十余岁年纪,手中携着一把破旧的剑,并无剑鞘,当下作了一揖道:“在下郭雀儿,有要事求见殷大当家的!”那年轻人听到“郭雀儿”三字时,已双眉挑起,一脸惊愕,随即又回复先前的神态,道:“你就是盗圣郭雀儿?”他正是殷知画的手下,虽说是巡山的小喽啰,但殷知画在契丹皇城当众羞辱郭雀儿之事,早已在澹泊寨传了开来,这时听说臭名远播澹泊寨的郭雀儿拜山,不禁又是震惊又是不屑。震惊的是郭威的名头在江湖中甚为响亮;不屑的便是郭威曾被殷知画当众戏弄,以至于在人前丢尽了颜面。 郭威道:“‘盗圣’二字,克不敢当!请问小哥尊姓大名?殷大当家的可在寨中么?”要知道殷知画的真实姓名极为隐秘,江湖中只是传闻关外群盗大当家的一枝花,只是一枝花究竟姓什么,叫什么,那是无人知晓。这时那人听得郭威称呼一枝花为“殷大当家的”,他再无半点疑心,眼前这位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少年,正是江湖中人称盗圣的郭雀儿。当下问道:“不知郭大侠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郭威道:“客气,客气!” 那年轻人道:“大当家的有令,凡是进山入寨之人,均要向他禀告,还请郭大侠在此少候片刻,我这就入寨禀告!” 郭威道:“好说,好说!”那年轻人这才回转身子,向山上奔去。 柴莹道:“好一个殷知画,这座山又不是她自家的,凭什么不许别人随意进出?”郭威听她语气不冷不热,笑道:“人家在此安家立业,自然不许他人随意进出啦!”柴莹哼了一声,气愤愤地坐在一块岩石之上。 直过了一炷香时刻,仍不见那年轻人回来,柴莹道:“看来她早已猜到咱们此行的目的,是以闭门不出,不敢来见。”郭威道:“殷姑娘虽然心气儿高些,其实人品极佳,若非她几次相救,我早已死了好几次啦!”柴莹气道:“你一口一个救命之恩,干脆你以身相许她罢了!”她性格一向古灵精怪,聪慧过人,又出生于官宦之家,自幼年起,便被父母长辈教诲行事切忌焦躁鲁莽。在晋王宫做妃嫔时,更加小心翼翼,从不敢轻易发脾气,凡事均在心中憋着,隐忍不发。这时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自己会这么生气,究竟是为什么大发脾气,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郭威吐一吐舌头,道:“你干么发这么大火?” 忽听得一人道:“这你都不知道,柴姐姐之所以发这么大脾气,当然是喝了干醋啦!”声音甜美,如同莺歌环绕山谷,缥缈清透,正是殷知画。 郭威大喜,道:“殷大当家的,你好啊!”说着抱拳作揖。 柴莹循声看去,只见殷知画一袭男儿装扮,身穿白衣,腰间束一条白色腰带,挂着玉坠,头带方巾,手持长剑,形态好不潇洒,若非早已知晓她是女儿身,自己难免也要瞧得痴了不可。但这时见到她,心中却不知为何说不出的厌恶,当下嗔道:“你胡说什么?我喝谁的干醋了?” 殷知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朝郭威作了一揖,道:“郭兄忽然造访,事先也不知会一声,若不是怕郭兄责怪无礼,在下早已倒履相迎啦!”郭威微微一笑,道:“客气,客气!”他乍听这“倒履相迎”四字,不禁一怔,但想定是殷知画客套之言,当下连道两声“客气”。 柴莹一撇嘴,道:“即便是倒履相迎,也不足诚意,我若是殷大当家的,有故人造访,早已跣足而出,怎会让贵客等这许多时候?”原来殷知画先前所说“倒履相迎”是一个典故,是说蔡邕正在睡午觉时听说好友来访,不由得慌忙而出,穿错了鞋子,出去相迎好友。而柴莹同样以接待朋友的典故嘲讽殷知画,说她该当学三国时的曹操,听说好友许攸要来,不及穿鞋子,光着脚出门迎接。 殷知画微微一笑,心想:“好一个柴莹,果然牙尖嘴利!”当下不及细想,又道:“曹操诡诈不仁,虽是以名士待人却暗藏杀机,待冀州城破后便杀许攸解愤。然而王粲死后,却有驴鸣送葬之礼。我待郭兄如王粲,而非孟德待许攸一般,柴姑娘说什么‘倒履相迎’不及‘跣足而出’,只怕两者不可同日而语罢?”柴莹听她一番歪理,心中不屑,却又无以反驳,哼了一声,道:“强词夺理!” 郭威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听柴莹及殷知画什么倒履相迎也好,跣足而出也罢云云,那是真如同在云里雾里一般,摸不清头脑,微微笑道:“莹莹,殷大当家的这不是亲自出寨相迎咱们二人了嘛,你不要总是和她为难!”柴莹气道:“我怎么和她为难了?好好好,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说话了,好不好?” 郭威一怔,道:“莹莹,我……我……”却不知说什么好,愣在当地,不由得脸色一红,说不话来。殷知画微微一笑,朝柴莹作了一揖,道:“柴姐姐,是我不好,强词夺理,一顿抢白,让你生气啦,对不住啦!” 柴莹哼了一声,扭头向山下走去,郭威急道:“莹莹,你干么去?”急忙紧跟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柴莹头也不回,气道:“放开我!”郭威道:“莹莹,你怎么啦?”柴莹不听他问话还好,一听他问话,登时又一肚子气往上顶,用力一甩,将郭威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挣脱,快步下山。 郭威回头看一眼殷知画,见她正看着自己,不由得尴尬一笑,道:“殷大当家的,还请在此等候片刻,在下有要事相商!”殷知画道:“柴姐姐生闷气啦,你好好哄哄她,我等你便是!”郭威抱拳道:“多谢!”再来不及废话,急忙转身去追柴莹。 柴莹边走边气,心想:“好啊,你果然不来追我!”想到此处,越想越气,越气便越觉得委屈,口中骂道:“男人各个都是忘恩负义,见色起意,没有良心的家伙!”想到后来,不禁流下泪来。 忽听得郭威在身后喊道:“莹莹,你等等我!”柴莹听到郭威呼喊自己,心中先是一喜,这才停下脚步,此时郭威已到身前,柴莹气道:“你不陪着殷姑娘,又来寻我作甚?”郭威听她语气不善,道:“莹莹,殷姑娘无非就是出来迎接咱们迟了些,你何必生这么大气?再说啦,那小姑娘一向伶牙俐齿,诡计百出,咱们小心应付便是了,倘若她答应还我玉玺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还,咱们就赖在他山寨中,夜间我趁机盗出便是!” 柴莹道:“谁要听你说这些了?你盗出玉玺也好,盗不出玉玺也罢,眼下义父并无大碍,你大可让宇文求善来向殷知画讨要玉玺啊?他武功那么厉害,殷知画哪里是他敌手了?”郭威道:“宇文求善居心叵测,早已在李存勖身边安插了无数心腹,只盼得到玉玺之后,便趁机另树旗帜,好割地为王,进而再身登大宝,登基称帝,你忍心将玉玺拱手让给他吗?”柴莹道:“即便是玉玺给他又能如何?你救出义父便要归隐山林,为何总是舍不得那块破石头呢?” 郭威道:“非是我不肯将玉玺拱手让给宇文求善,而是义父早有吩咐,这传国玉玺极为珍贵,千万不可落入心术不正之人的手中!”柴莹哼了一声,道:“我才不管你将玉玺给谁,反正我……我……”说到此处,不禁“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郭威见她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爱,轻轻搂住她肩膀,道:“好莹莹,你怎么啦?是我惹你不开心啦?对不起了,你别生气,我这就给你赔不是!”柴莹听他言语温柔,不由得大为感动,郭威听她轻泣之声渐小,又道:“小雀儿惹凤凰儿生气了,这就将自己赔给她,从今往后任劳任怨,做牛做马,毫无怨言!”柴莹噗嗤一声笑道:“谁稀罕你啦,还将你自己赔给我,就是将你拉到集市上插标明价,别人也嫌你吃得多,养活不起!” 郭威笑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别人争着抢着买我呢!”柴莹呸了一声,道:“恬不知耻!”郭威笑道:“是啊,我天生最是无耻,自小师父便教诲,说男儿汉就该要胆大心细脸皮厚。”柴莹道:“脸皮厚,吃不够!你就是脸皮厚,有了新欢,便想弃了旧爱!”郭威听她始终将话题停留在殷知画身上,急忙改口道:“莹莹,若是天黑之前,咱们没能将玉玺交出,义父非要被宇文求善杀了不可,咱们还是快快赶往澹泊寨,恳求殷姑娘相助怎样?”柴莹道:“你方才说我故意为难殷姑娘,你倒是不为难她,你去找她商议便是,何必带着我?我一个弱女子,不会半点武功,又碍手碍脚的,你干么攀着我同去?” 郭威柔声道:“莹莹,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就因为我将你当作最亲近之人,是以方才才会训斥你不可和殷姑娘争执啊。殷姑娘和咱们不过有过几面之缘,我怎能训斥她呢,你说是不是?”柴莹点了点头,心想郭威所言不虚,方才明明就是自己无理取闹。她自己最清楚不过,自从见到殷知画,她便莫名其妙的喝起干醋,心情大为不爽。 郭威见她点头,十分欢喜,携着她手,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澹泊寨!” 第221章 相思酒 两人沿路而回,只见殷知画仍在原地等候,见郭威复回,喜道:“郭兄、柴姐姐,先前怠慢处还请原宥,在下给两位赔不是了!”说着郑重地行了一礼。 柴莹惭愧道:“殷大当家的客气,先前是我不对,该当道歉的是我才对!”殷知画笑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两位跋山涉水,不远万里莅临澹泊寨,在下好生欢喜,快请寨内叙话!”说着走上前去,拉住柴莹的手,十分亲密,道:“柴姐姐,既然来了,便多住几日,好么?”柴莹微微一笑,但见殷知画丝毫不提先前之事,不禁对殷知画又是佩服又是嫉妒,心想:“她一个小姑娘,只怕比我还小着几岁,行事却如此干练,怪不得手下这许多男子甘愿当他的手下。”说道:“好啊!我常听闻恒山景色秀美,富有甲于北国之称,日后定要叨扰殷大当家的啦!” 两人说笑已行出甚远,郭威跟在身后,殷知画众手下见状,纷纷跟在最后,无不是手按兵刃,只待郭威及柴莹稍有不轨的行为,众人立时便会上前。 殷知画笑道:“柴姐姐,你不必‘大当家的’前,‘大当家的’后的称呼,尽管称呼我妹妹便是!”柴莹犹豫片刻,心想:“她既是女儿身,想必她手下之人定是知晓的,既然她让我这般称呼,我又何必拘谨?”当下笑道:“好啊,那我便称呼你殷妹妹啦!”殷知画道:“好姐姐,你爱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就是称呼我为‘阿猫阿狗’,我也乐意!”柴莹听她这一番话毫无半点架子,不禁又是暗暗钦佩,暗道:“她虽是姑娘家,却大度豪爽,这等气量只怕胜过不少男儿汉!”但听殷知画言谈举止,和自己如此亲密,只得微微一笑。 殷知画携着柴莹沿着山路缓行,每到一处,便手指山谷,或抬头朝山顶望去,向柴莹讲解一番景色。竟真将柴莹及郭威当作客人一般,丝毫不问他二人此行的目的。这时山路渐窄,越来越崎岖难行,行到后来,已是杂草丛生,乱石嶙峋,再无路可走。殷知画跳上一块岩石,伸手将柴莹也拉上来,指着山下道:“柴姐姐,这是恒山最美的地方啦,你瞧!好看么?” 柴莹顺着她手指方向向下看去,只见山谷中烟雾弥漫,几缕晨光透过云层,若隐若现,景色壮观,气象万千。柴莹叫道:“啊!我知道啊,是日出对不对?”殷知画点头道:“不错!正是日出!”柴莹喃喃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果然是好景!” 殷知画笑道:“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当下吟唱道:“自别数月如隔秋,朝夕苦对相思酒。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数宿盼归时,游山轻携手。疲乏饮青梅,澹泊寨清幽。”她声音本就甜美,这时唱出,只听得四面八方尽是回音,歌声久久不衰。唱罢,朝着柴莹嫣然一笑,丝毫没瞧郭威一眼,道:“姐姐是大行家,我这一首《菩萨蛮》怎样?” 柴莹听她这一首词中尽是“相思酒”、“青梅酒”,其中又引用李白词“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分明便是暗指她自己,独自在澹泊寨中独守相思,不胜寂寞。想到此处,不禁暗道:“她又相思谁来?”不由得扭头看向郭威,但见郭威一脸茫然,心头不由暗松口气,心道:“好在小雀儿不学无术,不懂诗词之意。”当下拍手赞道:“好词!妹妹果然是大才,可胜我百倍啦!”殷知画道:“姐姐兰心蕙质,秀外慧中,远胜小妹,今日既能蒙姐姐称赞,小妹再欢喜不过啦!” 柴莹道:“妹妹客气了!”跟着又长叹一口气,殷知画知道她这一生叹气定是不怀好意,暗道:“来啦,看来他二人此行绝对有事求我!我且不问她,倒要瞧瞧她如何说出口!”当下不问柴莹为何叹息,而是一直山谷道:“快看,就要日出啦!快瞧啊,这片云海是不是很美?” 柴莹点了点头,见殷知画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又叹一口气。这一声叹息之后,不见殷知画搭腔,只得道:“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殷知画见柴莹道出,心想自己再假作不知下去,已断然不可,转念一想,不由得欢喜道:“姐姐不必担忧,虽说前方无路可寻,却另有一处羊肠小道!” 柴莹道:“妹妹,我就实话对你说了吧,其实……”不等柴莹说完,殷知画道:“姐姐快看!”说着一指云层之处,只见霞光万丈,透过云层。苍茫白雾中,射出千万条光线,色彩缤纷,美不胜收!柴莹从未见过如此美景,不禁瞧得痴了。郭威赞道:“真好看!” 殷知画道:“日晖清锁殿,霞生结绮楼。如此美景,可惜无酒作伴!”郭威跟着附和道:“是啊,若是此处有酒,对此良辰美景,该当浮一大白!”殷知画笑道:“郭兄不必抱憾,我山寨之中美酒无数,郭兄若是贪饮,咱们这就一醉方休。” 郭威拍手道:“如此再好不过!只是多有叨扰,实在过意不去!”殷知画道:“郭兄和柴姐姐今番前来,小妹闻讯喜不胜收。自契丹皇城一别数月,小妹甚是挂念,日夜祈盼郭兄大驾,说什么叨扰的话语,那是看小妹不起了!” 郭威忙道:“不敢。”殷知画嫣然一笑,此时霞光映射在她脸上,只见她蛾眉皓齿,袅娜娉婷,大有仙姿玉色之容貌,郭威不禁瞧得痴了,心想:“她女扮男装已如此美貌,倘若换作女孩儿衣裳,那还了得!” 柴莹“吭”了一声,道:“不知贵寨现下何处?”说着朝郭威狠狠瞪了一眼。殷知画道:“两位请随我来!”跟着朝身后众手下道:“你们在此好好守着,切不可放任何人进寨!”当下从岩石上跳下,站在悬崖之侧,道:“请!”身形一纵,便向下跃去。 柴莹尖叫一声:“不可!”但话未出口,殷知画已纵身跳落悬崖。郭威急忙走近悬崖,向下望去,只见脚下烟雾缭绕,遮住双目,根本瞧不清悬崖深浅。忽听得殷知画道:“郭兄、柴姐姐,这就请下来罢!”原来这悬崖底下仍有一层,只是被雾气遮掩,根本瞧不清脚下的方位。倘若是生人进来,只怕他踏遍恒山每一处角落,也难以寻到澹泊寨所在之处。 郭威道:“莹莹,咱们也下去吧!”柴莹从石头上下来,走近悬崖跟处,向下望去。她不望还好,一眼望将下去,不禁心中害怕起来,道:“这山谷深不见底,也不知脚下可有落脚处。倘若咱们贸然跳下,踩一个空,岂不是命丧于此了?” 郭威道:“她既然敢跳下,想必这山谷之下另有一片洞天,咱们去瞧瞧也无妨。你不是常说什么:既来之,则安之么?既然咱们来了,又何必担心受怕?来,我抱着你,咱们要死一起死!” 忽听得殷知画道:“柴姐姐,还是我带你下来吧!”只见她已从脚下跃出,轻轻落在柴莹面前,道:“柴姐姐,我带你下去!”说着已搂住柴莹的纤腰,笑道:“姐姐抱紧些,万不可松手哦!”说着双足一点,腾空跃起,又跳下云层。柴莹紧闭双眼,忽然觉得重心向下坠落,正欲开口大叫,忽觉得殷知画已落在平地,这一声尖叫再没叫出声来。 第222章 名利 原来这断崖之下是一块平地,离崖上相距约有十丈之距。柴莹抬头向上望去,只见烟雾弥漫,将峰岭遮掩起来,隐约可见无数山峰耸翠,但郭雀儿等人却瞧不清楚。这时她环目四顾,脚下约莫五丈余宽的岩石,想必是一处山峰之顶,先前所在的断崖下和自己脚下所站的岩石中间架着十余根铁索,搭满了木板,只是尽头均是云雾,却看不清去路究竟多远,犹入仙境一般。 殷知画微微一笑,道:“柴姐姐,小妹一时唐突,没有吓着你吧?”柴莹摇头道:“没有!”只听郭威叫道:“我也要下来啦!”话音甫落,只见他人影从天而降,轻轻地落在二人跟前。殷知画见他纵身下落时竟如同一片落叶轻轻飘下,落地毫无声息,拍手赞道:“郭兄,数月不见,想不到你轻功又精进不少,恭喜恭喜啊!”柴莹急忙赶上前去,关切道:“你没事吧?老神仙说你重伤之际切不可运用内功,否则筋脉尽段,非要变成一个废人不可,你怎地不听他吩咐呢?” 殷知画眉头一扬,道:“怎么?郭兄有伤在身?”又仔细打量郭威一眼,见他面色红润,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郭威道:“说来惭愧!在下重了宇文求善的大阴掌,体内寒气凝重,险些丧命!”殷知画轻声“啊”了一声,道:“宇文求善?”登时神色大变,道:“你能从他手中捡一条命,已是万幸了!”说罢便又沉吟不语,陷入一片沉思。 郭威道:“殷姑娘,那夜多亏你出手相救,否则我非要命丧宇文求善手中不可!”说着作揖行礼,又道:“那夜你独自将宇文求善引开,我这才逃了出去,只是不知后来怎样,他没伤着你吧?” 殷知画摇了摇头,道:“没……没有?”郭威见她神态不对,丝毫和平日所见的傲慢之态截然不同,又问道:“那夜你忽然现身将玉玺夺走,是如何甩脱了宇文求善的?”殷知画想起那夜之事,仍有余悸,过了半晌才道:“宇文求善求善武功甚高,远在你我二人之上。我实话实说,还请郭威勿怪。”郭威道:“你所言千真万确,我又怎会责怪?”殷知画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入寨详谈!”当下踏上铁锁所搭的天桥,向云端处走去。 柴莹方踏上一步,铁锁来回摇晃,早已吓得站都站不稳,郭威扶着她道:“有我在,你不要怕!” 殷知画向后扭头看去,只见郭威搀扶着柴莹,极为亲密,心中无端生出一顿闷气,却也不知究竟是忌妒还是恼怒,当下笑吟吟地道:“郭兄和柴姐姐郎才女貌,就好像一对璧人一般,可谓是天造地设地一双!” 郭威脸色一红,不知说什么好,只听殷知画嘻嘻笑道:“快请跟我来吧!”说着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郭威搀扶着被吓得脚软的柴莹一步一步的缓缓跟随。 待行过吊桥,又在断崖中间的夹层中行了约十余丈,郭威左右环顾,但见山壁上均是斧凿的痕迹,心想:“我只道这是天然形成之处,想不到也是人工所为。”但想到即是人工所为,那定然是殷知画所指使,不禁一阵喟叹。正行间忽然一个拐角,眼前豁然明亮,只听得鸟语间关,清幽恬静。郭威及柴莹不及暗暗感叹:“果然是好去处!” 只见殷知画忽然顿足,转过身来,笑道:“再行五里山路就到啦,柴姐姐累么?”柴莹道:“不累。”殷知画嫣然一笑,道:“咱们在此歇息片刻,待会儿从通天梯上下去,非要一口气走完才行。” 柴莹听她说道“通天梯”三字时,不禁暗想:“通天梯又是什么?”郭威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在此歇息片刻!”三人当下各自坐下歇息。 此时三人谁也没有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脚步声响,殷知画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郭威一怔,心想:“此处除了你澹泊寨之人,难不成还有人知道这个去处吗?” 殷知画又冷然喝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这般藏头缩尾算什么男子汉行径?”只听一人嘿嘿笑道:“殷大当家的好耳力,这都被你察觉啦!” 郭威道:“秦英林?”那人又嘿嘿冷笑几声,道:“盗圣耳力也不错!不错,正是区区在下!”原来秦英林自那日向郭威讨要解药不得,焦急无奈,本想趁宇文求善等人歇息时,郭威和许掌柜单独在房间时好再次逼迫他交出解药,但苦于陈抟一直暗中跟随,他几次想要冲入房内,但又知道自己武功不敌陈抟之万一,是以只得隐忍至今。今日见郭威携柴莹同上恒山,便趁机向宇文求善进言道:“帮主,这小子诡计多端,你不怕他就此一去不返?”宇文求善道:“他易容改装成你的模样潜入恶虎山庄,为的是救许先生,眼下许先生还在咱们手中,谅他也不会他逃走!”秦英林道:“倘若他真的一去不返,咱们岂不是被他骗了?”宇文求善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秦英林道:“秦堂主,咱们江湖中人最看重的是什么?”秦英林不知宇文求善为何会有此一问,不及细想,答道:“最看重当然是义气!属下明白啦,许掌柜是郭雀儿的义父,他为了救许掌柜,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宇文求善摇头苦笑道:“错啦错啦!”秦英林一怔,道:“属下愚钝,还请帮主指点迷津!”宇文求善道:“咱们江湖中人最为看重的是名利二字,为求利先须求名!郭雀儿号称盗圣,自然是先有了名声,后而盗宝无数,又求了利,是不是?”秦英林点头称是,宇文求善又道:“倘若一个人没有名气,又何来利益?盗圣郭雀儿可谓是近年来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倘若他就此撇下许先生逃走,日后传将出去,他还有什么面目立足江湖?”许掌柜在一旁冷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就是逃走,也会勤加练功,直到打败你为止!”宇文求善冷笑道:“我小时候最爱捉鸟儿,可惜那些鸟儿长着翅膀在天上飞来飞去,我只恨自己没能长一双翅膀,是以总是幻想着捉一只鸟儿。可是没有翅膀,自己不会飞那可怎么办?”众人听宇文求善慢悠悠地讲起故事来,纷纷竖耳,只听宇文求善又道:“我苦思十余日,终于想到一个好法子。”秦英林道:“什么法子?”宇文求善道:“我做了一张大网,用一条绳索从网的四周穿入,将网撒在山上的空地上,又扔了许多谷子在网内。那些鸟儿在天上飞得累了,总会要下地觅食,他们见到我网内的食物,哪里会想这是陷阱,纷纷飞入网内,悠哉地吃着网内的食物,这时我见网内有将近十余只鸟儿时,用力拉动绳索,将网的口给勒紧,那些吃食的鸟儿做梦也想不到,这原来是陷阱,待它们察觉时,已成了我网中之物!”讲到此处,忽然一顿,问道:“秦堂主,你明白我的意思么?”秦英林道:“属下明白啦!咱们是网,而许掌柜则是食物,郭雀儿嘛,自然就是咱们要捉的鸟儿,帮主果然英明!”宇文求善道:“很好,很好!你悟性很好,看来我将你安插在皇宫中,并没有看走眼!”秦英林听到帮主称赞,连连行礼道:“多谢帮主称赞!可是……”顿了一顿,又道:“可是属下终究有些不放心,所以恳请帮主命我暗中跟随,倘若郭雀儿敢耍半点花样,我立时回来禀告帮主!”宇文求善思索片刻,道:“好,你去打探一下虚实,一旦有什么不利本帮之事,尽管向我禀告!”秦英林一听,早已喜笑颜开,心里乐开了花,这才又行礼退下。他一路疾行,忽听见郭威安慰柴莹的声音,他唯恐郭威察觉,是以一直离得远远的,又见郭威及殷知画纷纷纵身下崖,心想其中定有密道所在。当下趁殷知画众手下纷纷回山巡逻,这才悄然跃下。待跳了下来后,又觉得自己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心想:“区区一个郭雀儿,又何足挂齿!”却没想到,他终究还是被人察觉了。 第223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柴莹喝道:“秦英林,你好大的胆!竟敢跟踪我,是李存勖派你来的,是不是?”秦英林道:“柴美人,如今你已不是皇上的妃嫔,在下也用不着向你行跪拜大礼啦!”说着嘻嘻一笑,道:“如今你跟了大名鼎鼎的盗圣郭雀儿,只怕荣华富贵是享用不尽啦!”柴莹听他言语轻浮,不禁大怒,嗔道:“你……你再敢胡说,瞧我不撕烂你的臭嘴!”秦英林道:“怎么?难道在下说错了?莫非……柴美人另有心上人?”说着瞧了一眼殷知画,只见她玉树临风,潇洒英俊,相比郭雀儿的容貌,,那是胜过万千。其实秦英林哪里知道,殷知画其实是女扮男装。 柴莹见他直勾勾地瞧着殷知画,已明白他心中所想,气道:“你……早知你是这般嘴脸,当初就不该让陈道长救你!”秦英林嘿嘿冷笑几声,转而看向殷知画,抱拳道:“殷大当家的,在下并非有意私闯澹泊寨,还请勿怪!”殷知画淡淡地道:“秦先生,澹泊寨虽非皇宫大内,却也容不得别人这般肆意妄为!”秦英林一怔,急忙又躬身作揖,道:“殷大当家的恕罪,在下此行实在有要事要办,是以多有冒犯,还请殷大当家的海涵!” 殷知画道:“你一句‘海涵’便想将此事作罢是不是?”秦英林急忙摆手,道:“秦某不是这个意思!”殷知画眉毛一挑,道:“那是什么意思?” 秦英林道:“秦某此行为了向郭雀儿讨一副解药!”殷知画道:“解药?什么解药?”郭威哈哈大笑,道:“当然是三毒腐尸丹的解药!”殷知画心头一震,道:“三毒腐尸……丹?莫非是……宇文求善的三毒腐尸丹?”郭威、秦英林一齐点头道:“不错!”只听秦英林又道:“盗圣百毒不侵,在下曾见识过,听说他有解此毒的解药,是以在下只好来讨要!”殷知画冷笑道:“秦英林呀秦英林,你胆子倒也不小,讨解药竟然讨到了我澹泊寨,很好,很好!”秦英林道:“在下也是迫不得已,还请殷大当家的息怒,在下讨回解药,自当离去!”他年纪要比殷知画大着少说十几岁,却“在下前”、“在下后”的自称,显是不敢在殷知画面前妄自称大。 殷知画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也是情理之中,更加怪你不得!”转头朝郭威道:“郭兄,倘若你身上带着解药,那便送他些便是了!”说着眼睛朝郭威眨了一下。郭威不明她的意思,道:“非是在下不给他解药,只是……”不等郭威说完,殷知画打断道:“哦……我知道啦,这解药实在太珍贵,是不是?秦英林又实在太无礼,对你多有冒犯,你才不想轻易将解药给他是不是?”说话间右眼直向郭威眨了几下。郭威本就是聪慧之人,见她连眨几次眼,知道她另有深意,当下附和道:“不错,在下却是对他怀恨在心,这才……” 殷知画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久闻铁扇仙秦英林秦大侠声望很高,倘若郭兄能帮他解了三毒腐尸丹的毒,还怕他不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今日由在下做个和事人,还请郭兄将解药送秦大侠一副!”秦英林见殷知画亲自向郭威讨要解药,料想郭威不会不卖面子给她,欣喜道:“多谢殷大当家的,多谢郭老弟,救命之恩,在下定会没齿难忘!”他一向见风使舵,最会察言观色,又混迹皇宫几十年,早已将这一张脸皮磨得是厚颜无耻,这一副嘴脸更加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之上,均是游刃有余。 郭威见他这副嘴脸实在作呕,不由想起半月前,他忽然闯入自己房间,逼着自己讨要解药,那时可谓是威风八面,咄咄逼人,与今日这般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的态度可是天差之别。 只听殷知画道:“解药嘛,不慌这么一时半刻,秦大侠既然来了,也是我殷某的客人,这就请入寨叙话罢!”说着作一个请势。秦英林心想:“倘若我能得到解药,解了身上的毒,再深入澹泊寨打探一番,回去且禀告宇文求善,让他们两家杀个你死我活,我且一旁坐山观虎斗,常言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一亡。那时我再禀告皇上,让他趁机出兵镇压恶虎帮和澹泊寨,岂不是立一件大功?”想到此处,不禁欣喜若狂,当下双手一拱,道:“恭敬不如从命!殷大当家的相邀,在下也只好入寨叨扰一番啦!”这才迈步向前。待到殷知画身旁时,也做个请势,道:“殷大当家的请!”殷知画道:“秦大侠请!”秦英林不便再推脱相让,道:“请恕在下无礼了!”这才走在前头。 殷知画待他行出两步,当下右臂一伸,朝秦英林颈后大椎穴点去。秦英林只觉背后劲风而至,知道是殷知画暗中偷袭,急忙将头一低,身子一矮,躲过这一招,急忙转过身来,叫道:“殷大当家的,你这是干甚?”殷知画这一招出手如风,迅捷无伦,见秦英林竟能躲过,已暗暗钦佩一番,当下不及细想,第二招又已出手。只见她右臂疾伸,大拇指轻轻捏住其余四根手指,手法极为怪异,径朝秦英林肋下击去。 秦英林不愧是老江湖,眼见这一招太快,且手法极为精妙,正是江湖中传闻的“拂云手”。只见殷知画五根手指轻轻捏住,朝自己肋下击来,如同一头仙鹤啄食,知道这时拂云手中的一招,叫作“仙鹤手”,但见她手法精妙,这招之中隐含着无数杀招,当下不敢硬接,急忙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凌空退去,正好落在通天梯的踏板上,铁索登时来回摇晃,好在他轻功了得,随着踏板来回晃动。殷知画见他倒纵至通天梯上,两旁已被郭威及柴莹挡住,叫道:“让开!”身形一晃,已跃到秦英林跟前,紧接着又是一招,拿他膻中穴。 秦英林急忙抽出铁扇一挡,殷知画化指为掌,只见她手若一朵莲花盛开,倏忽一转,右臂向下一沉,一掌拍出。秦英林只觉掌风凌厉,知道她掌力不弱,急忙铁扇一合,朝她掌心劳宫穴点去。殷知画手腕一翻,手心朝上,疾向前一探,已到秦英林铁扇之下,跟着手腕用力,手掌一抬,只听“拍”的一声,秦英林铁扇已脱手飞起。殷知画一招得手,不等右臂撤回,手腕又是一转,一掌推出,正中秦英林小腹,秦英林惨呼一声,向后跌去。 好在他武功不弱,虽是受了殷知画一掌,却并未摔倒,只见他凌空倒纵几下,看准脚下踏板,轻轻落下,左手疾探,似乎有一股吸力,铁扇竟然飞回手中。只见殷知画脚尖连点,片刻已到跟前,他不及细想,铁扇一挥,喝道:“小心!”紧接着听见“嗖嗖嗖”破空之声。殷知画知道是他铁扇中的暗器发出,但通天梯仅三尺宽的距离,又事出突然,此时想要躲闪也是不及,但迫在眉睫之时,也只得抱侥幸之心,急忙向一旁闪躲。忽然觉得右臂被人一拉,跟着一条极为高大的身影已挡在自己跟前。 只听得那人闷哼几声,显是铁扇中的暗器尽数打在那人身上。殷知画抬头看去,救自己之人正是郭威,不禁一怔,心中大为感激,道:“你……没事吧?”郭威勉强一笑,道:“死不了!”这才转过了身,看向秦英林。原来他眼见殷知画再难躲过铁扇中的暗器,当下不及细想,纵身一跃,挡在殷知画前头,将她身子遮挡住,自己却被无数钢钉打入体内。幸好他皮糙肉厚,虽是受了几枚钢钉,也并未伤到要害,不过是些皮外之伤。 秦英林此时立在原地,并未趁机攻击,朝殷知画道:“殷大当家的,咱们也算得上老朋友啦,眼下又同为皇上效力,你为何要和我为难?” 殷知画冷道:“为李存勖效力的是你,跟我澹泊寨没半点干系!”秦英林道:“若非秦某,你焉能将玉玺卖给皇上?”郭威一怔,道:“什么?玉玺被你卖了?”殷知画道:“怎么啦?不能卖吗?”又朝秦英林道:“不错,是由你引线,我才能将玉玺卖一个好价钱。”秦英林道:“既是如此,你是想要卸磨杀驴了是不是?” 殷知画哼了一声,道:“你擅闯澹泊寨,难道安着什么好心了?倘若不是我今日不曾携剑,怎会跟你如此废话!”原来她听闻郭威拜庄,兴奋之下并未携剑。她自幼练剑,于拳脚功夫精通甚少,是以一旦兵器离手,武功是大打折扣。先前见郭威对秦英林极为恼怒,显是秦英林曾得罪过他,便想着替郭威出一口恶气,只是苦于手中无剑,又听闻郭威受伤,眼见秦英林如此肆无忌惮,料想郭威定然非他敌手,当下心生一计,便假意邀请秦英林入寨,暗中好先将他擒住,眼见自己得手,却没想到秦英林铁扇和手腕处系着一根银线,铁扇中又藏着暗器。 秦英林道:“殷大当家的,若是单以空手过招,秦某自认不是你对手,但你今日未曾携带兵刃,郭雀儿又身受重伤,只怕你想杀我,那是万万不能了!”殷知画冷笑一声,道:“你只当澹泊寨当真这般好闯么?”当下伸手入怀,掏出一片树叶来,只见她放在唇边,轻轻吹起。众人只听得这树叶竟发出似黄鹂鸣叫的声音,在烟雾弥漫的山谷中传了出去。 秦英林暗叫糟糕,他知道这声音定是殷知画寨中信号声音,倘若寨中众人听闻,立时便要赶来。 忽然间,只听得身后传来几声黄鹂鸣叫,竟和殷知画用树叶吹出的声音相似,紧跟着又听见山谷下尽是黄鹂鸣叫的声音。秦英林暗叫道:“不好,这是澹泊寨求救的信号,再耽误片刻,那时再难脱逃!”这时他心念电转,寻思脱身之计。刹那间,脑中已闪过无数个逃脱的计策,当下一咬牙关,便已打定了主意。 第224章 以德报怨 殷知画见秦英林眼露凶光,已将他心思猜透,料想他定然会先发制人,擒贼擒王,先将自己擒住,急忙拉着郭威的臂膀,喝道:“快退!”跟着倒纵。 说时迟,那时快。秦英林双足一点,已到跟前,一招“横打燕柳”已然使出,只见他铁扇斜挥,由下至上,从郭威肋下向上扫去。郭威笑道:“来得好!”左臂一探,已抓住他手腕,秦英林登时只觉手臂酸麻,浑身无力,他万没想到郭威这一招出手极快,浑然不似身负重伤的迹象。 只见郭威轻轻一拉,秦英林跟着上身失重,向前摔去,郭威跟着一抖手臂,右手已扣住秦英林咽喉之处,正是小擒拿手法中的一招“扣人咽喉”。这几下动作连贯,施展起来行云流水一般自如,秦英林心中不禁又是惊讶又是惶恐,不禁暗暗后悔:“原来这小子早已伤势复原,我上了他的当了!” 殷知画见秦英林被擒,当下大喜,身形一晃,已欺到他跟前,只听得“啪啪”两声清响,已扇了他两记耳光,怒道:“好你个秦英林,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胆敢擅闯我澹泊寨?”话音未落,只见她出手如电,在秦英林胸前连点几下,正是拂云手的功夫,瞬间已连封住他胸前诸处大穴。这才转身朝郭威道:“郭兄,此人是杀是剐便交由你处置啦!” 秦英林这时被擒,心中不服,怒道:“郭雀儿,你假装受伤,将我骗过,若非如此,你怎能轻易将我擒住,有本事将我放了,咱们再来打过!”柴莹道:“常言道:兵不厌诈。你疏忽大意,被人擒住,有什么脸面说是中了别人的计谋?” 郭威一摆手,道:“好,我将你放了,咱们重头来过便是!”只见他右手在秦英林肩头轻轻一拍,秦英林只觉一股暖流从肩膀处遍至全身,登时气血通畅,暗惊道:“数月不见,想不到他内力又精进不少!”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久闻郭雀儿轻功绝伦,身轻如燕,敢不敢和我在这吊桥上比试?”他之所以选在吊桥上,那是知道自己铁扇中的暗器疾射而出时,郭威不出可躲,自己便可有五成的胜算。 郭威道:“请!”正在这时,忽听得脚步声响,跟着听见有人道:“大当家的!”只见吊桥对面,站了数十人,均是手持兵刃。殷知画喝道:“你们来得好快呀,连敌人何时进入寨中也不知道!”众人见她训斥,谁也不敢吭声,殷知画一摆手,气道:“现下没事啦,你们退下吧!”众人这才喏了一声,纷纷退下。 秦英林见众人退去,当下深提一口气,纵身至吊桥上,只见他轻轻落在一块木板上,郭威暗赞一声好轻功。当下站在吊桥的第五块木板上,朗声道:“我便是不用兵器,也可胜你!”秦英林见他托大,心中大喜,当下叫道:“小心啦,我要出招啦!”说着连踩几块木板,朝郭威奔来。 郭威微微一笑,双腿半开,使劲晃动吊桥。吊桥被郭威用力晃动,登时左右摇摆不定,秦英林大惊,急忙使出千斤坠的功夫,想要稳住身形,岂知郭威越晃越快,吊桥的铁链发出“叮叮”的碰撞声音。忽然,秦英林一个立足不稳,“哎呦”一声便要摔倒,只见他急忙拽住一旁的铁索,郭威笑道:“小心啦!”话音未落,只见他两腿使劲,吊桥摇摆的更加厉害,如同一个半圆一样,来回晃动。秦英林紧紧拽着铁索,模样甚是狼狈,但随着吊桥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猛,秦英林再站不稳脚跟,已半坐倒在木板上,双手紧紧拽着铁索,随着吊桥来回晃动,眼见自己非要摔到悬崖下不可,大声叫道:“郭雀儿,有种的比武,你这算什么好汉行径?”郭威这时见秦英林模样很是狼狈,不禁童心大起,哈哈大笑道:“我一招还未使出,怎么你就要求饶了?”秦英林骂道:“呸!谁要求饶了?”话音未落,手中铁扇已脱手飞出,跌落悬崖。 郭威又晃动几下,见秦英林惨呼不止,笑道:“我若是再晃片刻,连你也要掉落到悬崖下不可,你服不服?”秦英林此时早已心中大骇,只得道:“我服,我服还不成嘛?” 郭威这才不再用力,吊桥缓缓停下后,郭威道:“秦英林,倘若我要出手,就凭你铁扇中的暗器,那是伤不到我半分毫毛,你只道我猜不透你的心思,是不是?”秦英林被郭威一语揭穿,脸红道:“秦某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任凭发落!”郭威见他这时颇有男儿风采,不由怜悯之心大起,心想:“我和他并无冤仇,他之所以为难我不过是想讨要三毒腐尸丹的解药罢了!”当下缓缓走到秦英林跟前,伸手将他拉起,道:“我给你解药!” 秦英林一怔,道:“你肯给我解药?”郭威道:“解药可以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秦英林道:“什么事?倘若是秦某能办到的,定当赴汤蹈火,也要替你办了不可!”郭威低声道:“传国玉玺当真被殷知画卖给了李存勖?”秦英林一愣,问道:“殷知画?”心想:“殷知画又是何人?”忽然心头一亮,随即看了一眼殷知画,道:“正是!玉玺的确被殷大当家的卖给了皇上,其中还是由我作保。”原来他只知殷知画姓殷,却不知其名,更加不知她其实是女儿之身。 郭威道:“既然玉玺在皇宫中,你又是李存勖心腹侍卫,这玉玺现下何处,你该知道吧?”秦英林道:“知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偷玉玺出来吧?”说完这句话,不由暗暗后悔,心想:“他号称盗圣,偷盗的本事定然胜百倍于我,我怎地糊涂了!”郭威微微一笑,道:“你只须将玉玺放在何处说与我听,这入宫盗窃之事,谅你也做不出来!”秦英林道:“是了!在盗圣面前论起偷梁换柱,那是关二爷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妄自称大!”郭威平生最烦别人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听得秦英林如此肉麻之语,当下摆手道:“怎样?你答不答应?”秦英林道:“好,你先给我解药,我再告诉你!” 郭威道:“好,一言为定!”当下将身子转过,喝道:“出!”只听“嗖嗖”几声,紧接着见他体内迸射出几根钢针,正是先前秦英林铁扇中的暗器。殷知画及秦英林见状,纷纷大惊,要知道只有内功练到登峰造极之境,才可借住内力,将体内暗器逼出,而当世除了七大高手之外,只怕还未有人内功如此浑厚。 这时郭威回转了身子,左手在中暗器的伤口处按压几下,右手将伤口处流出的血接住,待血接到手心处后,递到秦英林跟前,道:“你喝了罢!”秦英林怔道:“这……”郭威道:“我之所以百毒不侵,是因我体内的血液含有千年朱蛤的药物,你咽下我的血,便可解你身上的三毒腐尸丹之毒!”秦英林半信半疑,郭威左手倏忽一掌,拍向秦英林头顶,秦英林大惊,急忙举掌招架,正在此时,郭威手腕一转,左臂下沉,一下拿住他的咽喉,这一下动作迅捷,秦英林已张开口,郭威右手按在他嘴边,将手心的鲜血灌将进去,跟着右手一托他下巴,左手已然松开他咽喉,秦英林咕噜一声,已将鲜血咽下,顿觉一股血腥气息冲入鼻内,忍不住想要呕吐,但想到这就是解药时,当下强忍住胸口恶郁之气。 郭威道:“解药已让你服下,信不信由你!”秦英林见他一脸真诚不似作假,心想:“我铁扇中的暗器均是经我亲自调制的毒药淬泡而成,他中了我的暗器,并无中毒之兆,想必他所言不虚!”跟着又想起之前在关外的客栈中,亲眼见郭雀儿中了暗器,并无中毒的迹象,这才知道他百毒不侵,是以才会三番四次向郭威讨要解药。但他说什么也想不到,郭威的血竟然可以当作克制世间万毒的解药。登时一揖到地,道:“多谢……多谢郭大侠赠药!”殷知画插口道:“郭兄宅心仁厚,果然是乐善好施之人。古有佛祖割肉喂鹰,今有盗圣洒血救人,果然大慈大悲的心肠。” 郭威微微一笑,急忙将秦英林托起,道:“你不必谢我,我不过是和你做一笔交易,只要你告诉我玉玺藏在哪里,咱们就算两清了!” 秦英林见郭威丝毫不提救他性命之恩,反而是当作一笔交易,知道他定是怕自己日后会内心愧疚,觉得亏欠于他,心中大为感动,当下一咬牙道:“你去皇宫盗宝,无异于大海捞针,实在太过凶险,待咱们入寨之后,我画一幅皇宫的草图,并将玉玺藏匿在何处告知于你!”郭威道:“如此甚好!”殷知画道:“那还等什么?快请入寨中画图吧!”说着走向吊桥,又道:“你们随我来!” 第225章 以德报怨(二) 众人随着殷知画从吊桥上走过,柴莹每迈一步,只觉吊桥左右摇摆,心中大为害怕,唯恐一个疏忽大意跌落悬崖,郭威拉着她缓缓前行。待过了吊桥,又沿着山路行了半里地,山势渐渐陡峭。郭威暗道:“方才是下山,这时又是上山,也不知她的寨子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时已是上山,行了约莫一里山路,眼前是一座直插如云的山峰,山峰边沿有一人高的路,显是被人从悬崖边上用斧头凿出来的。郭威暗叹道:“单这一条山路,也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这条悬崖约莫有十余丈,待行过去后,前方路途渐渐成为下山的路。众人跟着又行了将近一里之地,眼前忽然一亮,只见尽头处有一座通天塔矗立高耸。倘若说是塔,倒不如说是一座山峰,原来这座山峰约莫只有十丈余粗,呈圆形状,周围是石头砌成的台阶,一圈一圈地环绕。 郭威等人望将下去,只见云雾缭绕,深不见底。殷知画笑道:“从这里下去,便是澹泊寨啦!请吧!”说着做出一个请势。秦英林犹豫片刻,心想倘若郭威及殷知画要杀自己,也用不着将自己骗到寨中。当下朗声道:“我先下!”说着踩上石阶,缓缓下山。 郭威担心柴莹害怕,道:“莹莹,你走在前头,我在后面看着你!”柴莹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她自己倘若有什么不测,郭威定然会出手救自己。当下踩上石阶,跟在秦英林后头。她沿着石阶缓缓下行,这时眼睛盯着脚下,余光时不时瞥到周围的悬崖,不瞥这一眼还好,一瞥之下,只觉得双腿发软,险些要摔倒。但她一向性子倔强,心想殷知画一个女子敢走,我又有何不敢?打定这个心思后,强要牙关,又向下行去。这通天塔乃是由一座天然的山峰盘桓而上,一圈一圈地走下去,不大会儿柴莹便头晕眼花,双腿发颤,心中惧意更甚,不由得顿了一顿。 郭威道:“是不是累了?”柴莹摇头道:“不累!只是走了一会儿,有些头晕。”郭威柔声道:“来,我走在前头,你在后面扶着我的肩膀,便不会头晕啦!”当下走到柴莹前头,站稳脚跟,让柴莹双头搭在自己肩上,缓缓下山。 殷知画道:“柴姐姐,你自小养尊处优惯了,这山路崎岖难行,通天塔又高耸入云,你心中害怕也是情理之中。倒不像我,虽说是女孩儿家,却活泼泼的是个野小子一般。” 柴莹道:“我自然不能和妹妹相提并论,妹妹武功绝伦,向来是艺高人胆大,可胜我百倍啦!”殷知画道:“哎呦,我可不及姐姐万分之一,你瞧,就没人让我搭着肩膀下山!”郭威听她这一番话说出来酸溜溜的,好似挖苦自己一般,脸色一红,只是前行,不敢说话。 通天塔约有百丈高,众人行了约一炷香时刻,才走至山脚。只见山底下极为宽阔平坦,道路两边树林掩映,谷内道路寂静无比,山内鸟鸣清脆,听着令人为之舒爽。殷知画向西遥指,道:“再行半里山路,便是澹泊寨啦!”当下在前引路,果然如她所讲,众人行了半里,途中渐渐成上缓的坡路,遥遥望见一座大寨屹立两边悬崖中间。大寨口两边各立一个五丈高的了望台。台上四人见殷知画回来,大叫道:“大当家的回寨啦!”喊声甫歇,纷纷朝殷知画拜倒:“属下恭迎大当家的回寨!”殷知画点了点头,大摇大摆的走入寨内。 这时早有十余人分站两边恭候,秦生恨也在其中。郭威扫了一眼,见大多都是殷知画的老部下,当下越来越是琢磨不透,暗想:“殷知画好大的架子,这许多成名的英雄前辈纷纷甘愿当她的手下,那又是为了什么?”忽然间余光扫到一个老者,郭威就是死也不会忘记这老者的脸。原来郭威见到的正是数月前在契丹皇都假扮成卖羊肉串的古道施,若不是因为他设计,自己也不会当众出丑。这时郭威想起旧事,余光又扫向其余众人,见众人均有些眼熟,料想他们定是亲眼瞧见过自己出丑,登时低下头,不敢再瞧向众人一眼,仿佛每个人的笑意中无不掺杂着嘲笑自己的意思。 只听得秦生恨道:“盗圣郭大侠,欢迎,欢迎啊!”郭威无奈,只得抬头朝秦生恨微微抱拳,勉强一笑。忽听得古道施道:“郭大侠,老朽可算将你盼来啦!”说着已走到郭威跟前,一把拉住郭威的手。 郭威见他右手拇指与食指连根断了,问道:“古前辈,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古道施尴尬一笑,急忙将手缩回,道:“这是……”忽然一顿,又笑道:“郭大侠既然来啦,老朽正是求之不得,今日说什么也要向你陪个不是!”说着便要下跪。郭威急忙相扶,岂知一扶之下,竟没能将他扶起。原来古道施故意运力,不肯让郭威将自己扶起。郭威当下使上内力,向上轻轻一托,古道施心想:“倘若我运力抵抗,他定会想着我要试探他的武功。”当下顺着郭威的力道,缓缓站起。郭威道:“古前辈,不堪旧事,不提也罢!”古道施道:“郭大侠,实不相瞒,自那日契丹城一事,我日夜思索,自己这一招实在太阴损,令盗圣郭大侠蒙羞至今,不由得越想越恨,这才将自己下药的手指齐根斩断,还请郭大侠见谅!” 郭威“啊”的一声,道:“晚辈早已忘了那件事,前辈又何必耿耿于怀?再说了,木已成舟,你又何必斩断手指啊!”要知道习武之人一向对右手最为看重,尤其是携带兵器之人,一旦右手拇指被砍,这一辈子休想再使用武器,是以习武之人一向对自己持兵器的手最为爱惜。这时郭威乍见古道施自断手指,心中如何能不惊讶。 古道施长舒口气,道:“郭大侠还记恨老朽么?”郭威连忙摇手道:“不会,不会!”古道施喜道:“那就好,那就好!”连念了两遍,不由得欣喜若狂,当下纵身跳跃几下,叫道:“郭大侠宅心仁厚,以德报怨,今日之恩,老朽没齿难忘。”郭威见他忽然大发孩子脾性,不禁苦笑摇头,忽然一愣,暗道:“他怎地会如此兴奋,莫非?”想到此处,不由看了一眼早已走到十丈之外的殷知画,见她背着自己,头也不回,心想:“待会儿我向她问清便是!” 第221章 做戏 古道施道:“郭大侠,快请!”当下弯腰作请势,在前方带路。郭威边走边环视澹泊寨内,只见寨中清静整洁,浑不似一群大男人所居之处。众人随着殷知画及古道施绕至后山,迎面是一块巨石,上写道“澹泊寨”三个大字。秦英林走近前去,伸手抚摸几下,这三个大字显是被人用兵器刻出来的。笔锋苍劲有力,可见刻字之人非但书法造诣极高,内功也是当世罕有。 柴莹道:“好字!”郭威笑道:“非但字好,题书之人的武功更加好!”柴莹疑问道:“是么?你怎么看出来的?”郭威道:“你瞧这三个字的凿痕,显然不是被人用凿子凿出来的,而是一气呵成。”柴莹笑道:“你就会骗人,天下谁不知道你斗大的字也不识得几个,这时品评书法,岂不是令人好笑?”郭威道:“我幼时曾听义父提及过碑文古玩等物,虽说未得真传,但凭我的眼力,那是绝不会错的。” 殷知画笑道:“郭兄好眼力,这三个大字正是一剑而成!”郭威点了点头,神色肃然道:“当今武林,剑法、内功均至炉火纯青之人不出五人……”不等郭威说完,殷知画问道:“哦?不知是哪五人?” 郭威道:“听闻西门无双剑法精奇,却文采稍逊;昆仑派掌门朱邪未甘剑法轻灵飘逸,只不过是个瞎子,想必也不是他;另有一人便是宇文求善,虽说此人文武全才,料想和你澹泊寨并无往来。至于最后一人嘛!”秦英林听他提及江湖中用剑的高手来,如数家珍,不由暗暗佩服郭威见多识广。 殷知画急道:“你方才说有五人,怎地才说了三人,就说是最后一人了?”郭威道:“另有一人无论是剑法还是内功,远非江湖七大高手所能比,只是这位大侠一向喜欢清静,不想让别人知晓他的名号,在下也不便提起,但这三个字绝不是这位老前辈所题,所以还剩最后一人。听说此人性格孤僻高傲,非但文采斐然,便是武功也是名列江湖七大高手之一!” 柴莹道:“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你师父郭老大侠是用刀的高手,自然不是他了,而西门无双及宇文求善你方才也说过了,剩下的那人,想必就是殷未央了吧?” 郭威笑道:“不错!”殷知画道:“殷未央是我大哥,你们当然能猜得出来啦!”当下嫣然一笑,又道:“好啦!闲话少叙,快请堂内叙话!”跟着吩咐秦生恨道:“秦堂主,今日贵客亲临,你珍藏了四十年的二锅头汾酒,是不是该当拿出来让大家伙儿尝尝了吧?” 秦生恨笑道:“这是当然,大当家的就是不吩咐,老朽也会拿出来待客!”郭威一听到“酒”字,已然口中生津,当下喜道:“南有绍酒,北有汾酒。今日在下又能大饱口福啦!”秦生恨哈哈大笑道:“想不到郭大侠也是酒国君子,老朽能和郭大侠对饮,定是人生之快事,今日说什么也要不醉不休!” 郭威道:“好!就来他娘的一个不醉不休!”柴莹、殷知画听郭威说话粗鲁,不禁齐暗皱眉头,不过也是一皱即逝。秦生恨大喜,拉住郭威的手,道:“爽快!走,咱们这就去喝上几碗!”说着大步跨出,向不远处的大堂内走去。 众人进入堂内,早有下人搬来两大坛酒,殷知画坐了首席,众人依次坐下,郭威等人坐在客席。堂内陈设古典淡雅,郭威环视一周,只见身后的摆了不少椅子,想必是山寨中的弟兄议事所坐,但见每一把椅子均是清一色的上等黄花梨木,不禁暗中称赞。或许是郭威一向行盗惯了,对于珍玩宝物一向留意,只见寨中两壁各挂两幅画作,均是吴道子所作,价格不菲。而堂内的八根柱子,均是上等金丝楠木,每一根均是价值连城,而这小小的议事堂内竟一下用了八根。只怕连李存勖的皇宫中,也没有这般好的木材。 殷知画最先开口,道:“郭兄,澹泊寨虽说地处偏远,却也是一片桃源安身之处,你既然来了,便和柴姐姐多住些时日。”郭威道:“冒昧而来,岂敢叨扰?”殷知画道:“你我均是旧相识,既然来了,好歹也要住上几日,你若是客气,那是跟我见外了!”郭威道:“在下一向是自来熟,怎会和殷姑娘见外?”殷知画嫣然笑道:“那就好!”说着端起酒杯,道:“我一向不喜饮酒,尤其是清晨,今日郭兄前来,失迎怠慢之处,就当做是赔礼啦!”郭威等人急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柴莹不胜酒力,只是微微呡了一口。 郭威放下酒杯,道:“其实在下此次贸然造访,有一事……”秦生恨道:“来,郭大侠,老朽敬你一杯!”郭威只得和他碰杯。方放下酒杯,正要说话,古道施站起身来,道:“郭大侠,前日得罪之处,无以赔罪,只得借浊酒一杯敬郭大侠啦!”郭威急忙站起,道:“古前辈,陈年旧事,在下早已忘的一干二净,今后切莫再提起,倘若你一直过意不去,那是瞧不起晚辈啦!”古道施道:“不敢,不敢!”当下将酒饮尽,道:“郭大侠,请!”郭威只得又饮一杯。刚要坐下,只见秦生恨站起,拍了几下手,早有下人进来,秦生恨道:“吩咐后厨上菜!”那手下应声出门,郭威道:“我等早已用了早饭,不敢叨扰啦!”秦生恨道:“你凌晨前来,荒山野岭间更无客栈,你怎会用过早饭?倘若你再推辞,那是瞧不起咱们澹泊寨的弟兄啦!”郭威忙道:“不敢!”秦生恨道:“那就好!”说着缓缓坐下,道:“不瞒郭大侠,先前寨中兄弟禀告,说你拜山而来,大当家的便已吩咐了老朽,若非如此,老朽岂会安排地如此得当?”说话间,神情洋洋得意,自以为自己布置妥当。 郭威点头称是,道:“其实在下此次前来……”秦生恨不等他说完,又打断他道:“郭大侠,你号称盗圣,这世间的宝贝想必见过不少,前些时日老朽做了一件大案,掳获了不少宝贝,其中尤以一个香炉最为漂亮,只是不知这香炉的来历,正巧今日郭大侠做客前来,好替老朽掌掌眼,瞧上一瞧!”郭威道:“好说,好说!只是不知香炉现下何处?” 秦生恨道:“老朽这就派人去取!”说着又拍了几下手掌,堂内一人应声而来,秦生恨吩咐道:“你去我屋中将香炉取来,请郭大侠品评品评!” 郭威呷一口酒,见众人不再说话,说道:“其实在下……”只听古道施忽然叫道:“啊哟!不好!”郭威一怔,殷知画脸色一沉,斥道:“古堂主,这般大惊小怪作甚?”古道施连忙站起,朝殷知画躬身道:“大当家的……”又朝秦生恨道:“秦兄弟,你的香炉被我打坏啦!”秦生恨道:“什么?”登时站起,道:“你何时去我屋中了?”古道施急忙解释,秦生恨越听越气,到得后来已大声嚷了起来,古道施先前还是赔礼致歉,到得后来见秦生恨得理不饶人,不禁火冒三丈,登时也扯着嗓子叫嚷起来。 郭威见他二人均六十余岁不止,吵将起来,像两个小孩儿吵架一般,争得面红脖子粗,心想:“殷知画一向对手下严加管教,他两人竟敢当着殷知画的面大吵,说来倒也奇怪!”忽然觉得衣袖被人拽了一下,郭威看去,正是柴莹,只见柴莹用手蘸酒,在桌子上写道:“做戏。”郭威一怔,柴莹又写:“说话便打断,预谋!”郭威回想方才情景,不由恍然大悟,暗道:“莫非殷知画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第222章 无心 郭威眼见古道施与秦生恨吵得不可开交,殷知画却视若罔闻,当下站起朗声道:“殷姑娘,在下冒昧造访,心下十分过意不去,这就告辞啦!”他内力深厚,自得陈抟传授《纯阳真经》以来,内力又精进不少,这时一经开口,早已运上内力,将古道施及秦生恨的声音盖过。说罢,又朝柴莹道:“莹莹,咱们走!”柴莹登时站起,两人便要转身。 殷知画喝道:“且慢!”这时秦生恨及古道施均是一怔,只听殷知画又道:“郭兄,其实你此行的目的我已知晓。”郭威回转过身子,殷知画又道:“你是为了传国玉玺而来,可惜的是我早已将玉玺卖给了李存勖,你心中过意不去,是不是?”郭威点了点头,道:“玉玺一事,在下大可入皇宫盗取,不劳殷姑娘费心啦!”殷知画道:“既然如此,没有玉玺,你如何救你义父?”郭威冷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倘若不能救出义父,怪只能怪我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殷知画听他语气冷漠,心想:“你这人好生无趣,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故意打断你,谁曾想你倒是个硬性子!”当下微微一笑,道:“我澹泊寨数千名弟兄,有何惧山下的区区五十人?”郭威暗道:“好啊,原来你早已知晓,竟瞒了我这许久。”气道:“许掌柜是在下的义父,在下能救便救,救不出也只能顺应天命,至于澹泊寨的弟兄们,又岂能甘愿为在下卖命?”其实郭威一向心胸宽广,即便别人有意冒犯于他,他也会体谅别人,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今日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他将殷知画当作好朋友,本以为自己有难,殷知画定会出手相助,岂知殷知画却不等他将此行的原委说出,故意打断。待听到殷知画早已知晓白虎帮只有五十余人时,更加火气大增。 其实单非郭威如此,即便是圣人也会和郭威一样。有的人结交朋友后,对待朋友是掏心掏肺,只要知道朋友有什么事情为难,恨不得马上帮他解决。自己解决不了,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总而言之,比对待自己的事情还上心。但当他有困难时,他的朋友明明知晓,却无动于衷,甚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所谓“江湖”、“恩怨”想必就是因此产生的吧?谁又知道呢? 其实一个人困难时找朋友帮忙绝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丢脸的是,当你有困难时,却发现不知道该向谁求助。郭威将殷知画当作好朋友,不计较下泻药受辱之恨,更加感激殷知画的救命之恩。但殷知画救了郭威数次性命,而郭威却从未有过报答,反而受不起殷知画的一个玩笑。或许这并不是因为郭威气量狭隘,而是郭威真正的将殷知画当作最亲近的朋友,才会生她的气。 第223章 车轮战 殷知画眼见郭威莫名其妙的大发脾气,不由得脸色一红,愣在当地,过了良久,才道:“好!你义父是死是活,本就和我没半点干系,你爱怎样便怎样!” 柴莹哼了一声,拉着郭威道:“小雀儿,我就知道这一趟咱们是白跑了!似她这等人眼中只有权力、金钱,怎会将咱们当朋友?未到恒山时,我便猜到会如此!咱们走,大不了和宇文求善拼个你死我活!”殷知画听到柴莹这般评论自己,早已气得浑身打颤,一跺脚道:“好,你们爱怎么想便怎么想我!秦堂主,送客!” 柴莹道:“用不着你送,我们自己会走!”当下拉着郭威的手出了议事堂。耳听得堂内“砰砰乓当”碗筷摔落一地的声音。 郭威、柴莹二人出了议事堂,径出寨而去,途中所遇澹泊寨的弟兄,纷纷对他抱拳行礼,郭威见状均是微微抱拳,草草而过。待按原路返回之后,先前在断崖等候的数十人早已去得不知踪影。郭威边走边想,总觉得自己今日有些鲁莽,为何会大发脾气,自己也说不上来。 将近山下,只听得兵器相交的声音。郭威料想是宇文求善等不及自己,定是要闯寨,被澹泊寨的的弟兄给拦住了。心想:“我可趁乱救出义父!”左右环顾一眼四周,只见左手处有一块大石,左右均有树木掩映,当下道:“莹莹,你躲在石后,千万别出来!”柴莹道:“那你呢?”郭威道:“你听山下的兵器之声,定是澹泊寨和恶虎帮打起来啦,我去瞧瞧,倘若山下一片混乱,我便可趁机将义父救出!”柴莹关切道:“可是你旧伤未愈,恐怕……”郭威道:“我的手臂早已恢复得差不多啦,体内的寒毒早已去除,不必担心我!”柴莹点了点头,道:“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郭威点了点头,当下双足轻点,疾奔山下而去。约行了十余丈,只听见兵器相交之声越来越响,当下从腰间将大刀抽出,隔着树叶掩映之处望去,只见黄天霸正和一名持刀男子斗在一起。而宇文求善则坐在树下凉阴处气定神闲地观战。 只见那持刀男子约莫二十余岁,使得正是五虎断门刀法。只见他一刀斜劈,黄天霸挺剑还撩,眼见黄天霸这一剑非要撩中他手腕不可,郭威不由得暗自担心,忽然间那持刀男子手腕一转,大刀跟着从上转到下,刀刃朝上,斜砍一刀。黄天霸连退几步,跟着双足疾点,连刺出十余剑,每一剑均是刺向那持刀男子的要害。郭威暗赞道:“好剑法!” 那持刀男子却一点也不慌,将大刀一回,舞动起来,他刀法舞动极快,如同一堵无形的刀墙一般,可见他平日练刀没少下功夫。郭威暗暗点头,心想:“这一套刀法和秦生恨相比不相上下,定是自幼苦练,若是没有十几年的苦功,只怕也练不成这般模样。” 两人翻来覆去又拆了十余招,黄天霸剑法越使越快,而那持刀男子显是气力不支,刀法越使越缓,几次险些被黄天霸刺中。忽然间,只听黄天霸大喝一声,只见他长剑递出,直刺那持刀男子的胸口,而那持刀男子要回刀防守已是不及,郭威暗叫道:“还不快退一步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黄天霸长剑已至,那持刀男子再难躲过,忽然间黄天霸右手一撤,一脚踢出,正中那持刀男子腰间“京门穴”。那持刀男子哎呦一声,已被黄天霸一脚踢倒,在地上滑了一丈远方才停下。黄天霸一招得手,双足一点,一剑又已劈出,斩向那持刀男子脖颈处。那持刀男子京门穴被重重地踢了一脚,此时早已闭住了穴道,眼见黄天霸一剑斩落,已无从躲闪,当下只得闭目待死。忽听得众人齐叫道:“住手!”跟着早有四五人抽出兵器抢上前去。黄天霸长剑到那持刀男子咽喉处忽然一停,喝道:“谁再敢向前一步?” 那四五人登时一愣,其中一人叫道:“姓黄的,老子来领教领教你的剑法!”黄天霸摇头道:“我已连胜你们十一人,如今连你们秦香主也败在我手上,你们还是不让鄙帮帮主上山是不是?”郭威暗道:“他竟已连胜十一人,看来澹泊寨中并无什么高手!” 那人冷笑道:“怎么?你不敢跟我比,是不是?”黄天霸打量那人一眼,见他比自己大了几岁,右手持剑,左手捏个剑诀,一副要和自己决斗的架势,当下暗想:“秦铮远一个香主都败在我手上,这厮不过是个喽啰,竟如此大的口气?今日非要好好教训他一番才是!”当下冷道:“秦香主,方才你说胜过你手中的刀,便可上山,眼下贵寨兄弟还要横加阻拦,那是什么道理?”秦铮远道:“在下早已令人入寨禀告殷大当家的,稍后便有回信,你若是硬闯,我澹泊寨的弟兄们只得拼死抵抗了!” 黄天霸暗想此言不错,倘若有人未得宇文求善许可擅闯恶虎山庄,他一定也会拼死阻拦,当下点了点头,又道:“秦香主,鄙帮帮主不过是登门拜访贵寨殷大当家的,你这等横加阻拦,算什么待客之道?再说,方才明明是你夸下海口,倘若我能胜过你手中的刀,你便前方带路,眼下你还想抵赖不成?难道名扬关外的澹泊寨竟如此不讲信义么?” 秦铮远道:“若无大当家之命,便是天王老子也休想进寨!”黄天霸道:“好!那在下只好硬闯啦!”话音未落,一跃而起,从众人头顶上跃过。忽听得“呼呼”之声,两条流星锤从下而上飞出,直击向他后背。黄天霸在空中一个翻身,便已落下地来。方站稳脚跟,两个流星锤又已袭来,黄天霸急忙跃出数丈,这才回转了身子,只见身后两人各持一条铁链,铁链两端各栓一个流星锤。只听那两人一声呼哨,流星锤同时出手,击向黄天霸面门。黄天霸举剑撩去,一枚流星锤向下一沉,砸向他手中长剑,另一枚流星锤从天而降,砸向他脑袋。原来他方才举剑一撩,那人借力打力,流星锤一转便由天而降,向他头顶压去。黄天霸急忙挺剑横削,只听得“当”一声轻响,黄天霸手臂酸麻,暗道:“好大的膂力!”当下身形一侧,逼近那二人身侧。黄天霸终究也是宇文求善调教出来的,知道眼前这两人膂力奇大,他不敢硬碰硬的过招,反而近身游斗。这样一来,使流星锤的两人登时手忙脚乱起来,黄天霸左一剑,右一脚,将两人分别踢到。他不敢以剑伤人,唯恐将澹泊寨的人打伤后,殷知画得理不饶人,眼下只得踢中他们的穴道。 忽然间只听一人喝道:“看招!”黄天霸低头朝地上的影子看去,只见一条长影从背后刺向自己,当下也不转身,回剑遮挡,只听得“咣当”一声,黄天霸转身看去,只见偷袭自己的是一个胖头陀,一脸凶神恶煞模样,手中舞动一根禅杖。黄天霸念在他偷袭时喝一声“看招”,不愿一招胜他,待那头陀使出十余招后,黄天霸抬脚朝他腰间踹去。秦铮远喝道:“小心!他要踢你穴道!”原来黄天霸连挫十余人,均是用这一招败敌,他眼见黄天霸这一脚又将踹出,急忙出声提醒,岂知黄天霸这一脚委实太快,不等那胖头陀反应过来,已被黄天霸一脚踢中。 黄天霸一脚踢中,只觉这胖头陀如同一堵肉墙一般,竟踢他不倒,自己却反被他弹出丈远。那胖头陀大喝一声,挥动禅杖从上劈落,黄天霸急忙闪身,只听得“砰”的一声,他脚下的岩石已被那胖头陀砸的粉碎。不由得暗叫一声侥幸,长剑递出,刺向那头陀咽喉之处。 这一剑奇快无比,黄天霸绝不会因此杀人,眼下不过是使出这一招逼退胖头陀,好趁机将他制服,岂知那头陀竟不躲闪,黄天霸一剑已刺到他咽喉,忽觉剑尖受阻,不由大为吃惊,原来那胖头陀实在太胖,待黄天霸这一剑刺来,他将头向下一压,脖子中的厚肉,已夹住黄天霸这一剑。这时黄天霸想要抽剑,却抽也不动,那胖头陀怪叫一声,一根重约百余斤的禅杖便已横扫而来。黄天霸大惊,急忙撒手丢剑,纵身连退。 秦铮远道:“黄兄弟,这次是你败了吧?” 黄天霸气道:“我连斗十四人,早已累得筋疲力尽,你们以车轮战胜我,算什么好汉?”秦铮远道:“你是要拜山,又不是江湖决斗,我们自然不会和你讲什么江湖规矩!” 黄天霸仰天大笑,忽然一顿,道:“都说关外澹泊寨高手辈出,想不到竟是仗着人多势众,以多欺少,可笑,可笑!” 话音未落,忽听一人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说澹泊寨是仗着人多势众,以多欺少的?”这声音苍老有力,显是内力深厚,郭威心头一震,暗道:“是秦生恨!”回头望去,只见殷知画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秦生恨及古道施分站左右,身后站着数十人,均是澹泊寨的弟兄,秦英林也夹杂其中。 此时殷知画等人缓缓而至,从郭威旁边走过时,殷知画竟视若不见,待到黄天霸身侧五六丈处停下。黄天霸打量众人一番,只听秦铮远叫道:“大当家的,爹!你们来啦!” 黄天霸看向殷知画,见她年纪轻轻,一袭白衣,俨然是一副公子哥模样,丝毫与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扯不上半点关系,不由得一怔。 秦生恨将秦铮远扶起,在他身上推拿几下,解开穴道,道:“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打不过,丢老秦家的脸!”秦铮远登时脸色大红,神色惶恐,道:“是,孩儿学艺不精,丢了澹泊寨和爹爹的脸!”殷知画笑道:“秦香主不必自责,胜败不过是兵家常事!” 秦铮远道:“是!”秦生恨一指黄天霸,道:“是你将他们几个打败了,是不是?”黄天霸道:“不错,正是在下!”他原本想客气些说话,但见秦生恨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胸臆间一股傲气油然而生,登时也不客气半点。秦生恨斜睨一眼,道:“想必你武功很好了?是不是?”黄天霸道:“谈不上好,但收拾几个三脚猫,也是绰绰有余啦!” 秦生恨大怒道:“好大口气!那老朽就领教领教阁下高招!”当下不等黄天霸答应,一招“猛虎出洞”便已使出。这一招奇快无比,黄天霸万没想到他说打便打,当下急忙挺剑相迎。 忽听得秦英林叫道:“黄左使且慢动手!”黄天霸此时已和秦生恨斗在一起,听到秦英林喊叫,急忙舞个剑花,护住前胸,退出圈外。 只见秦英林从人群中走出,朝宇文求善拜道:“禀告帮主!在下已和殷大当家的说明来意,还请帮主命黄左使切莫和澹泊寨的弟兄动手!”跟着转身朝殷知画抱拳,道:“殷大当家的,这位便是鄙帮宇文帮主!”又转身朝宇文求善道:“帮主,这位便是殷大当家的!” 第224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宇文求善朝殷知画微微一笑,道:“原来这位小兄弟就是大名鼎鼎的殷大当家,久仰,久仰!”其实自殷知画等人现身,他早已余光扫过众人,但见殷知画气质脱俗,绝非泛泛之辈,已猜出一二,这时听又秦英林介绍,难免故作惊讶。 殷知画见宇文求善并未站起,心想:“好大的架子!”当下双手抱胸,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客气道:“今日得见武林四大天王之一的宇文天王,实在是三生有幸!”她嘴上说着“三生有幸”,神情却丝毫不以为意。 宇文求善道:“殷大当家的,咱们好像见过面了罢?”殷知画故作不知,道:“哦?是么?不知宇文帮主,何时见过在下?”宇文求善道:“数月前在契丹都城觅柳巷。”殷知画道:“宇文帮主只怕认错人了罢?”宇文求善嘿嘿冷笑一声,道:“说来惭愧,也怪本座学艺不精,竟被殷大当家的从眼皮底下夺走了传国玉玺。”他语气轻淡,好似不以为然,双眼却冷冷地盯着殷知画。 殷知画道:“哦?在下竟然能从大名鼎鼎的宇文天王手中夺走玉玺?传将出去,可真是一件露脸的事啊!”宇文求善道:“阁下年纪轻轻已是关外群盗之首,功夫自然不弱。”顿了一顿,又道:“殷大当家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拿出来罢?”殷知画故作不知,道:“什么?” 宇文求善道:“自然是传国玉玺!” 殷知画道:“宇文帮主说笑啦,玉玺自然是在皇宫,怎会在我手中?”说着嘿嘿冷笑一声。澹泊寨众人均是哈哈大笑,有的道:“玉玺当然是在皇宫,我们做强盗的哪里会有玉玺,别说是玉玺,就是县太爷用的官印咱们也拿不出来啊!”另有一人道:“怎么拿不出来?莫非你忘啦?前年咱们曾随大当家的入关杀了一个贪官,夺了他的官印?”众人齐道:“是啊!玉玺没有,官印倒是有一个!”先前那人道:“就是官印也不能给宇文求善啊,他白虎帮在关内横行也就罢了,莫非连关外也当成了自家帮派的后花园啦?”群盗纷纷嚷道:“不错!大当家的,跟他废话什么,他手下打伤了咱们这许多兄弟,大家伙儿一块上,替兄弟们报仇才是!” 黄天霸喝道:“姓殷的,你少装糊涂!倘若玉玺没在你手中,郭雀儿为何要带我等来此寻玉玺?”他说话时运起内力,将群盗的声音压住。秦生恨怒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跟大当家的说话?” 殷知画微一摆手,道:“原来是郭雀儿将宇文帮主骗到此处的,嘿嘿……怪不得宇文帮主会亲临澹泊寨,原来是被人三言两语骗过来的啊!”说着瞧了一眼秦英林道:“这位铁扇仙秦大侠想必就是奉了宇文帮主之令,私闯澹泊寨,打探玉玺的下落了,是不是?” 秦英林连忙摇手道:“殷大当家的误会啦!在下是跟踪郭雀儿那厮才进的山,事先并不知澹泊寨所在,没想到郭雀儿那厮极为诡诈,在下跟随半路,竟寻他不见啦!”当下走近宇文求善跟前,低声道:“帮主,郭雀儿狡猾的很,属下跟到半山腰,便跟丢了,不想误闯入澹泊寨,幸得殷大当家的大人大量,不计较属下之过。”宇文求善恍若未闻,朝黄天霸一招手,道:“将许先生请出来,先斩他一根手指!”他说话极轻,但在场众人无不听在耳中。 黄天霸应了一声,当下转身喝道:“将许掌柜拖出来!”白虎帮几名手下立时打开车厢门,伸手拽许掌柜。忽听得一人叫道:“慢着!”众人一怔,只见刘知远已拦在众人跟前。黄天霸道:“刘将军,你待怎样?” 刘知远朝宇文求善拱手道:“宇文帮主,郭雀儿既然去取玉玺,你等他片刻又能怎样?倘若郭雀儿一去不回,你即便是杀了许掌柜也无不可。”黄天霸道:“郭雀儿明摆着是逃命去了,哪里还会顾得上许掌柜,倘若他念在与许掌柜的父子之情,便该当现身,交出玉玺!” 刘知远气道:“郭雀儿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怎会丢下他义父独自逃命?”黄天霸冷笑道:“他自身都已难保,还谈什么救人?”刘知远道:“黄左使如此了解郭雀儿的为人,想必阁下也是这般忘恩负义,贪生怕死?是了,倘若宇文帮主临危受难,性命危在旦夕,黄左使一定是不肯舍命相救了,是不是?”黄天霸喝道:“你……你胡说什么?”说着瞧了一眼宇文求善,又道:“在下这一条命都是帮主的,即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栽培之恩!”其实他这一番话的确是发自肺腑。要知道黄天霸未被提拔之前,在帮中地位低下,他兄弟二人时常被人瞧不起。自宇文求善忽然蒙恩,传授他剑法,将他升为白虎帮左使之后,他这才大志得伸,对宇文求善感激不已,心中无不告诫自己:“就是帮主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定然也不会眨一下眼!” 常言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一个人郁郁不得志多时,忽然被人重用,并重视他,他定会舍身相报。 刘知远哈哈大笑,道:“好一个粉身碎骨报答宇文帮主的栽培之恩!”忽然一顿,怒道:“你算什么东西?又怎可与大名鼎鼎的盗圣郭雀儿相提并论?似你这等碌碌无为的小人尚且明晓大义,又何以小人之人猜度郭雀儿之腹?” 郭威在暗中听见刘知远对自己一番维护,不禁心下颇为感动,立时便想跳出身来,但想到自己并无传国玉玺,自然不能救出义父。方才又听殷知画与秦英林并不说破传国玉玺的下落,心想他二人定是事先已串通好了的,自己贸然现身,必定会被殷知画及秦英林泼一身脏水。当下不由得迟疑不定。 黄天霸道:“好,既然刘将军当在下是小人,那在下只好做一回小人啦!”说着大步走近马车前,刘知远见他气势汹汹而来,待到跟前,一拳朝他脸上打去。黄天霸脖子一歪,躲过这一拳。刘知远第二拳便已打出,他虽说不会武功,但自来厮杀疆场,早已练就了一身格斗的本领,兼他天生膂力奇大,这一拳打将出去,虎虎生风。黄天霸左臂一格,跟着手腕一转,顺势一滑,已拿住刘知远手腕。 刘知远忽觉自己手腕如同被铁钳钳住一般,手腕生疼,浑身乏力,黄天霸笑道:“刘将军,你倒是打啊!”刘知远骂道:“他娘的,有种你放开我,咱们兵器上见高低!”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黄天霸的敌手,但他一向性格暴躁,又轻易不肯服人,当着这许多人,更加不会丢了自己的颜面。 黄天霸冷笑一声,当下手上用力,刘知远只觉手骨要被捏碎,只疼得自己咬牙切齿,满头大汗。这时在马车中的许掌柜忽然道:“放开刘将军!”话音未落,人已跳下马车,道:“老子就在这儿,你要杀便杀!” 郭威暗道:“义父果然是条好汉!”当下便欲现身,但转念一想:“且再等片刻,倘若宇文求善真要斩断义父的手指,我再现身不迟!” 这时黄天霸猛地将刘知远推倒在地,笑道:“许掌柜,对不住啦!”话音未落,手掌已按在许掌柜左肩上,又道:“倘若我稍微使点劲儿,你这条臂膀非废了不可!” 许掌柜昂然道:“废话少说,老子这条命早在二十年前便已丢了!又怕你不成?”刘知远这时从地上爬起,骂道:“他娘的,老子跟你拼了!”伸手从白虎帮一人手中夺了一柄大刀,便朝黄天霸砍来。 黄天霸哼了一声,身子一斜,一掌拍出,打在刘知远胸口,只听得“噗”的一声,刘知远惨呼一声,又已摔倒,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黄天霸冷笑一声,道:“不自量力!若非帮主有令,我早已一掌将你毙了!” 这时秦英林抢上前去,将刘知远扶起,道:“刘将军,此事与你并不相干,你又何必多管闲事,自讨苦吃?”刘知远将秦英林胳膊挣脱,道:“秦兄弟,老子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信了你的鬼话,亲赴恶虎山庄要与宇文求善联盟,想不到他竟如此傲慢,丝毫未将我与石大人放在心中,呸!什么狗屁东西,在老子面前装高贵,实话告诉你,就凭你白虎帮,想要与朝廷三十万大军抗衡,那是痴人说梦!” 宇文求善只是坐在一旁,任刘知远胡说八道,自己却丝毫不理。秦英林急忙道:“刘将军,帮主招贤纳士,一向以礼待人,绝不是你想的这般!” 黄天霸插口道:“秦堂主,似这等粗莽不识好歹之人,不和他结盟也罢!若非他下令攻打恶虎山庄,咱们也不会死那么多弟兄!” 秦英林惊道:“什么?刘将军竟带兵攻打恶虎山庄?”刘知远嚷道:“那又怎样?倘若不是石大人要与宇文求善和谈,老子早已攻下了恶虎山庄,宇文求善早已成了老子的阶下囚!” 黄天霸骂道:“胡说八道!”身形一晃,已欺近刘知远跟前。只听“啪啪”两声轻响,黄天霸又退回原地。原来他来去一瞬间,连扇了刘知远两记耳光。只见刘知远长满胡子的两颊,早已肿了起来。 刘知远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大笑道:“宇文求善言而无信,即便老子跟你联盟,只怕日后也会遭你毒手陷害!” 许掌柜道:“不错!男子汉大丈夫,一死又有何惧?即便是死,也休想让老子求饶!” 黄天霸气得点头道:“好好好!你们两个想当硬汉子是不是?我倒要瞧瞧,到底是你二人的嘴硬,还是你们的骨头硬?”当下伸手抓向许掌柜。 许掌柜见状,就地一滚,已滚出三丈远。黄天霸万没想到他会驴打滚,右手成爪,朝地上抓去。许掌柜倏忽间站起,手中已多了一样东西,只听他道:“别动!”黄天霸一怔,只见他手中拿的正是黯然销魂针的暗器,登时顿在当地,不敢动弹。 白虎帮众人见状,纷纷抽出兵器。许掌柜道:“宇文求善,这时你铁伞放在车厢内,老子只须轻轻按一下手指,你们谁也休想逃脱!”白虎帮众人早已对黯然销魂针的威力耳濡目染,登时将许掌柜包围,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宇文求善缓缓站起,淡淡地道:“许先生,本座之所以未将你的暗器搜去,你可知那是为什么?”许掌柜心想也是,自从随宇文求善一同出关,这一路上他从未将黯然销魂针夺去,自己还暗暗庆幸,每日均想着如何用黯然销魂针将白虎帮众人一网打尽,他好带着受伤的郭威及柴莹一同逃脱。这时听宇文求善问起,不由大为疑惑,暗想:“原来他早已留心我手中的神仙倒啦!”想到此处,不禁疑问道:“我只道你忘了这黯然销魂针的暗器一事,原来你早已防备多时了!” 宇文求善微微一笑,缓缓走近跟前,待离许掌柜三丈远时忽然顿住身形,道:“你这小木匣里钢针,早已被我尽数取出,如今不过是个空匣子罢了!这一个月来,你我朝夕相处,你就没好好想过,似本座这等聪明之人,会将你的杀手锏忘了?既然玩儿蛇,定会拔掉毒牙,以防它咬人,你说是不是?” 郭威一拍脑门,暗道:“不错!宇文求善素来心思缜密,岂会想不到这一层?”当下不由得又愁上心头,这时想要救义父那是痴心妄想,何况又见刘知远挺身相救,心中也是大为感激,暗道:“倘若我单救出义父,刘知远得罪了宇文求善定然不会有好下场,我一走了之,却将他一人留在此处,日后传将出去,武林中人岂不是要骂我郭雀儿忘恩负义?”正自思索如何救人之际,忽听许掌柜道:“宇文求善,你真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儿,会信了你的鬼话?你想趁我不备,立时出手,将我一剑刺死,是不是?嘿嘿……就你那点心思,只道老子不知道?”说罢哈哈大笑几声,显是不信宇文求善的话。 宇文求善静静地看着许掌柜大笑,自己也跟着微笑,过了片刻,缓缓地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倘若你不信,尽管按动机关便是!” 许掌柜内心不断收缩,见宇文求善有恃无恐,心中大惊,道:“你当我真不敢按是不是?” 宇文求善道:“这一路上,我数次和你同坐一个车厢,你只道我是为了和你叙旧情么?哈哈……哈哈……”笑声一顿,又道:“我趁你困乏之时,早已将黯然销魂针的暗器从你袖间摸出,偷偷将里面的钢针尽数拆除,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回你袖间,为的便是要看你一脸失落的模样!” 许掌柜骂道:“卑鄙!”说着手指一按机括,只听得“咔”的一声,便没了动静。白虎帮众人纷纷大笑,有的道:“这老头儿自作聪明,竟还不信帮主的话?”又有人笑道:“哎呦,好暗器,好厉害,险些将我杀了!”一时间嘲笑声不断。 第225章 再现文斗武斗 许掌柜被众人嘲笑,不由大为窘迫,脸色通红,一时竟手足无措。宇文求善摇头叹息道:“许掌柜啊许掌柜,我宇文求善虽说囚禁你十余年,可是这十余年来,我始终没能取你性命,每日更是好酒好肉的招待你,想不到你竟然恨我入骨,非要杀我方能泄了心头之恨,是不是?”许掌柜叫道:“正是,老子恨不得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你说的好不轻巧,单以‘十余年’便想一笔勾销?你囚禁我整整十七年!十七年!这十七年来,我无时不刻不想杀了你!你可知这十七年来,我是如何度过的么?”说到后来,语音已有些轻泣。他一向脾气古怪,更不会以自己是武林前辈自居,更是不顾自己身份,到了后来,便已哭出声来,只听他道:“这十七年来,老子蜗居在一个方圆二丈的山洞中,不见天日便已罢了,便是吃喝拉撒也不曾走出过半步,若不是盼着有着一日能出来报此大仇,我岂会这般韬光养晦?好在我的好孩儿学了一身本领,终有一日我要你也和我一样,像一条狗一样,被关十七年!” 黄天霸道:“许掌柜,你当真是不想活了,敢辱骂帮主!”说着伸手疾探,已抓住许掌柜胸口,许掌柜身子一软,黄天霸道:“我先斩断你一根手指,让你这双妙手从此废了!”话音刚落,又顺势拿住许掌柜的手腕穴道,右手挥剑便要斩落。 正在此时,眼见黄天霸这一剑便要斩落,忽听的“嗖”一声疾响,破空之声甚急,于此同时只听殷知画叫道:“慢着!” 黄天霸知道方才破空之声,知道是有暗器袭来,当下只得手腕一翻,跟着转身挥剑,只听得“当”的一声,黄天霸手中长剑已断为两截。当下不由大惊,只见一枚铜钱跌落在脚下碎石上,只震得黄天霸手臂发麻,当下叫道:“殷大当家的,你待怎样?”他只道这枚铜钱是殷知画所发。 殷知画道:“这里是澹泊寨,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更容不得你在这儿放肆!”黄天霸气道:“你……”宇文求善一摆手,他只得闭口不言,只听宇文求善道:“郭雀儿,这般躲躲藏藏的作甚?”众人均是一怔,纷纷看向宇文求善目光所及之处。原来宇文求善双目凝望殷知画等人身后约十丈远的大石之后。 原来以铜钱当作暗器发射之人,正是郭威。先前宇文求善下令要斩断许掌柜手指时,他便已紧紧扣在手中一枚铜钱,直到此刻,方才发射而出。铜钱轻薄,不似铁菩提、铁蒺藜、袖箭、飞刀、圆石等诸多暗器那般重量称手,但郭威自幼跟随郭韬学习暗器功夫,没少下苦功,是以虽是一枚薄薄的铜钱,却也使得十分顺手,力道拿捏之准,在场之人无不钦佩。是以他暗器一出,宇文求善便已猜出定是他所发。 郭威眼见宇文求善道破自己,当下哈哈大笑几声,缓缓从山石后走出,朝殷知画郑重道:“殷大当家的,多谢你啦!”这一声道谢,那是谢殷知画及时出声喝止黄天霸。殷知画轻轻地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宇文求善见郭威一人现身,料想柴莹定是躲藏起来,自己也不关心,他唯一关心的是传国玉玺,当下说道:“玉玺呢?”郭威冷道:“宇文帮主,亏你也是武林前辈,一帮之主,却数次言而无信,有何脸面向我讨要玉玺?” 黄天霸喝道:“郭雀儿,说话客气点儿,若不是帮主宅心仁厚,爱惜人才,你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了!”郭威朝黄天霸瞪了一眼,缓缓走近几步,待离宇文求善不及三丈之处停下身子,道:“宇文帮主,在下奉劝你一句,自家养的狗,须好生调教才是!” 黄天霸气道:“你……你……”郭威气道:“怎么?”话音未落,身形一晃,便已欺近黄天霸跟前,只见他一掌从天而降,拍向黄天霸脑门。这一掌兔起鹘落,身法之快,令人均是一惊,任谁也没想到郭威说打便打。黄天霸急忙举掌格开,岂知他一掌刚过头顶,眼见两人双掌便要相交,岂知郭威忽然间猿臂疾缩,左掌跟着疾探,已抓住黄天霸胸口。这一下更是千变万化的招数,任谁也没想到他先前那一掌是虚招,待察觉时,已然迟了。只听得白虎帮众人纷纷“哎呦”、“黄左使小心”等话脱口叫出。 但黄天霸胸口穴道被抓,登时身子一软。说时迟,那时快,郭威右手一晃,只听得“啪啪啪啪”四声清响,已扇了黄天霸四个耳光。其实黄天霸的武功和郭威相比,稍有逊色,但不至于一招之间被他抓住穴道。而是上了郭威的当,他只道郭威恼恨自己要砍断许掌柜的手指,心怀怨怒,要替许掌柜报仇,又见他不由分说,一掌迸发,拍向自己天灵盖,那是想要至自己于死地,当下只得凝聚浑身内力硬接他这一掌,岂知郭威第一掌只是虚招。这时被擒,又被扇了四记耳光,登时口中鲜血大涌,牙齿早已掉落几颗。 正在此时,只听宇文求善道:“撒手!”郭威只觉背后一道冷气袭来,知道是宇文求善背后偷袭,当下不及细想,左手猛地一推黄天霸,喝道:“去你的罢!”将他推出丈远,摔落在地。自己双足疾点,已抓住许掌柜,几个起落,便已奔到十余丈外。但正在此时,白虎帮众人早已纷纷拦住去路,郭威一手提着许掌柜,不便与人打斗,但见被这许多人挡住去路,当下只得身形一顿,转过身来,道:“宇文帮主,你要仗着人多势众,是不是?” 宇文求善微微一笑,双手一垂,淡然道:“你轻功很好,但背着一人,只怕逃不出半里地,本座便可将你斩于剑下!”他绝非大言炎炎恐吓郭威,而是的确如此。他先前见黄天霸被郭威一番羞辱,当下拔剑出鞘,一剑刺向郭威背心,并出言提醒郭威,那是碍于自己一代宗师的身份,免得别人说他暗中施袭,待郭威撒手之后,早已收剑回鞘,气定神闲的立在当地,并不追赶。他知道手下众人定会拦住郭威,即便是郭威能冲出人群逃脱,他带着许掌柜定然走不远,自己不须半柱香便可追上他。 郭威点头道:“所以我根本就没打算走!”当下又朝刘知远道:“刘兄,先前受辱之仇,在下已替你报了!”刘知远感激道:“多谢!”郭威道:“刘兄义薄云天,敢于为在下打抱不平,我郭雀儿又岂是忘恩负义之人?”说这句话使,豪气干云,令人精神为之一震。他先前见刘知远不惧自己死活,拼死要守护许掌柜,心中早已万分感激。这时又看向殷知画,道:“殷大当家的,先前你出言喝止,在下感激不尽,请受在下一拜!”说着恭敬行礼作揖。殷知画淡淡地道:“郭兄不必多礼,我出言喝止,并非要救你义父,而是不容他人在我澹泊寨肆意妄为,你用不着感激我!” 郭威一怔,道:“是了!”便不再言语,其实他哪里知道,殷知画不愿让他觉得欠自己人情才这般说。 宇文求善冷笑一声,道:“郭雀儿,如今寒暄已过,现下该交出玉玺了罢?”郭威两手一摊,道:“玉玺不在我手上,不过藏在什么地方,我却知晓!” 宇文求善仰天大笑,声震山谷,久久不歇,只震得众人耳膜欲裂,不禁暗赞他内力浑厚,待他笑声甫歇,又道:“之前在恶虎山庄时,你将我骗到此处,眼下咱们到了澹泊寨,你却又说玉玺不在你手中,你真当我宇文求善是随便欺瞒哄骗之辈?”说到最后时,口气冰冷,已隐现杀机。但杀机只此瞬息间便已消弭于无形,只听他又道:“想不到你竟然伤势大好,将体内寒气尽数逼出,本座倒小瞧了你!” 郭威道:“区区大阴掌,何足道哉?你只道我中了你的寒毒,不久便要死了是不是?实话告诉你,在下便是受你七八十来掌,又能怎样?”其实大阴掌阴毒无比,别说是七八十来掌,常人便是挨上一掌,三日之内若不施救,非要浑身冰冷而亡不可。但宇文求善知道郭威内力深厚,料想他能熬得住一个月,那时自己想要杀他,不过是手掌反复那般容易。但这时见郭威完好如初,内力好似大有精进,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如何得知,这一个月来,陈抟每日均偷偷为郭威医治内伤,并将绝世内功《纯阳真经》倾囊相授。 宇文求善道:“好,既然你伤势大好,本座杀你也算不上倚强凌弱了!”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那是要致郭威于死地不可。 郭威道:“在下久闻宇文帮主剑法精奇,今日便向你讨教几招!”话音未落,便已抽刀在手,将许掌柜护在身后,低声道:“义父,待会儿你趁我拖住宇文求善之际,众人不曾防备,你快些逃命!”许掌柜低声道:“不行,我岂能丢下你一个人单独他逃走?”郭威道:“你不必担心我,我另有脱身之策!呆会儿你趁乱朝山上逃去,白虎帮众人就是想要追你,也须先过了殷知画这一关。”他知道殷知画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白虎帮众人闯入山中,是以许掌柜逃走时,定会将白虎帮众人拦住。 此时宇文求善已走近几步,道:“出招罢!我倒要瞧瞧这一个月来,你武功究竟有什么进展!”郭威道:“既然你一心想要见识,在下只好不吝赐教啦!”这一番话明显是沾口头便宜,所谓“不吝赐教”那是师父对徒弟的教导。宇文求善心中大怒,但碍于一代宗师的身份,面上装作无事发生,道:“你是晚辈,我让你先出手!” 郭威道:“慢着!”宇文求善一怔,道:“怎么?” 郭威道:“咱们既然是比武,便该正大光明,是不是?”宇文求善道:“不错,你待怎样?”郭威道:“既然是正大光明的决斗,那咱们是文斗还是武斗?”宇文求善一愣,不禁问道:“什么文斗武斗?” 殷知画“嗤”的一声,笑出声来。原来“文斗武斗”那是从她口中说出,这时听郭威提起,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第226章 坠崖 秦英林道:“帮主,这小子狡猾的很,你切莫上了他的当!”郭威见宇文求善沉吟不语,道:“怎么?”宇文求善道:“本座少年成名,自艺成以来,从未有过一败,无论是文斗武斗,我都依你!”秦英林叫道:“帮主不可!所谓文斗,那是他打你时你不能还手,你打他时他不还手!”宇文求善道:“如此甚好,我任凭他打便是了!”原来他内功深厚,料想郭威内力恢复,手臂断骨完好如初,也伤他不得。 秦英林道:“倘若是要文斗,他定会说自己是武林晚辈,要先出手。”宇文求善不耐烦道:“由他先出手又能怎样?”当下朝郭威招一招手,道:“那咱们便文斗,本座让你先出招!” 郭威道:“宇文帮主不愧是前辈高人,在下甚是钦佩。既然宇文帮主由我先出招,那咱们就文斗!”宇文求善不耐烦道:“好!倘若你输了该当如何?”郭威道:“所谓文斗,不分胜负,只分生死。那自然是我先打你一拳,你再打我一拳,看咱们两个谁先死?”宇文求善见郭威神色自如,竟丝毫不惧自己,不禁暗想:“他这般有恃无恐,定是其中有诈!倘若我一失手将他一掌拍死,传国玉玺从此将杳无音讯。”想到此处,笑道:“本座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也不想取你性命,这等比武又有什么意义?”郭威道:“那你究竟想要怎样?”宇文求善道:“这般比武,倒像蛮牛打架,什么美其名文斗,依本座看来,咱们便该武斗,你有什么真本事尽管亮出来便是!” 郭威道:“好,武斗便武斗!我怵你不成?不过……”顿了一顿,又道:“既然是武斗,你又是名满天下的前辈高人,倘若传将出去说你以大欺小,于你名誉有损。依在下看来,你须让我三招,这样一来,旁人再不会风言风语,不知宇文帮主意下如何?” 宇文求善仰天大笑,声震山谷,过了良久,方停下道:“好一个郭雀儿,果然诡计多端!那日在恶虎山庄之中,我让你十招,待到最后一招时,你始终不发,好让我也不能出手。今日你又想故伎重演是不是?”郭威正有此打算,本想先攻两招,待第三招时,再扬言:“倘若自己未及三招,你便不能进招!”这时被宇文求善拆穿,不禁嘿嘿冷笑一声,心中苦思对策。 宇文求善又道:“小子,我让你先出招,倘若你迟迟不肯动手,那本座只好先发制人了。你既然不肯交出玉玺,我也不杀你,只要你能打得过我,我便将你和许掌柜一块儿放了。”事已至此,郭威料想多拖延时刻也无用,朝许掌柜及刘知远是个眼色,当下飞身而起,一刀砍出,正是十二路夺魂刀中的“阎王开路”。众人见他身法之快,刀法之妙,不禁均是一声喝彩。宇文求善侧身一闪,挺剑挡开,又还了一招。顷刻之间,两人翻翻滚滚已拆了三十余招。艳阳之下,刀剑闪烁不定,众人只瞧得眼花缭乱,唯恐被他二人刀剑纵横之气所伤,纷纷向后退去。 郭威每出一刀,均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然而宇文求善剑招越使越快,到得后来,众人已瞧不清他的招数。郭威却每一剑均能看清,且每一招均是攻他不得不防之处。又拆了二十余招之后,宇文求善不禁暗暗吃惊:“奇怪!想不到这一个月来,这小子的刀法竟又精进不少!”不单是他疑惑不解,就连郭威也是暗暗吃惊,心想:“宇文求善剑法之快我早已领教数次,平日别说五十招,便是三十招也难以招架,今日怎地他剑法竟使得不如以前,莫非是他有意相让?” 这时在一旁观战的秦生恨及古道施等人见当世两大高手拆招,早已瞧得如痴如醉,均暗暗心想:“倘若换作我是郭雀儿,只怕五招之内便已命丧剑下不可。”更有人心想:“倘若换作我是宇文求善,只怕郭雀儿这一刀,自己说什么也难以接住。” 正在此时,只听“当”的一声,宇文求善长剑脱手,向一旁飞出,白虎帮众人纷纷惊呼,郭威大喜,不等宇文求善变招,早已趁势而入,一刀从天劈下。白虎帮众人齐叫道:“帮主小心!”忽见宇文求善左手一抓,长剑从郭威背后回旋而来,刺向他后背。这一下变故委实太快,郭威一刀劈出,又身在半空再难以变招,倘若自己这一刀没能砍中宇文求善,自己非要被他长剑刺透不可。就在电闪石火这一瞬间,郭威心下早已想到:“宇文求善毕竟是高手中的高手,岂会被我震落兵器,定是他卖的破绽。”想到此处,猛地撤刀向后挡去。宇文求善大喝一声:“看掌!”说时迟,那时快。这一掌竟如排山倒海般而来。原来宇文求善与人决斗,绝不像今日这般,竟在五十招后没能胜过对方,不由心下焦急,使出自己平生最得意的功夫,叫作“抛砖引玉”。正是先瞒过对手,假意撒剑,实则是以浑厚的内力将长剑吸去,好从背后偷袭,自己则趁机一掌拍出,让对手防不胜防。宇文求善极少使出这招,是以众人乍见之下,只道他被郭威震得脱落兵器。 这时郭威背后刀剑相击,已来不及细想,急忙伸出左掌抵挡宇文求善这惊天一掌。 只听得“嗤嗤”之声,两人掌力相交,郭威身在半空,自然沾些优势,顺势在空中连连翻了几个跟头,轻轻地落在地上,而宇文求善则退后一步,暗道:“奇怪,奇怪!这小子内力又精进不少。”他心中虽颇有疑惑,但毕竟是一流高手,不等郭威喘息,早已双足一点,如一头苍鹰般拔地而起,扑向郭威。 郭威虽习得《纯阳真经》,但毕竟是时日尚浅,其中许多精妙之处,难以悟解,这时与宇文求善拆了五十余招后,早已筋疲力尽,又兼他左臂本就有伤,方才迫不得已才硬接了他这一掌。这时一番苦斗之后,内力消耗不少,又见宇文求善毫不留喘息之机,想要抵挡,已知是徒劳无用,当下余光瞥向人群,不见许掌柜及刘知远的人影,料想他二人早已逃走,当下长舒口气,道:“罢罢罢!”只得束手待毙。 忽听得殷知画叫道:“看招!”只见殷知画身如鬼魅,一剑刺向宇文求善背心。 宇文求善身在半空,万没想到殷知画会忽然偷袭自己,一掌朝后拍出,正在此时,郭威举刀招架,叮叮叮几声,两人各交几招,殷知画躲过这一掌,从侧面奔来,挺剑在手,道:“宇文帮主,在下也想领教领教你的剑法!” 宇文求善道:“那夜在契丹皇城被你走脱,这一笔账今日也一并算了罢!”话音未落,只见他出手如电,瞬息间连刺十余剑,分刺郭威及殷知画二人。 常言道:唯快不破。宇文求善剑招之快,令人咋舌不下。只见他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这时郭威有殷知画相助,如虎添翼,当下一刀快似一刀,不敢懈怠半分,唯恐宇文求善得以喘息之机,便伤到自己。殷知画也是一般心思,只见她使出家传剑法一招也是快过一招。 这时三人混战一起,拆了将近三十余招后,只见郭威及殷知画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郭威心想:“如此斗将下去,我二人难免被他伤在剑下。”当下顾不得江湖规矩,左手摸向腰间,欲取暗器偷袭。这般一分心,刀法便慢了下来,只听宇文求善叫道:“着!”郭威只觉肋下疼痛,已被宇文求善划了一剑,从右肋直至腰间,幸好宇文求善要防殷知画,这一剑并没刺深,只伤到些皮肉。饶是如此,破落的衣服上,也被血染的红了。 黄天霸见宇文求善占尽上风,朝秦英林叫道:“秦堂主,快解开我的穴道!许掌柜那厮趁乱溜走啦!”跟着又吩咐几名白虎帮的弟兄去追。秦生恨大刀一立,将众人拦住,喝道:“谁敢上前一步,休怪老朽心狠手辣!”白虎帮众人一愣,只听黄天霸喝道:“弟兄们,大伙儿齐上,先将澹泊寨端了!”他这么高声一呼,白虎帮众人纷纷持起兵器朝澹泊寨群盗中冲去。 秦英林瞧了一眼郭威及殷知画,叫道:“两个打一个,好不要脸!”黄天霸道:“秦堂主,快解开我穴道!”秦英林道:“待我助帮主杀了郭雀儿,再来解你穴道!”话音未甫,身形一晃,已加入乱团,铁扇一挥朝郭威胸口打去。 宇文求善素来高傲,跟随他多年之人无不知晓,他与人交战时,最烦旁人插手相助,但知秦英林是一片好意,当下冷道:“秦堂主,你先解开黄左使的穴道,随他去追许掌柜,不必理会我!”秦英林又使出一招,朝郭威击去,道:“属下怎能不顾帮主安危?”这时郭威闪身躲去,又还了一刀。殷知画却因郭威被秦英林拦了一拦,自己则被宇文求善刺中大腿。但她与郭威殊死不肯罢手,瞬息间又连攻十余招。 秦英林闪向一旁,忽然铁扇一挥,只听“嗖嗖嗖”暗器破空之声,殷知画及郭威见识过他的暗器,知道他铁扇撑开之际,势必要发射暗器。当下急忙将兵器撤回,护住周身。岂知秦英林铁扇中的暗器却尽数打向宇文求善,这下变故,任谁也没有想到。饶是宇文求善平生大小恶战数百次,也是一惊。好在他武功早已达登峰造极之势,只见他临危不惧,右手挥动,只听得“叮叮叮”,遮挡暗器之声。 秦英林见一击不中,知道再难活命,当下叫道:“失陪啦郭雀儿!”身形一晃,便已向山上奔去。宇文求善暴喝一声,道:“留下!”只见他凌空一掌朝秦英林背心拍去。 郭威急忙使出一招“牛头索命”,朝宇文求善侧脸劈去。宇文求善更不转身,长剑一横,将这一刀挡住,就在此时,秦英林扑腾一声,跌落地上,哇的一声,狂吐一口鲜血。 原来他虽已奔到五丈之外,但宇文求善内功实在太过浑厚,虽是相距甚远,但这一掌仍是结结实实打在他背心,瞬时间秦英林只觉五脏六腑如同颠倒,登时跌落在地,再使不出半点力气。 殷知画边遮挡宇文求善的攻势,边喊道:“古堂主,快救秦大侠!”原来秦英林与殷知画早已暗中串谋好,待郭威与宇文求善斗在一起时,殷知画上前相助,他假意相助宇文求善,趁他不备时,便暗中施发钢针,取他性命。秦英林之所以效忠宇文求善那是迫不得已,只因他服了宇文求善的三毒腐尸丹,这十余年来,每到毒发时,若是解药服的迟了几天,脑中便好似有百余只虫子蠕动一般,只疼得他满地打滚,恨不得将头发一根根尽数扯下。待喝过郭威的血之后,顿觉身体轻健,不似这十几年来一样,虽是毒药未发,仍能感受到脑中的毒虫蠕动。 宇文求善突遭秦英林背叛,心中怒火大增,剑招越来越快,恨不得立时要将郭威及殷知画刺死剑下,这时他余光瞥见自己带来的五十多名帮内好手,已死了少半,但见澹泊寨中仅剩十几人,知道眼下是自己沾了上风,更加肆无忌惮,免除了自己的后顾之忧,一套剑法施展开来,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绵绵不绝。 此时郭威及殷知画早已累得筋疲力尽,但见宇文求善剑招越来越快,已难以招架,两人边打边退,不大会儿已退到悬崖边上,再无退路。宇文求善杀机即现,出手再无容情,只见他长剑忽然一挑,已将殷知画手中的长剑挑落,跟着借势由下向上又挑向郭威,左手一掌拍向殷知画。殷知画丢了兵器,但见他一掌未到,劲风已至面门,不容细想急忙举掌相迎,只听得“噗”的一声,两人掌力相交,殷知画“哎呦”一声,便已跌落悬崖。郭威大惊,遮挡住宇文求善这一剑,左手疾向后抓去,抓住殷知画的手,正在此时,宇文求善剑招已至,郭威急忙举刀招架,宇文求善喝道:“下去!”长剑一撤,左手已一掌拍出,正中郭威胸口。郭威被他一掌震得险些昏死过去,只觉心脉俱碎,登时向后跌去。 秦生恨等人见殷知画及郭威双双坠崖,不禁大叫一声:“大当家的!”几个起落,纵身赶来。宇文求善倏忽一剑,这一剑迅如奔雷,奇快无比,已刺入他咽喉之处,秦生恨登时一怔,顿住身形,双目圆睁,他至死也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如此快的剑法,竟快到自己无从招架。宇文求善轻轻将剑一回,左手衣袖一遮,秦生恨咽喉处喷出的血,尽数喷洒在衣袖上。 黄天霸见宇文求善连毙三名好手,不禁大为欢喜,道:“帮主,秦英林那狗贼溜啦!”这时澹泊寨仅剩七八人,待见殷知画及郭雀儿双双坠崖,秦生恨又被宇文求善所杀,知道再负隅顽抗已绝无胜算,当下纷纷向山上奔去。宇文求善将黄天霸穴道拍开,道:“咱们正好趁机将澹泊寨挑了!” 第227章 坠崖(二) 郭威及殷知画被宇文求善一掌推下悬崖,郭威只觉双眼一黑,便已人事不省。 殷知画只觉郭威拉着自己的手,已缓缓松开,当下用力握紧,低头向下看了一眼,脚下正是山底悬崖,只见怪石嶙峋,突兀横生,此时两人齐往下坠,又极为迅猛,好在崖壁上突出不少树枝,将她与郭威挂了几下,减缓了下坠的速度。殷知画趁此时机,将腰上锦带一扯,待下坠至另一枝树枝时,急忙一甩,缠在树枝上,两人登时被挂在半山腰。 饶是如此,因下坠的惯性,她虽用锦带缠住树枝,但两人齐向崖壁上碰去。殷知画大惊,眼见要撞将上去,急忙伸脚抵在崖壁上,这么一挡,两人又晃了几下,这才渐渐停下。 殷知画使劲将郭威拉了几下,但郭威身子沉重,她受伤之际,内力不纯,竟未能拉动,急忙喊道:“郭雀儿,郭雀儿!”但郭威此时受伤极重,早死昏死过去,焉能听到她说话。殷知画只气得跺脚,抬头向上望去,已瞧不见山顶,向下看去,只见山底尽是石头,偶有几株松树。 这正是恒山悔过崖之下,相传是北魏年间的一个皇帝,大兴佛教,在此见庙,一时间不少汉人来悬空寺落发为僧,其中大多是江洋大盗及作恶多端之人,北魏皇帝见恶人忽然被佛法感化,大为感动,是以来吩咐悬空寺方丈来者不拒,皆可为佛家子弟。但这样一来,凡是杀人或犯法之人,无处可逃,均来此出家,悬空寺方丈眼见人满为患,便想出一个主意,便是将山脚下的悬崖处当作悔过崖。并要求出家者想要出家,先求其心诚,便是从此处跳下,倘若坠崖不死,那自是与佛家有缘。这规矩虽是荒谬,但自北魏至今,凡是犯下命案,或是江湖中仇杀之人,被逼得无路可走,仍旧是赶至悬空寺,从此跳下,以保性命。其中不乏武功高强之人,从此崖跳下,没有摔死的。后来因黄巢造反,导致天下大乱之后,耶律阿保机趁机攻占雁门关以北之地,恒山自雁门关而分,成为契丹和汉人之间的分界线。 澹泊寨正是在李存勖与耶律阿保机的边界处,属于三不管的地界,是以独霸关外,又将来此出家的恶人均纳入寨中,为自己效力,可谓是一时人才济济,声势浩大。 这时殷知画身悬半空,向脚下望去,不禁愁上心来,暗道:“平日前来澹泊寨入伙之人,我均是让他们从崖下跳过,这哪里还活得成?想不到今日自己却遭了报应!”不禁摇头苦笑:“真是一报还一报!”正想处,忽听得破空之声甚急,她急忙向上望去,隐约只见无数大石从头顶砸落,当下急忙将身子贴紧山壁。郭威也被拉到自己脚下。方贴紧山壁,只见数十块大石从眼前掉落,力道迅疾,不由暗道侥幸:“倘若再迟得半刻,我二人非要被砸死不可!”又向上望了一眼,心想:“定是宇文求善怕我二人不死,命人朝山下投石!” 只听“砰砰”数十声,石头砸落山底,与底下的石头碰撞,回音不绝。殷知画见石头落完,唯恐白虎帮等人还要投石,丝毫不敢动弹。岂知过了良久,不见动静,当下暗松口气,又愁上心来:“我若是将郭雀儿松开,自有脱身之策,但如今郭雀儿又受了伤,我岂能为求活命,将他弃了?”想到此处,只觉手臂酸麻,用力拽着锦带的手,早已疼痛难忍,想到自己孤苦无助,不禁落下泪来。 但她一向坚毅果决,虽是女子之身,却是杀伐果断之人。正自难过时,只听郭威道:“殷……殷姑娘……你……你怎么啦?”殷知画喜道:“啊,你醒了?”郭威气息微弱,只觉胸内气血翻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道:“殷姑娘……你……又救了我……一命……”原来郭威朦胧之中,只觉得有水珠滴在脸上,这才缓缓睁开眼,却原来是殷知画正轻声哭泣,料想这水珠,定是她的眼泪,滴在了自己脸上。殷知画道:“你快别说话,待调养了气息,咱们再想法子下去。” 郭威摇了摇头,道:“你……松手……我不成啦……”殷知画摇头道:“快别说话,我自会想法子!”这时她泪水已住,眼眶内虽仍有些泪珠,但此时见郭威醒来,不禁兴奋欢喜不已,再不似先前那个柔弱的女孩儿了。 郭威转头向下看去,只见还有三十余丈便是谷底,虽是崖壁上有树木横生,却都是手臂般粗细,想是难以承受他二人之重,一时间竟也想不出脱身之策。只得说道:“殷姑娘……你快松开我……自己兴许还能活命……”殷知画道:“不!但凡我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你死!”郭威苦笑道:“我被……宇文求善打在胸口一掌……只怕……怕是活不成……啦……”殷知画道:“郭雀儿,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郭威心头一震,道:“什……什么?”殷知画脸色一红,自知自己一个女孩儿,怎能说出这等话,当下又道:“你若是死了,我之前岂不是白白救了你?你就是死也得报了我救命之恩,那时你再死不迟!”郭威道:“殷姑娘……你的救命大恩……郭……雀儿只能来世再报答了……” 殷知画哼了一声,道:“那可说不定!”说着手上用力,将郭威向上拉了几下,道:“你抱住我的脚,我好腾开手先拽着这棵树!”郭威道:“我这时浑身乏力……别说抱你……便是亲你一口也是毫无力气……”殷知画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郭威见她霎时间红霞满布在白腻无暇的脸上,顿觉她娇美无比,不由得心中一荡:“倘若我能和她死在一起,此生又有什么好遗憾的?” 殷知画见郭威瞧着自己,脸上微有坏笑,嗔道:“你瞧我作甚?你再瞧我,我可要松手啦!”郭威道:“你快松手……只要能……活命……我即便死了……也心满意足……”殷知画道:“你想得美,你想一死了之,从此便不用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是不是?你只道你这点小聪明,能瞒得了我?”郭威暗笑:“真是傻姑娘,谁会为了怕报恩,连性命也不要的!”其实他哪里知道,殷知画是故意这般说,好让郭威知道,自己之所以冒死救他,是想要奇货可居。 正在此时,忽听得半空中一声鹰叫。郭威心头一震,急忙朝天上望去,只见一头苍鹰在空中盘旋,寻找食物。不禁大喜道:“有救啦!”殷知画道:“什么?”郭威道:“你瞧见头顶的苍鹰没?”殷知画道:“当然瞧见了,只怕那头苍鹰待会儿若是看到咱们二人,非要将咱们捕了去不可!”郭威道:“我……我……”他情绪一激动,不由得又狂吐一口鲜血,殷知画关切道:“你……你没事罢?”郭威摇了摇头,道:“它来了最好不过……我倒是盼着它来吃咱们……”殷知画不解道:“你也想学佛祖割肉喂鹰?”郭威道:“你怕不怕老鹰咬你?”殷知画手下的弟兄中不乏弓箭名家,常常出去打猎,抓到不少苍鹰,她每见苍鹰双眼凶狠,不由得心中犯怵,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笼中的苍鹰,倘若是走近一步,便皮肉发麻。这时听郭威问起,只得实话实说道:“怕!”郭威道:“唉……咱们若想活命,也只得如此了?” 殷知画道:“怎么?” 第228章 接骨 郭威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只听他忽然学了几声黄莺叫唤,惟妙惟肖,倘若不是殷知画亲眼所见,只道身侧当真有一只黄莺一般。叫声甫歇,只见天空中那只苍鹰忽然一抖,霎时间俯冲而下。郭威急道:“待鹰飞来……你抓住它的双脚……”殷知画立时明白,原来郭威是将那头苍鹰引来,好教它驮着二人下崖。当下暗想:“只怕那老鹰承受不住我二人的重量。”正当想时,那头苍鹰已冲至跟前。 只见那苍鹰张牙舞爪,伸开爪子朝郭威抓去,正在此时,殷知画松开拽着锦带的手,朝空中一探,朝苍鹰双爪抓去。说时迟那时快,苍鹰见状大惊,急忙双翅疾挥,向上飞去,就在此时,郭威运足全身之力,伸手一抓,已抓到苍鹰的翅膀,直入肉内。苍鹰惨呼一声,双翅连连扑腾,但它一只翅膀被郭威抓入肉内,哪里能挥动半分。这时殷知画及郭威随着苍鹰直向下坠去。那苍鹰眼见自己要坠落山崖,张嘴朝郭威头顶啄去,这一下力道极猛,郭威只觉头顶俱碎,只疼得自己险些放开了手。 忽听得殷知画叫道:“我抓住它的爪子啦,你快松手!”郭威急忙将抓着苍鹰翅膀的手松开。这时郭威的手一松,那苍鹰疼痛大减,当下双翅猛挥,欲向天上飞去,但双爪被殷知画牢牢抓着,焉能飞得起来,只得跌跌撞撞地从半空中下坠。但下坠之势大缓。 殷知画眼见离地面没有多高距离,这才松开了手,用力将郭威拉了一拉,两人抱在一起,落下地面。那苍鹰忽然双爪解脱,立时哀鸣一声,冲上天去,瞬间已没了身影。 殷知画抬头望了一眼,不禁暗叹一声侥幸。 这时正值正午,炎热无比,殷知画将郭威搀扶至一株大树下,关切道:“你怎样了,伤得重吗?”郭威咬一下牙关,此时他脸色苍白,道:“扶……扶我坐下……我须运功疗伤……”殷知画扶他坐下,当即也端坐一旁,运功调息。 二人均趺坐在地运功调息,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殷知画运功已毕,只见日影西斜,山谷中再没了阳光,清风徐徐吹过,倒凉爽了不少。扭头看去,见郭威仍在运功,知他受伤极重,当下不敢打扰,缓缓站起,朝远处走去。 宇文求善武功之高,远超郭威想象之中,这时他复又中一记大阴掌,胸口肋骨被拍断两根,又寒毒入侵体内,他运功之际,几次险些晕倒过去,好在陈抟早已传授他《纯阳真经》,这时他想起真经心法,记得第三成中有一段疗伤的法门,这时他依法运气,只觉体内一股热流从丹田冒出,缓缓向奇经八脉游散而去。过了将近两个时辰,只觉体内寒气渐渐散去,但仍有一股寒气滞留在胸臆间,无法清除,他连运几次功,仍难以尽数排除,心中不免烦躁。这时运功之际,越是烦躁,越觉胸口寒气逐渐扩散,不禁又心浮气躁起来,忽然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只听殷知画道:“你怎么啦?”郭威双目圆睁,扑腾一下倒在地上,只惊得殷知画急忙将他扶起,关切道:“你没事吧?”却见郭威双目圆睁,嘴巴微张,却说不话来。殷知画知道这是练功闭气所致,当下坐在他背后,伸出手掌按住他背心灵台穴,催动真气入他体内,过了良久,只听郭威道:“多……多谢你啦!” 殷知画听到郭威说话,这才松一口气,道:“你总算好啦,险些将我吓死!”郭威听她口气之中大有关切自己之意,不禁心下感动,道:“殷大当家的……你又救了我一命……”殷知画哼了一声,道:“是你先救的我,咱俩算扯平啦!”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之前我救你多次,那可要算数!”郭威道:“那是自然……在下始终铭记于心……只盼有日能够报答殷大当家的……救命之恩!”殷知画哎呀一声,道:“这么说来,你是盼着我快点出事,好教你报答了我是不是?”郭威道:“不……不是……在下从未这般想过……”说着咳嗽几声。 殷知画道:“好啦,你快别说话啦,先躺下歇息片刻,待养足了精神,咱们还得赶回寨内!”郭威点了点头,当下要站起,只觉胸口疼痛,动了一动,却又动弹不得了。殷知画见状问道:“怎么?你胸口很疼么?”郭威点了点头,道:“我心疼……”殷知画道:“你心疼什么?”郭威微微一笑,道:“当然是心疼你……”殷知画脸色一红,嗔道:“你再胡说八道,我……我……”她本想说:“你再胡说八道,我立时割了你的舌头!”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郭威笑道:“我再胡说八道你便割了我的舌头……是不是?”说着又一吐舌头,神情颇为调皮。 殷知画道:“不错!将你舌头割下来泡酒,瞧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胡说八道啦!”郭威故意一撇嘴,随即又吐一下舌头,做个鬼脸。殷知画见状,被他逗得掩嘴微笑,只见郭威正微笑瞧着自己,忽地心想:“这厮一向不知天高地厚,倘若他见我发笑,又不知该胡说什么了?”当下脸色一板,冷道:“你笑什么?”郭威登时也将脸绷住,神色严肃起来。殷知画瞧他这副模样,倒像个小孩儿一般,端坐在那,一动不动,问道:“你干么不说话?” 郭威闭着嘴“唔唔唔”几声,殷知画道:“你哼哼什么呢?没有长嘴么?”郭威道:“我不敢说话,恐怕你割了我……我的舌头……”殷知画道:“你正儿八经的说话,我干么要割你的舌头?”郭威道:“殷大当家的所言极是……” 殷知画道:“我早已告诫你多次,你不必一口一个殷大当家的,称呼我殷姑娘便是……”郭威道:“是,殷姑娘……” 殷知画叹一口气,便不再言语。郭威问道:“你干么叹气?”殷知画又唉了一声,郭威知道她有话要说,要知道这一招是自己常用来哄柴莹的,这时见殷知画用在自己身上,不觉好笑,但当下不便拆穿,跟着又道:“你怎么啦?有什么烦心事吗?”殷知画点了点头,郭威道:“你有什么烦心事尽管说给我听……好教我开心开心!”殷知画气道:“你……”伸手朝他脸上捏去,气道:“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郭威叫道:“疼……疼……”伸手去拽殷知画的手,这时他握住殷知画,只觉手背光滑,手骨柔软,这时只见殷知画轻颦薄怒,楚楚动人,不由得怔在当地,一动不动。殷知画被他瞧得脸色晕红,拉扯郭威脸的手,也停滞不动,两人就这般你瞧我,我瞧你,也不知过了多久,殷知画忽然咳嗽一声,将手松开,道:“我都松开你了,你还拉着我不放干么?” 郭威呆头呆脑的“哦”了一声,这才松开,道:“殷姑娘……你真美!”殷知画心头一喜,将身子转过,随即站起道:“我肚子饿啦,咱们须找些吃的才行!”说着盈盈走去。 郭威跟着站起,道:“我陪你一块儿去……”当下强自提一口气,只觉胸口剧痛无比,身子一晃,扑腾一声,又倒在地上。殷知画听到声响,急忙回头来看,见郭威又跌倒地上,快步跑回,道:“你伤势还没好,快别乱动啦!”郭威一指胸口,道:“你……会接肋骨么?”殷知画道:“你肋骨断了?”说着伸手往他胸口摸去,郭威道:“疼!”额头上早已冒出了冷汗。 殷知画将他平放在地上,伸手封住他几处大穴,将他上衣解开,只闻得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不觉已两颊红晕。当下伸手轻轻摸向他胸膛,郭威只觉她手骨柔软冰凉,双眼直盯着殷知画不动,殷知画道:“你忍着些疼!”话音未落,郭威只觉胸口一疼,肋骨已接到一块。殷知画道:“宇文求善一掌只击断你一根肋骨,想必是手下留情啦!”当下又折断四根树枝,两根放在胸前,两根放在背后,用树皮将树枝牢牢绑住,这才拍了拍手。 郭威道:“他只怕我死了从此再得不到玉玺!”殷知画点头道:“玉玺早已被我卖给了李存勖,倘若他知道啦,定会自己去取,这一掌便不会手下留情啦!”其实她哪里知道,郭威自修习《纯阳真经》虽只有短短一个月,但这一个月来,内功修为早已一日千里,宇文求善掌力虽然霸道,但郭威内力充沛,被他一掌打中,并未伤到心脉。 郭威默然点头,殷知画道:“你瞧,天都黑了,这时去哪找食物去?咱们只得饿着肚子啦!”郭威道:“你怕不怕饿?” 殷知画道:“你怕吗?”郭威长舒口气,过了良久,才道:“我幼时受过很多苦……甚至有时候饿得连饭也吃不上,只能喝些水来充饥……”殷知画道:“你小时候家里很穷,是不是?”郭威道:“我爹是顺州刺史,我自幼在顺州长大!”殷知画惊道:“顺州?莫非是幽州的那个顺州么?”郭威一愣,道:“正是,想不到你竟知道顺州?” 殷知画拍手道:“咱俩可算半个同乡呢!”郭威道:“同乡?你是哪里人氏?” 第229章 老相好 殷知画道:“我当然是幽州人氏了?”郭威恍然道:“是了!消愁门总舵便在幽州,你自然是幽州人氏啦!我竟忘了,你兄长便是大名鼎鼎的殷未央,你和我竟是同乡!”殷知画道:“是啊!咱们是老乡!”郭威微笑道:“嗯……老……相好,老相好!”他故意将“老”字拖的长些,脸现不怀好意之笑。殷知画呸了一声,道:“倘若你再不正经,我……我……” 郭威道:“你便怎样?”殷知画道:“我便再也不理你啦!”郭威只见她轻嗔薄怒,楚楚动人,不禁心头一荡,心想:“便是永生不出此谷,但教有她相伴,夫复何求?” 殷知画见郭威愣在当地,只道他又再打什么坏心思,伸手在他肩上一推,道:“喂!你又再想什么鬼主意?”郭威一个踉跄,牵动肋骨,顿时疼痛难忍,不禁“哎哟”一声,便要摔倒。殷知画急忙伸臂搂住他脖颈处,此时两人脸颊相距不过三寸之距。郭威只闻得一股少女体香钻入鼻内,又见殷知画脸颊潮红,虽是一袭男装,仍是难掩其无限娇柔,当下心中一荡,伸嘴便朝殷知画脸上亲了一下。 殷知画“啊”的一声尖叫,猛地一推,将郭威推开。只听“砰”的一声,郭威惨呼连连,殷知画不由得心中过意不去,本想问:“摔疼了吗?”但想到郭威素来对自己轻浮无礼,随即冷道:“你再无礼……我……”说着弯腰将郭威的大刀抢过,道:“我便一刀将你杀了!” 郭威素来放浪不羁,当下笑道:“你杀我也好……不杀我也好……我偏偏要对你无礼……”说着一只手扶地,想要坐起,但只撑了一下,只觉胸口疼痛,不禁又吐一口鲜血,当下又躺在地上,望着阴沉的天,叹道:“我现下动弹你不得,你还是尽快将我杀了,免得我伤势大好,又要对你无礼!” 殷知画气得一跺脚,将大刀收起,转身便要离去。郭威叫道:“喂!你要去哪?”殷知画道:“回澹泊寨!”郭威道:“你不杀我啦?”殷知画道:“你身受重伤,我若此时杀你,那是胜之不武!”说着缓缓向远处走去。郭威叫道:“你将我单独留在这儿,万一我被狼拖走吃了怎么办?常言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殷知画顿住身形,转过身道:“是‘吾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你乱七八糟的胡说什么?”郭威笑道:“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你懂我的意思就好!”殷知画本就是想要吓唬吓唬他,故作负气离去,倒要瞧瞧郭威是否开口挽留,这时听得郭威挽留,不由得心下大喜,当下又故意扮作脸道:“我留下也可以,只是你以后不准再胡说八道!”郭威亲了她一下后,心中已大是后悔,只道殷知画定会误会自己轻薄于她,只是他一向心软嘴硬,死不认错,这时见殷知画答应留下陪自己,心中又莫名的欢喜,忙道:“好……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也不胡说八道了,倘若有半点亵渎殷姑娘……教我天打五雷轰……”未等郭威说完,殷知画已打断道:“好啦!你相信你便是,你用不着发这等毒誓!” 郭威嘻嘻笑道:“你心疼我,怕我当真天打五雷轰是不是?”殷知画脸色一变,暗道:“这厮怎地如此泼皮!”虽是觉得郭威无赖泼皮,但心中却又说不出的喜欢。当下也不理会郭威,袍袖一甩,便转身离去。 郭威叫道:“喂!你又生我的气啦?我正经说话,丝毫没敢胡说八道啊!”但这次殷知画头也不回,不大会儿便已消失于夜幕之中。郭威自喃道:“小心眼儿,开不起半点玩笑!”心中不由大为失落,时不时望向殷知画去时的路,只盼她能忽然回心转意。 这时四下静寂一片,郭威只听得自己呼吸之声,不禁暗暗懊悔,自己不该口无遮拦。又等了半柱香时刻,只听得远处有狼嚎之声,不禁心中大骇,暗道:“糟糕,想不到今日郭雀儿要命毕于此啦!”只听得狼嚎之声越来越近,郭威料想狼群将至,心中大为恐慌,想起幼年时,自己曾遭遇狼群,那时是有人相助,然而这时自己肋骨已断,只要稍一用力,便又扯动肋骨,哪里能使出半点力气。 这时日影早已垂落西山不见,夜幕降临,来得极快,霎时间便已一片漆黑。郭威暗道:“听说狼从来不吃死物,只吃活物,倘若狼群赶来,我也只好冒死一搏了!”当下打定主意,只要狼群一至,自己立时便要闭气装死。蓦地里一声狼嚎,郭威不禁打个机灵,这声音正在左近之处,心想:“该来的终究来了!”不禁无奈苦笑,心想自己出道以来,声名大躁,可谓是武林后辈中的佼佼者,倘若传到江湖上,说郭雀儿被狼群所吃,自己死后岂不是要被别人笑掉大牙,不由得心中不甘,咬牙坐起,只是他稍一动弹,便觉被殷知画接好的断骨又要错位,断骨插入肉中,只疼得自己险些叫出声来,说什么也不敢再用力挣扎。 忽听得“咯吱”一声,似乎是踩动地上干枯树枝的声音,郭威登时屏气凝神,忽听得殷知画叫道:“郭雀儿!”郭威暗松口气,道:“原来她回来啦!”只听得殷知画又叫道:“郭雀儿!”声音满是焦急之情,郭威应声道:“是殷姑娘吗?”殷知画听到郭威应声,只听她轻轻“嗯”了一声,便已到得跟前,声音关切道:“我只道你被狼叼了去!”郭威笑道:“我皮糙肉厚,连狼群也不稀罕吃!”殷知画见这当口他仍有心情说笑,当下从身上取出火折子,生起火来,只见一只死野兔被她仍在一旁,郭威道:“是你捉的?”话音未落,又听见一声狼嚎,殷知画道:“你怕不怕狼?”郭威道:“那有什么怕的?大不了被它们一口吃了便是!”殷知画笑道:“你放心,只教有我在,不会让你喂了狼!”郭威笑道:“我只听说过‘英雄救美人’,可从来没听过美人救英雄!”眼下之意,那是将殷知画比作美人。 殷知画呸了一声,道:“好不羞耻,哪有将自己比作英雄豪杰的?”郭威道:“好吧,我不是英雄,是只狗熊!”殷知画掩嘴笑道:“狗熊可比你厉害多啦!”火光中只映得她面容如画,相比白日,更多了一分说不尽的妩媚。 正在此时,忽然一声狼嚎,只见一条黑影已映入二人眼帘,郭威抬头看去,只见一头恶狼正凶神恶煞的盯着他与殷知画,却没敢扑上来。郭威郑重道:“小心!狼素来狡猾,这头狼想必是引起咱们的注意,实则咱们背后已暗中埋伏好几只恶狼呢!”殷知画道:“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当下左手按在腰间,将头缓缓一侧,眼观前后两侧,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立时便发射暗器。 忽然,先前的那头狼口中发出“哦呜”的低吼声,向两人逼近几步,随即停下。殷知画左手一扬,只见一道光闪过,那头恶狼“呜”一声惨呼,便已倒在地上,扑腾了几下,随即又一动不动。郭威道:“你这样贸然出手,只会引起恶狼群起而上!”殷知画道:“你懂什么?这头狼分明是在挑衅咱们,试探咱们!倘若它逼近一步两步,见你我一动不动,其余的狼都会跟着逼近,那时圈子越来越小,咱们便是想逃,只怕也已迟了!”郭威听她说得在理,不禁又道:“那眼下咱们该怎么办?”殷知画道:“当然是来一只杀一只了!”郭威道:“倘若是来一群呢?” 殷知画道:“你放心好了,狼其实和人一样,它若是见你厉害,心中对你便充满恐惧。你要知道,每一个狼群,都有自己的狼王。只有狼王发号施令,它们还会进攻。”郭威道:“你不怕狼王忽然发号施令,让它的狼子狼孙们合攻而上?”殷知画道:“这你就不懂啦罢?倘若你是狼王,见咱们两个武功高强,该当怎样?”郭威道:“我当然是下令猛攻!”殷知画道:“匹夫之勇!”又左右环望四周,只见离自己身后五六丈外站着三只狼,正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二人。郭威道:“怎么就是‘匹夫之勇’啦?”殷知画道:“那我这样问你!你明知宇文求善武功高强,会命令五十多名手下或者一百多人和宇文求善拼个你死我活吗?”郭威摇头道:“当然不会!宇文求善你武功何其之高,别说是一百人围攻,便是五百人,只怕也难以杀了宇文求善!” 殷知画道:“是啊!狼王和你的想法一样,是以它绝不会发起猛攻,只会再派几只狼进攻咱们,试探一下。倘若一试发现咱们黔驴技穷,那时它再不会放过咱们两个!”郭威只觉她说得有理,不禁对她暗暗佩服。正在这时,只见殷知画手臂一扬,又听见两头狼分别惨呼一声,正中咽喉,登时便已毙命。要知道狼的咽喉最为隐秘,并非和人一般咽喉暴露,而是藏在毛茸茸的脖子下面,何况狼的嘴又是向前探出,是以能一击击中狼的咽喉,可见她暗器极准,同时又以极深的内力射发。 郭威赞道:“好准头!想不到你暗器功夫竟一精如斯!”殷知画听郭威称赞,笑道:“啊哟!能得大名鼎鼎的盗圣郭雀儿称赞暗器功夫,那可真是祖师爷开眼啦!”郭威不禁讪讪一笑。要知道郭威素来以快刀、轻功、暗器三门武功名震天下,那是从小便由师父郭韬教导,日夜不停地练习,只盼有朝一日,自己能名扬四海。 第230章 带刺的花 这时群狼再不敢妄自向他二人靠近,均是恶狠狠地盯着殷知画及郭威。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火堆已渐渐熄灭,郭威唯恐火光一灭,那时群狼一拥而上,他和殷知画只有插翅才能逃脱。当下忍着疼痛,伸手去捡地上的干柴。忽然一声狼嚎。殷知画暴喝一声:“中!” 只听得四声惨呼,分别从前后左右四个方位传来,郭威脱口赞道:“好暗器,几乎是同时命中!”殷知画嫣然笑道:“今日竟在老师傅面前打拳,让你笑话啦!”郭威道:“我可没笑话你,我说得句句属实,你暗器功夫确实很好,可比我要强太多啦!”殷知画听他语气真诚,当下又道:“那谢谢你啦!”双目时不时缓缓移动,唯恐狼群暗自偷袭。 这时郭威添了几根柴,担心道:“倘若狼群迟迟不退,怎么办?”殷知画叹一口气,道:“那你我二人只好毙命于此了!”郭威道:“唉……可惜黯然销魂针的暗器并未在我手上,倘若我带在身上,别说这区区几十只狼,便是成百上千只恶狼,我也不惧!”话音刚落,不禁叫道:“啊哟!我竟将这事给忘啦!”殷知画道:“怎么?”郭威道:“我包袱中带着千余只钢针,那是黯然销魂针的暗器!”殷知画喜道:“快拿出来!”郭威当下从背后将包袱解下,缓缓打开,只见里面仍有一个小包裹,待郭威解开后,其中是一个木盒,盒子中放满钢针,约有千余只。 殷知画信手取过几枚钢针,只见钢针跃有一指长,随手一挥,只听得几只狼“呜呜”一声,向后退出许远。殷知画喜道:“我身上仅剩十余枚金钱镖正自发愁,好在你身上带着这许多暗器!也是怪我,竟忘了天下第一大盗的暗器名家郭雀儿,身上又怎会不带暗器呢?”郭威惭愧道:“天下第一大盗受之有愧,暗器名家更是克不敢当,殷姑娘,你就不要挖苦我啦!”殷知画嫣然一笑,当下将盒子拿过,伸手抄起数一把钢针,只见手腕一转,跟着猛然间一扬,火光照耀之下,只听得“呜呜”的惨呼声不绝,登时又有几头狼跌倒,却尚自动弹,并未气绝。殷知画一伸舌头,道:“我没使过钢针当暗器,打的不好,没能将它们尽数打死!” 俗话说灯下不观色,夜间不相亲。郭威只见火光映射之下,殷知画面如冠玉,白璧无瑕,更加说不尽妩媚,哪里顾得上她暗器打得准不准?夜里观物,本就看不出东西的好坏优劣之分,夜间观人更是如此。倘若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夜里瞧她时,只觉她闭月羞花,有倾国倾城之貌。何况殷知画本就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此时又是夜晚,火光之下,更加的楚楚动人。 殷知画不听郭威答话,当下转头瞧了一眼,只见他正痴痴地盯着自己,不由得脸色一红,扭过了脸,又嗔又喜道:“你看我作甚?”郭威一怔,这才回过神,过了良久,才道:“暗器之中只有钢针最难,想不到你手法竟也如此精奇!” 殷知画道:“你再夸我一会儿,我可要当真啦!”话音未落,只见她手腕一甩,又有几头恶狼跌倒,只是钢针分别射入狼的头顶、腿上、脸上,并未能一击毙命。只听得几头狼呜呜几声惨呼,当即又已站起,殷知画急道:“不好!一击未能毙命,惹恼了它们,它们定要强攻啦!”郭威道:“眼下只好乱拳打死老师傅啦!你将钢针尽数射出,我就不信,打不死一只!”殷知画依言又抄起十余根钢针,疾射而出,郭威道:“双手齐发,不能让狼群有喘息之机!”殷知画微微点头,跟着双手齐抓暗器,分别朝前后左右射出。只见她毫不停留,双手连连发射,瞬时间已打倒二三十头恶狼。 这时只听得远处一声狼嚎声,群狼跟着仰天长啸,郭威道:“不好,它们要跟咱们拼命啦!”这时啸声一顿,群狼纷纷退去。临走时,还不忘将被殷知画杀死的同伴拖去。 殷知画暗松一口气,道:“它们总算退去了,吓死我啦!”说着伸手在胸口轻拍几下。 郭威道:“你又救了我一命!”殷知画摇头道:“这次算不得救你,我不过是自保罢了!”郭威道:“倘若你将我撇下,独自个儿逃走,我焉有活命的道理?”殷知画忽然掩嘴笑道:“那也未必!你外号叫作郭雀儿,自然会长翅膀飞走啊!”郭威笑道:“我这只雀儿是假的,倒是你一枝花却是真的!”殷知画道:“怎么?”郭威故意使劲用鼻子嗅了几下,道:“你外号叫作一枝花,可当真香得很!”殷知画见他嬉皮笑脸,嗔道:“你又要胡说八道了是不是?”郭威一凛,心想:“她既然不喜欢听我胡说八道,我不说话便是!”但他天生性格诙谐,当下又道:“好好的一枝花,有刺便罢了,却还有毒,采又采不得,闻又不敢闻!” 殷知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反而拿起刀,将捉来的兔子剥开皮,将五脏六腑掏出,道:“你再胡说八道,这只兔子便是你的下场!”郭威叹道:“一枝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殷知画呸了一声,道:“既然你想作个风流鬼,我便成全你!”话音未落,只见她左手将刀握住刀柄,胳膊一拐,将刀刃朝外,朝郭威咽喉之处划去。眼见刀刃离郭威咽喉之处,不到半寸,忽然一顿,道:“你怕不怕死?”郭威笑道:“当然不怕,你救了我这许多次,这般轻易地杀了我,岂不是白费了你一番心血?”殷知画道:“我高兴杀你便杀你,高兴救你便救你!”郭威笑道:“倘若你一时动怒,将我杀了,日后我还怎么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殷知画听他说起“报答救命之恩”几个字时,忽然一愣,跟着脸色一红,“呸”了一声,道:“你嘴里一向没好话!你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定然又是什么‘以身相许’!”原来数月前在契丹皇都城外时,郭威曾开玩笑道,自己为报答殷知画救命之恩,只得以身相许。这等玩笑话,这时听殷知画说起,不禁柔声道:“你……这句话你还记得?” 殷知画点了点头,脸色又是一红,当下站起身,削了两根树枝,将兔肉穿在其中,放在火堆上烤。郭威叹一口气,道:“上次你和我单独相处时,也是夜里,也是在烤肉,也是你救了我一命!”殷知画一言不发,望着火堆中的兔肉发呆,思绪早已飞到数月前的契丹皇都城外。过了良久,只听郭威道:“肉要熟啦,快加盐加调味料!”殷知画登时晃过神来,道:“荒山野岭,哪有调料啊?”郭威笑道:“我有!”当下一指包袱,道:“我包袱中还有一个小木匣子,你打开便是盐和调味料啦!” 殷知画将包袱取过,依言将小木匣子打开,果然见到盐、花椒粉、茴香粉、孜然粉、辣椒粉等调味料,不禁好奇道:“你为何总是带着这些东西?”郭威道:“我一向贪吃,又素来风餐露宿,是以每到荒山野岭之间时,也可做出美味佳肴!”殷知画笑道:“你这哪里是贪吃,你分明是嘴馋!”边说边将盐及调味料洒在兔肉上。 第231章 一往情深 没过片刻,只闻得肉香与调料之味混合在一起,味道更加香美,郭威忍不住咽一口口水,双眼放光,直盯着烤肉,不肯挪开半点。殷知画道:“瞧把你馋的,这当会儿也等不了啦?”郭威讪讪一笑,殷知画将一只兔腿递给他,郭威当下接住,顾不得是否烫嘴,张口便咬,只觉外焦里嫩,边哈着气边伸出拇指赞道:“好吃,好吃!”说着又咬一大口,殷知画会心一笑,道:“定是你饿了,才觉得好吃!” 郭威摇头道:“非也,非也!是你的手艺超凡脱俗,便是东京天下第一楼的厨子,也做不到你这般好吃!”殷知画道:“是么?你去过天下第一楼?”郭威道:“那是自然!”殷知画道:“我常听闻中原富庶之地,由以汴梁最为繁华热闹,常听别人说起,天下第一楼的灌汤包最为美味,不知是真是假!”郭威道:“不错!天下第一楼的灌汤包虽好,却不如殷大当家的烤兔肉美味!”殷知画道:“好啦,你不必吹捧我啦!我从小到大从来没亲自下厨,今日这烤兔肉也不过是听古堂主闲谈时提及的,想不到今日第一次下厨,品鉴的是闻名天下的盗圣。” 郭威边嚼肉边道:“殷姑娘,我当你是好朋友,你就别挖苦我啦!”殷知画微微一笑,跟着叹一口气,轻声道:“中原很美对不对?我常听爹爹提起,说中原很好,江南水乡远胜过塞外。” 郭威道:“你没去过中原吗?” 殷知画摇了摇头,道:“爹爹说我未及出生,爷爷及我大伯均被仇家所杀,爹爹为躲避仇家,只得蛰居幽州。”郭威惊道:“素闻消愁门高手如云,你爹爹又是门主,江湖中提起‘殷菩萨’无不是闻风丧胆,想是你爹爹定是武功高强,怎么他的仇家很厉害吗?”殷知画道:“殷菩萨不是我爹!”郭威“啊”了一声,显是惊讶无比,只听殷知画又道:“我娘是才是殷菩萨,我和兄长均是随我娘的姓氏!”郭威“哦”了一声,问道:“你爹既然能娶大名鼎鼎地殷菩萨为妻,想必他的武功定是很厉害了,只不过他远在幽州,是以江湖中的名头很少有人知晓!” 这时殷知画将烤好的兔肉取出,背着郭威轻轻咬了一口,待咽下之后,才道:“我爹复姓皇甫!他常说我爷爷武功高强,是中原第一高手,人称皇甫孟尝!”郭威惊道:“你爷爷是皇甫中辉,独秀山庄的庄主!”殷知画“咦”了一声,道:“你知道独秀山庄?”郭威道:“那是当然!”原来他跟随郭韬在山野中学艺,那地方和独秀山庄相距不远。郭威每及练功时,时常不见师父,不禁好生奇怪,心想荒山野岭之间,师父又能去哪?这一日假装练功,见师父又已离去,便悄然跟随,竟一直跟随到独秀山庄,只因他内功不纯,被师父察觉,这才现身。待他问起时,郭韬道:“这里便是昔年叱咤风云的皇甫孟尝的府邸,独秀山庄!”便将昔年的往事讲与郭威。 这时郭威将自己所知之事转述一遍,又道:“我常见师父在独秀山庄的某房间内枯坐半晌!”殷知画道:“那是为何?”郭威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那间屋子陈设淡雅,虽是落满灰尘,却也能看出是间姑娘的闺房!”殷知画心头一震,只听郭威又道:“我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师父他老人家时,那是在中原的一条河边!后来我跟随他老人家学艺,每年都要同他去那河边一次!”殷知画道:“那是为何?” 郭威道:“师父说他要悼念两个人!”殷知画疑道:“是哪两个人?”郭威道:“一个是我未见过面的师祖上官十二郎,另一个是一个姑娘,复姓皇甫,我猜想师父常去的那间闺房,定是那位皇甫姑娘的!”殷知画颤抖道:“你知道那位姑娘叫什么么?”郭威道:“当然知道啦!想必我说出来,你定然也知晓是不是?”殷知画点了点头,郭威道:“只是我一介后生晚辈,无端道出那位皇甫姑娘的名字,未免有些大不敬!”殷知画道:“那是我姑妈,只不过我从没见过她!爹娘都说我姑妈貌若天仙,我的相貌便是仿了她!” 郭威点头道:“你生的这般好看,便是仙女也不如你呢!”殷知画嫣然一笑,随即又长舒口气,道:“你师父定是喜欢我姑妈,只是两人无缘,未能结成伴侣,是以每年都去吊祭。”郭威跟着叹道:“是啊!我几次曾看见师父他老人家偷偷抹眼泪!”殷知画点了点头,这时也将兔肉放在一旁,长叹口气,道:“你师父当真痴情!倘若我一这一生能遇见像你师父这般痴情的男子,夫复何求?” 郭威心头一震,恨不得立时叫出:“我便是那痴情的男子!”但此时若是脱口叫出,只怕殷知画一口回绝,登时咽一口唾液,忍气不发。 这时清风微拂,一阵清爽。两人均是默默不语,过了良久,只觉夜空仿佛忽然明亮了起来。二人均抬头看去,只见西边方向一片红光。殷知画叫道:“不好!”郭威道:“怎么了?”殷知画道:“那里是澹泊寨,你瞧这红光透云,莫非是寨中着火了?我得去瞧瞧,定然是宇文求善放火烧寨了!”说着便已站起,但见郭威一脸关切,一跺脚道:“罢了,罢了!”郭威道:“澹泊寨是你经营多年的心血,你快去瞧瞧!”殷知画道:“我若是去了,将你独个儿留下,万一狼群复回那该如何是好?” 郭威心想也是,但此时见澹泊寨出事,又岂能因自己一人安危耽搁了殷知画,当下朗声道:“你快去,不会管我!”殷知画踌躇不决,只听郭威又道:“殷姑娘,你救我数次,我心中很是感激,眼下你寨中有事,又岂能因为而误了你寨中千万弟兄的性命?”殷知画道:“澹泊寨地势凶险,常人难以攻入,这时山寨着火,定然是宇文求善趁我不在寨中,夜间偷袭山寨!”顿了一顿,又道:“我寨中有弟兄八百人,虽说高手不多,但宇文求善区区五十人,只怕不是敌手!”郭威道:“你的意思是?”殷知画道:“我不回去啦!”说着复又坐下。 郭威心中老大过意不去,但想殷知画若是因为自己,未能救了寨中弟兄,即便是她不怪自己,自己心中也是委实难安。正要开口劝殷知画,忽听得远处黄莺啼叫之声响起。紧跟着声音越来越响,四面八方无数只黄莺鸣叫,殷知画听到黄莺叫声,顿时眉间愁云散去,喜道:“这是寨中弟兄通信的暗语,他们已经退出山寨躲起来了!”郭威黯然点头。其实各山寨均有各山寨的通信暗语,只是外人均不知晓罢了。郭威虽说口技无双,模仿黄莺的声音也是惟妙惟肖,但若是将黄莺的叫声当作暗语,那是说什么也不做不到了。当下说道:“宇文老贼忒也可恨,竟放火烧寨!”殷知画道:“这笔仇我先跟他记下,待得日后,定央我兄长和找他报仇!” 郭威道:“你是说殷未央殷大侠?”殷知画道:“若不是因为宇文求善武功实在太高,我才不会求他帮我报仇!”郭威听她口气之中大有不愿求殷未央之意,不禁问道:“你和你兄长不和?”殷知画道:“没有啊!我兄妹二人情深义重,哪有什么不和?我之所以不想求他,是觉得自己没本事,什么事都得求他!我就是因为不愿求他,不想在他的光环下,才独自出走雁门关外,在此安营扎寨的!” 郭威暗暗钦佩,心想:“想不到她一个姑娘家竟远胜过我!”但见殷知画坐在一块石头上,始终望着西方的夜空,忽然想到那夜自己险些被宇文求善所杀,是她忽然现身,将宇文求善引开,当下问道:“殷姑娘,有一事我一直忘记问你。”不等殷知画说话又道:“那夜你将玉玺夺走,我见宇文求善紧追而去,你是如何逃脱的?” 第232章 高手过招 郭威不问倒也罢了,一问之下,殷知画不禁暗暗生气,心想:“你倒算有些良心,还知道关心我那夜是怎生逃脱的!” 原来在契丹皇城时,殷知画眼见宇文求善欲夺走玉玺,登时杀出,攻其不备,趁乱将玉玺先一步抢到手,不由分说,更不敢半点停留,几个起落,便已跃出十余丈远。但只听得身后风声飒然,知道宇文求善边追边以掌力催逼自己。她亲眼见到宇文求善将郭威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知道自己倘若和他打斗,不出三十招非要死在他剑下不可,是以不敢逗留,只得拼尽全力逃走。但宇文求善轻功实在太高,几次险些追上,幸而宇文求善施展轻功之时内力不纯,是以每发掌击向殷知画时,均被殷知画躲过,或是对掌。但一经对掌,殷知画趁他掌力的力道,顺势向后再飘出几丈,这样一来,二人相距的差别越来越大。 到得后来,宇文求善不敢再发掌攻击,反而提气疾追。好在他对契丹城的地形不熟,眼见殷知画左右腾挪跳跃,却始终追她不上。但宇文求善岂敢轻易将殷知画放走,何况还是才自己眼皮下溜走,那是他极其难忍的。两人从城南一直奔到城北,殷知画早已累得筋疲力尽,知道自己是仗着熟悉地形才能和宇文求善耗这么长时间,但此时她内功消耗实在太大,以致于到后来几次险些被追上。 殷知画本想将宇文求善带往城西,那时澹泊寨的弟兄尽数埋伏在此,定能打宇文求善一个措手不及,但她知道,再奔三里地左右,自己非要被追上不可。正在此时,眼前竟是一堵高墙,却是她钻入一个死胡同,当下双足轻点,跃至墙头,于此同时,急忙摸出暗器朝后射出。只见宇文求善连连躲闪,竟没打中,她不禁暗叫一声惭愧,又是一个起落,便已跃入大街。 忽然间,只听一人喝道:“什么人?”殷知画一怔,只见左首处无数火把,定睛一看,竟是巡夜的官兵。此时宇文求善已离自己不足两丈,殷知画急忙向后一指宇文求善,叫道:“他是偷盗玉玺的郭雀儿,快抓住他!”先前那军官一听“郭雀儿”三个字,不由得一阵凛然,登时拔出兵器,喝道:“弟兄们,抓住大盗郭雀儿!”只听得众官兵纷纷附和,众人便将宇文求善包围住。 殷知画趁乱冲入人群,左晃右闪,片刻已没了踪影。宇文求善不愿在契丹都城多生事端,当下几个起落,便已从众官兵头顶跃过。 方奔出数丈,忽见胡同暗影中走出一人。不由得骇了一惊,登时顿住身形,只见那人影一动不动,只是冷盯着自己。宇文求善号称江湖七大高手之一,平生大小百余站,死在他手上的成名英豪数不胜数,只是眼前那人浑身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气息。只觉敌人杀气凝重,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当下作揖道:“阁下如何称呼?” 只听那人冷道:“拿出来!”宇文求善听那人语气傲慢,不禁心下有气,暗道:“武林中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和我讲话的!”但他不知对方虚实,当下便道:“什么?”那人道:“你装什么糊涂?”宇文求善道:“阁下是认错人了吧?”那人冷笑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阁下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今日一见,竟不敢道出自己姓名?”宇文求善不禁大气,当下心想:“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拦我去路,先结果了他再说!”冷道:“只怕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姓名!”那人道:“是么?”话音未落,忽然间一道剑光闪过,淡淡星光映在剑身上,明亮无比。宇文求善素来发号施令惯了,从未似几日这般受人冷落,眼见对方出手,不及细想,拔剑迎斗。宇文求善的剑法一向以快着称,但见对方的剑法竟势如奔雷,迅捷无伦,不禁暗道:“我倒小觑了他!”瞬时间两人便已拆了五十余招。每一招均是以快打快,竟难分高下。宇文求善越斗越惊,心想:“前来赴天下第一大会的人杨左使早已打探清楚,除了一个姓段的小子及燕留声武功不错,便再无高手。但眼前此人约莫三十余岁左右,剑法轻灵迅捷,实是平生从未见过的高手,他又会是谁呢?”心念及此,只见对方一剑刺向自己肋下,当心吃了一惊,但他一向艺高人胆大,当下并不回剑遮挡,反而一剑刺向对手胸口。 那人见状,心中一凛,原本想一招迫得宇文求善回招抵挡,那时自己埋下的十余招剑法便可连绵而出,岂知自己设下的圈套轻而易举便被宇文求善拆穿。两人当下越斗越快,转眼间又已拆了一百余招。 宇文求善越斗越是钦佩,心想:“此人究竟是谁?怎地剑法竟有如此造诣!”他虽然心中想着别事,但剑招丝毫不敢懈怠,当下“唰唰唰”连刺三剑,每一剑均是刺向对手要害之处。但见对手均是以“拨、挑、卸”将他的三招剑法解开。宇文求善见他化解时毫不费力,以深得高深剑法的造诣。不禁“咦”了一声,又连刺十余剑。 这时众官兵纷纷将他二人围住,眼见已拆了百余招,仍是难解难分,当下已有两人纷纷使出铁索朝宇文求善脚下甩去。宇文求善听得风声飒然,左足一点,已跃至三丈以上,跳上屋顶。那使剑的男子见状,跟着一跃,向上追去。宇文求善道:“来得好!”一剑朝下刺去。只见那男子忽然一个翻身,跟着左手一搭,搭在屋檐上,宇文求善一剑不中,第二剑跟着刺出。那男子左手一按,登时跃到屋顶,将这一剑躲过。 这时众官兵火把照耀之下,宇文求善已瞧见对手容貌。只见他剑眉星目,形相清癯,不禁暗赞一声好男儿。当下跳出圈外,道:“且慢!” 那人一怔,道:“怎么?”宇文求善道:“我从不杀无名之辈,阁下怎生称呼?”那男子冷道:“废话少说!看剑!”话音未落,已连刺十余剑。 宇文求善见他身手迅捷,不由激发起自己的好胜之心。要知道他已二十余年没碰到过似眼前这男子此等高手,正如见猎心喜。当下又挺剑斗在一起。 这时只听殷知画叫道:“大哥,今日一览当世七大高手之中的宇文天王和你交手,实在是荣幸之至,可谓是眼界大开啊!”宇文求善一怔,暗道:“糟糕!吾中了埋伏啦!”心想倘若他兄弟二人联手,自己只怕非要落败不可。原来殷知画以众官兵掩护,躲入角落处,不敢出声。但听得外面刀剑之声,拆了将近百余招,心中暗想:“天下还有什么人能接得住宇文求善百余招的?”不由得将头探出,只见两人已在屋顶斗在一处。而和宇文求善交手之人正是自己的兄长殷未央。她只见兄长及宇文求善二人进退攻拒,旗鼓相当,不禁暗暗佩服,心想:“怪不得他二人并列江湖七大高手,果然胜我百倍!” 忽听得殷未央道:“妹子,你说此人不是郭雀儿,是宇文求善?”殷知画笑吟吟道:“是啊!”忽然叫道:“小心!”原来宇文求善一剑斜出,来得迅急。殷未央一剑拨开,不等宇文求善变招,紧跟着剑法绵绵而出。宇文求善先前听殷未央称呼殷知画为“妹子”不禁暗道:“原来她是个女子!”想到此处,登时心头雪亮,叫道:“你是殷未央?”殷未央道:“正是区区在下!”二人虽是说话,但手上剑法谁也没停。 只听殷知画叫道:“你们两个平日骄傲自满,自诩是天下第一,今日有缘碰到一起,那便分个高下罢!”说着故意打个呵欠,道:“我实在太困啦,失陪啦!”说罢便已几个起落,消失在夜幕之中。 她担心郭威安危,直奔宇文求善所居之处,待来到后,只见杨坚、李渊、严啸天等人均已倒在地上,心想定是郭威所为,又寻了片刻,不见郭威人影,当下只得悻悻回寨。待得次日天亮,她派数十人打探郭威的踪迹,均是下落全无,不禁索然无味,好在撞见秦英林等人,便由秦英林引线,将传国玉玺卖给了李存勖。 这时殷知画将那夜之事简述给郭威听,郭威叹道:“可惜未能亲眼目睹当世两位高手决斗,实在是生平大憾!”殷知画道:“他们自幼练功,如今已习武数十年,你想要练成他们那般,只怕还须十年才行!”郭威道:“师父他老人家常说,男人过了四十,武功及内功才会越来越纯,但你兄长分明才三十余岁,想不到剑法造诣竟如此之高!” 殷知画道:“他的剑法乃是家传,由爹爹亲授,小时候他练剑可没少挨打!”郭威点了点头,不禁思绪回到自己幼时,那时自己练习刀法,每当练错一招,轻则被师父责骂,重则便是拳打脚踢,不由得长舒口气,道:“原来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从挨打过来的!” 第233章 美梦 只听殷知画道:“爹爹说,我们家传剑法叫作独秀剑法,可谓是举世无双,我祖父昔年曾以一柄铁剑打遍天下无敌手!”郭威心想:“天下之大,各门各派的武功各有所长,师父也曾说过,无论哪门哪派的武功,都是生生相克,相互牵制,绝无一家称得上天下第一。她自称独秀剑法天下无双,我看也不尽然!”但他不愿与殷知画辩解,问道:“那你呢?我观你的剑法轻灵迅猛,全由内力所发,与你兄长的剑法大不相同啊!” 殷知画道:“我的武功是我娘教的,自然和我大哥的剑法不同了!”郭威“哦”了一声,殷知画又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娘未认识我爹之前,便已是名震天下的消愁门门主啦!后来遇见我爹,二人常切磋武功,但她每次都败给爹爹,是以很是不服,这才各自亲授我和大哥,看看他们谁教出来的徒弟武功高!”郭威笑道:“这样说来,令堂的剑法仍是不如令尊是不是?”殷知画道:“那可未必!我大哥比我大上十几岁,他苦练剑法时,我还未出世哩!”郭威点了点头,心想:“那也未必!师父常说一个人的武功好坏和他练功早晚关系并不是很大,有的人是天赋异禀,生下来便是练武的材料,而有的人即便再勤奋练功,只怕也不及人家一二!”但他不敢说,只是点头称是。 殷知画望向夜空,见西方火光已逝,料想寨中的火已被扑灭,这才稍有些心安,当下靠在一棵树下歇息。郭威也有些困乏,缓缓躺在地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乱如麻,一会儿想想柴莹及义父是否逃脱,一会儿又想到今后如何入皇宫内盗出玉玺,一会儿忽然想到凌雪,想起之前受伤均是她照料自己,眼下也不知她在何处。忽听得殷知画道:“郭雀儿,你喜不喜欢我?”郭威只觉心扑通扑通跳了几下,暗想:“她身为一寨之主,平日常和一群大老爷们打交道,性子竟如此豪爽!”当下不知该如何作答,但若是问他究竟喜不喜欢殷知画,他心内深处当然是喜欢的。过了良久,才道:“喜欢!”殷知画嫣然一笑,郭威只觉:“她笑起来竟这般好看!”只听殷知画道:“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咱们两人从此便不要分开了,待你伤势大好,你陪我同回幽州,见我父母怎样?”郭威道:“可是莹莹她……”殷知画道:“她怎么?你担心她对不对?你放心好了,澹泊寨几千名弟兄一定会替她报仇的!”郭威道:“多……多谢!”殷知画嗔道:“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便是……便是……”说着脸色一红,接着道:“你再不要这般客气的和我说话啦!”郭威心中一暖,只见佳人妩媚,登时将她搂在怀中,柔声道:“好,从今往后再不会和你客气啦!”将鼻子凑在殷知画的秀发上,正欲闻她发上的幽香。 正在此时,郭威忽听得殷知画叫道:“喂!”郭威一怔,不由得睁开眼,只见殷知画睁大眼睛瞧着自己,郭威脸色一红,暗道惭愧。原来先前竟是自己做了一个梦,心中暗骂自己该死该死。只见殷知画瞧着自己一脸迷茫,郭威讪讪一笑,道:“你醒啦?”殷知画点头道:“我早已醒啦!不过见你睡得正酣,不忍叫醒你。谁知过了一会儿你嘟嘟囔囔的说了一通,我这才将你叫醒!”郭威心中咯噔一下,脸色大红,问道:“是么?我说什么了?”殷知画道:“你嘟嘟囔囔含含糊糊的,我哪里听清楚啦!”郭威长舒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殷知画道:“好什么?”郭威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叫道:“好香啊!你烤肉的功夫越来越有长进啦!”殷知画道:“你别岔开话,你方才说什么好来着?” 郭威道:“没什么啊,想必是你听错了!”殷知画盯着郭威良久,见郭威脸色渐红,笑道:“啊!我知道啦,你方才定是做了一个美梦是不是?谁曾想被我吵醒啦,是不是?” 郭威只得点头称是,殷知画道:“你做什么美梦啦?快告诉我!”郭威摇头道:“没什么!”殷知画道:“你不说也罢,不过……”顿了一顿,又道:“大名鼎鼎的盗圣能做什么美梦呢?定然不是金银财宝!你号称盗圣,这些身外之物一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不是?那又能是什么呢?”说着又煞有其事的苦苦思索起来。郭威道:“你别猜啦,你便是猜一辈子,只怕也猜不出的!”殷知画道:“想必你做这个梦,现实中绝无可能成真是不是?”郭威轻声道:“是啊。”殷知画笑道:“你说出来,我听听你做了什么不可成真的梦?说不定我倒可以帮你变成真的呢!”郭威心道:“你当然能帮我将梦变成真的了!”随即摇头道:“不好说,不好说!”殷知画道:“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消愁门一向是为顾客消除烦愁的。” 郭威见她一直追问,心想:“我须说一个天底下任谁也不能办得到的事情,好先哄过她才行!”当下便道:“其实说出来也是索然无味,我梦见自己长了一双翅膀,在天上飞,自由自在,好不潇洒!” 殷知画道:“那可对不住啦,消愁门可帮你不到!”郭威见她当真,接着她的话道:“你做过这样的梦吗?”殷知画道:“我小时候常常做这样的梦,长大以后就没再做过了!”此时天空中正好一只苍鹰盘旋,郭威一指道:“你瞧!那只老鹰飞得那么高,谁也捉他不到!”殷知画顺着他手指看去,道:“契丹人最擅长打猎,即便是老鹰,也能搭弓射下来!”郭威道:“倘若我是那只老鹰,他们便射我不到。”殷知画笑道:“是啊!你眼下不过是只雀儿,别人都不能将你射下来,等你变成老鹰,那更是难以上青天啦!”郭威微微一笑,道:“肉可以吃了么?”殷知画当下将烤熟的肉递给他,道:“快吃罢,待你吃饱肚子,咱们就该分手啦!” 郭威怔道:“你要去哪?”殷知画道:“昨夜寨中失火,也不知众弟兄的安危,我身为山寨之主,岂能不顾他们死活?”郭威道:“好,我同你去!” 殷知画听郭威要同自己一块儿,不由得心中大喜,但仍装作无所事事,道:“你伤势未痊愈,和我一块儿同返,万一宇文求善未去,那时我可顾你不上啦!”郭威道:“你怕我拖累你?”殷知画忙道:“没有!”过了一会儿,又道:“你义父如今下落不明,你和我一同回去,也可打探到他的下落。”郭威道:“我意如此!” 待郭威吃饱,两人将火扑灭,这才向澹泊寨的方向赶去。只不过郭威肋骨方接,是以行动缓慢,殷知画倒也不嫌他慢,两人只当游山玩水,信步而行。 第234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 殷知画每走到一处,便向郭威详述一番。郭威只见高山险峻,大势峥嵘,顶摩霄汉。抬头望去,只见漫山藤萝,此时日映晴林,迭迭千万条红雾盘绕弥漫,说不尽壮观景色。郭威嗟吁一声,殷知画道:“五岳归来不看山。恒山自古以来便有‘北岳’之称,相比南国之山,如何?” 郭威道:“只怪在下斗字不识,见此美景,却只能对此奇观感叹,不能吟诗称赞,实在是惭愧!”殷知画掩嘴笑道:“吟诗称赞那是文人骚客做的事情,你一代英豪,倘若舞文弄墨,岂不是大材小用啦?”郭威惭愧道:“你快别取笑我啦!”殷知画笑道:“我哪里取笑你啦,句句是肺腑之言!”郭威听她说得真诚,这才安心,当下长叹一声,道:“可惜!”殷知画道:“可惜没有酒是不是?”郭威笑道:“知我者莫过于殷姑娘也!”跟着又道:“无酒只是其一!其二嘛,便是你今日未曾带琵琶,是以没有耳福轻你高歌一曲啦!” 殷知画想起数月前在契丹皇城,那夜曾邀他饮酒,并抚琴高歌,当下又道:“我极少抚琴高歌,那夜不过是雅兴之至,唱得不好,你千万别取笑我!”郭威道:“你唱得很好听!”殷知画道:“真的?”郭威重重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殷知画微微一笑,当下轻一下嗓,又道:“那我再唱一首给你听,你品鉴品鉴如何?”郭威拍手叫道:“那再好不过啦!”这一下拍得极重,不禁又低声“哎哟”一声,显是扯动了胸前的肋骨。 殷知画关切的望了他一眼,只见郭威正瞧着自己,登时脸色一红,故意咳嗽一声,道:“我唱一首《醉花阴》,倘若唱得不好,你可别笑话我!”郭威道:“那是自然!”殷知画登时一顿身形,望着摩云高峰,唱道:“冷月渐消初阳入,滴滴清朝露。凝眸春去处,红相绿映,多情使人顾。爱恨情仇诗词赋,淡淡江湖路。刀剑人销魂,漫漫尘路,何人与君顾?”这一首词是她即兴而发,虽说文采不斐,却字字倾其爱慕之意。但郭威毕竟是大老粗,殷知画一番苦心,也只做对牛弹琴。 郭威待她唱罢,脱口赞道:“好词好曲!”殷知画嫣然一笑,道:“唱得不好,见笑啦!”郭威道:“你分明唱得很好,何必自谦?”殷知画道:“那你可懂这词中之意吗?”郭威脸色一红,挠了挠头,道:“这可难倒我啦!不过我最喜欢那一句‘爱恨情仇诗词赋,淡淡江湖路。’” 殷知画“哦”了一声,显是心中已大有不悦,郭威忙道:“这首词我记下啦,待我明白其中之意,便来寻你,好不好?”殷知画心头一震,脸色登时红晕一片,只听她口气轻嗔,道:“你既然已经明白,又何必装作不知?”郭威忙道:“可是我真不明白!”殷知画见他一脸焦急,不似作伪,当下轻舒口气,过了良久才道:“好罢!待你日后明白词中之意,再来寻我吧!” 第235章 临阵练刀 殷知画淡淡一笑,转身缓行。但她脸上忽现悲伤之色,郭威哪里看得到? 这一路爬山涉水,殷知画再没指点山水风景讲与他听。郭威只觉气氛尴尬,原本就是话痨的他,时不时东扯几句,西拉几句,却只见殷知画“嗯嗯”应声,却不回话,不由得索然无味,一吐舌头,登时话也少了,只是心中苦索:“却不知因哪句话又得罪了她?”不禁暗自感慨女人心真难猜。 殷知画每行不久,便坐在石上歇息,这样一来,郭威受伤之余,也可多做调整。两人歇了将近一盏茶时分起身又行,待转过山坳,忽听得有人叫道:“是郭雀儿!”郭威一怔,只见脚下山涧的一片草地上站着十余人,正是白虎帮弟子。 只听其中一人叫道:“钻地鬼,快去禀告黄左使,就说咱们找着郭雀儿啦!”一人应了一声,转身便走。其余众人抽出兵刃,纷纷奔郭威赶来。 此时他们在山涧下,一时半会儿未能赶来,郭威将脚边几块石头踢落,白虎帮众人叫道:“大伙儿小心啦!”只见其中一人纵身起落,腾挪跳跃,显是武功不弱,只见他片刻间便已到得跟前,郭威见状,急忙一脚踢出,朝他头顶踢落。那人身形一晃,便已躲开,一只脚踩在山坡的树枝上,随着树枝一晃,又已冲上。 殷知画纵身起落,一刀劈下,力道甚急。那人急忙挥刀招架,只听得“当”的一身,殷知画向后退了一步,只震得手臂发麻,险些将刀丢在地上,不由得大吃一惊,暗道:“想不到白虎帮的小喽啰中,竟也藏着高手!”当下精神一抖,一刀又已横劈而出。 这使刀的男子本出自名门之后,刀法自成一路,虽是投靠在白虎帮门下,但他天生性子傲慢,不屑和常人交流,更看不惯平日阿谀奉承香主、堂主的弟兄,是以虽说武功高强,但在白虎帮中向来不曾受到重用。他始终觉得,只要自己武功高强,为帮派立下汗马功劳,终有一日可受到帮主、堂主的青睐。但世事始终难能如人所愿,他入白虎帮十余年,眼见身旁的弟兄均已升迁,只有他自己纹丝不动,不禁渐渐惫懒起来。这时眼见郭雀儿及殷知画便在跟前,心中大喜,正是自己立功的良机,当下将自己平生所学的断水刀法尽数使出。 断水刀法向来以快、狠着称,这时他求功心切,一套刀法使将出来,更是连绵不绝,刀刀直逼殷知画要害。 殷知画自幼苦练剑法,于刀法丝毫不通,自她的剑被宇文求善削断之后,只得以郭威的大刀做兵刃。但刀、剑本就不同,她以刀作剑,施展起来不禁缚手缚脚,威力大减,几次险些被那使刀男子砍中。郭威在旁直跺脚道:“刀便是刀,你别当作剑使?”殷知画挡住一刀,道:“我哪里懂刀法?”郭威道:“这是鬼刀门的断水刀法,想要破他丝毫不难!” 殷知画后退一步,将一刀躲开,那使刀男子朝郭威瞧了一眼,暗想:“郭雀儿果然名不虚传,竟猜出我师出何门!”这般一顿,殷知画猱身而上,一刀朝他头顶劈落,那使刀男子急忙招架,便在此时,殷知画左手化掌已然拍出。那使刀男子纵身一跃,退到崖边,见殷知画并未趁势而上,当下朝山涧瞧了一眼,只见其余同伴正在山坡上攀爬,但其中数人均被郭威踢下的石头砸中,正破口大骂。 那使刀男子朝郭威道:“郭雀儿,久闻你刀法自成一家,在下不才,倒想请教请教!” 殷知画呸了一声,骂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我来会你!”话音甫落,一刀便已劈落。郭威见状不由得暗暗摇头。原来她见殷知画所使的刀法杂乱无章倒也罢了,且只会劈砍,再无别的招数,眼见使刀男子刀法狠辣,料想殷知画非其敌手,但此时他肋骨方接,不能使力,又见山坡下十余人正攀岩而上,只得边踢落石头,边大叫:“刀有八法,叫‘扫、劈、拨、削、掠、奈、斩、突。’你切记单刀看手!”当下又将刀的八种使法讲述一番。那使刀男子素来高傲,登时冷笑一声,道:“临阵再磨枪,岂不是迟了?我便是让你学全了,又能怎样?”当下将刀一撤,跃出三丈远,道:“殷大当家的,我让你先学!” 若是换作平时,殷知画早已大怒,自己岂能容人如此小觑,但今日并非往日,她一死了之倒也不怕,却累了郭威性命不可。笑道:“好啊,只怕你让我一会儿,你非要败在我手中不可!” 那使刀男子仰天大笑几声,道:“郭雀儿的刀法我是见识过的,在下若无把握,岂会孤身犯险?”原来郭威数月前在恶虎山庄与众人交战时,黄天霸曾败在他手上,那使刀男子便在一旁观战。他自恃武功远胜黄天霸,又见郭威刀法虽快,却破绽百出,只是苦于无良机展露头角。 郭威道:“既然如此,烦请阁下稍后片刻,容我指点殷大当家的一招两势。”那使刀男子道:“你不会想趁机他逃走吧?”殷知画气道:“呸!我好歹是山寨之主,这位郭君更是名满天下,我二人又岂是蝇头小人?” 郭威瞧了一眼山坡下的众人,又道:“他们上来之后,定不会容我二人练刀!”那使刀男子道:“你放心,便是死也让你死得心甘所愿!” 郭威道:“好!”当下朝殷知画道:“断水刀法叱咤江南,向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使刀男子听郭威称赞自己刀法,登时脸露得意之情。只听郭威又续道:“但想要破他刀法并不难!”那使刀男子轻声哼了一声,只听郭威又道:“他刀法虽快,但破绽太多,你只须看清他刀法破绽,趁机出手便可!” 殷知画低声道:“他刀法中破绽在哪?你快告诉我!” 郭威朗声道:“先前我见他使出一招‘金燕横空’,左手向后微斜,那说明他破绽之处便在左肋之下,待他再使这一刀时,你便攻他肋下。”殷知画低声道:“你不是教我刀法吗?快说用哪一招攻他?”郭威又朗声道:“殷大当家不必这般小声,咱们尽管大声说话便是!”说着瞧向那使刀男子,却见那使刀男子双手抱胸,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殷知画轻声咳嗽一下,示意郭威小声将那使刀男子的破绽告与自己。郭威仍旧和往常一般,道:“方才他攻出十七招,每一招均有破绽,我便是一一告诉你,只怕你临阵时,稍一紧张,便忘的一干二净。”殷知画点头道:“是了,那你便在一旁指点,待他破绽露出时,你只须出言提醒便好!” 那使刀男子耳听得郭威方才叫出自己刀法中的一个破绽,本想听他将自己刀法品评一番,谁知殷知画却不让郭威说破,一时间不由得心下骇然。 郭威笑道:“呆会儿底下的人爬将上来,我哪里还能顾得上你?倒不如说与你听,你用心记下便可!”殷知画道:“不可!倘若他听了去,定会留神!”郭威道:“你放心,破绽便是破绽,任凭他怎么留神,仍旧无济于事!”当下将三十六路断水刀法讲述一番,并双手比划,将每一招如何使出,破绽又在何处,均告知殷知画。 那使刀男子起先听到郭威讲解断水刀法,不由得心中一凛,暗想:“我门中的刀法,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待听到郭威说到刀法中的破绽时,神色大不为然,心想:“这哪里又是破绽了?倘若这一招使出,我胸口空门大开,他若是趁虚而入,我只须将刀一竖,便可使出一招‘抽刀式’,那时定可将他劈成两半!”想到此处,不由得暗中冷笑,料想郭威也是名不副实。 郭威讲完问道:“怎样,记住了吗?”殷知画道:“记倒是记下啦!只是你讲的均是以刀法破之,只是我丝毫不懂刀法,如何破他呢?” 这时山下早有两人爬上,见那使刀男子一动不动,问道:“洪大哥,你愣着干么?怎地不将他二人抓起来!”只听那使刀男子道:“慌什么?我洪刀全岂是趁人之危等鼠辈?”那男子道:“这当会儿了,你还顾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倘若你不上,我可要上啦!”洪刀全道:“胡兄弟,只怕你不是他们敌手!” 那姓胡的男子大喝一声,不由分说,一柄长枪直向郭威刺去。殷知画伸手一探,已将他长枪抓住,跟着用力一推,道:“就凭你?”这一下力道极大,那姓胡的男子连人带枪滚下山坡,惨呼之声不绝入耳。 洪刀全竟看也不看一眼,反而赞道:“好一招擒拿手!”他虽然性子傲慢,但见殷知画这一手擒拿功夫练得极为熟练,心中不禁佩服,暗想:“他在关外号令群雄,手上还是有些功夫的!” 殷知画道:“你用不着夸我,反正你刀法很好,我擒拿手的功夫在妙,也难以将你手中的兵刃夺过!”洪刀全道:“常言道骄兵必败,殷大当家的胜而不骄,在下佩服!”忽见一顿,话锋一转,道:“既然在下刀法中的破绽你已尽知,那就请出手罢!”说着作一个请势。 殷知画道:“慌什么?你方才不是说等我学会刀法后再和你打过吗?”洪刀全道:“两位左右是死,又何必故意拖延?”其实他是怕殷知画刀法学会之后,自己非其敌手,要知道他先前见殷知画露一手擒拿手的功夫,已然自愧不如,料想她聪慧无比,只怕他片刻之后,便可学会刀法。 郭威道:“刀法学不学又怎样?你这就和他比试比试!”殷知画道:“什么?” 郭威道:“刀和剑虽说不同,却均是杀人利器,不免有大同小异之处,你又何必惧他!”殷知画道:“剑乃轻灵之物,而刀却刚猛无比,你让我以刀作剑,我哪里用得惯?”郭威笑道:“不用怕,你便是拿一根木棍,也能打败他!”殷知画一拍额头,叫道:“是啊!我且削根木棍斗他!”当下朝洪刀全道:“打败你哪里用什么兵器,我只须一根木棍便行!”洪刀全大怒道:“你看我不起是不是?”他素来自负,最恨别人瞧他不起,这时听得殷知画果真要去削木棍,简直是受到奇耻大辱,当下右臂一挥,已连砍两刀。 殷知画见状,急忙向后退了一步,眼睛盯着他的手,只要他招数一变,脑中立时便已想到他这一招的破绽。但洪刀全刀法实在太快,只见他刷刷两刀,又已砍来,殷知画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郭威叫道:“刀法讲究的是行云流水,任意所至,你心中想到什么招数便使出什么招数来,不用惧怕他!”这一言犹如醍醐灌顶,殷知画登时醒悟,暗道:“是啊!”当下使出一招“来而不往”的剑法,向前疾刺。洪刀全将来势挡住,跟着又砍出一刀,口中叫道:“刀便是刀,剑便是剑,又岂能混为一谈?郭雀儿方才说你将刀当作剑使,全然行不通,这会儿又让你将刀当剑来使,你却又当真啦,看来你们两个均是徒有虚名之辈。”他打斗之际,仍能开口说话,显然内力浑厚。 殷知画一愣,只听郭威叫道:“我先前故意那样说,便是想瞧清他刀法中的破绽,又将他骗过,好趁机将破绽告诉你,你千万别乱想……”忽然又叫道:“快攻他肋下膻中穴!”话音未落,殷知画已一刀刺出。洪刀全本留神听郭威说话,忽听得他叫出自己破绽,不禁大为吃惊,急忙回刀遮挡,只听郭威叫道:“左肩!”殷知画手腕忽然一转,转一个圈,忽然向下劈落,劈向洪刀全左肩。但在此时,她空门也已大开。 洪刀全见状,登时便想一刀斜砍,这样一来他定可将殷知画砍死刀下,只是自己这一条臂膀只怕也要被殷知画斩落,当下只得向后退了一步。 郭威叫道:“礼尚往来!”这正是殷知画剑法中的一招,殷知画趁势刀锋一掠,顺势横砍。郭威又叫道:“兵戎相见!”殷知画跟着又已使出这招,但听得郭威口中连着叫出:“金戈铁马、横渡乌江、过河断桥……”他叫得快,殷知画使得更快,片刻间已连攻十余招。洪刀全挥刀遮挡,眼见刀光闪耀,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暗道:“倘若今日败在一个不懂刀法的年轻后辈手中,我岂不是在帮中再无立足之处?”想到此处,大喝一声,登时将一柄刀使得越来越快,再不顾自己生死安危。忽然间只觉左臂被刀刃划过,好在他挥刀疾砍时,殷知画不敢将这一刀使老,是以只是划破皮肉,伤口并不深。 殷知画本处在上风,忽见洪刀全如同发了疯一般,心中一凛,连连向后退去。她不退还好,一退之下,洪刀全便又占在上风,只见他刀法越使越快,将殷知画全身笼罩在自己的刀锋之下。 第236章 烧寨大仇 正在此时,洪刀全刀法虽然凌厉猛进,但破绽百出,郭威叫道:“咽喉、左肋、胸口!”他连叫破三个地方,殷知画趁此机会急忙出手,一招砍向咽喉,洪刀全就此回刀,殷知画不等兵刃相撞,向下一沉,刀尖从他咽喉直向胸口划去,洪刀全大惊之下,退后一步,就在此时,殷知画又抢上一步,一刀斜刺,撩他左肋。 洪刀全急忙挺刀招架,只听郭威叫道:“再攻一遍!”殷知画知道他所指自然是指将方才自己出招的招数再使一遍。当下将刀一横,又已砍出。洪刀全大惊,急忙边退边挡。但无论他如何变招,殷知画始终就使出这三招,只见她出手如电,刀法迅捷无伦,只迫得洪刀全一柄大刀连连招架,始终没有还手的余地。 两人又拆了三十余招,洪刀全越斗越是心惊,眼见对方丝毫不懂刀法,只有这三招。只是这三招说来实在太过普通,但对于自己来说,仿佛便是克星一般,只迫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这样一来,他三十六路断水刀法竟不能使出,只逼得他缚手缚脚,又拆了五招,不由得心浮气躁,斗到后来,再也忍不住心中窝火之气,当下大喝一声道:“他娘的,老子不活了!”当下再不顾殷知画的刀法是否直逼自己要害,一柄大刀乎乎的使出。 两人交战,最忌讳的便是心浮气躁。此时洪刀全被殷知画三招似刀法非刀法的招数迫得难以还手,他如何不气?这样一来,他刀法已乱,浑身上下均是破绽,殷知画大喜,只见她手腕到处,叫一声:“着!”洪刀全胳膊、大腿、肩膀均被她砍中,好在她只求心存善念,不忍将他一刀杀了,若非如此,洪刀全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 郭威见洪刀全此时脚步凌乱,刀法散乱不成气候,当下叫道:“洪兄弟,你输啦,这就请罢手吧!”殷知画登时将刀一撤,退出圈外,道:“你输啦!” 洪刀全一怔,呆了半晌,手中的长刀不禁也丢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郭威道:“怎么不可能?”洪刀全看了一眼殷知画,道:“你当真不懂得刀法?”殷知画道:“怎么?”洪刀全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殷知画哼了一声,道:“倘若我手中的是一把剑,你此时只怕早已是个死人了!”洪刀全大叫一声,脚尖将刀一挑,又握在手中,叫道:“不可能,不可能!”话音甫落,又已一刀劈出朝殷知画砍去。殷知画见他这一刀虽快,却周身露出不少破绽,当下也不挺刀,反而待他一刀劈来,身形微侧,忽然左手疾探,只见她出手如电,在洪刀全身上连点两下,洪刀全身子一软,便已倒在地上。原来她这两下正好点中洪刀全的“膻中”、“巨阙”两穴。 郭威不由得摇头叹息,道:“可惜可惜!”但凡被点中“膻中穴”之人,非要昏迷不可,但洪刀全竟神志清醒,只是苦于不能动弹,听到郭威连道可惜,气道:“可惜什么?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洪某败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正在此时,已从山坡下冲上来十余人,显然是他们唯恐一个个上去,又斗不过郭雀儿,是以十人一齐攀爬,待将近顶时,几人等了等下面的人,这才一块儿冲出,想以多欺少,将郭威及殷知画捉住,好向宇文求善邀功。 殷知画见状,道:“来得好!”只见她身形晃动,不大会儿已将十余人的穴道封住。 洪刀全见她身法之快,自己尚且不如,不由暗想:“今日能败在这等高手手中,那也是我洪刀全的命数使然!”只听郭威道:“不要杀他们!”只见殷知画正要挥刀将这十余人杀了。洪刀全道:“要杀便杀,我们白虎帮又何惧生死?”郭威伸指赞道:“好汉子!”又道:“你刀法很好,只不过太拘泥规矩,是以太过死板!”洪刀全素来傲慢,自幼除了父母、师父以外,最厌烦别人以师长的口吻和自己说话,这时听郭威言语中有教导之意,心下不以为然,暗道:“断水刀向来刚猛有余,你又懂什么?”但转念一想,郭威及殷知画比自己还要小上十几岁,两人又均是少年成名,定然有一定的道理,当下沉住气道:“那依盗圣之见,这断水刀法该当如何使出?” 郭威道:“殷大当家初次以刀对敌,于刀之一道一窍不通,阁下却眼高过顶,丝毫不将其放在眼中,这是临阵对敌时最为忌讳的轻敌。这是阁下败的其一!”洪刀全道:“不错,在下的确小觑了他!其二呢?”郭威又道:“其二便是:断水刀法虽说刚猛,但却破绽百出。不知阁下是否听过:唯有防守才无破绽!”洪刀全道:“防守是无破绽,但打败敌人最好的方法还是进攻!”郭威拍手道:“正是!你一味进攻,却忘了防守,是以你刀法虽说不错,但为求克敌,竟丝毫不顾自己露出的破绽。”洪刀全道:“常言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在一旁观战,是以瞧见了我刀法中的破绽,自然可出言指点,倘若是你和我对敌,只怕你也难以瞧清我刀法中的破绽!”郭威摇了摇头,道:“三十六路断水刀,其中不乏攻招,但守招却也不少?” 洪刀全“哦”了一声,道:“是么?”原来他学艺时,师父只教导他这三十六路刀法尽是攻敌不得不防的招数,又兼之刀法迅猛快捷,是以极少被人攻得缚手缚脚。郭威道:“其中‘抽刀式’、‘斩将式’、‘破敌式’、‘剪路式’均是硬攻的招数,而‘小桥流水’、‘水中望月’、‘一江春水’等招数均是攻中带守的招数,是不是?”洪刀全将郭威所说的招数一一刻在脑中回想,果不其然,当下又道:“那又怎样?” 郭威道:“那你为何不使一招‘抽刀式’再使一招‘小桥流水’?接着再使一招‘斩将式’,再接着使出‘水中望月’呢?”洪刀全愣了一愣,道:“这丝毫不按刀法之序,又哪里行得通?”话音方落,他又在脑海中将郭威所说的招数依言试了一番,却发现第一招使出,再换守的招数,却无论如何连不到一起。又摇头道:“行不通,行不通!” 郭威微微一笑,道:“我试一遍给你看!”当下将他的刀捡起,朝殷知画道:“殷姑娘,咱们比划比划!只是我身受重伤,不能动力,咱们只须慢慢使出,教这位洪先生瞧瞧!”洪刀全惊道:“殷姑娘?”不由得瞪大双眼看着殷知画道:“她……她不是男子?”郭威一笑,道:“这位殷大当家是女扮男装,阁下竟未看出来吗?”洪刀全脸色一红,神色大窘,暗想:“今日却败在一个女子手中,他日传将出去,焉有出头之日?” 殷知画道:“怎么?难道女子便不能当山大王吗?”郭威笑道:“当然能!在下这就拜见大王!”殷知画掩嘴笑道:“少贫嘴!看招!”话音未落,一刀斩出,正是郭威所指点的招数,直取郭威咽喉。只不过这一招她使得极为缓慢,只怕伤着郭威。郭威连忙使一招“小桥流水”将这一招挡住。不等殷知画第二招到,已然攻出一招“斩将式”,道:“破绽在胸口!”殷知画依言刺向他胸口,郭威又使出一招“水中望月”,不等使老,又已变为“破敌式”,跟着第二招,第三招接踵而至,口中叫道:“破绽在左肋、咽喉!”殷知画依言反击,郭威不等招数变老,又使出‘一江春水’遮挡。两人拆了缓缓出手,动作极其缓慢,洪刀全瞧得一清二楚,但见二人拆了将近三十余招,郭威仍旧是从容淡然,不落下风,而殷知画却缚手缚脚,只能从缝隙中出手。 郭威将刀一收,道:“怎样?你可瞧清楚了?”洪刀全道:“是!”郭威道:“刀之一道讲究是不拘一格,行云流水。倘若你只按照刀法变化而变化,只能说你不过是个勤奋的江湖卖艺人,不能悟透武功一道!”洪刀全气道:“阁下好大的口气!”郭威道:“江湖中的卖艺人难道不是事先套好招,引人瞧热闹吗?即便两人打得再花哨,却是谁也打不过谁,不懂武功的人,看得精彩无比,心中还会想他这一招使得不错,另一人这一招守得也很好。其实说白了,还不是死守教条?在下言语粗鲁,将阁下与江湖卖艺人混为一谈,还请阁下勿怪!” 洪刀全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他心中虽是承认郭威所言,但真将自己比作江湖卖艺人,他如何能不怒? 郭威微微一笑,不再理会他,反而朝殷知画道:“咱们走!”洪刀全喝道:“慢着!”殷、郭二人齐转身道:“怎么?”洪刀全道:“如今澹泊寨早已化作一片灰烬,山野中尽是我白虎帮的弟兄,你们要去哪里?”殷知画道:“是宇文求善放火烧的澹泊寨?”洪刀全道:“不错!眼下你澹泊寨的弟兄早已逃之夭夭,剩下一个空寨又有何用?”殷知画气得跺脚道:“澹泊寨数千人,难道不敌你区区五六十人?”洪刀全道:“他们只道你已被鄙帮宇文帮主所杀,是以士气大衰,常言道:蛇无头不行。这道理难道你也不懂么?” 殷知画怔了半晌,咬牙道:“宇文求善竟放火烧我山寨,这笔账我且给他记下!”洪刀全仰天笑道:“就凭你们两个想要找帮主算账,嘿嘿……那是休想!” 殷知画道:“那咱们便走着瞧!” 第237章 宅心仁厚 洪刀全道:“你二人一个伤一个兵器被斩断,均是鄙帮宇文帮主手下败将,又何谈算账?简直是可笑至极!”殷知画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反而朝郭威道:“这些人放火烧我山寨,你说怎么处置?”郭威道:“他们也是奉命行事,我看就饶了他们罢!”殷知画哼一声,道:“你倒是好心!”虽是如此说,但仍旧不愿拂郭威的颜面,朝着白虎帮众人道:“郭大侠宅心仁厚,不和你们计较,今日暂且饶你们一命,倘若日后还是这般为虎作伥,撞在我手中,哼!”说着重重的“哼”了一声,意思是说,那次再敢冒犯她二人,定当全都杀了。 洪刀全道:“我等技不如人,你要杀便杀,用不着你可怜!”其余众人纷纷不作声,更有一人道:“洪大哥,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少说两句便是。”洪刀全喝道:“一群贪生怕死之辈,丢咱们白虎帮的脸!”众人见他大怒,均是不敢言语。殷知画冷笑一声,道:“很好,很好!你想死是不是?我偏偏不让你死,我要将你的手筋脚筋尽数挑断,再刺瞎你的双眼,割了你的舌头,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大步迈出,将大刀一横,以抵向洪刀全手腕处。众人见她手腕一转,便已抵住洪刀全的手腕,知道她只须轻轻向前一递,他手脉非要被挑断不可。 洪刀全道:“趁人之危,这般折磨人,算什么好汉?”殷知画道:“我本是女子,又哪里是好汉了?”郭威道:“殷姑娘,这人倒是条硬汉,和我很对脾气,还请你念在我的面上,饶他一次罢了。”殷知画道:“哎呦,你瞧瞧人家洪大侠自个儿的性命都不在乎,你又为何这般在乎?这样罢!”说着转头瞧向洪刀全,道:“你只要说一句‘郭大侠宅心仁厚,在下很是佩服!’我便饶了你,成不成?”洪刀全气得咬牙道:“我的性命我自然在乎,但想要趁人危急强人所难,恕在下难以从命!”殷知画啧啧摇头,道:“这就算强人所难么?那是你忒也小瞧了我的手段!”只见她双目冷光射向洪刀全,只盯得他浑身发冷,只听殷知画又道:“你可知我一个女孩儿家,是如何号令关外数千的大男人的?”洪刀全心下一凛,殷知画又道:“非但是威逼利诱,倘若有不服从我管教的,我非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所有的亲人死在他面前不可!” 这一番话别说洪刀全凛然大惊,便是郭威听了亦是打个冷战,料想她此言定然不虚。 洪刀全不禁打一个寒颤,若非他穴道被点,只怕这个寒颤也要被殷知画察觉不可。这时他已有些疑惧,不由得瞧向郭威,只盼他当真是济世救民的大侠,能坚持己见,为自己求情。 郭威叹一口气,道:“殷姑娘,这位洪先生也不失为一个真君子,倘若先前他趁咱们危难之际出手,丝毫不给我破解刀法的机会,咱们二人只怕也早已死在他刀下啦!即便他放火烧你山寨,那也是宇文求善吩咐,他也是身不由己!” 殷知画道:“若非先前他行君子之风,我岂会和他这般废话,留他性命至此?纵然不杀他,也要废他武功不可!”洪刀全暗想:“待我穴道一解,非要报今日受辱之仇不可!”但此时受缚于人,焉敢说半句废话?殷知画道:“罢了,罢了!我堂堂关外盗魁,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常言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郭兄替他求情,我便饶他一次!”转头看向洪刀全道:“我猜你心中定然不服是不是?等你穴道解开后,定然会寻我报仇是不是?我随时奉陪!不过眼下看你们有没有那么好的命啦!”说罢朝郭威道:“咱们走罢!他们的穴道十二个时辰后自会解开,自是这十二个时辰内山中有没有狼,只能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该死啦!” 郭威点了点头,道:“纵是老天爷不开眼,那也是他们命中有此一灾罢了!”说着朝洪刀全拱手道:“洪先生,你刀法很好,若非在下受伤,定然会和你切磋讨教几招。常言道:山不转水转。倘若他日江湖再见,定当和你大战一场!告辞啦!” 洪刀全道:“好,那咱们便约定啦!”郭威点了点头,这才随殷知画离去。 两人又行了五六里山路,只见前方浓烟不散,殷知画心头一紧,咬牙切齿,暗道:“好一个宇文求善,竟放火烧我山寨,此仇若是不报,我殷知画誓不为人!” 当下脚步加快,朝着浓烟处奔去。郭威受伤虽重,但担心她不慎落入宇文求善的陷阱,当下咬牙忍痛,紧紧跟随。正行间忽听得一人叫道:“许掌柜,倘若你再不出来,大伙儿可要放火啦!”郭威心头一震,暗道:“是义父!”当下心中欢喜,暗想:“看来义父和莹莹他们安然无恙。”殷知画听见说话之声,朝郭威瞧了一眼,见郭威也瞧着自己,两人当下同时点头,齐道:“去瞧瞧!”忽听得许掌柜笑道:“你们放得火还小么?可没将老子烧死!” 只听一人叫道:“许掌柜,咱们从悬崖下找见了你义子郭雀儿,只不过他眼下昏迷不醒,大有性命之忧,倘若你念及父子之情,快请出来一见!”忽听得柴莹尖叫一声:“小雀儿他怎样啦?受伤很重么?”言语之中大有关切之意。郭威听柴莹对自己竟如此关心,不禁心头一暖,暗道:“莹莹还是担心我的!”忽见殷知画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不由得脸色一红,只听殷知画阴阳怪气地道:“小雀儿,你没死就好,谢天谢地,我只道你跌落悬崖,再难活命了,谢天谢地,老天爷开眼,教你还能活着!”郭威道:“你干么这般口气说话!”殷知画仰头不理。 只听柴莹道:“义父,咱们出去罢,只怕再晚些,小雀儿他……”只听许掌柜道:“威儿吉人自有天相,便是坠崖也死不了。他又不是第一次坠崖,你不必担心!倘若他们真的寻着威儿,定会让咱们见上一面的!”只听刘知远道:“许老先生此言在理,只怕是宇文求善的诡计,好骗咱们出阵!”柴莹道:“宇文求善之所以抓咱们,那是想以此要挟小雀儿交出传国玉玺,如今他生死不明,宇文求善又何必跟咱们过不去!” 只听一人道:“只因鄙帮叛徒秦英林和你们在一块儿,倘若你们将他交出来,帮主定然会既往不咎,放了你们!”只听秦英林道:“你们别信他的,宇文求善素来心狠手辣,他怎么会这般轻易饶了你们?”只听石敬瑭道:“秦先生,你还是出阵去罢,总不能因你一人,害了我等这许多性命!” 秦英林道:“石大人,纵使在下出去,宇文求善也不会放过你们几个!”石敬瑭道:“我已和宇文帮主达成协议,从此联盟,他和我又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等?”秦英林冷笑道:“你可知宇文求善痴心妄想要当中原的皇帝,你和刘将军身上带有兵符,手下更有十万大军,他如何不眼红?倘若这十万大军尽归他宇文求善所有,岂不是正合他心意?”刘知远插口道:“不错!我早就知道宇文求善绝非善辈,若非如此,他一个江湖人,何必要派这许多人潜伏在李存勖那老小子身边!”秦英林拍手叫道:“着啊!刘将军是明白人!” 石敬瑭道:“秦先生,当初可是你搭针引线要我二人和宇文求善联盟的,现下怎么说变就变?”秦英林冷哼一声,道:“在下中了宇文求善的三毒腐尸之毒,只能受制于他,如今蒙盗圣郭雀儿赐予解药,体内之毒尽除,我又何必要受命于他?” 郭威听他们几人吵吵不休,心中早已暗自思索如何搭救众人,当下藏在草丛之中,偷偷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三十余人,均是白虎帮的衣着打扮。他们背对着自己,只见面前是一座怪崖,荆棘丛生,想是许掌柜等人定是藏身在怪崖上。 第238章 打不死的郭雀儿 只听石敬瑭骂道:“秦英林……你简直就是吃里扒外!你……你……你唆使刘将军和我,说什么拥我岳父登基继位,要我二人去求宇文求善做外援,现如今倒好,你却撇得一干二净!刘将军,咱们两人一齐上,先杀了这吃里扒外的狗贼再说!” 刘知远道:“石大人息怒!”又朝秦英林道:“秦先生,刘某一向敬重你,对你一向有礼,是不是?”秦英林道:“不错!只是咱们各为其主,你和石大人数次劝李嗣源谋反,只道我不知晓么?”刘知远一怔,道:“刘某当然知道你知晓,是以才会信你的话,特地赶往恶虎山庄求见宇文求善。谁曾想你终究是一心为了晋王,竟设下这等毒计!”只因李存勖登基不久,是以他仍旧称之为“晋王”,竟难以改口。秦英林冷哼一声,道:“小弟这般做,也不全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三毒腐尸丹的解药!” 刘知远点了点头,恍然道:“是了!你知道老刘一向骄横跋扈,也知道宇文求善定然不会和我联盟,向我等称臣,便设下此毒计,想教我二人争个两败俱伤,你好趁机潜入恶虎山庄,找寻解药是不是?”秦英林拍手笑道:“很好,很好!看来刘将军并非是个大老粗!” 郭威听到此处时不由得暗想:“此人好深的心机,竟然能在李存勖、宇文求善、李嗣源这些老奸巨猾之辈面前游刃有余,且不露痕迹,日后再遇见他时,可须小心些才是!”心念及此,忽听得刘知远叫道:“喂,秦先生,你这是干么?快放开许掌柜!”郭威不由得心头一震。 只听许掌柜道:“秦先生,老子是废人一个,你挟持我干么?”秦英林微微一笑,道:“许掌柜,秦某也是迫不得已,还请莫怪!”说罢朗声道:“洞外的人听着,快去禀告宇文求善,就说许掌柜命悬一线,来晚一步,秦某可要大开杀戒啦!” 郭威暗叫糟糕,心想秦英林这等人,为了活命定是什么都做的出来,只是义父等人无一人是他敌手,只怕阻拦不他住。当下不及细想便要挺身而出。殷知画一把拉住他,低声道:“秦英林为了活命,定然不会滥杀无辜,咱们再等片刻,倘若他真要争个鱼死网破,咱们再想法子相救!” 只听宇文求善道:“秦英林,你好大的胆子啊!”他说秦英林时,声音还在远方,待说到“胆子”二字时,已至跟前,可见他轻功之高,令人难以想象。 秦英林朗声道:“帮主,如今郭雀儿已死,玉玺也不知去向,你为何还要为难我等?”宇文求善道:“本座纵横一生,帮内兄弟无不敬重于我,而白虎帮自立帮起,传至百余年,从未有人敢叛帮,想不到白虎帮的第一个叛徒,竟是在我麾下,且还是个堂主,倘若传将出去,我宇文求善岂不是要被无数江湖同道耻笑?秦英林,你若是识相,这就请出来,本座留你一具全尸,倘若你非要鱼死网破,弟兄们也只好强攻入阵啦!” 秦英林道:“帮主,你少拿强攻入阵吓唬我!许掌柜稍微摆了一个石头阵,你们便攻不进来,你只道秦某这点见识也没有是不是?” 宇文求善“唉”一声,叹一口气,道:“我只须将这石头守上一个月,你们几个非要饿死不可!是了,你秦堂主自然是最后一个饿死才对,毕竟这群人里面你武功最高,可以将他们全都杀死,好吃他们几个的肉充饥,是不是?”说这一番话时,只听得郭威毛骨悚然,似乎已瞧见柴莹及义父均被吃了一般。秦英林道:“是啊,只不过你这一辈子休想再知晓玉玺在什么地方啦!” 宇文求善道:“哦?想必秦堂主知道玉玺藏在什么地方?”秦英林笑道:“玉玺又不是我偷的,我哪里知道!”原来秦英林将澹泊寨群盗赶走之后,将寨中大小地方均翻了个遍,仍未寻到玉玺,不禁苦恼万分。 只听柴莹叫道:“我知道玉玺在哪!”秦英林大惊,急忙一指将柴莹穴道封住,道:“柴美人,你最好还是少说话为妙,免得咱们大伙儿都死在这儿!”柴莹心中大恼,但苦于哑穴被点,说不出话,若不然早已破口大骂他不可。宇文求善道:“在哪?”过了一会儿,不听得柴莹回话,又道:“柴姑娘,那传国玉玺在什么地方?倘若你说出来,我便饶你们一命,过去之事,本座大可既往不咎!” 秦英林道:“帮主,你当我等是三岁小孩儿么?会信了你的鬼话?”宇文求善道:“本座素来言出必行,即便对郭雀儿也是如此,倘若都是你这般奸诈无耻,这世间岂不是肮脏无比?”秦英林嘿嘿冷笑几声,道:“是,是!帮主所言极是,秦某是肮脏无比的小人,帮主是光明磊落的君子!” 宇文求善不愿和他多纠缠,厉声道:“秦英林,本座再问你最后一次,玉玺究竟在哪?倘若你告诉我玉玺藏在什么地方,本座饶你三个月不死,三个月内绝不会动你一根汗毛!”秦英林暗想:“我若是答应了他,将玉玺所藏之处告知于他,万一他仍是不放过我等,该当如何?”但他想要出去,让宇文求善等人退去,自己也难以逃脱,不由得心中苦思脱身之策。 正在此时,忽听得郭威叫道:“我带你去找玉玺!”许掌柜听到郭威的声音,叫道:“威儿,你……你没死?”郭威道:“义父,孩儿来迟一步,险些害你丢了性命,还请义父莫怪!”当下走向宇文求善,道:“宇文帮主,你放了他们,我带你去找玉玺!”宇文求善冷笑道:“好一只雀儿,果然福大命大,跌落悬崖竟也没死,想必一枝花也没死,是不是?”殷知画挺身而出,道:“宇文老贼,你烧我山寨,断我后路,行事果然毒辣的很啊!” 宇文求善道:“彼此彼此!”当下剑眉一扬,朝郭威道:“本座信了你一次,原本要放了你等,想不到你竟联合澹泊寨这等鼠辈和本座火拼,这当会儿你又扬言带我寻玉玺,你倒是说说看,我如何信你?”郭威道:“你若是不信,在下也没法子!”宇文求善道:“咱们武林中人讲究一个‘信’字,你丝毫不讲诚信,我焉能再上你的当?”说罢身形一晃,已欺近郭威跟前,只见抬手一掌,朝他头顶劈落。郭威武功本就不如他,更兼肋骨又断,焉能抵得住这雷霆一击,当下一动不动,束手待死。正在此时,忽听得殷知画叫道:“慢着!”宇文求善带手掌离郭威头顶不足三寸时忽然一顿,掌风催得郭威发梢连连摆动,道:“你不怕死?”郭威道:“怕!”宇文求善手掌一撤,道:“我如何信你?” 郭威道:“在下明知不是你敌手,仍然敢来见你,这份心意难道还不够真诚?”宇文求善嘿嘿笑了几声,仔细打量了郭威一番,心想:“此人明知不是我敌手,为救许掌柜竟敢擅闯恶虎山庄,可见其父子情义是真。眼下他受伤不轻,仍然敢挺身而出,算得一条好汉。”当下说道:“好,本座再信你一次,倘若这一次你还敢玩儿花样,不肯乖乖交出玉玺,那时我非要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郭威道:“废话少说,咱们这就去取玉玺!”宇文求善摇头道:“你想将我骗走,好教许掌柜他们活命是不是?”郭威道:“我已答应给你玉玺,你难道不该放了我义父他们吗?”宇文求善道:“你已数次失信于我,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信你啦!”郭威道:“你若是信不过我,那还废话什么,干脆一掌将我毙了便是!”黄天霸叫道:“帮主,这小子数次失信于人,干脆一掌将他毙了,秦英林既然知道玉玺在什么下落,咱们大可问他!”只听秦英林道:“嘿嘿……郭雀儿带你们去寻玉玺,你们偏偏不信,非要将我骗出来,实话告诉你们,郭雀儿确实知道玉玺所在,只是那地方只有他一人能去,别人休想去得!”黄天霸“哦”了一声,道:“那是什么地方?难不成是天涯海角,又或是皇宫禁内?是了,一定是皇宫禁内!不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区区一个皇宫禁内,在下说来便来,说去便去!” 秦英林笑道:“黄左使,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已升为左使,果然机智过人,只可惜啊,你全没猜对!”这时他已将柴莹穴道解开,低声道:“想要活命,便不要乱说话,最好让郭雀儿带宇文求善去找玉玺,咱们方可活命!”柴莹白了他一眼,心中实在厌恶,心想:“之前在宫内时,见他仪表堂堂,为人恭谨,想不到竟是这等虚伪伪善之辈!”当下叫道:“宇文帮主,你若是放心不下,我可陪郭雀儿同去!”宇文求善闻言暗喜,道:“那再好不过!”原来郭威自中大阴掌后,一路上均是柴莹照料其饮食起居,他善于窥探人心,已猜出两人关系非同寻常,这时听柴莹要同去,心下十分欢喜,这样一来,郭威即使想逃,也只得听命于自己。 郭威叫道:“莹莹不可!”宇文求善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启程,柴姑娘还请出来罢!”柴莹当下走出山洞,立在崖边,只见脚下均是荆棘,一丛一丛,看似杂乱无章,却均是许掌柜布下的阵法。许掌柜道:“莹莹,你想好啦?当真要同威儿一块儿去?”柴莹点了点头,许掌柜道:“很好,很好!”当下指点柴莹出阵的法门。 柴莹下了怪崖,直奔入郭威身边,柔声道:“谢天谢地,你没死就好!”郭威见她眼眶湿润,显是哭过不久,心想:“她定是以为我坠崖身亡,伤心过度所致!”当下笑道:“我可是打不死的郭雀儿!”柴莹破涕为笑,郭威道:“宇文帮主,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宇文求善点头道:“好!”当下一挥手,道:“走!” 郭威看了一眼殷知画,道:“殷姑娘,我走啦,你好好保重!”殷知画将刀一递,道:“你的刀!”郭威笑道:“即使带着兵器也非宇文帮主的对手,带不带又何妨?还是你留着罢!”殷知画咬了咬嘴唇,本想将刀猛地扔向郭威,骂一句:“谁稀罕你的破刀、臭刀了?”但话至嘴边,却又忍住不发,当下朝宇文求善道:“宇文求善,你武功高强,我打你不过,但你记住了,烧寨之仇,终有一日我非要报了不可!”宇文求善道:“殷姑娘,你兄长殷未央也未曾说过这等大话,嘿嘿……就凭你想要报仇,好好好,本座在恶虎山庄恭候大驾!”原来他听郭威称呼其为“殷姑娘”,这才恍然大悟,仔细瞧了殷知画几眼,果然越瞧越像女子,不禁暗骂自己一声眼拙,竟看走了眼。但他素来好面子,摆出一副早已得知的模样。 殷知画冷哼一声,道:“明年今日,我在此恭候大驾,只怕你那时不敢赴约!”宇文求善道:“好,一言为定,明年今日,我再登门拜访殷大当家的!”说罢大步迈出。其余众人架着郭威紧跟其后。 第239章 神秘之人 郭威道:“且慢!”这时架着他的两名白虎帮弟子一顿,郭威回转身子,朝殷知画躬身作揖,道:“殷姑娘,我义父年老体弱,我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回来,还望你能替我照料几日,待我回来之后,定有重谢!”殷知画道:“好说!”刘知远朗声道:“郭兄弟,你只管放心去罢,许老先生饮食起居不烦殷大当家的,包在老刘身上啦!”郭威大为感动,当下朝他作了一揖,道:“如此便多谢刘大哥啦!”刘知远道:“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这时黄天霸道:“郭雀儿,鄙帮帮主不过是让你交出传国玉玺,又不是送你去鬼门关,这些后事何须交代?”其实他早已暗下杀心,待郭威交出玉玺后,定要杀他。只是此时先将好话说出,以麻痹郭威的顾虑之心。 众人行至山脚,宇文求善吩咐道:“柴姑娘一个女孩儿家和咱们同行大为不便,让她独坐一个车厢。黄左使,眼下郭雀儿有伤,你和他同坐一个车厢,路上也好有个照应。”黄天霸道:“是!”当下提起郭威的后背,将他提上车厢。 约行了十余里地,正值日中,只见前方有一家酒铺,宇文求善令众人停下车歇息。白虎帮众人叫嚷道:“有人么?”只听一人尖叫道:“来喽!”人随声至,从堂内走出一个店小二,只见他一脸机灵,约莫十几岁模样,朝众人笑嘻嘻地道:“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 其中一人回道:“你这破酒馆,还能住店?客房在哪?”那店小二道:“客人不须知道客房在哪,若是住店,小人自有安排!”黄天霸道:“小二,我们是路过的客人,不过是行至饭头,待歇息片刻便走,你这店里都有什么主食,但请上来一些,大伙儿好吃饱了赶路!”那店小二道:“小店有八姑面和煮饼,客官要吃什么?”黄天霸朝宇文求善道:“帮主,你吃什么?”宇文求善道一声“随便”。黄天霸道:“那就都吃八姑面罢!”店小二朗声道:“好嘞!”当下细点了一下人数,约有三十余人,当下又扯着嗓子叫道:“三十三碗八姑面嘞!”又道:“客人少坐,八姑面一会儿便好!”说罢转身回后厨忙活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店小二端着酒菜出来,走至郭威面前,恭恭敬敬的道:“敢问客官可是盗圣郭雀儿?”郭威不由得大为诧异,问道:“正是在下,小二哥认识我?”那店小二道:“先前来了一个客人,吩咐小人,说是待会儿小店会来许多客人,又吩咐小人道,其中有一人相貌堂堂,虎背熊腰,颇有英雄侠气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盗圣郭雀儿,要小人好酒好菜招待!”郭威不由得暗暗纳罕,问道:“那人是什么模样?”店小二道:“那位老前辈约莫六七十岁,不对不对,又好像七八十岁,但看着又像五十来岁,胡子邋遢,须发皆白。”郭威一怔,暗道:“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故弄玄虚!”但闻得坛子中酒香四溢,早已垂涎不止,当下急忙斟了一大碗。正要端起饮时,黄天霸忽然伸手拦住,放在鼻间嗅了一下,这才道:“喝!” 郭威笑道:“黄左使是怕有人要害在下是不是?”说着又嘻嘻一笑,道:“是了。黄左使是怕我被人毒死,从此便找不到玉玺的下落了是不是?”黄天霸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过了一会儿,那店小二又端来几个菜,其中不乏鸡鸭鱼肉,当下抄起筷子便吃。黄天霸道:“慢着!”郭威道:“怎么?你也想吃?对不住,这是我的,你可不能吃,倘若黄左使想吃也不是不可,你自己吩咐厨房做便是!”黄天霸冷哼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根银针,在所有菜中试了一遍,确认无毒后这才允许郭威开吃。 郭威将筷子递给柴莹,道:“别理他们,咱们吃!”柴莹微微一笑,道:“黄左使对咱们好生体贴!”郭威笑道:“那也不能让他吃!”说着饮一杯酒,又夹些肉放至口中,边嚼边道:“嗯……好吃,好吃!”柴莹知他是故意气白虎帮众人,不由掩嘴微笑。 白虎帮众人均是草莽江湖的汉子,平日里无不酷爱饮酒吃肉,但见郭威吃喝无忧,腹中馋虫早已蠕动,但碍于帮主便在跟前,谁也不敢开口要酒,只得将口中一口一口的涎水向肚子里咽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仍不见店小二上面,黄天霸喝道:“小二,面好了没?”只听得店小二道:“就来,就来!”众人又等了将近半柱香时刻,仍不见店小二端面,忍不住叫道:“快点快点!”只听得店小二道:“就来,就来,客官莫急!” 此时白虎帮众人早已饿得肚子咕噜噜的叫,但见宇文求善独坐一桌,神态漠然,谁也不敢发火,均想:“帮主能忍得住,我等也能忍得住!”此时郭威及柴莹早已酒足饭饱,郭威仰天打个饱嗝,道:“好酒,好菜!”柴莹道:“好吃!”郭威一拍桌子,叫道:“不错,好吃!”登时又吹起口哨来,只气得白虎帮众人无不大恼。 又过了盏茶时刻,那店小二才叫道:“面来咯!”不大会儿将三十余碗面均端给众人。黄天霸道:“且慢!”当下又取出银针,将宇文求善及自己的面试了一下,这才放心,当下又随便在其余两人碗里试了几下,不见银针变色,这才放心道:“吃!”众人等他这句话早已迫不及待,好像等了一百年一千年那么长一般,一旦他说“吃”时,早已抄起筷子大吃起来。不大会儿功夫,众人便已吃了个底朝天。 黄天霸起身结账,店小二道:“这位郭大侠的朋友早已替诸位会了钞!”黄天霸不禁疑问道:“哦?那位老人家知道我等要来?”店小二点头称是。 宇文求善一言不发,走出店外,众人纷纷跟着出去。郭威笑道:“黄左使,在下的朋友可替贵帮省了不少银子啊!”黄天霸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众人上了马,黄天霸道:“帮主,你们先行,属下稍后便至!”宇文求善点了点头,知道他要问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 第240章 神秘之人(二) 却说众人上了马车,先行数里,过不多时,只听得马蹄声响,片刻即至。只听得黄天霸低声道:“帮主!”之后便已没了声音。过不大会儿,黄天霸进入车厢内。郭威笑道:“黄左使神色匆忙,莫非有什么紧要之事?”黄天霸道:“郭雀儿,你最好路上老实点儿!”郭威一脸茫然,过了半晌道:“在下如今身受重伤,肋骨皆断,就是想跑也是不能,你用不着吓唬我,在下也不会跑,更不屑于逃跑!”黄天霸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这时正是夏月炎天,又值午后盛阳,郭威虽是坐在车厢内,终觉热气蒸人,浑身汗流不止,又觉得口渴难耐,心中只想喝些冰冷的酒水降暑。忽然间只听得“扑腾”一声,黄天霸叫道:“什么事?”只听一名白虎帮弟子叫道:“禀告黄左使,老狗中暑啦!”黄天霸喝令停下马车,跳出车厢。此时早有人将那叫老狗的男子扶起,正喂他水喝。不多时老狗醒来,叫道:“渴,有没有凉水?”那喂他水的男子道:“这就是凉水,快多喝些!”老狗摇头道:“这是热水!”那男子笑道:“莫非是你热糊涂了?”说着张嘴喝了一口水袋中的水,不由得“噗”的一声,吐了出来,道:“他娘的,果然是热水,还烫嘴哩!”原来这水袋他一直挂在腰间,只是天气炎热,早已被晒得发烫。 只听宇文求善道:“黄左使!”黄天霸急忙快步走近宇文求善的车厢旁,只见宇文求善递出一个水袋,道:“让他喝了!”黄天霸伸手接住,只觉水袋入手冰凉无比,不由得一喜,转身道:“老狗,你这小子有福啦,帮主亲手为你冰的水!”说着交由他身旁的一个汉子,喂老狗喝下。过了片刻,老狗精神一震,当即跪下,朝宇文求善的车厢叫道:“多谢帮主赐水!” 宇文求善轻声哼了一声,黄天霸这才又命众人上路。 郭威将这一切瞧在眼中,暗想:“这冰水是宇文求善用大阴掌至寒的功夫冰的,我何不让他冰些酒水?”当下笑道:“黄左使,还请你帮个小忙!”黄天霸道:“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我可不会上你的当!”郭威道:“在下口渴难耐,只觉头昏沉无比,怕是中了属,还请你替在下向宇文帮主求个情,让他送些冰冻酒水,如何?”黄天霸冷笑一声,道:“休想!让我白虎帮堂堂帮主为你冰冻酒水,嘿嘿……真是痴人说梦!”郭威讪讪一笑,便即不语。黄天霸又道:“你不是神通广大,交友甚广么?怎地眼下却没人送你冰凉的酒水呀?”他先前在小酒铺中所遇所见,暗想有人藏在暗中想救郭威,他以重金问那店小二神秘之人长什么模样,那店小二只推说那人戴个斗篷,看不清模样。他暗想那神秘之人既然不肯露面,只得故意在郭威面前提起,想要瞧瞧究竟郭威是否知晓那神秘之人。 但他终究没能从郭威眼中看出破绽,毕竟连郭威也不知那神秘之人是谁。 又行了十余里,郭威渐觉暑气越来越大,喉咙像着火一般。忽听得白虎帮众人低声道:“前方有家酒铺!”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只听另一人道:“哪里有什么酒铺?”先前那人道:“你瞧,那可不是酒招旗么?”跟着又有一人道:“行啊老王,眼睛够毒啊!”另有一人道:“咱们刚吃过饭不久,帮主定然不会停下歇息。”只听先前一人道:“老王,你与黄左使私下不错,你求求他,让他求求帮主,让弟兄们停下喝口水成么?”另一人道:“是啊,黄左使虽说性格孤傲,但一向最给老王面子啦!”跟着又有一人道:“那是当然!黄左使没升之前,老王对他可谓是照顾有加。”那叫老王的汉子一拍胸脯,笑道:“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他与黄天霸私下关系不错,这时听得众人唆使自己,给自己戴了一顶高帽,心中早已欢喜无比。要知道人最爱面子,倘若别人做不成的事,须求着自己才能做成,那就叫面子。 这时老王被众人抬得高高的,说什么也要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何况自己只须去求昔日的好兄弟,当下一勒马缰,停了下来,待黄天霸所座的车厢到跟前,不由得低声道:“黄兄弟!”黄天霸将帘子撩开,见老王正一脸堆欢,问道:“怎么啦王大哥?”老王先是尴尬一笑,不等开口,郭威道:“他想让你去求宇文帮主,让弟兄们在前面的小铺歇息会儿!” 老王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黄天霸道:“定是你又在弟兄们面前夸下海口了,是不是?”老王一摸后脑勺,尴尬一笑。此时马车缓缓而行,老王只得促马缓随,一脸恳求神色。郭威道:“黄左使,你的好兄弟有事求你,你倒是说句话啊!” 黄天霸瞥了一眼郭威,这才朝老王道:“王大哥,倘若是你求我,小弟说什么也要帮你不可。而你呢,总是在弟兄们面前自称自大,自以为是,我若是不帮你,你又暗中对我怀恨在心,定会骂小弟薄情寡义……”老王急忙连连摇头,打断道:“不会,不会,我怎会骂兄弟你呢!”黄天霸不理他接着续道:“我若是帮了你,日后你仍然会在弟兄们面前吹牛,你让小弟着实为难啊!小弟知道弟兄们行了一路,着实有些劳累,但帮主和咱们大伙儿一样啊,若是那小酒铺中藏着郭雀儿的帮手,坏了帮主的大事,岂是咱们能担当得起的?” 老王被黄天霸一顿训斥,早已心中大怒,但又不敢发作,只得赔笑称是。心中却丝毫不去思索黄天霸这一番话,只觉黄天霸如今升官发财,自己高攀不起,昔日的兄弟情义早已荡然无存,更加不会瞧得起自己这个连香主也不是的小喽啰了。当下脸色一沉,低声道:“我知道啦!”话音一落,将马鞭一甩,道一声:“驾!”便已驰去甚远。 郭威笑着摇头道:“啊哈,有人升官发财便瞧不起昔日的兄弟咯!”黄天霸知他是暗指自己,冷道:“我待他已经很不错了,倘若那小酒铺当中果真埋伏着你的帮手,岂不是称了你的心意?” 郭威哈哈大笑一声,便即不语,心想:“若是真有帮手,我又岂能受尔等欺辱?” 正在此时,忽听得远处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冰镇西瓜,冰镇三锅头,走过路过的客官,天气炎热,还请喝些冰水再赶路咯!”只听得他声音嘹亮,远远便已传在众人耳中。 黄天霸撩开窗帘看去,只见一个店小二打扮的男子,正站在大路一旁的树荫下吆喝。只见那店小二瞧见众人的马车,当下站到路中央道:“客官快停车,停车!” 老王喝道:“小子,作死么!”话音未落,便已将手中马鞭打出。那店小二见状,急忙向后退了几步,饶是如此,仍是被马鞭打在腿上,不由得嚷道:“兀那胡子,干么打人!”老王先前在黄天霸面前碰了钉子,在众弟兄面前丢了脸面,正是一肚子火没处发,待听一个店小二敢这般跟自己说话,不由得大怒,当下叫道:“老子便是杀了你又能怎样?”说着纵身一跃,跳下马背,只见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那店小二的衣领,跟着将他举过头顶,道:“兔崽子,不想活了是不是?”话音未落,猛地向前一扔,将那店小二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店小二哎呦一声,缓缓站起,叫道:“车上可有一个叫郭雀儿的客官么?”白虎帮众人一听“郭雀儿”三字,纷纷拔出兵刃。郭威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见那店小二丝毫不会武功,虽是心中称奇,但听他问起自己,当下急忙道:“正是在下!敢问小哥识得在下?”那店小二道:“还请盗圣郭大侠下车吃酒,小店早已备好了冰镇三锅头汾酒,恭候郭大侠大驾光临!” 郭威不由得一怔,只听黄天霸道:“喝什么酒?我等着急赶路,你快让开,如若不然,小心你小命不保!”那店小二伸了伸舌头,道:“小人不过是受人之托,在此恭候郭大侠大驾,你们不喝酒便是,何必要小人性命?”郭威听他口齿伶俐,丝毫不惧怕众人,不由得心想:“这定是他受人之托,若不然他一个荒野酒铺中乡下人,岂敢拦路将这些凶神恶煞的大汉截住?”当下叫道:“既然小二哥是受人之托,在下岂能差强人意?快去搬酒,我这就下车!” 店小二大喜,朗声叫道:“掌柜的,郭大侠来啦!”边说边向店里跑去。黄天霸叫道:“你想下车便下车,哪有这般容易?”郭威道:“我想怎样便怎样,你管得着么?”黄天霸气道:“你……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郭威笑道:“你当然敢啦,你恨不得立时将我一剑杀了,只可惜啊,你若是杀了我,只怕你的主子宇文帮主非要将你大卸八块不可!” 黄天霸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又无可奈何,正想要下车禀报宇文求善,只听宇文求善的声音传道:“黄左使,夏月炎天,燥热无比,想必弟兄们行了一路,也都累了吧?咱们大伙儿便在此处歇歇脚!”他说话声音平淡无奇,众人无不听在耳内,登时均是大喜无比,齐声叫道:“多谢帮主!”当下早已纷纷跳落马背,朝店中奔去,叫道:“小二,快上酒,快上酒!”另有一人叫道:“要冰凉的!” 第241章 不速之客 这时众人听得宇文求善发话,纷纷抢进酒铺内。柴莹从马车下来,将郭威搀扶下来,只见那店小二急忙上前,扶着郭威,道:“让小人扶这位客官!” 待进入厅内坐下,郭威环视左右,见这小酒铺不足二丈,摆了六七张小桌子,可见生意并不好。这时宇文求善缓步走入,众人纷纷躬身行礼。宇文求善微微点头,坐在郭威对面。 黄天霸站立身后,低声道:“帮主要吃些什么吗?”宇文求善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你也坐下罢!”黄天霸道一声是,这才坐在一旁。 这时那店小二抱着一坛酒,走到郭威桌前,道:“郭大侠,酒来啦!这是小人刚从井中拔上来的!”郭威道:“多谢!”只见装酒的瓷坛外冒着冷气,知道是刚冰镇过的。那店小二道:“这是小人分内之事,郭大侠不必言谢!”黄天霸见那店小二丝毫不顾及宇文求善,不由得冷哼一声,正要发作,只见宇文求善微微摆了一下手,问道:“小二哥,敢问是何人嘱托你接待郭大侠的?”店小二摇头道:“那人戴着斗笠,小人并未看清他长得什么模样。”宇文求善点了点头,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位便是郭雀儿呢?”说着一指郭威。 店小二道:“那位客官说郭大侠身受重伤,身边带着三十余名护卫,保护他的安全,过不了多久便会坐马车光临小店,让小人早早备好酒菜招待,倘若有半点怠慢,便要拿小人是问!”黄天霸气道:“什么?你是说我们都是他的护卫?”说着指向一脸微笑的郭威。那店小二见黄天霸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好在他做酒保多年,见过不少世面,知道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忙道:“不是小人说的,是那戴斗笠的大爷说的!” 黄天霸道:“那戴斗笠的是男是女?你听他声音有多大年纪?”店小二挠头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啦!”宇文求善料想也问不出什么,当下笑道:“弟兄们等不及啦,你快去取酒!”店小二道一声是,这才转身离去。过不多时,只见端着一盘西瓜,一碟牛肉,放至郭威跟前,道:“郭大侠,那位大爷吩咐这西瓜是给这位姑娘的,牛肉是给你下酒的!”郭威道:“多谢!”当下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道:“好吃,好吃!” 白虎帮众人见店小二只招呼郭威,早已大怒,只是碍于宇文求善在旁,不敢动怒。黄天霸道:“小二,他是客人,难道咱们几个便不是客人了?快去拿酒来,别让我们帮主等急了!”店小二忙道:“这就去,这就去!”说着便已转身离去。郭威夹一口牛肉,道:“黄左使若是等不及,在下将酒肉让给你,让你先吃便是!”黄天霸呸了一声,道:“少在这儿假惺惺的装好人!” 郭威仰天大笑一声,道:“好好好!”说着饮一口酒,“嗤”一下嘴,道:“好酒,好酒!” 便在此时,店小二已抱了数坛酒,纷纷上到白虎帮等人的桌上。其中一人道:“小二,怎地这酒不是冰凉的?”店小二道:“对不住,冰酒只有那么一坛,是郭大侠的,其余的可没有冰酒!”那人气得一拍桌子,骂道:“混账东西!他娘的你方才不是说你们店中有冰镇西瓜和冰镇的三锅头么?”店小二道:“有是有,不过西瓜就那么一盘,冰酒也就这么一坛!”白虎帮众人听店小二此言,纷纷大怒,立时拍桌子站起,喝道:“他娘的,你故意吝人呢是不是?”更有一人早已抓住店小二的衣领,便要拔拳打他。 郭威笑道:“宇文帮主,贵帮的兄弟好本事啊,欺负一个不会武功乡下人果然是好手段!”宇文求善脸色一沉,黄天霸登时站起,朝众人喝道:“你们干什么?放开他!”那人气道:“帮主,黄左使,这小子故意吝咱们,偏偏不将冰镇的酒给咱们弟兄喝,今日若不打他,弟兄们怒气难平!”黄天霸怒道:“你是不肯听帮主号令了是不是?”那拽着店小二汉子听黄天霸这么一推,推到宇文求善头上,立时将手松开,道:“属下不敢!” 郭威笑道:“这位兄弟别生气,在下这里有冰酒,倘若你想喝,在下让给你便是!”那人急忙道:“不敢!”郭威道:“你是怕宇文帮主怪罪是不是?你放心,宇文帮主一向大度,何况在下不过送你一坛酒罢了,又不是害人的毒药!”那人忙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说罢便已坐下,将自己桌上的酒坛拍开。郭威道:“宇文帮主果然治下有方,想不到在下好心好意的冰酒,却又卖不出去啦!”说着饮一口酒,赞一声:“好酒!”故意气白虎帮众人。 宇文求善微微一笑,左手探出,抚摸在酒坛上,未过片刻,只见酒坛上渐渐有冷气冒出。又过了一会儿,只见坛子外面渐渐有水珠冒出。郭威赞道:“好掌力!大阴掌果然名不虚传!”宇文求善道:“拿这一坛酒分给弟兄们喝!”黄天霸道一声是,起身将酒坛提起,送到其余白虎帮桌上,道:“还不快谢过帮主!”众人纷纷站起,朝宇文求善躬身道:“多谢帮主赐酒!”宇文求善并不理会,又运气冰了一坛酒,让黄天霸提到众人桌前。那店小二见状忍不住伸手在酒坛上摸了一下,入手极凉,显是要比自己放在井中的酒还凉,不由得一脸吃惊,道:“神了,神了!” 黄天霸取出银针,正要去试酒中是否下毒,宇文求善道:“既然那位朋友知道咱们要来,自然不会使出下毒这等下九流的法子,大伙儿痛痛快快的喝酒便是!”黄天霸道:“帮主,小心使得万年船!”当下又挨个将酒试了一遍,这才放心。 众人当下饮酒吃肉,过得片刻,只听得马蹄声响,只听一人道:“吴兄,前面有间酒铺,咱们先歇歇脚,再赶路不迟!”只听另一人道:“听说郭雀儿已然入关,不日便到怀仁,倘若咱们路上截他不住,待他入城之后,无异于大海捞针,还是在路上少作耽搁的好!”众人一听“郭雀儿”三字,纷纷转头看向郭威。郭威却一脸茫然,心想:“听这二人口气,好似和我有仇!”但心想自己被宇文求善所擒,便是当世第一高手也未必能从他眼皮底下将自己杀了,当下又饮一大口酒,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宇文求善暗想:“这小子武功不怎么高,名头倒是不小!却不知来者是什么人,奉了谁的号令!”只听先前那人又道:“此时骄阳高照,咱们受得了,只怕马匹受不了,再说啦,郭雀儿又不是神仙,我就不信这么热的天,他会赶路?吴兄,咱们还是先喝口水,让马儿也歇歇脚,这一时半会儿,耽搁不了!”那姓吴的汉子似乎被那人打动,只听他道:“既然如此,那便歇息片刻是了!” 话音未落,两人已到得酒铺前,只听那姓吴的汉子,咦了一声,道:“这小酒铺的生意不错,布兄弟,你瞧这许多马栓在店外。”那姓布的男子道:“想必是行商的生意人!”那姓吴的男子低声道:“小心为妙!”两人相视一望,纷纷点头,这才进入酒铺内。郭威、宇文求善等人纷纷瞧向他二人,只见这两名男子约莫二十余岁年纪,一人身穿淡黄色短袖衫,一人穿一件浅灰色的短袖长衫。 那店小二见有客到,急忙相迎,道:“客官是喝酒还是喝茶?”他二人环视一遍,坐在角落一张桌子上,道:“酒,要冰的!”小二扯着嗓子道:“好嘞!”说着转身去后院,不多时已抱着一坛酒出来。 白虎帮众人见酒坛外沾满了水,其中一人叫道:“慢着!”登时站起,将店小二拦住,伸手一摸,酒坛极凉,不禁叫道:“这酒为何是凉的?”店小二道:“这两位客官要凉酒,小人自然要取冰凉的酒啊!”那人叫道:“方才你明明说只有一坛,这会儿怎地又有冰的了?”店小二道:“常言道:宝剑赠烈士。冰酒当然要送给郭大侠这等大英雄了!”吴、布二人道:“哪位郭大侠?”店小二一指郭威,道:“当然是这位,盗圣郭雀儿郭大侠!” 吴、布二人四目一对,齐声道:“他便是郭……郭雀儿?”不等店小二开口,郭威道:“正是区区在下!敢问两位怎生称呼?”吴、布二人心头一震,跟着又互相瞧了一眼,纷纷点头,登时已将兵刃抽出,道:“郭雀儿,拿命来!”只见他二人一刀一剑,分作左右,齐向郭威刺来。 第242章 不速之客(二) 柴莹眼见这一刀一剑朝郭威刺来,急忙双臂一伸,挡在郭威跟前。郭威道:“莹莹快闪开!”一把将柴莹环腰抱住,来不及转身,脚上用力,硬生生转过背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刀剑齐至,分别从宇文求善两肩处穿过。黄天霸大喝一声,道:“找死!”只见他唰的一声已抽出长剑,紧接着听见叮叮两声。那吴、布二人纷纷向后退了一步,叫道:“好剑法!”跟着两人同时点头,那姓吴的男子唰唰唰连刺数剑,招数巧妙狠毒,全是刺向黄天霸要害之处。郭威不由大吃一惊,暗道:“此人年纪轻轻,剑法竟如此狠辣!” 黄天霸身形一斜,待他剑招变老,左手捏个剑诀,右手一剑斜刺,正是一招“高山流水”,剑锋从半空中直泻而下,势若奔雷。郭威喝彩一声,道:“好剑法!”那姓吴的男子剑招疾收,向后连退数步。黄天霸丝毫不给他喘息之机,唰唰唰连刺三剑,每一剑均迅捷无伦。那姓吴的男子连连后退,只是遮挡,待退到一张桌子旁,只听身后一人叫道:“去你娘的!”正是白虎帮其中一人,一脚朝他臀部踹去。那吴姓男子好似身后长了眼睛,忽然间纵身疾跃,只见他长剑一荡,跟着精光闪烁,只听得唰唰风声,长剑径刺黄天霸头顶百会穴。这一剑变故极快,黄天霸万没料到他临危时竟使出这么一招,当下长剑一横,将来剑遮挡。只听的“当”的一声,两人兵刃相交。那吴姓男子叫道:“看掌!”左掌倏然而出。 黄天霸只觉掌风凌厉,知道他内力不弱,不及细想,急忙举掌相迎,只听得“噗”的一声,黄天霸向后退了几步,那姓吴的男子在半空中一荡,跟着双足在房梁上一点,这才又落下地来。 黄天霸不等他站稳,一剑疾刺。忽然间眼前一道金光闪过,知道是暗器袭来,急忙长剑一荡,将暗器击落,只听得“嗖”的一声,紧跟着“噗”的一声,一枚手指般大小的金刀插落在白虎帮众人的桌子上,幸好并未伤着人。 宇文求善“咦”了一声,道:“天霸,且慢动手!”黄天霸正要向那施发暗器之人砍去,听得宇文求善吩咐,急忙一顿,硬生生将那一招收回,道:“是!” 宇文求善朝那姓吴的男子道:“你是点苍派的?侯天王是你师父?”那吴姓男子双目大睁,盯着宇文求善道:“你怎么知道?”宇文求善并不理会,反而朝那姓布的男子道:“你是金刀门的是不是?”那姓布的男子道:“怎么?”黄天霸听他言语极为无礼,怒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那姓布的男子嘿嘿冷笑一声,道:“小子,你可知我外号叫作什么?”黄天霸道:“我管你叫什么,你便是叫阿猫阿狗又怎样?”那姓布的男子闻言大怒,叫道:“看招!”话音未落,只见他挥刀斜劈,砍向黄天霸。 黄天霸举剑遮挡,只听得“当”的一声,只觉手臂发麻,暗叫一声:“这小子看着文弱,力气可不小!”这时他心思电转,不等那姓布的男子出手,手腕疾抖,连刺十余剑,每一剑均是迅捷无伦。那姓布的男子举刀招架,口中叫道:“吴兄,我拖住他,你快去抓郭雀儿!” 那吴姓男子身形一纵,一剑刺向郭威。郭威知道自己身受重伤,料想自己难躲过他十招,当下右手一伸,道:“且慢!”那吴姓男子一愣,道:“怎么?”郭威道:“敢问兄台,在下和你有何仇隙?”那吴姓男子道:“少废话!”“话”字未落,一剑疾刺。郭威脚尖一点,连人带凳均已退出一丈远。姓吴的男子一剑不中,第二剑、第三剑接踵而至。郭威连连闪躲,口中叫道:“在下究竟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兄台明示!”姓吴的男子一言不发,剑招越使越快,瞬息间连使十余招,却始终刺不到郭威。 郭威叫道:“小心暗器!”只见他左手一甩。那姓吴的男子急忙回剑遮挡,却不见有暗器射来,只听得白虎帮众人哈哈大笑,知道自己是郭威故意羞辱自己,当下更是气闷,低吼一声:“找死!”又已连刺五剑。郭威抖动之下,牵动伤口,肋骨一疼,顿时浑身无力,眼见非要命丧他这一剑下不可。忽听得“嗖”一声,风声飒然,紧跟着“叮”的一声,那吴姓男子长剑被撞歪一点,从郭威右肩上一寸刺过,只差一点,险些刺中自己,不由得暗叫一声侥幸,当下朝宇文求善道:“多谢!”原来郭威侧头看去,只见一根竹筷跌落在地,显然是宇文求善方才以一根竹筷将长剑荡开、 那吴姓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宇文求善,见他端起酒杯兀自喝酒,对身边的打斗恍若未闻,暗想:“此人内力好生浑厚,却不知是何方神圣?”但他始终年轻气盛,又出自名门之后,虽是年纪轻轻,但在江湖上早已闯了很大的名头,当下气冲冲地朝宇文求善道:“前辈是什么人?可是郭雀儿的护卫?”郭威道:“不错,这正是在下的贴身侍卫,你想要杀我,须先过他这一关!” 白虎帮众人叫道:“小贼,你再敢胡说八道,小心老子们撕破你的嘴!”郭威笑道:“小子们,老子花钱雇你们做侍卫,你们倒好,竟然吃里扒外!”白虎帮众人纷纷大骂郭威。只瞧得那姓吴的男子一脸茫然,心中大为惊讶,暗道:“难道他们不是郭雀儿雇的侍卫?” 正在此时,宇文求善缓缓放下酒杯,轻声道:“你很好,年纪轻轻竟然已练到点苍剑法的九成火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跟着长舒口气,似乎陷入沉思中。姓吴的男子先前听宇文求善提起自己的师承,又被他以一根竹筷撞歪长剑,不由得对他敬重了些,当下客气道:“前辈究竟是什么人?敢问如何称呼?” 白虎帮中早有人叫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可知我们帮主是谁?凭你也配知道他的名字?”宇文求善转头看了一眼黄天霸与那姓布的男子,见他二人正拆得不可开交,当下微微一笑,道:“本座复姓宇文。”那吴姓男子心头一震,道:“你……你就是白虎帮帮主,江湖人称拿伞天王的宇文求善?”宇文求善点头道:“不错!”那吴姓男子急忙躬身行礼,道:“晚辈吴思量有眼无珠,竟不识宇文前辈在此,还请前辈勿要怪罪。”宇文求善摆了摆手,道:“你师父可是侯天王?”吴思量道:“正是!恩师时常提起宇文前辈,夸你剑法之快,天下无双,便是恩师他老人家也逊你一筹!”宇文求善心中大喜,道:“侯天王当真是这么说的?”吴思量道:“是!”跟着朝那姓布的男子道:“布兄弟,快住手,这位是宇文帮主!”那姓布的男子砍出一刀,顺势而回,连连纵身回到吴思量跟前,道:“什么宇文帮主?定是冒充的,我来试试他!”话音未落,只见数十道金光闪过。宇文求善知道是暗器,本想以铁伞遮挡,但转念一想,自己好歹是一代宗师身份,倘若不露一手功夫,只怕这两个后生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言念及此,只见双臂疾挥,片刻间已尽数将暗器接住,只见手中均是手指般大小的小刀,不过是镀了一层薄薄的金粉。当下心道:“这小子好生狂傲无礼,倘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日后定然眼高过顶,不知天高地厚!”当下朝那姓布的男子道:“你是金刀门的,布天王是你爹?”那姓布的男子骂道:“是你爹!”大吼一声,一刀便已横砍而来,势必要将宇文求善一刀劈死在刀下。 宇文求善暗暗皱眉,心想:“小子好无礼!” 第243章 不速之客 (三) 众人只见那姓布的男子一刀猛劈,泛着青光,发出嗤嗤声响,内力之强,浑不似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不由得均是暗暗称赞。原来这姓布的男子姓布叫不留名,和金刀门掌门布清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布清风的父亲布留情晚年时爱上一个烟花女子,并与之生子,但由于名声不好,是以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要知道此时布清风已年逾三十余岁,孩子都七岁了,没想到他的父亲竟又为他生下一个还没有自己儿子大的弟弟。布留情唯恐儿子被江湖中人耻笑,只得为这个私生子取了一个名字,叫作“无名”。意思是说他虽是布家的骨肉,但与金刀门毫无干系。是以布留名听宇文求善问道“布天王是你爹”几字时,布留名不由得怒不可揭。他自幼便活在这个兄长的影子之下,无名无分,是以从小刻苦练功,为得便是有朝一日名扬天下。 宇文求善见他说打便打,招式迅猛,当即手腕一扬,只听“叮当”两声,布留名向后退了一步,只觉手臂发麻,半天竟使不出力。原来宇文求善以手中的筷子当作暗器,正打中他刀身。 布留名大喝一声,道:“使暗器么?怕你不成?”话音未落,众人只见金光闪烁,原来他早已射出两枚金刀。速度之快,令人大为惊叹。宇文求善右手一晃,已将两枚金刀尽数接住。布留名口中大叫:“休要得意!”只见他此时双手连发,瞬时间厅内金光闪烁,只映得众人眼花缭乱。但见他虽是发射得极快,而宇文求善双手跟着疾挥,只听“叮叮叮叮”金刀落地之声,原来宇文求善双手连挥,早已将布留名的金刀尽数接住,并抛在地上。 布留名眼见自己的暗器全都被宇文求善接住,不由得惊恐万分,自他出道以来,从未见过似宇文求善这等高手。这时他如同战败的公鸡,一颓不振。宇文求善笑道:“还有什么招数,一并使出来吧!”布留名冷哼一声,气道:“我学艺不精,不是你敌手!”一跺脚,朝吴思量道:“吴兄,走!”说着朝门外走去。那店小二伸臂拦住,道:“这位客官,你打烂了小店三张桌子,五张椅子,一共是三两二分五厘钱!”说着伸出手来。布留名右手一伸,抓住那店小二的胳膊,喝道:“老子没带钱!”跟着猛地一推,将店小二撞到门上,噗的一声,将门也撞碎。那店小二吐一口血,骂道:“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你横什么横!”这一骂正巧骂到布留名的心痛处,常言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布留名听那店小二出言辱骂,焉能不气,只见他右手向后一探,跟着一刀劈出,这一招凌厉迅猛,眼见那店小二再难躲过。 郭威忽然叫道:“小心脑后风府穴!”布留名大惊,只见他长刀一挑,手腕一转,顺势将刀一横,向后斩落,于此同时,早已转过身形,却见身后焉有人影?当下不由得一怔。 郭威道:“布兄弟,这位店小二不过是向你讨要桌椅钱,你打他作甚?”布留名道:“老子爱怎么便怎么?今日老子非但要打他,还要杀你!”郭威微微一笑道:“我已受了重伤,不能动弹,倘若你要杀我,那就动手罢,我绝不还手!”布留名哼了一声,朝宇文求善瞧了一眼,又道:“今日你身边不少高手,我杀你不得。倘若你真是条好汉,那待你伤好之后,来京城青柳巷南烟雨楼寻我,老子恭候大驾!”郭威道:“好!” 布留名哼了一声,转身而去。吴思量见状,叫道:“布兄弟!”跟着朝宇文求善躬身作揖道:“宇文前辈,晚辈学艺不精,不是你敌手,咱们后会有期!”宇文求善道:“慢着!”吴思量道:“前辈还有吩咐?”宇文求善道:“吩咐倒不敢。”顿了一顿,又道:“郭雀儿和你有仇么?”吴思量摇头道:“没有!”宇文求善道:“那你为何要杀他?”吴思量道:“晚辈也是奉命行事!”宇文求善“哦”了一声,道:“是什么散播的消息,怎会知郭雀儿已入关?”吴思量道:“恕晚辈不能相告,告辞!”说着大步迈出。未及片刻,又转身回至店内,道:“宇文前辈,家师曾有口信带到!”宇文求善道:“哦?”吴思量道:“宇文兄,一别二十载,甚是挂念兄之风采。数月前听闻吾师弟段保隆乃是命丧兄之毒手,哈哈……很好,很好!”说罢又道:“告辞!”便已转身而去。只听得马蹄声响,显是已去得远了。 宇文求善心想:“段保隆死了十几年,侯天望这时提起报仇之事,嘿嘿……定然是醉不在酒!” 柴莹见吴思量及布留名已去,不由得暗暗松一口气,郭威道:“莹莹,以后千万不要做这种傻事啦!”柴莹知他关心自己,柔声道:“他二人武功这般高,我怕你打他们不过,所以才会想要挡在你前头。”郭威道:“就凭他们两个想要杀我,忒也将我瞧得小啦!你记住,日后倘若再有这样的事,你先躲藏起来。”柴莹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只听白虎帮中数人笑道:“自身都已难保,还替别人着想,真是可笑。”跟着一人道:“是啊!有人天生就爱逞强,要面子,你想啊,在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面前,即便是我,也要说几句撑场面的话来!”话音一落,众人跟着大笑。只是笑声中尽是嘲讽之意。郭威微微一笑,并无理会,朝宇文求善道:“宇文帮主,咱们还是尽快赶路罢!”当下站起,从腰间摸出几块银子放在桌上,道:“小二哥,多谢你的冰酒,这是酒钱!” 那店小二此时早已爬起,只见他踉踉跄跄走到郭威跟前,道:“郭大侠,先前那位大爷早已替你付了酒钱,银子你还是收回去吧!”郭威道:“那这些银子就当作是赔你桌椅板凳的钱!”店小二道:“使不得,使不得!小人岂能收郭大侠的钱?”郭威眉头一皱,道:“小二哥,我先前见你不畏凶险,是条硬汉子,那是由衷的钦佩,倘若你不肯收银子,那便是看不起我郭雀儿!”白虎帮中的一人抢道:“你这些银子来历不明,也不知是从哪里偷来的,店小二当然不敢收了,他非但看你不起,连你的银子也看不起!”柴莹气道:“你嘴里放干净些!” 郭威微微一笑,并不理会,当下拉住柴莹的手,柔声道:“莹莹,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那店小二倏然转身,面向先前说话之人,一挺胸脯道:“我不收郭大侠的酒钱,那是敬重他是条好汉!”跟着右手一伸,道:“你们喝了酒,那就付酒钱罢!” 其中一人道:“你向我们要酒钱,嘿嘿……实话告诉你,便是有也不给你!”店小二气道:“好啊,你不给便罢,全当我喂了狗!”这一番话,已将宇文求善也连同骂了进去。黄天霸只见宇文求善眉头微皱,登时喝道:“嘴里放干净些!”跟着手臂一扬,只听得“啪啪”两声,已扇了那店小二两记耳光。那店小二“呸”的一声,吐落两颗牙,带着血一并吐出,骂道:“你仗着自己会几招三脚猫的功夫了不起吗?有种的将老子杀了!”黄天霸怒道:“找死!”说着胳膊一抬便要动手。 忽听得郭威及宇文求善齐声道:“住手!”黄天霸一低头,道:“是!”宇文求善缓缓站起,道:“黄左使,这位小二哥说的不错,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算什么英雄?”当下取出一锭金元宝,放在桌上,只见他手心微微一按,便已抬起手,道:“咱们走!”再不看旁人一眼,便已转身出去。 那店小二只见金元宝被齐齐嵌入桌内,与桌面相平,不由得大为吃惊。这桌子虽说木头所作,却是实木打造,单是桌面便有三寸厚,宇文求善谈笑间便已将金元宝嵌入桌内,可见他的武功已至骇人听闻的地步。那店小二正是澹泊寨的兄弟,只因他不会武功,便奉命在此开酒铺,好观望过往行商的客人,向澹泊寨通风报信。他在此没少见过武功高强之人,但像宇文求善这等高手,却是生平第一次见。一时之间,不由得心思紊乱继而又是一阵欢喜,暗想:“日后再向其余同伴吹牛时,自己可算是见过世面了!” 第244章 黑斗篷 郭威坐在车厢内苦思冥想,始终想不出自己何时又与点苍派及金刀门结下梁子。要知道点苍派雄踞天南,名头颇响,势力之大更是远超出自己想象,何况四大天王之中的侯天王眼下正是点苍派掌门。而金刀门称霸蜀中数十年,便是名震天下的青城、峨眉两派也难与争锋。如今自己不知什么缘故,竟被两派追杀,不由得思之难安。又想了片刻,不由得苦笑一声,暗道:“我一生行窃无数,仇家本就不少,即便多了他们两家又能如何?”想到此处,不禁为之坦然,当下闭上眼睛,默念《纯阳真经》的内功心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威只觉越来越热,冥冥中只觉汗流浃背,但此时正练至《纯阳真经》第四层,不敢分心,当下又调匀气息。隐约中只听见黄天霸道:“帮主,前方是个集镇,眼下天色将晚,咱们要不要在镇中歇息!” 又过了片刻,郭威运功之际,只觉体内越来越热,似乎有一阵热腾腾的蒸气,正从丹田之处迸出,蔓延向奇经八脉。郭威急忙强运内功,将这股热气压住,但无论他怎么压制,那股热气似乎会动,又好像知道郭威在刻意压制一般,当下反弹的更加厉害。郭威连连催使内力,但那股热气忽而向上,忽而向下,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无论郭威如何运气调息,终是难以控制。正在此时,忽觉肩膀处一股阴柔冰寒之力传来,自外向内,直逼丹田。郭威暗叫:“来得好!”原来他只觉是自己的内力不足,始终压制不住体内的那股热气,这时正巧有外力来援,当下将这股冰凉之气,导入体内,瞬间已觉得热气越来越小,渐渐便即消失,顿时清爽不少。待觉得那股热气越来越小,郭威又急忙催使内力,想将其一举歼灭,但忽觉丹田一抖,跟着只觉得热气登时又胀起,跟着觉得热气越来越大,再难抑制住,要撑破丹田,呼之欲出一般,郭威大吼一声,只听得“砰”一声,紧跟着听见黄天霸“啊”了一声,郭威急忙睁眼看去,只见车厢早已被撞破,黄天霸跌落在地上,险些被一匹马踩中。 郭威一怔,顿觉身轻体健,体内真气涌动,不由大喜,道:“我竟练成了第四层!”原来《纯阳真经》本是道家至阳至刚的心法宝典,郭威虽是参透了前三层,但每及练到第四层时,均被体内一股热气烦恼,始终难以突破。恰在这时,黄天霸见郭威满头大汗,衣服均被汗水浸湿,见他眉头紧皱,牙关紧咬,只道他练功走火入魔,心想:“此刻正是杀他的大好时机!”但转念又想:“倘若我这当会儿将他杀了,帮主知晓后定会重重责怪!”当下想到一个主意,便是将自己的阴寒内力渐渐输到他体内,这样一来,郭威非中了自己的寒冰毒掌不可,稍过些时日,他身亡而死,他大可向宇文求善解释:“属下见郭雀儿运功走火入魔,便以内力相辅,却不知他却因此中了寒毒。”想到此处,不由得一阵冷笑,随即伸掌拍在郭威肩膀处。当他刚挨到郭威的肩膀时,只觉他身体发烫,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郭雀儿练得是至阳的内功,我以阴寒内力输入他体内,两股内力交融相处,非要让他筋脉尽断不可。”当下连连催动内力,将自己平生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去。 而郭威所修行的《纯阳真经》正是至阳至刚的内功,正值他炎热无比时,忽觉一阵凉气传来,不由得大喜,当即将两股内力相交,那《纯阳真经》所修的内力遇强则强,登时反弹迸出,霎时间遍走郭威奇经八脉之中,登时将郭威浑身筋脉打通。这时郭威筋脉一通,内力大增,竟不受自己控制急剧向外迸发,是以黄天霸才被这股内力震飞出车厢。 宇文求善见状只道是郭威将黄天霸打伤,本以为郭威会趁此逃走,却见郭威始终端坐车内,不禁愕然,问道:“黄左使,怎么回事?”黄天霸“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这时早有人下马将其扶起,只见他连连摇头道:“没……没事……”宇文求善道:“天色已晚,今晚就在镇中落脚吧!”黄天霸道:“是……属下已派胡兄弟去客栈打探了,这会儿该当回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马蹄声响,只见有两人骑马缓至,片刻已到众人跟前。骑马二人身披黑色披风,头戴斗篷,炎炎夏日,却丝毫不觉得热,待到郭威跟前,两人登时顿了一顿,朝郭威瞧了一眼,便即离去。郭威暗道:“沿途酒铺中,莫非是他二人安排的?”但转念又想:“这二人定是被派来打探风声的!” 这时一人快步而来,正是白虎帮的一名弟兄,只见他跪倒在地道:“禀告帮主,属下已打探清楚,这镇中的共六家客栈,其中五家均已客满,仅剩一家还有空房!”宇文求善点了点头,道:“咱们不去客栈,去镇外歇息一宿!” 众人不明其意,但谁也不敢问。黄天霸道:“帮主英明……这小镇并非关塞要道,来往行商者更是少之又少,怎会客满?定是有人知道咱们要来,故意留了一家客栈,他们早已事先……埋伏好了……只等咱们入瓮!”他受伤之际,仍要将宇文求善的心思告诉众人。要知道他虽是白虎帮左使,更是宇文求善的心腹。宇文求善一向孤傲冷漠,对手下素来严格,是以连解释的话也不愿多说。黄天霸趁此替他说出,一来可鼓舞弟兄们的士气,二来自己的确和他所说的一样心思。 众人昼夜奔波,早已劳顿不堪,眼见天色已黑,本可躺在客栈的床上好好休息一夜,但听宇文求善要在镇外露天扎营,无不心中有气,这时听黄天霸解释道,不禁登时心下一凛,暗赞帮主果然英明,料事如神。 这时众人纷纷上马,向镇南行出,待出镇约有半里之地,天色已然大黑。宇文求善下令众人停下,在此歇息。黄天霸派了两名干练的弟兄入镇中买食物,又另派六名弟兄分别去六家客栈打探名声,并千叮万嘱,切不可露出马脚。 第245章 孺子可教 白虎帮众人一日赶路,先是口渴难耐,眼下更是腹中饥饿难捱,但苦于不敢开口,心中无不疑问:“难道帮主就不饿吗?”但想归想,谁也不敢问。只有个别几人借故解手,趁机抱怨几句。 这时柴莹悄悄走到郭威跟前,低声道:“小雀儿,你来!”郭威只道她有要事,当下缓缓起身,跟着她向不远处的树林内走去。黄天霸喝道:“干什么,想趁机逃跑么?”郭威气道:“我干什么须要向你禀报不成?”黄天霸拦住他去路,道:“你当然不须向我禀报,不过为防止你逃跑,在下还是跟着你的好!”郭威道:“你放心,我不逃!”黄天霸道:“好啊,既然你不逃跑,那我跟着你也无妨,谅你也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郭威气道:“你……” 只听宇文求善道:“黄左使,不必拦他。”黄天霸道:“帮主,这小子素来诡计多端,倘若他趁机溜走,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宇文求善道:“盗圣郭雀儿近年来名头甚响,倘若言而无信,日后定会被江湖中人所不齿,料想他不会逃走!”郭威微微一笑,道:“宇文帮主果然大度,倘若你的手下能及你十之一二就好咯!”说着朝黄天霸做个鬼脸,道:“还不让开!”黄天霸气得一跺脚,转身回到宇文求善身旁坐下。 柴莹朝宇文求善行了一礼道:“宇文帮主,你放心好了,我们是决计不会逃的!”宇文求善应了一声,不再理会。柴莹朝郭威一招手,道:“咱们走!”当下转身向远处走去,郭威跟在身后。 待行了半里多地,柴莹道:“你转过身去,帮我看一下四周,千万别回头看我,我……我……”说着脸色一红。郭威笑道:“你放心,我替你看着!”柴莹听他言语之意,似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脸色又是一红,道:“啊,原来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是不是!”郭威笑道:“人有三急,我当然知道啦!” 柴莹轻声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又走出十余丈,回头望了一眼,已瞧不见郭雀儿的身影,这才解衣出恭。方站起身来,忽听得脚步轻响,柴莹心头一惊,只道是白虎帮中人在此偷窥。正要回去,只听一人低声道:“胡大哥,就凭咱们两人,只怕不是郭雀儿的敌手啊!”只听那姓胡的男子低声道:“郭雀儿受了伤,武功尽失,怕他怎地!”先前那人道:“布兄弟打探风声回来,说是……”那姓胡的男子道:“什么?”那人道:“说是郭雀儿虽受了伤,可是他身边的护卫武功好生厉害!”柴莹听到此处,不由得暗笑:“也不知他们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竟将宇文求善当作小雀儿的贴身护卫啦!”这时她无意间听到这二人是为了郭威而来,并非偷窥自己,不禁暗松口气,当下大气不敢出,静立树后,只盼能听到什么,好告诉郭威。 只听那姓胡的男子道:“布兄弟虽说出自名门之后,但毕竟年纪尚轻。”言下之意是说布留名年纪还小,并未将金刀门的武功尽数学会。只听他顿了一顿,又道:“咱们今晚先打探虚实,待明日向二老禀告,由他二老出手,何愁大事不成?” 紧跟着只听脚步轻响,不久便没了声音。柴莹急忙转身,忽见身后一条人影,登时吓得惊出一身冷汗,正要张口大叫。忽然间被那人影一手按住嘴,跟着听见郭威低声道:“别叫,是我!”柴莹听得声音是郭威,这才缓缓将他的手拿开,低声道:“小雀儿,你怎么来啦?” 郭威低声道:“我听见左近好像有人走动,担心你,这才悄然赶来!”柴莹听他关心自己,不由得心下感动,道:“先前我听见有两人说话……”郭威道:“我知道!”跟着冷笑一声,又低声道:“他们两个武功差劲的很,不足为虑。”柴莹道:“你和他们交过手?”郭威道:“连你不会武功之人都能听到他二人的脚步声,料想他们的轻功定是一般。”当下携着柴莹往回走。未行几步,忽听得远处一人叫道:“什么人?”跟着听见:“别跑!”郭威微微一笑,道:“你瞧,凭他们两个的武功,只怕还不如白虎帮的这些弟兄。” 二人回到落脚处,黄天霸这才松了一口气,当下又道:“帮主,属下去瞧瞧!”宇文求善正自闭目养神,这时缓缓睁开眼,道:“两个毛贼,不必理会。”黄天霸道:“他们既然敢来,定然是贼子的先锋军,想必是来打探名声的,咱们须给他点颜色瞧瞧,好教幕后主使不敢小觑了咱们!”宇文求善微微一笑,道:“敌人既然知道是我,又敢冒犯,定然是不惧咱们!”黄天霸道:“帮主所言极是!” 郭威笑道:“宇文帮主果然心胸豁达,大敌当前,仍能淡定自若,不愧是一代宗师风范。”不等宇文求善答话又道:“只是……”黄天霸道:“只是什么?”郭威道:“只是不知道大宗师是不是也要吃饭啊,说实在的,在下肚子已饿扁啦!” 宇文求善哈哈大笑几声,道:“黄左使,你听见了?”黄天霸起身走至马车旁,从车厢内取出一些干粮及水。郭威摇头道:“在下偏偏想吃肉喝酒!”黄天霸气道:“你……你别得寸进尺!” 宇文求善道:“派两个弟兄去镇中买酒买肉!”黄天霸无奈之下,只得如此。郭威道:“宇文帮主,并非是在下挑三拣四,而是你帮中的弟兄皆是如此!”宇文求善道:“哦?”郭威道:“在下先前去出恭时,听到你帮中弟兄说话,都在抱怨今晚没饭吃,只是谁也不敢开口向你提起罢了。在下一向菩萨心肠,只好替他们开口啦!” 宇文求善嘿嘿冷笑一阵,过了良久才道:“你可知身为一帮之主,怎么才能让弟兄们服你吗?”郭威道:“你武功高强,他们定然要服你!”宇文求善摇头道:“错!这世间不惧生死的人多得数不清,既然投身白虎帮的,又有几个胆小之辈?”郭威道:“倘若他们连生死也不在乎,又怎会甘愿做你的手下?”宇文求善道:“他们虽不惧生死,但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活着……”郭威打断他道:“既然内心深处渴望活着,那便不是不惧生死之人!”宇文求善道:“随你怎么说!”顿了一顿,又道:“让一个人服从你,并非是一味的严厉对待,也并非恩宠有加!”郭威道:“哦?那是什么?”宇文求善道:“要恩威并济!” 郭威疑问道:“恩威并济?”宇文求善点头道:“只有你给他们的东西,他们才能要。你不给的,他们不能要,更不能抢!该罚时便罚,该赏时便赏,这叫赏罚分明!” 郭威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不由得想起殷知画来,想起她一个女孩儿家,竟能号令无数英豪甘愿为她卖命,不禁又道:“号令一个帮派如此,号令百万大军想必也是如此了!”宇文求善道:“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正在此时,忽听一人叫道:“禀帮主,抓到一个小贼,另一个实在太狡猾,让他逃脱了!” 第246章 激将 这时只见白虎帮众人押着一人行近跟前,郭威只见那人约莫十几岁年纪,比自己还小着几岁,只见他衣着破烂,批头散发,显是逃跑时头巾不慎掉落,只见他一脸倔强神色,丝毫不惧生死的模样。 黄天霸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年冷哼一声,却不答话。黄天霸又道:“你是受何人指使?”那少年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黄天霸道:“好啊!小子嘴够硬啊!”跟着喝道:“我问你一句,你便答一句,倘若你不回答,我便斩断你一根手指!”跟着拔出长剑,众人当下将那少年按到在地,将他双手按住。黄天霸阴笑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年哼了一声,道:“有本事杀了小爷便是,何必这么多废话!”黄天霸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话音未落,长剑一挥,已将那少年的左手拇指斩断。那少年痛得“啊”了一声,跟着紧要牙关,再不吭声。黄天霸道:“好小子!”跟着又道:“我再问你第二句,是什么人指使你来的?” 那少年仍是一言不发。郭威不禁暗赞一声:“这少年好硬的骨气!”原来他的脾气和那少年一般,但此时见此情景,不由得心想:“倘若我是这少年,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跟着又摇头叹气,心想:“刘知远曾劝我什么韬光养晦,什么卧薪尝胆,我终是觉得此等行径,非大好男儿。”当下忙道:“黄左使,且慢动手!”黄天霸扭头道:“怎么?”郭威道:“这位少年少不更事,你何必和他一般见识,还是放过他吧!” 黄天霸道:“放过他?郭雀儿,你可知道,这小子是冲着你来的,倘若不是鄙帮兄弟一路护着你,只怕你早已被他们杀了吧?” 郭威道:“听黄左使这般讲,好似我郭雀儿非要你们白虎帮护着才能活命是不是?倘若不是在下与贵帮宇文帮主有约,我岂会和你同流合污?”黄天霸明知郭威口齿伶俐,自己和他争辩绝不是其对手,当下气得一跺脚,朝那少年喊道:“我倒要瞧瞧你骨头有多硬?”话音未落,一剑便已斩落。郭威大叫:“不可!”但黄天霸丝毫不理会,一剑挥出,将那少年左手的中指也已斩落。那少年早已料到黄天霸这一剑非要斩落不可,是以在此之前,早已牙关紧要,待被斩断手指,硬是一声不吭。郭威只见那少年满头大汗,不由懊悔不已,明知自己有求于黄天霸,却无端的逞口舌之勇,令他少年遭罪。当下将身一挡,道:“你干脆一剑将他杀了便是,何必这般折磨人?”黄天霸伸手一拉,将郭威拽到一旁,道:“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我是帮你逼问敌人的下落,你装什么大侠?”郭威肋骨已断,并无招架之力,是以才会被他轻轻一拉,便已拽到一旁,若是换作平日,黄天霸即便不受内伤,也休想拉动他分毫。 这时那少年开口道:“你们两个不必做戏给我看,只道我傻吗?”他只道郭威与黄天霸同流合污,一唱一和的想从自己口中打探出消息,实则早已暗下决心,今日便是死也不会说出一个字。 白虎帮众人齐道:“好小子,死到临头还兀自嘴硬!黄左使,这小子若是不肯开口,干脆将他舌头也割了,让他这一辈子休想开口说话!”另有一人道:“对!干脆将他十根手指尽数砍了,再将他舌头割了,眼睛刺瞎,教他从此乞讨街头,受尽世人欺辱!”这人话音一落,早有五六人附和叫好。 正在此时,先前去镇中买酒的人已回来,宇文求善朝郭威招手道:“吃饭吧!”郭威见他神情冷漠,丝毫不理会众人,心想:“江湖传言宇文求善铁石心肠,心狠手辣,他的手下和他相比,只怕不及其一二!”想到此处,不由得替那少年惋惜,道:“小兄弟,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招了罢,何必受这等皮肉之苦!”那少年却极为硬气,“呸”了一声,骂道:“郭雀儿,你少装好人,今日我赵六死便死了,你休想从我口中打听出半点讯息!” 郭威听他语气似乎跟自己有深仇大恨一般,不由得一怔,半晌不语。只听宇文求善淡淡地道:“弟兄们,先将这小子捆到一旁,待填饱了肚子,再逼问他不迟!”众人均应了一声,登时将那少年拉起,绑在三丈外的一棵大树上。 只听宇文求善叹一口气,道:“可惜,可惜!”黄天霸接口道:“帮主何故叹气?”宇文求善道:“我是替那少年惋惜。”黄天霸道:“帮主是想让属下放了他么?”宇文求善道:“这少年虽说硬气,实际上最令本座瞧不起!”黄天霸等人均是一怔,只听他又续道:“好男儿讲究敢作敢当,尤其是咱们武林中人,既然涉足江湖,便该明白,凡事就该敢于担当。你们瞧这少年,他既然敢做敢为,结果却不敢认,这又能算什么大好男儿?”众人均附和称是。只见宇文求善提起一小坛酒,饮下一口,淡然又道:“听说河朔三镇英豪遍地,无不是敢做敢当的好汉。其中飞天神鞭鲁维雄名头最响,昔年曾孤身犯险,直入黄巢军营杀贼。只可惜黄巢那厮武功高强,鲁老英雄败于他手。黄巢问其姓名,鲁老英雄丝毫不惧家小安危,坦然直报姓名,你们说算不算英雄?” 白虎帮众人齐道:“当然算!”黄天霸待众人声音一歇,才道:“鲁老英雄有关云长单刀赴会之勇,可谓是勇气可嘉。只不过他事败敢自报家门,只怕天下英雄能出其右者无一二!”话音一顿,又道:“帮主,那位鲁老英雄的家小,可是被黄巢杀了?”宇文求善道:“黄巢虽说是聚众造反,曾以人肉为食,却也是条响当当的好汉,他见鲁老英雄侠肝义胆,不由大为钦佩,当下便将鲁老英雄放了,更是吩咐手下兵将,日后不可寻鲁老英雄报仇!”白虎帮众人拍手道:“黄巢心胸宽广,也算得上大丈夫!” 宇文求善饮一大口酒,朗声道:“他年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吟罢,众人纷纷叫好。宇文求善素来极少饮酒,这时酒罢,狂性大发,说出一句千百年来有志之士的格言。这两句话令人听之精神为之一振,以至于口口相传,乃至二百余年后的梁山泊好汉宋江也曾引用他这两句话作了一首反诗,不过那都是后话。 黄天霸端起酒碗叫道:“弟兄们,咱们敬帮主一杯,祝他大事早定!”众人纷纷端起酒杯叫好。宇文求善与众人饮了一杯,这才转头瞧向那少年,道:“小兄弟,你可曾听说过飞天神鞭鲁维雄鲁大侠的名号么?”那少年道:“鲁老英雄威震河朔,河朔两地的男儿,焉有不知?”宇文求善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可怜鲁老英雄生平侠肝义胆,不惧生死,他的徒子徒孙却越来越不争气,均是贪生怕死之辈!” 那少年嚷道:“你胡说!鲁老英雄的徒子徒孙各个是响当当的好汉,行事素来敢作敢当!”宇文求善道:“是吗?”那少年听他口气轻蔑,显是不信,当下朗声叫道:“是!”宇文求善微笑摇头,道:“我看可不见得!”那少年道:“鲁老英雄一世英勇,虽说他的徒子徒孙的武功远不及其十分之一二,但他的刚烈性子,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宇文求善啧啧几声,道:“你又不是鲁老英雄的徒子徒孙,你怎会知道?”那少年见他一副轻蔑模样,心下早已有气,叫道:“我就是鲁老英雄的徒孙!”宇文求善惊讶道:“啊?是么?怪不得,怪不得!”那少年冷笑一声,道:“怪不得你们这班折磨我,却没能从我口中探出半点消息是不是?”说着脸上已现出得意的神色,只不过天色太暗,众人也难以瞧清他的表情。 宇文求善摇头叹息道:“想不到鲁老英雄的侠名竟毁在他的徒孙手中,可惜,可惜啊!”那少年叫道:“我师祖的侠名,怎地就毁在我手中了?”宇文求善道:“倘若不是我提起鲁老英雄,你怎会承认自己便是鲁老英雄的徒孙?直到我提起,你才肯说,你不是贪生怕死又是什么?”那少年急道:“我不是贪生怕死!”宇文求善道:“那是什么?”那少年道:“我……我……”宇文求善追问道:“你分明就是贪生怕死,有辱师门!”那少年急道:“我没有贪生怕死……我……” 宇文求善一摆手,道:“黄左使,这种人贪生怕死,有辱鲁老英雄的威名,你即便杀了他,也落不到一个好名声,还是饶他一条小命,让他苟且偷生罢了!” 黄天霸道:“是!”当下吩咐一两人,解开那少年身上的绳索。 那少年绳索一解,从腰间扯下一块布条,将断指包住,咬牙道:“我叫赵六,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跟着一跺脚,道:“我说与你听也无妨!我是奉了阴阳二老之命来取郭雀儿的项上人头的!”话音未落,只见他手臂一扬,从自己颈前划过,扑腾一声倒地而亡。柴莹见状,不由得惊呼一声:“他……”跟着大叫可惜。 原来这少年正是鲁维雄的徒孙,宇文求善听他口音是河朔人士,又见他腰后插着鞭子,便已猜出定是河朔神鞭门的弟子,这才言语激他。那少年年仅十四五岁模样,初入江湖,平日只听师父教诲习武之人应习侠义之事,男子汉大丈夫更要敢作敢当,哪里懂得江湖险恶,被宇文求善三言两句激的自杀身亡了。 第247章 阴阳二老 郭威亲眼瞧见赵六自杀,不禁暗叫一声可惜,同时又觉得宇文求善行事果然毒辣,竟使出这种毒计来。 只听黄天霸叫道:“帮主,这小子临死前说是奉‘阴阳二老’之命,莫非是威震关东的阴阳二老?”宇文求善冷笑道:“不是那两个老家伙,还能是谁?”黄天霸朝郭威瞪了一眼,道:“也不知他究竟得罪了多少人,竟这许多人要取他狗命!”柴莹道:“你嘴巴放干净些!” 郭威笑道:“莹莹,任凭他怎么说,何必理会?倘若一条狗咬你一口,难不成咱们也要趴地上去咬他一口吗?”他一番话,那自是将黄天霸当作一条恶狗。柴莹拍手笑道:“不错。”黄天霸气道:“郭雀儿,倘若不是帮主饶你狗命,你便是有十条命,我也非杀了你不可!” 郭威打个哈欠,道:“对不住,在下实在太困,先睡啦。”说着席地而卧,不大会儿便已鼾声如雷。柴莹不愿和一群男人同处一地,缓行到两丈之外的树下,倚树睡去。 黄天霸道:“帮主,你也早些歇息,属下自会安排弟兄们守夜。”宇文求善点了点头,转身进入手下早已搭好的账内。 半夜间,忽听得四周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郭威猛地一个机灵,坐起身来,只见宇文求善已立在跟前,作息声手势,不由得暗赞他内功深厚,竟比自己先一步听到声息。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四面八方似乎均有细碎声音,比先前更近了些。忽然间两条人影缓缓而来,已离郭威不足五丈。他二人来时悄无声息,竟没发出半点声音,若非借着朦胧月光瞧见黑影,哪里察觉得到?郭威倒吸口气,原来来者轻功之高,步法之轻,显是内功浑厚无比。 宇文求善见状也钦佩不已,当下朗声道:“不知阴阳二老大驾光临,恕罪,恕罪!” 黑夜之中,只见那二人身形一顿,显是被宇文求善叫穿自己身份吃了一惊。只听其中一人道:“宇文帮主果然神通广大,废话少说,这就进招吧!”只听他声音苍老,却十分洪亮,黄天霸等人均被惊醒,见状均持起兵刃,将他二人围住。宇文求善眉头暗皱,心想这二人好生无礼,当下说道:“本座与两位前辈并无仇隙,却不知何时得罪二位,竟惊动二老亲临?” 那二人正是阴阳二老,他先前派出打探消息之人回去禀报,并将宇文求善等人夜宿镇外树林等事备说一番,他二人入关之时,早已听闻中原七大高手的威名,料想今夜难免一场恶战,这才亲自前来。他二人是同门师兄弟,早在三十年前便已名满天下,威震关东,只是近年来厌倦江湖琐事,淡出江湖。阴无极见他不肯出招,只道他胆怯,当下左掌一横,道:“废话少说,先接老夫一掌!”话音未落,左掌斜劈而来。宇文求善万没想到他说打便打,当下只觉一股凉风径自奔向胸前,急忙闪身避过,道:“且慢动手!” 阴无极道:“要打便打,怎地这许多废话?”他和师兄阳无极同出一个师父,二人学艺时,师父熟知他二人的性格,阴无极暴躁如雷,阳无极却不动声色,这才将阴之内功传授给阴无极,并给他取名为阴无极,阳无极则背其道而行之。之所以这样传授他二人武功,是讲究万物调和,阴阳同盛。 宇文求善道:“二位若是切磋,本座自当奉陪,倘若是搏死相斗,咱们无冤无仇,又何必大动干戈?”阴无极见他一味退缩,料想他是震于自己师兄弟二人的名头,吓破了胆,心中暗笑:“中原七大高手不过如此!”当下朗声道:“我二人此行,只为一人。”郭威笑道:“想必是为了在下。”阴无极转头瞧向郭威,只因夜色太黑,瞧不清他是何模样,但料想他定是郭雀儿无疑,又道:“你是郭雀儿?”郭威点头道:“正是晚辈,不知前辈因何而来?”阴无极一听郭威承认身份,更不答话,倏忽一纵,一掌便已朝他拍出。身法之快,实在是匪夷所思。 眼见这一掌非要将郭威毙在掌下不可,只听得宇文求善叫道:“小心腰眼穴。”原来他不救郭威,却拔剑刺向阴无极背后,那正是围魏救赵的打法,这样一来,阴无极拍中郭威,自己也非要受伤不可,何况腰眼穴乃人体大穴,倘若被一剑刺穿,从此非要瘫痪不可。阴无极听得背后风声紧至,急忙将这一掌向后拍去,岂知他一拍之下,宇文求善早已退出三丈之外,待落下地时,郭威早已躲到一旁。 阴无极道:“看来要杀郭雀儿须先杀你不可,看招!”话音甫歇,便已一掌拍出。宇文求善闪到一旁,将剑还鞘,跟着又道:“若是以兵器敌你,只怕赢得不光彩。”话未说完,阴无极第二掌已跟着拍到。宇文求善跟着一掌拍出,只听“噗”的一声,两人均退后一步,打个冷噤。阴无极叫道:“大阴掌?”宇文求善则道:“黑风掌?”阴无极道:“好啊,原来是世仇,今日便一并做个了结!”说着又是一掌。宇文求善受他一掌,已知他内功深厚,倘若自己硬拼掌力,待会定耗费不少内力,那时阳无极再出手,自己说什么也非敌手。当下左肩微侧,躲过这一掌,右手抓向他咽喉。 阴无极顺势一挡,右掌已拍出。宇文求善右手一回,身形微晃,已到他侧面,跟着一拳打出。阴无极自出道以来,大小站百余次,从未遇到过似宇文求善这样的高手,眼见他身法奇快,在间不容发之际竟尔躲开,不觉也是一惊,喝道:“好快的身法!”跟着躲过这一拳。 岂知宇文求善一招占了先手,再不给他喘息之机,当下连打出十余拳,每一招都沉重无比。阴无极见招拆招,也使出生平最得意的玄黑拳法与之格斗。原来宇文求善与阴阳二老本是师承一派,他们的师祖本是同门师兄弟,只因意见不合,分道扬镳,后来各自开宗立派。只因两派师祖调教出来的徒弟均称自己一派为正宗,另一派是邪魔外道,是以百余年来两派没少争斗,其中死伤无数,待到得后来,两派人才凋零,渐渐在江湖中少于出没,这才渐渐淡忘。 他二人拳法的名目虽说不同,实则大多招数均是相同,其中诸般变化二人均了然于胸,以至于斗到后来两人越打越快,意到即收,未沾先止,可说是熟极而流。一旁观战的阳无极不由暗暗称赞,竟想不到宇文求善拳法如此老到,久见师弟难以胜出,已暗下决心,想要挺身相助。他素来阴沉,不喜说话,为人更是阴险狡诈,更不会讲什么江湖规矩。忽听得阴无极道:“师兄,你愣着干么,快来助我!” 阳无极道:“我就等你这句话!”说罢,一拳打向宇文求善后背。原来他知道这个师弟一向暴躁如雷,倘若自己贸然出手相助,定会惹他不悦,这才迟迟不肯出手。 第248章 斗笠下的神秘人 宇文求善只觉背后劲风而至,又听黄天霸叫道:“帮主小心!”当下不及转身,双足一纵,便已飘上半空,轻飘飘地落在树枝上。 阳无极道:“师弟,我攻上,你守下!”双足一点,便已拔地而起,半空中倏忽一掌。宇文求善跟着一掌拍出,两人掌力相交,阳无极直坠向地下,宇文求善只觉对方掌力雄浑,身不由主向下坠去。守在地面上的阴无极暴喝一声,只见他双掌一错,向宇文求善拍去。宇文求善暗叫糟糕,好在他武功早已到了炉火纯青之际,当下一掌朝下拍去,借势在空中一翻,飘向远处。 阴阳二老不等宇文求善落脚,身形一晃,一齐抢上。黄天霸大喝一声,拔剑刺向阳无极后心,阳无极听得风声,倏然转身,只见他伸手一抄,便已用两根手指夹住黄天霸手中长剑,黄天霸用力抽动几下,只觉对方内力雄厚,竟丝毫抽不动剑,阳无极冷笑一声,道:“怎么?当今中原七大高手之一,竟须手下插手相助吗?”言语之中,大有轻视宇文求善之意。他以多欺少却不提,偏要讥讽宇文求善。 黄天霸道:“你们两个以多欺少,讲武林规矩啦?”说话间用力抽剑,忽听得“拍”一声清脆声音,阳无极已将他长剑折断,黄天霸大惊,万没料到他指力竟也如此惊人,当下不及细想,一脚飞起,踢向他腰眼穴。阳无极右手一沉,跟着化指为掌,用力推出,黄天霸一脚未到,只觉一股炙热无比的掌力已到胸口处,想要躲闪已然不及,只听“噗”的一声,黄天霸如同断了线的纸鸢,向后跌去。他今日被郭威震得受了内伤,先前调养片刻,只痊愈五成,这时焉能经得起阳无极这石破天惊的一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急忙深提口气,想要站起,浑身竟再使不出半点力气。 阳无极转身看向宇文求善,只见他正和师弟阴无极拆得难解难分,夜幕之下,辨别二人身法越来越快,叫道:“师弟,你再拖他片刻!”当下纵身一跃,化掌为爪,抓向郭威。 郭威见他说来便来,身法之快,不在宇文求善之下,知道此二人均是劲敌,只是他伤势未愈,又使不出力气,只得向左闪躲。阳无极一抓不得,第二抓、第三抓跟着而至,爪法凌厉,虎虎生风,实不下少林派的大力龙爪手。郭威连连躲闪,但阳无极似乎早已看透郭威的步法,只见郭威向左,他便向左,郭威向右,他便向右,且每次都快郭威一步。郭威心下一凛,似这等武功高强之人,实在生平罕见。他自以为见过不少高手,如:西门无双、朱邪未甘、宇文求善、殷未央以及师父他老人家,但今日乍遇阳无极,只觉此人武功之高,丝毫不在宇文求善之下。 蓦地里只听阳无极大喝一声,只见他身临半空,一爪抓出,将郭威全身都笼罩在这一抓之下,此时想要躲闪已然不及。忽然间一道身影晃过,跟着听见“嗒嗒”两声,阳无极向后退了一步,站稳身子,叫道:“宇文帮主,今日你是说什么也要保郭雀儿了,是不是?”原来宇文求善眼见郭威被抓,当下一掌逼退阴无极,已纵身赶来,一掌斜拍,打向阳无极肋骨,阳无极这一抓再难抓向郭威,急忙撤回这一抓,化为掌法抵挡,两人掌力一交,均向后退了一步。 宇文求善唰的一声,拔出长剑,道:“正是!”环目瞧向阴无极一眼,道:“你们两个要一齐上是不是?”一时间不由豪气大发,朗声道:“今日能得阴阳二老指点一二,可谓是三生有幸了!”他今年四十余岁,正值壮年之际,虽说不似年轻时那般气盛,但此时非要以一敌二,不由得聊发少年时的狂傲,唰唰两声,分刺两剑,刺向阴阳二老,剑法之快,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阴阳二老齐向一旁闪身,躲过这一剑,阴无极道:“我师兄弟二人素来打架一齐上!”跟着又道:“师兄,我左你右!”阳无极嗯了一声,只见两人身形一晃,一齐出掌拍出。宇文求善知道他二人内功深厚,绝不在自己之下,当下不敢和他二人对掌,急忙挥剑分刺。 他三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此时阴阳二老虽是一二敌一,本该大占优势,可是宇文求善剑法实在太快,出招之前毫无征兆,每一招均是凌厉无比,直逼要害。此时又值夜间,常人本就视力低下,宇文求善出手之快,他二人难以瞧清,只得小心应付。是以三人一交上手,拆了将近三百招,仍是胜负难分。 郭威越瞧越是钦佩,一会儿暗赞阴阳二老拳法精妙无伦,一会儿又暗赞宇文求善剑法高明,倘若换作自己是任意一方,只怕均难以抵敌。三人又斗了一会儿,阴阳二老出招越来越慢,将攻势化作守势,而宇文求善剑法越使越快。要知道胜负决于瞬息,生命悬于一发,三人酣战已久,是以谁也不敢大意。 阴阳二老最为狡猾,他二人化攻为守实则是消耗宇文求善的内力,只待他剑法稍现衰竭之象,二人立时便要将他毙在掌下。宇文求善又如何不知他二人的心思,只是苦于无奈,今日以寡敌众,胜算本就不大,待斗了片刻,不由得心中大凛,知道自己若不已快取胜,再拆三百招,只怕自己非要败了不可。他自己大可保住性命,只怕郭威性命难保,郭威若是命丧在阴阳二老手下,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当下牙关一咬,只得硬撑。 瞬息之间,三人又已拆了将近五十余招,阴阳二老不由得暗暗焦躁,他二人自出道以来,一向是一齐动手制敌,却从未遇见过似宇文求善这等武功高强之人。眼见宇文求善剑法越使越快,他二人只要稍有不慎,便会性命不保,不由得渐渐沉不住气。忽听得阳无极叫道:“弟兄们齐上,先将郭雀儿那厮毙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周围十余丈外喊声大震,郭威暗叫:“对方是有备而来,竟埋伏下这许多人!”原来阴阳二老一向自以为是,明知宇文求善在此,但要和他一决高下,是以便吩咐众手下先行隐蔽,待听他号令。谁知他二人小觑了宇文求善,竟久攻不下,只得出此下策,让早已埋伏好的手下一齐上。 霎时间,只见火把四起,照耀的树林中一片明亮,郭威望去,只见四面八方均是敌人,这时白虎帮众人纷纷将郭威围在圈内,屏气待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间,只听几声惨呼,敌人已有五六人倒下,郭威不由得一怔。别说是郭威怔住,就连阴阳二老众手下均是一怔,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惨呼未止,只听又有几人惨呼一声,跟着又倒下五六人。黄天霸叫道:“兄弟们,有高手相助,大伙儿齐上啊!” 白虎帮众人听得黄天霸号令,纷纷抄起兵器,大吼一声,朝阴阳二老带来的手下冲去。郭威知道有人相助,当下运起内功朗声道:“不知是何方高手相助,还请阁下现身相见,在下好拜谢相救之恩!” 阴阳二老齐叫道:“什么人?胆敢来坏老子的好事?” 只听得一个声音冷冷传来:“你们两个便是阴阳二老?嘿嘿……却不过是以多欺少罢了!”只听得他声音缥缈,似乎再跟前,又似乎离众人很远很远。阴无极暴跳如雷,叫道:“什么人鬼鬼祟祟,有种的出来一决高下!” 只听那人道:“好啊!看剑!”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影倏忽而过,火光下只见一道剑光闪烁。阴无极虽是与宇文求善斗在一处,实则早已暗中留神,待觉风声呼哨,早已凝神戒备,闪身避过。那黑影只是一现,却又不见。身法之快,在场之人无不惊叹。阴无极道:“出来啊,怎地藏首藏尾的不敢见人?” 只听那人道:“好啊,那就成全你!”人随声至,众人只见一条黑影一晃,已至宇文求善与阴阳二老三人一侧,三人均是一惊,各自退后一步,右手化圈,谨防那人偷袭。 这时众人向那人瞧去,只见他头戴斗笠,丝毫瞧不见模样,只见他身材瘦削,一袭黑衣,如同定在地上一般,一动不动。 阳无极一向阴险,眼见斗笠男子倏忽而至,是敌是友尚且不分,当下拱手道:“阁下好快的轻功,未请教?”斗笠男子冷道:“你就是阳无极?”这句话可谓是无礼之至,要知道阴阳二老在武林中大有威名,当世从未有人敢这般跟他讲话,何况是自己先开口问的他。但阳无极素来功于心计,虽说心中动怒,但脸上仍是一副笑脸,道:“阁下可是要帮他么?” 斗笠男子淡淡地道:“不错!”众人只听他语气轻淡,似浑不在意一般。阴阳二老四目一对,登时会意,阳无极笑道:“好啊,今日念在阁下的面上,且放过郭雀儿这厮,下次只怕没这般走运啦!”话音一落,两人向后退出几步,待离宇文求善及那斗笠男子约有五丈后,这才转身道:“撤!” 一时间,阴阳二老及众手下已没了踪影。 宇文求善朝那斗笠男子作揖道:“在下宇文求善,承蒙兄台相救,实在是感激不尽,敢问兄台高姓大名?”那斗笠男子嘿嘿冷笑一阵,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夜色中,忽听他道:“你我是敌是友尚未分清,宇文帮主还是莫要知道的好!”声音越来越远,显然是他早已去得远了。 第249章 有求必应 众人见那戴斗笠的男子说来便来,说去便去,形如鬼魅,无不惊叹。过了半晌,黄天霸道:“帮主……此人定是沿途之中吩咐店小二的那人!” 宇文求善点了点头,问道:“郭雀儿,此人是你朋友?”郭威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在下也不知此人究竟是谁?”黄天霸哼了一声,叫道:“放屁……”他此时身受重伤,说话断断续续,这一声暴喝,牵动伤口,只觉一股热血从心口向喉咙涌去,当下强压一口气,将血又咽回肚中,道:“倘若他不是你的同伙,为何要来救你?又为何吩咐沿途中的酒馆好生招待你?”郭威道:“若此人当真是我的朋友,似他这等武功,只怕不在宇文帮主之下才对。”宇文求善点头道:“此人剑法、轻功,均不在我之下。”郭威道:“是了,倘若真如这般,凭他还救我不出?”黄天霸道:“他武功虽高,顶多与帮主不分伯仲,若说要救人,嘿嘿……”言下之意,那是说想要将郭威救走,那是万无可能。 郭威道:“倘若方才他趁乱将我与莹莹救走,黄左使又身受重伤,只怕贵帮兄弟想要拦他,也是白费功夫!”黄天霸一怔,心想也是,不由得更为疑惑。这一路上沿途路过的酒馆,均是受一个戴斗笠的男子所托,好生招待郭雀儿,倘若此人绝非彼人,那神秘之人又究竟是谁?正思索处,只听宇文求善道:“黄左使,你伤势怎样?”黄天霸忙道:“多谢帮主挂怀,属下并无大碍,待会儿调息片刻便好。”宇文求善点了点头,忽然间右臂疾探,已点中郭威膻中穴处。这一下出手如电,迅捷无伦,别说郭威身上有伤,便是身体大好,只怕也难以躲过。当下身子一软,便欲摔倒。 柴莹急忙上前一把搀扶,只见郭威双目紧闭,不由又惊又气道:“你干么杀他!”宇文求善道:“本座封了他膻中穴,他这会儿只是昏迷,不大会儿就会醒了。你看着他,好好歇息便是。”当下朝众人一摆手,向远处走去。约行了十丈远,柴莹见众人纷纷坐下歇息。宇文求善则让黄天霸趺坐在地,运起内力,将手心抵在他背后灵台穴上,助他疗伤。原来宇文求善素来心思缜密,他要为黄天霸疗伤,又恐郭威趁机溜走,即便是不逃走,那时他拼尽全力冒死偷袭自己,对自己来讲可谓是凶险至极,是以才会将郭威穴道封住。 柴莹见郭威昏迷不醒,叫了几次,只听得他唔唔吱声,这才放了心,当下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瞧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柴莹昏昏沉沉的睡去,忽听得黄天霸道:“柴姑娘……柴姑娘……”柴莹睁眼看去,此时天色大亮,不禁捂嘴打个哈欠,道:“怎么了?”黄天霸道:“咱们该赶路了。”柴莹轻声嗯了一声,这才站起身子,朝远处走去。待她回来之时,郭威早已醒了,笑着道:“莹莹,你今天想吃什么?”柴莹摇头道:“才刚睡醒,你突然问我吃什么,我可说不上来!”郭威笑道:“我想吃酱牛肉,再喝二斤女儿红。”柴莹只道郭威是故意刁难宇文求善等人,不由得暗暗好笑,忽又听郭威纵声道:“我今天中午想吃酱牛肉和上等女儿红……”连叫三次,回音久久不衰。 众人吃了些干粮,便已赶路,行了将近五六十里,天气越发炎热。还好晋地多山,大多是山林树木凉荫,即便如此,众人也是汗流浃背。眼见日已正中,众人又行了数里,转过一道山弯,只见酒招旗风中飘摇,郭威大喜。正在此时,只见一个店小二站在店外来回探望,见到郭威等人的马匹及车,小跑奔来,叫道:“请问是郭雀儿郭大侠大驾吗?”白虎帮众人均是对望一眼,暗想:“又是招待郭雀儿那厮的!”只听郭威笑道:“正是,敢问小哥,你为在下备了什么酒?” 那店小二笑道:“郭大侠,小人可算将您盼来啦!小店早已为你备好了酱牛肉和上等女儿红,只等着你老人家大驾光临呢!”郭威大喜,登时下车,大摇大摆走入店内。 第250章 半面刀 宇文求善朝众人使个眼色,这才打个手势,众人跟在他身后入内。 这小店约三丈左右,厅内摆了十余张桌子,只有中间一张空着,其余桌上均坐满了人。黄天霸环目望了一眼,只见厅内众人均是江湖中人打扮,兵器或是放在桌凳上,或是背在身上,见白虎帮众人进入,均是斜眼偷眄,又装作若无其事一般。黄天霸低声道:“帮主小心,这些人像是冲着咱们来的。”宇文求善点了点头,他自入店内以来,虽从未向其余众人瞧上一眼,但余光扫过之处,心内早有分寸。 黄天霸朗声道:“小二,还有没有位?”那店小二将脖子上汗巾擦一把汗,一脸愧疚道:“对不住客官,小店客满,容不下这许多人啦。”黄天霸气道:“天下岂有你这般做生意的,你站在门口吆喝,我等入得店中,你又腾不出位置来。”那店小二笑道:“客官息怒,小人是邀郭大侠入店,可没请诸位来。”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那是说他只做郭雀儿的生意。白虎帮众人在江湖上颇有威名,这时听得那店小二丝毫没将自己等人放在眼中,早已大怒不已,其中一个莽撞汉子一把拽住店小二的衣衫,骂道:“他奶奶的,你这小兔崽子敢消遣我等,是不是不想活啦?” 店小二见状,虽是心中惧怕,口中却冷静道:“小人只作郭大侠和宇文帮主的生意,其余人等若是不请自来,讨了闭门羹,也怪不得别人。” 众人均是一怔,纷纷转头看向宇文求善。只见他若无其事,大咧咧地坐在正中的空桌旁,淡淡地道:“小哥竟知晓本座?”此时厅内忽然一阵寂静,更有胆大者转头朝宇文求善望去,随即又转过头与同桌的人低声碎语。 店小二打量宇文求善一番,见他约莫四十余岁出头,形相清瞿,颇有威严,自入厅内,便已猜出他便是宇文求善,当下道:“约莫两个时辰前,小店来了一位客官,他曾吩咐小人,说今日正午有一位叫作盗圣郭雀儿郭大侠的要来,说是郭大侠今日要吃酱牛肉和上等女儿红,并叮嘱小人,女儿红定当是冰凉的才行,又说和郭大侠一道来的,是咱们江湖第一大帮的宇文帮主,小人在店外等候多时,总算将两位大侠盼了来。” 宇文求善道:“那吩咐你之人,可是头戴斗笠,衣着黑衣?”店小二点头称是,宇文求善又问:“你可见他长得什么模样?”店小二摇头道:“那位客官始终压着斗笠,小人并未瞧清,只是那位客官出手极为阔绰,赏了小人一锭金元宝,叫小人好生备酒备肉,说是待宇文帮主来后,还会再赏小人。” 宇文求善哦了一声,显是极为失落。他并非是吝啬须打赏店小二,而是没能打探出那戴斗笠的黑衣人,不知他究竟是什么人。当下朝黄天霸挥了挥手,示意黄天霸打赏那店小二,自己则陷入沉思。郭威今早无端大喝,说今日想吃酱牛肉喝上等女儿红,正午时投店便有人依言备上,并提前命店小二放入井中冰镇起来,显然是那黑衣人在暗中窥探。想到此处,饶是他武功绝伦,不免惊出一身冷汗。要知道,放眼整个武林,能藏在他身侧窥探自己一举一动,竟不露踪迹之人,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绝不在自己之下,但他究竟是何意图,为何躲躲藏藏,装神弄鬼,始终不肯露面?想到此处,心头又是一阵凛然。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宇文求善素来自负过人,今日被人暗中盯上,自己竟没察觉,不由得又是一阵羞愧。 只听得黄天霸吩咐那店小二另搬桌子,为白虎帮众人上酒上菜。那店小二起先不肯,他毕竟是酒馆的伙计,这小酒馆开在荒野间,常年少客,早已惫懒惯了,但见黄天霸打赏自己一锭黄金,自己稍一掂量,少说有五两之重,心中早已大喜过望,当下变得十分勤快。忙活之余,仍只道是做梦一般,今日酒馆内客人满座便即罢了,平白无故收了两锭金元宝,少说可够自己家用半辈子啦。 酱牛肉及女儿红均是早先备好了的,郭威方坐下片刻,店小二就已端来。他倒也不客气,当下山吃海喝一番,时不时敬宇文求善一杯。柴莹坐在一旁,边吃边扭头打量店内的其余人,只见这些人之中有的断臂,有的身上带有刺绣,大多均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只见他们虽是低声议论,时不时端起酒杯假装碰杯,实则朝自己这一桌看来。她一向敏锐,知道这群人定是奔着郭威或是白虎帮而来,当下轻轻拉一下郭威的衣袖,低声道:“这些人看着凶神恶煞,时不时地朝你瞧一眼,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郭威哈哈大笑,朗声道:“莹莹,你忒也小心啦!”柴莹急忙作嘘声之势,示意他小声说话。郭威不理,仍旧朗声道:“怕什么?咱们大些声又怎么?有鼎鼎大名,叱咤江湖的宇文帮主在此,即便是天王老子,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故意这样说,虽是有大大抬高宇文求善之意,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宇文求善自少年时起,便已号令白虎帮群雄,其中无论是恶语还是奉承话,他早已听惯了,当下冷哼一声,丝毫不理会。 郭威话音一落,忽听东北角的一个角落中,有人哈哈大笑几声,跟着只听那人道:“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江湖传言中原七大高手,以南大刀与北无双为首,可没听过什么宇文帮主?”白虎帮众人方坐定,闻得此言,纷纷站起,更有为在帮主面前一表忠心者纷纷拔出兵刃怒目以待。 只听另一人道:“褚老弟,你长年在辽东,是以没听说宇文帮主的威名,他可是当今江湖中第一大帮的帮主,人称宇文天王的便是。”先前那大汉道:“七大高手之中,我只听过三个人的名字,那便是南大刀和北无双以及殷未央,至于什么四大天王……嘿嘿……宗大哥,你也可以叫作宗天王,老弟我也可以叫作褚天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着便狂笑不已。只听他笑声震耳,显是大笑时早已运上内功。厅内众人听他所言,大觉好笑,霎时间一店粲然。 白虎帮众人铁青着脸,圆目怒睁,纷纷瞧向黄天霸及宇文求善,只待他二人任何一人下令,众人立时便要将那姓褚的男子乱刀跺了不可。他们自入白虎帮以来,行走江湖,无论是大小帮派,但凡知晓自己是白虎帮的,无不当作座上宾相待,从不似今日这般受人冷落。 宇文求善忽地冷笑几声,只是他几声冷笑竟压过满屋的笑声,厅内等豪客均是一怔,暗暗心想:“宇文求善果然有些门道!”只见宇文求善眉头微皱,淡淡地道:“黄左使,此处该当由哪个分堂所辖?”黄天霸道:“回禀帮主,此处当属朔州,该当是洪水堂辖地,只是……”宇文求善道:“只是什么?”黄天霸道:“只是洪水堂堂主鞠文杰常年在汴梁,于洪水堂所辖之地,不过是挂名。”宇文求善道:“该地又隶属哪个分舵?”黄天霸道:“是洪水堂大义舵,舵主是半面刀陈怀玉。” 厅内群豪听到半面刀陈怀玉的名头时,无不是一阵哗然,原来陈怀玉素来以刀法着称,凡是跟他交过手之人,脸上均留下一道刀疤,从鼻子一旁划过,深可见骨,大老远看去,那人如同是半边脸一般模样,是以江湖中人送他个绰号叫“半面刀”。 宇文求善道:“他所辖之地,无端多了这许多江湖人,竟不闻不问,也不派人打探……唉……想必是官做大啦,便懈怠啦……”黄天霸一个冷战,忙道:“属下这就知会他速来见过帮主。”话音未落,奔出店内,跟着听见“啾”的一声,声音漫长,过了良久才“砰砰砰”的响了三下。黄天霸复进入店内,宇文求善道:“尔等一路辛苦,且不要理会旁人。”白虎帮众人从未见过帮主发火,但听他今日似乎大有不满之意,然而言语之中,却大为平淡,当下均道一声是,一齐坐下吃饭。过了片刻,只听得“砰砰砰”三声,又过了片刻,“砰砰砰”之声复又响起,约响了五六次,再没了声音。 白虎帮众人这时早已吃喝已罢,但见帮主终是坐着,谁也不敢站起。而厅内众人均是无意般的盯着郭威及宇文求善,此时他们桌上均是残羹剩菜,却无一人站起结账离店的。 正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极响,显是来人不少。跟着只听见“吁”的一声,紧跟着听见脚步声急促,一人奔入店内,只见那人约莫三十余岁,个头不高,却一脸精悍,只见他朝宇文求善扑腾跪倒,叫道:“属下不知帮主大驾,有失远迎,实在该死!” 第224章 陈怀玉 宇文求善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半面刀陈怀玉,淡然道:“晋地多安逸,陈舵主享得好清福啊。”陈怀玉早已打一个哆嗦,连忙道:“属下有罪,属下有罪。”此时厅内群雄见状,不由得大为不解,均想:“半面刀陈怀玉在江湖上也算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怎地见了宇文求善竟怕得这般厉害,好似耗子见了猫一样。” 只听宇文求善道:“说说看,你哪里有罪?”陈怀玉道:“属下前日收到消息,言称帮主不日便至,属下未能恭迎大驾,是属下失职。”宇文求善哼了一声,道:“起来说话吧。”陈怀玉如遇大赦,道一声是,这才战战兢兢地的起身,双手低垂,束在一旁。 黄天霸道:“陈舵主……”陈怀玉忙应了一声,道:“属下在。”黄天霸道:“其实帮主此行本就隐秘,并未让分舵的兄弟迎候,只不过……”说着瞧了一眼陈怀玉,见他垂头而立,又道:“只是近来此行,无端被数十人跟踪,也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是以才将召你至此,你可知道此事么?” 陈怀玉道:“昨日帮内兄弟来报,说是属下辖地内无端来了许多江湖客,属下大为奇怪,是以连连派出数十名弟兄去打探,直到今日清晨来报,说那些江湖客均已离去,属下便没再追踪。”宇文求善点了点头,心想陈怀玉所说之事,定是昨夜阴阳二老偷袭之事。黄天霸嘿嘿冷笑一声,道:“那这些又是什么人?”说着朝厅内一指。 陈怀玉环目四周,只见厅内之人,尽是江湖人士打扮,均携带着兵刃,登时只觉背后冷汗直冒,暗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地探子竟未来报?”忽然间,只见人群中一人极为面熟,思索片刻,蓦地想起那人姓名,不由朗声叫道:“啊,是追魂手谭兄吗?” 只听一人大笑几声,跟着站起,郭威只见那人约莫四十余岁,脸上有一块青记,面目狰狞,观其面相就知此人绝非善类。只听那人笑声甫歇,道:“陈兄弟,三年不见,别来无恙否?”陈怀玉微微一笑,道:“无恙,无恙。谭兄呢,怎地不在西川,却跑到了北晋荒野之地啦?”这人叫作追魂手谭青,是金刀门高手,因他发射暗器迅捷无伦,令人应接不暇,是以江湖中的朋友均称之为“追魂手”。 谭青嘿嘿一笑,道:“大家伙儿听说这里有宝贝,咱们大伙儿一合计,便一同寻宝来啦。陈兄弟想必知道宝贝藏在什么地方吧?”陈怀玉见他嘻嘻哈哈,言语不实,当下说道:“谭兄不必打哈哈,这里若是有宝贝,小弟该当第一个知道才是。”谭青笑道:“陈兄弟,你就是知道此处有宝贝,也不敢承认。”陈怀玉一怔,道:“哦?小弟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忽然间心中一凛,叫道:“谭兄胡说什么?”谭青仰天大笑,只见他身旁一人站起,正是先前那姓褚的辽东男子,只听他道:“你只想着独自霸占了宝贝,好瞒过宇文帮主,是以故作不知。”谭青附和道:“不错,正是!” 陈怀玉气道:“胡说八道!”他知道今日之事若是不说明白,日后定会遭帮主疑心自己,只听那姓褚的男子道:“谭老弟,你和这位陈兄弟是好朋友么?”谭青道:“那是自然,我与这位陈兄弟是患难之交。”那姓褚的男子又道:“既然是患难之交,他是不是该当知晓宝贝的下落?”谭青道:“想必是该当知晓。”那姓褚的男子又道:“那他会不会告诉你!”谭青道:“倘若他知道,一定会告诉在下!”陈怀玉忙道:“着啊,谭兄,若是此处真有宝贝,小弟岂会不告知于你呢?”只听那姓褚的道:“那可未必,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让若是独吞了宝贝,你岂会知道?”谭青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沉默不语,过了良久忽道:“是啊!我和他三年不见,谁知这三年来,他会不会变呢?”跟着抬头瞧向陈怀玉道:“陈兄弟,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宝贝究竟在什么地方,你当真不知?” 陈怀玉早已气得浑身打颤,倘若再由他二人这般胡说下去,便是假的,也会被宇文求善当作真的,那时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无功,当下一跺脚,喝道:“谭青,你不顾昔日轻易硬要污蔑我,可别怪小弟绝情啦!”话音未落,只见他抽出兵刃,手腕一晃,一把大刀当头劈落。只是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他刀法又奇快无比,谭青及其同桌等人见状,纷纷闪避,只听“噗”的一声,一掌桌子被劈为两半。 众人见状无不大惊,这一张桌子乃纯实木打造,单是桌子的面板便有五寸之厚,上面不乏刀剑的痕迹,显是此处常有打斗,但似陈怀玉这般一刀斩为两段者,却从未有人做到。 谭青叫道:“好小子,说打便打是不是?”陈怀玉叫道:“少废话!”话音甫落,唰唰唰连劈三刀。谭青手腕一扬,疾射数枚暗器。陈怀玉挥刀砍落。只听谭青叫道:“好,是你先动的手,别怪哥哥无义了!”当下双手疾挥,众人只听风声飒然,他已射出十余枚暗器。 第225章 肉面飞龙 此时厅内刀光闪烁,只听得“当当当”之声不绝,均是陈怀玉挥刀将暗器遮挡。这样一来,暗器被他拨开,分作四面八方,朝众人射去。厅内大多数人身手武功均不俗,是以见暗器扑来,纷纷挡住。偶有几人不小心中了暗器,惨呼一声。 谭青待暗器打绝,见没能伤着陈怀玉,不禁暗叫一声:“数年不见,这小子刀法又精进不少。”当下从腰间拔出两件约三寸来长的匕首,双手各执一只,便和陈怀玉斗在一起。他二人一个刀法老到毒辣,一个短兵灵活,拆了将近三十余招,早已将厅内打的一片狼藉,众人纷纷站起身来避到一旁。又拆了是十余招,陈怀玉心想今日自己倘若连谭青也斗不过,非但丢了白虎帮的威名,自己半世的名声也付之东流。更何况帮主便在一旁观战,此次成败关乎他一生的命运,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焦躁,出手越来越快,一柄大刀愈使愈紧。时不时余暇朝宇文求善望一眼,只见他若无其事的仍旧坐在大厅正中,和郭雀儿饮酒,黄天霸则站在一旁,紧紧握住剑柄,一副随时待命的模样。 谭青见陈怀玉一刀快似一刀,每一招均是朝自己要害砍来,心中早已大怒:“我念在昔日之情,出手尚有余地,你却丝毫不领情,好好好,今日非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不可。”想到此处,双手的匕首越来越快。陈怀玉忽然一跃而起,双手握刀,一声暴喝,猛地朝他头顶劈落。谭青知道他这一招是用尽了平生之力,他不敢硬接,只得急忙向后闪躲。岂知陈怀玉一刀未老,双足一点,又是一招,谭青见他丝毫不肯给自己喘息之机,不住后退,慌乱之中,一个疏神,只见陈怀玉刀尖从脸前划过,跟着只觉脸上一凉。陈怀玉大刀一回,道:“承让了!”原来他一刀劈下,刀尖已从谭青脸上划过,从他额头至下巴处,划破一层,好在他只是强分胜负,不愿伤他性命,这才只是将他的脸划破。 谭青脸色一红,用手在脸上一擦,只见手上均是鲜血,知道今日是自己败了,当下羞愧万分,一跺脚便已冲门而出,紧跟着只听见马蹄声响,不多时便已去得远了。 陈怀玉正要退下,向宇文求善躬身行礼,只见人群挤出一个胖子,只听他叫道:“半面刀名不虚传,白虎帮果然是卧虎藏龙,囊尽天下高手,在下不才,倒想领教几招。”这人中气充沛,显是武功不弱。陈怀玉见他身材肥胖,少说有三百余斤重,只因吃得太过肥胖,只见他眼睛很小,显是被脸上的肉挤压的睁不开眼。陈怀玉打量那人一番,心生轻视之意,料想此人肥胖,定难躲过自己手中的快刀。忽听得郭威淡然道:“宇文帮主,你可知这胖子姓谁名谁?”宇文求善摇了摇头,郭威笑道:“你不知道也不能怪你孤陋寡闻,只因你成名太早,近年来又极少在江湖中走动,你便是不知道他也不稀奇。”宇文求善淡然道:“听你的口气,想必你识得他?”郭威道:“正是。”宇文求善轻轻地“哦”了一声,显是并不在乎,过了片刻,又道:“既然大名鼎鼎的郭雀儿都听过此人的名号,想必他有两下子,是不是?” 郭威嘿嘿一笑,道:“此人叫古胖子,江湖上的朋友给他取个外号,叫作肉面飞龙。听说此人虽肥胖不堪,但动作之灵敏如同蛟龙入海。” 话音刚落,只听那胖子笑道:“惭愧,惭愧。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盗圣,竟也听过区区在下。”郭威微微一笑,呷一口酒,不再理会。陈怀玉道:“哦?原来是肉面飞龙,在下正玩得起兴,倘若能得肉面飞龙指教一二,那是再好不过,不知阁下用什么兵器?”古胖子笑道:“大人和小孩儿玩耍,还用得着兵器吗?我就空手接你几十招罢了。”只听得众人哄然大笑,陈怀玉脸色一红,叫道:“看招!”说罢一刀砍出。 原来古胖子和他年纪相差无几,但他偏偏要以长辈自居,那是占了口头便宜。待见陈怀玉一刀砍来,早已暗中留神,只见他向胖一闪,这一刀便已劈了个空。陈怀玉更不回招,手腕一转,将刀一横,横砍而去。古胖子向前快走两步,右手疾探,抓向他手腕阳关穴。陈怀玉大惊,万没想到他身材如此肥胖,动作竟如此迅速,当下手腕一沉,刀刃向上斜撩。古胖子又是一闪,于此同时,又抓向他腹哀穴。 腹哀穴乃人体的紧要穴道。腹,乃指腹部,脾土也。哀,悲哀也。腹哀之名,乃是指本穴的地部脾土受害。脾土若是受外力所击,定当无生气之力。而练武之人,最讲究的便是“气”,倘若气息不顺,引得五脏六腑气息不调,轻则口吐鲜血,重则走火入魔,数年修练的内功,也烧蚀殆尽不可。 陈怀玉此时若是换招再砍,自己定能一刀击中,但腹哀穴势必要被他打中,当下不敢冒险,只得收招后退。但古胖子早已猜出他的用意,丝毫不肯给他喘息之机,双手连出,均是小擒拿手法,且每一招均是攻其要害。这样一来,他已反客为主,反守为攻,陈怀玉虽手中有兵刃,但被他双手逼得毫无施展的余地。眼见古胖子招数越来越快,陈怀玉只是勉力抵挡,忽然间只见古胖子身形一晃,左手顺势一搭,已搭在陈怀玉右肩上,众人无不大赞,叫道:“好快!”陈怀玉大惊,左手猛地一抬,喝道:“起开!”但在此时,忽觉右臂一麻。长刀登时跌落在地,跟着只觉身上各处大穴一麻,已被古胖子连点几处大穴。 古胖子一招得手,顺势一拉,将陈怀玉拉到怀内,就好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毫不费力。左手五指一伸,按在陈怀玉头顶,道:“要死还是要活?”陈怀玉一向硬气,此事若是换作平时,他兴许会大叫投降,但今日帮主就在眼前,自己岂敢丢了他的脸面,冷道:“要杀便杀,何必羞辱别人!”古胖子哈哈大笑,右臂一抬,已将陈怀玉举过头顶,叫道:“三脚猫的功夫,妄自称什么半面刀,嘿嘿……”笑声甫歇,猛地将陈怀玉朝宇文求善背后掷去。众人见他单手轻而易举将陈怀玉举起,又猛地掷出,膂力之大,世所罕见,无不大声称赞。 只见黄天霸一晃,已挡在宇文求善身后,将陈怀玉接在手中,但觉对方余力不消,连连转了四五个圈,这才停下,叫道:“小子,胆敢冒犯帮主,该死!”将陈怀玉放在一旁,刷一下拔剑出鞘,道:“看招!” 第226章 一招制敌 黄天霸身形奇快,只听他话音未落,已见他身如鸿雁,长剑斜刺出去。古胖子知道他这一剑凌厉,避过其剑锋,反而伸手直抓黄天霸手腕。与方才和陈怀玉交手时的招数一模一样。黄天霸一剑不中,手腕一转,跟着刺出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霎时间已连刺十余剑,只见他展开剑势,身随剑走,左边一拐,右边一弯,越转越急,越急剑招便越快。每一剑均是凌厉无比,只攻要害的招数。 黄天霸的剑法本受至宇文求善,虽说他天分极高,又一向用功,但终究是习剑时日尚短,只见他剑法虽快,但古胖子身形微动,边动边退,任凭黄天霸满头大汗,长剑只是从他身边穿梭而过,却伤不到他一根汗毛。两人翻翻滚滚拆了将近五十余招,黄天霸越斗越气馁。自蒙宇文求善授剑以来,罕有敌手,想不到今日竟连眼前这个身形巨胖的古胖子也抵敌不过,不由得心下焦急。他越急便越想胜出,但越是求胜心切,心神便越是不稳。 这时厅内一片剑光,只瞧得众人连连称赞,均暗自心想:“若将我换作古胖子,只怕连他十招剑法也接不住。”正在此时,忽听得古胖子大喝一声:“中!”只见他手臂一扬,黄天霸只道是暗器,急忙撤剑反撩。倏忽之间,古胖子身形一晃,一拳朝他胸口打去。黄天霸这才知道原来他并未施放暗器,却是使诈,待及挺剑再刺已是不及,只得向后退了几步。他退得虽快,古胖子进得更快,黄天霸惊吓之余,长剑更是绵绵使出,只见古胖子窜高伏低,动作之快,实在不似一个胖的连路都走不动的人。 忽然间,“当”的一声,黄天霸手中长剑跌落在地。跟着只听见“喀嚓”一声,黄天霸一声惨呼,古胖子用力一推,道:“去你娘的吧!”黄天霸只觉身子轻飘飘地,径直朝后摔去。 白虎帮中早有数人抢上,一把将黄天霸接住,跟着一人叫道:“兄弟们,大伙儿齐上,先宰了这胖子!”白虎帮在江湖中名头甚大,即便是单独几人奉命外出办事,也从未受人如此欺辱,这时见古胖子连伤帮内两名高手,早已义愤填膺,霎时间纷纷拔出兵刃,一拥而上,将古胖子围在中间。 古胖子冷笑一声,道:“你们要仗着人多是不是?来啊,老子若是怕你们便不是好汉!” 其中一人叫道:“跟你用得着讲江湖道义,武林规矩吗?”话音一落,便要挺剑而出。只听得宇文求善淡淡地道:“退下!” 众人一怔,古胖子哈哈大笑出声,朝宇文求善望去,朗声道:“宇文帮主总算开口说话啦,老子只道你是个哑巴呢!”白虎帮众人齐骂道:“放肆!” 宇文求善摆了摆手,淡然道:“肉面飞龙果然身手不凡,本座这些手下大多不中用,说不得,本座只好亲自和肉面飞龙切磋几招啦!”古胖子笑道:“能和天下第二大帮的宇文帮主切磋讨教几招,实在是在下的荣幸。废话少说,请罢!”白虎帮自宇文求善接任帮主以来,其声名早已盖过了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但古胖子偏偏将白虎帮称作是“天下第二大帮”,讽刺之意,言不尽云了。 宇文求善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听说阁下的擒拿手功夫最为厉害,叫作一百零八式斗转星移手,是不是?” 古胖子一怔,暗道:“他竟认得我这擒拿手的功夫,看来果然有些门道。”当下暗暗凝神运气,唯恐宇文求善趁机出手。原来古胖子师承闽南八臂神猿袁闻道,这一百单八式斗转星移手,更是袁闻道的得意功夫,一向少在人前使出,是以江湖中人极少见过这擒拿手的功夫。要知道擒拿手本分为大擒拿手和小擒拿手,像龙爪手及鹰爪手、虎爪手均属于大擒拿手,而像拂云手、拂穴手、兰花拂穴手等,均是属于小擒拿手。而古胖子的一百零八式斗转星移手那是揉合了大擒拿手及小擒拿手,是以无论是远交近攻还是空手入白刃,均有克敌之法。 宇文求善道:“阁下这就出招罢吧!”古胖子见宇文求善仍旧是坐在凳子上,背对着自己,分明是瞧不起自己之意,当下心中暗喜:“这厮妄自托大,忒也目中无人,今日倒要他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心念及此,当下毫不容情,一抓朝宇文求善背心灵台穴处抓去。 白虎帮众人齐道:“帮主小心!”话音未落,古胖子一抓已至,眼见这一下便要抓住他后背,忽见宇文求善也不转身,左手倏出,一下抓住古胖子的右手,只听得古胖子惨呼一声,向后跌出。 只听得“扑腾”一声,郭威只觉桌子一震,杯中的酒也洒出些许。古胖子已结结实实的跌在中间的空地,原来是他身材肥胖,跌在地上将桌子震得颤动起来。 古胖子缓缓爬起,左手捂着右手。只见他一脸大汗,牙关紧要,硬是没叫出声来。郭威暗赞一声,心想此人倒硬气的很。宇文求善头也不回,冷冷地道:“胜负已分,看来阁下不过是徒有虚名。”古胖子大喝一声:“咱们兵刃上见高低!”话音未落,左手从后腰摸出一条长鞭,只见他手腕一抖,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宇文求善看也不看,仍旧是背对着他,道:“阁下当真要以兵器见分晓?”古胖子叫道:“正是!”宇文求善淡淡地道:“我的剑下从无活口,想必阁下听说过吧。”古胖子一抖长鞭,叫道:“废话少说!”鞭随声至,长鞭如同一条毒龙倏出,众人见状纷纷喝彩,怪不得被人称他作“肉面飞龙”,原来他的鞭法竟已练至炉火纯青之际。 忽然间,宇文求善晃了一下。众人只见一道剑光闪过,只见宇文求善又已安稳的坐下,端起酒杯朝郭威示意一番,又浅饮一口。却见古胖子动了一动,“嗤”的一声,一道鲜血从他咽喉喷出,扑腾一声便已倒地。 郭威心下一凛,叫道:“好剑!”跟着端起酒杯,道:“宇文帮主的剑法果然够快!”这时古胖子的同伙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向后退开几步,竟无一人敢上前去扶古胖子。 宇文求善冷冷的道:“回去告诉阴阳二老,就说宇文求善恭候他二老大驾多时。”其中一人道:“什么……什么阴阳二老?我们不认识。”宇文求善哼了一声,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滚。”那人道:“好,今日得见高足剑法,我等自愧不如,待……”他正要说几句撑场面的话,宇文求善不等他说完,便已打断道:“废话少说,若再迟得片刻,你们谁也别想走!”白虎帮众人登时作圆形,将众人围住,只待帮主一声令下,立时便要一拥而上。 那人道:“好,咱们走!”说着将兵器收起,便要出门。宇文求善道:“诸位是聋子吗?本座是让你们滚。”众人一怔,纷纷咬牙切齿,但谁也不敢言语,先前那人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滚便是了!”当下就地一滚,朝店外滚去。众人见状,纷纷就地滚出。 第227章 窃听 郭威暗暗摇头,心想:“怪不得世人都钟爱权利,只要有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即便是不把人当作人看待。”待众人去后,宇文求善瞧了一眼受伤的陈怀玉道:“陈舵主,你伤势不要紧吧?”陈怀玉听帮主语气虽有些冷落,却大有关怀之情,不由得感恩入怀,心头一酸,呜咽道:“多谢……多谢帮主挂怀,些许皮外伤,属下无恙。”宇文求善点了点头,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陈怀玉一怔,道:“属下这就派人打探。”宇文求善眉头一皱,道:“此地该由你管辖,然而莫名间来了许多江湖豪客,你却丝毫不知……”陈怀玉不等宇文求善说完,急忙跪倒在地,叫道:“属下知罪,属下知罪!”宇文求善叹一口气,道:“你这就回去,多派些弟兄们打探,瞧瞧这些人究竟意欲何为,又是受什么人指使。”陈怀玉道:“属下这就去办。”说着站起便要转身出去。宇文求善道:“且慢!”稍一停顿,又道:“待打听到什么尽数报与本座知晓,记住了吗?”陈怀玉转过背,躬身道:“是,属下铭记在心。”宇文求善又道:“这些时日,我慢些赶路,倘若有什么消息可命人快马来报,你去吧。”陈怀玉道一声是,这才战战兢兢地走出客栈。 待众人饭罢,黄天霸去会钞,店小二称早已有人为白虎帮众人结过了账,黄天霸一怔,暗想:“又是那神秘的斗笠男子。”当下取出一块金元宝,道:“小二哥,这块金元宝你且收下,就当是赔你酒馆中的桌椅。”那店小二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今日上午那位大侠已经赏了小人许多金银,又好生吩咐小人,就是拆了小店,也不用诸位付钱。”黄天霸道:“你是说,今日上午的那位客官早已料到今日店内会有打斗?”那店小二连连点头。 黄天霸将金元宝扔在柜台,又转身走至宇文求善跟前,附耳将此事细说一番。宇文求善点了点头,黄天霸又低声道:“帮主,此人行踪不定,又武功高强,属下恐怕他便在咱们左近,并未走远,只是咱们没识破他。”宇文求善道:“是敌是友,尚且未能分明。既然他愿意跟着咱们,就让他跟着便是。”又吩咐黄天霸道:“沿途之中定有诸多埋伏等着咱们,你可要小心了。”黄天霸点头称是。宇文求善复又朗声道:“今日天气炎热,咱们先找家客栈落脚,待天气转凉再另行赶路。”白虎帮等人无不大喜,纷纷叫好。 众人出了酒馆,又行了将近十余里,遥遥望见一片小镇屋舍。宇文求善吩咐众人寻了一家客栈,众人纷纷投店歇息,待得夜间天气转凉,众人又才赶路,赶到次日凌晨,又投店歇息。自此以后,每天晚上赶路,白日歇息,避过暑天日头。饶是这般,夜间行路也只赶个十余里,便即歇息。约过了三日,曾遭十余个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偷袭,但来人武功均是一般,轻而易举便被击退。宇文求善又下令只后半夜赶路,其余时辰皆是歇息。又过了几日,偶有十余人偷袭挑衅,均是战败而逃。 郭威知道这些江湖豪客均是冲着自己而来,不由得郁闷不堪,实在想不出自己何时结了这许多江湖仇家。而宇文求善却愈加小心,赶起路时,一日比一日缓慢。以至于从恒山至晋阳城行了将近两个月,待到晋阳城时,已近中秋。这时郭威伤势早已痊愈,两个月来每日练功打坐,已将《纯阳真经》练至第六层,内功精进不少。 这日刚进晋阳城,郭威随宇文求善投了一家客栈,方坐定歇息,只见柴莹敲门而入。只听她道:“小雀儿,如今到了晋阳,只怕宇文求善便该逼着你去盗玉玺了。”郭威点了点头,柴莹又道:“你当真要去盗玉玺么?”郭威点头称是。柴莹道:“常言道:兔死狗烹。我担心你将玉玺盗出,宇文求善定要杀了你。”郭威叹一口气,道:“那也未必。宇文求善虽说骄横跋扈,但一向自视甚高,言出必行,倘若他言而无信,日后传将出去,他的名声定当被人败坏。”柴莹道:“宇文求善用尽手段想要得到玉玺,定是要当皇帝,自古以来的皇帝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薄情寡义?他岂会因一个承诺而不杀你?”郭威微微一笑,道:“倘若他当真要杀我,我又打他不过,又为之奈何?” 柴莹道:“如今咱们到了京城,宇文求善就是有翻天的本事,也不敢造肆,你轻功这么高,大可一走了之。”郭威笑道:“我若是想走,又何必等到现在?”言下之意,那是说要走也要带柴莹一块儿走。 柴莹听罢,大为感动,道:“可是……可是皇宫不比寻常的富贵人家,单是侍卫便有千余人,更何况还有数万禁军,你去皇宫盗宝,无非是送命。”郭威听她语气之中大有关怀之意,心头一暖,道:“你担心我是不是?”柴莹点了点头,只见她双目含泪,滴滴欲坠,愈发显得娇媚,郭威将他轻轻搂在怀中,道:“你放心好了,别说是李存勖的皇宫,便是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我也是说来便来,说去便去。”柴莹嗔道:“你就会说大话,你没去过皇宫,哪里知道里面有多凶险?单是房屋便已数以万计,你去偷盗玉玺,无非是大海捞针,岂能如你说得这般容易?”跟着又道:“小雀儿,你还是别去了,咱们趁宇文求善不备,偷偷逃走,躲到无人的地方,再也不回来,好么?我怕……我怕你一去……”说到此处语音已有些哽咽。 忽听得一人道:“郭雀儿,难得有这么一个惦记你安危的女子,还不趁着宇文求善等人戒备松弛,赶快逃命。”郭威听得声音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觉背后毛骨悚然,暗道:“此人武功之高,绝不在我之下。”低声喝道:“什么人?”原来郭威自视轻功无敌,素来来去轻轻,不留痕迹。但听到这神秘人说话,自己先前竟未察觉,显然来人武功之高,远在他之上,他如何不惊不怕? 只听那人冷哼一声,道:“你这一路上的吃行住宿,无不是我付钱,竟这种口气和我说话么?”郭威一怔,叫道:“原来是你!今日倒要瞧瞧你的庐山真面目!”话音未落,立时站起,跟着纵身撞破窗户。只见墙头一道黑影闪过,郭威叫道:“哪里走!”双足一点,便已追去。 第228章 盗圣添香 只见那人身形奇怪,转瞬即逝。郭威直跟到闹市,再也瞧不见人影,只得悻悻而归,心中纳罕不已:“此人定是一路跟随的神秘斗笠男子,却不知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始终跟着我?” 待郭威回到客栈,柴莹关切道:“追到没?那人是谁?”郭威摇了摇头道:“那人武功太高,我追他不上。”柴莹道:“是不是那神秘的斗笠男子?”郭威道:“或许是,又或许不是。”其实那黑衣人究竟是谁,郭威也猜不出。只是冥冥中觉得那人并无恶意,但为何会窃听自己说话,那是万万也想不到了。但郭威素来心胸阔达,心想即便那神秘人对自己有何不轨的意图,自己也不会惧他半分。 这时将近黄昏,白虎帮众人均依宇文求善的吩咐,不敢打扰郭威歇息,客栈的后院难免有一些凄凉孤寂。这样一来,郭威倒也落得耳目清净,自打他被宇文求善擒获之后,无论起居饮食皆被人看守,好不自在。 忽听得敲门声,郭威道:“请进!”宇文求善推门而入,郭威道:“宇文帮主是要催我交出玉玺是不是?”宇文求善微微一笑,道:“盗圣果真是明白人……”不等他把话说完,郭威又道:“宇文帮主大可放心,在下既然答应要给你玉玺,自然不会言而无信,更何况,在下的命现今落在你手中,自然是任你宰割了。”宇文求善哈哈大笑,忽地一顿,双目似剑,冷道:“既然阁下清楚,不知本座何时能得到玉玺?”郭威伸出三根手指,宇文求善道:“三日?”郭威摇头道:“三个时辰!”宇文求善一怔,皮笑肉不笑道:“好!本座便等你三个时辰!” 郭威道:“这三个时辰内,还望阁下不许派人追踪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宇文帮主更用不着过问。”宇文求善道:“倘若你一走了之,本座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郭威道:“莹莹还在你们手中,在下投鼠忌器,自然不会逃走。”宇文求善瞧了一眼柴莹,只见她容颜娇美,说不尽的温柔妩媚,笑道:“柴姑娘与阁下珠联璧合,天造地设,如今情深意切,自是一对佳人。想必盗圣不会丢下柴姑娘一人不管不问的,是不是?”这时郭威只见柴莹一片痴情地瞧着自己,目光所含的爱意更不必说,不由得一怔,忽然想起凌雪、殷知画也用同样的眼光瞧过自己。想到此处,不禁又想起经常害羞的凌雪及性格洒脱的殷知画来。 过了良久,郭威道:“不错。”宇文求善微微一笑,起身外出,边走边道:“三个时辰之后,本座在此恭候大驾。”说着便已出门而去。 柴莹叹息道:“皇宫之内房舍交错,戒备森严,你三个时辰之内,又如何能盗出玉玺?”郭威笑道:“你怕我进入皇宫便迷了路,是不是?”柴莹关切道:“是啊。你年轻气盛,丝毫不以为意,我……我真替你担心……”郭威感动道:“你不必担心我。”顿了一顿又道:“你久居皇宫,对皇宫之内的地形再熟悉不过,有你相助,那是再好不过啦。你这就将皇宫的房屋宫殿画一个图给我,我只要依着你画的图指示而行,自然不会被人察觉了。”柴莹点了点头,道:“我这就画图。”当下出门吩咐店小二取过笔墨纸砚,这才复又进入屋内。 郭威将纸展开,道:“你快画,我给你研墨。”柴莹笑道:“研墨就不必啦,你点上松香,在一旁看着便是。”当下自己动手研墨,片刻间又动手执笔,开始绘画。郭威见她时而苦苦思索,料想她再细想皇宫内的构造格局,却也不敢打扰。只见柴莹执笔成画,将皇宫内的房舍宫殿描绘的十分清楚明了,当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郭威赞道:“莹莹,我只道你字写的不错,想不到画工也如此精湛。”他一向少于读书,本想说几句有含蕴的话来称赞柴莹,但搜刮肚囊竟也想不到一个好的词汇。 柴莹掩嘴一笑,道:“古人常说红袖添香,我今日却见了一次盗圣添香。”郭威笑道:“红袖添香又是什么意思?”其实他虽说少于读书,但“红袖添香”四字是何意他还是知道的,只是他天生轻佻,非要故作不知。柴莹一本正经道:“红袖是指女子,红袖添香的意思是说,书生夜读时,身旁总会有美女佳人为他研墨添香。”郭威若有其事地点头道:“我知道啦。你是将我也当作美女佳人啦,是不是?”柴莹微笑不语。郭威猿臂轻舒,轻轻搂住柴莹的纤腰,故作轻浮道:“那美女佳人向你投怀送抱,你能不能把持得住呢?”柴莹嘤的一声,将郭威推开,红着脸道:“不正经。” 她越是矜持,郭威便越觉得她此刻说不尽的妩媚,痴痴地瞧着柴莹半晌。柴莹吭了一声,道:“你看够了没?”郭威啧啧两声,笑道:“我就是瞧一辈子,也嫌瞧不够。”柴莹早已脸色绯红,转过身道:“你……你……”郭威道:“我怎么啦?”柴莹道:“你总爱说笑。”郭威听她语气不悦,一只手举过头顶,急道:“我郭威对天发誓,今日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柴莹道:“你不必起誓,我信你就是了。”郭威道:“可是你说话口气显是很不高兴。”柴莹叹一口气道:“这些话你只对我说过,再没对旁人说过吗?”郭威道:“是。”柴莹道:“可是我初遇你时,见你和凌雪妹妹甚是亲密,待遇见殷姑娘时,你和她虽说相互持礼,但你看她的眼神却和旁人不同。” 郭威万没想到她会在此刻提起凌雪及殷知画,不由得一怔,过了良久才道:“莹莹,那夜咱们二人早已私定终身,从今往后,我心中只有你一人,再无其他。至于凌雪姑娘和殷姑娘,我是拿她们当作好朋友对待。”柴莹本出身官宦之家,又在王宫中待过数年,她再清楚不过,男女之间又何谈友情?但凡是男女之间的友谊,全都是架在男女之情之上。佳人在侧,岂有坐怀不乱的男人?这些对柴莹来讲,那是再清楚不过了。即便是苦读圣贤书的书生,也会称“书中自有颜如玉。”倘若他不是渴望“黄金屋”、“颜如玉”却又为何十年寒窗苦读?柴莹一向性格直爽,即便是当初在晋王宫做嫔妃时,见到看不过眼,或者看透一些事情,也会直言不讳的说出。但自她被送出宫后,性情大变,再遇见郭威后,更加改变了不少。这两个月和郭威相处以来,她独坐车厢时,总会参悟人生的一些道理,回想过去的一些旧事。有时想到不愿回首或者曾经丢脸的往事,仍旧觉得满脸发烫,常常会为一些事情后悔。 其实人生就是如此。总有一些事,你不愿再想起,也不敢想起。总会为自己曾经做过的某些事,或者说过的某一句话感到后悔。待你想起时,难免会令自己面红耳赤,神情扭捏,只觉得当时尴尬万分。 第229章 皇宫大内 眼见天色渐暗,虽是中秋之际,空气已略有些微寒。郭威和柴莹一同用过饭后,将柴莹所绘的地图默记了一番,复放入怀中,这才整理一番衣着,将大刀背在身后,道:“莹莹,我这就去了。”柴莹依依不舍,满怀关切地点头道:“小心。”郭威点了点了点头,开门出去。 此时东方一轮淡月升起,郭威仰头望了一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要知道每月的十五,月亮最亮的时候,一轮圆月凌空升起,虽不似白日,却胜过黎明。 此时离交玉玺的时辰还差两个半时辰,郭威却丝毫不慌,反而大摇大摆的在街上闲逛。行了片刻,终觉得背后有人跟踪,但每及回头看去,却不见人影。此时他行过一片闹市,只见街道两旁均是小摊小贩,各种叫卖吆喝声应接不暇。郭威一晃,躲到一个卖年糕的小摊后,随即见到两名白虎帮的人扮作寻常百姓打扮脚步匆匆的走来。郭威待他二人来至跟前,蓦地里窜了出来,那二人被吓了一跳,均是向后一退。但郭威身形奇怪,双臂一伸,分别按在那二人肩膀上,低声喝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干么?” 那两人见郭威突如其来,一招便已将他二人制住,知道他只要掌力一吐,两人非要立时毙命不可,无不凛然大惊。其中一人结巴道:“是……是帮主吩咐……吩咐我们跟踪你……”郭威将双手一撤,道:“回去告诉宇文帮主,就说郭雀儿三个时辰之内定会回来,用不着派人跟人跟踪我!”那两人相互瞧了一眼,脸现为难之色。郭威道:“倘若再派人跟踪我,我今日便坐在这儿,哪也不去。”另一人道:“小人这就回去禀告帮主,盗圣息怒,息怒。”郭威哼了一声,那二人灰溜溜的去了。 郭威又随处转了几条街,所及之处,无不是灯火通明,一派繁华,不由心想:“看来李存勖这老小子治理的倒也不错,晋阳城的百姓安居乐业,连夜市都热闹的如同白昼,想必他连年征战,并未从百姓身上搜刮粮草。”当下转入一条胡同内,见左右无人,双足一点,便已跃到屋顶,朝下面望去,只见晋阳城万家灯火,极为壮观。遥遥只见远处高台林立,挂着无数灯笼,料想那便是皇宫所在之地。双足一点,施展起轻功,将晋阳城大大小小的屋顶踩了一个遍。他身法虽快,但双目似刀,更将晋阳城的大街小巷牢记于心,并将这些街道与柴莹之前备说的对照了一遍,已然过了一个时辰。 这时已是亥时三刻,郭威在离皇宫外的一处酒馆中歇息片刻,喝了几杯酒,眼见宫门关闭,两边了望台上站着十余名官兵罢手,当下结了账,沿着皇宫正门,向西行去。一路上,只见高墙伫立,墙头粘有琉璃瓦,显是防止有人入宫行窃。正行间忽听得一人喝道:“兀那刁民,深更半夜为何在皇宫禁地徘徊?”郭威一怔,忽听得“嗖”的一声,一根长箭射中脚边的石板内,可见射箭之人膂力惊人,郭威故作惊吓,忙回过头道:“小人……小人……” 那人见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只道是被自己吓着了,大笑两声,道:“这里是皇宫禁地,不是闲耍去处,快滚吧。”郭威连连点头,向一旁走去。走出约三丈远,见两旁均是大树参天,当下藏匿在树后,向高墙望去,却不见先前射箭那人的踪影,心想:“定是这高墙内另有哨岗。”当下挨着城墙缓步行出几步,不敢再如先前那般肆无忌惮,反而依着宫外的树下走动,正好长草树木掩映,不易被人察觉。这样一来,他却不知宫墙内是否有暗兵把守,又学了几声猫叫。只听得一人喝道:“滚!哪来的野猫?”郭威只见墙那头露出一顶帽子,正是宫内侍卫所戴,又向西行了半里地,这才又顿足学了几声猫叫。不听有人喝止,心中寻思道:“定是无人看守。”不由得暗暗窃喜,施展出壁虎游墙功,缓缓朝墙上爬去。 待将近墙头时,一只手牢牢抓住琉璃瓦的的一头,用力一提,将头露出,缓缓向下望去。这一望不打紧,只见墙下躺着两人,一动不动,不禁心头一凛,幸好他在西墙,此时月光虽说至中,但仍旧映的眼前一片明亮,细瞧之下,竟发现那两人身子底下有一片血污。郭威一怔,寻思道:“莫非今日也有其他人要入宫盗窃?”心念及此,双臂一振,便已翻过高墙,纵身落下,只见躺在地上的那二人均是宫内侍卫打扮,两人均是一副面目惊疑的死相,郭威蹲下身子察看一遍,只见他二人均是咽喉中剑,再无其他伤口。心中凛然道:“一剑刺二人,好快的剑。”不由得暗暗猜想,先他一步入宫之人究竟是谁,剑法竟如此迅捷凌厉。他细数一番,当今武林之中,剑法超群者不出五人,然而这五人都没有嫌疑。郭威又想,都说西门无双剑法无双,但他厌倦江湖,早已归隐山林。而和西门无双不分伯仲的是昆仑派掌门朱邪未甘,然而朱邪未甘是个瞎子,一生痴情于蓝瑶,绝不会因为传国玉玺而入宫。剩下的便只有宇文求善和殷未央二人了,宇文求善自恃身份,绝不会亲自入宫,而殷未央远在契丹皇城,绝不会在这儿出现,返回来再想,殷未央素来自负,绝不会做鸡鸣狗盗之辈。郭威生性豁达,思索片刻,不由暗暗发笑,心道:“不管这人是谁,今日想先我一步盗出玉玺那是休想。”当下将一名侍卫的衣服换上,又将其腰牌取下,只见上写道“千牛卫”三字,背后写着“于兴风”,却见他包袱内藏有兵器,打开一看,竟是雷震挡,不禁暗道:“原来是天雷门的,想必是雷长兴的徒弟。莫非雷长兴也成了李存勖的看门狗?”他素来厌恶江湖中人为官宦富贵大户做护院武师,是以言语称呼时也是极其不客气。 这时他换了衣服,便即大摇大摆的在皇宫内穿行,待行至一座宫殿,只见门口有三两侍卫把守,当下深吸口气,缓步行驶。忽听一人叫道:“你是何人,来这儿作甚?”郭威朝那人瞧去,笑道:“是我。”那人喝道:“圣上有旨,今夜在职之人务必要坚守岗位,不得擅离职守,你不知道吗?”郭威听他言语中大有吩咐的口气,心想此人定是官爵要在于兴风之上。急忙捂着肚子道:“属下今夜吃错了东西,肚子有些不舒服,正要出恭。”那人朝另外三人使个眼色,当下微微笑道:“啊,原来是兄弟你啊,方才没瞧清楚……”边说边向郭威走近,其余三人也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其中一人笑道:“好小子,定是又去喝花酒啦,你瞧可不是吃坏了肚子!”郭威嘿嘿一笑,说话间那四名侍卫已到跟前,先前那人道:“你告诉哥哥,傍晚去哪潇洒啦?”郭威连连摇头道:“皇命在身,哪有闲心去吃花酒?”那人抬起手臂,笑着指向郭威,道:“好好好,你就被窝里放屁吃独食吧。”郭威嘿嘿几声赔笑,忽然间那人手臂一沉,一拳朝郭威胸口打去。 正在此时,另外三人早已拔出兵器,一拥而上,朝郭威身上招呼。 第260章 匾后 说时迟那时快,郭威早有防备。眼见四人一同攻来,猿臂轻舒,一掌倏忽拍出,将出拳之人震退,便在这心念电转之际,身形一晃,点住另一人穴道,一脚踢中持剑的男子腰眼穴。正在此时,最后一人一刀从左侧劈来,急忙右手一沉,侧身避过,于此同时,出手如电,已夺了那人的兵器。 顷刻之间,郭威连制三人,第四人兵器已被夺过,那人吃了一惊,万没料到郭威武功竟如此之高,当下转身便跑,正欲大叫,忽觉背心剧痛,喉咙一甜,便已昏了过去。原来那四名侍卫早已知晓郭威是冒充假扮,但他四人长年相处,早已心生默契,是以见到郭威时,已猜出他是冒充假扮,又故意装作相熟,趁机走近跟前,好先发制人。但没想到郭威早有防备。 郭威拍了拍手,嘿嘿一笑,想不到自修练《纯阳真经》至今,内力早已精进的如此浑厚。当下朝其余三人道:“若非在下早有防备,险些着了你们几个的道。”其中一人道:“盗圣郭雀儿果然名副其实,好生厉害。”郭威愣了一愣,道:“你知道在下的名字?你又是谁?”那人道:“在下愈耀庆。”郭威点了点头,见他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又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郭雀儿?” 愈耀庆道:“盗圣郭雀儿扬言要进宫偷盗传国玉玺,天下谁人不知?”郭威更是诧异万分,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愈耀庆道:“此事早已轰动江湖,别说是我等,便是市井小儿也是人尽皆知。”郭威“哦”了一声,道:“有意思,有意思。”顿了一顿,又道:“既然是人尽皆知,想必李存勖那老儿也知晓啦,是不是?”愈耀庆道:“圣上一个月前便已听闻,现如今早已在宫中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你入网。倘若你有自知之明,还是快快去罢,我等只当不知道便是。”原来李存勖早在一个月前已然知晓郭威要入宫行窃,是以早已下令命皇宫内所有的侍卫加强看守。而郭威的武功究竟如何,李存勖是亲眼见识过的,知道要想擒住他极为不易,这才又花重金聘请了三十余名在武林中颇有威名之人前来捉贼。 郭威笑道:“愈前辈,你忒也小瞧了我郭雀儿,只道你威严恐吓,便可将我吓退是不是?实话告诉你,在下天生是个头硬的人,你越是吓唬我,我便越觉得好玩儿的很。” 愈耀庆道:“阁下既然心意已决,在下即便再苦口婆心也是无用。”正在此时,忽听得脚步声响,正东有十余人走近,郭威处身之处是座偏殿,殿外虽有花草,但不足以淹膝,更别提藏匿其中。这时不及细想,环目四顾,不见有藏身之处,忽然见偏殿上挂着一块匾,上写道:“长青殿”三字,急忙纵身跃到匾后。 忽听一人叫道:“鲍师兄,有刺客。”话音未落,唰一声拔出兵刃。另一人道:“你是不是眼花了,连个人影也无。”先前那人纵身奔来,身形极快,边走边叫道:“我明明瞧见一条人影闪了一……什么人?”最后这“什么人”三字叫的最响,只见他脚步一顿,挺剑指向愈耀庆,跟着叫道:“是愈大哥!”这时众人纷纷奔来,其中一个领头人道:“愈大哥,怎……怎么回事?”愈耀庆道:“郭雀儿……郭雀儿入宫了,大伙儿小心!” 那领头人拔剑出鞘,四下环顾,问道:“愈大哥,人去哪了?”愈耀庆道:“他听见脚步声响便已藏了起来,大伙儿小心,这厮武功极高,千万别落了单。”那领头的男子点了点头,道:“文龙、文清,你们二人向西,文洪、文朝,你二人去殿后,文武、文涛,你二人去殿内查查。”顿了一顿,又道:“文辉、文统,你二人上屋顶瞧瞧。剩下你们五个,先将愈大哥他们几个的穴道解开,同我坐镇此间。”他每吩咐二人,便有二人答一声是。郭威暗自寻思:“这十余人定是同门师兄弟,而发号施令之人定是大师兄,此人临危不乱,连下令也是有条不紊,竟未放过一个角落。”想到此处,不由得暗暗钦佩那姓鲍的男子,倘若今夜之事换作自己是他,只怕这调兵遣将的本事和他差得远了。想到此处,只听四周脚步声响,显然是众人奉命分处查询。 只听那姓鲍的男子道:“愈大哥,你可曾瞧见郭雀儿那厮藏在什么地方了?”愈耀庆摇了摇头,此时早有人将他扶起,忽然吐一口血,道:“此人内力浑厚……我中了他一掌……只觉气血翻滚……险些昏死过去。鲍兄,你可要小心了。” 这时另有一人穴道被解,开口道:“鲍大侠,我去叫人捉贼。”那姓鲍的男子一摆手,道:“不必了。区区一个毛贼,我鲍文凤还应付得了。”先前那人道:“鲍大侠,郭雀儿武功之高,远在我等之上,方才他一招之间连制我四人,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只怕我等早已丧命至此。”鲍文凤冷哼一声,道:“高老弟是长他人威风,瞧不起鲍某是不是?”那姓高的男子连忙摇头,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鲍文凤冷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你分明就是瞧不起我铁剑派是不是?”那姓高的男子还要再解释,愈耀庆喝道:“高兄弟!”又道:“铁剑派威震金陵,名满天下,你懂什么?”说着连连向那姓高的男子使眼色,嘴角左撇,意思是要他去搬救兵。那姓高的男子略一点头,朝鲍文凤赔礼道:“鲍大侠息怒。”话音一落,捂着肚子叫道:“哎呦,不好,我肚子疼。”说着急忙向东跑去。其余众人一阵哄笑。 鲍文凤喝道:“笑什么?还不快四下搜查一遍!”声音盖过众人的笑声,郭威只听他中气充沛,显是内力不弱。正在此时,忽听得几人叫道:“鲍师兄,我等搜了一遍,未发现可疑之人。” 愈耀庆一拍脑袋,叫道:“糟糕!我竟将郭雀儿换作侍卫的衣服之事给忘啦。”鲍文凤道:“不好,此人定是混在咱们其中。”当下急忙将其余师兄弟召回,细点一遍,不见有陌生脸孔,叫道:“不好,郭雀儿定是早已离了此地,故意将咱们拖留在此,他好暗中行窃,诸位快随我来。”话音未落,便已纵身一跃,刹那间已奔出甚远。 众人见状,均紧跟其后。愈耀庆道:“今日受辱,说什么也要报仇不可,我也去!”片刻间,众人尽数走完,郭威只听得脚步声息渐远,这才暗暗松一口气,道一声好险。这时他正要从匾后跳出,忽听得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心头一凛,暗道:“鲍文凤好**诈,他假装离去,其实却在暗中埋伏好了。” 第261章 故人相逢 那脚步声息极轻,忽然一顿,又没了声息,过了片刻,声音又响。郭威料想是自己藏身之处定是被人发现,知道来人悄声隐迹是想一举将自己擒住。当下右手入腰,紧紧扣住几枚铜钱,只待稍有动静,立时便要出手。 正在此时,忽听得“嗖嗖”破空之声,声音急促,显是所发射的不是暗器便是弓箭,这时再不及细想,一脚将木匾踢落,噗噗两声,弓箭尽数射在木匾上,郭威身形一晃,便已钻入草丛中,就地一滚,噗噗几下声响,五六根弓箭射在他翻滚之处,这时他一跃而起,手中暗器疾射而出,只听得几声惨呼,已有三人被他射中穴道倒地不起。这时他才瞧清,五丈外站着十余人,均是侍卫打扮。 只听鲍天凤道:“盗圣郭雀儿果然名不虚传!”郭威朝他瞧了一眼,但此刻他背着月光,竟瞧不清他的面貌,朗声道:“阁下早就得知我藏在匾后了,是不是?”鲍天凤得意道:“雕虫小技,只道能瞒过我?”郭威嘿嘿冷笑一声,手腕一扬,十余枚铜钱分散射出,跟着双足一点,朗声道:“失陪啦!”他发暗器及纵身疾跃,均是一气呵成,只见他兔起鹘落,迅捷无伦。 鲍天凤等人将铜钱击落,只见郭威早已几个纵身,跃上屋顶,再一纵身,便已消失于夜色中,叫道:“追!”众人齐应一声,纷纷追来。鲍天凤取出一枚烟花信号,将它施放出来,跟着朗声道:“郭雀儿入宫啦!” 霎时间,只听锣鼓喧天,跟着火把四起,只照的皇宫内一片通明。郭威闪身躲在一座宫殿屋檐下,将身子贴在柱子上的横梁上,只见十余人手持兵器纷纷从脚下穿过。不禁微微一笑,将怀中地图掏出,瞧了一眼,这才又放入怀中。 原来柴莹在入宫之前,曾告诫郭威,养心殿是李存勖批阅奏章商讨军国大事的地方,料想玉玺定会被放在养心殿,但眼下他要入宫盗宝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心想李存勖定然不会再将玉玺放在养心殿,而是放在其他宫殿。但皇宫之大,宫殿房屋更是不计其数,自己又去何处找寻?正自思索间,忽见一个侍卫复又返回。只见那侍卫左右环顾,闪身进入自己所在的殿内,当下心生好奇,暗想:“如今皇宫戒严,非要捉拿我,他不去巡逻却来这儿作甚?”想到此处,双脚挂在梁上,头顶朝下往殿内望去,只见那大殿漆黑一片,只有一道微弱火光,料想是那侍卫所持,但听得翻找东西之声,郭威心想:“莫非此人便是先我入宫之人?”想到此处,便想一探此人是敌是友,当下翻身跃下,粗着嗓子叫道:“殿中是什么人?” 那侍卫听得郭威喝声,急忙吹灭火折子,悄声藏在门后,只待郭威进来,立时便将他毙命。若说起做贼,郭威是行家中的行家,他料知自己一旦进殿,必定会遭那人毒手,当下将门一推,纵身跃入殿内,忽觉背后风声飒然,他知道是那侍卫偷袭,又是一纵。 但那人身法也是极快,一击不中,第二招便已使出。郭威只觉背后冷然,暗叫一声:“我却小瞧了他!”双足一点,朝殿中梁上跃去,但那人似乎早已猜到郭威心中所想,双足一点,低喝一声,已然拔地而起,一招“直飞冲天”便已使出。但郭威轻功之高,远胜于他,早已在房梁上一荡,又已落下,这时急忙从背后将大刀抽出,叫道:“小心!”唰唰唰连劈三刀。 这时殿内黑灯瞎火,月光又难以射入,是以两人谁也瞧不清谁,只得闻声辨别对手招数。郭威不知此人是敌是友,又不想误伤无辜,多结仇家,是以这三刀只使出三分力,动作又慢了许多。正在此时,忽觉脸前一阵凉风,急忙向后退了一步,只听“嗖”的一声,跟着一阵凉风从脸上掠过,不由大惊,急忙向后退去,但那人一招占了上风,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接踵而来,郭威急忙挥刀抵挡。只听得叮叮叮几声兵刃交击,郭威已知对手使得是剑,剑法之快更是远超自己想象,当下再不敢轻敌,连挥几刀。两人摸黑拆了三十余招,只觉对手出招越来越快,每一招均是直逼自己要害,不由得暗暗懊悔,自己不该童心大起,进殿捉弄他。 又拆了五六招,郭威心生一计,假装脚下一滑,哎呦一声,只听得风声紧凑,朝自己咽喉刺来,立时就地一滚,一刀横砍,那人知道郭威攻他下三路,不等剑招使老,连忙向后退去,但仍旧迟了一步,郭威刀尖已划到他小腿上,只听得“啊”的一声,郭威不由一惊,这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郭威将大刀护住胸前,叫道:“在下郭雀儿,你是谁?” 那女子一声惨呼之后,紧接着便已一剑刺出,待听到郭威自报身份,登时将长剑硬生生收住,惊道:“小雀儿,是你?”郭威听得声音熟悉,叫道:“你是凌雪妹子?” 那女子道:“我总算找到你啦!”言语之中尽是欢喜之情。郭威急忙走近两步,颤声道:“你怎么在这儿?”原来这侍卫打扮的女子正是凌雪,她自关外回来,将自己所遇及所见之事尽数告知祖父、祖母,二老均称赞郭威一番,凌雪听得二老称赞郭威,自己心中却是莫名的欢喜,待在药王谷待了数日后,又颇觉烦闷,便想着偷偷出谷,闯荡江湖。但她上次私自出谷后,凌霄早已留了心眼儿,只要她稍有动作,便立时阻止,是以凌雪在谷中待了将近两月,险些闷死。 凌雪激动道:“我听说你要入宫盗宝,觉得挺好玩儿啊,所以想先你一步。”这时她将火折子吹亮,只见郭威一脸微笑瞧着自己,只是面容颇有些憔悴。笑道:“哈,你瞧你,都晒黑啦!”郭威哈哈大笑,忽听得脚步声响,跟着听见一人叫道:“有没有看见可疑之人?”郭威急忙伸手放在嘴边,示意凌雪不可说话,另一只手将其拉住,缓缓蹲下,“噗”的一声,将火折子吹灭。 第262章 年年打雁,今年却被雁啄眼 凌雪只觉郭威的大手握住自己的手,只觉得心头咯噔一跳,霎时间飞霞满布脸上,好在此时黑灯瞎火,郭威瞧不见自己,若是换作平时,非要羞的无地自容才是。她本想挣脱,但不知为何,心中又忽生一阵喜悦之情,刹那间又羞又臊,又喜又惊。 过得一会儿,只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两人均暗松一口气,郭威问道:“就你自己独个儿进宫了吗?”凌雪摇头道:“我哥哥也来啦,只是皇宫太大,我二人只好分头找寻玉玺啦。”郭威点了点头,道:“于兴风是你杀的还是敬哥杀的?” 凌雪道:“是我杀的!”顿了一顿,又道:“之前在不来客栈时,我就看他不顺眼啦,今夜正巧撞见他,没想到他天雷门的果然投靠了李存勖,甘作鹰犬,我出手自是不留情啦。”郭威点了点头,道:“其实雷长兴也算得上行侠仗义的大侠,只是不该唯利是图,跟李存勖那狗贼同流合污。” 凌雪听他语气似乎对李存勖十分不满,说道:“其实李存勖胜过朱温父子百倍,听说他做晋王时便励精图治,晋地百姓倒也安居乐业。”郭威哼了一声,道:“用女人换取和契丹的联盟,这等龌龊之事,也算得上明君所为?”凌雪恍然道:“哦,原来你是替柴姐姐抱不平啊。”她左手原本被郭威拉着,这时提到柴莹时,不由得缓缓挣脱,过了良久才道:“柴姐姐呢,这几个月来,你常和她在一块儿是不是?”郭威道:“我被宇文求善打伤肋骨,这几个月来多亏他照顾我。” 说到这时,凌雪脑中不禁浮现出郭威躺在榻上不能动弹,柴莹每日端茶送水,喂他吃饭喝水,给他擦汗换洗衣衫等等,想到此处不由得越想越觉得心头抑郁难舒,当下冷道:“是啊,有她照顾,那是最好不过啦。”说着转过身道:“话不多说,咱们先办要紧事。”郭威听她语气不悦,想要好言劝慰几句,又觉得十分为难,他与柴莹本已私定终身,但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凌雪的心思,但此时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踌躇良久,不知说什么好。 凌雪见他丝毫不理自己,当下又淡淡地道:“你号称盗圣,早已得了郭爷爷的真传,想必偷梁换柱,飞檐走壁的本事自是不小,今日我就和你比试比试,瞧瞧咱们两个谁先偷到玉玺。”说着将门拉开,走出殿外。 忽见五六名侍卫正巧从门外经过,此时月已正中,只照得殿门口一片明亮,众侍卫喝道:“什么人,为何在殿门口徘徊?”凌雪哼了一声,双足一点,便已飘至三丈之外,众侍卫叫道:“郭雀儿在这儿,郭雀儿在这儿!”口中大喊抓贼,纷纷提起兵器追去。 郭威听得叫喊声已去得远了,这才从殿内走出,将大刀提在手中,缓缓奔跑,口中叫道:“抓贼啊!”边跑边四下环顾,但瞧见一座宫殿的名字,便在脑海中思索片刻。这时他已知晓养心殿的具体位置,当下大喊着朝养心殿奔去。 他一步慢跑,路上遇到不少侍卫,故意装作喘气道:“快追,快追。郭雀儿朝那个方向跑了。”其余侍卫听闻,纷纷朝着他所指方向追去。这时郭威行至大庆殿,知道以此向北过平和殿、慕舜殿,再转向左便是太和、中和、天和殿,过天和殿向北一转,便是养心殿。当下提气疾奔,只见各殿门口均有几名侍卫守着,任宫中乱作一团,这几名侍卫竟是纹丝不动,不管不问,郭威也不理会,当下奔到养心殿,只见门口有八名侍卫站岗。见到郭威本来,其中一人按住兵器喝道:“什么人?在此作甚?” 郭威道:“你们几个可曾见到可疑之人?”先前那人摇头道:“没有。”郭威道:“怎么可能?我追赶郭雀儿半夜,怎地到了此间便没了人影?”那人道:“或许是你瞧花了眼,这儿没有可疑之人。”郭威嗯了一声,驻足停顿,四下瞧去,自言自语道:“奇怪,这厮莫非有隐身术,怎地莫名其妙的找不见人啦!”其实他自言自语,全是说与众侍卫听的,好教他们对自己没有戒心。这时他转过身,朝众侍卫瞧了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养心殿,只见殿内灯火通明,殿外又挂着许多灯笼,果然是朱楼画栋,富丽堂皇。郭威走近几步,众侍卫纷纷握住兵刃,郭威知道自己倘若有任何可疑之举,立时便要被众人围攻,心想:“这些侍卫想必是专管养心殿的,如若不然,又怎会明知道宫中遭了贼,却丝毫不以为事?”当下笑道:“诸位兄弟不必紧张,我虽然是江湖中人,但身在宫中自然会守宫中的规矩。” 当先那侍卫哦了一声,问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郭威道:“在下于长兴,我师父是天雷门掌门雷长兴。”那侍卫道:“原来是雷大侠的高徒,失敬。”郭威听他语气冰冷,心想:“这些侍卫似乎与雷长兴不和。”当下又道:“不知这位大哥怎生称呼?”那侍卫道:“在下并非江湖中人,即便说与兄台听,你也不认得我。”郭威笑道:“在下平生最爱和人结交,咱们既然邂逅,那是上天注定的,今夜若是抓到郭雀儿那厮,改日定当请诸位大哥喝酒。”那侍卫冷道:“不必了。”郭威见他丝毫不想搭自己的腔,不禁暗自寻思:“这几个侍卫守着养心殿动也不动,即便是见到我这个冒充侍卫,也是一副冷漠的模样,想必玉玺定是放在养心殿。”当下说道:“这位大哥可曾听说过郭雀儿?” 那侍卫道:“郭雀儿号称盗圣,就连秦英林秦大哥也是他手下败将,听说他神出鬼没,只要是他想偷的东西,绝没有偷不到的。”郭威拍手叫道:“是啊,看来你对郭雀儿这厮的手段知道的不少啊。”那侍卫略微挺了挺胸膛,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郭威听他语气决绝,不禁暗暗佩服,当下又道:“大哥,我方才分明追赶郭雀儿至此,但他竟没了踪影,我怕他此刻已藏身殿内,还请大哥去殿内搜查一遍。”他只说让那侍卫去殿内搜查,自己却不说同去,是怕那侍卫疑心自己。 岂知那侍卫道:“我八人在此守了半夜,别说是郭雀儿,便是一只苍蝇也没飞进去过。”郭威道:“你是有所不知啊,郭雀儿这厮轻功高明,落地无声,一向是来无影去无踪,他若是从旁边的窗户或是从屋顶进入殿内,咱们又哪里能察觉得了?” 其余几名侍卫道:“魏大哥,这位于兄弟所言有些道理,依兄弟的意思,咱们还是进殿看看,以防万一。”那姓魏的领头侍卫犹豫片刻,道:“可是咱们几个武艺平平,即便郭雀儿果真在养心殿,咱们该怎么办?”郭威道:“若是郭雀儿果真在殿内,我立时将其擒拿。”姓魏的侍卫打量了一眼郭威,见他身材魁梧,显是孔武有力之人,点头道:“好,你随我同入殿内。”当下转过身去,走到殿门口,忽地转过头道:“若是殿内真有人,咱们一推门,他势必要察觉才对。”郭威低声道:“你跟在我身后!”当下走到前头,缓缓推开门,竟没发出半点声息,待进入殿内,只见殿内宽广无比,左右约有十余丈宽,殿中共有几十根大圆柱子,每一根圆柱子上点着蜡烛。郭威一摆手,低声道:“走。”话音刚落,忽觉背心一麻,已被人点住神道穴,登时便已动弹不得。 只听那姓魏的侍卫嘿嘿冷笑一声,道:“都说盗圣郭雀儿智勇双全,狡诈无比,想不到今日还是着了我的道!”郭威不由得暗暗懊恼,想不到自己竟中了别人的圈套,不禁叹一口气道:“阁下好生会做戏,骗得在下好苦。”那姓魏的侍卫阴笑道:“若非在下有你的画像,险些着了你的道。咱们两个彼此彼此,倘若不是在下先封住你的穴道,只怕再迟得片刻,你便已一刀将在下宰了。”其实他所言不虚,倘若再迟得片刻,郭威定然会先发制人,将他点晕,再将养心殿翻一个底朝天。可惜的是,他只道自己骗过了众侍卫,实则却被众侍卫玩弄于股掌间。顿时间,满是懊悔,惭愧道:“年年打雁,今年却被雁啄了眼。” 第263章 将计就计 话音甫落,那姓魏的侍卫连下几次重手,将郭威周身大穴封住,阴笑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其余众侍卫齐笑道:“魏大哥,还是你手段高明,这次点了他周身大穴,他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啦。”那姓魏的侍卫微微一笑,又仔细打量了郭威几眼,说道:“老刘、老王,你们两个快去禀告圣上,就说郭雀儿已被伏,请他发落。”这时有两个侍卫齐道一声是,转身奔出。 郭威笑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那姓魏的男子见他这时仍旧一副嬉皮笑脸,心中暗道:“待会儿瞧你还能否笑得出来?”说道:“说与你听也无妨,也好教你做一个明白鬼。在下姓魏,单名一个谦字。”郭威道:“原来是智多星魏谦,在下在你手上栽了跟头,也只好自认倒霉啦。” 魏谦嘿嘿冷笑一声,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郭威道:“听闻智多星魏谦久居江南,谁曾想竟会甘当李存勖的鹰犬?”魏谦脸色一变,冷道:“好一个郭雀儿,果然是死鸭子嘴硬。待会儿有你好受的!”郭威哈哈大笑几声,笑声一顿,又道:“今日栽在你手中,在下也算不得丢脸。只是在下有个疑团,终是不解,还望魏兄见告。”魏谦道:“你死到临头,也没什么不能相告的,你有什么疑惑快说吧。”郭威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养心殿的?” 不等魏谦答话,其中一名侍卫道:“就凭你这点小聪明,还能瞒得过魏大哥么?”郭威道:“你这人废话真多,我又不是问你。”那侍卫被郭威顶了一句,脸色一红,只觉得自己丢了脸面,不由得一脸大怒,抬起腿狠狠地踢了郭威一脚,魏谦道:“告诉你也无妨。”伸手将那侍卫一挡,又道:“你既然敢进宫盗宝,自然是早已得知玉玺的下落,事先更是先摸了底细,知道养心殿是圣上批阅奏章的地方,玉玺自当会放在养心殿,是不是?”郭威道:“不错。”魏谦道:“是啊,你既然知道玉玺在养心殿,自然会奔养心殿而来,我等在此守株待雀,那是以逸待劳。”郭威道:“你就不怕我不来养心殿?” 魏谦道:“玉玺就在养心殿,你不来养心殿,又怎能盗走玉玺?”郭威道:“你是说,玉玺果然放在养心殿?”魏谦笑道:“倘若放在别处,你还会中计?”郭威道:“李存勖果然胆略过人,竟真敢将玉玺放在养心殿,却只派你们八人看守!”魏谦笑道:“单我八人擒你已然足够了,你可知其余几位是谁?”郭威道:“愿闻其详。”魏谦一指身后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道:“这位是神鞭震八方谭老爷。”又一指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道:“这位是神拳无敌华神拳先生。”说着又指向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道:“这位是神农帮帮主的大公子郑宁。”跟着又挨个将其余几位以及先前去报信的两人一一介绍一番,八人均是在江湖中大有名头之人。魏谦道:“你说我等八人,是否足矣?”郭威叹道:“足矣。”跟着又冷笑道:“想不到对付一个小小的郭雀儿,李存勖这老儿竟请来这许多高手。可算给足了在下面子啦。” 魏谦道:“不错,圣上当真给足了你面子,非但是我八人,便是侯天王也被圣上请入宫中,为的便是将你活捉。”郭威惊道:“怎么……连侯天王也甘当在皇宫做个御前侍卫?”魏谦道:“侯天王是何等身份,又怎会做个侍卫?那是圣上的座上宾,眼下是千牛卫首领,官封一等忠勇候。”郭威哦了一声,显是对官爵之位并不感兴趣,过了片刻,又道:“你们八人只不过是诱饵,想必侯天王便在左近,只待阁下八人被我识破,侯天王再及时出手是不是?” 魏谦道:“原本是这样计划的不错。只是你方才闹得动静太大,听说连后宫都被翻了一遍,侯天王奉命去后宫拿你啦,想不到你竟使一条调虎离山之计,厉害,厉害!”说着双手一拱,一副钦佩至极的模样。郭威一怔,寻思道:“莹莹曾说后宫是李存勖及众妃嫔起居之所,莫非是小雪妹子在后宫么?”跟着又暗叫一声糟糕,料想凌氏兄妹齐上,也不是侯天王的敌手,不由得替她二人暗暗担忧。 只听魏谦道:“这会儿侯天王应当回来才是!”这时华神拳道:“后宫既已平定,料想侯天王不刻便至。”郭威道:“听说李存勖请了不少武林高手,就连威震辽东的阴阳二老现下也为其效力是不是?”魏谦道:“这叫大势所趋。现如今圣上北拒契丹,南并朱梁、两川,眼下两川已定,不日便发兵江南,一统天下那是指日可待。”郭威冷笑道:“好一个一统天下,只可惜是名不正言不顺!”魏谦道:“如今传国玉玺在手,受命于天,又怎会名不正言不顺?”郭威道:“玉玺早已被我的同伴盗走了,你们中计啦!” 魏谦脸色一变,急忙左右环顾一番,道:“诸位可曾听见什么风吹草动吗?”原来他方才自以为将郭威擒获,得意之下,竟没留心周边之事。只听其余众人道:“养心殿中只你我七人,除了老刘和老王二人出去,再无其他人进来。”郭威笑道:“你们也太小看我郭雀儿啦,你只道我盗圣的名头是怎么来的?你们是不是以为在下素来形只影单是不是?”说着纵声大笑,笑声甫歇,又道:“实话告诉你们,早在我于殿外和你们说话,引你们分心时,我的同伴早已潜入殿内盗走了玉玺,哈哈……哈哈……”说着便大笑不止。 刹那间众人脸色均是一变,显是对郭威此言深信不疑,魏谦朝华神拳及郑宁道:“华大哥,郑兄弟,还请你们两位去看看玉玺在不在!”华神拳大步一跨,一把拉起郭威的衣领,将他提溜在半空中,恶狠狠的道:“倘若玉玺果真被盗,你也休想活着离开。”说罢将郭威重重掷在地上,朝内殿奔去。 郭威笑道:“原来玉玺藏在内殿!”话音未落,忽然纵身一跃,出手如电,已点住魏谦的穴道。这一下变故突然,别说魏谦不曾防备,就连其余众人也是一怔。待见到魏谦穴道被点,当下三人早已持起兵刃纷纷朝郭威击去。郭威身形一侧,一脚踢到一人,急忙挥刀挡住千面刀仇去远,另一只手牢牢拽住谭震中的长鞭。谭震中用力拉了几下,竟未能拉动分毫,不由得大惊,暗道:“这小贼好深的内力。”当下急忙潜运内力,猛地抖动两下长鞭,只见长鞭如同一条长龙翻滚,郭威险些将手松开,不禁暗暗佩服谭震中鞭法了得,饶是如此,但他丝毫不慌,用力一拉长鞭,将谭震中拉近了两步,跟着猛地一甩鞭头朝谭震中击去,口中叫道:“去罢!”谭震中大惊,急忙连连纵退几步,但这时郭威一晃,一刀砍中仇去远右肩,只须轻轻用力,便可将他胳膊斩断,但郭威一向仁义心肠,知道练武不易,倘若斩断他臂膀,那如同要了他的性命,不禁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说着将刀一撤,又猱身朝谭震中砍去。 原来仇去远知道倘若郭威这一刀劈实了,自己这条手臂非断了不可,不由得对郭威一阵感激,知道是他手下留情。他号称千面刀,那是说他刀法奇快,使将出来时,如同一人同使一千柄刀一般。这时自己一招之内竟郭威制住,顿时心内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当下将刀一横,气道:“在下枉称刀法迅捷无伦,今日得遇高手,实在惭愧,告辞啦!”魏谦叫道:“仇兄弟,快替我解开穴道!”仇去远性情本就孤傲,自出道以来,从未遇见劲敌,这时被郭威一招制胜,若非手下留情,连臂膀也要被斩断不可,早已锐气大挫,当下一跺脚,也不理会魏谦等人,身形一晃,便已奔出殿外,不知去向。 这时郭威已将谭震中等人制住,纵身至内殿,却不见华神拳和郑宁的人影,不由得大为奇怪,心想:“莫非这内殿中设有暗室?” 第264章 九宫飞星 郭威在内殿寻摸一遍,不见华神拳和郑宁的踪影,料想此间定有暗室。他出自盗王门,自幼便常和郭韬一起出入豪门、官府中行窃,于房屋内是否有机关暗室等再熟悉不过。养心殿虽是皇宫,但与寻常富贵人家有大同小异之处,是以这摸门欺室的本领自是不在话下。何况许掌柜精通机关阵法之类,他被关在恶虎山庄一年有余,早已将机关阵法等术学了一个十之八九。当下环目四顾,只见内殿中陈杂黑色书柜,金黄色案桌,洁白的帷帐随风摆动,显是殿内有风,郭威大奇,暗想:“内殿本属隐殿,却又是哪里来的风?”缓缓走近,用刀将帷帐挑开,却见帷帐后立着一座朱红色的案几,知道是红檀木所制,极其珍贵,案几上摆有几尊碧油油玉石,观其色可知其珍贵无比。 郭威打量一番,心想:“华神拳和郑宁定是听到打斗声,是以躲在暗室不敢出来。”正欲寻觅暗室所在,忽然心头一亮,暗骂自己一声:“真蠢。”复又重新打量一番殿内,不禁欣然大喜。原来这内殿之中所布的正是九宫飞星的阵法。但九宫飞星的阵法常有四种,分别是年、月、日、时。而每一种法门之中又分为顺飞、逆飞两种,若是要破解此阵,须先知此阵是何阵,才能再破顺飞及逆飞。所谓九星,那是一白、二黑、三碧、四绿、五黄、六白、七赤、八白及九紫做底,每一种颜色又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卦位,分别藏嵌在九宫八卦内,即为:乾、震、坎、艮、坤、巽、离、兑。 这时郭威想起幼时许掌柜讲起九宫飞星的阵法,当下心中默默对了一遍,朱红是檀木,方位在东南,那是对应巽卦;而玉石在正南,那是对应离卦;案几是金黄色,在西南,对应坤卦。而帷帐洁白却挡在正中,郭威寻思道:“乾为中宫分别以白黑碧绿黄白赤紫所摆,这是年九宫飞星逆飞阵。”又想:“中为暗门藏匿,想必乾位便是暗室。”当下不及细想,将帷帐猛地一拉,只听“噌”的一声,脚下一空,便欲跌落,跟着听见有人喝道:“去死吧!”郭威早有防备,知道是华神拳和郑宁射出暗器,急忙一个鲤鱼打挺,将暗器躲过,眼前一花,却是一阵黑烟飞来。 正在此时,忽然眼前一闪,一人已从密道内钻出,只见他轻摇折扇,一脸嬉笑,正是郑宁。跟着华神拳也已跃出,却见他嘴上捂着一块黑布。郭威道:“久闻神农帮霸王醉之毒冠绝天下,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郑宁微微一笑,道:“若不是在下有先见之明,险些上了你当。”原来他二人先前听郭威说玉玺早已被盗,不禁急忙赶入内殿查看虚实,但方进入内殿,耳听得打斗之声,二人均是心中一凛,知道是中了郭威的计,料想养心殿内的暗室,他说什么也不知道,更别提盗走玉玺了,这才知道郭威不过是投石问路,其实根本没将玉玺盗走。华神拳正要出殿相助,却被郑宁拦住道:“华前辈,郭雀儿那厮武功素来高强,倘若魏大哥不是他敌手,你我二人合力也打他不过。”华神拳道:“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郭雀儿逃了?”郑宁打开暗室,道:“放心,郭雀儿已是瓮中之鳖,跑不了的。”说着便携起华神拳钻入暗室,只见玉玺安然无恙,均齐吁一口气,暗道侥幸,跟着密谋可活捉郭雀儿的计策。 眼下郑宁见郭威中了自己独门之毒“霸王醉”,一动不动,不禁拍手叫好,又道:“郭雀儿,这霸王醉的滋味儿怎样?”郭威打个呵欠道:“说实话,这霸王醉便是让我闻上一天,也无济于事。”郑宁嘿嘿冷笑一声,道:“是么?你可知道他为何叫霸王醉?”郭威道:“未请教!”郑宁道:“这霸王醉乃是软筋散,就连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嗅上那么一嗅,非要筋软骨醉,浑身乏力不可,那时别说是举鼎,只怕连一个三岁的小孩儿也推不动哩……嘿嘿……” 华神拳道:“即是如此,还跟他废话什么?”说着大步上前,一拳便已打出。这一拳沉稳有力,郭威只听得虎虎生风,知道他内力不弱,跟着一拳打出,要和他硬碰硬。华神拳冷笑一声,道:“自不量力……老夫自……啊……”只听“喀喇”几声骨头碎裂轻响,华神拳已被震飞。他正要说:“老夫自出道以来,绝无一人敢和我硬碰硬。”但哪里知晓郭威年纪轻轻内力如此浑厚,中毒之下,更是余勇未消。 郑宁脸色一变,心中一凛:“不可能……不可能……”郭威道:“郑少帮主,请吧。”郑宁只见他衣衫微摆,两条袖子底下鼓荡荡地,料想他运力发劲,失声道:“你怎么……没中毒?”郭威道:“区区霸王醉,又能奈我何?”话音甫落,叫道:“看掌!”一掌倏出,郑宁急忙举掌抵挡,只听“喀喇”一声,郑宁一声惨呼,便已撞到书架上,连人带书架倒了一地,他一向极为要强,虽是觉得胸口一股抑郁之气鼓荡,仍是强提一口气便要坐起,只听他“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又倒在地上。郭威哼了一声,再不瞧他一眼,翻身钻入暗室。 暗室之中一片漆黑,郭威又跳上来,从郑宁怀中摸出一根火折子,复又钻入暗室。只见暗室向下蜿蜒,越走台阶也是向下,行了片刻,眼前豁然一亮,只见灯火通明,却是到了尽头。但见正前放着一张黄花梨木的桌子,两边分摆一只碧眼金睛兽,正中是一个黑木匣子,正是装玉玺的木匣,郭威再清楚不过,这木匣自己曾随身带了许久,当下走到跟前,将匣子打开,于此同时,忽然银光一闪,郭威急忙将头一闪,三枚钢针从匣内疾射而出。郭威暗叹一声好险,却见传国玉玺正放在匣内,心想:“李存勖既然得到玉玺,为何又要在匣内装暗器,莫非是要以此防人偷盗?”当下不及细想,将腰间早已备好的包袱取下,包住木匣,朝背后一撩,便要转身出去。 忽然间,一阵阴风疾过,暗室内灯烛倏忽全灭,登时漆黑一片,郭威知道有人暗中偷袭,急忙一闪,靠在室内墙壁上。饶是如此,忽觉一股冷风朝自己奔来,当下急忙拔刀抵挡,只听得“当”的一声,两人兵器相交,郭威不觉手臂发麻,暗叫一声,知道来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再不敢轻敌,将十二路夺魂刀舞一个水泄不通。刹那间,斗大的暗室内“当当当”之声不绝,郭威只觉对方招数越使越快,每一招均可取自己性命,但每一招均是不等使老便已换招,知道来人并无害己之意,当下将身子一矮,蹲在地上,叫道:“下三路!”他提前叫出口,那是说与那人知晓,自己不肯沾他便宜。 那人听到叫声,双足一跃,一剑向下疾刺,郭威听得风声,急忙就地一滚,已到他身后,再不敢停留,发足朝外奔去。 第265章 殷氏兄妹 郭威连纵几下,已至密室出口,却见养心殿内一片漆黑,知道是被身后的神秘人吹熄了灯火,暗道:“莫非是凌敬兄弟?”不禁叫道:“是凌兄弟么?”却听见背后之人紧追而来,当下转身一刀劈出,叫道:“看刀!”他知道来人剑法不弱,几次本可刺中他要害,却又数次手下留情,这时他出手时,也是先提醒对方知晓。 话音未落,只听得刀剑相交之声,郭威只觉手臂发麻,不禁向后退了几步,双足一点,便已冲出密室,但他素来心思缜密,一经出了密室,早已匍匐在地,紧紧握住刀柄,伺机而动。他这时已知那神秘人只为夺玉玺,并非要取自己性命,是以虽是紧握刀柄,却仍在犹豫是否要偷袭那神秘之人。 正在此时,忽见眼前一闪,黑暗之中隐约只见一道人影从下跃出,郭威叫道:“下三路!”说着虚晃一刀,先行将自己要攻他之处喝出。眼见这一刀便要砍中那人影小腿,却见他丝毫不躲,郭威不知此人究竟是敌是友,心生恻隐之心,急忙收刀。正值此时,又见一道人影穿出,迅捷无伦,跟着只听那人冷道:“定喘、心俞、至阳!”跟着只听见风声飒然,郭威知道他一剑连刺自己背后三处大穴,急忙就地一滚,滚到帷帐之后。 只听那人道:“郭雀儿,交出玉玺,我饶你一命。”郭威只听他声音极为熟悉,不禁一怔,过了半晌才道:“是你!”只听那人道:“是我。”郭威叹道:“我早该猜到是你!”那人道:“既然你已猜到是我,还是乖乖交出玉玺吧。”郭威冷笑一声道:“数月前在契丹皇城败于你手,正要登门讨教,想不到你竟跟着来了,好说,好说,今日新账旧账一并做个了断吧。” 这神秘之人正是殷未央。原来他接到澹泊寨等人飞鸽传书,声称澹泊寨被宇文求善纵火烧毁,殷知画也被打落悬崖,生死不明,不由得勃然大怒,气道:“好一个宇文求善,竟然惹到消愁门的头上啦。”连夜奔驰,第二日一早便赶到澹泊寨,只见残垣断壁,不见殷知画,心中一伤,险些落下泪来。这时他见到许掌柜等人,才知殷知画未死,这才松一口气。原来殷知画挂念郭威安危,待宇文求善走后,便即悄然跟随。殷未央快马加鞭,一路追赶,终于追上殷知画。他本欲赶上宇文求善为妹妹出一口气,但听殷知画道:“大哥,宇文求善无非想要得到玉玺,然而皇宫之内守卫甚严,非郭雀儿入宫不可,咱们何不坐收渔翁之利,待郭雀儿盗出玉玺,再和宇文求善新账旧账一并算了便是。”殷未央道:“传国玉玺本就是咱们所有,你偏偏要将他卖给李存勖,现下又夺什么玉玺?”殷知画道:“虽说玉玺对咱们没用,但我也不想教他落在宇文求善手中。你可知道,白虎帮日益壮大,帮中好手更是数之不尽,若是他得到玉玺,那时他大举义旗,割据一方,天下还有什么人可与之为敌?”殷未央道:“区区一块石头,即便他得到了又能如何?江山自古是尸骨堆积出来的,难道他拿着那块破石头,就能号令天下了?你既然不想报仇,那就跟我幽州去,从今往后再也别出来啦。”殷知画一听兄长逼自己回家,气道:“我不回去。” 殷未央性子虽然孤傲,但素来知晓自己这个妹子更是倔脾气,她杨威澹泊寨也是跟父母赌气,知道自己非用强不可,气道:“你一个女孩儿家,整日女扮男装,与一群强盗为伍,成何体统?前些时日,爹爹来信,说你再不回家,以后再也不要回来啦!”殷知画嘟嘴道:“不回去便不回去!”跟着又道:“咱们消愁门靠杀人过活,这些年我送回家中的银子,可胜过十年的收入,爹娘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殷未央道:“妹子,就因为你这些年来没少往家里送银子,爹娘才会盼着你早些回来,你想啊,此事若是传将出去,江湖中定会流言蜚语,说消愁门都是靠着你殷知画过日子,你让爹娘的脸面往哪搁啊?”殷知画心想也是,但她素来刀子嘴,当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别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我又管不着。” 殷未央气道:“今日你若不跟我走,我就是扛也要将你扛回去。”说着伸手便朝她肩膀上按去。殷知画长剑一横,已抵在自己咽喉处,道:“哥,你若再逼我,我……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殷未央一怔,过了半晌,一跺脚道:“罢了,罢了。”又道:“究竟怎样你才跟我回去?”殷知画道:“那得先等郭雀儿盗出玉玺,咱们跟宇文求善算了账,我再跟你回去。”殷未央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妹子性烈如火,倘若不依着她,又不知她该想出什么鬼主意要挟自己,当下点头道:“这可是你说的!”殷知画道:“是!”殷未央伸出小拇指道:“拉勾!”殷知画噗嗤一笑,跟着伸出小拇指,两人一拉勾,殷未央道:“那你说咱们接下来该当如何?”殷知画笑道:“你只管听我的便是。”说着又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殷未央气道:“你让我保护郭雀儿那厮?”殷知画道:“想要得到玉玺,咱们也只有这个法子啊。”殷未央叹一口气,道:“你既然放出风声,声称郭雀儿要入宫偷玉玺,那是将他放在刀刃上烤,却为何又让我救他,这究竟是干么?”殷知画笑道:“李存勖倘若知晓郭威要入宫盗玉玺,并且在江湖闹得沸沸扬扬,他初登大宝,定会勃然大怒,那时一定会派出许多高手来杀郭雀儿,宇文求善想要得到玉玺,肯定不会让郭雀儿这么轻易地死了,这样一来,白虎帮跟李存勖的手下拼个两败俱伤,那时他元气大伤,咱们兄妹再坐收渔翁,岂不是一举两得?”殷未央笑着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一点,道:“就你鬼主意多!”两人均是一阵大笑。这时他兄妹计议已定,便饶小路赶在宇文求善前面,殷知画知道郭威好酒,便吩咐沿途的酒馆为郭威备下好酒。她在晋地名头甚响,其中许多酒馆本就是澹泊寨设下的暗桩,这时见到大当家的亲临,焉有不从的?是以,郭威每行一处,均有好酒好肉招待,那都是殷知画事先安排好的。 郭威的一举一动,无不在殷未央兄妹眼中,他几时入宫,与侍卫等交手,均被殷未央看在眼中。这时听到郭威大言炎炎要和自己过招,不禁冷笑道:“手下败将何足言勇?”郭威将玉玺系在背后,大刀一横,道:“看刀!”一刀斜劈,攻中带守,守中带攻,乃是一招攻守兼备的凌厉刀法。殷未央身形一闪,躲过这一刀,道:“都说十二路夺魂刀有攻无守,今日一见,不过跟江湖中的三流刀法没有区别……”待他闪到一旁,只听他接着续道:“倘若你就这点本事,你我就不必比了。” 第266章 暗斗 郭威最恨别人瞧自己不起,这时耳听得殷未央大有轻蔑之意,喝道:“废话少说!”话音未甫,刷刷刷,连劈出三刀。黑暗之中,只闻风声紧凑。 殷未央乃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闻声辩物再容易不过,知道郭威这三刀凌厉无比,当下挺剑还击。只听得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二人越斗越快,刹那间已拆了三十余招。倘若换作平时,郭威最多可在殷未央手下撑过三十招,眼下殿内一片漆黑,殷未央又不忍伤他性命,是以每一剑均不敢使老,唯恐一个不小心伤了郭威。饶是如此,他每出一招,均是迅捷无伦,只惊得郭威凝神戒备,丝毫不敢松懈半点。 郭威越斗越是心惊,只觉黑暗之中对方每刺一剑,却又换一个方位,行踪飘忽不定,剑法更是神出鬼没,忽觉左肋处一阵劲风,急忙回刀横撩,若是殷未央不及时收手,非要被郭威一刀由下而上,砍断胳膊不可。殷未央笑道:“此招甚妙。”当即回剑旁掠。两人你一刀,我一剑,霎时间又拆了二十余招。郭威见对方剑法之快,远胜于己,每一招更是精妙繁复无比,若要胜他着实不易。而自己自修习十二路夺魂刀以来,在江湖中极少遇到似殷未央这等厉害的人物。而宇文求善剑法虽是毒辣,却没有殷未央的剑法招式繁复,难觅破绽。而他所习的十二路夺魂刀乃是昔年上官十二郎情场失意,为与轻敌拼个你死我活的招数,这时处在暗室之内,双目不能视物,对方也就难以知道自己要拼个两败俱伤,更不会忌讳自己的刀法,不由得大打折扣。但他谨依郭韬的教诲,无论敌人使出什么招数,他始终是这十二路刀法。这十二路夺魂刀,虽只有十二招,但每一招均是耗费无数心血创出,每一招一式均是有攻无守,这样一来,殷未央不愿伤郭威性命,更不愿被郭威所伤,是以两人拆至七十余招时,均是满身大汗,却谁也奈何不得谁。 两人斗到酣处,只听得殿外脚步声响,跟着听见几人叫道:“不好,养心殿遭贼啦!”话音未落,外殿的灯火一亮,只听得数十人奔入殿内,跟着叫道:“魏大哥,怎么回事?”原来众侍卫从其余之处赶来,见养心殿一片寂静,心知不妙,这才闯入。这时外殿的烛光透入内殿,郭威与殷未央同时看清对方的身影,眼见殷未央一剑斜刺,凌厉无比。郭威心中已生怯意,急忙向后一退。殷未央就此一顿,道:“快将玉玺交给我。”郭威道:“胜过我再说。”殷未央正要挺剑再斗,只听众侍卫叫道:“郭雀儿,养心殿已被团团围住,识相的快乖乖滚出来。” 郭威笑道:“有种的你们进来便是。”只听一个侍卫道:“跟他废话什么?快放箭。”跟着只听见殿外数十人齐声喝道:“是!”跟着只听外殿等人退出殿外的脚步声,数十名弓箭手进入的声音。这时众弓箭手纷纷搭弓上弦,只待一声令下,立时便要射出。郭威却不害怕,当下笑道:“快放箭,快放箭啊。”说着钻入密室内。殷未央冷哼一声,倘若要他躲入暗室,实在放不下身份,当下一跃而上,冲破屋顶,几个纵身便已不见踪影。 耳听得众侍卫叫道:“郭雀儿溜了,快追!”跟着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郭威心中暗笑:“他们只当殷未央是我,却不知真正的郭雀儿却仍在这儿。”常言道:越是危险的地方便越安全。郭威这时想起,不由得欣然欢喜,心想:“果然没错。越是老话便越有道理。越有道理,便会流传越久。”当下往背后一摸,察看玉玺是否安然无恙,他不摸倒也不打紧,一摸之下,不禁心下一凛,背上的包袱却空空如也,急忙解下包袱,只见包袱已被划破一个窟窿,不禁暗暗回想先前与殷未央打斗之时的场景,但他思来想去,始终没能思索出殷未央是何时将玉玺夺走的。 这时他仰头望去,只见一缕月光透过殿顶的窟窿射入殿内,正是月光月光温柔。郭威双足一点,跟着跃上房梁,两臂再一用力,从窟窿内钻出,立在养心殿的顶上,四下环顾,只见西北方向火把无数,料想殷未央定是朝那奔去,众侍卫紧追不舍。正要发足奔去,忽地又想:“不对。殷未央轻功不在我之下,又岂会连这些大内侍卫也甩不脱?定是声东击西的诡计。”想到此处,连连纵身,在宫中的屋顶中穿梭东去。 皇宫虽大,但郭威登高望远,极易分清方向,虽是如此,仍是小心翼翼地奔驰。眼见十余丈外便可出宫,却不见殷未央的人影,不禁心中着急,暗道:“莫非殷未央果然是向西去了?” 正在此时,忽然眼前一晃,一道人影倏忽挡在眼前。郭威见他突兀奇来,心中大惊,登时顿住身形,只见一个身穿红袍的老者,已挡住去路。这红衣老者郭威曾见过他,知道是阴阳二老中的阳无极,武功不可小觑。 阳无极哈哈大笑一声,道:“好一个郭雀儿,老夫险些中了你的调虎离山之计。”郭威先前和殷未央恶斗一场,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又催动内力疾奔良久,这时撞见阳无极,眼见他稳稳地立在屋顶,纹丝不动,不由得心生惧意。要知道这宫殿乃两边呈斜坡,中间高的形状,再加上屋顶均铺满着琉璃瓦,非但是斜着铺满,而且光滑无比,但阳无极平平稳稳立在上面,竟连一个踉跄也无,郭威又如何不惊?当下心思电转,笑道:“阳前辈果然智计过人。”说着又四处环顾,道:“素闻阴阳二老秤不离砣,怎地就你一人?”阳无极道:“对付你这后辈小子,用不着我师兄弟一块儿,老夫一人便可。”郭威微微一笑,道:“是么,前辈忒也小瞧了在下。”当下潜运内力,蓄势待发。 阳无极冷笑一声,伸出手道:“拿来吧!”郭威故作不知,道:“什么?”阳无极一脸不耐烦道:“你因何而来,又装什么糊涂?”郭威道:“晚辈愚钝的很,不知前辈所指什么?”阳无极气道:“当然是玉玺!”郭威笑道:“在下倒是想给你,只不过……”说着故意吞吞吐吐,阳无极道:“只不过什么?”话音方落,只见他双袖鼓荡,郭威料想他已运足内力,当下一指他身后,道:“你竟邀帮手!”阳无极一回头,却不见人影,料知上了郭威的当,急忙回头,却见郭威已跃到十几丈外,当下发足奔出,叫道:“小贼休走!” 第267章 人质 郭威自修习《纯阳真经》以来,内力大增,这时在宫殿顶上来回穿梭,奇迅无比。无论阳无极怎么追赶,始终与他相距十余丈。眼见自己轻功竟不如郭雀儿,不由得气急败坏,本想纵声呼喊殿内侍卫一同前来捉拿,但他素来好胜,更觉得若是出声求助,忒也丢脸,当下手中紧扣暗器,只待寻到机会便一并射出。只是郭威左腾右挪,飘忽不定,他追了良久,眼见将出南门,不由得大为焦急。 这时南门了望台的几名官兵已然瞧见郭威,登时大声叫道:“有刺客!”跟着已有人吹动号角。郭威只见两边了望台火把明亮,两边各有十余名侍卫,当下纵身朝西边的了望台奔去。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人叫道:“快放箭。”跟着嗖嗖数十道破空之声,疾射而来。郭威急忙抽刀抵挡,虽是将箭拨开,但也缓了一缓,就在此时,只听阳无极在背后喝道:“看掌!” 郭威只觉一股极强的掌力,长驱直迸,直扑自己背后,大有势不可挡之势,当下回身一转,左掌倏然而出,只听得“噗”的一声,阳无极在半空中翻了几下,落在屋顶的滴水檐上,只觉胸口气血难调,急忙暗暗运功调息,暗道:“小贼好厚的内力。”郭威只觉对方内力与己不分上下,心中已无怯意,但听得身后风声飒然,急忙转身挥刀抵挡,却原来是了望台的众侍卫放箭。 这时号角一响,不出片刻,已赶来十余名带刀侍卫,当先一人竟是秦英林。只听秦英林叫道:“阳老前辈,你稍作歇息,这小小毛贼交给晚辈处置。”阳无极见秦英林要替自己出头,心中大喜,正好先由他们拖住郭威,自己则趁机运气调息,笑道:“好说,好说。”坐在滴水檐上,瞧着郭威冷笑。 这时秦英林纵身跃到屋顶,抽出铁扇道:“郭雀儿,好久不见啊。”说话间,左眼连眨几下。郭威不明其理,冷道:“秦大侠,今日你也要拦我是不是?”秦英林叹一口气,道:“在下不是你敌手,但食君之禄,定当忠君之事,这大内禁宫,岂是你这江湖后辈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之地?” 郭威环目四顾,只见众侍卫均一脸怒气,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手中紧握刀柄,恨不得立时一拥而上。郭威先前斗殷未央,掌击阳无极,这时又见到众侍卫纷纷跃上屋顶,守在四面八方,不禁激荡起心中的豪气,朗声道:“好啊,不知秦大侠是要单打独斗,还是你们大伙儿一齐上?”秦英林笑道:“杀鸡焉用牛刀,今日秦某便会会你。”话音未落,身形一晃,便已纵身扑向郭威,只见他右手一甩,铁扇倏然飞出,朝郭威胸口打去。郭威一刀猛劈,岂知未挨及那铁扇,铁扇便已迅速飞回到秦英林手中。 这时秦英林已距郭威不足三丈,只见他将铁扇一收,道:“常言道:一寸短,一寸险。我若是以铁扇会你,那是以己之短,攻你所长,不行,不行。”郭威道:“你待怎样?”秦英林道:“刀剑无眼,秦某既不想伤你,更不想被你所伤。依秦某的意思,咱们还是已拳脚功夫分高下如何?”郭威听他要和自己比较拳脚功夫,心中虽然不惧,但料想秦英林奸诈无比,定是暗中要使什么诡计。他虽是对秦英林有救命之恩,但知道他为人两面三刀,素来阴险,这时不禁想起,自己还未入宫,李存勖便已知晓自己要入宫偷盗玉玺,早已在宫中布下了天罗地网,那定然是秦英林暗中告密了,想到此处,不禁豁然开朗,暗道:“是了,怪不得他肯告诉我玉玺藏在宫中,原来他是故意引我至此,好趁机借阴阳二老之手,将我和宇文求善一并铲除。”想到此处,不由得对秦英林暗生恨意,冷道:“我义父呢?他人在哪里?”秦英林一怔,道:“什么衣服?你偷偷换作侍卫的衣服,却找我讨要你的衣服是何道理?” 郭威听他答非所问,也是一怔,这时只听秦英林喝道:“你是想拖延时刻,等待救兵么?休想!”话音一落,一拳便已打出。郭威向旁边一斜,右手一拳击向他肋下空门。只听得秦英林低声道:“你以我作人质,可趁机逃出。”说着一闪身形,郭威右臂一弯,由下向上一探,已抓住秦英林胸口膻中穴。 秦英林身子一软,低声道:“许先生在城东墨阳巷内,此时安然无恙。”郭威低声道:“知道了。”但心中大为迷茫,不知秦英林此话是真是假,还是为了骗自己上当,故意迷惑自己。众侍卫见秦英林不出一招,便已被郭威擒住,纷纷拔出兵刃叫道:“秦大哥!”跟着一拥而上,将郭威团团围住。 郭威用力一扯秦英林,将他提拉起来,叫道:“谁再上前一步,我立时一掌将他毙了!”说着左掌按在秦英林头顶上,众侍卫均是武林中人,知道郭威只须掌力一吐,秦英林立时便头骨碎裂,脑浆四溅不可,登时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秦英林叫道:“不用管我,大伙儿一块上,先擒住他再说。”虽是如此,但谁也不敢上前,唯恐郭威一掌将秦英林毙了。 郭威双足一点,提着秦英林跃到另一个宫殿屋顶,胳膊一抖,将秦英林放在地上,右手在他肩膀上一拍,将他穴道拍开,道:“走!倘若你敢耍什么小花样,我一掌将你毙了。”说着右掌抵在他后心上。两人缓缓走出,众侍卫只得干瞪眼,谁也不敢上前,眼见郭威已至屋顶的边缘,只要他纵身一跃,立时便可出宫,不由得纷纷焦急,倘若放走郭威,这千载难逢的立大功的机会便失之交臂,倘若挺身阻拦,料想自己非郭威的敌手,又不见其他人动弹,自己更不好先出头,万一秦英林侥幸未死,日后少不得要为难自己。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秦英林是侍卫的首领,若是得罪了他,少不了苦头吃。 正在此时,阳无极叫道:“慢着!”说着飘然落在郭威所立的屋顶。郭威回转身子,将秦英林挡在身前,喝道:“你再过来,我可要大开杀戒啦。”阳无极冷道:“似这等没用之人,你杀了他又能如何?”秦英林气道:“你……” 第268章 阳无极 突然间阳无极已欺到郭威身前,左手疾探,向秦英林咽喉抓去,叫道:“我替你杀了他!”郭威大骇,万没想到阳无极说打便打,丝毫不顾秦英林死活,这时他再拔刀已然不及,只得左肘一抬,护住秦英林的咽喉,跟着向后退了一步,右手单刀顺势劈落下来。这几下兔起鹘落,迅捷无伦,众侍卫见阳无极攻势虽凌厉,招式虽巧妙,但郭威守得更是滴水不漏。这一攻一守,眨眼间完成,守得严密,攻的凌厉,的确是高明的手法。阳无极冷笑一声,赞道:“好身手!”于此同时,身形一侧,一抓又朝着秦英林胸口抓去。 郭威眼见他使出擒拿手的功夫,那是硬要从自己手中将人质夺走,已猜出他并非要杀秦英林,倘若他真要杀秦英林,又何必使出擒拿手的功夫,干脆一掌劈来,将秦英林毙在掌下便是。想到此处,郭威暗松一口气,右手单刀一挑,由下向上斜撩而上,招式狠毒,阳无极只得将手一缩,跟着右手疾探,抓向郭威腰间。这时郭威再反刀劈落已是不及,急忙向后再退,但阳无极出手实在太快,只听得“嗤”的一声,郭威腰间的衣服已被扯下一块,跟着“砰儿砰儿”之声响过,却原来是郭威腰间的铜板尽数跌落在屋顶瓦片上,向下滚动而去。说时迟,那时快。阳无极一招得手,第二招跟着使出,郭威惊慌之下,右臂一沉,将单刀猛地一拍,只听当的几声,阳无极急忙纵身跃起。原来郭威将在半空中的铜板用刀身猛然拍打,尽数打向阳无极。这一下变故实在太快,郭威更是不及细想,众侍卫见他临危不乱,仍能想出抵敌之策,无不暗生喝彩,但谁也不敢叫出声来。 就此缓了一缓,郭威提起秦英林朝半空中一抛,朝着阳无极砸去,口中叫道:“失陪啦!”话音未甫,便已身形一长,双足连点,片刻间已到城外。 阳无极自出道以来,极少有人从他手中逃脱,这时见郭威逃去,怎能不怒?此事若传将出去,他日江湖中提及,说阳无极以众敌寡,竟也被郭威逃去,岂不是太也丢了面子。这时他盛怒之下,怎甘心眼睁睁瞧着郭威逃走,当下在秦英林肩头一按,半空中又是一翻,便已追去。 郭威纵身在了望台上一点,跟着又已跃出十余丈,在宫外的树枝上一点,又已掠出十余丈远。阳无极眼见郭威钻入树林没了影踪,疾身跟进,却只见月光洋洋洒洒,透过繁枝茂叶射下,说不出的一片寂静,他屏气凝神,不听得树枝摇晃之声,更无脚步声,唯有几声夜莺啼叫,心想郭威定是觅了一处藏身之所,纵声叫道:“郭雀儿,你年纪轻轻却甘作做缩头乌龟,藏头露尾吗?”常言道年轻气盛,若非年轻,又岂会气盛?阳无极料想自己破口大骂,定会逼得郭威现身不可。 郭威一进入树林,知道自己若是稍有动弹,立时便会被阳无极察觉不可,当下隐匿到一棵树上,藏在密枝浓叶之后,这时听见阳无极出言侮辱,心中不禁有气,他遇事原本极为冷静,但这时明明知道对方是在激自己出来,却说什么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登时纵身跃下,喝道:“你才是缩头乌龟!” 阳无极心中暗喜:“果然是年轻。”但见郭威距自己不足五丈远,心中不由得一凛,暗想:“这小子内力不虚,我可得小心应付了。”微微正了正身,道:“后辈无礼,老夫少说比你大四五十岁,你目无尊长便也罢了,怎地如此出言不逊?”郭威道:“倚老卖老。”阳无极听他语气极为无礼,脸色一变,登时力贯双臂,道:“好小子,先接我一掌再说。”说着右臂一抬,便欲发掌。 郭威手臂摇晃道:“慢着!”阳无极愣道:“怎么?”郭威道:“方才你说你年纪比我大上四五十岁,理当称你一声前辈。既然你是前辈,晚辈若是一失手将你打一个猪血喷头,岂不是忒也……”他话未说完,阳无极已暴躁如雷,一掌劈出,骂道:“找死!”郭威向后一纵,已飘然跃出五丈之远,接着道:“对你不住啦。”阳无极一掌未歇,第二掌已拍出,口中大叫:“找死!”此时他早已气得恨不得立时将郭威一掌毙在掌下。 郭威知道自己已将他激怒,而比武打斗,最忌讳的便是心浮气躁,这时郭威只觉对方掌力极强,一股热辣辣的掌风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涌向自己,当下运力至臂,跟着一掌拍出。两人双掌相对,发出嗤嗤之声,跟着各退一步。但只缓了一缓,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同时对上一掌。 这时双掌相交,郭威只觉对方掌心如同火炙,当下连催内力,只盼逼退阳无极。两人这时比拼起内功,不分胜负那是谁也不敢轻易罢手。然而阳无极虽是修行六十余年的内功,但始终胜郭威不得,不由得越来越焦躁。常言道骄兵必败,越是心急便越是心慌,越是心慌便会分心,但凡分心,自然会有破绽,而露出破绽,终究会被地方察觉。虽说郭威只觉阳无极掌力有一股炙热之气,自己的手掌如同被放在火中烘烤一般,当下连催数次内力之后,反而觉得对方掌力也不过如此,自己想要胜他虽说不易,但也不至于败于他手。当下说道:“前辈,我年纪轻轻……那是没什么……倘若再这样对下去,只怕……只怕你非要受伤不可……” 他不开口还好,一经开口说话,阳无极不禁一阵凛然,要知道双方比拼内力之时,只要开口说话,非要泄露真气不可,那是极为危险之事,倘若稍有不慎,非要被对方掌力震得五脏六腑俱碎不可。这时他见郭威神色从容,仍能开口说话,掌上的内力却不消,心中已害怕三分。郭威自修练《纯阳真经》以来,内力剧增,远远比之前强过数倍,这时见阳无极闭口不语,心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非要和你拼个你死我活?”言念及此,连催内力,猛地向前一推,喝道:“去罢!” 阳无极只觉一股极强的内力,如同海啸一般,长驱直迸自己而来,势不可挡,不禁啊的一声,向后跌去。只见他连退五六步才站稳脚跟,急忙双臂一回,将气息稳住。但这时腹中如同翻江倒海,任他运气压制,终究难以遏制,不由得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郭威抱拳道:“前辈,得罪了!”转身缓缓行去。 原来阳无极大阳掌实在太过霸道,若非郭威内力浑厚,只怕早已被震得五脏六腑俱焚。这时郭威未行出几步,忽听得不远处一人冷笑道:“好一个郭雀儿。”郭威心下一凛,不禁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第269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原来郭威剧斗之下,大耗内力,此时别说是武林高手,便是一个三岁的孩童,只怕一出手也可将自己推到。当即站住身形,转身朝说话之人望去,只见他身材甚高,腰悬长剑,不禁一愣,道:“阁下是什么人?” 那人笑道:“郭兄贵人多忘事,好差的记性,竟不识得在下啦?”这时月光已渐渐偏西,那人在自己右手侧,正巧背光,是以一时竟瞧不清他的容貌。郭威只听他声音有些耳熟,又仔细打量一番,隐约可见他头戴书生方巾,脱口叫道:“是燕大侠?” 那人拍手笑道:“正是区区。”郭威道:“燕兄夤夜至此,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原来此人正是燕留声,江湖人称千里追风的便是,素来与郭威东西齐名,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只听燕留声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装糊涂?”郭威暗道:“莫非他也是冲着玉玺来的?”想到此处,不由得心头一凛,倘若燕留声果真是为了传国玉玺,只怕自己难逃此劫。自己即便是实话是说玉玺并不在自己身上,燕留声又岂会相信? 燕留声见郭威沉吟不语,笑道:“郭兄,在下素来对你十分敬仰,早闻你刀法精妙,武林中罕有敌手,此间僻静,更无外人打扰,在下颇想和郭威讨教几招。”郭威道:“在下今日有紧要之事,切磋之事,自当改日再约,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着便欲转身而行。 燕留声冷笑一声,忽然身形一晃,叫道:“小心背后。”郭威闻得风声飒然,但此时浑身乏力,无力招架,只得就地一滚,燕留声一抓不中,并不追赶,反而顿住身形嘲笑道:“郭兄这一招驴打滚的功夫可谓是高明至极。”郭威笑道:“在下这一招不叫驴打滚。”燕留声道:“哦?那叫什么?”郭威道:“叫作‘碰驴打滚’。”那是说自己碰见了驴便要打滚,更是将燕留声比作了驴。 燕留声怒道:“好一个郭雀儿。都说你嘴上功夫了得,却不知手上功夫怎样?这就分个高下罢!”说着抽剑出鞘,捏个剑诀,道:“郭兄,请了!”郭威这时站起,摇头道:“不用比了,你武功胜我百倍。”燕留声怒道:“你瞧我不起,不肯和我比武是不是?”只听阳无极道:“燕少侠……这厮一向……瞧你……不起……”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原来他方才与郭威对掌,拼尽数十年的内力,终究受了极重的内伤,料想郭威也比自己强不了多少,这时他唯恐燕留声心意稍转,放过了郭威,又道:“他……中了……老夫的纯阳烈火掌……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燕留声冷道:“原来郭兄是受了内伤,嘿嘿……在下和郭兄比武切磋,岂能趁人之危?”话音一落,只见剑光一闪,阳无极一声惨呼,便已毙命。郭威见他将阳无极一剑刺死,不禁惊道:“你……你杀他干么?”燕留声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巾,将剑身上的血迹擦拭一番,淡淡地道:“郭雀儿,眼下就咱们两个,再无外人,你若是交出玉玺,我便饶你不死。” 郭威暗道:“果真是冲着玉玺来的。”冷哼一声,道:“玉玺不在我身上,燕兄只怕找错人啦。”燕留声狞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深更半夜,你私闯皇宫大内,又被李存勖的侍卫追杀,倘若不是因你偷盗了玉玺,他们又何必跟你为难?”郭威叹一口气,道:“你既然信我不过,我说什么也是无用。”燕留声缓缓走近几步,道:“你真的不肯交出?”郭威双手一摊,道:“你若是能从在下身上搜出,玉玺便归你,这种成了吧?”燕留声长剑一递,剑锋离郭威咽喉之处约有半寸之距顿下,道:“我只须轻轻一递,这辈子你休想再说话了,郭兄,我看你还是乖乖地将玉玺交出来吧。”郭威道:“今日我身受重伤,不是你敌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着头一扬,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燕留声一声狞笑,道:“那我便成全你!”说着长剑一递。 郭威虽说早有提防,但没想到他当真要杀自己,当下提气后纵,退出两丈之外,跟着不敢停留,又提气倒纵。燕留声一剑不中,第二剑又已刺出。郭威方才凝力俱发,这时早已是油尽灯枯,眼见燕留声剑法迅捷,知道今夜再难活命,当下双臂一垂,道:“罢了,罢了!”跟着只觉寒气扑面,知道燕留声长剑已递到跟前,当即双目一闭,束手待死。岂知燕留声手腕一转,郭威只觉身上衣带尽数被他长剑挑断,当即睁开眼。 燕留声道:“你当真为了一块破石头,不惜自己性命?”郭威叹道:“你还是信我不过。”燕留声长剑一回,唰一声已入鞘,冷道:“实话告诉你,我真想一剑将你刺死。”这时郭威身上衣服脱落到地,他急忙将扯住裤子,衣衫也已开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模样甚是狼狈。燕留声道:“江湖人道,西雀东燕乃当今武林的后起之秀,但你我二人从未比试过武功,却为何你的名头始终排在我之上?今夜倘若一剑将你杀了,日后江湖之中,只有千里追风,再无盗圣。”郭威道:“这不过是些虚名,燕兄何必以此为重?” 燕留声叫道:“是啊,不过是虚名,你却排名在我之上,始终比我高上一头!”顿了一顿,又道:“无论我走到哪里,别人始终认为你武功要胜过我,在别人眼中,我不过是你的手下败将罢了。”他越说越是激动,说到后来,声音渐大:“无论是凌姑娘还是殷姑娘,只要见到你,对你都是百般好,对我却视而不见,难道我真的比你差吗?无论是还是相貌,哪一个我不在你之上?凭什么你的名头要高过我,我却要矮你一头?” 郭威被他这么一喝,不禁怔在当地,他从未想过燕留声会如此忌恨自己。只见燕留声一指自己,又已喝道:“你不过是个偷梁换柱的小小盗贼,武林中下三滥、下九流的东西,凭什么名满天下?又凭什么凌姑娘一心一意的爱慕你这个无耻小贼?”郭威心中一凛,暗道:“原来他……他是因我的名头排在他之上,又因凌雪妹子才忌恨于我。”想到此处,急忙道:“燕兄,江湖中的排名不过是些虚名,你又何必计较,今夜是你绕我不死,日后传将出去,武林中人都会说是你饶了郭雀儿一命,这样一来,你的名头自然要排在我之上了。”燕留声气道:“你是瞧我不起,还是可怜我?我用得着你可怜?这名头难道是说让便让么?”郭威一怔,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才好,想不到他对自己之恨,竟如此之深。只听燕留声道:“那夜在不来客栈,你好不出风头,燕某与雷长兴大侠两人合力也不敌你,你只道此事别人不知?现下你是为了活命,才肯低声下气,将自己的威名让与我,是不是?好啊,好啊!” 郭威忙道:“燕兄,那夜在下受人诬陷,被你和雷大侠围攻,不过是为了活命,其实是胜负未分。”燕留声冷哼一声,道:“好一个胜负未分,好一个胜负未分。千里追风燕留声竟眼睁睁地看着盗圣郭雀儿从自己手中逃走,何况还是受了伤的郭雀儿,你只道江湖中人不知道吗?”郭威知道自己这时越是安慰他,他便越觉得自己瞧他不起,当下不敢再言语,过了半晌,燕留声道:“你走罢,今夜我不杀你,燕某也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待你伤好之后,燕某定当拜访,和你一决雌雄。”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女子叫道:“好!千里追风燕大侠果然是武林中响当当的大好男儿!”燕留声及郭威听见声音,均是一惊,急忙循声望去。 第270章 误会 却见一棵梧桐树下走出一人,只见其身材清瘦,缓步而来。郭威叫道:“殷姑娘?”只听那人道:“郭兄,咱们又见面啦。”此人正如郭威所料,确是殷知画无疑。只见她仍旧是一副男儿装扮,皎洁月光映在脸庞上,显得更加英俊。原来她早已探得郭威今夜要入宫盗宝,便同兄长殷未央暗中跟随,只是她未曾入宫,而是在宫外等候。郭威道:“殷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 殷知画笑嘻嘻地道:“我自然是担心你,这才来瞧瞧啊。”说着又瞧了燕留声一眼,道:“燕大侠,别来无恙?”燕留声微微一笑,并不理会,反而朝郭威道:“郭雀儿,我等你。”说罢,纵身离去。郭威朝殷知画嘻嘻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跟着来,看来我总算没猜错。想必我从关外至晋阳城这一路上,都是你提前吩咐沿途酒家安排酒肉与我的,是不是?”殷姑娘哼了一声,道:“自作多情。”郭威口气轻浮道:“好啊,我偏偏就自作多情啦。”殷知画噗嗤一声,笑出声道:“你方才可没这么神气。”郭威知道她藏身暗中,自是将自己与燕留声对话听见了,红着脸道:“好啊,原来你早就到了,却要看我出丑求饶是不是?”殷知画虽瞧不见他的神情,但从他语气中已听出来,心想他一向自负,今日之事被我撞见,心中定是大觉丢脸,说道:“何止我是听见啦,还有一人也听见啦。”郭威正要问是谁,只听殷知画又道:“小雪妹子,你也出来罢。” 只见先前的梧桐树后,竟有走出一人,正是凌雪。她先前负气和郭威打赌,看谁先得到玉玺,实则是替郭威将侍卫引开,好教他得手。岂知经她这么一闹,宫中侍卫只道她果真是郭雀儿,竟紧追其不舍,她边斗边退,渐渐到了宫内的高墙旁,知道墙后便是宫外,自己若想脱身,须跃过墙头才行,但眼见高手越来越多,自己再难脱身,不由得心中暗暗焦急。忽然间只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只见那黑影身法奇快,奔行如飞,穿梭在人群中,忽而直冲,忽而斜进,身影所到之处,竟无一人可挡,这时她才瞧清,只见那人剑法奇快,直是生平从所未见,欢喜之下,难免有些骇然。这时有人相助,她长剑一挺,跟着冲入人群,这才瞧清所救她之人正是殷知画,两人虽说并无仇隙,但自契丹皇城,曾被她所擒,所说对自己一向客气,并未冒犯,但也不知为什么,见到殷知画心中难免有些不喜。这时众侍卫越聚越多,伤在她二人剑下的侍卫虽说不少,但眼见对方人数越来越多,知道要想脱身那是无望了。忽然间,殷知画身形一晃,刺倒一名侍卫,跟着一转身形,一把搂住她的腰,道:“走!”当下双足一点,搂着凌雪纵身向上跃去。原来殷知画另一只手上拉着一根绳索,是她先前捆在皇宫外的树上的。这时她二人跃上墙头,谁也不敢稍停,跟着又是一纵,便已逃出宫外。 郭威见她仍旧是一身侍卫装扮,关切道:“方才我还在想你有没有逃出宫外,现下见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啦。”凌雪听他语气中大有为自己担忧之意,心下一阵感动,道:“多亏了殷姐姐相救。”殷知画道:“小雪妹妹剑法精奇,胜我百倍,我不过是恰巧路过,即便不出手,你也会全身而退的。”人性最大的缺点是自以为是,凌雪听殷知画言语真诚,不由得心中大为感激,对她又添了几分好感,忙道:“殷姐姐谬赞,若非姐姐出手相助,我焉能全身而退?”殷知画忙道:“哪里,哪里。”郭威笑道:“你们两个不必这般客气啦。”顿了一顿,又道:“殷姑娘,不知令兄现下何处?” 话音未落,只听一人喝道:“哪里走?”郭威等人急忙循声望去,隐约瞧见一道人影从五张之外的地方晃过,跟着又见另一条身影一闪而过,紧追先前的人影而去。凌雪叫道:“是我哥!”当下喊道:“哥,你去追谁?”只听一人道:“妹子,你在客栈等我……”声音渐小,显然是去得远了。 正在此时,只听得有人叫道:“刺客在这儿,快追!”正是宫内侍卫的声音。郭威急道:“快躲起来。”殷知画及凌雪同时抢上,分作两边,将郭威架起,朝树林深处奔去。约行了五六里地,郭威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尽数飘在殷知画及凌雪身上,两人登时顿住身形,齐道:“你没事吧?”郭威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不碍事。当下……须找个地方歇息……”殷知画扭头向后瞧了一眼,不见火光,又凝神听去,并未听见脚步声响,才道:“眼下没有追兵,咱们在此歇息片刻。” 郭威被她二人搀扶着坐下,闭目运功,约过了半个时辰,这才缓缓睁开眼来,道:“大阳掌果然霸道。”凌雪道:“你伤势怎样了?好了没?”郭威道:“若要复原,只怕还须七日才行。”说着站起身道:“小雪妹子,敬哥方才追什么人去了,你知道吗?”凌雪摇了摇头,殷知画道:“凌大哥武功高强,你不必担心。是了,玉玺呢?拿到手了吗?”郭威苦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殷知画笑道:“你外号叫郭雀儿,自然是黄雀了。”郭威摇头道:“玉玺眼下在令兄殷未央手中。”殷知画惊道:“什么?玉玺怎会落在他手中?”郭威见她一副惊讶的模样,心想:“你早已知道玉玺在你兄长手中,却仍要装作这一番模样骗我。”不禁心下有气,又想这一路来殷知画好酒好肉的招待,殷未央又数次出手相救,其兄妹的目的原是在玉玺,而入室盗窃,又非自己不可,他兄妹二人定是放长线钓大鱼,让自己入宫盗玉玺,只要玉玺到手,他兄妹二人定会想方设法的据为己有。想到此处,心下冷然哼了一声,暗道:“她兄妹二人身负上乘武功,一个甘愿替契丹人卖命,另一个又靠着打家劫舍当强盗过日子,似这等见钱眼开,见利忘义之人,我郭雀儿怎会如此轻信呢?只怕她现在救我,并非出自真心,而是又设下陷阱等着我跳,哼!我倒要瞧瞧,你兄妹二人用心之歹毒,究竟到何等境界?” 凌雪惊道:“玉玺……玉玺落在殷未央手中了?”郭威这才强压着一口恶气,将殷未央如何从自己手中夺走玉玺备说一番。殷知画气道:“我让他去接应你,可没让他夺玉玺。”一跺脚又道:“我去找他!”郭威冷冷哼了一声,并不接话,凌雪急忙拦住道:“殷姐姐,玉玺落在令兄手中,不知他会怎生处置?”殷知画气道:“还能怎生处置?定是要献给耶律阿保机,好换一身富贵。”郭威朗声道:“那挺好啊。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令兄这一番作为,并没什么不对啊!”殷知画自小便行走江湖,素来精明,但凡别人说一番话,她都会猜出说话之人的心思,这时听郭威言语中带气,知道他是生自己的气,说道:“小雀儿,你不必担忧,只要玉玺在我大哥手中,我说什么也夺回来还你才是。”郭威冷道:“我郭雀儿技不如人,被人从眼皮子底下将玉玺盗走,忒也丢了祖师爷的脸,你便是要回来玉玺……嘿嘿……怪只怪在下学艺不精咯……”说着嘿嘿冷笑几声。 第271章 荣国公府 殷知画一怔,料想郭威定是不信自己,知道他言语中带着些许怒气,倘若自己再多说一句,定会惹恼郭威,当下一言不发。过了良久,凌雪道:“咱们该走啦,这么大一会儿功夫,仍不见侍卫追来,想必是到别处去了。”郭威点了点头,凌雪道:“我扶你。”说着上前去搀扶郭威,殷知画也走上前去,伸出手来,郭威哼了一声,气道:“在下山野村夫,不敢劳殷大当家的大驾。”殷知画愣了半日,不知所措,回过神来,已见郭威与凌雪去得远了。不由得一咬牙,暗道:“我非要将玉玺找回来不可。”紧跟几步,道:“小雪妹子,你好生照顾郭雀儿,我……” 凌雪回过头来,道:“你去干么?”郭威哼了一声,道:“别理她,咱们走。”殷知画见郭威对自己这么一副神态,心中大为委屈,但自己素来坚毅果决,比之男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早已珠泪满眶,咬牙强忍道:“我要走啦……去找玉玺……”凌雪关切道:“你兄长既然得了玉玺,又岂会轻易给你?”殷知画道:“我……我不管,今日说什么也要将玉玺讨回来。”话音方落,便已转过身去,道:“你们……保重……” 凌雪看着殷知画瘦削的身影渐渐消失于夜色中,这才转过身来,道:“小雀儿,你不该这样对待殷姑娘的。”郭威道:“这人心眼儿坏得很,你别被她骗了。”凌雪叹一口气,道:“她又能骗得了我什么?”郭威思索片刻,道:“小雪妹子,咱们第一次见殷知画是在什么地方,你还记得吗?”凌雪道:“当然,那是在关外的不来客栈。”郭威喟然道:“是了,她本是关外群盗的魁首,眼中只有金银财宝,传国玉玺价值连城,如今各地诸侯无不见之眼红,思之良久,她兄妹二人一丘之貉,眼下玉玺到手,又岂会不换一大笔金银财宝?”凌雪道:“那也未必,我看殷姑娘是盗亦有道啊。”郭威摇头道:“妹子,你年纪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凌雪道:“倘若都是你这般度人,那你这个闻名天下的盗圣,岂不是也和殷姑娘一样,只为求财嘛?又哪里谈得上侠盗了?”郭威道:“我和她不同,我是将盗出的不义之财尽数救济了穷苦百姓。” 两人边说话,边向西缓行,也不知行了多久,已是四下荒野之地,遥遥望见远处有无数灯光,凌雪道:“那里想必是间寺庙,咱们去那里避一避。”跟着又道:“可是江湖中都说,你不过是打着救济百姓的幌子敛财,背地里都说你视钱如命,毫无人性。”郭威心头一凛,暗道:“原来大伙儿将我郭雀儿想得这般不堪。”不由得长舒口气,道:“清者自清,我只须做到问心无愧便是了。”凌雪道:“这就是了,殷姑娘和你又有什么分别啦?”郭威道:“你是不知道她出身何处!”见凌雪一脸疑问,又道:“消愁门你可听过?”凌雪一凛,道:“你是说……殷姑娘是消愁门的高手吗?”郭威点了点头,凌雪道:“我曾听爷爷提起,说江湖中有这么一个门派,号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即是替人杀人为生的买卖,美其名曰:消愁。”郭威点头道:“不错。”凌雪道:“听说只要有人出钱杀人,只要舍得花银子,即便是皇帝老儿,也非要杀了不可。” 郭威道:“正是。他兄妹二人均出自消愁门,眼下价值连城的传国玉玺到手,你觉得他二人会双手将玉玺奉还吗?”凌雪思索片刻,道:“那也未必。我听爷爷说,消愁门门主殷菩萨,昔日也是叱咤武林的人物,素来以侠义为先,名声颇好。只是近几年来极少听见她的名号,也不知现下是生是死。而殷姑娘也姓殷,或许她正是殷菩萨女儿。”郭威点头道:“你猜得不错。”顿了一顿,又道:“可是人在利益面前,又有几人能守得住侠义之道?何况是自幼在金银财宝堆中长大的孩子!”凌雪点了点头,道:“你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对不对?”跟着一指眼前,道:“啊……原来这儿是一处人家,并非是寺庙。”原来二人说话间已走近先前明亮处,只见高墙大院,极为宽阔,显是富贵人家住处。 凌雪道:“也不知是什么人家,竟在此建了庄子,离市井这般远?”郭威道:“这倒是个好去处。”说着微微一笑,道:“妹子,此处正好让我养伤。”不等凌雪说话,又道:“这座府邸好生宽阔,其中空房自是不少,咱们只须寻一间屋子,歇息一日,待我伤好之后便悄然离去,料想谁也不知。”凌雪拍手道:“如此甚好。”跟着又嘻笑道:“那我可要得罪你啦。”说着提起郭威后背,纵身一跃,便已上了墙头,郭威被她这么提着一纵,不禁感慨道:“好轻功。”料想自己身材魁梧笨重,凌雪却轻而易举地携着自己跃上墙头,不禁钦佩不已。 凌雪微微一笑,又提着他纵身跃下,却见院中是一片花园,沿着花园缓行,只见几间屋子黑漆漆,正想探身上前,只听郭威学了几声猫叫。凌雪登时会意,只听得一人的声音从屋中传来:“该死的野猫,再打扰老子睡觉,非剥了你的皮不可!”言语之中大为气恼,显是平日这院中常有野猫光临。待那人骂声甫歇,郭威又学着猫叫了几声,过了片刻,只听得“吱”的开门之声,但开门之声极轻,若非他二人内力深厚,常人难以察觉。郭威低声道:“快蹲下。” 过了片刻,只听得脚步声响,郭威抬头看去,只见大地如银,明亮亮的夜色中一人穿着极薄的内衣在周围四处走动,郭威料想此人定是先前在屋中叫骂之人。郭威轻轻地学猫叫了一声,那人立时一顿,跟着转过身来,猫着腰蹑手蹑脚的走来,却见他手中惦着一把明晃晃地柴刀,显是早已磨得晶亮。待那人将近郭威及凌雪藏身处时,凌雪倏然出手,在那人身上连点数下,将他穴道尽数封住。这几下兔起鹘落,动作极其敏捷,那人始料未及,更不会想到花园中竟藏着有人,早已被惊出一身冷汗,怎奈哑穴被封,焉能叫得出口? 凌雪拍一拍手,低声道:“本姑娘有几句话要问你,你须老实回答,若是敢说半句谎话,我一剑将你杀了!”那人动也不动,只是眼珠乱转,凌雪道:“我已封了你全身穴道,现下将你上身解开,但哑穴不解,我问你什么,你便点头摇头。”跟着在他身上点了几下,问道:“这里只你一人么?”那人连连点头,凌雪道:“还有没有其他人?”那人连连摇头。凌雪转身瞧了一眼郭威,跟着悄步朝屋中走去,却见这屋中尽是锄头、铁锹等器具,料想此人是在此看守花园的下人,这才又转身回来,道:“我解开你的哑穴,你若是敢大叫一声,我立时杀了你。”说着将长剑抽出,抵在那人咽喉处。那人约有五十余岁左右,一脸络腮胡子,此时被长剑抵住咽喉,哪里敢动弹半分,凌雪道:“怎么?你不同意?”那人眼珠乱转,一脸恳切求饶的神情,郭威笑道:“妹子,你用剑指着他,他当然不敢动了,你先解开他的哑穴。”凌雪当下伸手将那老者哑穴拍开,那人连忙叫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凌雪低声喝道:“小些声!”那人立时放低声音道:“大王饶命,小人李长生为人诚恳老实,家里还有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孙儿,若是死了便再无人照料了,大王饶命……” 凌雪掩嘴一笑,心想:“这老头儿定是将自己当成了强盗。”当下脸色一板,道:“你叫李长生?”那老者道:“正是,小老儿正是。”凌雪道:“好,我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李长生道:“这里是荣国公柴府,小人是专门打点花园的奴才,此处荒僻,极少有人,更没有什么金银财宝。”凌雪暗想,此人真将自己当作了强盗,不由大觉好玩儿,说道:“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又没问你金银财宝在什么地方,你却说了出来。快说,柴府的金银财宝是不是藏在屋中?”李长生连连摇头道:“没……没有……大王饶命啊……小人……”说了半天,竟吞吞吐吐说不上话来。凌雪不愿听其啰嗦,一摆手道:“少说废话,我问你!这里白天有人没有?”李长生道:“没有,没有,单小人一人在此。”凌雪朝郭威笑道:“果然是个好去处,咱们正巧走到这儿,又碰巧这里僻静,果然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李长生不知她此言何意,料想和自己无关,只是低头不敢看他二人。郭威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小住一些日子。”凌雪用剑一指李长生,道:“你扶着这位大侠去歇息,若是胆敢乱跑,休怪我的宝剑无情。”李长生一向贪生怕死,哪里敢违背,当下急忙扶着郭威,朝屋中走去。凌雪跟在身后,又朝院中及墙头瞧了几眼,不见有人跟踪,这才跟着进入屋内。 第272章 说书人 一连几日,郭威便在此养伤,起居均由凌雪照应,约莫过了半个月,伤势已然大好,但想着传国玉玺下落不明,柴莹有没有被宇文求善为难,会不会认为自己当真是薄情寡义之人?不由得悲从心起。 李长生这几日一直在花园内,并未外出,期间倒是来过几个府里的丫鬟来此摘花,闲言碎语了几句,李长生旁敲侧击,打听出来前些时日宫中遭了贼,闹得满城风雨,他心中暗想定是住在自己屋中的不速之客,但一想到凌雪凶恶的模样,便又闭口不提。 又过了两日,郭威自觉恢复如初,便要回客栈去寻柴莹,凌雪和郭威相处半月,实在不愿分离,不舍道:“这几日我时常外出打听,宇文求善并未为难柴姐姐,倘若你现下回去叫不出玉玺,他一怒之下再以柴姐姐的性命要挟,你怎么办?” 郭威叹道:“可是我不能将莹莹丢下不管……至于玉玺究竟是不是一枝花兄妹盗了去,也须去问个清楚。” 凌雪道:“我有个主意……” 郭威哦了一声,道:“什么主意?” 凌雪道:“倘若咱们放出去消息,就说是殷未央将玉玺夺了去,这样一来,宇文求善自然会寻他的麻烦,那时你坐山观虎斗岂不是两全其美?” 郭威笑道:“倒是好计,只不过有些……” 凌雪道:“有些卑鄙是不是?”她是个急性子,料想郭威不肯将“卑鄙”二字说出口,她便抢先说出。 郭威点了点头,道:“我并非是说你……” 凌雪道:“这法子虽然有些不大光明,但的确是好法子。宇文求善武功极高,在江湖上又威名赫赫,咱们肯定不是他的敌手,倘若有殷未央这样的高手跟他为敌,他势必也会头疼的很。”说着嫣然一笑,又道:“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郭威见她一脸成竹在胸的模样,忍不住好奇道:“什么法子?” 凌雪故作神秘,笑道:“你想不想喝酒?” 郭威听到酒字,不由得馋虫蠕动,咽下一口口水,道:“想。” 凌雪道:“咱们就去喝酒!”说着走到屋外,问李长生道:“城中哪家酒楼最出名?”李长生道:“是文庭街天来香酒楼。” 凌雪点了点头,道:“我二人叨扰半月,实在抱歉的很……”说着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扔给李长生,又说道:“今日一去自是再不回来了,倘若你敢泄露我二人半点消息,我教你身首异处!”话音甫落,她手腕一转,长剑已然出鞘,朝着门前的一棵树上便挥了一下,待她长剑归鞘之际,那棵树忽然便已断为两截。 李长生吓得连忙点头,道:“是,是,小老儿绝不敢透露两位大王的踪迹。” 凌雪得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和郭威跃到墙外,直奔文庭街天香楼。 两人一路同行,但见街上车水马龙倒也热闹非凡,片刻间已到了天香楼。凌雪吩咐店小二为他二人安排了一个雅座,又吩咐上好酒好菜,便坐下喝酒。郭威许久未沾酒,这时早已喝了几大碗,但凌雪却一直朝街上望去,似乎在等人,又似乎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也不问。 过了片刻,凌雪道:“我去去就来。”说罢便匆匆下楼,过了一盏茶时刻,这才又回来。 郭威道:“你干什么去了?” 凌雪笑着说道:“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话音方落,只听得一阵敲锣声,啰声响亮,街上的行人纷纷扭转过脸朝啰声处望去,却见一个说书老者模样坐在天香楼门口西侧,朗声叫道:“诸位且停步,听小老儿说一说盗圣郭雀儿的故事!” 郭威一怔,但见凌雪一脸欢喜的模样,暗想一定是她搞的鬼,当下也不问,端起酒碗边喝边站起身来朝街上望去。 只听那说书老者道:“半月前皇宫大内遭了贼,诸位可知是何人所为?不错,正是小老儿今日要说的那位主儿,当今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盗圣郭雀儿……”他年纪岁老,但声音极其洪亮,街上虽有叫卖声,但均被他的声音压制住,只听他接着说道:“郭雀儿素来不空走,此次入宫盗宝,自然已经得手,是以皇帝下旨捉拿要犯郭雀儿,将他的图形画出来张贴在街上,倘若有捉到此人者赏金万两……赏金万两啊!要说这郭雀儿怎能值这许多银钱?诸位可知为何?” 郭威入宫盗宝之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他的画像也被张贴出来,城内的百姓对郭雀儿的大名自是再熟悉不过了,更有人天天在街上无所事事的瞎转,便是想瞧瞧街上可有郭雀儿,万一发现其踪迹,自己岂不是要发一笔横财了? 这时听到那说书老者问话,早有一些围观的人叫道:“为何?” 说书老者一拍惊堂木,叫道:“问得好!”顿了一顿,这才又道:“原来郭雀儿此去皇宫大内所盗的宝贝并非凡物!” 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人问道:“不是凡物,还能是皇帝的玉玺不成?” 说书老者伸出大拇指朝着那人示意,说道:“这位看官果然是一语中的!” 那人一怔,不由得喜道:“当真是玉玺?” 说书老者道:“正是传国玉玺!这郭雀儿盗了传国玉玺便逃出皇宫,可惜大内百余名好手竟没能将他抓住,甚至连他的影子也没寻到……不过……”说到此处时,他端起茶碗便呷了一口茶,慢悠悠的品了起来。 众人问道:“不过怎样,你别顾着喝茶,快说啊!” 说书老者不慌不忙的将茶碗放下,缓缓说道:“不过据我所知,玉玺不在郭雀儿手中!” “什么?”围观众人纷纷叫道。 “那玉玺在哪?” “是不是郭雀儿根本没有盗走玉玺?”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的问道。 就连天香楼的掌柜也忍不住从柜台跑出来,询问那说书老者。 说书老者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息声后,半晌才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南大刀,北无双,四大天王殷未央?” 众人叫道:“那有谁不知的,这不是当世七大高手吗?只不过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郭威摇头苦笑,心想:“武林七大高手的名头竟如此响亮,这些市井之人竟然也都听说过。” 说书老者道:“真正盗走玉玺的其实便是这七大高手中的一人……”说着又端起茶碗喝水。 这时一个大汉挤过人群,一把将说书老者的茶碗夺过,喝道:“是谁?快说?” 说书老者一怔,道:“看官且退下,听小老儿慢慢说来!” 那大汉将茶碗放下,一把将老者提起,喝道:“你快告诉我玉玺在谁手中,你又是如何得知?倘若敢骗我……”说着左手在桌上一拍,喀喇一声,好端端的一张桌子便被拍断了一条腿。 说书老者大惊,忙道:“我说,我说!” 那大汉这才将他放下,说书老者咽了一口唾液,这才回复了先前的神态,道:“玉玺就在殷未央手中!” 那大汉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说书老者道:“那夜小老儿亲眼瞧见殷未央将郭雀儿打伤,并将玉玺夺了去。” 那大汉道:“你识得郭雀儿?识得殷未央?又怎么知道你见到的就是殷未央?”他一连发问,围观众人也跟着附和。 说书老者道:“我虽然不认识,但是听到他二人说话了,倘若你不信,大可去找殷未央问个究竟!” 那大汉道:“殷未央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去哪里寻他?” 说书老者道:“就在这天香楼!”说着一指身后的天香楼。 那大汉抬头望了一眼,只听说书老者道:“八月十五,殷未央要在这里和郭雀儿一绝高下,胜者便得了玉玺。” 这时围观众人道:“八月十五,哎呀,今日是八月初五,这么说来,还有十日便是两位高手对决了?” 说书老者摇了摇头道:“不是两位高手,而是三位高手。” 围观众人问道:“哪三位?” 说书老者道:“当然还有一位,便是白虎帮帮主宇文帮主,江湖上号称持伞天王的便是!郭雀儿大放消息,他们三人谁若是八月十五那日未到天香楼来,便是乌龟王八蛋生的!” 围观众人纷纷吁了一声,表示不信,更有人问道:“这乌龟王八蛋都是市井之词,似他们这样的武林高手,怎会说出这等话来。” 说书老者道:“你们信不信大可由你们,若不信我也没法子。小老儿便是受了郭雀儿之托,前来将这消息传扬出去,等到八月十五那日,他好当着天下人的面将殷未央打败,自己便可跻身七大高手之列!” “这么说来,你是受了郭雀儿之托?”众人纷纷问道。 说书老者点头称是。 刚点过头,人群中忽然冲进来几个官差,道:“好啊,原来是郭雀儿的同党,抓起来!”当下早已铁链将说书老者拷住,老者挣扎道:“我又没犯案,你们抓我作甚?” 当头的一名官差道:“你刚刚分明说是郭雀儿的同党,还想抵赖不成?”当下一挥手,几个官差便拽着那说书老者准备离去。 忽然,嗖嗖几声,但听几个官差惨呼一声,众人只见官差手上均被筷子插中,鲜血直流,纷纷朝天香楼上望去,却哪里还有人影。不由得齐声叫道:“是郭雀儿,是郭雀儿!” 第273章 所谋 从楼上将筷子掷下穿透官差手的人正是郭威,他精通暗器,虽然以筷子当作暗器,但也是例无虚发,五六根筷子分别插入官差的手中,并未伤到说书先生,似这等高明的暗器手法,就连凌雪也大感佩服。 郭威道:“妹子,那说书先生是你找来的?” 凌雪笑道:“我这个法子怎样?” 郭威摇了摇头,道:“倘若玉玺真的是被殷未央夺了去,我该有察觉才对,可是那夜我和他交手时,他并未碰到我腰间口袋,何况夜晚又太暗,他即便知道玉玺被我藏在腰后的袋子内,也未必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夺了去。” 凌雪道:“玉玺在不在殷未央手中和咱们并无关系,眼下是想法子将柴姐姐从宇文求善手中救出来才是。八月十五那日,宇文求善若是肯现身天香楼,咱们便回客栈救柴姐姐,若是他带着柴姐姐更好不过了,正好趁乱将她救出。” 郭威思索片刻,心想她说的话不无道理,但转念又想:“你怎么确定殷未央也会来?” 凌雪道:“说书先生已经将消息放了出去,殷未央若是还在城中自然也会大感诧异,好奇之下势必要来天香楼,倘若他果真没有来,只能说明传国玉玺就在他手中……”说到此处,不禁又是一顿,过了半晌才又道:“殷未央一向为人傲慢,无论玉玺是否在他手中,我猜他都会来!” 郭威点了点头,心想只要能将宇文求善骗到此处,便可趁机救出柴莹,可是宇文求善素来机警,自己又半月未曾现身,忽然和殷未央约定八月十五天香楼一决高下,他又怎能不怀疑?想到此处,不禁又有些疑虑。 凌雪道:“你尽管放心,宇文求善一定会来,只要他肯来,无论带着柴姐姐与否,咱们都能将她救出。”说这番话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郭威不禁问道:“你这么有把握?” 凌雪笑道:“那是自然,但是……还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郭威道:“什么事?” 凌雪道:“这件事说来也简单,从今日起一直到八月十五那天,你得闭关数日才行,要做到杳无音讯,更不可偷偷的去瞧柴姐姐。这样一来,宇文求善想要得知你的踪迹也是不能,势必会相信那说书先生的话就是真的。” 郭威哦了一声,点头道:“好说。”但随即又想倘若闭关数日,自己非要闷死不可,但为了能救出柴莹,也是值得。要知道他生性好动,即使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乱动、乱走、乱闯,眼下要设计引殷未央和宇文求善,一颗躁动不堪的心又如何能抑制得住? 凌雪道:“既然你肯答应,那再好不过。咱们就静待几日,坐观其变吧。”说罢便下楼结账,又走到那说书先生跟前,低声吩咐几句,取出一锭银子交给他,这才朝郭威招手,示意他也下楼。 接下来的数日,郭威始终呆在客栈内,所居客栈和天香酒楼隔着一条街,只要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天香酒楼的二楼。凌雪倒是偶尔外出,不过片刻即回,回来后便会和郭威说话,像是监视郭威,又像是从郭威口中探些风声,瞧他是否偷偷的溜出去。郭威自然知道凌雪的用意,是怕自己贸然出去被宇文求善的属下察觉,便坏了她的计划,他知凌雪精灵古怪,是以这几日来一直在客栈呆着,一步未出。 终于到了八月十五这日,城内早已张灯结彩,显然要共度这中秋佳节,郭威更是迫不及待的收拾好行囊,将兵器、暗器尽数备好,为今日一场恶战准备。在屋内等了凌雪良久,始终不见她进来,换作平日,当下出了房门到凌雪门前敲了几下门,又喊了数声,料想凌雪并未在房内,只好悻悻回到屋内等候。 他所住的房间只要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天香楼,这时他开窗向外望去,只见天香楼二楼早已搬空了桌椅,唯独剩下一张桌子,心中不禁大为奇怪。 直到了傍晚时分,凌雪才回来,郭威见她行色匆忙,显是奔波了一日,正当要问她何时动身,凌雪却先开口道:“今日来了不少武林同道,只可惜宇文求善并未现身……不过,我撞见几个白虎帮的弟子,料想是来打探风声的。” 郭威忙道:“那殷未央呢?” 凌雪见他一脸关心的模样,不由得淡淡一笑,道:“你只关心殷未央么?” 郭威一怔,道:“他夺走了玉玺……”凌雪不等他说完,便已打断他的话,说道:“你不关心殷姑娘?” 郭威见她说这句话时盯着自己,脸上已现出嘲讽之意,当下脸色一红,道:“殷姑娘……她也来了?” 凌雪道:“还得多感谢殷姐姐才是,若不是她想必殷未央今日说什么也不会现身!” 原来传国玉玺果真是被殷未央夺了去,他本欲离开晋阳,但却被妹妹拦住,几番僵持之下,还是执拗不过这个妹子,只好留在城内,待听闻说书先生散出去的消息后殷未央丝毫不以为然,心想你们越是激我留下,我便偏偏离开,但殷知画说什么都不答应,非要他去赴约,又说郭雀儿冤枉了她,咱们即便是夺玉玺也得让郭雀儿心服口服才是。殷未央无奈,只好答应留下,就等着八月十五这一日在天香楼和郭雀儿打一架,他一向自负,从来未将郭威看在眼里,是以对这一架是胜券在握。凌雪找到殷知画后,将自己的计划全盘相告,求他一定说服自己的兄长杀了宇文求善,毕竟放眼江湖可以和白虎帮抗衡的也只有消愁门了,何况宇文求善烧了殷知画的澹泊寨,这笔账殷知画耿耿于怀,既然凌雪已设下计策,她顺水推舟求兄长替自己报仇岂不是两全其美?两个女子均是当世绝顶聪慧之人,当下商议片刻,殷知画素来心细,又怕宇文求善老奸巨猾不肯出面,又亲自手书一封,求凌雪代她将信送给宇文求善,就说八月十五天香楼之约,报烧寨之仇,信中不乏讥讽之意,料想宇文求善见到信后势必大怒,天香楼之约说什么也得去了。 凌雪将自己和殷知画所谋的事情简单述说一番,郭威听罢,只是哦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到了傍晚,眼见街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隔着窗户望将下去,但见赏月之人接踵摩肩,凌雪道:“成败就在今夜啦。”郭威点了点头,他等待这一刻已然良久,当即便已起身,将大刀背在身后,和凌雪下楼直奔天香楼而去。 第274章 天香楼 郭威和凌雪沿街而行,刚转到文庭街,但见万家灯火,热闹非凡,街道两旁的叫卖声吆喝不断,但见街道上的行人均带着兵器,大多为江湖人打扮,郭威心想:“莫非这些人都是来夺玉玺的?” 当下也顾不得自己是否被人认出,拉着凌雪快步走去。凌雪被他一拉,一颗心不由得砰砰乱跳,当即脸色一红,心中又有些暗暗欢喜。 待行到天香楼门口时,只听得众人叫骂之声,只听客栈掌柜的道:“诸位客官,今夜二楼未曾设下坐席,倘若非要在此饮酒赏月,只好委屈诸位在一楼将就将就了。” 郭威看了一眼凌雪,但见她淡淡一笑,显是早已知晓。只听几个大汉纷纷叫嚷道:“去一楼喝酒并无不可,哪有进门就要钱的道理?” “不错,你这掌柜的难不成抢钱不成?” 那掌柜的赔笑说道:“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实在是有位雇主提前一天将天香楼包下了,说是八月十五那一天所来的客人只能在一楼,且每位白银一百两,少一两都不成,要不然就不能进去!” 郭威闻言不由得大惊,心想进店都要一百两白银,这岂不是和抢钱没什么分别了?料想凌雪定然知晓此事,不由得转过头看向她。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放屁!哪有这般开店的?大伙进去无非就是喝酒赏月,你却狮子大张口要白银一百两,倘若我们不交银子又怎样?” 那掌柜的道:“诸位若是不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小人的这位雇主却厉害的紧,说是只要不肯花钱进店的也没什么不行,只要留下他的高姓大名便可入店喝酒赏月,酒钱一律免了。” 那老者疑道:“还有这好事,你方才为什么不说?” 掌柜的道:“雇主还说了,只怕你们不敢进来。” 那老者喝道:“老子勾魂手吴霸天走南闯北,别说是你这个小小的酒楼,就是皇宫大内也是说来便来,说去便去,又有什么不敢!” 这时围在酒楼外的群豪齐声叫道:“吴大侠所言极是,咱们这就进去,瞧这小老儿一副市侩的模样能将咱们怎地?”说着便要往店内闯。 掌柜的也不拦,反而朗声说道:“诸位进去也无不可,只是留下个万儿来,小老儿也好交差!” 群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间谁也不敢出声,显然是觉得这酒楼掌柜的本是市侩的小人,但此时却丝毫不惧他们这群江湖中人,料想身后必有他人撑腰。 这时一个男子走上前问道:“掌柜的,敢问你那位雇主怎生称呼,多大年纪,是男是女?” 掌柜的道:“这位雇主是个妙龄少女,她留下一千两银子将小店包下,说是姓殷,其余的便不再多说了,小老儿也不敢多问。” “姓殷?”群豪闻言均是惊呼一声,跟着又是你瞧我我瞧你,“莫非是关外一枝花,殷大当家的?” 掌柜的又道:“这位殷姑娘出手好生阔绰,说是今晚只有五人进来不须花钱,其余人等无论是谁,非要交出一百两白银不可,倘若不交也可以,只要留下姓名就也行。” 群豪问道:“敢问是哪五人?” 掌柜的说道:“好像是什么郭雀儿、凌姑娘、宇文帮主、殷未央……是了,还有一位叫什么凌公子的。” 郭威听到此处,不禁看了一眼凌雪,但见她一脸坏笑,料想此事她也有参与。果不其然,其实这法子正是她和殷知画想出来的,料想今夜有不少江湖中人前来观战,是以趁机将这酒楼包下,好趁机赚些银两。 凌雪叫道:“掌柜的,我就是凌姑娘,这位便是郭雀儿!”她一声高呼,群豪立时扭转过头来,无不瞠目结舌。 掌柜的道:“两位请进!”说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将身一闪,让到一旁,跟着又道:“小二,快,前面带路,郭公子和凌姑娘的雅座就在二楼。” 他话音未甫,群豪纷纷叫道:“这是一百两,给你!”说着便争先恐后的取出银子,挤向店内,先进来的人直奔到楼梯口的桌子处坐下,眼睛直盯着楼上看去,又哪里是赏月? 其实他们全都是为了要亲眼目睹当世两大高手决战,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当世三大高手决战,要知道宇文求善素来有四大天王之首的称号,而殷未央虽排在当世七大高手之末,但传闻剑法武功自成一派,端得是天下无双。至于盗圣郭雀儿,那就更不用提了,当今武林风头最盛,名头最响的当属他了。 一时间,将近五六十人冲入店内,那掌柜的一连收了五六千两银子,早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同时又惊讶万分,毕竟这种事情他是从所未见。 眼见店内剩余的位置没有多少,这时络绎而来的江湖豪客纷纷选择到对面的店内观看,掌柜的早有准备,当下吩咐店小二将手一拍,但见酒楼忽然被数层粗布遮住,对面楼上的人想看到天香楼已是不能。 郭威和凌雪到了楼上,却见整个二楼空荡荡的只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满了酒菜,刚要坐下,只听楼下的掌柜的大叫道:“郭雀儿到啦!” 紧跟着便听见整条街几乎十余人齐声高喊:“郭雀儿到啦!” 郭威苦笑道:“小雪妹子,你这是唱的哪出?” 凌雪笑道:“这都是殷姑娘的主意,她说只有这样,宇文求善才肯现身。”郭威摇了摇头,道:“那也不至于闹得满城风雨,倘若皇宫的侍卫要进来擒拿,我该如何是好?” 凌雪道:“放心,他们即便要抓你,也要先看你打一架才行。” 话音甫落,只听得楼下争吵声,跟着便是闯入酒楼的声音,来人极其霸道,显然是奉了皇帝的圣旨。片刻间,已有十余人走上二楼,各个身带兵器,道:“郭雀儿,你果然在此!” 第275章 该来的都来了 这些人衣着打扮全都是宫廷侍卫模样,天香楼的掌柜的自然是不敢招惹,毕竟这是皇城脚下,倘若得罪了皇宫的侍卫,只怕这小店再难经营,何况这些侍卫自称是奉了皇帝的圣旨前来捉拿要犯的,如若不让他们进去,封店是小,定一个勾结朝廷要犯的罪名,可是要杀头的。 郭威眄目看去,但见为首之人正是秦英林,身后的十几个人中倒有一两个眼熟的,都是江湖上的名人,当下淡淡的应了一声,道:“原来是秦大侠。”便不再多说一句,更没说一句请他入座的客气话。 秦英林左右看了一眼,但见厅内仅仅摆着一张桌子,当下便大摇大摆的上前,刚要坐下,只听凌雪道:“秦大侠,这位置只怕你坐不来。” 秦英林一怔,道:“怎么?” 凌雪道:“剩下的位子是为宇文帮主及殷未央兄妹留的,倘若你坐下了,一会儿他们三位大驾,只怕你还要站起来,那样一来岂不是让你难堪。” 秦英林脸色一红,虽然凌雪这番话大大折了他的面子,但毕竟这位子是留给宇文求善坐的,他岂敢就坐,当即愣在当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倘若他坐下,那便是没将宇文求善等人放在眼里了,似宇文求善和殷未央这样的武林高手,又岂会管他是不是皇帝的侍卫?但这般站着,实在又有些丢了面子。 正在这时,随同秦英林而来的侍卫中一个少年挺身而出,喝道:“什么人这么大的排场?我等可是当今圣上的侍卫,秦先生是一等侍卫,乃是朝廷五品官员!”他边说边走到秦英林身旁,当即已拔出长剑,剑尖一指郭威,喝道:“郭雀儿,旁人都怕你,我可不怕,起来!” 郭威淡淡一笑,忽然手臂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但见郭威已还刀入鞘,这时那少年头顶的帽子便已断为两截,分别跌落地下。这一下迅如奔雷,实在太快,以至于在场之人谁也没有看清郭威使出什么招数,就连他拔刀的动作都没有看清楚,一时间不由得瞠目结舌,愣在当地。 那少年也是初出茅庐,入宫做了侍卫,秦英林是他的顶头上司,为了讨好秦英林他这时挺身而出不过壮壮声势,但没想到郭威的招数如此之快,只不过眨眼间,竟已将他的帽子斩为两截,且未伤到自己一根毛发,这时不由得心中一惊,暗暗侥幸。 秦英林脸色一沉,低喝道:“退到一旁去。”那少年原本想趁机讨好他,却没想到受此大辱,当下只得退到一旁。 忽听得一个粗壮的声音笑道:“好好好,郭兄弟,许久不见,想不到你的刀法一精如斯,佩服佩服。” 紧跟着听见脚步踩着楼梯木板的声音,声音息落,一个粗壮的大汉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郭威见状,不禁叫道:“刘大哥……” 来人是一个四十余岁的粗莽大汉,一脸络腮胡子,模样甚是威武,虽是满脸堆欢,但神态之中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此人正是当今朝廷的大将军刘知远。 刘知远笑道:“郭兄弟,哥哥想死你啦!”说着大步上前,双臂一伸便去抱郭威。 郭威这时急忙站起身来相迎,刘知远双臂在郭威肩上一搭,叹道:“兄弟,听说你受了重伤,我只道你被奸人害了,怎么样,伤势可好了?” 郭威道:“早已好啦。” 刘知远道:“能喝酒么?” 郭威笑道:“当然!” 刘知远一拍他的肩膀,道:“好,今日咱们不醉不归!”说着便已坐下,朗声叫道:“小二,快将本将军的酒搬上来!” 话音未落,早有五六人各抱着一坛酒上来,但见酒坛上不少泥土,显是刚从酒窖里搬出来的陈年老酒。郭威素来好饮,隔着坛子仍能闻得出酒香,不禁说道:“是三锅头汾酒!” 刘知远一伸拇指,赞道:“好样的,这都瞒不过你。”说罢又一挺身子,正色道:“秦先生,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郭威,我兄弟喝酒不喜旁人在一旁站着看,还请你退到一旁。” 秦英林道:“好说,好说。”当下转身退到一旁。 约过了半盏茶时刻,刘知远和郭威已各饮了三大碗,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好香的酒。”话音未落,人已到了楼上。 这声音郭威再熟悉不过了,知道来人正是殷知画,当下急忙转头看去,但见殷知画和殷未央已到跟前,当下急忙起身,道:“殷大侠,殷姑娘,请坐!” 殷未央看了一眼刘知远,冷笑一声,便已坐下,殷知画朝着郭威淡淡一笑,便已坐到凌雪旁边。 殷未央刚坐定,便道:“郭雀儿,你约我至此,是请我喝酒赔罪?” 郭威一怔,不由得看了一眼凌雪,但见她微微摇了摇头,当下说道:“赔罪?在下不知殷大侠此话何意。” 殷未央哼了一声,道:“你散出消息,约我至此比武,眼下又装什么糊涂?” 郭威道:“不错,在下正是约你比武……只不过打架事小,夺回传国玉玺是真!” “传国玉玺?” 此言一出,秦英林等侍卫均是大惊,暗道:“原来传国玉玺果然在殷未央手中。” 殷未央淡淡道:“你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郭威见他神态傲慢,显是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但此人武功之高,剑法之快,实在是当世罕有的高手,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再正常不过,当下也不生气,心想自己和他几次交手均是在夜间,他仗着剑法迅捷轻灵,自己难免吃亏,但今日中秋佳节,城内张灯结彩,虽不如白昼,但也极为敞亮,若是再和他交手,大可立于不败之地。他主意已定,又看了一眼殷知画,见她似乎消瘦了不少,一脸憔悴,心中不禁有些愧疚,这些时日来自己冤枉了她。 忽听得一人朗声道:“郭雀儿自然没有这个本事,却不知本座有没有这本事?”话音人至,一个瘦削的身影已然到了跟前。 众人均是一惊,就连一向傲慢的殷未央也是吃惊不小,此人来得极快,片刻已至,身法犹如风一般,整个人就像是被一阵风吹到跟前的。 “宇文求善?”殷未央眉头微斜,淡淡的语气中夹带一丝疑问。 “殷未央?”宇文求善不答反问。 xs7.com 白虎帮横行江湖数十年,而宇文求善又是白虎帮帮主,无论是他帮主的身份还是他名列七大高手的身份,足以让他睥睨天下英豪。江湖一向如此,越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越是爱摆架子,顾及面子,宇文求善和殷未央自然都不例外。 虽然殷未央明知来的人就是宇文求善,但他还是要故作不识,再问一次。宇文求善若是直接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偏偏觉得倘若自己答话,似乎有损他的身份,是以不答反问一句。 正在此时,刘知远以及秦英林等侍卫早已躬身朝宇文求善行礼,恭恭敬敬的道:“属下见过帮主!” 这一下变故突然,郭威、殷未央兄妹、凌雪四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大感震惊,想不到秦英林所带来的的侍卫竟早已归顺了宇文求善,投在了白虎帮,就连手握雄兵二十万的刘知远也摇身变作了白虎帮弟子。先前他们只道宇文求善孤身赴会,倒有些惊讶,如今看来,他早已安排妥当。 宇文求善昂然而立,淡淡地道:“诸位免礼。” 众人齐声道:“谢帮主。”刘知远忙以衣袖将自己方才所坐的椅子又擦了几下,殷勤道:“帮主请坐!” 宇文求善大咧咧的坐下,大有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郭雀儿,玉玺呢?” 郭威道:“莹莹呢?” 秦英林喝道:“郭雀儿,帮主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 郭威斜睨他一眼,心想:“亏你也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前辈,竟无耻到为虎作伥。”当下不便发作,说道:“我见不到莹莹,自然不会交出玉玺。” 宇文求善道:“柴姑娘仍在客栈,只要你交出玉玺,本座自当完璧归赵。” 凌雪忽道:“谁知你的话是真是假,今日你们人多势众,倘若小雀儿交出了玉玺,只怕你们又要以多欺少杀人灭口,犹未可知。” 宇文求善道:“本座若想杀人,用得着等到今日?你们两个在荣国公府的后花园卿卿我我之时,只怕已没了性命!” 凌雪脸色一红,气道:“你……”她没想到自己和郭威躲在荣国公府的事情宇文求善竟然一清二楚,但细细一想,不禁又有些害怕,宇文求善既然知道她和郭威就躲在荣国公府为什么半月来始终不闻不问?自己数日来东奔西走和殷知画所计议的事情,岂不是早已被宇文求善知晓了?想到此处,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虽然不明白宇文求善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但他一定有更阴毒的计划。 殷知画哼了一声,道:“宇文帮主,我不管什么玉玺不玉玺,今日约你前来全是我的主意……” 宇文求善将目光一转,射向殷知画,淡淡地哦了一声。殷知画道:“当日你烧我澹泊寨,我早就说过,这笔账迟早要找你算!” 宇文求善点了点头,道:“所以殷姑娘今日邀令兄就是来报烧寨之仇的?” 殷知画道:“不错!”当下将头一转,看向殷未央,道:“哥,就是他放火烧了我澹泊寨!” 殷未央自宇文求善坐下,一言未发,锋利如刀的目光始终盯在宇文求善身上,这时淡淡的说了一句:“宇文帮主原来只会欺负女流之辈。” 宇文求善哈哈大笑几声,忽然一顿,道:“不止如此,就连大街上贩夫走卒本座也不放过……” 殷未央明知他这句话是假的,但仍忍不住心中有气,他性格一向严谨冷漠,又傲慢无比,平生最厌恶的就是那些嬉皮笑脸的市侩之辈以及恃强凌弱的小人,虽说宇文求善并非这两种人,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偏偏对宇文求善充满了厌恶。 “本座听说传国玉玺不在你手上,而在殷公子手上,是不是?”宇文求善忽然话锋一转,朝着郭威问道。 郭威一怔,心想既然宇文求善知道自己躲在荣国公府,自然也会知道传国玉玺的确不在他手上,这时忽地缓过神来,暗道:“是了,倘若他知道传国玉玺在我手中,既然知道我在荣国公府的后花园养伤,他岂有不夺之理?显然是他早已得知玉玺不在我手上,所以才会一直等我将伤养好,也正因如此才会任由凌雪去买通说书先生将谣言散播出去,看来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当下点头,道:“是。” 正如郭威所料,这一切的确都在宇文求善的计划之内,如今皇宫的侍卫几乎一多半都已投在他白虎帮门下,郭威究竟有没有将玉玺盗走,他再清楚不过。那夜郭威入宫之后,他便派人跟在其后,始终远在数十丈之外监视,郭威的一举一动他无不清楚,直到郭威察觉玉玺丢失,和殷知画大吵一架,他已得知玉玺绝不在郭威手上,而是在殷未央手上。只是殷未央素来武功高强,近年来声名远播,传闻他剑法已快到无人之境,自己若是和殷未央单打独斗,并无必胜的把握,但和殷未央打一架是小事,要怎么能将殷未央留在京城内,却是一件要紧的事,所以他思前想后,这才故意撞见殷知画,无端挑衅一番,逼得她央着殷未央留下替他报仇不可,而他则静候郭威养好伤,再以柴莹的性命相逼迫,料想郭威不敢不从。 宇文求善淡淡一笑,轻轻地道:“杀了他,夺回玉玺。” 郭威不由得一愣,殷知画早已拍桌而起,道:“宇文求善,你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宇文求善道:“我只要玉玺,其他的一概不要,包括柴姑娘的命……是了,柴姑娘花容月貌,闭月羞花,贤淑优雅,若是能娶之为妻,实是三生有幸,只可惜啊,就是命苦了些……唉……”说到最后,又长叹一声。 郭威忙道:“莹莹她……你将她怎样了?” 宇文求善笑道:“放心,放心……柴姑娘这几日好的很,每日每夜呆坐屋中,一步也不曾出过屋,本座派了两个服侍她的丫鬟禀告,说柴姑娘每夜都睹物思人,眼泪也不知留了多少,说不出来的可怜呢,唉……要是柴姑娘知道她的情郎和另一个少女,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共处一室半月有余,你说她会作何感想?” 说到此处,凌雪再忍不住,也跟着拍桌而起,喝道:“宇文求善,你嘴里放干净些!我和小雀儿自幼相识,患难之交,他受了重伤,我不过照顾他半月而已,你……你……为老不尊!”其实宇文求善说的话的确是有些不妥,什么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等词绝非是好话,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却不是十分生气,反而又有欢喜。 郭威铁青着脸,心中盘算该如何对付宇文求善,眼下明知宇文求善要坐山观虎斗,但柴莹的性命又不能不顾,自己自出道以来,万事皆顺,但不知为何,自碰见宇文求善,却是万般无奈,受他所迫,却无能为力。 宇文求善不理会凌雪,又长叹一声,道:“唉……柴姑娘啊,果然命苦。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看来这句话半点也不假,如今的郭雀儿身边另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又岂会惦念着柴姑娘?” 郭威对宇文求善一向百般忍耐,但听他言语中大有讥讽自己之意,忍不住一口恶气向上顶,若受他所迫先和殷未央拼个你死我活,别说胜负如何,斗到最后宇文求善必定会坐收渔翁之利,当即朗声道:“宇文帮主,你究竟想怎样?” 宇文求善道:“我都说了,我只要玉玺。”随即将头一点,指向殷未央道:“玉玺在他手中,你尽管夺过来便是。” 第277章 左右为难 不等郭威答话,殷未央已先开口:“宇文求善,素闻你武功高强,一把铁伞又善吸百余种兵器,武林同道都称你一声持伞天王,而在下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仗着你白虎帮人多势众罢了!” 宇文求善淡淡一笑,道:“殷少侠,咱们都是老江湖了,这些激将法也好,逞一时口舌之快也罢,本座自不会上你的当。今日若是不交出玉玺,本座只好杀了柴姑娘……柴姑娘非你所杀,却因你而死,郭雀儿要报仇也找不到本座头上!” 殷未央生怕郭雀儿和自己为难,中了宇文求善的奸计,当下一拍桌子,立时站起,喝道:“既然殷某已摊上一条人命,咱们就见个真章!”话音甫落,只听得唰一声,他已拔出长剑,众人眼前一闪,紧接着便听见砰的一声,一张长桌被他劈成两段。 从他拔剑、挥剑斩断桌子,不过是眨眼之间,而众人眼前的桌子约三寸后,但被他一剑劈成两半,可见这一剑非但势如闪电且力道刚猛。 宇文求善自他拔剑起便已察觉,当下双脚在地上一蹬,连人带椅向后退出半丈远。 殷未央长剑一指宇文求善,道:“我殷未央素不趁人不备,宇文帮主,请吧!”他一脸傲然之气,显是丝毫未将宇文求善放在眼里。 宇文求善却不站起,一脸嬉笑的看着殷未央,似乎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但心中早已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殷未央剑法竟一精如斯,迅如奔雷,不由得暗中盘算,自己若是和他大打出手,虽然无必胜的把握,但也不至于落败,但如此一来,玉玺最终落于谁手却犹未可知了。当即笑着说道:“殷少侠果然好剑法,不愧是昔年的皇甫大侠之后……” 殷未央一怔,不由得大为惊奇,他的剑法的确是独秀山庄皇甫之后,他的爷爷乃昔年号称天下第一的皇甫中辉,但他父亲自从爱上自己的母亲后,便让自己随了母亲的姓,一直到后来他才知晓,其实他的母亲并非姓殷,而是姓李,只不过是改了姓名罢了,父亲为了尊重母亲的意愿,这才将他和妹妹殷知画全都改姓殷。 宇文求善接着说道:“昔年江湖传闻,宁惹阎王怒,不遇黄帮主,得罪黄帮主,则投奔皇甫。昔年皇甫孟尝剑法无双,便是当今的南大刀也难以望其项背……郭雀儿,你是南大刀之后,但自古刀剑均是兵中之王,只是究竟刀法更胜一筹,还是剑法更胜一筹呢?” 郭威知他又想挑唆自己,当即说道:“殷大侠剑绝伦,举世难出其右,自然是他更胜一筹。” 宇文求善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我偏偏认为你的刀法要胜过他的剑法。” 郭威忙道:“不敢。” 宇文求善道:“你去杀了殷少侠,我便放了柴姑娘,若是不肯……”说着一摆手,秦英林立时走到他跟前,躬身待命。宇文求善又道:“只须我命人将信号放出去,柴姑娘立时便会被我白虎帮的兄弟好好招待一番,你也知道,柴姑娘冰清玉洁,貌若天仙,我白虎帮的弟兄又都是粗莽大汉,光棍了半辈子……嘿嘿……”说到最后便不再说下去,其中之意,自然是不言而喻。 郭威气得牙关紧要,怒道:“你……你……” 宇文求善脸色一正,道:“我无耻下流卑鄙恶毒,是不是?放眼天下,如有与我为敌者,我定要他生不如死!”说罢将手身入怀中,摸出一个炮仗,道:“秦英林,将信号放出去!” 秦英林道:“遵命!”伸手去接。 郭威忙道:“慢着!”要知道这炮仗绝非是一个简单的炮仗,而是用来传信的烟花。江湖上的帮派几乎都有用来传信的烟花,只要轻轻一拉引索,这炮仗中暗藏的烟花便会直飞上天,通知帮内的其他弟兄,依计行事。郭威走南闯北多年,自是没少见识过,知道秦英林只要将这烟花放了,白虎帮的弟子便会按照宇文求善的意思办事,是以眼见宇文求善摸出一个炮仗,这才急忙喝止,当下又道:“倘若我夺回玉玺,你果真能放了莹莹?” 宇文求善哼了一声,斜睨郭威道:“郭雀儿,本座对你的耐心顷刻间便要殆尽,这些时日来你阳奉阴违只道我不知道么?眼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夺回玉玺,柴姑娘自然安然无恙,倘若再讨价还价耍滑头,柴姑娘必死无疑!” 郭威见宇文求善一脸冷漠,又知他素来心狠手辣,柴莹对他来说不过是争夺帝位的一枚棋子,自己若是敢再违背,只怕他当真会杀了柴莹,当下心思电转,心想须想方设法将宇文求善传递信号的炮仗夺了再说。只听宇文求善道:“你号称盗圣,自然是妙手空空,但要想夺了我手中的炮仗只怕难的很!”当下一拍手,道:“让盗圣瞧瞧!” 话音未落,秦英林等人纷纷从腰间摸出一个炮仗,一时间竟又多了十余个炮仗。 郭威不由得大惊,只听宇文求善道:“你们四人若是想联起手来,即便出手再快,也不能在一瞬间将大伙儿都杀了不是?” 郭威自知夺不回炮仗,非要受制于人不可,只好叹一口气,道:“罢罢罢!”当即将身子一转,道:“殷大侠,还请你交出玉玺,换莹莹一条性命。” 殷未央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殷知画道:“哥,将玉玺交出来吧,咱们要一个玉玺又没什么用处!” 殷未央淡淡地道:“玉玺的确在我手上,倘若郭雀儿想要,也须答应我一件事。” 郭威忙道:“尽管吩咐,只要力所能及,郭雀儿在所不惜。” 殷未央长剑一指宇文求善,道:“此人放火烧了澹泊寨,与我消愁门有不解之仇,你帮我杀了他,我便将玉玺还你!” 郭威一怔,万没想到殷未央既然提出这样的条件,岂不是不肯交出玉玺了?自己之所以向他讨要玉玺就是为了交给宇文求善,而向他讨要也是受宇文求善所迫,而他却也反来逼迫自己。 宇文求善不由得抚掌大笑,道:“很好,很好。郭雀儿,看来他是不肯交出玉玺啦,是你动手,还是眼看着柴姑娘就此丧命?” 郭威牙关紧要,当即狠下心来,将大刀抽出,道:“殷大侠,得罪啦!”话音未落,双手握住刀柄,朝着殷未央猛然劈落。 这一刀说砍便砍,殷未央但觉一股劲风劈头而来,急忙挺剑抵挡,当的一声,将这一刀挡住,左掌便已拍出。 郭威急忙向旁一闪,大刀斜砍。 只听得楼下众人叫道:“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跟着便听见众人争先叫嚷的声音,显是都挤到楼梯上向二楼张望。 这时殷未央和郭威斗得正欢,但见两人身法极快,飘忽不定,一个使剑,一个使刀,刹那间厅内一团刀光剑影,光芒闪动。 围观众人此时早已瞠目结舌,似殷未央和郭雀儿这等一等一的高手对招,又如何能看得清他们出招?但见两团黑影晃动,在烛光之下,刀光剑影挥挥洒洒,犹如鬼魅一般。站在楼梯之下的人看不见,只好向上硬挤,毕竟这楼梯口实在太窄,仅能容下五六人,接着便是向下的台阶,可以说能一览两大高手决战的场景,能看到的人不足三十人,是以楼下数十个江湖豪客纷纷向上拥挤,均要一睹郭雀儿和殷未央。 原本和秦英林同来的人被楼下的群豪挤的向旁闪开,这时一堆人便已涌了上来,一时间整个厅内四周便站满了人。 但见郭威和殷未央两人刀来剑往,身形晃动之际,两柄兵刃再也没有交集碰撞过,众人只见影子一动,一招快若闪电的招数已出,均是暗暗惊呼。 两人约拆了五十余招,尚未分出胜负,但见他二人且战且斗,且斗且动,且动且走,已离宇文求善不足一丈远。 正在此时,宇文求善手臂一扬,一掌便已朝着殷未央拍去,这一下变故突然,只听得掌风呼啸,显是这一掌非同小可。 殷知画急忙叫道:“小心!”殷未央武功极高,早已达登峰造极之境,殷知画这一声提醒未及,他已然向旁一闪,避过这一掌,但就在此时,郭威一刀正好横砍而出,迅速无比,眼见殷未央再无从躲闪,急忙收力,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殷未央刚站稳脚跟,便见郭威一刀砍来,再躲已是不及,这时蹦入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举剑抵挡。 就在殷未央刚举剑抵挡时,郭威这一刀已从他右臂下砍来,直抵肋下,嗤的一声,一道血柱嗤的喷出。殷未央连连向后退了数步,这才站稳。 殷知画急忙奔到前去,伸手在殷未央身上连点数下,将他穴道封住,以免流血过多,跟着便从怀中取出刀伤药敷上。 郭威自知胜之不武,不禁有些惭愧,立在当地一时不知所措。 宇文求善拍掌笑道:“很好很好,看来是郭雀儿胜了。” 殷知画恶狠狠地瞪向宇文求善,怒道:“卑鄙!” 宇文求善不怒反喜,道:“郭雀儿,眼下殷未央已受了伤,快将玉玺取来!” 第278章 食言 郭威只得依着他的吩咐,朝殷未央道:“殷大侠,还请交出玉玺。” 殷未央牙关紧要,但见他脸色苍白,显是受伤极重,但也知道这一刀郭威是手下留情,要不然自己非要被他拦腰斩断不可。但今日之败,实在是莫大屈辱,若不是宇文求善暗中偷袭自己,郭威这一刀焉能得手,要知道高手相争,本就是伯仲之间,倘若其中一人稍有疏忽,非要立时命丧对上之手不可,何况宇文求善也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他一出手,自然不可小觑。 殷知画怒道:“想要玉玺?休想!”当下唰的一声拔出长剑,挡在殷未央身前。 殷未央摇了摇头,道:“妹子,你不是他们的敌手,咱们交出玉玺便是!”当下解下背后的包袱,朝郭威示意一下。 殷知画急道:“哥,这样就交出玉玺,岂不是……” 殷未央淡淡一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怕……不怕……咳咳……” 郭威心有不忍,当下缓缓走到殷未央兄妹跟前,伸手将包袱接在手中,躬身道:“殷大侠,多谢!”当下一转身,解开包袱,只见里面装着一个漆黑的木匣,虽是漆黑无比,但也是百年名木所造,郭威素来行盗,知道这木匣极为珍贵,这时他打开木匣看去,但见玉玺果然装在其内。 忽然,宇文求善身形一晃,便已欺身跟前,将玉玺从郭威手中夺了过来,郭威一怔,道:“你……” 宇文求善复坐回椅上,似乎刚才没有发生过一样,将玉玺捧在手中,好好观摩一番,赞道:“果然是极品!”但见玉玺的印字正是刻着篆字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且玉玺一角也被磕破,显是真品无疑,此时早已是一脸欢喜。 郭威道:“宇文帮主,玉玺已然到手,你也该遵守诺言放了柴姑娘吧?” 宇文求善抬起头看了一眼郭威,又看了一眼殷氏兄妹,道:“我烧了殷寨主的澹泊寨,她日后定要寻我报仇,干脆你再帮我做一件事,将他兄妹二人杀了,以他二人的命,抵柴姑娘的命怎样?” 此言一出,别说是郭威,就连围观的众人也都大惊不已,不由得均咦了一声,但立时便遭到秦英林等人的怒目相视。群豪都知道白虎帮势力庞大,如今已是天下第一大帮,自然谁也不敢挺身说一句公道话,但不免低声议论。 郭威怒道:“宇文帮主,在下敬你是武林前辈,但你也该当言出必行才是,玉玺既已到手便该放了柴姑娘,怎能以此相挟,再取殷氏兄妹的性命?难道你这样做,就不怕江湖上的朋友看不起么?” 宇文求善冷笑道:“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说话的资格,本座既然活着,自然什么都是我说了算,郭雀儿,本座若要杀你便如同探囊取物,你若是不肯听从本座的号令,信不信我立时将你毙于掌下!你可要想清楚了,是你死还是他们兄妹二人死?” 郭威咬牙切齿,思索良久,忽然喝道:“你死!”于此同时,大刀一挥,便已横斩而出。 宇文求善万没想到他竟会突然对自己动手,只是这一刀来得太快,他手中又持着玉玺,只得双脚一点,立时在半空翻一个跟头,将这一刀避过,只听砰的一声,他所坐的椅子已被郭威一刀斩成两半。 郭威一招占了先机,第二招第三招跟着劈出,只听得刀风飒然,显是力道极其迅猛。宇文求善这时刚落在地上眼见郭威连劈两刀,身形晃动,便已闪到一旁,啪啪两声,阁楼的栏杆尽数被郭威斩断。 宇文求善得此空暇,右手朝腰间一伸,便已摸出一个五六寸长短的黑色铁棍,但见他一甩,嗤的一声,铁棍立时变作一柄铁伞。这柄铁伞正是许掌柜亲手打造,伞是由三十六道锋利无比的兵刃拼接而成,浑身通黑,乃是玄铁所铸,刀枪不入,锋利无比,这时他铁伞一挥,嗖嗖两下,破空之声疾响,但见伞上两柄刀刃已然疾射而出,直扑向郭威,来势汹涌。 郭威急忙挥刀抵挡,噗噗两声,那两柄刀刃竟吸附在郭威的大刀之上,宇文求善咦了一声,道:“你这把刀竟然未断?”原来这铁伞的刀刃也都是由玄铁所铸,一向是削铁如泥,只要凡间的兵器和它硬撞,非要被斩断不可。 郭威哼了一声,伸手将那两片刀刃取下,嗖嗖两下朝着宇文求善射去,他跟随郭韬已久,暗器功夫早已炉火纯青,但见这两柄刀刃分作上下前后,疾射向宇文求善,可谓是用力极巧。只要宇文求善挥伞抵挡第一柄刀刃,第二柄便会从下先至,这叫后发先至,乃是上乘暗器功夫。只待那时,郭威再趁势而入,大刀猛劈,三刀分别先后而至,料想伤不了宇文求善,也要逼的他一时手忙脚乱不可。 宇文求善铁伞忽然一抻,那两柄刀刃竟然又已被吸附在伞中,嗤的一声,两柄刀刃分别被吸在伞上,盘旋转动片刻,便已自动归位。 这一下变故令郭威大吃一惊,宇文求善笑道:“郭雀儿,这柄铁伞可是出自你义父之手。” 一提到许掌柜,郭威便不由得怒火大炽,当下喝道:“今日义父之仇也一并跟你算了!”随即大喝一声,猱身而上,大刀已连劈十余招,每一招均是直劈向宇文求善的要害。 宇文求善铁伞舞动,将自己遮在伞下,郭威连砍十余刀均撞在他铁伞上,身形晃动,从左砍出,忽而一纵身,又到宇文求善身后,大刀挥动,一时间纵横激射,势不可挡。 宇文求善虽有铁伞护住,奈何他左手仍持着玉玺,这样占了一只手,铁伞却不能及时遮挡,只得边退便挡。但见郭威忽而左劈、忽而下撩、忽而又斩、忽而竖砍,一时间招数变幻莫测,快若奔雷,只看得观战众人均是瞠目结舌,万没想到郭雀儿刀法一精如斯,不由得均是扪心自问,若是换作自己,又能接郭雀儿几招? 但宇文求善毕竟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虽左手持着玉玺行动不便,但铁伞挥动,将郭威每一招都能挡住,时而铁伞转动,嗖嗖两下,伞上刀刃仍能疾射而出,迫得郭威回刀招架。 二人翻翻滚滚又拆了三十余招,宇文求善虽未落下风,但毕竟自己招架的次数多,攻敌的次数少,不由得叫道:“刘将军,快放信号!” 刘知远道:“是!” 众人皆知宇文求善此时让他施放信号,自然是要吩咐白虎帮的弟子杀了柴莹,郭威听到此处,不敢再攻,反而身形一晃,欺向刘知远,但见他却一动不动,一脸严肃的看着郭威轻轻摇了摇头。郭威一怔,只听殷知画叫道:“小心!” 郭威只听背后风声飒然,急忙大刀一转,当当两声,已挡住宇文求善所发铁伞刀刃,但就在此时,宇文求善已将玉玺放入包袱内,系在背后,铁伞一转,便已化作一根铁棍,说是铁棍,但见这柄铁棍混身乌黑,顶端却是锋利无比的利刃。 郭威喝道:“看刀!”当下身形一晃,一刀便已猛劈而出。 宇文求善自恃自己的铁伞乃是玄铁所铸,即便再锋利的兵器与之碰撞也要断为两截不可,当下也跟着猛然击出。 众人只听的噗的一声,大刀和铁棍撞在一起,忽地两道黑影嗖嗖两声朝着人群射去。这一下变故奇怪,围观众人眼见两道黑影射来,急忙闪躲,饶是如此,仍有人被击中,只听得几声惨呼,郭威和宇文求善此时已纷纷后退两步,再看各自的兵器时,已都断为两截。 xs7.com 第279章 大结局 这一下变故令宇文求善大惊不已,这铁伞乃是由许掌柜亲自打造,其利害就在于削铁如泥,但眼见铁伞和郭威的大刀相撞竟全都断为两截,令他如何不吃惊?其实他哪里知道,郭威的大刀就是专门为破他的铁伞所制。郭威早在幼年时曾和许掌柜同关在一个山洞内,说来也都是拜宇文求善所赐,正因为如此,许掌柜将自己为宇文求善铸伞之事详细的告诉郭威,并曾告诉他想要克制玄铁黑伞,须以天上的陨石铸成兵器,且在陨石内加入天下精金,这样一来打造出来的兵器便不会被玄铁吸附,虽然并不能削铁如泥般锋利,但正好克制玄铁打造的兵器。 郭威眼见大刀和玄铁黑伞撞击断为两截,当即不容细想,将剩余的半截断刀嗖一下掷去,这一下迅速不比,是将断刀当作了暗器。 宇文求善袍袖一挥,劲风拂过,断刀嗖的一下便已插入左侧的墙壁上,当即一掌便已拍出。 郭威眼见他一掌扑来,跟着也拍出一掌,嗤的一声,两掌相对,二人分别退后几步,宇文求善不禁大惊,暗道:“区区半月光景,这小子内力怎地又精进这许多。”想到此处,不禁又生出一丝恐惧,暗道:“莫非是我老了不成?”想到自己才四十余岁,正值壮年,怎地内力还不如一个二十余岁的小子?当下不及细想,又跟着拍出一掌。 郭威方才和他对了一掌,胸内气血翻滚,喉咙一甜便想吐出一口血来,但他性子要强,当即硬生生的将一口血咽入腹内,他知道宇文求善的内力浑厚远在自己之上,这时已不敢再和他对掌,身形一晃,侧到一旁,朝着宇文求善右肋下抓去。这一招雪地搏兔的擒拿手端得是厉害,倘若宇文求善被他抓住京门穴,非要瘫倒在地不可。 但宇文求善毕竟是绝世高手,一掌拍出,眼见郭威朝着自己右肋下抓,手腕一转,手肘一翻,反手又是一掌,这一掌快若奔雷,群豪见状纷纷叫好。 郭威连忙又是一闪,闪到他身后,朝着他背后灵台穴抓去。 宇文求善却不转头,左腿朝后踢去,脚跟正好朝着郭威手腕阳谷穴撞去。郭威手臂一沉,手心朝下朝着他脚跟拍去。 噗的一声,郭威向后退了几步,宇文求善却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这时他已转过了身来。 郭威甩了几下手腕,左手又揉了几下,道:“好一招骡子踢腿!”其实这一招叫作神龙摆尾,但郭威为了气宇文求善故意说成“骡子踢腿。”要知道高手比武,倘若心浮气躁,也最容易被对手瞧出自己招数中的破绽。 群豪闻言均是大笑,霎时间厅内一阵粲然。 就连殷知画和凌雪也都忍俊不禁,掩嘴微笑。 宇文求善哼了一声,怒道:“牙尖嘴利,看掌!”话音甫歇,一掌便已拍出。 郭威不和他硬拼掌力,只是仗着自己轻功高明,游走在他周围,时而偷袭几招,就是要气的宇文求善心乱如麻,那时他定力一破,自然会露出破绽。这时他犹如一道光影一般,在宇文求善周围转动,忽而左忽而右,全无章法,就是要宇文求善找不到规律。 宇文求善左抓又拍,过了半盏茶时分仍是抓不到郭威一片一角,不禁大怒,自己此时岂不是像一个猴子被郭威戏弄?想到此处,当下看准郭威身形所在之处,双掌齐出,只听得掌风呼啸,郭威急忙又是一闪,饶是如此,被宇文求善的掌风带动的还差点踉跄。 就在此时,宇文求善身形一晃,朝着凌雪便已扑去。 这一下动作实在太快,又事发突然,凌雪大惊,不及细想急忙向一旁闪躲,就在此时,郭威双掌齐出,喝道:“看掌!”这时他从背后偷袭,双掌自然是使出了浑身之力。 岂知就在此时,宇文求善豁然转身,双掌也是齐出,噗噗两声,已和郭威的双掌撞在一起。他剧斗之下,眼见郭威始终不敢和自己正面对敌,这才假意去杀凌雪就是要引郭威在背后偷袭,果然郭威中了自己的计,当即两人四掌相对,拼上了内力。 高手相争,一旦拼上内力,若是不分个胜负,谁也不会先罢手,只要其中一人先撤了掌力,势必要被对方浑厚的掌力震死不可。 宇文求善从郭威不敢和自己正面对敌时,已然猜想到方才自己和他对了一掌,虽然察觉这小子功力浑厚,但也在自己之下,所以此战他有必胜的把握。 郭威一经和宇文求善拼上掌力,只觉对方的掌力犹如长江三叠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冲了过来,颇有排山倒海般的威力,当下只得咬牙硬挺。 正在此时,凌雪唰一下抽出长剑,便要去刺宇文求善。只听得秦英林喝道:“要趁人之危么?”当下一摆手,他身后众人纷纷将宇文求善和郭威围住。 宇文求善心中大感欣慰,这样一来,自己便不会再怕殷未央兄妹和凌雪偷袭自己。 只听得秦英林道:“帮主,我来助你!”说着便已朝宇文求善身后走去。 殷知画喝道:“以多欺少,好不要脸!” 话音未落,秦英林唰一下拔出长剑,噗嗤一下便已刺入宇文求善背后,直抵前胸。 这一下变故,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只见宇文求善啊的一声,双臂猛地一推,郭威只觉对方掌力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噗的一下,将自己推出五六丈远,这时胸臆间大感恶心,又觉头昏眼花,哇的一声便已吐出一大口鲜血。宇文求善霍然转过身来,一掌便已朝着秦英林拍出,秦英林见状,急忙闪躲,饶是如此,这一掌还是结结实实的挨在肋下,只听得喀喇喀喇之声,秦英林人撞在墙壁上,就连墙壁也撞破了。这时他重重的跌落在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道:“好……好……掌法……”说到此处,只见他面如金纸一般,便已昏迷了过去。 “秦大哥!”刘知远和秦英林带来的那些护卫眼见秦英林昏迷,早已拥了过去。 宇文求善牙关紧要,伸手去往腰间摸索烟花信物,他此时大感后悔,自己不该相信秦英林和刘知远的忠心,本该带着自己的嫡系手下赴会的,只是他一向自负,料想殷未央和郭雀儿联手也未必能伤得了他,却不知祸起萧墙,自己终究被自己的手下害了。 郭威眼见他摸出一个烟花信物,急忙起身,快奔两步想要一掌拍出,但觉浑身轻飘飘的哪里还使得出半点力气,不由得扑腾一下跌到在地,凌雪急忙上前去扶,郭威道:“快……快将炮仗……夺过来……” 忽听得一个男子笑道:“放心,让他放了烟花也无关紧要!” 宇文求善一怔,但此时他已拉动引索,手中的炮仗朝着窗户嗖一下便已蹿到夜空之中,他抬头望去,但见烟花飞入夜空,砰的一下亮起,俨然是一头巨大的老虎形状,须臾间烟花便已消失在夜空中。宇文求善望着窗外升起的明月,但见今晚的月亮极其明亮,犹如一个圆盘挂在夜空,不知过了多少年了,他从没有像今日这般看过月亮。他望了一眼对面,但见对面的楼顶、客栈中站满了不少人,全都是江湖人士打扮,显然都是来看这一场旷世的高手之战。 这时只听得一个男子道:“借过,借过!”随着他响亮的声音,厅内围观众人均已闪开一条道来,紧跟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郭威朝着那二人望去,不由得又惊又喜,叫道:“莹莹!”跟着又看了一眼那少年,正是凌雪的兄长凌敬,当下又道:“敬哥……是……是你救了莹莹?” 凌敬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宇文求善,冷哼了一声,道:“宇文帮主,你那些手下真是太过脓包,倘若都似你这般功夫,晚辈只怕也得不了手!” 宇文求善只见柴莹奔到郭威跟前,将他扶起,心中已然全部明白,自己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又闹的众叛亲离,当下只觉剑伤疼痛,钻心的疼,他从来没有感觉过如此剧痛,当下缓缓向后退了几步,侧坐在椅子上,道:“我……我白虎帮……弟子数万……” 凌敬道:“即便是百万千万又能如何?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蛇无头不行,没了你这个地头蛇,他们还能掀得起什么大风大浪?不出五年,江湖第一大帮只怕又要易主了!” 宇文求善神色茫然,此时他双目中再没有昔日的凌厉目光,但见他点了点头,随即一阵苦笑,将胸前打得结解开,取过背后的包袱,颤抖着满是血污的手打开包袱,接着掀开木匣,将玉玺捧在手中,看了良久,忽然发出一阵狂笑,头一垂便已断了气。 群豪眼见一代枭雄就这般丢了性命,均是一阵惋惜,但随即脸上又现出微笑之意,显然这些江湖中人平日没少受白虎帮的欺凌。 柴莹看着郭威面如金纸,心中不由得大为焦急,柔声道:“小雀儿,你又救了我……”说着一把搂住郭威。 凌雪本也搀扶着郭威,但被柴莹这么一搂,登时便已松开了郭威,退到了一旁,神色之中大有难过之意。 殷知画眼见柴莹犹如天上的仙女一般,不禁有些自惭形秽,又觉得自己平日太过骄横,不及柴莹温柔的万分之一,也是垂头丧气。 殷未央道:“妹子,仇也报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殷知画轻轻的应了一声,随即抬起头来,偷偷朝着郭威看去,但见郭威也正巧也看着自己,脸色一红,不禁说道:“郭雀儿,多谢你替我报了烧寨大仇。” 郭威摇了摇头,道:“是我该……多谢你兄妹二人……” 柴莹道:“也该多谢敬哥和小雪妹子……小雪妹子定下的妙计,敬哥亲身赴险又将我救了出来。” 凌雪淡淡一笑,道:“该多谢殷姐姐,这条调虎离山的计是她想的,也是她说服了刘将军和秦大侠……” 郭威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不禁脱口道:“原来……” 凌雪不等他说完,又开口道:“殷姐姐答应了刘将军和秦大侠,只要依她的吩咐,玉玺定当完璧归赵……” 郭威点了点头,朝着殷知画躬身行了一礼,道:“殷大当家的,此等大恩,郭雀儿定当重谢!” 殷知画露出一丝苦笑,道:“咱俩算扯平了!”转头又看向殷未央,道:“哥,咱们走!”话语甫落,便已径直向楼下走去,竟也不顾受了重伤的殷未央。 郭威一愣,急忙又强忍疼痛朝殷未央躬身行礼,道:“殷大侠,在下一时失手,还请原宥。” 殷未央道:“等你养好了伤,咱们再比试一番,倘若我胜了,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 郭威一怔,问道:“别说一件,十件也答应的。” 殷未央道:“我若是胜了,你须再入一次皇宫,盗一次玉玺!” 郭威笑道:“好说,好说。” 殷未央哈哈大笑,飘然而去。 刘知远这时走到跟前,朝着柴莹,道:“贤侄女,总算将你救了出来,怎么样,没受伤吧?” 柴莹行了一礼,道:“多谢刘叔叔挂念。” 刘知远嘿嘿笑了几声,道:“郭兄弟,为兄今日替你做媒,将我这贤侄女托付给你啦!” 郭威惭愧一笑,但见柴莹脸色大红,道:“只怕我爹爹他……” 刘知远一摆手,道:“放心,这个包在我老刘身上……只要郭兄弟从今往后投靠我老刘帐下,还怕你爹爹不答应这门婚事?”说罢又朗声大笑,伸手在郭威肩上一拍,低声道:“郭兄弟,如今天下混乱,民不聊生,朝廷上下无不腐败,你一身好本事应当做济世救民的大侠……” 郭威道:“济世救民的大侠?” 刘知远点了点头,道:“你虽是侠盗,可是天下的穷苦百姓那么多你又怎能都救得过来?倘若你投身军前,将来跟着老刘做一番大事业,天下哪里还有穷苦百姓?” 郭威听他之意,是要自己投靠在他的帐下,先前只道他和柴莹说笑,没想到竟真有此打算,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刘知远又道:“你方才也看见了,殷未央如今是契丹的臣子,无时不刻不觊觎我中原大地,倘若你当真有济世救民之心,便该投身军前,为国建业!” 柴莹点头道:“此言倒也有理。” 郭威道:“可是……在下本是江湖上闲散的汉子,这个……” 刘知远眉头一皱,道:“这有什么?哪有谁天生下来就会带兵的?当哥哥的问你,你愿不愿意跟着我老刘干!” 郭威思索片刻,只听凌雪道:“倘若能抗击契丹,保我中原大地,即便战死沙场,也是我中原大好男儿!” 柴莹道:“小雪妹子说得极是,小雀儿,你怎么打算?” 郭威道:“好,我答应你,从今往后跟着刘大哥便是!” 刘知远哈哈大笑数声,道:“好兄弟,好兄弟!” ----------------------------------------------------------------------------------------------------------------------------------------------------------------------------------------- 后记:多年以后,刘知远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汉,因他姓刘,扬言是汉高祖刘邦之后,遂又改名为刘暠,历代史官为了区分汉朝,将刘知远所创立的朝代称之为后汉。 郭威跟随刘知远东征西讨,建功立业,待刘知远死后,他的部下将黄旗披在他的身上,拥护他登基称帝,这是历史上有名的“黄旗加身”。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也曾是郭威的部下,郭威如何称帝他都看在眼中,直到数十年之后,赵匡胤依葫芦画瓢,在陈桥驿兵变,黄袍加身,自称为帝,其实都是跟郭威学来的。 郭威称帝之后,因为他脖子后面纹着一只麻雀,是以坊间都喜欢称他郭雀儿,极少称呼他为“皇帝老儿”。郭威的皇后柴氏,史书并未记载她的姓名,由于本书将她写入故事之内,为她取了一个“莹”字,纯属作者自己杜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