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战场》 序言 【故事简介】 大猫从小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对他视而不见，三岁起便在伦敦最黑暗的红灯区辗转流浪，历尽风霜。幸好还有tc妈妈好心地喂养他、收留他，让年仅三岁的大猫勉强求得温饱，不致早夭，也在冷漠无情的人世间感受到一丝温暖，从而养成坚韧不拔的个性，凡事皆能微笑以对。 直到遇见毛天姿这个机灵过头的小屁孩，大猫习惯慵懒示人的微笑，终于出现龟裂现象。 由于成长背景之故，大猫看尽人间冷暖，看似亲切好相处，实则内心冷漠孤僻。十六岁那年惨遭背叛与陷害，让大猫对于原本就不抱任何期待的爱情，更是避而远之。大猫一直认为自己这辈子做定单身狗，没想到天不从猫愿，让毛天姿这种他以为这辈子最不可能有交集的小屁孩，在他最无法设防的时候，欢快地进入他的生活，渗透他的人生，与他纠缠着，彼此笑闹着，一起成长着。 直到大猫的心中再也无法抹去她的身影，毛天姿还在勇往直前地接近他，努力缩短两颗心在她眼中仍然显得太过遥远的距离…… 【主要人物】 ●大猫：先是英国特种部队军人，之后转任佣兵学校教官，最后成为自由佣兵。除了那个坚持不认他的冷酷弟弟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拥有一堆「家人」。 ●毛天姿：生性活泼好动，灵动如狐。学生，国际志工。从十岁起便与大猫认识，两人像对欢喜冤家，一路吵吵闹闹着伴随对方成长，共同经历人生的喜怒哀乐，进而相爱相知相守。 【次要人物】 ●tc（雅各布）：被大猫视为弟弟（虽然他始终不承认），也是大猫的生死至交。两人情逾手足，患难与共。 ●艳（兰西）：原是大猫固定的搭档，后与tc相爱，成了tc永远的搭档。 ●云姝：毛天姿的贴身管家兼闺密，忠心耿耿地守护毛天姿，两人是一生的好友。 ●布爵士（老布）：出身英国上流社会极为古老而正统的贵族世家，世袭爵士爵位，在英国政坛极具影响力，开设了「族谱国际安全顾问公司」，是雅各布和大猫的上司，影响两人一生甚钜，可说是他们的贵人。 ●爵士夫人（夫人）：丈夫因故致残后，毅然出面接掌丈夫的事业。外柔内刚，内心十分强大。 ●典狱长：非洲图西族人。老布的贴身侍卫长，雅各布和大猫的武术启蒙教练，原先任职于少年感化院，后来转至老布创建的「国际佣兵学校」任教。 ●姆妈：小酒馆老板，英国的地下情报头子，把雅各布和大猫当成自家的孩子般照顾。 ●海莉：个性火爆冲动，说话机车，是大猫的临时队友，填补艳的空缺。 ●冰块：大猫的队友，外表看似憨厚傻气，实则比谁都腹黑。 ●阿诺：大猫的小弟，个性温和内敛，十分尊敬大猫。 ●白瑞：大猫同事，也是自由佣兵，是个妹控。 ●贝琳达：艾勒男爵千金，痴恋大猫。 v楔子一 【楔子】 这是一个举世欢腾的日子。此时，几乎所有在英国的人，眼睛全盯着投射在伦敦眼的定时器上，满心雀跃地跟着倒数—— 五、四、三、二—— 「happynew year!」 随着大笨钟的报时钟声悠悠敲响，伦敦的大街小巷也爆出热烈开怀的尖叫声。熬夜等跨年的所有人，此刻均以最诚挚热情的嘶吼祝贺身边的人——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伦敦眼的跨年烟火璀灿展开时，飘飘洒洒、缠绵伦敦一整天的细雪终于停歇。 屋外的雪是停了，从北极震荡而来的寒气却未减少半分。倚在红灯区街上揽客的应召女子们再也顶不住这股透骨寒意，纷纷蹬了蹬双脚，缩着身躯，躲进酒吧内与街坊邻居谈笑取暖去了。 这是一个举国狂欢的日子，对于苦苦熬过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极之变态的三十周，彷佛从地狱历劫归来的十六岁少年更是。 从军中挣得假期回来，少年立刻应女友之邀，跑去她床上厮混了一整天。入夜后，少女赶着与闺密去伦敦眼看跨年烟火，少年这才拖着疲惫但餍足的身躯，一路飘回自己的住处补眠去了。 几乎是一沾到床板，少年便沉沉睡去，直到半夜里，一双手溜进少年的被子里，摸上少年精瘦结实的胸膛，累过头的少年才被惊醒了！ 眼皮弹开的一刹那，少年的手已经摸进枕头下，握住藏在底下的利刃。 「我亲爱的……」 随着这声沙哑嗓音的响起，神经绷紧的少年松了一口气，同时放开手中紧握的刀柄。意识到这人是谁，以及这个时间对方居然出现在这里，少年满是睡意的棕色眼瞳立刻掠过不耐烦。 对方彷佛没有察觉到少年的心情变化，一双作怪的手继续向下摸去。少年脸一绷，拦截住那双手就朝床外狠甩过去，力道之大差点掀翻对方，却惹来对方一串性感甜腻的低笑。 彷佛看不懂少年的拒绝，对方呵呵笑着，摸黑爬上了床，一双作怪的手没闲着，绕到前端，大胆握住少年只着四角内裤、极为敏感的命根子，动作极其老练地揉捏挑逗起来，讨好地诱惑着少年。 少年却被激怒了！ 他跳下床，揪着对方的衣领猛然往外拖，不管对方如何挣扎哀求，少年都听而不闻，气冲冲地将人拖到门口，打开大门用力丢了出去。 藉由走廊上幽暗的灯光，少年终于拿眼睛瞧了下黑夜里的不速之客—— 果然是这位！ 英国上流圈目前最活跃的贵族——艾勒男爵家的心肝宝贝！ 虽然少年心里有底，但当这张脸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少年斯文中带着懒意的脸上还是阴云密布了。 耀眼金发、碧绿眼瞳，即使此刻表情亢奋得近乎不正常，这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依旧美得令人窒息。就算厌恶此人，少年也不得不承认，撇开傲人的家世不谈，这人本身就是个不容忽视的发光体。 初次见到这张脸的人，都会误以为天使下凡了。当初他不也这么以为？事实却证明他错得离谱。 对方被他丢得脚步踉跄差点跌倒也不以为意。一站定，犹不死心，两只手立刻向满脸寒霜的少年攀附过来。 「我——」 少年连话都懒得跟对方讲，砰地一声！当着那张美到极致的天使脸孔狠狠甩上门，并且这次记得落了锁。 「开门呀！亲爱的，我们谈谈吧……」 谈屁啊，他们有什么好谈的？少年阴着脸转身回房，在心里骂道。 不管对方在外面如何拍门叫人、苦苦哀求，一心只想睡觉的少年就是无动于衷。反正把整栋楼的人吵来了，难堪的只会是出身尊贵的人，不会是他。 少年悻悻然趴回床上，继续补眠。 这是少年头一次感谢起军中生活，拜堪称变态集中营的特战训练之赐，让他在面临各种外力的干扰下，也能迅速入眠；现在他已经被磨到站着也能沉睡的地步。果然如姆妈所说的，凡事皆一体两面，有坏就有好。这么一想，少年顿时觉得，也许军旅生涯并没有他所以为的那么糟糕…… 不想了，还是睡觉最实际，睡吧！睡了之后什么鸟事都没有了。 可惜少年今晚注定无法好眠。 少年再次被惊醒，是在一片极度混乱的情况下发生。 一切来得太突然，睡得正沉的少年听见那骇人的破门声，才要动作，对方的动作比他更快。 屋内灯光大亮时，少年已经被两名配枪警察压制在床缘。这回少年甚至没能来得及伸手到枕头下拿出武器防身，一双手已经被反制在身后。 少年满脸错愕，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耳里听着压制他的黑人警察在核对他的身分，少年试着集中杂乱无序的思绪，企图搞清楚究竟又他妈的发生什么事！门口一阵议论声传来，少年心头一凛，表情顿时变得有些难堪。 他从没想过，这辈子会再次遇上这种事。 他从没想过，他会再次让这些几乎是陪着他长大的街坊邻居看到这种难堪场面。一次已经够多了！少年深觉耻辱地挣扎起来，吼道： 「我什么都没做，你们抓错人了！放开我！他妈的！不要什么烂事都往我身上栽！」 v楔子二 现场一片骚动混乱中，少年听见努力压制他的黑人警察核对完他的身分，开始用冷漠的伦敦腔英语宣告他所犯下的案件—— 性侵害一名英国少女。 至于受害者的资料，警方基于维护个人隐私之故，不便公开。 说他杀人，他还不会如此震惊，但性侵害？少年傻眼。 怎么可能？ 他有必要吗？！ 这种控诉是对人格的诬蔑，一旦背上，这辈子他就完了！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少年惊恐得暴吼出声：「我没有强奸任何人！不是我干的！你们找错人了！不是我！」一阵疯狂挣动未果，他的头颅被强行压制在床板上，满脸通红，脸上的怒火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围在门口看热闹的邻居窃窃私语起来，表情半信半疑，毕竟少年有前科在身。 街坊邻居们也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会堕落成这副德性？ 以前再怎么穷再怎么累，这孩子都没喊过一声苦，成天披头散发、笑嘻嘻的，像个小野人到处串门子，年纪小小，就会想方设法去跟黑街的店家套交情，以换取打工赚零用钱的机会。 这孩子的父母亲都不在了，唯一的亲阿姨养活自己一家五口都成困难了，哪有多余心力管他，说他是孤儿也不为过。这孩子在黑街的日子，可以说过得比谁都艰难，但他就是有办法把苦日子混得像在天堂度假。 这里谁变坏他们都不意外，唯独这个孩子，他真的让他们跌破眼镜！若不是两年前亲眼目睹警察上门逮人，他们绝对不相信他不仅去抢劫了，并且一干就干得轰轰烈烈！ 他居然带着那个所谓的弟弟持枪抢劫上流社会的贵族们！ 既然两年前可以去抢劫，现在又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呢？ 邻居们猜疑的表情让少年感到一阵绝望，他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我没做！他妈的！这次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有证人！」惊慌失措中，少年终于想起来—— 「我有证人，对。今天一整天我都在我女友家——」 就在这时，一名灰发老人拖着年迈的身躯，磕磕绊绊着走进来关切这里的情形。少年看见他，彷佛溺水之人抓到浮木般对老人吼着：「汉斯！去楼上找柔伊！找她来！她可以证明这件事不是我干的！」 少年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尾随灰发老人而来的一票老邻居听完警察的指控，当场咆哮起来。因为在场不管跟少年熟不熟悉的，大家全都同意一件事—— 这小子根本没必要去强奸任何人，他倒比较有可能是被奸的那个！ 这小子一天到晚跟人干架，不就是因为他的女人缘太好，惹得其他小子眼红不爽吗！警方的指控着实太可笑！恐怖分子到处杀人放火，不去抓，跑到这里骚扰无辜百姓，是没事干了吗？如果没事干，不会去伦敦眼看烟火！ 「受害者身上采集到的精液，验出嫌犯的dna。」 黑人警察语气冷淡地说完，现场滚滚沸腾的民怨立即消失。 少年被黑人警察一番无情的宣告重创得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般接过警方递给他的衣服和长裤，愣愣穿上，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该死的鸟事。 对方是谁？ 为什么她身上会有他的精液？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少年想破了头都不明白。 在红灯区长大的孩子，谁不知道床上的游戏规则如何进行？避孕这点常识，自他三岁开蒙之后就懂了。要不是未成年不允许，他早早跑去结扎，哪里用得着每次上个床就得戴套这么啰嗦！ 被催促着穿上外套和短靴之后，少年面容呆滞，任由两名警察押着走出大门，身后跟着一群不敢置信的街坊邻居。 一行人走出少年位于三楼的住所，步下灰暗迂回的楼梯间，到了公寓一楼的大门口，那里也聚集了一群人，少年斯文俊秀的脸庞霎时变得比地上的积雪还苍白。 马路对面停着两辆白色警车，蓝色的警示灯在车顶闪闪烁烁，刺眼的强光划破黎明前的夜空，也让红灯区添了几许诡谲不安的气氛。 少年被警方推着走向第二辆警车，表情浑浑噩噩间，他依稀听见两名警察低声交谈，说必须联络少年的监护人。少年忽然很想大笑，自从两年前他和弟弟结伙抢劫的事情曝光，姨妈一家人深怕被权贵报复，连夜搬离了这里，从此销声匿迹。 去哪里联络人？ 何况，她从来没有给过他一顿饭吃，有什么资格管他？ 一行人快要接近第一辆警车的时候，少年脸上阴冷的笑意突然凝结了，因为他听见两名警察继续说着少年是现役军人，必须通知军方出面。 想到自己可能因为这件破事被军中踢出来，别说进入sbs这种精英部队，即使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都不可能容许罪犯的存在！少年木然的脸庞瞬间扭曲，表情狰狞。 他拼死拼活两年，好不容易拼赢那群死变态长官，把自己拼进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顺利朝下一个目标sbs挺进……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失去这一切，他的心血可能瞬间化为泡影，他会全盘皆输…… v楔子三 一股近乎毁天灭地的恐惧重重压来，几乎将少年击垮！ 直到这一刻，少年才终于明白，他在军中苦苦挣扎是为了什么。 他是为了自己！ 他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更美好，而奋斗着。 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他和弟弟不会选择走上这条路。弟弟……少年猛然一惊，脑中很快浮现一张倔眉倔眼的偏执脸庞。他简直不敢想象以弟弟偏激的性格，当知道他遭遇这种鸟事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把艾勒男爵家闹得天翻地覆是一定的。 不，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才拥有象样的生活，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生目标，他不能毁了这一切，他一定要洗刷冤屈，他要找出那个害他的—— 「请你们不要对他太粗暴，他还年轻，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含悲带泣的声音，少年不可思议地慢下脚步。 他缓缓转过头，就看见一名穿着黑色貂皮斗篷大衣的女子从第一辆警车上款款走下来，两名体型魁梧的白人女警随侍她身侧，紧紧地护卫着她。 女子的脸孔被斗篷大衣的黑色帽兜遮住，发现少年驻足看她，原本掩脸轻泣的女子，稍稍推开帽缘，微微露出她美得令人惊叹的天使面孔，以及那双闪着一丝得意的阴沉碧眸。 真的是她…… 又是艾勒男爵家的心肝宝贝！ 只瞥了下女子，少年的眼神便意兴阑珊地越过她，望向急急朝这里走来的老汉斯一伙人。 老汉斯拖着蹒跚步伐，满面焦急走来。少年在他身后扫了一圈，没看见他要找的人，不禁抬起头朝自家住处的楼上望过去。一名原本趴在四楼窗户窥探楼下动静的少女，看见少年突然抬头看来，她吓了一跳，整个人跳起来，就缩回屋里不出来了。 少年的眉头轻轻跳动了一下。 面色平静地，少年徐徐拉回视线，看了看正为他的彻底无视而动怒的女子，然后再看看没有成功搬来救兵而心急如焚的老家伙们，最后，少年满眼冰冷地瞧一眼缩在四楼窗户后面那名，昨天还跟他在床上浓情蜜意一整天的少女。他脑中闪过警方的指控——精液、性侵、受害女子。 这下还有什么好不明白…… 虽然不晓得柔伊为什么要背叛他，但想也知道，无非是为了钱。 石油巨子什么没有，钱最多，不是吗？ 少年讽刺一笑，朝哥儿们丢了个眼神，让情趣用品店的小老板拉住老汉斯一伙人，别让他们与警察起冲突。老家伙们个个红光满面，显然灌了不少酒，少年担心他们会失控袭警。毕竟这种鸟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两名警察推了推少年，催促他上车，少年迟迟不动，直到他的好友吆喝着一众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青少年，帮忙上前将情绪激动的老家伙们拉走，少年这才放下心。 他转步朝第二辆警车踱去，连一眼都没有施舍给被他彻底无视而气到浑身发抖。 「你——」 被冷落的女子伸手想要拉住掉头而去的少年，少年已经先她一步回身看过来。 望着眼前这张因为得不到他关注而愤怒扭曲的脸庞，少年被气得笑了。 有钱人就是这么任性！ 特权阶级，就是这么任性！ 「亲爱的，你放心，我会告诉他们一切都是误会。」见少年总算愿意正视自己，女子狰狞的面容连忙缓下，急忙改用德语与少年交谈，显然是不想让外人得知两人的谈话内容。她柔情脉脉地说：「我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能错得如此离谱，不过我会解决的，请你相信我，好吗？」她一副难掩心痛的表情，望着少年的盈盈大眼里泪光婆娑，模样极为真诚动人。 少年闭了闭眼，竭力克制心中的怒气。 他笑笑地开口： 「我不打女人。」少年蓄意用牛津腔英语说完，迈开长腿准备上警车。「我差点忘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少年回头，一双盯向女子的狭长眼瞳布满阴鹫。「我是不打女人，但贱货除外！」说着，提脚就朝男爵千金的肚子狠踹过去，下脚之重，丝毫不留情面！ 在女子匪夷所思的痛呼声中，所有警察急忙围上来救人，现场一阵人仰马翻。原本行事缓慢中带了点英式悠闲的警察，被少年粗暴的行为触怒，几人动作粗蛮地将少年铐上手鋳，迅速推上警车后座隔离起来。 少年神情木然，一上车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睡觉了。 调整睡眠姿势的过程中，少年无意间瞥见车窗外的墙壁，不晓得是哪个小鬼不知死活，竟用黄色喷漆在百年建筑上涂鸦了这么一句话—— 把自己当成死人，没有活命的希望，你就会勇往直前。 —「诺曼底大空降」史毕尔排长少年满脸深思。 不是因为他喜欢「诺曼底大空降」这部影集，对这句话印象深刻，而是今晚一波三折，太考验一个人的承受力，就算不把自己当成死人，他也要勇往直前。 何况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勇往直前了。 在那之前——少年伸手按了按看起来舒适好躺的牛皮座椅。 睡吧！ 先让他好好睡一觉再说了！ v第一章[09.20] 【第一章】 半个小时之前，英国政府高层接获一则紧急通知—— 今晚八点零三分，布莱顿发生了爆炸案！ 爆炸地点，正是大家最担心的皇家庄园。 一接获消息，英国首相立刻慌了心神，因为英国几位重要的皇室成员，今晚正在位于布莱顿的皇家庄园举办慈善义演晚会，而受邀出席的宾客，全是来自全球各地的名门望族与政商名流。 近几年欧洲动荡不安，英国也无法幸免。 对于这场几乎让英国政府官员愁白头发的盛宴，英国首相早有准备，不必白金汉宫提醒，在这种风雨飘摇时期，他主动将维安规格调升至最高级别。不仅在晚会开始前的一个礼拜，由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派遣一支精英部队先进驻庄园，配合警方展开严格的安检工作，甚至从昨天起，庄园附近就施行交通管制，不许任何车辆接近，直到晚会结束为止。 生性谨慎的首相，为了安全起见，甚至不顾军方将领的强烈反对，私下与布兰德利爵士几度磋商之后，同意接纳布兰德利爵士的建议，让其创建的「国际佣兵学校」学员乔装成服务人员进驻会场，并将现场的指挥权交给布爵士的亲信。 原以为他们已经将皇家庄园筑成铜墙铁壁，维安工作做得滴水不漏了。 没想到事情还是发生了。 位于唐宁街十号地下室的小会议室内，此刻正吵得不可开交。 动员了这么多单位和人手，慈善义演晚会的维安工作居然还是出现漏洞！军中的高阶将领齐聚一堂，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一吐怨气，平常互看不对眼的单位此时难得地团结起来，不客气地将问题的矛头指向佣兵学校的兵员能力不足，现场的总指挥调派不力。 几人极尽诽谤之能事，将一切的过错全部推给布爵士一千人身上，坪击声铿锵有力，说得好像军方这次没有参与维安工作一样。 英国首相眼神不耐烦地掠过国防部这批只会抢功诿过的老家伙。 扫过特种作战部的头头，此人置身事外的态度，让首相的视线带上了几分冷意。他将微带冷意的目光移回卫星传来的实时影像，不耐烦地挥挥手，对争论不休的官员们哼道： 「现场情况还不明朗，现在谈论责任归属未免太早，先把情况稳定下来再说。」 大老板发话了，会议室里的挞伐声马上减弱下来。 歹徒为什么可以突破重围发动攻击？ 有多少人参与了这次的攻击行动？目前还有没有共犯在逃？ 这些才是英国首相最关心的重点。 他眉头紧皱，来回审视由现场传回来的直播画面和卫星影像。 画面里，经过几轮枪弹攻击，皇家庄园里用来举办慈善晚会的大厅已不复华丽，厅内的桌子和椅子倾倒一地，雕刻精致的墙面如今满是弹孔碎片散落四处。 镜头上到处可见火药残留的污痕，屋内景象残破得令人怵目惊心。 英国首相面色凝重地看了一会儿，专注听着幕僚汇整各方资料，了解了目前的攻坚情况，以及宾客疏散的情形。在这种近乎小型战争的攻击规模之下，现场六百多名宾客，几乎全部毫发无伤地顺利撤离现场，更别提在爆炸发生之前已经接获消息，提前搭机离开会场的英国皇室成员。 这桩攻击案已进入最后的肃清工作。 到目前为止，受伤人数九人，死亡五人。 听到这里，英国首相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得以稍稍放下。 经由布爵士的通知，早早掌握情报内容的他，在幕僚提到伤亡人数的时候，特地停下手边的事，转而关注几位军中将领对于此事的反应。 当他们听到在这种攻击强度下，现场的受伤人数居然少得令人吃惊，而且几乎全是皮肉伤而已，几位将军脸上登时就有些难看了，几双不敢置信的老眼齐齐盯着屏幕不放。 这么漂亮的战绩，目前只有英国最顶尖的皇家特别空勤队sas办得到。 sas是什么？它可是全世界公认最威猛的特种部队第一名，连美国的海豹部队都要甘拜下风。 区区一所半调子的杂牌佣兵学校居然妄想跟他们的骄傲比……想到这里，几位军中大老不约而同黑了脸，直到他们听见受伤的人数这么少，居然一口气挂掉五个人，几张难看的老脸才好看一些。 英国首相见状，脸色阴沉得差点要崩塌。 他实在忍不住想给这票心胸狭窄的老家伙添添堵。 抢在幕僚开口向众人解释死者的身分之前，英国首相从容开口：「幸好死的全是暴徒，多亏佣兵学校训练有方。布爵士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有人不服气地发出嘀咕声：「您怎能确定这五人是那些杂牌军清除的？说不定是我们皇家海军特种部队下的手，被人抢去功劳了。」这种事在军中又不是新鲜事，不努力抢功怎么升官？ 心肠不够狠的人是当不了官的。 这人瞄了与会的同僚一眼，心里腹诽完，眼睛不经意滑过直播画面时突然一亮！他激动地指着画面邀功道：「这个，这个是我们特战队的孩子，我不会认错！」 占据前方整面墙的大屏幕，切成九个小画面。 皇家庄园目前只剩收尾的工作，室内的官员们不必再提心吊胆地担心随时又会有什么状况发生，所以比较有心情陪同僚胡闹了。于是大家纷纷拔下各自的老花眼镜，随着对方所指，看向屏幕右上角的小画面。 v第二章[09.20] 画面里是一个扎着马尾的红发大男孩，他跟今晚所有负责维安的人员一样，穿着一袭黑色燕尾服执行勤务，整个人高眺优雅，把系着白领结的燕尾服穿出英国人该有的绅士格调来。 可惜站没站相，看起来就是懒散了点…… 几位军中将领老早就注意到这个孩子，对他印象极深，只因为这孩子原本是负责庄园大门处的维安工作，爆炸发生的当下，这孩子瞬间收起懒洋洋得好像骨头随时会散掉的态度，举起手上长枪大声喝令在门口围观的群众原地趴下，双手抱头，所有人不许乱动。 那持枪恐吓人的动作之娴熟粗暴！ 只差没喊一句：否则杀无赦！ 当时几位军中将领对这孩子野蛮粗暴的镇压手段就感到满意极了，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 在现场指挥官的调度下，只见这个懒散孩子整晚忙进忙出，疏散了一批又一批的贵客，执行任务的动作倒是敏捷利落，不见一丝懒散。此刻他手上持枪，走在最前方，跟三名战友相互警戒，引导最后一批客人步出庄园，来到空旷的花园里。 海军参谋长没空注意男孩卓越的表现，只是满眼挑剔地盯着男孩的头发，对下属大皱眉头道：「你确定他是我们的人？」 特战部长引以为傲地挺起胸膛，「报告长官，我确定！上个月我曾经为这孩子授勋过，他叫大猫，我不会记错。」 「他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特战部长得意的表情被直属长官问得一滞。 空军参谋长闻声也看过来，「你确定他知道自己在当兵，而不是模特儿？」特战部长有些尴尬地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干笑两声，「您也知道这批孩子刚从亚马逊丛林受训回来。这小子今年才十八岁，在野外待久了，难免有点无法融入文明社会……」眼看上司的脸色比大老板还要青，他赶紧指着另一个画面上的高雅身影，试着转移焦点道：「爵士夫人已经出来，里面——」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庄园里突然冒出一声大吼：「趴下——所有人趴下—快点趴下！」 随着这声吼叫而来的，是砰砰两声枪响，以及一片令会议室内众人胆颤心惊的尖叫声。 直播画面定格在那个被军中一众参谋长挑剔到死的红发男孩，在他突然吼着让所有人趴下时，自己则纵身扑向旁边那对笑容满面的老夫妇，一手同时举枪射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名女子，在这名女子手上握着某样物品意图掷出的时候，男孩连开两枪将她击毙在建筑物门口。 示警、灭敌、救人，男孩几乎在一瞬间完成，动作是特战队员特有的干脆俐落。 特战部长见状，又想挺起胸膛骄傲一番时，会议室里的众人只听见轰地一声，墙上正在直播的七个画面瞬间全部黑掉，只剩下两个画面还在运作，因那是透过卫星传送的实时影像，才得以逃过一劫。 从空中的角度，众人心惊胆颤地看见一团橘红色火球在庄园里炸开。 在这个漆黑的夜里，这团火球显得格外耀眼灿烂，并隐隐带着一股凄凉味道。 「是手榴弹……」英国首相不敢置信地望着画面，愕然低语。「看来现场还没有清理完毕。」 官员们面面相觑，心情沉重地陪大老板等待爆炸现场传来最新的消息…… 布爵士和典狱长这两个混蛋的狗屎运最好他妈的持续下去！ 既然这次死的全是敌方，就把这个混蛋鸟纪录好好保持下去吧！几位军中将领环手抱胸，瞪着冒出熊熊火光的画面，心中如是祈祷着。 手榴弹真的被他射偏了。 哈利路亚…… 大猫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枪法已经好到人神共愤的境界。 他趴在地上，呆呆望着在水池边炸起的火团，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些所谓的贵客绝对是狗屎运加身，命不该绝。居然让他误打误撞射中了…… 爆炸一过，大猫忍住背上的灼热与剌痛，马上扶着德国前财政大臣夫妻起身。他将身分极其尊贵、队长下令必要时不惜犠牲所有队员狗命也要保全对方性命安全的两名客人，交给其他队友。 几名特战队员一起护卫最后的五名客人，朝缓缓降落的救援直升机撤去。 已经奋战到最后一刻，可不能功败垂成。 手榴弹都出来了，谁知道会不会有火箭筒！现在的疯子猖狂得很。 大猫持枪警戒，表情冰冷。他四处扫瞄的目光，在接触到水池边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时，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滑向一旁，继续执行警戒任务。 五名贵客总算顺利搭机撤离，庄园里如今只剩下自己人，今晚的任务至此，算是圆满达成。大猫略略松了口气，他实在被空气里弥漫的烟硝味熏得受不了，抽出燕尾服上的袋巾掩住口鼻，一面向队长回报任务执行的结果，一面朝倒卧在主建筑大厅门口的尸体走去。 一踏上台阶，大猫立刻冷汗直流。 他不是被这次任务的难度之高吓的，也不是被那把枪口对准他的长枪吓着，他是被持枪的小屁孩和他凶残的表情惊到的。 地上这名已成尸体的女子，她刚刚伪装成客人，在他们准备护送最后一批重要客人撤离时，不晓得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当他察觉到有异，准备射杀女子，她已经拔掉手榴弹的插销，打算向他们这里投掷过来。 他开枪制止了，但他第一时间瞄准的是手榴弹，不是人。 当他连发两枪好狗运地击中手榴弹，接着想对付女子时，她已经中枪倒地了。 他原以为解决掉这个女人的是佣兵学校的人，或是苏格兰场派出来的特警……大猫的视线从地上被轰得残破不堪的尸体拉回来，懒洋洋瞥着枪口对准他的霰弹枪，终于知道人是谁杀的。 这是哪来的小屁孩啊！大猫在心里咆哮。 v第三章[09.20] 拿着一把几乎比身高还高的霰弹枪四处乱逛，他爸妈知道吗？大猫嘴角微抽。 这个黑发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的年纪看起来大约在十岁上下，似乎有东方人血统，但漂亮的五官又立体得不像亚洲人所有。让大猫惊悚的是男孩杀完人之后的表情。 这个表情，让大猫一度迟疑地想着：不然干脆干掉他算了？ 大猫自认为也不是个正常的小孩，在伦敦充满各种暴力的红灯区长大，性格不扭曲点是活不下去的，可是…… 可是这孩子也太变态了！大猫继续在心里抱头咆哮。 一个小孩子对着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发出凶残冷笑，那双漂亮得要命的眸子还闪着无比兴奋的光芒。这样的孩子，在今晚这种兵荒马乱的情境里，任谁都会觉得他比较像是恐怖分子。 尤其男孩将那双变态眼神，从女子残破的尸体转移到他身上、像把他当成死猪一样看待的时候，这一刻，大猫真的认真考虑过，是不是要顺手把他解决了？ 要不是随后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一个灰发男孩将人拖走，大猫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把他当成女子的同党解决。不过……大猫迅速追了过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屁孩消失在大厅转角的墙壁后面。 大猫无言地走到墙壁前面，东摸西摸，只要一想到两个屁孩消失前刻意回头，示威似地丢给他一个轻蔑中带着嚣张的笑容，那模样之目中无人的！大猫心里的不爽就夹带着五级飓风排山倒海而来。 这什么鬼地方！ 找不到密道开关，大猫火大地揪起别在衬衫领口的通话器，火速向队长回报大厅的最新情形。这地方是女王的度假别墅，因此特战队小队长再三叮咛他们要收敛点、文明点，绝对不许任何队员像平常一样，动不动就靠火药摆平麻烦。束手无策之下，大猫只能狠踹墙面出气了。 这里不是英国皇家的私人庄园吗？大猫瞪着墙面，火冒三丈。 六名歹徒如入无人之境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两个屁孩都能随随便便进来逛大街？ 这里真的不是海德公园吗？！ 气愤中，大猫接获队长传来的命令，让他不必理会两名男孩的事，准备收队回营，后续的事情自有佣兵学校的人接手处理。 让典狱长去伤脑筋也好，省得他一天到晚帮着老布打他跟tc的歪主意。大猫拍了拍耳朵，扶着隐隐作痛的背部，不爽地转身向大厅踱去。 一踱回大厅，他就朝拱门边那把看起来很好躺的骨董椅瘫去。 历经七十八分钟的清剿战斗，布莱顿皇家庄园的危机终于正式解除。 一名黑人中年男子面无表情，从皇家庄园地下酒窖的暗道出来。 他几个快步上了台阶，走进大厅就看见坐没坐相、整个人歪倒在红色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少年。 男子走过去，拿战斗靴踩在少年脸上。 「你没事吧？小子。」 「总有一天你的脚会被我收拾掉的，典狱长。」大猫瞪开眼睛，咬牙切齿地拨开踩在他脸上的那只脚，拿袋巾擦拭着脸颊，恨恨指着典狱长说道：「不要以为你把我从少年感化院救出来，你是我的武术教官，我就会永远让你输你，你不要小看男人的决心！」他有些艰难地扶着受伤的背部坐起来，耳朵被手榴弹轰成了耳鸣，满脑子的嗡嗡声，让他心情有点不大爽。 「看来是腿断了。」 被佣兵界誉为非洲之狮，被佣兵学校学员封为「地狱来的典狱长」的黑人男子，没把年轻人的狠话放在心上，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他踢了下大猫的左脚，侧身朝从屋子后方拐进大厅的女军医打了个手势。 听见他的话，大猫一阵错愕。「我的腿什么时候——」 「现在。」典狱长抬脚一踹！ 「哟！叫得真惨，可见受伤不轻。这年轻人为了国家也真是拼了。」佣兵学校的随队女军医向同行的男人说着。 两人远远就听到那充满怨恨的惨叫声。 女军医慢吞吞走到大猫身边，装模作样地半蹲下来，对着大猫年轻结实的肉体上上下下拿手触诊了一遍，当触诊到结实紧俏的臀部时，还特地捏了两把。 女军医很快就得出结论，扭头向英国皇家海军特种部队的小队长说了：「你这位队员背部灼伤严重，左脚踝粉碎性骨折严重，耳膜也受了点……呃，严重伤。因此根据本医生判断，他至少得休养半个月以上才行。」 原本看见小队长出来，大猫觉得自己再哀下去未免有失英国特种部队的尊严，也太没有男子气概。在听到女军医的一番话之后，大猫飞快抬眼瞧向典狱长似乎闪着笑意的老脸，这一刻，他顿悟了。 于是大猫赶紧抱着腿，哀得更凄厉了。 他的叫声之惨绝人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手榴弹不是在池边爆炸，而是在他身上炸开来。 小队长和女军医：「……」 对上典狱长闪着笑意的眼睛，小队长也满眼莞尔。 他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深知典狱长安排这么一出自有他的用意，何况大猫这小子在海军陆战队服役两年，表现优异，下个月就要进入sbs接受更严酷的特种训练。 这小子昨天才从亚马逊丛林的最后特训回来，假都还没放，就被派来这里支援。看来军中有人在整他啊……小队长琥珀色的眼睛转深，简洁回答通讯器里直 属长官的问话。 小队长朝现场的总指挥，也是佣兵学校现任负责人的典狱长行了军礼，正式打了招呼，结束特种部队今晚的支持任务，准备带着队员离开了。 v第四章[09.20] 今天晚上若不是有经验老道的典狱长坐镇指挥，死伤恐怕难以估计。 英国的情报部门各自为政已久，工作效率太差，不然一向亲切温和的布爵士也不会强行介入此次的维安工作。今晚所有人都该感谢爵士夫人，如果不是多年不曾参与上流社会活动的她决定应邀出席晚会，让爵士下定决心插手接管维安工作，后果将会难以想象…… 小队长心中感叹着，临去前，不忘狠踢大猫一脚，佯怒道：「还不快滚出我的视线，这十天别让我看见你！」 准假了准假了准假了准假了，队长准他十天假了…… 幸福来得太快！大猫傻眼了，连腿也不会抱了。 「大猫你这个史上无敌大贱男！」 「只是腿断了，又不是鸟断了！这样就让他逃过十天？妈的，老子再也不相信人间有爱！」 「队长你是中邪了吗？你清醒点啊，快起来主持公道啊！」 大猫整个人飘飘然，一路飘到了室外，感觉今晚的星光格外灿烂。 至于那些嫉妒他的鬼吼鬼叫，大猫心情太好，决定宽容以对。他只是飘飘然地对着在夜雾中逐渐远去的军用卡车徐徐比去两根中指，再以刺眼得让人很想将之人道毁灭的笑容，热烈恭送弟兄们离开。 只要能放假，贱不贱又如何？ 一群特战怨男叫嚣着离开之后，占地广闇的皇家庄园被暗夜笼罩，迅速落入无垠的静谧之中。 大猫坐在台阶上，嘴巴笑得合不拢，等着直升机载他去医院享清福。他脑子里已经计划好这十天要如何运用了。养伤期间，他打算——第一天先回去看看老姆妈和老家伙，顺便泡泡骨科美女；第二天找哥儿们过来聊聊天，顺便泡泡内科美女；第三天…… 「你今天跟着这个大哥哥，他会好好照顾你。」 「好。可是伯伯，大哥哥会讲中文吗？」 「你不用担心，他的中文说得很标准，说不定你的中文程度还不如他。」 「他不是英国人吗？」有些急了。「如果他的中文说得比我好，我会很丢脸耶，怎么办？」 典狱长浑厚的笑声打断了大猫正在热情编写的白日梦。 大猫懒洋洋扭头看去，有些惊愕地看见心肠比谁都狠的典狱长，牵着一个小女孩朝他走来，厉眼带笑，满脸慈父相。女孩穿着可爱的灰绿色小礼服一脸色苍白，一头乌溜溜的长发及腰，柔软如缎地披泻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大猫看不出来女孩是哪里人，因为她的眼睛被一层白色纱布包覆着。 典狱长走到大猫跟前，把小女孩的手塞进大猫手里，理所当然地对他说： 「我把小家伙交给你了。」 「啥？」大猫觉得这节奏有点怪怪的…… 他怎么忽然有种在圣保罗大教堂结婚，被新娘父亲托付一生的错觉？ 「你带着她回伦敦去吧，荣民医院那里我打点好了，你们去了，自然会有人接手照顾你们。你的腿让骨科处理一下，做做样子，你还要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没给大猫反应过来问他为什么要住上一段时间的机会，听见直升机螺旋桨遥遥飞来的声音，典狱长迅速用法语对大猫说着： 「小家伙的眼睛被手榴弹的强光伤害，没什么大问题，你军医大姐已经处理好，也跟荣民医院熟识的眼科医生打过招呼，他们会接手小家伙的后续治疗。你军医大姐的医术你应该不会信不过吧？」典狱长意有所指地瞄瞄大猫据说是「粉碎性骨折」的左脚踝。 大猫猛然打了个寒颤，很自然地点头。 点完头他猛然想起不对！他什么时候答应当保母的? 大猫丢开小家伙握他握得牢牢的小手，正要开口—— 「哥哥，你弄丢我的手了。」原本安安静静站在大哥哥脚边听大人说话的小女孩，突然仰起脸用中文抗议道，然后一双手开始在空中乱抓乱摸。 大猫无言看着小女孩一会儿，语言系统自动转换成中文模式，他没好气道：「请问这位小屁孩，你在干嘛？」 眼睛突然看不见之后，女孩就有些心慌。她在空中摸黑乱扑的手终于抓到一条腿，顺着这条腿她一路往上摸，在大猫额上青筋微跳中，她终于构着与她失散的大掌。 女孩心安了，赶紧牢牢握住大哥哥的手。 典狱长伯伯说这个叫大猫的哥哥个性有点懒散，叫她要抓好他，不然会被他弄丢。伯伯果然没骗她，才抓不到两分钟呢，哥哥就弄丢她的手了。女孩不禁担忧起自己的人身安全。 今天晚上跟着这个大哥哥，真的没问题吗？女孩的眉头垮下来。 她的眼睛突然看不见，家人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要不是典狱长伯伯及时救下她，刚刚她已经被那些急着逃离大厅的大人踩成肉饼了。 典狱长伯伯说大猫哥哥是自己人，跟着他绝对安全，除了懒散的小毛病，他其实很可靠，叫她放心跟着他去医院休息。 可是，他真的没问题吗？ 「我问你在干嘛，小屁孩。」明明脸上包着一层白纱，但大猫就是觉得女孩仰头看着他的表情充满忧虑，而这种忧虑似乎与他的人品息息相关。凭着兽性直觉，大猫忽然觉得被她看到有点不爽。 「你这什么表情？」 v第五章[09.20] 「我这是担忧的表情。」女孩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我担心哥哥会一直弄丢我，这样我会很累。」彷佛已经看见今晚自己悲惨的遭遇，女孩说完，忽然自艾自怜地叹了口气。在大猫额上的青筋浮起来乱舞的时候，她想到了什么，小眉头忽然皱起来，仰着脸问道： 「小屁孩是在叫我吗？哥哥。」 「不然，难道是在叫今年已经十八岁的我？」 「可是我明明叫毛天姿！」毛天姿抗议。「而且就算我今年只有十岁，我也不是小屁孩啊，哥哥你好不讲道理！」毛天姿嘟了嘟嘴，愈想愈不服气，她决定了—— 「如果哥哥叫我小屁孩，我就要叫你大屁孩哥哥，这叫以牙还牙。哼！」 「你给我哼，还给我以牙还牙啊……」大猫阴着脸冷笑，伸手掐住她意见很多的胖脸颊拧了起来。「你胆子很大嘛。」 在一旁观察两人互动的典狱长面露微笑，看见直升机缓缓在停机坪降落，他朝直升机驾驶和机上的医护人员打了个手势问候对方。开口对大猫说： 「看到你们相处愉快，我就放心了。」典狱长径自朝直升机开步走去，并丢了个眼神示意一脸见鬼的大猫跟着他走。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大猫还是带着拖油瓶跟上去，一路上却小动作不断。 察觉到身后细微的动静，走在前方的典狱长转眸瞄去，嘴角含笑地看着大猫一直企图丢开小家伙的手，无奈小家伙的手掌像是上了三秒胶，怎么甩都甩不掉。有几次大猫被黏得火大，眼看就要甩开小家伙的手了，这时小家伙就会用一种「大哥哥果然不可靠，我就知道我会很惨」的哀怨表情自怜着。 大猫被小家伙弄得哑口无言，屡屡吃瘪的模样，让典狱长嘴畔的笑纹咧得更深了，然而，这份愉悦却没有传达到他充满忧虑的眼中。 大猫没有察觉典狱长的情绪变化，他正忙着搞定拖油瓶。 虽然对小家伙满脸嫌弃，但为了自己那天外飞来的十天假期，他也只能莫可奈何地将小屁孩抱上直升机，然后自己跟着跨上去，任劳任怨地帮她系好安全带，戴上耳罩。 发现自己居然迅速进入保母模式，还做得挺称职，搞定小家伙后，大猫一阵无言。他就地瘫坐下来，才发现典狱长居然站在飞机外等着送他们，还没离开。 典狱长这老家伙，什么时候对他这么恋恋情深了？ 光是想象这可怕的画面，大猫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已经一路爬到他的脚底板。 大猫奇怪地瞥一眼典狱长被直升机阴影笼罩的沧桑老脸，目光随即被他身后一缕袅娜上升的薄烟吸引了。 那是爆炸过后的余烬。 大猫越过典狱长，举目凝望今晚被战火蹂躏得百孔千疮的皇家庄园。在夜幕笼罩下，往昔典雅中带着低调奢华的观光胜地，此刻只剩灯火阑珊，令人心生寂寥。 今晚执行任务，护着一群群形容高贵的客人从屋内撤离，看着这些平常在各领域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在爆炸烈焰中惊慌奔逃，模样狼狈至极，有一瞬间他脑海闪过狄更斯的经典名句—— 我们无所不有，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走向天堂之路，我们通往地狱之门…… 他不知道这位英国大文豪写下《双城记》的时候，是否已经预见他的祖国在百年之后，将会饱受各种恐怖攻击之苦。这些个动乱三天两头发起，足以让人动摇心志，产生一种明明生在物资充沛的美好年代，为什么会有彷佛置身地狱的错觉。 听见典狱长安抚完小屁孩，大猫收回驰远的心神，微带恍惚的眼神落向典狱长脸上。 典狱长迎上他的眼神，让大猫心里掠过一丝异样。 他没有多想，只是没好气地朝典狱长挥了下手，感谢老家伙这回大发慈悲，居然只是踹痛他的腿，就让他获得十天假期。 至于典狱长为什么突然善心大发，一口气送给他这么长一段假期，这就不在大猫关心的范围了。在亚马逊丛林与世隔绝太久，现在他只想好好感受文明世界的美好，不愿操劳太多。 想着即将到来的假期和美女，大猫心情大好。 他眉开眼笑接过机上医务人员递过来的耳罩，挥手让典狱长去忙自己的事，不必相送了。他老人家一路殷勤相送，实在让人消受不起呀，快走快走吧…… 「大猫。」典狱长看了看正在听音乐的小家伙，突然改以他的母语对大猫说着：「小家伙今天很不好受，你陪陪她——」他摆摆手，示意想要反对的大猫让他说完，随即表情严肃地扣住大猫正要戴上耳罩的手，「孩子。」 典狱长的表情和语气，让大猫的笑脸僵住，心直往下沉。 典狱长改用母语跟他说话，大猫心里已有不祥的预感。典狱长这老家伙只有在宣布恶耗时，才会用上他非洲图西族的母语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 大猫的预想果然成真。接下来，他听见典狱长语气沉重地对他说： 「你的老汉斯在一个月前跌倒。你也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有多糟，光这两年，他就中风过两次。这次……」 大猫握着耳罩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不稳地质问：「为什么没人通知我？你他妈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汉斯不让我们通知你们。」典狱长叹道：「他说你们经历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走上正途，遇到愿意栽培你们的长官，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拖累了你们，影响你们的前途。他说他老了，再熬也没多久，你们就不同了，你们还年轻。」 老人家无私无悔的爱，让大猫愧疚难当。 他满心的焦躁无处发泄，只能抱着头怒喊：「讲什么废话啊！再怎么重要也没有他重要！他是觉得我们的亲人太多吗？！他是我们最重要的家人！是我们的父亲啊！你懂不懂！」 「你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他多重器官衰竭，休克的情况愈来愈严重，已经在加护病房待了半个月。」典狱长顿了一下，艰难开口：「幸好你赶回来了，我总算没有愧对老汉斯。tc那里，我也通知了。你放心，他太优秀，sas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放弃他。你，有什么话趁这两天赶紧跟老汉斯说说吧。他吊着一口气，等你们很久了。」 大猫愕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典狱长，眼睛赤红带泪，里面全是祈求，希望典狱长跟平常在部队或佣兵学校一样，只是开他玩笑，闹着他玩而已。然而典狱长却只是接过他手上的耳罩，帮他戴上，安慰地拍拍他颤抖不止的肩膀。原本在听音乐的女孩似是被大猫激动的模样吓着。 她有些着慌地四下张望，不知所措。典狱长见状，示意医务员拿下她的耳机，然后用中文安抚女孩道： v第六章[09.20] 「天姿，大猫哥哥心情不好，伯伯有事走不开，今天晚上只有你跟他作伴，你好好陪着他。」 女孩惶惶不安的心情安稳了下来，乖巧应道： 「好。伯伯你去忙，我会照顾哥哥的。」被人需要的感觉让女孩有点开心。她伸手在空中摸了一阵，当触及大猫痛苦得蜷缩起来的身躯，她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对方发生什么事。让典狱长终于放下心的是，女孩这次没有强行拉走大猫正在狂扯头发的手，只是抓着大猫燕尾服的一角，确定大哥哥在她身边，便乖觉地窝回机舱角落，静静听起音乐来了。 她的表现让典狱长颇觉欣慰。 果然如夫人所说，是个机灵的孩子…… 典狱长拍拍机身，示意驾驶可以起飞了，然后转而叮咛颓丧不已的大猫：「有事就去找院长，他是我的老战友，汉斯的病况问他最清楚。去吧。」去见老汉斯最后一面吧。 就算人生再难，也要勇敢走过。否则年老之后，拿什么回忆此生？ 【第二章】 他这辈子亲缘淡薄。 两岁时父母亲死于一场意外。姨妈没说是什么意外，只是不耐烦地让他别问太多。显然不是太光彩的死法。 父母死后，他被同住红灯区的姨妈领了回去。 从此之后，他就被这位仅存的亲人丢着不管了。 明明不算孤儿，却比孤儿还要孤独。 是老汉斯和妈妈见他总在街上晃荡，成天像个小野人似地披头散发，有一餐没一餐，十分可怜。他们两人就尽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喂养他，不让他饿肚子，后来甚至想尽办法供他上学。 大猫抓着一头乱发，对病床上屡唤不醒的老人露出苦涩笑容，任由思绪陷入过往的回忆里，心中百感交集。 妈妈和老汉斯身体都不好，妈妈自己甚至有个儿子tc要养，日子并不好过，经常是三餐不继；可是尽管如此，妈妈和老汉斯就是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把食物留给他这个不相干的野小孩。 想到这些年来自己给老汉斯惹了多少麻烦，大猫就后悔不已。 尤其是两年前发生的那桩鸟事，几乎将老汉斯残破的身躯拖垮。如果不是艾勒男爵家的死宝贝搞出来的破事，如果不是担忧他的前途可能因而受阻，老家伙的身体不会垮得那么快…… 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充斥大猫狭长殷红的眼瞳。 「老家伙，你醒醒，是我。那个最优秀的大猫啊，我回来了——」 病床上的老人浑身插满管子，睡得极沉，几十年病痛缠身的遗毒，此刻全都反应在他浮肿死寂的面容上。大猫赶到加护病房的这一个多小时里，不管他如何呼唤，老人家就是执意沉睡不醒。 眨去眼中的涩意后，大猫调整一下病人脸上的口罩，挺了挺肩膀，很快振作起来。 他轻轻拍着老汉斯水肿的面颊，企图唤醒他。「老家伙，别睡啦，我来看你了，我穿上全英国最帅气的军服来看你了。」大猫索性把身上的隔离衣脱掉，拉拉身上这身护理长不知从哪借来的特战制服。 顺了顺狂野乱翘的乱发，将绿色贝雷帽戴好。 大猫拉着英挺中带着肃杀劲的野战服，指着绿扁帽上傲人的徽章，努力向不省人事的老人得意炫耀：「sbs，看见没？我进去啦！也不是多难嘛，轻轻松松就让我给进去啦！快看啊！老家伙，你不是很想看看我全副武装的英姿？为了你，我连土得要命的贝雷帽都戴上啦。绿色的，靠！身为很会说中文，而且了解中华文化的英国人，戴着绿帽游街示众真的很痛苦说。」 好像那场景真的发生过。大猫摊摊手，极其无奈地对着病人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中突然泪光摇曳。老人的毫无反应，让大猫脸上开朗的嬉笑再也撑不下去。 老家伙可能真的太累了吧，这次才会一觉不醒。 肯定是太累了吧，才会不管他怎么叫，都不肯醒过来了。 大猫开始感到绝望，他愣愣地坐了下来，抱着病人插满管子的手臂，忍不住把脸埋在老人的手臂上。 也难怪老汉斯会累到醒不过来。他原本可以不必鸟他们，他只是妈妈的追求者，一个追了妈妈一辈子都追不成的痴情货，跟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明明一个人可以过得无拘无束，可是就是这个痴情货，在妈妈死后，毅然扛起教养孩子的重责大任，把他们两个坏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般悉心守护着。 十四岁那年，他跟弟弟tc因为持枪抢劫被逮进少年感化院，两人在那里待了三个多月，老汉斯急坏了，几乎天天拖着满是病痛的身躯到感化院看他们。那阵子，这老家伙几乎天天托人找关系，拼着老命四处奔波，一心想要救他们出来。 从那时起，他跟tc就发誓，他们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让老家伙伤心了。 比起宣泄心中的不甘，妈妈说得对，珍惜眼前人更重要。 因此，当典狱长提出要带他们离开感化院，前提是他们必须进入布爵士创立的「国际佣兵学校」，一边读书一边受训，而且两边的成绩都不许太差，他们还得为国家服务十年。 为了老家伙，他跟tc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典狱长的条件。 老汉斯得知他们不仅改邪归正，两人还因祸得福进入在英国声望极高、录取率极低的佣兵学校就读，高兴得当场老泪纵横。老家伙吆五喝六地大醉一场后，直嚷嚷是妈妈在天之灵保佑他们两个老是乱来的小屁孩，他们才会遇上典狱长这贵人，免去一场牢狱之灾。 是不是遇上贵人，大猫不晓得，他只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典狱长为什么特别青睐他跟tc两人？大猫凭着敏锐的直觉臆测，应该跟tc的身世有关，他只是附带。反正不管典狱长基于什么理由栽培他们，送到嘴的美食就没有不吃的道理，所以就算佣兵学校是龙潭虎穴，他跟tc都闯了。 持枪抢劫这种杀头的事他们都敢干了，当个兵而已，有什么难的？ 然而，事情却出乎他跟tc预料，从军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难熬。 v第七章[09.20] 误打误撞中，他们似乎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奋斗方向。 大猫摸着老汉斯爬满皱纹的老脸，嘴角扬笑，想起上个月老家伙得知他终于入选为sbs正式队员，且还是x中队时的情形。当时可把这老家伙乐坏了，透过视讯他都能看见老汉斯哭得一塌糊涂，与一票老邻坊借机飮酒狂欢的画面。 大猫心里明白，老家伙会这么激动，一方面是高兴他含冤得雪，没有被两年前男爵家的宝贝千金搞出来的破事坏了前途，另一方面也是欣慰他真的长大，能够独当一面了。 孩子大了。 辛辛苦苦守护这么多年的人，也终于累了。 大猫拉下口罩，把脸贴在老汉斯冰凉蜡黄的脸颊，贴着贴着，他隐忍许久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爱你，老家伙。如果你觉得辛苦，你就走吧，不要等了。tc去福克兰群岛参加两栖训练，可能赶不回来了。只要撑过这关，他就可以进入皇家特别空勤队了。你听见了吗？我弟弟tc要进英国最神秘最强大的特种部队sas了，而且他还是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队员。你是不是爽死了？老家伙。」大猫说着说着，就笑出泪来。 「你了不起啊，老汉斯，把两个坏孩子养成了特战精英。要是你争气点，把妈妈追到手，生下一堆孩子，英国的特种部队，一定让你全包了。」喉头被酸梗住，大猫强迫自己一定要说下去，因为现在不说，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tc是面瘫脸看不出来，但我们都知道他也爱你。老家伙，我们很爱你。」话虽然说得洒脱，大猫一双手却死命握住老人家被水肿撑得肥大不堪的手掌，彷佛想要牢牢抓住仅剩不多的亲情似的，不许他擅自离去。 大猫想让他解脱，又舍不得让他走。 至少要让老家伙醒过来，让他看一眼以前那个没人要的小野人，如今混得多么象样。 好教他，去得安心。 感觉泪水就要泛滥出来，在加护病房的护士们频频投来的关爱眼神中，大猫飞快压下头，把脸埋入自己的双臂间，抱着被他扯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苦苦压抑即将溃决的情绪。 脑中不断回想，上一次跟老汉斯见面，是什么时候？ 想了一会儿，眼巴巴瞪着地板的大猫突然惊慌地发现，自己想不起来。 大猫正满心慌乱的时候，一道稚气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蹦出来： 「哥哥，我回来了。」 手帕和袋巾不知随着换下的燕尾服丢到哪里去，大猫遍寻不着，只好狼狈地拿衣袖抹抹脸，才恹恹回道：「喔。」 小家伙整张脸几乎被白色的口罩和纱布覆住，下半身套着一件大人尺寸的淡绿色隔离衣，整尊人看起来颇像非洲的巫毒娃娃，纱线缠错部位的那种。 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点搞笑的毛天姿，被好心的护士奶奶牵引到床尾站定，距离大猫只有一臂之遥。她侧耳倾听着大哥哥那边的动静，从他了无生气的应答，毛天姿判断大哥哥的心情好像比她刚刚离开去眼科检查眼睛前更烂了。 于是她不急着说话，在床尾乖乖地等了一会儿，直等到沉浸在悲伤中的大猫开始怀疑起小家伙在眼科是不是遭遇到什么打击，不然怎么回来之后变哑巴了，从而抬起头关注地瞅向她。 「你干嘛不说话？」 毛天姿这才扶着病床的护栏，小心翼翼地把头凑向大猫，轻声说着： 「哥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听了之后不要哭喔。」 很想叫她不要问的某人：「……」 她那副生怕伤害大猫脆弱玻璃心的小表情，让原本没心情理她的大猫没好气地哼道：「什么事？」 「我是想问你，汉斯爷爷有没有醒过来？」 大猫脆弱的小心肝一抽！他白了眼在人家伤口上丢盐砖的小屁孩，把脸埋回老汉斯的手臂上，狠狠吸了下鼻头，恨恨道：「没！」 「这样喔。」小家伙一脸失望。 毛天姿摸着扶把想了想，小脸上突然飞扬起笑容，语气轻快地说道： 「哥哥，我跟你说一个好消息，眼科医生叔叔说我的眼睛不会瞎喔，我大概一个礼拜就会好了。」她想了想，努力还原医生叔叔刚刚跟护士奶奶所说的话： 「医生叔叔说我的眼睛因被强光照射，还有一些异物入侵才会造成红肿不适，但只是短暂无法视物，没有伤及眼球，大概休息一个礼拜就能渐渐恢复。喔，对了，他还说，脑部断层检查没问题……」用英语艰困地转述完，小家伙脸上灿烂 的笑容也消失了，脸色忽然变得忧郁起来，有些不确定地改用中文询问大猫：「哥哥，我的眼睛真的会好吧？我的眼睛痛痛的。」 大猫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又心情混乱得说不上来。 他没有抬起脸，只是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小脑袋，敷衍道：「医生说会好就会好啦，你不要随便质疑人家的专业。」 「太好了。」得到他的保证，毛天姿嘴巴咧得大大，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心情放松，肚子就有点饿，她猛然记起搁在外面的食物。「哥哥，你肚子饿了吗?要吃消夜了吗？外面有护士奶奶请餐厅的厨师爷爷帮我们煮的鲜虾青酱蕃茄意大利面，很好吃很好吃喔。」 看她推荐得那么用力，大猫不禁疑惑：「你吃过了？」 小家伙被问得一愣。「没啊，我要等哥哥一起吃的。」 「既然没吃，你怎么知道很好吃？」 「因为闻起来就很香，所以一定很好吃的！」女孩很肯定自己的直觉。「不过哥哥说得也对。不然我现在吃吃看，哥哥等我一下。」她撩起有点太长的隔离衣下摆，双手在空中摸索着，就要往外走。 v第八章[09.20] 「不用了。」大猫被她认真的态度逗笑。 他倾过身去，把小家伙拉到他身边的椅子坐着，有气无力地叮嘱她：「我还有话要跟汉斯爷爷说，我不饿。等一下我请护士奶奶带你去外面找个地方慢慢吃。这里全是重症病患，细菌太多，你别逗留太久。」他掐掐她粉嘟嘟的腮帮子。 「好。」 她这么乖巧听话，让挫折一个多小时的大猫颇有成就感，因此愈交代愈顺口了： 「吃饱后，别躺着休息。你先在走廊走半个小时，然后请护士奶奶帮你洗个澡。」凝神想了一下还有没有漏掉的。「洗完澡就可以睡觉了。」 「那我要睡在哪里？我要洗头发喔。」 「你黏我黏得这么紧，还能睡哪里？当然是跟我一起住在骨科病房里。」压根没发现自己全然进入奶爸模式的大猫，捞起小家伙乌黑丰厚的发丝研究半天，皱眉道：「你的发量这么多，吹干要很久。这么晚了，明天再洗不好吗？护士奶奶要照顾很多病人，没时间帮你吹头发。」 「可是我头很痒，不洗会睡不着。」毛天姿抓着大猫的手臂摇了摇，撒娇道：「哥哥帮我吹。」 「我没空，我要跟汉斯爷爷讲很多话，讲完就天亮了。」大猫假装很忙地转向沉睡的老汉斯，帮他理顺身上的管子，又低低呼唤他两声。 「那我也要留在这里陪汉斯爷爷讲话。」毛天姿顺着大猫的手往上摸，拉住老汉斯的手掌不放。「我帮哥哥讲。刚刚哥哥说的，我都很努力记下了。你说sbs的长官很变态，选拔队员更变态。第一天清晨五点钟，你们就被踹起床。」 一口气说到这里，毛天姿停顿一下。「哥哥，我要继续讲下去吗？后面还有两周什么魔鬼特讯，你说的我全都记下了。」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大猫嘴角微抽。「……」 「我留在这里陪哥哥一起讲，汉斯爷爷觉得很热闹，就会醒过来了。」毛天姿握着老汉斯的手，一脸认真。 大猫心里一疼，愣愣望着老汉斯的脸，想要反驳她，嘴巴却吐不出话。 从隔壁病床换好药经过的老护理长看看时间，微眯双眼，打量着大猫樵悴不堪的面容和小家伙偷偷打哈欠的样子，想起院长和典狱长的吩咐。她对着大猫戳戳手表，无情道： 「好了，小子，你的会客时间已到。你带小家伙先去洗个澡、吃个饭，两人都休息一下，汉斯这边有什么动静，我会立刻通知你。」 大猫一惊，指着病人。「可是我还有很多话没跟老家伙讲——」 护理长甩给他一记白眼，低头记录病人的用药情形，不客气指出：「你已经讲了一个半小时，内容一再重复，别说小家伙会背，我们也会。要不要我复述一遍给你听？」 对方冷酷无情的回答让大猫大受打击，并且深深觉得自己不帅了，他老少通吃的俊脸居然在这节骨眼失效了！ 在加护病房待了快三十年，护理长什么悲欢离合没见过。她眼中带笑，淡定指着加护病房的大门，「会客时间过去很久了，带小家伙去休息吧，她的眼睛不能熬夜。你背上也伤得不轻，肌肉拉伤严重，去休息吧。有事我会通知你。」 大猫却不领情。 「我拒绝！」他一脸任性地趴在老汉斯身上，打算赖着不走了。 老护理长简直被他无赖的德性气笑了，索性将一名体型壮硕得彷佛刚从摔角界转职过来的男护士招过来押人。 不愧是伦敦荣民医院的第一护理长，行事果然剽悍威武。眼看形势比人强，大猫无奈之下，只好妥协了。总不能在老汉斯面前宰人吧？他才刚刚发誓说要做好孩子，不再让老家伙伤心的。 大猫深觉委屈。 他拉高脸上的口罩擦了擦他故作哀怨的泪水，一双迷离泪眸，从口罩上缘含悲带怨地瞅着狠心绝情的护理长，一副被老护理长从中作梗导致妻离子散的悲恸模样。 护理长再次被他气笑了。 她双手叉腰道：「再给你五分钟，快点！」 「这位姐姐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大好人，再十分钟吧。」大猫拍拍身边的小家伙，将她懵懂的小脸扳向护理长的方向。「快帮哥哥求情。」 毛天姿连忙跟着哀求：「再十分钟吧，护士奶奶。哥哥的话好多——」嫩嫩的脸皮忽然被一只大掌掐住，小家伙连忙机灵地改口：「哥哥还有好多话要讲。」 护理长拿起病人用药纪录本遮掩着差点笑出来的老脸，浅蓝色的双眼瞪着大猫，故作严肃道：「小子，你还剩九分钟。」 大猫朝她丢去极其哀怨的一眼，目光转回老人身上，立刻收敛脸上的嬉笑。大猫摸了摸老汉斯失去生机的脸孔，把口罩拉至下巴处，满脸离情依依地，凑过去亲老人家的额头，强忍泪意向他保证： 「我们会好好过日子，会跟你一样，找个好女人定下来。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荒唐行事，你放心……」说着，他力持振作的声音又不稳起来。「这些年总让你为我们挂心奔波，我们对不起你，老家伙。」虽然万般不舍，他还是得说：「累了，你就走吧，去找妈妈吧。」 大猫把嘴巴贴在老家伙额头上，静静感受老人家身上残留的余温。 伤心到最高点时，大猫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人戳了一下。「好啦，别催了，没看到我哭得很伤心吗！未免太狠心绝情。」不爽地改用中文骂道：「这什么护士啊，一点爱都没有。南丁格尔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掉眼泪。」 「哥哥……」毛天姿羞愧地捂着脸，不忍再听。 她再次戳戳大猫，想跟他说他骂错人了，还想跟他说—— 「你嘀咕什么，是我戳你的吗！臭小子。」老护理长走过来，对着大猫的后脑勺就k下去，也改用不怎么流利的中文回呛：「你以为你改说中文老娘就听不懂吗？我老公是北京人！」老护理长揪住大猫的衣领，将他提起来，狠拍他俊俏的脸皮一下，指着床上的病人对他怒道：「天姿小宝贝是想提醒你，病人被你吵醒啦！你还不赶快把握时间！」 「靠，你打就打，何必打得那么用力——等等！你说什么？」大猫摸着被打红的脸颊，不可思议地怪叫到一半，意识到老护理长说了什么，他惊跳起身！不小心扭伤了左脚他也不在乎。 因为，汉斯醒了。 v第九章[09.20] 大猫痴痴傻傻地在病床前立正站好，看着老汉斯微微眯开一双混浊的老眼，目光温暖地凝视着他，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用那种倾尽所有关怀的眼神，暖暖地注视他，看着他跨出人生中的每一步。 当着一众护士的脸，大猫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了。 泪如雨下。 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男子气概、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尊严问题。他飞快抓下脸上的口罩，紧张地拉整身上已经起皱的军服，同时矮下身子叫老护理长帮他看看头上的「绿帽」有没有戴正。 等到门面都梳理妥当，大猫忍着脚上传来的剧痛，姿态飞扬地踢着正步，朝床上的老汉斯行了个漂亮的军礼。 「报告长官！sbs新兵，大猫报——到！」 汉斯干裂的唇勾起了一抹微笑，向大猫回礼似的…… 笑得欣慰而满足。 老人半眯着眼，含笑凝视大猫的神情，彷佛在告诉他—— 我要走了，孩子，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任性。 大猫右手掌举在眉际，读懂老人眼中的牵挂。他只能流着泪，点点头，不断不断地点头…… 望着窗外的满天星辰，大猫面带微笑，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知道往后自己还会悲伤，但这一刻，他的心情是满足的。 「好了，走吧。」 深夜一点多，大猫蹲在加护病房外面的更衣室里，迅速脱掉两人身上的口罩和隔离衣，帮小家伙用洗手乳洗好双手，拎着护理长帮忙热好的面食，心满意足地牵起哈欠连连的毛天姿，准备离开加护病房外了。 毛天姿边走边打哈欠，小脑袋困得几乎抬不起来。 她向身边的长腿靠去一些，哈欠打到一半，突然想到： 「哥哥，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刚刚去检查眼睛回来的时候，我在外面遇到一位姐姐，她问我你是不是还在里面看汉斯爷爷。」 小家伙几乎是抱着他的大腿膝盖在前进，大猫看得无奈，弯下身准备抱起她，懒懒接口：「医院里那么多姐姐，哪位啊？」 毛天姿的注意力有些涣散，艰难地回忆一下，哼道：「就是我们来加护病房看汉斯爷爷的时候，在外面等你，看到你之后，她问你最近过得好吗，你没说话，后来她问你，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你还是没说话，然后她就求你跟她说句话，不然骂她也好，然后——」 「还有然后？」脸色已经微微发黑的大猫怪叫。 大猫很想叫她别讲了，他知道对方是谁，无奈这时老护理长正好走进更衣室拿东西，打断他说话的契机。 等到大猫想阻止，小家伙已经开口—— 「当然有然后啊。」毛天姿边打哈欠边回想，慢吞吞说道：「然后哥哥终于开口跟她说话。你问她为什么不换上隔离衣。那位姐姐好像愣了一下，她说她不是来看汉斯爷爷，她是来医院找哥哥。说是为了—」她偏头想了一下，「我想起来了!她说是为了贝琳达的事。然后，哥哥就生气了。」 毛天姿仰头望着脸色已然全黑的大猫，就在大猫如释重负地以为她终于说完，正要谢天谢地，这时脑子明显变钝的小家伙又慢条斯理地补上一段：「哥哥生气了，就叫她去吃屎。哥哥，我说的就是这位姐姐，你有印象吗？」 打开柜子拿东西的老护理长：「……」 抱住小家伙准备起身的大猫：「……」 接收到老护理长谴责的目光，大猫火速抱起困到小脑袋一直往下点的毛天姿，并且迅速亲了亲护理长红润的老脸，感谢她法外开恩，当老汉斯清醒之后，让他得以继续留在病房陪伴老人家说话。 虽然老家伙并没有清醒多久，但心愿得偿，他已经知足。 在护理长带笑的喝斥声中，大猫几乎是逃离加护病房的。 加护病房外面的长廊上，坐着一名穿着时尚性感的黑发少女。 坐在加护病房外锲而不舍地等了三、四个小时，看见大猫终于抱着那个眼睛受伤的小女孩走出加护病房，少女霍然起身。 大猫不知何故换上了一身酷劲十足的绿色野战服，头上戴着代表英国最精锐部队的绿色贝雷帽，有别于穿着燕尾服时的温雅贵气，此刻正朝她大步走来的少年英姿挺拔、神采飞扬。 两年不见，大猫变得更有男人味了。 柔伊看得心醉神驰之际，忍不住在意起自己的外貌。 她连忙拿出粉饼和口红，细致地补着妆，并飞快整理美丽的黑色卷发，以及露出一双匀称美腿的花稍短裙，直到觉得自己的美貌足以迷倒全英国的男人了，柔伊贪婪的目光才转而注视逐渐朝她接近的少年。 她痴痴望着大猫被特种部队操练有成的结实体魄，望着他浑身散发的阳刚魅力——那再也不是男孩而是男人的成熟韵味。光是这样远远望着，柔伊便能感觉到自己胸口的灼热。 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想起两人在床上没日没夜厮磨的美好时光。 大猫一向是幽默风趣，对红灯区的女人特别宽容、特别保护的男人。就算当年她做错事，那也是她年少无知，一时粗心大意。大猫对女人那么体贴包容，想必能谅解她的无心之失才对。何况他们是一起在黑街鬼混到大，总有一份特殊情谊在的。 基于这样的认定，所以她来了。 v第十章[09.20] 「大猫！」 小家伙一趴在他肩膀上就睡着了，大猫怕她滑下来，停下脚步略微调整毛天姿的睡姿。 听到声音，他带笑的眉眼瞬时阴沉下来。他没想到柔伊居然还没有离开。 大猫冷笑一声，轻声安抚被柔伊激切的声音吓着的小家伙，拎起搁在椅子上的餐盒，视而不见地越过满脸期待的少女，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大猫终于想起来，自己有多久没见到老汉斯了。 拜这个叛徒之赐，他两年没回红灯区了！ 大猫拎着餐盒的指关节紧到泛白。 自从那一夜，被她和那个变态女人连手栽赃陷害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大猫阴郁的神情充满不甘心的戾气与愧疚。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原本他是希望藉由冷待对方，让对方知难而退…… 「大猫——」 大猫脚下一顿，冷冷瞅着挡住他去路的少女，一双如刀般狭长锐利的棕眸迸射出狠戾光芒，盯着少女看的眼神阴冷如蛇。 柔伊心下一惊！被大猫看得通体发凉，原本自信满满的笑容僵在脸上。任由大猫脸色阴郁地绕过她，朝左边的长廊转去，柔伊不知所措地愣在当场。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大猫会用如此冷漠的态度对待她，即便那年被贝琳达诬陷性侵，大猫猜出事情与她有关，当年也只是淡淡瞧她一眼，并没有像狠踹贝琳达那个可恶的艾勒男爵千金一样，对她发怒或是做什么。 虽然事后听老汉斯他们提及，艾勒男爵不晓得为了什么原因，竟亲自去警局证实大猫的清白，事后甚至走了一趟军中，说明整件事是他家女儿一时心气不顺，闹了点小脾气，与大猫无关。 为了还给大猫公道，据说这位有钱人还赔给大猫一大笔钱。 说到赔钱这事，当时老汉斯他们一群人的表情有点怪怪的。是之后她在床上使尽浑身解数缠了大猫的死党米蓝好久，米蓝才透露那笔钱大猫根本不屑一顾，全部丢给老汉斯一伙人看病吃药去了。 她听了不免有些扼腕。如果大猫被抓那天她勇敢一点站出来作证，那笔钱是不是就会落入她的口袋了？ 如果有了那笔钱，她现在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的，每天陪不同的男人吃饭睡觉、睡觉吃饭了？ 柔伊抓紧手上的二手名牌包，望着大猫冷酷离去的背影，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心中那份始终无法释怀的扼腕终究占了上风。 跺了下高跟鞋，柔伊牙一咬，开步朝大猫追了过去。 如果大猫还在为两年前的鸟事不爽，她可以向他忏悔，取得他的原谅。口头上的一声对不起而已，有多难？ 当年是她一时昏头，做错了事，不该屈服于贝琳达的银弹攻势背叛大猫。那时她真以为那位千金小姐想要大猫用过的保险套，是为了收藏。 红灯区什么没有，有钱人的性癖好她听得多了。 那阵子黑街的人谁不知道贝琳达迷恋大猫，苦苦追求大猫半年多，像阴魂般纠缠到大猫索性不回家。奇怪的是，大猫对所有女人都很好，唯独这位绝世大美女不得他的欢心，他对贝琳达就是不理不睬。 身为大猫固定的床伴，她看在眼里难免沾沾自喜，心里萌生莫名的优越感，感觉自己打败贝琳达这个人生胜利组中的佼佼者。因此，当贝琳达说想要收集大猫的随身之物，基于炫耀的小心思，她当然乐意给她呀！看一个拥有全世界的绝色美女嫉妒得俏脸发青，不是很有成就感吗？ 何况，一只用过的保险套居然叫价五千英磅，儍子才不卖呢！ 她只是万万没料到…… 「大猫，贝琳达的事，我可以解释——」 大猫却不想听。 他猛然转头瞪着逐渐接近的少女。「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你要是不想活，我可以送你一程。」 虽然被他的怒火吓了一跳，柔伊追逐他的双脚却没有因此停下。「我只是——」 「只是什么？」大猫没心情跟她兜圏子，索性摊开来讲：「不管你打什么主意，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都不可能如愿。」表情嫌恶地瞥一眼堵在前方走道上的少女，大猫掉头往回走，打算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这样的大猫是有点令人害怕，但柔伊不想放弃。 她无法放弃呀…… 大家都说他们兄弟傍上贵人了，才会在犯下抢劫达官贵人的重罪之后，轻易地从感化院脱身。本来这种话她是不相信的，她跟大猫好上，是在大猫从感化院出来之后。那几年，也没见大猫过得比以前好，就算他进入什么炙手可热的佣兵学校，他跟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tc依然是比她更穷呀！ 直到贝琳达的事情发生，大猫又轻易从困局中脱身，她才有点信了。 大家猜测肯定是贵人出面帮大猫摆平问题，否则贝琳达的父亲艾勒男爵有权有势，怎么可能把大猫一个混黑街的穷小子放在眼底，更别提艾勒男爵还亲自登门致歉。 贝琳达会设局整大猫，不就是倚仗她家的势力大到足以任她在英国为所欲为，她想要诬陷谁，谁就得倒霉不是吗？ 在英国，权势比贝琳达家更大，一句话就能惊动贝琳达父亲亲自上警局和军中澄清一切。这位贵人，是谁呀？ 大猫跟那人是什么关系呢？柔伊对于此事好奇很久了。 反正她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大猫兄弟俩攀上贵人是不用怀疑了。 v第十一章[09.25] 有了贵人扶持，以后大猫必定前途无量，跟着他，以后只会有好日子过。当个特种部队军官的女人或太太，听起来也比伴游女郎体面多了。柔伊暗暗在心底衡量着，不由得更加心动了。 与其天天接客，赚些辛苦钱，不如跟着大猫逍遥自在。 主意一定，柔伊全然不把大猫的恫吓当一回事。 她追上前，很自然地挽着大猫更加结实有力的手臂，关心道：「你今晚住哪里呀？你放心，我会留下来陪——」 可惜柔伊没机会了。 大猫出手就掐住她的脖子！ 听见她居然真的追过来，大猫寻了个靠角落的位置，轻轻放下趴在他怀中睡得极熟的小家伙。等到柔伊真的不死心地缠上来，亲热地挽着他的手，彷佛两年前她和贝琳达搞出来的破事——那个差点毁掉他一生，连累老汉斯心力交瘁的破事，在她眼中只是个屁！ 大猫隐忍了两年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仅凭一只手，大猫就将柔伊整个人掐住，抵在墙面上。「你真的很想死，对吧？」 「唔——唔，大——」柔伊瞪凸了眼睛摇了摇头，表示她不想死。 她的脸因为呼吸困难而胀成紫红，两只美腿在空中乱踢着，想要着地。 大猫以往总是绽笑的狭长眼瞳，此刻却阴冷如蛇，无动于衷地任由她挣扎，看着她渐渐窒息，表情冷漠至极。 柔伊总算知道大猫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但也吓得差点屁滚尿流了。 「大——咳、咳——」柔伊伸出双手，想要扳开大猫掐住她脖子的铁掌，无奈就是扳不动，拿指甲去枢也没用。正当柔伊眼前转黑，觉得自己就快死了，愤而使出蛮劲去踢大猫，想要拿指甲戳瞎他时，大猫已经丢开她。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柔伊大口大口呼吸着甜美的空气。 她趴在地上急喘着气，抬头看去，大猫正好低眸朝她瞄过来。 他那看着死人一样的冷酷眼神，吓坏了柔伊。 柔伊连滚带爬，一心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可怕的恶魔远远。 既然两人已经撕破脸，他不留情面，她也不必装淑女了！柔伊边逃边不甘心地用她在黑街学会的所有黑话脏话、男性生殖器女性生殖器，轮流掏出来问候大猫一遍，骂到加护病房内值夜班的护士纷纷探出头来查探究竟。 「精神真好啊。」大猫嘀咕着，抓下头上的帽子，将被压扁的红发梳成狂放的狮子头，也没动怒，只是将两道眉毛扬得高高，向满眼狐疑的护士们挥了挥帽子表示没事，对方肚里的孩子真不是他的，他才是被始乱终弃的那位。 众护士朝满脸诚恳的大猫砸去数枚白眼，呿了一声，齐齐缩回病房去了。 大猫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甩着贝雷帽，目送破口大骂的少女消失在走廊尽头，嘴上哼道：「精神这么好，肯定能够在伴游界闯出一番名堂。好好活着吧，没事别再招惹心情不爽又刚好在特种部队服役的男人，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猫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除非柔伊又活得不耐烦，不然，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了。 不下重手，以柔伊贪婪自私的性格，她不会死心。 柔伊不死心，肯定会继续纠缠他，怎么讲都没用。 被烦到最后，他会干脆宰了她。 事情闹到这一步就有点棘手了啊……大猫搓着下巴，想象那可怕的画面。他才对老汉斯发下重誓，不会再闹出让他伤心难过的事，做人怎么可以食言呢。 现在这样多好！ 柔伊还活着，且不会再来烦他。这结果，不是皆大欢喜吗？ 大猫为自己点了下赞，很满意在惨剧发生之前，自己顺利解决了问题，手段圆融得令人赞叹！ 「哥哥……」 听到那惊惶无助的叫声，大猫回头就看见毛天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扶着墙壁，循声朝这里找来，没人搀扶，走得有些跌跌撞撞，一只手在空中乱抓，似乎在寻找他。 大猫叹了口气，走过去捞住她在空中挥舞的那只手，戳戳她睡出一道红印的胖脸颊，鄙夷道：「这种程度的躁音，你就睡不着啦？也太娇气了。」 毛天姿开心地拉住大猫的手，顺势靠向大猫，爱困的小脸在他腿上蹭着，像只猫咪一样。「那位姐姐骂了好多脏话喔，她妈妈听到一定会很不高兴的。要是我妈妈，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提到妈妈，隐忍了一个晚上，她终于脆弱地扑倒在大猫腿上，哽咽道： 「哥哥，妈妈和小姝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我明明很乖啊，在医院里我没有乱跑了。」她有点自责地哭诉：「今天晚上去女王家吃晚餐的时候，都怪我乱跑，才会找不到妈妈和小姝。我只是看见很多大人突然离开，还有人在女王家放鞭炮，我觉得怪怪的，想去找小姝回来而已。哥哥，我真的不是贪玩，我是怕大家都走了，把小姝忘了，小姝就会不见了，跟她哥哥一样。」 大猫任由她去发泄去哭哭啼啼，她忍了一天现在才崩溃，已经很难得。 大猫牵起小屁孩的手朝电梯门走去，这次总算一路畅行无阻，没旁人碍事了。大猫心情大好，终于有了聊天的心情。 于是在回到四楼骨科病房的路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心情忧郁的小家伙：「那个小姝到底是去哪里，要你这样四处找她，找到最后，结果把自己弄丢了。」 「小姝去洗手间了。早知道我就陪她一起去。我没有把自己弄丢，是大人突然往外冲，我人太小了，被夹在中间动不了。」小家伙哀怨地抽泣着。「小姝陪我来英国念书，我答应云姑姑会照顾好她。我不可以弄丢她。哥哥，妈妈和小姝没事吧？女王家怎么了，为什么吃饭吃到一半，大家都跑光了？」 v第十二章[09.30]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来英国念书？」大猫惊叫道：「怪不得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根本听得懂英语！」难怪她听得懂眼科医生、护理长和柔伊的话。 毛天姿暂停抽泣，抬头纳闷道：「我当然听得懂英语啊，不然我怎么来英国念书？虽然我今年才转学过来，可是我在台湾念的是双语学校，从小爸爸和妈妈就跟我说英语。我的英文程度很好喔，哥哥。」 看她骄傲起来的小模样，大猫忍不住就想打击她。「听说我的中文程度也超棒的，小屁孩。」 毛天姿急了。「我一定比你好！你是英国人耶！怎么可能比我好！」 见她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心心念念那个去上厕所上到成为失踪人口的小姝，大猫眼中泛笑，嘴里却发出两声幼稚的冷笑，领着她踏进电梯。「我可是从三岁就开始k唐诗宋词，要比比看吗？」 「比就比！」毛天姿昂起肉肉的小下巴，比出两根肥肥的手指，学大猫的口吻说道：「我可是从两岁就开始读经。」 于是幼稚得一发不可拾的两人，在这个对许多人而言十分难熬的夜晚，开始背诵起唐诗三百首。不管是吃消夜，请骨科护士帮小家伙洗澡，还是大猫自己冲战斗澡，两人都能隔着一扇门板斗得不亦乐乎。 关掉病房的大灯，临睡前，勉强输了一局的大猫拿脚丫子踩着在床上笑得滚来滚去的小家伙。 「你笑屁啊！你突然从唐诗跳到宋词，胜之不武，还好意思笑！快点睡觉！」 彷佛吸了笑气的毛天姿咯地一声，又抱着肚子笑得像个小疯子。「哥哥说笑屁……」 大猫的脚丫子没好气地踩着她的小肚子，他每踩一下，毛天姿就笑得滚来滚去。两人闹着闹着、滚着滚着，不一会儿，人来疯的小家伙就滚趴在大猫腿边一动不动，小鼻子发出规律的呼吸声。 皎洁的月光越窗而入，淡淡洒落在小家伙熟睡的脸庞，为室内捎来宁静的气息。 大猫拿被子帮小家伙盖上，弓起一腿，坐在床上，望着夜色发呆。 凝望许久许久之后，他缓缓拉回视线，理了理小家伙颊上的乱发，露出她白胖胖的腮帮子。他注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心头的痒意，伸手朝小家伙可爱的白胖脸颊戳去，嘴上哼道： 「长大之后，记得做个好女人啊，可千万别给我学柔伊……」冷戾孤独的嘴角放柔，声音多了一丝柔软：「今晚多谢你的陪伴。晚安了，小屁孩。」 【第三章】 嘀！「前面两百公尺处，请左转。」 阴暗脏乱的街道，冰冷潮湿的夜风，不断从两个在夜色中狂奔的女孩面前倒退而去。 毛天姿扯着同伴的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干涩得像要焚烧起来。 听见耳机里传来熟悉的提示声，她心神一振，想要一鼓作气向前冲去，却被前方巷子传来的杂乱脚步声吓住。与她一起冲剌的少女明显也听见了，她秀丽的小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着，少女用力扯一下毛天姿紧紧牵住她的那只手，虚弱地出声提醒她：「小姿。」 「我知道。」毛天姿按捺心中焦急的情绪，眼睛瞪得大大，心神不宁地在这个对她们极不友善的陌生环境来回张望。 「我们走这里。」没给友伴反应的机会，毛天姿迅速做下决定，立刻扯着好友云姝的手往右前方一条建筑物逼仄的狭窄深巷钻进去，在一群恶煞挥舞着手上的长刀，喊打喊杀着从前面巷子冲出来的时候。 「那两个亚洲婊子在哪里？！快把她们找出来！干干干干！」 随着这个歇斯底里的狂哮，一群身穿黑色皮衣皮裤的白人男子面色狰狞扭曲地，从毛天姿两人躲藏的暗巷口呼啸而过。 嘀！「系统重新校正路线中，请稍候。」 危机看似暂时解除，毛天姿却不敢大意。 今天会遇上这些人，就是她粗心大意的结果，她再也不敢了……毛天姿表情黯然，有点难受地回头看着好友虚弱苍白的面容。 若不是为了保护她，小姝也不会被那群可恶的坏蛋砍伤手臂……毛天姿不敢让自己沉溺在伤心的情绪中太久，她很快振作起精神，表情谨慎地打量陌生的环境。 这里是伦敦，不是她念了五年书的滨海城市布莱顿。别说她对伦敦人生地不熟，现在天色已黑，难以辨认方向，即便现在是大白天，遇到这种事，她和小姝一样只会在逃命之中迷失方向。 刚刚她们两个在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倚靠手机上的卫星导航系统指引，在这一区里乱窜。现在，她们只能相信这套两年来带着她和小姝逛遍欧洲各国的定位系统，也能帮助她们逃离这块区域。 她们一定能够平安逃出去的！ 毛天姿捏紧手机，坚定地为自己打气，两只手却微微颤抖，泄露她心中的不安与忧惧。 嘀！「系统重新校正路线中，请稍候。」 「小姿，你不要动了。」云姝的耳中也塞着一只无线耳机，接收最新的路况信息，她按着毛天姿东张西望的身体，想让毛天姿握在手上的手机固定方位，导航系统才能计算出最有利的路径，帮助她们早点脱离这可怕的红灯区。 不需要是快捷方式，只要能让她带着小姿离开就好。 现在的情况对她们很不利啊。云姝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并感觉自己失血太多，脑子有些昏昏沉沉。 五年前，天姿妈妈因为那桩可怕的意外不幸辞世，让原本生性活泼开朗的小姿一直走不出丧母的阴影，整天闷闷不乐。幸好还有疼爱女儿的天姿爸爸，是他不顾家中长辈强烈的反对，耐心陪着心爱的女儿在布莱顿住了三年，整整陪读了三年，直到前两年才被天姿赶回台湾。 这两年天姿好不容易想开，人也比较开朗些了，她才会趁着学校的期中假期鼓励她到伦敦走走，多多接触新的事物，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云姝有些懊恼地在心里自责。她是天姿的伙伴，也是她名义上的保镳，天姿妈妈过世前她承诺过她，会好好守护天姿。 想到五年前那名高雅女子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哀伤欲绝看着她的表情，云姝因失血而逐渐昏眩的眼神不禁一凛，双眼凝聚起锐利锋芒。 她一定会把小姿安全带离这里的！ v第十三章[10.08] 嘀！「系统重新校正路线中，请稍候。」 「小姿——」 云姝企图叫住坐立不安的毛天姿，她一直在侦察环境，试着想要找寻出路。云姝想让她先坐下来休息一下，两人跑了一段路，沿途惊惧交聚，根本没时间停下来好好想想因应对策，现在正好可以静下来思考。 「小姿，我——」云姝扶着手臂，艰困地扶着潮湿斑驳的墙面起身，想要拉回往巷口悄悄探去的毛天姿，却见毛天姿突然一脸惊恐地反身跑回来，捂住她的嘴，把她往窄巷深处扯了进去。 「嘘，有人来了。」毛天姿拉着云姝蹲下来，伸手压了压云姝受伤后变得有些迟钝的脑袋，示意她跟着自己做。 两个涉世未深的十五岁女孩压下头，满目惊骇中，带着些许委屈地，将她们几乎没吃过苦头的白嫩脸庞贴在渗出恶臭污水的地面。 食物腐臭的味道频频冲击毛天姿的嗅觉，她强忍着恶心感，缩在阴影后方屏息以待。不一会儿，两人果然惊恐地看见四名恶煞去而复返，匆匆走了进来。 四人走到她们刚才躲藏的位置，拿脚踹着她们刚刚用来当掩护的大垃圾桶。 巷子太暗，路灯照不进来，毛天姿无法看见四名坏蛋的长相以及此刻的表情，她只能从他们对垃圾桶连踢带踹，并且拿刀对着几包垃圾又割又刺地发狠泄愤，判断他们现在的情绪—— 气炸了！ 这些红灯区的地头蛇气疯了！ 他们每砍一刀泄恨，毛天姿惊恐的心就跟着收缩一下，彷佛那一刀刀是砍在她们身上。就在那四人将垃圾刺成满地碎渣之后，毛天姿惊骇地看见其中一名显然是领头大哥的壮硕男子，突然转头看向她们这里，像是在评估她们躲藏在这里的可能性。 毛天姿紧紧拉住云姝，一只手掩住她听起来似乎太大声的呼吸，两人趴在地上不敢动弹。这个时候，她什么臭味都闻不到了，也不介意了。只要能让她们好好活下去，所有的感受全是上天恩赐，她会好好珍惜。 一定会好好珍惜…… 毛天姿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只敢在心中拼命祈祷——祈祷老天爷帮帮她们；祈祷在天上的妈妈帮帮她们，她跟小姝只有十五岁，她们不能落入这帮人手中，真的不能！小姝要照顾云姑姑和小辉，她、她也得照顾傻爸爸，不能现在就去天上跟妈妈团圆，她不能…… 眼睁睁看着一伙恶煞逐渐接近，几人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破旧的墙面上，显得格外狰狞，毛天姿被吓得魂飞魄散，在心里绝望大喊—— 妈妈救我们！ 「老大！人好像在赌场那里。」 眼看四名恶煞就要搜索到毛天姿两人的藏身处，忽然跑来一名小鬼头将几人叫走。毛天姿和云姝一阵虚脱无力，提心吊胆地在原地静待一会儿，确定对方这次是真的离开了，两人才不敢置信地缓缓爬起身。 危机意识根植于心中的她们下意识蜷缩在阴影处，不敢太快站起来。两人呆呆看着彼此，大大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眨啊眨的，忽然，她们扑向对方，开心地彼此相拥，无声地笑着，无声地啜泣着。 再一次庆幸两人劫后余生。 滴！「前面三百公尺处，请右转。」 听到这个声音，毛天姿犹如被浇了一盆冰水，想到自己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兴奋之情立即从她略带婴儿肥的双颊消散殆尽。 她拉着云姝迅速爬起身，将手上的手机对准恶煞离开的巷口，不一会儿就听见系统重新计算路线的提示声响。毛天姿研究着手机屏幕显现的地图，皱眉想了想，挣扎了一会儿，终于重新设定目的地。 「小姿，这里是？」 「这里是哥哥的朋友开设的小酒馆，我们去那里躲一躲。」毛天姿扶着满脸惊讶的云姝，慢慢朝巷子深处摸黑走去。「本来我也忘了这件事，刚刚在祈祷时 突然就想起来了。可能哥哥在保佑我吧。」她对好友扮了个鬼脸，连自己都不相信这种鬼话地自我吐槽道：「才怪。大猫哥哥要是知道我给他朋友惹上大麻烦，不晓得会不会生气……我没打算在那里待很久，就是避避风头而已，应该没关系吧？」 毛天姿不确定地向好友寻求支持。 对于她口中的哥哥，云姝所知不多。当年是夫人派人去医院接回小姿，她没有看过小姿口中那位在sbs当兵，据说很强很厉害很搞笑的大猫哥哥。 云姝有些迟疑地回答：「如果大猫先生像你形容的那么好，物以类聚，他的朋友应该也很好吧。」 「是吧？我也这么想呢！」毛天姿小脸一亮，体内的乐天因子发作，迅速转忧为喜。「我们只是去躲一下，没事的。」她乐观说完，忽然停下脚步，谨慎地朝巷子外面探了探。 一切风平浪静。 毛天姿略略松了口气，拉着云姝左转，朝导航系统指示的暗巷继续深入，并以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 「我的手机快没电了，你的手机要留着当备用，以防不时之需。本来我是不想打扰哥哥这位朋友的。」她脸上有着超乎十五岁稚龄的成熟表情，清澈黑瞳中闪着无奈与心痛。「我以为自己很强，不需要倚靠任何人。事实却证明了，有些事情我真的办不到。别的不说，今晚这种情况，我就无法应付了。」她有些挫败地承认。 云姝几乎是陪着她长大，深知她的心结，也知道她打算做什么。「如果你不想，我们就不要去打扰对方了。我身上的伤真的没什么，你不必为了我——」 「不只为了你。」毛天姿摇摇头，打断她。 云姝苍白柔婉的面容让她看得心疼，毛天姿下定决心。 「我也是为了自己。我想做一个更好的人，我想让妈妈感到骄傲。我会努力接受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不让它影响我一生。所以……」她咬咬牙，有些不甘心地对云姝说着：「到了哥哥朋友的店里，我会跟表姨联络的。」她略带忧伤地望着只有幢幢暗影的深巷，声音显得空洞而遥远：「原来有些事情真的不是用尽全力就能解决，现在我有点明白无能为力是怎么回事了，以前是我太天真。」 「我们才十五岁啊，天真是很正常的。」云姝体贴接口。 毛天姿想想也是，低落的心情瞬间开朗起来。「对嘛，天真就天真，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个年纪，难道要期望我们像四、五十岁的老人家一样老谋深算吗！」 v第十四章[10.15] 知道她影射的是毛家的长辈，云姝呵呵笑了。 嘀！「前面一百公尺处右转，马上！」 耳机里的机械音突然变得急促，并略显错乱。 看来被追了一整晚，快被一群坏人逼疯的不止她们啊。两个少女瞪大圆滚滚的眼睛，淘气地交换眼神，忍不住笑了。 心情好了一点，感受也就格外的清晰。 弥漫在巷子里的难闻臭味飘入两人鼻端，毛天姿再也受不了，掩嘴作恶了一声，牵起云姝的手朝右侧的巷子飞快钻去，边跑边皱眉道：「这里好臭，我们快点离开。」跑着跑着，突然自我打趣：「小姝，我觉得我变成厨余桶了，你呢？」 云姝眼中闪烁着莞尔笑意，柔柔道：「我应该是堆肥吧。」 两人尚未脱离险境，不敢白目地纵声大笑，只能挨着头吃吃窃笑两声，然后手携着手，一脸坚定地在伦敦治安败坏的黑街里，继续没命狂奔！ 今晚的气氛很不寻常。 大猫领着一票佣兵学校的同事，拐进老巴赌场后门的小巷子，准备抄快捷方式到老姆妈店里享用晚餐。一踏进巷子，大猫便嗅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显然他的同伴们也感受到了这股诡谲的气氛。 众人转动着在黑黝黝脸庞上显得格外锐利的眼睛，瞄了一眼漆黑的环境，没说什么，跟着大猫悄无声息地拐进一条特别热闹的小巷弄。 他们一群人脚步懒洋洋，行进无声，全身黑鸦鸦地出现在赌场的后巷，把正要进赌场试手气的赌客吓了一跳！ 守在赌场后门的三名彪形大汉也吃了一惊，以为有人前来滋事。这阵仗之庞大，绝非他们三个人所能应付，带头的资深保镳已经掏出手枪准备应付不速之客。 「老怪头，你还没退休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被昵称为老怪头的中年男子掏枪的手一顿。在赌场当了一辈子保镳，自认为身手不差的老汤姆发现眼前一闪，感觉手腕一疼，手上的枪已经落入对方手中。 「不是跟你说了，你这把葛拉克改造得不好，会卡弹的。」 对方懒洋洋说着，把卸除的弹匣和被拆解的手枪扔回老怪头手中，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钟。老怪头捧着手枪零件，目光凌厉地朝两名手下丢了个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三名赌场保镳就这么头皮发麻地站在赌场后门，呆呆目送脸上涂满黑色油彩、身上穿着脏兮兮的黑色战斗服、脚上踩着沾满泥块的战斗靴、全身充满煞气的黑衣部队如大军压境般，从他们面前悄无声息走过。 这些人走经他们三人面前时，只露一双眼睛的黑色脸庞还故意扭过头上下扫了他们一眼。 像是巨人睥睨脚下老鼠般地，打量着他们。 「我这两天放假，有空过来找我，我帮你把枪顺顺。你家老巴也太吝啬，你们的配备早该升级了。我劝你们罢工争取权益啊。」 大猫走经老怪头面前，夺了他的枪并还给他一堆零件之后，便友好地伸手搭搭老汤姆肌肉贲张的壮实手臂。他一样涂满深色油彩的脸庞，故意上上下下打量对方僵住的老脸，语重心长丢下话后，便随着同伴扬长而去。 「老大，他们——」被大猫瞄人的态度惹火，年轻保镳正想掏枪示威。 另一个资历不浅的保镳急忙上前，按住他莽撞的手。「你以为这些人是生存游戏的玩家吗？」 年轻保镳愣住。「难道不是？」 老怪头飞快组合好自己的手枪，没好气地警告愣头青：「今晚老板心情不好，你们机灵点，否则出了事没人帮得了你们。」他叹了口气，低喃：「上天保佑那两个女孩别被那只疯狗找到……」 愣头青保镳没有留意到老怪头的脸色份外凝重，一门心思全在—— 「那些人真的不是生存游戏的玩家？可是他们穿成那样，黑脸黑衣黑鞋的，故意打扮得那么酷，表情还那么肃杀，好像刚从战场上杀遍敌人回来。他们真的不是生存游戏的玩家吗？」 表情肃杀，也许是因为他们真的刚从战场回来……老怪头和另一名保镳交换一眼，走回自己的工作岗位，像根标枪般在赌场后门站得直挺挺，两人都懒得鸟一路追问过来的白目后进。 有些教训需要自己学习，有些经验需要自己领受。 这是他们这一行的生存法则，也是万古不变的丛林法则，别人帮不了你。 楞头青保镳的疑惑，走出后巷的大猫一行人已经听不见。 「大猫！」 大猫领着同事左拐右绕，绕到几名脾气不好、肚子又很饿的教官已经打算再绕下去，他们就要对大猫这只菜鸟助教动粗。幸好感受到背后阴沉的氛围，大猫及时宣布—— 他们到啦！ 大猫欢快地领着同事从情趣用品商店的后巷晃出来，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情趣用品商店的小老板米蓝，拎了只琴盒，站在门口与几名街坊邻居聊天，所有人的表情都略显不安。米蓝和大家一样，当那群黑衣部队从巷子里冒出来的时候，他也紧张了一下。 幸好他及时看见了死党大猫。 米蓝叫住大猫，并立刻向邻居们道别，拎着琴盒赶上大猫一伙人，朝姆妈的小酒馆踱过去。这一带的街坊邻居，不再像几年前一样，每当大猫出现，就对他投以异样的目光，好奇地想查探他跟那位男爵千金究竟是怎么回事。 毕竟当年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黑街无人不知，基于猎奇心态，这里的每个人都想知道当年的真相究竟为何，这也是近几年大猫渐渐不回这里的原因。 v第十五章[10.21] 幸好今天晚上有别的事让街坊邻居们分心，不然大猫又要被缠到不耐烦，以后也许就不回来了……米蓝无奈地想着。 大猫早就察觉红灯区今晚的气氛格外紧绷，街坊邻居此刻忧心忡忡的脸色，只是更证实了这件事而已。不过这并不关他的事，大猫没打算过问。红灯区有哪天平静过？打架闹事是这里的饭后娱乐，他早已见怪不怪。 然而他不想了解事情的内幕，不代表别人不想讲。 米蓝跟大猫的同僚们寒暄完，也没关心哥儿们近来过得如何，一手搭在大猫肩膀，一双忧郁蓝眸就朝老巴赌场的方向飘去，语气凝重道： 「老巴的大表弟刚刚被两个东方女孩刺伤了。」好不容易遇到可以分担他不爽心情的拜把兄弟，米蓝立刻不吐不快：「自己的大哥被刺伤，他那个整天穿着皮衣皮裤就自以为庞克得很有型的小表弟，像疯狗一样，狂吠了一个晚上，吵得大家鸡飞狗跳，饭都吃不下了。」米蓝头痛得唉声叹气：「十八岁的小屁孩就是这样，抗压力低得离谱，遇到屁点大的事就闹得天翻地覆。」 「说得好像你没有过十八岁，直接从十七岁跳到十九岁了。」大猫对滔滔不绝的哥儿们戳戳手表，请他控制时间，不要耽误到某人的用餐时间，并且拱拱两道俊眉，表示这个话题很无趣，不过他难得回来一趟，就勉为其难陪哥儿们长舌一下： 「老巴的大表弟见到女人就弱智，他那死德性，不被剌伤，谁被刺伤？这两个女孩只是替天行道而已，也没多过分啊。」大猫毒舌道。「至于小的，那句话怎么讲来着？对了，『上帝要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成天领着一群蠢蛋耀武扬威，纯粹找死，鸟他干嘛！还是快点到姆妈店里吃饭最重要。妈呀，七点半了！」大猫一惊。「快走快走，你不要害我被妈妈咪发火！」 他们跟特种部队举行联合军演，相互折磨了两天，他妈的饿死了！拜托，这种鸟话题就别再谈了吧！ 米蓝无奈地解读出哥儿们眼中的意思。他也不想理这种鸟事，问题是他不像大猫偶尔回来一次，能够不受影响，他在这里土生土长，连求学都没有离家太远。 身处飓风中心的人，无法假装飓风不存在啊！ 于是米蓝抓住大猫很不想让他抓的手臂，边走边吐苦水： 「老巴那位疯狗表弟，动员所有手下，只为了捜寻两个小女生，老巴也由着他胡闹，简直太乱来。」米蓝叹了口气，说道：「根据老玛丽形容，那两个女孩年纪看起来很小，大概只有十岁左右。以西方人的观点判读东方人的年纪，绝对有问题，我猜不止这个岁数。我只是搞不懂，兄弟。」米蓝转向兴趣缺缺的男人诉苦：「你说这两个女孩怎么想的？好端端的，不去逛大英博物馆或西敏寺，跑到这里做什么？嫖妓吗？」 「关我屁事啊！」饿昏头的大猫炸毛！「你会不会未老先衰啊，米蓝，成天管东管西，怎么不去当警察，这种事留给人家的爸妈操心就好。倒是你——」大猫垂眸瞄瞄米蓝提在手上很像回事的琴盒。「你这是干嘛？你这个伦敦政经学院的高材生，什么时候改当街头艺人了，怎么没上网公告？」 米蓝耍帅地拨了拨头上的黑色卷发，笑眯眯回答他：「去姆妈那里赚点外快。爱雅那种半调子，她都能上台跳舞了，我这个高材生拉个小提琴而已，有什么困难的？」 大猫伸手朝正前方不到一百公尺远的小酒馆戳了戳，向同僚们表示，那里就是姆妈的店了。 三十多个饥肠辘辘的教官见了，立刻把大猫挤到一边去，纷纷朝目标蜂拥而去。被挤得差点跌倒的大猫，只好抓住好兄弟义气相扶的手臂，对米蓝的琴艺吐槽道： 「原来是你们两个在连手谋杀客人，难怪姆妈店里的生意近来——」大猫突然闭上嘴。 朝小酒馆加速前进的黑衣部队也无端慢下脚步。 现场只有米蓝一头雾水，不晓得发生何事。他顺着大猫的视线，观望着小酒馆对面的小巷子。起先米蓝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接着，他开始听见巷子里隐隐约约传来怒吼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人在哪里？！」 「在那里！我看见她们钻到那条巷子了，是那两个女的没错！」 就在米蓝以为，今晚一再上演疯狗狩猎戏码的那群小混混又要出现在他面前，又要到处晃来晃去，晃得向来以和为贵的他都很想揍人的时候，两道娇小的身影忽然从巷子里跌跌撞撞地冲出来。 那是两个有着东方脸孔的女孩子。 两个小家伙披头散发，全身脏兮兮，模样极其狼狈。她们的年纪看起来真的很像玛丽所形容的十岁，但米蓝知道她们一定远不止这个岁数。 两个女孩手牵着手，气喘如牛地朝大猫和米蓝这边跑过来。米蓝好奇的目光随着两个小家伙飘移，看见跑在前头的女孩拉着明显体力不支的同伴，边跑边扭头张望后方，表情惊恐，似乎很怕追了她们一路的疯狗群随后咬来。 米蓝的同情心不禁泛滥成灾。 他想叫住她们，然而两名少女不知是被追得太慌乱，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还是怎么了，两人冲过他们身边并没有向他们求救，而是直接往门口严重堵塞的小酒馆冲了过去。 两个女生被追杀得心惊胆颤，本来是没有注意到小酒馆门口的情况，直到她们按照导航系统的提示，一鼓作气冲到姆妈的小酒馆，两人这才傻眼了。 「这……」毛天姿拿着手机对准眼前这间不起眼到甚至有些破旧的小酒馆，再三确定这里是她们找得千辛万苦的避难所。 「小姝，是这里没错……」毛天姿有些震惊、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也同样呆住的云姝。 小姐妹俩错愕地交换一眼，一起愣愣地扭过头，望着挤在酒馆门口的黑面黑衣人，不晓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为什么会聚集这么多的黑衣人？难道这里是黑帮的大本营？ 可是除了这里，她们已经无处可逃了，就算通知表姨来接她们也来不及了。 一股绝望爬上毛天姿焦灼的心间。 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她们被人追杀更严重了！毛天姿很快打起精神，没让自己绝望太久。她扶着虚弱的云姝，在气势惊人的黑衣部队周围悄悄绕了一圈。 眼见好友的气色愈来愈差，找不到地方可以切进去，毛天姿心急如焚。 她强忍住心中的害怕，硬着头皮上前，尽量不要太失礼地打量这群看起来真的很像帮派分子的人群。她很想插队，很想喊借过，还得不时回头留意追兵有没有杀过来，一颗小脑袋急得快爆炸了！ 后来还是云姝察觉现场的情况有异，扯了急昏头的毛天姿一下，示意她稍安勿躁，毛天姿才放弃插队的念头，沮丧地扶着好友朝队伍的后方乖乖走去。 两个小家伙的举动，全被佣兵学校一众教头瞧在眼里。 原以为逃命关头，看起来被家人保护得不错的两个小家伙会不管不顾地冲入酒馆。众人没想到，小家伙挣扎了一番之后，会走到后面规规矩矩地排好队，等着进入姆妈的小酒馆。 逃命逃得这么有礼节，这是打哪来的奇葩啊？ v第十六章[10.31] 现场除了两个被当成珍稀动物围观的小家伙浑然不觉外，所有黑面人都扯唇笑了，气氛轻松而愉快，若不是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破嗓门杀风景地出现，乱吼乱叫的，这份愉悦应该可以持续到众人吃完晚餐。 「阿诺，你刚说看到人了，人在哪？！」 两名金发少年从巷子里气冲冲地追出来，问着率先冲出巷子的那个叫阿诺的瘦弱黑发少年。黑发少年一路追了出来，直追到大猫与米蓝面前，也看见了大猫和米蓝聊着天，两人若无其事地聊着走着，人就挡在那两个疑似目标物的前面。 阿诺试着想要越过大猫和米蓝两人，瞧瞧刚才他匆匆一瞥的身影，是不是就是老大要找的女生。无奈，第一，他人长得没有人家高，第二，他的体格没人家壮实，最重要的一点是—— 阿诺头皮发凉地看着一群黑衣人将两个女孩团团护在身后。 这些黑衣人没有讲什么，他们也不必讲什么，他们只是用一种很有气势——好像在看死人的眼神，凉凉地睥睨他，阿诺细瘦的双腿就站不住了。 「人呢？！」找了两个多小时，被疯了一样的老大狠踹好几脚，很怕再被当出气筒狠揍的少年心浮气躁，用力拍打阿诺愣住的面颊。「你发什么呆！不是说你 跑得最快，保证会把人盯牢？人呢？老大气疯了，你可不要在这节骨眼给我出状况！」他烦躁地狠瞪阿诺，咆哮：「我问你人呢？！」 阿诺胆怯的眼神不由自主飘向大猫和米蓝两人，飘向已经进入姆妈酒馆的黑色人流。他张了张嘴，想要告诉伙伴那两个女孩应该已经进去姆妈的小酒馆，然而他的眼神在接触到大猫笑眯眯的蛇眼后，不知为何，他的背脊就发凉了。于是，顺着米蓝迷蒙蓝眸的提示—— 阿诺眼睛一闭，指着通往小教堂的小路，说道：「人往那边跑走了。」 「人跑了！你楞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白痴吗」暴躁少年火大地狠揭愣头楞脑的阿诺一下，骂完就气冲冲地赶去追人了。 阿诺与另一名跟班见状，急忙拔腿追过去。 离去之前，阿诺回头看了眼黑鸦鸦的小酒馆，以及那名推门而入的红发男人。 算了，就当是做好事吧。 那两个女孩本来就是无辜的，只因为她们是黄种人，不小心跑到这里来，老大的哥哥就看人家不顺眼，想要强上人家。被刺伤，是他自己活该，不关人家女生什么事。而且，他不告诉两个死党女孩在这里，也是为了他们好。 他们打不过这群人的。 就算他们手上有枪，也打不过。他有这种感觉。 大猫进入小酒馆前，察觉到黑发少年的注视，他回他一个因为饿过头而稍显冷淡的微笑。 阿诺被这笑容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急急忙忙地转身逃走了。 望着那道背后好像有鬼在追的身影，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几时变得这么可怕的大猫：「……」 刚才发生的事，毛天姿还有些懵懵懂懂。 刚刚那几个追了她们一路的男生找过来，她跟云姝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打算要放手一搏。如果不是那位扎着红色发辫的好心大叔和他的朋友挡住她们，她们可能已经被那群疯子找到。 想到被那群疯子抓走之后的下场，毛天姿不禁寒毛直竖。 后来，是这群黑衣大叔大姐们把她们夹在中间，带着她跟小姝进来小酒馆。进来之后，他们没说什么，也没管她们，各自找了座位就坐下准备吃晚餐，完全没把那群疯子当回事。 空气里飘着食物的香气，两名少女忍着饥饿，相互扶持着，找了个不会打扰到人的角落站定。 两人静静观察着闹烘烘的小酒馆，还有面前这群陌生的大人。 毛天姿把刚才的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心中所想，她有些安心了。 毛天姿转动着骨碌碌灵活大眼睛，在黑衣人聚集的用餐区找到一个没人坐的空位，刚好是两人座。太好了！ 酒馆里的客人大概是被黑衣人的气势所震慑，本来在用餐区吃饭喝酒的客人，在黑衣人和那位红发大叔进来之后，纷纷让出地方给他们用餐。就算后面有新来的客人，也在进屋后被一室黑沉沉的人潮吓着，自动往撞球室或是后面避去。 「小姝，这些大叔大姐是好人，刚刚是他们保护了我们。」毛天姿小声告诉云姝她的观察结果，得到她赞同的点头，更加心安了。 她开心扶着已经站不住的好友，往自己相中的座位走去，想让她赶快坐着休息。通道太小，毛天姿小心翼翼避开桌缘，沿途留意着不要去撞到趁着上餐空档，正在闭目养神的大叔大姐们。 顺利扶着云姝在黑衣人包围的座位坐下，她松了口气，凑到好友耳边欢快说着：「我观察过了，这里很安全。你在这里睡一会儿，我去找东西来给你吃。」 「好。」云姝环顾陌生的环境，尽量不让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情浮现脸上，以免加重好友的心理负担。她虚弱地捏捏毛天姿的手，「你自己小心。」 她虚弱的样子让毛天姿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忙着应付那群坏人的追杀，现在情况总算暂时安稳下来，毛天姿愧疚不已的心便开始阵阵抽疼。「小姝对不起……」 「我肚子饿了。」云姝苍白着脸微笑。「你先填饱我的肚子吧。」 「好，我马上就去买晚餐！」毛天姿急忙从放在云姝臀侧的背包拿出小钱包，急急走了两步，忽然回头从背包拿出手机和充电器，在座位旁找了一下，终于找到插座让手机充电，这才起身去买晚餐。 毛天姿挤到吧台前面，眼巴巴地看着姆妈壮硕的身影在吧台后面轻巧移动，替一群饿坏了的黑衣人张罗晚餐。 这间小酒馆的规模不大，人手也不多，吧台内只有笑容和蔼可亲的老姆妈和一名长得满帅的酒保丹尼尔。客人点餐，大多是自行端走，因此不大需要外场人员帮忙出餐的样子。 「你来得正好。」大猫屈服于姆妈那把菜刀的淫威之下，正想离开吧台角落他靠得很舒服的老位置去当送餐小弟，看见女孩挤了过来，他立刻不客气地端起放在吧台上的托盘，塞给她。 v第十七章[11.08] 毛天姿一看是刚刚掩护了她们的长辫子大叔，立刻接过托盘。 「来，把这些端给三号桌。」 「可是，我脸和手脏脏的，还没洗……」会不会很不卫生啊。 「你在说笑吗？」大猫哈哈大笑，拿下巴点点前面那群脏到流汁的家伙，「我保证你是这里最干净的人，你身上这点病菌杀不死人的，去吧。」他推推她，指着靠门的桌子说道： 「三号桌在那里，看见没，一群绝世大美女围着聊天的桌子，那就是了。」 他的话马上为自己赢得佣兵学校女教官们的撩人飞吻。「哟，姆妈又上菜了，你手脚快点。这些是九号桌，九号桌在撞球室。」 「喔，好。」毛天姿一愣之后，没再质疑什么。 不想害人家拉肚子的她，仍是很有良心地跑到吧台后方仔细洗好手，才匆匆跑回来，小心翼翼端着托盘，四处送餐去了。 总算不用自己跑腿，大猫对她配合的态度感到异常满意。 他心情愉快地拿出卸妆乳卸着脸上油腻腻的黑彩，并有点诧异地发现，小家伙刚开始虽然有些笨手笨脚，但她的学习力很强，动作敏捷灵巧，很快就适应了服务生的工作。 大猫把两团卸妆乳抹在脸颊，缓缓化开，棕色眼瞳愉快带笑。 等到所有黑衣人的晚餐都上了，包括妆卸到一半的大猫面前也放了盘美味可口的海鲜锔烤饭，被支使得团团转的毛天姿总算得以清闲下来。 毛天姿揉揉有点发酸的手臂，踱到吧台前想要点餐，满脸亲切笑意的老姆妈已经端出两份热腾腾的餐点等着她。 「这是你们的，好孩子。」姆妈拿着干净的布巾，怜惜地擦着毛天姿脏兮兮的脸蛋。「快去吃吧，有什么事都等你们吃完饭再说。」她拍拍毛天姿犹带稚气的脸颊，看小家伙愣愣地拿出钱包想要付账，她笑呵呵赶她回座。 「可是……」 「这餐算我请你们了，去吃吧！」大猫拼命扒着饭，边扒边好心地奉劝良心过意不去的女孩：「米蓝开始表演后，我保证你们吃不下。」 大猫指指走上前方的小型舞台，拿出小提琴准备试音的哥儿们。 「趁灾难还没降临，你好好把握最后的吃饭机会吧。不过，妈妈咪呀。」大猫转向在吧台里面忙进忙出的老姆妈。「这两只小家伙看样子不到十三岁，爱雅确定今天要表演脱衣舞吗？」 这里有脱衣舞表演？毛天姿端着餐盘正要回座，闻言，她灵活好奇的大眼睛立刻闪闪发光。 「好孩子，你别听他胡说。」老姆妈嗔道：「这孩子就爱开玩笑。」 「我没——」啪，大猫的嘴巴被一把汤勺给捂住了。 「好孩子，快去吃饭，你朋友应该很饿了。」 「好。」毛天姿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姆妈道了声谢，不忘对大猫说： 「大叔，今天谢谢你和你的朋友帮助我们。」感恩完，毛天姿快快乐乐地端起食物，回到座位想要与好朋分享，没看到她离开之后，大猫从餐盘中猛然抬起卸妆卸了一半的睑，惊愕看着快乐回座的人。 「她、她刚刚叫我什么？」大猫伸出颤抖的手指，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 酒保倒了杯大猫点的黑麦啤酒，顺着吧台滑给他，表情严肃地回答：「我们都听见了，她叫你大叔。」 空气凝结了一秒之后，小酒馆忽然爆出哄堂大笑，姆妈也笑不可抑。 大猫气不过地甩下用来擦去脸上油彩的毛巾，站起来，指着愣楞站在门边，看着忽然爆笑的众人，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女孩，吼道：「你给我——」 砰！一阵粗暴的撞击声，伴随玻璃器皿跌落满地的声音轰然响起。 「啊——」 在毛天姿掩耳的惊叫声中，小酒馆陈旧的大门被撞开！ 一群穿着黑色皮衣皮裤的白人青少年来势汹汹地闯进来。 领头的少年满脸狰狞，眼部以下围着一条黄色三角巾，颈上纹满刺青，眉上和耳朵系着金属环，腰间佩戴锁链。他一闯进小酒馆，就甩着手上的金属链条，目中无人叫嚣着—— 「那两个低贱的黄种婊子呢？！敢刺伤我哥！把人给我交出来！姨子！给我出来！」少年红着眼咆哮，表情扭曲疯狂。 他一进门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朝酒馆的客人吼着，手臂一掀，最靠门口的桌子就被掀翻了。 室内鸦雀无声。 有酒客认出，这群小混混是老巴赌场的常客，尤其领头那名暴躁易怒的少年，他是老巴的小表弟。这群人横行黑街数年，是这里的地头蛇，无恶不作。 刚刚那两名东方女生，是怎么惹上这群凶神恶煞的？ 慌乱中，毛天姿不知被谁推回了座位。 她抱着被惊醒的好友，两人脸色白如纸，缩在用餐区的角落瑟瑟发抖，很怕被人交出去。可是她们也不能连累姆妈和其他人，毛天姿六神无主地看着同样慌了神的云姝。 v第十八章[11.15] 「小姝，我们……」 「那两个亚洲婊子在那里！」有混混眼尖，发现抱成一团的少女。 「快去把人给我拖——」像疯狗一样对着店里的桌椅又踹又踢的少年，怒火中烧，话还没有咆哮完，哐啷一声，小酒馆又响起玻璃破裂的声音，伴随一声凄厉的怒吼—— 「我的脸！干！我的脸！你这个疯婆子——」 位于暴风中心的几张桌子，坐满佣兵学校的男教官。 此刻他们全都埋头猛吃，显然对桌上的美食更感兴趣。有人狂嗑羊小排之际，见发飙的女同事没了武器，赶忙将隔壁桌的酒瓶抓过来，不慌不忙地又贡献过去。 「开口闭口亚洲婊子、黄种婊子……」率先发飙的日裔女教官接过男同事递来的酒瓶，顺手又砸下去。「你有没有问过老娘同不同意你这么叫人啊！贱狗！」 这两天跟英国的特种部队举行陆海空联合军事演习，佣兵学校争取到敌对单位的角色，本来是极具挑战性的任务，双方却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进行。 这一切得归功于军中将领对有色人种的岐视与偏见，害他们受尽屈辱。 特种部队的指挥官不仅因为佣兵学校的成员八成以上是外来移民，是他们眼中的有色人种，而蔑视他们、贬低他们，不屑与之交流。布莱顿的攻击案件发生后，佣兵学校优异的表现抢走英国正规军的锋头，让特种部队的长官脸上无光，才是双方水火不容的导火线。 为期两天的演习，佣兵学校的人可说是吃尽苦头。 这次他们虽然收获丰硕，却也饱受军方歧视之苦。 往好处想，这次的演习之所以获得空前成功，正是因为敌我双方没人玩假的，大家无不卯足劲想要致对方于死地。 说到置人于死地—— 「妈的！你这疯婆子！」少年被出腿如电的女教官踹到头破血流，他掩着脸，看见自己的手下居然全被女教官剽焊的样子吓得不敢动弹，登时气急败坏地大吼：「上上上！干死这个黄种婊子！统统给我上啊！上——」 「丽子，他居然以为你是疯婆子。」另一名女子幽幽叹息。「对啊，疯婆子明明是你——唔！」憨憨接话的男子接收到女同事倏然瞪来 的目光，被嘴里的食物噎了下，赶忙咬着猪脚，捧起餐盘默默转身。 女子收回瞪人的视线，幽幽接过另一名男教官好心递来的干净毛巾，举止优雅得像个女王。女子缓缓擦拭被酒液溅湿的手指，以聊天的口吻与拿美腿不断踹人的女同事说着： 「胆子很大嘛，敢动我们的桌子，呵呵。看看人家女娃娃多么文明守礼，教养多好。你们说说，你们这群人是怎么回事呢？」女子动作优雅地捡起不知谁掉落地上的棍棒，起身，就朝拿着刀械涌进店内的恶煞们砸过去。 她棍下如雨，而且是狂风暴雨，打得这群人血流如注。 小酒馆内霎时哀鸿遍野！ 另外两名女教官，则是连话都濑得说了。她们吞下嘴里的羊小排之后，直接抽出贴身短刀，连砍带踹，将蜂拥而入的混混踹出小酒馆，人跟着走出去。 佣兵学校最剽悍凶残的四名美女教官，在小酒馆外面的空地，开打！ 酒馆内的男教官们边吃边帮忙把用餐区的桌椅恢复原状，毛天姿见状，让云姝坐着休息别动，慌忙跑过去帮忙。 大猫喝着啤酒，冷眼旁观着小家伙一下子搬桌子，一下子捡酒瓶，不一会儿又拿着扫把扫地，努力在帮忙收拾善后，连那个受了伤的女孩也不顾同伴反对，惨白着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蹲在地上帮忙清理残局。 「这年头知道自己给人家添麻烦，还懂得赎罪的小孩，不多了。」大猫感叹地垂下眼眸，望着被踹昏过去又醒过来的疯狗少年，笑容和蔼可亲地问道：「你说对吗？疯狗。」 被大猫踩在脚下的人，满脸惊恐地瞪着塞在他嘴里的柠檬。 毛天姿拎着一袋玻璃碎片想要拿到厨房后面的垃圾桶，路过这里时，看见疯狗惊恐的表情，有点不解地绕过来，躲在大猫身后探头探脑地看着。 「请问，你在干嘛？」大猫没好气。 「大叔，那个是柠檬，对吧？」毛天姿指着愤怒瞪着她的庞克少年。 「不是柠檬，难道是苹果？」 这个像疯子一样的白种少年有多么无法无天、横行霸道，她今晚算是彻底见识到了。而这种人居然会露出这么害怕的表情？毛天姿皱眉想了想，不禁喃喃自语：「难道他怕柠檬味？怎么会有人怕柠檬味，气味那么好闻，疯子的思维果妖心跟我们不一样……」 大猫差点被她气笑了，也不打算告诉他，这只疯狗之所以快吓出尿来，那是因为从他的角度，他看到了一袋冲锋枪和手榴弹。 「大叔，这个男生真的很坏，我们没做什么，他就一直追我们。」小酒馆被闹成这样，毛天姿觉得有必要声明自己的无辜。 「嗯嗯嗯，嗯嗯嗯嗯。」嘴巴被塞了柠檬显然抑制不了少年暴戾的脾气，他双眼发红，狠狠瞪着毛天姿，嘴里哼个没完没了，偏偏毛天姿就听懂了他在叫嚣些什么。 毛天姿生气了。 她振振有词地斥责：「是你哥哥先刺伤小姝！我是不小心剌中他。他是故意刺伤人，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蓄意伤人跟出于自卫的误伤，能一样吗？」 对方响应毛天姿的是一串更激动更暴躁的嗯嗯声。 「吵死了。」大猫脚尖一踢，少年又昏过去了。 「大叔你好棒，这种坏人就该这样修理他！」 v第十九章[11.22] 「你也很吵。」大猫出手掐住她白嫩嫩的胖脸颊，磨牙道：「还有，别叫我大叔。」 「大姐姐好厉害。」毛天姿转而望向血流成河的外面，两眼放光。 她顾左右而言它的样子活像只小狐狸，难怪长了一双狐狸眼。大猫揉着似乎更痛的额头，扭头瞧瞧倒成一片的屋外。「她们都是史前的母暴龙穿越过来的，你千万别学她们。」 修理完人刚进门的女教官们俏眸一瞪。「我们听见了，死菜鸟！」 「赶紧坐下来用餐，别理这坏孩子。」老姆妈笑呵呵地帮大家重新做了餐点，端上吧台，拿肥厚的下巴对大猫努努外面。「老巴来了。」 大猫脸上的嘻笑未变，懒洋洋旋过身子，往门外望去。 对面巷子匆匆走出来一群彪形大汉…… 【第四章】 毛天姿终于饱餐一顿，是在晚上十点多，米蓝荒腔走板的小提琴独奏表演完毕，三名女舞者火辣的钢管舞正要上场的时刻。 小酒馆的生意愈晚愈好，这个时间点，附近的常客多半会进来小酌一杯，欣赏由店里的老客人担纲演出的余兴表演节目。这样的节目虽然不够专业，但胜在勇于尝试，不怕出丑。 毛天姿就欣赏了好几组素人表演，有魔术、有哑剧表演，还有可怕的小提琴演奏。店里的气氛非常欢乐，并没有被先前的闹剧影响。 佣兵学校的黑面教官们，有家眷有伴侣有事情的，吃完晚餐后就陆续离开了，目前滞溜在小酒馆的，不足十个人。也许是气势惊人的黑色大军终于离去，减轻客人心头的负担，小酒馆今晚的气氛格外欢畅。 等到三名女舞者的劲歌辣舞上场，小酒馆的天花板已经快被掀翻。 毛天姿帮客人送餐点路过小舞台，知道这种尺度的表演属于十八禁，未成年的她是不宜观看的，而且在一群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面前，看这种性感热舞，总让人觉得别扭。虽然她很想看钢管舞表演，但不是跟一群色迷迷的老头一起观看。 毛天姿送完餐赶紧缩回吧台区，坐回好友身边。 云姝被好心的医官叔叔治疗之后，手臂上的伤已没什么大碍了。 毛天姿感激不已地托着腮，看着好友甜蜜入睡的秀丽面容，满脸释然与开心。多亏好心的医官叔叔，他回家之前，拿出美容针非常仔细地帮小姝处理伤口，一边安抚惶恐不安的她说，他是医美专家转职过来，所研究的美容药膏经常登上国际医学期刊，治疗这种伤口在他来说比煎蛋容易，让她别对他皱着一张可爱的小脸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把给她怎么了。 小酒馆此刻闹烘烘，呼喝声四起，烟雾弥漫，本该是令人皱眉想要回避的地方，毛天姿却渐渐舒展眉头，觉得心头暖呼呼。她坐在吧台角落守着沉睡的好友，顺便歇歇脚，也让逃亡一整晚而吓坏的心沉淀沉淀，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今晚的事情解决了没有？ 外面安全了吗？ 她们可以顺利离开这里吗？ 苦恼到这里，毛天姿忍不住拿眼角余光瞄了瞄斜前方的桌子。 那里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叫她不要喊他大叔的红发大叔，一个是全身刺青、满脸横肉，年纪看起来比她爸爸老的魁梧大汉；这人就是疯狗表弟的亲戚，好像在这里开赌场，叫做老巴。 刚刚他一进来，大家都以为小酒馆又要爆发冲突，没想到这个老巴带着手下一进来，见到红发大叔就开心地冲上前拥抱他好久。看到自己的小表弟被大叔踩在脚下，也只是挥挥手让手下把人抬走，自己就坐下来跟大叔聊天，两人一聊就聊了快一个钟头。 他们的感情好像真的很好，不像是装出来的。 毛天姿心里忐忑不安地研究着，毕竟这个人是她们招惹来的，她很怕给这里的人惹上麻烦。如果真的没办法摆平，难道真要联络表姨吗……毛天姿表情黯然，心里有些挣扎。 老巴跟大猫谈得正开心，忽然接到手下的求救电话，他遗憾起身，拍拍大猫被操得很结实的手臂。「明天不是没事，有空到我那里聚聚，那两个臭小子可想你了。」 「看情况再说吧。你问问他们的意愿，如果真想进去，我会帮他们训练体能。就算这里不行，也有别处可去，只要他们不怕吃苦。」 「他们不会让你丢脸的！」老巴兴奋得连忙拍胸脯保证。「与其留他们在这里走我的老路，跟着我荒唐一生，不如学你和tc出去闯闯。至于我那两个表弟，你放心，我机票买好了，明天就送他们回澳洲去挖宝石。好了，赌场那里有些麻烦，我过去处理，明天再联络。」 老巴率领留下来保护他的两名保镳起身离去，走经毛天姿身边时，特地瞧了她一眼，把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通知亲人来接她的毛天姿吓了一跳。姆妈端着客人点的餐点出来，看见这一幕，安抚地拍拍小女生紧绷的肩膀。 「没事了，事情已经解决，别怕。」 「姆妈。」毛天姿双手发颤地拉住老姆妈的手，有些惭愧地低下头。「今天晚上谢谢你愿意收留我们，那些损坏的物品我会赔给你的。」 「人没事就好，都是些小东西，你不必放在心上。」姆妈不以为意地安慰着。 毛天姿急了。「要的！要赔的！不然哥哥会生气的。」 「哪个哥哥？」姆妈别有深意地笑问，眼睛瞧着坐回吧台边，正被一个女舞者缠着说话的大猫。 「是大猫哥哥。」 大猫脸一僵，徐徐转头看向毛天姿。「谁？你再说一遍。」 「是大猫哥哥啊，我都叫他哥哥。」毛天姿对满脸不敢置信的红发大叔强调道：「今天晚上要不是哥哥叫我来这里——不是！是哥哥以前跟我提过姆妈的店在这里，不然我也不会跑来这里求救。」 「结果给大家造成麻烦。」大猫不客气地指出。 「对不起……」原本振振有词的毛天姿，立刻羞愧地垂下小脑袋。 v第二十章[12.01]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大猫把缠人的女子打发走，上上下下瞄着小家伙，试图在脑海里寻找关于她的蛛丝马迹。他搓着下巴沉吟：「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子啊？大猫什么时候有你这种女性朋友，我们怎么不知道？」他愈想愈觉得可疑。 「真的啦！」今晚已经给大家惹来大麻烦，怎么可以再被当成骗子！毛天姿急红了脸，拿出手机飞快点开。「我现在就联络给你看！」 「好啊，你联络给我看啊。」大猫哼着，一只手掌暗暗朝姆妈伸去。 他孩子气的举动，看得姆妈好气又好笑。她回身从暗柜里找出一支手机，塞进大猫一直在舞动指尖催她快点把手机拿来的手掌里。 嘟！才刚拿到手机，大猫就接收到简讯了。上面写着—— 哥哥，我是天姿。 我今天做错了一件事，不小心麻烦到你的朋友姆妈。 有位红发大叔不相信我是你的朋友，他以为我是骗子。 你快点帮我澄清这个误会，我才不是骗子！ 我不要当骗子！哥哥你快点跟他们说清楚！ 大猫看着奋力发简讯的小家伙，一阵无言。 她每写一段就传一次，害他的手机一直嘟嘟作响。 大猫把手机啪地扔在吧台，这会儿终于记起来她是哪位了。 原来是她啊…… 毛天姿啊…… 大猫半眯着眼睛，懒懒打量五年不见的小屁孩。 还是那张肥嘟嘟的脸颊，那头五年前让他拿吹风机吹到手快断掉的乌溜长发如今依旧在，只是乱七八糟。她的眼睛呢？当年送她离开，他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看见她眼睛长什么样子。大猫瞧着低头猛戳手机的小家伙，凝神回想一下，是一双大而有神的狐狸眼，水灵灵的，贼贼的。 挺会看脸色，挺机灵的。 看起来当年的伤害，并没有在她的眼睛留下太多后遗症。 这样就好。 「你传完了？」大猫眼含浅笑，倚在吧台边缘，懒洋洋抛出问题：「然后呢？」 毛天姿被他问得傻眼了。 「我已经传了，不信你看。这是这五年我们的通讯纪录。」她叫出画面，有些委屈地指着屏幕喊冤！「前三年我没有跟哥哥联络，哥哥也没有跟我联络。大概当兵太忙，我知道哥哥在当兵。这是这两年我传给哥哥的简讯，你看。」她滑着手机屏幕给大猫看。「我们真的是好朋友！」 「是吗？」大猫挑眉。 「是！我们是！」 她气红双眼的表情让大猫怔忡了一下。这张脸在他眼前，跟五年前那张笑得像个小疯子的淘气面孔重迭，想起汉斯去世之前的夜里，就是这个小屁孩陪自己熬过的，他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好，你说是就是。」 「不是我说了算，而是事实本来就是如此！」毛天姿气呼呼地强调。「不信大叔可以问哥哥啊！不过……」换毛天姿一脸狐疑地瞅着又向酒保要啤酒喝的男人。「大叔，你认识大猫哥哥吗？你叫我证明，我已经证明了，那你呢？你怎么证明你跟哥哥认识？」 全程将两人的对话听进耳里，吧台内的帅哥酒保已经忍笑忍到嘴巴快歪掉了。他赶紧把啤酒推至大猫面前，好快点闪离这个爆笑区。 毛天姿很想集中精神维持战斗力，然而她发现自己很难办到。 偷偷瞄着据说是姆妈独家秘方酿制的地道德国黑麦啤酒，毛天姿咽了咽口水。忍了一个晚上，她终于屈服于心里的渴望，手指枢着吧台，有些气虚地问： 「那个……啤酒……可以给我一杯吗？」 大猫放下喝了一大口的啤酒杯，拿起手机，用力戳下两个字送出去。 嘟！听到简讯进来的声音，毛天姿欢呼了一声，边打开简讯边对大猫炫耀：「一定是哥哥传来的！哥哥太优秀了，优秀的人都很忙碌，所以他现在才回我。」特地昂起肥肥的小下巴强调：「我不是骗子！」 噗！拿出伏特加帮客人调酒的酒保忍不住笑出来。 「丹尼尔怎么了？」毛天姿纳闷地看着捧腹笑得很辛苦的酒保帅哥，眼睛一边盯着简讯。简讯上写着—— 不行！ 「不行什么？」毛天姿两眼发茫。 疑惑的同时，她抽空对大猫说：「是哥哥传来的。不过哥哥好像看错简讯，我也常常会传错。」毛天姿以己度人，觉得自己找到最合理的解释，于是她宽宏大量地对此事下了批注：「哥哥一定是太累了，他工作太多了。」 噗! v第二十一章[12.09] 「丹尼尔，你嘴巴还要吧？」大猫又迅速戳出一通简讯。这阵子的确很累，工作也真的很多的他一双眼阴恻恻地盯着笑到差点滑掉手中酒瓶的酒保。 「丹尼尔在笑什么啊？大叔。」看他笑成那样，毛天姿也觉得很好笑。 「呀，又有简讯进来。一定是哥哥发现自己看错简讯了。」她边打开讯息边对大猫说明。 这次对方连续传来两则讯息，第一则是—— 未成年人，不许喝啤酒。 第二则是—— 不要叫我大叔！ 毛天姿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狐狸般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再三确认这个手机号码是哥哥的没错。她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懒洋洋灌着啤酒，正在欣赏火辣钢管舞表演的大猫，错愕微张的嘴巴始终合不上。 至少，现在她终于知道丹尼尔在笑什么了。 呜…… 哥哥真坏！ 自从知道他就是她口中的哥哥之后，大猫发现小家伙警戒了一整晚的心防完全大解放了。 她整个人松懈下来，明显对这里多了一份信任感，少了一份戒心，也愿意接受姆妈的邀请，在小酒馆楼上——姆妈的住处留宿一晚。 她那个受伤的朋友也一样机灵。 当她被小家伙叫醒，大猫听到小家伙对她介绍说，他就是五年前陪她在医院搞笑了一夜的大哥哥，嘴角抽搐严重的大猫就感受到女孩评估的目光。 用她那双迷人的电眼研究着他，眼中传达出对他的质疑与不信任。 也对。他跟小家伙五年不见，简讯往来不到十通，多半是小家伙过年过节传来问候。这几年他忙挂了，哪有时间回讯。关于姆妈的讯息，还是小家伙听说这里有间网络爆红的个性餐厅有意过来尝鲜，他被她大胆的行为吓着，一时手快的结果。 他跟小家伙的确不熟，两人几乎算得上陌生人。 难怪这个叫小姝的贴身小护卫会对他抱持怀疑的态度，迟迟不肯上楼休息。要不是小家伙恼了，她大概会留下来死守小主子，拿生命护卫她吧！ 小家伙的妈妈帮她挑了个不错的守护者啊…… 大猫动作熟练地擦好用餐区的桌椅，把椅子归回原位，听见毛天姿跟几名留下帮忙打烊的老街坊在扑克牌室交谈的声音。 其中又以爱雅的声音为最大—— 「我知道大猫哥这三个字是中文啊。还有tc哥也是……你不知道tc是谁？」 「我必须知道吗？」毛天姿莫名所以地瞅着缠了大猫一个晚上的女舞者。 染着紫金色头发、穿着诱人舞衣的爱雅，听了毛天姿的回答，嗤笑一声，得意地瞧着正在费劲清理扑克牌室的华人女孩。 「那你也没多了不起嘛。不会又是另一个贝琳达吧。哼，大猫哥真倒霉，老是遇到倒贴的千金小姐。」她上了厚重眼影的双眼扫了扫爬上沙发的女孩，故意大声嘀咕：「长得也不丑，何必苦苦缠着人家，徒惹人厌。」爱雅嘟着红唇，挑衅地丢下话之后，便扭着俏臀到厨房帮姆妈打扫了。 是谁苦苦缠着谁呀？ 趴在赭红色沙发椅上努力擦拭椅面残留的烟渍，毛天姿满脸黑线。 整个晚上缠着哥哥、要他评鉴新舞步的人，是谁呀？毛天姿无言看着爱雅蹬着十寸高跟鞋，也不怕地面湿滑会跌倒，当路过扑克脾室时，不忘对室内的她哼一声示威。 她怎么觉得这个女生有点少根筋呀？ 自从这个叫爱雅的女生知道她跟哥哥认识，就不去纠缠哥哥，改成纠缠她了。她又不是笨蛋，当然察觉得出来爱雅眼中流露的敌意。若在以前，她或许会不高兴被人无端针对，但经历过被一群疯子喊打喊杀地追了一夜之后，毛天姿突然觉得能够跟人斗嘴也是一种幸福。 所以爱雅，我会原谅你的，因为今晚我心情很不错，但明天就不知道了，你最好识相点。毛天姿宽宏大量地在心里想着。 送走最后一位烂醉如泥的老客人，小酒馆在一点半打烊了。 留下来帮忙打扫的街坊邻居纷纷向姆妈告辞，准备回家去了。 包括爱雅在内的三名女舞者，全是住附近的老邻居，几人留到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拿起外套和包包走人。临走之前，大猫看见爱雅瞅瞅在吧台内整理酒瓶的毛天姿，然后画着妩媚眼妆的双眼望回大猫脸上，欲言又止。 「你不是还要去老巴的倶乐部赶场？快去吧。」大猫催促着满眼担忧的她。 「让你的男人陪你去。艾利克斯是个不错的家伙，你好好珍惜，不要老是欺负他。去吧，老巴店里今天不大平静，自己注意安全。」 自从贝琳达的事发生之后，爱雅就非常厌恶富家女，并以姊妹自居地保护他和tc，用她自以为是的方式保护他们。看她对待tc的女伴薇妮和所有试图接近他的女人就知道了。 只要不是太过分，他和tc就随她去了。 v第二十二章[12.14] 受不了爱雅这种小打小闹手段的女人，的确很难跟他们这种人走在一起。 难得的是，爱雅看似处处针对小家伙，实际上—— 「喂，我跟你说了，杯子不要那样放！」本来打算告诫毛天姿离大猫远一点再赶去工作，爱雅实在忍不住。她气冲冲走进吧台，抢过毛天姿手中的杯子，迅速示范一遍给一看就知道是千金小姐的好命女生学习。「懂了没有？」 毛天姿愣头愣脑地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好像有点懂，又好像不大懂。」见爱雅被她气得暴跳如雷，毛天姿眼中闪过恶作剧的神采，转头朝无奈瞪着她，像在警告她别玩得太过火的大猫偷偷吐吐舌头。「好啦，你不是要赶去什么地方工作吗？你快去吧，不然你的老板会生气的。」毛天姿对爱雅摆摆手。「你放心，我会请哥哥检查一遍的。」 另外两名女舞者也在门口催促了。爱雅看看时间，的确不能再耽搁。 「都是你害我快要迟到！」她嗔怪地瞪一下毛天姿，张了张涂得鲜红欲滴的红唇，对小家伙纯真粉嫩的面容欲言又止，不一会儿便径自掉头走了，搞得毛天姿一头雾水。 吱吱喳喳的女生团总算消停，大猫这头的打扫也告一个段落。 他松了口气，坐下来准备喝一杯，才发现他放在吧台上的啤酒杯不见了。大猫略略探头，狐疑问着跑到后面帮姆妈打扫厨房的小家伙：「哈啰，我的杯子呢？我不是说我还要喝，让你先别收。」 毛天姿听到声音，赶紧从厨房匆匆跑来。 她直接跑进吧台里，拿出洗好的啤酒杯，笑咪咪地用中文跟大猫聊天：「哥哥，这么晚了，你还要工作吗？」 大猫濑洋洋地回以中文：「我太优秀了，优秀的人工作都是很多的。」 「我知道哥哥在笑我！」毛天姿回头甩给他一记眼刀。 她看大猫撑着下巴，模样懒到可以地从背包里拎出手提电脑，准备工作，不禁好奇：「老板没放哥哥假吗？」 「有啊，明天就放了。」大猫慢吞吞点开手提电脑。 「太好了，我也是！」毛天姿开心地振臂欢呼，回身打开啤酒桶的龙头开关，垂涎欲滴地望着咖啡色的液体慢慢注满她手上的啤酒杯。毛天姿对懒洋洋坐下来等啤酒的大猫说：「哥哥，我们的期中假期有五天。你呢？」 「我没你好命，我们能放上两天已经是上帝的恩慈。」大猫拿手指叩着吧台，很自然地跟她用中文交谈，并发现她在英国读书的这些年，中文英文程度都突飞猛进。 「喂，你在做什么？弥给我——」等大猫发现对方的举止有异，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好苦！」 如愿喝到心心念念的黑麦啤酒，毛天姿喝得太急太大口，被呛得眼泪直流。她苦着小脸，把啤酒往大猫面前一放，一溜烟就往楼上逃去了，留下大猫在她身后干瞪眼。 「姆妈，我上楼洗澡了！」毛天姿说着，又被喉咙里浓烈的酒气呛得直捂嘴猛咳。 「活该！」大猫望着落荒逃上楼的背影磨牙。 居然懂得利用声东击西的方法陪他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达成自己偷喝的目的！难怪会殷勤地帮他倒啤酒……大猫端起啤酒喝时，手一顿！这下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收走他的杯子了。 这个小狐狸，心眼真多。大猫边喝啤酒边笑。 她不能沾他的口水，他喝她的口水很应该就对了。 大猫好气又好笑地朝楼梯方向骂道：「你就永远给我待在上面，不要下来！」 「哥哥，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呀？」毛天姿装傻的声音从楼梯间飘下来。 大猫被她气笑了。「听不见还可以回嘴的，你就不要给我下来！」 听着前头两个孩子斗嘴的声音，姆妈笑着，把店里各处巡过一遍，电灯也一路关了过来，只留着吧台区几盏橘黄色的灯光，暖暖地拂照散发原木光泽的吧台，也落在大猫慵懒修长的身躯上。 姆妈倒了杯苏格兰威士忌，坐下来陪大猫小酌。 一老一少知交多年，无需任何言语，两人仅是举杯轻碰对方酒杯一下，便能从对方眼中感受到彼此的关怀。 「坏孩子，你考虑清楚了？」姆妈捶着发酸的老腿，问着大猫。 大猫知道老姆妈问的是他从sbs结训之后，进入佣兵学校担任教官一事。 「妈妈咪，从那年跟典狱长签下那纸魔鬼契约，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大猫开着玩笑，眼神却有些悠远。他凝视走过小酒馆窗外的夜归人，怔忡说道：「当初说好离开少年感化院的条件是为国家效力十年，我们办到了。明年就期满了。」 「十年啊……就这么过去了呢……」 「如果你不想做，我可以帮你跟爵士和夫人说一声。」为布爵士工作了将近半个世纪，姆妈自认为还有点分量可以为她关心的孩子说项的。 大猫收回驰远的心绪，凑过身去，热情吻住老姆妈慈祥的脸颊，把她的老脸都亲到变形了，在她的笑骂中，他才放开嘴。 大猫笑着摇头。「不用了，我不像tc那么抗拒老布。这半年去学校当助理教官，我发现自己适应得不错，也许以后真能把这行当饭吃。且走且看吧，反正我才二十三岁，人生还有无限可能。万一混不下去，也可以回来当厨师。凭我的聪明劲和好人缘，只怕饭太多，不怕没饭吃。」 大猫带着戏龙的笑眼蒙上一层阴影。 「我比较担心tc，他的脾气又臭又硬，很难沟通的，妈妈咪。典狱长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转任教职，在学校待个三、五年。我是无所谓。在军中是成天被人修理的份，现在多好，不仅每天有人送上门给我修理，薪水还比军中高了不止五倍，员工福利又好，呆子才不干。可是我没把握能说服tc，妈妈咪。」 v第二十三章[12.19] 大猫看着姆妈关怀的老脸，忍不住长叹一声：「目前的工作环境我还可以接受，我只是担心明年tc也从军中退役之后，会为了教职工作跟老布闹翻。不知道为什么，他跟老布之间就是很不对劲……」大猫说着，眼神意有所指地瞄瞄隔壁这位英国首屈一指的地下情报头头。 姆妈低头浅酌一口美酒，没给大猫任何关于此事的明示暗示。 「tc这孩子是固执了点，他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美心妈妈的身体太差，他不独立不行。如果他真不愿意回佣兵学校当教官，你别 勉强他。他回国之后，我跟他谈谈，听听他的想法，你忙自己的工作要紧，这事你就先别管。」姆妈接着想念道：「说起来，tc这孩子被派出去当交换军官，已经三年多了……」 刺探不出存在他心中已久的疑惑，大猫洒脱地耸耸肩，抓起吧台上的威士忌，往已经没有了啤酒的玻璃杯里倒去。他本来想喝个痛快，好庆祝自己终于快熬到十年，可以退伍了，无奈姆妈不允许。 大猫几乎瞪凸眼珠子，看着根本看不到酒液的杯子惨叫： 「这点分量是给蚂蚁喝的吗？也太少了吧！妈妈咪！你再给点吧！」 姆妈强行扯开他纠缠不休的双手，无情地收走酒瓶，并当着大猫惨叫连连的脸，把杯子里的威士忌喝掉。 姆妈洗好杯子，踱到窗边，拉上厚重的窗帘阻隔外人对酒馆内部的窥视，也挡去屋外投射进来的光源，室内完全封闭，落入黑暗之中，显得隐密而幽静。锁好前后门，姆妈准备上楼歇息了。 看见大猫移回手提电脑前面，修长身影半靠着墙面，嘴里咬着根巧克力棒，继续敲打今天的工作检讨报告，姆妈不禁责怪地关心道： 「你还不睡觉啊？坏孩子。为了这次的演习，你们不是累了大半年？」 一还不能睡啊，我得先把这两天的工作检讨报告完成，才让这件任务死一边去。」大猫烦躁地扯着长辫子，把好好的一头红发扯成了狮子头，才埋怨道： 「这份工作什么都好，就是文书工作太多，一天到晚写报告！我是武职，又不是搞学术研究的学者，有没有搞错啊！」哀号到一半，大猫突然想到：「对了，妈妈咪，小家伙今天给你惹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以前你们给我惹的麻烦哪桩比这件小了？」姆妈嫌他见外地嗔怪道。「倒是你这孩子，老把自己弄得像个野人似的。耐心点，总会熬过去的。」楼上传来毛天姿洗好澡出来的声音，姆妈呵呵笑着，低头碰碰大猫脸颊，跟他道了晚安，拾步上楼去了。 不一会儿，对着计算机屏幕绞尽脑汁的大猫就听见一串轻盈的脚步声跑下来。 「你还敢下来啊，胆子很肥嘛。」 「我下来陪哥哥工作。」毛天姿巴过来，谄媚说着。 「算了吧你。」大猫斟酌地修正字句，哼道：「怎么还不睡，今天被追杀了一个晚上你不累吗？」 「我想陪哥哥说话。」毛天姿拿毛巾擦着丰厚乌黑的头发，挨着大猫坐了下来。 一股沐浴后的清香混杂着少女的体香，从大猫左手边飘过来。「我已经不怕鬼了，就不劳你陪了好吗？」 毛天姿闻言呵呵笑了。「哥哥讲话还是好好笑。哥哥的头发好乱，好像狮子，好好笑。」 觉得被当成笑话很不帅的大猫--「……」 思路卡住的大猫侧过身，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脖子，将她勒了过来，一颗拳头就抵在她湿漉漉的太阳穴上用力转着。他边转拳头，边恨恨地质问：「本帅哥这么帅，我哪里好笑了哪里好笑了！你还给我愈笑愈猖狂！」 毛天姿被身后的大猫禁锢住，小脑袋动弹不得，只能踢着两只小腿，整个人笑到差点岔了气。 两人闹了一会儿，大猫丢开她，才无言地发现自己胸前湿了一大片，被毛天姿滴着水的头发浸湿的。这是头一次大猫被女生弄湿衣服，却不带一丝情欲色彩，这样的感觉有些新奇，有些怪怪的。 「快把头发吹干！」大猫抓起掉在椅子上毛天姿用来擦头发的大毛巾，扔到她胖脸上。 手指转回键盘上利落敲着，大猫一边翻阅手中的参考数据，一边哼道：「你不是说在布莱顿的罗婷女中读书吗？怎么突然跑来这里？」 听出对方准备秋后算账，毛天姿立刻机灵地退到大猫抓不到她的距离才打开吹风机，用最小最不会吵到人的风速吹着头发。 深夜时分，幽静漆黑的小酒馆，响起轰轰轰的催眠声响。 就在大猫以为某人会就此混过，而文思泉涌的他也打算放她一马的时候，坐在阴暗转角，倒垂着发丝吹头发，很有惊悚片效果的小家伙，忽然幽幽开口了： 「哥哥，今天真的很对不起，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是我太天真了，以后网拍面交时，我一定选在人多的公共场所，这样东西就不会被抢走了。我们也不会为了要追回项链，误闯不该闯的地方。」 「还是会被抢走的。」 大猫泼她一桶冷水后，有感而发地仰着头，瞪着天花板凝眸回想这两天与特种部队联合军演的执行细节与兵员配置上有何缺失、学员们的整体表现如何？他不由自主想着这两天跟军方的碰撞，想着老巴两个表弟那刻进骨子里的白人优越感。 对这些白人至上主义者而言，外来移民就是蛀虫，是拖垮英国经济、害英国变得不纯粹的元凶，理应拔除。排外的气氛随着外来移民增加，近几年逐渐在欧洲各国高张，保守封闭的右翼分子因此趁势崛起。 军中就是最好的例子。 佣兵学校采取多元而宽容的态度，欢迎各国精英加入，不分阶级，不分种族。对于军方某些心胸不够开阔的上位者而言，佣兵学校的存在就是英国人的耻辱，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这两天与军方演习的紧张局势，让身为地道白种英国人的大猫也很无奈。他的身分太尴尬；出身特种部队，现在转任佣兵学校教官。他只庆幸佣兵学校的同事来自五湖四海，人生阅历非凡，锻炼出他们与众不同的胸襟与视野，因此没人把这两天在军中遭受的乌气迁怒到他道个菜鸟助教身上。 饶是如此，种族主义在英国所引发的仇恨，还是让大猫心里备感无奈。 于是他对似懂非懂的小家伙叹道：「只要这里是英国，只要你不是白种人，这种事就会一直发生。你明白吗？」他又感叹了一声：「其实种族歧视普遍存在于世界各地，不光欧洲，亚洲也不遑多让。看看罗兴亚人这几年的遭遇。人类自相残杀这种破事，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啊。」 大猫怔忡低喃：「也许人与人之间，永远学不会互相尊重吧……」 v第二十四章[12.24]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毛天姿在英国住了五年，也曾被人当街驱赶，自然明白种族歧视是怎么回事。别的不说，光是今晚的遭遇就够她记住一辈子了。 毛天姿垂头丧气地拨着又湿又重的长发，换个方向抖动吹风机，闷声道： 「我知道了。以后不要面交，统统改用邮寄好了。」 重拾打字苦差事的大猫手顿了一下。「怎么做起网拍生意了？你缺钱用啊？」连女王的慈善晚会都能参加的人，会缺钱才见鬼！ 毛天姿坐直身体，顺便把下垂的头抬起来。 一头如女鬼般的湿黑长发贴在毛天姿脸上，她抖动吹风机，将头发撩到后面，小声哼道：「我也不知道我缺不缺钱用。」 大猫：「……」 这孩子是累傻了吗？ 毛天姿被吹风机的暖风吹得昏昏欲睡，掩嘴打了个哈欠，继续哼着：「小姝很需要钱，她说以后读大学会用到很多钱，英国的学费太贵，所以要快点存钱，这叫未雨绸缪。」 大猫想问那个小姝需要钱，为什么她这位千金小姐要跟着未雨绸缪时，忽然感觉背部一沉！ 大猫顿了一下，无言转头，就看见老姆妈的玫瑰绣花短洋装被毛天姿穿成了长袍，她两只脚很舒适地踩在隔壁的高脚椅，倚着他吹头发，懒意十足，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在加勒比海顶级的沙龙做spa一样，十分惬意。 「喂，你给我克制点，不要愈压愈过来。」 「好啦，小气。」 大猫敲着字，另一只手向后掐住某张胖脸，逗出身后一串犹带稚气的笑声。 毛天姿瞪着发困的眼睛，仔细打量大猫的侧脸，看着他洗去恐怖油彩之后，露出的斯文脸庞。这几年她一直在想象哥哥的长相，想了很多遍，想了很多种样子，但怎么都比不上亲眼所见。 轰轰轰轰。 原来哥哥是长这样子啊。 果然如她所想的长得很高大，长相白净斯文，整个人看起来修长又结实，果然很符合特种部队给人的印象。就是红色的头发乱七八糟的，像刚打完架的狮子。 轰轰轰轰。 「这位小妞，很热耶……」大猫被那把围着他左右打转的吹风机吹到快泌出汗了，听到毛天姿淘气的笑声，肠思枯竭的他侧眸瞪她一眼，没好气地拧着她笑嘻嘻的脸皮，然后把她拿在手上的吹风机推开。 「本猫好不容易挤出这么点字，你离我远一点！你要是不小心毁了我的档案，我保证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疯子。」快被报告逼疯的大猫瞪眼恐吓道。 毛天姿被他抓狂的模样逗得呵呵直笑。 她凑近大猫的脸仔细研究着。「哥哥的眼睛有时候棕红色，有时候是浅棕色，睫毛是深红色的。」看着看着，她突然收敛笑脸，静静看着大猫辛勤工作的侧影好一会儿，才轻轻问道： 「哥哥，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听见她的语调突然变得多愁善感，大猫没时间理会青春期小屁孩变化多端的心思，他运指如飞地哼道：「不错啊，有吃有喝的，还有大把美女投怀送抱。」 回答完，继续埋头敲着烦人的工作检讨报告。 毛天姿坐回原位，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她吹干发尾，换吹刘海。「哥哥，你怎么没有礼貌地问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了？」 大猫对着屏幕无声地咧嘴笑了。「你不会自己说啊，我又没有阻止你。」 倚在大猫背后的小家伙却突然噤声不语了。 轰轰轰轰，满室只闻吹风机规律吹动的声响，在大猫觉得自己终于被」k罗琳上身，灵感泉涌的时候，毛天姿突然从背后抱住他，手里握着轰轰作响的吹风机。 大猫的胸口被吹风机烫着，他咒骂一声，跳了起来，正打算要好好修理顽皮的小家伙，就听到毛天姿趴在他背上哀伤啜泣着： 「哥哥，妈妈走了。她去天堂了，她不要我了。」说到伤心处，她忽然哇地放声大哭。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大猫愣住了。 小屁孩的妈妈五年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大猫愣愣地把毛天姿紧紧捏在手上的吹风机抽出来、关掉，连带存好档的手提电脑移到一旁，听着小家伙伤心欲绝地号啕大哭，哭到打嗝，哭到不能自已，嘴里乱七八糟说着： 「我没有见到妈妈最后一面。都怪我乱跑，如果我没有乱跑，妈妈就不会走了！可是爸爸说跟我没关系，那晚的情况太乱了，妈妈是大人，自己都无法掌控，我才十岁而已，根本做不了什么。小姝也说妈妈当时的情况，就算我在场也改变不了什么。可是——」毛天姿揪着大猫的衣服，心痛欲裂地啜泣道： 「嫣妈去世的时候，为什么我没有陪在她身边！为什么啊？！既然爱我，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从不对我说！为什么啊？！我好不甘心，我不甘心！叫我不要做温室的花朵，不要步上你的后尘，我就一定得照做吗？你为什么不活久一点长一点，你为什么不看着我长大，看着我让你感到骄傲啊！就算你从来不抱我、不亲我也没关系，我爱你啊，你懂不懂！你懂不懂啊！」毛天姿痛苦地抱着头低喊：「我到底有没有说过我爱你啊！妈妈。你不喜欢爸爸为什么要嫁给他，你为什么要让自己过得这么不开心啊，为什么啊——」 大猫抱住情绪崩溃的小家伙，发现自己无法做什么，只能任由她去哭。 毛天姿啜泣了好一会儿之后，把脸埋在大猫怀里不肯抬起，忽然沙哑着嗓音闷闷说着：「哥哥，我的心好痛……」 大猫托着下巴，想了想。「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v第二十五章[12.31] 毛天姿破涕为笑，嗔道：「哥哥又在胡说了。」 看她终于能笑了，感觉小家伙乱七八糟哭喊一通之后，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不自觉又开启奶爸模式的大猫才发现小家伙吹了老天半，头发根本就没吹干。 她刚才到底在干嘛？拿着吹风机取暖吗？ 修长手指在毛天姿半湿的发间穿梭，大猫认命地摸来吹风机打开。 哭到猛打嗝的毛天姿，趴在大猫胸前，憋了许久的心情经过这番痛快发泄后，她觉得整个人被掏得精光，情绪空空，心也空空。听到吹风机打开的轰轰声，感觉到大猫哥哥撩起她头发轻轻抖动的动作，毛天姿想笑又想哭。 一切彷佛又回到五年前，在医院辗转反侧的那个夜里。 不管哪个夜晚，总之都有一个失去挚爱的伤心人。 「趁着苏格兰场的警察回家睡觉了，本猫现在准许你喝一杯啤酒。」大猫忽然大发慈悲地宣布。 毛天姿配合着他吹头发的手势低下头，闻言笑了出来，笑中带泪。 「可是我已经刷牙了。」她吸吸泛酸的鼻头。 「你不会再刷一次！」大猫炸毛。 「哥哥，我是不是让你很尴尬？好不容易见面就失态大哭。」 大猫的手指戳入她厚厚的发丛，抖着她乌溜溜的发丝，感觉自己很像在东京新宿上班的顶级美发师，他一阵无言。「你也知道我会尴尬啊？」看见她小脸微愕，他狭长深邃的眼瞳瞅着她，似笑非笑地哼道：「你是不是认为所有英国男人都是绅士，我一定会回你不会？」 毛天姿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凛，赶紧说：「哥哥，我想喝啤酒了。」看她又开始转移话题企图模糊焦点，大猫关掉吹风机，懒洋洋笑骂：「小屁孩。」他把吹风机扔给她，拿手指戳了下她古灵精怪的额头。「要喝自己去倒，顺便帮我倒一杯。」 「好。」毛天姿用手指梳顺及腰的长发，苦闷的心情来得急去得也快，开开心心地跑去倒酒了。 原来只需一杯啤酒就能摆平她苦闷的心情吗？大猫无言地看着喜孜孜找起酒杯的女生。他将手提电脑移回来，点开档案，继续跟工作检讨报告结尾的论述奋战。 「哥哥，你的啤酒来了。」 「喔。」大猫伸手去接，这一接他差点吓到。「你居然拿最大的杯子！」 「你没有说不能用最大的杯子喝呀。」哭到很口渴的毛天姿心满意足地抱着大啤酒杯，嘴巴凑在杯缘一口一口啜饮着。 「你怎么不干脆整桶抱着喝算了？」大猫眼神恐怖地瞪着她。 毛天姿赶紧飘开视线道：「哥哥，来干杯，庆祝我们重逢。」 那杯子的尺寸比她的胖脸还要大，看得大猫忍不住笑意。「你举得动杯子吗？」 「可以。」毛天姿吃力地用双手抱起大酒杯，小脸憋得通红。「哥哥快点！」 大猫故意慢吞吞地举杯过去与她的酒杯轻撞一下，碰出「锵」的脆声。 「哥哥，祝你工作顺利，不会被老板开除。」毛天姿开心喝一口，然后抱着杯子又去碰一下大猫的杯子。「哥哥，祝你以后找到一个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人。」她哭得红肿的眼中隐隐浮现泪光，声音有些不稳：「两个人快快乐乐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不要像我爸爸妈妈一样。」 大猫迎视她真挚相求的双眼，眼中浮起笑意，应道：「好。我答应你。」 只要他找得到那个人。 「太好了！哥哥，我们干杯，不醉不归。」 「免了。我怕你酒后对我乱性，你还是再喝两口就给我上楼去睡觉吧。」小酒馆内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哥哥，拜托拜托啦……」 回应这声哀鸣的则是，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哥哥，你怎么一口气全部喝光了！一口都没有留给我，你好过分！」 楼上的姆妈泡好澡出来，听着两个孩子在楼下的动静，她笑着拿出手机发出一则加密讯息： 夫人，天姿和小姝均平安无事。 两个娃娃都十分乖巧，并未造成我的困扰，请夫人放心。 【第五章】 大猫一觉醒来，发现屋外飘起了大雾。 明明是六月天，伦敦却在一夜之间进入严冬模式，气温骤然降至零下三度。 浓重的雾气彷佛夹带着冰珠，从敞开的窗户流泻进屋，冲着冷水澡的大猫差点被冻僵，他赶紧扭开热水，并感叹着地球的气候愈来愈失衡，温室效应愈来愈折磨人。 即便如此，该上工还是得去上工。 大猫动作从容地将清理完毕的咖啡机收好，拿着自己费心冲泡的牙买加蓝山咖啡，抓起放在起居室椅背上的大衣和黑色斜肩背包，匆匆锁上房门，走下他搬来未满一个月的新住处。 v第二十六章[01.07] 这里位于伦敦的南岸区，是一处河岸老住宅，交通便利，视野辽阔。 从自家所在的四楼沿着古色古香的木制阶梯往下走，大猫在三楼的楼梯转角处停下脚步。他倚在窗边，打开咖啡壶，慢悠悠啜飮好不容易抢到手的顶级蓝山肋电。 透过拥有百年历史的木制格子窗，优美如画的泰晤士河在大猫面前热烈舒展，河面粼粼波光跃上他狭长的眼瞳。大猫顺着泰晤士河两岸的景致，环顾附近的风光，脑中想着等会儿他得过河与某个非常难缠的家伙碰面，两人今天要一块出差，去东南亚执行为期九天的首相随员任务。 想到这里，大猫愉悦的心立刻凉了半截，嘴里的顶级咖啡也变味了。 「大猫先生，午安。」 印度裔的房东太太趁午休之前，拿着扫把逐层巡视。 她走上三楼，看见大猫穿着黑色长袖上衣、灰蓝色九分西装裤，下搭一双个性十足的黑蓝相间皮质球鞋，手臂挂了件驼色大衣。衣着品味极佳的他，一改先前狂野不羁的形象，气质清贵温文，整个人活脱脱是温莎古堡中走出来的俊俏贵公子。尤其是— 房东太太看见他利落有型的栗红色短发，眼带赞许道：「这个新发型真适合大猫先生，夫人见了会很开心。她常常惋惜地说，你总爱留着太过狂野的长发，把好好一张迷人的俊脸给埋没了。」 「那倒是。」大猫扣上咖啡壶盖，大言不惭地点头。「昨天剪好头发，立刻传给她老人家过目，可把她开心得，直说像是多了一位新员工。」 大猫与房东太太简单寒暄几句，匆匆下楼，赶着去赴约了。 大猫搭乘地铁离开伦敦南岸，到了牛津街下车，出站后信步晃入热闹繁华的商店街。 今天是周末假日，即使天候异常，也不能阻止观光客游玩的兴致，络绎不绝的人潮将牛津街的商店挤得水泄不通。 大猫循着咖啡香，来到与人约定的手冲咖啡店。 走进店里，他的目光立即锁定坐在窗边老位置的一名黑发男子。 这名男子的轮廓立体且冷峻，长相极其英俊。他穿着简单的灰衣黑裤，黑色眉眼堆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坐在墙角，静静翻着手上的杂志。 店里的女顾客并没有因此而却步，反被男子充满男性魅力的气质扰乱芳心，啜饮咖啡的同时，总会情不自禁打量他，并窃笑着与同伴分享偷窥帅哥的心得。 幸好现在他这个绝世美男子出现了，可以帮这难搞的小子分担一下美女垂爱的目光了。哎，人长得太帅就是麻烦。大猫跨进店里时，自恋地想着。 「杰夫，今天还是老样子，这壶也帮我填满。还有，顺便帮我弄份午餐，不要冷馊馊的三明治，不要油腻腻的炸鱼薯条，其它的都随便。动作快点，本帅哥还没吃饭呢，你要是害我的俊脸憔悴了，我要你拿命来赔。」大猫行经开放式的吧台时，对忙着为顾客冲泡咖啡的三名店员下完一连串指令，然后将手上咖啡壶甩了过去，完全无视对方是不是忙到快断气。 老大，你点的餐一点都不随便啊，你嘴很挑的丄二名店员齐声在心里哀号！ 说了那么多，总之你拒绝碰英国糟透的食物就对了！ 可是这里是手冲咖啡店，不是饭馆啊！ 这里只卖咖啡和手工饼干，没有卖午餐，要我们说几次你才懂！你上次嫌弃店里的饼干太甜，甜到你胃食道逆流，老大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印度烤饼在隔壁街，中东烤肉串在后面巷子！老大老阅，我们求求你，店里客流量多的时候，你别来添乱了吧！不然你好歹学学tc老大啊！人家来了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喝咖啡，还能帮忙店里增加客流量，多好！ 在店员怨念到流汁的目光中，大猫一派怡然自得地走到黑发男子桌边，背包往内侧的空椅一甩，人跟着坐下来。 在tc对面的位子坐下后，大猫立刻端出大哥的架子，想要训斥这小子太难搞，这阵子总闹失踪让他这个家长很担心，这种行为非常不可取。tc忽然从杂志上抬起冷漠的双眼，瞟了他一眼，冷冷开口：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大猫直直戳到tc鼻尖前正要发难的手指，忽然间就没力地掉了下来。 「还不是为了这次的任务。」他讪讪地缩回手，搔搔短发。 手指间的空虚感让大猫有些不适应，无奈道「这次的参访任务，大头头每天要跟各国的政要见面，我们虽然只是陪衬，代表的也是英国门面，不能不修边幅就出去见人。」 tc眉头微挑，冷冷注视一脸正义凛然的大猫，表示那又如何？他若不想，谁能勉强他？ 「好啦好啦，我承认我没用啦！」大猫垮下脸，在tc不屑的冷眼中败下阵来。「二十六岁了，还是没能打赢典狱长那个可恶的老头。我会努力在他有生之年撂倒他一次的。」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怎么介意自己的无能，倒是—— 「昨天我输得太惨，被老头子抓去剪了个帅死人的模特儿发型。如何，好看吧？」大猫把脸左转右转，像昨天那位极其自恋的美发师在剪好头发之后，左右摆弄他头发一样地秀给tc看。「这可是夫人御用的英伦第一神剪手剪的。」 tc很不赏脸地赐他一声冷笑，阴郁的眼神落回杂志内页上。 「什么态度啊你！看过的明明都说我这样很帅！」 大猫气愤得正要拍桌，一股食物香气忽然扑鼻而来。大猫循着香气看去，原来是自叹命苦的男店员不情不愿端了一份炸鸡块过来。 大猫顿时猫心大悦，也不计较弟弟忤逆他的行径了。 「摆这里就好。这什么？好像胡椒粉啊。」大猫拆开随着炸鸡块附赠的调味包，拿出鸡块，喜孜孜沾了一口就吃。 「好吃！」大猫眼睛一亮。「鸡块炸得酥脆，面皮爽口不油腻。杰夫，你愈来愈能干了，这么好吃的炸鸡块你都能做出来。以后我来这里，你只要帮我准备这个就好，不必太费事。」 男店员正在帮忙把窗户打开，以免这种油腻食物的气味影响他们手冲咖啡标榜的质量，没看见走道那端的客人全都皱着眉头朝这里瞪过来吗！听到大猫的话，男店员简直欲哭无泪： 「老大，这是后面巷子重新开张的炸鸡排店卖的食物，我们这里是手冲咖啡店手冲咖啡店手冲咖啡店。如果以后你想吃这种台湾小吃，可以去那里买，那里还有卖台湾的什么珍珠奶茶。不过请老大千万不要把这种饮料带进来喝。因为这里是——」 「手冲咖啡店手冲咖啡店手冲咖啡店，我知道，你强调了三遍。」大猫慢慢咀嚼嘴里的鸡块，动作优雅地拿起随炸鸡块附赠的餐巾纸擦拭修长的手指，才皮笑肉不笑地问着店员：「我看起来像是失智症患者吗？请问。」 v第二十七章[01.12] 难道不像吗？ 年轻男店员明白写在脸上的表情，让对座心情阴沉了好些天的tc嘴角忍不住上扬，心情一好，他甚至感兴趣地拿起鸡块吃吃看。大猫见状，精神一振，赶紧挥手让碍眼的店员滚回去工作，他打算把握机会好好跟tc聊聊。 男店员苦着脸，对大猫说：「可是老板，你很难找，我有很多事要跟你——」 「以后再说。」大猫直接将人踹走。 外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他隐隐感觉tc近来有点浮躁，心情欠佳，就是不知道原因何在。他偷偷观察过这小子近来的工作内容，并没有太多外派支持的工作，就算有，对tc来说也没难度。至于佣兵学校的教职工作，那更不用说了，他们当教官这么多年，修理起娃娃兵早就如鱼得水，学校那票同事也没人敢惹这小子，他哪里会有困扰？有困扰也是别人困扰啊！ 既然工作上没问题，那就是私生活出了麻烦。 能让个性冷漠的tc心情不好的，到底是什么事？看见tc啃完一块鸡块又拿起一块来吃，似乎对鸡块的美味度感到满意，慢悠悠品尝美食的大猫见状，赶紧抢了两块过来吃，并且皱起两道眉头，左思右想。 难道是为了薇妮？不对啊，tc进佣兵学校担任教官之前已经跟薇妮分手。就算薇妮不死心，成天去姆妈那里对他苦缠不休，但女人的纠缠对他们这种出生于妓女户的人而言，从来不是问题，更别说她纠缠的对象是心肠特别冷硬的tc。 所以，这小子到底在阴郁什么？ 做完种种分析之后，大猫发现自己即使想破了头也找不出原因。 而且大猫悲惨地发现，如果tc不说，自己根本无从问起。 tc这小子个性沉闷，有心事从来不会跟人诉苦，心情不好也不会诉诸言语，因为……这小子都是直接就爆发了。 大猫无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暴风雨前的压抑吗？ 大猫满心苦涩地忆起美心妈妈去世的那年。 那一年，tc十二岁、他十四岁，妈妈的身体特别不好，tc的心情也是像最近一样特别阴郁浮躁，情绪好像被什么困住，找不到出口一样，直到妈妈去世的隔天，这小子就爆发了！ 大猫心一揪，脑海不禁浮现十二岁稚龄的tc，倔着一张酷脸，在那个暴风雪终于停歇的寒冷夜晚，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枪枝就要出门的那一幕，大猫永生难忘。 当年他阻止不及满心戾气的tc，就算心里怕得要死，还是只能陪tc去抢劫，不让他孤孤单单面对未知的一切。当年他们抢遍上流社会的贵族，最后就是抢到老布家里，被他的父亲老伯爵逮住才会东窗事发，被逮进少年感化院。 之后，他们在那里遇见典狱长，由他领着进入佣兵学校，莫名其妙地开启另一段人生。 两人摸索着学习着适应着，一路走到今天，都跟布爵士息息相关。 难怪面对布爵士那只狡滑的老狐狸，他们的心情总是特别复杂。绕了一圈回到原点，那感受当真奇妙，尴尬是谈不上，不愿意看见老布那双好像能洞悉人心的老眼才是真的。 老布什望他跟tc好好谈谈，希望他多多少少拉住tc难以控制的脚步，别让行事偏激的他愈走愈远。不用老布提醒，大猫也会出面劝tc。他比谁都希望tc过得好，但他同样无法保证自己能劝住tc。 以tc难缠的个性，除非他自己愿意；若是他不愿意，杀了他他也不会妥协半分。 「只要一扯到爵士和夫人，你这小子就特别难沟通。」大猫懒得跟他废话，明知道tc会不悦，还是选择单刀直入地转述老布的话： 「爵士要约你谈谈明年转职的事。我们跟佣兵学校签了三年约，明年到期，如果你没有别的打算，跟他聊聊又如何？我凭良心讲，老布私人开设的公司很自由，不像学校，有官方介入，时不时要应付军中突然安插的无礼要求，老是动不动就叫我们去这去那支持，说好听是借助我们的长才，但谁都知道，他们是把我们当成炮灰在消费。」 看见对面的人吃完最后一块炸鸡块，身为绝世好兄长的大猫，很自然地将自己吃剩的一半移过去给他，然后转头对着不远处的吧台，举手说着：「杰夫，再去帮我们买两份台湾的炸鸡块过来。」 不理吧台内飞起的哀号，大猫回头企图说服顽固的家伙： 「这几年，我们大多住在学校，自己也没个窝。老布公司的福利就这点让我心动，他们提供的房子真的挺不错，在英国房价贵到没天理的时候，还能找到这么优质的员工福利房，老布在这方面够爽快。不信你改天上我那里坐坐。」说到这里，大猫就来气了。「你这臭小子，搬家那天叫你来，你找一堆借口推托。幸好有艳帮我。」看到另一名苦命的店员把他点的咖啡和咖啡壶送过来，大猫挺起上半身，让店员把东西放下来，因此也就错过对座男人猛然顿住的动作。 赶走哀怨之情不绝于脸的店员，大猫端起咖啡打算先品尝几口再说；这时他才发现刚刚完全不鸟他的tc，现在居然抬起头，神色认真地等着听他说话。 成就感瞬间爆棚，大猫激动得放下咖啡杯，赶紧鼓吹： 「我那里真的不错。那天艳陪我去挑房子——」 「她为什么陪你去挑房子？」 「啊？」对方难能可贵的发问，让大猫感动得快要热泪盈眶，也就愣住了。 「你刚刚问了什么？」在tc阴森的冷眼之下，大猫迅速想起来。 「喔，对，艳。那天她去老布那里，刚好我在场，老布提到房子的事，他说艳反正没事，问她要不要陪我去看看房子，顺便散散心。艳看我这么英俊这么帅，」眼看tc的眼神愈来愈阴沉，大猫赶紧说回正题：「她就陪我去看了。我那间是她第二喜欢——这小屁孩，她怎么会在这里……」大猫的声音突然飘忽起来，扭头望着窗外那个从他眼前晃过去的活泼人影，「她背上背的那是什么鬼东西……」 tc随着大猫的视线往外瞥去。 商店街前面的小广场，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亚裔女孩。 女孩留着一头乌黑秀发，发长过肩，穿着青春俏丽的中学制服，背上背着一只日本小学生在背的红色书包，手上拿着一大迭传单，正在广场卖力地发送着。 可能因为女孩的造型独特，人长得也清秀可爱，因此街上的游客或行人路过她身旁时，总会忍不住对她行注目礼。这女孩也机灵，总会趁机递上传单，并且笑容满面地指着传单，向对方介绍几句。 看到这里，打算转回视线的tc，就听见大猫哼道： 「那不是艳吗？她怎么也跑来这里了……」 v第二十八章[01.16] tc回眸瞥去，看见大猫似乎认识的女孩此刻在与一名男孩子交谈，两人年纪相仿，似乎是熟识的样子。男孩也是亚洲人，长得阳光俊朗、气质纯净，不知他跟女孩提出什么要求，那女孩只犹豫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然后坐在咖啡店里的两个大男人就看见男孩拉着女孩的手，像是两小无猜似地往无人的街角走去。在角落站定，男孩似乎很紧张，左右张望了下，才低头亲吻女孩，然后紧紧抱住她不放。起先，女孩还按捺着脾气，任由男孩去动作，可是当男孩亲过她之后，却仍死死抱着她不肯放，女孩就挣扎起来了。 就是这时，tc看见了大猫口中的艳。 那是一个长得很美很吸睛的女孩子，她似乎是来牛津街观光的，手上拿着一本小小的册子边走边记录，直到女孩挣扎的动作引起她的注意，艳才停下脚步，关注小两口的动静。 见男孩抱着女孩久久不肯松手，艳似乎是问女孩需不需要帮助，男孩听见了，才猛然松手，转头瞧见艳绝美的脸蛋，男孩愣了一下，原本就有点羞赧的脸庞爆红，他期期艾艾地回头对女孩说了什么，最后看一眼脸上犹带怒气的女孩，才恋恋不舍地转身跑走。 这让大猫无限感叹，原来，这就是青春。 纯情的孩子连接个吻，都如此纯真可爱。 原来这就是他跟tc遗失的纯情少男时代……大猫趴在窗台上内心羡慕着。 毛天姿在被雾气笼罩的广场上与艳攀谈着，模样看起来十分开心，好像刚刚搅乱她情绪的男孩不曾来过一样。大猫不禁为男孩掬了把同情之泪，存在感如此稀薄，真的挺悲惨的。 难得的是习惯与人保持距离、不好亲近的艳居然挺愉快的样子。小屁孩把传单发给她，还对她指指后面的巷子，本来小屁孩打算去她所指的地方拿什么东西给艳，艳摇头制止，让她继续发传单，她自己则朝小屁孩所说的地方走去。 难得看见艳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不对呀，tc这臭小子是要去哪里？ 「咦，哥哥！真的是你耶！我以为我眼花了。」 毛天姿忽然发现大猫，兴匆匆跑来的时候，tc正好要起身离开。 毛天姿跑过来，倚在咖啡店的窗户边，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可爱。「哥哥，你剪头发了？你好像模特儿，好帅啊！」 大猫得意地朝兄弟丢去一记挑衅的眼神。「那还用说！就算剔光头，本猫也是全世最帅的——」 「给我一张。」 「什么？」毛天姿错愕地转头看着突然插话的男人。 他深幽的眼睛盯着她手上的东西，毛天姿恍然。「喔，你要鸡排店的广告传单吗？」赶忙抽出传单给对方，然后小脸微红，忍不住偷瞄气场强大又长得好俊的男人。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放柔了，柔到大猫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成排站起来狂舞。 「我们的鸡排很好吃喔，地道的台湾味。我们店里有很多台湾特色的茶饮，是用台湾高山茶调制的，非常好喝喔——」 tc没理会她的强力推销，从来冷漠的黑眼睛出现了些许不自在，转头问着满脸诧异的大猫：「她最喜欢的房子是哪一间？」 「啥？」心念电转间，大猫似乎有些知道这小子近来为何如此难搞了。 由于问题的答案实在太惊人，大猫震愕地坐在椅子上，瞪着表情不自在的兄弟，久久无法回神。 「哪一间？」 大猫瞪着脸上微带焦急的tc，扬了扬眉，脸上缓缓缓缓地咧出笑容。「你猜？」 tc眼神阴冷地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离开咖啡店之前，他不忘将帐单拿到柜台，并指指满脸兴味的大猫才走人。 「算你识相，还知道要买单讨好我。」大猫得意地端起咖啡喝着，顺着问满眼好奇的毛天姿：「你喝过这家店的咖啡吗？」 「没有。」毛天姿羡慕地盯着大猫手上香气四逸的咖啡。「我知道这间店满有名，我同学说这家的咖啡豆很香，老板的品味相当好，手冲方式冲出来的咖啡特别好喝。我每次经过想喝一杯，都要排队排很久。」毛天姿眨着活泛的大眼睛，打量着店内布置随性得很奔放的装潢和装置艺术。「不过这里是分店，总店在苏活区喔，哥哥。」 大猫被她夸得心花怒放，直接把咖啡壶赏给她了。 「你说得很好。」大猫摸摸被打赏得莫名其妙的小家伙。 品尝完咖啡，大猫起身穿上大衣，拎着背包，准备去看看tc跟艳是怎么回事。 步出咖啡店之际，大猫听见店员追出来的声音，叫着： 「老大，这一季的账目你——」 大猫摆摆手，姿态潇洒地推门而出。「这些事找我的理财专员处理就好。对了，这次牙买加咖啡豆的质量很好，可以多进点货，至于瑰夏就省了吧。」 「知道了。老大，还有今天的账单——」 「既然是臭小子的心意，你们就照做吧。」大猫得意窃笑。 店员愣了一下。「好。我们会按照tc老大所说，把他的帐记在你帐上。」 「什么？！」 大猫炸毛的吼声，害捧着咖啡壶细细品尝手冲咖啡的毛天姿，差点被嘴里的咖啡呛着。 看着老板气呼呼地被发宣传单的女孩拉着离去，店员回到吧台后方，转述老板的话给店长杰夫听。冲泡咖啡时，店员不禁纳闷：「老大那么散漫，哪来的理财专员啊？」 v第二十九章[01.21] 杰夫忍耐地按压太阳穴。「下次tc老大来的时候，把账目交给他看。」 「什么？」店员愣住了。「这间店是哪位老大开的？到底。」 当初就不该误上贼船，信了大猫老大的话来当店长，结果……看着尾随毛天姿快乐离去的任性老板，杰夫只觉得自己的偏头痛加重了。 大猫跟着毛天姿去她朋友开设的台湾风味小吃店晃一圈回来，脸上的笑意始终收不住，心里还在消化刚刚证实的事情——tc恋爱了，这小子居然会喜欢上女人！ 他有心仪的女人了…… 这小子居然有动心的一天…… 大猫心里既震惊，又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有点不是滋味，又像是替兄弟感到开心。 艳是优秀的好女人，如果tc能撩妹成功，他们两人倒是很登对。 怀着百味杂陈的心情，大猫准备搭地铁去机场出差了。 他拎着毛天姿朋友赠送的两袋炸鸡块和乌龙绿茶往回走，毛天姿准备回到广场把手中的传单发完，刚好顺路，两人边走边聊。 「你最近不是在准备申请大学的资料，怎么有空搞这些？」大猫抖了下她背上那可爱得太过的书包。「这玩意儿又是怎么回事？」 毛天姿斜着大大的狐狸眼瞅着他笑，笑容贼贼的，脸颊粉嘟嘟，被没好气的大猫拧了一下。 三年前在姆妈店里重逢之后，他们两人见面的次数依旧不多，倒是在视讯上聊天的时间变多了。在大猫心中，毛天姿就是十岁时，那个眼睛看不见的小屁孩。 可能在毛天姿心中，他也是那个爱搞笑的大哥哥。 两人的性情都是不拘小节，脾气相投，不管隔了多久再相见，他们依然能自在相处。说到底还是拜科技之赐，是视讯让时间与空间失去意义，也让他们久别之后再见面，总能毫无障碍地聊着彼此近况。 虽然他的工作没啥可透露，小家伙生性够机敏，似乎早早察觉他工作的特殊性；这几年他们两人东扯西扯，她会说自己在贵族学校多彩多姿的寄宿生活，课业上有不如意，也会在视讯时跟他嘟囔个几句，就是不会触及他的工作内容。 聪明的小鬼头。大猫赞许地拍拍说得眉飞色舞的毛天姿。 连刚刚亲吻她做最后道别的初恋男友，劈腿她的同班同学，造成两人分手，她都会不开心地跟他抱怨几句。小女生的纯爱世界，这些年，拜小家伙之赐，大猫算是有了不同于爱雅那堆早熟女生的见识。 「哥哥，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毛天姿戳戳心不在焉的男人。 「说什么？说刚刚那个吻你的男生就是你前男友呀……」 「呀！讨厌，哥哥看见了吗？」毛天姿羞声惊呼。 她捧着双腮，一副很丢脸的样子。「他很烦，说申请到大学了，今天要回台湾，想要再见我一面。然后就问能不能吻我。我们交往一年多，连……连接吻都没有……」 「所以你就让他吻了？」交往一年多连个吻都没有，这两人见面到底是在干嘛呀！成天亲小手吗？这谈的是什么鬼恋爱！ 跟女人看对眼，往往直接上床的大猫简直无法想象这样的折磨。 毛天姿摇摇头，面泛羞赧地小声道：「我也想试试跟他接吻的滋味啦。不试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觉到底如何……」 大猫嘴角微抽，很想告诉这位纯情少女，刚刚那个充其量只是嘴巴互碰，让她不要侮辱了接吻这种热情缠绵的词汇。 脸色羞红中，毛天姿看见有路人过来，赶忙绽出笑脸，抽出传单就朝对方送去，并且转移话题对大猫说：「现在欧洲女生很流行背这种书包，我朋友家的小吃店重新开张后，我们就想尽办法帮忙宣传。哥哥不觉得我们穿着学校制服，背上这个，走在路上，很引人注目吗？」她分一半传单给大猫，并以眼神哀求他不要再谈及任何跟亲吻的话题了，她会很尴尬的。 「是很显眼，我保证贵校校长知道了会很不开心。」大猫耸耸眉，无奈地接过她递过来的传单，沿途帮忙发送。 他上下瞄瞄她，状似忧虑。「喂，你不会在毕业前夕被学校退学吧？」 毛天姿闻言，故意捂嘴呵呵笑着。 「一定要穿学生制服才能引人注意啊。要做就做彻底一点，不然怎么达到宣传的效果。」她愈说愈得意，晒成漂亮小麦色的面容稚气渐脱，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十分耀眼。「为了帮店里宣传，我和小姝费了好大一番力气。」说到这里，毛天姿忍不住心里的得意，叉腰笑了。「这条地铁线的出入口几乎被我学校的学生给包围了哟，哥哥。」她对大猫俏皮地眨眨眼。「为了动员同学帮忙，元旦那天，我跟小姝找了学校最有影响力的两个留学生团体比赛。这两个团体的头头，从以前就一直找我跟小姝比这比那的，双方互有输赢。不过这回我跟她们比风筝冲浪，小姝比骑术，我们赢了喔，哥哥。」 「在这种天气比风筝冲浪，你们疯了吗？」大猫匪夷所思地瞪着居然得意非凡的家伙。 「我们没疯啦。」毛天姿回他一记充满谋略的小眼神。「我们不是在英国比的，我们是去澳洲比。我跟小妹赢了对方，所以大家都穿制服出来发传单，罚不责众，就算校长知道了，也不能拿我们如何，何况我们过几天就要举行毕业典礼了。」 大猫将手里的传单塞给主动向他索取的几名妙龄女子，满眼漫不经心，听到这里，他才猛然意识到小家伙是富贵出身，这点机票钱在她们这群人生胜利组眼中，根本不值一晒。 大猫脸上维持着懒洋洋的笑意，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一张绝美如天使的脸庞，眼里顿时有了冷意。毛天姿浑然不觉，还在吱吱喳喳地说着： 「哥哥可别小看这种日式书包，溺水时，这个是能当成救生圈的。」她将飘到脸上的发丝塞到耳后，说着，就把书包塞给大猫看，并且当街示范溺水时要如何正确使用。 大猫被她搞怪的动作逗出了笑意，看她示范得太认真差点跌倒，他顺手拉住她往地铁站而去。 有了大猫加入发送传单的行列，女性游客拿传单的意愿突然激增，两人踱到地铁站的入口处，毛天姿预计要发上一天的传单已经发完。她开心极了，拉起大猫的一只手，在地铁站的出入口绕圈圈欢呼。 毛天姿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幼稚，但她不在意，只想尽情高兴。 大猫看着她心满意足的小德性，心里那点不快立即被没好气给取代。 v第30章[01.29] 他挡在楼梯口当路障挡着她，任凭她去发疯，也不在意路上行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只懒懒哼道：「你干嘛这么拼命？店又不是你的，还是你跟同学读书读得太累，把发传单当成消遣？」 「这不是消遣。」毛天姿停下脚步，笑嘻嘻的表情一肃。「这关系到我同学一家的生计。这间店之前倒过一次，我们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调整方向，调整口味，到处请人试吃试喝。」她注视着大猫，小脸透着严肃。「哥哥，我们是很认真的。」 大猫被她罕见的正经态度说得一愣，忍不住掐住她脸皮。「你干嘛这么认真？又缺钱了？你不是不知道自己缺不缺钱？」 「现在知道了。」毛天姿飘开视线，却没有将大猫掐在她颊上的手指挣开。她盯着人潮来来往往的繁华大街，以深奥且玄妙的语气叹道：「我可能将会很缺钱。」 大猫：「……」 这是什么鬼答案？ 什么叫可能将会？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算了，走了！他还要陪一堆蠢货去东南亚跟另一堆蠢货长舌，谈什么多边贸易协议，没时间在这里跟无病呻吟的十八岁女生鬼扯。 tc那臭小子已经找到暗恋的对象，背着他这个好兄长偷偷动心。他长得比他帅那么多，却只能在这里陪一个背着日本小学生书包的幼稚屁孩聊天，这什么世界啊！ 大猫愈想心愈不平，他恨恨地拧一下毛天姿还是很粉嫩的脸颊泄愤，转身便朝地下入口的阶梯恨恨走下去。「我走了！要是校长退你学，你记得通知我。」 毛天姿连忙追问：「哥哥要帮我跟校长说情吗？」 「不是。」一下子就走到阶梯底端的大猫，眼带调侃地仰看上面满心雀跃的女生，「我要写信表扬贵校校长勇者无惧。我还要去伦敦眼放烟火庆祝。」 「哥哥！」 大猫扬手作别而去，姿态洒脱。 不一会儿，他穿着驼色大衣的修长身影，便消失在毛天姿气急败坏的呼喊中。毛天姿想到了什么，急忙将双手圈在嘴边，喊着： 「哥哥！下礼拜我要回台湾！我会带你爱吃的菠萝干回来给你吃的！」 大猫慵懒前进的脚步微微一顿。「知道了！」 「知道什么呀，你的回答也太没诚意……」毛天姿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去帮云姝发传单。 一阵寒意乘着盘据伦敦不去的浓雾而来，钻入毛天姿的衣服内，冻得她手脚发僵。 毛天姿赶紧从外套口袋找出手套戴上。她拢了拢咖啡色的羊绒外套，离开游客如织的地铁站出口，哼着歌，心情愉快地朝地铁站的另一头跑去。 大猫抵达希斯洛机场，熟门熟路地走向位于僻静角落的特别通关口。 一到通关口，他掏出口袋里的证件，丢给海关人员核对身分，并且主动卸下肩上的斜肩背包和两包炸鸡块，一起放进篮子，任由它们被x光机的输送带徐徐吞没。 大猫懒懒跨过金属探测门，从通过安检口的篮子勾出他的背包，正要拿走两包炸鸡块的时候，海关人员拦住他。 这名工作人员看着两包炸鸡块，脸上犹豫不决，索性向后方的上司请示。 「又是炸鸡块？」英国国家安全局派来执行特别安检任务的女上司，听完下属的请示，拿下老花眼镜，从计算机屏幕前转头看来。 一见又是老熟人，她瞪了瞪嘻皮笑脸的大猫，挥挥手让下属放行。 大猫笑嘻嘻地朝老朋友送去数枚飞吻，热情地约她改天出来幽会，别让她老公知道，被她狠瞪一眼后，他疾步走进宽敞明亮的候机大厅。 大猫没走进摆满美食的候机楼休息，而是直接朝大厅的角落走去。果然，他在转角靠墙的位置看到他要找的人。 大猫走过去，在闭目养神的男人身边坐下来，翘着二郎腿，嘴上咧着大大的笑容。 「又是炸鸡块？」大猫把行李丢在一旁的位子，拿出已经凉掉的炸鸡块，边吃边状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是谁啊，谁买了炸鸡块来吃啊。怎么突然跑去买炸鸡块了？难道跟某位迷死人的小姐在店里喝什么珍珠奶茶有关系吗？」拿手肘暧昧地顶顶身边的男人。「兄弟，你说说，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闭目养神的男人不为所动，继续靠着墙面休息。 「我说呢，怎么最近脾气特别烂。原来……」透过前方的玻璃帷幕，各式喷射客机在大猫面前起起落落，他嘴里的鸡块愈嚼愈来劲。「怎么无缘无故就看上人家了，连我这个做哥哥都没通知一声，你太不够意思了，兄弟。你不跟我说一声，万一我也看上她，你是不是要仗着我疼爱你，认定到时候我一定会把人让给你？」 「啰嗦。」 大猫把手里的炸鸡块包塞进tc手里，整个人半瘫在椅子上，指着睁开眼睛冷冷看他的tc捧腹大笑。「每次你被说中心事就这么回我，这就是妈妈说的不打自招，哈哈哈哈哈……」 一名魁梧的中年男子在候机大厅外左右张望，听到笑声，循着声音找来。「可让老子找到了。兄弟们都上机了，唯独你们两个混小子缩在这里生蛋。走了。」 「这次是你带队啊，老猴子。」一看是在军中对他特别照顾的老队长，大猫开始觉得这趟任务或许也不是那么枯燥乏味了，tc也拎起自己的行李站起来。 大猫好奇问着队长：「你不是宣布从良了，怎么不到三年又出来接客？」队长哈哈大笑，笑声宏亮而爽朗。「有时候我真怀念你们这挂嘴巴长在屁眼上的浑球。」 「你这老家伙怎么会出来，是国安局的冷气太冷，还是——」 大猫突然住嘴，三人看着前方转角处走出十几名男士，各色人种都有。他们手上拎着公文包，西装笔挺，个个脸色倨傲。正在低声交谈的他们瞧见了大猫一伙人，个个昂高下巴，冷淡朝队长点下了尊贵的头颅，直接走进只有顶级vip才能进入的候机楼。 「那些人是这次随行出访的商界代表，个个大有来头。就算你们两个死小子对财经新闻冷感，也不会孤陋寡闻到认不出他们吧？」队长趁机介绍，看两个小子一脸兴趣缺缺地吃着鸡块，颇为无奈地从大猫手里抢过炸鸡块嚼着。「算了算了，反正那些企业家不归我们管。人家跟去加强经贸合作关系，钱流不到咱们口袋里，管那么多干嘛。」队长咦了一声。「这炸鸡块挺好吃的，英国居然有这种美食，你们太不够意思，怎么没通知兄弟一声？」 v第31章[02.04] 多年不见，这老家伙依旧不挑嘴，鸡块冷成这样，居然还大赞好吃。大猫无言地找着传单，找了半天没找到，倒是一旁默默咀嚼鸡块的tc把口袋里折迭方正的传单拿了出来，递给抢过整包炸鸡块狂嗑起来的老队长。 大猫见状，表情暧昧地捂着嘴，朝面不改色的tc贼笑。 队长见了，忍不住朝大猫踹去一脚。「你这小子，要笑就像个男子汉，爽朗大方的笑，你笑得这么贱是怎么回事？」 大猫的眼睛笑成贱贱的弯月形，对不满的队长摆摆手。「哎，你已经进入更年期，鸟都不举了，你不会懂我们年轻人发情的心啦。」 「我去你的！」 三人说说笑笑着，通过空桥，走上首相专机，执行出访前的最后一次安检工作。 【第六章】 身为毛家的一分子，每一个人都有应尽的义务。 毛家男人的义务是——负责扩大家族事业，让毛家赚大钱。 毛家女人的责任是——负责替家族引进更多的事业伙伴，让毛家更有钱。如果你本身够优秀，能够为家族带来好处，你手中拥有的权势自然愈多，这是上流社会不变的铁律。不想被当成棋子端出去联姻，你就得尽量展现自己的才华，否则，在享用家族资源的同时，从小到大享尽特权阶级所给予的种种特别待遇的人，是没有权利对家族说不——「不。」 毛家大家长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多少年了，他不曾听见有人胆敢当面对他这么说话。 「刚刚是你开的口吗？」大家长示意几个儿子别开口。 不像书房内另外的几个堂姊坐姿优美如画——虽然现在她们个个面露惊恐，纷纷扭头瞪着胆大包天的毛天姿瞧，那模样活像在看千年老妖怪，多少破坏了她们身上的美感。但……今天化了个粉嫩可爱的春樱妆，毛天姿眨了眨戴着金棕色隐形镜片的狐狸眼，双腿交迭，坐姿十分自在随性，她伸出一根手指卷着故意染成浅棕色的直长发。 毛天姿在母亲的影响下，习惯素净天然，极少上妆；无奈女孩子不上妆在毛家是犯了大忌，会被嫌弃太邋遢而不准上餐桌吃饭。为了顺应毛家的潮流，也为了回台湾的这几天能够安安心心吃饱饭，毛天姿学会了虚与委蛇，暂时委屈自己的脸皮和头发，成天把自己打扮成漂漂亮亮的洋娃娃，滋润祖父的老眼。 坐在书桌后的老人家面色微绷，眼神凉飕飕地瞄着毛天姿，还在等她回答。 毛天姿见状，赶紧端正坐姿。 「是我开的口。对不起，可能我的口气不大好，我应该说——」她挺起瘫在沙发椅背上的背脊，交迭的双腿放了下来，转头看看左右两侧堂姊妹的坐姿，赶紧比照办理。 美姿美仪课她在英国可没少上，摆摆样子还是可以唬人的。 千金架式一摆出来，毛天姿立刻很有诚意地对脸罩寒霜的老人家重复道： 「我应该说我不要的，爷爷。」 毛家五公子在心里咒骂只会扯他后腿的亲哥一万遍。抢在其他兄弟开口嘲笑之前，五公子拍桌跳起，指着侄女怒喝：「你放肆！」 「五弟，你小声点，小姿今年才十八岁，她放肆点也很正常啊。」宠女无极 限的毛家三公子心疼不已，赶紧搁下手中把玩的蓝宝石，出面替女儿护航。在座的几个毛家堂姊妹互瞄一眼。这氛围，让她们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现在她们只庆幸三房这个独生女嘴里没有刁着烟，在爷爷面前活生生演绎小太妹形象，气死爷爷。她们跟毛天姿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她十岁就被她母亲带去英国读书，从此便如出笼的狐狸，一去不复返，逢年过节也鲜少回台湾。 坐在毛天姿身侧的小堂妹看见父亲气急败坏，于心不忍，焦急地扯扯毛天姿，让她收敛点，别再惹怒爷爷了。 毛天姿瞧瞧小堂妹，再看看拼命对她挤眉弄眼，让她快点向爷爷道歉的五叔。小堂妹是五叔的长女，五叔跟她那个傻爸爸是同母所生，他们两个也是毛家唯一一的嫡生子。 奶奶就生了这两个宝贝蛋，三房与五房同气连枝，他们这房若有任何动静，都极有可能影响爷爷对五叔接班的看法。别说奶奶病逝多年，无法帮儿子缓颊，即便奶奶仍然活着，恐怕也无法影响独裁专断的爷爷丝毫。 比起她的天真爸爸不问世事，成天游手好闲，五叔才干出众，头脑灵活，是天生的生意人。如无意外，毛家下一任接班人应该就是五叔。毛天姿打量书房里众位伯伯叔叔面带嘲弄地看着嫡系子女，如此强敌环伺，难怪个性沉稳的五叔也要心急如焚了。 毛家大家长的子孙众多，正房所出加上私生子女，林林总总加起来，共有多少人，毛天姿懒得去记。嫡出或庶出对毛家人而言，根本不重要，这个家族重视的是，你能为家族赚进多少钞票？ 她爷爷就是私生子上位。 所以庶出又如何？在唯利是图的毛氏家族中，出身不重要，一切以利益为重。 而如果说，在毛家嫡系或庶出不重要，那么女生的地位就更加卑微了。 整个商界都知道，毛家大家长重男轻女。在思想封建守旧的老人家眼中，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的唯一价值是联姻，因此他极其重视毛家女子的美貌和气质，优美仪态在毛家女孩身上绝对不可少。 五叔向来疼爱她，如果可以，毛天姿不想令他失望，但她真的无法忍受爷爷把她当棋子对待，要她别浪费钱回英国读书，在台湾读大学就好，毕业后等着与他相中的对象结婚。 在哪里读大学她并不在意，但她不愿意被人当成没有生命的货品般任意买卖。她不想跟她爸爸妈妈一样，犠牲个人的终身幸福，只为成全两个家族永无止境的野心。 只要这个家还是爷爷当家，她就是货品。 她拒绝妥协，妥协了就对不起她妈妈临终时的挂心。 她不能是温室花朵，也不做笼中鸟。 因此，她只能对不起五叔了。 v第32章[02.07] 「小姿，快向爷爷道歉！」父亲黑沉的脸色，看得五公子心里发毛，他催促侄女：「小姿，快点——」 「老五，别浪费大家的时间。」没有等来毛天姿低头，毛家大家长没了耐性，轻飘飘地丢了个眼神给五儿子。 毛家大家长以恐怖至极的厉眼打量桀骜不驯的毛天姿，示意还想努力一把力挽狂澜的老五坐下。老人家连训斥毛天姿都没有，继续主持本月的家族会议，从头到尾没有再瞧毛天姿一眼，直接把她当成空气。 这是明摆着放弃毛天姿这个孙女。 在古代，等同于逐出家族了。 毛家五公子看出父亲向众人传达的讯息，脸色顿时灰败如土。 散会后，毛家庶出的子孙个个喜眉笑眼，尾随盛怒的大家长而出，临去前，纷纷丢给灰头土脸的嫡系得意的微笑。有颗精明过人的生意头脑，为家族贡献再多利润有什么用？一样敌不过猪队友的扯后腿。 从今以后，毛家上上下下全都知道，嫡系的毛天姿已成家族弃子。 「什么？！」 毛家的富贵闲人，毛家三公子听见女儿要回英国，一时乱了方寸，连刚到手的七色蓝宝石也顾不得把玩了。 「是不是因为前两天，你爷爷的态度不好？有爸爸在，你只管安心住下，反正我们跟爷爷不住同一层楼，平时碰不着面，你若不想去大宅那边吃饭也没关系，咱们自己开伙。」毛千林语带乞求，就见一个玉树临风的大男人可怜巴巴地望着女儿—— 「小姿，你才回来一个月就要走，爸爸会很想你的，你多陪爸爸几天吧。啊？这样小姝也可以趁机多跟她家里人聚聚呀，你们难得回来一趟，云大姐很想念小姝的。」深怕女儿不肯多留几天，毛家三公子大打亲情牌，连女儿的小伙伴都利用上了。 看着这样感性多情的傻爸爸，毛天姿就狠不下心拒绝了。 她原以为……毛天姿瞟着恭恭敬敬立于父亲身后的三名小男孩，他们长得眉清目秀，脸上都有一双毛家人典型的狐狸眼，年纪分别为十岁、八岁和五岁。 三个男孩正趁着父亲不注意，向眉际微抽的大姊大做鬼脸。毛天姿向父亲点头同意留下来，趁着父亲欣喜若狂没留意之际，狠狠回击过去，赏他们一个超级大鬼脸，吓了男孩们一跳！ 哼。毛天姿揉揉脸，回复贴心可爱小棉袄的角色，对父亲笑得温柔和善又气质满满，不理三个弟弟一副见鬼的表情。 在父亲情攻势下，毛天姿回英国的时间第n度顺延，在台湾又多待了一个礼拜。 这个礼拜里，她每天陪着爱宝石成痴、成天只会找宝石挖宝石和玩宝石的富贵闲人爸爸，在他开设的艺品店里陪他设计珠宝首饰，陪他跟艺文界与珠宝界的好友泡泡茶参参禅，也让爸爸领着她全台湾走遍，四处品尝美食。 女儿整整一个礼拜的陪伴，让个性单纯的毛三公子心满意足。 他是满足了，五公子却气炸了！ 这一个礼拜里，五公子马不停蹄从台湾飞上海又飞深圳，昨天才飞回台湾，今天就得赶去斯里兰卡的矿场验收宝石。毛家五公子看着三公子父女俩，从自家门口开始，一路离情难舍，到了机场柜台完成报到手续、托运完行李，走到出境登机口了，两人还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腻歪！ 严重睡眠不足的五公子，于是怒了！ 先不说小的，一回台湾就惹得大家长震怒，一气之下将她狠狠冷藏。 就说他这个亲哥。斯里兰卡原本是他要去，而且早在一个月前就应该去，可是他这个亲哥成天却只司风花雪月，不问凡间俗务，幸好在宝石鉴赏方面有着独到的目光和天赋，他也就这点本领可以帮帮他这个亲弟了。 去斯里兰卡验收宝石，不过三、五天的事，偏偏他舍不得离开女儿丄让他索性把女儿带去，他又觉得会累着刚回台湾的女儿，于是就很自作主张地把验货日期一延再延。 延到斯里兰卡矿区的负责人，终于对五公子发飙！ 风尘仆仆的五公子昨天才到家，连杯水都没能喝上，就被人喷了一脸唾沫。苦命的他只好亲自上阵，将人押过去。 「要不是你五叔硬叫爸爸去斯里兰卡看宝石，你和小姝还可以在台湾多留几天，多陪陪爸爸……」双目凄楚地诉苦至此，被弟弟强押着去斯里兰卡出差、脾气温和的三公子也不禁有些不满了。 他转头，哀怨凄切地瞥了弟弟一眼，让努力按捺着脾气等他们话别完的五公子脸色全黑。 毛天姿看着五叔彷佛被雷打到的脸色，忍不住跟着云姝别开脸，偷偷发笑。 为了安抚爸爸的心，她特地选在今天回英国，顺便帮她难得出差一次的爸爸送送机。毛天姿不忍心气坏辛苦的五叔，赶紧出声缓颊： 「爸爸，我的班机时间快到了，你去工作吧，我也要回英国了。」 「怎么是回去呢，你的家在这里啊。」三公子收回哀怨的眼神，心急且感性地更正女儿。「爸爸永远在这里等着你。有爸爸在的地方，就是小姿的家。」 一股热气撞入毛天姿的心头，堵得她一时说不出话。 毛天姿眨着眼睛，愣愣看向站在毛家三公子身侧的女子，以及她所生的三个男孩。她的眼眶微微发热。母亲去世之后，她以为她已经没有家了。 道个家，有小三陪着爸爸，还有她生的三个儿子陪着他。 哪有她容身之处……但是爸爸却对她这么说，在她以为家已不是家的时候。 毛天姿感伤地红了眼眶。 女儿突然沉默不语，三公子有些心惊胆颤，以为她又想起过世的母亲。他有些无措地试着开导她：「小姿，你别担心你爷爷的事，你只要快快乐乐地上学，其它，一切都交给爸爸，嗯？有爸爸守护着你，你只管放心。」三公子身体内的浪漫情怀发作，感性地指指静静陪在女儿身侧含笑不语的女孩，说道： 「你跟小姝去做你们想做的事。你们不是决定明年才去读大学，今年想要到处去打工？」提及此事，三公子立刻变得小心翼翼，他仔细观察女儿的表情，深怕她会觉得自己在干预她的决定而不高兴。幸好女儿始终面带笑容，三公子放下心来，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v第33章[02.09] 「爸爸知道欧洲国家的教育体制是鼓励高中毕业生利用一年时间到处走走看看，不急着上大学。你们想去打工，见见世面是很好，可你们是女孩子，你跟小姝都长得清秀可爱，人见人爱，不像你三个弟弟……」 在五公子额上青筋暴跳中，在小三无聊检视手上的彩绘指甲中，在三个男孩见鬼的表情中，毛天姿嘴角洋溢着暖柔的笑意，静静聆听父亲细致而周到的叮咛与担忧。她从来不知道自家爸爸这么接地气，他从来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闲人模样。 三公子的父爱泛滥成灾，陪着父亲前来送机的三个男孩则是持续一脸见鬼的模样。 毛天姿好气又好笑，明明心中很感动，但三个异母弟弟的出现又让她提不起劲继续感动下去。她真不明白爸爸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他怎么会以为带着这三个臭小子来送机，她会开心呢？ 她巴不得永远别见到他们最好！ 显然她那三个弟弟跟她是一样的心情。只要父亲没看见，他们三人的脸色立刻奇臭无比、拉得老长，父亲一看过来，三人就会立刻摆出对长姊难分难舍的凄离表情，要多煽情有多煽情。 肉麻死了！ 「阿妩，你带我三哥去买小姿爱吃的饼干，我忘了帮她买了。」 没时间再让他浪费在父女情长上，五公子铁腕打断滔滔不绝的亲哥，找个藉口支开他。那个叫阿妩的女子看了毛天姿一眼，旋脚跟上急着帮女儿买零食的男人，早已送机送得不耐烦的三个男孩也跟着过去。 现场只留下毛天姿和云姝面面相觑。 毛天姿知道五叔这是要秋后算账，头皮发麻地支开云姝，独自留下来面对五叔的怒气。 她迎视五公子冷然的表情，怯怯地唤了一声：「五叔……」 「你还知道你有个五叔啊，我以为你已六亲不认了。」五公子的狐狸眼半眯，睨着她，冷冷道。 「我……」 五公子目光严厉地瞪着她，不说话时的表情，让毛天姿有点害怕。 这些年，若不是五叔费尽心力照顾三房，他们这一家子可能早就被逐出家门了。 她家爸爸不问世事又多情天真，根本不是经商的料，对毛家的事业完全没贡献。以爷爷的个性，无所作为的爸爸早该被家族冷藏，不仅得不到任何来自家族的资金奥援，生活恐怕也会成问题，哪能如现在般悠闲自在，成天跟一群雅人风花雪月，自在参禅。 一切全是因为有五叔在。 是五叔的能干补足了爸爸的平庸。 他们吃的用的之所以能够与其他房一样，甚至更好，并不是因为爸爸是嫡子，而是因为五叔的关系；甚至她妈妈去世之后，她还能够留在英国自在地念书玩耍，也是五叔肯纵容她。 思忖到此，毛天姿不禁感到愧疚。 她是不是太任性妄为了？ 五公子本想狠狠训侄女一顿。这个礼拜对她不闻不问，也有冷落她的意思； 可是当看见侄女低垂着头，满怀歉疚，声音都有些发颤，他又想起这孩子从来没有给他或亲哥惹过麻烦，从小就机灵听话，也不像其他房的孩子败家乱花钱，更没有迷恋名牌明星什么的。 她的妈妈，又走得那么突然…… 色厉内荏的五公子，心很不争气地软了。 「算了算了，你想在英国念书就念吧。这点钱，你爸爸还出得起，不然也有五叔在呢。」五公子揉着眉心，认命了。「以后做事之前，三思而后行。这回你太冲动了。」五公子指指远处尾随三公子而去的三名男孩。「你闯了祸，回英国自在逍遥去了，这让你三个弟弟以后怎么面对你爷爷和其他人？」 五公子的关心与纵容让毛天姿非常感动，但他后面的提醒却让她忍不住想要翻白眼。毛天姿很想回她五叔，撇开他们跟她不是同一个妈不谈，那三个家伙表里不一，脸皮厚得很，子弹都射不穿，她不相信他们会因此受到任何伤害。 何况，她并不是冲动行事，她不会那么没脑子…… 「这什么？」 五公子一手叉在西装裤上，还在伤脑筋该如何修复侄女与父亲降至冰点的关系，突然看见毛天姿从背包里拿出三份制作精美的邀请函递给他，五公子随手接过。 信封正中央一枚代表英国最尊贵家族的家徽跃入五公子眼中，他睫毛一颤。 五公子抬头看看眨着狐狸般的大眼睛、一脸古灵精怪的侄女，随手将信封里的卡片抽出来，打开一看，立刻转忧为狂喜。 这是布兰德利爵士发出的邀请函，为他们将在圣诞节举办的盛大晚宴向老爷子、三哥以及他所发出的邀请。 看完布爵士亲笔写下的邀请函，五公子悬了一个礼拜的心终于落下。 有了布爵士这门姻亲，三哥这房从此可高枕无忧，他也可以少担点心。大宅里那些人，谁也不能再小瞧三哥了。五公子将所有的利害关系在脑海中迅速分析过一遍，心情大好。 他拿卡片轻敲一下调皮的侄女。「难怪你有恃无恐。」 布爵士一家极少与毛家往来，老头子明面上没说什么，但五公子知道他在意得很。尤其前几年布爵士创办的佣兵学校大出锋头，让布爵士在英国的权势节节高涨，近几年几乎无人可匹敌。 英国政坛近来甚至流传着一句话——地上首相，地下老布。 老头子一直想要跟他套关系，无奈三嫂对毛家存着心结，始终不肯为老头子引荐，不管老头子如何施压，三嫂就是不理会。最后烦不过，她索性借着陪伴表姊的名义，携着女儿移居英国不打算回来了。 v第34章[02.12] 谁知道，去不到一年，人就…… 「就算有布爵士当靠山，你也不该当面让你爷爷下不了台，以后不许再乱来了。」五公子板着脸训道。 心里盘算着他该如何运用这份邀请函为三哥一房谋取更多的利益，这个筹码的分量可不下于钻石矿，且还是顶级的粉红钻矿。三哥前些日子才嚷嚷说看中信义计划区的一间金店面，想开分店。 一抹精光从五公子眼中闪过。 自己的职位也该升一升了…… 「我是打算私下跟爷爷谈的，可惜他位高权重，分不出宝贵的时间给我这个人微言轻的孙女。」毛天姿幽幽道，表情平和淡然。「五叔，只要有我表姨在，爷爷不会真的放弃我，也不会对三房如何的，你放心吧。我们不是猪队友，我跟五叔一样聪明，很懂得狐假虎威。」 「你还任性得很有节奏了。」五公子佯怒地白她一眼，心情轻松。 「我没想到爷爷会当着大家的面卖掉我，我都要被卖了，要是再不表达自己的意见，怎么对得起我的大靠山。」毛天姿心酸无奈地自我解嘲。 五公子看不得她这副凄然模样，伸手猛揉毛天姿终于黑回来的直长发，她脸上卸去那些花稍的妆粉，素净着一张脸，皮肤水水嫩嫩的。 「年纪轻轻做什么愁眉苦脸。这个年纪，就给我好好地读书好好去玩，想做什么就去做！还有，澳洲打工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交代清楚，我可不是你那傻爸爸，被你随便唬弄得了。」 果然瞒不了精明的五叔，反正她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他，毛天姿坦白：「我跟小姝想去帮云清姐。」看五公子一脸困惑，她连忙解释：「她是小姝的堂姊，一直在寻找弟弟那位。」 五公子想起来了，偏头看了看静静站在柱子边等候他们说完话的清秀女生。云家是个非常特殊的家族，专出神童与天才，家里的孩子几乎全是跳级读书，即便是这个看似平凡的云姝，也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孩。可能天赋太好，因此遭到天妒，云家的人命运不是区区「多舛」二字可以形容，尤其多年前发生的绑架案，让云家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从此下落不明。这不仅是云家的损失，更是台湾的损失…… 别人家的事，五公子只能聊发同情心地在心里感叹两声，很快地便将心思拉回侄女身上。问道： 「她那位堂姊目前在做什么？」 来了。毛天姿硬着头皮说道：「她目前在非洲的ngo工作。」 「非洲哪个国家的ngo，说清楚。」五公子瞪她。 她就知道五叔不好唬弄！ 毛天姿垂下头，「在肯尼亚的难民营……」 五公子的眉头打结了，他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静静盯着毛天姿一会儿。 「你想清楚了？」他扬了扬手上的邀请函。「你表姨和姨丈也同意你去？」 毛天姿赶紧点头，说着： 「他们说云清姐工作的难民营有他们的基金会定期资助，那里有他们的人，我们可以去，但只准我们停留半年。」眼看五公子眉间高高隆起的皱褶并没有平抚的迹象，她赶紧抬出大佛为自己增加谈判筹码，「姨丈说我们出去历练一下也不错的。」 一旁的云姝听了，也紧张地等待着五公子的回答。 五公子揉了下眉心，拿邀请函敲一下胆子愈来愈大的侄女。「别让你爸爸知道这件事，不然他一定会跟着去，他早就想去非洲挖宝石了。」五公子头痛地揉着眉心。 毛天姿欢呼一声，开心地抱了下五公子。「谢谢五叔！」 感觉自己叔兼父职实在有够命苦，五公子莫可奈何地苦笑一声。 「不谢。不过……」他半眯着眼，瞄着笑容忽然僵住的侄女。「没事，别紧张。」他拍拍满脸紧张的她。「叔叔是要称赞你终于长大，会为家里着想了。」他扬了扬手上的邀请函示意道。 这孩子因为她妈妈的事，对爵士夫人始终心存芥蒂、耿耿于怀。所以当五公子看见侄女居然拿出邀请函，心里既诧异又欣慰。三嫂走了那么多年，也该释怀了。 五公子没打算对过往多做评论，只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肯尼亚？」 五叔没有追问她跟表姨的心结，让毛天姿松了口气，反而主动提起：「过两天就是表弟的生日，姨丈让我先回英国住几天再去。」 「女孩子出门在外，不比男孩子，自己要注意安全。你也一样，自己小心点。」五公子转头吩咐安静乖巧的云姝，得到她点头后，他看回毛天姿。「你那个傻爸回来了，五叔没时间跟你多聊，你有空常回来看你爸爸。」五公子看着急急走回来的亲哥，以及稳稳走在他身后的女子，突然有感而发地对侄女说着：「阿妩不是坏女人，她跟你妈妈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然你妈也不会让她生下孩子。你不要因为她而不回家。」 五公子没跟眼前的女孩说，其实她的妈妈才是介入阿妩与她傻爸之间的第三者。大人的感情纠葛对十八岁的女孩而言，太沉重，不提也罢。 长大之后，自己慢慢去体会吧。 毛天姿沉默不语，只是对满眼担忧看着她的五叔点了下头。她收下傻爸爸孝敬过来的饼干和其它小零嘴，一路看着五叔强押想要更改班机时间、等女儿飞走，再去斯里兰卡上工的任性三公子。 在三公子文弱的抗议声中，飞往斯里兰卡的班机终于顺利起飞。 毛天姿站在候机大厅，看着窗外飞机起降，云姝静静陪在她身边。 「小姿？」云姝轻推一下心情低落的人。「你没事吧？我们可以登机了。」毛天姿点头，跟着云姝走到登机口，把登机证交给航空公司的验票人员。 飞机起飞后，毛天姿打开窗子，正午的阳光从机外剌了进来。她半眯着眼睛，望着自己的出生地怔忡出神，脑海里全是小三带着三个孩子陪着她爸爸去斯里兰卡出差的身影。 一家五口，和乐融融。 毛天姿拿手挡着剌眼的阳光，却挡不住心头的酸楚。 v第35章[02.16] 爸爸还是她的爸爸。 但这个家，好像从来就不是她的。妈妈走了，把她的家也带走了…… 毛天姿的头挨着窗户，双眼微湿，一股孤独感油然而生。 静静陪在一旁的云姝悄悄伸手过去，握住毛天姿纤瘦的手。 「我没事。」毛天姿没有回头，只是鼻音浓重地说。 「我知道。我只是想跟你比比谁的手掌更有劲。」云姝温柔回答。 毛天姿收紧被友谊暖暖包覆的手掌，破涕为笑，看着逐渐远去的岛屿，心里已不再那么难受了。 反正她还有爸爸还有五叔，还有小姝和一群好朋友，还有哥哥……毛天姿精神大振，托腮凝望窗外的流云，面带微笑，双眸愉快半眯。 没有家没关系，以后总会有的！ 【第七章】 下午时分，在伦敦的晴空万里之下，眼前这片英式庭园繁花似锦、美轮美奂，然而大猫却无心欣赏。 此时的他满心满眼全被怒火占满。 「所以，对方给老猴子的交代，就是拿一笔钱打发他？」大猫已经很多年没有发怒了，但自从一个多月前陪首相去了趟东南亚做经贸交流回来，他几乎天天陷在焦躁易怒的情绪里。「这就是你们要我耐心等待的结果？！」 大猫缓了缓心中的怒气，冷笑着，从日光室的落地窗前缓缓侧过脸，面色阴郁地问着坐在桃花心木骨董书桌后方的布爵士，以及站在布爵士身后，与他怒目相对的典狱长。 不等两人回答，他已经失控咆哮：「你们在打发乞丐吗？！」 典狱长绷着脸，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教训目无尊长的臭小子，布爵士伸手制止了他。 「不碍事，让他说。」 大猫听着布爵士那云淡风轻的语气，看着他雍容华贵的衣着与气势，撇眼看去，这间用来接待客人的日光室，随便一件摆设拿出去都是百年以上的精品，更别说这栋隐身于绿园深处的豪华庭园，住着英国上流社会最尊贵的家族。 顶尖社会地位与身分的象征，全部汇集于此。 大猫心气不平中，被入目所见一切剌激得更加火大！ 这一个多月的煎熬等待，让他心里窝着一把火。尤其当他亲眼h睹他最敬佩的队长为了救那群该死不听劝的富家子弟，被恐怖分子炸成残废，没了一手一脚。老猴子躺在病床上与死神搏斗时，居然还能爽朗地笑着安慰他们，让兄弟们别为他担心，说他终于为自己挣到假期了。 那群该死的混蛋！大猫双眼怒红。 只揍他们一顿，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大猫。」布爵士叫住气冲冲往外走的孩子。「老猴子的前途，你别担心，国家会照顾他一辈子，这是我的担保。」 大猫停在门边，强忍着怒气。「当年艾勒家的废物，你也叫我放过对方，要我息事宁人，不要跟对方一般见识，用不着为了他们耽误了自己的前途！我想想有道理，我放了，到头来我得到什么？！」新仇加上旧帐，大猫恨道：「这几年他们是怎么对付我的？我在军中过的是什么日子，如果没有老猴子和兄弟们罩着我，我早就尸骨无存了！」 「我只是劝你不要义气用事，没让你一直忍气吞声，这几年你就反击得很好。」布爵士悠然说着，他倒了三杯伯爵茶，一杯推给老伙伴典狱长，并且示意他坐下来喝杯茶，用不着如临大敌般地。这个年轻人不会袭击他的，他对自己栽培出来的孩子，还是有信心的。 布爵士把另外一杯推至桌角，留给肝火旺盛的年轻人息息火，虽然对方并不领情。布爵士自己端起茶，慢条斯理地饮着，双眼欣赏地瞅了瞅难得暴跳如雷的大猫。 当年，他是为了tc，才会连带收容大猫这个孩子，没想到大猫竟表现得如此出色。大猫这孩子看似放浪不羁，其实他的个性沉稳圆融，处事谨慎，人缘极佳。才几年的时间，他已经运用广大的人脉，逐渐建立起一套自己的情报网络，是个很聪明很懂得自己要什么的孩子。 这孩子对兄弟重情重义，该狠的时候，心肠比谁都毒辣冷硬。 老艾败得一点都不冤枉。 「这几年你也没让老艾好过啊，他们把你磨练得很出色。」布爵士说着。 他的话让烦躁地狠踹门边墙角泄恨的大猫惊住！ 大猫猛然抬头瞪着布爵士，见鬼般地怒道：「难不成我还得发感谢状感谢他们对付我？！这是什么鬼逻辑！」 布爵士没把小伙子的怒气当回事，不愠不火说着： 「艾勒家已经家破人亡。老艾仅有的两个孩子，一个吸毒致死，另一个精神错乱，四年前被送去瑞士的疗养院了。」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大猫。 「这几年油价爆跌，老艾几座新开发的油井频频发生公安事故，别说管理权，他连经营权都要保不住了。他自身难保，这几年也没了力气对付你，如果这样你还不能消气，我不会阻拦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大猫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匪夷所思地瞪着老布道：「你不会以为这些都是我干的吧？老布。如果我真有那么神通广大，我直接灭掉这家子蠢货就好，何必拐那么多弯，浪费大家的时间！」 布爵士浅浅啜饮飘着花果淡香的伯爵茶，笑而不语。 「我真的没干啊！」大猫瞪大棕眸，大喊冤枉。他只是在关键时刻落阱下石了一把，让这家人加速灭亡而已，他真的没有直接插手啊！ 布爵士呵呵笑了两声，回归正题：「至于老猴子的事，我深表遗憾。」 v第36章[02.19] 扯上老队长，大猫立刻面沉如水。「你不要跟我扯这些屁话！」 典狱长霍然起身，想要教训出言不逊的大猫，被布爵士再次出手拦住。典狱长只得缓缓坐回去，一双犀利老眼却紧紧盯住门边的小伙子，以目光警告他千万别再造次，他的耐心已经被他磨光了。 大猫没心情理会启蒙教头的警告，他看向老布，等待老布最终的判决，说出他与那批富家子弟斡旋的结果。 「对方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们几个人打得他们三个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起不了床，而老猴子已经可以下床做复健了。」布爵士脸上的笑容微收。 「你们冲动行事，害自己被处分，老猴子知道了，心里会好受吗？」 「我——」大猫被堵得回不了嘴，脸色憋红。 「你已经二十六岁了，大猫。其他人控制不住情绪，殴打对方，我可以理解，唯独你跟tc，你们两个不应该沉不住气，犯下这种错误。」布爵士温和说着：「老猴子的事，我会帮他讨回公道，你们也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学校那里，你暂时别去了，先在家里休息几天吧。」 大猫的心一沉，他只关心——「tc也是吗？」 「他没打人吗？」布爵士柔和反问。 所以tc也被解职了。 大猫猛然拉下脸，眼中凝聚着风暴。「拿钱打发人，就是你口中的公道？」大猫怒不可遏地绷着脸，与布爵士主仆二人对瞪了好一会儿，突然抓起椅子上的背包转身走人。 「解职就解职吧，你说了算。」走到门边时，大猫回头讽刺地看着室内的两人，「今天叫我来这里，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犠牲我们这群人，安抚那群浑球的怒气罢了。」大猫轻笑一声，笑意却没有抵达他冰冷的眼底。他迈步而去，不爽地丢下结语—— 「特权阶级总是这么任性。」 「没人要犠牲你们啊，小伙子，我不是让你在家先休息几天，在家磨磨性子，不然以后我如何放心将担子交给你们……」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布爵士叹息着，颇感无奈。 他扭头交代脸色极差的老伙伴：「一个二十四岁，一个二十六岁，终究年轻了点，难怪血气方刚。一个心浮气躁，连话都没耐心听完；另一个干脆避不见面。」自认为长袖善舞的布爵士面对他们，也不禁有些头疼了。 「我只是让他们休息个几天，没让这两个小子离职。他们欠我的三年时间，明年才到期，你叫他们可别趁机赖掉——」布爵士皱眉思索了一下，忽然示意典狱长：「那桩人口贩子的案子不是需要人手吗？公司活儿这么多，也不好让年轻人太悠闲，这些日子就让他们都过来打打工吧。你找个机会跟他们说说，并且开导开导他们吧。」 「您放心，我会好好『开导』他们。」典狱长起身恭敬说道，望着气冲冲从窗外走过的年轻人，两手指关节捏得喀啦喀拉作响。 大猫对于武术教官的心思浑然不觉，阴沉着脸，离开日光室，朝绿园的大门口而去，边走边在心里咒骂布爵士家里有钱得太超过，家里宽阔得不象话，从日光室走到大门口，以他的脚程少说要走十五分钟。 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大猫心里窝火，咒骂得更厉害。在寸土寸金的伦敦，老布家居然有马场，这让无壳蜗牛情何以—— 「咦！」策马奔驰过大猫身边的骑士忽然停下。 骑士胯下的黑色骏马，被这急停的动作惊得人立起来，前蹄在空中激烈地扬着，眼看骑士就要坠马了，场面怵目惊心。 大猫看对方立刻压低身子，贴着马首，轻声安抚着马儿，收紧缰绳的动作熟练而流畅，好像经常遇到这种情况似的。 安抚好马匹的情绪，骑士掉转马头，姿态优雅地朝他奔驰过来。 「哥哥，果然是你！」毛天姿穿着红色骑装，策马到大猫身边停下，双腮红扑扑，脸上泌满细汗。 她柔声拍抚因为陌生人出现而躁动不安的马儿，姿态优美地坐在马上，背着八月黯阳，居高临下望着大猫，一脸笑嘻嘻地伸出手比划着两人的高度，「哥哥，你看，我比你高了！换你要抬头看我了，嘿嘿嘿。」 这种时刻，在这里遇见她，大猫完全开心不起来，只觉得烦透了。 他知道小屁孩的家里有点钱，当年她崩溃大哭后，他顺手查了下她妈妈的死因，才知道这个小屁孩家里不仅有钱，她的身分还很尊贵，因为—— 她是爵士夫人的宝贝外甥女。 她去世的母亲，是爵士夫人唯一的亲表妹，两人感情极佳。 她是布爵士一家相当疼爱的天之娇女。 所以，她也是特权阶级的一分子！大猫看着毛天姿笑盈盈的脸蛋，心情烦躁不已。他真的不想在这种时候遇见她。 「哥哥，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呀！」毛天姿气嘟嘟地瞪着神游远方的男人，策马跟上大猫的步伐。「我昨天刚从台湾飞回来，正想去找你呢！」她顽皮笑道：「你猜我买了多少包菠萝干回来送你？」 大猫不知如何面对这张友善的笑脸，此刻他的心情太烂，实在提不起劲陪小屁孩胡弄，只好冷淡地喔了一声，聊表心意，然后斜眼瞥一下那匹似乎对他十分感冒的黑马。 这匹黑马的毛色油亮光滑，一看就是血统纯正的纯种马　…只要一接近大猫，就会躁动不安地跺着马蹄，两枚湿润无辜的马眼一直不安地瞅着大猫看，好像很怕大猫身上的戾气会戳伤它一样。 大猫没有理会这一人一马，也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横越老布家广阔得不象话的后花园，朝大门口而去。 毛天姿赶紧策马跟上，虽然不明白马儿为什么一直打着响鼻、躁动不安，但能在这里遇见哥哥，她实在太开心了。「哥哥，你怎么会来我姨丈家？」 「想来就来了。」大猫的态度极其疏离。 毛天姿兀自想了一下，「我知道了！哥哥认识典狱长伯伯，哥哥说道几年不当兵，跑去当教官了。」毛天姿把这几年听到和看到的信息拼凑一下，很快就得出——「哥哥跟白瑞哥哥一样，在佣兵学校任教，所以认识我姨丈，对吗？」 大猫又冷淡地喔了一声，眉毛微挑。白瑞？这家伙真行啊，魔爪都染指到这里来了？ 「原来我姨丈真的是哥哥的上司耶，我们好有缘喔，哥哥。」 第37章 大猫依旧兴趣缺缺地喔了一声，冷淡敷衍着。 开心过头的毛天姿终于察觉不对劲。她收敛笑脸，静静观察大猫冷漠的侧脸一段路，突然策马向前小跑了两步，然后矮下身子，把脸探到大猫面前，害心情极差的男人差点撞上她。 「你搞什么鬼！」大猫吓了一跳，幸好他反应够快，脚一拐就闪过去了。 「哥哥在生气吗？」毛天姿问着，策马亦步亦趋地尾随着大猫，再次低下头，打量大猫冷冰冰回视她的脸色。 「你看够了？」大猫满心都是躺在病床上前途未知的老长官，实在没心情陪好命的千金大小姐胡乱，于是他不耐烦地摆手道：「如果看够了，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毛天姿被他不客气的态度吓住，整个人愣在马上，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一向和蔼可亲的哥哥突然间变了个人。明明那天在牛津街遇到，他还跟她有说有笑的。 肯定是这些日子发生什么事了。 毛天姿从马背上滑了下来，牵着依然躁动的马儿，快步追上大猫。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毛天姿忍不住怯生生问道：「哥哥，你心情不好吗？」 前面的人没有回头，就在毛天姿以为大猫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冷冷开口「是啊，被你们这个阶级的人惹得心情很毛，你离我远一点，我就没事了。」 一股热泪冲了上来。毛天姿不曾被人这样嫌弃过，尤其这人还是她信赖的人。她强忍住泪意，眨着眼睛抱怨：「又不是我害你的……」 大猫听出她话里的委屈，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软下心肠。 他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他自己心情这么烂的时候，哪有心力顾及别人。 他也想当个成熟的大人，不要幼稚得跟小孩子呕气，但现在的他就是成熟不起来，他就是满心烦闷，觉得心里有把火不发泄不痛快。当路过镶嵌着彩绘玻璃的弓形华丽大窗，看着那座他曾经数次摸黑爬进去劫财的灰泥建筑物，大猫只觉得心里的火愈烧愈旺。 在这座他曾经犯下人生第一桩抢案的园子里，他很难做到心平气和。他搞不懂老布的心思。明明知道这里对他们而言代表什么，偏要约他们来这里谈老猴子的事，难怪tc不鸟他。 惹毛他们很有意思吗？实在很想把眼前房子炸掉的大猫，火大极了。 毛天姿牵着马，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浑然不觉地在大猫身后走了一段路，忽然心有不甘地哽咽道：「我们这个阶级，是哪一个阶级？」 大猫还是没有回头，只是嘲讽道：「你说呢？千金大小姐。」 他刺人的语调让毛天姿瑟缩了一下，觉得自己很受伤。 毛天姿停下来，顺了顺马儿的毛发，把它绑在附近的树下。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气冲冲赶上大猫，冲着他的背影怒道「哥哥，你讲话很伤人耶！惹你生气的又不是我，你怎么可以迁怒于我，你好不可理喻！」 前方那道隔出平凡世界与尊贵豪奢的绿色围篱，总算出现在大猫眼前。大猫止步，回头睨着像只炸毛小母狮的毛天姿，脸上没有毛天姿习以为常的慵懒笑意，有的只是满目冰霜。 他眼神阴冷淡漠，语气任性地回答她：「我这人就是不可理喻、喜怒无常，想翻脸就翻脸。」 毛天姿被他的话噎得眼眶泛红，感觉眼泪就要掉出来了。她飞快别开脸，拿手背抹了下双眼，不让对方看见她脆弱的模样。毛天姿委委屈屈地擦去眼泪，不服输的个性让她瞪大双眼，重新凝聚起战斗力，她生气地转回头，指着大猫，孩子气地控诉道： 「你不是哥哥！你把哥哥还给我！」 看着她认真执着的脸，大猫冷硬的心忽然就动了一下，他很快稳下心情，不想多做纠缠。 「你弄错了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妹妹。」大猫冷酷说完，看也不看毛天姿的表情，转身离去。 跟女人分手那么多次，加总起来，都比不过这次一半艰难……走出绿园的大门时，大猫突然被自己的想法骇出一身冷汗！他无缘无故僵在门边，害得负责守护绿园的三名警卫在岗哨里半起身，把大猫当成恐怖分子般防备着。 他跟小屁孩明明只是泛泛之交，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分什么手啊，这什么烂比喻！他一定是被老布气得神智不清了。在警卫戒备的目光中，大猫快步离开了爬满藤蔓的大门，并感觉自己的心情更糟了。 走出大门没多久，大猫听见一阵马蹄声从远处而来。 大猫没想到自己已经犠牲帅哥形象，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小屁孩居然还不死心地追过来。 他慢下脚步，黑着脸等待对方到来，眼中隐隐凝聚着怒气。 马蹄声由远而近，跶跶地敲在宁静的林荫长道上，也敲在大猫浮躁的心版上。 午后的光线从树冠层茂盛的枝叶间筛落，金色的光点在空中飘浮，忽隐忽现地落在大猫阴沉的面容上，也落在从他身旁如箭般疾驰而过的快马身上。 对方不是来找他的就好，管她是不是——看着从他面前奔驰而去的马匹，大猫心里还没想完，就看见毛天姿骑乘的快马被一只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狂吠的白色牧羊犬吓了一跳。 这次马儿似乎受到不小的惊吓，就见它激昂地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人立起来的角度几乎要成九十度。 眼看毛天姿就要落马，大猫狠咒一声，甩下背包，冲过去安抚马匹，一边试着拉住缰绳，一边注意着不要被它的重蹄给踹成残废。「嘘，嘘，乖，没事了。乖。」 大猫收起身上的戾气，出声抚慰不断扬蹄嘶叫的马儿。 坐在马上的毛天姿则是紧紧抱着马颈，很努力地控制住马匹，脸色被吓得有点发白。感觉胯下的马儿情绪逐渐平稳了，毛天姿狂跳得厉害的心才渐渐回稳。 「差点把自己摔死，你高兴了」大猫一只手搭在马背上，喘着大气。经过这一吓，他什么烦闷郁结、见鬼的艾勒家统统丢去了外层空间。 大猫愈想愈生气，伸手掐着毛天姿的脸颊拧着，余悸犹存地瞪着她，怒道：「你开心了」 第38章 毛天姿耳里净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从粗硬的马鬃间抬起脸，眼神呆呆地凝视大猫。「我、我只是……」 大猫火冒三丈地拍了下又开始躁动的马儿，火大道：「只是什么？只是被我说了两句，心里不开心，所以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经他提醒，毛天姿想起他刚刚伤人的举动，也来气了。「我没有拿命开玩笑！虽然你刚刚说的话真的很气人！」毛天姿看着大猫愤怒的脸，终于想起她追出来的目的了。 她爬坐起来，两手啪地一声用力拍住大猫呆愕的脸。 她两只手顺势捧住大猫两片脸颊，生气地左揉右揉，拼命挤压这张可恶的脸，将大猫的俊脸挤压到变形。今天无端被他针对，毛天姿愈想愈生气。树梢间随风摇曳的光点落入她生气圆瞪的怒眸，刺得她脆弱的眼睛极不舒服，毛天姿急忙压下脸，想要好好跟大猫算算这笔帐。 谁知她压得太低，导致两人的脸凑得过近，几乎是鼻子顶着鼻子了。 以前他们不是没有这么靠近过，但……毛天姿敏感地察觉到大猫喷拂在她颈际的鼻息，让她的皮肤痒痒的，心也痒痒的。她居高临下地捧着大猫的脸，看着他愈看愈好看的嘴唇出神，耳边全是自己愈来愈急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地干扰着她，害她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喂，你——」 不想听他再说出伤人的话，鬼使神差的一个念头闪过毛天姿脑海，她突然凑过去，堵住大猫没好气微张的嘴巴，用她柔嫩的唇。 现场一片静默。 连刚刚闯了祸的马儿也识相地停了跺蹄的动作，不敢再打响鼻了。 脸上飘着三枚光点的大猫更是傻住了。 「你——」大猫反应过来之后，正想骂她这种玩笑都敢开，男人的嘴是可以随便亲的吗？！而且他们的角色是不是颠倒了，戏剧里用嘴巴堵人的桥段，一般不是男主角的权利吗？ 大猫恼火至极，想把人揪回来教训一番，无奈擅长打带跑的小狐狸亲了人之后，已经掩着烧红的脸策马逃回绿园。大猫指着一溜烟跑远的家伙，咬牙道：「你就永远不要让我碰到！」 听到他的恫吓，毛天姿停在绿园大门口，调转马头，面向大猫，两根手指忽然放入嘴中发出一声长哨，然后就坐在马上示威地望着大猫。 刚才肇祸后不知缩到哪里去的白色牧羊犬听到哨音，摇着尾巴从对面的树丛跑出来，颠颠地跑到马儿身边，与马匹头碰头地挨在一起。马儿一看到好朋友，又激动地昂起马首，发出欢快的长嘶。 两只动物旁若无人地亲热起来。 这会儿，大猫算是看出来了，刚刚那马匹根本不是被狗惊吓到，它们刚刚那是老朋友相见欢，情绪太激动的结果。 所以……他不仅被小屁孩强吻了，还被她给骗了！大猫矜着满脸挑衅的毛，人姿，简直被她气笑了。 「你给我过来——」 毛天姿对他扮了个超级丑的鬼脸，骑马跑了。 大猫一脸无言，只能站在原地，目送好像老是在他面前落荒而逃的背影…… 九月中旬，在伦敦屡削高温纪录的天气里，老猴子出院了。 少了一手一腿，老猴子往后的复健期仍旧漫长，幸好特种部队出身的背景，锻炼出他坚毅的心性。老猴子没有任由自己沉溺在悲伤中太久，他跟妻儿取得共识后，当机立断把家搬回他的出生地伯明翰，决定回到家乡，换个心情重新开始。 搬家那天，他的两个儿子在海外工作无法赶回来，军中一票兄弟纷纷请假来帮忙。一群人在老猴子的新家忙进忙出，仗着人多，而且几乎全是特种部队出身，只一个上午，老猴子的新家已经安顿得差不多。 「好了，你们这群浑球，老子宣布你们可以休息了！」 老猴子跟兄弟们一样穿着军中发放的黑色短裤，不避讳地露出装着刀锋状义肢的左腿，走进客厅向众人吆喝道。他的妻子梅莉萨嗔怪斜了丈夫一眼，她笑着向这群活泼好动的孩子表示感激之意，请他们移步后院，那里备了美酒佳肴，还有大量的肉品供他们烤肉用。 最不耐热的兄弟欢呼一声，上衣一脱就朝后院奔去，目标是碧波荡漾的游泳池。 其他兄弟见状，连忙鬼吼鬼叫地脱掉上衣，露出迷死人的腹肌和古铜色肌肤，摆出各种姿势跳进池里消暑。很快地，老猴子新家后院响起一阵扑通扑通的落水声。 兄弟们平常忙着执行各种任务，难得齐聚一堂，就算今天英国又创下历史高温，也不减兄弟们用烤肉庆祝彼此难得相聚的热情。于是老猴子那整理得绿油油的后院草坪上，迎来了特种部队的猛男烤肉趴。 大猫和tc各抱着一大桶啤酒走进老猴子家的大门，迎接他们的就是一股腻死人的烤肉香。 「这种鬼天气烤什么肉啊！想吃肉在外面一站就有了，何必烤……」大猫抱怨着，嘴角冷不防传来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气。 两人与出来迎客的女主人碰颊打过招呼，顺着梅莉萨有些错愕与忍不住笑意的指引，两人来到热闹滚滚的后院。 大猫和tc踏进后院，原本欢声雷动的院子立刻安静了。 两秒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子外面，偶然行经老猴子家的路人，被屋内猛然爆出的轰天大笑吓得差点跌倒。 一群泡在水里消暑的猛男指着大猫和tc直笑，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包括坐在泳池边的躺椅上跟兄弟们打屁的老猴子也笑得直不起身。本来大伙还想声讨大猫两人无耻迟到的行为，这会儿，目睹他们凄惨成这副模样，众人佛心大发，也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众人震天的大笑声中，大猫和tc表情淡定地走进来，各自找了荫凉的地方，放下手中的啤酒桶。 第39章 反正这两天他们已经被笑习惯。该死的典狱长，下手这么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用拳头解决！大猫只能在心里咒骂着，因为他的嘴巴瘀青带紫，一动就痛得要命。 「拿去吧。」老猴子揉着笑到抽筋的腮帮子，把手上的蔬菜串递给不知被谁揍得鼻青脸肿的兄弟俩。认识他们十多年，老猴子从来没有看过他们如此狼狈，转头想要吩咐妻子煮些鸡蛋帮这两个孩子消消肿，他体贴入微的妻子已经忍着笑，拿着两枚热腾腾的水煮蛋出来。 大猫谢着大嫂，拿起一颗蛋，忍着浑身的酸痛往老猴子身边的躺椅瘫下去；他殇尸般的动作又惹来兄弟们一阵拍水爆笑。tc也拿过一颗蛋，一样被揍得很惨的他，直接脱掉上衣，僵着身体朝水中跳去，让兄弟们又是一阵大笑。 「你们实在太乱来了。」老猴子边笑边拿起冰冰凉凉的啤酒罐，一罐接着一罐扔进泳池，给戏水的兄弟们解渴。最后一罐分发给拿着蛋满脸乱滚的大猫，忍了许多天的老猴子看见大猫满脸不在意的鸟样子，忍不住就开骂了：「你们这些没脑子的浑球，我有教过你们冲动行事吗？！」 这次因为他的事，被处分的兄弟多达七人。老猴子心生愧疚，抓着自己的义肢，沉默不语。兄弟们被他连累而受罚，前途可能因此受阻，让老猴子比自己被废去一手一脚还要难过。 在泳池里泡水玩乐的兄弟们，看见往昔活蹦乱跳的长官变成这副德性，心情也低落下来。这次的意外，他们都听说了，据说是跟着首相去东南亚出访的商人惹出的麻烦。 那些人都是富二代，个性高傲不听劝告。 事情发生在印度尼西亚，那些富家子弟白天跟当地高官餐叙完，不知听了谁的怂恿，晚上居然跑去当地一家黑帮分子开设的夜店把妹。本来那些富家子弟的维安工作不归老猴子负责，他们自有保镳保护。谁知那回就是他们的保镳与人发生冲突，事情闹大了，眼见无法收拾，对方只得找上老猴子救火。 老猴子就是他妈的太有责任感，才会被炸成残废。 那群废物，实在应该将他们直接揍上黄泉路才对！ 「以前我怎么教你们的？你们统统他妈的给我忘了！」老猴子抹了把脸，抬起憔悴的脸，表情严肃地对后院的一票兄弟吼着：「我说过任务至上！你们把我的话全当成屁了！我说过不要让个人情绪影响你们的责任心，就算我死在你们面前，你们也要给我忍住伤心，收起个人小情绪，誓死达成任务，这样才对得起牺牲性命的兄弟们！这些话，我教过你们多少次了！」老猴子吼得面红耳赤。「老子的话，你们他妈的全部给我忘记了！你们对得起我吗？！像个娘们哭哭啼啼、垂头丧气是怎么回事？老子还没死呢！」 后院陷入一片死寂。 气氛凝重中，兄弟们突然听见一阵——「咕噜咕噜咕噜咕噜」的声音。 众人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痛快畅饮啤酒的大猫抹抹嘴，心里满足地想着，还是姆妈酿的黑麦啤酒最够味。他跟同样识货的梅莉萨喝完各自手上的啤酒，两人交换一眼，很有默契地回过身，想要再倒一杯来喝。 老猴子知道妻子对啤酒有多么挑剔，再看到她跟大猫这臭小子是用玻璃杯喝啤酒，不是他买来的罐装啤酒，开始察觉不对劲，他急忙喊住两人：「等等！你们两个手上的啤酒哪里来的？」 大猫正要倒酒，顺势指着自己抱来的啤酒桶。 老猴子见状一惊！「这该不会是姆妈酿给我的黑麦啤酒吧？」 「不然呢？」大猫先帮女士服务，将梅莉萨的杯子注满后，正要替自己倒第二杯，上一刻还痛心疾首训斥兄弟们不长进的老猴子，这会儿已经动作矫捷地扑过来，整个人霸住酒桶，一脸蛮横地挥舞独臂，不许闻香而来的兄弟们轻举妄动。 他护食的行为，让兄弟们深深地感到不爽了。 「老猴子！你以前不是说，除了老婆，什么都能跟兄弟分享，甚至连牙刷都可以让给兄弟们？」一群兄弟围了过来，瞪着整个人无耻巴在酒桶上的老家伙。 「你个老混蛋！你说的话我们全都记得，请问你现在他妈的在干嘛？」 另一个兄弟眉目不善地接口：「你刚才振振有词的兄弟爱呢？」 老猴子以生命护卫着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啤酒，蛮不讲理地回呛：「你们浑球，该记住的没记住，不该记住的倒记得很清楚——你们这群脑子流脓的混小子，给老子住手！」伯明翰的朗朗晴空下，只闻老猴子被割肉般的凄厉惨叫：「快住手—」 后院里，除了在水里悠闲泡水兼消肿的tc，其他人全抢酒抢成了一团，气氛转瞬又活络起来。梅莉萨含笑看着丈夫像个孩子似的护酒模样，感谢地亲亲大猫肿得实在很好笑的面颊，进屋帮孩子们准备水果去了。 大猫嘴里嚼着有点太甜的糕点，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翻动烤架上的肉串，独自在墙角享用酷热的正午时光，直到一道修长人影杀风景地挡在他面前。 大猫抬头看去，只看到一只会走路的大箱子。「请问你谁啊？」 「大猫兄弟。」 原来是白瑞。大猫放下手中的食物，接过白瑞递给他的箱子，满脸狐疑地看着眯起一双迷离桃花眼的白瑞。白瑞没等他发问，主动说道： 「这是天姿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她家乡的风味小吃，非常美味可口。」抢酒抢到快发狂的兄弟们听到白瑞所说，纷纷停下动作、转头，虎视眈眈地朝这里瞅过来。 他们发着绿光的狼眼，让大猫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偏偏平时挺机灵的白瑞，今天不知怎么搞的，竟处处跟他作对似的，居然在这种感敏时刻问他： 「大猫兄弟，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我——」 大猫根本来不及回答，因为箱子在他手中停留不到一分钟，就被一群发出狼嗥的暴民抢走了。 「这什么？菠萝干？娘们吃的玩意……」打开箱子挖宝的兄弟，回头鄙夷地瞧大猫一眼，让大猫额上青筋直跳。 另一个迫不及待拆开来吃的兄弟眉头一挑，「嘿！这玩意挺天然好吃的，我马子会喜欢，我拿两包回去送她吃，今晚肯定是个销魂夜。哟！底下还有芒果干，还有牛肉条，还有猪肉干！」往下深挖的兄弟心花朵朵开，转头对大猫说： 「大猫，我原谅你了！」 要原谅他什么啊？请问。这群人脸皮之厚再度破历史纪录，大猫简直傻眼。他妈的！那是他的东西好不好，你们不要吃得这么理所当然啊！ 偏偏—— 「你们这群目中无人的浑球，懂不懂得敬老尊贤，有好东西不会孝敬我吗？拿来！」老猴子看兄弟们各自闷头吃得津津有味，终于好奇地移动他的老屁股，闻香而来，并且抢到一块果干和牛肉条吃着。他边吃边点头，眼捷手快地抢来三包果干，等着讨好亲爱的老婆大人。 第40章 他边吃边对着大猫感慨： 「唉，大猫，你这个浑球，你太客气了。送酒来已经够让我们感动，居然还找了这么好吃的下酒菜来孝敬我。既然是你的心意，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接受，我的心意真的可以被驳回的。 大猫很想这么回他，可惜他没有机会把话说完整，因为感动到不知说什么才好的老猴子，一只巨掌已经掮在他身上，让大猫被典狱长重组的骨头差点又散了架。 大猫痛得歪倒在躺椅上呻吟，看得兄弟们乐不可支，大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心爱的零嘴被一群暴民抢个精光，连在池边悠哉泡水的tc都分到两包果干，而这些该死的家伙，居然只给他一片芒果干！ 大猫气愤地瞪着始作俑者白瑞，他手里拿着兄弟们奖赏给他的三包美食，让妹控的他带回去给妹妹吃，可令高贵王子白瑞高兴得合不拢嘴。 「你明知道这票人的鬼德性，东西就不能私下交给我？」大猫表情阴恻恻地瞪着眉开眼笑的白瑞。 白瑞笑咪咪回他：「不能。」 大猫阴沉的表情僵在脸上，简直不敢相信白瑞这么没有兄弟情。不等大猫发火，白瑞突然以聊天的口吻说了： 「上个礼拜天姿突然问我，军人的胃口如何？如果有一种很好吃的美食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会如何？」白瑞笑咪咪看着脸上青青肿肿、所以即使脸色黑了也看不出来的大猫。「当时我回答她，大概只能用蝗虫过境形容吧。天姿听了之后似乎很满意，她听说我今天要过来帮老猴子搬家，你也会到，当然，其他兄弟也会来。她就拜托我务必要帮她把这份礼物拿来给你，这是她答应要送给你的礼物，她言出必行，不像某人。」白瑞雾金色的眸子瞄瞄某人。 也就是说，小屁孩还在记恨他那天的行为，要让他看得到吃不到就对了；不过……大猫无言地瞄着阴起人来，居然还是一副高贵王子样的白瑞。 他从来不知道白瑞这么腹黑。 两人兄弟一场，他这样见色忘友，真的好吗？ 大猫也没问白瑞，他怎么会认识小屁孩。他只关心死白瑞居然吃里扒外！要不是手机刚好有讯息进来，他一定将白瑞这张脸整得连他妹都认不出来。 大猫恨恨点开通讯软件，兄弟们在他面前大啖美食的场面太刺眼，刺得大猫头昏眼花，他没心情理会发件人是谁，直接点开对方寄来的档案。 那是一段影片。 影片里是一片荒芜的红土地，那是清晨时分，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拍摄，在大猫看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时，毛天姿犹带睡意的脸庞突然出现在镜头里。 「好了吗？」镜头里的她问着拍摄者。「开始了吗？哎呀，我乳液还没抹好呢。算了算了。」一阵手忙脚乱后，毛天姿终于对着镜头笑嘻嘻地说话了： 「哥哥，你收到菠萝干了吗？」 大猫的双眼移向大啖美食的兄弟们，看着他们连吃带拿，地上那个被拆得支离破碎的箱子更像在嘲笑他的无能一样。被毛天姿这么一问，大猫只觉得喉头一甜，有种吐血的冲动。 不等大猫跟她算账，毛天姿的话锋一转，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那天你说你没有妹妹，我心里真的很难过。」毛天姿看着镜头，眼神清澈而真挚，彷佛想透过镜头看进大猫心里。「既然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以后我尽量不叫了。」 镜头里的毛天姿忽然沉默不语，表情变得有些落寞，大猫的眉头动了一下，心里有点涩意。 「这阵子我一直在想，你跟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毛天姿幽幽开口，向来活泼灵动的眼神恬静怡然，语气平和且坚定：「我想了很久，直到来到了这里，我才想通了。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那都改变不了一件事——」毛天姿抬眼注视着镜头，神色认真地说： 「我喜欢你，哥哥。」说完后她红着脸，一直瞥着镜头外，似乎很想逃走，却又强忍着心里的羞意。「不是、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大猫吓得嘴里的肉串掉下来，心跳也被她吓得暂停三秒。 镜头里的毛天姿浑然不知大猫的惊吓指数已经破表，她艰困地表白完后，似乎词穷了，求助地看了看摄影者，然后自己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看回镜头，道： 「下次见面，我们重新来过吧，哥哥。哎呀，不小心又叫出来了，讨厌！这段等一下你帮我剪掉。」至于最后为什么没剪掉，大猫就不得而知了，因为他忙着应付心里的混乱。偏偏毛天姿这时继续说了： 「下次见面，我们以一个男人和女人的身分重新认识彼此，试着——」说到这里，她的舌头忽然打结了，眼睛害羞地飘开，小声说道：「试着交往看看吧。」 说完这些话，毛天姿就面红耳赤得几乎要冒烟。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大猫也快听不下去了。 幸好这时毛天姿终于决定饶了大猫，她挥手让摄影者停止拍摄，并且很有礼貌地补上一句：「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些，再见。」以为摄影者已经关掉影片，毛天姿捧着红通通的双颊，在荒凉的红土地上踱来踱去，边走边不可思议地扭头问着拍摄者：「我真的说了那些话吗？好害羞喔，你说哥哥看了影片会怎么样？」 影片结束。 而大猫还在目瞪口呆，试着搞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倒是站在他旁边目睹全程的男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什么鬼啊?! 大猫愕然转头，看着白瑞丢下话后优雅远去。大猫很想问问这个家伙，小屁孩到底吃错什么药，不然怎么、怎么说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什么男人女人啊？！ 大猫被毛天姿天外炸来的告白搞得方寸大乱，整个下午魂不守舍。不管兄弟们如何起哄瞎闹，他就是无法像往常般进入状态，始终魂游天外。 一伙人闹到晚上十点多，总算依依不舍地互道珍重，各自离去。 「大猫兄弟。」 第41章 大猫本来想跟tc一块去开车，顺道跟弟弟聊聊他今晚受到的惊吓。一辆银灰色跑车开至两人跟前，白瑞叫住了他。tc见状，主动拿过大猫手上的车钥匙，把空间让给两人。 「这什么？」白瑞把一个小箱子递过来时，大猫问着。 这个箱子比刚才那个小得多，但体积也不算小了。大猫接过箱子，并且掂了掂重量。 「天姿让我交给你的，晚安。」白瑞依然一派高贵王子模样，完成任务后朝大猫挥挥手，开车上路了。「她是个好女孩，别辜负她了。」 辜负你个头啦！大猫气冲冲地拆开箱子。 看见箱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菠萝干，大猫的心悸动了一下。他有些失神地抚摸菠萝干，顺手拿起一包撕开来吃着，他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从背包里摸出手机，点开影片重看一次。 重新被表白一次。 刚刚有些猝不及防，现在有了心理准备，但……大猫把影片的倒退线往回拉，反复听着—— 我喜欢你，哥哥。 不是、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以及—— 下次见面，我们以一个男人和女人的身分重新认识彼此，试着交往看看吧。 大猫来来回回听着，听得浑然忘我之际，没发现tc已经将车子开至他面前，直到tc按了下喇叭提醒他，大猫才如大梦初醒般，手忙脚乱地收拾手机和箱子。tc无言地看着大猫惊慌失措打翻箱子，果干滑落满地，好不容易捡好果干，手机又滑掉。 已经好几年没看过大猫如此笨手笨脚了。tc望着车外狼狈的身影，满眼深思。 经过一番忙乱，大猫总算满头大汗地爬上副驾驶座。一上车，他就对tc比出一个拒绝交谈的手势。 「不要问我！」 完全没打算问他的tc坑都没吭一声，直接开车回伦敦了。 车行中，大猫瞥了瞥驾驶座上的兄弟，几次欲言又止。 大猫也不知道自己想问兄弟什么，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才一脸沉重地说道： 「这次的菠萝干，烤得比上次好吃。」推荐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觉得他的表情非常缺乏说服力的tc:「……」 算了，想太多也没用。大猫放低椅背，缓缓往后瘫去。 以后若是有缘遇见，再说吧。 她才十八岁，这年纪的女生成天作梦，爱幻想一切不切实际的东西，过阵子等她清醒就没事。大猫嚼着果干，食不知味地安慰饱受惊吓的自己。时间自会冲淡一切，何况他们两人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何必庸人自扰地想太多…… 不过从这件事，大猫也得出一个极其重要的结论—— 「人长得太帅，就是这点不好。」他满脸苦恼，以过来人的身分告诫兄弟，意有所指道：「不像某人，追女人追得千辛万苦，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抱得小姐归。」 驾驶突然一个紧急煞车，某猫猝不及防，迎面狠狠撞上仪表板，脸上的青紫立刻又添了一块。大猫捂着撞痛的鼻梁和脸颊，骂都骂不出来。 于是驾驶满意了。 世界也安静了。 【第八章】 五年后南非 南非的克鲁格国家公园被誉为万兽天堂，却也是盗猎者眼中的聚宝盆。 克鲁格国家公圜北接津巴布韦，东邻莫桑比克，位于三国的交界处，是野生动物理想的栖息地，也是南非最大的野生动植物保护区。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因此造成走私猖獗。此地的走私项目不仅仅局限于珍贵的象牙和犀牛角，人口贩运也是令南非政府头痛的重大犯罪活动之一。 在南非政府严格保护与控管之下，克鲁格国家公园的动植物到处呈现欣欣向荣的样态，百年前因为人类恣意滥杀而濒临灭绝的情况，如今已不复见。然而正因为如此，盗猎者始终前仆后继地驱之不尽，加之公园占地辽阔，管理不易，近几年国家财政吃紧，相关预算被迫删减，在在使得公园的巡守任务因为人手不足而变得艰困起来。 近两年，克鲁格国家公园与津巴布韦接壤的边境森林地带犯罪率激增，杀人越货时有所闻。边界几个原本宁静的小山村，几乎沦为盗猎者和走私客歇脚隐踪和互探消息的天堂，尤其是林波波河一带…… 前些天下了一场雨，位于高海拔的边境森林，到处湿湿滑滑。 试了几次之后，毛天姿总算构着一截滑不溜丢的枯藤。 气力几乎耗尽的她，一抓到树藤，立刻连拉带爬地攀上眼前这段极难攻克的陡坡。费了好一番工夫，她好不容易爬上地势险峻又湿漉漉的山坡，从清晨五点马不停蹄地赶路，一赶就赶了四个多小时的毛天姿已累得头昏眼花了。 毛天姿气喘如牛，整个人虚脱地向树干瘫去，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急过头，以免坏事。 林波波河就在底下了，只要过了河，情况就会好转。 第42章 虽然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但望着河对面那深不可测的丛林，毛天姿却难掩心中焦急。 这里毕竟是走私者和盗猎贼往来频繁的隐密通道，心里焦急归焦急，她却丝毫不敢粗心大意。毛天姿飞快补充完水分，拉拉头上土黄色的丛林帽，将所剩不多的矿泉水水瓶塞回背包，人缩在树干后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观察着对岸的地形，以及她脚底下草木枯黄的林波波河。 负责滋润万物的雨季尚未降临，因为冬季枯水期而裸露出来的河床，上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河中的水位尚浅。此时若要渡河，对毛天姿而言并不困难，难的是—— 轰隆！ 这几日开始阴云密布的天空，传来令毛天姿心惊胆跳的声音，隆隆作响的雷声犹如打在她心上，让心情焦急不已的毛天姿益发慌张了。这还不打紧，更可怕的是—— 砰! 真的有人！毛天姿大吃一惊，这才确定刚刚她看见的真的是人影，不是树枝被风吹动。 砰砰！河对岸再次传来清晰可闻的枪响，毛天姿一个闪神，脚没踩稳，一不小心就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她反应极快地抱着脑袋，蜷缩着身子往下滚落。幸好土坡的这一面灌木丛生，挡住了她下坠的力道。毛天姿就这么一路滚进由腐叶堆积而成的烂泥巴坑里。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泡在泥坑里。 毛天姿脸色惨白，抚着差点被吓停的心跳，迅速爬起身。 一爬起来，她就险些被扑鼻而来的恶臭熏昏，但此刻她顾不了太多，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艰难地摸索着坑边的枝条，想要尽快爬出坑中，试了几次都失败。她稍稍冷静下来，研究了一下，转身，把目标锁定泥坑旁边看起来颇牢固的草丛，手脚并用着爬过泥坑，伸长了手去构—— 当被人从坑中拉出来时，毛天姿还傻傻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晓得。而且，他是谁？对方的动作太快，等毛天姿意识到自己被救出泥坑，也被身后的人捂着嘴，往一处隐蔽的树丛拖去。 毛天姿惊恐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对方的铁臂束缚，这时她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凑在她耳边，对她说： 「别动。」对方咬牙切齿地喝令。 他本想拧她一把，无奈她身上的气味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只得作罢。「你该死的跑来这里做什么？为了把自己搞臭吗？喜欢臭水沟的味道，伦敦多的是下水道，不然地铁站也有，用不着跑这么远的。」 刚刚的雷声和枪声没有吓着她，毛天姿却被这个她思念了五年的声音炸得无法动弹。她张了张嘴，柔软的唇瓣抵在对方戴着半截手套的粗糙掌心，她不敢置信地扭过头，一看见身后那双漂亮的棕红色眼瞳如蛇般阴森地瞅着她看，眼泪立刻盈满她脏兮兮的眼眶。 毛天姿愣愣看着这张白净古典的英俊脸庞，不敢相信他真的在这里。 她在作梦吗？她用力眨眨被泪光模糊的双眼，表情呆呆的，伸出手去。 是她太累了，所以出现幻觉吗？ 「怎么，这样就吓傻了？」大猫没空理会五年不见依旧胆大包天的家伙，他集中注意力，侦察着河对岸的动静，一边对后方的四名队友打手势，让他们原地休整，先别贸进。 本来大猫看在毛天姿模样凄惨，不想跟她计较太多，谁知道—— 「你现在在干嘛？请问。」大猫忍无可忍地拉回目光，瞥着怀中不安分的家伙。 毛天姿此刻的表情有些恍惚，手指在他脸上戳来戳去，像要证实什么一样地戳着，把他的整张脸从上到下戳过一遍，现在居然戳上他的嘴巴。大猫推开她作怪的手，没好气道： 「你当我是马啊？还要检查牙口的。别乱动。」 真的是哥哥！ 哥哥在这里耶！ 「哥哥……」毛天姿顺势扑进大猫怀里，允许自己脆弱地向他吐露：「我好害怕喔。」 「原来你还知道害怕啊？」林波波河的彼岸出现了三名肤色黝黑的男子，大猫降低音量说着，深邃眼瞳泛着寒光。他透过灌木丛盯梢那伙人的动静，一边嫌弃着居然就赖在他怀里不离开的家伙：「你知不知道自己臭死了？如果不是对面有那群难搞的家伙在，我一定送你一程。」 提心吊胆了一个上午，现在突然看见她最信任的哥哥出现在她面前，有了可以依靠可以商量的人，毛天姿焦急无措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才不理会大猫的各种嫌弃目光，继续把她又臭又脏的脸颊赖在他穿着丛林迷彩上衣的胸怀，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以及那股坚不可摧的安全感。 「你要送我去哪里啊？」毛天姿开心问道。 对岸的三名男子在河边侦察了一会儿，很快就转身没入树林里。 由对方侦察环境的动作，大猫推断对方还没走，只是隐身树后。小疯子说得没错，对方也请了佣兵，而且是重金礼聘的高手。 这下事情有趣了…… 大猫听见了什么，眼眸微凛，抬手让队友们噤声，他自己则是捂着毛天姿的嘴巴往暗处缩去，并且肃容瞧了下怀里的毛天姿，示意她别动，有状况发生。这次被捂住嘴，毛天姿没意见，她瞪着依然清澈灵动的狐狸眼，对大猫古典斯文的脸庞眨了眨。 两人阔别五年没见，她深怕他看不懂自己眨眼的意思，赶忙补上一个点头。 模样十分乖巧可人。 如果不是从她十岁就认识她，被她耍了几次，大猫一定会被她这副样子给骗了。 与她相识的片段掠过大猫心头，他端肃的表情略略柔软下来，屈指想要敲她额头一下，但手指一举起，看见她满脸的臭泥巴，五官甚至被泥巴糊得模糊难辨，大猫的手就敲不下去了。这家伙全身脏得，把她丢到地上，搞不好还找不出人在哪里，比他们道群专业佣兵伪装得更彻底。 毛天姿不在意大猫满脸的嫌弃，她安静赖在他怀里，随着大猫屏息以待。她察觉不出周遭有什么变化，但大猫一伙人从枝叶骚动的样态，隐隐听见他们的头顶上方，有人正在经过。 第43章 大猫回头看见躲在另一个角度的队员向他打着手势，表示这帮人只是一般的走私客，不是他们在追的那伙人。众人等了一会儿，远方轰隆隆的雷声愈来愈接近了。 眼看就要下大雨，大猫决定带着队员撤回他们的临时据点。 起身后，他示意队员先回去待命。 大猫走回泥坑边，拎起毛天姿掉在地上的背包和帽子，准备跟着走人，却看见毛天姿听见他的命令之后，一脸焦急地走上前，看着河对岸，望了一会儿之后，满面焦灼地把视线转回大猫脸上。 「哥哥……」毛天姿心里很挣扎。经过这么多年，她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单纯的女生，她知道大猫是做什么的，也知道此刻请他这个专业人士帮忙是最快。 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仍然历历在目，毛天姿也没想到自己会记得那么清楚。那天是在军中极为照顾哥哥的老战友因公致残，哥哥心情极差，对她发了一顿脾气，说了一堆关于特权阶级的牢骚。毛天姿对着大猫好整以暇的脸，嘴巴张了几次，无论如何就是开不了口。 她神色焦急地再次转头望向对岸，等她回过头，大猫发现她脸上无措的表情已经被坚定取代，显然是有了主意。 毛天姿果真不再犹豫了，她很快下定决心——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吧！ 她上前接过大猫手中的私人物品，一边对大猫说着：「哥哥，你去忙你的事情，我在山下的野生动物保护园区工作，你有空就过来找我，我们改天再聚。」 她迅速说着，背上幸好没掉进烂泥巴坑的背包，满心焦急地朝大猫随便挥挥手，掉头就要往林波波河走去，准备渡河救人。 然而，毛天姿赶时间的脚步却是怎么也迈不出去。她回头一看—— 「哥哥，你放手啊！」 大猫双手环胸，只用一根手指勾住她的包包。他顺着她焦灼的视线瞥向林波波河，懒洋洋道：「你真的要我送你下去洗澡，你确定？」 天上响起的滚滚雷动，让毛天姿急得跳脚，她根本没时间跟他打屁。「哥哥，我有事情要去做，我走了，再见！」脚还是动不了。所有装备都在包包里，又不能脱下包包一走了之，毛天姿又气又急地嚷道：「哥哥！我真的有急事，你别闹了！」 「喔。」 大猫没当回事的淡漠回应惹毛了毛天姿。「你喔什么呀！亚当还在对面等着我去救他，他才八岁，那么小——」发现自己脱口说了什么，毛天姿急忙掩住嘴。 大猫可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他凉凉接口： 「然后呢？把话讲完啊，你快点讲完，事情也好早点解决。这个地区的雨季要开始了啊！听说今年的水量会很丰沛啊，河水一旦暴涨，你的小亚当可就救不出来了。才八岁，是吧？」他恐吓着，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起来：「啊，我听说近来男童的行情特别走俏呢，好像是中东的某位大户开出天价，要以高于行情十倍的价格收购五到十岁的男孩子，如果对方是白人男童，还可以议价。他长得漂亮吧？你说，等到这场雷阵雨过后，再去找人，会不会——」 「你不要说了！」被他说中内心深处的恐惧，毛天姿捂着耳朵，颓然地垮下双肩。「哥哥，你不要再说了！」 毛天姿忧惧交加地看着风起云涌的天空，绝望之下，她总算认清一个现实——她自己一个人是无法赶在暴雨来临之前将亚当救回来的，她办不到。 于是毛天姿回过身，可怜巴巴地看向大猫，「哥哥……」 大猫也不再戏弄她了，伸手戳她脏兮兮的脑门。「怎么回事，快说。」 毛天姿不敢浪费时间，赶紧将亚当失踪的情形大致描述一遍，然后飞快地从背包里找出手机，点出两人三天前的合影给大猫看，还把一个做得非常精致可爱的变形金刚小公仔塞给大猫，然后可怜巴巴对他说： 「这是亚当的照片，他是不是好可爱？哥哥你把公仔给他，你跟他说，我没有打算把他丢给别人。我说了会照顾他，一定做到。是我想得不够周详，才会让他受了委屈。我们应该一起带他去约翰内斯堡，这样他就不会听到那些闲言闲语，以为我们要抛弃他。」毛天姿捂着颤抖的下唇自责道，眼中蓄泪地瞅着大猫。 「如果他不肯跟哥哥走，哥哥就打昏他吧，他很轻的。回来之后，我会好好跟他沟通的。他很乖很早熟，不会给哥哥添麻烦。」说着，泪珠就滴了下来。 「这是他画给我看的，是小屋附近的地形图，他在那里出生，对那里很熟。」毛天姿把纸张递给大猫，然后紧张地拉着大猫的衣服。「哥哥，他应该不会被那些可怕的人口贩子发现，对吧？」 怎么会是这个地方……大猫皱眉，其他队员凑过来一看，也乐了。 伤心欲绝中，毛天姿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神色有异。「哥哥，你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吗？」 「没事。」大猫打量着逐渐变暗的天色，厚重的云层中不时有电光闪动，这时候下山已经来不及。「你跟海莉去我们的据点休息。」大猫叮咛完不敢有意见的毛天姿，转头交代队上唯一的女队员：「海莉，你陪天姿留守。」以严酷眼神将女队员想要抗议的声浪镇压在她的喉咙里，大猫的目光扫向另外三名男队员，在装扮和性格都特立独行的男人身上逗留了一会儿，并感觉自己的额际似乎隐隐抽痛起来。 阿诺、冰块，是他合作多年的伙伴，彼此合作无间。艳最近状况不佳，老是受伤，被老布勒令在家休息，她的空缺暂时由海莉填补。海莉酷爱单兵作业，属于支持型的战友，进可攻退可守。她也曾在老布创建的佣兵学校担任过教官，却待不到一年就离开；离职原因是教官这份工作太没有挑战性，日子一成不变得令她厌烦。 四处晃了一圈之后，直到三年前，海莉才倦鸟归巢，回国投靠老布，跟他一样在老布开设的国际安全顾问公司当起自由佣兵。他跟海莉合作过几次，大致了解彼此的作战模式与脾气，双方有一定默契，配合起来没问题。 唯独这小子……看着始终魂游天外的小子，大猫有预感自己只会愈想愈头痛，索性不再想了，直接下令： 「你们三个跟我走。」 「我也去？」让大猫头痛的小子戴着耳机听音乐，满脸的漫不经心。 「我刚说了，你们三个跟我走。一、二——」大猫伸出手，从左手边的黑髪阿诺数起，到蓄着落腮胡的迟钝冰块，最后数向最难控制的小子。 「三。懂了？」大猫说完便走了，省得浪费时间在不必要的废话上。 毛天姿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目送大猫一伙人在前方的制高点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迅速下坡，迅速渡河，身手矫健得惊人，转眼便消失在河对岸的国界森林里。 四个男人，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津巴布韦了。 「有人就是天生好命，只需要动动嘴，流几滴眼泪，就有男人为她卖命。」被留下的女队员把玩着手上的指甲刀，语带讥诮地开口。等到毛天姿僵着脸，转身瞪着她，海莉才装模作样地哎哟了一声： 「原来有人听得懂英语耶，刚才用中文叽哩咕噜跟老大哭诉一堆，我以为人家只懂得中文，想不到，英语不错呢。」海莉挑衅地轻哼一声，回给毛天姿一记不屑的蔑视，也不管毛天姿如何怒瞪自己，径自转身走了。 第44章 「自己跟上吧，大小姐，别指望我背你。大猫是你哥哥，我可不是你姊姊。」海莉甩着指甲刀，边走边嘲讽：「有些缺乏自知之明的人，惹祸本领倒是高超，反正惹了事，她只管把麻烦往别人身上一推了事。她自己是轻松了，别人却被她害惨了。大猫真是的，自己都忙得没时间睡觉了，还有心情插手别人的闲事，真当自己是美国队长了……」 毛天姿被海莉含沙射影的嘲讽说出一肚子火。 她按捺着脾气，最后凝望一眼雷声大作的林波波河，然后绷着脸，飞快跟上对方的脚步。 走了一段路之后，毛天姿才发现大猫几人的据点，是在她回程的路途中。 这一路上，海莉倒是没再出言相讥，但两人也称不上相安无事。 「哟，不小心绊到你了吗？抱歉啊。」海莉漫不经心地收回侦察环境的视线，回头对差点被她绊倒的毛天姿说着，道歉的语气敷衍，态度更是轻慢。 毛天姿及时抓住草丛，稳住被海莉撞得差点向下栽去的步伐。 她有惊无险地看着底下的驳坎，努力稳住心跳。 这个高度虽然跌不死人，掉下去一样不好受。 毛天姿愈想愈生气，她闭了闭眼，做起腹式深呼吸，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不想在这个节骨眼生事，跟大猫的队员起冲突，这样不仅会让大猫难做人，也会落实她不懂事的形象。 毛天姿按捺住脾气，如同前几次应付海莉的挑衅行为一样，她绷着脸，不发一语跟上以为她会大发雷霆或者拂袖而去的海莉。 海莉柳眉微挑。她依然对只会给人惹麻烦的娇娇女没好感，但是毛天姿超乎她想象的忍耐力，倒是有点令人刮目相看了。 海莉领着沉默不语的毛天姿又走了一段崎岖难行的山路，将人领到一间没有屋顶的土团屋前，指着大门倾圮、墙垣残破的破屋子对毛天姿说： 「到了。家里不够豪华，请你屈就了。我还有事忙呢，没空陪你游览附近的山光水色，你自便吧。」半嘲弄半揶揄说完，海莉没说自己要去忙什么，甚至连身上的大背包都没卸下，便径自朝屋后的那片树林间溜去，撇下毛天姿孤伶伶站在荒山野岭中，独自面对如同鬼屋般掩没在荒烟蔓草间的废弃小屋，而四周阴森的树影，则加深了这份恐怖感。 毛天姿明白海莉居心不良，但她没时间生气，也没时间害怕。 根据过往的经验，她迅速在屋子前前后后走了一圈。果然，她在这座疑似用来堆放柴薪和工具之类的小屋不远处，找到另外一间更大的土团屋。她推开原木做成的坚固门板，掩住口鼻，站在门口打量着飘满霉味的室内。 这间才是主屋。可恶的海莉！ 幸好室内空气清新且干爽，屋顶也好好待在原处，可见这间屋子当初建得很牢固。也是，土团屋只要盖得扎实，可以使用近百年甚至千年也不颓倾。恼火中，毛天姿捏着鼻子踏进屋内遛了一圈，神情满意地将两间房间和大厅的窗户打开通风，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十一分。 她从背包里拿出肉干吃着，眼看天空黑沉沉，乌云愈聚愈多，毛天姿赶忙放下背包，走出屋子，按照心中的计划忙了起来。 她动作敏捷地开始收集干枯的树枝，想趁下雨之前多囤积一些。山上的夜晚寒气重，气温低，哥哥他们回来以后身上八成湿透了，需要柴火烘烤衣服。 想到为了她在对岸奋战的一行人，毛天姿心中的愧疚感加深。 她没让自己沉溺在负面的情绪太久，直接将歉疚感化为行动力，独自在小屋四周的山林间忙忙碌碌了近三个小时，直到她的双腿颤得几乎站不住，手臂酸得抬不起来，全身更是汗如雨下。 汗水混合着她身上的烂泥巴味道，让毛天姿臭不可闻。 在她忍受不住身上的恶臭掩嘴作呕时，天空已经有雨点落下。 毛天姿见状一惊，慌忙抓起背包，把握暴雨来临前的一点时间，以最快速度冲到她在离主屋后方找到的水源地。这是地底涌泉形成的小水潭，也是流动的活水。 脱衣前，毛天姿下意识瞧瞧四周，此时她已经臭到顾不了太多，就算有人在场，也不能阻止她洗澡！ 毛天姿脱下外衣，只着内衣裤，扑通一声跳进水潭清洗起自己。 下水时，她冷不防被冰凉沁骨的水温冻了一下。 毛天姿打着哆嗦，从背包里拿出旅行用的沐浴组，动作飞快地洗起头发和身体，顺便把上衣和长裤拎下来用力搓洗一番。眼见雨点愈落愈密集，天上的落雷也近了，她赶紧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在中间和两边各撕了个洞，往头顶套下。 穿妥充当临时衣服的垃圾袋，毛天姿紧张地望着天空，双手忙乱地脱下内衣裤，心惊胆跳地蹲下来搓洗着。 抢在厉雷劈中她头顶之前，毛天姿捞起地上的私人用品、鞋子和背包，在滂沱大雨中、在闪电雷鸣中，她放声尖叫着，赤脚冲过雾蒙蒙的空地，边跑边滑边跳地冲进土团屋。 一口气冲进屋里，她赶紧转身把门关上，整个人瘫在门板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毛天姿累到头晕眼花，四肢僵沉无力，她很想直接躺下来睡觉，但湿得像落汤鸡的身体又冷得她直发抖，她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气喘如牛地朝壁炉走去，懒得理会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屋躲雨的女队员。 看见毛天姿狼狈不堪地冲进来，海莉从窗前踱至墙角坐下，悠闲地修起指甲，双眼鄙夷地斜视着在壁炉前走来走去的疲惫身影。毛天姿拖着双脚，走起路来像个老太婆，身上套着可笑的垃圾袋也不以为意，海莉忍不住飘去几声嗤笑，倒没再出言嘲讽对方，但也没上前帮忙的意思。 等到毛天姿小心翼翼地升起火，烘干她的衣物和及肩长发，她的眼睛已经累得睁不开。 毛天姿拖着沉重不堪的步伐，走进房间换好衣服，将换下来的黑色大垃圾袋，铺在房间里还算坚固的床板上，然后钻进去，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毛天姿睡一觉醒来，已经晚上十点多，大猫他们已经去了大半天了。 此时天色全暗，屋外狂风大作、雷雨交加。 看着屋外惊人的雨势，毛天姿担忧小亚当的安危，也挂心前去救人的大猫一行人。她的心里焦急万分，情绪随着屋外的落雷声起伏不定，并且因为自己此刻干净舒爽地待在屋里，而充满罪恶感。 「雨水飘进来了，大小姐。你是睡饱了，我还没呢。请你把门关上，可以吗？」缩在大厅角落补眠的海莉扭头讽刺着毛天姿。看见毛天姿一脸心神不宁，转回头之前，她以一贯尖酸刻薄的语调讥讽道：「现在知道担心了，有什么用呢？谁让大猫活该倒霉。」 第45章 反唇相讥的话已经冲到毛天姿舌尖，她紧咬下唇，硬生生忍下心中的怒火。现在做口舌之争于事无补，只是给哥哥添乱而已。哥哥一伙人为了她的私事在外面奋斗，她帮不上忙，已经很对不起他们，不能再扯后腿。毛天姿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被海莉激怒，不要上了她的当。 她把只开了条小缝的大门合上，炉火早已熄灭，睡在外面的海莉也没再添木柴，因此大门一关上，屋内便落入乌漆抹黑中。毛天姿连忙打开手电筒，并小心地把手电筒的强光避过海莉的休息区，省得又招来她一顿无聊的酸言酸语。 她强忍着全身酸痛，老态龙钟地踱回壁炉边。她把睡觉之前努力捡来的干树枝折成对半丢进炉中，很快点燃炉火，试图驱走高山上入夜之后陡降的低温，好让大猫一行人回来可以暖暖身子。 毛天姿席地而坐，整理起背包里的杂物。她把牛肉干拿出来慢慢咀嚼，眼睛瞟向海莉孤僻的背影，犹豫着要不要—— 「你跟大猫是什么关系？」面向墙壁的海莉突然问。 毛天姿嘴里的牛肉干才要吞下，被她问得一愣。 「这是我的私事，请恕我无可奉告。」她故意端起海莉最厌恶的娇娇女架式，冷腔冷调冷淡地回答。 「私事？」海莉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地嗤笑起来，心情恶劣道：「想来不是太重要的关系，不然大猫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跌下山坡。」 毛天姿停下咬在嘴里的牛肉干，清秀有加的脸庞皱了起来。「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意思是你鬼鬼祟祟想要过河，却胆小怕事，犹豫半天的德性，我们全都瞧在眼里。」海莉转头让毛天姿看清楚她脸上很欠扁的讥笑神情。 「你跟大猫的交情要是不错，他早就过去打招呼，不用等到你笨手笨脚掉入烂泥坑，他才迫不得已的出面救人。你在他心中没那么重要，别太看得起自己。你别想凭借这点屁大的交情为所欲为，这样你懂吗？」 原来哥哥早就在那里，却没有打算跟她碰面，要不是她不小心跌下去，他们这一擦身而过，是不是又要五年不见？ 哥哥一点也不想念她吗？ 他不想见她吗？ 毛天姿的心凉了半截，但她不愿让海莉得逞。 她脸上保持懵懂疑惑的模样，大而澄澈的狐狸眼眨啊眨的。看她一头雾水的呆样，海莉心里更气，索性爬坐起来，反正兄弟们没回来之前，自己也睡不着了。 海莉瞪着害兄弟们在这种鬼天气里疲于奔命的罪魁祸首，怒道： 「我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反正那也不重要，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懒得迂回。」海莉才不管毛天姿忽然瞪大眼睛，一脸「原来您曾经迂回过吗？真抱歉啊，小妹我完全领悟不出来」的见鬼神情，她孤傲难相处的脸庞微扬，瞪着毛天姿，不客气地警告她：「以后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没本事处理，你就回家找你爸爸。别以为大猫帮了你一回，你就可以任意差遣他，连累兄弟们跟着卖命奔波——」 砰地一声，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打开，海莉打抱不平的声音也被屋外灌进来的风雨吹散。 「真的有火！海莉居然变体贴了，我的妈妈咪呀，别说我了，老天爷都不能相信会有这种怪事发生。难怪全球气候异常，狂风暴雨的。」大猫说着，领着兄弟们从黑压压的狂风暴雨中埋头冲进来。 一伙人的身上全都滴滴答答地落着水，他们走过的地板迤逦出一条清澈浅流。 从寒冷的暴风雨中冲进屋，大猫几个人立刻感受到满屋子的暖气与干爽。他们直接冲到火炉前面，搓着冻僵的双手取暖，看见角落堆得跟山一样高的干树枝，几个大男人感动得都快痛哭流涕了。 毛天姿愣了下，也反应过来了。 她赶紧起身冲去，将大猫背上那个睡得香甜的小男孩抱下来。 男孩全身湿透，被毛天姿抱人的动作惊扰，睡得迷迷糊糊中，张开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看见抱他的人是毛天姿，他细声细气地对着毛天姿忧虑的脸庞喊了声：「姿。」然后，眼皮一合又睡着了。 小家伙总算安然无恙，哥哥一行人也平安归来。 毛天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双眸凝泪地望着大猫一行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条大毛巾，帮男童擦拭头发，解开他湿透的衣服，边感激地望了望忙着烤火取暖的大猫和他的两名队员。几个大男人围坐在炉火前，正嘻嘻哈哈着取笑海莉，神态轻松而自在，没有半点被额外加了任务的不悦感。 海莉受不了这些家伙没出息的德性，居然被区区一炉火收买！ 「你们作梦去吧！有那闲工夫，老娘不如睡觉。」海莉没好气地看一眼正在帮小男孩脱裤子的毛天姿，踱回角落躺下，准备睡个安稳大觉了。「如果这点雨就能搞死你们，你们早点下地狱去，老娘不送了！」 「对嘛，讲话机车才是海莉啊，不机车就不海莉了。」大猫摸着下巴，沉吟起来：「海莉是宁死也不会为我们这些臭男人服务的。那这堆树枝是……」大猫跟着兄弟们一块脱掉湿漉漉的上衣，他搓着下巴，研究起堆积如山的干树枝，眼神深思地瞄向在大厅像工蜂一样忙来忙去的毛天姿。 五年不见，她身上的婴儿肥已经被岁月带走，整个人抽高了，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上妆没有打洞没有刺青，是个清秀佳人。她的小麦色肌肤透着健美光泽，体态优美且利落，看得出来是个户外运动爱好者，闲不下来的活泼个性。 让大猫谢天谢地的是，这家伙身上的泥巴总算洗掉，那股令人退避三舍的恶臭味终于不见了。她穿着野生动物保护区员工专属的卡其色制服，长发绑成马尾，黑色发丝依然柔亮飘逸，随着她走来走去的身影在她脑后甩动，露出一截优美的颈项，勾得男人心痒痒的。 这小屁孩，已经是女人了啊…… 大猫的嘴角愉快上扬，他把脱下来的上衣甩给利用树枝做出一个大型晒衣架的巧手阿诺。大猫顺手将毛天姿拿在手上的湿衣服接过来，丢给阿诺负责烘烤，并注意到毛天姿拿毛巾帮男孩擦拭头发的动作略显僵硬迟滞，眉头微拧，表情似乎有点痛苦。 即便如此，她还是咬牙硬撑，按照自己的步骤照顾男童。 大猫站在毛天姿身后观察一切，顺便帮她递递东西。 毛天姿将男孩身上仔细擦干之后，一刻不得闲地迈着不大自然的步伐，回房间拿出背包和一个黑色垃圾袋，将睡得极沉的男孩抱起来放进垃圾袋里，细心包裹好，只露出一颗小小的头颅呼吸。安置好男孩，她拿出放在收纳袋里的羽绒外套抖开，盖在男孩身上，然后四下找了起来。 大猫见状，连忙把毛天姿在找的大毛巾从阿诺那里接过来，递给累到头晕目眩的女生。毛天姿接过被烘得暖呼呼的毛巾，也没时间多想，赶紧擦着男童湿透的金发，毛巾湿了之后，她很顺手地将毛巾向后方递去，大猫接过来，顺便解开自己的发辫，利用毛巾的余温擦拭自己的湿发，然后再甩给苦命的小弟阿诺烘干。 如此流水线式的分工合作，反复几次，男童的头发总算全干。 大猫过肩的狂野长发也干了。 第46章 将毛巾利用得很彻底的阿诺和冰块，他们的短发也干了。 全身干爽舒适，出任务从来没有这么享受过，三个大男人满意得不得了。 摸着男童干爽的后颈，毛天姿也满意了。她等了一会儿，这回向后面递去烘干的大毛巾却迟迟没回来。累得眼冒金星的毛天姿撑着又酸又沉的双脚站起身。 毛天姿一转身就目瞪口呆。 愣住两秒之后，她双颊爆红，火速转身背向壁炉，并且气道：「哥哥！」 「啊？」跟着兄弟们很顺手地把长裤脱下来，正在脱内裤的大猫被毛天姿嚷得动作一顿，另外两个烤火烤得太忘我的露鸟侠也呆住了。 几个大男人对看一眼，赶紧把行军背包里备用的衣服拿出来穿上，一阵手忙脚乱中，那个被遗忘的女队员不忘落阱下石，从墙角飞来一声嗤笑。 「惨了，我们忘了有你的存在了。」大猫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并且指责道：「谁教你今天这么安静，你从来不是文静的女生。」 「这里又不只有我一个女生！」毛天姿回呛，脑海里全是三具裸男精壮的背影，虽然他们的体格很好，看起来极其养眼，但——这也太令人害羞了！ 「有吗？这里有其他的女生吗？」最有羞耻心的冰块第一个穿好衣服，他一脸茫然。 阿诺红着脸穿好衣服，然后默默走上前，将毛天姿要的大毛巾从烤架上拿下来摸了摸，还有点湿，连忙换个位置烘烤。 「冰块说得对啊，我们从来没把海莉当成女人，她比男人更man。」大猫也不知道自己在手忙脚乱个什么劲，赤身裸体对他们这种人又不是什么大事，干嘛搞得跟娘们一样。「你不要误会，我们真的没有遛鸟的习惯。哎，说来说去，都怪海莉不好！如果她有点女人的样子，我们就不会随便成这样了。」 三个男人捧着心，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老娘还没死呢！」当事人不爽发话了。 冰块脸红红地回避毛天姿的目光，听到海莉的咆哮，他大吃一惊，「海莉真的是女的？！」 「冰块——」海莉回头怒瞪同伴。「你找死啊！」 「嘿嘿。」冰块搔着胡子，呆呆笑着。 毛天姿忍着笑，把手上的高粱酒辣味牛肉干整包塞给满脸害羞的憨大个冰块，让他们兄弟们分着吃。毛天姿找了下另外一位队员，那个全身包紧紧，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怪异男子，他进门后缩进房间里就没出来了。 「你忙你的，别理他了。」大猫跟兄弟们飞快换上干爽的衣服，整个人身心舒畅。三个人排排坐在炉火前，心满意足地啃着牛肉干。 大猫才说完，缩在屋子里自闭的小子打开门走出来。 他的穿着依旧怪异，头戴深色鸭舌帽，脸上还是围了一条黑色三角巾，整张脸依然只露出一双银灰色眼瞳，他也换了衣服，但依然打扮得像是要去执行斩首任务的恐怖分子，整个人阴阳怪气的。 大猫看见他就火大，今天要不是这小疯子玩到失控，怎么劝都劝不听，耽误了大家的时间，他们早就回来休息，哪里会遇上河水暴涨！想到他们一行人在湍急的河流中挣扎，辛辛苦苦摸黑渡河的情形，大猫就很想将这个疯子丢回他的公司。 反正没有这小子帮忙，他们迟早也会逮到那群人，实在用不着他来添乱。不知道老布怎么想的，南非这间雇佣兵公司，也算是人才济济，他谁不好借，偏叫这个疯小子来支援！ 大猫只庆幸两人不在同一间公司工作，不然他真会被这个我行我素的小子烦死。 「给。」阴阳怪气的小子将手上换下的湿衣服丢给好脾气的阿诺，以阴凉的眼神示意阿诺帮忙烘干，便转身回房了。回房时，他顺手将大猫手上那包牛肉干截走，动作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大猫正在品尝牛肉干那迷人的酒香，手上蓦然一空，他错愕看着自己还维持拿着整包牛肉干姿势的那只手。「死小子，你给我——」 毛天姿接过阿诺递给她的大毛巾，顺便从背包里拿出一包蜜汁猪肉条塞给暴跳的大猫，及时阻止了一场血案发生。 在三个男人感激涕零的肉麻目光中，毛天姿打开垃圾袋，将烘得暖呼呼的大毛巾围在男童光溜溜的肚皮上，防止他受风寒。她照顾人的动作细致而周到，将男童照顾得无微不至，看得出来是老手了，大猫不禁有些动容。 这是他从没看过的小屁孩。 感觉很陌生…… 感觉很接近，好像不在另一个世界了。 睽违五年，她长大不少啊，竟然学会照顾人……不再是那个只会说傻话的傻丫头了。大猫脸上的笑容渗入暖意，注视毛天姿的眼神变得温柔。 男童的处理告一个段落，忙了那么久，大猫以为毛天姿要休息了，没想到她还是继续忙个不停。 在三个男人好奇的目光中，毛天姿打开背包，拿出一片钢板、一个小布包和一瓶矿泉水，走到壁炉边。三双不同颜色的眼珠子好奇地尾随她忙碌的身影飘过去，看着毛天姿把薄如纸片的钢板拉成一个手掌大的杯子，然后打开布包，将里面的东西抖出来，倒在地上。 三个男人立刻霍地直起身，向她凑过去。 四颗头颅悬在一堆茶包上面看着。毛天姿虽然觉得有点挤，但看在他们为了亚当的事奔波劳累一天，她就不跟这些男人计较了。她伸出手指，在不同口味的茶包中翻找着，最后挑出一包黑糖姜汁。 准备就序后，毛天姿很忙地从柴堆里挑了根细长的树枝，试着将放在炉火上面烤了不知多久时间的另外一个钢杯勾过来。 「我来。」 大猫跟另外两个哥儿们看得兴致勃勃。他拍开毛天姿怕烫的手，拿起另一根树枝将杯子勾过来，放在毛天姿前面的地上。 四颗头颅再次凑过来，聚集在钢杯上方。 第47章 这个钢杯里面，放着一颗大约只有毛天姿拳头一半大的黑色圆石。大猫三人认出这是一种特殊的茶石，产自安地斯山脉的原住民部落，非常稀有。这种茶石能够蓄热，泡出来的茶水会散发一种特殊香气。 三个男人眼睛发亮，看着毛天姿打开矿泉水瓶，她挥了挥手，让男人们退开一点，然后小心地将水倒进去。 嘶嘶嘶嘶，滚烫的石头被凉水浇得嘶嘶作响，蒸发出一缕缕水汽，没多久，浇进钢杯的水就呈现沸腾状态。毛天姿见状，赶紧夹出石头，放进准备好的空杯里，然后随手将杯子递给大猫，让他放回火上继续烤。 毛天姿撕开姜汁茶包，将茶粉倒进滚水里，一股姜茶的香气随即飘散出来。三个男人闻到那不可思议的茶香，立刻目光闪闪地盯着毛天姿随手搁在地上的即冲茶包。 毛天姿没空理会身后眼中冒着狼光的男人们，她把热茶端到男童身边，哄着他喝下半杯，出了一身汗，把体内的寒气逼出来之后，才端着还在冒烟的姜茶边喝边转身，想要收拾一下背包。 毛天姿转过头，就傻眼地看见大猫他们嘴上啃着猪肉条，手上各自拿着一杯热茶啜饮着，表情幸福得宛如置身天堂。 「这个杏仁茶很天然，不错喝。」大猫给出中肯评价。 「这什么娘味十足的姜汁桂圆，也不错啦。」冰块很有尝鲜的勇气。 「我喜欢黑芝麻糊。」阿诺温温说着。 毛天姿无语。 这些人会不会太主动了？她这个主人都还没泡来喝呢！ 看他们还想要再续杯，毛天姿连忙阻止。 一这场雨不知道要下几天，留一些明后天喝吧。」毛天姿不顾他们反对的哀号，强行将茶包收起，只留下猪肉条给他们解馋。 毛天姿挑出一包桂圆红枣茶和一包紫山药黑豆浆给大猫。 她对眉头微挑的大猫说着：「豆浆给里面的恐怖分子喝，我不想搞差别待遇。至于这包——」毛天姿点点桂圆红枣茶包，「给那位女士。她应该是严重缺血吧，情绪才会那么差。」她指着墙角，双眼平视大猫的眼睛，脸上的笑意突然收掉。 「别人不仁，我不能不义。」很有修养地留下这句深奥难懂的话之后，毛天姿狠瞪一眼满脸黑线的大猫，跑到小男孩身边，搂着他睡觉去了。 此刻，已没有心情跟他叙旧了，还是睡觉实在。 反正男人再找就有。毛天姿背向大猫，心有不甘地捶着背包出气。 她气忿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手上火大地捶着背包，想到委屈处就回头瞪一下嘴角微抽的大猫；三个心理活动在毛天姿累极的心中激烈循环，因此不到三分钟，睡过午觉的人便又呼呼大睡了。 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的三个男人：「……」 「老大，你把人家怎么了？」这是冰块贫瘠的脑袋所能挤出的唯一想法。 「天姿那么好，你别玩弄人家了吧。」 阿诺想了想，自己实在不了解女人这种生物，他只能尽量好言相劝：「要是有了，大猫老大，你就不要逃避了吧，做爸爸没那么可怕的。」 大猫被这两个浑球气得头一昏，喉头一甜。 他将两个家伙踹进房间睡觉，自己走到海莉身边坐下，把桂圆红枣包丢进她怀里，无奈问着：「你对她做了什么了？」 对方沉默以对。大猫揉着疲惫的眉心，「屋里的柴火都是她捡的，你存心累死她啊。」 「怎么，你心疼了？」 「对啊，心疼死了。」 海莉吃了一惊，连忙转头看着大猫似笑非笑的面容，想看看他是不是开玩笑。但大猫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死样子，成天嘻皮笑脸的，认不认真都是一副表情。鬼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大猫这种人成天笑容满面，看似平易近人，其实他最无情。 他根本没有爱人的心。 反正这种棘手男人不是她的菜。海莉翻个白眼，懒得理会了。 她比大猫更没好气道：「她自己想表现，老娘可没让她去捡。算她有点良心，还知道要将功赎罪……」想起毛天姿抢在雷雨来临之前，在水潭里洗澡，最后尖叫着跑回来的一幕，海莉孤傲的脸庞不禁锭出令大猫毛骨悚然的笑意，她尖酸刻薄的语气也柔和下来：「我必须承认，这小妞挺有趣的。」 「完了……」大猫抱头呻吟。「通常你这么说，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或是你把对方折磨得很惨。」大猫扯着他散乱狂野的头发，埋头呻吟：「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让你这个战斗狂留守。是我不对，我忘了枯燥的等待会让你心理变态。我对不起世人，我错了。」 大猫想起毛天姿宁愿拖着疲惫的身心，也不肯向他或任何人求肋。明明累得要命，却不假他人之手，独自揽下照顾亚当的责任，忙忙碌碌了一个晚上，不，也许是忙忙碌碌了一天。 大猫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心疼了。 他居然会心疼一个女人！除了姆妈，这些年从没有哪个女人会让他产生这种情愫。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大猫不寻常的态度，终于引发海莉的好奇。「她不会真是你的女人吧？」 「你还是睡觉吧！」大猫没好气地起身，朝毛天姿那个角落踱去。 看她缩着身子，大猫顺手将架上烘干的外套拿下来，披在她身上。 第48章 大猫蹲在毛天姿脸旁，借着壁炉跃动的火堆打量她，想看看她被海莉欺负得多惨。无奈夜色太深，她脸部的线条浸淫在黑暗里，他只能藉由偶尔击下的闪电一窥究竟。 大猫实在瞧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在她身后的空地躺了下来，听着屋外的雷雨声，幸福地入睡了。 【第九章】 这场暴雨一下就是整整三天。 毛天姿在屋子里闷到快发霉，并且再次庆幸在大猫一行人鼎力帮助下，将亚当及时找了回来，否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小亚当果然是被人口贩子掳走的，她的恶梦成真，幸好小家伙机灵，设法自行脱困，大猫他们抵达人口贩子的据点时，那里正找人找得人仰马翻。 大猫几人赶在人口贩子之前寻获藏在旧家地窖里的小家伙。也幸好寻回亚当的隔天，她便利用卫星电话向工作伙伴以及应该已经从约翰内斯堡洽公回来的云姝报了平安。 不然这种雨势，她一个人困在深山里，铁定急死他们了。 今天清晨四点半就醒来，毛天姿意外发现窗外十分安静，雨停了。 「耶。」毛天姿小声欢呼着，即便山上的寒意让她冷得牙齿打颤，也不能阻止她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小心爬出大猫借她盖在身上的迷彩外套，起床后先摸摸亚当的后颈，一片暖呼呼的。她放心了，将盖在亚当身上的米黄色羽绒外套仔细拉好盖好，才撑着这几天劳累过度的沉重身躯，慢慢脱掉用来防寒防露水的黑色垃圾袋。 毛天姿绕过睡得很沉的大猫时，依循这几天睡醒后那样，走过他身边便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然后借由朦胧不清的晨光，弯身打量着五年不见、变得有点陌生的大哥哥。 她的目光从大猫优美的睫毛，看到他刻划着古典线条的侧脸轮廓，最后胶着在他爱笑的嘴唇。看得入神之际，毛天姿不期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吻，她红了脸，匆匆别开视线，捞起地上的盥洗用具，落荒逃离大厅。 如同过去的三天一样。 落荒而逃的人没有察觉大猫嘴角缓缓荡漾出来的笑意，以及从墙角飘出来的不屑嗤笑。 「你可以学学我的好人缘，但别太嫉妒了，海莉。」大猫包容地说着。 「我去你的！」在海莉粗暴的咒骂声中，大猫扬高嘴角的笑意，继续补眠去。 毛天姿没发现屋内的小插曲。她简单漱洗完毕，走出屋外，神清气爽地嗅闻山林间的空气。潮湿泥泞的地面让毛天姿打消就地冥想的傻念头，她对着空旷的天空做了一套高级的瑜伽动作，舒展舒展这几天劳累过度的筋骨，然后便开始忙活起来。 等到所有人陆续起床，毛天姿已来来回回、汗流浃背地从水源区提了两大袋山泉水回来，供大家泡茶或煮东西使用。在几个大男人爱困的目光中，她用细沙、碎石和木炭做出简易过滤器，细心过滤水里的杂质，然后从背包里拿出折迭式钢杯注满水，放到炉火上，打算先将生水煮沸，等小亚当醒来就可以泡热饮给他暖暖胃。 「今天可以下山了吗？」天上阴云密布，毛天姿不抱希望地询问大猫。 拿着牙刷懒洋洋刷着牙的大猫果然对她摇摇头，一旁顶着两枚熊猫眼走出来的冰块，也摇头说道： 「我看气象报告，这两天还会下大雨。」冰块看见地上的两大袋水，赞许道：「还是小姿好，懂得先取水备用。幸好昨天你没直接喝雨水，我拉肚子拉了一个晚上。」看见毛天姿投来的怜悯目光，冰块连忙憨憨道：「小姿，你放心，厕所我清理得干干净净，也用煤炭处理过，保证没味道。」 「哟，老娘记住了。以后你要是敢在我的地盘乱拉屎，大家就走着瞧！」在大猫和阿诺、甚至那个阴阳怪气的小子沙克的笑声中，毛天姿臊红了脸。他们对她的差别待遇让她有些局促不安，她不希望因为她的存在造成他们额外的工作负担，于是赶忙回答冰块：「没、没关系的，你们不用为了我改变你们的生活习惯的。」 冰块闻言眼睛大放光芒，大猫却挥手阻止毛天姿继续傻下去。 他吐掉嘴里带着檬柠气味的牙膏泡沬，说道： 「不，你还是改变吧，冰块。我知道从猪变成人很困难，在我们放弃你的时候，你居然没有放弃自己。你的精神非常可取，你还是努力变回人吧！」 毛天姿忍不住别开脸，笑得肩膀直颤。 其他人可没有她这么含蓄，他们直接当着冰块的憨脸笑成一团，冰块自己也抖着满脸落腮胡嘿嘿笑个不停。在愉快的笑声中，几人迅速洗漱好。毛天姿看见大猫将队员聚集在门前的空地，讨论了一下。这回换成大猫留守，其他人各自领着任务，准备出门干活去。 出门前，已经习惯毛天姿投喂的男队员们，眼巴巴地从毛天姿正在煮茶的身影，望向她那只犹如多拉a梦百宝箱的大背包。 这丫头的袋子真的太神奇了！ 别的女生，包包里装的全是保养品化妆品。别人不比，就拿海莉这个男人婆来说好了，海莉的袋子里起码装了三吨各色指甲油和唇蜜。反观天姿，她的背包里装的全是给小亚当吃的用的，几乎没有私人物品。他们几个大男人尚且带了一套衣服备用，她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二十三岁女孩，竟然连替换的衣服都没带。 她看起来干净清爽，不是邋遢的人。 他们好奇了，问她是怎么回事？ 明明设想周到得为小亚当带了许多东西，怕他饿着累着冷着，脑子这么灵活，不可能想不到她有可能滞留山上。这个时节的南半球正好进入夏季，迎来雨季。听说这丫头去年大学毕业后就来到山下的野生动物保护区工作，以她的机灵劲，工作了一年多，不可能不知道这里的气候变化。 她居然连一套衣服都没带，只带了一个黑色垃圾袋应变！ 而她居然笑嘻嘻地对他们说，这种垃圾袋一袋数用，可以当衣服可以装水也可以当被子，用途广泛，最重要是不占空间，她可以多塞些吃的。 这样的女孩，他们碰过很多。 但这样的千金小姐，他们还是第一次碰见。难怪大猫老大动容了，这几天他看天姿的眼神明显不同了……阿诺观察入微地想着。 几个男人如愿领到毛天姿泡给他们带走的台湾高山茶，咬着牛肉条，心满意足地准备执行任务去了，就连阴晴不定的沙克看在美食和好茶份上，今天也没有暴走，乖乖跟上伙伴们的脚步，只有也被塞了一水壶好茶的海莉满心烦闷。她就是看不得毛天姿那副贤妻良母的德性！正要对毛天姿冷嘲热讽，她刻薄的利嘴勿心然被人从身后捂住。 「唔唔——唔唔唔——」 雄壮威武的冰块负责将人带走，机敏老实的阿诺则是从旁协助，沙克为了展现客卿价值，聊表心意地帮忙清除路障，让两人顺利将人拖走。 第49章 海莉虽然是武斗高手，但三个大男人能被眼光极为挑剔的布爵士网罗进他的公司，绝非泛泛之辈。他们三人同心协力，还是很顺利地将非常难搞的海莉拿下。 「小姿啊，你今天好好休息，我们把烦人的家伙带走了，嘿嘿。」 「是啊，天姿，你舒舒服服泡个澡，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别再只顾着我们。忙了这些天，你应该累坏了，今天就别劳动了。」逐渐远去的冰块和阿诺回头喊着，两人的心情看得出来十分愉快。 跟着走出屋子的毛天姿，被他们大胆的行径吓出一身冷汗。 她目送冰块和阿诺快快乐乐地消失在树林间，假装没听见那个凶残的唔唔声，满脸担忧。果然，几人消失在山坡那头没多久，毛天姿就听见被松开的海莉发出兽吼： 「你们两个找死吗？！敢动老娘——」 接着就传来男人被揍的惨叫声。 他们真的回得来吗？毛天姿望着鸡飞狗跳的林间，额冒冷汗地想着。 「走吧。」 大猫摇醒蜷缩在羽绒外套内睡觉的木讷男孩，跟他沟通好，让他醒来后到屋后去找他们。得到男孩困困地点头答应之后，大猫拿着自己的衣服和沐浴用品走出来，拉着毛天姿就往水源区方向走去。 「我们去哪里？」毛天姿还是不放心阿诺他们的安危。「哥哥，海莉不会真的生气吧？」 「没事，海莉经常暴走，让她揍一顿就没事了。」大猫安慰她。「你这什么表情啊？海莉有那么凶残吗？让她揍一顿死不了人的，他们被海莉揍得很习惯了。」大猫扶了下差点滑倒的女生，将她心不在焉的小脸转正，无奈道：「你走路给我专心点！我的人自有一套相处之道，你不用替他们担心。而且海莉做事一向有分寸，她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不敬业。」 大猫对海莉知之甚深的态度，听得毛天姿心情微沉，想起海莉对她的不喜与刁难。 这些天哥哥忙着他的任务，她忙着照顾小亚当，也试着不要给他添加麻烦，因此，两人鲜少有机会独处，聊聊这些年的近况。她只知道哥哥卸下教职之后，一直在姨丈的公司工作，是自由佣兵。 现下终于有机会可以聊聊，毛天姿忍不住拉拉走在前头的大猫，问出这几天一直想问他的一个问题： 「哥哥，你跟海莉在交往吗？」 走路姿态慵懒中带着洒脱劲的大猫听到她的话，差点扑街，幸好毛天姿一直在留意他的表情，及时伸手拉住他。 大猫扭头，以一脸「你疯了吗？」的惊恐表情瞪着毛天姿，算是间接回答她的提问。毛天姿紧张的心徐缓地放松下来，脸上也有了笑意。她没有留意大猫将 她带至何处，只是心跳加速地红着脸，羞声追问：「那，你目前有交往的对象吗？」 大猫蹲在水池边查探水温，闻言顿了下手，慵懒噙笑的脸庞一凝。 他把带来的衣物和沐浴组丢在池边的碎石上，没好气道：「你的脑袋真忙啊。好了，这水温可以了，烫不掉你的皮。别成天想些无聊的事情，快下去泡澡了！」 「哪里无聊了，这很重要耶！」好不容易问出来，却得到这样的答案，毛天姿不悦地嗔道。她捧着害羞得发烫的脸颊，小声嘟囔：「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耶，臭哥哥……」 如果这次没有得到答案，毛天姿不晓得自己以后还有没有勇气当面问他。 她不由得抬眸凝望大猫充满男性成熟魅力的身影，并再次感觉自己的心跳失速，也再次证实了自己对他的那份喜欢心情绝非儿戏。 毛天姿试着深呼吸，定定神。她以不让自己后悔的速度，在大猫身旁蹲下来，戳了大猫几下，不见他回应，索性将大猫僵住的头颅扳向她，自己的鼻子便顶到他鼻尖上。 毛天姿强忍着心中的羞意，满脸通红地追问： 「有吗？」 大猫被她突然凑近的脸，以及几乎贴在他脸上的澄澈大眼，瞅得脑子一片空白。他只能呆呆反问：「有什么？」 毛天姿被他的眼神看得一阵脸红心跳。她垂下脑袋，害羞道：「我问你现在有没有交往的对象啦！」 她过于靠近的鼻息太撩人，拂得大猫心痒难耐，发现自己竟然起了生理变化。大猫一惊，连忙推开她起身，表情有些狼狈地别开眼。「没有没有！可以了吧！快下去泡澡！」 他居然对她产生性欲！ 一定是太久没有性生活的关系！恼羞成怒之余，大猫索性抱起磨磨蹭蹭的麻烦精，将她扔了下去。 毛天姿得到想要的答案很开心，正想提出交往的要求——扑通！ 毛天姿猛然吃了一口水，整个人被水呛得面红耳赤；她挣扎着从只到她腰部的水池里呛咳着站起来，气得想要骂人，才发现—— 「咦！是热水耶！」毛天姿顾不得骂人了，她喜出望外地摸了摸水。「真的是热水耶！好棒啊！这里居然有温泉耶！好棒啊！」 「温泉个鬼啦！这里没有火山，哪来的温泉！你醒醒吧！」大猫没好气地朝他忙了一夜的篝火堆走去。知不知道湿地上多难升火啊！ 听到大猫的吐槽，毛天姿将覆在脸上的湿发往脑后拨，定睛一瞧，才发现这里是她那天匆匆洗了个冷水澡的水源区。 她记得这里原本没有这个小池子啊……毛天姿诧异地环顾四下，发现这个水坑是沿着灌木丛，用石头堆砌而成的，是藉由灌木丛与山壁连接的地形，形成一片天然屏障，乍见好像野溪温泉。 毛天姿满心感动地看着大猫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戳了戳放在火里不知道加热多久的石头堆。他将其中一颗大石头挑出来，一路滚过来，并挥手让毛天姿站开点，免得被石头的高温烫着。 这颗大石头入水后，避到另一头的毛天姿感觉额上发汗，被蓦然升高的水温逼出来的。忍了三天没洗澡，早就全身发痒，毛天姿立刻被热腾腾的水温取悦了。 第50章 「哥哥，这些是你弄的吗？」毛天姿摸摸放在石头上的替换衣服，满足道。 「大伙一块弄的。说是感谢你这几天任劳任怨地为大家服务，吃的喝的全都靠你，让他们享受了一把吃软饭的快感。」大猫随口消遣着，眼神下意识避开毛天姿欢喜的脸蛋。 看见小亚当走出屋外找人，大猫瞅瞅阴云不散的天色，朝揉着眼睛走来的小亚当招招手。懒步走出灌木丛前，大猫瞥见毛天姿坐在水里开心捧着热水玩起来，他满脸黑线地咬牙催促：「毛天姿！你几岁了，还给我玩水，快点洗！」 「好啦！人家太开心了嘛。」毛天姿被大猫吼得连忙回神。 她不以为意地对大猫送去一枚热情飞吻，开怀不已道：「哥哥，谢谢你！爱你喔！」 她的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后，两人都愣了一下。 找回小亚当之后，为了巩固他摇摇欲坠的信心，她每天都会向小家伙强调自己有多么爱他，说着说着，就说成习惯了。意识到自己对大猫说了什么，毛天姿脸色爆红，她一阵手忙脚乱地爬上水池，躲到树丛后方脱衣服，准备好好洗个澡。 她慌乱的动作让愣在当下的大猫证实自己没听错，她刚才确实说了那句话。大猫的脚步有些凌乱，弯身捞起迎面而来的小亚当，几乎是冲着离开现场。 如果没有刚刚她问他有没有交往对象的小插曲，大猫不会觉得她的话有什么不对。关键是小屁孩确实提了那个问题，以一种女人心仪男人的语气与口吻问着他。 而且居然打动了他。 害他有了反应。 他这才惊觉小屁孩十八岁那年的告白，不是心血来潮，不是她无聊的恶作剧。 她是认真的。 能够坚持五年不放弃，就算他没有跟女人交往的意愿，像军医大姐前些日子对他说的，他这个人看似温和好相处，对谁都好，其实最无情。他对谁都好，是因为懒得区别，没有心思浪费在男女之间的情爱纠葛上。 他对兄弟朋友很有心，对于女人对于感情，他没有心。 可是即使无心如他，也无法用戏_的态度看待小屁孩坚持多年的情感。 意识到这点，大猫的心情霎时复杂起来。谁能料到在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要怎么重新定位两人的关系时，这家伙居然又冒冒失失地丢出这么一句话来扰乱他的心！ 可恶！ 他实在不该对她太好，让她有机会得寸进尺！大猫后悔莫及地扯发想着。不，也许一开始他就不该出面救她，他应该听凭自己当时的直觉，直接无视她，任由两人错过才对，事情就不会发展至如今这局面…… 「叔叔，你是不是很热？」拿着小弓箭在空地上练习射箭的小亚当跑上前，在用来充当靶子的树上，将小木箭拔回来时，看见陪他玩耍的男人两眼失神，一下子埋头呻吟，一下子狠瞪着前面的灌木丛，好像跟谁有仇似的，动作极为诡异。亚当不禁担心了。 大猫猛然拉回心神，对亚当有些拘谨的小脸摇摇头。「我不热。」 亚当捏着木制的小弓箭，有些紧张地望了下不是很熟的大猫，察觉他没有生气，他这才盯着大猫的耳垂，讷讷指出：「可是……你耳朵很红。」 「嗯，你观察力很好，以后可以考虑做尖兵。」难怪可以把出生地附近的地形和相关人事物记得牢牢的。大猫不介意让小家伙看见他的窘态，摸摸他敏感白皙的小脸，对亚当点点头。「我的耳朵是红了点。放心，那只是心理有点调适不 良产生的小过敏，我会克服的。你记住一句话，天下无难事。」 大猫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一定会克服，不会让情况失控下去。 他跟小屁孩？别开玩笑了。 怎么可能！ 就算tc如愿追到他的心上人，也搬到她家里与她同居，两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让他这个哥哥忽然感觉有点寂寞，寂寞到忍不住动了傻念头，也想找个女人来谈场恋爱。 若是感觉不错，他甚至想过，也许可以试着定下来。 但—— 亚当射出手中的最后一支箭，走上前想要把钉在树上的木箭拔回来，行经大猫身边时，担忧地对双手环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大猫说道：「更红了耶，心理还没调适好吗？」 「这回的状况比较棘手，需要的时间多了些。」大猫一脸严肃地对小家伙说着。 他也对自己失去控制的生理反应很无奈，只能望着风雨欲来的天空，喃喃有声地安慰男童，也安慰自己：「放心，情况不会恶化的。我们这种人，没那么容易动心的……」 毛天姿没想到情况会这么急转直下。 在男人们团宠的氛围下，明明昨天她还幸福地泡了个暖呼呼的热水澡，把自己泡到全身发皱，犹如置身天堂。今天一觉醒来，不，这一觉她根本没睡饱就被匆匆叫醒了。 哥哥跟她说绑走小亚当的那伙人追来了。为了让她心里有底，大猫向她透露那些人跟他们目前在监控的对象有瓜葛，有可能是同一批人。 毛天姿当下听得心头一凛，睡意全消，赶紧把亚当挖起来。 大猫是她姨丈布爵士旗下的自由佣兵，他们接触的全是棘手难缠的大案子，对付的人多半是全球通缉犯，而那些人的势力庞大到让当地政府也束手无策，在国际法规的桎梏下又不能明着来，有心作为的政府只能暗地里采取行动。 她姨丈开设的「族谱国际安全顾问公司」，便是游走在这样的灰色地带。 毛天姿已经过了天真的年纪，深知事情的严重性，大猫难得严肃的表情更加证实她心中的忧虑。她不知道大猫没有对她说出口的是，在这种气候下还出来追人，对方若不是自信过人，就是蠢得没药医。以那些人雄厚的财力以及神通广大的政商关系，绝对聘得起世界一流的好手，所以追过来的肯定是高手。 第51章 这回是沙克自愿留下来清除痕迹，为他们争取撤离的时间。 大猫看着沙克闪着亢奋光芒的灰色眼瞳，发现自己很难感动啊。 大猫很怕让这小子垫后，万一他人来疯，直接开火干掉对方，他们辛苦跟踪了大半年的心血就会付诸东流，像昨天一样。昨天就是这小子玩得太过火，引起人口贩子的警觉，在合作伙伴俄国佬即将抵达南非的关键时刻，不能有任何闪失，为了安全起见，对方才会冒着风雨，连夜派人出来追查。 他们这次来南非，就是跟踪这名俄国黑帮大佬而来。 拜小亚当之赐，他们顺利找到人口贩子最隐密的据点，顺利安装了窃听器。监听了几天，总算确定绑走亚当的人口贩子就是俄国佬接头的对象之一，但这个人口贩子绝不是他们要追查的主事者，上面还有人。 这个犯罪组织纪律严明，分工极细，几个主事者权责分明，不仅有权有势有手段，还有广大的人脉！他们怀疑欧亚几个国家的政府高层也牵涉其中，层级最高可达副首相级别，难怪敢犯下绑架老布和他儿子小孟的大案子。 夫人要他们尽可能收集俄国佬的信息，查出他与谁接头，背后的主事者有哪些，而不是干掉他们。俄国佬暴露出来的线索很重要，牵涉到过往的好几桩大案子。 他们已经追查很久，眼看就要碰触源头，绝不能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大猫没时间质疑沙克是否有能力掩护众人撤退，此时他只能选择相信他。 大猫领着一伙人，摸黑离开温暖的屋子，冲进狂风暴雨中。 「你还可以吗？等一下就换手，你忍耐一下。」 走了半个多小时的山路，连自己这个大男人都有点受不了，何况是平常人。 大猫走到毛天姿身边，关心地问着脸色死白的她。 这段山势比较平坦，轮到她背小家伙，因此毛天姿脸色很差。 原本大伙的意思是，他们来背就可以；但毛天姿坚持亚当是她的责任，她不能把自己的责任丢给大家，然后像个公主般坐享其成。当她说出这话时，海莉撇嘴以对，不过毛天姿没心情理她，她只以坚定的眼神看着大猫。 这种时候，他必须尽快带着所有人下山，远离山上的据点，否则他们动员庞大人力物力、查探多年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线索，就会化为乌有。 他不允许这样的鸟事发生在他队上！大猫没有浪费时间，更没心情怜香惜玉，示意伙伴们按照她所说的去做，大家轮流背亚当，连海莉也不例外。 「撑不住就说一声，别胡来。」大猫向组员们分派完工作，走经毛天姿身侧，顺手帮她拉好头上歪掉的帽子。 「好，我要是累了，一定跟哥哥说，不会硬撑。」 毛天姿拉了拉身上用来充当雨衣的黑色垃圾袋，亚当趴在她背上，裹得好好的，不会被倾盆大雨淋得太湿。大猫的关心，让她因为大清早被大猫挖起来，匆匆收拾东西下山而惊悸不已的心头温暖了些，昨天那场小尴尬也不翼而飞了。 大猫担忧的眼神让毛天姿很想依偎着他歇息一下，然而她却只是挺了挺疲惫的肩头，勇敢地对他说：「我没事的，哥哥别担心。」 明明满眼疲惫，却硬是撑出勇敢的表情，深怕给他们惹上什么麻烦似的；看着这样乖巧懂事的她，大猫的心就疼了一下，忽然想要抱抱她。 走在后头的海莉看见两人亲密的互动，撇了撇嘴，没吭半声。如大猫所说，工作时的她极其敬业，没有让私人情感凌驾职业道德之上；毛天姿并且发现，全身被雨水淋得湿透的海莉双眼警戒着，眼神充满肃杀，跟平常讥讽她的样子完全不同。 冰块和阿诺也变了个人。 原来他们工作时，是这个样子。 毛天姿眨去眼中的雨水，没敢分心，咬牙跟上大伙的步伐，当下到一个平坦的地方众人稍作休息，幸好雨势渐渐转小了。毛天姿喘着气，将背上昏昏欲睡的小亚当交到阿诺背上，顺便将垃圾袋解下来，仔细覆在小家伙身上，唯恐他受寒。 她低头亲亲亚当惊恐瑟缩的小脸，轻声安慰他： 「没事的。我们要回去了，你睡一觉起来就可以去看你的动物朋友了。」安抚好亚当惊惶不安的情绪，毛天姿左右瞄了一下，趁大家不注意，赶紧伸手揉揉酸得要命的肩膀，才跟上众人的步伐，脸色却是愈走愈苍白。大猫把她痛苦的模样看在眼底，他叹息一声，听见通讯器有讯息传来，他使个眼色让阿诺帮忙看着毛天姿，自己避到一旁，拿出手电筒解读沙克传来的加密讯息。 这小子果然不可靠，难怪久久等不到他回来！ 大猫看完讯息，脸也黑了一半。好处是—— 「大家原地休整十分钟。」沙克留在原地就近监督那群佣兵，可以随时掌握对方的动态。但坏处是，如果沙克一时情绪失控大开杀戒，惊动了那帮人——大猫抚着湿透的额头，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不敢想象如果他办砸了这次的任务，他会被多少兄弟追杀。 想到那可怕的后果，大猫就头皮发凉，连忙发了封加密讯息过去给沙克，下了一串命令—— 你尽快给本猫死回来！ 「老大，有状况吗？」 「哥哥？」 大猫气急败坏的模样，使得几个队员和毛天姿都紧张了起来。 「没事。大家休息一会儿，对方只追到小屋，他们没察觉异状。」大猫忙着跟英国那边回报这里的情况，简单向队友们解释：「沙克留在那里盯梢。」 众人的表情跟大猫一样紧绷起来。沙克有多么不受控制，这两个月来的日夜相处，他们深有体悟。一想到万一那小子冲动行事，后果却必须由他们承担，连神经最粗大的冰块脸色都变了。 毛天姿帮阿诺解下他背上的亚当，下一段路换大猫背他。海莉心情欠佳地走过她身边，看见她变魔术一样地从背包拿出最后的存粮巧克力棒，一一分发给在场的队员们，像这几天来无微不至地照顾这群臭男人一样。 海莉忍不住出声讥诮： 第52章 「侍候男人的功夫倒是一流。把一群臭男人喂得服服帖帖，也是本领了。」正把巧克力棒递给冰块几人的毛天姿脸一僵。 她看了眼正在跟英国方面联络的大猫，他叉着腰，站在路旁，努力解读通话器上的加密讯息，把山坳处可以遮风挡雨的位置留给他们，自己站在大雨中，淋得湿答答也不在意。 毛天姿不想给大猫添麻烦，忍下心中的怒气，彷佛没听见海莉的嘲讽似的，慢慢解开巧克力棒的外包装吃了起来。如果没有看到她的手在发抖，大猫大概会以为她的脾气变好了。 大猫瞪海莉一眼，让她控制一下那张利嘴。 海莉回他一记耸肩，下山的一路上依然故我，把毛天姿惹得愈来愈沉默，沉默到大猫都开始不适应这么沉默寡言的她，只好将她带在身边，远离海莉的言语荼毒。 太阳出来了，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野生动物保护区所在的山腰处，雨也停了。 美丽的日出折射出霞光万丈，天空总算不再乌云重重，看得人心情大好。被沙克惹得心情很差的大猫一行人总算快活起来，就连最难取悦的海莉也面露笑容。 海莉看日出看得太忘我，不小心擦撞了一下走在前面的毛天姿。毛天姿背着亚当，被撞得差点向下滚落，她吓得低呼一声，脸色惨白，幸好阿诺及时拉住她，她才没有跌倒。 海莉的一双手则是吓得扶在亚当身上。即使如此，毛天姿还是彻底被她惹毛了。 到了这个她熟悉的大草原，不用大猫表明，毛天姿也知道他们安全了。她抖着酸疼不已的手，把吓醒的亚当交给阿诺照顾，然后转向大猫，绷着脸问他: 「哥哥，危险状况解除了吗？我们安全了吗？」 这些话，三十分钟前，在海莉又对她说了一些刺耳的话后，她曾经问过大猫一次。大猫不晓得她想干什么，但见她气了一路，觉得也该让她发泄发泄。 「那群人没追过来，安全了。」大猫忙着将沙克这匹疯狼叫回来，忙着跟伦敦那头通话，实在没时间理会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瞥着毛天姿怒气冲天的脸，他对她挥挥手—— 「想做什么就去，只要你可以应付后果。」大猫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各自找地方休息，自己则随便找了颗石头盘腿坐下来，打开手机，专心应付典狱长的各种盘问，双眼却紧瞅着毛天姿愤然转身而去的背影。 毛天姿把背包甩给大猫，立刻黑化！ 她不客气地揪着海莉的领口，将她揪到空地，二话不说就对她使了个过肩摔，将想要挣开她箝制的海莉重重摔倒在草地上！ 三个大男人和一个小不点还没坐稳，就看得目瞪口呆。 大猫错愕到嘴巴大张，久久无法言语，直到手机那头的老人喂了好几次，才勉强回神应话，然而他蛇样冰冷的眼神却牢牢盯着在草原上开打的毛天姿身上。 他完全没想到小屁孩会直接上演全武行。 这几天看她对付海莉挑衅的行为，总是忍气吞声，他知道她是为了队上的和谐在忍耐着，她是为了他在忍受海莉那张臭嘴……大猫想到这些天，她每每被海莉气到抓狂，濒临爆发边缘之际，她总会看看他，然后硬生生忍了下来。 想到她绷着脸，独自生闷气的小模样，大猫不易悸动的心就软成了一片。 小屁孩的出身与教养深入骨血里，让她学人泼妇骂街恐怕很难，才会闷了那么多天。他以为她只是去跟海莉论论理，没想到她竟直接动手了。 原来小屁孩这么暴力……大猫既吃惊又有点异样感受，但想起海莉对武术的痴迷，他忍不住在心里吨吟。 现在阻止毛天姿犯傻已经来不及，而且他眼下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处理，小屁孩只能自求多福，但愿海莉下手——不对啊，海莉虽然机车，但她这些日子确实特别机车。难道……大猫眯起双眼，瞄着被毛天姿摔得头昏眼花的海莉。 被重摔在地后，海莉立刻从地上跳起来，脸上满是愤怒。但大猫是谁他可是尖兵之王，观察力一流，他可没错过海莉眼中一闪而逝的亢奋神情。 海莉真的是故意惹小屁孩的…… 预感成真，大猫心里的呻吟更剧烈了。他带的都是些什么队员啊，妈的，就没一个正常的！ 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被队长识破，海莉揉揉撞痛的手肘，对毛天姿吼着： 「你干什么啊！」 「这句话应该是我请教你才对吧？」毛天姿不客气地反呛： 「我忍你很久了，海莉。你人生不如意，干别人什么事，我干嘛平白承受你的刁难？！到底谁有公主病？是你吧！就算我麻烦了哥哥，连累了大家，我已经设法弥补，所以我尽力做我能做的事情。请问，这干你什么事呢？我有麻烦你帮我吗？没有吧！我又不是抢你的男人，你说话为什么总是冷嘲热讽，这样很有意思吗？！我感谢哥哥和大家帮了我的忙，所以心甘情愿为他们做点事，什么叫做侍候男人很行？好好的事情，被你说出来全变得很难听，你有想过别人听了会难受吗？我对你忍气吞声，不是懦弱怕事，我是不想给哥哥和大家惹麻烦。你说话能不能客气一点？若是不能，请你离我远一点吧！」 毛天姿连珠炮地将心中的怒气发泄出来，接着出腿扫向海莉。 这次海莉已有防备，连忙向后闪去；但毛天姿没给海莉喘息的机会，她的双手跟着攻击过去，进击的动作直接利落又漂亮，显然是有武术基础的练家子。本来被数落得怒气冲天的海莉眼睛一亮，见猎心喜！ 毛天姿果然会武！她就知道…… 因为分心，海莉被毛天姿连续踹中数下，她不怒反大喜，咧嘴大笑着从草地上爬起来，神采奕奕。大猫头痛地看见海莉的武斗魂被彻底激发出来，开心朝毛天姿的攻势迎去，在三个大男人头皮发麻的目光中，海莉哈哈大笑着与毛天姿战成一团。 大猫简直想抚额。 小屁孩知不知道她惹上了什么样的怪物啊…… 不过……跷着两条腿、撑着下巴观战的大猫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出毛天姿近身搏击的动作融合了截拳道、跆拳道和柔术。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小屁孩的武打动作很眼熟啊？ 第53章 「老大，我怎么觉得小姿踹人的样子很像一个人……」冰块准备领着小亚当进树林练习射箭，避开大人打架的场合。临去前，他搓着自己的落腮胡对有着同样疑惑的大猫说着。 阿诺倒是没有这个疑惑，他只担心渐露败相的毛天姿。 就算她年轻气盛，身手灵活矫捷，攻击力道拿捏得不错，也敌不过海莉的经验丰富。海莉刚刚是大意轻敌，才会被毛天姿占了上风，等海莉反应过来正面迎击，很快地，毛天姿就处于挨打局面了。 肚子再次挨了海莉重重一拳，毛天姿忍痛试图使出侧踢，却被海莉轻易化解，反而借力使力将她重踹在地！毛天姿嘴里全是血腥味，趴在草堆上喘气，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 「我可以自己爬起来，你们不要过来。」她拒绝了大猫几人的援手。 「小姿。」 草原那头，传来了惊呼声。 那个急急跑过来的女生，身影纤细且优美；一跑到毛天姿身侧，脚步没停，直接朝海莉攻击了过去，动作迅猛且剽悍。她的武术套路与毛天姿如出一辙，动作却更精练有力。 来人没给海莉喘息的机会，一路追击了过去。 可能是久等不到她下山，云姝急了，所以自行找来了。毛天姿看见云姝来了，精神一振，抹去泌出嘴角的血丝，迅速爬起。 忍着胸口的痛楚，毛天姿朝海莉飞扑过去，很快又加入战局。虽然她的武学基础不如云姝深厚，但，能跟好友并肩作战是人生一大乐事，她不能错过！管他两人打一个，是不是有以多欺少的嫌疑、是不是胜之不武！ 只要能揍倒可恶的海莉，她就开心了！ 从云姝那优美中不失节奏的武打动作，大猫总算知道他心中那份熟悉感来自何处了。 难怪死白瑞认识小屁孩，他根本是这两个小屁孩的武术教练吧？ 靠！这个云姝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出手居然如此狠辣，一点也不输给武斗狂海莉。比起小屁孩纯玩票性质、业余的架势，她这位小管家是真正的武学行家，看得出来下过工夫苦学。 海莉被两个女生围剿得直后退，模样有些狼狈，她却不计较两人以多欺少，反而大笑着，赞叹两人身手了得，这才是真正的好女人。笑歇后，海莉眼神一变，态度严肃地拿出全副精神与两人过招。唯有全力以赴，才对得起这场缠斗。 海莉的攻守模式改变，大猫就知道云姝不凡的身手引发了海莉的战意，看来他们一时半刻是走不了了。更让大猫无言的是，从树林里拎着山猪跑出来的两大一小，特别是最后面那个包头包脸的小子。 千呼万叫总算把人叫回来，大猫没好气地狠瞪沙克一眼，悬了半天的心总算落下。 「老大，我们猎到山猪了，来烤肉吧！」冰块喜孜孜地跑过来向大猫报备着。得到大猫无奈的点头应允，冰块立刻转身跟也是满脸兴奋的小亚当击掌庆贺；至于另一个猎猪功臣沙克，则是忙着观看女生们格斗，主动略过了。「小家伙一走，我教你怎么处理猪肉。以后你自己在野外求生的时候……」 一大一小相偕着找地方烤肉去了，那好哥儿们的模样，看得大猫嘴角直抽。幸好冰块迟钝归迟钝，还知道烤肉地点要离老大的工作地点远一点，不要让烟味熏至他。 这阵子的雷阵雨滋润了这片干涸一整个冬季的大地，如今草木枯黄的空地渐露生机，天清气爽的，倒是烤肉的好天气。 烤肉就烤肉吧！大猫看着打得火热的女生团，再度嘴角直抽。大伙在欧洲亚洲非洲之间飞来飞去，忙了两个多月，是可以休息一下了。 俄国佬那里没动静，看来沙克疯归疯，还是有点理智，没有打草惊蛇。既然如此，他就不跟这小子计较他总是脱序的行为。大猫揉着额头，把典狱长想看的资料整理给他老人家，一面跟远在莫斯科执行任务的兄弟们保持联系，偶尔抬眸看看女生们。 一股烤肉的香气，逐渐在草原上空飘散。 大猫看见毛天姿再次被踹趴，但她没有因此气馁，反而愈挫愈勇地爬起来，再次投身战局。不过大猫看得出来，这几天她心头累积的郁气已经一扫而空。 看着她重新展露的笑颜，大猫竟荒谬地萌生岁月静好的错觉。不知道跟那股烤肉味有没有关系？大猫讪笑着垂下眼睫，不再让自己过分追逐某人的身影，太过在意某人了。 大猫继续忙着他多方汇报的工作，直到一阵匆忙脚步声打断他—— 「哥哥！」 听见声音，大猫抬头望去，才发现战况激烈的女生团不知何时已经鸣金休兵。海莉跟云姝似乎打出了感情，海莉居然搭着她的肩，跟她有说有笑地朝位于草原另一头的烤肉摊走过去。湛蓝如洗的晴空下，毛天姿则是青肿着嘴巴，一身污泥，满脸带伤地朝他这头跑过来。 她就这么笑脸盈盈地抚着似乎被踹得很痛的肋骨，朝他跑过来。 看着这样的她，大猫平静的心湖又动荡起来，眼神迷惘了起来。 那股寂寞的感觉又啃嚷着他的心。 不等大猫稳定自己动摇得厉害的心神，毛天姿已经跑到他面前，对着他微微发怔的脸庞，在这个既潮湿又晴朗的天空下，笑嘻嘻地对他说： 「哥哥，我也没有交往的对象。我们交往吧！」 说完，她没给大猫反应的机会，飞快扯住他的衣领，弯身就吻住愣在石头上的男人。 为了向大猫展示她的真心与决心，毛天姿吻得很认真、很缠绵。她投入全副心思，嚅动着她两片柔软瘀青却笨拙的唇瓣，在大猫傻住的唇上啃咬厮磨，乱吻一通。 大猫被她撩拨得受不了，想也不想地将手中数据收起来，然后狠狠扣住她莽撞瞎人且总是脏兮兮的脸蛋，拿唇狠狠吻住她嘴角的伤口，痛得毛天姿直抽了一口猛气，他老练的舌头趁势长驱直入，技巧地缠上她甜软的小舌，热烈吮吻起来，直接给毛天姿一记令两人窒息的法式热吻。 起先大猫只是想用这个吻吓退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孩，让她以后别再鲁莽行事，但吻着吻着，他发现自己的心渐渐认真起来，认真到他头皮发麻、心生惶恐。 等到大猫勒令自己回神，不让自己沉溺下去，两人已经缠吻许久。以往跟女人发展到这个地步，后面直接就是滚床单，根本不用大猫费心思多想。但今天……大猫头痛地努力控制自己勃发的情欲，并小心地回避着，不让毛天姿发现他反应太过热烈的生理状态。 毛天姿瘫靠在大猫肩上娇声喘息，双手掩住又痛又麻的嘴唇，面色娇艳且羞涩。 第54章 「老大，肉好了，赶紧过来吃吧！」 冰块的喊叫来得很适时，大猫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他。他想顺势打发走毛天姿，让自己发热的头脑冷静冷静，不料被他吻得晕头转向的毛天姿听到冰块的声音，娇羞地哎呀一声，急急忙忙跳起来，捧着大猫错愕的脸，将她的脏脸凑上去，用力吻住他呆愕的嘴巴，然后径自宣示： 「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哥哥以后是我的人了，谁都不能碰！」 片面宣告完，在大猫傻眼的目光中，毛天姿开心地转身跑走了。 「喂——」大猫伸手想叫住那个喜孜孜溜远的背影。「你都不用问问我的意见的？」 逃跑中的毛天姿，笑容满面，那张清秀脸庞在树木的光影间忽隐忽现。她以新任女友的口吻，匆匆回头对男友补上一句：「爱你喔！」 大猫的脸上抗拒着，心里却滚滚发烫，哑然无语许久之后，才对着空荡荡的树林没好气道：「这种话不要随便乱说啊，小鬼头……」有些手足无措地收拾着身边的物品、收拾好心情和生理状态，大猫嘴角挂着笑，脚步懒洋洋地朝伙伴们踱去。 「是你！」 云姝用叶子盛着烤肉，想要拿过去跟毛天姿分享。走过阿诺与沙克身边，她忽然停下步子，缓缓看向两人。她的眼睛掠过装扮怪异的沙克，落在笑容和煦的阿诺脸上。 皱眉凝视片刻，云姝忽然冷下脸：「果然是你。」 阿诺没有回避她锐利的目光，温和笑应：「是啊，是我。」 「咦！小姝，你认识阿诺吗？」毛天姿将手里的肉喂给小亚当，眼睛来来回回看着两人，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不禁疑惑：「怎么了吗？」 「没事，你专心用餐。」大猫走回来，恰好遇见这一幕。他将毛天姿好奇的脑袋瓜扳回原位，接过冰块递过来的烤肉，坐下来，懒洋洋瞄了眼气氛僵凝的两人。「不是什么大事，先吃饱再说。」 云姝眼神复杂地看看大猫，再看看好友脸红娇媚的模样，最后把目光凝在阿诺依言避开、不给队上惹麻烦的身影。 她不知道这个混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居然成了大猫的跟班。 那年大猫明明目睹整个经过，也知道这个阿诺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会让他跟在身边？云姝困惑不解，但从这件事她知道了大猫这个阅历丰富的男人，心思比她想象的还要深沉难测。 小姿确定要跟这样的人交往吗？ 她应付得来吗？ 「哥哥烤的猪肉好好吃。小姝，你快吃吃看。」毛天姿看出好友的忧虑，塞了块软嫩多汁的猪肉到云姝嘴里，嚷嚷着拉她坐下，然后凑过去，悄声对她说：「我没事的，你放心。我想了那么多年，总要放手一搏才知道结果如何啊，我总要试试才知道，我跟哥哥到底合不合适。我没事的，反正我要是被哥哥始乱终弃了，你就陪我好好哭一场吧！我不会因此活不下去的。」 从大猫猛然僵住的背影，到好友狡诘灵活的表情，都让云姝忍不住唇间的笑意。 「嗯。」云姝点点头。「反正男人多的是，不缺这一个。」 她是应该对小姿有点信心的。云姝笑看被毛天姿缠着再烤一块肉的无奈男子，他不自觉流露出的宠溺神情很温柔，说他对小姿没感觉，任谁都不会相信…… 「老大，我也要！」海莉从树林间解手回来，立刻闻香而来。 「要吃自己弄！」大猫火大地把烤好的肉片丢给毛天姿，一旁纳凉去了。 「居然搞差别待遇，你还是我们的队长吗？」海莉痛心控诉。 「你还知道我是你们的队长，不是奴隶啊。」大猫拿叶子擦拭油腻腻的手掌，笑容阴恻恻。 毛天姿赶紧埋头吃着得来不易的烤肉，假装大猫的眼神没有意有所指地瞪过来。她动作文雅地吃着吃着，不时嘻皮笑脸地抬脸称赞大猫把肉烤得软嫩适中，肉汁巧妙锁住，直逼米其林三星主厨的水平，听得口水直流的队员们满目哀怨，大猫嘴角直抽。 看着他俩的互动，云姝笑了。 也许这段相差八岁的感情中，难以应付的那个人不是小姿。 云姝脸上的笑意，在她不经意扫见阿诺帮忙片肉的身影时冷凝了一下。她撇开视线，静静地帮大家烤着肉，没发现毛天姿悄悄回头，若有所思地来回望着她与阿诺…… 没一会儿，一只手伸了过来，扣住毛天姿想得入神的头颅，将吃饭时比小亚当还不专心的她给扭了回去…… 【第十章】 当俄国佬趁着津巴布韦国内民不聊生，短暂入境又离去时，南非的雨季仍在持续。大猫一行人本以为停留在南非这个边境小村落的时间，将随着俄国佬的离境而终结，然而事情却出人意料—— 「死了？！」 屋内陷入各种沉思的四个男人，抬头望着现场唯一、也是情绪最激动的女人。 「那个人口贩子，他死了？」海莉去野生动物保护园区找云姝「活动筋骨」回来，正在可惜成天忙来忙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毛天姿不在，不然她们连手一起上会更刺激！ 每天有人陪自己打一场，感觉生命从此变得有意义的海莉，回来就听见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立刻两眼放光。她情绪激动地追问正在为线索中断而头痛不已的伙伴们： 「这贱渣败类什么时候死的？他早该死了，死得好！」 大猫的黑脸阴森森，看起来就是心情极度不爽。海莉兴奋归兴奋，趋吉避凶的常识还是有的，因此她识相避过老大所在的区域，且把此区定为暴风半径。至于冰块，他傻呼呼地埋首在他最爱的计算机前，正在为老大调度卫星画面，看看能否查到点蛛丝马迹。海莉还是有点职业道德，就不考虑烦他了。 至于缩头缩尾的怪小子沙克·海莉直接忽略他。 第55章 她一屁股坐在脾气最好的阿诺身边，瞅着满脸苦笑的小老弟，嗜血的个性展露在她无比兴奋的脸上，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我才出门多久而已，就发生了这种事？」语气中流露没有亲临现场目睹对方死状的强烈扼腕。 「我们累死累活，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线索就这样断了，现在必须重头查起。大伙累得要命，你看起来倒很高兴啊，海莉。」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人是她宰的呢。大猫阴着脸，目光凉凉地瞪着唯恐队长累不死的女人。 「我有吗？」海莉的嘴巴忠实反应她心里所想，笑得合不拢。在大猫阴沉的瞪眼中，她试着用双手将笑得太开的腮帮子合拢一些，无奈心里太过喜悦，嘴巴就是怎么都靠不上，她连忙举手表示自己对团队的忠贞与爱：「我心里也很着急的，我发誓，老大。」 「海莉的鬼话你们信吗？」还在等待英国总部给出指示，大猫托着下巴，阴阳怪气问着屋里的其他人。 吱！外面及时响起一阵紧急煞车的声响，让屋内免去一场灾祸的男人们松了口气。 「哥哥！」毛天姿穿着透明雨衣，脚上蹬着沾满泥灰和血渍的雨鞋，停好车，在绵绵细雨中急匆匆从吉普车上跳下来，朝座落在蓝花楹树林后方的小竹屋走去。 这时节，正是蓝花楹盛开的季节，南非举国几乎被紫色花海淹没。 这里也不例外，处处开满紫色花朵，缀以古朴的竹编小屋，雾岚缥渺，整座山村美得如梦似幻。毛天姿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不由得停下急匆匆的脚步，拍了几张照片上传社群网站，跟远在北半球的亲人同学们分享自己在南非工作的日常点滴，然后嚷嚷着朝竹屋快步而去。 「哥哥！我跟你说。呀！门怎么没关，我进去了喔。」象征性叩了下门板，毛天姿快步推门进屋，顺手把门带上。 屋内众男见状，眼睛不由自主飘向生活习惯比他们更差的海莉。老是忘了随手关门的海莉不以为意，反而是看到毛天姿进来，让她像是闹饥荒已久的难民见着肥肉一样，双眼爆出凶残的狼光。 「海莉，你别闹了！我现在没时间陪你过招，我有事要跟哥哥说。」毛天姿一个侧身，闪开海莉朝她偷袭过来的手肘，快速移步至大猫身边，拉着大猫。 「哥哥，我们刚才去救班杰明，就是前几天我们野放的那头大象。我们看见了——」感觉到颈后有掌风袭来，毛天姿矮下身子，躲过海莉连绵不绝的无影掌，侧身扫出一腿，嘴上对大猫说着：「我们看见那个抓走亚当的人口贩子，他被人杀了！」 海莉闻言，骤然停下抬腿横扫的动作，表情跟室内的队友们一样凝重起来。 毛天姿的武术根基不如海莉深厚，无法像她那样收发自如，已经发力的动作收不住，险些跌倒，幸好大猫及时拉住她，将她带往身边的位置。 这时大猫才瞧清楚她的模样——又是灰头土脸，长发湿透，脸上不是沾满脏污就是血迹。半个月前在林波波河畔遇见她以来，不，应该说，从他们认识以来，这小屁孩就没有干净示人过。 原因是她太好动。 简直一刻不得闲。 两人相聚半个多月以来，她这个国际志工，比他这个佣兵还要忙，整天忙得不见人影。她不是出门教导当地居民如何养蜂驱象，试着用这种方式让农民与象群和平共处，不然就是跟着园区内的巡守员，四处拯救被盗猎者盯上的大象或犀牛。 「早上七点多，有居民听见班杰明踩中陷阱发出的惨叫声，通知了我们……」毛天姿眉头深锁，回想起刚刚目睹的惨况，心里余悸犹存。 配合着大猫替她解开雨衣的动作，毛天姿脱下早已残破得无法遮风挡雨的雨衣。卡其色的制服湿漉漉，她也不在意，沾了血丝的眉心微蹙，努力回想整个过程—— 「园区的人先前怀疑过盗猎象牙和犀牛角的势力，可能已经跟人口贩子的势力结合。云清姐还忧心忡忡，担心双方结盟之后，园区的工作会变得更加吃力。」毛天姿盘腿坐在大猫身边，坐姿虽然随性，却很优美，不像海莉粗鲁得像个男人婆。「可是我们刚刚却亲眼目睹他们在自相残杀耶！」 海莉疑惑：「你怎能确定是这两方的人马起冲突？不是仇家寻仇？」 不理海莉调侃中带着讥诮的目光，毛天姿接过阿诺细心递来的大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她湿透的发丝，动作极不专心。她发上的水全滴到大猫的裤子，大猫无奈极了，索性抢过她手中的毛巾，解开她盘起来的发辫，在队友们暧昧的目光中，神色自若地帮她擦起头发。 有人愿意效劳，而且这人还是自己新上任的男友，毛天姿当然乐于接受对方的服务。她眨巴着讨好的狐狸眼，给大猫一个甜蜜蜜的笑脸，笑容甜到让大猫浑身僵硬，只想一掌拍昏她。 偏偏毛天姿沉溺在粉红色泡泡中，努力学习与适应女友角色，不但没有见好就收，嗓子还刻意掐出嗲声嗲气，向脸色有点发黑的男友甜甜说道： 「哥哥，谢谢你，你对我好好喔。」 「恶心死了！你给我好好说话！」大猫鸡皮疙瘩掉满地，忍无可忍地把大毛巾罩在毛天姿脸上，发狠猛擦她的头发。 毛天姿顽皮的笑声从毛巾下方飘出来，与室内其他人的笑声交融成和乐的气氛。大猫眼中带笑，表情颇为无奈，双手使劲狠揉她一阵之后，把覆住毛天姿上半身的大毛巾拿下来。 毛天姿瞅着大猫直笑的脸庞露了出来，那古灵精怪的模样，看得大猫有些发怔。他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压下心里异样的感受，没好气道：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海莉问你怎么知道对方的身分？」 毛天姿连忙回答：「是云清姐的男友说的。他认识那些人。云清姐就是小姝的堂姊，海莉也见过她的。」 海莉想了一下。「喔，就是那个找弟弟找了十几年的姊姊。」 毛天姿点点头。「就是她。云清姐在这座园区待了快十年，她男朋友是赏金猎人——」毛天姿想到什么，突然拍了下手，兴奋指出：「我发现他的工作性质跟你们差不多耶！」 「去！」海莉马上翻白眼吐她槽。「差很多好不好！你不要侮辱我们了！」被当众吐槽，毛天姿有点拉不下脸。 她起了小性子，不理海莉，转向大猫，瘪嘴拉着看得有趣的他继续说：「是利益分配不均，所以起了杀心吗？明明之前听云清姐的男友说，这两方的势力已经整合得差不多，怎么突然闹起内讧？他们开了好多枪，死了好多人，好可怕喔……」 大猫不相信内情有这么单纯。 不过这些都与小屁孩无关，没必要分析给她听。 倒是她在这种高风险的环境下工作，成天面对人口贩子或是盗猎贼，其凶险程度毫不逊色于他们这种职业雇佣兵。夫人怎么会允许？大猫双手擦着毛天姿的头发，眼睛瞟看丢在地上那件残破的雨衣，眉头微皱。 她不是爵士夫人最疼爱的外甥女吗？听说夫人疼爱她的程度不下于自己的独生子……大猫想起了什么，双眼微微一眯。 看来他接下这趟任务，并非偶然。 第56章 大概是夫人护外甥女心切，希望他工作之余帮忙看顾一下，否则天下之大，他跟小屁孩要相遇哪有这么容易……大猫深深觉得自己有颗七窍玲珑心，轻易就揣摩出老板娘险恶的用心。 不过……大猫瞄瞄正比手划脚着，跟屋内众人倾诉恐怖遭遇的丫头。 明明是富家千金，偏偏放着优渥豪奢的生活不去享受，成天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是怎么回事？ 「我们有录下整个过程，一份交给警察，另一份在这里。」毛天姿把随身碟交给大猫，期望对他们有帮助。 虽然不晓得他们到南非执行什么任务，但她隐约观察得出来，可能跟人口贩子有关系，因此一处理好班杰明的伤口，她就急匆匆开车过来通知他们这件事。 毛天姿期盼的眼神，看得大猫心一暖，搓揉毛巾的动作轻柔许多。 他迅速擦干她的头发，拧拧她被毛巾擦得红扑扑的脸颊，温柔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专程过来告诉我们。这些对我们的工作很有帮助。」 这是大猫第一次在她面前谈及他的工作，也是他头一次以平辈的姿态与她说话，不再总是带着宠溺晚辈的口吻，不再老是把她当成未成年的小屁孩。大猫没留意到自己态度的转变，但一颗心有一半系在他身上的毛天姿察觉到了这个重要的突破。 可见她带来的讯息应该真的很重要，哥哥并非敷衍她！ 毛天姿雀跃不已，为两人的关系向前迈进一大步而欢喜着。 「太好了！」她拉起海莉的手，跟她击掌欢呼，得来海莉一记受不了的白眼。 大猫不懂她为什么开心成这样，他只是无言地看见毛天姿解决完这件事，火速换上干爽的衣服后，又忙碌起来。她推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海莉，两人忙着出门去摘开了满山遍野的蓝花楹回来妆点屋子。 「喜欢侍候男人、装贤淑是你的事，你干嘛拉上我一起矫情啊！屋子臭就让它去臭——喂，毛天姿，你让我把话说完，催什么催啊你——」 「你可以边走边杂杂念，我又不会阻止你，我只是现在没空听你发牢骚，你还是可以发表高见的。快走啦，不要拖拖拉拉，趁现在没雨，摘花刚刚好。外面这棵的花开得好美，紫得好漂亮，颜色好饱满喔……」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不就是一堆软趴趴没什么用处的花吗？」 在海莉尖刻的碎念声中，大猫看着这些日子天天比武过招、比出友谊的两个女人，吵吵闹闹着走出屋子摘花去了。 当真闲不下来的。大猫无奈地看见毛天姿那头刚擦干的头发被树梢间成片滑落的雨水浇灌，她尖叫着抱头闪躲，一旁叨叨絮絮的海莉猛然收口，然后抚掌大笑。 大猫叹息着摇摇头，把随身碟丢给冰块处理，并让阿诺帮忙查查另一派人马的背景资料，然后打开手机跟几位定居南非的老友联系。 等待对方回讯的空档，他心情凝重，细细思索整件任务中是否有什么细节遗漏了。越过窗外，在烟雨蒙蒙的山岚雾气中，他看见毛天姿踩着居然肯出借肩膀的海莉，奋力爬上树摘花，动作灵巧矫捷，身影活泼。 大猫隔窗凝视着，看着看着，心思便不自觉缠绕回毛天姿身上。 听说她是从十八岁那年开始投入志工行列，此后每年寒暑假会固定跟她的小姐妹云姝周游各国，体验人生。当然，主要也是趁此机会帮云姝寻找那个被掳走多年、至今仍然下落不明的堂哥。 小屁孩今年大学毕业，她倒没有跟云姝一样选择留在英国，为明年读研究所做准备，而是独自来到南非这间野生动物保护园区工作，从早忙到晚，踏踏实实地拥抱志工生活。 而他似乎也渐渐习惯这样活力充沛的她。 不知不觉习惯了，遇见总是处于各种狼狈状态的她。 大猫看着毛天姿双手攀着树枝，小心翼翼摘下想要的花串，笑着跳下海莉肩头；不小心滑了一跤，她不以为意，迅速从地上爬起，对满脸嫌恶的海莉扬着手上的花串，笑得极开心。 那张盈盈笑脸，依然沾了泥沙，却被树上那一团团氤氲着紫意的花海衬得极其耀眼，大猫看得入迷之际，耳边突然响起沙克阴阳怪气的声音：「任务解除，我走了。」 没给大猫阻止或询问的机会，依然包头包脸，整个人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沙克交代完，在阿诺和冰块惊诧的表情里，径自拎着背包走人了。 冰块好不容易从任职特勤局的好友手中借到卫星画面，听见沙克的话，他从计算机屏幕前抬起头，傻傻问着阿诺： 「咱们什么时候解除任务了？」「老大？」阿诺出声提醒状似沉思的大猫。 「让他走。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大猫随口漫应，感觉放在大腿上的通讯器震动了起来。 大猫缓缓从屋外的紫色花海和笑闹得很开心的人影拉回思绪，眼神阴幽，冷冷一瞥沙克远去的身影。他打开通话器，垂睫注视伦敦总部下达的指令—— 撤! 克鲁格国际机场的一楼大厅，一行人正离情难舍地互道珍重。 大人们常年在外奔波，倒还好，最难适应这份离情的当属年仅八岁就被迫离开家园的小亚当。 「天姿，我会乖乖等你回英国的。」小亚当把脸埋在毛天姿的大腿上，不让人瞧见他哭丧着脸。「我会想你的，你要快点过来喔。」 毛天姿带了小家伙大半年，深知他的性子敏感早熟。 趁着大猫一伙人避到墙角说话，她蹲了下来，拨拨小亚当耳际柔软的发丝，温柔凝视着他悒郁不乐的眼瞳。「我们小亚当最勇敢了。这回小姝姐姐会陪你回去，她会留下来陪着你，不会离开的。而且啊，我们已经帮你找好学校了，过完圣诞节，你就可以去上春季班，还可以认识好多好多的小朋友。明年四月，我就回英国了。下星期五就是圣诞节，所以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对不对？」看他凝眉算了算，然后抑郁不乐地点点头，毛天姿差点被他愁眉苦脸的小模样逗笑。 「我回去的时候，你要跟我介绍你们学校有什么好玩的，好不好？」 看他又一脸心事重重地点了点脑袋，毛天姿迅速别开头，忍不住偷笑一下。实在太可爱了！ 好萌啊！ 第57章 毛天姿忍不住重重亲吻小亚当被养胖的脸颊，把小亚当亲到脸色羞红，她才罢口，将小家伙交到云姝手中。小亚当的父亲原本是南非最大盗猎集团的首脑之一，为了儿子的将来，他答应做政府的线人，使得南非破获有史以来最大宗的象牙走私案。 小亚当的爸爸却因此丧命，留下孤苦无依的儿子。 临终之际，他唯一的要求是希望儿子远离南非，重新开始。 经过毛天姿居中斡旋了近半年，这两天小亚当终于取得了英国的永久居留权，并且换个身分重新开始。至于他的教育基金，亚当的爸爸早已帮儿子准备好。有这么个爱着他、为他设想的爸爸，即便小亚当从此形单影只，他也不孤独，现在小家伙只缺一个疼爱他的寄养家庭了。 可惜她和小姝都没结婚，不具备收养孩子的资格。 看见小亚当被冰块手上的魔术道具吸引过去，暂且忘了离愁，毛天姿有些惆怅却也感到欣慰。小孩子忘性大，这样最好，只愿他往后的人生充满快乐。 「小姝，我——」 毛天姿打开亚当放在椅子上的小行李清点着，查看有无遗漏之处。 她把亚当最喜欢的小棉被挑出来，想要交给云姝，顺便交代她几句。这次也在离开行列的海莉，结束与队友们气氛颇为严肃的谈话之后，突然从毛天姿身后出现，勾住她脖子，在大猫眉梢微挑的表情中，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将人拖过去。 「海莉，你干什么啊！」毛天姿咬牙切齿问着身后的野蛮女，声音被勒到变形。「这里不是园区，只有动物在看，这里有很多国际旅客，很丢脸耶。」要不是这里是国际机场，当众斗殴难登大雅之堂，她也丢不起那个脸，否则，以海莉蛮不讲理的劲儿，她就是揍她千遍也不厌倦。 「老娘有事问你呢。」 「问就问，有必要动手动脚吗？」看见对面有旅客走过来了，毛天姿连忙收住想要将海莉过肩摔的剽悍双手，眼睛眨了眨，笑意盈盈，模样极其乖巧可人，让正在跟老友约见面时间的大猫看得满眼莞尔。 海莉动作粗鲁地把人往角落拖去，不爽道：「谁教你成天不是跟象恩恩爱爱，就是跟老大恩恩爱爱，不陪我练筋骨就是罪过！」 毛天姿：「……」沦落到跟大象计较，她真够出息了。 「我真不想回去那个冷死人的地方，英国不是人待的，你不回去是明智的选择，你总算有点脑子，长进了。」海莉松开勒着毛天姿的手臂，恋恋不舍地望着机场外晴朗的天空、温暖舒适的气候。 「我怎么记得你们是去俄罗斯，而不是回英国？」毛天姿面带微笑，温柔地吐槽着。 「那里比英国更像地狱好吗！」既然老大认可了她，海莉也不避讳了。她抱怨起来：「大猫真是的，人手不足，让别队去支持嘛，附近又不是没人。冰天雪地，跟什么监啊，我宁愿成天闻大象的粪便，都好过去那个鬼地方支持……」 早在一个月前，伦敦总部对他们下达撤离南非的命令，他们就该回英国去了。可是碍于这个时节的北半球天寒地冻，不像南半球春暖花开，天气舒爽宜人。何况圣诞假期将近，就算回去了，再怎么严酷的老板也不会安排新工作给他们。 既然回去也没事干，干嘛回去那冷死人的鬼地方！ 因此在海莉的怂恿、大猫的纵容之下，他们这组人马就顺理成章留了下来，把这个月当成度假。要不是俄罗斯那边的跟监小组出了意外，他们很愿意一路休假到明年圣诞节的。 海莉看看时间，也不跟毛天姿废话了，单刀直入道： 「我想问你，你真的想好要跟老大交往了吗？」 毛天姿被她问得一愣，顺着海莉戴着银橘色隐形眼镜的眼睛，瞟了眼站在门口讲手机的大猫。 他修长的身影被漫不经心的站姿撑出一股独属于他的慵懒调调。 就算大猫整个人懒洋洋，长相古典文雅，狂乱的头发绑成长辫子甩在脑后，看似文弱不具威胁性，也不会有人误以为他是弱鸡而上前招惹他，原因在于，他身上带了股所有兄弟们身上都会具备的不怒自威的气势，那是常年处于杀戮战场所沾染而来的危险气质。 阳刚又文雅，这种男人很迷人。 太迷人了点。 「你——」 不等海莉再次发问，毛天姿先纠正她：「你说错了，我们已经交往快两个月了。你不用担心我，就算我贤良淑德，成天只懂得侍候男人，当我的心受了伤，我还是有点能力应付的。」 「去！谁担心你了。」海莉把玩着手中的指甲刀，瞥瞥被三名性感女子搭讪的男人。「我老实跟你讲了，大猫的桃花很多，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不计其数。」 「我对哥哥的情史不感兴趣，如果你想讲的就这些，我先祝你工作顺利。」毛天姿不想浪费生命在已经过去的事情上，转身想走人，却被海莉粗蛮的手臂给勒了回来。 「你不能不听。」海莉没有放开毛天姿，顺势将脸凑在她耳际说着：「我认识大猫很多年。我把他当成兄弟，从没有动过睡他的念头，不像其他女同事。」 诉说至此，海莉不禁喃喃自语：「大猫该不会真的把老娘当成兄弟吧？靠。我长得如此性感貌美，我敢说，除了艳以外，老娘就没见过长得比我更正的女人。」 「你拖我过来，就是为了炫耀你举世无双的美貌？」毛天姿简直想翻白眼了。她尽量不去注意正在跟三个性感辣妹交谈的大猫，努力在脑海中描绘海莉的长相，可惜，除了染成深蓝色的短发，个性很机车，一双修长美腿踢起人很带劲外，她脑子里的海莉模样，只有「男人婆」三个字。 而且…… 「我们一定要用这种姿势说话吗？」周围投来的视线愈来愈多，本想文明点不动手，毛天姿终于忍无可忍了。她使出漂亮的擒拿手，抓住海莉横在她脖子上的手臂，一拧、一扭，迅速转身，将海莉的手反剪在身后。 「你到底想说什么？」 手臂被她拧得有点痛，海莉不在意，只淡淡说道：「我想要我的兄弟幸福，你有自信给他吗？」 毛天姿有些错愕地松开海莉的手，并察觉到大猫不知道跟三个搭讪他的性感女子说了什么，那三个美女同时朝这头望过来。毛天姿无心理会这些，她看着海莉，不懂她的意思。 「大猫的桃花虽然多，但他是个好队长好兄弟，也是个好男人。」海莉看见冰块在对她打手势，表示他们该准备登机了。「如果不是这家伙有眼无珠，对老娘没感觉，我都想追他了。认识他这么多年，我没看过他身边有固定交往的女伴。」海莉眯眼，上上下下打量毛天姿灵秀可人的脸庞，还算健美玲珑的身材，故意坏坏笑道：「他固定的床伴我倒是见过不少，而且每个都比你美。」 第58章 「再见！」 毛天姿直接拂袖走人，身后伴随海莉得意的奸笑声。 差点冲出机场的毛天姿，走过大门后，猛然记起自己此行是来送小亚当和云姝回伦敦，海莉他们三人只是附带，于是气咻咻地转身，走向小亚当和云姝，边走边瞪向大猫，瞪得他嘴角微抽，眼睛谴责地眯向笑不可抑的始作俑者。 偏她不知死活，还在叫嚣着： 「大猫，你个贱男，自己假公济私留下来泡马子，任我们三人去水深火热。你太无耻，老娘记住你了！」这是海莉临去前的咆哮。 毛天姿：「……」说好的兄弟情呢？ 留下来善后，却惨遭队友误解的苦命大猫队长：「……」 「老大，天姿，我们走了。」幸好还有憨憨的冰块抚慰大猫受创的心。 冰块牵着抿着嘴、强忍着不落泪的小亚当，身后则是不断出声安抚小家伙情绪的云姝，阿诺垫后。 毛天姿被小家伙离情难舍的模样惹出满腔离愁。 她拉着大猫的手臂，强忍泪意，一一跟众人道别，视线在接触到阿诺和煦的笑脸时，忽然僵了一下。毛天姿若有所思地扭头看看大猫，再看回阿诺，视线最后落在云姝纤细的背影时，她的表情显得很复杂，甚至称得上百感交集了。 怎么了，这是？大猫挑眉。 离开机场，大猫开着八人座的破房车，顶着晌午的艳阳，朝南方而去，准备找老友聊聊。 「你这两天确定不用工作吗？」这句话一向是别人问他，大猫没想到自己会有询问别人的一天，而且这人还号称是他新任、也是首任女友。 女朋友…… 马子啊…… 随着这个陌生名词的出现，大猫不期然忆起那个被他遗忘在冥王星的热吻，察觉自己的生理居然又起了变化，他的坐姿突然变得有些不自在。大猫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冲动」，青春期时也没有这么敏感，明明已经年过三十了…… 男人果然是靠下半身思考的禽兽吗？ 大猫无奈苦笑，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道路上，以免副驾驶座的人察觉不对劲。但显然他的顾虑是多余的，从上车之后，毛天姿就倚着车窗陷入长考，对司机的问话听而不闻。 大猫垂眸看看自己血气方刚的小兄弟，觉得双方冷静一下也好。 于是大猫任由她去发呆，拿出手机准备研究冰块查出来的资料，顺便找找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毛天姿突然魂兮归来，慢悠悠吁了一口长气，扭头对大猫说：「我到园区工作快半年，不曾休假，圣诞节还要帮人代班呢。云清姐觉得我很勤奋，为了奖励我，她听说哥哥要多留几天，暂时不会离开，就让我陪哥哥好 好玩几天再回去。」毛天姿眨眨澄澈带笑的眼眸，状似努力地回想上司殷切的关怀。偏脸想了一会儿，她正经八百对大猫补上一句：「对了，哥哥，云清姐叫我们要做好避孕措施。我才二十三岁，不想那么快当妈。」 已经找到理想饭馆，也停好车，准备叫魂游天际的人下车吃午饭，大猫闻言：「……」 所以他这个情场老手，是被一个小他八岁的屁孩调戏了，对吧？ 「你给我下车！」 大猫恨恨地下车后，顶着刺眼的烈阳，站在车头打量附近的环境，却不见毛天姿下来。他转头，看见毛天姿趴在副驾驶座，兀自笑得东倒西歪，显然调戏到情史丰富的男友让她非常开心，把大猫看得好气又好笑。 她笑得像个小疯子，披头散发，姿色全无，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完全不诱人。 然而……心弦被毛天姿开怀的笑声撩动，大猫尴尬地发现，自己居然又有了感觉。他明明处于性冷感时期，别说跟女人上床完全没感觉，近几年他甚至连跟女人上床的念头都快没了。 原以为自己的清心寡欲，已经到了可以修佛的境界。没想到…… 大猫咬牙走上前，打开车门，拧着毛天姿调皮泛笑的脸颊，将因他的动作而笑得更厉害的小疯子拧下车。他被她愉快的心情感染，走进饭馆的一路上，嘴角始终维持上翘的弧度。 「这间饭馆的炖羊肉好好吃喔，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毛天姿坐在开满红色九重葛的庭院里，满脸赞叹地享受午餐。「哥哥也吃。」她拿叉子叉起一块炖羊肉，喜孜孜塞进大猫嘴里，他正在优雅享用南非着名的大肉串，搭配当地酿造的红酒。 身为美食专家，她点的羊肉其实炖得不够入味，但大猫为了不扫兴，只好含蓄赞道：「是不难吃。」 在毛天姿炯炯发亮的目光中，觉得情侣秀恩爱是全天下最做作行为的大猫，为了好好吃顿饭，只好沦陷了。他嘴角微抽着，拿起盘子里的鸡肉串，塞进对座那张等着男友投喂的嘴巴里。 「好好吃喔，谢谢你，哥哥。」终于如愿吃到传说中的情侣口水餐，毛天姿幸福地捧着脸颊，嗲声嗲气道。 鸡皮疙瘩不只爬满手臂，还爬进大猫的五脏六腑，严重影响他的食欲。他拿起一串羊肉串塞进毛天姿嘴里，怒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再次恶作剧成功，让毛天姿笑得差点岔了气。 大猫帮她拍背顺气，无奈道：「你就不能安分点，好好吃顿饭，亚当都比你安分。」 毛天姿笑歇，端起啤酒来喝，并捧着杯子轻碰大猫的红酒杯，意有所指地示威道：「哥哥，我成年很久了，我可以喝啤酒了，爱喝多少就喝多少！」 大猫悠哉地享受美酒佳肴，看着九重葛垂在毛天姿的头顶上方，花开簇簇，映照得她的笑颜益发纯真灿烂。大猫心一动，忍不住劝道：「女孩子家，独自在外还是少碰酒，酒杯若是离了身最好别再喝了，现在很多药丸很厉害的。」 「嗯，听哥哥的，我出门在外会很谨慎的。」毛天姿窝心地点点头，放下只浅饮一口的啤酒，她左右环顾一眼，凑上前，心有余悸地小声说着：「哥哥，南非的治安好差，常有武装抢劫，我被抢过两次。」她伸手比了下。「两次都是停红灯的时候，被人拿枪抢劫，报警也没用。这里比姆妈小酒馆所在的那个区域还要糟糕，真不晓得云清姐怎么待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