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夫人》 序言 【序言 携手斗嘴到白头】 小编身边几个长年单身的友人们最近兴起了想找个伴侣的冲动,聊天过程中玩笑的表示或许该去挑战看看所谓的联谊活动,不过通常都是嘴上说说,最积极的行动大概就是组团一起去拜月老。 不过若缺乏认识人的新环境,即便有神佛保佑也没用。总之在因缘际会之下,几个朋友决定自我挑战,踏出了联谊的第一步,而联谊回来后自然有不少心得与姊妹们分享。 因为那是场比较特殊、有主题性的联谊,所以在场的男男女女基本上都多少有共通的话题,毕竟一开始就是以兴趣为主题招募的。 据朋友说,或许有这样的背景在,大家聊天时还满热络的,几乎不太有冷场的时候,她也因此认识了一些颇聊得来的对象,很有发展的可能。 而我们几个朋友都觉得,即便与伴侣各自拥有自己的生活,可以和伴侣享受相处时不说话的安静,但这和无话可说还是不同的,若能彼此分享各自的生活,分享各自的想法,两人的关系或许会因为这样的交流而增加温度。 《胭脂夫人》中的男女主角柳笑风和于香檀就是如此,不过他们的交流方式很是激烈,是一对喜欢互相斗嘴的冤家,每次见面不唇枪舌战一番不罢休,一个死缠烂打的追问对方怎么还不娶,她急着当寡妇,一个冷冷回嘴表示他还没活够,她想当寡妇不如退婚。 偏偏两人的亲事被死死绑在一起,无法轻易解除,怎么说柳笑风都是长公主之孙,与有「续命再生」经验的于香檀订亲,可是他祖母千方百计、为他这打出生就体弱的病秧子向佛寺中的得道高僧询问来的保命方式。 当时躺在病榻上的他也的确在交换订亲信物后就从鬼门关前逃过一劫,然而年纪小小就被定下亲事的于香檀非常不满,她从现代穿越到古代已经很无奈了,没想到自己的婚事还因为这样怪力乱神的原因被绑定,这让她怎么利用自己那些调香粉制胭脂的现代知识赚大钱,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 于是两人没事就见面斗斗嘴,谁知感情也在其中慢慢增长,而在柳笑风的身体状况起变化的同时,他们的相处模式也有了变化,甚至连心思都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成于香檀开始想退亲,柳笑风缠着人不放…… 想知道两人之间如何针锋相对、你来我往的斗嘴,又如何改换心思你追我跑,以及联手将极品亲戚们整得叫苦连天?千万别错过寄秋老师的《胭脂夫人》! v第一章[09.21] 【第一章 自焚重生到古代】 新月,无风。 在隐隐约约的阴影中,三、五野狗徘徊在偌大的别墅外头,嗅着高墙外主人家特意放的狗粮,准备饱食一餐。 这是幢私人住宅,里头就住着一户人家,四周并无邻居,整片山都属于私人土地。 依着山势盖的五百多坪的房舍有三层楼高,还有座高塔式的阁楼,中式混搭日式的庭园将近十亩左右,一座池塘种满莲花,里面游鱼无数。 看得出这家人非常有钱,有钱到种上一大片葡萄园当观赏园子,自种自摘自酿,每年的葡萄酒从不外卖,一桶一桶放置在深三十公尺的地下酒窖之中,慢慢发酵。 叫人意外的是,这幢别墅的主人如今只剩下一人,主人的声乐家母亲及知名钢琴师父亲在全球巡回演奏时前往德国的途中,飞机空中故障迫降外海,因前舱先碰触海面解体,坐在头等舱的他们掉落海中,目前尚未寻获,被列为失踪人口。 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只怕有去无回,早就全无生机了,可是他们的女儿却不放弃,耗费巨资也要继续寻找双亲,她不愿意相信宠她、爱她的父母已不在人世。 谁愿狐独一人呢?她最怕寂寞了。 一晃眼,半年过去了。 航空公司的死亡赔偿金已汇入她的帐户,两条人命和高额保险金一共三亿多元,两夫妻本身也有好几个保险,加上巡回演出保的意外险,金额不在少数。 不过当女儿的哪肯用父母用命换来的钱? 她分文未取,全用在寻人上面,即使希望渺茫,她也要搏万分之一的机会,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钱。 周遭的亲友都劝她别傻了,人是不可能生还的,要她为未来的生活多做打算,留一点钱在身边,不要往水里抛。 只是她够富有了,也有一技之长,因此根本不把钱当一回事,只要能救回她的爸妈,千金散去亦甘之如饴。 「你别再犯傻了成不成?都过去半年了,伯父、伯母的尸体早被海中的鱼啃食殆尽了,你想找回他们根本是天方夜谭,别再自欺欺人、作白日梦了。」人去财还在,这才是最重要的。 长相帅气的男子有张媲美男明星的俊脸,颜值破表、五官立体、偏向韩风,身形高大、肩宽背挺,约一百八十公分左右,是标准的模特儿身材,给人一切操之在我,自信满满的感觉。 这样的他十分受女性的欢迎,也有几段非常辉煌的情史,是爱情常胜军,在空难发生前他刚好订婚,情定眼前容貌清丽的女子,两人曾是学长学妹,又是世交,相识超过三十年。 「你不用劝我了,你是何居心我会不清楚,需要这般矫揉造作?」女子的声音很轻很淡,但发音不太自然,有些咬字听来少了一份流畅,似乎喉咙长了一层薄茧。 男子的眼神闪烁,平日看来意气风发的神色多了一丝心虚。「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别因为你父母的死而疑神疑鬼,我们都认识几年了,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骗得过我的爸妈却骗不过我,他们有一颗艺术家的心,太过天真烂漫,凡事想得都是美好的,看不见人性的丑陋。」太单纯,太容易相信人,以为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没有私心。 但人是会变的,这不是露出真面目了? 她爸妈出事不到七天,他便上门问她理赔金有多少,怂恿她投资,成立联合帐户,口蜜腹剑的承诺她的将来由他负责,还一再保证她的钱交到他手中必能翻倍,让她有一辈子用不完的财富。 可惜她不缺钱,对他的提议嗤之以鼻,她名下的资产够她挥霍了,钱对她而言只是个数字而已。 打小她就没喜欢他过,觉得他心眼太多,太爱钻营,太看重身外物,有一点虚荣和自以为高人一等,富二代的他常说自己钱多得花不了,没事买车、买游艇,名牌衣物一大堆,一年砸下上千万就为了一张高级俱乐部的v一p卡。 两人会订婚也是出于无奈,她都三十二岁了,她爸妈担心他们老了没能力照顾女儿,便在众多女婿人选中挑一个看起来顺眼的,想先定下来再做打算,了了一桩心事。 两人都是看脸的,认为长得好看人便不差,两家的交情又不错,女儿嫁了人至少不会受到欺负,有他们在,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且在世人眼中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姻缘。 她也抱着敷衍的态度打算先拖延一阵子,应付应付父母的爱女心切,订婚不代表结婚,还有转圜余地,她若不愿又有谁勉强得了? 为了解除婚约,她聘私家侦探做了婚前调查,打算等爸妈逼婚时再拿出来,她想人无完人,总会找出纰漏,以她爸妈对女儿的在意是不会接受品德有缺憾的女婿。 谁知结果令人惊叹。 「淡云,伯父伯母的死对你的打击太重了,我知道你很爱他们,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都产生偏差了,我建议你到身心科挂号,好好看一下医生,我有个朋友是这方面的权威……」 「不必,我很正常,你不用费尽心思把我送进疗养院,我所有的财产早交付信托,你一块钱也拿不到。」他想用她的名义花她的钱,休想,她早给自己留了后路。 什么!她居然……男子目光闪了一下,微露忿意。「你把我想得太龌龊了,我要你的钱干什么,我自个就有花不完的钞票,还打算花五亿元为你买下一座欧洲古堡,做为我们结婚的圣堂……」 「你有五亿吗?」她问。 他一滞,神色立即保持平静,不露半丝异样。「区区一点小钱而已,我家公司的资本额有上百亿。」 「我指的是你个人。」他的私人财产。 他父亲有过三段婚姻,共有三子二女,除了他之外皆在自家公司担任要职,他母亲是第三任妻子,手握不少公司的股权,舍不得儿子太辛苦,另外开了间公司由他挂名董事长。 只是他心气很高,才能平平,要不是有母亲不断地挹注资金,他名下的公司早就关门倒闭,哪轮得到他拿来当幌子唬人。 「我没钱?」他大声的掩饰面上的局促,做势发怒,先声夺人。「你看不见我的豪宅名车吗?」 「那是你妈给的,不是自个赚的。」事实上他负债累累,全靠母亲资助才有风光的生活品质。 「那又如何,我妈的钱就是我的钱,我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以后的一切不都全是要留给我的。」他大言不惭,说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以为耻,彷佛当个妈宝是他的荣幸。 「你的价值观我不能苟同,请你离开。」她做出送客的姿态,半点情面也不给。 v第二章[09.21] 「你要赶我走?」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自大的他还以为她会留他,进一步促进感情的交流。毕竟她是孤女了,更需要未婚夫的抚慰。 「难道我表达的还不够明确?」她面冷如霜,一副盼着他快走的模样。少来烦她,她很不耐烦。 「淡云,别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夫……」 不等他说完,女子冷淡地回答,「婚约随时可以解除。」 「你想退婚?」他面色一狞。 「有何不可,这个婚是为我父母订的,他们不能出席为我主持婚礼,那么便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乔淡云,你太过分了,把我放在哪里,我一片真心真意的待你,你却毫不在意的将我的真心丢在地上踩吗?」他不可能放过她,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不把握住才是傻子。 「你觉得自己适合哪里就待在哪里,我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也不必冲着我发脾气,我眼睛没瞎,看得出你在作戏。」太假了,假得令人同情他的演技。 「你……」 「你和她说了没?东西拿到了吗?拖拖拉拉干什么,我都等得脚麻了,你不会想在这里过夜吧!」 一名穿着低胸及膝礼服的艳丽女子大剌剌地走了进来,看得出刚从某个欢乐派对出来,身上有很浓的酒气,眼神略带涣散,神情有一些充满暴力的癫狂,看起来不大正常,似是吸食过大麻。 「陆小喵。」看到她,乔淡云一点也不意外。 一听到「陆小喵」这个绰号,陆静月像只猫似的炸毛,张牙舞爪。「不许叫我陆小喵,你这聋子凭什么高我一等,要不是你出身好,有对疼你的父母,对你百般呵宠,你今日的成就便是我的!」 她不甘心,很不甘心!若站在同样的出发点,她绝对不会输人。 「我是聋子没错,但我能闻出上万种香气,制出别人所制不出的香水,你做得到吗?」她有骄傲的本钱。 乔淡云一出生便听不见也没法说话,她快到一岁时才被发现听力异常,也为他们美好的家庭带来变数。 当时她的母亲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哭得两眼都肿了,十分自责在怀孕期间服用了成药,造成女儿的不幸。 她父亲的心情也相当沉重,不断安慰妻子不是她的错,是老天爷要他们停下来,想一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事情发生了就必须去面对,两夫妻的心态很健全,冷静了几天后决定一生只要一个孩子,不再生第二个。 乔母停下规划好的声乐生涯,全心全意照顾女儿,当个全职的家庭主妇。 乔父则继续他的巡回演出,只不过由全年性改成半年性,留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妻女。 乔淡云没上过一日学,打三岁起就有专门的老师上门教她识字、手语、练习喉咙发出声音,并看懂唇语。 她花了十五年时间才表现得和常人没两样,若不刻意挑明,没几人发现她天生耳聋。 听不见是她这辈子的遗憾,她的世界是安静的,没有吵杂声,尽管她能与人对答如流。 不过上帝在她面前关起一扇门,必定为她开启一扇窗,在她十九岁那年,她发现自己有闻香的天分,不管任何气味到了她鼻前都无从隐藏,再微弱的味道都闻得出来。 在父母的鼓励下她成了史上最年轻的闻香师,因闻香的能力在国际间逐渐打出名号,成为各大化妆品公司和酿酒厂竞相聘用的新锐大师。 而后她的父母在自家为她弄了个实验室,让她试着去调配香水,几年下来,她竟也成了香水界的翘楚,她不再为人闻香,专心研发与众不同的香水,并精心调制个人化香水,仅此一味,绝无重复。 因此声名大噪的她大受追捧,在香水这一行无人能出其右,不管各大厂商出重金礼聘皆不动摇,坚持自己的做法。 她每年最多推出一千瓶自制香水,由大家竞标,所得的一半捐赠世界展望会、重症医疗中心做慈善。 然而她的这些成就自然也遭人嫉妒和觊觎,尤其在她父母双亡后。 神情变得难看的陆静月往前一站,伸手挽住男子臂弯,有点示威意味。「你会调制香水又怎样,可你留不住男人的心,我勾勾手指头他就来到我身边,一脚将你踢开。」 她故意说得很快,让乔淡云看不清楚她的唇形,但乔淡云太了解她了,用猜也能猜出八、九分。 因为陆静月曾经是她的小助理,刚从乡下北上谋职的小女生,那时候的她很清纯,非常腼腆,见人话不多,十分勤奋,对香水的调配有着超乎寻常的狂热,这才让乔淡云给她一试的机会。 可是一进入五光十色的世界,陆静月便迷失了本性,自以为学了几年闻香便能成为制香大师,自立门户要与昔日恩人分庭抗礼打对台,一心想把乔淡云给压下去。 可惜实力说话了,少了乔淡云的指点和护佑,陆静月根本闯不出自己的名声,她闻香不成,屡屡出错,制出的香水又太寻常,一遇热便走味,不能持久,还对呼吸道产生若干影响,上不了台面。 但是她不反省自身的能力不足,反而怪罪乔淡云没有用心教她,对她藏私,她恼羞成怒,觉得自己被耽搁,为了报复和享受富贵生活的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她不惜出卖自己,以年轻肉体勾引表里不一的男子,与他合谋取得更大的利益。 「静月……」别把话说绝了,我们还要她的全部家产。 男子使眼色要陆静月少说两句。 「那个渣渣我早就不想要了,你勾去我也少了随手丢弃的麻烦,一个垃圾配一个回收物相得益彰,你们挺配的。」他们伤不了她,她已百链成钢,没什么比丧亲更痛。 失去父母的乔淡云已痛到麻木了,再看到眼前张狂的这一对,她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这一生依附父母而生,没了他们她也等于失去一半的生命。 「你说谁是回收物,我看你嫉妒到得失心疯了!把配方拿出来,我可以让你少受点苦。」露出真性情的陆静月面容凶狠,昔日乖巧的模样已然不见,换上对金钱的追求。 v第三章[09.21] 「什么配方?」她心中一讶。 「还跟我装傻,你们为沉醉心调配的『醉心』,她用五百万美金买你六年的专属权。」如果把它卖给化妆品公司,绝对获利更丰,她已经和人商量好,用一千万美金出售。 乔淡云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回事。「我不会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沉醉心是她的朋友,更是亚洲知名的影歌双栖红星,每年收入上亿,买得起她所制的香水。 「那可由不得你,你当我们是来叙旧的吗?得不到配方我是不会离开的。」她为成名已走火入魔了,不择手段也要出人头地。 「静月,你想干什么,快把刀收起来!」看到她取出包包内的折叠刀,男子吓得脸色发白。 他只是求财,还没想到要害人命,虽说与乔淡云不算青梅竹马,但也是打小认识,他没狠心到想让人死。 陆静月冷笑着拉开刀身。「都扯破脸了还遮遮掩掩什么,不如各取所需,反正四下无人,我们还怕她高声呼救吗?」 因为乔淡云喜静,因此入夜后她居住的地方向来不留人,装了一百多支的监视器直接和保全公司连线,一有动静保全人员会立刻赶至,前后不到十分钟,有着人性化的安全措施,寻常人等难以入内。 可她的未婚夫却是例外,他是少数允许入内的「自己人」,所以从他出现在门口到进入,监视器虽有录像但不会触发保全装置,他在不设限名单中。 当初保全公司收到乔淡云父母的知会,允许她未婚夫自由进出,所以今日他带了人来也只有例行监看,不会把他们当成歹徒,除非乔淡云启动紧急救援装置。 「静月,我们以不伤人为原则,之前我们说好的。」他也怕惹上官司,有监视器为证,他根本逃不掉。 「那要看她肯不肯合作了,老端着架子一副高傲样,我看着生气。」陆静月豁出去了,她才不管有没有人会受伤,机会只有一次,她不把握住便是傻子。 「陆小喵,我的心血我宁可毁了它,你想得到比登天还难。」 她随手将一只器皿丢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夜里更清亮,彷佛在嘲笑陆静月的白费心思,难以得逞。 他们此时处于调配香水的实验室中,到处都是瓶瓶罐罐,有半成品的香水和一些配香的甚底原料,以及昂贵的蒸馏仪器,透明的玻璃柜中放置着各式各样已出售的香水样品。 酒精灯里燃着火,蒸馏着雪松香气,旁边是十来瓶准备调合的精油,五彩缤纷的颜色很是迷人。 「乔淡云,住手,不许再破坏了,我要的只是配方,你乖乖交出来不就得了。」她摔的全是钱呢!那些都价值不菲,很多都是陆静月亲自下单购买的,所以知之甚详其价格。 「办不到。」她说着又松手,一只装有香水的长颈透粉红色泽的玻璃瓶,笔直落地。 「你……你不要再扔了,要不然我真要出手了……」看她毫不在乎的毁损那些东西,陆静月心里在滴血,她要的是名和利,不是看钞票从她眼前飞走。 「淡云,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我知道你为伯父、伯母的死伤心欲绝,但还不到自暴自弃的地步,有话我们好好讲,我介绍的投资获利极丰,绝对能让你大赚一票……」她把钱花在寻人上太不值得了,还不如让他拿来周转。 「投资?你当我不知道,你的油田开发案早就失败了,反而背上将近三十亿的债务,你不过想拿我的钱去填补亏空,好继续过你挥金如土的富少生活。」他不仅没钱了,还被银行锁定名下拍卖物,举凡豪宅、跑车、名画、珠宝都不是他的,早被银行收了去。 「你……你调查我?」他大惊。 「我也要保护自己,毕竟我父母不在身边,我不能引狼入室。」她没料到他胆大包天,敢盗卖他母亲手中的股票,导致经营几十年的企业几乎转手让人。 「乔淡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要不是你爸妈求我,我会答应和你订婚吗?你长得好看是好看却带不出去,你知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在取笑我?」若非乔家的财力惊人,乔父、乔母的人脉可为他所用,他才不会同意和她订婚。 联姻、联姻,联的是两家的利益,感情倒在其次,他们都晓得婚姻是怎么回事,谁会在乎。 见他越说越难听,把她毁谤得一文不值,丧亲之痛再度涌上心头,因听不见而被嫌弃的乔淡云从喉咙深处狂吼一声,双手一扫将桌上的酒精灯和一大半精油全扫落在地。 蓦地,一片火光燃起…… 燃烧了一夜后,焦黑的别墅中抬出三具烧焦的尸体,而做过生前遗嘱的乔淡云将死后遗产悉数捐给慈善机构,遗爱人间。 「……啊!火,好大的火……快跑……要烧到了……痛、好痛,烧焦的气味……原来死亡是这么痛……爸、妈……我来找你们了……」 垂落的胭脂红绣海棠花的床幔内,一名眉似细柳、唇红齿白的清灵女子正满头大汗,梦魇的低声轻吟,没人听得清楚她在呢喃什么,只知她很痛苦,两道清泪由颊畔滑落,滴湿枕头。 「小姐、小姐,你醒醒,梦是假的,你快睁开眼,别自个吓自个……」小姐这毛病老是好不了,每隔一段时日便发作,现在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叫人看了都心疼。 「暮夏?」 缓缓睁开眼,乔淡云……不,于香檀看看头顶古色古香的床帐,她长吁了一口气,试图将梦中的情景忘掉。 已经七年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足足七个年头,时间快得宛如昨日。 原主被嚣张至极的庶姊推入水中,庶姊压着她的头不让她爬上岸,直到她停止挣扎,庶姊才惊慌失措的跑开。 那时,原主真的死了,漂浮在水面上,接着初来乍到的她穿越到这个年仅八岁的小姑娘身上,大大喘了口气又活过来,她用前一世学过的游泳游回岸上,然后被路过的厨娘发现才安心的晕了过去。 再清醒已是三天后,听说她高烧不退也喂不进药,大夫摇头要人准备后事,后来请了清凉寺的和尚念经,她的情形才逐渐好转,烧也退了,能进食了,又养了大半个月,身子骨才彻底好起来。 在这段时日内,她慢慢接收到原主的记忆,这才知晓原主的娘在入门三年内未有子嗣,她的爹以香火为重纳了表妹为妾,从此宠妾灭妻,对元配动辄打骂,让小妾踩在元配头上。 小妾进门一年有孕,渣爹这才回到元配屋里,但是仍对她不假辞色,只对妾室呵宠有加。 谁也没料到,不久后元配亦有了身孕,妻妾在同年生下庶长女和嫡次女,两人生辰相差六个月。 v第四章[09.21] 虽然都是女儿,可是看得出渣爹较疼爱小妾生的庶长女,对嫡女不闻不问,三番两次冷落正妻。 谁知道两年后反而是妻子先生下儿子,小妾不知因何缘故未再受孕,又隔了三年才有了庶子。 各自有一子一女,原本该相安无事,可是恃宠而骄的小妾处处仗着渣爹的宠爱压元配一头,常常无事找事的闹出不少是非,把府里搞得乌烟瘴气,连嫡子嫡女都欺压。 刚穿过来的于香檀原本不想插手后院的一亩三分地,由着妻妾恶斗,她打算置身事外做壁上观。 可是她娘实在太包子了,任打任骂也不还手,几乎将中馈拱手让人,当她吃到无油无味的冷菜冷饭,她觉得该反击了,谁让一向好吃好穿供着的她受不得这种委屈。 「是奴婢,小姐要起了吗?」暮夏微微拉开床幔,头探进幔里轻声一问。 「起吧,睡得有点头疼。」她习惯睡个午觉,秋天气候凉爽,很适合补个眠,如此才养身。 「小姐,要找个大夫来瞧瞧吗?」她将巾子浸入水中,浸透了才取出拧干,为小姐净面、拭汗、擦擦双手。 她想了一下,摇头。「不用了,我醒醒神就好了。」 穿越后突然能听见声音,她吓了好大一跳,花了好几个月时间适应她不是聋子这件事,她试着用耳朵去聆听,清清楚楚的接受外界的各种异声,她又慌又乱,又有一点欣喜若狂。 原来这就是声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发现能听得到真好,不用看别人的唇形读唇语,她闭着眼睛也能声声入耳。 「小姐,清秋刚去熬煮冰糖银耳莲子汤,一会儿你喝一些润润喉,秋高气肃,容易犯咳。」边城的秋天来得早,风沙又大,一入夜露冷风寒,早到的北风呼呼直吹,忒扰人。 「嗯。」捂嘴打了哈欠,她看了看窗外,黄叶落下。 于香檀讨厌人群,穿越到古代也像茧居族似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超过十根手指头,可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典范,谁来找她玩儿都不行,安如泰山。 可这样清冷的性子居然有朋友,正是家中开武馆的梅双樱和家中开医馆的林芷娘,而且交情不错,她们一点也不介意她惫懒的脾性,秉持「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的态度,给于香檀带来不少乐趣,姊妹淘挺有话聊,常常一聊便是一晌午。 不过她院子里服侍的下人不多,因为她怕吵,除了两个贴身丫头暮夏、清秋外,也就几个粗使的小丫头打理庭院、洗衣、倒夜香,连个管事嬷嬷也不置,她这个「清凌院」内的下人还不到庶姊于香婕的一半。 但她甘之如饴,人够用就好,不用讲究那个排场,反正整个于府都掌控在她手中,谁想有好日子过就得看她脸色。 「小姐,那边又闹起来了。」暮夏小声地说着。 于香檀的手微顿了一下,又往脸上拍丝瓜水保湿。「闹什么?」 「老生常谈了,还不是嫁妆问题。」 闻言,她嘴角微扬。「让她们去闹吧!反正我爹手里没银子,她们越闹情分越薄。」 「玉真院的大小姐居然异想天开,要拿夫人的嫁妆补贴,还说她也是夫人的女儿,拿个三万、五万当压箱银也是理所当然。」 想得真美,大小姐平日对夫人连母亲也不喊一声,还想让夫人让位给她姨娘,这般的白眼狼谁愿意理会。 「三万、五万?她们的胃口真大,只可惜也只能穷嚷嚷了,就算我娘肯给,我爹也不会点头,他缺银子。」男人没钱还渣得起来吗?从根本断绝后省了不少事。 「夫人也没有三万两。」夫人手头上有一万两银子就顶天了,夫人的娘家也养了一群吸血水蛭。 「我知道。」因为铺子里的收入全由她收着,她不说没人知道赚了多少,只知日进斗金。 「小姐,你要看看帐册吗?掌柜的刚送来不久。」每三个月查一次帐,半年结一次红利。 「拿过来我瞧瞧。」正好没事做,核个帐也好,老是低头绣花,肩颈都酸痛僵硬了。 「是。」 一叠帐册往桌上一放,秋水般的眸子明澈干净,彷佛能临水照人的湖面,翦翦长睫如舞动的蝶翼,一掀一掀地。 看着翻开的帐册,于香檀会心一笑,上面用的是寥寥几人看得懂的阿拉伯数字,依她所教的记帐方式排列,进货、出货价格一目了然,她用心算一算马上算出总帐。 记得她刚穿来的那一年,玉真姨娘闹得实在不像话,把一向忍功卓越的她闹得都想扇人一巴掌。 于是她想了个又快又狠、釜底抽薪的方法,让玉真姨娘想闹也闹不起来,没能从中得利。 身体八岁的于香檀实则有三十二岁的智慧,她写下二十道大菜的菜谱丢到父亲的对手手里,在短短的三个月内,父亲的酒楼因为敌对方的客源滚滚关门大吉,贱价出售。 没多久,父亲经营的铺子也陆续出了问题,不得不一一脱手,以低于市价的价钱卖出。 不到一年光景,渣爹赚钱的铺子全卖了,而包子娘的嫁妆铺子「天仙胭脂坊」却日渐红火,东西一日比一日还要热销,进进出出的客人从未断过。 渣爹根本猜不到这一盛一衰的情况是出自女儿的手笔,他还以为自己时运不济,幸好还有庄子的收入足以应付平日的开销。 只是他忘了身边有个只出不进的表妹妾室,她在吃穿用度上从不亏待自己,看到什么就买什么,别人有什么她也要有什么,这对母女拼命的花钱,买绸缎、买首饰装点自己,从来没想过丈夫(亲爹)会没有银子,只觉得养她们是他的分内之事。 等到有一天发现入不敷出,他们都很傻眼,为什么没钱了,府中不是有好几间铺子,怎么囊空如洗了? 相对的,元配夫人那边的胭脂铺子却是生意蒸蒸日上,推出好几款听都没听过的妆品,像是眉笔、睫毛膏,腮红、粉底膏,不是用抿的唇纸,而是用抹的口脂、口膏、口蜜,连眼睛四周也能上色的眼粉。 接着又有好几样去斑、美白、润肤的美颜圣品一一推出,以限量的方式出售,根本供不应求。 v第五章[09.21] 难堪的事来了。 渣爹于进福因为手上无银,只得好声好气地向妻子低声下气,为了维持他在外面的面子,再不甘心也得低头,然后从指缝间漏一些给玉真姨娘娘仨,让他们有点小钱却做不了妖。 财大气就粗,于香檀的包子娘从此扬眉吐气,她看谁不顺眼就扣谁月银,有银子好办事。 憋屈的于进福等人在事隔多年后,仍不知晓胭脂铺子当家做主的正是足不出户的于香檀,她娘早把铺子过在女儿名下,当娘的每年能从女儿那收到铺子收入的三成孝敬,她存着不花,打算日后给一女一儿当嫁妆、聘礼。 「小姐,铺子又赚了不少吧?」看着小姐眼底的盈盈笑意,暮夏也跟着笑眼一眯,好不开心。 「还可以。」在她预估的范围中。 「小姐要不要开分铺?咱们铺子里的胭脂水粉太抢手了,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好像不要钱似的,能抢多少是多少,还为了一盒胭脂大打出手,谁也不肯放弃。 于香檀轻摇螓首。「人手不足。」 她能用的人不多,而香粉、蜜膏的成分得保密,一旦泄密损失惨重,她花了好大功夫才研制出那些美容产品,不希望开卖尚未多久就被抄袭,导致满街的山寨品和次等货。 「人手不足可以买人呀!签了死契就不发愁了。」暮夏不觉得人口买卖有什么不对,她自个也是灾年被爹娘卖掉的。 「不急。」她都十五了,可能很快就嫁人了,夫唱妇随,谁知道会去往何处。 只要于香婕的婚事一尘埃落定,她也差不多该备嫁了。 「小姐,喝口冰糖银耳莲子汤,奴婢刚煮好的。」笑得脸圆圆的清秋将汤端上,她眉尾处有颗小痣。 「熬煮了很久吧!莲子都化了。」滚烂了,吃起来有点绵稠感。 「化了才好入口,细细绵绵地。」小姐不喜欢嚼硬的,所以她特意煮得烂烂地,舌头一抿便滑入咽喉。 「嗯!甜度适中,不腻口。」 「二姊、二姊,姊夫来了!」一声粗哑的破锣嗓子由远而近,匆匆而至的脚步声啪啪作响。 噗!于香檀一口莲子汤直接往外喷,喷得满桌子都是,可见她有多震惊。 「二姊,二姊夫他……」一身儒服的少年气喘呼呼的出现,脸上似喜似忧,又有一些无所适从。 「先喘口气再说,别被自己憋死,读了这些年的书还不稳重自持。」 她将冰糖银耳莲子汤端给他,他一口饮尽,这才将来人的消息告诉她。 【第二章 急着嫁人当寡妇】 「你怎么还不娶我啊?」 久未相见的未婚夫妻见面的第一句话,通常是彼此问候对方好不好,可这一对着实怪异,即便女方说出这种恨嫁言论,却不见羞涩,两人也没有见面的欢喜,反而冷冷淡淡的注视对方,都平静得像老僧入定,我看石头一动也不动,你见树木植根土里,微风一过树叶摇晃——事不关己。 「你每一回都问这句不腻吗?」 「我急着当寡妇。」不是说寿算不长吗?怎么还活得好好的,一副短命鬼的样子还妄想与天争。 闻言,男子脸色为之一沉,原本苍白无血色的面容更显得惨白一片,活似苟延残喘,再大口一喘便要断气。 「让你失望了,阎王不收,暂时死不了。」她有多希望他死,好似他不死十分对不起她。 「是很可惜,我盼了好些年,明明说活不过十五岁,可你比乌龟还能撑,一年拖过一年,让我一盼再盼都听不到你的死讯,叫我望眼欲穿。」这般拖累人太不应该。 「你就这么盼着我死?」身形消瘦的柳笑风冷着脸,看着「未婚妻」的眼神充满狂风暴雨。 「是呀!」实话实说。 「你可以直接提出退婚。」他会乐于点头。 「不要。」她摇头。 「为什么?」他恨恨地咬牙切齿。 「因为我想当寡妇。」一了百了。 「理由。」他冷着声问。 于香檀目光清澈,恍若不沾尘垢的玉簪花。「出嫁从夫,再嫁从己,只要我是寡妇的身分就没人会逼我嫁,我嫁与不嫁都由己,旁人无权多嘴多舌,若是遇到好的男人,赌一回呗,反之守着又何妨,我照样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哼!我为什么要成全你?」他想退婚,这门婚事来得太过荒谬,他这随时会走的身子不想拖累别人。 柳笑风是胎里带来的体弱,七个多月大便早产,一度遭断言活不到满月。 可是他活下来了,他看似体健的亲娘却在半年后虚弱而死,一夜之间人就没了,连大夫都来不及叫。 而后他年年看诊,年年被诊断活不过年底,但是他命硬,几番凶险都挺了过去,一年又一年的存活。 v第六章[09.21] 直到他十一岁那年,真的气若游丝了,只差一口气就咽气,那时他正在清凉寺中为亡母打醮作祭,定一大师一手按在他眉心,一边口念阿弥陀佛,要他祖母找到续命再生的小姑娘定下婚约,此子便可度过灾劫。 他祖母信了,连夜下山命人打探,谁家有女儿死过一回又活过来,连着方圆十县都不放过。 然后他们找到一户姓于的人家,据说他家闺女曾溺过水,当时有没有断气无人知晓,但她是周遭百里内唯一符合续命再生的人。 柳老夫人也没辙了,心急如焚,眼看着孙儿快没气了,她死马当活马医,当机立断定下亲事。 说也奇怪,刚一交换庚帖和订亲信物,原本脸色发紫的柳笑风如神仙续命一般,脸上黑紫退去,呼吸正常,冰冷的身躯回暖,除了脸苍白了些,和平日无二。 亲眼目睹此事经过的柳老夫人为之信服,再无怀疑,为了让孙子活下去,她愿意低就一门平民百姓家。 即使柳笑风清醒之后执意要退亲,柳老夫人依然一意孤行,扬言他想退亲就先送她下黄泉与列祖列宗为伴。 因此柳笑风要退婚一事无疾而终,纵使他用尽一切手段想逼对方提出退婚,可是他得到的答案却叫人呕血。 当寡妇?这女子的脑子没坏吧!居然为了这个原由断送一生,她以为进了柳家门就能由得她改嫁吗? 一旦他死了,不管他有没有留后,他那位可亲的继母定会将孩子弄死,再从她娘家兄长那抱养一个孩子过继给长房,那么两房人的产业便握在她一人手中,她顺理成章地占据他娘的一切。 「对你而言并无损失呀!至少逢年过节有人给你烧纸,你在下面的日子会好过些。」她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成亲,可她非嫁不可,他是眼前最好的人选。 「不必。」柳笑风眼中满是阴霾,忿然而视。 「对你交个底,我是相中你的身世,若是你不幸驾鹤西归,你留下来的遗产够我享用一世,即使你们三兄弟尚未分家,你娘亲留下来的嫁妆虽也说不上富可敌国,但绝对令人眼红,纵使我不缺钱,但没人会嫌钱多。」他娘的嫁妆是他独得的,不用拿出来分。 「你打探过我?」他双眸一眯。 于香檀面色清冷。「不算打探,但我总该先弄清楚嫁过去的是什么样的人家,是否能婆媳和睦、妯娌好相处,一家子是不是面和心不和,以及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私……」 梅双樱家里是开武馆的,师兄弟众多,只要拜托好友打听一下,没几日便能得到详尽的回报。 她未婚夫的来头还不小,他爹是柳城城主,他是少城主,若是活得够久,城主之位非他莫属。 而他的生母和继母竟是隔房的姊妹,一嫡一庶,长房长女是元配,她爹娘就生她一个女儿,因此出嫁时几乎陪嫁了长房大半的私房。 庶出的二房女儿则是继室,她爹太急功近利了,长房侄女刚过世,他便急不可耐的要将自家女儿推上位,不惜下药也要成就好事。 因此柳城城主柳向天很看不上这位继夫人,对其父更不待见,他仍视元配父亲为丈人,事必躬亲,一到岳丈家必先向长房岳父行礼,至于对二房的态度则可有可无,礼到即可。 在柳向天内心深处最看重的还是元配妻子,当初他向顾家提亲便是看中了她,一见倾心,对那二房庶女是一眼也懒得施舍,可被「捉奸在床」后,他再不愿也得娶,否则定会与岳家撕破脸。 不过为了表示心中的不满,他在迎娶当日同时纳了左、苏两位侧夫人,当天晚上便与两人圆房了,一步也没踏进正屋新房,一直到其中一位侧夫人有了身孕,他才进顾氏的房门,但也仅在初一、十五应卯,其余时日都轮流宿于两位侧夫人和三位通房丫头处。 元配在时,柳向天只有妻子一个女人,没想过要添人,两人鹣鲽情深,羡煞旁人,可是被迫娶了继室之后,他的女人也多了,行为有些放荡不羁,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对顾家二房也不如长房亲近。 不管如何,众人都看得出来他更看重嫡长子柳笑风,不管他能活多久都依城主的规格教养他,不止一次当众宣布长子是日后的城主,就算儿子只比他多活一日也会继承城主之位,旁人不可篡夺。 他这话是说给继室听的,用意是告诫她勿心生妄想,城主之位是长子的,她要是敢妄自伸手,谋害长子,那他不介意上书朝廷,另派他人驻防柳城,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那位继母真不是简单人物,听说她时不时就送些如花美婢到你身边服侍,她是不是比我更希望你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们或许可以结拜。」柳笑风冷冷讥诮。 「非也、非也,我是盼着你时候到了,勾魂引魄走得天经地义,我不害人,只是沾你身后之光,而你继母对你是十成十的恨意,你不死便是扎着她的眼中钉,她想你死是私怨。」两人的出发点不同,一个是捡漏,一个是仇恨。 她也想换个人来达成当寡妇的目标,病入膏肓亦无妨,不一定要家财万贯,银子她自己能赚,只是她的婚事早早被定下了,现在想另寻他人十分困难,光她爹娘那一关就过不了,她只有认命的分,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掌控家中经济大权也敌不过孝道大如天。 再者柳笑风的祖母不会点头,为了给孙儿续命,她怎么也要撮合这事,至于婚后相处如何就要看小俩口,若真不和再纳妾便是,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一个不顺眼便纳十个、八个绝色,多多益善,开枝散叶。 「何必说得冠冕堂皇,你们的目的不都是想我死。」女人何其虚伪,为了一点私心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看着他孱弱的身躯,她心有不忍的上前一扶,「柳笑风,我们打个商量,我帮你应付你的继母,我们赶快成亲吧。」 她已经十五了,他们订亲多年,走完六礼就差不多了,何况若不尽快嫁入柳家,她有可能守望门寡,多了克夫的坏名声,想在短期内挑到个不错的下家就难上加难,不留心甚至会被亲爹给卖了。 她娘也很可能会因听信她爹的话,以为这是对她好就草草将她嫁了,后宅妇人能打探的管道也就媒人和亲友,真要寻个好人家或找由头让男方上门相看,总是要她爹出面的。 而她爹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的事绝对不做,若是有人肯给银子,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什么十八房小妾他都敢应允,把女儿推入火坑的事他不是做不出来。 「凭你?」她还太生嫩了。 「只要豁得出脸胡搅蛮缠,谁输谁赢还不知晓,如果她还要脸面,就不会和我正面对着来。」 她可以学市井人家撒泼打滚,不要脸的人哪管教养为何物,抡起袖子便能打。她前一世学过短打,虽不精通,唬唬人还行,在后宅妇人面前也够了,若在真正练家子面前,班门弄斧太丢脸了。 柳笑风嘴角一勾,没拒绝她的搀扶,因为以他的体力真的站不久。「为了嫁给我,你真的是舌粲莲花,无所不用其极。」 「彼此彼此,为了拒婚你也不余遗力,拖着大限将至的身子亲自来给我难堪,叫我无限佩服。」他就是想让她看见他不久于世的模样,好打退堂鼓主动提退婚。 两人四目相瞪,都想咬对方一口,认为他(她)太顽固,明明前方有路非要走死路。 v第七章[09.21] 可是在外人看来却是深情相望,互许终身的两个人正含情脉脉,情深难言语,以眼诉情。 「于香檀,你脸皮真够厚了。」他只差没说出「死缠烂打」四个字,对她的观感恶上加恶。 他认为她嗜财如命,死了也要嫁,为当上「遗孀」连最起码的脸面也不要了,太过势利。 于香檀不以为然的挑眉横视他一眼,「难道你想你娘的身后物都留给抢走她丈夫的女人?」 「我娘……她死了……」他语涩地忍住鼻酸,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了。 「但是你还活着,你可以为她做些什么,让她能瞑目。」若死后有灵,他娘甘心为他人作嫁吗? 现任的城主夫人是踩着亲堂姊的尸身上位,若是前任夫人不死,她可还有机会? 扒自家人的墙角才是最可耻的,前人尸骨未寒就抢着占位,这种作法太叫人心寒了。 「从狼穴移到虎窟?」有何不同。 「但我身分从此不同,而且至少我会为你娘日夜烧上一炷香,受人间香火,毕竟她是我婆婆嘛!」 起码这事她做得到,而且她拜祭的是前婆婆,继室在元配面前得行妾礼,加上长房长媳地位极高,继婆婆也无法阻止长媳为先婆婆尽孝,即便两个都是婆婆,当以正室为先,这是规矩。 「你太伶牙俐齿了。」这一刻,柳笑风看到的是她的聪慧,而非算计,尽管他对她仍无好感。 「因为你被我说服了,认为我说的有几分道理。」她也想有个立足之处,不用老是担心渣爹在她身上打算盘。 自从能听见声音后,于香檀觉得自己话变多了,也更乐于与人交谈,脸皮变厚了,心胸也开阔了许多,看人、看事有了更宽广的视野、不同的视角,不再局限方寸之地,放眼天际。 他冷冷一嗤,「痴心妄想。」 「错,我对你没有痴心,只有妄想,你不是我想相伴终身的良人。」她扶他坐在园中的石椅上,怕他走一走就没气了,自己平白担上杀人凶手的罪名。 闻言,柳笑风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那你还想嫁给我?」 「一码归一码,谁叫我们订亲了,你太文弱了,浑身没三两肉,若我们同时处在危险当中,是你救我还是我救你?」显而易见的事,毫无悬念,她看起来比他还能挡两下。 「告诉你一件事,看人不要只看表面。」他扬手一劈,厚达三寸的石桌被削去一角,掉落地面锵然一声。 「你……你会武功?」她惊讶地瞠大眼。 看她钦羡的目光,他心中对她的厌恶感少了一分。「堂堂柳城的少城主,会点拳脚功夫不算什么。」 「你以前怎么不说?」太牛了,她以为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弱弱,走三步喘两步的还有什么活路,早日去西方极乐找如来,投个好胎别再枉为人,没想到海水不可斗量,真人不露相,高手藏得深。 「你没问。」他们每一回见面都几乎不欢而散,他被她张口快娶她,闭口当寡妇给气得脑袋疼,而她每每又因为逼嫁不成,便躲在屋里画乌龟,每一只乌龟背上都写着他姓名。 「这种事用得着问吗?你应该自己说出来。」威扬武馆的武师人人能打,不如一较孰强孰弱。 「不想说。」没必要。 今日若非被她鄙夷的眼光刺激到,他也不会小露一手,一个只会莳花弄草的小姑娘凭什么小觑他? 看他冷傲的端起架子,于香檀后槽牙发酸,感觉吸血鬼症快要发作了,想往他仰高的颈项落下两个见血的牙印子,「柳笑风,你给我大概的时间,到底几时命归幽冥?」 这般阴阳怪气、人见人厌、鬼见鬼嫌弃,肯定是短命的。 一听她又问他的死期,柳笑风的神情阴如梅雨天,暗沉沉、冷飕飕。「自个下去问问,我送你先行一步。」 脖子一冷,她讪笑着往后一退。「我们都认识几年了,没必要用话吓唬我吧?是你家先传出你离死期不远,需要续命,这才强硬的定下婚约,我那时还病着呢!你家老夫人说一不二,根本不让人拒绝。」 她也很冤呀!莫名其妙摊上一桩婚事,刚穿过来的她两眼摸瞎,还没搞清楚身在何处,就跑来一位老夫人,瞅着病中的她东瞧西瞄,然后评头论足地说上一堆令人头晕脑胀的话。 当时她昏昏沉沉,不知乌龙亲事已然定下,待她病情稍有好转,她那遇事就哭的包子娘抱着她哭上一整天,害她以为她一定得冥婚,等人一死便要殉葬。 这把她吓得不轻好不好,很想穿越回去,好不容易重活一回,从火场中死里逃生,难道要落个殉葬的下场? 他俩第一次见面的场面也不是很愉快,一个披着狼皮大裳的瘦弱男孩怒气冲冲地冲到她家,一开口便是不客气的讥诮蔑语,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说她烂泥欲抹凤凰墙,身矮腿短妄想攀高枝,她死也入不了柳家门,把人气得够呛。 这无妄之灾来得可恶,她也有些和他杠上的意味,他越不想娶她越想嫁,把人气死了她便回本了,更别说还能实现她的最终目标——当寡妇。 谁知一年一年过去,两人之间的烟硝味越来越重,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看你不顺眼,你看我辣眼睛,咱们就斗呀闹呀,看谁占上风,先把对方扳倒。 发展到最后根本是仇人相见,我盼你死,你盼我滚得越远越好,见面没好话,唇枪舌战,刀光剑影。 「你要怎样才肯退婚?」冷着一张脸的柳笑风改弦易辙,忍下一肚子不快和她谈起条件。 「你有心上人了,想改娶她为妻?」她反问。 他一怔,双目低垂。「什么意思?」 「如果你心有所属,我自是成人之美,天地间不是非你不可,只不过贪图便利而已。」仔细一想他也十九了,虽然外表看来只有十六、七岁,可慕少艾之心总是有的,说不定早有心仪对象,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它的头不成?坏人姻缘,倒霉三代。 v第八章[09.21] 「你肯放手?」他问得很轻。 于香檀把一杯温茶送到他手边,「问题不在我,而是你家老夫人,她点头,我敢说不吗?」 平阳长公主耶!当今圣上的亲姊姊,在柳老夫人面前她连个屁都不是,不嫁这话她敢说出口吗?民不与官斗,皇权至上,她的胭脂铺子赚再多银子也是小老百姓,人家伸一根指头就能辗死她。 不说她没主见的娘了,光是她那渣爹死也要抱住这只粗大腿就知道有多厉害,一旦沾亲带故,天水城里能横着走,没人敢说话。 一提到祖母,柳笑风也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目光阴郁的睨人。「只要你有方法解除婚约,黄金万两。」 闻言,于香檀水眸亮如晨曦,多了一丝诱人光采。「财帛动人心,我承认我心动了,不过你为什么非解除婚约不可,真有心上人了?」就算她赚得很多,可送上门的万两钱财不拿,傻瓜吗? 「没有。」他语气艰涩。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在闹腾什么,有我给你当挡箭牌,你起码能快活到死,若是你我取消婚约,以你的年岁,你那『面善心慈』的继母不会再给你塞一个未婚妻?我记得你亲戚很多,尤其是『表妹』。」姑表、姨表亲戚最讨厌了,搞什么亲上加亲。 说到「表妹」,柳笑风脸色微变,「我只是不喜欢你,不想老有人把你和我的名字挂在嘴边。」 「正好,我对你也不是很满意,我们同床异梦,做一对彼此憎恶的怨偶吧!」她说得很愉快。 蓦地,他深得吓人的双瞳眯成一直线。「你在说反话,其实你比我更不想要这桩被强加的婚事,可是你人微言轻,反抗不了,便把怨气往我身上撒,想逼我取消婚事……」 心口一跳的于香檀暗暗在心里吸了一口气,把惊讶和心慌压在最深处,不表露于面上。 她是聪明人,只做聪明事,多活了一世,的确拥有丰富的见识和知识,可是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不见得她聪明别人便愚蠢不堪,她玩的手段并不高明,稍有脑子的人被轻轻一点拨,再厚的乌云也会云开见日出,重见光明。 只是有人身在局中看不清罢了,他越想厘清越迷糊,越想离开越深陷,一时寻不着方向,可一旦看破了,那就清醒得比谁都快。 柳笑风一下子醍醐灌顶,彻底醒悟,任何阴云也无法遮掩他闪着光的眸。 「狡猾的女人。」差点被她瞒天过海了。 莫名地,他胸口的郁气消去一大半,没来由感到愉悦,有人陪着一起受罪,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是小姑娘,我才十五岁。」她刚及笄。 一个八岁的小女童在经历一场生死大关后,人都尚未好全呢,无缘无故来了位老夫人,用挑三拣四买牲畜的眼光审视了老半天,一下摸摸她的手,一下挑剔她太瘦,又说不像有福气的孩子,接着深深叹了口气,一副不得不接受,被情势所逼的破德行。 平白多了个短命的未婚夫,她能不呕不气吗?还没决定怎么活下去就被定下一生,换在谁身上都会不平。 她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想摆脱既定的命运,小小抗争一下不为过吧?她虽然不想嫁他,但也的确有想当「寡妇」的意愿,两股意念交杂在一块,看哪方拔得头筹。 「你不想嫁我。」这是肯定句。 看到他眼中的明了,于香檀偏要反着来,「你敢娶,我就敢嫁,你敢赌一把吗?」 「激将法。」他偏不上当。 「这是逼婚,你不娶,我也没法嫁别人,你想把我拖到七老八十,变成嫁不出去的老闺女?」她眼神明亮,咄咄逼人,只差没拿把菜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抬花轿上门娶了她。 其实她并不恨嫁,真正恨嫁的是上头那个着急的庶姊,自己只是想要赶紧当寡妇,获得自由,天高任鸟飞。 她看好友能自在出游有些羡慕,一根赤焰九尾鞭耍得漂亮的梅双樱走南闯北,意气风发,她却连天水城都走不出去,只能仰望天空的云朵,希望能乘云而去。 毕竟个性使然,她一见人多就烦躁,开门看到人头攒动便歇了出门的念头,想都没想的掉头回屋,闻着满室花香又琢磨起另一款胭脂水粉,不知不觉一日过去。 这和她当初关在实验室调制香水是一样的,不过现在改成调配女人的美容脂粉,她原本就熟悉的东西,信手拈来自是得心应手,香水和化妆品本质相同,不同的是一种是水状的,一种是膏状的,用的一样是花粉、花瓣等主原料。 她让她三舅舅种花,用胭脂铺子赚的第一桶金买下靠山的两百亩地,一半向阳、一半靠阴,栽花植兰,提供她所需要的花卉,一年四季,梅、兰、竹、菊各有风味,金桂飘香、槴子香浓,玫瑰、牡丹、芍药、海棠花…… 品种还是太少了,她更想种起熏衣草、鼠尾草、佛手柑等香草,制成精油。 柳笑风鼻孔轻哼,「反正你不想嫁,等着我死不是更好,我一死你就解脱了,想嫁哪个便嫁哪个。」 他在说「想嫁哪个便嫁哪个」时的语气重了些,好似带着「你是我的未亡人也敢再嫁,难道不怕天打雷劈」的不满。 她肩一耸,没正面回答,「总要有人给你烧纸、点香、上坟,让你九泉之下过得安乐,别做恶鬼。」 「于香檀,你不能有句好话吗?」他气得一口气上不来,脸又白了三分,毫无血色的面容更像死人,就是风中残烛,燃不久。 「说好话你就能给我好脸色吗?你我半斤八两,礼尚往来,如果你有本事摆平你家老夫人,就不用年年来找我撒气,没得好处还带了一肚子气回去,何苦来哉?」自找罪受怨不了人。 她比他更想解决此事,拖着有什么意思,可这是个不中用的,一对上自家祖母便半点力气也使不上,还跑来指望她扭转乾坤、过关斩将,把他从泥淖中捞出来。 啧!她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一口气得罪两家人?虽然黄金万两让人蠢蠢欲动,可也要有命花,柳老夫人身为平阳长公主的威仪和权势她招架不住,想活得长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反正这婚事轻易退不掉,不如从中给自己找点好处,像是得到她心心念念的寡妇身分。 「你……」她果然令人讨厌,一针见血直扎他痛处,祖母的固执叫他无能为力。 「公子、公子,您该喝药了。」 一名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小厮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小心翼翼的谨慎神情彷佛担心洒了药,看起来有些呆傻。 v第九章[09.21] 「不是说我不想喝吗?怎么又端来。」闻到苦涩的药味,柳笑风不自觉眉头一拧。 小三子一脸委屈。「老夫人交代的,一日三服,若是小的没让您喝了,要挨板子的。」 小五哥哥便是偷倒了公子的药被活活打死,前车之监,他不敢不从。 「喝了也没多大用处……」不过是补补身,多拖上几日,苦了口却救不了命。 「公子……」他哭丧着脸。 「拿来。」他不耐烦的一喊。 闻言的小三子破涕为笑。「是、是,公子请用。」 黑稠的汤药一端上来,柳笑风两眉拧成一直线,他几乎是抿着唇,一口气饮下不换气。 「人蔘、白术、茯苓、炙甘草、当归、熟地、白芍、川芎、黄芪、肉桂……十全大补汤。」温补气血。 「你闻得出来?」竟一味不差。 「鼻子灵呗!我家开胭脂铺子的,我对气味较一般人灵敏。」有几味药材她也常用,像白术、白芍晒干磨粉能和其他香料混合制成美白的七白粉,将细细的粉末和蜂蜜、蛋白调合成面膜,敷在脸上美白效果更好。 「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有个狗鼻子。 于香檀当是夸奖的致谢。「我有个姊妹在医理上颇有见地,她身上常沾着各种药味,我想闻不出来都不行,而你……气血两亏吧,都吃这么补了还补不出一点血气。」 「你不是盼着我死,快如愿了。」他忍不住嘲讽。 能活谁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想做以及未了的心事,死不可怕,难捱的是等死的滋味。 她想笑,却面露同情。「你现在死对我没好处,起码等我过了门再死,以你的遗孀之名花你的银子。」 「于香檀,你活得不耐烦了!」当着他的面也敢直言她的贪婪心机,他不能在死前败光所有银两吗? 听着中气十足的咆哮声,她暗忖,十全大补汤还是有其效用,刚一服下立即见效。「要不要我找那位姊妹来给你把把脉,看能不能治一治?」是药三分毒,补药吃多了也有可能伤身。 「不必。」柳笑风一口回绝。 「你也是石头脑子,没必要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吧!换个人试试也许有机会,和你闹了这些年,多少也有一点点情分,死不了就赖活着,活人还是比一堆白骨顺眼。」她看不出他有病,但身体孱弱却是事实,若能用现代仪器检验便能查出原由。 「不用费心,我不会娶你。」他心意已决。 于香檀一听,被他的自以为是气笑。「你死在成亲前头就不必娶,否则少城主夫人的位置我是坐定了。」 逃不开便顺势而行,人有被饭噎死的,还没听过憋气憋死的,她倒要看看笑到最后的是谁。 「于香檀,你觉得你有能力坐得住?」他讽刺道,一点也不看好她,一个家世普通的商家女如何入高门大户。 「不做怎知成不成,反正到时候你死了也看不到,我在祭祖时会跟你聊上两句。」船到桥头自然直,尚未发生的事何必担忧。 听她左一句「死」,右一句「死」,身为「死人」的柳笑风心口堵得很,「下辈子投个好胎。」或许还有点机会成功出嫁。 「我不用等下辈子,这辈子就成了。」他现在好端端的会喘气,那她还真得嫁,世人皆信鬼神,一句续命抵得过一切。 柳笑风气得撇过头,不看她小人得志的嘴脸。 一个大活人杵在那,于香檀也不以为意,两人之间难得有短暂停战的平静,互相不说话,看着园子中百年不枯的银杏树,它屹立不摇,挺拔高大,枝叶参天。 「公子,那个……呃!绿袖找您……」去而复返的小三子两手轻搓,话带结巴,支支吾吾。 「哪个绿袖?」柳笑风眼露不解。 小三子解释,「就是我们过来路上救的那一个。」 「卖身葬父的那一个?」他眼中多了一抹深思。 「是的是的,公子,就是绿袖,您还记得她呀!」小三子乐呵呵的笑,比捡到金子还高兴。 「她还没走?」救下人他就打发人走了,没想到这女人竟不死心的跟过来。 小三子笑脸一凝,直觉不是很好,声音一低的弯下背脊,「她说想来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愿做牛做马服侍公子左右。」 言下之意十分清楚,是人都听得出来其中含意。 一个落难女子愿意跟在年轻男子身侧,除了以身相许还有什么,她太给自己脸面了,以为一句报恩就能入富贵门。 「叫她走,本公子不缺牛马。」十两银子搭上一个麻烦,他施恩还错了。 「公子,绿袖无依无靠很可怜,您收留她吧,也不差一双碗筷。」善心大发的小三子代为求情。 「关本公子什么事。」他身边服侍的人够多了。 v第十章[09.21] 「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听见一旁发出噗哧笑声,似在取笑某人好心没好报,撩了人就该负责,令某人眼一眯,心火直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拖人下水他还能办到。 「把人交给少夫人处理。」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少夫人?」小三子搔搔后脑,不知是谁。 「本公子的未婚妻不就是少夫人,你还傻楞着干什么?」木头人似的,推一下才动一下。 「喔!是、是,少夫人……」 他恍悟的咧嘴,对着一头雾水的于香檀下跪行礼,让她一阵错愕。 「什么少夫人,你别想整我!」她警告着,想赶紧离开后花园,不插手他的风流债。 「来不及了,少城主夫人,当你执意要嫁我时就掰不开了,我这些烦人的后院事不都该交给你处置吗?」她总算有点用处,摆在后院能挡煞避邪,驱魔除妖。 「……算你狠。」她竟反驳不了。 「岂敢、岂敢,还没你嘴毒的一半。」时不时的咒他死,他都不知死过几千几万次了。 「你这是报复。」太无耻了,没有大男人的胸襟。 「是又如何,你得受着。」他找到新玩法了,准能让她叫苦连天,怒火冲天的败下阵。 于香檀双眼一瞠又微眯,做了个幼稚又无聊的动作,捧起扫在树丛中的落叶往未婚夫身上洒。「你等着娶我入门吧!」 【第三章 处理自荐落难女】 「……小女子绿袖拜见公子,多谢您及时伸出援手救绿袖于水火之间,绿袖今生无以回报,只能以身……」 白白净净巴掌大的小脸,柔柔弱弱看似风中垂柳,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爱。 绿袖的姿色还算出挑、肤白细腰,有一双让人瞧了想深陷其中的丹凤眼,娇声如莺,轻轻柔柔,多说两句就叫人腰骨发麻,忍不住令人想象她在身下是何等娇媚,嘤咛宛啭。 只不过她说到一半,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的少城主不耐烦地出声,将她屈身欲跪的身子踢向另一边。 「看清楚了,跪她才是。」她以身相许他就该收吗?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救她一命还得被她缠上不成? 「公子……」绿袖泫然欲泣,更显动人。 女要俏,一身孝,穿着素衣的绿袖如春花秋月,柔弱得让人心生怜意,她含波的眼光一转,流露出万千风情。 「她是本公子的未婚妻,也是日后的少夫人,内院的事全由她管。」话不留情的柳笑风连一个眼神也不给她,专心喝着「未婚妻」亲手泡的菊花茶。 其实是抢来的,他看于香檀喝得惬意,闻到菊香清雅,便不问自取地从人家手中拿过来,轻啜一口,满眼惊讶,再一口满嘴清香,第三口淡香溢满口腔、胸肺,神清气爽。 所以他就占为己有了,五寸高的茶叶罐子直接往怀里放,理所当然的叫人看傻眼。 「公子,绿袖要侍候的人是您……」他才是她所依靠的人,终其一生愿随侍左右。她小脸酡红,好不娇羞的低头。 「你是本公子的夫人?」 「不是,但……」如果他不嫌弃,她愿为妻妾,只求他一世怜爱。绿袖盈盈的眸中道尽心中所思。 「你是府里的丫头?」 「也不是,我……」她只是恋慕他的小孤女,今生除了他之外,眼里再无其他人。她在表露情意,只愿与他比翼双双飞。 「你既不是本公子的夫人,又非府里的丫头,凭什么自做主张要留下,我救了你还得养着你,你根本是得寸进尺,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她比死皮赖脸的于香檀更可恨,至少于香檀直接了当的明说她要什么,不像眼前女子惺惺作态,欲擒故纵。 「不是的,公子,我只是想报答您……」她已经无处可去了,唯有他才能拉她一把。 「没必要。」他买条狗都不只十两银子。 「可是……」有恩不报枉为人。 柳笑风冷笑着招手,十名护卫立即现身。「你认为我需要人侍候吗?三代以内的家生子多不可数,要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是你傻还是我蠢,就为了可怜你而让你近身。」 他不会把命放在别人手上,何况她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更入不了他的眼。 「呜……呜……」她泪眼迷蒙,掩面轻泣。 绿袖原本出身秀才之家,心气有点高,非高门大户不入,说了几门亲事都黄了,认为对方配不上书香门第的她。 后来母亲生病花光家中积蓄,最终药石罔效而病故,接着父亲又病倒,卖掉唯一的屋子筹钱买药,她两个哥哥见家里没钱便带妻小离开,剩下她一人侍候汤药。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少食无药的情况下,她爹也没了,为了早日安葬亲父,她只得插草自卖。 但是镇上的泼皮见她貌美便调戏,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让她气恼万分,又动手动脚意图欺辱,走投无路的她只差一步就要咬舌自尽以保清白。 v第十一章[09.21] 就在此时一锭银子丢至她脚下,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替她教训了泼皮一顿,她才能顺利让父亲入土为安。 「香檀妹妹,她就交给你了,要留要赶都随你。」抖什么抖,他还不能唤她一声香檀妹妹?他们本是未婚夫妻,把这麻烦丢给她处理也不为过吧。 于香檀冷不防打了哆嗦,一粒粒的小疙瘩从手臂冒出来,「笑风哥哥,她是跟着你的,我不好擅专。」比恶心,谁怕谁,放马过来。 柳笑风横了她一眼,似在说「干么叫哥哥」,他隔夜饭都快吐了。「人我是不会带回柳城的,你若是缺个打杂、浆洗的粗使丫头,不妨给她口饭吃,省得她缠上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就一个不管事的内院小姐,买人这种事哪做得了主,还是问问我娘,看她缺不缺扫园子的下人。」自己招惹的麻烦别想丢过来,她不是城主府的管事婆子。 「即然你也不想沾手,那就把人丢出去,看着碍眼。」何必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生气,他自个都朝不保夕了,还管他人死活。 在柳笑风眼中,像绿袖这种见树就攀的人是可有可无的蝼蚁,直接捏死便罢,何必迁就?他自己的命随时都可能没了,哪有心思在意别人活得顺不顺心,赠银一事不过是一时兴起,谁会放在心上。 「要丢让你的人丢,好人你当,坏事由我做可不行。」她才不当代罪羔羊,平白惹来怨恨。 「战七,没听见少夫人的话,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全扫了。」下次绝不再多管闲事,顺手而为都能攀上来,可见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见利趋利的人已无羞耻心可言。 「是。」 十名侍卫中的其中一名往前一站,作势要将哭哭啼啼的绿袖带走,她也机伶,立即泪眼婆娑的抱住救命恩人的腿,苦苦哀求,让一脸冷硬的侍卫不知是先掰开她的手,还是连人带主子一起拖。 「噗哧!」 天呀!太好笑了,多有爱的画面,她头一回见识到什么叫「抱大腿」,还抱得真有架势,叫人叹为观止。 「香檀妹妹,你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么丢脸的事居然被她瞧见,准会被她笑上好几年。 「笑风哥哥,妹妹我见识少,眼界不高,为人肤浅,这样的……趣事还是第一次见到,请勿见怪,当我是看笑话的人便是。」他也有今天呀!人间处处有报应。 闻言,柳笑风脸黑一半。「战七,你还不动手。」打算让他出丑多久? 「主子,她抱着您的腿……」战七十分为难。 「扳开她的手。」这么简单的事也要他教吗? 「是。」这女子太不知羞耻了,少城主是她能高攀的吗? 一见高大的阴影靠近,自认为小有姿色的绿袖放声大哭,哭得梨花带泪,悲苦惆怅,呜呜咽咽的诉说悲惨遭遇,还说她孤苦无依,再无生路,如果柳笑风不收留她便要一头撞死。 如果对方是男子,战七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一掌将人劈晕带走,可面对一个哭得楚楚可怜的女子他却迟疑了,打哪都不对,绿袖还刻意将胸口对着他,真的很难将人抓走。 十名侍卫从战一到战十都幸灾乐祸的看戏,他们都十分庆幸被挑中的不是自己,战七比较倒霉,谁叫当初是他先看见卖身女绿袖,一时不忍才央求主子停下马车施以援手。 因此他是自做自受,无事惹来一身腥。 「等等,为什么要撞死在我们于府,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死死到他家门口,别留下晦气。」人死在这里于府不就成了凶宅,日后再有个什么邪祟,还不传出闹鬼传闻。 于香檀不信鬼神,但敬畏,前一世的她大火都烧上身了,全身遭火吻的她痛不欲生,谁知眼前一黑,香水大师乔淡云再一睁开眼,竟成了手小脚短的不受宠嫡女,亲爹还巴不得她死了干净,好把嫡女身分给了庶女。 所以说,冥冥之中有些东西虽然看不见,但不见得不存在,心存善念自有天佑。 「男主外、女主内,是你不留人,当然要寻你讨公道,她要撞让她撞便是,一会儿我让战七给你洗地去。」办事不力的惩罚,洗一地的血水好叫他明白自己的无能。 「不行,万一她阴魂不散变成厉鬼,半夜找上我怎么办?明明你才是逼死她的罪魁祸首。」她不扛罪,谁人造的孽谁去担,她想一夜高枕无忧,无梦无扰到天明。 柳笑风似笑非笑的勾唇。「你不是贼大胆,还怕一只鬼?上回你还差点把我打个半死。」 他曾装鬼溜进她闺房吓她,想让她知难而退,哪知她屋里放了一根好友送的打牛棒,抄起长棒便往他的头、肩猛打狂抽。 这下子他算是见识到她的剽悍,真是使尽吃奶的力道在打,要不是他跑得快,被打死在当场都有可能。 「上回是上回,我眼角一瞄就知道是你,你吓我,我回敬一二也是应该,同时也是告诉你,姑娘家的闺房不能随便进。」她对他太熟悉了,连脚步声都不会错认。 主要是柳笑风身上有股雪松的气味,他在柳城住处的书房外种了几棵雪松,他又习惯在雪松树下练武、看书,久而久之便染上雪松的味道,很轻、很淡,他自个闻不出来。 可于香檀是闻香师,对味道最为敏锐,鼻子一动便知是何种气味,因此轻而易举认出来者是谁,藉机报仇。 「香檀妹妹,你是说你认出我才动手的?」他眼中锋芒毕露,咻咻地发散着慑人寒光。 「当然是认……呃!认不出来,我怎么会打一个活不过弱冠的人呢?那是慌乱之下的错手。」可是打得很过瘾,把柳老夫人施加来的怨念一口气发出去。 「香檀妹妹,这笔债我记下了。」于香檀,你死定了,敢向本公子下黑手,你等着我的回礼! 看着他眼中的恼意,面带心虚的于香檀指着他腿上挂着的人。「她要怎么办,你处理还是我处理?」 「这里是于府,我不便喧宾夺主。」柳笑风腹黑地将麻烦丢给别人,打算袖手旁观。 这厮脸皮真厚,什么不便喧宾夺主,他摇旗做主子的事还少吗?她爹看到他像老鼠见了猫,战战兢兢陪笑脸,把人奉为上宾。「笑风哥哥终于知道自己不姓于了,我一直以为于府是柳家别院呢。」 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不事先知会一声,她家早就习以为常,而且不管前院、后院,他一向当自个府邸长驱直入,一副他才是主人的模样。 v第十二章[09.21] 甚至连她的清凌院也当自己院子逛,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她也习惯了,赶不走只好当园里的花花草草,晾着当景色。 「先把她弄走。」他的脚被抱麻了。 很想翻白眼的于香檀忍住了,在心里啐了一口,「暮夏、清秋,把人拉开,她要是不松手,把手臂折了也无妨。」 绿袖闻言脸色发白,不敢相信她说出这么残酷的话。 「是。」 因为怕真的被折断双臂,暮夏、清秋上前一扯时,心生惧意的绿袖也算识时务,不敢硬扛,稍微做做样子挣扎了一下,便被两人一左一右拉开了,丢在青草郁郁的石板路。 但她有点小聪明,知道谁是做主的人,马上双膝落地,跪在于香檀跟前,求她高抬贵手,赏口饭吃。 「等一下,咱们先说清楚了,你是想服侍公子呢还是当我的丫头?」她不会白白收一头白眼狼来谋害自己。 好心不一定有好报,升米恩、斗米仇,恩将仇报的比比皆是,人心是填不满的,有了衣服穿就要绫罗绸缎,穿上了绫罗绸缎又想要珠宝首饰……永远要不完,讨要的人还认为理所当然。 嫉妒之心每个人都有,好还想更好,别人有而我没有,那就想办法抢到手,老天怎能偏袒独一人。 「这……」 绿袖居然犹豫了,一双水汪汪的眼儿直往柳笑风身上瞧,似乎在等着他开口要人,把于香檀逗得差点笑出声。 蓝颜祸水、蓝颜祸水呀!男色令人痴狂,不过想攀高枝也要长脑,可不能脑子里尽装馊水。 「看来你还是不晓得风往哪边吹,这位公子并非天水城的人,他是来……探亲的,过几日就要离开了。」 以柳笑风的脾气,他不把人往河里扔才怪,她想死他会助其一臂之力。 对于一个想活却活不了的人而言,生命何其珍贵,把命用在威胁他人上头,此人死不足惜。 想死就去呀!何必糟践人,非亲非故谁会心疼。 「探亲?」他哪来的亲。 于香檀笑得很假的指指自己。「我不就是你的亲。」 看了她一眼,柳笑风同意的点了点头。「这世上蠢笨的人实在太多了,蠢不自知还自做聪明。」 「放心,你很快就瞧不见了。那个叫战七的,你把她扔远些,最好百八十里外,离天水城远一点。」别人的手下用来毫无违和感。 怎么又是我?战七一脸无奈。 「……不要呀!小姐,你留下我,我一定会好好侍候你和公子,绝对不会有一丝怠慢!」绿袖还想攀住高门公子不放,泪如雨下仍不忘提到心心念念的人儿,以为自己的容貌能博得一点怜惜。 「战七,我使唤不动你吗?」连个侍卫都能端架子,看人下菜碟。 战七苦笑。「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公子。」 「怎么,怕我刺杀他吗?」于香檀杏眸一瞪,旁边还有九个护卫呢。 「……」的确是怕,于二小姐不是时时盼着主子死吗?谁晓得她会不会暗下毒手。 「听她的。」看她把眼睛瞪大了,再瞪下去说不定眼珠子都会掉出来,柳笑风开口道。 「是。」主子开口了,战七自然遵从。 绿袖还想故技重施,抱住于香檀大腿,谁知她闪得快,竟然两脚一缩蹬上石桌,一点也不像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大腿没抱着,绿袖又想磕头求情,只是她腿还没往下弯,人已像只纸鸢往上飞,想放声大喊却被一指轻点,顿时发不出声音,无声张口啊啊啊地满脸泪水,想改口说愿当小姐的丫头也不成。 「你为什么不留下她?」柳笑风不解。 「我为什么要留下她?」不是她的锅她不背。 「女子向来心软,见不得别人的眼泪。」这是他的认知,妇人之仁往往坏事。 「我有眼睛,会看,值得帮忙的人自会伸出援手,可她口口声声只有公子,我若帮她反而害了她,你会带她走的可能性很低,一旦她心头的愿望未被满足,她岂不是要反过来怨我,认为是我阻碍了她,最后甚至在我的茶水中下毒,那我不是死得很冤?」明明与她无关却成了恶人,被人恨着、怨着,种种的恩也会积累成万千的仇。 「你想多了。」他嘴上说着她想多了,心里却暗暗赞同,他的母亲死了十余年,继母仍深深怨恨着她。 同是顾家女儿,亦是同一日相看,可柳向天偏偏看中长房嫡女,一心眷恋,一百零八抬聘礼下聘,十里红妆相迎,婚后夫妻恩爱、形影不离,羡煞多少旷男怨女。 二房庶女却整日怨声载道,恨姊姊抢走她痴恋的良人,年龄到了也不肯婚配,还多次上门要求共事一夫当平妻,被拒后便把长房的人全恨上了,不时恶语中伤。 「多一分防备少一分伤害,我连亲爹都不信,你让我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免谈。 她是被亲近之人出卖过的人,前一世她对她的助理多好,把一个乡下来的小女生调教成识香的专家,教她怎么调合、配制、混香,给了不少私人配方让她实验,制出属于她独有的女人香,那时的陆静月多甜美可人,像邻家小妹。 谁知一让她学出几分成就竟翻脸不认人,还说自己本来就有调香的天分,不用人教,她的才华是天生的,会发光的钻石稍加琢磨一下便可璀璨亮眼,她陆静月才是香水界天后。 v第十三章[09.21] 可砾石终只是砾石,不到两年光景就打回原形,少了她的配方,有香水界花仙子美称的陆静月什么也不是,只好腆着脸回来求助启发她的自己,想藉此再扬名国际。 可惜人只会笨一次,不会在同一个坑上跌两次,她明确地拒绝她,因此心有不甘的陆静月勾搭上她的未婚夫,奸夫淫妇联手意图夺取巨大的利益。 结果他们都死了,玉石俱焚,她性子刚烈,宁为玉碎不愿瓦全,即使两人跪下来求她,她还是将一瓶瓶的精油、酒精往他们身上泼,她自己不想活了也要拉他们同赴阴司。 「那我呢?」柳笑风想听听她的说法。 这问题难倒了于香檀,回过神的她微微一蹙眉,「一半一半吧!你这人嘴巴很坏,但心眼不坏,虽然我屡屡出言不敬,你气归气却从未朝我动手,我今日才知你会武功,若你一气之下往我天灵盖一轰,我有九条命也全打散了。」 「总算你还知道好歹。」看来他在她心中还是个君子,他想退婚,并非结仇。 「你什么时候要回柳城,再晚就下雪了。」积雪路滑,难以行车。 「赶我?」也就她有这个胆子。 「是赶你,我们边城的雪一下就没日没夜,有时连着十天半个月也不见放晴,万一大雪封路,你别想赶回柳城过年。」要等到开春雪化,两城之间的官道才能车马通行。 柳城往南边走,距离天水城约有十日车程,其中隔了三座大山、七座县城,虽然朝廷修了路,但是山路那几段有点崎岖不平,一不留神容易翻车或车轮卡坑洞里。 「那就留下来陪你们过团圆夜。」脱口而出,他竟觉得此提议不错,柳城那边怕是没人期待他回去。 于香檀一听,眸心微微一睁。「柳笑风,你脑子烧坏了是吧!赶快瞧瞧大夫去,能救回多少是多少,傻子没药医……」 「不行、不要、不可能,你别白日作梦了,快把你的痴心妄想收回去,不要惹人发笑!」 他在报复,肯定在报复,她敢肯定。 「没有不行、不能不要,天底下不可能的事常会发生,我不用作梦也能办到,你别再做无谓的挣扎,我想做的事没人阻止得了。」凭她小奶猫的气力连他一条大腿也推不动,她喵个什么劲,自讨没趣。 「放开我。」 「不放。」 「柳笑风,我真的会翻脸。」他太过分了。 「那你翻给我看。」他倒想见识见识。 于香檀笑不出来,双肩往内一缩,身子往身侧看似消瘦、实则肩宽胸厚的男子靠过去,「适可而止,我都跟你出来了,这玩意儿可以取下了吧!太难看了。」 「几十两银打的龙凤扣你还嫌弃?那我还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讨好你。」柳笑风的神情是春风满面,笑若皓月当空,虽然脸上还有些病态的白,看起来却比先前好了许多。 「如果把它扣在你手上,或是熔成银锭子我会更喜欢。」这个狡猾、奸诈的臭小子,居然敢暗算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笔债她一定要讨回来,她也不过说他脑子烧过头成了傻子而已,谁晓得他心眼比针眼小,没多久就回报她,半点亏也不肯吃。 他俩前世肯定是仇人,结仇太深又来相报,你是刀来我是剑,铿锵相击、兵戎相向,不见血光不罢休。 「你不觉得它很好看吗?做工精致,世间少有。」普天之下也就这一件了,足以传世。 「好看是好看,不过缠绕在颈项更加美不胜收,人人定会回眸一瞧。」尤其是他的颈子,肯定美得无与伦比。 「你要试试?」未婚妻的话要听从。 于香檀的眸子闻言瞪大,和他拉开距离。「你再玩我试一试,看我会不会让你后悔莫及。」 一顿,柳笑风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小有收敛。「难得出来逛逛,你要什么本公子买给你。」 「你的人头。」她咬牙切齿。 都快下雪的天气,他仍摇着扇子轻扇。「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要一颗头算什么。」 「柳笑风,你有没有恶心到自己?」她感觉很不舒服,反胃、恶心,鸡皮疙瘩掉满地。 「有点。」他依旧笑着,但不难看见眼角处有淡淡的青,他胡闹过头了,自食恶果。 「那就别再自找罪受,我都出门了,不会再偷溜回府。」虽然她很想这么做,吵杂的声浪让她的耳朵受不了。 前一世听不见的她渴望听见声音,即使一丝丝也好,让她不致于有被世间遗弃的孤寂感。 这一世她有完好的听觉,她却痛恨听力太好了,三里外猪肉张和妻子吵架的对骂声她听得一清二楚,还能一字不漏的写在纸上。 这是穿越大神给她的补偿吗? 于香檀一点也不需要,她想正常的和一般人一样就好,不用开外挂,也不要特殊的馈赠,宝贝越多死得越快,好东西容易受人觊觎,不管拿不拿得出来都得遭难。 「香檀妹妹,你一向都这般天真无知吗?」他当初怎会认为她难搞定,披着虎皮的兔子罢了。 她警惕的屏息。「你又想干什么?」 「瞧你小心翼翼的,我也就和你说两句体己话而已,不会把天捅破。」他也没那能耐。 v第十四章[09.21] 「我不信任你。」被他骗过一次以后她不会再上当—— 「于香檀,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好东西。」 「好东西?」 「是呀!你瞧瞧,打成龙凤呈祥的链子,你先试一试紧不紧,它用三斤半的银块打造而成。」 「不好吧!看来挺贵重的,要是拿不下来怎么办?」 「拿不下来就送你。」 喀! 扣子卡进孔洞。 「于香檀,我没想过你那么傻。」柳笑风一脸笑意。 「什么意思?」她脸带惑色,使劲想把银扣打开。 「这叫龙凤扣,一旦扣上了便解不开,钥匙只有一把,我收着呢!」现在她插翅也难飞,只能受缚。 「你……你骗我?」于香檀怒目以对。 「不算骗,是你太蠢了,以我们目前的对立,我会对你好言好语?」果然是当小人过瘾。 「……」于香檀为自己的傻反省中。 「我带你出去溜溜吧!老闷在屋里早晚长出菌子来,哥哥带你晒晒日头,把缺洞的脑子长回来。」 柳笑风溜狗……溜人的走出于府大门,一条臂长的银链子扣在于香檀的莹白皓腕上,一前一后的拉扯。 「别相信任何人,你是对的。」瞧她就信他一回,下场多么惨烈,叫人不忍卒睹,「柳笑风,你小人得意,小心笑掉了牙。」山不转路转,她总有机会整回来。 「香檀妹妹,你忘了你在谁手中吗?多点谦卑,少些张狂,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放了你。」一路走来她就瞪了他一路,好像他杀了她全家,如今她要索命,用眼刀。 「狼对狈说:『我一定不会吃你。』狈对狼说:『狼兄,我一定会吃了你,因为我饿了。』」狼与狈都是吃肉的。 「何解?」他不耻下问。 「一个说了假话,一个说了真话。」多写实呀!符合人性。就像她和他一样。 「你是指我话不真实,而只要给你机会,你会咬下我一块肉?」果真最毒妇人心,牙口真好。 于香檀笑不露齿。「笑风哥哥真明白,你要留心后背,战字辈的虽然护卫着你,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谁比我和你更贴近呢!」 「那也得你有那个本事,我还制得住你。」他意指他是习武之人,她那点花拳绣腿就别丢人现眼了。 闻言,她双颊涨红,气的。「天有不测风云,没人事事顺心,夜路走多了,小心山魈、夜魅找上你。」 「我等着。」等死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哼!」欺人太甚。 两人像闹别扭的小俩口,一个说着笑话逗弄身边的小女人,一个扭着头恍若与此人不相识,他说他的,而她目光清冷的打量路两边的摊贩,不买、不问价,碰也不碰一下,纯粹看一看而已。 主子后头跟着的当然是丫头小厮,暮夏、清秋紧跟在小姐后头,唯恐有人碰撞了她。小三子则东张西望,公子买什么他便拿什么,两手挂满东西到用嘴咬着,照样欢欢喜喜的凑上前。 暗处的战一、战五远远跟随,以防万一。 「咦咦咦?我是不是眼花了,还是脑子进了水,我居然出现幻觉了?天呀,我得赶紧回去配药,先吃上十八服安神药,把惊吓出来的三魂七魄全收回来,太可怕、太可怕了,我一定中邪了,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妖邪,庙里的护身符不知管不管用,多求几个有备无患……」 未见其人,先闻其味,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飘来,随即是一根豆芽菜……呃,是小有曲线的瘦小女子飞奔而至,她有如神婆一般念念有词,绕着圈打转,时不时地挠头,想确定自己眼见为实。 「闭嘴。」聒噪。 「闭不了嘴,我被吓到了,你看我脸色白不白,全是吓的,啊!等一下,让我瞧一瞧有没有影子,你不是山上的狐狸变的吧?你把狐狸尾巴藏在哪里,快露出真身让人膜拜,狐仙子的法力真高强!」移山倒海,变化莫测。 「林芷娘,你疯够了没?给我恢复傻白甜的样子。」快被她搞得发疯的于香檀纤指一伸,往好友眉心一敲。 「呵呵!香檀,我是太惊呀了,惊到语无伦次,是天要下冰箭,还是地要涌出银花鱼,天有异象必生妖孽,你怎么舍得走出你的桃花源。」她要赶紧告诉双樱,香檀这家伙终于从地穴中爬出来了。 于香檀的清凌院说是桃花源一点也不为过,她在院子里种满各种花卉、香树,与制作香料脂粉有关的花花草草,花草树木之繁盛简直有如小型的花园,大部分叫得出口的花木那儿都有。 因为就地取材方便,她会先用园子里有的花木试做她想要做的胭脂水粉或保养圣品,等研制成功再大量制作,放在自家的胭脂铺子贩售,一举两得。 因此她只要一碰见花香奇特的物种便想往园子移植,一年又一年,她的园子早就不够用了,所以她娘、她弟弟的院子就得受点灾,时不时多出几盆花、几棵树,像是树皮会分沁出乳脂的树,或是本身就俱有香味的叶子、树皮。 v第十五章[09.21] 「我偶尔还是会出来走动走动,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眼前的林芷娘喳喳呼呼的,把人都引过来了。 「但是少之又少,凤毛麟角,你根本是足不出户,我们想找你都得上于府去,要不然你八百年也不会钻出洞穴。」想要在街上与她巧遇比登天还难。 「你一天不说夸张话会嘴破舌烂吗?」少不代表没有,她会在人少的黄昏出没,随意晃一晃又回府。 「什么夸张话,我这人最诚实了,不说一句假话,医者父母心,要有良心,我看过的病人都说我仁心仁术、扁鹊再世,你小日子的腹痛不就是我治好的……唔、唔……」坏香檀,把手拿开,你捂着我嘴巴干什么?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我绝对不会和你有奸情。 「医德、医德,你的医德去哪里了,别人的毛病你怎么能向外透露?」女子或多或少都有经期不顺的问题,她初经来得晚,快十四足岁才有,每回来的时候都腹痛如绞。 知道说错话的林芷娘露齿干笑。「好啦!我下次一定不说溜嘴,你安心……啊!这是什么,你的银链子……」好长。 顺着链子的另一端看过去,有只男人的手握住链子,当下嘴角一抽的林芷娘脑海中浮现两个字——溜猴。 「他是……呃!那个……」于香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说两人的关系,话到嘴边有点虚。 「我是她的未婚夫。」柳笑风倒是落落大方,一点也看不出他想解除婚约,无意婚事。 「喔!未婚夫大哥你好……什么,未婚夫?」他们……两个? 「能不能别一脸惊恐。」好像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没事、没事,我鼠胆猫脾性,爱大惊小怪,不过未婚夫大哥似乎中毒已深,你没找大夫瞧瞧吗?」 【第四章 神医好友来救命】 「中毒?」 乍然听见这两个字,没人相信这么离谱的事会发生在柳城少城主身上,他明明是早产带来的孱弱呀!连宫中的太医都看过好几拨,每个人都肯定的确认了他先天体弱,是早夭之相。 可是现在」想又十分合理,名贵药材不知用过多少了,怎么可能养不健壮一个身虚体弱的孩子?除非身子骨出了状况,否则在人力、物力、财力的三者配合下,纵使再弱也不致于三天两头的发病,一病就几乎要命。 只是是什么毒这般可怕,竟然连行医多年的老练太医也发觉不了,任凭此毒在体内积累,一点一点夺去柳笑风的性命,叫他连死都不晓得死因为何,默默死于有心人手中。 大夫们是被收买了吗?还是能力确有不足? 下毒之人心机也够深沉,许多年过去竟无人察觉,心狠手辣地眼睁睁看他步向死亡,其心可诛。 「这是胎里带来的毒,十分狠毒,想必令堂早已不在人世了吧?」他能出生实在是邀天之幸,还能活到现在。 胎里带毒……「是的,我娘生下我不久后便溘然而终。」 「这就对了,令堂刚有身孕时便中毒了,照理来说你不可能活着出世,母亲的毒会透过相连的脐带将毒过给腹中的胎儿,最多三个月胎血便会流出,像不幸流产一般,根本保不住。」此毒甚为阴狠,除孩子又害母体。 「而我却被生下来了。」面有狠色的柳笑风目光冷冽,看着插入胸口又抽出的银针,长长的细针泛着黑血。 「这才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令堂怀着你的时候一定身上配有能驱毒辟邪的玉玦或血色玉石,要不便是自知身子有异,私下服用什么千年雪莲子,或是五百年以上的成形人蔘,故而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多活数月……」 但是再好的药物也遏止不住孩子的到来,若再拖上一两个月,恐怕是一尸两命的下场,这毒太强悍了,来势汹汹,且它还是一种慢性毒药,一般大夫是诊断不出来。 「我娘生前有个荷花形状的玉佩,她自幼就配戴在身上,打从她戴上后便不曾离身,一直到她身故。」原本是要陪母亲一起入土,但是他大舅坚决反对,将玉佩留给他。 因为是亡母之物,他并未配戴,由祖母暂时替他收着,当是亡母的嫁妆之一,待他日后成年再一并归还。 「玉佩呢?我瞧瞧。」好奇心旺盛的林芷娘想借来一观,她对和医术有关的事物特别感兴趣。 此时他们几人在仁善堂后院,小神医林芷娘有模有样的把脉,一遇到病犯沉癎的病人她便眼神十分专注,不似平日的疯疯颠颠,一张嘴如同麻雀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最喜欢医理了,她打算将一生奉献在医术上,她学医的天分无人能望其项背,任何疑难杂症到了她手上都能迎刃而解,如同神助,神乎其技的医术叫人难以置信。 不过她初展露才华时并无人相信她能看病,是几个好友舍命相陪让她练手,从她成功的救活一个被大夫宣告药石罔效的商贾后,众人才知原来她身怀绝技,不容小觑。 只是她很少坐堂,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敷衍,因为她更热衷制作各种奇奇怪怪的药丸,有救人的也有害人的,更多的是捉弄人的散剂。 而她的小姊妹梅双樱,自家武馆成立了天水城第一支镖队,身为武馆千金的她也艺高人胆大的跟着护送,因此私交甚笃的两人常私底下讨论用什么药来对付拦路打劫的响马,不要人命却要他们终身难忘,再也不敢拦插了威扬武馆旗的人与货。 几年下来,这位不务正业的小神医当真研制出不少令人哭笑不得的药,救急的九转大金丹就不提了,她还弄了什么血痒粉、断肠散、飞花飞虫噬心蛊、七情六欲忘情散……别人想不到的她都能异想天开的弄出来,甚至一一试验过,把人整得死去活来。 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装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说是神医却专精在捉弄人上头,让有心想在她身上占便宜的人叫苦连天。 「你找她要。」柳笑风修长食指一指。 「找我要?」 「找她要?」 没理呀!为何他娘的玉佩会给了外人? 林芷娘和于香檀面面相觑,没法理解他话中之意。 「聘礼。」 v第十六章[09.26] 「聘礼?」 听得更迷糊了。 看了看两人迷惑的神情,柳笑风又说:「当初我祖母到于府下聘时,那枚玉佩便是订亲信物。」传给长媳。 「啊!我想到了,不就是压在首饰匣子最下面的玉?」因为好看,她常常拿出来摸两下,可不习惯穿金戴玉的她很少配戴,会影响到她制做胭脂的流畅动作。 「对!我也见过,当时我觉得那块莲玉很衬我,还向你讨要过,你说那是别人的,不能给我。」 打小认识的交情哪会不肯给,只要她开口,好友绝无第二句话,要什么自己拿,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偏偏那块玉好友却一口拒绝,只让人看了几眼又放回匣子,当时双樱还打趣说着,搞不好是心上人送的定情信物,没想到真被她说对了,这攸关女人一生的幸福。 「我娘的遗物我大多见过,但荷玉却是不曾,它归在我娘的嫁妆中,由祖母保管。」他从不过问这些琐事,一个活不久的人还在意身外物干什么,他也用不上。 柳老夫人手底下有不少能人,他们帮忙打理着已故夫人的嫁妆铺子、庄子,以及陪嫁田地,每年的收益相当可观。 可柳笑风很少取用,他的花用都取自城主府,少有大笔的银子支出,因此那些个管事、掌柜、庄头又把盈余拿去添地置产,田地一块一块的买,铺子一间一间的增加。 恐怕连他自个都不晓得十余年间增产几倍,大概要把所有的产业交到他手中他才知道自己多有钱,他爹都及不上。 已故夫人的娘家家境并不富裕,至少几房人未分家前,大家手头都有点紧,没法大手脚的花银子。 可是已故夫人的娘却是商贾出身,这个商贾娘出嫁时陪嫁了娘家一半的家产,本身又是经商奇才,累积了不少财富,故而嫁女儿时也是一箱一箱的银子、绫罗绸缎、玉石、药材、古玩、字画、皮毛、瓷器、金玉头面等。 已故夫人的嫁妆令人眼红,是顾家女儿的头一份,其他房的女儿都无如此盛况,甚至连一半也不到,令人又妒又羡。 现任的城主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她一直嫉妒这个大房的姊姊嫁的好,又有宠她的爹娘,陪嫁无数,要不是成为继室后有长公主婆婆在上头盯着,她早把这些嫁妆弄到手,成为自个私房。 「是莲,你那眼睛是怎么长的,你睡莲、荷花分不清吗?」看过几回的林芷娘指出错处,她爱睡莲胜过荷花,虽然她很喜欢吃蒸藕饭和炸藕包,听雨落残荷。 睡莲不产莲子,浮于水面上,而荷花却出水而立,所结果实居然叫莲蓬、莲子、莲藕,真是奇怪,即便它们形态稍有不同,名字却混着叫,不过两者相差无几,皆是水中菡萏。 「不,是荷花,我在嫁妆单子看到的是『玉荷飘香」,它似莲,实则为荷,我娘的小名叫玉荷。」他姥姥刻意让人雕刻成荷状,以取其荷意,只不过雕刻者多此一举,在荷瓣内又雕了小花蕊,花瓣上又雕了一只小蚱蜢,吸着滚动的露水。 「不管是莲还是荷,都拿来瞧瞧,我好确定能不能解毒。」 「我放在府里了。」谁会把订亲信物拿出来四处显摆,自是妥善收着,以免遭窃。 「那就拿来呀,还等什么。」救人如救火,香檀真是太不懂事了,还要人催……呃!那是什么眼神,活似要剐了她一般,她说错了什么惹好友动怒?林芷娘一双水亮眸子不解的瞪大了。 话说得轻巧的林芷娘不解为何招来白眼,一张嘴从不思索,想什么就说什么,没考虑别人的难处。 难怪被瞪,因为说话不过脑,除了医理外,林芷娘的日子过得迷迷糊糊,有点不知世事,若非好友明里暗里的护着,早被人拆解成十几块,没机会长成一代名医。 「你说得倒是轻松,仁善堂离于府有半座城远,除非我会飞,否则来回一趟起码要一个时辰。」她没那体力走上一回,坐马车也要半个时辰,耗时又耗力,不值得。 闻言,她讪笑道:「呃!这个,我忘了,呵……」 她太急了,急得没想到两处的距离,还当自个在家里,走两步路就到了,连滴汗都不流。 「胡涂。」因姊妹的傻气而无奈的于香檀往她两眉中间一戳,戳出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痕,提醒她长点记性。 「哎呀!别戳,会疼,你嫉妒我人缘比你好也不用将我毁容,虽然我长得没你美也是清秀可人,你就别借机伤害我的花容月貌,再过几年我也能长得像朵花似……」等她把美颜玉容丸弄出来后,肯定人比花娇。 离了医术,林芷娘口无遮拦的说起疯话,她的聒噪和话多是远近驰名,一旦让她开了口便是滔滔不绝,对着一颗石头也能自言自语老半天,自得其乐地练口才。 过了半晌,才听有人开口—— 「话说完了?」她还真有能耐。 「如果你有耐心我还能说上一整天,譬如我要的香露水什么时候能给我,一到入秋我的脸就比较干,虽然我也能自制玉露霜滋润我的冰肌玉肤,可是没有你香露水中持久不散的淡淡清香,似有若无,幽远绵长,闻之心醉神迷……」清雅的香味如梦似幻,轻轻地勾引人的嗔觉。 香露水其实是于香檀自制的香水,边城的花不多,花期短,刚一入秋花就凋零,一到冬日只有梅花还开放,采集的量不多,能制作的精油也少,因此她的香水制作不易,除了送朋友外仅少量贩卖,要事先预定才有,迟了也没货。 有了陆静月的前车之鉴,她不太想把闻香、制香的这门手艺教给别人,还不到时候,也许等赚得盆满钵满,说不定她会考虑,毕竟有一天她会老,需要个徒弟传承技艺。 「够了,闭嘴。」吵死了。 林正娘一脸可怜兮兮又饱受委屈的模样,再一眨眼。「香檀,你好凶呀!我怕怕,快用你的『桃花舞』补偿我。」 桃花舞是一种胭脂,粉嫩桃红,拍在双颊上再以指腹轻轻匀开,面颊上会呈现细致的桃花色泽,看起来不像上了妆,倒似天生自然,让人看来多了三分艳色。 「说点正经的,这毒能解吗?」以于香檀对她的了解,把话往医理上引,吱喳雀儿投胎的好友会正常些。 「这毒能解?」柳笑风讶然一问。 两名女子同时侧目,他不出声都忘了他的存在。 「这毒时日已久,恐怕已深入骨髓,你能活到如今已是老天眷顾。」没见过谁的命这般顽强,毒随全身走还死不了。 「意思是没得救了。」他惨淡一笑。 v第十七章[10.02] 对于饥渴的人而言,前方突然出现一片人声鼎沸的绿洲,冲上前一看却是海市蜃楼,于濒死之人太残忍了。 「芷娘没说死,你在心灰意冷个什么劲?她的医术在边城一带是众所皆知,又有小神医之称,她一出手,小小的毒又算什么?」太早丧志了,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你不是等着我死,我一死你还不额手称庆?」柳笑风冷笑,他不相信眼前的女子有起死回生之能,他的身子他最清楚,已是破烂不堪,若无蔘汤、补药吊着一口气,只怕坟前的草已高过腰际。 「我还没过门呢!你死什么死,等我们拜堂成亲了你再死也不迟。」她会披麻带孝替他送葬。 她立志当寡妇的念头令人不解,每个女人都盼得好归宿,良人有才、夫妻和顺,有个男人在身边就有个依靠,嫁汉就为了吃饭穿衣,衣食足了夫复何求?这才是女子一生的念想。 于香檀偏是个例外,前一世遭受未婚夫背叛的她对婚姻有莫大的阴影,虽说不上恐惧,但也不愿将终身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上。 或许世上真有正直善良的好男人,也肯真心相待,与她相伴到老,但这种机会相当渺茫,在这之前她不介意先当个寡妇,不管日后能不能遇见她想要的那个人,至少她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不会娶你。」他冷硬道。 「我非嫁你不可。」没得改变。 「人死了还嫁什么嫁。」他刻薄的说着。 「牌位呀!你祖母一定会让我入门。」只要她肯嫁,柳老夫人不但不会阻止,还会风光迎娶。 能在孙儿命危之际强行定下婚事的人,她更乐于孙儿有人相伴,不论是生或是死,有个妻子为他守着也是好的,百年之后再系夫妻缘分,上穷碧落下黄泉,两两相携。 「于香檀,你能不能要脸一点,这样的话你也说的出口?」她的厚颜无耻已到了极限。 「为什么不能说,你不想娶是你的事,可你祖母可不会允许你任性,她什么都可以依着你,唯独这件事你最好死了心。」因为他,她也受到波及,小小年纪便定下婚事,真正无辜的人是她,她才是受害者。 「你……」强词夺理。 柳笑风心里有数,这桩亲事想解除真的非常困难,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祖母相信清凉寺的定一大师,凡是能让他多活些时日,祖母拼了命也要向老天争,不容出岔子。 「好玩、好玩,你们两个真有趣,一个要嫁,一个不娶,乐得我都想来一壶茶、一盘瓜子的看戏,好戏连棚,继续演,不要停,一会儿我打赏……哎呀!香檀,你近墨者黑,学起双樱的一言不合便开打,我的脑袋瓜子肯定被你打得开花了……」怎么都有动手动脚的毛病,实在不可取。 「少装疼,我只轻拍了一下。」真下狠手了,她还不哇哇大叫,跳脚又埋怨姊妹情薄。 林芷娘一脸不服气的把头抬高。「我伤的是面子,你看伤得多重,没五瓶香露水是好不了的。」 遇到趁火打劫的,她还能不双手奉上吗?「十瓶都给你。」 「真的?」林芷娘喜孜孜地眯起眼。 「前提是回答他的毒你能不能解,不准给我打马虎眼。」大利当前,蝇头小利不用当一回事。 「能解……」 话还没说完,旁边插进一句打断未完之语—— 「能解?」难以置信的柳笑风神色愕然。 「谁说不能解了,有毒必有药,天生万物相生相克,只是他的毒棘手了些,我得先想想怎么治,一味药配错就完了,这个你先吞一粒。」拔毒最为困难,一个不慎便前功尽弃。「这是什么?」柳笑风看了看米粒大小的黑色药丸。 「解毒丹。」又称百毒丹,能解百丹。 「解毒丹?」他目有疑色。 「你的毒太深了,陈年累积,解毒丹解不了你体内的毒,最多是舒缓,不让毒性继续加深。」林芷娘又看了一眼泛黑的银针,凑近闻闻针上的气味,柳眉微拧。 「多久能解毒?」抱着一试心态的柳笑风将解毒丹扔进口中,用舌头一压送入喉头,咽下。 「最快半年,最迟一年,要看你的身子承不承受得住。」解毒前他要先调养身体,不然毒发攻心,后果更糟糕。 他沉吟片刻,目光深沉。「这半年,我可以住在于府……」 「等等,我同意了吗?」他好歹先问过主人家,擅自做主于礼不合,对主家不敬。 柳笑风黑瞳一横。「为了不让你当寡妇,我得努力的活着。」 「可是我不想有个活相公。」太费事了。 「那就只好请你忍受了。」嘴角一勾的柳笑风讽笑她的无法如愿,世事多变,难以预料。 被踩了一脚的于香檀真想鼓起腮帮子,学那恶妇撒泼。「芷娘是我朋友,我不让她治。」 「开出价码,我照付。」没人想跟银子过不去。 「钱买不到真本事。」 「你应该问过她。」到了门口的财神爷还外推? 「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林芷娘,咱们是不是朋友?」她用友谊要挟,人情绑架。 v第十八章[10.10] 「是朋友,不过……」林芷娘贼兮兮的靠过来,挤眉又弄眼。「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吗?怎么倒像是你的仇人,你到底想他活还是他死,他的毒再不解就真的没救了。」 「……」于香檀抿着唇,久久不回答。 林芷娘以小肩顶顶她。「给个准话。」 「……你有几成把握?」她没那么心狠,因一己之私害人。 「七成。」她不说死,留有几分余地。 「生死在天,治。」于香檀拍板定案。 「好,那我就放开手下重本了。」林芷娘扳扳手指关节,转转手肘,摇头晃脑地装出要有大动作的样子。 「开高价,他有得是银子。」人财无法两得时,舍轻就重,该宰的肥羊还是得宰。 「没问题。」她正缺银子。 两人相视一眼,心意相通。 「未婚夫大哥,你的毒我能解,可是用的药难寻,我开个单子,你派人找齐了,尽量在两个月内给我,迟了回府躺棺吧。」届时毒入脏腑,神仙难医。 「可以。」 说好的解毒呢?最多也就挂了个玉佩,那原本还是他的! 整整一个月内,柳笑风唯一做的事便是吃,胡吃海塞,大鱼大肉,吃到吐也要吃,但以新鲜食材为主,有肉有菜,鱼虾蔬果样样不缺,一天五顿,三餐加点心宵夜,吃的全是一般家常菜,不像特别调理过。 柳笑风痩弱的身子长肉了,臂膀结实了,长年不见血色的苍白面庞有丝微红,手脚冰寒的情形大为改善。 这叫食疗,先从体弱的身躯加强,一点一点的增加元气,把根子的弱气赶走,补气养神。 人没力气如何进行医疗,漫长的治疗过程中要有一定的体力才能熬过痛苦的拔毒。柳笑风中毒时日过长,打从胎里带来的毒性,他活多久,毒便与他共存多久,两者几乎合成一体,要将毒硬生生的从体内抽出,无异是抽骨拔筋,痛得叫人生不如死。 「把衣服脱了。」 「把衣服脱了?」她想干什么。 「猪养肥了不就要宰,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痛快点。」一旁看着的于香檀出言奚落。 「少说风凉话,我要是治好了,把你当母猪养。」养得白白胖胖,只需吃、喝、拉、撒、睡。 「你想养我还不乐意,一脚踹开。」他们无缘,她只好放手,相忘于江湖。 「于香檀,你只怕会得意的笑,我若不死,你便是日后的城主夫人。」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他不信她舍得放弃。 「正好相反,我开始找下家了,城南的李家绸缎铺有个少东家病三年了,听说拖不过一年,想在他咽气前说门亲,好留个后。」那家的婆婆软弱,耳根子软,很好吹耳边风。 既然都替柳笑风解了毒,堂堂少城主再不用屈就她这商家女,自有门当户对好女为配,柳笑风再提出退婚,想必柳老夫人会答应。 「你好,你真好!」他眯起眼,目中藏怒。 「放心,不会对你纠缠不休,等你解了毒之后我们便分道扬镳。」她不需要一个活的丈夫。 前世的自己天生耳聋,父母担心无法照顾她到老,早早训练她独立,所以她十来岁便学会自立自强,不依赖别人,能自己做的事绝不假手他人,一切靠自己。 十余年下来,她已养成自个做主的性情,不喜欢与人同住,独来独往、孤僻冷傲,绝不迁就别人,她是自己冰雪王国的女王,孤独是她忠实的子民。 成为八岁的于香檀以后,她多了两个赶不走的朋友,她们敲开她冰封的心墙,用温暖和喜悦将她包住,这两人不因她的难相处而疏离,反而意气相投的结交,她不出门,她们便上门闹她,嬉闹中成为最好的朋友。 所以除了林芷娘、梅双樱外,谁也进不了她的心,即使是她的爹娘和弟弟,在她眼中也是过客而已。 不过她对同母胞弟多了一分疼爱,因为前一世的她没有兄弟姊妹,这一世有个骨血相连的手足自然珍惜。 而柳笑风是她人生中的意外,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笑笑接受,静观其变,人的一生中有太多变数。 「你以为说分就能分吗?不知会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不信她,满嘴假话的骗子。 如果能活下去,他还会娶于香檀为妻吗? 说句实话,此时的柳笑风无法回答,他觉得他看不透她,她像蒙上一层薄纱,似近似远,忽明忽暗。 几年的未婚夫妻,他大概患上一种叫「习惯」的病,纵使心里厌恶,却总忍不住想和她斗上几句嘴,一争长短,看她和自己争得脸红脖子粗,堆满胸口的郁闷便能不治而散。 「你少诅咒我……」一定分得成。 「我说你们两个呀!这毒到底要不要治,每回一见你们两人就在互相挖苦,活似一对老夫老妻,整日埋怨家长里短,谁家的婆娘撞破锅。」根本是冤家好不好,嘴上挂刀子,心里甘如蜜。 「胡说什么,我们是相看两相厌。」于香檀眉头一蹙,看向未婚夫的神情不带一丝情意。 「治吧!我和她的帐来日再清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总会弄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v第十九章[10.18] 「好吧好吧!两人都停战,香檀,你坐在门口盯着,别让人闯进来,而你,未婚夫大哥,衣服脱了往上面趴,这是我特制的长床,刚好容一人趴卧。」林芷娘指着门板宽但空无一物的硬板床,上头铺了厚被褥,不硌人。 「你这是做什么?」脱了上衣的柳笑风缓缓趴向及腰的大床,两手垂放床的两端,觉得自己像献祭的牲畜。 「先针灸,再泡药浴,我用银针将你全身的毒赶到一处,再用药物熏泡,蒸出一部分毒素,每七天治疗一次,七七四十九天后我再看你体内的毒有无散开,你的身体吃不吃得消。」他的毒很难根除,但是难不倒她。 林芷娘最喜欢别人治不了的疑难杂症,她能从中学习,让自己的医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样就能清除了吗?」听起来似乎不难。 「想得美,七次针灸只是排毒,毒根还在,如果四十九天后你还能负荷,我再行九针透穴法逼毒,将根源逼出一些。」一次只能逼出一些些,多了身子会受不了,反受其害。 一听到「九针透穴」,正在绣花的于香檀针尖扎进肉里,明显颤了一下,血珠子从手指泌出,她放在口中一吮,神情恍惚地想着林芷娘口中的九针,不由得心生同情。 「九针透穴?」他听过,那是已经失传百年的绝技,人留一口气还能救回,而她居然会……不可置信。 「可贵了,九根长短不一的金针,细如毫毛,为了这九根金针花了我快五百两银子,肉疼死了,还好香檀和双樱各资助我一百两,不然我真的山穷水尽,穷哈哈的过苦日子。」她赚来的诊金大多用在买药材上,而她要的药材又极其稀有,因此在价钱上也是削肉般的贵。 一遇到医理便狂热不已的林芷娘根本是败家娘子,手里从来留不住银子,只要一有钱她就想花掉,东买西买些价格叫人咋舌的医用物件,再贵也舍得花钱,花光再说。 所以林芷娘最常做的一件事是借钱,常常急如星火的向好友开口,夜半时分敲门也是常有的事,于香檀、梅双樱已习以为常。 不过她借去的银两从未归还,直接以制出来的药抵债,两位好友也同意,以药为偿。 其实林芷娘的药千金难买,若她肯卖的话,大把大把的银子定如大水冲来,够她买上好几屋子的药材,整年也用不完。 她也是个傻子,看重与好友的情分,一有好东西先往她们两人那里送,连仅有的几颗救命金丹也送得大方,林芷娘心里念着自幼到大的情谊,当她有危难时她们自然也会伸出援手,救她于水火之中。 这是真正的姊妹,虽然三人都不说出口,但情比金坚,不是同胞血亲却胜过亲生,友谊永存。 「只要你能治好我,我给你打十套……啊!嘶……」正要允诺送出十套金针的柳笑风忽地惨叫一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他咬紧牙根一脸痛苦状。 「叫什么叫,这才第五根银针而已,一共是一百零八根银针。」一次拿出这么多银针她也心疼,沾了毒的银针得用滚水煮上一个时辰才能清除毒素再使用。 「什么!」一百零八根…… 「按着穴位一根一根的扎,把毒往你的右臂上逼,这才刚开始,银针扎得越多就越痛,表示毒素正在累积,下针也会越来越慢,你会感觉到有如身体撕裂般的疼痛。」最难受的不是解毒,而是过程。 「我……忍受得住……」 他又忍不住哀嚎出声,背上已插了十八根银针,林芷娘素手拈针,时深时浅。 「那就忍着,还有得你受的,我之前用食疗为你固本,就是怕你撑不过去,拔毒不是治病,吃几服药就能药到病除,你中的毒太过顽强,不是短时日就能除尽。」要不是遇见她,真的只有等死的分。 林芷娘犹不迟疑的在裸背上连扎三针,她略微一顿,瞧瞧被扎得如豪猪的男子,一根一根针,足足九九八十一根,后续还有二十七根银针,她自个也累出一身汗,十指微颤。 不过再一观面如金纸的柳笑风,他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可说是比她更糟糕,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血色全没了,嘴唇因忍痛咬出泛紫的牙印,唇瓣血迹斑斑,煞为骇人。 突地,一只白皙素手拿着一条绣草的烟紫色帕子,轻轻擦拭他布满汗水的额头,帕子一拭过竟完全湿透,看得帕子的主人十分心惊,这汗再流下去,人不会脱水虚脱吗? 「他可以喝点茶水吧?」补充流失的水分。 一样汗涔涔的林芷娘很不快的轻啐。「趴着怎么喝,你这人未免太重色轻友了,我也满头汗为什么不帮我擦一擦?心口不一的女人最讨厌了,你明着袖手旁观,老说要嫁去当寡妇,等人两腿一蹬好改嫁,实则还是狠不下心看人死。」 面狠心软,要不是好友用眼神求她,她还不见得乐意救人呢!九针透穴耗费的气力更大,一次行针下来她也去了半条命,因此她很少取出金针医治。 「暮夏,去少爷院子截一段三寸长的竹管,要细如小指的那一种,两头打穿成空管。」 「是。」暮夏在门口一应,随即没了踪影。 「你要竹管做什么?」就算做筷子也要两根,一根当搅屎棍不成,还要两头打通,没法理解。 「一会儿你就知晓了。」她笑而不答。 「还跟我打哑谜,汗呀都滴下来了,要是流进眼睛里看不清楚,别怪我下错针。」她真可怜,被人无视了。 「还不是怕影响了你,万一我的帕子挡住你的视线,你手一偏下针歪了,岂不是打坏你小神医的名声。」于香檀将湿帕子一拧,轻拭她眉间、鼻上的一点薄汗。 「现在才来拍我马屁来不及了,我记恨。」林芷娘说得煞有其事,小脸上横眉竖目,故作生气状。 「那就记着吧,百年后再来讨,奈何桥上等你喝三杯。」 林芷娘的脾气是没有脾气,来得快去得急,忘性更大,只要不踩到她的底线,她永远笑呵呵的不与人为恶。 她不能忍受的是:一、伤害她在意的人。二、用医术害人,除非是罪大恶极之人,小整小玩可以,但不可将所学医术加害良善无辜以及幼小之辈,这点她绝不允许。 「喝什么?」人都死了还能吃吃喝喝? 「孟婆汤。」前尘往事一扫而空,再不复记忆。 「啐!」她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话说喝了她的七情六欲忘情散也有类似效果,她不成了阳世间的孟婆? v第二十章[10.27] 两人说话间,暮夏已取来青竹一截,中间是空的,粗细约女子的小指,竹身翠绿,带着点竹子的香气。 于香檀倒了碗开水,在碗中洒了少些的盐和一小撮蔘粉,她用竹管稍加搅和一下,使盐和蔘粉融入水中。 「喝吧。」 怎么喝?柳笑风抬眸一睨。 「从这个孔吸,像呼噜噜大口吃面一样,以口就管用力一吸。」她教人如何用竹制吸管喝水。 柳笑风大口一吸……咳、咳!呛进鼻子了! 【第五章 改变主意赖上人】 容得下两人的大木桶中,双眼微闭的柳笑风整个人浸泡在深红色的药汤里,冒着烟雾的水烫着人的皮肤,把他烫得全身通红,犹如一只煮熟的虾子,没一处不红通通。 他就一张脸浮在水面上,眼、耳、口、鼻露出,后脑杓也一半浸在水里。 他的脸也抹了一层药泥,以五毒为主料,七十七种药材磨成粉混合而成,初初敷上会有剌剌的灼热感,之后面上的汗水泌出,渗入药泥中。 这时的汗水是有毒的,连带着药泥也布满毒性,不可用手触摸,否则碰到药泥或汗水的人也会中毒。 木桶里的药汤必须维持烫人的程度,每半个时辰加一次滚烫的热水,前后共四次,为时两个时辰。 可是这人像在受苦吗? 分明是睡着了,怀里还抱着臂粗的竹筒,一半在水下,一半斜着靠身上,竹筒上面开了个口,里头插了根细竹小管,他时不时地吸上两口,满意地继续睡。 再仔细一看,桶子里有块板子,正好托住他的上身,即使他睡沉了也不会往下掉,防止溺水。 「柳笑风,你不会真睡着了吧!你是在拔毒,不是来泡澡的!」他似乎忘了这儿并非城主府,惬意自在的当起大爷了。 隔着一扇杜鹃啼春彩绘红梅玉石屏风,看不过眼的于香檀冷冷讥诮,鹊占鸠巢不知羞耻,还自得其乐。 「嗯,是睡了一觉,可惜被你吵醒了。」他伸了伸懒腰,苦笑。 经过五次的针灸后,他的身体较能抗疼,由一开始不能忍的剧痛到渐渐能忍受,一次一次的扛过去。 针灸拔针后是两个时辰的药浴,刚一入桶时,他烫得立即跳出来,可又被塞进去,强按住双肩,直到他适应那热度,慢慢将身子往下沉,压着他的手才放开。 水很烫,烫得全身的皮肤都麻了。 可是渐渐的,酥麻的痛有如小针在扎,由脚趾头往上窜,一抽一抽的痛意蔓延周身,无数的细针在身上戳剌,深红色的药汤一点一点变黑,不断发出难闻的恶臭。 但是随着水变黑,他的痛也在减轻中,越泡到后头身子越轻,像要浮起来似的,平时重石压胸的郁气往胸腔两侧散去,一股不明的气劲从四肢、躯体溢出,流入药汤之中。 「少把于府当窝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她把清凌院借他是当他为客,何况住客栈也不方便治疗,他倒是反客为主一圈地为王了。 他抬眼一睨屏风外隐隐掉掉的身影,唇畔微微上扬。「逼死自已的丈夫会遭雷劈,你不是这种人吧?」 「我是,且你还不是我的丈夫,我正打算退婚。」风水轮流转,换她要毁约背契了。相信她这么「识相」的主动退位,能为康复的孙儿另娶高门佳媳,柳老夫人定额手称庆。 「找好下家了?」这女人想气死人轻而易举,她的一言一语都带着倒剌,轻轻一扯便肚破肠流。 「是。」 一户「好」人家,书香门第,公婆和善,上有兄下有弟,无大姑小姑,是个读书人,寒气入肺,三咳四喘,不久人世。 「因为我死不了?」就着竹管一吸,温热的羊奶在口中转了一圈,滑落喉间。 有时是蔘汤,有时是鸡汤,有时是米浆,但最多的是和茶叶一起煮过的羊奶,加点蜜更好喝。 柳笑风拔毒的过程流失的水分太多,于香檀见状心有不忍,便换着花样为他补水,免得他脱水伤身。 谁知从第一次呛到,差点把肺都咳出来后,他竟然喜欢上用竹管吸水的感觉,时不时地提出各种要求,要人配合,还把自己当成大爷,使唤着脸色越来越狰狞的未婚妻。 「对,我对当寡妇有独特喜好。」她需要的不是丈夫,而是一个在外行走且无惧流言的名分。 未出嫁的姑娘若抛头露面做生意,世人的眼光和恶毒的言语足以将人置于死地,再无翻身之日。 反之寡妇为生计行商则无可厚非,男人都不在了,她不出门干活能有口饱饭吃吗? 这世道对女人太苛待了,全是男人说话,有理无理他们说了算,用礼教约束女人五千年。 柳笑风轻哼,又似嗤之以鼻。「我忽然觉得有个势利的未婚妻也不错,挡掉不少前仆后继的母狼。」 既然恢复健康有望,就没什么耽误不耽误,坚持退婚已没必要,何况还能让于香檀气得跳脚。 闻言,她有些怒了。「你想赖皮?要退婚的人是你,出尔反尔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的原则呢!泥牛入海了吗?简直是耍着人玩。 v第二十一章[11.03] 「我从没说我是大丈夫,而且我生性孝顺,岂能违逆祖母,这些年她为我费尽心血,我总要顺她一回。」噙着笑的柳笑风一脸如沐春风,眼眉间的戾气化作园子里的蝴蝶,飞到东来飞到西,沾着花粉迎风飞舞。 于香檀都要笑了,气笑,这么无耻的话他都敢说出口,那脸皮得有多厚呀! 「好聚好散,何必困住彼此,你的前方有无数的娇花等你采撷,眼光放远点,快去找你的左娇娘、右美妾,百花园里众美相拥。」 只要别来缠着她,有多远走多远,老死不相见。 「可惜我越看你越中意,其他人全失了颜色,既然我还能多活些时日,咱们凑和凑和吧!定一大师可是说我们是天定良缘。」他本是不信,如今……和尚的话也能入耳。 「唬小孩的话听听就算了,别当真,当初算命师说我是白虎照日,克夫,我的凶煞旁人挡不住。」不想死就识相点,老虎食人,先把身旁的人吃掉。 闷笑出声的柳笑风转瞬哈哈大笑,把不遗余力贬低自己的于香檀笑得满脸发紫。「我命硬,正好对你的凶煞。」 「柳笑风,你给点脸行吧!之前你要退婚我不允,你那横眉竖眼的样子多吓人,活似我断了你双足一般,你爬也要爬着和我撇清关系,省得沾了你的光,这会我想开了放过你,天下之大任你行,你反倒没我洒脱,纠结难离!」 就像吞了一只活苍蝇,于香檀此时心情十分复杂,涨红了脸。 她有自知之明,即使她的胭脂铺子年年为她赚进不少银两,在皇亲国戚面前仍是微不足道的小小蝼蟮,一名小商家女哪配得上城主之子,累死十匹快马也追不上呀! 倘若他已「英年早逝」,她起码能在城主府占一席之地,人家总不好明摆着欺负一个寡妇吧!就算是做做样子,博个好名声,十年内她定能安然无恙,还能从中得到不少好处。若非他之前苟延残喘拖着不娶,她也不会无奈地找起下家人选……当然也有剌激他的要素在。 且他那个继母可不好对付,还有两个侧夫人,肉就那么大块,人人都想咬一口,甚至独占,势单力薄的她如今首当其冲成了靶子。 她最不耐烦的是人情世故,也不愿站在人前当靶子,一旦成为城主府长媳,她要应付的是成群不怀好意的恶狼,能不能全身而退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得面对很多人,无法像做寡妇那样躲在后院,以此为由拒见虎视眈眈的人。 「香檀妹妹此言差矣,人要相处才知真性情,这些时日在府上打扰,我才明白自己的眼光多么狭隘,错把璞玉当砾石,差点错过美玉发光的一刻。」柳笑风是反着来,她越讨厌什么他越往上头钻营,把人恶心到不行。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恶作剧,看到落单的人就想捉弄,他没想过为什么做,只是顺心而行。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对手,他们之间的明枪暗火不知几回了,柳笑风知道怎么逆着毛搓才会令她自乱阵脚,失了冷静。 「说吧!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她开门见山的摊牌,不相信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鬼话。 他对她知根知底,她同样对他了如指掌,两人最是熟知彼此,绝对没有半根毛的情深意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他将脸上的药泥一抹,洗净泥垢,半身坐正,让哗啦啦的药汤从身体滑过,泡足两个时辰了,准备起身。 「用不着装傻,提出你的条件,我觉得不过分,咱们可以合作。」她退一步,也希望他别逼人太甚。 「我们成亲。」别人诚恳,他也不啰嗦。 低沉的嗓音一出,于香檀的牙根就酸了,很想咬人。「这是你的报复,想让我走投无路?」 这家伙的心眼未免太小了,婚事不是她定下的,她也是无奈之下的妥协,他有怨念便去找牵头的人,干么跟她一个小老百姓过不去,她可没能力对抗皇权。 于香檀全忘了自己心心念念当寡妇的举止有多气人。 「错。」 「错?」她目有疑色。 「我用的是我的解决之法,也让你不用担心婚嫁之事,对你、我都有利。」他们之间不 能一直拖下去,她也快到二八年华了,与他的婚约确实让她失去了议亲的机会。 「说来听听。」头都洗了,不介意脚也湿了。 「你帮我对付顾云烟,夺走她的中馈。」那女人最在意的是权势,他要她一无所有,狠狠地从云端跌入泥里。 她傻眼。「顾云烟?现任的那个城主夫人?」 「还有别人?」他冷讽。 「那位夫人可不是简单人物。」明哲保身,她不想蹚入城主府那滩浑水,若非他退婚意愿太强烈,她先前也不会自荐说要替他对付继母,现在她又何必自找麻烦。 「如果我应允你事成之后不用见人,大可在后院运筹帷幄,掌控全局,不必以我妻子的身分应对上门的官家夫人呢?」她可以跟未出嫁前一样足不出户,想见谁就见谁,不想见谁便把院子门一锁,由管事婆子去打发。 「很令人心动的提议。」她有点心痒了。 身为女子,她没有多少选择,终身不嫁是不可能的事,世道不允,她娘和弟弟也会颜面无光,她得为他们的名声着想。 可是嫁了人也不见得好过,以她的个性是无容人之量的,也见不得夫妻间的不公平对待,不论在哪一个时空,要找一个全心全意的男人何其困难,她不相信穿越人的幸运理论,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占尽一切天时地利。 她要是有女主光环便不会遇到渣到底的渣爹,为了小妾将元配妻子踩在脚底,还让嫡女给庶女让位,于香婕住在后院仅次于主屋的大院子,她却被送到杂草丛生的偏僻小院。 其实重生之后的她还挺喜欢犄角旮旯的边缘地带,鲜有人出没,不会有人进进出出,少了不少杂音,无人闻问她才能过自己的快活日子,不用勉强自己和旁人打交道。 可是看到原主的弟弟被四岁大的庶弟欺负,还被压在地上痛打,她护小怜幼的个性喷发,一把将胖小子推开,用她学过的短打拳打脚踢讨回公道,并在当下制定长远计划,她要扳倒渣爹,势压小妾,抢回嫡子女的地位,让于府在她掌握之中。 于是她改写了娘仨的将来,母亲拿回当家主母的气势,打理内外,丈夫、小妾不敢猖狂,庶子庶女安分守己,弟弟能文能武,又是读书又是习武,严然已有长子嫡孙的风范,再给他几年必能挑起于府重担,不叫她操心。 于香檀擅于布局,走一步看三步,前一世的遭遇令她更加未雨绸缪,她不习惯靠别人,一切操之在己,因此也养成清冷的性情,除了香露、胭脂水粉外,其他一概不感兴趣,包括男女间的情爱。 v第二十二章[11.09] 太早订亲也是原因之一,这件事让她知晓一己之力仍无法事事控制,要么随波逐流,否则誓死抵抗,两者之间她选择前者,死过一回的人才知道活着的可贵,她想活着见证自己的一生,由一头青丝到白发如霜,也许再有几个孙子绕膝讨糖吃。 「你终究要嫁人,嫁谁不都一样,我迟早也要娶妻生子,接我父亲的城主之位,与其被人随便塞一个女人当枕边人,还不如就相熟的你,我也不用费心防着。」说完之后,他一怔,竟有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豁然开朗,她不就是最适合他的人。 虽然看似势利,可她从未向他要过一两银子,或藉他的势欺人,甚至她自己不说,根本没人会想起他们俩之间有婚约,她将自己隐藏起来,恍若偷藏食的松鼠,自己过自己的。 「说实话。」明面话说得再好听还是虚的,她看不见两人的远景,只有一片逐渐靠近的乌云,是狂风暴雨还是微风细雨,无人得知。 柳笑风低声轻笑,在一番针灸、药浴的折磨下,他愤世嫉俗的心态有了些许改变。「你认为我的胎毒是平白无故得到的吗?别人想害我母亲连我也带上了。」 「是你继母所为?」她问得很小心。 「十之八九。」还能有谁如此心狠手辣。 「可那时她尚未过门,能害到堂堂的城主夫人吗?」那些服侍的婢仆难道都是死人,由着人下黑手? 「你忘了她们是姊妹,都是顾府的女儿。」姊妹之间互有往来是常有的事,谁会料到她别有居心。 恍然大悟的于香檀眼中闪过一抹了然。「是了,她能过府探视,没人想到自家姊妹也会暗下毒手。」 「我对当年的事了解不多,因为没人敢在我面前提起,我娘一死,她身边的人也一一被打发出府,如今的城主府是城主夫人一家独大,所有家仆、奴婢都听命于她。」她唯一伸不进手的是他的居处。 「所以你要我夺走她手中的权力,好从中调查你娘的死因?」都快二十年了,还查得出来吗? 于香檀不抱任何希望,人死得已成一堆白骨,还能开棺验尸不成,当初的老人只怕不是被收买也早就遭到灭口了,人海茫茫,他这是大海捞针徒劳无功,何处是尽头。 「于香檀,你帮不帮我?」柳笑风骤地从浴桶站起来,笔直双腿从桶中跨出,一丝不挂的躯体如白玉无瑕,墨黑的药汤从他胸口滚落,带着一丝媚惑人的妖异。 可惜隔着一座玉石屏风,如此美景于香檀看不见,她此刻脑子中两个小人在打架。 「这……」她得琢磨琢磨。 「想清楚了,你找不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名利、地位、权势,而且在我和你较劲这几年,你也看得出你我旗鼓相当、势均力敌,我压不倒你,你也奈何不了我,一旦你掌握了府中大权,说不定我还得看你脸色行事……」 为之失笑的柳笑风心想着,人不能做得太绝,他哪晓得有朝一日他和她立场对调,他一反常态得向她好言好语的商量,把头放低,做个谦逊的人,化解她铜墙铁壁的防心。 「柳大公子,你洒下的糖够甜了,是蚂蚁都会爬向你,我……啊!退回去、退回去,退回屏风后头,你没穿衣服……」辣眼睛呀!他身材还真不错,就是白了些。 低声一呼的于香檀努力忘记刚才看过的……呃,两腿间挂的长物。身为穿越人士,说没看过图片影片那绝对是唬人的,但实物还是头一回见,她薄嫩的面皮仍然有点发烫。 他忘了。「给我拿件袍子来。」 平常有人侍候着,针灸之后的柳笑风已虚弱不堪,都是被人扶着入桶中泡药浴,故而也没想到要准备换洗衣物。 「我不是你的丫头,别用使唤人的语气。」她站着不动,一点也没想过要为他跑腿,当个服侍人的奴婢。 「小三子呢?」他的小厮。 「不知道。」他问她,她问谁呀——刚一来就没瞧见人,她看房门开着才走进来,不料他的药浴尚未结束。 本来是她的屋子,她却做贼似的不敢正大光明进入,好像她才是客人,得经由主人的同意才能入内。 「你要我光着身子出去?」 柳笑风话中带笑,似在说——你若不介意,我也坦坦荡荡,反正日后总会见得到,不过这日提前罢了,你也不用害臊。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压下冲口而出的一连串不雅之话。「战七,你家公子喊你了。」怎么又是我?苦着脸的战七从屋梁上跃下,习武之人耳力灵敏,屋里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往下一拉,认命地轻功一施,取来主子的锦衣玉带、绣金靴子。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上了梁柱,猫着身子,继续当他没有存在感的护卫。 「你什么时候才要回柳城?」那边的人难道不会找他?竟允许他久不归城,四处游荡。 「毒清完了再说。」不急。 于香檀不满。「起码得一年左右,你要我忍受你一年?」这才是软土深掘,吃人连骨吞。 「林姑娘不是说快则半年,还剩下不到五个月,一下子就过去了。」香闺香闺,的确很香,他说着又往于香檀的床躺下,属于她个人的清雅幽香淡淡的飘入鼻息间。 「那是指你身体负荷得了的情况之下,若是中途出了意外,你还得……」 蓦地,清凌院外传来高声嚷叫的声音,觉得剌耳的于香檀眉心拧出朵花来,看得出很不乐意被打扰,心底的不快浮于表面,眼中带着一丝怒意和不耐烦。 「我去看看,一会儿再来决定你的去处。」 「大姊姊,你讲讲理成不成,二姊姊喜欢清静,不愿别人把她的院子当集市随意进出,你看她身边服侍的人那么少,就是不想太多的吵杂声扰人,你还要犯她的忌讳……」这人根本是有理讲不通、无理取闹,没事找事做,不闹上一闹心里不痛快。 「滚开,不要挡我的路,我好歹是你姊姊,你敢拦着不让我过,规矩礼法都丢到狗肚子了是不是?」换作是前几年,他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能红着眼眶任人打骂,哪像此时胆儿肥了,都敢摆谱了。 「大姊姊也别说我不懂事,瞧你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活像要挽起袖子拆门破屋一般,任谁瞧了也要拦上一拦,省得你犯下胡涂事。」十三岁大的于润渝个头不小了,两臂一张就拦在垂花门前头,谁也不准过。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这里是于府,我姓于,府里的哪个地方我去不得?就你多事,真当整个宅子是你的,我们想溜达溜达都不成,你好个没脸没皮的!」气势汹汹的于香婕没把弟弟当回事,涂红的纤指十指尖尖,她以手指一戳,当下便戳出红红的指甲印子。 v第二十三章[11.18] 「二姊姊没准你去你就不能去,府中谁不晓得二姊姊最忌吵闹,你的嗓门大到能叫卖吆喝了,真让你进了二姊姊院子,一会儿定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全府她最闹腾了,眼皮子也浅,见到好东西就想拿,也不管别人给不给。 他书房里的青玉笔洗、铸金的貔貅镇纸,以及二姊姊买给他一组十枝的白玉狼毫笔等,大姊姊问也不问一声就拿走了,害他找了老半天,以为遭贼了。 「她怕吵干我什么事,姊妹俩串串门子不行吗?一个黄花大闺女整日关在屋里也不嫌闷,说不得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下流事,我非得去瞧瞧不可,免得她一人不要脸,坏了姊妹的名声。」她就不信真没点阴私,明明有婆子看见不明男子飞进她院子。 于香婕是来捉奸的,存心让妹妹没脸,名誉扫地,再弄个身败名裂,看她还怎么压住他们一头。 「胡说什么,二姊姊有事你还能不沾边吗?我们是一家人,一荣倶荣,一损倶损,哪有你的好果子吃。」往自家人身上泼污水的事她还真做的出来,难怪二姊姊说烂根子了,有其母必有其女,日后也别往来,备好嫁妆嫁出去祸害夫家便是,他们啥也不管。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我可不敢偷养汉子。」她要找出把柄,把他们三人赶出府。 于香婕还十分得意,认为闹一闹便能独占于府,她是受不得气的人,早就受不了府里明明有银子她却不能用,得装乖的做小伏低才有二两银子的月银,连根中意的簪子也无法买。 「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以后也别说我和你是姊妹,互不相干吧!」无自知之明的人可悲又可笑,始终看不清自己的渺小,还以为蚍蜉能撼大树。 「二姊姊。」 「二妹妹……」 一个是欣喜,一个是心虚,两人的神情恰恰相反,同时转过身看向身形袅娜的美丽女子。 「我说过没事别来我院子走动,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是我做人太和气了呢,还是你觉得可以取代我的位置,以为闹上一闹我就会两眼泪汪汪地任你摆布?」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叩叩两声还有回音——空的。 于香檀朝亲弟弟招招手,他欢欢喜喜的跑到她身边,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发现他又长高了。 「谁……谁鬼鬼祟祟了,我来当然有事,你……」一看她平淡无波的清冽水眸横过来,莫名感到背上一栗的于香婕心生寒意,话到嘴边凝成冰凌子,冻住了。 「把话说完。」她有耐心等她。 不想被人看扁,她挺胸道:「说就说,还怕你呀!做坏事的人才怕人说嘴,我问你,你屋子里是不是藏了一个男人?」 「是。」男人不是死人,真可惜。 于香婕一怔,没想到向来懒得搭理她的妹妹竟然一口承认,毫无遮掩,一时半刻间竟不知如何回话。 「我屋子里是有个男人,你想怎么样?」一点也不怕人知道的于香檀声线平和,静静地看着心绪纷乱的庶姊。 「你……你真的……藏了……」男人! 她面露讶色,不敢相信确有其事,这下子她有得闹了,定让二妹吃不完兜着走。 「你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我何不干脆认了,没必要为这件事拉扯。」她不想闹,十个人有十种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就看对方能不能承受接下来的后果。 「你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站在这里,半点愧疚之色也没有,和男人不清不楚是多大的事儿,简直丢光了我们于家的颜面,你……」她手一比,作势要破口大骂,把人往死里逼,她等这机会等很久了,可是…… 「仔细留心你要说的话,如今府里的开销都靠我娘的胭脂铺子,若是你不小心说错话,下个月的月银就没了。」要拿捏她还不容易,扣住她的命门就可。人都有弱点,打蛇打七寸,一招毙命。 「你……你威胁我……」她怒不可遏。 于香檀笑着掸掸衣袖上看不见的灰尘,细语轻声。「我是在告诉你银子的用途,不想受制于人就要手中有钱,可惜咱们爹不是做生意的料,要不你也不用过得紧巴巴的老想找门路挖银子,却又处处碰壁。」 「……你不怕我把你偷藏男人的事说出去?」她不信她真的不在意,说不定是以退为进、故弄玄虚。 「尽管去说,我没拦着你。」若在京城中,她或许会避讳一些,一些迂腐的卫道人士口水多,乱喷乱飞。 可边城一带民风剽悍,虽仍有男女大防,但没京城那般看得重,何况他和她是未婚夫妻,他的不请自来早就成常态,也没什么大不了,于香檀底气足得很,一点也不担心她大肆宣扬。 「你……你……」于香婕气弱了下来,没有方才的得意洋洋,以为能翻身耍大旗。 「清秋,从下个月起就不给大小姐月银了,老爷拿多少银子回来养家都充入公中,若有剩余再拨给玉真院。」这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下场。 「凭什么,我是你姊姊,你有什么资格停了我的月银,这于府不是你在当家,咱们爹还在,轮不到你做主!」一听到要停了她的月例银子,气疯了的于香婕扯开喉咙大叫。 「凭我娘的铺子会赚银子,府里的支出全由我娘支付,而且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不是一家人,那我又何必腆着脸和你亲近?一个屋檐下住着两家人,你们过你们的,我们过我们的,井水河水两不相犯。」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我们是同一个爹,你是想逼死我和我娘!」她面带恨意,像要冲过来将人狠咬一口。 「是姨娘,你生母只是个妾。」要不是她娘心软,她早使计将郑玉真撵到庄子上,哪容得她白吃白喝装柔弱,把她爹哄得不知东南西北,竟频频向她娘要钱。 这事她还没处理呢!就一段时日没盯着,安分一阵子的郑玉真又开始作怪,刚入门那几年索要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闹起穷来又憋出坏主意,一下子说衣服旧了,一下子又是该换新替子了,嘤嚷低泣日子过不下去。 渣爹没钱,她便向当家主母伸手,哭诉着没活路,人家的女眷一身绫罗绸缎,手戴玉环,头簪金钗,出门不是大轿便是马车,婢仆簇拥,她连支细簪子也戴不起,被人笑话寒酸。 为了这件事,渣爹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硬是从她娘那里拿了几百两银子,转手又给了郑玉真一大半,哄得她眉开眼笑。 虽然这和过去自不能比,她们母女大手大脚惯了,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想到没有月银可用,于香婕气得往清凌院里冲,她要把奸夫拉出来,既然都闹得难看了,索性撕破脸。 「那个男人呢!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不敢见人的窝囊废!」 「大姊姊!」她疯了吗?居然大喊大叫的找男人。 v第二十四章[11.25] 「不用理她,让她去丢脸出丑。」漫不经心的于香檀拉住弟弟,不让他受池鱼之殃。 「可是……」真让大姊姊找出男人呢?二姊姊的名节不就完了,他怎么能坐视不理。 「看戏就好。」有人想自寻死路,她何不成全。 看戏?心里闹得慌的于润渝坐立难安,伸直脖子往里头看,他实在没法安下心,引颈眺望。 才一眨眼功夫,一只乌鸦……呃,是一个人从屋子里被扔出来,四脚朝天跌坐在地,随即有一名卓尔男子走了出来。 「本公子像窝囊废?」老虎不啦哮都被当家猫了。 「二姊夫?」于润渝惊呼。 「不,你不是窝囊废,你是吃软饭的。」补刀大队于香檀不客气的在他身上插刀,直往两肋捅。 被说是吃软饭的,柳笑风眼角一抽。「吃你多少,十倍还你。」 「还有住宿费、柴火使用费,我家大桶的出租费……」染上药味了她不会再用,得买只新的浴桶。 她每说一样,他眼皮就动一下。「以我们的关系还需要见外吗?日后我的就是你的,不分彼此。」 于香气地比出三根手指,表示三千两,她有自个的小宝,三餐自理,不与人同桌同食,柳笑风住在清凌院这些时日的吃食便是出自小厨房,因此没人知道他尚未离开。飞来飞去的男人是战一等人,他们负责扛粮食入府。 秘而不宣是不想让人知晓他正在拔毒,以防万一走漏风声,所以知情人越少越好,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毕竟还有个城主夫人在,她可不乐见长子身体痊愈,她用尽心机策划多年,为亲生儿子铺路,若是柳笑风不死,她儿子如何上位,尽管柳向天曾说过城主之位只能柳笑风接任,但她才不信人真的死了他会把手中权势交还朝廷。 众所皆知,柳笑风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他只是在拖着,何时会断气无人能预料,总之时日无多了。 这也是顾云烟未向继子下手的原因,她认为都是快死之人不必再污了自己双手,任何事做得再隐秘也会留下痕迹,她和丈夫关系本就不睦了,没必要为了将死的人再起争端。 如果她知道柳笑风死不了,他的日子就别想过得安稳,时时都得防备着暗处有把刀,直插心窝。 「你……你不是走了?」被当胸一脚踹出来的于香婕捂着痛处,两眼睁得又大又圆。 「走了不能再来吗?我与香檀妹妹难舍难分,相思入骨,走到一半又回来看她,这事你也想管?」柳笑风旁若无人的走到未婚妻身旁,目光深邃的凝视着她。 于香檀打了个冷颤,两手轻搓手臂。 「为……为什么没人知道,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也不合礼法,她……败坏门风!」看着眉飞入鬓、星目点漆的清隽男子,于香婕咬着下唇,又妒又羡的饮了一肚子酸。 「因为我们不想让人打扰,难得能相处在一起,为什么要让无关紧要的人介入?何况我们是未婚夫妻。于大小姐,你要找的野男人便是在下我,不知你有什么指教?」柳笑风目光一冷,透着寒意。 「……」为什么这个男人不是她的。 【第六章 不死心试图勾搭】 姊妹争夫是什么情况呢? 一早出门的于香檀不在府里,她去送即将上京的好友梅双樱,几个好友在城门口话别,这次一分别,再见可能经年了,难舍之情溢于言表,好友的离开令人鼻酸。 她没有落泪,只是不舍,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再好的姊妹终会分离,只能各自珍重。 不过她前脚刚一踏出大门,后脚挖墙角的人就来了,始终没相中一门好亲事的于香婕高不成、低不就,想以庶女之身嫁到好人家,近在咫尺的柳笑风不就是最好的人选。 出身好、人品佳、相貌堂堂,又是柳城少城主,钱财方面更是多得不在话下,若能得此乘龙快婿,她还用得着把小小的于家放在眼里吗?早就提脚踹开。 她早忘了自己曾被柳笑风踢出门的事,一心想攀上这高枝,因此逮着机会就对寄居在此的柳笑风示好,偏偏嫡妹跟他身边的下人防贼似的,今日她一见嫡妹离府,马上涂脂抹粉,换上最艳的衣裙,发上插满形形色色的簪子、银钗,她认为好看的全插上了,还往大厨房走了一趟,看灶上炖了什么便自行取走。 「站住。」 看到于大小姐出现,隐身暗处的战五倏地现身。 「啊!你……你是谁,怎么在二妹妹院子……」猛地一惊的于香婕瞪大眼,随即又使坏想往嫡妹身上泼脏水,污蔑她偷人。 「于大小姐,我家公子正在休息,请你离开。」不讲情面的战五冷言相向,不肯放行。 「我煮了蔘芷红枣炖乳鸽,想让柳哥哥尝尝,你看这鸽子汤正热着,得赶快给柳哥哥补补身……」她做势要从战五身侧穿过,无视他的阻拦。 「不用。」战五又上前一拦。 见到一尊门神似的大男人挡在面前,对自个容貌极有自信的于香婕十分不满,但她表面上仍装出羞怯贤淑的样子,「通融一下嘛!这位大哥,这盅乳鸽我炖了好久,都入味了,汤汁鲜美肉嫩滑,柳哥哥一尝味道肯定停不了口。」 「我家公子挑食。」意指主子不食鸽子汤。 「试试又如何,我又没下毒……」喝口汤又怎样,她想喝都喝不到,闻着发馋。 蔘芷红枣炖乳鸽是于香檀一大清早命人炖的,给她娘补血用的,虽然于夫人年岁不大,但早年生孩子还是伤了身子,她特意让林芷娘开了食补单子,每隔三日炖一回,固元补气、气血通畅。 「下毒?」一听到这敏感的两个字,战五立即抽剑一指。 v第二十五章[12.02]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啊!你……你要干什么?」被剑抵颈项,脸色一白的于香婕惊差点拿不稳手中的汤盅,她觉得离死不远,两腿打颤。 「你在汤里下毒?」哪来的天胆。 主子体内的毒尚未清完,他们当下属的看他除毒所受的苦也十分难过,恨不得以身相替,替他受苦。 可这女人心怀不轨,居然又想来加害,她当他们战字辈的护卫全死了不成,由着她添料下药。 「没……没毒,我从厨房拿来的……」她唇瓣抖了一下,两眼直盯着亮晃晃的长剑。 「没毒?」战五怀疑的问了一遍。 「真没毒,我喝一口给你看。」盖子一掀,她真喝了一口,还当战五的面吃下一块鸽子肉。 「看来真的没毒。」他太大惊小怪、草木皆兵了。 看他把剑移开,收入剑鞘,于香婕松了一口气,又回到先前的矫揉造作。「我炖得软烂好入口,筷子一拨就骨肉分离,舌尖一抿肉就化开了,汤汁很甜……」 「你不是说从厨房拿出来的?」他记得她说过。 她一噎,嘴角笑得一抽一抽。「不就在厨房吗?不然要在哪里炖汤,你在院子架炉子烧柴不成?」 说完,她又要向屋子走去,战五再一次拦阻。 「还是不行。」 看他左阻右挡,原本脾气就不是很好的于香婕忍不住露出本性。「为什么不行,又没下毒,我用了一上午炖汤的心意只有柳哥哥能体会,你只是下人,别在这狐假虎威。」 战五面色冷肃。「我家公子有洁癖。」 下人?他官居六品,是虎威校尉,一个市井庶女也敢瞧不起他,太过狂妄了,战五在心里讽笑,对她的客气悉数收回。 「嗄?」什么意思? 「你喝过了公子不会碰。」战五眼中一闪讥诮。 于香婕一听,脸黑了一半,几乎要将手中的汤盅往地上砸去。「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晚说都一样。」主子不用来路不明的饭食。 「你……你……」他居然耍弄她,让她白白浪费时间和他耗。「不喝也能聊聊天,我们天水城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开春的融冰像打雷似的,轰隆隆的很好看。」 不知不觉中,柳笑风已在于府待了快四个月,从秋末到初冬,又说冰天雪地便赖着不走,在别人家度过一个没有年味的年节,转眼上元节过了,如今已是二月二,龙抬头。 因为他长期滞留不走,把于香婕萌发的芳心挠得心瘸难耐,由痴生臆,臆生妄想,认为她是于府长女,这门贵亲应该是她的,当初说媒的肯定找错人,长姊未说亲哪有妹妹先订亲的道理。 不知天高地厚的于香婕把柳笑风当囊中物看待,不止一次想利用美色将人勾搭到手,可是她用尽心机仍不得其门而入,懊恼地把于香檀给怨上了,怪她阻拦自己的好姻缘。 只是她若晓得嫡妹百般辛苦地推掉她求之不得的婚事,不知会做何感受,怕是会直接恨上。 「不用。」主子有他的未婚妻陪,她算哪根葱、哪根蒜,也敢厚着脸皮缠上来。 又一句不用,她真的忍不了,一开口就火气十足。「你是柳哥哥吗?凭什么替他回绝,来者是客,我尽地主之谊招待他有什么不对,你一个奴才竟敢代主子做主,你的心有多大,不怕掉脑袋?」 「不劳费心。」同是于家女儿,差别竟如此之大。 「你给我让开,我要过去,这里是我家,我才是主人,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在自己家走动,你是土匪还是流寇,撒泼到我家后院,你要再不让路我就大声喊人了!」她想做的事没人档得住。 「……」泼妇。 其他没露面的战字辈十分同情战五,撒拨耍赖的女人最难缠,他们宁可面对一百个杀手也不愿和有理三扁担、无理三扁担的悍妇对上,女杆如虎,咆哮百万雄兵。 「来人呀!有贼,快来捉贼,他有刀,要杀人……呃!唔、唔……」她为什么发不出声音。 战五身形如风,往于香婕咽喉处轻轻一点,她顿时哑了,惊慌不己的无声啊啊啊,不过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嘴巴开开阖阖呜呜啊啊。 「发生什么事?」他好像听见女子的喊叫声。 正在研究兵书的柳笑风从屋里走出,早春的风还有些寒意,他披着紫貂大氅,显得贵气清俊。 看傻眼的于香婕眼露迷恋,不由自主地往前一走,忘了不能说话的事,笑着摆弄姿势,但是…… 「公子,少夫人曾吩咐过,除了她院子里的人,其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他依令行事。 「既然如此,她是怎么回事?」太脏了,口水都流下来了,没听说于府有傻子。 「属下拦过她,但她非要进来,还说她才是主人,属下是奴才,属下没法子拦。」她的确是主人,他再蛮横也不能喧宾夺主。 「奴才?」柳笑风勾着唇,笑得极冷。「这个奴才七品县令见了都要行礼巴结,本公子的奴才可不是你一个不入流的庶女能轻慢,他领的是官俸,身有官职。」 啊……啊……啊……我不知道呀!我没对他不敬,只是当柳哥哥你的下人…… v第二十六章[12.10] 说不出话的于香婕啊啊不停,一双手比来又划去,还想拉柳笑风的手告状,让他为她做主。 但是她还没碰到人,紫色大氅一晃,颀长的身影已在几步之外,她心急地又想追上去。 「于大小姐请留步。」没看见主子眼中的厌恶吗?她是哪来的勇气敢一再的冒犯。 又来挡我,你阴魂不散吗?于香婕气愤地伸手一推,想把战五推开,但他动也不动地运气将人弹开。 「把她的哑穴解了。」哑巴也挺闹腾,没有声音更吵闹,疯猴似的乱闯。 看到一院子的花花草草,柳笑风想到未婚妻对这些花木的宝贝程度,不由得会心一笑。他不想让一个疯女人因一时的气恼而破坏她精心照料的花草,若让于香檀瞧见一地的落叶残花,说不定会气急败坏的怪罪他没护好她的花,拿起板子想抽他。 「是。」 战五一出手,于香婕又能说话了,她根本没记取教训的数落起柳笑风身边的人,还要他重重处罚。 「柳哥哥人太好了,那些眼高于顶的下人才会不把你放在眼里,不知尊卑、自做主张,连我都敢拒于门外,也不想想我是你什么人,他好大的胆子……」哼!一旦她成了少城主夫人,得罪过她的人她一个也不放过。 终于能靠近柳笑风让她什么都管不了了,脑袋发热心儿枰枰跳,想也不想有话直说。 「吵。」 她一滞,以为听错了,又滔滔不绝的自吹自擂,搔首弄姿。「柳哥哥,二妹妹这院子太偏僻了,又有点阴冷,煞气重,你不妨移到我的院子,我好细心的侍候你,二妹妹太冷了,活像个冰人,哪有我知情知趣、善解人意,我和你真是天生一对……」 「丢出去。」这么大的脸她爹娘没发现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较于于家庶长女的自我澎涨,寡廉鲜耻,一见到高门公子就想整个人贴上去的样子,于香檀可人多了,也没那么势利,她只是个性使然,不喜「活人」。 在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下,柳笑风发现自己对于香檀的认知是错的,带了太多偏见,他以为的贪婪、自私、狂妄是不存在的,事实上她是很在意朋友的人,心善、人美、有慈悲之心,待人以诚。 他看过她一把抓起匣子里的银票数都不数,眼睛不眨一下的塞给有急用的小神医,一句也不问她要用在何处,全然信任,而且给了就给了,根本不指望借的人还钱,还说银子是身外物,千金散尽还复来。 「啊——你想干什么,敢碰我,我是柳哥哥的人,谁碰我一下叫他活活打死你!」不肯走的于香婕满院子撒泼,又叫又踢地还咬人,捉着战五的衣服不放手。 「你是我的人?」人无脑胆子就大。 她点头如捣蒜,眼尾勾呀勾的频送秋波。「是呀是呀!我是你的人,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给你铺床、打伞、红袖添香,陪你夜半弹琴诉情衷。」 「爬出去。」 嗄,他在说什么?「柳哥哥……」 「像狗一样的爬出去。」他指着离开清凌院的垂花门,面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迹象。 「可我是人……」又不是四足畜生。 「你不是说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刚说过的话就反悔了?」柳笑风眸色深沉。 「但是……」她才不做那么丢脸的事,柳哥哥一定在考验她,她多使点劲他必会为她倾倒。 「爬出去,还是打断你的双腿扔出去,任择其一。」他最近果然变得善良多了,还能给人选择的机会。 「我都不要,柳哥哥真爱吓唬人……」她掩嘴咯咯笑,扭着小蛮腰向柳笑风扑去。 「打断她的腿。」省得祸害他人。 「是。」 一见战五走近,真要朝她两腿下手,吓得腿软的于香婕当场像死了爹娘似的哭声震天。 「我爬、我爬,不要打断我的腿……呜呜……柳哥哥好狠的心呐,我也不过迷恋你绝世容颜而已,你竟然不念旧情……」呜,他的眼神好可怕,像要挖出她的心…… 她和他之间有旧情?尽往脸上贴金。「看来你的腿是不要了,烧烤人腿肉应是一道不错的佳肴。」 「啊——我走、我走,不要吃我,我就要走了!」她吓得走不动,脸白如纸,连滚带爬地远离修罗殿,恍若有百鬼千鬼在后头追着。 风很轻,枝头的嫩芽冒出一点翠绿,小小的嫩色结成一粒粒的小球,看似果实,却许久之后才绽放。 在院子里逛了一圏的柳笑风又回到屋里,他抬头看看珠串玉的垂帘,听着挂在窗户外清脆的风铃碰撞声。 突然间,他有种风平浪静的感觉,不去想、不去争,浸淫在岁月静好、安逸自在中,就当个富贵闲人。 「公子,那边开始找人了。」 战一的声音一出,先前面色闲适的柳笑风双目一利,射出冷厉的寒色。「还能拖多久?」 「最多两个月。」迟恐生变。 「我的毒尚未清完。」他要做七次九针透穴,如今只做了三次,还差四次……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看能不能请求林姑娘开药,公子迟迟未归,连老夫人都着急了,唯恐公子出事,正派人暗中寻找。」连年节都没回城过年,不免让人多想。 v第二十七章[12.16] 「那女人呢?」她大概盼着他的死讯。 「城主夫人很沉得住气,按兵不动,不过她让人偷偷跟着老夫人的人,若有消息立即回报。」 想不劳而获的行径实为可耻,她只不过想等一个结果,好看看能否如愿以偿。 「她肯定想着柳城是她儿子的,我是半个死人了,不足为惧。」但她太得意忘形,以至于忘了一件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左氏所生的柳默风正伺机而动,他身为庶子,排行为二,对城主之位颇有想法,若自己不在了,必有一争的野心。 别看他平时闷不吭声,好像已接受庶子的身分,默默甘于辅佐之位,一旦凶狠起来可是如狼似虎。 能先于顾云烟生下二公子,在善妒的她狠厉的手段下坐稳侧夫人的位置,左氏绝非愚昧之人,她所生之子更非池中物,母子俩都擅于利用形势,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什么也不用做,等着两名嫡子自相残杀,一旦一方落败或是两败倶伤,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拾得好处。 其实也是他爹放纵的缘故,不想顾云烟得意猖狂,以为未来城主之位如囊中取物,又担心长子真的活不过十五,早夭而亡,因此默许另一个儿子悄然壮大,起制衡作用。 「公子,还要继续盯着夫人吗?」她看来胸有成竹,四下拢络城主手下的幕僚,想为己所用。 「让十三、十四他们盯着,她不可能没有一丝行动,如果她知道我还活着。」此时的安逸维持不了多久。 「公子连老夫人也瞒着吗?」战一原先是老夫人亲卫,后来老夫人将自己给了主子,在他心中两人皆为主。 「瞒。」非常时期不得不瞒,若是瞒不了,整个于府会卷入风波之中,誓必成为顾云烟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平白遭受无妄之灾。 不知不觉,柳笑风已将向来避之唯恐不及的于香檀放入心中,即使他不愿承认,但是早已有迹象,早些年他便把于府当成岳家,不自觉中常有往来,从未正面决裂。 若是他真有心退婚,只需把恶人做足了,也不去管祖母如何想及阻止,只要对于父不给脸面,多番折辱,以权势逼迫于府退让,再恶意对待小舅子,恶言折辱岳母,夺一府生计,人在走投无路之际还能不屈从吗。 可他什么也没做,以礼相待,只单单针对想做寡妇的未婚妻,因她诚实的态度激怒了他,让他恼怒之下生出恶感,继而想毁掉她的信念,让她无法如愿以偿。 也许他自己也没察觉到心里有她了,当初从鬼门关走过一回后,两小无猜初见之时,他讶于她的娇小柔弱,小脸白净如雪花,让人心生怜惜,他并不反对这桩婚事,还有些少年意动,心想着是她也好。 只可惜两人之间始终隔了一条鸿沟,不想他活的继母从中作梗,暗中使人散布不利于她的言论,当时的他信以为真,再加上她孤冷的性情,直来直往的言行,那份好感逐渐被消磨了,取而代之是针锋相对、舌枪唇剑。 他是天之骄子,怎么就入不了一名身分低下的商家女的眼,在她眼中他与寻常人无异,他来不见喜色,他走亦不相送,彷佛他来来去去有如过路人,不留下半丝影子。 「还有两个月……」柳笑风轻声低语。 「公子……」是还有两个月,主子要尽快清毒回到柳城,不然他身子骨逐渐康复的事绝对瞒不住。 「我知道,我不会毫无防备的。」他不能连累于府,所以时间一到必须离开,否则会为他们招来灭门之祸。 「公子,属下去准备一下。」他跟兄弟去扫尾,把主子长期滞留天水城的痕迹扫除,只留下他偶尔来探视未婚妻的消息。 要不是于香婕突然闯入,谁也不晓得柳城少主此时在于府做客,他的行踪是隐密的,不向外透露。 「嗯,去吧!顺便把我在天水城买的几个铺子归于少夫人名下,她也该置办嫁妆了。」 呵,他想娶她了! 「是。」战一应声。 「找到少城主了吗?」 在柳城这边,也有人关心着柳笑风的死活,那人在意的不是他的生,而是何时死,才有举城缟素,为他举办轰轰烈烈、盛况空前的葬礼,有一城的百姓哭行送葬。 实在拖太久了,居然还不死。 她等这一天一等就是十九年,那个贱人的儿子虽然不久于世,可依然在她眼皮底下蹦跶,叫她等得好恨。 一切都是她的、她的!是她先遇上那个人的,芳心暗许,一见钟情,他原该是她的男人。 谁知竟是一眼相误,错付真心,在她满心欢悦等着他来迎娶时,他却娶走了她的姊姊,宣称此姝为他心悦之人。 呵!好大的错愕生生打脸,将她打得溃不成军,几乎疯癫,怎么也不敢相信日夜的期盼成了自做多情。 夺夫之恨、夺夫之恨…… 容貌依旧,但眼角多了几条细纹的顾云烟仍美得惊人,由她细致光滑的面皮看来,可见十余年前是多么风华绝代、美艳娇俏,是顾府二房最为骄傲的一朵娇花。 当年她艳冠群芳,无人能出其右,十一、二岁起便求亲者众,她众星拱月,如星子般闪烁,美貌成佳话,为顾府带来无上光采和荣耀,几乎一枝独秀,美名远播。 但是没人知道顾府长房更深藏一朵遗世独立的幽兰,如果顾云烟的美是张狂外放的,如同开得极艳的牡丹,顾云霞便是养在空谷中的洁白小花,不沾染尘土,清灵出尘。 她们的美各有千秋、不分上下,都是令人目光一亮的绝色美女,只是顾云霞生性腼腆,不爱出风头,又被爹娘娇养着,不喜成为他人注目的对象,故而少有人知晓她的美貌不输柳城第一美人的隔房妹妹。 然而美得过于自信便是自大了,在众多吹捧中长大的顾云烟以自身的美丽为傲,她认为这世间容貌出众的男人都属于她,只有她挑他们的分,没有一人能逃过她的美、不为她倾倒,她是男人都想得到的倾城佳人。 v第二十八章[12.20] 可是柳向天却舍她而就顾云霞,无异是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让她痛得不能醒,以为在梦中。 她不恨柳向天,对他爱到深处无怨尤,却恨极了从中作梗的姊姊,连带着也容不下姊姊所生之子。 「还没消息,不过传出有人在天水城附近看见他的身影。」一名婆子上前回话,那人是城主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心腹,二房的人,姓牛。 「又去见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了。」顾云烟掩嘴轻笑,但笑意不达眼,带了一丝凌厉的冷意。 「八成是,他每年都会去一趟,停留个三、五天,然后又体力不支,灰溜溜的回来。」几乎没变过,每一回都是被扛着回来,而后至少卧床月余才又缓过气来。 「这次时间有点久。」她以拇指指甲剔着中指指甲,莫名地感到烦躁和不耐。 「是久了些,不过想是时候不多了,想多聚一聚吧!」再不相好一番就没机会了。 「就他们两个?」她仰头大笑,笑得发间的珠钗、金步摇为之颤动,好像听了令人捧腹的笑话。 「姑娘,您别看他们表面不和,谁知道是不是暗通款曲已久,您看少城主每回都吵着老夫人要退婚,可哪一回成了?不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牛婆子一双老眼看得准,没点什么怎么老往那儿跑,节礼也从不曾少。 少年情思摸不透,反反复覆费疑猜。 顾氏抚着鬓间细发,笑得有如小姑娘。「牛妞,我已经不是姑娘了,乘风都长得比我高了。」 「在奴婢心中,您还是那个高不可攀的烈焰女子,奴婢的姑娘。」牛婆子本名牛妞,是顾府的家生子,比顾氏大三岁,早年是服侍她的大丫头,后来嫁给府里的管事,之后两夫妻一起陪嫁过来,丈夫管着主子的嫁妆铺子。 「烈焰吗?过去的事我都记不得了……」她陷入回想,嘴角一抹酸到叫人心疼的苦涩。 「姑娘……」她太委屈了,为了一个男人舍弃满身光华,那人还不知珍惜手中至宝。 她一叹。「还是喊我夫人吧!」 「是的,夫人。」牛婆子从善如流,姑娘怎么说怎么是。 「你说那死崽子会在哪里?」居然连柳老夫人出动暗卫也找不到,实在太怪异了。难道真死在外面了,死得无声无息? 此时的顾云烟一脸深思,她不以继子的死为乐,也不乐见他的快活,在即将得偿所愿的同时,她心里反而空落落的,好像自己输了。 说不上来,却有种被打败了的感觉,明明她才是笑到最后的人,为什么感受不到半丝喜悦? 因为她得不到那个男人的心吗? 顾云霞死了快二十年,他还是放不下她,连她生前所住的云霞小筑也不准人去,仍然保留着,未有过任何变动,时时缅怀,无法忘记,往往一待就是大半天。 有那么深情吗?为什么是顾云霞? 不能是她吗?她比姊姊更爱他,与他更相配,为何他眼中没有她,始终留恋早已逝去的芳魂? 她恨,她能不恨吗? 活着的人竟然比不上死去多年的一堆白骨,叫她如何不怨、不恨,就算表面处之泰然,她的伤在心底,永难抹灭。 「除了天水城还能去哪里,他那身子骨可走不远,天水城已是极限了。」别人十日的车程,他至少要走二十天到一个月,走走停停,还得不时下车看诊吃药,调养身子。 「也是,这些年也没看他去过哪儿,他连顾府都不去。」她指的是她的娘家。 因为没有儿子,顾府长房已搬去别院居住,由二房老爷接掌家主之位,虽未分家也形同分家,两兄弟间感情不和睦,有着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各有解不开的心结。 顾二老爷气恼兄长的女儿夺走他相中的女婿,让他心肝宝贝伤心欲绝,即便小女儿最终还是嫁入城主府,却由元配沦为继室,逢年过节的祭祀都得在正妻牌位前执妾礼。 顾大老爷则过不了心里的坎,觉得二弟私心太重,同是顾家女儿,谁嫁不都一样,为什么凡事二房都要抢在前头,不顾兄弟之情。 最后的导火线却是顾云霞的死,长房二老怀抱丧女之痛时,二房却处心积虑想把女儿送进城主府,而在卑劣的手段下居然也成功了,姊妹先后同嫁一人,长房自然无法接受,他们觉得太不知羞耻了。 后来隔阂日渐加深,顾大老爷毅然决然的决定离开,几乎是被净身出户,没分走顾府的家产,只带走长房的东西。 所幸妻子的嫁妆还算丰富,给了女儿大半陪嫁后还有不少私房,两口子花用不多,还有富余,靠着庄子的出产和铺子的租金也过上不错的日子,甚至比在顾府还好。 不过因为长房的离开,顾老太爷很不高兴,因为他认为长房的私房是顾府的,两夫妻如今无儿无女,死后的银钱还不是归顾府所有,他俩这一走,银子还拿得回来吗?不晓得要便宜了谁。 顾老太爷是担心媳妇的嫁妆被她娘家拿回去,顾府不得半点好处还落得弃子逼媳的坏名声,令二房在人际往来中遭受白眼、人脉尽失。 「夫人,少城主也太看重于府那小丫头了,像是被她迷了魂似的。」别人不清楚,她可明白,少城主平日看谁都不搭理,眼睛都长在头顶了,唯独他的小未婚妻还能亲近几分。 闻言,顾云烟不以为然的挥手。「他能着迷多久,能不能过门还难说呢,也就此时还能欢喜几日。」 「可是清凉寺的定一大师是得道高僧,他说续命再生的人能帮少城主度过死劫,您看我们该不该防一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凡事或许有意外,不可过于笃定。 「这……」柳笑风那身子骨还好得起来? 顾云烟是亲眼目睹过继子发病时的危急,平日看来与常人无异,可一发作几乎丧命,好几回都快断气了,命悬一线,是靠老夫人用宫中秘药,千年人蔘、灵芝什么的硬是救回来。 天生短命的人怎么可能因与另一个人结亲而转换命格,原则上她是不信的,但出自定一大师之口,她又有些不确定。 v第二十九章[12.27]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牛婆子,我看也没你说得那么玄,谁知道续命再生的人是不是于府二小姐,也一错了,根本不是她,当年人家只是溺水而已,也不知道有没有断气,怕是有人想邀功报上去,以假乱真省得再胡乱找人。」旁边一个嬷嬷反驳道。 「杨姊姊,定一大师可不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他说过的话都很灵验,当初每个太医诊脉后都摇头,说少城主拖不过十五,你看现在少城主都十九了,很快就二十了,难道又要改口说他拖不到弱冠吗?」没人发觉他几回濒死最后都安然无恙吗? 头上插了一支亮晶晶的金簪,杨嬷嬷吸口气的扬高声音,「那就把人娶回来,放在眼皮底下盯着,入了咱们城主府还不是插翅难飞,夫人说什么是什么,任由您摆布。」 顾云烟一听,有点意动了。「听来似乎不错,她的死活拿捏在我手上,婆婆磋磨媳妇是家常便饭。」 「会不会弄巧成拙?」牛婆子添了一句。 「一个小丫头还值得你担心呀!她今年也才十六岁,我们几个见过世面的还弄不死她?」杨嬷嬷说得两眼发光,好像要大展手脚,把人整得死去活来。 「可是……」牛婆子还是不放心,有引狼入室的感觉。 「别可是了,以少城主那身子成得了事吗?日后那位还不是当小寡妇的命,一旦……呃,那个了,有个人守着也不堕夫人的好名声,善待一两分也就得了,难道还要供起来?」 杨嬷嬷舌粲莲花,说得头头是道。 「唉,别没事找事才好。」 杨嬷嬷睨了牛婆子一眼,取笑她心思重。「夫人,听老奴的不会错,咱们城主还惦记那一位,爱屋及乌,连她儿子也顾惜有加,您若把此事办成了,他还不高看您一眼,认为您是好后娘,并无私心,说不定因为这件事还多来您屋子几回,商量儿子的婚事。」 一提到心尖上的那个人,顾云烟竟把杨嬷嬷的话听进去,她频频摸着腕上三两重的金镯子和发上嵌五色宝石的祥云衔雀金簪。「找个人去问问,少城主是不是在于府。」 「这事老奴去办就好,夫人不用操心,若是人真在天水城,要不要顺便提亲,定下日子?」打铁要趁热,顺竿子往上爬,机会错过不再来。 「有必要那么急吗?」她还在考虑。 「夫人,别犹豫了,您等得了,少城主等不了呀!要是一拖再拖拖出了事,您说要挂白还是要挂红,于家二小姐是过门还不过门?她这寡是守定了,但夫人的名声就说不得了,人家会以为您故意不给继子娶媳妇,让他九泉之下无人祭拜……」呵呵,五百两银票就要到手了,还有一匣子珠宝首饰。 「夫人,三思而行。」牛婆子提醒。 「思什么思,再思就是一口棺了,夫人想想城主的想法,他是希望您贤良呢,还是当个 恶妇,等了二十年总要豁出去一搏,我杨柳从小侍候您到大,还会害您不成?您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让城主心中有您?」 杨嬷嬷这一番话,顿时让顾云烟陷入深思…… 【第七章 城主府派人下聘】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雀鸟轻盈弹跳枝桠间,细小的树枝往下压了压,随即又回到原来的样子。 风吹树叶动,大树遮荫,树荫下,刚做完「九针透穴」又泡了两个时辰药浴的柳笑风一脸闲适,眯着眼躺在凉榻上看书,好似无所事事的闲夫,偷得浮生半日闲,优哉赏景、晒日头。 不过他过得太惬意遭人妒,一张横眉竖目的娇颜在面前晃动,似有极大的怨气,让他无法忽略。 「我最近很安分,没招惹你,你这赤眼红目怪吓人的,喝点绿豆汤降降肝火。」怪哉,她瞪大一双杏眼也好看,他以前怎么没发觉呢?竟只觉得面目可憎。 心态的改恋也让人的想法转了弯,自从知晓自己是中了毒而非先天体弱带来的病症,而且有望解毒,柳笑风千年不化的冷面渐渐冰融,脸色虽不到见人就笑的程度,起码也和煦了些,不致叫人有一见生畏的感觉。 尤其是面对脾气越来越暴烈的未婚妻,他简直是洗新革面的浪荡子,语气和善到芯子换了个人的模样,甚至还带了一丝诡异的宠溺,让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人都感到不适应和毛骨悚然。 这不是他们的柳城少主,肯定被人偷换了芯子,他哪里会笑,明明是冷冰冰的石人,水滴不穿,斧砍不破,敲打锤击闻风不动,是个看人寻死还递刀的冷情人。 可是……他的确是如假包换的柳城城主柳笑风,每当于香婕又在清凌院外头徘徊时,冷酷无情的一面再度出现,把人吓得落荒而逃,久久才敢露面。 「谁红眼赤目?你被晒晕了头才犯了眼红症,看什么都是红的。」 她双眸似秋水,缠绵有情。 「好吧,那你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以她孤僻的个性绝无可能主动找上他。说白一点,于香檀是个怕麻烦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相安无事,自扫门前雪。 动她没关系,她可以忍,百忍成钢,可动她在意的人绝对不行,柔弱似柳的姑娘家立即化身山林母大虫,谁不长眼就咬谁,咬到别人怕了方才罢休,她的气也就消了。 「这么好说话?」她一脸狐疑。 柳笑风闿上手边的书,挑眉一笑,「你想练练口舌也行,我正闲得慌,想找人解闷。」 「不要,我才不当你的消遣物,我每天都忙得很,谁像你吃饱睡、睡饱吃,养肥了好宰来祭天。」她暗指他是猪,吃得脑满肠肥只有一种作用,那就是贡献全身的肥肉。 于香檀说忙也不忙,她整日捣鼓的还是她的香露、精油,以及改良过的美妆用品,她有预感好日子快要结束了,她得赶快攒更多的银两备用,时机不等人。 她的忙是自找的,却忙得自得其乐,因为那是她喜欢做的事,乐在其中,因此再忙也不觉得辛苦。 「早点嫁人就不忙了,我手底下一堆能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顶住半边天。」他在许以好处,引诱人。 她没好气的一横眼。「谁说不忙,忙着被追杀,我一边要逃命,一边想着怎么甩掉你这个包袱。」 「原来你想得长远,早就做好与我成亲的准备,看来我真的误解你了。」寡妇命被改写了,改当贵夫人。 「没误解,我还想着如何退了这门婚事,贵府的门坎太高,我腿短。」跨不过去。 v第三十章[01.04] 他低笑。「我把门坎砍了。」 于香檀一嗤。「话不投机半句多,能把天聊死的没几人,你也算是有天分,真有才。」 「多和你练练就成才了。」把天聊死……这得多大的本事。 ……高明,一句话就堵住她的嘴。「跑题了,我问你,你和我家那位时不时抽风的大姊姊发生什么事,她这段时日阴阳怪气的,一见到我就冷嘲热讽,没给我好脸色,还跑到我娘那说小话,尽是毁谤之意。」 自家的女儿自家好,尽管于香婕说得天花乱坠、鬼话连篇,她娘一个字也不信的将人打发,转过身来又向她抱怨庶女来得太勤,她一堆账本都看不完一针线房的四季衣服也忘了吩咐下去。 但她娘耐不住于香婕天天说、时时说,有时还拉着她姨娘一起说,让她娘疲于应付,一次对俩,差点被话带到沟里。 她娘没说是什么事,只一脸不自在的要她别问,还要她离庶姊远一点,有娘在,她不会受委屈。 她一头雾水,想必有人作妖了。 「思春。」两个字。 「思春?」她怔住。 「我。」柳笑风指指自己。 「你?」 病痨鬼。这是于香婕过去常挂在嘴上的话,每次自己走路无力、瘦如青竹的未婚夫一到于府,庶姊的嘴脸就满是鄙夷,她瞧不起走一步喘三步的瘦弱少年,每每看见扭头就走,一眼也不肯多看。 即便后来得知他身分是柳城少城主,想从中得点好处这才态度好些,私底下还是不屑一顾,眼带蔑视,明摆着和他不是一路人,全身散发着「不要对我有任何妄想」的意思。 当时她一看,心里都笑翻了,于香婕哪来的脸呀!她一个市井小民的庶女怎敢自命清高,人家打个喷嚏都能把她吹得老远,身居她爬一辈子也爬不到的高位。 「你府里除了我还有第二个外男吗?」以他少城主的身分,多少人想高攀都攀不到一根枝桠。 我们不是人吗?被当空气忽略的战一到战十在心里大叫,他们是男人,千真万确。不过主子最大,他说什么是什么,当人下属不敢有二话,只能苦水咽下肚。 于香檀讶异地眨了好几下眼,消化她收到的惊人消息。「于香婕盯上你了?」 真是没想到呀!这记耳光打得很响亮,庶姊总是嘲笑她定了个病痨鬼未婚夫,以后成亲就是把屎把尿,喂不完的药,把自己搞得像糟糠之妻,面色蜡黄、樵悴不已,八十老妪都比她气色好。 可才一转眼,她说过的话全被狗吃掉了,居然还有脸妄想她口中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人皮架子。 这算不算苍天有眼,现世报来得又快又狠,打得叫人措手不及,大快人心。 「你很兴奋?」他黑眸一眯。 于香檀小小的收回眼中的亮光,端庄秀雅的抿着唇。「是太惊讶,一时失态了。」 「她觊觎的是你的未婚夫,你的少城主夫人位置。」看她没有一丝怒色,反而充满成全之意,柳笑风也笑了,笑得咬牙切齿,冷风阵阵。 「看得到吃不到也是一种折磨,以你挑剔的眼光,她给你当脚凳都嫌脏。」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于香婕都被她姨娘荼毒坏了,老学那些不入流的招数,心存太多不切实际的奢望。 算她说的好,暂时原谅她。柳笑风正想放下心里的恼意,于香檀的下一句话让他几乎一跃而起,将她丢入池塘里。 「其实缺一个暖床的也能拿她来凑数,做男人的别挑三拣四,灯一灭不都一样,又看不到脸……」 这是一个很烂的荤笑话,但对娶不到老婆的乡下汉子来说倒没错,灯下一摸黑,谁管他高矮、胖瘦、美丑,干的不就是那回事。 他们要的是传宗接代,能生孩子的便是媳妇儿,半夜床不空,老婆孩子热炕头,吃糠咽菜也是福。 「于香檀,你想给你丈夫纳妾?」她敢点头,他立即办了她。 她不加思索的回答。「他敢碰别的女人一下我阉了他。」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怕少吗? 你若无情我便休,但在休书之前先送一份大礼,下刀一阉她没那胆子,不过林芷娘那儿什么没有就是药多,随便取一份让人雄风不再、永垂不朽的药,想再搞七捻三就只能求神拜佛了,也许有神迹出现。 听她狠话尽出,下身一夹紧的柳笑风才略收怒意。「你口中的他除我再无他人,不用想太多。」 闻言,于香檀把眉头夹得死紧,若有所思的望向神色不快的未婚夫。「你是玩真的,不是闹着玩儿?」 「如你所言,与其被我继母塞一个她的什么侄女、外甥女的来霸占我的家产,还不如将就你省心多了。」柳笑风说话时眼底始终带着一点笑意,但他自个并未察觉。 她一听,整个感觉都不好了,好像被吸血蝙蝠咬住了脉搏,无法强行扯开,会要命的。 「话不是这么说,你要想清楚,我不过是会弄弄胭脂水粉的小小商家女,琴、棋、书、画样样不行,娶了一无是处的妻子没法成为你的助力,反而是扯后腿。」 「你在说服我不要娶你为妻吗?」看她面上一慌,他的心头无比舒畅,总算这只无比狡猾的小狐狸也会乱了心神。 「是。」高门深似海,一入无底洞。 「可惜你不嫁我不行。」他一脸同情。 v第31章[02.03] 「为什么?」她心惊,忽然不想知道原因,待宰羔羊的心情她能体会,天要塌了。 「因为城主夫人猜到我在天水城,而我唯一会找的人是你,如果我活着回去,还是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一副长命百岁的样子,你想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柳笑风并非危言耸听,要不然于香檀也不会面无血色,惊恐的瞪着祸害她一家人的家伙。 这世上没几个真傻子,能爬上城主夫人之位的女人岂无几分手段,她猜都不用猜,对方定剑指于府,不管和他们是否有关,先灭了再说。 「柳笑风,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害我。」他们果然八字不合,相克。 「叫声笑风哥哥,我让你绝处逢生、遇难呈祥。」看到她有气无力的悲愤样,柳笑风大笑出声。 「啐!你个心黑的算计我。」早知道就不应该一时心软收留他,而是心硬如铁将人一脚踢开。 他笑道:「是阴错阳差,你是我的福星,要不是突遇林姑娘,我也不晓得我是中毒,而非胎里带病。」真是命不该绝。 「我想当寡妇的念头无望了?」看了他一眼,她心里的沮丧无法言喻,一个活的丈夫比死人难缠。 「有我在,你还是欢天喜地上花轿吧。」她逃不掉了。 「很难欢喜。」她只想拥被低泣。 「总比满门无活口好。」活着比死尸好看。 于香檀怒了,气得牙痒痒。「你是不是也做了什么安排,神情才会这般笃定?」 真敏锐。他暗吁,「我不是扎针便是泡药浴,哪里也去不了,你认为我还有余力做其他事?」 「真没搞鬼?」她一脸审案的神情。 「天地良心,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有必要骗你吗?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也是知情人。」他们的婚事掌握在祖母手中,否则几年前便退亲了。等事一了,定上清凉寺向定一大师致谢,捐几千两香油钱,感谢他牵了一门好姻缘。 「真要嫁吗?」竟无半点转圜余地,除非她敢把一家子的性命架在刀口上。 「嫁我不难。」他给出承诺。 她不悦回道:「嫁你是不难,难的是你继母,婆婆磋磨媳妇是信手拈来,我若稍有不从便是不孝。」 「孝」字重千斤,会压死人的。 「你若待不惯咱们住到城外的庄子,那是先帝赐给祖母的皇庄,祖母给了我。」祖母确实偏疼他,手里有好的东西总是先给了他,因为他长得神似祖父,又自幼体弱养在祖母膝下,三个孙子中她最看重他。 「真的?」皇庄……一定很大。 「绝无虚言。」娶个妻子容易吗?又拐又骗,还要说尽一切好话,没入洞房前皆有变数。 像是认命了,于香檀轻叹一口气。「嫁就嫁呗,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谁叫我误上贼船。」 闻言的柳笑风嘴角一扬,伸手拉住她柔荑。「能航到地头便是好船,管他是谁的船。」她目光一滞,心如死灰。「你什么时候离开?」 「快了。」 「咦!快了?」她倏地回神。 「以为我会赖着不走,给你带来麻烦?」能住上这些时日已是打了无数掩护,再迟迟不归真会启人疑窦。 「可是你的毒……」未清。 柳笑风笑得很柔,云淡风轻。「好得差不多了,剩下一点点毒再慢慢调养。」 「香檀,于香檀,快来帮我,重……重死我了,快来帮我拿!欸,双手快断了!」明明没装多少呀!为什么死沉死沉地重得差点走不动,险些跌个青蛙翻肚。 「你在嚷什么,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蓦地,于香檀两眼瞠大,越瞠越大,快成泉眼了。「你……要搬家吗?这大包小包又是箱子的,你爹知不知道你疯了?」 不疯不会做出这般荒谬的事,左一包、右一包,背上再一包,腰上系了十小包,胸口抱了一口花梨木箱子。 「我是为了谁呀!你好意思说风凉话,看看这些都是药,我为你准备的,清秋,我渴了,快给我一杯水。」累……累死她了,手脚都麻了,还打颤呢! 清秋笑着端来一碗水,满头大汗的林芷娘咕噜一口饮尽,她还没解渴,又向清秋要了一碗,连喝三碗才吁了一口气,往嘴里丢了一颗糖,薄荷香味立出。 一听全是给她的,于香檀眼前一黑,头都大了,这么多药她要吃到哪年哪月,吃到一命呜呼吗?「林芷娘……」 「啊!说错了、说错了,是三分之一是你的,三分之一是我的,剩下的三分之一是他的。」怕老虎发威的林芷娘腿脚利落,忽地跳起来,一张笑脸笑得讨好。 「他也有?」她有些吃味。 听见自己也有一份,柳笑风十分意外。 「我有事不能继续帮他拔毒了,因此我在家里为他捣鼓了不少清毒的良药,我把方法都写上了,他只要照着做就能解毒。」他的药最多,有一大捆。 万事倶备,只欠东风,这不是送来了吗?柳笑风与于香檀互视一眼,林芷娘这道东风送得真及时。 v第32章[02.03] 「因为没法针灸了,所以你的药浴得天天泡,我改了其中几味药,药性较烈,可能会比先前疼上一倍,不过你只要撑过一个月,大致上毒就解了,余毒只要吃得清淡些,多喝竹叶泡水,自然而然会排出体外,不用担心。这几瓶是毒清完之后固本用的,每日服。」 医者父母心,林芷娘不厌其烦的解说药的用法,她一一分出柳笑风的,因大多是一帖帖的药,她带来那些惊人的药包就去了一大半,总算看起来正常些,就剩一些瓶瓶罐罐。 「林芷娘,你最好说清楚,又想做什么傻事,坦白点可以少受点罪。」她做事从不瞻前顾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鲁莽得叫人头痛不已。 「哎呀!别吼我,别吼,我最怕恶人了,你一脸凶相我就怕,我也就离家出走而已,没什么事。」她挥挥手,笑得很开心,完全没瞧见好友为之一变的脸色。 「等等,你刚说什么,离家出走?」她是脑子被驴踢了吗?吓死人的话脱口而出。以于香檀对她的了解,所谓的「离家出走」绝非小打小闹、说说罢了,从城东走到城西便算离家,她肯定要去更远的地方,几个月内不会回家,先跟朋友道别省得他们担心。 「是呀!我要离家出走,是朋友就别劝我,我今日是走定了,绝对不会回头,千里不相送,你自个保重……咳!」她学人拍拍胸口表示情深义重,可是没人胸厚,重重一拍反而呛咳连连,脸都咳红了。 「说说你的理由。」于香檀冷静下来,想着她又为了什么事胡闹,她这人的脑子有洞。像是找到知音的林芷娘连忙吐出一肚苦水。「还不是我爹,不知怎么想起他还有一个女儿,居然要把我嫁给药铺子的坐堂大夫赵大夫,他都快三十了,妻子早逝有两个儿子,我一嫁过去就当娘了,你说我爹心多狠……」 她才不当人后娘,做得好是应该,一有不对全是她的错,她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为什么要吃这种龄? 「所以你要走?」原来也是为了嫁人的事,同病相怜。 「对,非走不可,这些是我专门为你调配的药,还有一些救急的,你赶紧拿吧!我要走了,再不走我爹就要追上来了。」她急着把包袱收拾好,绑紧往肩上一扔。 「你要去哪里?」总有个去处。 林芷娘头也不回的挥手。「我去京城找双樱,她一定会收留我,我到了再给你写信。」 梅双樱……成。「银子带了没?」于香檀边说边冲了上去,把身上的碎银、银票全塞给她。 「香檀,你真好……」林芷娘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好什么好,是你太傻……」 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她心里非常不舍,眼中蓄满泪水。 「林姑娘太冲动了,孤身女子上路危机重重……」 柳笑风的话尚未说完,一只手臂被紧紧捉住。 「柳笑风,给我一个人暗地里保护她,除非有性命危险,否则别现身。」确保她安全无虞就好,吃点苦头算是教训。 柳笑风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臂上的细白小手。 「战七。」 怎么又是他!大呼倒霉的战七在心里哀嚎。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巳时刚过不久,一列长长的车队进入天水城,带头的男子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军服,朝路旁的百姓问路,而后华丽的车马缓缓驶进桂花胡同,喝了一声停在于府门口。 看门的老头一见有客到,还是声势浩大的阵容,有惊无喜的往大堂跑,把于府老小都给惊动了。 众人到了厅堂一看,一箱一箱的箱笼正往地上摆,迭得比人还高,后面还有很多,陆陆续续往里搬。 每个箱笼都贴上四角方方的红纸,看来喜气又大方,一看就晓得是下聘的聘礼,载了十几马车。 但问题是替谁下聘?提的是哪个闺女? 大家一头雾水,心里惶惶然,唯恐送错地方,手足无措的看着人来来往往,不敢开口询问。 因为扛箱笼的全是身强体壮的兵爷,他们小老百姓哪敢出言冒犯,只能心中无底的僵着身子等人开口。 「大喜呀!老爷、夫人,老身在此给各位贺喜了,你们真是好福气呀!有女婉兮,天仙娇容……」 「呃,容我们问一声,是什么喜?」 这排场看得人心惊惊,小心肝都快跳出来,他们还胡涂着。 「哎呀!敢情你们还不知道,我们来得太急了,来不及通知,信使还在半路呢!啊,忘了自我介绍,我们是柳城城主府的,夫人派我们来下聘,顺便说说婚期……」 「什么,柳城城主府下聘?」 一听到是柳城送来的聘礼,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双肩一松,露出惊喜的笑脸,也敢张嘴说话了。 但随即有人面露妒色,看到一箱箱的箱笼堆成山,里面装的必定是金银珠宝、布匹、器皿等珍贵物件,那一堆得值多少银两呀!让人看了不只嫉妒还眼红,心生贪念。 「爹,这几箱就搬到我屋里,正好我少了一些首饰,这些我就留着赏玩,日后到了人家家里做客也好给你增光。」两眼发亮的于香婕看中最贵重的金银头面,撒着娇向父亲讨要。 既然是聘礼,见者有分,她还客气什么。 「好好好,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女孩家就该多多打扮,日后找个好婆家。」这么多聘礼,他发财了! 欣喜若狂的于进福笑得见牙不见眼,想着过两日再纳两名美妾,左拥右抱大享齐人之福。 v第33章[02.03] 婆家?于香婕目光一沉,心有不甘,再好的婆家有城主府显贵吗?若这桩婚事是她的,眼前的一切也是她的,还有清俊的柳哥哥…… 这一刻,她心生歹毒念头,想将妹妹的婚事抢过来,取而代之,她是长姊,理所当然由她先出嫁。 「老爷,我的衣服都旧了,料子也不好,这几匹蜀锦、云绫缎、软烟罗就赏给我,我做了新衣服穿给你看。」 郑玉真莺声娇啼,勾着男人的心,把他勾得浑身醉软。 「呵呵……几匹够吗?我看这里有一大迭,全部给你了,晚上好好侍候老爷我。」 于进福语带暗示地往小妾的嫩腰一掐,她媚眼一抛故作娇羞。 「谢谢老爷了,你真疼我。」呵呵,全是她的了,她能做多少衣服,想想就美滋滋。 「爹,我也……」庶子于润齐也想讨要几个金玉摆件,他看见一件三彩双狮戏珠镇纸便爱不释手。 「不行,你们一样也不能拿走,这是二姊姊的,只有她点头了才能动,你们不准占为己有!」义愤填膺的于润渝上前阻拦,将打开的箱笼又阖上。 「渝哥儿,还有没有规矩,客人还在,由不得你放肆!」于进福仗着父亲的身分喝斥嫡子。 「就是嘛!爹才是一家之主,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滚一边去,少来碍事。」哼!真是讨人厌,凭什么都是二妹妹的,她要全都抢过来,一样也不留给她。 「这孩子就是不懂事。」郑玉真轻轻落下一句。 老爷、姨娘、庶女,几个人同声同气的站在一起,彷佛他们才是一家人,对面的于润渝则像捡来的孩子,被人喝斥嫌弃,排斥在外,始终不能同心。 「你们当着客人的面分檀姐儿的聘礼就是规矩吗?于府的后院是我管的,我说不许动就是不许动,谁敢动不是你们的东西我就去告官!」 包子娘难得强焊一回,以身护住儿子。 「娘……」于润渝委屈的一唤。 城主府的人还没走,都在厅堂上,他爹、大姊姊、玉真姨娘就迫不及待的抢着分聘礼,这种丢人的行径实在叫人羞愧,他们不能忍一下,等人走了再说吗? 「夫人,你也别宠着孩子,就几样东西而已,值得你吹胡子瞪眼呀!婕姐儿、齐哥儿都大了,也该给几件小玩意耍着玩,玉真入门多年服侍我也是辛苦,给她几匹布做衣服也没什么,你别小心眼,凡事斤斤计较。」 于进福的心是偏的,宠妾宠成习惯已改不了,他们已经好些年没瞧见值钱对象,他自是先以偏疼的为主。 至于正室和嫡子、嫡女,他根本没想过娘仨,也不当一回事,早把眼前的聘礼当成他的财产,他想给谁就给谁,由不得别人插手。 「我是心眼小,斤斤计较,不过我女儿的东西谁也别想碰,你要觉得他们少了什么,靠自己赚的钱去供,休想打聘礼的主意。」她绝不让步。 人有钱,胆气就足,原本见到丈夫就声弱的秋若娴在女儿给了她银子后,又管了府里几年中馈,她的包子性去了一大半,也敢大声说话,把当家主母的气势拿出来。 只是丈夫一吼,她还是有点心生惧意,小小的包子性又展露无遗,可为了儿女,她要装得大胆些。 说到赚钱本事,于进福脸皮涨红,因为平常有吃有喝有银子拿,他早就不管外面的生意,只当大老爷享受着。「你讲不讲理!人家送来的聘礼本来就由爹娘收着,我当爹的不能做主放在哪个院子吗?你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胡搅蛮缠!」 「那就摆到清凌院,女儿的聘礼由她自个儿保管,日后出嫁时充当她的嫁妆陪嫁。」他们无法回以相当的嫁妆,就把聘礼当嫁妆抬回去,她再添点什么,面子上也过得去。 「什么,嫁妆?爹,你不能让夫人犯傻,那是我们于府的,怎么能给二妹妹当陪嫁,她傻了我们没必要跟着傻!」于香婕尖声叫着拉住父亲的手,唯恐到嘴的鸭子飞了。 「你才傻,你跟你姨娘才是傻子,城主府下聘的对象是二姊姊,她都没说话,你凭什么代为决定?」护母的于润渝挺身而出,对抗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大姊。 「看看,这是谁家的孩子,竟敢顶撞长姊,夫人,你也管管他,别坏了于府的门风,出门我可不敢说他是我弟弟。」 在于香婕心里,玉真姨娘才是她亲娘,因此她打小不叫于夫人母亲,只喊她夫人,表示 不认她为母。由此可见庶女、姨娘的嚣张,不把正头夫人当回事,若非有个拥有现代灵魂的于香檀,秋若娴母子铁定被欺负到死,主母之位早就换人了,小妾成功篡位。 郑玉真也在一旁连声附和,说是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孩子了,是该好好管教。 「你……」她们竟敢污蔑她儿子。 这时有人出声—— 「你一个妾室轮得到你说话吗?好日子过惯了,想生嚼苦胆回到你一贫如洗的生活是不是?那很容易,我随时都能成全你忆苦思甜的心愿。」 郑玉真原本出生富贵,祖父母还在时也是人人宠着哄着的千金小姐,可惜万贯家财不敌一个败家子,偌大的家产被她爹花天酒地的败光了,还沾上赌,更是雪上加霜。 因为欠下的大笔赌债,赌场上门要债,郑父还不出银子,赌场打手看郑家女儿颇有姿色,欲强迫她入青楼卖身还债。 好死不死也算郑玉真运气好,一行人拉拉扯扯走到半路时,正好遇到从酒楼出来的于进福,她一见是自家表哥立刻冲向他嚎啕大哭,抱着他的大腿便不放手。 那时意气风发的于进福腰上别着钱袋子,一副富家老爷样,遇见梨花带雨、投怀送抱的美人儿,当下心花怒放的拥入怀中,替她还了银子收做外室养着。 可野心大的郑玉真哪甘愿屈身做外头的女人,当时的于进福尚未有子,她便千方百计的怀上孩子,利用母凭子贵入了于府为妾,还趾高气昂地嘲讽一直未有身孕的正妻是下不了蛋的母鸡,要她尽快滚出于府让位。 幸好闹得正凶时正室秋若姻怀孕了,逼正宫让位的戏码才消停了一阵子,直到郑玉真生下庶长女于香婕。 「二姊姊……」 v第34章[02.03] 「檀姐儿。」 「二小姐。」 「二妹妹?」 众人的表情各异,有的欢喜,有的眉头一拧,有的满脸怒色,却都噤声闭嘴看向来者。 「挺热闹的,这是怎么回事,有谁能告诉我一声?」 才一会儿功夫就乱成一团,箱笼胡乱堆放,无处下脚。 一群人当中带头的杨嬷嬷谄媚地走上前,笑得像一朵花似的,连忙福身行礼,在高门中待了二十几年的她颇有眼力,一眼就看出谁是真正当家主事的人,「老奴是柳城城主夫人跟前办差的,奉我家夫人之命前来贵府下聘,为我家大公子向于二小姐提亲。」 说亲下聘的人可要说清楚,以免有人冒名顶替,倒把正主儿的功劳落下了。 「下聘?」这是下聘吗?分明是抢亲。 于香檀往后堂一睨,气愤某人府里像土匪窝,都不知会一声便直接送上聘礼,态度傲慢、行事蛮横,看不起她一个商家女也就算了,下聘草率糟践人,一个个鼻孔朝天的军爷根本是给下马威,哪是走亲送礼。 「是呀,您和大公子的婚事早就定下了,我们夫人一直惦记着呢!这便赶紧打发人上门来,老奴也算是府里的体面人,特意讨了这差事给您贺喜来了。」她毕恭毕敬、礼数周全,没有一丝不敬。 「聘礼是给我的?」倒是大手笔,,可见城主夫人的「良心」,她还真急迫。 「是是是,全是精心挑选过的,您瞧了肯定满意,老奴办事最细心了,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好吧,全搬到我院子里,空出几间屋子充当库房。」是她的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二妹妹!」于香婕尖叫,想要拦下聘礼。 「檀姐儿,你爹还在。」不满她吃独食的于进福沉下脸,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独吞女儿的聘礼。 于香檀目光清冷的横过每一张贪婪的嘴脸。「没瞧见各位军爷吗?他们日后可是我的府兵。」 她一开口便力压渣爹、庶姊,震慑欲言又止的姨娘,同时也告诉眼高于顶的城主府侍卫,她是他们未来的主子,识相点,她想整治他们易如反掌,不要给脸不要脸。 果然,她话一说完,站得像大老爷似的城主府众人脸色一变,动作敏捷的弯下腰搬起箱笼。 【第八章 赠银至亲望平安】 「娘,这给你。」 接过女儿递到跟前的紫檀雕花匣子,秋若娴打盖子一看,差点吓得把手中的盒子抛了出去。 但是她还没傻得彻底,担心失手摔了赶紧往怀里搂着,一副土财主怕人打劫的样子,一脸惊慌。 「这……这太多了,娘有私房,你快拿回去,以后入了城主府还有花钱的地方。」她不敢收,想还给女儿,金额太大了,她收得心慌,担心女儿将自个的压箱底都给了她,手中无银。 「拿着拿着,也才五万两银票而已,你分着地方藏好,别被我爹搜括去,那可是你下半辈子的养老金。」柳笑风给了她不少,这会儿她是横着走的土豪。 娶个老婆容易吗?散尽千金也不见得能博佳人一笑,还被追问名下私产有多少,柳笑风至少得上缴一半身家。 被讹诈的人无奈一笑,还真清算历年所得,包括祖母送的、母亲的嫁妆、父亲私底下塞的,林林总总算下来,虽不敢说富可敌国,但起码是柳城十年的税收。 柳城的税收不用上缴朝廷,直接由身为长公主的柳老夫人收下,当年先帝宠爱她给了三座城池为封地,后来她自觉年事已高管不了,让皇上收回去两座,余下一座便由她的子孙世袭。 换言之,柳城是柳家的,由嫡系一代传一代,除非犯了逆谋大案,否则世代子孙便可一直住下去,是柳城的主人。 秋若娴一听有五万两,脸都吓白了。「什么才五万两,你想把娘吓死呀!我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多银子。」 她说的也不夸张,边城人少,生意不是很好做,又不时有蛮子犯境,来往的商客不多,因此于进福最赚钱的那几年也不过年入万两,他自个要花用,还要给小妾庶子女买首饰衣服、胭脂水粉,因此交到妻子手中的嚼用不到两千两。 要维持一个府邸的开支根本不太够用,人人张口要银子外,另有人情往来,她还得用私房银子贴补。 天仙胭脂坊便是她来钱的小金库,女儿接手前她一年能收两、三千两银子,换人来管后是翻倍的赚钱。 要不是丈夫要钱要得凶,她都能攒下好几万两银,给女儿办嫁妆、给儿子娶媳妇绰绰有余。 「娘,你几时养成的小家子气,我们胭脂铺子一年就赚这个数,女儿一直不告诉你是怕你说漏了嘴让那边知道,他们又要撒泼使劲跟你要银子。」包子娘性子弱,禁不起人家一再的哭穷,她一心软就给银子了,所以自己才控制着给包子娘的钱,省得渣爹姨娘一低声下气她就漏财。 「什么,这么有赚头?」秋若娴真吓到了,银票顿时收得顺手,没先前的惊慌,铺子赚钱了,她不用为女儿发愁。 「你也不瞧瞧女儿这些年捣鼓多少别人见都没见过的胭脂水粉,那都是独一份,别处没得买,我把价钱调高好几倍都有人买,一上架就被扫货……呃,抢购一空,你说能不赚钱吗?」若非林芷娘太烧银子,三不五时来借三、五百两的,她都能成为天水城第一富婆了。 「唉!这倒是。」女儿能干她欣慰,就是这性子太冷僻了,到了夫家怕和公婆处不来。 「而且双樱家的武馆一成立镖队,每回她跟着护送,我便托她把北边我收的皮毛、药材等货物送到南边卖掉,再从南方进些盐、布料、蔬果卖到北边,这一来一往的南北货交易,我可是赚得荷包都满了。」南货北卖,北货南销,赚取差价,获利极丰。 「真的?」她惊讶得睁大眼。 「哇!二姊姊真厉害。」一旁的于润渝满眼崇拜,高兴得阖不拢嘴,有个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姊姊真是太好命了。 v第35章[02.04] 看着长得比她高的弟弟,于香檀有着「吾家有弟初长成」的骄傲,这些年她让他读书,又进武馆习武,用意是培养他成为文武双全的伟岸男子,日后能照顾自己,也能护住母亲,毕竟于府的家业要由他继承。 「二姊没忘了你一份,也给你。」 她一说完,笑着的暮夏捧了个漆红的梨木匣子到自家少爷面前。 「我也有?」他喜得露出八颗白牙。 「里面是三万两银票,一千两银票十张,五百两、一百两的也有,还有五十两面额的,出门时身上带一两张,以备不时之需。」他长大了,也该懂得支配自己的银子。 「二姊姊,你对我真好……」他感动得都快哭了。 「傻弟弟,不对你好对谁好,我就你一个同母弟弟,难道要便宜那群喂不饱的狼崽子?」她指的是郑玉真和她的一双儿女,正妻和小妾是不同路的两边,她不会养贪得无厌的白眼狼。 于润渝笑着笑着就哭了,他舍不得这么好的姊姊嫁人。「二姊姊,府里没有你我怕撑不住……」 他爹就是个不着调的,仗着父亲身分能捞就捞,府里有多少银子都想扫进兜里,对他全无慈父面容,不假辞色,却对姨娘生的儿女呵护有加,他有的都想给他们。 说穿了,父亲心里没有正室母子,只有自己和庶出的,他只管这些人过得好,他和娘的死活无关紧要。 「说什么丧气话,我的弟弟是平庸之辈吗?你以为我给你银票是为什么,让你挥霍如流水,当散财童子?」他得先立起来,自个有了底气才能和其他人叫阵。 他气呼呼的喊着,两颊涨红。「我才不会乱花钱,那是二姊姊辛辛苦苦赚来的。」他知道姊姊足不出户,不与人往来,就为了弄出更好的胭脂水粉。 嗯!这态度就对了,不枉她疼他一场。「银票是给你花用的,只要用在正途都由你,我把天水城的胭脂铺子过到你名下,每三个月结账一次,我让人给你在钱庄开了户,铺子里的掌柜是我的人,他会把营利存进去……」 「咦!」他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取款的章子,拿好,我特意让人刻的犀牛角印鉴,用这章子去钱庄拿银子便成,一次最多可领五万两。」多给他们留一些她才能安心嫁人。 「……」五万两! 于润渝年幼,没见过什么世面,一听见五万两银子就傻眼了,没法想象那是多大的数字。 「二姊事先以你的名义存进十万两白银,之后铺子的收人也会陆陆续续存进去,这些银子是你日后成家立业的保命银,就你和咱娘两人知晓,不可让我们爹晓得,否则就保不住了。」那人会偷、会骗、会抢,无所不用其极。 于润渝重重一点头,把用红线串着的犀牛角章子往脖子一套,当作护身符。「我知道。」 「还有,我在天水城外南边一百里处买了五百亩土地,里面有座三进庄圜,庄头姓陈,你叫他陈伯就好,若哪天有个什么兵荒马乱或蛮子打进城,你就带娘往庄子一躲,庄子靠山,我让人在山里凿了洞,放进不少避灾物资,能储粮也能住人,你少绍师兄弄了不少精巧的机关,改天你向他要图,记牢背下了就把图纸烧了,你和娘的人住进去就好,其他人不用理会。」 「爹呢?」那总是亲的。 于香檀轻哼一声。「就是为了防他,若他晓得你们手上有什么,他还不都抢了给那边,你们只能喝西北风。」 闻言,于润渝眼神一黯。「我听二姊姊的。」 「记住二姊的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爹那个人靠不住,你也不用指望他哪一天恍然醒悟,先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别人对我们不好,我们为什么要善待他们。」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做坏事的人应该受到惩罚,否则一句「我错了」就得到原谅,受到伤害的人情何以堪?想当圣母的人都没有遭遇过切身之痛,才会说杀人犯还有良心,不该一命抵一命,若是自家爱逾性命的至亲死于残忍虐杀,他敢代死去的人说——「我宽恕你了,谢谢你杀了我,成就你浪子回头的美名」吗? 歹人的恶是自以为能化解别人心中恶念的善人纵容出来的,他们太自大了,把自已当成老天爷,为了沽名钓誉就无视他人的痛苦,如果真的无私,那就一命换一命,代替死刑犯引颈就戮。 于香檀这辈子最瞧不起的便是伪君子,她还比较欣赏真小人,至少面对小人时加以防备,他便害不到人,而伪君子披着伪善面具防不胜防,谁都不晓得他何时下手,会使什么别人想都想不到的阴私手段。 她爹就是活脱脱的小人,什么都明着来,所以她才有办法治他,略施小计一一堵住他的小人招数。 而郑玉真便是伪君子,表面上装得柔弱、小意温柔,其实一肚子坏水,她一边怂恿丈夫掌握府中大权,将府里的银子兜在手中,一边又假虚装弱,博取同情,欲陷挡路之人于火海深渊中。 她娘便是吃亏在城府不深、宽以待人,相信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即使一时走错也是无心,谁人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包子的性格果然遭了不少罪,还害了儿女。 不过在自己几年的洗脑……潜移默化之下,多多少少起了作用,聘礼这件事上终于为母则强,她才放心给了她五万两银票,要不然她都要为她找一个会武的管事婆子,时时照看着。 「我告诉你庄子的事是提醒你,若有一天娘和爹过不下去了,或是他又绕着弯子欺凌你和娘,你们什么也不用拿,就带着银子,趁爹不注意时住到城外的庄子里。」她这是未雨绸缪,有郑玉真在,她爹就是个不可靠的。 「那胭脂铺子呢?」也不管了吗? 「不打紧,是你的还是你的,谁也拿不走,我已经跟掌柜的说好了,除了你和娘外,于府的人若向铺子要银子一律不给,拿了多少胭脂水粉都要照价买卖,不白给,对外宣称铺子是我的,是娘给的嫁妆,我才是东家。」 于润渝一听就安心了,对二姊姊的用心更是感念万千,他要尽快强大起来,给二姊姊当靠山,不辜负二姊姊的疼爱。 「对了,娘,我也给你开了个户头,里面放了五千两,铺子提三成分红给你,以后这小子敢不孝顺你咱们也不愁,你是有私房的人,银子在手还怕没饭吃。」若是弟弟以后有了老婆没老娘,她鞭长莫及,没法子赶回来救急。 「二姊姊,不带这么冤枉人的,我才不会不孝,我是娘身上的一块肉,要还肉给娘。」 一听亲姊姊给他安了个莫须有罪名,少年马上跳出来自清,不甘心为没做的事背锅。 「我这也是为娘着想,谁晓得你几年后会不会变,看咱爹为了一个玉真姨娘变得多渣,你将来的娘子若是好的,咱们娘就有福了,反之,若是娶了个懒妻、杆妻、泼妇,你们娘俩抱着哭吧!」她离得远,管不了。 「二姊姊,咱们是亲的吧,你能不能别诅咒我。」于润渝哭笑不得。 「亲的才说你,换成于润齐你看我开不开这个口。」于润齐是个偷奸要滑的小滑头,个性像极了他姨娘。 v第36章[02.04] 于香檀一点也不怀疑,一旦她出嫁了,等两兄弟分家时,庶子肯定分大头,嫡子反而拿少少的一些,甚至是净身出户,那对母子阴险招数太多了,防了再防还是不管用。 所以她才预做准备,把自家娘亲和弟弟的后路都安排了,她去柳城也有一场硬仗要打,届时怕是无暇顾及他们。 都是柳笑风害的,他前脚刚提成亲一事,后脚城主府便来送聘了,其中若没有他的手笔她才不信,看杨嬷嬷那个自来熟的殷勤样,活像她是祖宗似的,不难看出有人在后头促成此事。 她有十成的把握,城主府的管事嬷嬷被收买了,而且早就倒戈,偏向她家夫人的另一头。 「是,二姊姊最好了,弟弟虚心受教。」他鞠躬作揖,煞有其事,逗得母亲姊姊笑成一团。 「调皮。」顽皮淘气。 「是乖顺。」他自个纠正。 「好,乖顺,以后把自己和娘照顾好,别让在柳城的我为你们担心。」唉!当寡妇多好,还能以夫君不在为由躲回娘家,偏偏她遇到的是冤家,硬生生打乱她的计划。 「我会的,二姊姊。」他眼圈儿红了,泛着泪光。 「若是遇到为难事或困难就去威扬武馆,请求帮助或让他们带信给我,你在武馆学武也算是武馆的一份子,他们不会不帮。」看在她和双樱的交情,双樱那几个师兄弟若敢拒绝就等着挨抽,赤焰九尾鞭专抽不仁不义之人。 「嗯……」他哽咽地不想说话。 说完话,望着住了八年的清凌院,她有着深深的感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亲手种下的,她摘下草橙叶子萃取精油,用岩兰草混莳萝制香脂,第一块桂花香胰子也是在这里做成的,还有许多说不完、道不尽的回忆…… 她是真的不舍得离开,有严重恋家癖的人要割舍自己一手筑成的桃花源,那跟生离死别没两样。 她在天水城出生、长大,可是却不知天水城有多大,因为她没出过几次门,只待在眼前的一方天地。 「渝哥儿,你先回你的院子,娘有话对你二姊姊说。」秋若娴忽然压低声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有什么话我不能听,我是你儿子,二姊姊的亲弟弟。」他一脸纳闷,赖着不走,想听悄悄话。 「去去去,没你的事,什么热闹都想凑,我们女人家的事你一个爷们听不得。」她像赶虫子似的赶儿子,挥手让他赶紧走,不要留下来碍眼。 「娘……」他扁着嘴,眼带不满。 「我和你姊说话你听什么听,小孩子家家一边玩去,大人的事你不懂。」她用「你不懂」打发他。 「娘,我长大了……」怎么老当他还是孩子。 「于润渝,娘的话你不听了?」于香檀脸一板,端出姊姊训弟的架势。 「听。」他无力地一应。 他谁都不怕,就怕二姊姊。不是怕她凶,而是她软刀子割肉叫人暗暗生疼,她不会当面下狠手,可是转身狠招无数,招招让人跪地求饶。 「听话才有糖吃,乖。」这就是所谞的大棒加甜枣。 于润渝眼巴巴地等娘和姊姊留他,但是两人面容一致地笑着看他,他头一低,垂头丧气的抬脚。 「等一下。」 「二姊姊……」她留他了。 他又喜孜孜地往回跑。 「这给你。」 清秋捧着一只看来寻常的小箱子走向于润渝。 「这是什么?」不会是书吧!看来有点重。 「这里有一千两银子,十两、五两、一两,以及一些碎银。」她让丫头打开,大大小小的银锭子排列整齐。 看到银子,他反而不兴奋了,因为他手中的匣子里躺着三万两银票,一千两根本不算个数儿。 「让你打赏人用的,做人要大气,别老想着自己开小灶,该给的就要给,府里的下人也懂得看风向,谁给的好处多就偏向谁,先不提能不能收买人心,若能帮你盯着那边的人,有事提点一二,这银子就用得值得。」人心易变,银子最真心。 他了悟的两眼一亮,不等清秋给,自个抢了箱子就走,还调皮地转过头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出门去。 「这孩子……」才觉得他有点稳重了,这会儿又浮浮躁躁,猴儿似的没个规矩。 「娘,你得盯着他,敢交些狐群狗党你就揍,要不让他师父拘着他。」小孩抱金砖走在大街上,叫人不安呀! 于润渝的师父是威扬武馆的武师,为人严谨,管徒弟管得非常严格,从不许他们偷濑怠惰。 「成了,我不会让他胡来,倒是你,就要嫁人了,连嫁妆都备好了,不用娘操心,你的一切都是自己赚来的,娘也没什么好给你,这个你收着,等新婚夜再翻开来看。」秋若娴莫名两颊飞红,眼神游移不定,四下飘着。 一物快速被塞到手里,于香檀先是一怔,继而低头一看,她突地有被雷到的感觉,差点笑出声。 这不是春宫图吗?纸质还有点粗糙,书页边缘褪了色,看得出被翻阅无数次,封面都磨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破损。 v第37章[02.04] 原来她也会遇到这种事,真是令人发噱,前一世谁没看过这种东西,还是真人秀,有的还公开演出。 「你……呃,自己看,娘先回去了。」明明都生了两个孩子,她还羞红了脸,飞快的离去。 「清秋,收起来压在箱底。」她是无所谓,见怪不怪,是怕其他人瞧见了难为情。 「是……」 清秋尚未接过册子,一只如玉白皙的手先一步抢走它。 「什么东西压箱底,我瞧瞧……」《玉女春闺梦》? 「啊,柳笑风,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快还我,你不能看……」于香檀也有羞耻心,不想他看到画册里全身光溜溜的小人儿,那多尴尬啊! 「为什么不能看,我回来迎娶……」呵!是这玩意呀丨画得真丑,谁看了还提得起劲。 「看什么看,小心眼睛生翳病……」她伸手欲抢,不让他津津有味地从头看到完。 「别抢,撕破了就不能压箱底,我们会少掉不少乐趣。」他故意将画册拿高,让她伸长了手臂也拿不到。 「那是我的,你抢什么,还我……」蓦地,她两眼圆睁。 于香檀踮脚要抢回春宫图,柳笑风正好低下头要取笑她,两人一上一下唇对唇,贴合。 骤然间,四目相对,望进彼此的眼底。 柳笑风动了,他不是头往后拉离开香软的唇,而是压住她的后脑杓加深这个吻,吻得缠绵悱恻。 「你下去。」 「不下。」 「你要不要脸呀!」 「不要脸。」要脸娶不到老婆。 「你怎么敢这般蛮横。」简直跟拦路打劫的山大王没两样。 「我是病人。」哎!他头晕目眩,全身乏力。 「你哪里有病?」早就比牛还壮了好不好。 「心。」他捂着胸口。 她忍、她忍,她忍不下去了!「柳笑风,你还有点羞耻心吗?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很可耻。」 「不觉得。」嗯!真舒服,温玉软香。 于香檀手握成拳,很想往他脑门捶下去。「不要乱摸,你晓得我非常乐意当个寡妇。」要不是外面一堆送嫁、迎娶的人,她真会上演新娘殴夫记,把听说病得只剩一口气的新郎官揍得面目全非。 「我摸我的夫人,你管太多了。」头枕在比香枕还软的大腿,乐不思蜀的柳笑风抚着不盈一握的细腰。 「我还不是你的夫人。」尚未拜堂。 「你说了算?」他低笑。 「……」她气闷。 虽然不太想嫁,但柳城城主府的花轿已到门口,不想出门子的于香檀还是披上嫁衣,坐上摇摇晃晃的八抬大轿。 一出了城门往柳城方向走,吹吹打打的喷呐声和锣鼓声震耳欲聋。 天水城与柳城相隔甚远,于香檀不想一路坐着花轿到柳城,光是那个颠呀!就能颠得叫人沿路吐,等到了地头人还有没有气不晓得,但肯定瘦上一大圏。 因此她早就准备好改良过的马车,车轮是铁打的圆轴,车轴外包着三层硝制过的牛皮,车轴和牛皮中间塞入削薄的木屑,把牛皮车轮塞得鼓鼓地,马车一跑起来感觉不到上下的震动。 而在马车内的布置就更费心了,座椅底下能装物的柜子直接钉在车板上,将座位底下的板子一拉直,便和座椅相接成了一张能躺能卧的床,再铺上几层厚实的褥子,躺在上面软乎乎的,跟在家里没两样。 这辆马车花了她两百两银子,但非常值得。 花轿一出城门十里处,她便喊人停轿上了马车,换下嫁衣改穿寻常衣裙,继续往柳城的方向行进。 谁知马车才走不到半曰光景,一个「病号」就被抬上车,他面色如纸、冷汗直流,还全身打摆子,把护送的众人吓得差点以死谢罪,连忙找了随行的大夫看诊开药。 原本柳笑风要先回柳城再来迎娶,他的大红喜服还在城主府赶制中,不料刚要启程他就两眼翻白,气若游丝,几个领头的怕他死在半路上,便自做主张让他留在于府养病,等迎娶队伍一来再一起回城,省得来回奔波。 他装病装得很像,瞒过很多人的耳目,大家都以为他活不久了,奔走相告,把柳城那一位乐得笑开怀,可是如今的他哪有一点病容,分明在享受。 这季节居然还弄得到樱桃,他一边吃着樱桃,一边调戏快过门的妻子。 「别气恼了,气坏了身子还不是我心疼。你这马车怎么弄的,挺舒服的,躺着躺着都快睡着了,回去后我也做几辆。」车速快,行进平稳,少了嘎吱嘎吱的杂音。 v第38章[02.04] 「你想卖?」 他想了一下。「也行。」 「我要分成。」别人有不如自己有,银子没人嫌多。 闻言的柳笑风怔了怔,随即低声轻笑。「你钻进钱眼了,你家夫婿有良田千顷,庄子铺子上百,古玩字画、玉石摆件好几库房,你还看得上那点蝇头小利?」 「蚊子腿再细也能刮下一点肉,而且那是你的,还能挂上我的名字?」她听了只能过过干瘾,即使眼馋也不会变成她的。 「我不是说过我的就是你的,你看上什么尽管拿,我还给不起你一点小玩意儿吗?」那些身外物他本来就没放在眼里,原本他以为过不了年头,还挺发愁身后物要留给谁。 人能活着便是最大的财富,哪管得了其他,身为柳城少城主他不愁吃、不愁喝,不愁没银子花用,他娘留给他的死物只能锦上添花,没多大的用处。 柳笑风视金钱如粪土,有也好,没也罢,他照样过他的日子,不过银子是好物,能用来砸人。 此时坐在后头小车的杨嬷嬷抱着一个小盒子呵呵直笑,不时打开盒盖看两眼,她生肖属鸡,十二只小金鸡躺在红绸布上,一只小鸡重三两,十二只金鸡三十六两金。 再加上少城主允诺的五百两银子,她走这一趟就赚得盆满钵满,能在乡下买地当地主婆了。 她想她年岁也到了,差不多该荣退了,再干个一年半载她就该和夫人提一提,辞了差事回家去。 杨嬷嬷的卖身契早就在嫁人那日自赎了,她是良民,拥有自由身,只是成亲没几年丈夫就过世,为了生计她又求着从前的主子让她到身边侍候,两个儿子留给婆婆带。 如此十五年过去了,她的儿子也长大成人,到了论及婚嫁的年纪,没她回去掌掌眼怕是不行,她那婆婆是一般人家出身的老婆子,没看人好坏的眼力,她可不放心。 「如果我要全部呢?」她打趣的说着。 「给你。」一句话。 她吓了一跳。「这么豪气?」 「给我一口饭吃就好。」他要求不高。 「不心疼?」他的米大概要上贡的珍珠米。 他低哼。「当我是没见过银子的人?」意指眼皮子浅。 「得了,你敢给我可不敢收,要是被你那位『心慈面善』的继母知晓我身怀巨资,她还不一片一片割下我的肉,再沾着你的血慢慢吃。」一定很好入口,开胃又滋补。 听着「心慈面善」,柳笑风讽刺的轻笑。「她还没那个胆敢动你,她上面还有一个婆。」 「你是指老夫人?」自从驸马过世,柳老夫人茹素已久,很少插手府内的事,一心向佛。 「你该改口喊祖母了。」 于香檀暗暗咕哝两句。「你就这样回去不会有事吗?那一位的疑心病应该很重。」 该死之人一直不死,一拖再拖,换成她也会起疑,阎王要人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他早该死了。 「在她眼中我就是死人。」他自嘲。 「但是你毕竟还没死,就没人心存疑虑?」换成是她#派人查一下,看看是否有奇人异士出现。 柳笑风呵呵冷笑。「不死也离死不远了,谁会在乎我这个弃子,不然她怎会大方的让你进门,给我多一个筹码。」 「筹码?」她吗?一个平民百姓,于香檀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 柳笑风骨节分明的手往她平坦小腹一放。「孩子。」 「孩子?」她先是不解其意,而后桃腮泛红。 「我若有了亲生儿子,我的父亲再多活一二十年,我的儿子就能接我的位置,成为柳城城主。」前提是他不在人世。 「不是传给你三弟吗?」他也是嫡子。 「不,我们柳城的规矩只能传给嫡长子,若无嫡长便是嫡长子之子,两者皆无才由嫡次子接任。」而且必须是嫡系长房子孙,嫡二房、嫡三房、嫡四房……以此类推,得嫡长房无子孙方可另外推举,庶出不在其中。 「为什么?」孩子还小能担当重责大任吗?在一般宗族中大多挑选有能力的成年人继承,交给幼子形同儿戏。 为什么?他略微失神的回想过往。「因为我祖父就受过这样的迫害,他二叔为了谋夺他的侯爵之位,先害死他的母亲,让他孤立无援,再联合族老、宗亲逼他除籍……」 祖父孤军奋战、努力突围,但因年幼独木难支,难挽狂澜,最后被亲二叔抢走他父亲用战功拼下的爵位。 当时年方十二的祖父什么也没有,他投靠了他父亲的好友平源将军,平源将军带他上战场杀敌,他才有出头的一天。 之后在班师回朝的庆功宴上,他和平阳长公主相遇了,两人虽非一见钟情却在相处下互有好感,皇上因此下旨赐婚。 改换门庭的祖父因尚了公主而青云直上,顿时成了朝廷新贵,身为皇帝的女婿,他终于有权有势找二叔报仇。 「祖父的二叔是庶出,所以祖父十分痛恨庶子,他和祖母只生了我爹一个嫡子,他在临终前立下遗嘱,要所有后代子孙遵从,嫡长子方可为家主,长房亡,长房长孙续,其次是嫡二子、嫡二子的嫡长孙、嫡三子、嫡三子的嫡长孙……」 v第39章[02.05] 意思是一脉相传,只能直系嫡子,立长不立幼,庶子是旁支,除非无嗣,否则家主之位绝缘。 用了「绝」这个字,可见他有多恨庶出。 「所以说你若有……呃,嫡子,那就是实打实的小少主,他的地位无可取代,柳城未来的主人?」 「没错,我们的长子是将来的柳城城主,你就是未来城主的娘,整个柳城你最大。」他取笑的说着,但眼神也出奇清亮,一瞬不瞬的盯着「孩子的娘」,想着将她压在身下恣意驰骋,把「孩子」放进她肚子里面。 「咳咳,什么未来城主的娘,我都还没成为城主的儿媳妇、城主夫人,你想太远了,我们还没走到那一步。」想到要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她孤僻的性子让她想跳车逃婚。 柳笑风手一举,抚向她白如雪玉的面颊。「你还没认命吗?我们这一辈子注定要绑在一起。」 「世事无常,不到入土的那一天都很难说。」身处他那个位置,想要一生一世太艰难,随时有人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放心,我会拉着你。」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忽地用力握紧,几乎捏碎她的手骨。 「拉我去死吗?」痛让她眉头一颦。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有我在,我会护住你。」他说出近乎生死与共的誓言,以他们以往的恩怨情仇,这已经是很重的承诺。 「万一护不住呢?」他看来不太可靠。 柳笑风拉下她的头重重一吻,狠狠咬破她的唇。「那就由你来保护我,我不想让你当寡妇。」 「柳笑风,你是个混账!」居然咬她。嘴唇发肿的于香檀忿然一瞪。 「我是,可惜你是混账的嫡妻。」死后和他躺同一穴,同受宗祠香火,他牌位旁立的是妻柳于氏。 一想到他们连死都分不开,柳笑风看她的眼神更炽热。 于香檀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人得志不长久,你多吃樱桃噎死吧!让你继母额手称庆。」 她一把抓起银盘上的樱桃,往他嘴里一塞。 「谋杀亲……夫……」 他含糊不清的说笑,嘴巴直动,一会儿一粒粒樱桃籽吐回银盘,看得于香檀咋舌,心里暗惊,直墓呙手。 【第九章 大喜之日装虚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礼成。」 一声「礼成」一落下,屏气已久的于香檀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走得有点急促,想快点到喜房,偏偏前头的「老先生」像头垂垂老矣的老牛,脚步缓慢,动作迟缓,还边走边喘气,要人搀扶。 着实太压抑了,她是成亲,真不是参加丧礼吗? 隐约间,她似乎听见有人捂着口鼻轻泣,好像过了今日没明日,哀伤气息弥漫,全场没有一丝交谈声,安静得恍若谁高声就是不敬,让新人更加神伤。 谁家死了人吗? 还是准备挂白幡? 成亲是喜悦的事,欢天喜地,是谁搞得这么肃穆,连爆竹声都免了,鸦雀无声地看她跨火盆、摔瓦,在严肃的气氛中走向厅堂中央,礼官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喊行礼。 她当初的决定果然没错,她还是适合当寡妇,那今日的拜堂就是未亡人上香,为亡夫守节,多符合气氛。 「柳……」 一进喜房,于香檀正想掀开盖头一喊,一只大手忽地梧住她的嘴,状似体力不支的跌向她,差点将她撞倒,但是另一只手始终扶着她的腰,让她踉跄几步却没摔倒。 「嘘!别说话,外头有人听壁脚。」 「听壁脚?」居然还有人干这种事。 「要不要做场好戏让人看?」看似脚下虚浮的柳笑风俯在他的少城主夫人耳边低语。 「你想让人看戏?」秋水般眸子轻轻一闪,那道教人忽略的狡光一闪而过,快如流星。 「有何不可。」他那双醺人欲醉的眼睛异常光亮,心里想着的是被翻红浪的洞房花烛夜,全然没听出她声音中的异状。 「好呀!我配合你。」想玩是吧!真把她当傻子看了,自食恶果可别怪她,她下手没分寸的。 「香檀娘子,我们……」该就寝了。 v第40章[02.05] 装作极度虚弱的柳笑风正想伸手解开新娘子的盘扣,取下她重达十斤的凤冠,谁知忽地天旋地转,他被压在喜床上,一道幽香传入鼻息间,令人迷醉的玲珑娇躯伏在他身上。多善解人意的新娘子,知道他「身子羸弱」,所以决定主动点,饿虎扑羊把他吃了。 好、很好,他太满意了,有妻如此,他一定会好好待她。 想得太美好的柳笑风两眼一闭,打算当个逆来顺受的好夫君,让他家娘子尽情蹂躏他,他绝无怨言。 但是…… 「不好了、不好了,少城主晕过去了,暮夏、清秋快把雪蔘丸拿来,少城主快不行了!」 叹!他晕了? 这一招用得可真狠呀! 果然是好计谋,既能坐实他命不长久的传闻,又能避开被人窥视的新婚夜,一举两得。他都不能不佩服她的急智,一眨眼之间一石二鸟,让他也跟着懵了,差点忘了他的体弱设定。 躺尸的柳笑风又好笑又好气,没法将这只小狐狸骗上手,他两眼一闭,装得煞有其事,牙根咬得死紧。 「小姐,雪蔘丸。」暮夏取来一粒雪白药丸,浓浓的蔘味扑鼻而来。 那的确是雪蔘丸,千年雪蔘提炼出的保命药丸,年迈体衰或天生病弱一吃定有疗效,能补元益气,补血顺肝,把只剩一口气的半死人给救回来,多几日生机好寻医问药。 它是救急药丸,一服见效。 不过对气血旺盛、身强体健的柳笑风而言,吃了不会如何,只是会心跳加快,满脸通红,全身充满一股热得要冲破任督一一脉的气劲,亢奋地想爬起来打两套拳。 因为太补了,雪蔘丸的功效不下一大碗鹿血,但它是补元益气的,药性较为温和,没鹿血那般烈性,一颗下肚顶多丹田暖呼呼,气冲胸口造成急症发作的假象。 「快让少城主服下,他快没气了……」于香檀语气急迫,一副自己快当寡妇的惊慌样子。 叫相公!躺着装死人的柳笑风微睁一条眼缝,动动嘴皮子,无声的蠕动。 懂唇语的于香檀面上一热,狠狠的瞪他一眼,一手捂住他的嘴,又把他微睁的眼覆住,让他装得像一点。 捡起掉落在地的红盖头,掩着唇的清秋笑得很压抑,但她很识趣地收起笑意,装出一副忧心的神情,有意无意的站在床头边,挡住床铺内的小姐、姑爷,不让人看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小姐,没法喂药,少城主的嘴闭得太紧,奴婢没办法将雪蔘丸让他服下。」唉,姑爷太辛苦了,大喜日子还要装死,真晦气,甚至连累她家小姐陪着受罪。 大丫头暮夏心里有点埋怨,城主府里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了,她家小姐最不耐烦应付这种明争暗斗。 护主的丫头十分忠心,只想着主子。 「找个东西把嘴撬开,药不吃不成,会没命的。」 于香檀往「死人」腰上一掐,然而柳笑风不吭气就是不吭气。 最毒妇人心,真想我死呀!双眼紧闭的柳笑风偷摸新娘一下,准确无误的捉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心轻撩。 「放手。」她小声的怒喝。 不放,谁叫你摆了我一道。唇动,以口形示意。 他汗水淋漓、肢体交缠的一夜没了,整个人泡在她的狠心里,他千算计、万算计,算计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谁知唯一的败笔落在她身上,她聪慧得叫人……恨呀! 这女人的反应太快了,快到他只有傻眼的分,原本只想捉弄捉弄她,没想到反而整到自己,自食恶果。 早知道他就不多事的提醒她门外有人听壁脚,不然此时他早就得手了,让她插翅也难飞,只能做他名符其实的妻子。 哭笑不得的柳笑风真想死了算了,他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以为聪明的傻子,好好的新婚夜被自己搞砸了。 「是,小姐。」 暮夏正想着找什么来撬嘴,清秋眼一眨递来一根银匙,她愕然看了她一眼,不由失笑,果然是好姊妹,不用开口便能心意相通。 两丫头也调皮,被自家小姐宠出来的开朗性子,打从小姐订亲前两人就服侍在她身边,因此对这小夫妻的吵吵闹闹知之甚详,也曾为两人的不和感到忧心忡忡。 自从姑爷赖在小姐屋子拔毒后,小两口昔日的恩怨似乎化解了,小姐虽然被姑爷的无赖行径惹得每每上火,几度想在他的药里下巴豆,可是看他解个毒那般痛苦,她一忍再忍,决定忍到毒清了再秋后算账。 多听、多看、少说话是小姐的要求,她要绝对的安静。 不过她们看多了、听多了,多多少少看出两个人之间的一点小别扭,他俩闹得再凶也不会要了彼此的命,反而一方有了危急必会迅速出手,先把事儿摆平了再论恩仇。 像这回姑爷一得知中毒,小姐二话不说的让出自己的屋子,一边打掩护,一边为他寻来名贵药材,即便气得牙痒痒的,还是费尽心思打理一切,让姑爷平安度过劫难。 暮夏、清秋是门儿清,虽然嘴上不说但两眼看得明白,他们就是一对明明有情却装着糊涂的小冤家,多年来的互相攻讦产生依赖,又因依赖生了情分,只是两人都太聪明了,不肯先向对方低头,把萌生的情愫隐藏起来。 身在局中看不清,唯有身边的局外人才看得最清楚,他们不就是自我挣扎,以为别人看不出其中的曲折。 「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在前院招待宾客时就听见喜房出事,是不是大哥儿他……」死了。 急匆匆赶来的顾云烟眼角带着泪,一副心急如焚的慈母样,唯恐继子遭逢不幸,无力回天。 v第41章[02.05] 但若是细心人一瞧,仍能瞧见她眼底的兴奋异彩,说是泪眼婆娑却隐含笑意,彷佛等这一刻已许久,终于等到这个小贱种死了,以后她可以高枕无忧了。 当她踏进喜房的瞬间,正好看见新媳妇不知喂了继子什么,像是一粒白色药丸,他喉间一动咽了下去。 刹那之间,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她的愿望又要落空了,微眯的眼中迸射出毒蛇般的冷芒。 「少城……相公他没事,只要服下护心的雪蔘丸,他的呼吸便会顺畅,恢复平稳。」本想喊少城主的于香檀手心一疼,她恼意暗生的改口,趁人没注意时反拧一下。 「没事?」人都不醒人事了还能多留一口气? 「雪蔘丸是千年雪蔘炼制而成,其中还包含七十多种珍贵药材的精华浓缩在里面,因此只要不是断了气的都能救得回来。」她夸大其效,却也有几分噎人的意味。 「雪蔘丸?」顾云烟目光深沉,指尖因无法消失的恨意而深入掌心,尖细的指甲剌入肉里。 「是的,相公在天水城忽地全身抽搐,口吐黑血,面色黑紫的倒地不起,幸逢有一神医经过,便用银针扎穴解一时之急,相公才缓缓醒来,深吐了一口气。」演戏要演全,「神医」远走他乡了,任这位城主夫人翻遍天水城也找不到人。 「真有这么神?」该死!顾云烟恨到差点咬碎银牙。 「神医的确颇有办法,几针下去相公就苏醒了,不过要根治得费一番功夫,他得琢磨琢磨。」说得都像真的,连她自个也相信了,芷娘的医术确是高明。 「可以根治?」她错愕。不是说必死无疑吗?神仙下凡也难救,十几个太医、大夫说出相同的话,她信以为真,一年一年的等下去,没想过另下毒手,都注定是死人了,何必瞎折腾,白费心思。 没想到等到的并非是纸钱纷飞、打幡送葬,而是打脸,她的一时掉以轻心反而给了他一条生路。 这得多讽剌呀!她有多少下手的机会都被她自个浪费了,要是她早早动手,不要妄想以慈母模样换得丈夫的心,让他不再继续处处留情,他哪能长大成人,还顺利娶得如花美眷? 她被骗了吗?难道所有的太医、大夫都被收买了,联合起来欺瞒她一人,将她瞒得死死的,让她以为小畜生活不了多久。 整座城主府掌控在她手中,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不可能有人内神通外鬼,连她都瞒了去…… 等等,不对,还有一人——平阳长公主,她的婆婆柳老夫人。 顾云烟想到能瞒天过海、让她毫无所觉之人,唯有在佛堂吃斋念佛的柳老夫人,只有她做得到。 因此她把柳老夫人也恨上了,认为是她从中作梗,以致于她功败垂成,错失良机。 「中毒而已,没什么不能治的,只是比较麻烦,需要很多世间罕见的药材,要花很多银子去买,幸好相公身为柳城少主,在银钱方面不成问题。」要坑钱坑自己人,岂能让城主夫人置身事外。 中毒而已,她说得可真轻巧,都过了二十年了,顾云烟仍觉得恍若昨日。给她药的人曾说此药无解,服下后会日渐疲惫,一日比一日衰弱,面黄皮皱,人会越来越嗜睡,四肢无力,查无原由地在睡梦中去了,为时三个月,算是一种慢性毒,可不知为何她的姊姊却活着生下孩子,拖过一段时日才死。 她不信顾云霞母子运气这么好,如得神助,他们总是在她面前逃过一次又一次,让她痛苦的扯发大吼。 不,不会了,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如果小畜生还死不了,她便助其一臂之力,让他早登极乐。 杀心一起的顾氏走向躺在喜床上的柳笑风,双手一张一握,似要将人活活掐死。 见她神色不对劲的于香檀连忙侧身一挡,不着痕迹的占了床头位置,不让「婆母」近身。 她不怕顾氏痛下杀手,以其能力还杀不了柳笑风,猫有九条命的话他至少十条,怎么也死不了,继婆婆还没那个本事能将他杀了。 她最担心的是形迹败露,露出马脚,把布好的局面打散,他们又得从长计议,另谋他法。 「我儿子中毒了?」 声如洪钟,一道壮硕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慢人一步的柳向天也赶到儿子床前。 「夫君……」见到丈夫,顾云烟喜笑颜开,欢快地迎上前。 可是她刚一靠近便被大掌拨开,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经过,顾云烟顿时面色涨红,羞愤难堪,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竟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当着小辈的面让她难堪。 她所谓的「小辈」指的是仍穿着嫁衣的于香檀,婆媳第一回见面便这么难看,大失颜面,曰后她如何在媳妇面前端起婆婆的架子,「教导」她为媳之道。 「好好的给我讲清楚,为什么会中毒,中了什么毒,有没有办法解?需要什么尽管去库房拿,银子我有,再多都不打紧……」他给得起,也不怕花更多的银子,只要他儿子没事。 这才是亲爹,为了儿子什么都肯付出。 「神医说是胎里带毒,相公尚未出生便已在胎中中毒,主因是母体有毒,当娘的透过自己的血传给腹中胎儿,因此相公一落地便已自身带毒,这才身体虚弱。」于香檀转述好友说过的话。 闻言,柳向天脸色阴沉。「你是说霞光儿中毒了……」 「霞光儿?」那是谁?于香檀不禁问出口。 「笑风的娘,生下他不久就死了。」说起深爱入骨的女人,柳向天全身一颤,仍不愿接受她离他而去的事实。 霞光儿是柳向天给顾云霞取的小名,是夫妻间的昵称。 「神医诊治过后,断定相公体内的毒名为『缠绵』,意思是缠绵病榻,终身难治,至死方休,是一种非常歹毒的害人毒药,无色无味,中毒者毫无所觉,却会慢慢死去。」 他一听,目露冷意。「有什么法子能解?」 他的妻子、他的儿子深受其苦,他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他们遭受毒害。 v第42章[02.05] 他是无能的丈夫,不中用的父亲,事隔多年才知妻小不是身子虚弱,而是遭人下毒,他竟一无所知。 「目前还无法解毒,只能压制,神医用了一根千年雪蔘,约我的手腕粗吧,制了近百粒的雪蔘丸,只要服下一粒便会舒缓许多,可暂时压抑毒药的发作。」她说得极其凶险,恍若没有雪蔘丸吊命随时会丧命。 「还有多少,上哪儿买?」先保住儿子的命再说。 她螓首一摇,「不多了,也买不到,这些时日相公一直在天水城养着,他命人四处找寻第二根千年雪蔘,可是除了神医无意间得到的那根外,再无其他。」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丧妻之痛痛彻心腑,想到即将面临的失子之殇,他不愿再承受了,那跟要他的命没两样。 「若要完全解毒,需要玉颜草、雪融花和赤焰蝎三种药材为主药,但神医手中只有玉颜草,另外两种打探不到,听说世上已绝迹,再也找不到一株。」这是她胡乱编的,真找得到才奇怪。 「找,去找,翻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我不会让我的儿子死!」柳向天目光坚定,让下属立即张榜悬赏。 儿子、儿子,他眼中只有柳笑风,可有她的存在?妒意如泉涌的顾云烟一双眼睛快冒出火了,她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冲动,忍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她一定活得比小杂种长寿,他活不过她。 可是看到丈夫眼中的急切和不舍,她为自己的儿子感到不平,同样是亲生子,为什么会有差别待遇,她的乘风一点也不比长子差,凭什么他眼中只有那个女人的孩子。 她忍,忍得口中微带血腥味,还得温言小意的卖好,把她妒恨的面容收起来,假装她的关心不假。 「夫君,别急,先问问婆婆那里有没有,再看看宫里有无存货,若两处都没有,那真是回天乏术了……」她低头拭泪,情深意切得叫人无从挑剔。 「滚开,不用你在这虚情假意!」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眼中一抹怨慰一闪而过。「你怎么这么说,我也是大哥儿的娘,我对他的用心日月可鉴。」 「他娘在坟地里躺着,你要去陪她?」柳向天冷语如刃,对她没有半丝温情。 「你……」他想她死吗? 「爹,你来了……」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如幼猫呜咽般响起,打断了顾云烟拙劣的做戏。 「小圆子,你醒了,身子还好吧!会不会难受,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爹。」这孩子他亏欠太多了。 小圆子?避到一旁的于香檀差点笑出声。 「爹,我长大了,能不能别喊我的乳名。」佯装刚清醒的柳笑风懊恼在心,他用眼角余光瞧见某个无良女子忍笑忍到双颊涨红。 「好好好……你怎么说怎么是,好好的休息,不要多思多想,你的身子爹一定会让它好起来,千万不要着急,以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才莫可奈何,如今……」谁敢阻拦他救儿子,他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杀遍十方也在所不惜。 柳向天霸气十足,为了儿子不畏鬼神,全然展现为人父的气势,让顾云烟看了又爱又恨,想成为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好个于香檀,你真是能言善道,我以往还真是小看你了,子虚乌有也能说出朵花来,让我不得不甘败下风,几乎相信你所言为真。」 连当事人都能糊弄,可见看戏人全然入戏。 「躺好,你是刚死过一回的人,要有点自知之明,别自扯后腿,要是你继母的人再闯进来一探究竟,你的父子情深就白演了,前功尽弃。」 于香檀把想跳起来找她算账的柳笑风又压回床上,一溜烟溜到屏风后头,换下一身沉重的负累。 「我和我爹从不生分,不用演,他对我的看重出自对我娘的情深意重,这些年他一直没忘了她。」这也是他肯认他的原因之一,父亲心里也很苦,却无人能诉说。 「妻妾成群还和人生了儿子,这叫情深意重?」若是她,宁可不要这份情意,使君有妇,那就各自相忘。 于香檀的心中仍保持一夫一妻制的观念,来自现代灵魂的她始终无法接受三妻四妾,除非是不爱了,她可以把丈夫当成室友,同处一室,否则只能分开,破镜难圆。 「他也是迫于无奈,柳城是祖母的封地,他是祖母唯一的子嗣,为免落于外人手中,使祖母的封地成为别人的,他必须有自己的亲生子,而我……说句触楣头的话,当年,人人都说我活不过十五岁……」 他爹不想续弦,在众多的压力中仍想守着母亲一人,甚至想过放弃城主之位,做个平头百姓。 可是祖母一巴掌打醒他,要他以大局为重,柳氏宗亲多达万人,嫡系、旁支以及依附主家的柳家人,全都要靠他独撑全局,谁都可以一走了之,唯有他不行,柳城城主只能姓柳,因此他只好被迫娶妻。 只是在众多选择中并无顾家女儿,因为柳向天不愿再看到相似面容,勾起深藏心底的伤心事。 那个时候他几乎是醉倒了才能入睡,心太痛,痛到无法安眠,因此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将他算计了一回。 寡廉鲜耻的顾云烟借口要代为照顾出生不久便无母的可怜小外甥,众人想着她与已故的城主夫人是姊妹,所以毫无防备的放行,让她在城主府进出自如。 一日,柳向天又喝醉了,朦眬间,他错看穿着自己妻子衣服的女子,思念太深,便当亡妻心疼他前来探视,他一把将人抱住,一夜缠绵,直到天明。 等到酒醒后想找寻爱妻芳踪,赫然发现躺在身边的女人竟是妻子的妹妹,她一丝不挂,全身青紫,看得出欢爱过的痕迹,眼中无泪、眼角含春的说他欺负了她,要他负责。 柳向天头痛欲裂,不肯为了此事再娶新妇,但是顾府二老爷,也就是顾云烟的父亲率着顾氏亲族前来讨公道,浩浩荡荡一群足有五百多人,逼着他给一个交代。 事已至此,没有人是傻子,他也知中了圈套,为了攀附他这个城主,藉此得到更多好处的顾氏族人早已不顾道义,他们要这门亲好提高身分,在外以城主府姻亲自居。 他们被顾二老爷煽动了,群情激奋,此时的顾二老爷再以二房家主姿态出面,一副宽宏大量的大度样,只要求让他女儿入门,其他可以不计较。 这一招以退为进他自以为耍得漂亮,无懈可击,犹自沾沾自喜计谋得逞,等着当城主大人的岳父。 可惜他高兴得太早了。 v第43章[02.05] 「爹他是娶了,但是只送过去十抬聘礼,和当年给娘的一百二十抬聘礼相差甚多,着实给顾府二房难堪,令他们颜面无光,而后的迎娶爹并未出面,由柳家一位族叔代为前往,连拜堂也是由族叔代劳……」 他爹全程未参与亲事,实在打脸,成亲当天他更去了顾府的长房那边,和他唯一认的岳父一醉方休。 三日未回门,积了一肚气不满的顾二老爷上门理论,他不能接受女婿目中无人的冷待,但柳向天冷冷回他一句—— 你不是说只要入门就好,其他全然不计较吗? 自打嘴巴的顾二老爷哑口无言,像吃了黄连般苦不堪言,他当天说的是客套话而已,岂能当真,谁不想趁着嫁女儿出一回风头,收几十箱金银聘礼,抬高他在族中的地位。 谁知什么都没有,还落得众人奚落,说他卖女求荣,人家根本不稀罕他们父女,他是赔了女儿又丢脸。 至此一整年他都不太敢出门见人,面上无光的当缩头乌龟,直到柳乘风出世他才敢出府走动。 「你爹虽做得太狠了,不过也是他们活该!」 女子一生之中也就风光这一次,她的继婆婆是带着屈辱进门的。不过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也得偿所愿,没什么好抱怨,路是自己选的,是好是坏都得走下去。 脱下嫁衣,换上藕荷色绣莲纹云缎衣裙,于香檀一身清爽的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脸上的脂粉已卸掉,干干净净的一张脸犹如初雪洗涤后的白莲,透着清灵与纯美。 柳笑风看得有点呆了,呼吸为之一滞。「过来。」 「不过去,你这人心眼黑,又想使坏。」他这人没有半句话可信,蔫坏。 「就聊两句,不做黑心事。」他装得很正直,一脸无害,目光清正到无欲无求,恍若尘缘已尽的僧人。 「我不信你。」她和他认识好几年了,岂会不知此人生性腹黑,她以前可是吃了不少亏。 见她不上当,柳笑风轻笑地拍拍床榻。「新婚头一个月床不落空,否则夫妻不睦,家宅不宁。」 「你信?」她侧首斜睨。 「你不信?」他反问。 「半信半疑。」信者则有,不信则无。 「我们已经成亲了,你还想隔山隔海与我疏远吗?」他在提醒既定的事实,两人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说的也是,是她矫情了,都上了贼船还能跳海不成? 认清自身身分的于香檀刚一走近,随即落入某人怀中。 「柳笑风,你说话不算话。」可恨!信错了豺狼。 「叫相公。」他是她的夫。 「哼!」无赖。 「你是我拜过堂的正室夫人,我不对你动手动脚你才该哭吧!在这府里失宠妇人的下场很凄凉。」下人们看人下菜碟,他们擅于看人眼色,谁得宠、谁受冷落一清二楚。 于香檀略微挣扎了一下,挣不开便由他抱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嫁人了,这儿不是她说了算的于府。「在你继母手底下讨生活,想必我也不会过得太好。」 「我还没死。」他目光一冷。 「就是没死才糟糕,她把没法向你发的怒气全往我身上洒,我还不无辜?」她承接了他该受的气,而他坐山观虎斗,一点事也没有,挥挥衣袖当神仙去。 婆婆磋磨媳妇根本无须理由,一句不孝就能打得人脱一层皮,任劳任怨地被当牛马使,受了委屈含泪吞,吃苦受累还得笑着说:婆婆您教训得好。 「不怕不怕,我护着你。」他往她胸口轻拍,趁机朝鼓鼓的胸脯捏了一把,还掂了掂手。 「你能不能给自己留点脸面,这种下流事怎会做得如此顺手。」他已经无药可救了,她多说无益,入了虎穴只能任人摆布。 「夫妻敦伦天经地义,在这屋子里我什么都能做,你是我的。」他一翻身便将人压在身下,上下其手。 「敦什么敦,你敢吗?」她推了推他,意指他得记得他是快死之人,想要一下子生龙活虎尽管作梦去。 「别激我。」他正值血气方刚,气血一冲脑,什么都不管不顾,先尝了甜头再说。这是他的妻子,他却不能和她翻云覆雨、几度春风,身为男子还有更悲愤的事吗? 柳笑风有些怨起让人不得安宁的顾云烟,他错过了人生一大喜,到嘴的肥肉一口也咬不得,还得吐出去。 「你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毒都清了,接下来你会面对什么,是要查清你母亲的死因,还是就让它平静地过去,不再揭开旧日的伤口?」如果顾云烟少出点妖蛾子,她不会主动挑衅。 人都死了快二十年,就算真相大白又能弥补什么,不过是平添更多的伤痛,叫活着的人困在无边的痛苦中。 若是她的做法,会悄悄弄死吧!既得利益者必是下毒者,无利可图的事谁会做,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所为,只是尚无人证、物证罢了。 「你认为我会放过她?」柳笑风冷笑。 「所以我们要同舟共济,要是她要加害于我,你要第一时间跳出来护着我。」 「给点甜头。」他趁势勒索。 v第44章[02.06] 于香檀气得往他两颊一拉。「我是你妻子,你护着我不是理所当然的,你好意思跟我谈条件?」 「护你、护你,不护你行吗?快把手拿开,看你威武的样子,我还能不夫从妻命吗?」他嘴上说着求饶话,故做惊吓状,一双墨瞳却漾着笑意,映着她的娇颜。 「你说我是母老虎?」她双目怒瞠。 「我是头公老虎,你是头母老虎,我们一雄一雌咆哮山林,让万兽趴伏足下。」他是头猛虎,专门吃人,尤其是害他母子之人,必定啃得尸骨无存。 「有人不当你非当个杂毛畜生,你这人脑子有毛病呀!别拖着我下水。」四只脚得趴着走,没得昂首阔步,有啥好? 「夫妻一体,你得陪着我长毛,咱们夫唱妇随,看能不能一起白头。」与子偕老,白首不分离。 白头呀!他画了好大一个饼,让人为之心动。「柳笑风,别闹我,把手拿开……」 「叫相公。」他一手探入她衣衫里头,抚着滑嫩如凝脂的后背,慢慢地往前移,一覆。 「你……你这是无耻伎俩。」 她扭着身,想避开他无所不在的手,谁知他更肆无忌惮。 「管用就好。」不能吃肉,起码喝口汤。 「你不怕城主夫人派人在外头盯着?」刚才她似乎气得不轻,也许一时咽不下气来个回马枪。 闻言,他一顿,竖直耳朵聆听四周的动静,蓦地他眼中寒气森森,「有两拨人。」 于香檀讶然。「真的有人盯着?」 她不过随口一说而已,真有人半夜不睡,就看他们有没有圆房,这些人是多怕他真的留下后代呀! 「我活着的一天她都不会安心。」柳笑风眼神一黯。 「既然半死不活他们都不放心,那么我们就反其道而行,活得比他们更精彩,让他们嫉妒原来我们是老天爷的宠儿,怎么弄也弄不死,是有福之人。」 何必躲躲藏藏,光明正大去打一场,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第十章 敬茶送礼买人心】 古话说,打草惊蛇。不打草,草丛里的蛇怎么会因惊慌失措而纷纷往外逃呢?它们也想逃命。 捕蛇人以逸待劳,蛇头一冒出先捉七寸,蛇想逃也逃不掉,一一受缚,等着被炖成一锅蛇羹。 于香檀的计划便是打草惊蛇,既然柳笑风身上的毒全解了,他们还有医术出神入化的林芷娘准备的各种药品,解毒丹、止血散、起死回生丸、九转金丹……每一样都千金难觅,有足够的后盾与人一搏。 不管刀里来、火里去,或是暗杀、下毒,以他二人的脑子还是能预做提防的。 因此新婚的小两口像是掉入蜜罐里,以养病为由在自个院子看书、作画,还搭了个花棚架,在架子底下弄了秋千,秋千一动,缠着秋千的花蔓便会掉下一朵朵小花,秋千荡得越高,轻快的银铃笑声便传得越远,令过往之人都忍不住好奇驻足。 除了事务繁多的柳向天不在意还乐见其成外,其他人都坐不住了,心里发痒,想进去看看小两口过得如何,明明是用药吊着的病秧子,怎么会过得这么欢乐,难道他真死不了? 原本过门的隔日要敬茶认亲,谁知硬生生拖了五天,等着如意院传出少城主能下床了的消息,恨到老了好几岁的顾云烟才开始张罗,把一府老小亲众喊到大厅。 不过人都到齐了,小夫妻还没到来,一连催了好几回才姗姗来迟,两人你侬我侬的相依偎。 一入内,尚未向各位长辈行礼,一脸困色的于香檀忍不住打了哈欠,堂内的众人见状,形色各异,纷纷露出鄙夷、讶异的神情,心里想着这新妇真没规矩,太过失态。 只是人家的夫婿并未说什么,还一脸宠爱,别人也不好开这个口,只好默然地看两人走近。 毕竟没人愿意出头做坏人,柳笑风虽然身子弱,但脾气不小,他冷眸一扫还是十分吓人,上有长公主祖母宠着、城主护着,下为三兄弟之首,长房嫡子,实为城主府中一霸。 就连顾云烟也得让着,不敢正面招惹他,因为他一发怒六亲不认,谁一靠近谁遭殃,他曾活活打死一头熊,别小看将死之人,反扑之力能血流成河。 「还没睡醒吗?都日正当中了。」见不惯她那份慵懒姿态,忍不住的顾云烟率先出刀。 「是没睡够,我叫她再睡一会,可她说敬茶不能迟到,催着我起身。」柳笑风笑得无奈,好似拿妻子没辙,他想宠着她,她却惦记着敬茶,叫他难做人。 顾云烟嘴角一抽,将心底的不满藏好。「我问的是你媳妇,你一个大男人怎好替她开口。」 「她不是困吗?脑子浑浑噩噩的,我代她回答也一样,我们是夫妻。」他摆明着宠妻,要众人明白点,别刁难他的妻子,谁要让她受气,他让谁过不了冬。 「哪能一样,夫是天,妻为卑,对于丈夫当妻子的得敬着,不能爬到头上撒野。」她以婆母的身分教媳妇夫妻之道。 还没上茶,顾云烟已端起婆婆的谱给下马威,让新妇知晓府里是谁做主,她若懂事才有好果子吃,否则别怪她只认规矩不讲情面,错了她就教到没错为止。 而所谓的「懂事」指的是对婆婆要尊着、敬着,事事听从,婆婆说什么就做什么,不准顶嘴。 不过光是顶嘴这一项于香檀就做不到,因为她独立自主惯了,很有主见,不喜欢听命行事。 「不爬头上,那爬身上可行?我可爱死了她玲珑身躯所带来的香味。」柳笑风眼带笑意,说着令人面红耳臊的话。 那股得意劲,在场的男人都听出其中含意,不免露出「我知、我知」的暧昧微笑,意味深长的瞄了新媳妇一眼。 v第45章[02.06] 睡眠不足的于香檀原本有点迷迷糊糊,一听细细碎碎的低笑声,她不敢迷糊了,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保持清醒,同时也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身侧的丈夫,要他别说些把人往沟里带的歪话。 他的一句话,她的名声就毁了,还辩白不了,夫妻房里的事夫妻最清楚,他说什么别人就信什么,她百口莫辩。 「胡说什么,还不敬茶。」柳向天咳了两声,看到儿子神清气爽、红光满面,他不由得笑容满面。 「是她先说我媳妇的,我不过回个两句而已。」柳笑风笑不及眼,牵着妻子的手走向前。说好了护着就护着,大丈夫一言九鼎。 「嗯哼!我还说不得了。」到底谁是婆婆,她还得给媳妇端水、捧脚不成。 顾云烟面色不悦的一哼,在丈夫面前倒是不敢太拿乔,但是也表现出新媳妇不得她喜爱,可见日后婆媳的相处不会太和睦。 「少说两句,还敬不敬茶了?」一家之主不给情面的斥了一声,眼神连一眼都没看向顾云烟。 「……」今天你不给面子,明日看我如何「调教」媳妇,这口气她咽不下。 柳笑风前两日已带着妻子拜见过祖母,也喝过孙媳妇的茶,柳老夫人给的那份见面礼着实贵重,把于香檀吓得差点不敢收,是柳笑风在旁边劝她收下,那是祖母对她的疼惜,她才惊吓不已的收着。 因此今日的敬茶柳老夫人就不来了,对外的说法是要虔诚礼佛,她九九八十一遍《金刚经》尚未念完,要诚心念经,旁人不要打扰,她让佛祖保佑一府老小平安,事事顺心。 只是她不出席,私底下就有人自行揣测了,认为新媳妇不得柳老夫人喜欢,所以她连一面也不肯见,倒让于香檀在府里的地位有些微妙。 「爹,喝口媳妇茶。」素手高举过头。 「好、好,以后小圆……」 「爹。」柳笑风抬头一瞪。 好好,爹知道你长大了,不喊你乳名,你这孩子还跟爹闹脾气。「呃,是笑风,以后他就交给你照顾了,他一向性子横、不讲理、有些脾气,你就多体谅,别与他计较。」 性子横、不讲理,有脾气……果然缺点一大堆。「是的,爹,媳妇会让他改改性子,变得谦和些。」 「让我改性子?」她还真敢说。 柳笑风小声的在妻子耳边说着,取笑她大话满天飞,他要能改,大风都能从平地起,雨能倒着下。 「别闹我。」她将他挠痒痒的手顶回去。 两人的小动作在首位者看得一清二楚,柳向天是满脸欣慰,儿子终于有人管了,他对得起死去的亡妻,而面带冷色的顾云烟却是不言不语,觉得小户人家的女儿太不自重了,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嘻笑胡闹。 可是她有脸说别人,却忘了自己是如何当上城主夫人的,人家新婚燕尔,感情好是理所当然的事,她在吃味什么,比起她当年见不得光的手段,小夫妻俩还光明些。 「笑风,敬茶,不要闹你媳妇。」 大家长说话了,底下就消停了,牛婆子把准备好的茶水端上来。 顾云烟看了一眼丈夫给的红封,顿时感觉就不好了,里面不是银票,而是一整迭的房契、地契,看得她怒火中烧,想把红封抢回来。 那是她儿子的,城主府的每一片瓦,每一块砖都属于她儿子,他怎么可以给一个没教养的外人。 好,没关系,等一下她用一根银簪子将人羞辱一番,再用婆婆的威势逼媳妇将公爹给的财物都交给她保管。 嗯,就这么办。 她想着要把媳妇拿捏得死死的,面上才少了一点冷意,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扫人面子,让人在府里无立足之地。 但是她的希望落空了,因为—— 「娘,喝口媳妇茶。」 于香檀高举的茶碗敬的不是顾云烟,而是柳笑风从祠堂中请出的亲娘牌位,由柳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捧着,两夫妻双双下跪,给亡母(婆婆)敬茶。 一叩首,茶水往地上泼,礼成。 此时的顾云烟还有什么不了解,这两人就是来气她的,在元配面前她就是个妾,不能受他们的全礼,脸色铁青的她气到想杀人,除掉两人的念头油然而生。 不能再留着了,都该死,她不会再傻傻苦等,快二十年了,够了,该送那小子下去陪他娘亲了! 起了杀念的顾云烟暗暗思忖,是该买通杀手斩草除根,还是在饭菜中下毒?这次一定要做个了结,用最毒的剧毒,入口封喉,让他们死得不能再死,再无回天之力。 届时死无对证,丈夫能奈她何,就算有天大的怀疑也拿不下她,反正夫妻走到这地步,他也不可能一反常态对她怜爱有加,为了儿子的将来,她怎么也要冒险拼一回。 蛇动了,引蛇出洞。 「夫人,喝茶。」 看到送到面前的白瓷青花茶碗,顾云烟头一回想将茶碗往行半礼的女子砸去,但她忍住了,端茶一飮。「嗯!好茶,茶甜,小夫妻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说着,她脱下手腕的羊脂白玉手镯,这镯子是某官员孝敬的,价值不菲,她眉头不皱的给出去。 「左侧夫人喝茶。」 v第46章[02.06] 于香檀行的也是半礼,但对方不敢受,也回了礼,彼此有来有往。 有孩子的左侧夫人在府里地位较高,有子撑腰自是有底气,故而先敬茶,无子的苏侧夫人坐在下首,神情括静。 一轮敬下来,柳氏宗亲的长辈算是敬完了,接下来是同辈,不敬茶而是认亲,依辈分各自见礼。 「这是二弟默风,只比我小两岁,生母左侧夫人。」柳笑风口气异常温柔,领着妻子见弟弟。 「二叔。」于香檀颔首致意。 「见过大嫂。」面目如画的柳默风有着一副好相貌,但眉眼间有股冷意,看似阴冷。 「你大哥说你好武,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就让人打了把匕首,你瞧瞧中不中意。」她特意让人打造的,耗时半个月,赶在她出阁前三日才完成,把她弟弟馋得也闹着要一把。 原本面无表情的柳默风一见镶着七色宝石,以北斗七星方式镶铸的匕首,平静无波的双眼忽然亮了起来,看着匕首的眼神多了狂热。「多谢大嫂。」 这话真诚多了,脸上也有少许亲近之意。 他是庶出,行事作风不敢太出挑,在顾云烟有意无意的习难下,如非必要他尽量少出现在她面前,以免她一不顺心就找他麻烦,嫡母想拿捏庶子的手段非常多,她是不会放弃每一个挑剌的机会。 因此他学会隐忍,低调做人,也不与府里身处高位的人走得近,和兄弟间的相处也平淡如水。 可是身为城主柳向天的儿子,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野心,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子,凡是男子都有想出人头地的一天,站在高位上睥睨曾经凌辱过他的人,将其踩在脚下。 而他生母亦非简单人物,能抢在城主夫人前头生下庶子,左侧夫人也有她的本事在。 既是侧夫人,也有想扶正的心思,在她眼中顾云烟不过是跳梁小丑,表面风光,实则外强中干,把持着中馈却接触不到核心,府里吃穿用度的银两从外院账房拨出,她手中并无太多钱财,是个空壳子。 虽然有底下人的孝敬,那也是杯水车薪,因为她的娘家就是填不满的无底洞,顾二老爷仗着城主府这点姻亲关系,在外开销极大,眠花宿柳,大包花娘还养外室,常常入不敷出的他便上城主府打秋风,跟女儿要钱。 所以顾云烟十分妒恨柳笑风,她没钱,可他手边银子如流水不断地涌进,他宁可几百两甚至上千两地打赏身边人,却一两银子也不肯给她,让她看得眼红又气愤。 而左侧夫人在等时机,她也是盼着嫡长子死的人,只要柳笑风一死,她的儿子就不用隐藏实力,能在兄弟间冒出头来,和柳乘风那个脓包一比,武艺过人的柳默风显得出色多了。 只要一在武将前露脸,她不信城主大人会无动于衷,将一根好苗子生生掐断,有了好的表现必定会受到重用。 他们母子若能拢住柳城五万兵马,顾云烟又有何惧,秋后蚂蚱而已,她随时都能捏死她,上位为城主夫人。 一旦她成为主母,她生的儿子也将由庶转嫡,顺理成章地接下少城主之位,日后便是一城之主。 「喜欢就好,不枉我一番费心。」送礼要送到人的心坎里,否则便失去送礼的意义。 看来这个少年也不难对付,投其所好即可,他能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公爹对底下两个儿子的关心显然不够。 柳向天最关注的是长子柳笑风,为了能让他多活一天他无暇分心其他人,夙夜匪懈地想办法为儿子延长寿命。 「嗯!」柳默风感激地一点头,对这位大嫂多了敬意。 「哇!好漂亮的匕首,真好看,还镶着宝石,一、二、三、四、五、六、七,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石,能不能借我玩一下?」孩子心性的柳乘风两眼发亮,一脸羡慕。 柳默风握着匕首的手一紧,很明显不想给三弟,他知道一借出去就再也拿不回来了,一时兴起的三弟真的就只是玩一下,只是他玩后随手一扔,不会放在心上,连自己都不知赏给谁了。 可是他又不能不给,在嫡母淬毒的眼刀下,举凡三弟要的东西他都留不住,但他真的很喜欢这柄匕首,头一次生起反抗的叛逆心,他想要它,谁都不能抢,这是他的。 就在他打算拒绝时,他的好大嫂出言解围了。 「也有你的,别眼馋你二哥,你大哥提点我了,说你性子浮、爱玩、心性不定,所以我送你的是文房四宝,让你练练字,把心定下来,不要老往外头跑。」偌大的柳城并非一个人管得了,还得要有人帮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听到这话,坐在上位的柳向天赞许的点头,他这儿子生性太跳脱了,让他上书房多磨一磨。 一听是文房四宝,端着一张笑脸的柳乘风顿时垮成哭脸。「大嫂,我不要练字,坐不住,那会杀了我的。」 「所以我还送你绝对会满意的对象。」于香檀故作神秘的笑笑,吊一吊他的胃口。 「什么东西?」他非常好奇。 暮夏捧着一物上前,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你喜欢作画,我娘家开的是胭脂铺子,因此我将嫣红、绛紫、浅绿、鹅黄、天蓝等多种颜色捣鼓成颜料,你可沾着这些画出你心中想要的色彩。」她做的是仿水彩,加点水便能调出好色彩。 胭脂有颜色,作画的颜料也有颜色,为何不能将两者调和在一块,形成更丰富的颜色。 「真的吗?」他欣喜地掀开红布,看到一瓶瓶用琉璃瓶子装着的颜料,他高兴得都想往上蹦。 「一共二十三色,足够你发挥你的才能了。」现今的图画颜料只有七种,花青蓝、玫红、石绿、藤黄、赭石、白粉,以及最基本的黑墨,依深浅渲染出画作。 「哇!大嫂,你对我太好了,真是我的知音……」他兴奋地失了分寸,冲上前想捉住嫂子的手道谢。 「柳乘风——」一道冷飕飕的声音响起。 看到大哥冷着脸站在大嫂身前,面上一讪的柳乘风连忙止步,露出难为情的傻笑,一手挠耳。 v第47章[02.06] 「还有画架,让你走到哪就能画到哪。」背在背后便能四下写生,不用带着厚重的案桌四处走。 「画架?」那是什么东西? 一见到清秋手中的现代化画架,柳乘风根本是老虎见到肉,两眼亮得不能再亮,一下子就往前冲,开始摆弄。 「玩物丧志、玩物丧志,给二哥儿的是匕首,到了三哥儿就是不中用的玩物,老大家的,你的心也太偏了,想让三哥儿变成不成器的纨裤吗?」见到儿子对绘画的着迷,来气的顾云烟迁怒到新妇头上,话说得有点重,认为她想让她的儿子成不了大器,养成废物。 「娘,我喜欢,和二哥的匕首比起来,我更中意大嫂送的颜料和画架,我可以画很多的画。」没人知道他爱画画胜过一切,他娘只会逼他读书、习武,处处和大哥争锋。 「没出息,画画能当饭吃吗?你爹是柳城城主,日后你也会是城中要员,整个柳城都是你柳家的,你不务正业画什么画。」就不能长进点,给她争点颜面吗? 「娘……」他眼露不满的抱起画架和颜料,寻求认同和保护的站到柳笑风身侧。 在城主府内唯一能压住他娘的不是他爹,而是大哥,长兄脸一沉,周遭的人都噤若寒蝉。 「谁说作画不能当饭吃,青山先生一幅田园山水画价值万金,有人出价他还不肯卖,嫌俗气。」甘居草芦,与青山、溪流为邻,怡然自得,粗菜淡饭,画出一方天地。 闻言的柳乘风直点头,大哥说得真好,他要效法青山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徜徉山水间。 「孩子喜欢,你啰嗦什么,老三文不成、武不就的,就让他朝绘画走,就算成不了一代大师我也养得起。」他的儿子不需要为生计奔波,他自会给他们一个稳妥的将来。 「夫君……」顾云烟气得唇色发白,直想砸碗。 一个小插曲没阻止于香檀接下来的认亲,嫡系完了便是旁支,见过几位族老后接着是同辈弟妹。 柳笑风是他这一辈中最大的,所以她只有送出去的礼,而无收回来的礼,一个个小辈依长幼排着等收礼。 她也不偏心,依个人兴趣,男的送刀剑、长戟、马鞭或文房四宝,姑娘家是依生肖打出五两重的金猪、金鸡、金牛……人人有分,没有遗漏。 她这一出手,所有在场的明眼人都惊呆了,暗道这媳妇不简单,顾云烟不是对手,于香檀并非收买人心,可是送的礼却拉住所有小辈的心,让他们不自觉倾向她,对她产生尊敬和喜爱,更乐于接近她这位大嫂。 因为众人看到的是「用心」,有心才能换得真心。 「对了,最后有一件事我们夫妻要在这里告知各位,前两日我们收到神医的来信,相公的身子有救了,神医无意间找到一个钟乳石洞,里面收集到三滴万年石乳,石乳能延年益寿、脱胎换骨,把他体内的病气排出去。」 于香檀说得含蓄,但知情的人都晓得她口中的「病气」指的是毒,她不想让人产生惊恐,多了变故。 「什么?」柳向天惊喜得红了眼眶,但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转过身将眼泪拭去,他终于可以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真的很害怕儿子比他早死,无法向死去的妻子交代。 「怎么可能?」一脸惨白的顾云烟惊掉了手中的茶碗,震惊地不愿相信这件事,不是说是解不了的毒吗? 「……恭喜。」左侧夫人语气涩然,不见喜色,只有淡淡的失落,但她抓着手绢的手却用力地泛白。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但以欣喜居多。 苏侧夫人一如往昔的平静,只是脸上多了抹笑意,看不出她是否真心希望柳笑风好起来,不过至少心意到了。 而柳默风则神色平平,他抬头看了大嫂一眼,接着垂目细思,他的目光落在精致的匕首上,指腹抚着七颗光采夺目的宝石,若有所思的眼中浮现依恋。 他很喜欢这把匕首,也不讨厌待人和善的大嫂,至于大哥,只有尊敬,在大哥活着的时候,他不会有任何心思。 至于柳乘风是个人来疯,没什么心机,他一听大哥不用再病恹恹了,高兴得往上一蹦,有人能陪他打马溜圈儿了。 「饵已丢下,就看收获了。」 一认完亲,互相说了一会儿话,连系连系一下亲族的感情,柳笑风便带着妻子回到他俩的居所如意院。 一入屋,他便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一把抱住他的好娘子,就对着红艳香唇吻下去,意犹未尽的来回吸吮。 而后将她抱坐在大腿上,又笑又亲昵地喊着「卿卿」,毫无保留地将他内在的感情展露出来。 「你够了,别在我脸上舔来舔去,都是你的口涎。」她想到她以前养的一条大丹狗,它每回一见到她便十分兴奋,用它的长舌头替她洗脸。 「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这是在宠爱你,让你感觉到身为女人的无上光荣。」柳笑风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他觉得是实在到不能更实在的实话,谁能料到一年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会变成夫妻,而他居然会对她情根深种,成亲五日尚未圆房也纵着她。 若是以前的他早就拔剑相向,怒斥她不知好歹,然后两人再次彼此憎厌,口出恶言。 闻言,于香檀幽然一叹。「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你要不要量一量有几寸,与城墙一比。」 「肯定没你薄,我家娘子皮薄肉嫩,吹弹可破,水一般柔软,叫人爱不释手。」他一说,手也来了,手指微凉地抚上柔细脸庞。 「你调戏我。」他越来越没原则,什么腻死人的话都说得出口,昔日的高、冷、傲哪去了?要坚持住,别走调了。 「我调戏我的妻子就大逆不道不成,哪条律法不允了?在闺房内这叫情趣,你要学着点,讨好你夫婿我。」柳笑风大言不惭地关门教妻,把自个当成坐享其成的大老爷。 「德性。」她一啐。 不看妻子的满脸嫌弃,他不怒反笑。「还不是高兴嘛!你没瞧见顾氏那脸色,黑得都能滴出墨汁了。」 「大概是没人给她软刀子戳吧!这些年过得太顺风顺水。」人一顺心就容易得意忘形,以为一切掌握在手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人能和她逆着来。 第48章 他点头。「说的没错,她还摆出架子要让你没脸,谁知咱们反将她一军,让她灰头土脸。」大快人心。 「她作威作福惯了,先入为主认为我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户人家,她只需摆个脸色就能将我威慑住,往后的日子任她摆布。」谁晓得自己是油盐不入的硬茬子,不会和她正面对上,而是迂回绕道,掏心窝的攻其不备。 于香檀想着柳笑风的亲娘有可能遭到顾氏云烟毒手,她新婚后又要以婆婆之礼给杀母凶手上茶,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也觉得对不起亡故的婆婆,顾云霞若死于顾云烟手里,他们敬了茶也算认贼作母,让先婆婆九泉之下难以安息。 于是她提了一句,以牌位代之,不让顾云烟占了这杯媳妇茶,柳笑风一听拍案叫绝,直说就该这么干。 他们两个狼狈为奸的夫妻,不想着好,尽使着坏,把人搞得柳目直竖,怒发冲冠,真是罪过。 「把老虎看成耗子,也该是她吃亏,这些年来她想尽一切办法要压制我,让我在一亩三分地打转,若非祖母护着我,不用等定一大师为我续命,早就活不过七岁。」一想到他是被人直接抱起往护城河一扔,他心中仍有恨意。 那一年他们举家回京为皇上祝寿,祖母喝多了便在京里的长公主府休息,他的继母假意说他从未进过京,要带他去见见京中的繁华,看一看世族勋贵如何过日子。 走到一半,他的身子就飞起来了,一个蒙面黑衣人揽着他跳上屋檐,快速踏瓦而行,他回头要喊人救他,却见继母立于檐下,面露微笑地看人将他掳走,不曾高声喊人。 那时他便知是她所指使,即使他还年幼。 幸好他命不该绝,那年定一大师正好进京为皇上祈福,见到有孩子在河中载浮载沉,便命身边的武僧下河救人。 而后定一大师看了他的面相便言,此子有大福,但也有三波四劫,四年后再到清凉寺找他。 那件事后,祖母便把他拘在她的院子里,让人教他习武,给他请当代大儒传道授业,启蒙增智。 「又说我是老虎,我到底有多凶猛呀!让你三句不离嘴。」略有不满的于香檀往他肩上一捶。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笑着把人拉进怀里。「苛政猛于虎,可见你还不够瞧,再接再厉吧!」 闻言,她噗喃一笑。「我还没那么大脸面和朝政扯在一块。」 「朝廷又要征兵了,怕要乱上一阵子。」皇子们为了那个位置争得你死我活,居然还有人来求他祖母支持。 真是病急乱投医,祖母手上无兵,也就长公主府有一千名精兵,在夺嫡中根本派不上用处,不过是沧海一粟。 不过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那位皇亲国戚看中的其实是柳城五万兵马,若是柳老夫人肯选边站,那便是如虎添翼,为其千秋大业添一分助力。 「天高皇帝远,再乱也不会乱到我们这边来,当务之急是防着你继母狗急跳墙,看得出她十分痛恨你和我。」他们两人是她的头号大敌,不死不休。 「是我们后娘。」他俩是一体的。 于香檀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挑语病,人一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她黔驴技穷,玩不出老把戏,我把她的路都堵上了。」眸色一深的柳笑风泛出冷意。 「喔?」她目有疑虑。 「原则上我们是足不出户的人,你是惫懒,我身子弱,既然不出府,她雇的杀手就动不了我们,你想得有多傻才会越过高墙,进入府兵最少五百名的城主府杀人,那不叫艺高人胆大,而是找死。」 嗯!说的有道理,如意院还有战字辈侍卫,一人可抵十,身手不在话下。于香檀心底略微一安。 不出府还有不出府的好处,她就是有人群恐惧症,一见人多的地方便烦躁,想躲开避开。 如意院也因为她喜静的关系少了不少人,除了暮夏、清秋和她买的四个小丫头外,其他人不得入内服侍。 小丫头们也就是打打杂而已,很少让她们近身,一次最多两个轮着来,帮着暮夏、清秋做些不重要的琐事。 「我让人在院子东边的空地上搭了间小厨房,找来善蔚艺的厨娘和帮厨的丫头,米粮、杂食、肉菜一类让战一他们从外面买进来,咱们不用大厨房的饭菜,连茶水也不沾。」要防就防得彻底点,让顾云烟急得跳脚。 「你的意思是说防人下毒?」他想得倒周全。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娘就是从不防人才遭受毒害,咱们宁可多点心也不要事后后悔。」虽然他们有许多保命药丸,但人若有心害人,总有来不及的时候,一刀毙命神仙难救。 「好,听你的。」说的有道理。 「真听我的?」他笑得一脸狐狸相,头顶着她珍珠白的耳肉,在她雪颈处嗅呀嗅,面色陶然。 「别动歪脑筋。」她心口一跳。 「你是我的妻子,我想对你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他当不成柳下惠,夜夜身处温柔乡仍心如止水。 「你不是『力不从心』嘛!要多加保重。」对于那回事,她还是多有犹豫,以她的身子骨来看还是太小了,一且有孕,怕是难生产。 「要不要试试我是不是力不从心?」嘴角一勾的柳笑风眉目传情,一笑之间如沐春风。 「不,我困了,要补眠。」她打了个哈欠,眼皮子慢慢往下垂,因为太困了,几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再下一夜的棋?」他取笑。 「不要,臭棋蒌子。」棋品差、输不起,一盘下完再下一盘,下到公鸡啼晨还不罢休,所以起晚了,差点赶不上敬茶。 来到这个朝代,她占了于香檀的身体活了好几年,居然不晓得本朝没有象棋,原本是做着自娱,不知被哪个丫头放进来,她无意间从箱笼翻出,乍然看见十分怀念。 第49章 谁知被这厮瞧见了,觉得稀奇让她教他玩,这一玩就上瘾了,楚河汉界、两军交战,将士象车马炮卒,帅仕相俥局炮兵,下兵攻上将,黑卒吃红帅。 玩着玩着天昏地暗,有如电玩上瘾症,他对她唯一会的「棋」大感兴趣,玩到她大呼受不了。 「谁臭棋蒌子,明明我快赢了,你耍赖。」眼看她的帅被卒包围了,她却说她困了,不下了。 「空口说白话,你还差我一大截。」她不认。 见她频频打吨,柳笑风抱起她往床榻走去。「记得你欠我一回,睡饱了就得补偿我。」 「嗯……」昏昏欲睡,她以为他说的是象棋。 而于香檀这一睡睡掉整个白日,天擦黑才清醒,她用过晚膳后想继续再睡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煎烙饼。 「既然你不想睡,就来做耗体力的事,保管你一夜到天明……」 欲火难耐的柳笑风一翻身,迟来数日的洞房花烛终于来了,没有红烛垂泪,于香檀在这一夜成了名符其实的少城主夫人。 【第十一章 城主夫人梦到鬼】 无月,风大。 树影摇晃,树冠因风的吹动发出呜咽的沙沙声,似女子的哭泣,一声一声十分悲切。 今夜,睡梦中的顾云烟睡得非常不安宁,眼皮不停的颤动,像是作着极惊恐的恶梦,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衣的女鬼飘浮在空中,伸出长长的鲜红舌头,不断吐出血……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彷佛从地底深处发出的森森阴声,近得在她耳边说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她想逃,却双腿重如巨石,明明是她的腿却动不了,眼看着越来越大的白影飞到她面前。 啊!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是你该死,谁叫你抢了我的男人,你不死,他的眼中不会有我! 不,这话不是我说的,我什么也没做,不要来找我,我是城主夫人,你不能靠近我…… 叹!我是谁? 「呵呵……我是顾云霞,柳笑风的娘,我才是城主夫人,你是鸠占鹊巢的假货。」 不,我不是,我是顾云烟,顾云霞你走开,你已经死了,不要妄想夺回我得到的一切,那是我的。 是呀!我是顾云烟,不能让梦骗了,这是在梦中! 睡梦中的顾云烟拼命要醒来,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光怪陆离的情景不停变化着,一下子是白天,一下子是晚上,她感觉身子异常沉重,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沉到无底深渊。 她好累、好累,可是她不能停下来,因为有人在后面追着她,那个人是她……姊姊。 她死了,又从幽冥回来找她,她终于知道毒是她下的,所以回来找她报仇了,要她以命相抵。 不行,她一定要醒过来,不能被追上,不然会被带到阴曹地府,她还不想死,她要看着她儿子当上城主。 蓦地,自己一人躺在床上的顾云烟忽地睁开眼,她全身被汗浸湿了,连身下的褥子也湿成一块人形。 屋子内,灯火昏黄,六角宫灯无风摇曳着,她心口惊惧的看看四处,一个守夜的下人也没有,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屋内特别阴凉,冻得她手脚微颤。 疑心生暗鬼,她看什么都鬼影幢幢,双手抱膝仍不觉得暖和,感觉四面八方有无数双阴沉的眼睛在盯着她。 「来人呀!快来人!丁香、秋月,你们死哪里去了,还不来服侍我……你们……」顾云烟大声的喊,可四周静悄悄,只有风的声音。 呼——呼—— 「你在找我吗?」低冷的女声缓慢而绵长。 「丁香,你死……吓!你……你是谁?」 正想扬声骂人的顾云烟一回头,一道白色影子缓缓飘至。真的是用飘的,脚不着地,把她吓得像射出的箭往面前的墙一贴,整个人抖如筛糠。 「你不是晓得了,我是死人。」 她将覆面的发撩高,露出一张青白的脸,眼睛下方浮着浓黑,除了眼珠子是黑的,整张脸白得犹如死人。 见状,顾云烟尖叫出声,几乎昏厥。 可奇怪的是,她叫得快要破音了,声嘶力竭,整座院子还是没有一丝动静,似乎所有人都睡死了,听不到半点声响,屋里屋外安静得犹如一座死城,蛙鸣虫叫声倶寂。 「你……你是云霞姊姊?」太像、太像了,她居然真的回来了……她不是在作梦吧! 清醒、清醒,快醒来,她在梦里,她还没醒……快快醒来…… 以为还在梦中的顾云烟用力拍打脸颊,想把自己打醒。 第50章 「不用把自己打成猪头,你没有作梦,是清醒的,我回来了,回来看看你这个好姊妹……」她飘来飘去,语气幽怨,彷佛带着无数的委屈和不甘,她在阴间太寂寞了。 「不,我……我不用你看,快滚……滚回去,我在作梦,你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假的,全是假的……」她惊恐的喃喃自语,两手胡乱的挥动着,想把幻影挥散。 「我是真的,你看我就在你面前,咱们当了二十年的姊妹,难道你认不出我来……」她桀桀阴笑,甩动三尺长舌。 顾云烟和顾云霞是隔房姊妹,两人相差仅仅六个月,妹妹顾云烟骄纵成性、性情外向, 一有诗会、牡丹宴等必定盛装赴宴,成为全场最出色的一个,姊姊顾云霞温柔可人、性情腼腆,喜欢躲在妹妹身后当布景。 两姊妹感情原本还不错,说说笑笑,互相换着衣服穿,姊姊受了欺负,妹妹会代为出头。可是随着长房越来越富裕,私房超过其他房的总和,而二房因为顾二老爷的爱喝花酒渐渐掏空家底,姊妹俩的穿着打扮也就有了差别,慢慢地出现叫人心酸的对比。 顾云霞总是穿着花样百出的新衣裳,一年三十几套换着穿,头上的珠钗发饰不重样,好几只厘子都满出来。 因为长房只有她一个孩子,所以大老爷、大夫人很舍得在女儿身上花银子,他们宠女如命,如珠如宝,什么最好的都想给她,就算要天上的星辰也会找来登天梯去摘。 反观顾云烟所在的二房,兄弟姊妹众多,嫡庶子女一大堆,她爹有一妻四妾三通房,光是这些人就把二房吃穷了,所以她有三、五件衣服穿已是不错了,配戴的钗环簪子装不满半匣子。 可是她奢华的性子不变,又极爱出风头,不时地向姊姊「借」金钗、银簪、新裙子之类,而且从不还,一次、两次、三次……次数一多,心地善良的顾云霞还没开口索要,心疼女儿的大夫人先看不下去,把她屋里的贵重物品全收了去,让顾云烟想借也借不到。 从此两人的姊妹情出现裂缝,不若往日和谐。 再加上长房无子,顾二老爷有意过继自己的儿子谋夺长房私产未果,两房的关系更加恶劣,几乎少有往来。 但是真正决裂的原因却是柳向天,两姊妹爱上同一名男子,却只有一人如愿,夺爱之恨撕毁往日情谊。 「……你不要过来,走开,我不记得你,你……你一路好走,不要再来缠着我……」她死了、她死了,不会伤害到她,人鬼殊途,她害不到她。 顾云烟惊恐的自我说服,她闭上眼睛暗念各方神佛,观士音菩萨、佛祖、十八罗汉、阿弥陀佛……她想不起任何一句经文,因为她从未向佛,临时才来抱佛脚,祈求众神明护佑她。 「这么无情呀!你占了我的屋、睡了我的床、霸占了我的丈夫,还抢走我城主夫人之位,你还给我、还给我,通通还给我……」女鬼嘴角流出血,一滴一滴往下滴。 一听她要索讨自己所有的一切,顾云烟也癫狂了,两眼赤红。「休想,那是我费尽心血得来了,你死都死了还要这些干什么,我还活着,所以你的全变成我的,哈……」 「我为什么会死呢……」女鬼十分哀愁的问着。 闻言,她身子一缩,目光闪烁。「大……大夫说你身子弱,不适合怀孩子,但你偏要生一个孩子为柳家传宗接代,孩子一生便伤了身子,因而一命呜呼。」 「是这样吗?」她偏着头,长发低垂,两颗黑幽幽的眼珠子似乎没有瞳仁,相当骇人。 「我是你妹妹,我不会骗你。」她悄悄拉高脚边的被子,把自己包在被子里,恍若一个蛹。 她在害怕,害怕被女鬼看出她在说谎,她想找个东西保护自己,不让女鬼有机会伤害她。 「好吧!我去城隍爷那儿问一问,他管阴司审判,我求他让我看看功过簿便一目了然。」她飘至窗棂坐下。 「城……城隍爷?」 「你不晓得城隍爷专管死人的事吗?呵呵……我忘了你还没死,等你死了之后就会到阴司报到,然后再看你一生功过,看要打入畜生道还是上刀山、下油锅、拔舌地狱……」 「啊!不要说、不要说了,我哪里也不去,我不会死,我不下地狱!」她又开始尖叫连连,惊慌失措。 女鬼看了一眼快要天亮的天边。「是人都会死,早死晚死而已呀!妹妹,我在下边等你。」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已经有点神色疯癫的顾云烟哭喊着,摇头摇得像波浪鼓。 「不去行不行,谁叫你心术不正……呵!鸡啼了,我该走了,过几曰我再来看你。」白影飘飘,忽上忽下。 「什么,你还要来!」她大叫。 女鬼幽幽看了她一眼。「这里是我的家,有我的丈夫和孩子,以及妹妹你,我的牌位还供奉在祠堂里,我本来就没走远,顾云烟,善待我的孩子,不然我饶不了你。」 倏地,鬼影飞到顾云烟面前,与她相距不到三寸,她惨叫一声两眼翻白,昏厥过去。等她再醒来时是被叫醒的,已是近午了,几个婆子、丫头围着倒在地上的她,她全身湿答答的,头发在滴水。 一怔,她还回不了神,像是中邪般双眼呆滞。 又过了一会儿,丫头丁香端了碗温茶让她喝下,她才逐渐回过神来,一巴掌甩向倒茶给喝的丫头。 「夫人……」她错愕的睁大眼。 「你为什么没来,我喊你一夜,你的本分是侍候我,不要妄想攀高枝,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中,我随时都能活活打死你。」小贱蹄子,不知上哪与人厮混,居然敢让她找不到,让她处于极度恐惧中。 丁香噙着泪,抚着被打的地方。「夫人,奴婢没有走,一直在外间榻上,您睡得很熟,一直未传唤奴婢。」 「你是说我冤枉你了?」她抬脚一踢,把人踹倒在地。 「奴……奴婢不敢。」她咬着唇,没胆哭出声音,但是晶莹的泪珠儿不断往下掉。 「不敢?我看是胆大包天,自行下去领罚二十板子。」哭,就会哭,半点本事也没有,主子吓个半死,当丫头的呼呼大睡,没将人打死已是她心胸宽大了。 「是。」 第51章 抹着泪的丁香低头走出去,看她无故受到处罚,其他几人也三缄其口,唯恐一开口又惹了夫人的怒气。 「你,去把牛婆子和杨嬷嬷叫来,叫她们腿脚快些,别让本夫人等。」都是些没用的,不能为她分忧解劳。 被手指点到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面生畏色,连忙拔腿就跑,腿儿迈得飞快。 在牛婆子、杨嬷嬷过来的空档,顾云烟命人服侍她梳洗,换下汗湿的衣服,换上茜红色绡绣轻罗春裳。 等人来了的时候,她已是一身清爽的坐在罗汉榻上,梳了个堕马髻,发上插着十二根小燕蝶金钗,她力求表现出气定神闲,可发白的面色看得出她的惊吓过度,余悸犹存。 「夫人,您找我们做什么……哎呀!您的脸色怎么差,是发生什么事了,瞧您眼眶下方都发青了。」真是丧天良的,哪个杀千刀的惹得夫人烦躁,把她折腾得人都樵悴了。 一见夫人的灰败神色,牛婆子放声干嚎。 「说不定是作恶梦了,才会精神不济,夫人,您要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尽管交给老奴来做,我杨柳什么都不会,就会为夫人赴汤蹈火。」见利忘义的杨嬷嬷拍拍胸脯保证,一副「我就是夫人养的狗」的样子。 「得了得了,你们也别打量我了,昨儿夜里摔了一跤、疼了一夜,我这是没睡好闹的,不过我让你们办的那件事你们办得如何了,怎么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快把她急死了。 一提到「那件事」,牛婆子、杨嬷嬷同时面有难色,看着夫人苦笑。 「这是没办成啰!」看了看她俩的表情,顾云烟心口重重一跳,浑身都觉得不舒服起来。 「夫人,不是老奴们无能,而是少城主夫妻从不出府,我们请的人在府外守株待兔多时,可是始终不见他们的踪影。」人不出门她们也有心无力,半点劲都使不上。 「怎么会不出府,难道那个小蹄子不用胭脂水粉,不买首饰、衣服?柳城可不是天水城那种小地方,能玩乐的去处多不可数,还有本地的知名小吃、酒楼,那都值得一逛。」像她那个讨债的猴崽子整日往外跑,说他两句还嫌她见识少,不懂得他在广交知己。 「夫人,你忘了少城主名下就有珍宝斋,卖珠宝首饰的,还有玲珑阁,本地最大的衣料铺子,以及玉珍轩、七巧坊、吉祥酒楼……少城主夫人想要什么只要吩咐一声,那些掌柜的还不诚惶诚恐送到她面前。」有钱真好,人不出门也有贵妃般的享受。 一提到柳笑风那些个数不尽的庄园、铺子,顾云烟就恨得牙痒痒的,若是当初顾府长房肯过继她的兄弟为嗣子,这些私产她起码能得一半。 可是大伯太固执了,死也不要过继嗣子摔盆送终,宁愿把财产给了女儿当嫁妆,宠女宠上了天。 「他们不出门,难道就不能让人入府?肯下重本,不信这事儿不成。」这十几年下来她也捞了不少油水,除了被爹搜括去的,她手头上银钱不少,还是花得起银子。 「老奴试过了。」牛婆子欲言又止。 「然后呢!」这老婆子敢吊她胃口。 「三次。」她比出三根指头。 顾云烟不耐烦地轻敲榻面。「我要听结果。」 她干笑。「呃!全军覆没。」 「你说什么?」全军覆没…… 「夫人,第一回请的是逍遥楼的杀手,三个,可是他们才刚翻过墙,老奴一个哈欠还没打完,人就被割了喉往墙外扔,血流满面,老奴的鞋子都被血浸湿了。」五千两呀!就这样打水漂了。 她还担心被人发现尸体,花钱请了两个闲汉往乱葬岗一扔,而后不敢直接回府,在外绕了一大圈才由后门溜进去。 「你请的是废物不成,该死的人不死反而被杀。」当她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随便洒。「所以老奴第二回花大钱请来传说中的顶级杀手,希望他能一举得手,可是……」她喘了一口大气。 「可是什么,快说。」憋死人了。 「一去不回了,隔日一口大箱子送到咱们院子,老奴打开差点吓死人,人被切成七、八块了,老奴怕吓到夫人所以没有跟您说。」她吓得三天不敢睡,去庙里求了平安符。 「什么?」她一惊,居然送到她这儿,莫非已知是她主使的…… 目光一沉的顾云烟微露不安,但也更加确定那两人得死,既然都曝露了心思,那就必须连根拔起,她没有退路。 「老奴又做了第三次安排,这一次有高达三十多名高手,老奴以为定是万无一失,谁知突然平白出现百名铁甲骑兵,以人数上的压倒优势屠戮一空,老奴后来悄悄的问了,那是从老夫人私下给的五百名精兵中又精选出的暗卫部队……」 顾云烟听了之后整个手脚发麻。 「老夫人……」那个不死的老虔婆,总是坏她好事,三哥儿也是她嫡孙,为什么一个精兵也不给他。 偏心、太偏心了,偏得毫无道理。 「夫人,您要老奴找空子下药,老奴也费心盯着,不过如意院有自己的小厨房,咱们的人进不去。」杨嬷嬷佯装十分无奈,其实她是墙头草,风吹两面倒。 谁给的银子多她就为谁办事,这年头不是人在做人,而是银子在做人,别人要送银子给她花,她怎好不收。 闻言,她面色一阴。「看来他们真的在防我,防得这么严密,把我的每一条路都堵死。」 「夫人,老奴看这件事就算了吧!一个少城主就极难对付,搞得咱们人仰马翻,他娶的少城主夫人更非省油的灯,才几日光景就让柳氏宗亲对她赞誉有加,在同辈间更是深得人心。」 她都不晓得少城主夫人是怎么办到的,也没露过几次面,为何人人爱戴、赞声如潮。 这是夫人努力了十几年也做不到的事,直至今日还有不少柳氏族人不愿接纳她,有她的地方就不屑出现。 「你让我算了?」她面冷如霜,充满阴恻恻的恨意,「那我这十余年的付出是什么!一场讽剌吗?」 第52章 杨嬷嬷心里想着,不就是笑话,谁叫你谁都不嫁,非要和自家姊妹争夫。「夫人,您钻进牛角尖了……」 「不,我不甘心,我不会将我费尽心机得来的位置拱手让人,当年我能除去顾云霞,如今也能要了她儿子的命!」他们都失手了,那就她自己来,姜是老的辣,她就不信斗不过两个小滑头。 「嘘!夫人噤声,谨防隔墙有耳,当年的事千万不要说漏嘴。」不然她们全脱不了身,死定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们以为那小畜生不晓得我做了什么吗?他只是不说,想看我自己露出马脚。」瞒了十几年还能发现身中奇毒,肯定会锲而不舍追查毒源。 虽然已经是柳笑风出生前的事,当年服侍顾云霞的下人也被她打发得差不多了,一大半已不在人世,可世上最难预料的是万一,她……呃,都回来了,真相还离得远吗? 想到昨夜那个嘴角流血的白衣女子,心中有鬼的顾云烟手指发颤,她全身的冷意始终散不掉,萦绕心头。 「夫人……」 「别再说了,去给我找个法力高深的道士,或是会念经的和尚,到我院子除除秽,近日来事事不顺,做个法事看能不能改改运。」最好不该出现的秽物都魂飞魄散,连牌位都无法寄生。 「呵呵……小姐,你瞧见了没,奴婢装得像吧!把她吓个屁滚尿流,真是解气,看她还敢不敢动不动向小姐撒气,想把你当包子拿捏。」她总算是帮小姐出了气,真是欢快。 披散的头发一梳直,绑了个小丫髻,露出一张吓死人的阴沉鬼脸,嘴边还有血丝流下,可是一盆水打来,洗净了脸上的白粉和炭灰,活脱脱是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 她叫晓春,是被于香檀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日前才从一一等丫头升为一等丫头,和另一个叫拂冬的丫头一起入了小姐屋里,与暮夏、清秋轮着服侍主子。 某一日,一位城主府的老仆乍见晓春的面容,吓得两腿发软,以为白日撞鬼了,因为她长得十分神似故夫人。 这让于香檀灵机一动,三分相似再加五分打扮,加上当时昏暗不明,她稍稍利用了一下现代化的电影特殊化妆,脑子里想着丧尸的模样,巧手画出一张鬼面,乍看之下还真像死去多年的先城主夫人。 老是挨打有什么意思,也该反击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太失礼了。 「别太得意忘形了,还不谢谢战五哥哥。」要不是他拉着绑在她身上的绳索,她哪能飞来飞去、忽上忽下。 晓春俏皮的一吐舌,朝窗外的树上一福身。「谢谢战五哥哥,晓春玩得很开心。」 高大的树冠阴影处,有一处茂密的枝桠无风摇动了一下,一个傻大个挠着后脑杓,脸微红的傻笑。 「做了亏心事,她的胆子还算满大的,始终没说漏嘴,还强忍惧意破口大骂。」财帛动人心,利欲熏心,为了眼前的利益,连命都能豁出去。 「小姐,让奴婢多吓她几回,不信她不吐实。」扮鬼太好玩了,她都玩上瘾了,还能把人吓得半死不活。 「不用多,顶多三次,她就撑不住了。」眼带笑意的于香檀捣弄着手上白色粉末,由一种花形硕大的洁白大花晒干辗碎,再细磨成末。 「才三回呀!小姐,不能玩久一点吗?」晓春有些失望,她的性子本来就活泼,正是爱玩的年纪。 「你还想玩多久,不怕把小姐累着了,她里里外外还要打理好些事。」没好气的清秋往她脑门一敲,要她分出轻重,装鬼是为了套话,不是为了让她玩乐。 晓春噘着嘴,不敢顶嘴,揉揉发疼的地方。「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我把舌头再弄像一点。」 她拿着纸糊的三寸长舌甩来甩去,嫌它不够真实,没把人吓晕了,她要弄得像真的舌头,冷冰冰的。 「你还真玩上瘾了,不怕鬼摸鬼样扮久了会嫁不出去?」不能纵着她的性子,要不都翻天了。 「小姐……」晓春脸红的跺脚,羞得不敢抬头见人。 「还喊小姐,该改口喊少夫人。」没规没矩,都快和她主子一个德性,不知天有多高,无法无天。 「姑爷。」几个丫头闻言连忙一起福身请安。 听到称呼,肩宽背挺的柳笑风眉头一皱。「教教你的丫头们,这里是城主府,不是天水城,瞧她们一口一口的姑爷喊着,好像我是入赘你家,是个没啥地位的赘婿。」 众丫头掩嘴轻笑,觉得这比喻真贴近。 「怎么,谁给你气受了,和你二弟的秉烛夜谈不甚顺利?」 于香檀背着手一挥,要清秋等人退下,房门轻轻阖上,屋里只剩下小夫妻两人。 柳笑风看着她笑,将人搂进怀中。「你还真宠丫头,怕我骂她们了?」 「不是宠,她们也跟了我好些年了,过段时日也该为她们操办操办,到了明年就该一个个嫁人了。」原本她想多留她们几年,别像她一样那般早嫁,可是她们却不那么想,不给嫁不行,都思春了。 「相中了?」他问。 「差不多了,女大不中留。」还不到高中生的年纪,一个个都急得上火了,似乎她这个主子^待了她们。 罢了罢了,想嫁就去嫁,留也留不住,大不了转为管事娘子,再买一批七、八岁的小丫头让她们去带,她身边得用的人太少了,得再训练一些。 以前的于香檀只是开胭脂铺子的商家女,她的地方就那么大,无须冲锋陷阵,开疆辟土,她只要赚银子就好,人情练达、世事洞明一概不用,躲在她的院子里做做胭脂水粉就好,府里没人敢管她。 可是她出嫁了,成为别人的妻子,还是一城的少城主夫人,不能再过得像以往一般散漫了,她得肩负起责任,帮助丈夫护着城里百姓,对内还得做好身为媳妇的分内事。 她不再是只管屋里事的小姑娘,一旦嫁了人,身边发生的事并非自己的事,而是牵涉到整个家族,甚至是各大姻亲。 因此她要更谨慎,方方面面要做到叫人挑不出剌儿,她不能再自扫门前雪,别人的瓦上霜也得管一管,毕竟顾云烟一旦倒了,对外的杂事还是得由她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