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云志》 第一章 比试 微风和细,花香醉人,又到一年好时节。一株古槐生的正茂,细细槐花,如做白星,清风拂过,散下几片,徐徐飘下,落在一柄长剑上。 那长剑一振,竟将点子大的槐花切做两瓣,接着响起一记清朗的声音:“小叶,这招‘燕子入坞’当心了!” 话音刚落,长剑倏而一折,由下向上荡去,如鸟儿飞起之态,又迅又猛。 被唤作“小叶”的少年,向后掠去三步,横剑在前。下一刻当的一声,挡住了这一招“燕子入坞”。 可他刚刚挡住,就觉剑上一空,接着一道寒光斜而向上的刺来。这一下变化极快,小叶侧身一转,嗤的一声,肩头衣服已被削去一块。若慢上半分,必要被剑刃割伤。 “躲的好!”小叶对面落下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眉宇俊秀,身姿修长。 这少年姓宁名易逍,已与小叶拼剑比试了大半个时辰,还未分出胜负。 两人剑法同出一脉,都为玄隐门门下弟子。要论高低,似乎是宁易逍更胜一筹,可小叶身法灵动,躲闪如电,危险之时总能险险避过,是以一直未较个高下出来。 两人身边还站着一个黄衫女子,一张俏脸含笑,注视二人。 方才两人打斗,她还时不时冒一句:“哎呀,易逍这一剑就差半分呢!”“小叶躲的可真快。”“易逍,你打他肋下呀!”声音脆伶伶,娇嫩嫩,如黄莺歌唱般好听。 此时黄衫女子见他二人暂时罢手,便笑道:“哎呀,你们一个是大师兄,一个是二师兄,天天比有什么好玩的。爹爹说你二人各有所长,不用比啦!” “青青,师父还说过一件很重要的事,难道你忘记了吗?”宁易逍向她看来。 青青面露疑色,问道:“爹爹还说过什么?要是重要的事我怎会不记得。” “师父说他老人家以后的乘龙快婿必是门中修为第一者,难道你忘了吗?”宁易逍一双眼睛闪出光来,嘴角微翘,仿佛想到这“重要的事”就能让他心头一悦。 青青脸上一红,嗔道:“二师兄你说什么呢?” 宁易逍哈哈一笑道:“这件事你忘了我可没忘呢!”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两个男子面前谈起婚姻之事,一时之间只觉害羞无比。 其实她在夜深之时,也曾幻想过一两次。三人日日相伴,早已不分你我。她与两位师兄素来亲厚,大师兄性子恬静,相处舒服。二师兄活泼温柔,叫人心往。 无论和谁在一起时,她心中都是欢喜无限。想到这里,又难抉择。她已到笄礼之年,想象以后嫁作人妇,不由心神荡漾,不能自已。只觉得无论以后和谁在一起,必都幸福甜蜜。脸上臊热,又羞又甜,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少女心事,最易浮在脸上。宁易逍见青青俏脸含羞,红晕齐开,更增一番秀色。心中更是笃定,又哈哈一声大笑道:“小叶,我一定会打败你的,看剑!” 青青低头看着地上,心中暗想:那么他们天天比试......想到这里,更是意乱神驰,喜不自禁,娇滴滴的叫了一声:“我不和你们玩啦!”说完便要转身跑开,便在这时,她眼前一道寒光划过,顿时间她脸上喜色凝住,身子也呆在了原地。 只见场中,一柄长剑刺入了小叶胸膛,而长剑的另一端正拿在宁易逍的手上。 血,沿着长剑点点冒出,很快汇成一股小流,落在地下。 “小叶,你怎么没躲开?”宁易逍惊道,脸上愕然。 “没事。”小叶淡淡说道,弯下腰捡起了地上那柄属于他的剑,那是一道连锋口都没开,用两片木板夹着一片铁皮的剑。 与其说是剑,不如说就是一块铁皮。 他自己做的,手法拙劣。 宁易逍立刻扶住了他,青青也奔到场中,小叶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淡淡的清香,像是龙涎香夹着桂花糕的味道。 小叶闷哼了一声,接着响起青青的声音:“你醒啦!爹爹给你敷了金创药,说你七日内不要下床了,好好休养着。” “师......咳......还说.......咳......”小叶喉咙痒的难受。 “你想问师父还说了什么,对不对呀?”青青坐在床头,一双秀目里满含关切。 青青哼了一声,继续道:“爹爹还说你们师兄弟间比武,点到即止,怎么如此莽撞。还怪我不好好看着你们。”说完瘪了瘪嘴,一张小脸上显出委屈的神色。 小叶想笑一下,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 “哎呀,你好好躺着,不然爹爹等下又要说我连你也照顾不好了。我再去拿些药来。” 小叶看着青青的背影,黄衫飘飘,衣裙拂摆,纤纤身姿,灵秀无比。 小叶看着背影消失,眼前浮现出昏倒的那一刻。 “‘云里乾坤’,六成火候。”他喃喃说道。 方才宁易逍的那一刺正是一招“云里乾坤”,乃是“天神通”第三道里的剑式,这一招“云里乾坤”需用“竖剑式”里的“直捣黄龙”破解。 剑无虚招,直取中门。 “云里乾坤”没了“云”,便弄不成“乾坤”。 尽管他知道如何挡下,但那一刻他竟然呆住了。 “小叶,你没事吧,方才我运气失衡,这一剑偏离了手心,都怪我。”宁易逍伴着黄衫少女走进屋来。 小叶淡淡一笑,道:“没事。” “还说没事,只要剑再深上两分,你的性命可就难说了!”青青拿着一个青色瓷瓶,倒出一枚药丸,摊开了白皙纤长的手掌,递到小叶面前。 小叶笑着接过服下,青青转头对宁易逍叫道:“还有你呀,怎么这么不小心,爹爹刚刚可是生气的很呐。” 宁易逍吐了吐舌头,道:“我刚破‘天神通’第三道,御气的法子还不熟练,那一刻只觉剑脱手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青青瞪了他一眼,但只要想到二人比武全是为了自己,便不由脸上一红。 宁易逍嘱咐道:“小叶,这几日你别乱动,多休息,我还指望你伤好以后,咱们再重新比过呢。” 小叶微微笑道:“你已经破了‘天神通’第三道,我打不过你了。” 宁易逍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青青低着头道:“小叶你多休息,我们走啦。”说完与宁易逍退出了房内。 小叶望着两人消失的背影怔怔出神。 有风划过,吹动窗外的枝条,刮动着窗格,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好看吗?”一记轻柔绵软的声音忽然响起。 一道影子从窗口闪了进来,却是一个狐媚少女,一块红色绸布从肩上裹到小膝,露出纤细的肩膀与白皙的玉腿。 这少女一双狐眼打量着小叶,两瓣红唇微启,一点俏鼻如豆,肌肤细腻透红。她俏生生的往桌上一坐,白皙的小腿荡来荡去,眉眼间喜乐无忧。 “好看吗?”少女笑眼盈盈的又问道,一双媚眼如丝。 小叶却仍是望着窗外,白亮的阳光洒在每一片树叶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黑影。 “你的尾巴没藏住。”小叶语气忽然变的冷了。 少女咯咯一笑,右手往后一挽,挽住了一条雪白的尾巴,在脸上拂了拂道:“在你面前,不用藏。” 小叶摇了摇头道:“不,这世上除了自己,在别人面前都要藏,藏七分是藏,藏三分也是藏。歌儿,你该懂得。” 歌儿嘻嘻一笑,眼里几要荡出水来,俏生生的说道:“我们狐狸最会藏了,我想藏就藏,不想藏,脱光了都不会藏。” 说完,伸出葱花一般的纤纤玉指,挑动着肩上的衣口,似乎轻轻一拨就能顺着细腻的香肩一滑而下。 “够了!”小叶忽然怒叫道,漆黑的瞳孔骤然收缩。 忽然之间,偌大的房内,被一股无形杀气笼罩,窗外的风陡然停住,连照进的阳光也多了几分寒意。 歌儿神情一怔,动作停在一半。 这一瞬之间的杀意,足以让她所有的媚态与镇静荡然无存,转而是深在眼底的恐惧。 “歌儿,我说了,不要对我用魅惑术。”小叶严肃道,深邃的眼里起了一层阴暗的霾。 仿佛他很讨厌。 歌儿拨了拨白尾,淡淡道:“十年前你可不是这样。那时的你说我是天下最美的女子,生生世世都要与我在一起。不过十年,你就变了。” 小叶脸上浮现出一股憎恶,冷冷道:“我早已忘了。” 歌儿抬起纤细的手指,挽起一根青丝,挂在那一瓣小巧的耳上。 她凝望着窗外,侧脸沐浴在阳光之下,翘鼻画眼,宫髻高挽,一柄红珠发簪没在其中。瘦肩玉腿,仙肌赛雪,妩媚绝伦。 如此美人,世间少有。 不过那一柄红珠发簪,珠同小点,簪杆为铁,一眼望之便知是一件便宜货,与她那妖娆动人的气质极为不符,甚至是扎眼。 但那簪杆上的点点斑驳,又显示她戴了很久。 “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呢?”她望着窗檐一角的蓝天,像是在问自己。 小叶沉吟道:“也许明日就能想起来,也许永远都想不起来。” “那我就等你,一日不想起来,我就等你一日。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我就等你一辈子。”歌儿回头朝小叶看来,一双眼里少有的绽放出澄澈的光芒。 小叶摇了摇头,道:“我全忘记了,你做的再多,也是无用。” 歌儿忽而嘻嘻一笑道:“我愿意。”眼珠转了转,说道:“那一剑你能挡下的。” “那股感觉又突然间涌了出来。” “他想杀你,我去将他杀了。”歌儿话锋一转道。 小叶道:“刀剑无眼,误伤在所难免。况且为了青青又或是门主之位,并不怪他。” 歌儿眼睛一瞪,怒道:“我不准你叫她青青,这两个字我听着不舒服。” 小叶摇头道:“歌儿,你该去别处。” 歌儿笑了一下,声音脆伶伶的响道:“你说的,你会爱我一辈子。” 话音刚落,红影一闪,已出了窗外。 风,又吹了起来,摆弄着枝条,微微摇曳。 吧嗒... 吧嗒... 像是十年前的那阵风。 ... ... 他早就应该是个死人了。 只是他侥幸活了下来,却失去了所有记忆,身子也在那时停止了生长,包括修为。不,是大退。 修为大退,浑归虚无。 他醒来时,手里拽着一片叶子。 怀里还蜷缩着一只昏睡的狐狸。 歌儿告诉他,他叫东方皓。 不,我叫小叶。 他握紧了手中的叶子。 第二章 变故 七日后,天明,风清。 一对眸子,点似黑漆,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十年前,灵妖一战。 从此世上再无那个惊绝艳艳的旷世奇才东方皓,而玄隐门下则多了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卒弟子。 像是一种自嘲。 只有多彩而顽强的生命才会有高低起伏,才会震荡不平。庸碌的生命只会寻求安逸与不变。 小叶淡淡笑了一下,风儿吹来,清新舒爽,也吹动了他黑发。 “小叶,你醒了吗?师父有事找你,让我来叫你。”窗外响起一记清朗的声音。 小叶打开门来,门外是宁易逍,对他一笑,眉宇间明亮俊秀,仿佛是初春里解冻的小河一样清澈。 小叶点了点头,道:“不知师父找我何事?” “或是想看看你伤势如何吧,这个也真怪我呢。”宁易逍歉疚道。 “快去吧。”宁易逍笑道,阳光洒在他白净的衣服上,衬着他修长的身形,更有一股出尘之感。 小叶点了点头,穿过走廊,径向师父房中走去。 小叶轻扣房门,叫了一声:“师父。” 过了半晌,房中无声。 小叶又道:“不知师父找我所为何事?” 阳光将窗格照的白亮,雕花的窗纸上勾画着一尊仰天咆哮的麒麟,鳞发可见,气势干云。正是出自“画龙圣手”周山尧之笔,丹青妙手,世上难求。为此师父还高兴了好久。 直问三声,房中仍是静悄悄的,唯有清风拂身,四下岑寂。 不知怎么,小叶忽觉一股寒意爬上脊背,使劲一推,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下一刻,小叶下意识的看向腰间,那柄本佩戴在自己身上的“铁皮剑”此刻竟贯穿了师父的胸膛,血水裹尸,横躺房中。 “师父!”小叶的身后蓦然响起宁易逍惊愕的声音。 一道白影闪进房内,抱起柳夜明,伸手探息,大喊几声师父,泪水夺眶而出。接着刷的抬起头来,那对本清亮的眼里,此刻充斥着悲伤与愤恨,喝问道:“小叶,你为什么要杀师父?” 小叶心头一跳,脱口而出:“有人诬陷.....” 话音未落,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已向他面门直刺而来。 “无耻败类,竟敢弑师!”宁易逍怒吼叫道,手上长剑递出,已使出一招“云里乾坤”。 小叶连退三步,身形一侧,长剑贴身划过。 宁易逍手腕翻转,剑刃横扫,嗤的一声,削去小叶一块衣角。小叶边退边道:“师父不是我杀的。” 宁易逍怒道:“那铁皮剑插在师父胸膛,我已亲眼所见,你还狡辩什么?”说话间已连刺三剑,将小叶逼到朱栏之外。 小叶反手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斜打剑脊,长剑偏了两分,在他鼻前落下。 宁易逍又使出“云里乾坤”,七日前他正是用这一招刺伤了小叶,料定他躲不过,也拆不了,必能一招擒住。 小叶长臂挥舞,不再后退反而迎了上来。 接着宁易逍竟然觉得那根在小叶手里的枝条变的奇长无比,如一条蛇般缠上了剑锷,那点子般的枝头变做吐着蛇信的利嘴向自己胸膛咬来。 咚的一声闷响,宁易逍摔在地上,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竟然能挡下,难不成你破了天神通第四道?” 小叶不理他的惊讶,只是说道:“不是我杀的师父。”声音并不是很大,却十分坚毅。 他是说与四周的弟子们听得,打斗声将他们引来,顿时爆发出一声声的惊讶与呼喊。 “师父!”“师父!”“师父!” 然后他们将小叶围住,每一个人都愤怒的看着他,手里的长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像是一种苍白的解释,更像是恬不知耻的狡辩。 唰唰唰十几声,一道道寒光映着小叶的面庞,向他头顶齐斩而下。 小叶快手打出,枝条又变作一条软鞭,落在几人手腕上,那几人“哎呦”吃痛,长剑落地。小叶趁着打开的口子,忙转动身形,飞了出去。 “爹爹!”一记娇嫩的,却又透着无比震惊与凄惨的叫声忽然响起。 更响在了小叶的心头。 他是可以飞走的,只是这记声音,让他的身子在半空里凝滞了一下,就是这么一下,接着一股剧痛从小腿传来。 一道血箭从他的小腿喷薄而出。 下一刻,他重重摔在了地上,十几柄长剑迎面斩来,交织如一张大网,竟然遮住了阳光,一齐向他落下。 如果死在黑暗里,是不是来生看不见光明? 忽然,一道光芒照了进来,接着眼前露出了明亮,伴着十几声惨叫。小叶感觉一只柔软的小手拉起了他的手,接着又将他带了起来,飞到空中。 场下那十几名弟子抱腿捂胸,剑落一地,个个哀嚎不止。 “尾巴?妖狐!这是妖狐!小叶竟然串通妖狐杀害师父!”宁易逍一手指来,大声叫道。 四下里围拢来了更多的弟子,他们先是愕然的看向场中,又抬头望向空中,接着他们又都呆了一下,看到空中一个红衣少女,姿色照人,露肩裸腿,白皙修长,心中无不都咯噔一声。 世间男子只要见上一面歌儿,便绝少有不动心的。 “别让他逃走了,摆剑阵,飞剑在天!” 宁易逍怒吼道,白净的面庞上胀的通红,不知是因为惊愕还是伤心。 弟子们得令摆阵,剑指苍穹,齐唱道:“飞剑在天!” 唱声果断而清绝,刹那间百剑射来,如离弦之箭,刺破空气,咻咻作响。 歌儿背后的白尾比平时大了一倍不止,一扫身前,接着带着小叶虚踩踏空,转身飞去。 小叶扭头望了一眼,在一片白衣之中,独有一件黄衫,翘首望天,看不清脸上神情,又飞了一段,那黄衫做了一点,再也模糊不清了。 “你没事......咳......”一滴温热的鲜血落在小叶手上,他看着歌儿,那两瓣羊脂一般的嘴唇已渗出血液,一点点的落下。 即便她受伤了,第一个关心的也是他。 “你受伤了,放我下来。”小叶说的很轻。 世人都说妖乃邪物,狐狸更甚,自私无比。可他们却忘了看看自己。 小叶说完,已觉一口气喘不上来,他胸前的衣襟已变为鲜红,血水浸湿了衣裳,顺着衣角一滴滴的落下。 洒在空中,经风一吹,如做血花。 小叶昏迷前的最后一眼,是歌儿那一张苍白又透着丽色的脸庞。还有那双焦急看来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对眼睛是世上最为纯洁美丽之物。 ... ... “小叶!小叶!” 似远又近,恍如虚冥,小叶被叫醒了,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妩媚中又带着几分清纯的脸。 清纯? 小叶不觉想笑,一只狐狸,天生魅惑,哪有清纯之说。 还是那对眼睛里流露出的关切与担忧,让他生出这种错觉? “你终于醒了,将这丸子吃了,你就能好了。”歌儿抬起她的手掌,递到小叶面前。 那双嫩如花儿般的手应该是白皙光洁,仿佛一掐就能出掐出水的,可是现在却沾满了血污。 现在她的身上、脸上也都污浊不堪。 她是最爱美的,也最爱干净。 此刻却微微而笑,一双眸子澄亮闪光。 小叶动了一下,霎时间便觉四肢百骸传来的了钻心般痛楚,痛的让他险些又晕了过去。 他的手、脚、腿、胸已被戳破了十多道口子,原来那些剑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脸上的笑意一拂为忧,问道:“你没事吧,快把它吃了。” 小叶接过药丸,发出淡淡的青色,一股清香之气扑鼻而来,定为不凡之品,几与仙药无二。 “这是什么?”小叶问道。 “这是天香回魂丹,你吃了身上的伤就能好了。”歌儿道,说完,嘴里咳出了血。 她的身后拖着一条染满了鲜血与泥垢的尾巴,那本是一条雪白如脂的尾巴,此刻被她弃如敝履,置之一旁。 她最爱惜尾巴了。 小叶接过天香回魂丹,勉力掰成两半,将一半递给了她,然后自己吞下另一半。霎时间一股清凉之意游走在胸腔里,又迅速散开,化进五脏六腑内。 歌儿粲然一笑,脸上放出光彩,声音也变得柔了:“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小叶摇了摇头道:“你若死了,就没人给我抵挡玄隐门的追杀了。” “玄隐门”三字此刻在他嘴里说出,显得格外的陌生。 一如那些长剑在他身上砍下的陌生。 他的脑中忽然浮现出宁易逍惊愕的眼神,以及那句难以置信的话。 “难不成你破了天神通第四道?” 第三章 盗药 他在门内的天下经书阁内阅遍天下剑法,这一招云里乾坤,再易解不过。他修为退散,更无真气内力,又哪有破道之说,不过是以招拆招。 若论天神通,共有六道,乃玄影门无上内家法诀。 第一二道最易,寻常之人练习一二年即可达成,到了第三道便难度显见,练习五六年也能破成。到了第四道便是一处分水岭,有资质好者,修炼七年以上,或有机会破道。多有弟子穷极一生卡在第四道上停滞不前。若有天资聪慧者,可破成第四道。最后两道却似绝壁青天,再难攀援而上。 相传玄隐门列座掌门,只有一位祖师修到第五道。而最后一道为“天神六道”,乃无上大能之力,更有鬼神不测之威。 传说只有创下天神通的那位绝世高人才修成“天神六道”,此后,再无人登得此境。 小叶何尝不想破道有成,只是体内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无时无刻不在与他抗衡。 这种抗衡是微妙的,不像大江大河的波涛汹涌,更像是早春三月的细风,轻柔无声,却时刻都在,磨人意志。 “冥珠,那是灵妖的冥珠。十年前的那一战,为了打败灵妖,你夺走了他的冥珠,没了冥珠,他就没了法力,所以那一战你才能胜。” 歌儿曾在一个深夜这样告诉他,她欹着窗,淡淡的描述着那一场战斗。 那分明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却被她三言两语一番轻描淡写的带过。 只是看着他,就像此刻看着他的眼睛,异常温柔,闪着光芒。 “你不肯表露心意,是因为你觉得情爱会阻拦你吗?”歌儿问道。 天香回魂丹入喉之后,凉意遍布全身,那些痛楚果然消除了大半,小叶的声音也变的有力些了:“你是狐狸,更是妖,你没有人的情感。” 歌儿咯咯笑了出来,说道:“你对我说过妖也是有情的,它们是天地灵气所生,所以更容易察觉出人不能感受到的心绪与情感。” “狐狸为魅,我不喜欢。”小叶拒绝道。 歌儿转过了头,望向天上明月,轻轻的说道:“什么事都不能说早了......” 小叶身旁燃烧着一簇篝火,转目四周,处在一个山洞之中,洞外的月光洒了一地白银。 “我们在哪?” “万藏山。” 小叶怔了一下,万藏山从属天云城域界,距离玄隐门足有数千里之地。自己到底昏迷了几日,歌儿又是如何将自己带到这里的。 “我睡了几日?” “三日。” “药你是如何得来的?” “偷来的。” 便在这时,洞外忽然响起一记叫喊:“偷药的小贼,还不快出来,躲在里头做什么缩头乌龟!” 歌儿飘然起身,飞出洞外,只听道:“我可不是什么乌龟,我是狐狸,狐狸你见过吗?可比乌龟好看多了。” 那声音呸了一声,道:“无耻妖人,来我净慧门偷药,还要脸不要?”说话之人是个女子,语气间愤懑无比。 小叶又是一怔,净慧门据此也有千里之地,且方向相反,三日之间,歌儿到底都做了什么? 他身子已能动,慢慢站了起来,走到洞口,但见皎白的月光下,一个身穿缁衣的美貌尼姑俏生生的站着。 那身缁衣宽宽绰绰,清风一吹,愈显出她窈窕的身姿,若不是个已受戒剃度的小尼姑,定要以为是哪家的秀丽小姐。 只听她道:“天香回魂丹呢,快交出来!” 歌儿嫣然一笑道:“真不巧,它已经在我肚子里了。” 那美貌小尼姑脸色一讶,惊叫道:“什么?” 歌儿笑道:“果然是灵药呀,我吃了还不到一刻,身子就不疼了。” 小尼姑喝了一声道:“妖狐看剑!”喝声一落,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长剑,径向歌儿刺来。 歌儿闪身一躲,脆生生的道:“你干嘛这么生气,我不过是吃了你一枚药,以后再还你就是了。” 小尼姑将长剑一转,又再刺去,口中怒道:“天香回魂丹是绝世灵药,你拿什么还?” 歌儿嘻嘻一笑道:“不要这么小气嘛,瞧瞧你生气的样子多难看。” 小尼姑怒从心起,嗤啦一声,削掉一根树枝,长剑又再度极快的刺出,带着风声虎啸而来。 歌儿眼见长剑来势变快,躲闪不过,便伏在树上,身子紧贴树干。嗤啦一声,长剑又削去了树枝,顺势往上,向歌儿脚底抄去。 这一下只见白光闪闪,眨眼就要剑到人伤。歌儿身子一起,灵活无比的落在地上。小尼姑紧追不舍,又是一剑当头劈来。 歌儿又绕到树后,两人便这么一追一躲,一击一闪。 小尼姑口中吒道:“有本事你就别一直躲。” 歌儿渐渐被剑影笼罩,脸上泛起潮红,额头冒出细密小汗,回道:“我偏喜欢躲,你打不着我......哎呀!” 话音未落,剑尖已贴着她右臂斩下,若不是她险险仗着有树可避,这一剑定要斩掉她一条手臂。 嗤的一声,那树被生生劈掉一半,粗大的树身吱呀呀的倒下。 歌儿气道:“你这人我吃你一枚药,你还要我性命不成!” “师父说是妖就该杀,别说你偷药,就是不偷,叫我遇上,我也要除去你这妖孽!”小尼姑长剑横空,如一道离弦之箭,咻的一声飞刺而来。 歌儿斜身半倒,不料那长剑一划竟在半空里陡然转了个弯,杀了个回马枪。歌儿措手不及,顿时手臂上被割出了一道血痕。 小尼姑正想乘胜追击,不料歌儿脸色一变,只听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伤了我,就怪不得我了。”语气生硬刻板,再不是娇滴滴的声音。 只见她两手对掌,身后的尾巴竖指向天,全身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杀意。 “不好!”小尼姑暗叫。 歌儿身子浮起,飘在半空,两掌之上隐闪出红芒,口中吒道:“吃我一掌!” 霎时间,一道影子闪了下来,接着嘭的一声大响,地上显出一道几丈长的炽痕。 小尼姑横剑在前,身子已飞到数米之外,将将躲过了这一击。 她心念甫定,歌儿第二掌已跟着打来,与此同时,小尼姑十指齐动,捏了个莲花诀,长剑之上顿时散发出一股青绿之气,幽幽似水,冰凉无比。 一道剑鸣冲天! 半空里,红青两股光芒碰在了一起。接着如一个光球般瞬间向外绽开,强大的气波迅速四散而去,石飞泥溅,更交织着无数树断之声。 一个巨大的圆形坑,在一片树林之中,光秃秃的极为眨眼。 歌儿落在地上不断喘气,她对面的小尼姑一手握剑,面色肃穆,那一对眼睛更是发出坚毅的目光。 “一斩青莲剑。”小叶轻轻道。 第四章 决斗 “谁?”小尼姑朝山洞看来,大声问道。 “她偷药是为了救我。”小叶慢慢说道,从黑踱出。 小尼姑打量小叶上下,道:“那么你也是妖了,随我回去向师父请罪,我便不杀你们。”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小叶不答反问道。 “妖人不需知道我姓名。”小尼姑回道。 “她叫风露,我逃出大门的时候听到有人这样叫她。”歌儿说道。 小叶登时明会,“风”字一辈,在净慧门里属于小辈,应是个寻常小弟子。不过她怎会使“一斩青莲剑”竟还像有名师亲传一般,身法端庄,威力不小。 “风露。”小叶轻轻叫道。 风露眉毛一扬道:“妖人莫要叫我名字!” 小叶却笑了一下道:“风露枯肠里。这名字不好,叫人神伤。” 风露脸色愤道:“妖人懂什么?” “我非妖是人,这一招‘一斩青莲剑’你只使出了五成威力,想是刚修成不久,又内力有限所致。你的师父是谁。年纪不大,却已教你这样上乘的剑法,不是看你有天资便是一份偏爱了。”小叶不紧不慢的说道。 风露脸上浮出惊讶神色,转而冷冷说道:“你既都看出来了,那也是使剑的高手了。你下到场中,咱们过上几招便是。” 小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我无内力,只会招式。与你这‘一斩青莲剑’一碰,我顷刻就要被吞没。这样吧,这只小狐狸还有些灵力真气,我来教她,若挡得了你剑招,你便放了我们。若挡不了,我们乖乖跟你回去。” 风露暗道:这妖狐分明不懂半点剑招,你若现在教她,不过是现学现卖。这也太小瞧我净慧门的剑法了,你这般自大,我便要杀杀你的锐气。 当下答道:“好,不过我门中剑法高深莫测,恐一个不小心就伤了她,我让她一只手,用单手和她过招。” “不用。”小叶轻轻道,说的是那般云淡风轻,仿佛这场决斗已然必胜,又像是根本与他无关一般。 风露怔了一下,她看着月光之下的小叶。 这个少年,负手而立,只往那一站,不说话,不动作,便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气势来。 那是什么? 风露竟在心中问了自己一下,下一刻醒转过来。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哼了一声道:“你如此托大,好,那我就不留情了。” 小叶向歌儿说道:“歌儿,你捡起一根树枝。等会我让你怎么做你跟着做便是。” 风露道:“我这是剑,她用一根树枝。我不占这个便宜。” 小叶缓缓道:“没事。” 竟不再理她,又继续对歌儿说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剑意吗?” 歌儿咯咯一笑,道:“当然记得,你的每句话我都存在心里。” 小叶点头道:“那就好。”转向风露道:“你出招吧。” 风露心间更气,心想:你这小厮把我净慧门的剑法当成了什么?这般漫不经心,好,我就一剑决胜负。 想罢,抬起长剑,月光照映下,闪出一道森森寒光。 “歌儿,‘一斩青莲剑’乃净慧门祖师所创。以催动体内肝脏之气,游天池穴经天泉穴再到中冲,最后由中指发出,真气振附,绕于剑身。实则以剑为媒,渡入真气,再以剑为器,打出这股真气。 若是内功深厚者,或有宝剑助威,便会打出一股强大的气波,这气波宛若莲花状,肝脏之气又主青色,故称为‘一斩青莲’。破这道剑法的诀窍便在那句剑意里,你懂了吗?” 天歌拾起树枝,脆声道:“懂得不多,但打她够了。” 风露心中一惊,几乎要脱口问道:你怎知我净慧门的剑法要义? 她已作势结印,全身气息便如小叶所讲一般,动肝脏之气,走天池经天泉,便在这时,一道影子迅捷无比的飞来。 来势之快,超出想象。 风露要横剑抵挡,右手手臂上的天泉穴已被一点,那股真气立时回缩。风露一惊,左手外推,要打歌儿面门,岂止她身子一矮,手上树枝却向上刺去,这下正中天池穴。 风露右手手臂陡然一麻,那股真气已由天池穴回流入肝脏之中。 “你输啦。”天歌身法转动,又跳回原处,轻快叫道。 风露右手软下,只能以左手撑树,一双秀目瞪着她,喘气道:“这个不算,你偷袭我。” “在你想用‘一斩青莲剑’的时候,剑招就已随意发动了,意动气动,气动剑动。你招式已动,这如何算做偷袭?”只听小叶缓缓说道。 风露向他看去,见他还是那副样子立在洞口,语气不冷不热,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物? 风露定了定心神,问道:“你说了这招要义,但你却没说如何破解,她又怎么知道。对了,剑意,剑意是什么?” “剑意在杀不在藏,剑意在快不在慢。”天歌语气扬道,声音如银铃般响起。 风露低声念了一遍,说道:“若如此,那天下剑招岂不都能破?” “若是最快的剑,便可破天下剑招。”小叶道。 “你见过最快的剑?” “见过。” “谁?”风露诧问道。 “说来奇怪,我早已忘了一切,可那一剑却一直记得,那是一道好快的剑......” “使剑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小叶摇了摇头道:“我忘记了。” 风露一怔,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小叶悠悠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输了,你该回去了。” 一阵风划过,微微吹动几人衣角。 风露收起长剑,转过身,朝山下走去。 她走的不快,但她走的很坚决,就像一个在外漂泊的游子,不回头的朝前走去。 歌儿支着树枝,脸色潮红,口中吐气如喘。 “这一下实在是为难你了。”小叶淡淡道。 歌儿笑道:“如果我这一下慢了半分就刺不中了。” “我相信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妖,妖都有一股斗性。” 歌儿又笑了出来,摇了摇头道:“我才没什么斗性,不过是你在旁边,我就不能输。” 小叶转身入洞,篝火余焰尚在,他添了些干柴,洞外虫鸣复起,凉风幽幽。 ... ... 第五章 埋伏 两人在山洞里待了十多日,期间歌儿摘野果,兜溪水,有时更是追蝶嗅花,一派开心模样。 这一日,小叶对歌儿道:“我们该走了,若是天云城的人发现了万藏山上多出一个坑,又要来找麻烦了。” “你这么怕麻烦?” “不,我是怕见不必要的人,见了不必要的人就要费神费力。” 歌儿笑道:“那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人?” 小叶答道:“不费神费力的人。” 歌儿小嘴一瘪,道:“那与普通人有什么分别?我要做你最重要的人。” “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重要的人,即使与你在一起走了很久的人,也可能会忽然离去。” “即使他们离去了还是重要的人。” “既然离去了就不是重要的人。要还把他们看做是重要的人,那么伤心的就只有你自己了。” 歌儿不再说话,两人下了山去。 走了半日,抵暮,残阳如血,万物都做玫红。 两人走在山林里,忽然听到东南角上传来一片喝杀之声。 歌儿叫道:“咱们瞅瞅去!”说完身子一动,已向杀声飞去。 小叶跟在其后,二人隐没在一片草丛里。 但见七八个黑衣人正围攻两个白发老人,两人均穿一身紫袍。其中一人瞎了左眼,另一人则是个瘸子。两人身法转动,一掌掌的劈向四面的黑衣人。 他们两人掌法凌厉,攻守严密,倒叫黑衣人们一时不敢上前。只在外圈挥舞大刀,左劈右砍。 一声断喝,独眼老人一掌拍在一名黑衣人胸膛之上。那黑衣人呜咽一声,身子顿如飞起之鸟,向后飘去数丈,而后又传来咚的一声落地声,想来必已咽气。 与此同时,瘸腿老人长臂忽出,擒住面前黑衣人的手腕,断他长剑,接着两指向上戳他眼睛。那黑衣人吃了一惊,连退几步,可老人身法更快。又瞬间抓住了他的胸脯,往地上狠狠一摔,黑衣人登时脑浆迸裂,暴毙而亡。 余下黑衣人见状纷纷呆在原地,露出的两只眼里都闪出惶惶之色,宛如见到两尊阎罗一般。 为首一名黑衣人叫了声“撤!”余下几人纷纷随其而逃,眨眼之间,刚刚还有一场凶险激烈的打斗,此刻只有林荫匝道,啾啾鸟鸣。 两名老人立在原地,独眼老人说道:“草里的人出来吧。” 歌儿嘀咕道:“原来这老头早就察觉到我们了。” 小叶与歌儿走出草丛,小叶淡淡道:“原来是昆仑二老。” 这两名老者正是出自昆仑派。独眼老人名叫左奇峰,瘸腿老人名叫右平谷。两人乃是昆仑派左右护法,被称为昆仑二老。 他二人素来受人倚重,加之二人道行高深,辈分又高,便是许多门派掌门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尊称相待。一般年轻小辈莫说近到跟前,就是见上一面那也甚感惶然。 可眼前这小子竟直呼名号,神态更是冷漠,似乎全不将二人放在眼里,不由怒从心起。掌上含力,若他再要轻言无礼,便一掌拍死,绝计不饶。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既然知道我二人,怎的还如此无礼?”左奇峰道,语气愠怒。 “素闻二位性子爆戾,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小叶依旧冷冷道。 “你说什么?”左奇峰一只眼睛瞪着他。 “我在说我看见的。” 左奇峰哼了一声道:“你是哪个门派下的?苍耳、玄隐、天云、星归、还是烈火门?你师父是谁?” 小叶摇了摇头道:“我已无门无派,无尊无师。” 左奇峰道:“已?那便是之前有了。”忽又想到什么,问道:“难不成你就是那个弑师逆徒,玄隐门的小叶?” “不是我杀的。”小叶淡淡道,眼里不起一丝波澜。 左奇峰道:“我与玄隐门的门主柳夜明曾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他的门下出个无耻小贼,看在见过一面的份上,我就替他收了逆徒。” “你们为何不先看看偷袭你们黑衣人的面目?”小叶看向地上的死尸。 “我二人杀人无数,仇家自然多。只是这等宵小也太自不量力。废话少说,乖乖的上前受我一掌。” “他们既知打不过你们,为什么又来白白送命?” “宵小贼子,命似鸿毛。” “只是你比他们厉害,若是有比你们厉害的人,你们的性命就像鸿毛吗?” “比我们厉害?普天之下有谁比我们厉害?” “我与你们打个赌,一定有比你们厉害的人,也一定有把你们性命看做鸿毛的人。” 昆仑二老忽然哈哈大笑,两人不知是被小叶的话给逗笑了,还是怒极发笑。 左奇峰道:“好,我二人就和你打这个赌,不过,在赌约之前,你小子可别死了。” “三年,我与你们的赌约为三年。” 两人笑的更大声,似乎他们很久没笑了,又似乎从来没听到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三年后你能比我们厉害?” “是。” 左奇峰道:“好,小子,三年之后,你来找我们。”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铁哨声,这声音短而急促,连叫几遍。 昆仑二老脸色一变,道:“坏了,弟子遭害,又有人袭击。” 两人转身便朝哨声飞去,剩下小叶与歌儿。 “咱们要不要瞧瞧去?”歌儿问道。 “不,我想先回玄隐门。” “玄隐门?你还想回去送死吗?他们巴不得早点找到你。”歌儿又想到什么,脸色一沉道:“你是不是还想着你的师妹?心中念她不忘?” 小叶摇了摇头道:“我只想查出杀害师父的凶手,回去寻找证据。” “凶手不就是那宁易逍了吗,栽赃给你,将你逐出师门,他既能得到你们那可爱的小师妹,又能稳坐门主之位,可谓一石二鸟,可喜可贺。”歌儿边说边真的摆手做出了贺喜的姿势,不知是在搞怪还是在嘲讽。 小叶又摇头道:“这些天来我细细思索,总觉得不像,总感觉杀害师父的另有其人。” “感觉?感觉这东西可是最说不准的。” “不,有时候感觉比什么都准。就像父母对撒了谎的孩子,女人对养了情人的男人。” 歌儿嘴巴瘪道:“你就别想你的师妹了,前些日子我可听说她要和宁易逍定婚了,宁易逍现在已经是玄隐门的新门主了。无论他是不是凶手,最后获益可都是他。” 小叶面无变化,说道:“意料之中。” 歌儿脸上忽然绽放出喜悦之色,道:“好,既然你想回去那我就陪你一起。天涯海角,你去哪我就去哪。” 两人转身继续朝山下走去。 ...... 第六章 不善 天色将晚,二人来到山下一处集市,投到一家客栈。 客栈内的男人一见歌儿霎时眼前一亮,一双双眼睛顿时犹如吃人的钩子,欲将歌儿身上那仅存的一件薄纱勾下。 客栈老板是个中年男子,与小叶说话时眼神都在歌儿身上来转,恨不得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歌儿一张俏脸粉红,眼帘低垂,欲羞还笑,对老板抛了个媚眼。 那老板霎时喜不自胜,满脸红光,大叫道:“我的尊客!我的小祖宗!二位楼上请,上好的天字房!” 二人走上楼梯,店内男人无不尽都睁大了眼睛,要饱尝这诱人的少女背影。见这少女香肩玉腿,肌肤如雪。真是勾人魂魄,欲罢不能,口水几乎都要流了出来。 小叶只要与歌儿一起,便对这些早已习以为常。 爱美是天性,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又或是一只狐狸。 可这些人都没发现歌儿藏起来的尾巴。 一次,一个男人趁歌儿睡觉时悄悄撬开了房门,摸到了床头。就在他摩擦双手,心里暗暗狂喜时,下一刻他却呆住了,如同一具死尸般呆在了原地。脸上淫笑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就那样僵住了,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怖的事。 他的眼前赫然躺着一只白色的狐狸,长眼,三角脸,六只长尾。 歌儿没有将他怎样,因为他疯了,后来便整日在那条街上冲人叫喊:好看!好看!尾巴!尾巴! 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真身的人,你该高兴的。 歌儿看着发疯的男人说道。 那是她真正的落体。 小叶忽然想笑,如果此刻歌儿将身后的尾巴露出来,底下的男人们会不会一个个的都呆在原地,或者为刚刚脑子里的淫念感到恶心? ...... 月上柳梢头。 半夜,万籁俱静。 客栈内忽然响起一片吵闹声。 “掌柜的,快开些房间!”“快拿些麻布来!”“酒菜赶紧上上来!” 小叶看向门外,只见一片火把人影。 他轻轻在窗格上戳开一眼,透眼望去,只见一干门派子弟,个个手持长刀。 有人身上染着鲜血,有人胳膊被砍的翻出肉来,有的在哀嚎痛叫,有的在呼叫掌柜。 其中还有一个老大夫,这老大夫正给受伤的人包扎伤口,动作颤颤巍巍,哆哆嗦嗦。旁人在边上喝道:“老东西,弄快些!还有兄弟没包扎,要是慢了疼了我兄弟可别怪我一刀劈了你!” 那老大夫听了更加惶恐,忙求饶道:“莫杀我!莫杀我!” 想来这老大夫定是临时被生擒过来。心中或想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回去定要烧三柱高香去去晦气。 不多时,又有两人进了门内,正是那昆仑二老。 只见他二人脸上带有倦怠之色,衣服也破了几道口子,想是刚经历一场战斗。 什么人能让昆仑二老折戟而归。 这倒勾起了小叶的好奇心。 众弟子噤语起身,二老摆手示意众弟子坐下。 两人走到正中间的桌上,桌上弟子顿时退到另一张桌上,临近弟子亦都退到边桌。 只听左奇峰道:“师兄,这次埋伏也太奇怪了,不像是一般的仇家寻仇。倒像是冲着我们昆仑派来的。” 右平谷点了点头,开口道:“不错,师弟,这次敌人的埋伏显然是计划好的。” “这些人道行都不低,特别是那个领头的,使的一手大刀,我竟没看出来是哪路刀法。还有他召唤出来的夜麒麟,怎么竟有一股邪气?”左奇峰眉头压下,显然困惑的很。又心有不甘的道:“若不是那只夜麒麟,我们怎会不敌。” 右平谷沉吟半晌,道:“此事有蹊跷,师弟,一个月前苍耳派受到袭击,接着星归派也受到了袭击。你可还记得?” 左奇峰道:“自然记得,据说苍耳派与星归派都是被一群黑衣人埋伏,两派当时都是措手不及,损失不小。师兄,你觉得这些黑衣人与之前的是一拨人?” 右平谷继续问道:“那领头人在撤退时叫了什么,你可听的清楚了?” 左奇峰思忖道:“好像是‘三门一把火,三派一剑破,东城有故人,无佛也无神。’”他刚念完,登时想到什么,惊道:“难不成指的是三派三门,还有天云城?” 右平谷点头道:“不错。当今之世,不正是苍耳派、星归派再加咱们昆仑派三大派,另有玄隐门、净慧门、烈火门三大门,外加一座天云城。那天云城地属东方,自是东城。” “那这意思是要扫荡三派三门和天云城?”左奇峰惊道。 右平谷眉头一皱,道:“还不好说,来者不善。” 正谈话间,忽然听到一记喝骂声:“喂!躲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干嘛?莫非是想偷听我们门派秘密?” 一弟子从门边扯出一个少年,那少年两眼睁的老大,脸上惊恐万分,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来找爷......” 他这么一说,眼神又瞧向店内的老大夫。大家自然都知道这老大夫便是他爷爷,只是他一时不敢进来,便一直躲在门外。 那弟子却成心想捉弄他:“来这里找爷爷的?” 少年赶紧点了点头,他哪里见过如此多的江湖之人,又都个个手持大刀,满脸横肉。再看见店内的不少人都是断手断腿,肉血翻流,更是心跳加剧,魄散九霄。 “这里这么多爷爷,你找哪一个爷爷?”这弟子说完哈哈大笑。 又有几名弟子围拢了上去,挥着手里的大刀,在少年头上荡来荡去。吓得少年脸色惨白,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方才一战昆仑派弟子个个都憋着一口恶气,正苦于无处可撒,这少年正好撞上,又岂能放过。 昆仑二老知道弟子们心中不畅,只在一旁观看,并不阻止。 “爷爷这鞋脏了,快来给爷爷舔舔!”“你抖个什么?再抖个不停我就砍了你的脖子!”“奶奶的,瞧你这个熊样,老子一刀砍死你!” 喝骂声杂七杂八,迭起不断,少年两手抱头,身子抖的似个筛子般,众人又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原来这少年胆破心惊,裤裆已湿了一大片。 众人瞧在眼里,更是得意大笑。 第七章 魅术 就在这时,一人挺刀而出,这人名叫张虎,性子素来暴躁。他见这少年如此胆小怯懦,不禁心头更气,嘴里骂咧咧的道:“奶奶的,老子最看不惯你这样的龟儿子,让俺一刀劈死你!” 说罢,张虎举起阔刀作势要朝少年头上砍下,眼见就要头断血流,命不保矣。 一声娇吒陡然响起,只见楼上房内飞出一个红衣少女,身若惊鸿,飘逸无比。 那张虎刀举一半,刀风正刷的往下一刮,千钧一发之际,嘭的一声,张虎只觉头上一痛,身子被掀翻在地,竟从身上滚落个椅子下来。登时恼怒叫道:“格老子的,多管闲事,找死!” 少女正是歌儿,落在一边,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你是傻子不成?人都是找活,哪又找死的?” 张虎陡见面前站着个貌美如花,身姿妖娆的女子。忽而大笑起来道:“这么美的女娃娃,来爷的怀里抱抱!”说完就张开两只粗大的臂膀,便要上去揽住歌儿。 歌儿身子往后一退,笑盈盈的道:“那你来抓我呀,只要你抓住了,你想干嘛就干嘛......”声音越说越小,越来越柔,最后“干嘛”两字更是妩媚无限,意味无穷。 张虎听了如受大激,两眼冒光:“美人,快来呀,爷爷来抱你了!”说完身子前扑,又被歌儿躲了过去。 歌儿挽起一层红纱,肌肤若隐若现。纤手拂摆,柔声道:“这衣服穿在身上好热,你想不想......” “我想!我想!”张虎大叫道,一张脸胀的通红,两手前伸,非要抓住不可。 歌儿回首媚笑,眼波流转,柳腰玉腿。口中低低吟叫,如靡靡之音,百转千回,叫人心痒难耐。 场下弟子见了,不由个个都吞咽口水,脑中浮想联翩。只觉天地四周再无他物,只有这么一个娇滴滴羞答答的美艳女子。 张虎早已魂飞天外,喘着粗气不断叫道:“美人!美人!”语气急切万分,欲求不得。 他两手前抓,接连撞倒十几把椅子,都浑然不见,眼里馋光毕现,仿佛此刻只要得到歌儿,为了一亲芳泽,便什么都可不顾,什么都阻拦不了他。 就在这时,一声狮子怒吼,如平地惊雷,瞬间炸开。 在场弟子个个身子一震,如梦初醒。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四顾,浑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时又听见银铃般的笑声,他们举目再看歌儿,无不都打了个寒噤,只觉全身汗毛倒竖,如同见到了鬼魅一般。 那张虎脑中更是轰的一声,被震在原地。额头上大汗如流,全身冷汗涔涔,满脸红光变成惨白色,手伸半空,嘴张一半,如一具僵尸般直挺挺的站着,两眼木然的望着前方。 “将他拖下去!”左奇峰怒道。 旁边弟子得令上前,一抓他身,顿觉一冰,再见他身子僵硬如铁,又在他耳边连唤几声:“张虎!张虎!”他竟浑然没听见一般,仍是一副呆状,便似一个痴儿傻子了。 这张虎从此半疯半癫,不久就被逐出了昆仑派。后来逢人就叫:“美人!美人!”,人们见他口角流涎,眼神空洞,均骂道是个疯子,或有人拳脚相加,或有人避而远之。后遇到一伙土匪豪绅,终被人活活打死,死前嘴里还不断叫着:“美人!美人!” “看,我说了就是个傻子嘛!”歌儿捂着小嘴咯咯笑道。 在场弟子无不都冷汗直流,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只觉坠入了一场虚冥幻想之中,如做春梦,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狐狸小妖,竟敢对我门弟子用“魅惑术”,你是不想活了吗?”左奇峰脸上暴怒,右手扣着茶杯,啪的一声,竟给捏碎了。 天歌掩着小嘴笑道:“你门下弟子见我生的美丽,想和我玩玩儿,我不过是顺了他们的心意,哪里魅惑了?” 左奇峰刷的站起来道:“我看你和那个小叶在一起,才没打死你这个小妖。你蛊惑我门中弟子,妖性毕露,还留你在世间为害吗?” 一个“吗”字刚落,左奇峰右手一伸,拿住身边弟子腰间长刀,呼的一声就掷了过来。 他这一掷含着八分掌劲,刀做一道白光,竟如离弦之箭,射了过来,势头威猛无比。 歌儿眼见长刀虎啸而至,侧身一转,万险避过。砰的一声长刀竟插入了石地之中,刀身晃摆,发出颤音。 歌儿脸色一白,右臂还是被划出一口,鲜血顺着白嫩的手臂流下。恼道:“你这老头蛮不讲理,暴躁凶狠,一定活不长!” 左奇峰脸色一沉,步步走近,问道:“你说什么?”像是要再确定一遍,散发出一股凶怒之气。 歌儿见他眼中阴霾,脸色更是黑森森,乌压压的。又想到方才这一刀,不过是他随手一掷就如此迅猛,道行之高深实难想象。不由心头一窒,要说什么,却又如鲠在喉。 便在这时,楼上传来吱呀一声开门声。 左奇峰挥刀起身,众弟子见他发怒,均个个屏气止息,安静无比。忽然响起一记开门声,突兀刺耳,倒叫众人一惊。 只见门内走出一个少年,那少年俯视楼下,脸色甚是平静,说道:“左老何须动怒。这小狐狸别的不行,就会使一道魅惑术。妖狐本媚,便是佛祖见了,也要念经打坐,守住心性。” 话中意思便是无怪弟子心性不坚,只怪这小狐狸太厉害。这小狐狸只会这一道妖术,岂有不钻不精之理,那么被蛊惑上当自然是再正常不过。 其实左奇峰恼怒的不在歌儿是妖精,而在弟子修为不够,心性不坚。如此轻易便中了魅术,岂非堕了昆仑派的名威。 他听小叶礼称“左老”,又为自己门中弟子开脱,怒气登时去了七八分,愠怒三分道:“那这小狐狸弄疯了我门中弟子又怎么算?” “那样心性随便之人,疯了也好。庸兵一万不如精兵八百。左老你说呢?”小叶道。 左奇峰冷哼一声,一想到刚刚张虎那一副淫相,自己也嫌丢人。可他走了一半,众弟子又在旁看着,自己也不好就这么罢手,便道:“小狐狸,你上来受我一掌,一掌过后,就此罢清。” 歌儿捂着右臂,鲜血流个不停。粉脸透白道:“你这老头,仗着自己道行高,想干嘛就干嘛吗。我偏不上前,我就站在这里,有本事你一掌打死我。” 左奇峰听了,气又上头,可他位高辈重,若自己上前打死了小狐狸,恐有以大欺小之嫌,未免失了身份。 正自左右为难,便听小叶道:“你这小狐狸,左老是何等人物,你也配她出手吗。昆仑派的弟子个个修为精湛,随便出来个人打你一掌,你也受不得。” 左奇峰一听,心中叫了一声“正是”。他不好出手,门下弟子还不好出手吗,这一掌她便能“受得”。随手一指道:“你出来,打她一掌。” 那被指中的弟子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一脸愕然的看着左奇峰。 左奇峰道:“你打她一掌,不论是死是伤,自都两清。” 那弟子转头看向歌儿,歌儿冲他一笑,五只纤纤玉指放在胸口上,媚声道:“你要打我这里吗?” 那弟子才从魅术中醒来,此时再见歌儿,便跟见个鬼一样。歌儿越是挑逗弄姿,他心中越是害怕。身子颤颤巍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别说出掌打她了。 左奇峰一见弟子这个熊样,心中大是不快,正要喝斥。门外忽然传来一记声音:“他打不下去这一掌,我来打!”语气铿锵有力,怒气勃勃。 歌儿与小叶同时一惊,这声音不正是那净慧门的风露? 第八章 杀招 他二人心头一跳,这声音又恨又怒,显然不善。正不知又要生什么变化,忽然只见一柄长剑刺来,剑势迅猛无比,来的极快。 歌儿一惊,掠身后退,长剑紧咬不舍,唰唰两剑,连刺她胸口及肋下。歌儿凌空虚踩,连连闪避。咵嗤一声,长剑斩落在桌子上,那桌子顿时四散飞开,又咵嗤一声,削掉了楼梯扶栏。 “你......”歌儿话未出口,剑又迎头劈来,不及说话,赶忙向后飞去。 眨眼之间,歌儿已被一团剑影包裹,所到之处,无不被劈个稀烂,一时之间木板与木屑齐飞。场中之人个个都看的呆了,昆仑二来也是眉头皱起,瞧着二人。 使剑之人正是风露,她连舞手上长剑,招招狠厉,攻的极快,看架势是非要歌儿性命不可。歌儿则是飞快闪避,心中又惊又疑,暗道这女子疯了不成? 她一念甫转,风露忽然抽手回剑不再攻击,竖剑上指,左手两指按住剑脊,口中念念有词。 歌儿气道:“你这人疯了不成?” “歌儿,她要用‘大漠孤烟’,你挡不下来,快快闪开!”小叶忽在楼上叫道,语气更是少有的急切。 “什么?” 一个么字刚出口,却见风露全身衣服无风自鼓,剑身之上闪出一股碧色,接着这股碧色自剑脊游到剑刃,一下冲将而出,如似一道小小圆形光柱,直冲而上。 风露吒了一声:“落!” 便见那道冲天光柱,带着风鸣之声与一股强大风力,自上而下朝歌儿劈头压来。 歌儿顿觉周身气息尽被头上光柱吸去,她在一刹之间本还有躲避的空隙。可剑气盖面,冰寒无比,一股肃杀之气翻江倒海的涌来。一瞬之间她心头一怔,只觉漫天光华刺目无比,便是这一怔已失了最好的时机。 碧色映着她苍白的面容,眼见一剑劈下避无可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歌儿腰间被人一抱,身子顿时斜飞而出。 与此同时,一剑已落! 轰的一声巨响,木石沙泥四溅而起,一片灰土之中,众人只见场中桌椅、楼梯尽被劈的粉碎,一道剑痕自地上延伸爬到墙上,而那堵墙上已破出一道高达两丈的口子,几将整个客栈洞穿。 众人无不暗暗纳罕,有的吃惊、有的心悸、有的不解、有的佩服。绝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尼姑竟能使出如此厉害的剑法。便是昆仑二老也是心头一讶。 “好一招‘大漠孤烟’,咳、咳......”灰尘散去,众人瞧见小叶坐在地下,右手臂上流下一道血水,一条衣袖已被剑气扯的粉散。脸色透白,不断咳嗽,显然已受了剑伤。 这招“大漠孤烟”与“一斩青莲剑”同为净慧门祖师所创。相传乃是净慧门祖师游历沙漠时,偶然见到一缕青烟扶摇直上,如芦苇飘飘又似青竹笔挺。 这缕青烟映着黄沙红日,苍凉莽莽,犹如画中之景。忽给人一股决然坚毅之感。正是“烟直而聚,风吹不散。” 净慧门祖师登时心有所悟,念通神明,跟着青烟舞出一剑。这一剑长啸穿云,直入九霄。放眼看去,竟是一道冲天碧柱,这碧柱当空落下,嘭的一声巨响,竟在茫茫沙漠上斩出一道百丈来长的口子。 这一剑乃是一时兴起所发,不料竟有如此威力。那道剑痕虽窄尤深,里面黑黢黢的竟不知多深,如一道幽幽沟壑,望之畏然。 后净慧门祖师便将这一道剑法记入“十二诀字剑法”里,一直传袭至今,历代掌门或有资质者有幸研习,固也受用一生。 这道剑法讲究聚集真气,积于一点,力求不发则以,一发便是摧枯拉朽之势。一剑可断水劈山,乃是一道凶厉的杀招! 净慧门祖师知这道剑法太过凶狠,若是道行高深而心性不坚者,恐会被剑气反噬,心生戾气。后故在这一道“大漠孤烟”剑式下以小字批注:余创此剑法实一时兴致所发,剑力无匹,可劈山断水。然剑气纵横,恐遭反噬,修为不精或心性短弱者,慎用。 若非风露年纪尚小,修为不深,这一剑威力当不可想象。 歌儿急道:“你没事吧?”转而朝风露瞪去,怒道:“你干什么?即使偷了你的药,你就要我们两人性命不成?” 风露一张脸也是怒气冲冲,喝道:“无耻妖人!你灭我师门,害我师姐,还狡辩什么!” 小叶与歌儿大是疑惑,歌儿更是道:“我们什么时候灭你师门,害你师姐?” “妖人还装什么,吃我一剑!”说罢,一剑挺刺而来。 歌儿没料到她说刺就刺,眼看这一剑直挺挺的刺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抵挡。 叮的一声脆响,长剑如簧般弹开。却是小叶二指快出,打偏了这一剑。 风露一惊,这二指力量竟将她连剑带人向旁跌去,忙两脚斜踏,稳住身形。喝问道:“好呀,果然是骗子,你对我说你没有内力真气,那这一下你是偷来的不成?”风露秀目圆瞪,语气咄咄逼人。 歌儿气的脸也白了,正要驳道。忽觉小叶身子一软,委顿在地,喘气说道:“这一下是我全部真气,我没骗你。你若想杀我两人不是不可,但也要我们知道是为何而死。” 风露见他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乃是真气不足之状,便说道:“好,到了这个时候,我就让你无话可说。那天夜里,你二人假装与我比剑,待我下山回去,我师姐她们已被杀身亡,我师父师叔们也都下落不明......”说到这里,神色黯然伤心,眼睛深处更像是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 小叶与歌儿心头咯噔一声,只觉其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仔细听她继续往下讲去。 第九章 灭门 原来那天夜里风露在与歌儿比剑之后便下了万藏山,她连飞带走,行了一夜间。正值东方启明,红日初上,清晨里的空气微凉清新。 净慧门乃在一座无名山上,山势绵延起伏,自古林木葱郁,景色秀美。 她走在山道上,望着天际的霞光,飞鸟入云。又有清风拂面,两旁草木青青,淡淡花香醉人。 风露本还在未追回药来而心头惴惴,此刻眼见朝阳与山林美景,不觉心情舒畅,一扫愁闷。心想回去后受师父几声责骂多抄几遍佛经也就是了。她步子轻快起来,小跑一阵远远就看见了山门。 却见山门空空荡荡,无人扫地。她望了望日头,心中疑道:莫不是师姐们偷懒去了?又道不会,恐是都去做早课了。不再多想,穿过山门,到了寺庙门前,却见寺门紧闭。她心中更疑,正要上去推开大门,忽见地下有一条长长的血迹,自门内延伸出来。 风露心头一跳,隐隐觉得害怕,推开大门,陡然见到院内地上鲜血横流,躺着七八具尸体。她脑中嗡的一声,呆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向场中,却见师姐们早已没了气息。身上多遭刀伤,血肉翻流,死状可怖。 她呆呆立在原地,鲜血染鞋,尸首遍地。风儿一吹,顿时打了个寒噤,全身寒毛战栗。 就在这时,隐隐传来一声吟叫。风露打了个激灵,这声音好像是清月师姐。又轻轻响了一下,风露寻声看到,一下扑了过去,抱起清月师姐,只见她一张脸上血红一片,尚存一丝气息,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风露凑上耳前,只听道:“......师......师父......”说完便咽气而亡。直到这时,风露才从愕然中醒来,眼泪簌簌流下,口中大叫:“清月师姐!清月师姐!”可任她如何叫喊,清月师姐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脑中念头一闪,惊道:师父!便跑进堂内,又在院中墙外四处搜寻一番,却不见师父师叔还有其他师姐们。 她又呆呆站在门前,此时日如红炉,朝阳似血,照的院内更是猩红一片。清晨深山,万籁俱静,冷风如刀。风露看着院内尸首,只觉后脊阵阵发麻。 她边哭边将师姐们的尸体拖到后山,逐一刨坑埋葬,坐在坟前念经超度。可悲从中来,几度伤心落泪不能自已。又想到师父常说忧福祸患,生死无常。无喜无悲,无欲无念。 风露双手合十,闭目诵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待心情稍缓回到院内,又拿清水将地上泼洗一遍。 一切办好后已到傍晚垂暮之际。她忙了一天,又悲伤不已。只觉手脚发软,再也站立不住。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后又撑起身子来到菜园子里,拔了两根萝卜吃了。 她关上寺门,走在下山的路上。傍晚夕阳,照的山林红艳刺目。树影婆娑,草木似鬼魅,远有孤鸟传来一两声尖啸,啸声凄厉哀绝。 风露走到山下,回首望去,不过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如同做了一场梦魇。清晨傍晚,两种心情。人生无常,大起大落,也非如此。 她整了整情绪,心道师父师叔还有其他师姐均都消失不见,定是被歹人捉去了。师门被屠,同门下落不明,更不知歹人是谁。自己独木难支,现在唯有请其他门派相助。而除了净慧门,还有玄隐、烈火、苍耳、星归、昆仑、天云六大门派。 当今之世,七大门派鼎力分踞。净慧门一夜之间经历大变,而其余六大门派素日来往不多,苍耳派与天云城一个地处西,一个处东,相距太远。若寻其他门派相助,还需平日有些来往的。 风露脑中一闪,忽然想起年初时昆仑派还托人送来一部佛经,说是昆仑派弟子偶然得到,特来敬奉宝典。当时师父甚是高兴,写了一封信委托那人带回去。两派之间平日也有些来往,于是心下笃定,寻昆仑派援助最好不过。 一念甫定,便朝昆仑派方向走去。风露一心赶路,经过集市时买些大饼粗粮带在身上,风尘仆仆一路快行。 这天正午,她走到一处山坡上,日头高挂,晒人舌焦。远远看到前头有一处茶摊,便移步过去,茶博士上来招呼,风露坐下,要了一碗茶水。 不多时,走过来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当头一人刚坐下就大声呼喝。茶博士满脸陪笑提着茶壶过去,倒了几大碗清茶。为首的大汉咕噜一口吞下,忽又噗的一声吐了出来,都吐到了茶博士的身上。接着两眼一瞪骂道:“什么破茶玩意儿,奶奶的,一点味道没有。” 那茶博士仍是陪笑状,边抹脸上的茶水边道:“大爷,这天气热,小店茶水不鲜,喝口凉茶解解暑还是要的。” 大汉将碗往桌上一摔道:“奶奶的,破茶解个姥姥的暑!你害了爷爷的舌头,快拿银子来,不然就将你这摊子砸了!” 这大汉骂的声势吓人,茶摊上的客人都屏气不敢出声。茶博士满脸求饶道:“大爷行行好,咱家是小本生意,经不起打砸呀!” 大汉脸色登和,说道:“不想被砸,就拿银子来,拿钱免灾!” 茶博士面露窘色道:“咱家就是卖几碗小茶糊口,没什么钱呀。” 大汉脸色一黑,怒叫道:“兄弟们,把这摊子给我砸了!”那茶博士听了登时犹如五雷轰顶,忙连声求饶道:“好汉、大爷、您就饶了小人吧,小人摆个茶摊不容易呀!” 只消这些汉子随手一砸,便让他几个月的生计尽都葬送。桌椅板凳,茶壶杯碗,都要重新置购。素日一针一线往往都要计较许久。这么一砸恐怕茶摊再也支不起来了。 那大汉浑然不理,一拳将他打倒,不耐烦的道:“没钱就给我砸!” 茶博士委顿在地,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心想这一下全完了。 “你这人太不讲道理,不仅要钱骂人还要砸人家的茶摊。”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忽然传来。 大汉眼睛一瞅,就见一个光头瘦小的背影,怒道:“哪里来的秃头和尚,多管屁个闲事!” 说话的正是风露,这大汉瞧个背影,又没听清说话声音是个女声,便以为是个小和尚。 风露一听登时气上心头,站起回身道:“你骂什么?” 第十章 赶路 那大汉神情一呆,没想到是个白皙娇嫩的美貌尼姑,脸上顿时生出狡黠之色道:“原来是个小尼姑,阿弥陀佛,快给大爷抱一抱。” 风露斥道:“你这样的人不要说阿弥陀佛,你们持强凌弱,口吐秽语。还不快快认错!” 大汉哈哈大笑道:“小尼姑来给爷爷抱一抱,想怎么认错就怎么认错。” 其余几个大汉眼见风露姿色动人,眼睛早已再她身上转了几个来回,慢慢都围拢了过来。 风露举剑在前,喝道:“你们要是再敢靠前,休怪我不客气了!” 大汉们又是哈哈一笑,伸出粗壮的臂膀,向她揽了过来。 风露虽然身怀武艺,可一时间见七八个大汉一齐向自己围来,又个个面露淫色,身材高大。她一时意乱,竟不知这一剑该向谁刺去。 “小尼姑,爷爷来啦!”为首大汉见风露如一只鸟雀儿也难飞走,大增喜色,扑抱了过来。 便在这时,啪的一声响,这大汉忽然双膝一曲,跪在了地上。他正错愕间,忽又接连听到兄弟们发出“啊”的叫声,竟是个个忽然跪倒在地,如同无形之中被人打倒一般。 为首大汉刚要站起,忽觉腘窝一痛,竟又扑跪在地。其他几人个个如此,一时之间,这几个大汉竟以风露为中心,围了一圈跪拜于她。 风露又喜又惊,朗声问道:“不知是哪位高人相助?”她边问边环视四周,但见都是些寻常客人,此时害怕低头,个个不语。她心中疑道:这山坡四面并无木石掩体,这些人又都不像是会武之人,是谁助我? 她又问一遍,还是无人答话。 为首大汉痛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呀!” 风露道:“我问你,你怎么跪下的?” “我小腿一痛,就跪下了。”大汉一张脸胀的通红,显是过痛所致。其余几人发出痛叫声,哀嚎起伏,一时间竟似杀猪一般。 风露疑道:“方才你们怎还不叫,怎么现在叫的越来越大?” 为首大汉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喘气道:“我.....我也不知道,越......越来越痛......痛......” 风露搭住他肩头,使力往外一转,背朝了过来,但见他整条小腿竟都肿了起来,腘窝上被打出一个小洞来。 风露暗暗骇道:好深的功力!不仅打的极快,而且后劲凶猛无比。若单以手指打出,这份指力恐叫人难以置信。 她环顾四面,确定再无异样后便道:“你们走吧,以后要行善积德,勿做坏事。” 几个大汉早已痛的天旋地转,陡然听见这话,登时如幸大赦,个个叫道:“多......多谢活菩萨......”想说什么却是痛的话也说不出了。本要挣扎的起身,却发现腿骨已断,几人只好互相拖着慢慢爬走。 风露见状,陡生伤情,暗道:他们方才作恶叫人生气,可是此刻又叫人心怜。自是如菩萨所说:善恶报应,福祸相承。身自当之,无有代者。当行善积德,多消业障才是。双手合十诵了一句阿弥陀佛。 她付下茶钱,对空说道:“多谢高人出手相助。”说完便又继续赶路。心中只道:这位义士不愿露面自然不必强求,唯有日后再图回报。 她心里算着日程,再赶一天路便能到昆仑派的地界,那时说明情由再请昆仑派相助,定能找到师父师叔还有师姐她们。 一念想完,当下心安一些,可她又隐隐觉得害怕:到底是什么人能在一夜之间血洗我门?师父师叔的功夫那么厉害竟也惨遭毒手。 她思来想去,总是想不出这歹人是谁,忽然灵犀一闪,暗道:对了,师父曾说过千年前世上出现过一个大魔头,那魔头曾血洗人间,弄的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当时各大正派联手才将这个大魔头封印住,难不成他又跑了出来,这次来寻仇的不成? 风露心中咯噔一声,连道坏了坏了。若是师父师叔还有师姐落到了这魔头手里恐怕凶多吉少,不堪设想。当下脚步加快,只恨没生翅膀一下飞到昆仑派。 红日西沉,暮色四合。风露拿出些干粮吃了,又到溪边掬了些水喝。 夜色淹灌,山路朦胧不清。她拭了拭脸上汗水,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头上响起一个声音:“昆仑二老在前头五里地。” 这声音似左在右,起伏不定,显是用了流音术。 风露一惊,仰首问道:“请问是今日出手相助的义士吗?”一声问罢,晦色夜空,空空荡荡。她又问了一遍,还是无人应答。 心中疑道:他怎知我要去昆仑派。是了,这些日子我紧赶快赶,去向了然,任谁也知道再前头就是昆仑派的地界了。当下抱手说道:“多谢义士指路,今日之恩,风露自当铭记于心,他日再图回报。” 说完朝西边赶去,她唯恐错过昆仑二老,连跑带飞,穿梭在树林间。不一会就听到前头传来打斗声,心念一动,慢下飞身,隐匿于草木间。忽然见到旁边山道上行过一队人马,她偷偷瞧去,竟发现是一队黑衣人,个个黑衣黑帽,行走无声。 最前一人更是骑着一头夜麒麟,她心中一讶,师父说过夜麒麟是神兽,可嗅方圆百里的妖气。立即屏气凝息,直教他们走的远了才敢出来。 风露暗道:这些人怎的这个装束?他们的来处正是昆仑二老的方向,难不成?想到这里心下急迫,往前奔了一段,便见草木断折,树身上刀痕累累,地上更有鲜血。显是有过一场打斗。 她寻了四周一遍,并未发现尸体,心上稍安。又见另一串脚印向山下延去,便跟着脚印到了山脚。隐约听得前面传来人声,疏稀的几点烛光,原是有一处小镇。 风露跟在后面,看见一家客栈大门敞开,里面传来热闹的声音。便靠了过去,一眼就瞧到店中站着昆仑二老中的左奇峰,心下一喜,正要过去。忽见场中竟还站着那个几日前盗药的小狐狸。 第十一章 求助 风露陡见之下,一股怒气瞬间上涌。正是这小狐狸那天盗药引开自己,又令其他妖魔屠害了本门,真是妖性歹毒,揣奸把猾。 又听到左奇峰令弟子出掌打她,那弟弟哆哆嗦嗦始终不敢出手。恼怒之下口中大喝:“他打不下去这一掌,我来打!”跟着一剑刺出。 而后便是她快剑挺出,连刺歌儿,后使出了一招“大漠孤烟”。 风露一一说来,小叶与歌儿听完都是一怔,想不到净慧门一夜之间竟被血洗,又见她怨怒相加,越说越恼,想必是将自己二人当做那歹人一伙。 小叶道:“如此,你为何就说我两人灭你师门,害你师姐?” 风露道:“这只妖狐盗我门灵药,引我去追,却又派其他同伙屠我师门,还狡辩什么?” 小叶道:“你当多谢这只小狐狸,岂能杀了?” 风露瞪他道:“什么?她害我同门,师父师叔至今下落不明,我还要谢她吗?”长剑倏出,指在歌儿面前,只消往前一刺,登时就能将她刺死。 “若我们真是什么妖魔,她盗药自是为了引人出来分散你门派的力量,那为何要引你?引你的师父师叔出来岂不更好?” “她正好叫我撞上,未必你们本来的计划不是这样。” “若是我计划,便不会有什么‘正好’,定要做到引你门派里厉害的人出来,而不是你这样一个小弟子。调虎离山,削弱力量。怎么也不会轮到你。她救了你一命,你不感谢还要杀她,岂分是善恶不辨,是非不分?若你心中有气想随便找人发泄,这一剑就刺下吧。” 风露听他说完,只见他两眼漆黑,脸色平静,长剑抵身也丝毫不慌。不由心中一忪,迟疑难断。 一旁的小狐狸神情愤然,叫道:“你最好一剑将我俩刺死,不然到了阴曹地府,我怎向你的师姐师父说她们可有一个好师妹好徒儿呀,只消是一身正气蛮不讲理!”最后蛮不讲理四字叫的极大,说完咯咯的笑了出来,口气嘲讽之极。 “你......”风露娥眉一挑,手腕一振,长剑往前一送,抹在了歌儿的脖子上。只要她再往前递上一寸,立刻就能刺入脖子里,那时鲜血直流,再也不能叫她笑出来。 歌儿却笑的更欢,双颊生花,笑声如铃似莺,飘荡开来,在场之人听了无不精神一震。 风露长剑一划,啪的一声,却是将身旁的桌椅劈开一半。冷冷道:“待我弄清真相后,对错罚惩自当明明白白的承受。” 其实小叶一番话儿已将个中点明,若非那天风露出门追药,多半也落个失踪或是惨死的下场。 这几日来风露无时无刻不都心煎意乱,陡然见到了歌儿忽然愤懑塞胸,多有发泄之嫌。在她心里也不相信害她师门的会是这一妖一人。 “怪我出手莽撞,令你受伤。”风露收起长剑,看着小叶道,眼神落在他的右臂上。 “假惺惺。”歌儿冷道。 “没事,既然你的师父与同门们下落不明或还有生机。”小叶起身道。 风露点了点头,道:“你.....你没事吧......” “还死不了!”歌儿没好气的抢道。 风露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瓷瓶道:“这是本门灵药,专治皮肉伤。”说着递了出去。 歌儿冷笑一声道:“好呀,原来是将人打伤了又来给人送药。你让我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颗糖吃好不好?” “歌儿。”小叶道,接过药瓶。又道:“好了,不可再生事端。” 风露见歌儿气的脸颊发红,也不与她反驳。走到左奇峰前,双手合十道:“见过左前辈,我是净慧门下弟子风露。”她又瞥见后面的右平谷道:“见过右前辈。” 左奇峰与右平谷听见她不过是“风”字小辈,心中打了一惊。他二人本都猜想风露是净慧门首座净善师太下的大弟子,不想却是排行最小的弟子。 那她方才使的这一剑“大漠孤烟”,岂非是净慧门里最为平常的剑术?小小弟子就有这等修为,那其他弟子的修为岂非更加厉害。又不禁在心中感叹,净慧门虽都是女流之辈,但剑法名冠天下,独树一帜,不无道理。 其实他二人怎知风露虽位排“风”字小辈,但净善师太见她资质过人,便收了她为关门弟子亲授剑术。她入门最晚,年纪在门中也是最小。便沿了“风”字不改。 昆仑二老方才将三人对话都听在耳中,两人更是对望一眼,心中又惊又疑。净慧门能屹立数百年之久,且香火鼎盛受世人尊敬,自有一份根基所在。 便是那净善师太,道行高深,剑法卓越,当世少有人能与之匹敌。便是昆仑二老也难断与之高下,要说谁若能在一夜之间血洗净慧门,且掳走净善师太,这份修为道行恐怕已到通天之境。 可世间又有谁有这份道行?他二人默想许久,终是想不出来,如此诡异之事,几百年来从未发生过。 风露见左奇峰面色阴沉,若有所思。便道:“左前辈,右前辈。我门被歹人所害,我的师父师叔还有其他师姐们都下落不明。请昆仑派主持大局,为我门找出凶手。我门必铭记昆仑派的大恩大德,以后日日为昆仑派诵经祈福,相结友好。我的师父师叔还有师姐们一定都会感谢昆仑派,不会忘记昆仑派的大义之举。”说完低头双手合十,神态甚是谦卑。 左奇峰暗道这风露既来援请昆仑派,他昆仑派又与净慧门有些来往,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但此事非同小可,一时间不好妄下定断。便道:“此事干系重大,我等二人需回去向门主禀明。不过既然是歹人作为,我门自当不会不管。只是这歹人是谁,来历如何,现在全都不知,此事需从长计议。” 风露道:“可我的师父师叔还有师姐她们下落不明,若她们遭歹人杀害......”说到这里眼露惶惶之色再也说不下去了。 左奇峰道:“风师侄不要太过忧虑,既然这歹人没当场将贵派其他人残害,便是留下了她们性命,想来不会这么快就害她们。” 风露两手一抱道:“风露斗胆请昆仑派相助。” 左奇峰脸色沉沉,正在犹豫间,身后传来右平谷的声音:“风小师侄,贵派遭遇大变,我派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此事恐怕不单指向贵派,今夜我派遭遇不明之人的袭击,前些日子苍耳与星归两派也都受到了埋伏。其中恐怕有联系,待......” 就在这时一声尖啸突然传来。似鹰如隼,乍听之下,只觉非人非禽,不知是何物发出的叫声。在场之人都是一呆,只听左奇峰叫道:“夜麒麟?” 第十二章 奇兽 话音刚落,门外轰的一声落下一座庞然大物。众人脚下晃动,如发地震。这巨物太过庞大,一时间竟如撼山动地,叫人惊慌。接着就听到一人高喊:“昆仑派的贼头快快出来!” 这巨物激起一阵尘土,众人稍缓后才看到门口有一个黑乌乌的影子,如同一座小山一般。 火光照去,竟是一只巨兽,全身鳞甲如似钢铁般散发出点点白芒。一双大眼犹如两个铜锣,一对獠牙外翻,此刻正喘着重重的鼻息,好像随便打个喷嚏就能将人吹飞一般。 场中一时安静,众人个个屏气凝神。这头巨兽便是夜麒麟,乃世间奇兽,拥有无上巨力,可镇妖魔退邪祟。在奇兽榜上排名第十五,历来被世人所尊仰。 左奇峰冷哼一声道:“无耻小贼,又来送死吗?”眼睛看向夜麒麟的头上。 众人这才瞧见在夜麒麟的头部上竟站着一个黑衣人,只是这夜麒麟太大,众人一时竟没瞧见这人。 黑衣人哈哈大笑道:“左瞎子,方才我本想饶过你们一命,但是我突然改了主意。我这只夜麒麟也饿的久了,今晚想尝尝人味了!” 左奇峰脸色铁青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接连偷袭苍耳、星归还有我昆仑派?” 黑衣人道:“你们七大门派分踞世间已久,是时候改朝换代了。先将你们这些老不死的除掉,这天下岂非唾手可得?” 左奇峰忽然喝道:“众弟子听令!” “在!”店内弟子齐声答道。 “今夜我派斩妖除魔,诛杀妖人!” “是!”众人纷纷提起大刀,刀身在火光之下闪出寒芒。每个人都知道今夜一战关乎生死,是以士气大振,大有舍身赴死之意,与方才胆怯害怕的模样迥然不同。 右平谷走到风露身旁道:“风师侄,这些黑衣人恐怕就是屠害你门的凶手。”他声音沙哑说的却十分清晰。 风露一听,娥眉一扬,挺剑而出,指着夜麒麟头上的黑衣人问道:“我净慧门是不是你们害的?” 那黑衣人却是不答,叫道:“都出来吧!” 接着从黑暗里走出一群人,均身穿着夜行衣。一排数十人之多,后面乌泱泱的一片,竟不知来了多少人。 左奇峰冷冷道:“原来你们去而又返,是叫了帮手,看来今夜是非杀了我们不可呀。”他嘴上说着“非杀了我们不可”语气却是嘲讽之极,好像这些人再加上一头夜麒麟,在他眼里也都算不得什么。 “果然是昆仑派的左大护法,临到死了还能如此镇定。” “妖人,你害我门派,快说我的师父师叔还有师姐们现在哪?”风露长剑上指,厉声问道。 “净慧门不是全都死了吗?怎么还有一个小尼姑?”黑衣人说道。 风露身子一震,眼露恐惧之色,说道:“全都死了?不可能!你这妖人定是诓骗我!” 黑衣人冷笑道:“相传净慧门的开山祖师是个绝世天才,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都如此不济?少说也有数百年的基业了,如若不是越来越荒废,便是你们净慧门徒有其名,妄我们还苦心谋划了一番,想不到竟是那么不堪一击。” 说到这里,语气轻蔑,又继续道:“那天夜里我们闯进门去,当头就砍死了一个。净慧门的尼姑们见了个个都慌手慌脚,哪里还来得及反抗。我们一刀一个,对了,有两个老尼姑还算镇定,拔剑迎了出来。不过夜麒麟一嘴一个,还有你的其他师姐们,也都被夜麒麟填了肚子。你问她们在哪?还不如问问它吧。”说完哈哈大笑了出来,笑声恣意猖狂,好似再无比杀人更让他开心的事了。 风露眼中泪花闪烁,身子摇摇欲倒,摇头说道:“你定是骗我,骗我的!” “你马上也要做了夜麒麟的宵夜了,我骗你干嘛?不过看你这小尼姑生的不错,等会让兄弟们先快活快活。”说完发出淫笑,神态甚是得意。 风露悲从中来,眼里陡生一股杀意。十指齐动,捏了个莲花诀,长剑登时发出一声清吟。一道青绿色剑气直冲而出。映着她苍白的面容,咬牙切齿的道:“还我净慧门的人命来!” 一个“来”字方落,便见风露手持青色长剑,飞身而起朝那夜麒麟的头部斩下。自那青剑而出的还有冷冷寒气,如似冬霜打地,叫人一凛。 这一剑正是“一斩青莲”。 便在这时夜麒麟仰头而起,梆的一声,青色长剑撞到了它巨大的脸上。 夜麒麟长嗥一声,叫声尖利无比。在场之人无不耳膜震荡,脑中嗡嗡。 与此同时风露长剑斜点,倒飞而落。一时之间只觉双手发麻,全身发软。这一剑竟比砍在了玄铁上还要硬。倒震的她真气乱窜,险些脱力。 “风师侄,夜麒麟全身鳞甲坚硬无比,寻常兵器伤害不了它。咱们需得擒贼先擒王。”右平谷在旁说道。 风露暗调气息,点了点头道:“多谢右前辈指点。” 左奇峰道:“师兄,这夜麒麟好生猖狂呀,咱们联手收了它!” 站在夜麒麟头上的黑衣人放声大笑:“好大的口气!兄弟们将他们杀光,留下小尼姑!” 随着他一声喝下,夜麒麟身旁的黑衣人早已按耐不住。无数把大刀在空中乱舞,月光一照,闪出森森寒光。 店内的昆仑派弟子同时冲了出去,霎时间,厮杀声刀剑相碰的声交织在一起。 风露一剑横出,刺中一名黑衣人。接着斜身一带,削去另一人手臂。黑衣人见风露娇美动人,出手却是狠辣无比,不由呆了一呆。风露抓准时机,又是唰唰两剑,正中两人心窝。那两人发出惨叫,应声倒地。 黑衣人眼露畏惧之色,个个心道这小尼姑真狠,出手连杀几名弟兄。其实风露此刻悲怒相加,出手狠决,乃是一时意气横生所致。若论平日顶多教训一二,或以剑背击打敌人,此刻却是越悲越怒,竟大开了杀戒。 好几名黑衣人被风**的连连后退,只见她长剑越打越快,身法飘逸,又连伤几人。其他黑衣人见状纷纷涌了过来,一时之间竟以风露为中心围了一圈。 风露杀的兴起,长剑快如闪电,斩、劈、挑、刺,眨眼之间竟已使出了本门几十招剑法。周围的黑衣人连连后退,或被刺伤,或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第十三章 乱斗 昆仑派弟子见风露快意杀敌,神姿秀绝。纷纷被她所染,群情激昂,大喝一声,压了过来。霎时间刀光剑影乒乒乓乓,黑衣人连连后退,万想不到这些昆仑派弟子竟突然勇猛无比,个个都是不怕死的架势。 就在黑衣人被气势所吓,渐露败相时。夜麒麟忽然仰天长啸,巨嘴一张,吐出一股强大的气波。临近几人顿时被吹飞,重重摔在地上,七窍流血而亡。 有的弟子刀举一半,只觉气波冲面而来,被震的呆在当场。黑衣人见机一刀劈下,那弟子登时仰面倒下。有的见夜麒麟张开血盆大口,心生胆怯,手上一慢,就被削去了手指,还来不及惨叫就被黑衣人乱刀砍死。 场中局势顷刻间又被黑衣人反压了回来,风露神思一怔,本来长剑递出,要刺面前一名黑衣人。便她这么思绪一叉,已叫那黑衣人躲了过去。与此同时,一把长刀迎面斩下。风露一惊,侧身避过。嗤啦一声,衣服被削去一角。 她本打的兴起,不料突生异状,使她剑意一滞。斜刺一剑,又慢了一分。那黑衣人险险躲过,见她面露慌色。大叫一声道:“这娘们乱了阵脚,快擒住她!” 数把大刀齐向风露当头砍下,乓乓乓几声,风露长剑一挑,卸去周身来刀,继而横剑一刺,刺中面前一名黑衣人。那黑衣人仰面就倒,风露见有了个缺口。正要冲出去,忽然又被涌来的几名黑衣人压了回去。 黑衣人早见风露剑法不凡,是以来者都是其中的好手。一加入场中,战局又起变化。风露本还占据两三成上风,立时之间,便觉压力陡增。来者无论力气招式都要强上不少。风露快剑刺出,将将打住了来势。 可她长剑刚出,侧身后背便同时有大刀砍来,不得不连舞剑招,连躲带刺。一时间被剑影包裹,勉力强撑方打了个平局。 昆仑二老看着场中局势,面露郁色。昆仑派弟子被方才夜麒麟一吼,震慑了心神,接连被砍倒数人,尽显颓势。昆仑派弟子本就不多,这下更有溃败之势。 左奇峰左臂忽出,单手拎起一名黑衣人,黑衣人反手要砍他手臂。左奇峰掌劲吐出,这人肩骨登时粉碎,随即一扔,将扑来的几人压倒,弟子们立即刀刃加身。 “师兄,咱们先杀了正主再来解决这些小喽啰。”左奇峰说道。 右平谷点了点头,当下二人飞身半空,衣衫鼓摆,英气凛凛,散发出一股威严之气。 夜麒麟抬起巨爪,朝两人抓来。左奇峰两掌齐出。口中沉喝一声,一面赤色掌波打了出去。 夜麒麟的巨爪一碰掌波登时歪了一歪,失去了准头。它一抓不中,两眼大鼓,发出气恼之色。另一爪同时又抓来,左奇峰如法炮制,又打一掌。夜麒麟两次都没抓着,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困惑。 接着左奇峰两掌向外,掌心里祭起一物,这物黝黑圆润,似个小球一般。随着左奇峰缓缓祭起,升到空中,全身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不知怎么,空气竟似冷了几分。 站在夜麒麟头上的黑衣人叫道:“早闻昆仑二老各有一宝,一红一紫,阴阳双生。藏着神秘力量,这恐怕就是其一的‘旋天玉’吧。” 左奇峰冷冷道:“还有些眼力。”说罢,一手上举,旋天玉上闪出一道璀璨红光。他右手扣印,左手在空中一引,那道红光竟如水般萦绕于手。 夜麒麟忽然长啸一声,不知是因为这耀目红光还是感到异状。巨口一张,咻的一声,竟喷出一道气箭。 左奇峰左手一划,红光凝在空中,变成一面圆形红镜。这红镜由光而铺,似水面莹润,又如壳圆罗盘。光芒闪烁,色泽鲜丽。 气箭一射,竟直没入其中,再也不见了。只有镜面如波,生出一二涟漪,旋即又复为平静。 “万藏红镜。”黑衣人语气沉道。 左奇峰右手祭物,左手持镜,脸庞在红光映衬下显出一股肃穆之色,更有的是一股诡异。 “起!”左奇峰喝了一声,万藏红镜脱手升到空中,不断变大,倏而间竟涨成一张巨网。只是这张巨网闪着如血一般的红光,异彩无比,耀目夺睛。 就在这时,场中一声喝吒,一道剑光闪出。接着风露飞身而起,剑光乱星,横扫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她一脚点在黑衣人的头上。 那黑衣人迎刀便砍,风露飞起,一剑向后刺去,这人登时呜呼。下一刻她便落在了场外,一眼看到了空中的异象,打了一惊脱口叫道:“万藏红镜!” 左奇峰冷冷道:“小贼,老夫劝你快快降了。这万藏红镜即便是夜麒麟也难抗住。灰飞烟灭的滋味可不好受。” 站在夜麒麟头上的黑衣人忽然哈哈大笑,笑声狂妄无比:“左瞎子,你倒试一试呀。就看看今日是你这万藏红境厉害还是我的夜麒麟厉害。” 左奇峰脸色铁青,怒道:“好大的口气!”左手似虎爪一扣,万藏红镜瞬间红光大盛,鲜丽无二! 第十四章 万藏 在场之人无不骇然若惊,红光映衬之下,如似森森血光,映衬着众人面庞,平增几分诡异。 左奇峰五指一曲,向下扣去,万藏红镜如网向下罩去,也似一块巨大红布朝夜麒麟落下。 在场之人均感肃杀之气至顶而来,风声猎猎,陡生一股凛冽寒意。 夜麒麟仰天长啸,一双巨目圆瞪。 就在万藏红镜当头压下的一刻,忽然“叮——”的一声乍起,接着在夜麒麟的头上亮起一道圆形白环。 万藏红镜登时一颤,接着自那道白环内又亮起第二环。双环相扣,辉如星月。 “吾御咒!”左奇峰惊叫道,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洋洋笑道:“怎么?左大护法的万藏红镜不管用了?”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吾御咒?”左奇峰厉声问道,一双眼里露出暴厉凶光,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又让自己痛恨憎恶。 黑衣人倒是不怕,反而更加得意,道:“左护法,想不到吧,有生之年竟还能见到吾御咒。话说此咒如此好用,你们正派怎会如此忌讳莫深。啧啧啧…”语气里大有可惜之意。 “吾御咒已被天下各派列为禁术,几百年来从不再出现。你到底是何人,又怎会这个咒?”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几百年来从不再出现?恐怕从今日起,天下各处将狼烟四起,哀鸿遍野。吾御咒?呵呵,届时什么禁术死术不出现?你们正派号称修什么狗屁天道,无非就是井底之蛙满嘴大话!” 左奇峰听他之意,竟要荼毒天下,更有不善之举。双眉一挑道:“你说什么?宵小之人,何足道哉!”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左瞎子,那你试试,看看你这万藏红镜还落不落得下?” 左奇峰脸色沉沉,左手虚空画诀,诀起掌落,喝了一声:“落!” 万藏红镜红芒大盛,耀眼无比,猛然涨大一倍不止。刹那间,漫天红光闪烁犹如红霞齐绽,照的夜如夕阳,灿烂无比。 场下之人一个个都呆在原地,沐浴在光芒之中,几如红纱罩地,身披霞衣。 如此异景,竟是人力所造! 第十五章 爷孙 昆仑派弟子见状个个兴奋鼓动,举刀欢呼。在他们心中左护法宛如神人一般,只消他老人家出手,天下什么妖魔鬼怪还不手到擒来。 左奇峰浮在半空,面庞沧桑沉郁,左手迅速扣压。 叮—— 一声如铁器相碰之声,只见夜麒麟头上的白色双环又内结一环,三环相扣,光辉大作。 下一刻,万藏红镜朝白环压下! 一片漫天红光之中,忽然射出一道白光,越来越大,如似瀑布激流喷薄而出。 与此同时,夜麒麟仰头怒吼,白光更盛,照的夜如白昼! 众人眼前一花,万藏红镜几乎在一瞬之间就被白芒吞没。 亮!刺目的亮! 如流星坠地,又如红日滚落。 下一刻,风声息去,众人眼前一暗,但见空中左奇峰身子一震,接着倒飞三尺,定住身子,衣服被吹的飒飒做响。 而那黑衣人竟完好无损,反而放声大笑。夜麒麟一双巨目更是注视着左奇峰。忽然眼珠一转,看向底下众人。 众人心头一惊,夜麒麟长啸一声,举起巨爪便朝场中拍来。反应敏捷之人快速向旁跑去,但有反应慢的或已被吓得呆在原地的,瞬间被拍做一滩肉酱,血肉溅飞。 左奇峰怒道:“畜生!” 黑衣人放声大笑道:“夜麒麟饿了,得吃宵夜了!” 话音刚落,夜麒麟大嘴一张,立马吸进几人,咕噜一声当即吞下。众人一见,心头剧跳,吓得脸色惨白。只消不慎,下一刻不是被夜麒麟拍死就是吞进肚子。个个心胆欲裂,魂不守舍。 为首黑衣人趁势大叫道:“兄弟们,将昆仑派的人给我杀光了一个不剩!” 众黑衣人高呼大喊,霎时间杀声又起,兵刃相碰,昆仑派弟子顿如溃倒之堤,惨叫连连。 风露一剑劈倒扑来的几人,退到店中,看到小叶与歌儿,忙道:“你二人还呆着不走干嘛?”话说间又有一名黑衣人冲到店中,一把银光大刀迎面砍下。 风露横剑一削,这人登时立在原地,刀举过头,接着噗的一声倒地死了。 “不要你这假惺惺的关心!”歌儿叫道。 风露一窒,说道:“怪我错怪你二人了,但眼下情势紧急。须不得在这里赌气,你二人快些走吧!” 小叶与歌儿观看场中局势,只怕今夜昆仑派凶多吉少。歌儿虽天性烂漫,好看热闹,但也觉此地不宜久留。便对小叶说还是先离开的好。 可小叶注视着场外那头巨大的夜麒麟久久不说话,眼中光芒流动,似乎在想些什么。等歌儿再问他,他也不说话。是以两人便一直待在店内。 风露见他二人不动,正又要说道,忽瞥见桌下爬着一人,那人屁股朝外,正抖个不停。旁边的凳子上又坐着一个白发老人。 这老人正是被昆仑派弟子抓来的大夫,而桌下之人便是这老人的孙子,后被吓的尿裤子的那个少年。 风露一把将他抓了出来道:“快随你爷爷离开这里,躲在这里迟早会死。” 少年被吓的泪流满面,鼻涕直流,身子哆哆嗦嗦,打颤道:“我......我......”竟是怕的连句话也说不清了。 风露见他这等模样,便朝老人说道:“老人家快带你孙子离开这里,此地不宜久留。” 老人抬起头来,一双眼里浑浊不清,摇了摇手道:“你们先走罢,我人老啦,跑不快。” “老人家你们快些走,我给你们断后。”风露催道。 老人却微微笑道:“谢谢女菩萨了,我这把老骨头本来就日子不多了。倒是我这孙子,还请女菩萨......” 就在这时,忽然一记杀声传来,一名黑衣人从后蹿了过来,举刀便砍。 风露回身一刺,不料这黑衣人身子迅捷,竟是躲了过去。倏而蹿到前面,一刀子就朝少年头上砍去。 眼看寒芒一闪就要刀落人亡,老人向前一扑,扑到少年身上。大刀瞬间砍在了老人的背上。 这下突兀变化之极,在场几人谁都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只见老人背上鲜血流出,两只手死死抱住少年一动不动。 “老人家!”风露大叫一声,长剑一刺,正中黑衣人胸口。 风露抱起老人,却见老人口吐鲜血,两眼迷蒙,断断续续的道:“请......女......女菩萨......我......孙儿......” 风露知他意思,当即道:“老人家你放心我一定护你孙子安全。” 老人面露欣慰之色,两手一松,就此去了。 风露见这老人面相慈怀,护孙有爱。不由心生悲伤,正要安慰少年。不想少年却又钻到桌下,全身打颤,声音恐怖之极道:“......血......血!” 原是老人背上的鲜血流到了少年身上,这少年更是害怕惊慌,风露见状不觉摇头。 “真是个怂包!”歌儿啐骂道。 “好了,你们快走吧,这里太危险。”风露道。 “你能在这里,我们为何偏不能在这里?”歌儿驳道。 “我答应了老人家要将他孙子送走,你们早些离开也让他随你们一起吧。我为你们断后。”风露道。 “拿我们给你做人情,哼,我们偏不走。”歌儿哼了一声道。 风露见她油盐不进,不禁急道:“你们二人已经受伤,此时不走,等下就走不得了。” 说罢,一手提起桌下少年,对小叶正色道:“我将他交给你们......” 还未说完,店外忽而响起一声怒喝,听声音正是左奇峰所发。几人同时朝门外看去,但见左奇峰飘在半空,双手高举,祭起一个黝黑圆球,正是那旋天玉。 旋天玉上发出阵阵红芒,只是这次又是不同,那光芒没了鲜艳亮丽之感。却多了一股幽暗之色,如九幽之下的虚冥鬼火,散发出诡异的红光。 左奇峰双手结印,口中大喝一声:“封!” 旋天玉突然急速旋转,全身光芒大作,如似一轮小小红日。接着从里散发出一道道红柱,由上而落将夜麒麟罩在其中。 夜麒麟怒吼一声,仰头便撞。那红柱竟纹丝不动,眨眼间又落下几道,将四周方位尽数封住。 “好厉害的封印之法。”这次说话的却是小叶。 第十六章 冲撞 “曾听师父说过,昆仑派的道法确实非常道所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风露说道。 小叶却冷哼一声道:“非常道所及?恐怕不见得,厉害之处,多了些诡异。” 风露听他话里有话便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旋天玉和万藏花镜能到这份境界,不知吸收了多少鲜血。” 风露也曾听师父说过昆仑派的左护法使的宝器乃叫旋天玉,是从上古一尊神兽身上得来,有神秘莫测的力量。 不过这宝器需饮鲜血,自古以来只有妖物邪器才会以鲜血为料。吸收的鲜血越多,法力便越高强。左奇峰也不知何时有了这宝贝,素来以此斩妖杀魔,更是以妖魔的鲜血来饲养旋天玉。 正道之人每每谈论起此间,便免不了有些微词。可顾忌左奇峰的声望,还有左奇峰确也没拿这宝物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是以世人大多三缄其口。 身具邪物的正派之人,独他左奇峰一人。 “虽然这宝器有些邪性,可用在正道谓为不可,师父常说心正则行正。”风露说道。 小叶却冷冷一笑道:“这么大的血光,这份戾气你感受不到吗。人性又怎能战胜魔性,现下左奇峰尚能克制,以后便说不准了。” 话音刚落,场中又起一声嚎叫,带着些许哀鸣之意。 夜麒麟左撞右撞,那红柱就是动也不动,愈加恼怒,巨大的身躯宛若一座小山一般。又往前狠狠一撞,左奇峰飘身当空,双手托举旋天玉,红光如水流泄而下。 为首的黑衣人道:“左瞎子,枉你还称什么名门正派。这等邪物就是夜麒麟也畏惧三分。我呸!” 左奇峰冷哼一声道:“老夫行的端做得正,怕什么?倒是你这妖人,一身邪性不除,跑到这里撒野,杀人害命的还少吗?”不知怎么,他说这话时声音带着几分尖利,面泛红光,隐隐还有股黑气闪烁。 “他的时日不多了。”小叶淡淡道。 “你说什么?”风露问道。 小叶不答,却道:“我相信人性就是这样,正邪参半。没有绝对的正......”说到这里不往下说了。 “那有什么?” “却有绝对的邪。”小叶仍是一副清淡的样子。 “只要佛祖在心中,自然扫除邪祟魔念,一切明慧通达。” “那是你未曾经历过邪。没有见过黑暗的人,不配谈论光明。”小叶语气讥道。 风露还欲说什么,场中又起变化。 夜麒麟一撞未毕,正自哀怨怒吼。黑衣人掏出一个黑匣子,打开匣口,飞出两条七彩斑斓的虫子,钻入夜麒麟的鼻中。 夜麒麟闷哼一声,两只眼珠忽然变成血红之色,全身鳞甲嘎嘎做响。 “魔种虫!”左奇峰惊道。 黑衣人得意笑道:“左瞎子,今日就让你看看夜麒麟的厉害!” 夜麒麟如受大激,突然之间变得暴躁无比,巨大的头颅往光柱上撞去。这次那光柱陡然一颤,左奇峰身子一震,手上的旋天玉似有感应,红芒登时一暗。 夜麒麟又是仰头猛撞,这下四面光柱均都颤抖不已。 左奇峰身子大震,竟吐出一口血来,身子飘飘,忽有不支之相。 “师弟!”右平谷叫了一声,一掌伸到左奇峰的背上,渡入真气。 左奇峰面色渐缓,旋天玉上的光芒也转为柔和之色,睁开眼来道:“无耻妖人!竟用魔种虫激发夜麒麟的兽性!” 黑衣人笑道:“昆仑二老,我若没有些准备,岂非对不起两位响当当的名声了。” 右平谷道:“师弟,这一战恐怕凶多吉少。看来我二人要使出那招了。” 左奇峰眉毛一挑道:“师兄,那这底下的弟子们......” 不待他说完,右平谷便道:“现下顾不了这么多了,若放了这妖人魔兽回去,以后不知还要为害多少苍生。” 左奇峰点了点头道:“好,就听师兄你的。”作势将旋天玉横在身前,右平谷一掌相抵,发出淡淡紫气,附绕在旋天玉上。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怒吼。夜麒麟双瞳充血,奋力一撞。四面红色光柱轰然大震,嘭的一声巨响,左奇峰的身子竟飘飞而出。 右平谷一惊,飞身去追。与此同时夜麒麟挣脱束缚,仰天长啸,巨爪一拍,场中立时十几人丧命,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众人吓的魂飞天外,有的扔刀就跑,却叫夜麒麟巨嘴一张吸进了肚子。夜麒麟连吞几人后更是暴躁不已,巨爪横扫,惨叫声不断。 风露见状喝了一声:“妖孽看剑!”长剑一亮便刺了出去。 夜麒麟巨口一喷,一股强大的气息冲面而来。风露横剑在前,却再也进不了一步。接着夜麒麟张开血盆大口,风露立即感到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移去,暗叫不好,自己竟在被吸去,这妖孽竟要吞了我! 风露一剑刺进地下,双手握剑,夜麒麟嘴巴越张越大,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风露渐感吃力,身子如风中芦苇,不受控制的被吸去。 就在这时,风露忽觉全身一松,巨大的吸力消失了。她扭头去看,却见夜麒麟一双眼睛看向店内,眼珠子转了转,露出疑惑之色。 接着咚咚两声,地如大震,夜麒麟竟朝店内直扑而去。 歌儿与小叶一惊,同时飞身而起。 风露也打了一惊,折身回到店内,抓起桌下少年,就在夜麒麟巨大的身躯落下的一刻,险险飞了出去。 夜麒麟一扑不中,登时恼怒,又朝小叶与歌儿两人扑去。 两人脚下生力,身形转动,躲过夜麒麟挥来一只巨爪。此时风露拖着少年落下,但觉手上软绵绵的,原来这少年早被吓的浑身瘫软了,似连骨头也撑不起来。风露将他放在一棵树后道:“你躲在这里不要乱跑,等下我回来找你。” 不待少年回答,便朝夜麒麟的方向飞去,她心中暗疑:这夜麒麟怎么突然放了自己,对他二人有了兴趣? 夜麒麟落在地上,喘出两道浓重的鼻息。小叶与歌儿落在一棵树上,歌儿惊的一身冷汗道:“这畜生怎的突然攻击起了我......” 还没说完,夜麒麟拖着巨大的身躯又扑了过来,所行之处,树木纷纷倾倒。二人在森林里起伏飞跳,只觉身后总有一股强风拉扯。稍有不慎,就要立刻被卷入其中。 夜麒麟穷追不舍,两人总是险险避过。这倒激发了它的斗性一般,越追越猛,嗥叫不止。两人受伤在前,后又被猛追一路,体力渐渐不支。 歌儿气道:“这畜生是发了情吗?怎么偏追着我们不放!” 小叶说道:“夜麒麟闻妖而动,它定是嗅到了你身上的妖气。” 歌儿急道:“这怎么办?我去抓了它头上的黑衣人?” “这是夜麒麟自己追来,并非那黑衣人授意,抓了他也没用。” 说话间,两人头上一片黑影压来,眼见这黑影当头盖下,两人迅速向外散去。这黑影又横向扫来,两人飞高几尺,这才看清巨大的黑影原是夜麒麟的一只爪子。 歌儿一颗心跳个不停,冲着夜麒麟叫道:“喂,我不过就是生的美丽动人,你这畜生用的着这样吗?” 夜麒麟转了转眼珠子,显是听不懂这话。接着二话不说(它也不会说话)一只巨掌又铺天拍来。两人往后一躲,不料就在这时,小叶忽感身后风声陡急,竟是夜麒麟另一只爪子迎了过来。 这下变化突兀快速之极,小叶避无可避。嘭的一声大响,瞬间被拍飞落下。歌儿一惊,正要附身追去,夜麒麟的爪子又由下而上抄来,歌儿不得不向旁躲去。 小叶被拍落在地,只觉全身剧痛无比,嘴里淌出温热的液体。忽然后方草丛一动,一个人影穿了出来,正是风露。 她见小叶躺在地上口吐鲜血,眉头一皱,问道:“你没事吧。” 小叶只觉喉头发甜,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风露伸手在他胸口摸了摸,又在他手上、肩上摸了摸。脸色愈发凝重,说道:“你的骨头都碎了,你......” 还没说完,夜麒麟在空中一吼,震的四野簌簌,百兽隐退。 第十七章 跌落 风露道:“我先带你离开这里。”说完抱起小叶,突然头顶一黑。风露暗叫不好,抱着小叶就势一滚。身后顿时噼里啪啦的树木断折,接着就听到一个娇嫩的声音:“他怎么样了?”语气惶急关切,正是歌儿。 风露答道:“他骨头都碎了......” 歌儿“啊”的一声惊呼,问道:“那他有事吗?你顾好他!” 风露一怔,答道:“好!” 这时小叶手指动了动,指着歌儿方向,口中念念有词。风露低下头听到:“......她......走......” “他说什么?”歌儿问道。 “他说‘她走’”。 歌儿沉吟道:“是了,夜麒麟追的是我,是我把它引了过来,我这就走。”说完,飘身就走,夜麒麟巨大的身躯在空中转了一转,变向朝歌儿追去。 风露气道:“你这人也太自私了!她那么关心你,你却为了自己不管她的死活。”说完又道:“既然你不管她的死活,我偏要管,还要带着你管!”说完抱起小叶便朝歌儿飞去。 只见半空之中,歌儿一道人影忽上忽上,忽左忽右。夜麒麟跟在其后,两只巨爪不断挥舞,却总是差上一分。 夜麒麟不及歌儿身法灵动,又它身躯庞大每飞起一段就要落下,接着跃起再追。歌儿在树上点来点去,一时间竟叫夜麒麟无可奈何。 风露展动身形,一口气飞出数丈,与歌儿越来越近,正要叫她。忽然侧面一条巨尾横来,风露往下一落,险险擦着头皮而过。正要飞身再起,忽听到歌儿声音:“你来干嘛?” “我来救你。”风露答道。 “不用你救!快走!”歌儿一声甫定,不料夜麒麟刚刚一尾扫过,巨爪忽向歌儿抓去。她正瞧着风露,心神一岔,慢了半分,眼看黑压压的一只大掌迎面盖来。 千钧一发之际,风露奋力冲了上去,一手带着歌儿斜身三尺。正要庆幸万险躲过,不料掌际带风,竟将她吹飞了出去。又在这时,夜麒麟第二掌后发跟至。 下一刻,风露便觉天地一暗,顿时被拍飞了出去,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急坠而下,她想要控住身子,却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了。 她朝下一看,脸色大变,身下竟是一处悬崖深渊。 ... ... 露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滴落在一张苍白的脸上。 这张脸白的有些吓人,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却又很平静,仿佛没有丝毫的痛苦。 风露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静,有那么一瞬间风露竟然觉得他已在这个世上活了上百年。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出这种错觉,也许是那双漆黑的不起任何波澜的瞳孔,也许是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面庞。 “你到底是谁?”风露喃喃问道。 虽然她知道他叫小叶。 他全身骨骼碎裂,却仍有一息尚存。 那颗心脏一直在跳动,微弱而有力。 将一个灵魂死死的拽在体内。 常人如此,早已死了。 可是他的心跳还在、体温还在、气息还在。 命不该绝? 可那是全身筋骨断碎,一具肉体凡胎,就算是得道高人也早去了九幽之下了。 很奇怪。 风露怎么也想不出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夜麒麟一掌的威力太大,即便她是被掌风拍下来的,却也让她身子大震,直到现在气血还在翻涌不止。 所幸在深渊谷底有一条河流,经历一夜,清晨的曙光渐渐在东方亮起。 风露抬起头看向峡谷上方的一线天,又见一株小草长在前头光秃秃的峭壁上,油绿欲滴,平添新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待风露醒来时四周已是晦暗不清。朦胧里觉得一双眼睛正瞧着自己。 她低头一看,正好与小叶四目相对。脸上一热道:“你瞧我做什么?” 小叶没有说话,风露将头别过去道:“四下里我看了只有一条暗河,这峭壁太陡,我爬不上去。我们落在了这谷底出不去了。” 过了半晌,小叶那边还是没声音,风露又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她慢慢将目光挪过去,只见小叶还看着自己,目光炯炯有神。 风露只觉心跳加快,低下头道:“你倒说些话儿。” 小叶还是睁着两只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风露见他目光炯然,脸色异样。忽然脑中一闪:是了,他受伤之下本就说不清话了,现下哪里还能说出话?我可真笨。当下便道:“你是不是说不出话了。”想到什么又道:“你的命可真大,一定是佛祖保佑。” 说完双手合十,诵了声阿弥陀佛。 第十八章 劲草 “你渴不渴?”风露走到河边鞠了些水,喂小叶喝完自己才喝了一些。 她望着峭壁,若有所思的道:“我们被困在这里要不了多久就会饿死。可惜我没有手刃仇人,不能为师父师叔还有师姐们报仇了。” 她坐在石头上,神思缥缈,眼前浮现出往日同门之景。那时诵佛念经,扫地练剑。春去秋来,多少日子。一夜之间,与师姐们的欢声笑语再也没了,音容笑貌,故人难舍。还有师父与师叔,平日是最疼自己的...... 想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低低啜泣了起来。一颗颗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的落在地上。 她哭了一会,擦去泪水。又心想身在这谷底,四周遭遭只有峭壁岩石,恐怕已是九死一生,多年以后终不过化为白骨。不由心灰意懒,长叹一声。目光一转,忽然瞧到峭壁上的那株小草,绿如翡翠,生机盎然。不由怔了一怔,正要低下头,却发现小叶看着自己。 “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想不到最后会是和你......”说到后面声音小了下去,要说什么却又止在嘴边。 风露又道:“可惜我再也不能看一眼寺门和院墙了,师父师叔还有师姐们最疼我了......”语气哀宛惆怅,似乎真的站在寺门前看着昔日景象。 小叶两只眼睛还是看着风露,风露心跳又加快了道:“你别总瞧我,我没什么好看的。”正要转过身,余光忽的瞥见小叶一只手在微微颤抖。 她登时问道:“你很疼吗?我身上还有药给你服下吧。”说完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心中却想:你已筋骨尽碎,就是神丹妙药也无力回天了。只是若服下此药能减轻你身上的痛楚也好。 风露倒出一枚药丸,递到小叶嘴边,小叶嘴巴却不张开。目光闪烁,似乎在暗示什么。风露正要疑问,又瞥见他的右手在动,低头一看,却发现小叶手指正在土里写字。 原是他全身骨骼碎裂,指骨仍可活动。 风露仔细一看,写的一排小字——疾风知劲草。 她怔了一怔,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觉瞧向了峭壁上的那株绿草。这句话的意思本是在猛烈的大风里,就能看出什么样的草是强劲的。 此刻悬崖深谷就是“疾风”,他们两人就是“劲草”。一株小草尚能在不见阳光的谷底生存,又何必在这里自怨自艾。言下之意是在安慰风露不用沮丧,草木尚如此,人还能不如? 风露心中一暖,道:“我知道你的好意,我不难过就是了。”说罢又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渍。 她坐在一边想到什么又道:“你这般小小的年纪,怎么心性如此沉着。身处这样的困境,你自己又身受大伤,却还来安慰我。师父说世上总会出现天才,他们不是天资卓越就是灵台清明,有宿慧,有谋略。我看你没什么修为,却有宿慧也很有谋略。倒也能称的上半个天才。” 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忽然变的冷了,淡淡道:“就是太过自私,只想着你自己。”说完背过去靠着崖壁再也不说话了。 昏昏沉沉里风露又睡了过去,待她睁开眼来,正好一道谷风刮来,不禁打了个激灵。一片月光之中,衬得四周朦胧如白。风露紧了紧衣裳,正要看看小叶,忽然心头一惊。 月光? 如此深的谷底,怎还会有月光照射进来? 她赶紧抬头望天,却见上头黑黢黢的,再一低头,发现只有周身有光。她正觉得惊奇,扭身就要告诉小叶,陡然间却呆住了。 只见面前的河流中散发出盈盈白光,流水潺潺,似乎带动了光芒,照在岩石上还摇摇晃晃,随之波动。 风露奇道:“这是什么?还有会发光的河吗?” 她走到河边,但见河底白光更盛,好似这光自河底传来,照的四下亮堂堂的。她附下身去,细细凝视,波光粼粼,如缕如带。忽然间惊呼了出来:“河底有东西!” 说完她起身看向小叶,小叶右手微动,风露过去看到泥里写了两个字:下河。 风露迟疑一二,终是点了点头道:“好。” 她正想脱去鞋子,想到小叶就在身边,不觉脸上一热,还是没脱。深吸了一口气,咕咚一声跳了下去。 风露钻入河里,河水一下浸透了衣裳。这深谷里的暗河常年不见阳光,河水自是冰冷彻骨,如刀似刺。风露暗运一口真气护在心脉上,朝着发光之物游去。 游的越近那白光便越刺眼。待到后来风露已睁不开眼,只凭感觉向下游去,待觉得快到河底,左摸右抓一番。摸到一个直棱棱的东西,她晃了一晃,四面白光也随之动了一动。顿时心下一喜,抓紧了这东西,游出河面。 风露刷的一声从河里钻出,接着走了上去,河水从身上泻流。她舞了舞右手,以示胜利。正要端在眼前看个仔细,忽然尖叫一声,立即将这东西远远丢开。 那东西落在地上,发出粲然白光,再一细看,竟是一截手骨。 第十九章 白骨 风露吓的花容失色,双手合十,连忙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小叶右手又动了动,风露走近了瞧,见到:拿给我看。 风露脸色一白道:“那是一段人的手骨。” 小叶写道:“或有机缘。” 风露慢慢靠近手骨,见它还在熠熠发光,闭目念道:“大慈大悲的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念完附身拾起了手骨,直到拿在眼前,才瞧的分明,这手骨比常人短了不少,倒似是小孩的手一般。 风露拿在小叶面前,道:“这好像是小孩的手,不知为何,竟然会发光。” 待小叶瞧了一会,便将手骨放在一旁,她蹲着身子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小叶在地上写下:“被流水冲到此,或为活水,河中或有出口。” 风露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再下河一试。”说完又跳进了河里,河中没了手骨发光,顿时晦暗不少。 风露游在水里,感到这河水自左向右流去,便顺着水流一路向右,水势渐渐变的陡急,她放缓速度,手心里凝出一朵“无色白莲”。 这“无色白莲”乃是由体内灵气所凝结,灵气与真气不同。真气可炼,而灵气为生来天赐,后天不可补。 天地万物,灵气所养。当初正是风露凝结出了“无色白莲”才被净善师太青眼相加,收为关门弟子。这“无色白莲”遇风不熄,遇水不灭。现下用在水里照路,正是合适。 风露不知游了多久,但见前头混吝浑浊,水流突然变的湍急。又往前游了一会儿,忽见一个漩涡,漩涡之下是一个半尺大小的圆洞,来水尽往下灌去。风露又环视四下,见再无出口便折而返回。 “水流自左向右,尽头只有一个半尺大的岩洞,并无出口。”风露道。 小叶在地上写道:逆水而上,再寻生机。 风露又钻入河里向右方游去,她渐渐感到河底向上延爬,水流更是迎头灌来。当下暗运真气抵住水势,以“无色白莲”开路。 游入一块岩石之后,河道陡然变窄,头上垂下钟乳石,水温也变的更凉了。 就在这时,前方射来一道白光。她心头一惊,这白光竟与手骨上所发出的一模一样。当下催动身子,手脚划水,向亮光游了过去。 游的越近那亮光就越强烈,风露干脆撤掉“无色白莲”,鼓起劲一下游了过去。但一想到那只小孩手骨,她就不禁紧张了起来,恐前方会有不测,遂即凝了一道真气在手掌。若是有什么鬼怪妖兽出现,当下一掌就打出去。 她爬到岸上,眼前豁然出现一道洞门,足有一人身高。里面正溢出白光,不停闪烁。风露靠着墙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但见一条窄道直通其里,风露打量四周,但见墙壁湿润,苔藓蔓延。走到尽头,拐了一弯,遽尔出现一座石室。 风露正要定睛看去,眼前白光突然大盛,刺的她用手遮挡。光芒里隐约看见石室中央有一物。 她用袖子遮在眼前,慢慢走了过去。 那东西浑身上下散发着白光,肉眼几乎不能直视,如是星月在地,璀璨无比。 风露慢慢靠近,凝神看去,突然间脸色大变,竟是一具白色骸骨。 第二十章 石室 这白骨却无右手,独有一只左手放在腿上,姿势端坐如钟。 风露暗忖:那河底的手骨想来就是这具骸骨主人的,但不知怎么会落到了河里。她瞧这骸骨短小娇矮,竟是个小孩死后所化。心中徒增悲伤:不知是哪个孩子被困在了这石室里,竟活活化做了一具白骨。 不觉又想:这孩子怎会跑到这深谷之下的石室中,看他姿势倒像是死前仍在打坐一般,这是在练功吗?一具骸骨又怎会发光?这石室又是何人所造? 只觉诸多疑问,奇特异常,四下环顾再无他物。想到小叶还在等着自己,便出了石室,顺着水流往下,将所见告诉了小叶。 小叶在地上写道:“背我过去。” 风露问道:“你是说我将你背起,再从河里游到那石室之中?” 小叶写道:“是。” 风露迟疑片刻,抬头一望,但见峡谷一线天之上,漆黑无比。天空里只有两三颗淡淡的星星,宛如银河奔流而过,唯有三两遗珠沉底,不见盛辉,倒觉凄凉。 风露悻悻看罢,只觉四下无事,便将小叶背在身上。 当她抱住小叶时,心中着实一惊。只觉他全身软糯,似面如纸,竟无一根骨头完好。不由暗暗称奇: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又瞥见地上那段手骨,暗想:这既是石室里那小孩的右手自当拿去还他,拼成一副完整的骸骨也好。遂即捡起手骨,游入水中。 河水湍急,风露又身负小叶。当即运周身真气,催在手脚之上,将小叶口鼻露在水面,逆流而行。经过岩石后,河道又即变窄,不一会便有亮光传来。风露鼓动真气,推动身子,终于背着小叶到了岸上,又经石道,拐入石室之中。 那骸骨上白光四溢,将整个石室照的通明。风露将小叶放在地上,只见小叶写道:“脱我衣服,罩在人骨上。” 风露脸上一红,心想:你一个男子,我又是出家人,怎可脱你衣服? 小叶又写道:“光芒太盛,刺人眼目,不便观察。” 风露神情忸怩,将身子别过,迟迟不肯动手。又低眉看去,只见地上重写了一排小字:困境之中,不拘小节。 风露环视四周,本要说:“这里没什么可观察的了,不用脱去衣裳。”又想若是因自己羞怯而遗漏了什么发现,那便是于生死之前断了转机,自是大大的不妥。便说了一声:“好。” 接着伸出绵软的手掌轻轻抬起小叶的手来,刚要伸到衣口拨开领子,忽见小叶一双明目看来,眼中炯炯有神。 两人四目相对,风露心跳陡然变快。忙将目光转到他的脸上,但见白光映衬之下,鼻唇如削,萧爽清逸,愈透出一股俊秀之气。如新月之淡晕,又如春风之碧柳。 风露脑中嗡的一声,呆住了动作。忽而又站起身来,背朝小叶,双手合十,口中不断诵道:“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 风露连诵几遍,待心情稍缓,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来,目光却再也不敢看向小叶了,只瞥着一边,脸上羞红之色似乎还未褪净。伸手快速解下了衣服,走到白骨面前。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将衣服罩上。 衣服落下的一刻,石室内顿时暗了下来。便在这时,风露身侧的墙壁上忽然发出一面白光。风露转身看去,忽见这墙面之上,竟写有密密麻麻的白色小字。 这些小字与白骨发出的光芒并无二致,想来因是白骨光芒太强盛,掩住了这些小字。风露初来之时,只粗略环视一番,是以并未发现。 风露又惊又奇,定睛凝看,竟好像是一道秘籍功法。 “墙上有字。”风露说完当即走到墙前细细端看。 便见最左边自上而下,写有四大字——摧骨大法。 风露暗想:这功法就叫摧骨大法吗?听这名字似乎不是正派武功的路数。 接着继续往下看去,只见其序言写道:吾一生所创此法,乃有摧骨化肉之威。修此法者,必能登顶天下武学之佼佼者。然此功甚奇,修此功者必要散尽全身修为,以近处子之态研习。此乃本功法第一大难关。 风露看到这里,不由思索:这功法似乎很生厉害,可若要人散尽一生修为却是大大的困难。有些人修武半生,苦练几十年,个中心血磨炼,岂能随随便便就一朝散功?就算有此决心者,散功之后若修此法不成,到时不是竹篮打水,叫人悔之晚矣? 天下之法,哪有叫人先散功之说? 风露好奇,接着看去,却见这序言之后,独列一行小字出来,似在警醒:若未散尽全身修为,不可再往下观之。 风露又觉得奇怪,什么功法竟还不能看上一看,瞧上一瞧? 第二十一章 邪功 由着好奇,风露跳过这句,只见下面写道:此功需将全身之气沉于丹田,再散发而出。游于全身经脉,运行周天之后,再汇于气海穴。藏一气于气海穴之中,再分三十六道真气各冲三十六道穴位,为期门穴、章门穴、肺俞穴、心俞穴...... 风露越看越奇,这三十六道穴位竟皆为人体死穴,莫说平日需得小心严防,哪里还有主动将真气往上冲撞之理? 而后又写道:......直至以三十六道真气冲破各大穴位,将最后一气于气海穴中引出,走五脏六腑,如游寰宇,分藏纳之。再自断全身筋骨,进濒死之状...... 看到这里风露“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骇然想:这不是叫人自殒而亡吗?先用真气冲撞死穴,再自断筋骨,如此焉能还有活命之理? 想到这里风露忽觉厌烦,这功法逆常理而行,阴险万分,明显就是邪魔之道。不由大皱眉头,再也不想看了。可她竟又隐隐觉得这邪功有用,可用在何处,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她转头看向中间的白骨,暗暗纳罕:这么妖邪的功法难道是这个孩子创造的?想完又觉不可思议。看这骨架大小,顶多十岁上下。如此垂髫小儿,岂能是这邪法的主人?定是妖人将小孩抓到了这里,恐怕远远不止这一个孩子,也不知这妖人还害了多少无辜性命。 风露不觉可气,暗想如此魔功,留在这世上唯有遗害无穷,不如将它毁了。其实她哪里知道,这面墙上写的正是当世的一道大魔功。若换做是旁人,一定早已欣喜若狂如获至宝。 修武之人一生求尽武学宝典,纵然这功法邪恶,但只消看上一看,便会沉溺其中,越看则越难自拔。到时不免要依其所言:冲穴断骨,修炼魔功。 风露正想出石室寻块石头将这小字磨了,忽见小叶目光射来,似有所言。便走到他身边,只见地下写着:墙上白光小字写的什么? 风露没好气的道:“写的是一套大邪功,定是哪个魔人创造的。” 小叶继续写道:“读给我听。” 风露面露迟疑,说道:“这功法邪的很,不读也罢。” 小叶写道:“唯有此功,或藏生机。” 风露暗想这样的邪魔妖法,怎会藏什么生机。她不愿再去看,更不愿读。正要拒绝,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什么,却又不敢再去想。那念头一闪而过,却又清清楚楚的在她脑中浮现出来。 她看着小叶,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竟然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诞无比,却又藏着一线生机。 何不让小叶学这摧骨大法? 风露心头一惊,忙将这念头压下,可越不去想,偏又越要去想。 “自断全身筋骨,进濒死之状”这不是正是小叶的当下之状?况且他并无修为内功,正好轻易就破去了此法的第一大难关。 原来她方才隐隐觉得这邪功有用,正是用在这里。 可她又觉得大大的不妥,这等邪功若是修炼了必是危害无穷。当下大摇其头,想将这念头抛去。 “怎么摇头?”小叶写道,眼露疑惑。 风露看着他,心中又道:“他全身筋骨断裂,挨到现在不死已是大幸。可若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死。此法......此法......”突然间想到什么,走到墙前,往小字后面看去,终是找到一句:届时此法大成,全身碎骨皆能以血气重筑,亦有回天之奇效。寸骨如钢,可摧石断玉...... 风露眼前一亮,心中大喜道:“有救了!”可她刚刚欢喜完又心生沮丧,暗道:这功法是大大的邪恶,若叫他学去了,岂非让他坠入魔道...... 小叶见她一会面露喜悦,一会又失落叹气,心中大是不解。当即写道:墙上邪功是什么?叫你如此懊恼? 风露却是不答,反问道:“那昆仑派的左长老使的一手旋天玉,就是一件邪器。可他用在正途,斩妖除魔,也是邪为正用,赢得了天下人的敬仰,你说对不对?” 小叶不知她要说什么,便写了一字:对。 风露点了点头继续道:“小......小叶,如有方法能让你全身筋骨恢复,救你性命。但这法子却是一道邪功,你愿意修炼吗?或者你修炼成功后,会不会拿这邪功做坏事?” 小叶却心想这是什么邪功竟有如此奇效。自己无真气内力,对修为一事早已死心。此问等同没问,但又听她语气郑重,神情严肃。还是写道:愿意不会。 风露看着地上“愿意不会”四字,目光如呆,怔怔出神,陷入了沉思。 她自入净慧门以来,受的便是正统理教,读的更是佛经大道。现在却主动叫人修炼邪魔功法,真的是单单为了救人一命吗? 她在心里问着自己,却无法回答清楚。只觉得自己违逆了一贯接受的训诫箴言,违背了师父说的远离魔道,劝人向善。 一时只觉酸涩无比,可在这酸涩之中却又有一丝甜蜜。如回甘在喉,意犹未尽,叫她又喜又怕。 小叶见风露忽然脸红了起来,眼中更是含波带水。不由暗疑:难道这邪功涉及男女之事?让她看了害羞起来?便问道:邪功究竟是什么? 风露见小叶右手写字,一下回过神来。目光流转,别过身去,不看他道:“这墙上的邪功叫摧骨大法,修炼者必先要散尽一身修为,再自断全身筋骨......” 小叶一听,登时大惊,这功法岂非正好合适自己! 又听风露继续道:“不过这邪功处处有违常理,必定修炼之时万般困难。我怕......”说到这里却又不往下说了。 小叶明会她的意思,便在地上写道:循序渐进,小心谨慎。 不过风露并没回头,自是没瞧见。又听她道:“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了。只希望你修习了这邪功可救你性命,若是有成,以后需用在正途上。你......你能答应吗?”说的言辞切切,娓娓动听。 过了半晌,风露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凝睇着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止在了嘴边。 但见小叶身旁已写下四个字:自当如是。 风露微微一笑,说道:“好,那我去念给你听,你在心中默记。” 第二十二章 真气 风露走到墙前,念道:“吾一生所创此法,乃有摧骨化肉之威。修此法者,必能登顶天下武学之佼佼者。然此功甚奇,修此功者必要散尽全身修为......” 当念到:“此功需将全身之气沉于丹田,再散发而出。游于全身经脉,运行周天之后,再汇于气海穴......” 小叶不由暗想自己体内并无真气,看来此法还是不通。不由写道:我无真气,此法不行。 风露走来看见道:“这还不容易。”说完扶起小叶,手掌按在他的背上,掌心里吐出一道真气。 她本心想依这邪功所言,要将真气分三十六道,还要藏一道于气海穴中。需得多给些才是,便催力灌入。可她刚渡入一道,正想渡第二道。手上却忽然空空荡荡,如似这道真气打入了虚空之中,石沉大海,再无半点。 她心中疑惑,又渡一道,仍是无影无踪。不觉暗暗叫奇,正要渡第三道。小叶右手在地上划动,写下一排字来:留不住真气,渡也无用。 风露不由疑问道:“是你的体质奇怪,还是你遭遇过什么大伤,怎的会留不住真气?” 小叶脸色无恙,却是再不写字了。 风露想到什么,又问道:“那在客栈内我本向那小狐狸刺去一剑,不是被你的指力打掉了吗。后来你说这是你全部真气所在,看来不是你留不住真气,而是真气很少。” 思索再三,又道:“我再渡入一些,哪怕十道里留下一道也是好的。” 不待小叶答不答应,又接着掌心吐出真气,连渡几道。待渡入第六道,风露眼前忽然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她一手撑在地上,吐气如喘,脸色煞白。 其实她被夜麒麟拍落到这深谷之中,那时全身真气已然震荡涣散。后寻找出口,又背着小叶穿过暗河,体力早已透支。现下强渡真气,终是疲累交加,显出不撑之相。 “我......我......”风露只觉眼皮灌铅,还没说完,就已昏睡了过去。 ...... 一道阳光从绿叶间斜射而下,落在一张秀丽的脸上。那双眼睛动了动,接着睁了开来。 远方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手上拿着一捧花,笑眼盈盈的道:“小师妹又在这儿偷懒啦!我去告诉师父去!” 风露赶紧从草里起身,吐了吐舌头道:“师父最疼我了,不会责怪我的。咦?清月师姐,你这是什么花儿,好漂亮。” 清月闻了闻手里的花说:“我也不知道这些花叫什么,或许是些野花吧。我见它们有黄的红的,一簇簇的生在一起,真是好看,就摘了一些。” 风露瘪了瘪嘴道:“我才要告诉师父呢,你又摘花了。师父说万物有灵,花草也是一样。你这样摘了它们,岂不让它们早早就枯萎了呀。” 清月娥眉一抬,扬声道:“哟,小师妹也学会告师父啦!看我不挠你痒!”说完伸出一只手,就向风露咯吱窝挠去。 风露俏脸一红,往后一躲道:“师姐又欺负我!” 清月不依不挠道:“小师妹长大啦,也不让师姐碰啦!” 风露向前跑去,清月在后追道:“小师妹你别跑呀!” “师姐你别挠我痒,哈哈......” 二人在草地上你追我赶,嬉笑声随风飘去。 闹了不知多久,两人都没了力气,挨在一起坐了下来。 此时夕阳垂暮,霞光万丈,天际浓云如似火烧。山野大地,层林尽染,万物酡红,如似朱丹妙画,让人叹为观止。 “真美!”清月望着日头喃喃道。 “是呀,真想每天都见到这么美的景色。”风露一手拖着脸呆呆的望着。 “小师妹,你看那边的山,再过些日子,山茶花就该开了。到时候一朵朵的冒出来,满山红花,衬着这夕阳,那才叫绝美呢!” 风露点了点头道:“到时一定还要和师姐坐在这儿,看着满山遍野的山茶花,那一定很美!” 此时红日之上飞过一排鸟儿,点点顺成一字,遥遥送来呱呱叫声。 风露一见,登时一喜,只觉胸中充满着一股清莹之气,想向这山林大地放声歌唱。 “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不然师父又该怪我拉你出来玩了!”说完在风露白嫩的脸蛋上轻轻掐了一下。 风露嘻嘻笑道:“清月师姐最好啦!” 清月瞪了她一眼,脸上却仍是笑容,故作怪道:“谁好啦!谁还要告师父啦!” 风露赶紧抓着清月的手,荡呀荡的柔声说:“我不告师父还不行嘛。” 清月噗嗤一笑道:“好啦,好啦,快回去吧!” 两人有说有笑,走在山道上。到了院门前,风露轻轻推开门去。忽然迎面扑来一人,满脸鲜血,抱住风露,嘴里不断叫道:“报仇!报仇!” 风露啊的一声惊叫,刚想推开却发现竟然是师父。她惊恐大叫:“师父!”还没叫完,竟又发现清月师姐忽然横躺院中,全身血肉翻流,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自己。 “师姐!”风露叫了一声,忽从梦中醒来。不由登时打了个寒噤,竟是出了一身的汗。 这一梦好真!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坐在地上怔怔发呆,恍然还在梦中,过了半晌,才看到眼前躺着的小叶。 第二十三章 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风露抬起手来,正要再渡真气。见到小叶手指动了动,写道:已有真气,无需再渡。 风露也不说话,径走到墙前,背朝小叶,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再接着念给你听。”语气平平淡淡,不喜不悲。 “藏一气于气海穴之中,再分三十六道真气各冲三十六道穴位,为期门穴、章门穴、肺俞穴、心俞穴、风池穴......”念着念着声音忽然哽咽起来,泪水一颗颗的顺着脸颊滑落。 她抬手拭去,却是再也不能往下念了。光芒打在她瘦弱的背影上,微微发颤,似乎想将这几日来所受的委屈难过都发泄出来,可是偏又硬生生的止住。明明想要大哭一场,却任由身子打颤,也不发出一丝哭泣之声。 半晌,寂静无声。 风露深深的又极其微微的吸了一口气,咬着嘴唇,顿了顿,继续往下念道:“以三十六道真气冲破各大穴位,将最后一气于气海穴中引出,走五脏六腑,如游寰宇,分藏纳之......你先用真气试试,我不打扰你。”说完也不看小叶,走出了石室,来到了洞门旁。 她抱膝坐下,看着河中流水,宛如世间人事再难回覆,不由悲从中来,怔怔神伤。又见白光折射,照的顶上的钟乳石如晃似摇。影子斜斜,衬着流水,一片光影交织,如梦似幻。 如果这都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风露埋着头,看着波光粼粼,看着流水淌去,思绪万千却又不知恍恍如何,兀自惆怅伤苦,泪眼婆娑。 就在这时,忽然“啪”的一声响。风露正在伤心之际,唯有流水声作伴,这冷不丁的一声倒让她一惊。目光寻去,却是什么又没有。 正疑自己听错了,忽然又“啪”的一声,宛若手掌拍击之声。她心头一跳,暗忖难不成这里还有别人?当下收起悲伤,凝神四顾,但见白光明亮,流水如带,确不见他人。不由猜想:这人难道躲在了钟乳石的后面? 抬头去看,又觉不可思议。正要收回目光,忽然水中浪花溅起,啪的一声似有个什么东西跳出水面又落了下去。 风露本在伤心气懊之间,这下更是不待有它,一下扎入水里,非要抓出这东西不可。 她跳进水里,朝那东西游去,但觉水里清清凉凉,并无他物。心中又是起疑,正要回到岸上,手心里忽然滑溜过一物。她掌劲一吐,登时抓住了此物。当即跳到岸上,将这东西拿在白光下一看。 竟是一条小鱼。 不过这鱼生的甚是奇特,全身几近透明,若不是一对鱼眼,就无法辨认的出了。 她摸了摸小鱼的肚子,轻轻道:“鱼呀鱼,你怎么长成这样?若是我下手重了,可就不妙了。”说完俯下身子将这鱼送入水里。 她刚要起身,忽然全身一软。赶紧摸着地上,坐了下来。猛然间只觉又累又乏,又渴又饿。她难过之际全没在意,此时诸多异感一下冲涌而出。让她险些昏厥了过去。 心中打了一惊,又恍然大悟的暗道:我与小叶自坠入这深谷之中,没进一粒米。又浑然不知时日,就是铁打的身子不进食物那也要活活饿死呀。 想到这里,她忽然担忧起来,自己尚有真气御身,可小叶一无真气二受大伤。肉体凡胎怎能抗的住? 她举目四望,唯有暗河岩石,哪里又有吃的? 她正满心忧虑,忽然脑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却让她全身大震,宛如当头一棒,叫她惊骇万分。 她急忙闭眼,双手合十,口中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越念越快,直念三遍想将这万分危险的念头抛掉,却犹如心魔陡生,欲忘尤深。 不多时,风露额头上已冒出细密小汗,眉头紧锁。仿佛心中正在做一场极大的斗争,只消不慎,一旦败了,就要堕入阿鼻地狱。 第二十四章 修炼 她一遍一遍的念经,不知念了多久,过了多久。直到力气没了,全身发软,瘫坐在地上这才止住。又觉口干舌燥,鞠了几捧水喝。复又站起身来,回到石室。却见小叶昏迷了过去。 她抱起小叶,见他脸色惨白,鼻息微弱。不由心头一紧,出了石室,捧来河水喂他喝下。待他意识回复,慢慢睁开眼来。 风露道:“你受伤之后只一息心脉尚在,又没吃东西。这才晕了过去,你等我一会。” 说完便又出了石室,不一会,手上已抓了好几条小鱼回来。拿在小叶面前道:“你吃......吃这些。” 他二人身上都无火种,即便是有那也湿透了,不得不吃生鱼裹腹。风露别过头去,将鱼喂进小叶的嘴里。 小叶吃了几条,生出力气。便又继续按摧骨大法所言,将体内真气分三十六道各冲死穴。他每冲一次,便全身剧痛一次。 风露见他眉头紧锁,脸色难看。知这大法不易练成。便道:“你不用心急,我将接下来的再念给你听,你先默记下来。” 风露走到墙前,接着往下念去,可她没念几句,便觉这功法奇异特殊。 练武之人看到武功秘籍,便是不想觊觎的,但只消瞧上一两句要义关窍,不免就要思考琢磨。风露也不例外,越往后念,便觉得这功法当真是邪门。到后来一句更是不解,她念头一动,体内真气就随意而为,循着功法所引。 就在这时,风露突觉喉咙一甜,竟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她大惊之下立即凝神打坐,将脑中杂念抛去,引体内真气重归丹田。片刻后,待气息稳定,才缓缓睁开眼长吐出一口气。 “走火入魔,不可再读。”小叶写道。 风露摇了摇头道:“若不读你怎能修炼,又怎能好?” “背我过去,你闭上眼。” 风露点了点头道:“此法倒可行。”便将小叶背在身上,走到墙前。她闭上双眼,让小叶伏在自己肩头,以看大法。 小叶这时一看,登时精神一震。但见这满墙的白字熠熠生辉,字迹干脆利落,竖横勾带,如刀剑削劈,苍劲有力。谱写之人必定内劲刚猛,方能这般入壁三分。再不多想,更是仔细往下看去。 风露闭上双眼,眼不能见,鼻耳自然就灵敏了起来。她与小叶此时离的极近,脸颊几要相蹭,呼吸几要相交。肩背相贴,耳鬓厮磨。又闻到小叶身上的男子气息,不由心跳加快,神思荡漾。 她心绪大乱,只想小叶快快看完将他放下才好。可她又恐小叶看的太快,自己不能多背他一会。 正在她百爪挠心,心处煎熬之中。忽的听到咯咯咯一窜骨骼异响之声。睁开眼来,竟发现小叶右手已能抬起,不由大喜道:“你练成啦!” 小叶在墙上写道:第一层。 风露见他如此快速就破了摧骨大法第一层,正要为他高兴,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待风露醒来时,小叶伏在一边,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泛红,似乎是练到要紧的一步。 过了一会,又响起那阵咯咯的骨骼异响之声。接着风露看到小叶左手竟鼓涨了起来,五指齐张,又向里一抓,接着竟抬起左手动了动。 风露不禁说道:“想不到你悟性竟这么高,这么一会功夫,你就连双手都治好了。” “已经过了很久了。”小叶突然张口说道。 风露陡然听到他的声音,兀自一怔,神色惊讶的问道:“你好了?” “不,我只练到了第三层。” 风露难以置信的道:“你怎么练的这么快?我睡了多久?” “很久。” 小叶没再说话,盯着墙上,两眼炯炯发光,神情极为专注。 风露忽感一片失落,只觉心中空荡荡的。她又见小叶闭上了眼,脸色一会红,一会紫,又由紫转而成暗红之色。只道他练功要紧,需得全神贯注。便默默走出石室,来到洞门前。 她坐在地上,望着流水岩石,光影交白。脑中浮现这几日来的种种,想到客栈内的打斗。又想那伙黑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夜麒麟也出世了。听那为首黑衣人的语气,竟是要荼毒天下,扫荡七派。他们背后又还有其他人吗? 风露胡想一通,只觉乱糟糟的。又想到师父师叔还有师姐们,不由心中一酸,潸然泪下。 “这里的景色可不好看。”小叶从后走来。 风露赶紧擦了擦脸,语气淡淡的问道:“你练好了?竟然能走动了。” “没有,我只练到第四层。”小叶边说边在风露身旁坐下。 不知怎么,随着小叶身影在眼旁晃下风露心中更是一酸,几要哭了出来。所幸她性子坚毅,将将忍住。 又听小叶道:“这摧骨大法确实奇异无比,我只练到第四层,全身骨骼已能伸缩自如。竟也治好了我全身筋骨断裂之症。” “那为什么不继续往下练了?”风露问道。 “这摧骨大法共有七层,越往上越有不测之威。墙上所记,到了第七层,全身筋骨便可由血气筑造,当真能做到无骨无筋,血骨为一。” “无骨无筋,血骨为一?”风露冷哼了一声,道:“果然是邪功妖法。” 小叶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饿不饿?” 风露陡然听见“饿”这个字,便不由自主的按住了肚子。她自坠谷以来,除了喝些水,便没吃过东西。方才那一晕,多半就是饿晕的。 不待风露回答,扑通一声,小叶已钻入了河里。过了一会又从河里游出,手上已抓了几条小鱼。 他伸到风露面前,说道:“算我回报你的喂鱼之恩。”语气平静似水,不冷不热。 风露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小鱼,看着它们在小叶掌心里鼓腹摇尾。忽然间一手打开,几条小鱼啪啪啪的尽都落入水中。 “我不杀生。”风露咬牙道。 小叶站在她的身边,良久无语。忽又扑通一声跳入河中,复又抓了几条鱼伸在她的面前,道:“那日你在客栈内杀了多少黑衣人?佛门戒训,你早已破了。若是现在饿死,谁替你净慧门报仇?” 一字一句,如石捶地,更重重的砸在风露的心头上。 良久,风露慢慢的伸出手,拿过一条小鱼,一滴泪水顺着她白皙的脸庞滑落。 不知是鱼儿生腥难吃,还是洞中凉意浸人。 第二十五章 有成 两人又在洞内待了数日,期间小叶日日练功,不时身上就发出那格格格的异响。好似全身骨骼都在变化生长。 风露初时还在石室里四下搜索,想找出去之路。可除了四面墙壁还有那架白骨,再无什么暗道机扩。不由心灰意懒,坐在一边。 她看着小叶闭目打坐,脸面上浮现紫红之色,忽而一转,又变成暗红之色,到了后来竟又透出一股黑气。每到这时,小叶头上便散发出纯白水汽,双眉更是紧锁,似乎到了最痛苦难熬的时刻。 风露知这乃是到了冲关的关键所在,能不能更上一层,便看这时的瞬息造化。当下也紧张的看着他,不一会,小叶脸上黑气褪去,睁开眼来,目光黯然。又走到墙前,细细观看。神态若有所思,似又解不出其中一节。半晌,叹了口气。 风露轻声道:“练功不能求急,现在想不出以后会想出的。” 小叶摇了摇头道:“我每练到这一处总是不解。到底什么是:我空自物空,心绝万情空。”跟着又喃喃念了一遍。 “我空自物空,心绝万情空。这话听着怎么像是伤心人发出的。”风露道。 小叶不说话仍在沉思中。 风露又道:“虽然你悟性很高,但这等邪功大法岂能是短短几日内就能大成的?凡书籍经文都有令人生难困惑的,莫说是这样高深的武功。还是需得循序渐进,稳扎稳打。” 小叶点了点头,遂又走到白骨前,附身一拜,就在起身之时忽然一掌打出,那副白骨顷刻间就被这道掌力轰然击散。 接着小叶又打两掌,掌力又迅又猛,将空中的断肢断骨打的更碎,几无完整一块。 然后又迅速一掌横出,打在墙壁之上,墙土激溅,霎时间满面白字尽都毁去。从此世间再无文字述有摧骨大法。 小叶这几掌全在突然之间所发,发掌之快,掌力之剧,实在出人意料。 风露惊了一惊,不由暗暗纳罕:这就是催骨大法的威力吗?接着一股怒气上涌,冲着小叶叫道:“你这人!你这人…”竟气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本想说你无端打散这小孩骨架干什么,又为什么要毁掉这大法。难道你怕世上有第二人学了去,叫你一人霸有才好! 其实这等邪法,她早有相毁之意。可陡见小叶发掌摧毁,动作干脆利落之极,绝无半点迟疑,便不由气上心头。 小叶道:“这副骨头就是写下这摧骨大法的主人,功法上说,他尽一生之力创下这催骨大法。临终之时,已能做到全身筋骨收放自如。是以被你当做是小孩骨头。他一生所憾,便是一件伤心事。若有人习得此法,便要催他白骨,助他完成未完之事,了却临终遗憾。” “什么未完之事?”风露问道。 “与一人比武。” “比武?和谁?” “一个叫风星沉的人。” “风星沉是谁?为什么?” “不知道。要以他创下的摧骨大法打败他。”小叶道。 风露又道:“可我们现在出不去这深谷。更别说完成这人的遗愿,就是自身也难保。”语气失意难平。 小叶走到墙前,一手横出,手臂便似一根铁棒一样嵌入墙中。旋即用力一转,忽然喀喀喀一串响动,旁边竟显出一扇石门。 原是这石门就藏在刻有功法的墙内。 第二十六章 魔种 小叶推开石门,只见一道石阶蜿蜒而上。风露大喜道:“有出路了!”小叶道:“依功法里所记,沿着这石阶往上便能出了这石室。” 二人走入石门,风露掌心里化出无色白莲,在前引路道:“这邪功主人竟好像什么都算好一样,就是不知为什么要打下这条石阶,还要将自己困在深谷之中,最后化作一副白骨。” 小叶答道:“摧骨大法最后写了一段话,说的是他与那风星沉比武落败后甘愿自遁深谷,与世隔绝。但心中却是不服气,若是有人来此,习得此法后,再出深谷。以报当年不敌之耻。” “比武输赢,在所难免,又何必耿耿于怀。再说这......这位前辈已化作白骨,不知时过多久。白驹过隙,百年一晃。那位叫风星沉的前辈恐怕早已不在人世。”风露想她二人得以再逢生机,全靠白骨主人打下通道。便将要到嘴边的魔人二字咽了下去。 小叶道:“那就希望他还在人世吧。” 风露听他语气有异,问道:“怎么?偏要找到他不可?” “这摧骨大法固然厉害,可这白骨主人当初在墙上写下此法时,就在里面藏下了一道魔种。这魔种随着大法练的越深便种的越深,若是不除掉这魔种,届时便会被邪气反噬,筋骨尽化,变作一滩血水。” 风露脸色一白道:“魔种?那是什么?可有除去的法子?” 小叶道:“这魔种是这白骨主人藏在功法里的,修炼者又怎能分辨,多是当诀窍经义来练了。即便事先知道这邪功里有魔种,但只消看了这邪功一眼,就会再看第二眼第三眼,届时沉溺其中,再难自拔。当世修武者,谁又不想有一身绝顶武功,驰骋天下,傲立世间。”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这份城府心思,我也佩服。” “佩服什么,妖人奸滑,害人性命!”风露啐道,却又将“前辈”改口成“妖人”了。 小叶却是笑道:“修炼此法之人为破魔种,必定要寻找风星沉。而到时必要以摧骨大法和他交手,即便打不过他,那也要想方设法的打败。精研练习,使此法再上一层楼,让这摧骨大法越来越厉害,打败了风星沉,最后再逼他破去自己身上的魔种。以此不仅可证摧骨大法足以力败风星沉,而且还能让此法威力大绽,流传后世。” 说到这里小叶不禁发出赞叹之声:“安能想到死后之事,就是我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风露听他夸赞,倒像是别人身中魔种一般,又怎可长妖人气焰。不禁气道:“你这人可真好玩,难道你还要佩服他足智多谋,以策身后?”语气嘲讽挖苦。 小叶却是点了点头道:“此人当可配足智多谋四字,以策身后确也不错。” “分明是狡猾之极,阴险之极!”风露骂道。 “狡猾与聪明向来都是一个意思。” “强词夺理!”风露怒道,忽而语气一变又问道:“那......那你身上的魔种怎么办,那要是风星沉不在人世了怎么办?”语气惶然恐忧,似乎心里特别关切。 小叶却哈哈一笑道:“人生在世,谁能不死。” 风露忽然听到他的笑声,不禁一怔。他向来冷冷淡淡,不喜言谈,一张脸上更是不见悲怒。此刻却好像突然愉悦快乐,心间舒爽。话语之间又全将生死置之度外,潇洒自若,神态超逸。不由心中暗暗赞许。却仍是嘲讽道:“你倒不怕死,何又去练这邪功?” “心愿未了,还不能死。” “你有什么心愿?”风露问道。 小叶沉吟不答,见他不答,风露又道:“难不成是那只小狐狸?”她突然想到那个跟在他身后的美丽女子,当下便脱口问道,却忽的心中一刺,仿若有根小针突然扎了自己一下。 “不是。” “那是什么?”风露语气一扬,心间一喜,好像有什么释然了一样。这一痛一喜,却又是两种不同的心情。 “每个人都有心愿,却不是每个人的心愿都能完成的。”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石阶尽头。但见前方无路,只有头上有个圆洞。再一细看,竟有淡淡白光洒了下来,眼睛转处,竟发现这洞口之上悬着一轮圆月,如一盏小小的灯笼,挂之天际,又盘在洞口。 风露环视这圆洞上下,突然间脱口叫道:“是口枯井!这暗道出口竟藏在枯井之中。” 的二十七章 哥哥 小叶点点头道:“看来这口枯井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所幸并不深。” 风露足尖一点,攀着泥壁,兔起鹘落跳出了井口。小叶跟着跳出,但见四下草木深深,月光如白,山风吹来,两人衣角飘飘,心间说不出的舒泰。 风露见脚下灌丛茂密,身处山林,前后并无山路,便道:“我们需得快些下山去,我还要去找那些黑衣......” 还没说完,前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小娘子,哥哥来啦!”声音兴奋热烈,语气盼荡,喜难自禁。 两人一惊,暗道竟有男女来这荒山野林里私会?风露脸一红,道:“前面有人,我们从后面下去。”说完便要转身欲走,忽然又传来唔、唔的声音,好像被人捂住了口鼻。 那男子又道:“小娘子,哥哥我生的玉树临风。” 风露一惊,转身便朝声音奔去,口中喝道:“哪个淫贼?”话音刚落,掌风如刀打了过去。 便听到噗噗几声响,接着喀嗤一声,像是树枝断折之声。接着听到一个又惊又怒的声音:“哪个小贼竟敢来坏爷爷的好事!”随后又发出“咦”的一声,道:“小尼姑?” 风露喝道:“无耻淫贼!竟敢欲行不轨之事,看招!”说完,又传来一阵挥掌之声。 “好个小尼姑,还有些功力!”便听到交手声音,连响喀嗤之声,似乎一路劈断树枝。 “小尼姑生的不错,哥哥我今晚有福啦!”男子大叫道,语气莫名兴奋。 “无耻淫贼快放开我!”风露斥道,含着三分惊讶七分怒气。 小叶身法一动,已到声音之前。但见皎白月光之下,一个男子反扣风露双手,押在背后。男子贴着风露脸颊,正在细细嗅闻,不禁赞叹:“好香!” 风露一张脸羞恼通红,大骂道:“无耻淫贼!我要斩你双手,打你鼻脸!” 男子笑道:“好妹妹,哥哥任你打任你骂还不行嘛。就怕等下你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了。” “放开她。”小叶语气淡淡,却说的极为清晰。 那男子没想到还有人,问道:“你又是谁?敢来坏爷爷好事?”说完看看小叶又看看风露,忽而哈哈一笑,明白什么道:“都说和尚是色中饿鬼,这小尼姑也是春心荡漾呀。竟夜会情郎,想做......” 风露忽而呵斥道:“住口!” “你说什么?”风露气极无比,奈何双手被扣,不然定要一掌拍死他,叫他再也不能说污言秽语。 “我贺素然阅遍世间花色。花前月下,独有一份乐趣。”贺素然说的意犹未尽。 “放开她。”小叶说道,身处夜色之中,看不出喜怒。 “你看看,你的情哥哥着急了。嗯......真香呀。” 风露啐道:“无耻淫贼!” 小叶仍是不紧不慢的道:“放开她。” 贺素然语气不悦道:“你这人只会说这三个字吗?” “你掳来女子,可想过对她们却是一辈子的伤害?”小叶看着躲在树后的女子,正在瑟瑟发抖。 贺素然呸了一声,道:“哥哥我生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天下女子焉能有这样的福气?” 小叶转而对树后的女子道:“姑娘,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女子吓得结结巴巴道:“不......不......我不认识他,我在睡觉突然就被他抱来了!” 贺素然笑道:“之前不认识现在不就认识了?哥哥我长得这么俊,你难道瞧着不欢喜?” “不......不,你长得癞头丑面,我不欢喜,不欢喜!”女子叫道。 贺素然语气一挑,走上前来,问道:“你说什么?” 小叶这才看清贺素然的面貌,只见其脑袋半秃,头发稀稀落落,脑门上更是生满了癞头。尖眼细眉,厚唇宽额。 这等模样莫说与玉树临风四个字沾不到边,就是走在路上,见者也要退避三舍。当真是奇丑无比,畸貌可怖。 小叶不由怔了一怔,道:“你这人也太过自信。” 第二十八章 交掌 贺素然嘿嘿一笑道:“我这等美男子,世上少有,旁人只有艳羡嫉妒的份!” 小叶道:“你这等模样怕是要吓坏不少人,又有何人会艳羡嫉妒?” 贺素然双眉一扬,怒道:“你说什么?” “你放开她,也放了这个姑娘......”小叶还没说完,却听贺素然暴喝一声:“放你娘的大臭屁!我贺素然还没有到手的鸭子能飞的。小子,你说我长得吓人,要论平时我早就戳瞎你双眼。不过看在你给我送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尼姑的份上,暂且饶了你,快滚下山去!” 小叶摇了摇头道:“你放了她们,我自会饶过你。” 贺素然神情一呆,忽而哈哈大笑,说道:“瞧你这个小鸡样,说大话也不怕闪着舌头。我好心劝你,年轻人不要不识好歹。” 小叶道:“你强掳女子,做的是盗花贼的勾当。任世人谁见了,都要叫人唾弃憎恨。” 贺素然冷哼一声道:“你少在这胡吹什么大道理,老子高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再多说一句废话,休怪老子不客气了!” “你......”小叶刚张口,对面贺素然大喝一声:“小子找死!”话音刚落,掌风已扑面而来。 小叶不敢硬接,侧身一躲。不料贺素然一掌打空,忽而变横为扫。小叶竖起小臂一挡,顿觉那手掌如铁石一般坚硬,自己也被打退到三丈之外。整条胳膊酸痛发麻,心中暗惊:好大的掌力! 贺素然得意道:“小子,不想死的话就快快滚走。今天是哥哥我的好日子,哥哥我还不想见血。” 小叶瞧向风露,见她一动不动,脸上神情惶急,显是被点住了穴道。便道:“你虽然武功高强,我却还要试上一试。” 贺素然负手而立,漫不经心的道:“小子,这小尼姑你就当先借哥哥一用。以后不还都是你的......嘿嘿......你年纪轻轻不要逞强,若是把性命搭进去了可就不好了。” 小叶眉头一皱道:“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莫要胡说八道,污人清白。” 贺素然仰天笑道:“青年少女,情投意合,怕个什么?你若喜欢她,这小尼姑还了俗还有什么伦理束缚?不过在这之前,得先给我快活快活。”最后两个“快活”说的意味无穷,馋光毕现。 风露一双秀目圆瞪,脸上气的通红一片。若不是全身动不得、说不得,此时定要厉声呵斥,还要打他个大嘴巴,好出心头一口恶气! “遇上我你今晚是快活不得了。”小叶道。 “烦!烦!烦!老子的心情都被你搞没了。”贺素然双手搔头,不胜厌烦,忽而眼中精芒一闪,说道:“那老子就杀了你这小子,再好好享用两个美人。”说完,一手成掌,迅猛无比的朝小叶打来。 小叶身形一动,嗤啦一声,身旁碗口粗的树竟被直直劈掉一半,哗啦啦的倒下。贺素然第二掌眨眼跟至,小叶双足一点,起身便飞。 贺素然在后叫道:“小子莫跑!”左掌由下向上抄去,掌未到,掌风已到。小叶一惊,身在半空,眼见无法躲闪,回手一掌迎去。 半空里啪的一声响,但见小叶打了个半转落到地下。右手不住颤抖,仿似一条胳膊都失去了知觉,全身气血更是震了一震。不禁叫道:“好刚猛的内力!” 贺素然刚想得意大笑,左手忽然一软,接着一股酸溜之极的感觉冲心而来,叫他陡然一惊。扶住身旁的树道:“你练的是什么功法,怎的如此邪性?” 原来方才小叶情急之下打出的一掌,已含有摧骨大法之力。这摧骨大法可谓世上罕见的邪功。小叶本只想迎掌一击,但念头一动,大法便跟着催动。掌劲之间不由含了几分邪气,贺素然肉掌一触,邪气登时随掌入骨,叫他骨酥麻软,提不起力气。 小叶习这大法还没几日,不能做到收放自如。若到了念动法动,臻于化境之时,贺素然这一条胳膊恐怕就不保了。 两人心中均是诧异不已,小叶暗道贺素然练的难不成是金刚一门,平平一掌就有如此内劲,实在让人骇异。 贺素然也暗暗心惊,这小子看着弱不禁风,身上也无邪戾之气,怎的掌间竟似含有剧毒一般。看来是自己小瞧他了。当即问道:“你小子叫什么?出自何门何派?” “小叶。”小叶答道。 “小叶?我没听过有‘小’这个姓的,你是哪个门派的,师父是谁?” “我没有姓,也没有门派。若说师父恐怕就是一个白骨老人了。”小叶道。 “白骨老人?世上还有这样一号人物?我怎么没听说过?”贺素然细细思索,也想不出有外号称作白骨老人的人。 小叶否认道:“白骨老人并不是什么称号,而是一副白骨。” “白骨?那就是死人了,死人怎么能做你师父?你这小子满嘴胡话。”贺素然不信道。 “我从来不撒谎,你就此罢手吧。再打下去对我二人都没好处。” 贺素然哼了一声道:“还没有我贺素然吃不到的女人,看掌!”一语甫落,又挥一掌打来。这次却是含着八分劲道,掌势更是凌厉异常,掌风刮动着衣袖。 第二十九章 杀意 小叶矮身躲过,嗤啦一声,又一棵大树应声而倒。贺素然再不拖迟,第二掌当头劈下。 小叶就势一滚,噗的一声,地上陷出一面大掌印。贺素然力沉双掌,如舞双轮。喀喀喀一串响声,数十株灌木从中折断,枝叶乱飞,飒飒而响。 小叶见他来势凶猛不敢轻敌,当下反身一掌迎去。便在这时,一截树干正好落在两人中间。嘭的一声响,霎时间被两人掌力击的粉碎。 贺素然趁势前扑,双掌忽而下压,变做虎爪,要拿小叶脖颈。 小叶心头一惊,没料到他变招如此之快,赶忙掠身想躲。可贺素然虎爪伸到一半,忽又十指抻开,变做两掌,向他腰腹拍去。 这变化快极到眨眼之间,小叶还来不及反应。便觉小腹一痛,身子已被拍飞数丈,重重摔在地上。接着哇的一口吐出鲜血,一时间只觉小腹欲穿,剧痛无比。 贺素然笑问道:“我这落英掌的滋味如何?” “不错,好受的很。”小叶擦血道。 贺素然瞧小叶扶着树站起,语气平淡,神态倨傲,心中不由一讶。他这一掌实以下了七分内劲,换作常人早就蹶地不起,眼前这小子却似看不出一丝痛楚,倒是硬的很。 贺素然道:“小子,识相的话就快快滚了,哥哥我今天不想杀人。” 小叶话锋一转,却念道:“落英掌,掌法三十六式。式式珠连,环环相扣。有劈、挂、卸、伸、收、抓、擒、探、拍、扫等十六字诀。掌法有吞吐收缩、以近打远、大开紧缩、慢出急打等技法,而最讲究‘寸劲刚猛,极变无常’八字。” 小叶一字一句竟将落英掌之要义一一道来。 贺素然眉头一紧,道:“你究竟是谁?怎能熟背我落英掌的掌法总纲?” 小叶咳嗽两声,连吐两口鲜血,继而道:“落英掌承自江南一个小流派,名为荷花淀派(批注1)。虽然名气不及七大门派,但在江南一带享有清誉,更从未出过什么贼寇匪徒,怎的偏偏出了你这么一号采花贼。” 贺素然越听心里越惊,听到后来更是双目圆瞪。他早年的确师从荷花淀派,后因一件秘事逃出门派。几经遁逃,终于远离江南逃到此地。几年之后更是在这一带干起了采花贼的勾当。 因荷花淀派名气不大,知者不多,是以从未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使的一手落英掌法更是无人能敌。伤在其掌下之人多的数不胜数,是以此地都盛传一个功夫了得的采花贼。 每到夜色降临,但凡家里有未出阁的姑娘,都要早早入房,锁紧门窗。更有甚者,养有恶犬,雇了一帮打手。却仍是叫顾素然得了手,待第二天早晨将那姑娘送回,已是衣衫不整,哭哭啼啼。 更有性子刚烈者,回来以后便投井上吊,要死要活。弄的好好的家户鸡犬不宁,官府也束手无策。 贺素然本已在此地称王称霸,却不料今夜被一个小子一语道破。他本乐在其中,更是有恃无恐。现下身份被戳破,若是传到了江南,叫荷花淀派知道了。又岂能容得下本门出了个采花贼?到时必会派人来清理门户,若是惊动了门主,那更是大大的不妙...... 贺素然百念交织,不觉惊出一身冷汗。一股山风吹来,顿时全身一麻,只觉大难临头,时日不多。 他看着小叶,眼中闪出惶恐之色,却倏而一冷,忽生杀机。他本见小叶气度非凡且又不惮强御。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感,心想将他打走也就是了,可此刻他却走不得了。 贺素然眼见小叶口吐鲜血,身受重伤,现在杀他正是好时机。 杀念一动,月黑风高! 夜色在二人间闪烁,空气咬着寒冰化开。 冷! 下一刻,贺素然如一道闪电般冲了上来。不再多说废话,更无多余的动作。 一掌径向小叶脑门拍来! 小叶陡然大惊,立即双掌举过头顶想要硬接。却忽觉头顶掌风一顿,那一掌迅速回缩,接着手臂斜劈,却是以手肘击向了小叶肩膀。 喀嗤—— 骨头断裂的声音,小叶脸色一白,委顿倒地。 这一拍一击,变掌为肘,全在电光火石之间。落英掌“寸劲刚猛,极变无常’八字要诀,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贺素然说道:“虽然你的掌里有点邪气,但掌法却是平庸之极。我劝你离开,本是出自好心......”说到这里语气一冷,继续道:“老子看过许多人就是死在话多,打娘胎下来一张嘴吃吃喝喝,又因为一张嘴而丢了性命。” 说完,运起十成内力聚在右掌,缓缓举起,非要一掌拍死小叶不可。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记清脆的叫声。 “素然!” 这声音在四下寂寂里突然传来,如微风乍起,叫人一凛。 贺素然一愣,那声音又叫了一遍:“素然是你吗?” 接着一个人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身形纤瘦,螺髻高挽,看样子竟似个女子。 贺素然好像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脸上生出惊恐之色。掌举一半,竟是呆住了。 … … (批注1:荷花淀派为一个当代文学流派,荷花淀也即白洋淀。文风清新淳朴,明丽柔美。更富有乐观精神与浪漫主义。此处为小说“借名”。) 第三十章 逃跑 随着衣袖拂叶之声,走出一个女子,年纪颇轻,几与风露差不多大,却做的是一身妇女打扮。身姿窈窕,眉清目秀,看到贺素然嫣然一笑道:“素然,我总算找到你了。” 贺素然神情愕然,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女子忽露羞态,忸怩道:“自.......自然是要和你成婚的.......” 贺素然脸上惊讶一闪,道:“什么?谁要和你成婚?” 女子低下头,两只手挽在一起,又羞又喜道:“那......那晚我们......那以后我就想自然是要成婚的。” 贺素然听了,顿时不耐烦的说道:“我贺素然睡过的女人手指头加脚指头都数不过来,若是每个都要和我成婚,老子岂不累死!” 女子两眼忽然瞪来,气道:“从今以后,我不许你和其他女的有染。眼里只能有我,要一心一意的待我好。” “笑话,老子生性风流,岂能为你一个女人守身。快给老子滚,滚的越远越好。老子不想看到你。” 女子脸浮怒色,叫道:“你我既然有......有了夫妻之实,就该行夫妻之礼,你让我走我偏不走。” 贺素然双手搔头,气的大叫道:“烦!烦!烦!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老子一掌就打死你。” 女子往前一挺,神情倔强道:“好呀,那你就一掌打死我呀。就算我死了,魂也要缠着你。” 贺素然气的一张脸变成了酱色,道:“老子有三不打,打不过的不打、不想打的不打、还有女人不打。你......你气死我也!晦气!晦气!”说罢,也不管小叶,竟径朝灌木深处奔去。 女子见他忽然转身逃跑,心下一惊,当即追了过去,口中大喊:“素然、素然、你等等我。” 贺素然唯恐被她追上,听她叫的越切,跑的反越快。不一会儿,一道身影便刷的穿梭在树林里,直入深处不见了。 女子眼见追不上,心下更急,连喊:“素然!素然!” 声音远远传去,惊起一片睡鸦,呀呀呀的飞了起来,却不见有人回应。 她心中又急又恼,生恐再也见不到贺素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扶着树伤心抽泣。 “他还会回来的。”一个绵绵的声音传来,不大,却十分清楚。 女子抬起头来,擦去泪水,见小叶坐在地上,问道:“你说什么?” “他不......咳.....不会走的......会回来的。”小叶吃力道,咳出血来。只觉左臂已痛到麻木,恐肩骨已碎。所幸他身具摧骨大法,骨血造炼,有互补之效。方不致太严重。 女子忽而“哈”的一声道:“对、对、对,他不会走的。他一定是初见我之下,太过兴奋紧张,这才跑的。他心里有我自会再回来。都怪我没有早点来找他......”说完大觉开心,心中一甜,更是咯咯咯的笑了出来。模样更似无邪少女,又羞又喜。 小叶将方才二人对话都听在耳中,已猜出了七八分。这女子想必也是曾被贺素然强掳了,两人已行过床帏之事。 只是小叶暗暗奇道,这女子怎的像对贺素然一片痴心,竟追着要与他成婚。个中怕是还有隐情。便如此也是奇也怪哉。 “多谢你啦!”女子喜道。 “谢我什么?” “谢你替他解释,不然我又要误会他了。” 小叶不觉好笑,只道:“你会解穴吗?能否劳你过去给那位师父解穴道。” 女子喜笑颜开,欢快的跑了过去。动作轻盈,少些持重。看来虽然已做人妇打扮,但还是一颗少女之心。 她走近风露,不由一呆。脑中忽生出一个念头。她又暗暗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一边劝慰自己一边替风露解了穴道。 风露双手合十,柔声道:“多谢女施主。” 女子哼了一声,目光不禁在她脸上转了几个来回,心中生起一丝妒意。她自己虽长的清秀美丽,有几分姿色。但与风露一比,便顿时少了一股明艳动人之感,不免要逊色几分。 风露以为她为采花贼贺素然生闷气,便道:“女施主莫要为那淫贼置气,待我们去将他抓回来,惩恶扬善,为民除害。” 哪知女子口气一扬,问道:“你说什么?” 风露道:“那样的大淫贼不知害了多少无辜女儿家,若不惩治,岂能让他继续作恶?” 女子不悦道:“素然自当由我来管教,用不着你多嘴多舌。”语气间大是不客气。 风露继续劝道:“他若是能回头是岸,放下屠刀自是功德一件。但我见他未有悔改之意,就怕......” “就怕什么?就怕着了你这美貌小尼姑的道?”女子叫道。 风露仍是柔声道:“女施主,十善是厚友,十恶是冤家。我们应当以定慧力,降服魔怨才是。不要着了三毒才好。” 女子越听心中越气,两只眼睛更是瞪向她:“什么十善十恶。你一个出家人总惦念男人算什么?” 风露一听,登时反唇道:“女施主,风露多谢你的解穴之义。但这样的大淫贼既让我遇上了,便不能不管。”一个“管”字刚落,风露忽觉身前一股阴风袭来。面前女子竟突然出掌拍向自己。口中更是大叫道:“我让你管!” 第三十一章 暗夜 风露不及反击,斜身半侧,这一掌擦着腰际打过。哪知女子第二掌已后发跟来,打她左肩。风露左肩一沉,又躲了过去。 女子两掌不中,打了一惊,心中暗道:这小尼姑还有些功夫!同时右掌回抽,击她肋下。风露左手下劈,格开这一掌。同时竖掌上迎,将她打退三步,说道:“女施主,我好心劝你,你不要执迷不悟。” 女子气道:“我偏就执迷不悟,你管的着吗?” 风露叹道:“那淫贼曾......羞......羞辱你,你竟还要与他成婚,岂有这样的事?” 女子“哈哈”一笑,笑声中却满是嘲讽,说道:“我与谁成婚又碍着你什么事?你一个出家人怎的学狗拿耗子?” 这女子满口粗语,语气更是咄咄逼人,让人听了就心生不耐。 风露道:“女施主,执迷不悟只会害人害己,需得明辨是非,早些回头是岸才是。” 女子冲她一瞪:“我爱喜欢和谁在一起,就喜欢和谁在一起。什么回不回头,我看你早些回你的寺庙撞钟念经去吧。” 风露见她油盐不进更是固执己见,还想劝她。便听小叶道:“好了,风露。她说的对,她想做什么,旁人是管不得的。” “可......”风露还没说完就被女子打断道:“我看这位小兄弟就明事理的多了,不像你长得端端正正的,心肠怎的如此狭隘?” 风露正要发作,便听小叶又道:“不过你若还想见到他,最好跟着我们。” “为什么要跟着......”女子还没说完,看了风露一眼,登时明白了什么。脸色便不好看了起来,斥道:“好好的尼姑不在寺庙里待着,谁叫你跑出来祸害人的?” 风露不知她为何突然发怒,问道:“女施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施主、女施主的。我没有名字吗?” “那敢问女施主叫什么?” “听好了,我叫苏凝春。”语气扬扬,透着三分得意。 风露道:“原来是苏姑娘。” 苏凝春哼了一声,道:“有眼不识泰山。” 小叶接道:“这位姑娘恐怕就是通行镖局的大小姐吧,令尊苏大镖头的名字。我有幸耳闻过。” 原来这女子正是通行镖局总镖头苏道为的女儿。近些年来通行镖头名声大噪,生意更是囊括了江浙一带,货运更兼水陆两路。别的镖局不敢走的货交给他通行镖局向来不出丝毫的差错。听说还与官府有些交集,黑白两道都要给上几分面子。是以发展迅猛,声名更是远扬。 苏凝春脸上绽出喜色:“我看还是这位小兄弟有眼见,请问这位小兄弟叫什么?” “小叶。”小叶答道。 苏凝春“啊”的发出一声惊呼,指着他道:“你......你就是那个弑师之人,玄隐门的叛徒小叶?” 小叶却是冷笑了一声道:“已人尽皆知了吗?” “玄隐门已向天下发布追命榜。榜上不但有玄隐门新任门主的主印,还有周山尧对你的描像,自然人尽皆知。”苏凝春方才没瞧清小叶模样,这下细细端看才发现确与榜上画像无二。 “追命榜?追命榜都发出来了吗?呵呵......想不到竟还请动了周山尧。”小叶冷笑道。 “追命榜乃通缉文书之首,也是各派最紧要的文告。不到情况危急万不得已之时绝不发出。我曾听爹爹说过上次发布追命榜的还是天云城,但那已是几百年前。想不到几百年之后,竟又因你而重出世间。”苏凝春句句道来,语气也变得紧张了。 她又想到什么,看向风露道:“你这小尼姑还劝我回头是岸明辨是非。自己却与一个弑师之人混在一起。真是荒唐滑稽!” 风露自灭门之后便一心想着报仇,后来掉落深谷。数日而过,更不闻外界之事。自是不知道,她听苏凝春说的言之凿凿,半分假也不似。脸上一白,问向小叶:“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小叶隐在灌木里,乌云遮月,夜色顿时暗沉了下来,四下草木登如魑魅魍魉,影影绰绰,怪枝乱形。 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若说不是真的,你信吗?” 风露还没回答,苏凝春已抢道:“追命榜都发出来了,那岂能还有假的。况且还有周山尧的墨笔。现在无论天下哪一人,只要见到你都可先杀后奏。如此焉能有假?杀人犯会承认自己杀了人吗?” 她声调扬起,说的甚是响亮,满含嘲讽之意。 第三十二章 留下 风露脸色一白道:“当......当真?” 苏凝春哈的一声笑道:“你一嘴一个淫贼,让我不要与素然一起。你自己呢?却与一个大逆不道的弑师之人混在一起。真是可笑、可笑。” 风露看着小叶,紧咬嘴唇,一字一句的道:“若她说的是真的,我不会杀你却也当该擒了你交给玄隐门。” 小叶冷笑道:“害我师父另有其人,在那之前我不能死。也不能被抓回玄隐门。” “那你说到底是谁杀害了你师父?”风露问道。 小叶摇了摇头,惨然一笑道:“我已是个被逐出师门之人,就算想要寻找证据,也无法回去寻找。” “哼,巧言善辩,空口胡说!”苏凝春叫道。接着又道:“你这小尼姑喜欢这小子,自然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来!”说罢便欺身上前,就要拿住小叶。 “且慢!”风露忽而叫道,已掠身向前,挡在苏凝春身前道:“他若真是杀害了自己的师父,我自然绕不了他。不过在那之前,不能妄下评断。” 苏凝嗤笑道:“是你不愿相信吧。追命榜已出,真相就摆在眼前。不过是你自欺自人罢了。” 风露贝齿紧咬,心中一时百念交织。她师父被杀,小叶又是弑师之人。未免对他会有移恨之感,若不是这些日子两人朝夕相处,恐怕此刻自己就是第一个跳出来要他命的。 可她心中又实不愿相信小叶是这样大逆不道之人,一时犹豫难断。 正在这时,小叶开口说道:“若杀了我恐怕贺素然就不会回来了。” “你说什么?”贺素然惊问道。 小叶轻轻一笑,却道:“你是聪明之人,应当明白。” 贺素然瞧着小叶,见他脸色阴沉,眼中闪出狡黠之色。不由心中暗忖:这小子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他死了素然怎么就不回来了? 她思索间,目光瞥见风露,忽然心间一亮:是了,若杀了他,这小尼姑岂不难过伤心?她难过伤心了又岂会留在此地,她不留下来,素然又怎么会再回来? 想罢,又觉一股闷气生出,恨声道:“好,那我暂且就留你一条狗命。”说这话时眼睛却盯向风露,好像冲她叱骂一般。 风露见苏凝春目光流转,最后又瞧向自己。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似在打哑谜一样,正自不解间,就听小叶道:“我们只需在此地住上一两日,那贺素然必会再出现。” 他话音刚落,远远的就传来一个娇嫩的声音:“三位义士可到我家中小住几日。” 第三十三章 无礼 三人齐向声音看去,原是那个被贺素然掳来的女子。正靠着树,看着这边。她俏生生的站着,经月光一照,显出曼妙的身材。声音更是脆生生的好听。 苏凝春见了不由生气道:“就是你来勾引我家素然的?” 那女子忙解释道:“不、不,我都不认识他,是他......他......” “他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定不饶你!”苏凝春斥道。 “他......他闯进我房内,又......又捂住我的嘴巴,然后我......我就飞起来了。”女子战战兢兢的说道。 “胡说,肯定是你先勾引了素然,不然他怎么闯进你房内,又把你带到这深山野林里来?定是你瞧上了素然又使了什么狐媚法子,让他对你念念不忘。现在你又这在里装什么委屈,心里定开心的很吧。”苏凝春大声说道,气焰盛烈。 女子更是惶急万分,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叫张燕,就住在山下平安镇里。我从来没见过他。镇上早传.......传......” “传什么?”苏凝春厉声问道。 “传有一个采花贼,各家有女儿的都是天没黑就关上了大门,我怎么能勾......”刚想说“勾引”可她一个女儿家说不出这样的话,便改口道:“分明是他......他把我抢过来的......” 还没说完,只听苏凝春大叫一声“无耻!”接着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啪啪两声响,竟狠狠扇了张燕两巴掌。 她去势之快,出掌之猛。连风露和小叶都没看清。张燕怔怔的看着苏凝春,被吓得呆住了,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小贱人,还敢装哭扮委屈!看我不打醒你!”说完又要举掌再打,手臂上被一格,却是风露赶了过来,挡下道:“你平白无故的就出手打人,也太不讲道理了!” 苏凝春眉毛一扬,叫道:“这贱女人胡说八道,就该打!”左手上斜,就想往张燕左脸上打去。 风露小臂一抬,卸下这掌,反手打她面门。苏凝春往后一退,瞪着她道:“你干什么?” “你这人强词夺理,不可理喻!”风露气道,护在张燕身前。 “好呀,原来你们三人都是一伙的!今天我苏凝春就将你们都一块抓了!”话音刚落,一掌打出。 风露也早已气极,当下便不客气,右手快出,拿出苏凝春的手腕,食指扣在她的内关穴上。 苏凝春“哎呦”一声,登时手臂一麻,眼睛却仍瞪着她道:“小尼姑功夫不弱,有本事就把我杀了!” 风露摇了摇头道:“善哉、善哉,你一个女子说话,怎么都是粗言粗语打打杀杀的,叫人不耐。” 苏凝春打小便与其父苏道为走镖,多在男儿堆里混迹。身上自然免不了沾染些江湖气,自是少了几分女儿家的矜持,多了几分市井之气。 苏凝春哼了一声,道:“你们三人我看都不是好人,你们想把我怎样,我爹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风露轻轻道:“我并不想把你怎么样。只要你答应我松开了手,你不再胡闹就是。” 苏凝春瞪着她并不说话,风露放开了她。接着转身看向张燕柔声道:“你没事吧。” 张燕一手捂着脸,眼里噙着泪,带着泣意道:“没......没事。” “阿弥陀佛。本来你被强人掳来,已是遭到不幸。还白白受了挨打,你疼不疼,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张燕听她说的温柔,面相慈柔,眼睛在月光下发出澄净的目光。不由心中暗呼:这小师父生的可真好看!不知怎么,心中的委屈顿时去掉了一大半,擦去泪水点头道:“好。” 风露又转过身看向小叶,关切问道:“你怎么样了?” 小叶答道:“不要紧......” 还没说完,张燕已抢着说道:“这位恩人受了伤,伤的一定不轻。不嫌弃的话去我家修养几天吧,爹爹知道是你们救了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们的。” 风露看着小叶,她本想尽快找到那些黑衣人弄清灭门之事。可她见小叶身受重伤,这里又有采花贼为害。若是不除岂不让他做尽恶事,自己又岂能坐视不管?一番想来,便点头答道:“好,那就叨扰了。” 风露本想过去扶起小叶,可男女之别在一,佛门之别在二。正犹豫间,张燕已过去扶起了小叶,笑道:“恩人,谢谢你出手救了我。” 小叶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当下三人踏过灌丛,寻了一条下山小道。 苏凝春一路在后跟着三人,张燕没好气的道:“这女的蛮不讲理,还要跟着咱们。” 小叶沉吟道:“她自然是要跟着我们的。” “为什么?”张燕不解道。 “因为那个采花贼。” “那个采花贼?”苏凝春一下就紧张了,问道:“那个采花贼还会来吗?” “自然会来。”小叶答道。 第三十四章 恩人 “他......他怎么还来?”张燕不由了凑近身子,两只手也抓紧了小叶的胳膊。 小叶淡淡道:“采花不成,怎么会走呢。” “那......那他......”张燕眼里闪出泪花,紧挨着小叶,仿佛那采花贼就在附近。 小叶道:“他不是来找你的。” “这淫贼想必还会找其他女子,咱们到了镇上一定得严加防守。”风露在旁道。 几人再不说话,趁着月光下了山去。 直待走进小镇,远远的便看见一家门户前聚着十几个小厮男丁,个个手举火把。一个身穿锦罗的中年男人,神色焦急,正大声问道:“找着燕燕没有?” 底下男丁个个低头蔫了,中年男人更是大急道:“没找到你们回来干嘛?就是把地翻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要是晚了燕燕就被那小贼......”说到这里,大锤胸口,哀道:“我那可怜的女儿哟!” 张燕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爹!”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旋即看见跑来的张燕,喜极而泣。父女相拥一起,中年男人摸着女儿的头道:“燕燕你没事吧?那小贼呢,没把你怎么样吧?爹去和他拼了!” 张燕一边笑一边流下泪水,用手擦了擦脸,又指向身后说道:“多亏了这两位义士相救,女儿我......我才......”说到这里,大有绝处逢生,侥幸脱逃之感,哽咽的再说不下去了。 中年男人看见小叶与风露,上前抱拳道:“老夫张得顺,多谢两位义士相救鄙女,老夫感激不尽。” 风露道:“老伯,不用客气。只要您的女儿没事就好。” 张得顺瞧风露是个小尼姑。又见小叶年纪轻轻,左臂晃晃,如要掉落。心中正在打鼓,便听女儿说道:“爹,这位义士叫小叶,他为了救我左手才被那贼人打伤了。爹爹一定要请好大夫给他医治呀。” 张得顺瞧见女儿看着小叶,眼露关切之色,目光盈盈如水,脸上更透出三分羞色。登时心明神会,抚须一笑道:“正是!正是!天色这么晚了,两位义士如不嫌弃就在本家住下吧。” 一众小厮男丁拥簇着二人进了院内,大有人者不由被风露姿色所动,多看了她几眼。平日里又少见尼姑,心中更是称奇。 张燕更是不断向张得顺央求道:“爹爹,你差人让郎中过来给他看看好不好?他左臂被那人拍掉了,一定很疼。” 张得顺面露难色,这深更半夜药房早已关门,镇上几个大夫也都住在乡下,只有每日清晨到店。此时此刻又哪里寻得到大夫,心下歉疚道:“现在这么晚了......” 还未说完,小叶已道:“不碍事,已经不疼了。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张燕看着小叶,目露忧色说道:“你......你别逞强.......” 小叶道:“我有功夫在身,已将断骨重新接上,不用担心。” 张得顺笑道:“是了,恩公有神功在身。既然能打走那淫贼,当然也能自愈其身。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爹!”张燕瞪了一眼,又关切的看向小叶,柔声道:“你真的不疼了吗?” 小叶摇头回应,张得顺仰天大笑,笑声中夹着几分古怪,好像有份快意,又有份不言而喻的得意。随即招来家丁吩咐厨房多烧好菜,备上好酒,要为恩人接风洗尘。 小叶与风露本想婉拒,但他二人数日未进米食,腹中空空,便默然应下。 张得顺接他二人到堂中坐下,小叶坐在上首座,风露依顺坐下。 张得顺报礼道:“多谢二位恩人出手相助,如不是两位恩人侠义心肠,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小女可就要遭那淫贼羞辱了,若是如此,我可怎么对的起张家列祖列宗,又怎么对得起小女早死的娘呀。” 风露回道:“张施主客气了,那淫贼欲行不轨,正好叫我二人遇上。自然是不能不管的,不过我二人倒不知张姑娘竟早年丧亲,真是罹难不幸。阿弥陀佛。” 张得顺提到这里,便觉心痛,哀伤说道:“燕燕娘在她八岁那年得了消渴症去了,从小燕燕就跟着我。我也在她娘坟前前发过誓言,今生不再另娶。一定好好的将咱们的女儿养大。只待以后给她托个好人家,我也就心愿安了。”说到这里,牵出伤心往事,不由语气低下,叹了口气。 风露道:“张施主专心痴情,想必令夫人在九泉之下也能欣慰含笑。彼女长得楚楚动人,更是善良温柔,想必以后也必会遇到好男儿。” 张得顺听了心间一片舒泰,抹去伤心笑道:“多谢小师傅劝慰,不知二位恩公家住何处,尊姓大名。好叫我以后逢节迎新可到贵府上拜访送礼,聊表心意。” 风露双手合十道:“我叫风露,出家人本就应以普度众生为己任,若是张施主诚心想谢,路过寺庙佛庵烧上一柱香也就是结善果了。” “是了、是了。风师父是出家人,自是不将身外之物看在眼里,是老夫唐突了,莫怪、莫怪。”说完,瞧向小叶道:“方才老夫听小女称这位恩人叫小叶,不知恩人大名叫什么,家住哪里,可有兄弟姐妹?” 张得顺说这话时双目炯亮,脸含笑意,似是有什么话儿想说现在却又不便开口一般。 第三十五章 心事 “我并无兄弟姐妹,没什么大名,就叫小叶。”小叶答道。 张得顺面露疑色,问道:“老夫可从来没听过姓‘小’的啊,令尊身体怎样,康健的否?” 小叶道:“我无父无母,几年前因为一场搏斗失了忆。便自取名叫小叶。” 张得顺心想江湖之人搏斗动武那是常事,失忆却是少见。这位恩公看着年纪不大,怎的言行举止间颇有一股沉静之气,不似有青年活泼的菲薄之感。既能打走淫贼,身怀武功,不是师承名派,就有高人为师。当下笑问道:“那敢问恩人来自哪一派。老夫虽然不是江湖里的人,但七大派的名声还是有所耳闻的。恩人神功在身,打跑了淫贼,老夫真是感激不尽呀。” 小叶仍是淡淡道:“既无师也无门派。” 张得顺每问一句话时,语气态度无不谦恭热情,可小叶回答总是简简单单,好像一句话也不愿多说一般。语气更是冷冷淡淡,连眼睛也不向张得顺瞧上一眼。 张得顺暗道看来恩人有心事,也不知会住上几日,方才见燕燕神情,分明已经...... “爹!”一记清脆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堂中几人连同奴仆尽都眼前一亮。 便见张燕已换了一身装束走上堂来。一袭碧绿留仙裙如水流泄,微露肩骨,透出雪白的肌肤。一对流苏耳坠荧荧点点,衬着粉腮黛眉,更增几分媚艳。 张燕款款走来,向小叶与风露敛衽行礼。风露合十回礼,小叶微微颔首示意。 风露见她衣饰繁丽,略施胭脂便比方才美了不知多少。不由动起少女情怀,暗暗道:好漂亮的姑娘。 张燕走到张得顺身后,甜甜道:“爹,我换好衣服啦!”说这话时,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却瞥向小叶,目光盈盈,宛如星光闪烁。 “燕燕,你怎么穿的这身衣裳?上次孙媒婆让你穿这身衣裳见赵公子,那时你怎么都不肯穿。怎么今晚想起来穿了?”张得顺睨向小叶,脸上露出古怪笑容。 “爹!你就取笑女儿好啦!这衣裳平白放着岂不沾灰,我得脱险境,心情好就想穿来看看。爹,你不许笑人家!”张燕脸浮一层晕色,别过身去,偷眼瞧向小叶,却希望他多看自己几眼才好。 其实正值仲春之际,天气转凉,更莫说这夜深露重,凉气袭人。人人早已套上外衫,这留仙裙乃由蚕丝制成,不挡风寒,且她香肩外露,更有几分寒冷。即便这样,此时她也欢喜的很。 不多时便有奴仆上来说酒菜已好,张得顺开宴设宾,但见满桌子的菜热气腾腾。更有鱼汤羊肉、时下蔬鲜,油光泛冒、香气扑鼻。 张得顺心情大好,吩咐身边一个小丫鬟给小叶斟酒。小叶只道不胜酒力,便就此婉拒了。张得顺笑道:“二位在外风餐露宿,多是辛苦。小小酒菜不成敬意,还望合二位口味。” 风露见满桌荤肉,不由连诵几遍阿弥陀佛。 张得顺却指着一盘兔肉道:“风师父,尝尝这个。” 风露见那菜盘中盛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两耳长长,眼似珠墨。不由皱眉道:“出家人不吃荤腥,善哉、善哉。” 那小丫鬟却走了过来,用筷子挑下一块道:“师父,这不是兔子。您尝一尝。” 风露再看却发现是面粉所做,两眼更是两粒黑豆。原是张得顺已特意嘱咐厨房要备几道出家人的膳食。便做了这一道面团兔子。风露吃在嘴里,大觉香糯可口,回味甘甜。但她一见兔状,不免还是牵动恻隐之心。便不再吃了,只夹了几片青菜叶。 饭毕之后,各人分入厢房。张得顺委实客气,连道定要两位恩人在家中多住几日。小叶与风露微微回礼,并不答话。 风露入了房中,并未点灯,推开窗子,一股清凉的夜风吹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只望着檐上明月,怔怔出神。 另一边,一处闺房之中,灯光冉冉,衬着两人身影。 “小姐,我看那位叫小叶的公子,长的倒是不错,有些俊俏书生的意思。不过就是有些冷漠,不喜说话。我在旁听老爷问他家住哪里,可否有兄弟姐妹。他也没有回答,只说无父无母更没有兄弟姐妹,还说以前与人搏斗,还失了记忆。”说话的正是饭席上给风露夹菜的小丫鬟。 张燕坐在妆奁前,听到这里,忽然问道:“真的?” 小丫鬟点了点头道:“是的呢,我听得仔细着呢。” 张燕不觉难过道:“他真可怜,想他在外闯荡一定受过不少苦,天大地大,却无一位亲人在世。我见他被打伤时也不叫痛一分。想是在外头有什么心酸委屈也常常自己消受。风雨飘摇,无依无靠。以后......以后可要好好的......”说到这里,忽然晕飞双颊,喜不自胜。 小丫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小姐,以后可要好好的什么呀?” 张燕羞的脸上滚热,忙捂着脸嗔怪道:“小翠你说什么呢?” 小翠嘻嘻一笑道:“是不是‘以后可要好好的待他呀!’” 张燕不答,俏脸上却满含笑容,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一般。 “可是,小姐,我看那个小师父长的也真好看。他们两人......”小翠说到这里,面露难色。 张燕摇头道:“不会的,也许他两是偶然在路上相识。风师父可是出家人,小翠你这个小脑袋都在想些什么呢?” 小翠拍了拍脑袋,笑道:“是、是、是小翠乱想了。不过英雄救美,郎才女貌。真是天赐的大缘分!” “小翠,你说他.......他会喜欢我吗?” “怎么不会呀,小姐生的这么漂亮。那是多少男儿梦寐以求的呀!就说孙媒婆介绍的公子哥,也快把咱们家的门槛踩平了吧。不过小姐眼光高,自然瞧不上那些俗人。这小叶公子就不同了。身负武功,长的俊俏,又救了小姐。真是莫大的姻缘,想来就是月老牵的红绳呢,以后小姐和小叶公子成了亲,入赘了咱们家......” 张燕托腮看着镜匣中的自己,思绪飘荡,懵懵里出神如痴,沉溺心事,再也听不清小翠后面的话儿了。 第三十六章 诡计 翌日,天色清清,阳光普照。 小叶与风露用过早饭,张得顺客气一番让他二人随意游玩,有事便吩咐下人。自己有事在身,陪不了恩人,还望莫怪。二人回礼无妨,便在院中小坐赏花。 不多时,张燕身穿一件黄色衫子,愈发透着一股水灵气。瞧见了风叶二人,微笑问道:“风师父,我家的小花园可好看呀?” 风露见走她过来,当即起身作礼,说道:“张姑娘家的花园雅致安静,兼有紫荆蔷薇等花,一派花红柳绿,自是好看的。” 张燕俯身嗅花,乌黑的秀发垂下,笑盈盈的说道:“我觉得也是呢,平时没事我最喜欢坐在那儿赏花了。”说完,便指向小叶的位置。 小叶遽尔间被她纤手一指,微感诧异,却不回应。兀自望着碧绿天空,仿佛正在琢磨心事。 风露笑道:“春日景色烂漫,多看多赏,自是放驰身心,有益无害。” 张燕笑问道:“不知道小......小叶公子喜欢我家的花园吗?” 声音过去,却无回应。 小叶静静看着天空,连眼睛也不瞟一下。 张燕满脸笑意忽而一顿,仿佛春日荣光,舒爽暖意一下都沉了下去,花不红了,柳也不绿了。心中登生委屈,低声道:“那......那风师父继续赏花吧,我不打扰二位了。”转过身,穿过廊子不见了。 风露见小叶仍是端坐不动,不由气道:“你这人怎么总是冷冷淡淡,别人与你说话,你也不理。” 小叶却也不答,一日时光眨眼即逝。 张得顺晚间才回,招呼二人用宴。饭桌上却不见张燕,张得顺差小翠去问,小翠到了堂上只说小姐没口味,不来吃了。说话间眼睛却瞥向小叶,似乎含着怨气。张得顺不明就里,便也不再强问。 用过饭后,几人分回厢房。 一轮明月高悬,灯火渐消,夜虫唧唧。 月上枝头,又移翼角,渐到檐上。 一道影子,翻墙而下。沿墙而行,无声无息,如似鬼魅。 月光泠泠,一记小小的咯吱声,如针落地,不易察觉。 便见窗户微微一抬,一个人影旋即滚落房中。那人影迅速朝床上摸去,忽然被子里如弹一手,打了出来。 人影吃了一惊,正要闪避,背后却又陡然生出一人,朝他背心打去。咚的一声闷响,人影发出“哎呦”一声,身子便要斜倒,被中之人瞅准时机又一拳打来,与此同时身后之人又发一掌。 人影忽然窜起而飞,不可思议的斜倒身子,落在一边,躲过了这一掌。 月光照射之下,房中模模糊糊,隐约见得这人影高头大马,发声骂道:“暗里偷袭!无耻小贼!” 这声音不是贺素然又是谁人。 原是贺素然本想多耐几日,可他色欲挠身。趁着夜色未淹下之际,便伏在院墙上,瞅准了风露房间。 又到半夜时,见四下漆黑,万籁俱静,便潜身下墙,摸到窗根下。用稻杆吹入迷魂香,又使上梁上君子的手法,悄悄拨开插销,滚入房中。朦胧里瞧见床上睡着一人,心中狂喜难捺,便要掀开棉被纵欲一番。忽然便见一掌从被中打来,心中暗叫了声不好。旋即后避想退,可身后又突然挥来一掌。 他无处可躲,后背便中了一掌。顿时他身子一软,便要栽倒。跟着床上窜出一人,一拳打来。贺素然“哎呦”一声,两掌相交挡下这一拳。背后又一股掌风扑来,贺素然脚下生劲,踩地一蹬,来了个鹞子翻身。身子在半空里斜转落下,躲去这一掌。忍不住破口大骂:“暗里偷袭!无耻小贼!” “可笑,你暗里潜行,为的什么?”斥骂的正是风露。 贺素然凝眼看去,方才身后之人便是风露,而她右边站着的便是小叶了。 贺素然又恨又恼,满肚欲望登时化为乌有,骂道:“两个小贼,原来早已设下诡计害你爷爷!” 小叶冷冷道:“本以为你还能多藏几日,想不到竟如此沉不住气。”言语间竟是对他的不满。 贺素然瞧瞧风露,又瞧瞧小叶。见他二人并肩而立,颇有佳偶天成之感。心中忽然一凉,丧气道:“原来你二人.......你二人......”又连道两遍“你二人”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仿佛被人暗算懊恼不已,又好像丢了一件心爱的物什儿。 第三十七章 奔逃 但他性子老辣,却又是“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小尼姑发了春,真是二姑娘架老鹰——招架不住呀。” 风露斥道:“你说什么?” 贺素然不理她,反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叶道:“想不到你小子受了我落英掌,竟一天日子就全部恢复了。”说罢又看看风露道:“难不成是这小尼姑有什么绝世妙药,能让骨肉重生?” 小叶道:“你落英掌确是迅猛无匹,不过遇到我却是遇到了克星。” 贺素然嘴里哼哼,又哈哈怪笑了出来道:“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怕说大话闪着舌头!” 他荷花淀派的落英掌法讲究“寸劲刚猛,极变无常”八字。旨在以掌法之繁妙,打出刚猛之力,断人筋骨,叫人失去行动能力。 而小叶所练摧骨大法,虽未到第七层,尚不能做到“无骨无筋,血骨为一”的绝顶境界。却也到了能让裂骨重长,出臼回位的地步。 与他这落英掌相遇不是克星又是什么。 贺素然不知其理,自当小叶是被什么神丹妙药所治。不过心中也在暗暗叫奇,他那一掌实是下了狠手,倒不知是什么灵药,有这等奇效? 贺素然还想说话,门外忽然火光闪烁,随即响起一阵喀嗤嗤的声音,仿佛是亮出兵刃,拿出了大刀棍棒等物。只听一个汉子粗声道:“那采花贼就在屋内,大家伙一起上,别让他跑了!” 贺素然怪笑一声,道:“一群小厮雏儿,大爷的手段还没尝够?” 门外汉子呸了口道:“狗淫贼,上次不过是你趁大家伙不注意才掳了小姐去。这次看我们不将你打的皮也开花。” 这贺素然第一次来掳张燕时,曾与府中打手交过仗。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凭着一身蛮力自然不是贺素然的对手,三下两下,尽都打发。有几人伤在他落英掌下,断手断腿,痛苦不堪。 这剩下七八个人此时再听贺素然的声音,无不等同见了阎罗幽魂一般,个个心头一颤。但他们仗着风叶二人,又想出一口恶气,在老爷面前表现一番,便鼓着胆子同他叫骂。 贺素然冷哼一声道:“狗仗人势的东西,怕是这两人也保不住你们,有本事好好的打上一架。” 一个“架”字刚落,他身子乍起,朝门边跨去。门外一众大汉都没想到他语气发狠,谋的却是逃跑之路,突然之间直奔门来。 离得最近的一人,霎时间被撞飞而出。其他几人微一愣神,先头二人已被他分别抓中胸脯,往后一丢。正是朝风叶二人甩来。 风叶二人见活生生的两个汉子撞来,心头都是一惊,想要闪避。可贺素然在拽起他们时已夹着八分掌劲,如似做了两道暗器袭来,已然是躲不过了。 小叶与风露同时出手,右臂一振,碰到大汉,身子半转,另只手如藤萝绵伸,揽住腰际。登时卸去了七八成力道,接着两手顺势斜荡而下,颇有流水缓冲之感。 两人出手、拦腰、卸力、荡下,几乎同时完成。又似极有默契,瞬息之间,诸念相合。 只听咚咚两声闷响,两汉子撞破了木床,但觉屁股摔成了四瓣,哎呦大叫。 原是两个汉子人高马大,又贺素然抛来之力非小。饶是如此,也让他二人狠狠摔在地上。 “啊!呀!”两声惨叫响起,风叶掠到门前,却见门边躺着两具尸首,脑袋塌下,七窍流血,想是头骨已碎,另外三人吓得骇在原地。 贺素然一腔烈欲如被一盆冷水浇下,怨念交织,这两人倒了大霉做了他的撒气鬼。 第三十八章 正面 风叶二人追出庭院,月光之下,贺素然化作一道窄影。他正逃的迅速,身后忽然传来“咻”的一声,他反手一接,竟是一枚石子。这石子打的正是他脑后的脑户穴,不过力道差了几分。他攥在手里,向后一掷。啪得一声响,与打来的又一枚石子正好相撞。 他大喊道:“小儿,你内劲不足,力道更是孱弱。再纠缠不放,老子可不讲客气了!”这一声叫的极其洪亮,趁着风势灌入风叶两人耳中。只觉耳膜颤动,脑中嗡嗡,实是以真气内力喊出,只为震慑他两人。 风露斥道:“大淫贼休要逃走!”提起一股真气,如箭如风,追了上去。 贺素然道:“小尼姑轻功倒不弱,正好!正好!”连叫两声正好,似乎正合他心意。 风露眼见就要追到,心下一喜,便要出掌拍他。方才在屋中她在后偷袭,未免有几分心虚。是以打的不重,加上贺素然身材健硕,并未给他造成什么伤害。现在这一掌却出的颇重,必要他当场跌落,再逃不得。 就在风露竖掌拍向他背心时,贺素然忽然侧身一躲,同时长臂横出。这一下突兀快速之极,叫人猝不及防,风露顿时脖子一痛,已被他掐住。 她又恼又惊,骂道:“淫贼!你......”贺素然手上使劲,已使她说不出话来。凑到她脸旁,阴声说道:“小尼姑自己送到怀里,甚好!甚好!” 小叶见势不妙,又射一块石子,贺素然袖袍一挥,裹下石子道:“小子,识相的话就快滚,不要坏了老子好事!” 小叶道:“你自诩功夫高强,还逃个什么?难不成荷花淀派的落英掌法里有一道专门逃跑的功夫?打不过就跑,难道叫抱头鼠窜之法?” 贺素然听了顿时气往上涌,虽然他已逃出荷花淀派,但有人辱及师门,未免不牵动怒气。回身一定道:“好,你小子内劲不足,轻功也一般般。料想追不上我,就想惹我生气,好留我下来。哼,老子就让你瞧瞧什么叫落英掌法。” 说完,降下身去,点住风露。悠悠的道:“你小子真气薄弱,不是我对手。跪下来磕几个响头,我就让你走。不然,可没好果子吃。” 小叶道:“你派的落英掌法固然厉害,遇上我却是不灵了。” 贺素然眼珠一瞪,道:“好小子,口气不小。吃我一掌!” 话音刚落,他一掌打来。这一掌却是平平推来,不猛不快,倒似是普通练家子。小叶不敢轻敌,后跨一步,正要退避。忽然身侧一股阴风罩来,小叶一惊,正要变退为挡。身前那一普通大掌忽然下压扣推,噗的一声拍在他小腹之上。 小叶吃痛倒地,右手撑地,站了起来。小腹犹被石锤铁打,剧痛不已。 贺素然得意道:“这一招‘蛇头狐尾’怎么样?” “落英掌第八式‘蛇头狐尾’,果然是出其不意,暗藏杀招,叫人防不胜防。” 原来这一招“蛇头狐尾”是先以寻常一掌扰人眼目,待那人反应过来,无论往左躲往右躲,还是往后退,下一掌就已瞄好准头,后发跟至。且两掌环环相扣,若是只挡前掌,后掌便来。若是挡下后掌,前掌也可突然发力。于心而动,随意变化,着了“狐”这一字的狡黠之义。 贺素然点了点头道:“小子还有些见识,方才我只用了五分力气。你还不跪下磕头好好谢谢?” 第三十九章 对掌 小叶暗暗吃惊,他与贺素然交过手,知其深浅。这一掌分明力沉如石,打的自己小腹欲穿。怎的只有五分力?想罢,冷冷一笑道:“你这人也太托大,明明使上了八成力,却说是五成。” 贺素然道:“不管是五成还是八成,你小子终究打不过我。”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贺素然语气一挑道:“好哇,你小子心气倒傲的很。我好言相劝,你既不肯听便怪不得我了。” 小叶淡淡道:“我只是想试一试......” “试什么?试一试能不能打赢我?”贺素然一语甫歇,小叶身子忽然跃起。他起势之快只在眨眼之间,原想是猝不及防的突来。却是一手前摊,平平一掌推来。 贺素然心头一惊,暗叫:蛇头狐尾? 眼见小叶一掌送来,贺素然双掌齐开,护住周身上下。同时余光盯着小叶另只手。 啪的一声,两人掌掌相对。与此同时,小叶另只手成爪状要抓他肩骨。贺素然冷哼一声,反手一拨,将这一抓格下。同时掌劲外放,反扣他面门。 小叶反应敏捷,低头一躲,足尖一点,退到十步之外。 贺素然哈哈一笑,笑到一半忽然止住。笑声里透出一股诡异,颤声道:“你......你掌里藏毒!”说完右掌已似毒性入骨,酸溜之极,立马点中肩贞与曲池两处穴道。同时喝道:“臭小子,快拿解药来!” 小叶回道:“我未施毒,何来解药?” “你掌里分明藏着毒,不然我这手骨如何酸麻不止?”贺素然越说越怒,只觉这酸麻感由骨蔓延,竟要向胸腔伸去,大惊之下更是惶急。 小叶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倒,说道:“这是摧骨大法之力,我这一招‘蛇头狐尾’虽然学的不像,却是以.......以牙还牙。”说到最后,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但仍是夹着三分得意。 贺素然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小子佯装使“蛇头狐尾”,无论这一掌是平平送来还是要拿自己肩膀且不论自己躲不躲,都旨在与自己对掌。只消肉掌相触,便达到了他的目的。不由想起昨夜与小叶对过一掌,那时便已有异感。当下暗怪自己不小心,怎可与他正面对掌。 想完更觉恼怒,斥道:“你小子看着干干净净,却练这样的邪功。心机更是狡猾,快给老子施解,不然老子就将你杀了!” 小叶摇头道:“摧骨大法能摧骨断筋,我练......练的不熟,没......没有......”一时腹痛不已,竟是话也说不出了。 贺素然知道后面即是“没有施解之法”,当下火冒三丈,右臂已酥麻至失去知觉,宛若已经断落了一般。心中更是惶然如恐,厉声吼道:“这邪功是你使出来的,你自然有法子可解。莫想骗老子!” 摧骨大法一经发动,便有蚀骨化筋之效。当年那石室中的白骨老人,凭这一手自创的摧骨大法在世间掀起无数腥风血雨,实在是作恶多端,叫人闻风丧胆。 小叶尚且不知,如是在江湖中的老人面前提起这摧骨大法四字,恐人人都是胆战心惊,如临大祸。后来这白骨老人无故消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亦成为了一件公案。 邪魔武功自然是人人淡虎色变,久而久之,谈兴渐无,便被人所遗忘了。 方才这一掌小叶已使出全身之力,此时体内血气翻涌,小腹剧痛,再撑持不住倒在地下。一双眼睛却仍是上扬看着贺素然。 执拗且傲然。 贺素然只道自己难不成一条胳膊要从此废了?气极生怒,恶狠狠的瞪着小叶道:“你小子如不老实招待,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叶一双眼睛炯炯发亮,默然不语。 贺素然遽尔之间竟在那对眸子里看见了一丝嘲讽。 “你不怕死吗?” “咳......咳......怕......怕也无用,倒不如还留些人样。” 贺素然点了点头,道:“倒还有些骨气,老子最瞧不上那些软骨头,求饶的、流眼泪的、有的他娘的竟然还有尿裤子拉稀的,连个人样都没了。” “那你定是杀过不少人。” 贺素然道:“老子功夫了得,偏偏遇上一些不识相的。当然一掌一个,有的一掌没打死的。连哭带求,说自己还有媳妇女儿,只要放过他就任我享用。老子呸!” 说到这里已走到小叶跟前,语气沉道:“可有施解之法?”边说边竖起左掌,在月光照映之下,竟闪出一道寒芒,犹似刀刃。 未听到答话,贺素然气恼之极,眼中如喷出火来:“好的很!”左掌自上朝下向小叶头颅斩劈。 “有!”一声惊呼传来。 贺素然左掌停在小叶头上三寸处,朝边上风露看去,问道:“小尼姑晓得施解之法?” 风露身不能动,嘴巴仍可出声,答道:“这摧骨大法乃是一门极高深的武功,他习来时日不长。自然不能熟练操纵,方才他与你对掌,定是全力一击,才使你右臂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将他杀了容易,可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会这摧骨大法。他若死了,你的右臂便从此废了。” 贺素然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心中窝火,誓难轻易放过小叶,便道:“羊羔子的,你说快些。” 风露又道:“他现在只练到了这摧骨大法第四层,当然不能施解。若是练到了第七层,便是大法的绝顶境界。要想治你一只手臂还不容易?” 贺素然道:“那他什么时候能练到这第七层,他一日没练到我就需等他一日,那他一年没练到又或是十年没练到呢?老子可没这个耐心。” 风露道:“这摧骨大法法理至深,常人更是难以理解。但他练来只废了短短几日便修到了第四层,这份资质与悟性且说少有,更是难得。不妨这样,你跟着我们。他日后勤练功法,早日登得极境,便可以大法治好你的右臂。” 其实风露也不知就算练到第七层这右臂之伤还能不能治,实是情急之下乱喊而出。心中也是惴惴,暗念自己犯了不妄言戒。但事出紧急,已无暇顾及。 贺素然微微冷笑一下,道:“你个小尼姑,心思也忒多!若是我依你所言,不但留了这小子一命,岂不是还将我自个儿拴在了你们屁股后面。他一日不练成,我就要盼他一日。这等磨心之事,老子不干!” 第四十章 独臂 风露道:“还有一个法子,可......” “什么法子?你快说来,少吞吞吐吐的。”贺素然催道。 “我师叔净恩深谙医理,她若能在,十有八九能治好你的右臂。” 贺素然眼前一亮,忙道:“你师叔在哪?咱们去找她。”暗想若自己一个人前去,恐怕这叫净恩的老尼姑不肯施医,还得叫上这小尼姑一起。 风露心中一片黯然,她既知师叔恐怕已不在人世,可内心深处总有一丝期盼。现在这样说不过是缓兵之计,便道:“她......她老人家现在下落不明,须得找到她,你才......” 还没说完,贺素然吼道:“他姥姥的,废话半天,有个屁用!”吼完又问道:“你师叔怎的下落不明?她现在在哪?” 风露语气低沉,悲伤道:“我也不知师叔现在在哪。我也......也想快些找到师叔。” 贺素然大搔其头,不胜烦恼,连骂几声:“他娘的、他娘的。我将你二人都打死算了。”说完举起左掌又做势要朝小叶头顶劈下。 “你这人怎的如此暴躁?”风露大叫道。叫完又说:“你只需留我二人性命几日,你的右臂自有法子可医。倘若你现在趁着气恼将我二人杀了,那便是医无所医,往后你可就只剩独臂了。” 贺素然一张脸涨的通红,只觉这一掌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举在半空,过了半晌,终是泄气,坐到了地上。骂咧咧道:“老子碰上你这两个鸟人真是倒了大霉,晦气!晦气!” 风露恐他又再气恼,正想说些软话安慰。忽然背心被人一抵,接着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给你解穴,解了穴道你就快走。”说话之人贴着她的后背,嘴唇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耳朵。 风露打了一惊,正要张口:“苏......” 这人赶紧道:“莫出声!”同时手指在她背心上按下。 风露吃痛收住了口,心中只道:这苏凝春何时来的,又怎么悄无声息的到了我的身后?我怎的半分也没察觉到? 原来风露身后之人正是苏凝春,她一路尾随几人。眼见贺素然一人制住了二人,便使上“眼下黑”的功夫悄悄摸到了风露身后。 这“眼下黑”乃是苏道为常年走镖自创而成的一套功法。早年通行镖局还未起势时,途经山道为了避免被山贼劫镖,常常是顶着夜色过路且脚步踩的极轻,几乎无声。 久而久之练成了一套走地无声的功夫。便是有山贼早早藏在了灌木丛里设伏,但夜色晦暗朦胧不清,加上苏道为一行人走地无声。竟是常在人眼皮子底下过路,也不被人发觉。后便将这套功夫称作“眼下黑。” 通行镖局往后越做越大,声名远扬。自然再也不怕一般的宵小山贼,大道阳关那是想走就走,再也不似以前那般偷偷摸摸提心吊胆。 这“眼下黑”后来也多被苏道为挂在嘴边,只叹是镖局一路走来,筚路蓝缕,多为不易。只有前人栽树才换来后人乘凉。 苏凝春又道:“你乖乖的听话自然没事,否则我在你命门穴上一按,你就没命了。我给你解了穴,你装一会不动。我过去和素然说话,你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就快快逃走。” 风露心想:原来你是来救我的,那为何要用威胁的口气。你救了我,我自当感谢,可是小叶不走我又怎能弃他不顾?心中这样想,却不能开口说话。 苏凝春以为她默然答应,便两指点下,解了她的穴道。 贺素然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右臂,兀自伤心难过。更是将小叶十八辈的祖宗都骂了一遍,仍觉不解气,恨恨道:“老子今天不能杀你,还不能断你一条胳膊吗?这也叫以牙还牙。”遂即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素然。”一记清脆娇嫩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接着只见一个身影从风露身后走了出来,清风吹拂,衣衫束身。月色泠泠,微茫半吐。衬出这人丰腴婀娜的体态,大有雾里看花,最为销魂之味。 贺素然心头一愣,不觉想道:这是谁家的娘子? 第四十一章 追寻 他刚一出神,旋即就如被闷头敲了一棍,叫骂道:“姥姥的,你怎么又来了?”已看清这女子就是苏凝春。 苏凝春娇声道:“素然,以后不论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贺素然大皱眉头,道:“你这女人怎的阴魂不散,忒也烦人!” 苏凝春道:“今生今世我只对你一人,以后你的心里也只许有我。你去哪我就去哪,咱两厮守一生,相爱到老。” “呸、呸、呸,你想拴住我,老子可不干。天下女子如花成群,老子可没尝够。”贺素然道。 苏凝春语气一硬,显是已生气了道:“你若是不肯从我,我就是杀了你也不许你再朝三暮四蜂蝶浪涌,待你死后我自会自刎随你而去,咱们到时再做一对**妻。” 风露听到,暗想这女子心性也太烈,竟死活都要与贺素然在一块。不由劝道:“苏姑娘,这淫贼分明是有辱你在先。那是他一时恶性发作,没有半点情分的。你何苦这般痴心,竟要如此?” 苏凝春怒道:“你个小尼姑懂什么,我和素然有了......我就该当是他妻子,为人妻自当要遵守三纲五常,不得再移情与别人。他生不待我,那只好死了在阴间相会。” 贺素然大是不耐,嚷道:“你这泼女人既然知道什么三纲五常,那男人有三妻四妾再正常不够,岂能容你在这置喙?夫为天,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少啰嗦!” 苏凝春不气反喜道:“素然,那你是答应咱们结为夫妻。从此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夫君了?”语气扬高了不少,透着欢悦。 “放屁!放屁!放他娘的大臭屁!”贺素然一张脸都扭在了一起,他本就长的极丑,如此更是畸怪吓人。 苏凝春叫道:“我不管,这辈子你我必须要成为夫妻。哪怕天为被,地为床,四海为家,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他生的这般丑,天下男人可多的是。”却是小叶忽然开口道。 “放......”贺素然一个“屁”字还没落,就听苏凝春大声说道:“他虽然生的丑,但只要真心待我,自然比什么都强。就是他不真心待我,我也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不真心以后会真心,现在烦我恼我,以后就会怜我疼我。我这一生只他一人,别的男人我只当是狗是猪,再不多瞧上一眼。”说的铿锵有力,字字掷地有声。 三人不禁都是一怔,万想不到苏凝春竟是如此用情至深,一片真心更是袒露无疑。她为了贺素然,逃出家门,在茫茫天地间追寻。不说她一个女子,就是男子怕也没这份勇气与耐力。 自古都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焉有才俊君子,淑女好逑。且莫说贺素然与“才俊”二字半边不搭,更是秃头癞面,奇丑无比。苏凝春身姿丰腴,一张鹅蛋脸,细眉大眼,颇有韵味。若叫世人听闻了,恐当真是一件奇闻异事。更有好言者会相劝:你这人走了狗屎大运,还不快快答应了这女人。 “他不会随你心意,你若缠他不放,伤心的终归会是你自己。”小叶道。 “伤心?不见他时,我又何尝不是日日伤心难过?现在他就在我眼前,我怎会再让他从我眼前溜走?以后这茫茫天地,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苏凝春转向贺素然说道,语气温柔,含情脉脉。 贺素然老大的不愿,说道:“老子生性风流快活,你快些滚走。不然老子烦了,别说女人不打,老子索性连你也杀了。” 听到这话,苏凝春不退反进。走到贺素然跟前蹲下,轻轻说道:“素然,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对不对?咱们以后在一起,你若困了乏了,我就给你捶背捏肩。你若渴了饿了,我就给你端茶做饭。” 贺素然极是不耐,连连摆手:“你离我远些,老子不要人陪,你......” 还未说完,一道人影突然闪来。贺素然心念一动,暗叫不好,正要举手护挡,忽然眼前白花一闪,脑后的玉枕穴已被人点中。 “你!”苏凝春正要叫出,身子也被点中。 却见风露双手合十,歉然道:“背后偷袭,实为不光彩。出此下策,还望二位莫怪。” 原是风露趁他二人说话分神之际,忽展身形,使出净慧门的小擒拿手与点穴手法。这一下乃她极力所至,心知若是一招不中。贺素然武功高强,便会被他瞬间反手擒住。必要一招制敌。是以谋定好了方位,突然出手,来势更是迅捷无比,叫他二人都来不及反应。 贺素然不料风露的穴道已解,再者他坐在地上,心神大乱。这下只能干瞪着两眼,连话也说不出了。 “你痛不痛?快服天香回魂丹。”风露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药丸,递给小叶。 第四十二章 良妻 小叶服下天香回魂丹,一股清凉之气遍布全身,腹痛立时去了大半。不禁说道:“那夜我身受重伤,也是歌儿到你门中盗了这天香回魂丹,我吃下之后,全身伤痛顿时减轻了不少。这天香回魂丹果然名不虚传。” 风露收起药瓶,说:“是呀,这天香回魂丹乃我门中秘制灵药。光是制作一枚的药材就需收集一整年,包含春夏秋冬各个时令的仙草奇虫,炼制之法更是艰难。往往十中有一便是好的,所以这天香回魂丹每一粒都来之不易。不然那天我也不会追那只小狐狸不放。” 小叶点了点头,坐下调息,半晌吐出一口长气。睁开眼来道:“落英掌法果然悍猛,至阳至刚,恐怕除了金刚门的狮象掌,世上再无掌法能与之正面相抗。”说完又想到什么道:“这一掌却是误打误撞,不然也奈何不得我。”原是这一掌打在了他的腹肉上,不在骨头上,反倒发挥不出摧骨大法的奥妙。 贺素然说不出话来,只能一双眼瞪的老大,好像在说:放你娘的屁! 风露道:“这淫贼作恶多端,不知道残害了多少女子,自当送去给官府处置。” “那无非是将他在牢狱里关上些时日。狱卒鞭打棒捶,于他而言不过是些许皮肉之痛。更别说他真气充沛更是不惧。待他出狱之后,恐会继续为恶,遗害一方。” “那怎么办?如此岂不是管不住他了?”风露语气担忧的问道。 小叶目光流转,转到苏凝春的脸上,忽然闪出一丝光芒。 苏凝春见他瞧向自己,眼神有异,在晦暗之中闪出狡猾光彩。心中咯噔一声,只道这人莫非生了什么淫邪歹念?若是他敢对我有半分逾礼之举,我自当咬舌自尽,不在素然面前让他沾污我一根手指。 小叶却道:“不用交给官府,我们走吧。” 风露迷惑道:“现在就走吗?那他二人怎么办?这淫贼往后继续为恶怎么办?” 小叶淡淡一笑道:“有苏姑娘在,他又岂能轻易再做恶。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是一对冤家,从此以后分不开的。”心中却道:有苏凝春缠着你贺素然,方是对你贺素然最大的折磨,这份折磨却比逞一时之快打你两拳踢你两脚来的更加绵绵无期,磨人心肠。 想罢,露出一个微笑,对苏凝春道:“苏姑娘,贺素然既是你夫君,以后你需得看管好他了,让他莫要做采花贼的勾当。我现在为你解穴,不过你不能给他解穴,不然他又要逃了。我相信凭苏姑娘这份痴情真心,便是石头也被感化了。你二人到时隐匿江湖,寻一清幽湖畔,背靠小山。春可捉蝶蝴,夏可摘桑果,秋可收稻谷,冬可赏雪舞。当真是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又道是中田有庐,疆埸有瓜。我小叶先在这里祝你二位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苏凝春脸绽喜色,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仿佛眼前便是与贺素然田园陶居,男耕女织的甜蜜生活。 多少日夜里她左思右盼,亦曾幻想过与素然双宿双飞,相伴一生的场景。可现在就在眼前,反而竟生出一丝惶恐之意,仿佛不那么真切,却又不胜憧憬,叫人不敢相信。心尖如淌了蜜,又紧张又期待,真是喜难自禁,无以言表。 贺素然坐在一边却是气得脖子也粗了,恨不得当场掐死小叶,又怪自己怎的没有一掌拍死这个老谋深算,如狼似豺的小叶? 小叶遂即伸出二指在苏凝春的玉枕穴上点下。苏凝春却仍是不动,小叶微微一愣,旋即明白,暗道:净慧门的点穴手法果然厉害,旁人竟是解不得。便转身对风露道:“你解去她的穴道吧。” 风露对苏凝春道:“苏姑娘,你若答应了小叶方才说的,要好好管束这淫……不让他以后继续作恶了。你就眨眨眼睛,我自当解去你的穴道。” 苏凝春眨了眨眼,风露在她玉枕穴上一点。 苏凝春忽然作揖道:“多谢二位,我苏凝春以后自当与贺郎消隐江湖,也定当看管好他。今日恩情,我苏凝春铭记心中,今后若有差遣,定当全力以赴,不以有辞。” 说完对贺素然道:“贺郎,我们寻一个没人的地方,我织布你种田,远离尘世喧嚣。我们相守相伴,以后……” 风叶二人转过身来,不听苏凝春情话。 风露笑道:“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可不像你。” 小叶抬头望去,但见皓空无云,月光如洗,悠然道:“古人云君子成人之美。况且这是天作佳合,姻缘一桩。”说完斜眼睨去,但见贺素然两只眼睛正瞪着自己,怒气勃勃,全不听苏凝春讲的什么,模样倒像是要手撕了自己。 “贺素然,得此良妻。全因你玉树临风又风流倜傥。于我半分功劳也没的,不用以目谢我。”小叶笑道,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此时贺素然再听到“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八字,只觉讽刺无比,恨的牙根都在格格做响。 第四十三章 绿光 “苏姑娘,这穴道你解不开。不过只消过些时辰,自会被他的真气冲破。到时你要捆要绑都随你了。”风露道。 苏凝春点头道谢。 风露望向月亮,蓦地里生出一股愁绪,念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又想到一句文诗,遂即接着念道:“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小叶知她大仇未报又触景生情。正要说些什么,忽见前方山坳之间闪出一点幽绿的荧光。这荧光上下漂浮,忽明忽暗。眨眼之前还隐隐约约,在数里之外,瞬息间竟已到了眼前。 风露疑道:“这光不对……”还没说完就已被小叶捂住嘴巴,伏下身子,躲到了灌丛之中。 二人在草隙间见那荧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均都是又惊又疑,暗道莫非是鬼火不成?可无风无引,这鬼火怎的直奔这边而来?正要定睛细看,那荧火忽然消灭,两人对视一眼,均感不妙。回头一看,背后只有丛木叠影,哪里还有苏凝春与贺素然的影子? 风露转目搜寻,陡然间绿光照来。她余光一瞥,那荧火竟已到了跟前,浮在草尖之上。登时屏住呼吸,凝神相对。 荧火浮在草上,绿油油的一片,竟是一动不动,仿若盯着二人。 半晌,四下一暗,又灭了下去。两人再看,四野阒然,月光泠泠,哪里还有绿光? 这荧火仿佛凭空而生,又闪烁跳来,遽尔又忽然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若说是鬼火也太过诡异。 “苏......”风露刚要说话一只手掌伸来捂住了她的嘴巴,但见二人斜后方亮起一团绿光,正是那荧火。风露定睛一看,不觉骇惊,这团绿光旁边竟隐约有个人影,浮在半空,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风露悄声问道。 “好像是个人。”小叶答道。 “可那人怎么隐隐约约,看的不真切,倒......倒像是幽魂野......”一个“鬼”字却是吓得说不口了,她一个女子到底还是害怕,脸色也白了几分。 小叶摇了摇头,道:“若是鬼魂,怎的发现不了我二人?”他正要起身跟去,前方草丛一动,接着探出一个头来,不是苏凝春是谁? 原来她方才见这荧火飘来,大觉不对,便将贺素然拉入一旁草丛中藏了起来。待荧火走后又出来。 “难道那是鬼火,怎的如此诡异?”苏凝春小声问道,脸色惊疑。 小叶摇头作不解状,正要去追,忽然低叫一声:“不好。”忙埋头伏下身子。 那荧火本已小的作一点子,忽而越来越大,绿光也越来越亮,竟是去而折返。几人立即潜在灌丛里,敛声收气,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 小叶纵目看去,见那荧火闪来,似明又暗。再一凝视,却发现这荧火虽闪烁不定仿佛是笼在了什么东西里,微光吐露,显出一团晕色。荧光边上慢慢露出一道影子来,轮廓如人,白衣长发,恍如游荡在荒山野岭里的孤魂野鬼。 他念转如电,目力所及,绿光又近了不少。这下看的更加清楚,登时心中恍然大悟。这荧光乃是一盏绿皮灯笼,想来这灯笼的灯皮与骨架均都极薄极细,叫人难以辨认。火焰在里头燃烧,灯皮涂绿,远远看去,便似一点绿光鬼火。 白衣人提着这灯笼,使上轻功便可在瞬息之间行过数里之地。如同鬼魅飘浮,无声无息。只是这人不知使的是什么轻功,竟不需落地,也不需换腿。 此时他提着灯笼挨着草丛,一簇一簇的照来,好像正在找自己几人。 第四十四章 鬼魅 小叶指上扣着一枚石子,正待要发。忽然一声娇吒响起,草丛里窜出一人,正是苏凝春。她手中拿着一段白刃,往白衣人心口戳去。 白衣人往后一退,苏凝春大叫道:“来者何人?在这装神弄鬼!”她动作却是不停,第二刃已跟着刺去。白衣人胸脯微转,这一刺立时落空。苏凝春手腕上翻,白刃旋即横扫而去。同时右掌推他腰肚。 正在苏凝春料定右掌必中时,忽然眼前白影一晃,一刃一掌竟都打了个空。她吃了一惊,再去凝看,那白衣人竟已在三丈之外。仿佛是瞬息飘去,不沾点地。 她这一招“上扫下推”,常人往往会先后仰躲避,而腰肚大开,是以一掌定能推到。可这白衣人怎的忽然之间瞬移躲过,更无一丝声音,如同鬼魅。 苏凝春咬牙道:“你是人是鬼?” 白衣人衣袂飘飘,长发盖脸,如浮鬼提灯,叫人不寒而栗。 苏凝春手持白刃,劲灌上来,又向他胸口刺去。这一刺作一道直线逼将而去。白衣人长袖拂起,苏凝春眼前白花一片,左掌捏拳便打。 但觉打的软绵绵的,正要叫不好,已被长袖卷住,她立即本能的往后拉扯,谁知白衣人竟是突然一放。噗的一声,苏凝春摔落在地,那把白刃也掉落一旁。 她气恼骂道:“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快报上名来!不然我苏凝春定要你吃不了好果子!” 白衣人仍是不作声,苏凝春一时气极所发,她见这白衣人轻轻转身,一拂一带,就将她招式卸下。且动作慢悠悠的,更没有一点声音,举手投足活似鬼魂,一颗心也是扑通乱跳。 山风鼓起,乌云盖月,白衣人持灯悬浮,绿光幽幽,愈增几分诡异。 风露在草中细看,却也没看清楚方才这白衣人的身法动作,吃惊不小,心中暗讶:莫非这人到底是鬼不成?心中也做好了盘算:若是苏姑娘遭遇不测,自当冲出去与这非人非鬼打上一打。 “喂,你别装神弄鬼,是人就说句人话!”苏凝春叫道。 白衣人长发遮面,直到腰际,看不到脸庞。山风吹来,更增瑟瑟寒意。 苏凝春抓起白刃,站起身来,说道:“你再不说话,我不管你是人是鬼,可都要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见白衣人还不说话,苏凝春三分惧怕七分恼怒,喝了一声,挺刀而上。便在这时,空气里“咻”的一声,一道火光忽然直扑自己而来。 这火光凭空而出,有如离弦之箭,端的快速无比。 异状陡生之下,苏凝春愣在当场。眼前烈焰白花一片,竟无丝毫闪避抵挡的动作。 “苏......”一记叫声忽从草里响起,接着便“啪”的一声,那道白色火焰射到苏凝春鼻前三寸处遽尔焰火如流,星炸弹开。如被什么东西打中,接着这团火焰四散落地,燃起五六丛枯草,化作灰烬,枝卷殆尽。 白衣人“咦”了一声,绿皮灯笼往这边照来。 只见一个光头尼姑从草里探出身来,担忧道:“苏姑娘你没事吧。” 苏凝春怔了一怔,旋即回过神来,道:“多谢。” 风露摇头正想说:“不是我是小叶。”立又住口不言了。想起方才小叶在耳畔说的话:“你先出去会会他,我瞧瞧他底细。” 风露双手合十,朗声问道:“施主为何这身打扮?半夜里在这荒山野岭间又做什么?” 白衣人似是颇为好奇,微举灯笼,让灯光打在风露脸上,那一张清丽秀绝的面容被绿光一笼,显的幽幽朦胧,稍有诡异之感。 第四十五章 两人 风露见这白衣人举灯照来,颇是唐突,又问道:“施主既是人,又为何在这装神弄鬼?” 白衣人长袖一振,忽然一团烈焰打来。风露不想他出手就打,当即便想掠身躲过,心中又道不好。苏姑娘就在身后,这一躲岂非是将她置于险地?可她一无遮挡之物,二不能躲闪。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面前火焰噗的一声响动,忽而碎裂落地,又被打散。 白衣人左手一抬,又一团焰火疾冲而出,这次却是朝一旁的草里打去。 半空里焰火如流,与此同时草里射出一枚石子,二者一碰,那焰火却是不再碎裂。只蹦出几点火星,接着直入草中。 小叶打了一滚,就势从草里转出,衣服上带着几点火星,立即用手拍灭。 原是白衣人又暗增几成内劲,这一团烈焰却是教小叶没打散。 “你是何人?”小叶目光如炬,正色问道。 见他不答,小叶又道:“你是哑巴不成?提着一盏绿灯笼,又这般鬼模样,难不成是要做鬼投胎?”语气里大是不客气。 白衣人长发微动,仍是不言语。小叶本想使他恼怒,见他不气,又道:“果然是个哑巴鬼。”一个“鬼”字刚落,指上扣着一枚石子应声而发。 白衣人长袖一挥,一团烈焰打出,两相一碰,啪的一声立时蹦散。小叶双目炯亮,那团白焰竟像是从这人掌心里发出,且他每次发出烈焰,袖管里便有白光闪动,如飞蛾白絮,点点闪舞。 小叶不由疑道:这世上可没听说过掌心能吐火的功夫,且这火如暗器,收缩自如,真是奇哉怪也。 他心中疑惑,面上不改,说道:“有道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位幽魂野鬼自当去走黄泉路,我等几人不相奉陪。”说罢,便欲转身就走。 白衣人站在原地,不声不动。 就在这时风露忽然惊声叫道:“又有鬼火!”手指向东南方向。 苏凝春与小叶同时一惊,朝风露所指看去,但见数里之外,有一绿点晃晃悠悠,又突而大了不少。再一眨眼,竟已欺到眼前,绿光大亮。 “不好。”小叶暗叫道。 几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竟又有一白衣人提着绿皮灯笼飘然而至。几人心头都是惴惴,来者眨眼之间竟行过数里,且瞬息而至,不动声响。当真是快极无声,如鬼似魅。 两白衣人并肩而立,就连高矮胖瘦皆都一样,长发遮脸,一袭白衣,两盏绿灯半浮,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你们到底是人是鬼?”苏凝春斥叫道。 小叶心中只道这两人打扮古怪又提着绿皮灯笼,穿游在森林郊外,叫人一见,登时就要被吓魂飞天外。且这两人轻功极高,荒游于此,必有什么秘密图谋。当下静观其变,便又听苏凝春道:“你二人不说话,又堵在这里做什么?”语气大是不耐烦。 苏凝春到底是急性子,挺刃而出,骂道:“装神弄鬼,我通行镖局年年走镖,遇到的小鬼还少吗?你二人不说就吃我一招!”说罢,手上不知何时竟又多了一把匕刃,两手握刃,刺了上去。 两白衣人同时向旁转身,又同时伸出右手去拿苏凝春肩头。苏凝春匕刃回挡,脚下一扫。白衣人飘至半空,又两手齐伸,抓她肩膀。便听到一声娇吒,苏凝春双刃上迎,往两人小腹戳去。 两人往侧微转,右手快出,这下正好抓中苏凝春双手。五指灌力,捏的苏凝春手骨咯咯作响,她吃痛之下,匕刃掉落。两人趁势竖起左掌,齐向她面门打来。 苏凝春脸色一变,但见两掌来势凶猛,莫说是两掌就是中了其中一掌,恐怕自己也难逃一命。当下后仰倒地,掌际一擦而过。不料两人又右掌忽出,从上直打。苏凝春立即手护在前,啪啪两声,登时被打翻在地,只觉掌心里火辣辣的疼。 不待有他,白衣人长袖一拂,苏凝春顿时眼无所见,暗叫不妙。忽然只听“呲呲”响声,如爆竹初燃,又有一股糊味弥散开来。接着便见两团火焰从袖里盖来,还未到脸,便已热气扑面,灼人鼻眼。 第四十六章 结斗 她身子背地,这下来势突然,要看就要被火焰击面。紧急之际,突然双肩被人一提,接着竟将自己直拖而出。砰砰两声大响,登时地上被砸出两个大坑,焰火激流,火星四散。 苏凝春脸色一白,甚感骇然,若是加在己身,这两下非要打的自己骨肉炸裂迸溅不可。 风露也是吓得不轻,放开苏凝春肩膀,斥道:“你们以二打一着实欺负人。她不过性子急些,却也不用你们下手这般狠辣,竟要伤人性命,真是可恶。”气的也不以“施主”相称了。 白衣人并肩而立,右手一齐举起,但见长袖翻转。风露叫了一声“不好!”便即带着苏凝春斜往左方三步。几在同时,二人面际热浪呼啸而过,两团火焰又从白衣人袖里射出。 “可恶!可恶!”苏凝春气的连声叫唤。风露也咬牙看着对面两人。就是仇家见面,打斗之前也要叫上两句,摆明缘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但风露几人与这两人不过是偶然碰到,双方素不相识,冤仇皆无,可这两人一出手便是杀招,招招致人于死地,更无斡旋商量的余地。难道只要见到了他们,就要必死不可吗。若非自己等人尚能阻挡一二,这两人又杀了多少人,只怕无辜者甚众,冤魂多百。 风露念及如此,心中气恼,喝道:“你二人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杀,实在罪大恶极。” 白衣人衣袖飘飘,绿光幽幽,似是全然没听见一般,更无半点悲喜怒嗔。 “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不怕死就再打上一打,我苏凝春可没一个怕字。”苏凝春虽然心惊未平,但她习染江湖之气,每遇不平之事总会挺身而出,执言相助。这下激起她的侠义心肠,誓要与这二人斗上一斗。 对方二人自然仍是不说话,她双手持刃,叫道:“你们当心了。” 风露道:“还算上我。”当下紧着身子。心中只道这两人发招迅速,且毫无预兆。当下凝神应对,不敢有丝毫松懈。 苏凝春挥刃而上,这次去势凝重,显是有所忌惮,扣着几招后手。白衣人右掌齐出,拿她手臂,风露后发跟上,一手拨开其中一人右掌,同时手斜上出,打他下颚。 苏凝春趁势回刃刺去。白衣人双双往后一跃,与此同时袖管一挥,两团火焰疾打而出。风苏二人早有防备,向旁躲去,两团烈焰一射未中。接着白衣人长臂忽出,四手齐抓。风苏二人往后躲去,不料两人脚上一拌,竟同时迎地扑倒。这下大出意料之外,低头一看,脚旁竟多了一条白裤长腿。 这两白衣人身子未动,不知怎么,脚却已伸来。风露只觉后背一股阴风呼呼,她栽倒之下,手中立即抓住一把泥沙,情急之下往后一洒,接着就势一滚。同时听到“嗤”的一声,仰面去看,空中泥沙俱下,那白衣人本要一掌拍她背心。突然间见她右手后甩,以是有什么暗器发来便回手遮挡。这下倒给了风露喘息的机会,双手一撑,身子立又站起。 第四十七章 追人 另一边苏凝春在合倒之际,无暇反应,当即用匕刃撑地,另只手往后一扎。白衣人来势汹汹,却也没料到白刃突然间明晃晃的刺来。斜转半身,衣服还是划破了一道长口子。 风露暗忖这两人四肢竟像是极长,分明在几丈之外,可手脚却能瞬间伸来。但见这两人袖管颇长,极是古怪。好像身板短瘦,但手脚生的却比常人长了一倍不止。 风苏二人脸色凝重,显是这两个白衣人不易对付。便听得“咻咻”两声,又是两团火焰疾打而来。 风苏将将避过,忽然绿光一闪,两人眼前一花,险些站立不住。同时头顶上呼呼响动,两人正要举手格挡,那两白衣人竟已落到了身后,风苏两人大吃一惊,一瞬之间,百念闪过,接着腰眼一痛,双双被拍飞摔落。 “好快!”风露叫道,只觉唇边流下一股温热的水液,用手擦拭,却是殷红的鲜血。 苏凝春伏在地上,她内力不如风露,剧烈咳嗽之下,又呕出几大口鲜血。脸色苍白,话也说不出了。 “你没事......”风露正要关心,一阵剧痛猛的从腰腹窜上胸腔,竟是后劲不止,累及全身,也疼的说不出话了。 白衣人右手提灯,左手长袖一翻,两团烈焰迅速打来。风苏两人吃痛伏地,眼见这火焰扑面而来却是无法躲身。便在这时,噗噗两道大力打来,焰火顿时四散如流,分落地上。接着风露眼前人影一晃,小叶已站在她二人身前。 白衣人手持绿灯,不由分说,欺身而上。小叶在旁已看的七七八八,方才这二人就是以绿灯晃了风苏二人的眼睛。当下神凝在目,半空里两盏绿皮灯笼晃如秋千,夹着两道白色人影。身法转换之间,光影如电,似左似右,忽明忽暗。 小叶看准时机,两掌下沉,由下向上荡去。这两掌初时平平,不见掌力,打出一半,忽然力沉千钧,变得疾猛无比。 白衣人陡然一惊,眼看这两掌分拿自己二人要穴,且先慢后快,松了警惕之心。这下不得不正面相抵,再也不能如方才一般闪到身后,施手偷袭。 饶是如此,他二人心意相通,齐出左掌。刹那之间,三人四手猛的交在一起。小叶但觉掌心里一辣,当即鼓起真气抵御,正要防备这二人长腿扫绊,蓦然掌心一空。这二人竟遽尔抽回右手,同时发出“哎呀”一声。 小叶不明就里,他这两掌虽然先慢后快,但料定会被二人挡下。是以本想在对方二人伸掌之后,圈腿横扫,打乱二人身法,再以双掌迅速合击其中一人。不料这两白衣人竟是突然退下,他心中一讶。想到这二人发出惊叫,看来不是哑巴更不是什么鬼魂。 “你两明明是人,怎的这身装扮?”小叶问道。 两白衣人一左一右,黑发之中闪出四点精芒,如是眼睛遮掩其中正盯着小叶。原是小叶与他二人对掌之下,摧骨大法立时催动,毒质由肉掌传入,两人顿感手臂一麻。所幸抽的及时,不然便要与贺素然一样,届时整条胳膊酸麻无比,难受至极。 小叶摧骨大法小成之后,掌动法动,已是随心意转。便是他不想使这摧骨大法,掌法招式之间,已带这大法所含的威力毒性。他自己不知,与他对掌之人焉能不感到异样? 一股山风吹过,林叶窸窣,松涛飒飒。 乌云散去,露出一角明月。斜挂空中,辉光亮溢。 左首白衣人微抬起头,仿佛是看了一眼月亮。口中忽然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好像是老鼠唧唧,接着又如老牛闷哼,怪异难听,叫人不懂。 小叶眉头一皱,正要问他说的是什么话。 不想两人乍然转身飘去,身法灵快无比,初时还在眼前,下一刻已到数丈之外。只见那两盏绿灯在半空之中越来越远,如晃两点,绿意渐淡。 小叶一惊,不料这两人说打就打,说走就走。喝了一声:“休要逃走!”脚下灌劲,身随意动已然追了出去。 风露陡见白衣人与小叶径去,且去势甚快,生恐再不跟上就再难追到。连忙叫道:“苏姑娘,我们去了。以后贺素然就交给你了,莫要他再做坏事。”边说边施展轻功,待说完话身子已腾飞在百米之外。 她情急之下展开身形,牵动伤势,只觉腰痛阵阵,险些跌落。当下暗提一口真气,护在心胸,抵住这股疼痛。脚尖更是点在树梢之上,几个起落,不消一会,眼前小叶身影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记叫声。 “叶公子!叶公子!”声音颤抖,惶然恐惧。 “有人叫你!”风露在后叫道。 “没人叫我!”小叶脚下生劲连追白衣二人。 风露回头一望,但见方才平地之上,有一人正四顾叫喊。月光隐隐,看不清那人模样,但觉身形纤瘦,想是一位女子。 风露耳畔风声呼呼,再也听不清了。但觉这声音叫的凄然,好像是与人生离死别,又像是情郎要去,再难见面,伤心不已。唯觉这声音熟悉,复又去想是谁,忽听身前小叶道:“勿要分神,追人要紧。” 风露如被点醒,往前一看,不觉一怔。前方山林晦暗,影影绰绰,哪里还有白衣人的身影,便是那两盏引路灯笼也不见了。 第四十八章 不见 “不好,瞧不见他们了。”风露急道。 小叶右手斜指,在当头处道:“在那儿!” 风露凝目看去,但见晦暗之中隐隐约约闪着两个绿点,如珠似豆,若不细看,岂能瞧见。 小叶真气有限,轻功也非上乘。当下再不说话,凝聚真气,集全身内劲于双腿上。刷的一声点落在树梢上,复又窜起。可就是他落起这一瞬,前方那两个绿点顷刻不见了。 二人落在枝头,但见前方林叶深深,阴阴暗暗,茫茫十方,又到哪里去寻? 风露又道:“这下可真瞧不见了。” “这两人轻功好生了得。”小叶眉头微蹙,心中寻思这二人来历,暗暗将世上擅长轻功的高人一一过了个遍,却也没猜到这身穿白衣手提绿灯之二人的来历。 虽然他轻功一般,原也难追。但一瞬之间便脱了眼力,且又想到方才这二人便是用这绝顶轻功装做鬼魅飘影。倏而之间,已奔数里。这份脚力,真是当世少有。便是天云城的小乘轻功“飞云御身”也没这份境界。 “恐怕天云城的‘飞云御身’也没这两人的轻功厉害。”风露也将“飞云御身”拿来相比,赞叹说道。 “这二人深夜到这荒山野岭里来必有什么图谋。那两盏绿皮灯笼想来就是他二人联络的信号。” “却莫是要做伤天害理之事,阿弥陀佛。”风露宣了一遍佛号。 夜风习习,透过二人薄薄衣衫,不由生出一丝凉意。 小叶抬头望望了明月,但见乌云散去,皓空黄亮。思忖道:“这两人分明是在等什么,方才明明可以取我等人性命,却突然飞走。定是有什么事到了时限,叫他二人非走不可。” 风露望着前方,惴惴道:“这两人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取人性命,恐不知造了多少杀业。当真是罪过,还盼莫要有人遇上他们。待我回去问问师......”刚要说“问问师父和师伯,这两人是何来历”,不由心间一沉,悲从中来,长叹出一口气。 小叶未察觉到风露心绪,眼见前方林木愈深,山势绵延起伏,夜色之中如一条巨龙盘卧。他心中陡然一惊,隐约猜到什么可又不好确定。那念头又清清楚楚的浮现出来,不禁说道:“果真这么巧吗?”他喃喃自语似在明定心中所想。 “你说什么?”风露问道。 便在这时,一声吼叫忽从前头传来。这声音虽隔的极远,又经风一荡,却仍是余势难消,声威摄人。 两人同时向前望去,吼声又起,如虎豹长啸,啸声冲天而来。 “奇兽!”两人同时惊道。 小叶脚下一点,飞身而起,朝那声音追去。他方才心中所想,便是这月圆之夜,深山沼泽之地极可能有奇兽出没。 世间奇兽莫不由天地灵气滋生。而大山森林之中,灵气氤氲,加上月圆之夜又正是灵气最盛之时。每逢此刻,山林中便总有吼声异响,巨影闪动。 想到这里,小叶便觉不妙。方才那二人难不成就是奔着奇兽去的? 两人无暇多想,由着吼声为引,忙追了过去。飞了约摸一刻,吼声越来越大。两人听得愈发清楚,竟觉得这吼声里夹着怨怒之意。 又飞一会,前方射出一道白光,白光之下一片树木无风自倒,过了一会“咚咚咚”三声大响。便是风叶二人置身半空,也觉大地如动,撼山震地。 第四十九章 奇术 二人飞身过去,一股强大的冷风扑面而来。那道白光竟由林木之中冲天而出,将四下照的亮如白昼。 喀嗤嗤一窜响动,二人脚下数十株大树轰然倒塌,接着一个庞然大物从中浮现。 二人吃了一惊,同时叫道:“夜麒麟!” 这巨兽鳞甲黑片,眼大如锣,獠牙外翻,正是世间奇兽夜麒麟。 “快看!”风露右手一指,便见夜麒麟身旁浮着两个白色人影。此时正双双左掌相抵,右手持着一盏绿灯笼,便是那两名白衣人。 两人飞身在空,几乎贴着夜麒麟巨大的身子。那片白光自也从二人身上发出。 夜麒麟笼罩在白光之中,显的痛苦异常,不断扭头乱撞。喀喀喀一通乱响,又是十几株树木被拦腰撞断。 “他们在施术!”风露一语甫歇,两白衣人忽然对掌而离,左手曲弓,五指之间发出刺目白光,形成数条白色光带,在二人掌间如水对流。 叮—— 一声极其清脆的声音蓦然响起。 两人左手间的流光竟然脱手而出,形成一道圆形弧度,继而头尾相连,化作一圈白环飘到夜麒麟头顶。 夜麒麟如被当头一击,全身大震,发出痛苦哀嚎,接着猛的用头撞向那道白环。 嘭的一声大响,白环竟纹丝不动。夜麒麟鼻中喷出两道白气,一双巨目注视白环,仰天长啸! 啸声之中竟透出一丝绝望。 两名白衣人飘至当空,左手捏了个印诀,扣在白环之上。又“叮”的一声,突然之间,白光大盛,那圈白环竟又内结一环。双环齐开,光芒四溢。 “吾御咒!”风露惊叫一声,与小叶一样诧异不已。脑中浮出多日前在那家客栈内的景象,昆仑派与黑衣人大战时的情况。 当时那黑衣人也结出了这样一个咒印,还挡下了左奇峰的万藏红镜。左奇峰神情异样,还斥那黑衣人说这咒印乃是禁术,天下几百年来不再出现,怎的会突然出世。想不到他二人竟又在此时此刻看见,这也解了小叶数日以来心头的一道困惑。 夜麒麟乃世间奇兽,生性剽悍勇猛,位居奇兽榜上第十五名。纵是常人身怀仙力神通,但这天地滋生的灵兽,本就桀骜难驯,如何会被凡人所制。那天夜里,那黑衣人又怎的驯化夜麒麟的,又如何让这样一等一的世间灵兽乖乖听话。 他思来想去也捉摸不透。这下眼见两名白衣人用“吾御咒”钳制住夜麒麟,心间陡然明白,这“吾御咒”威力极大,想来是专克灵兽。倒不知这等印术是何人所创,又为何被列为禁术。他在天下经书阁内也没从经书上看过这术的记载,想来是被禁已久又或是被人抹去了文字记录。 只觉得越想越疑,诸多不明。小叶定睛再看,那两圈白环光芒大作,夜麒麟哀嚎不止,全身鳞片咯咯作响,仿佛要从中爆开,又似皮骨将要炸裂,闻之骇然,触目惊心! 方才这夜麒麟还能左冲右撞,而此刻笼罩在白光之下,蜷缩一团,鼻子里重重的喘着气,似乎再无半点力气反抗,眼中露出绝望神色。 “他们要控制夜麒麟,我们需得拦上一拦!”小叶说道,他话音刚落忽然一股激风猛的冲开,二人猝不及防,险些不支而飞。当下鼓起真气,抵住这股强风,而那两名白衣人此刻长发衣袖也被吹的呼呼乱舞,手上的绿灯笼被逼得焰火将熄。 小叶与风露举手护挡,但见白光之中,那道双环白圈缓缓落下。夜麒麟埋头团缩,一副束手待毙的模样。 小叶不待有他,身子化作一道直线,疾冲而下。同时鼓运真气,化在两掌之上。 两名白衣人缓落白环,本凝神结印,要看就要大功告成一举收服夜麒麟,不料突感背后一股阴风袭来。 两人一讶,此刻是极其紧要之时。法印一结,断无突然收回之理,否则夜麒麟必然反扑,加上法印之力反噬,二人不死即伤。 便在这百念即转之际,两人同时丢弃灯笼,接着右手反出。啪啪两声,小叶双掌与二人右掌登时交在一起。 四掌相触,小叶摧骨大法立即发动,白衣二人顿感一股酸溜之极的感觉由掌心钻入手臂。两人一惊,想要撤掌可却如何能扯?若不撤掌这股酸感竟要直逼心脏而去。当下暗运内力与这股异感抗衡。 小叶摧骨大法初成,情急之下又是突然使出。掌力一时迅猛却无后劲跟上。便如潮汐海浪,一浪扑来第二浪再难起势。 他掌心真气一冲而入,下一刻便与白衣二人的真气抵在一起。他一人抗衡二人,真气不敌两人浑厚,立时见颓。只觉掌心里慢慢发热,反有倒逼之感。不由暗暗吃惊,只觉这两人内力真是怪异,骨头筋肉竟没被摧骨大法化掉,反要将摧骨大法的毒质逼给自己。 小叶当即运周身真气灌入双臂,两方暗斗内力。须臾间,三人身上尽都汗湿一片,头上冒出丝丝白气。 第五十章 相害 吾御咒悬在半空将落未落,夜麒麟两只大眼如碗似盘,口中闷哼一声,埋头呻叫,神态疲倦,好似置身于无形的巨大压力中,直压的它抬不起头来。 小叶见状更是诧异非常,暗道这吾御咒果然厉害,竟将夜麒麟的气息也尽数封住了,现下如笼中困兽,任人宰割。 他正暗暗思索,忽然掌心一陷,两臂酸胀。正要再鼓真气,心中忽生出一股恶心之感。他眼前一花,只觉体内数处经脉内息忽失。如河流枯竭,露出河床,沉渣泥石砥砺难行。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愈有虚脱之感,只觉四肢百骸就要僵硬木直。 小叶暗叫不好,这乃是真气匮乏之兆。只怕不消一刻,就要被耗尽,届时这二人随手一打,自己便有性命之虞。 双方斗的正酣,内力如流似窜,便同千百条丝线交织在一起,又汇于一点。两相一碰,而后又散乱成团,接着又有无数丝线传来。每每一碰,便要有新线补上。稍有不慎,其中一道钻入自己体内,当即便会冲破经脉,内爆而亡。 白衣二人真气充沛,好似无穷无尽。小叶眼冒白花,不到一会,双手如挂重石,渐感不支,五脏六腑更是翻江倒海,喉头泛苦。 就在这时,小叶忽感背心一暖,一道暖流流入心间。霎时间宛如春风拂面,沁人心脾。胸闷恶心之感去掉了大半,小叶精神一振,舒泰不已。原是风露掌抵后背,送入真气。 风露内力属净慧门一脉,乃至纯阴柔之功。便如流水潺潺,水无形而器有形。一交汇于小叶体内,便被小叶化为己用。掌间内力登时陡大不少,白衣二人突感冲来真气由弱变强,均都一惊。 他二人一面要克制夜麒麟,一面要同小叶比拼真气。且小叶打来的真气怪殊异常,一入掌心便似千百条小虫钻入手臂,随之滑入经脉之中,又痒又麻,二人不得不以更强劲的内力逼出。这下加上风露,堪比雪上加霜,更是难挡。 四人成僵持之势,又过片刻,几人体内真气在较量中实已消耗大半。便是万河归海,若是源源不断的抽水,那也有涸泽干枯的一天,即变成无河归海,海不成海。 吾御咒的白光渐渐暗下,双环一颤,忽然现出一条极细的间隙,竟有脱卸之相。 左首白衣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右首白衣人唧唧两句。不知说了什么,语气却是大为惶急,好像就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小叶暗想这二人此刻必也心焦意乱,他们一面压制住夜麒麟一面要抵住自己。即便真气内力再如何深厚,也总有不撑的时候。夜麒麟与吾御咒的反扑之力势必不会小,而眼下四人必须同时撤掌,方不至有损伤。 两名白衣人又说了两句,口吻更是着急,黑发里闪出迫切的目光,似乎想对小叶说什么,可嘴巴张张,只发出“啊啊”的声音。 小叶见状便先说道:“情势危急,我数三声,大家同时撤掌。” 白衣二人立即点头,同时“唧唧”叫了两声,透出大喜之意。小叶心中一讶:这两人果真不会说话吗?他一面这样想,口中已数到“三”。 小叶五指一曲,掌力急收。便在此刻,白衣二人眼中闪出狡黠之色,小叶心中咯噔一声,下一刻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迅猛无比的朝自己打来。 第五十一章 捏诀 小叶全身一震,只觉四肢百骸都要散架,口中喷出一道鲜血,直直坠了下去。风露惊呼一声,俯身抱住,落到地上。 但见小叶两眼紧闭,面如金纸,口中流血不止。风露从怀里掏出瓷瓶,喂他服下天香回魂丹。伸手探他鼻息,但觉出气少进气多,不由心间惶急,连喊几遍:“小叶!小叶!” 小叶又哪里还能听到,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风露恨恨的望着空中,吒了一声:“妖人!”朝白衣二人飞身打去。 那白衣二人力挫小叶之后,便大念口诀,双手结印,登时白光大作。吾御咒重现耀目光辉,双环叮叮作响,更似有流水在上滑动,熠熠闪烁。 两人听到风露叫声,齐出右手,袖笼里各打出一团火焰。火焰来势极快,风露斜身躲过一团,另一团却打中右肩。 她右肩一沉,刚要提力,右臂却已酸麻,衣服也被烧着。她急忙用手拍灭,头上呼呼响动,却又是两团火焰迅疾无比的射来。风露不及多想,按下身子,连退几步,躲过火焰。心中暗惊:这两人一面施咒,一面挡我,内力当真是雄厚。 她举目在看,吾御咒突然之间光芒大作,白衣二人四手捏诀,虚空画圈,衣袖飘飘,加上那两头长发飞舞,当真是身形飘逸却又夹着一丝诡异之感。 夜麒麟张着两只大眼,蜷成一团,低沉哀嚎了一声,神态凄惨绝望,似乎只消这吾御咒一落,它便要顷刻毙命一般。 风露又急又恼,正要再去阻止,却忽然腰腹一痛,让她直不起身来。不由气苦,暗道就这么让妖人得手了吗? 正在她彷徨无计时,一记声音轻轻传了过来,似有似无,断断续续。 风露回头看去,心中一喜,叫道:“你醒啦!” 小叶嘴唇微动,说着什么。风露凑耳贴上,忽然叫了出来。 “你让我同时用‘一斩青莲’和‘大漠孤烟’?” 她看着小叶,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似乎就要窥见了什么秘籍功法,却又在心中不敢想象。 第五十二章 双招 “一斩青莲”和“大漠孤烟”她都曾对小叶使过,不过这两记剑法分别在“十二诀字剑法”里的“斩”字诀与“明”字诀里。从没有什么同时使用之理,况且师父常教诲,练功需循序渐进,不可妄越沟壑,不然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又岂有同时使用的道理? 小叶喃喃嘀语,嘴唇颤动,声若蚊鸣。风露渡入一道真气,小叶眼睛微微睁开,小声说道:“余创此剑法实……兴致所发,剑力无……无匹,可……劈山断水然……剑……剑气纵横……” 未等小叶念完,风露已叫道:“你怎知我净慧门的剑法小注?” “若……若要阻拦,必……必要两招齐用……”小叶气息微弱,勉力说道。 风露道:“一斩青莲和大漠孤烟分别在不同篇章内,如何同时使用?师父说练功需谨遵条理,况……况且这两招剑法……”说到这里,脑中不由已将两招剑法的原理招式想了一遍。 “一斩青莲”乃是催动肝脏之气由指所发,再以剑为媒,打出一股强大的青色莲花剑气。 “大漠孤烟”讲究聚集真气,积于一点,全力一发,乃有神鬼不测之威力。 风露一颗心砰砰乱跳,只觉这两招剑式竟然真的有暗通之理,可她还是不信,问道:“你怎么知道这……”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哀嚎叫声,长绝凄厉,叫声之中含着无尽哀意。 夜麒麟笼在白光之中,仰头长啸,接着全身颤抖,委顿倒地,眼中冒出血色,仿佛已压的它喘不过气来。 风露急道:“来不及了……”又道:“可我佩剑在跌落峡谷时已丢了,身上已无剑,怎么使得?” “以……以木代剑……”小叶脸色惨白,有气无力的说道。 风露拾起一根树枝,又觉太小,遂又捡起一截竹条。此时半空里白衣二人双手结印,吾御咒双环急转,白光大作,不断发出“咻咻”之声,好似已到了紧要之际。 风露凝了凝神,脑中念转如电,飞身半空,口中念诀,手捏莲花印。 第五十三章 斩落 吾御咒已落到夜麒麟头上一尺处,白光越裹越紧,眼看就要一扣而下。 风露快念口诀,以竹代剑,上指苍穹。右手两指按住竹剑,一股青绿之气由指散出,瞬间游附剑身,积在剑尖。风露舞动竹剑,剑气纵横,一道青色圆柱冲天而上。 她全身衣服被剑气吹的猎猎作响,神态庄严,执剑相指,衬着青绿光辉如似九天佛女。 “斩!” 一记清脆响亮的叫声在天地之间响起,那道冲天光柱应声而下。剑气迅猛凛冽,带着森寒杀气急速劈落,下一刻撞到了白光之上。 半空里青白相交,刹那间,天地都仿佛亮了一亮。 一片光芒之中,那道青色圆柱忽又抬起,竟兀自从中爆开,散作数道青色剑气。如一条条青色丝线,萦绕不止,竟又交织出一朵青色巨莲,映的天际也透碧色。 “落!”风露吒叫道。 巨大青莲瞬间笼罩住白光,如鲸吞海吸,瞬息之间,白光灭尽。青光盛绽无比,余晖不减,照的四下光芒四溢,又过一会才慢慢淡下。 “喀喀”两声,悬在夜麒麟头顶的吾御咒发出异响,白色环圈上裂出一条细纹,接着迅速扩大,皲裂开来。喀嗤嗤一窜响声,双环一齐崩裂,随即散做一团光末。 夜麒麟仰天长吼,跃起身来,转头奔出数里。咚、咚、咚踩的大地晃晃震动,远处树木轰倒一片,终是望不见了。 风露再撑不住,手上竹剑也破裂开来,身子缓缓落在地上。 便在这时,一道人影遽尔从后飞来,身法之快,只在风露眼前眨了一眨。他飞到半空,忽然被什么一拦,原是当口正好撞见白衣二人。这人影啐了一口:“原来是两只笨鬼!”骂完一掌一脚,将两人远远打踢开去,接着又快速奔去。 空中又有一道影子追来,口中大叫:“素然!素然!”跟着追去了。 风露微微一笑,猜到定是贺素然用真气冲破了穴道,趁苏凝春不注意又逃了出去。他被这边声势光芒吸引跑了过来,所幸并未瞧见自己与小叶。 可怜了白衣二人重创之下又被贺素然一掌一脚,贺素然本就在恼怒之际,下手自不会轻。这二人被打的裹团飘走,不见踪迹。 风露只觉全身气息乱做一麻,在体内窜来窜去,好不难受。心道方才自己全力一击,气息外泄,加上真气匮尽,此刻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血气更是不归。当下盘腿打坐,疏经导气。 又过三刻,风露脸色渐缓,长出一口气。 夜虫复又低鸣,四下里唧唧鸣响。月光如水般倾泻,万籁俱静。一股山风吹来,枝叶飒飒摆动,花香阵阵。风露油生清凉之感,全身说不出的通透舒畅。天际乌云尽散,皓空如被新雨洗过一场,净澈生辉,一颗颗星星宛似珍珠高悬,又如棋子罗列当空,发出湛蓝的光辉。 风露深吸一口空气,只觉清新无比。山风习习,拂动她的衣角,只觉山色夜空里独有一份静谧与安适。 她半卧在软草上,看着昏迷中的小叶,不禁疑惑这个少年究竟是何人,怎能熟背我门中剑纲小注?就像是有人将门中剑谱放在他眼前一般。还有他怎知“一斩青莲”与“大漠孤烟”可同时使用,她自己都从未想过这两招威力巨大的剑招能连在一块使用。师父都不曾说过,又或是师父自己也不知? 正在她苦苦思索时,天边忽然一道白色流光划过。 风露暗道:那是流星吗?她睁大眼睛再看,天上只有一闪一闪的星星。又想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 她望着寂寂星空,心中忽然生出一片悲凉,隐隐觉得前途艰险,茫茫人世竟无一处安身之所。正当她沮丧难过,目光瞧向小叶,忽然心间一暖。仿佛天大地大只要有他在,自己便有所依靠。心中又陡自生出一股甜蜜,不一会困意袭来,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第五十四章 疗伤 翌日侵晨,山林里雾气氤氲。露珠从叶上滴落,碎成点点水花,没入土里。山风清凉,吹的风露打了个寒噤,从梦中醒来。鸟鸣清脆,在山林里一声一声的高扬。 风露坐起调息,但觉小腹仍是隐隐作痛,身子一片酸麻,暗道定是昨夜真气散尽之苦。接着又打坐一轮,慢慢运行全身真气,过了半晌,吐出一口长气,那股腹痛感减轻了不少。她又见小叶脸色苍白,鼻息若有若无,心中一紧,暗怪自己道:昨晚就应及时为他疗伤,怎的只顾自己睡觉? 遂即扶起小叶,渡入一道真气,又为他推宫过血,汇于丹田,缓缓行于各处经脉之中。待一番做完,已是过了一个时辰。 风露额头上冒出细密小汗,身子撑持不住,松开手半卧在地上。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愈有虚脱之相,又暗想不能操之过急,若是一下真气渡入太多,自己难免会昏厥,到时可就治不好小叶了。她从怀里掏出那枚瓷瓶,拔开瓶塞,正要倒出一枚天香回魂丹,却发现瓶中空空,早已没了。 这天香回魂丹炼制困难,药效奇妙,大有起死回生之能。她这一小小瓷瓶里的几枚天香回魂丹一路之上尽给小叶服了。何时没有了自己竟是不知。不由颓然伏地,看着树影间的斑驳阳光,自顾自的念道:“看来你我需要在这山林里多待几日,待我身体恢复了再给你治疗。” 风露起身寻到一条小溪,掬了些水喝,又用手兜着喂小叶服了一些。 正值仲春时节,生机盎然,万物茂盛。各种花儿果子阵阵飘香,悬绿垂红,大是馋人。不远处便有一株桃树,风露摘了几个,吃下解了饿劲。又闭目打坐,调养生息。 她受的只是腹痛之伤,加上真气不足。时过两日便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两日里,只要她恢复一些真气,便向小叶体内渡入一些。每渡一次,小叶脸上光泽便好上一些。 风露见了大是欣慰,待到第三日她小腹已经不痛,真气恢复了八成,精神也好了许多。小叶虽然仍是昏迷不醒,鼻息却是强了不少,身子渐渐有力,再不是那般软瘫似泥了。 风露心中欢喜,若不是恐自己操之过急,弄巧反拙。定要昼夜不停的为小叶渡气疗伤。到第五日风露已完全恢复。她连渡两道真气送入小叶体内,只想他体内真气充盈,那么伤势必也能好上大半。正要再渡第三道,却忽然感觉刚送入的第二道真气竟由小叶丹田逆流而出。 她心想难不成是真气已足,满则溢出?当即收回第三道真气,两掌抵在小叶背上,凝神探感。却觉那道真气竟游经脉而上,走势颇奇,不过奇经八脉,更不在十二大经中,便连十五络脉里也是没有。仿佛突然消失,无影无踪。 风露正觉诧异,忽然手心里一冰,接着一股刺痛传来,如似一枚冰针猛的扎来。她“啊”的一声松开了手,心中暗惊:这道真气竟突然返喷而出。再看手心里有一个黑色小点,如毫锥点墨,入肌其里。 风露大觉不好,再看小叶脸色,不由心头一紧,竟有一团黑气附在上面,聚而不散。 第五十五章 昏迷 “难不成是我急于求成,渡入太多真气反生了害处?”她又想不对,这真气怎的会变成黑色,而且突然消失又突然喷出?她轻呼几遍小叶,见他面色沉郁,之前那般光泽顷刻间褪去,不禁心中又急又怕。思忖道:莫不是我将他体内的毒气激了出来? 如此一想,仓促间又渡一道真气,但觉游入经脉之中,如水过泥沙,又涩又阻。正要缓缓逼入,忽然一股阴寒之气从中窜出,如一枚银针迅猛射来。 风露大惊之下陡然收掌,空气里“咻”的一声,一小股黑气犹如气剑般从小叶背心里射出。风露斜身一躲,这股气剑射在树身之上,竟打出一枚铜钱大小的圆洞。 风露骇惊不已,脑中百念齐转,却也想不出是何缘故。 “难不成是那两个白衣人掌里有毒,小叶与他们对掌时已经身受剧毒了?”风露瞥见小叶嘴边流出一道黑色血液。她心中更是惶急,大叫出来:“小叶!小叶!”连叫几遍,小叶脸上黑气凝如挂幕,身子也软软倒下。 风露急的眼眶也红了,大骂起自己:“都怪我!都怪我!怪我心急渡了太多的真气给你,反激发了毒性。要是你死了,我也不活了。”说完晶莹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下,神态凄楚,伤心至极。 “你......你哭什么.......”小叶忽然开口道,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咳、咳的咳出黑血来。 风露见他醒来,脸上大喜,叫道:“你......你醒啦!” 小叶此刻血气翻涌,一副肉体如在蒸笼之中,又热又闷,又痛又麻。但觉一道真气在气海之中窜来窜去,如似一枚尖针,所行之处无不被刺的锐痛无比。就连内脏也要被刺出无数个小洞来。 小叶抱着肚子坐在地上,一时间疼的头昏脑涨,只觉天昏地暗,不知是何年何月又身在何地。 风露在旁急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疼的厉害?都怪我心急给你渡了太多的真气......” “不......不怪你......是......是魔种......”小叶咬牙道,齿缝间都在丝丝冒气。 风露心中一凛,道:“魔种?摧骨大法里的魔种?” 小叶吃力点了点头,便是刚点完头,又疼的昏了过去。 风露扶他睡下,到河边掬了些水喂他服下。心中忧郁,她从未见小叶如此疼痛过,便是被贺素然捏碎了肩骨,他也未哼一声。这魔种到底是什么?反噬之力竟然如此厉害。方才这般情形,便如是噬骨化筋,寸寸割肉之刑。 第五十六章 心忧 她心中担忧却又无计可施,不敢再渡真气。这一日间守着小叶,看他脸色变化,又伸指试他鼻息。双手合十诵起佛经,只盼他灭除厄运,转危为安。又向菩萨祈祷,将伤痛都转到弟子身上吧。但求他无恙无虞,此生莫在受无端磨难了。 风露直念到夜间,念到口干舌燥,力气也没了才缓缓睡去。待到第二日醒来,却见小叶已端身而做,双目紧闭,显是在调息运气。 风露心中大喜,只想是菩萨显灵了,合十低诵,甚是欣慰。便是这短短的一夜,她已闪过百种念头,若是小叶死了,自己也绝不独活。见小叶在打坐之中,她默默起身,走到河边浣洗一番,只觉今日清晨可比昨日清晨明朗舒爽的多了。 她又到桃树底下摘了几个粉红桃子,到河边洗净后轻轻走到小叶身旁。但见他眉头紧锁,印堂上凝着一团黑气,全身骨骼发出“咯、咯”的异响。不一会脸色由黑变青,又由青变白,汗水涔涔而下。显是体内正做着剧烈变化,风露一颗心半悬,坐在小叶身边。 一刻之后,小叶长吁一口气,慢慢睁开双眼。身上早已汗湿了个透,一张脸更似在水里洗过一般。但见他脸色虽然苍白却闪出几分生气,再不似之前那般酱色。 “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风露立即问道。 小叶微微一笑,道:“不碍事,那魔种已被我暂时压制,我这条命还死不了。” 风露见他剧痛之下还能笑出,不由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亏你还笑的出来。你知道在你昏迷的这几日,我是怎么过来的吗?”语气里充满责备之意。 小叶“咳、咳”两声,笑意不减道:“你又管我做什么,阳关大道,你想走便走。任我是被虎狼叼走了还是自己疼死了。区区一条贱命,不足挂齿。” 风露咬着嘴唇,眼眶不禁红了,直直的看着小叶。一对剪水眸子里波光盈盈,闪出泪花。一时之间,只觉这几日煎熬真是从未经历过。师门被屠是一时震惊,这短短几日却堪比漫漫无期,每时每刻不都在提心吊胆,生怕小叶就此殁了。 她将头别过去,声音也不由的涩了:“那夜在枯井之中,提及魔种,我说你不怕死又为何要去练摧骨大法这等邪功,那时你说‘心愿未了,还不能死’。怎么现在又说自己区区一条命了?难不成你是心愿已成,再无牵挂?” 小叶摇了摇头道:“我那心愿太难、太难。恐怕是完成不了的。”他连说两个“太难”语气哀婉,目露惆怅。似乎这心愿堪比登天,难以实现。 风露不明就里,又道:“你昏迷这几天,我......我可实在担心的紧......你现在又这样嬉笑,好不容易醒过来,当应好好调养身子才是。不许再说自己是......是贱命,我心里......”越说越难以自持,泪水顺着白皙的脸庞滚落。 她虽然没说完,但话语之中却满含柔肠寸断,情思无限之意。若换做平时,她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全因她一时真情流露,难以自制,只觉心中酸苦,想要将这几日里的担心惶恐一股脑的都说出来。却不消语气绵绵,又嗔又怪,心头思切,已如少女之情话。 “不好!这小尼姑莫非已......”想到这里小叶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只问道:“你手里是什么?” 风露一怔,答道:“是桃子。”说完伸手递给小叶。便连她一腔幽怨,满腹柔情尽都堵住了。 桃皮上面却陷进了几个纤长的手指印,原是方才小叶打坐运息,她眷注心慌,自己紧紧捏着桃子也浑然不知。这下水润润的大桃子竟被她捏瘪了。 “好吃!”小叶一口咬下,汁水饱满,果肉爽口,大觉香甜。 风露脸上一红,低下头,闷闷的也吃起桃子来。想起刚刚自己胡言乱语,真恨不得此刻就钻入地缝。暗怪自己道:你方才是入了魔了吗?说什么妄言妄语?休得犯了绮语戒,可是生了心魔了! 她这样想,一颗心却仍在扑通扑通的乱跳,脸上也越来越热了。 第五十七章 乔扮 两人自顾吃桃,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小叶复又运气疗伤,风露便在一边赏花看景。时不时的瞟一眼小叶,见他脸色无碍,心下便即缓和。 一日惶惶而过,待第二日小叶又是打坐顺息,凝气化元。风露左右无事,便在附近走走。春生之际,万物勃发。草绿花红,鸟鸣声声。风露徜徉其中,只觉这些日子来的疲累尽都消散,大觉心旷神怡,全身舒泰。 小叶一日强于一日,真气凝聚的七七八八,脸上的那团黑气终是隐隐约约消失不见。 风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问道:“那魔种不知何时又会出现。倘若不除,你日后性命岂非时刻都有危险?” 小叶笑道:“现下我真气恢复,已能压制,料想它短期之内不会再现。” “那若是突然发作或是你又受伤了又或它积时累日,终有一日你克制不住,再冲出来,那又如何是好?” 小叶卓望远处,但见远方山峰巍峨,高耸入云。山峰之下,一片青青草原,风吹草动,如浪波涛。不觉这天地之间,山高草低,便如人世起伏。何况沧海桑田,山也可挪,地也可移。命所依拖,不过更是在朝夕之间。 想罢不觉悠悠念道:“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若是再出来就任它出来吧。” 风露却是大摇其头道:“不可,还需找到那大法里说的风星沉,让他为你去掉这魔种。” 小叶苦笑道:“天大地大何处去寻,况且若是时过百年,这风星沉恐怕早已化作一抔黄土。” 风露仍不死心道:“正是天大地大,世上奇药甚多,良医也多。或还有其他法子可解。” 小叶再不说话,拾起草上的果子吃。 两人又在这山林里过了小半月,小叶身子已全然恢复,只是每到夜深之时,气海之中总有一丝异样。便如湖水之中藏着一条大鱼,每趁夜深人静时游出水面,晃动一池湖水。可这感觉又转瞬即逝,便似这大鱼复又很快扎入水中,藏入湖底不见了。 小叶暗想是魔种余毒未消,便不甚在意。 这日,阳光普照,晴空万里。风叶二人吃了些野果,忽然间四目相对,不觉大笑。原是两人这些日子来,衣衫破落,脏秽难堪。若不是手脸倒还算干净,便活如两个泥人一般。 两人相视而笑,出了山林,寻了一条山道。到了一处小镇上,来到衣铺买了两件素衣。换上了干净衣裳后大觉舒服。 再看风露宽襦缓带,衣服略大,倒愈加衬出她纤瘦的身姿。衣无色而人明艳,愈是显得她肌肤娇嫩,皓白如玉。行来往去的老汉少年无不有意无意的在她身上多投几眼。 “你这样......”小叶欲说什么却又不说。 风露见他眼含笑意的看着自己,欲说还休,便问道:“你说什么?” “世间好看的东西总会引人注目,可却平增累倦了。你这样一个娇美的小尼姑未免太招人眼目。”说完就拉着她转到一处小巷之中。 风露听他夸自己娇美好看,不觉心中一喜,脸上微红,嗔道:“佛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色一如,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给你。”小叶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巾。 “这是做什么?”风露不解道。 “将它戴在你头上。”小叶道。 风露挽起方巾戴在头上,如做一顶包头巾的帽子,便将圆头罩住了。小叶又刮起墙上的黄土往自己脸上抹了抹,道:“你也这样抹些,生的太过好看,却也不好。” 风露心中窃喜,抹了些黄土在脸上,一张白嫩美丽的脸庞顿时变成灰扑扑的。 “你这手也太细太白,得藏起来。”小叶嘱道。 风露噗嗤一笑道:“那我最好将自己都藏起来,那样还见人不见?”她说着趣话,却在心间自问:我真的生的好看吗? 她自小在净慧门之中修习佛法,身边又都是师姐,从不曾提起什么“好看不好看”。只道五根清静,一心修佛。于世俗一切都不曾染目过耳。此番她接连听到小叶称赞自己生的好看,不由心泛涟漪,如食蜜饯,丝丝甘甜。 第五十八章 巷中 小叶见她俏脸含笑,微露红晕,问道:“你笑什么?莫不是涂了泥巴,变成了一个俊秀小生,心中欢喜?” 风露低下头在脸蛋上又抹了两团,却是不答。半晌,没听见小叶说话。她抬起头来见小叶望着天空怔怔出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你在想什么?” 小叶望着一朵白云道:“追命榜一出,我势必要被天下人追杀。沦为众矢之的,形如过街老鼠。” “你心里害怕吗?”风露本还想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又觉太过亲昵,便立即住口止住。 小叶摇了摇头道:“追命榜乃通缉文书之首,亦是各派中最紧急的公告。上此榜者不是叛门逆师,就是欺师灭祖者又或是坠入魔道之人。我小叶耳能有此荣幸,重启这数百年来年都不再出现的追命榜,还叫周山尧为我亲笔动墨,实为不易。”说完,冷哼了一声。 风露道:“我也曾听师父提起过‘画龙圣手’周山尧之名,说这人脾气古怪,但工笔画墨却是天下无人能及。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踪迹诡秘,闻其名但鲜少见其人。玄隐门能请到他画像,看来是费......费了一番功夫。”说完睨向小叶,恐他面色不愉。 小叶微微一笑,道:“天下人必都在唾弃我,说我杀师叛逃罪大恶极。” 风露忽问道:“那......那你真的......”想问什么却问不出。 小叶笑道:“你想问我真的有没有杀害师父?”话锋一转又道:“那日宁易逍说师父找我,我到师父房前,推开门后便看见师父躺在血泊之中。一柄长剑贯身,而那把长剑正是我的随身佩剑,而后我便与歌儿逃到万藏山上。之后所经历的,你都知道了。” 风露见他脸上虽然涂了黄土,灰头土脸的,但眸似点漆,分外清亮。一张笑脸格外明朗,不由心中一动,忙转过眼去道:“我自然是信你的。看来杀害你师父的另有其人,咱们一起找出真正的凶手。你的罪名自然就能洗脱了。” 小叶却手往头上一指道:“你看那朵飘在空中的云,多自在,它又有什么忧虑呢?我便成为集矢之的又如何。那些想要拿赏金的、想要泄私愤的又或是看热闹和自诩正义之士的无不要来抓我杀我,皆是些愚不可及之辈。我又何必在意他们,只是......”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却是不说了。 “只是什么?只是要找出杀害你师父的真凶对吗?”风露问道。 小叶点了点头,风露忽又道:“你是不是心中已有了眉目,知道这真凶是谁?刚刚你说的宁易逍又是谁?” “他是我师兄,也是师父的得意弟子。” 话音刚落,巷口忽然传来一个汉子声音:“你走慢些,莫不是赶着去投胎怕喝不到一口孟婆汤。”这人说话时鼻息甚重,仿佛已极为劳累。 另外一个声音啐了一口,道:“贾老虎,妄你这人高马大的,却是一身肥膘烂肉!才走了几步路你喘个什么?听说‘无欲道人’‘芙蓉仙子’还有‘八臂阎罗’都去了,另外还有好些子人。好像是要商量一件大事,咱也过去看看热闹。” 说完巷口转过一道矮瘦人影,接着又有一个高大的胖子走过,叫道:“甄猴子,你等等我!” 小叶暗道:“无欲道人”“芙蓉仙子”还有“八臂阎罗”不都是扬州一带的能人散士么,怎的会聚到这偏僻小镇之中。听这两人口吻,像是要聚众商议,图谋什么大事一般。当即便对风露道:“我们也去看看。” 说完,风叶二人走到巷口,看到那矮胖两人,悄悄尾随在后。 第五十九章 商议 直行五里地,出了集镇,又拐了两道弯,前方渐渐开阔起来。便见一处黄墙破庙,风叶二人折身伏到墙角。 里头传来一个男人声音:“承蒙诸位抬爱,此番共襄盛会为的是要商议一件大事,有道是客自远方来,乐在相知心。大家伙素日里天南海北,鲜有会面,此次相会,当是幸甚至哉.....” 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突然打断道:“无欲道人,你就别说什么漂亮话了,将我们召到这里来到底为了什么?快说些要紧的。”立马有人附和:“是呀!”“是呀!”“快说要紧的!” 小叶往里看去,但见庙堂里有上百人之多。有身穿破落衫的、有身穿绫罗绸缎的、也又手拿棍棒的、更有腰配长剑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看来这些人多从各地而来,又分是不同门派。人人围住庙堂,倒瞧不见中心里说话的无欲道人。 无欲道人哈哈一笑道:“诸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分据四方,创门立派。虽比不上七大门派,但好歹也是各派的掌门要人,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听贫道在这啰嗦。”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却叫贫道想起前些日子与昆仑二老饮酒作乐,把酒言欢之景。” 众人里发出“啊”的声音,也有“噫”的声音,更有不屑冷哼的声音。昆仑二老震烁当今,名扬四方。多少人望乞缘见一面,观其风姿,若能相谈一句,那更是三生有幸。 这些人俱是些小门小派,散人异士之辈。久闻昆仑二老的大名,却是连人都不曾见过一面,更不用说与昆仑二老把酒言欢了。无欲道人说的意兴勃勃,显是脸上增光,心中愉悦。 “牛鼻子老道,大家伙没空听你在这吹法螺。有屁快放!无屁快滚!”那尖声尖气的声音又道。立马又有人跟着叫道:“有屁快放!”“无屁快滚!” 无欲道人道:“诸位日理万机,事务繁忙。贫道先在这里谢过大家......”还没说完那声音又道:“这屁好臭!”又有人跟道:“这屁好臭!”“这屁好臭!” “说话的这位仁兄,不妨出来与贫道当面说上一说。如此藏在人群之中,岂非有失风范?”无欲道人语气冷冷,显是不悦。 原是这人藏在人群之中,时不时的就冒出一句,饶是无欲道人就在中心,却也不知说话之人是谁。 那声音却又不答,无欲道人继续道:“将大家相聚于此,自是有大事相商。当今七大门派分庭抗礼,天下之势也皆由七大门派分踞而割。可数百年来七足鼎立,再无新起之秀,未免令人扼腕。”说到这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忽然语气一扬又道:“七大门派根深蒂固,自有上百年的基业。常言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个月前,净慧门满门被屠,想必大家都已有耳闻......” 风露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这人提起我师门不知想干什么。当下凝神听去。 “那净慧门一夜之间满门被屠,端的是蹊跷无比,传说是伙黑衣人所为。”有人接嘴道。 又响起无欲道人的声音:“的确如此,就是那伙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所为。” 众人发出“啊”的声音,之前那人又问:“你怎知道,莫不是你亲眼所见?” “贫道虽未亲眼瞧见,但‘芙蓉仙子’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半个月前我在昆仑派的地界投宿了一家客栈,谁知半夜里昆仑派的弟子和昆仑二老到了店内,那时他们已个个身负重伤,显是与人打斗过。我留心观看,不一会一帮黑衣人就冲到大门前,那伙黑衣人首领骑着一头夜麒麟......” 还没说完,底下已发出惊声:“夜麒麟!”“你莫不是诓我们!”“夜麒麟百年没有出世了!”“没人能降服夜麒麟!” 众人哄叫一片,乱嚷嚷的吵做一团,无欲道人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且听‘芙蓉仙子’说完。”他这一句说的甚是洪亮,显是夹着内力发出,庙堂之中一时被他声音所摄,都静了下去。 小叶与风露对视一眼,均心想:原来这“芙蓉仙子”那日就在客栈内,且听她继续说下去。 第六十章 讨理 “我亲眼所见,骗你们做什么。那伙黑衣人仗着有夜麒麟将昆仑派打了个七零八落。那黑衣人首领更是亲口承认净慧门乃是他们所害。昆仑二老的万藏红镜也被那黑衣人首领用吾御咒挡下......” 听到这里众人几乎同时叫了出来:“吾御咒!”个个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那尖声尖气的声音又道:“芙蓉仙子,这吾御咒早就被天下各派列为八大禁术之一,几百年来再未出世。你莫是看花了眼?” 芙蓉仙子冷哼一声道:“我嗓音没这位仁兄好听,眼睛却放的亮。那吾御咒光芒四射,我岂能看错?”话里却在讥讽这人阴阳怪气,语调尖细更似女人。 这人“嘿嘿”两声,道:“芙蓉仙子姿色过人,喉音如乐。见者神魂飘荡,闻者如痴如醉。大家伙只管赏心悦目的看着,哪敢不信?” “你!”芙蓉仙子听他口气轻薄,这庙堂之中除了她便全是男子。她一个女子混在这些男人之中,此刻正是被百十来双眼睛盯着,不正是被“赏心悦目的看着”。 不由心中恼怒,正要发作,只听无欲道人开口道:“既是芙蓉仙子亲眼所见,那便不会有错。那昆仑派虽是名门大派,但这夜麒麟乃是世间奇兽,再配有吾御咒。便是昆仑二老不敌那也不怪。只是这吾御咒和那伙黑衣人突然出现,恐怕天下将有不测之祸。” 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夜麒麟虽然不被凡人所驯服,但若有吾御咒,那什么奇兽怪物还不都是手到擒来。这吾御咒几百年来被天下人所忌,不正是它可钳制奇兽,淬精夺血么。且说创下这吾御咒的人乃是天云城里一个天才少年,只可惜他创下了这吾御咒,自己却被咒印反噬,堕入魔道。弄的世间一时腥风血雨,天云城发下追命榜,众人合力才擒住了这少年。从此吾御咒也被封禁......” 无欲道人的声音甚是洪亮,庙堂内外均听的清清楚楚。风露不禁暗想:原来首发追命榜的却是几百年前创下吾御咒的那个少年。想到这里眼睛不禁瞧向了小叶,见他神情专注正凝神相听。又想:想不到几百年后追命榜上的却是你...... “......这乃其一,其二诸位想必也都听说了,追命榜又重告天下,说是玄隐门出了个弑师叛贼小叶。这小叶杀了玄隐门门主柳夜明之后就消失不见,正被玄隐门大力通缉。天下正义之士也都纷纷自发追捕。贫道曾有幸与柳门主有过三面之缘,这柳门主宅心仁厚,侠肝义胆。万想不到门下竟出了个欺师灭祖的逆徒,实在叫人又叹又恨。贫道虽说修为低末,但也想为柳门主更为天下正义出一份力......” “好臭!好臭!”那尖声尖气的声音又叫道。 有人问道:“什么好臭?” 那人答道:“有人放屁,臭不可闻!臭不可闻!” 众人哄然大笑,其实个个都心知肚明。这无欲道人大说漂亮话儿,就是不说核要。众人早已不耐,是已才配合此人,一问一答,惹的大家好笑。 无欲道人不悦道:“这位仁兄何必躲在人群里,出来说话不是更好?” 那声音又是不答,堂中一时安静。过了一会,无欲道人又道:“这两件大事正是贫道想和大家商量的。” “老道,你究竟想和我们商量什么?难不成是让我们大家伙捉了那些黑衣人和那个叫小叶的?”一个汉子声音道。 “正是。”无欲道人答道。 众人一片哗然,有人叫道:“无欲道人,连昆仑派都不是那伙黑衣人的对手,我们怎么能打得过?还有那个叫小叶的,已逃的没影了,天大地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况且大家伙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哪有闲情管这?” “是呀!”“那伙黑衣人还有夜麒麟,我们要去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老道你想给玄隐门送人情,咱们可不做马前卒!”“老道你怎不和芙蓉仙子同去,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夫妻兵呀!”“哈哈哈!”笑声未绝,忽听芙蓉仙子怒斥道:“你说什么?” 接着就听到啪啪两记大响,一时间忽都安静了下去。小叶与风露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人群一阵攒动,好像那芙蓉仙子出手掌掴了此人。众人一时被吓,皆都老实不少。 风露不由皱眉忖道:这些人俱是些绿林粗莽之辈,多好逞一时口舌之快,言语粗俗不堪,不听也罢。正要示意小叶离去,却听无欲道人的声音:“天下数百年来皆是七派鼎立,再无新秀后来居上。诸位又都是各门各派的掌门魁首,难道自甘屈居人下?现下净慧门满门被屠,再无昔日光景。而其他几大门派也多遭袭击。天下大势已然起变,诸位何不细想一番?” “老道,你莫不是想让我们与七大门派争上一争?”话音刚落,就发出稀稀落落的笑声,显是众人以为可笑的很。 “有何不可?”无欲道人不理众人发出的惊讶之声,接着又道:“贫道有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快说呀!”“老道就别卖关子了!” 无欲道人语气一扬道:“诸位虽都是来自各门各派,但与七大门派相比却又如何?贫道自以为诸位皆是小门小派,说句不敬的,都不成什么气候。自然是比不上七大门派。”说到这里场下之人无不冷哼,显是心中不服但确又如无欲道人所言。 “罗掌门,听闻你玉宝门近些年来发展迅猛,前些日子又收了二十名新徒可是呀?” 场下发出“哎”的一声,那罗掌门显是不意无欲道人突然提到自己,接道:“无欲道人过奖了,鄙派收的都是一些庸人子弟,虚有其表而已。” “罗掌门,贵派几日前与星归派的一名弟子发生了冲突可是呀?” 众人纷纷向一处看去,这罗掌门站在外围。小叶与风露寻着众人目光瞧去,见是个中年男人,体型中等,穿着一件灰色长袍,站在人堆里甚是庸常。 这罗掌门名叫罗鸿飞,数年前在金陵创立了玉宝门一派。几日前门下弟子因在集市上误踩了人一脚,那人破口大骂。这弟子原本心疚,这人却越骂越狠最后竟要他磕头道歉。这弟子不依,便互相对骂,随后便动起武来。 谁想这弟子技不如人,几招下来就被削去了耳朵。他跑回门中,捂着半边流血的脸哭求师父为他做主。还道对方大言不惭,说他是星归派弟子,玉宝门算什么狗屁迟早一锅就给端了。 罗鸿飞听了大为震怒,众弟子也都群情激昂,纷纷叫嚷着要去讨个说话。可罗鸿飞心中却又极其为难。星归派乃七大门派之一,他玉宝门小小门派,若是强去寻理惹了不快岂非不妙?可弟子们愤愤难平,于是心下一横,领着十多名弟子上了星归派山门前,那守山门的是个小儿童子。 罗鸿飞神态还算温和,向那看门童子抱了一礼道:“烦请小兄弟向尊师带个话,就说玉宝门门主罗鸿飞有事相见。” 哪知那看门童子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道:“家师不在,有事先说告我。” 玉宝门弟子陡然恚愤相加,个个大声叫骂。不想这守门童子仍是一副淡漠状,冷冷道:“各位莫逞口舌之强,不怕的上来打我一拳踢我一脚也就是了。”他说的轻轻飘飘,语气里丝毫不畏,反有几分轻蔑之意。 玉宝门中有脾气急躁的弟子便要上前舞拳弄脚,顿时叫罗鸿飞喝斥了下去。 罗鸿飞强忍怒气,仍是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兄弟,鄙派弟子管束不严莫要见怪。实是贵派弟子与鄙派弟子有些小小过节,特来请尊师主持公道。” “你都说了‘鄙派弟子管束不严’,那么你我两派弟子有过节,是谁的错?”这守门童子轻轻说道,却叫罗鸿飞一时语塞,便听他继续道:“你既然知错了,那我派自不见怪了。” 罗鸿飞面色铁青,身后弟子再也忍不住,纷纷大叫道:“星归派如此欺负人,咱们必须要个理!”“师兄说的对,大不了鱼死网破!”“师父您下道令,咱们现在就攻上山去!” 正在众人义愤填膺激愤不已时,忽然“哈”的一声清脆笑声,却是那守门童子发出。接着不屑的瞥了众人一眼,悠悠道:“好个玉宝门,胆敢在我派门前撒野。鱼死网破?小鱼焉用大网?不怕的就在这等上一等,待我叫了师兄他们,尔等还敢如此叫嚣?你一个小小的玉宝门顷刻间就要折尽命数,门破人亡。”说完一对电眼扫过众人,诸人无不心头一寒。 叫骂声甫停,罗鸿飞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之中夹着凄厉绝望。他望向四遭周周,山影幽暗,冷气逼人。眼前大山巍峨高挺,如似颤颤巍巍就要压覆下来。 他气极反笑,心中只道:蚍蜉撼树!蚍蜉撼树!三声大笑完顿觉喉头一甜,一道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 第六十一章 道破 “师父!”弟子们惊慌中搀住罗鸿飞。罗鸿飞喘气道:“回去。”说完便两眼一黑。 待他醒来时已在床榻上,床前围满弟子,个个欢喜叫道:“师父你终于醒了!”“师父您没事吧!”“师父,我们再去星归派闹上一闹......” 罗鸿飞缓缓摆手道:“不可生事,都出去吧。”话音轻飘,显是中气不足之兆。 待弟子们退出房外,罗飞鸿看着屋内桌椅,唯有清光冷照,不由长叹一口气。他无妻无子,素日里外都是一人。现在心中苦闷却无人可诉,不由尝到了无家无室之味。 他年轻时心气极高,向来都是鼻孔看人。后经人事,越到中年,那股意气越发收敛。而已过少年,临到不惑还未成婚。后来便将这事搁置一旁,心想一人过活谓为不可。此刻眼见四下唯有冰冷桌椅作伴,连个陪在床榻之旁的人都没有。不禁心中一时酸涩,只觉自己孤零零的在世,大有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之哀伤。 他又想一生之中自己绝没有受过如此大辱。堂堂门主竟被一个小小门童气到吐血,若是传扬出去他玉宝门岂非被人耻笑。到了那时焉能还有他玉宝门的立足之地。 门外弟子的吵叫声渐渐远去,他们未得师命,也不敢妄自行动。那些嚷着要去星归派寻事的不过是一时义愤所激,事后冷静下来,也暗暗心想星归派乃大门大派,自己小小一所门户若是强去,岂非以卵击石。 若真依那人所言将本门给一锅端了......想到这里那门童声音忽然撞进脑中“折尽命数,门破人亡。”陡然间后背发凉,头冒冷汗。于后果更是不敢想象,惶恐了几日,见无人来闹事,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门中弟子都知此事极不光彩,是已缄口不言,各人以目示意消藏心中。这桩丑事罗鸿飞自也不提,只不过这几日还在他心间盘桓,每每想到总是一痛,愈增心间郁气。 此刻他突然听到无欲道人一语道出,不由心中咯噔一声,暗想他是如何得知的?眼见众人目光看向自己,便抱了一礼道:“道人手眼通天,遍知天下事。鄙人实在惭愧的很。” 无欲道人又道:“罗掌门,贵派后来前去星归派讨理,结果不尽人意可是呀?” 他连问三句,每一句最后都接着“可是呀”。语气轻轻,可话音高亮,如铁板钉钉叫人不容有疑。 罗鸿飞略打一惊,回道:“什么事都瞒不过道人,此事有失脸面,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众人见他面色如常,回答自如。均都暗暗纳罕,若是按照常理来说,两门之间互生过节,讨要说理,此事不会小。 可星归派门大业大,想他玉宝门自然讨不到什么好。可最后究竟是如何收场的,这“不尽人意”到底是如何的不尽人意,“有失脸面”又是如何的有失脸面,众人均都不知。又在心中好奇,想将这“不说也罢”改成大说一通。 “诸位,不论是星归派还是其他几派。素日里仗着是名门大户,可没少做些强人所难,蛮横无理之事吧。” 说完一顿,声音忽然上扬道:“张门主,一个月前你门下弟子是否被苍耳派的弟子打断了一条腿呀?还有周帮主,你潜鲨帮做的是水上贩运的买卖,前些日子不过是途经天云城的云水河,就被扣下了一箱玉器吧。马掌门,听说令爱被烈火门的门徒看上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无欲道人越说越大,说到后来更是声如锣鼓。在场之人听了无不个个一凛。话中提到的张门主、周帮主还有马掌门更是心头一惊,万想不到门中不传的秘事丑事竟被他一一道破。 三人脸浮愤色,却也不敢发作。而最后提到的马掌门更是气的脖子也红了,谁人都知道令女定是被烈火门的门徒给羞辱了,而最后“可喜可贺”四字更是满含挖苦,嘲讽至极。 无欲道人还不做罢,竟一口气又点了十多个人:“林掌门......崔洞主......梁道人......丁和尚......井帮主......” 凡被他点到的,无不如雷在顶,当场炸开。他款款说来,竟分别道出他们的不堪之事。皆是被七大门派欺辱霸凌,无声隐忍,自消吞咽。 众人无不骇惊万分,有的羞愤相加恨不得钻进地里、有的面色铁青眼中闪出怨恨光芒、有的震悚恐愕,心道这等秘事除了自己再无第二人知晓,难不成这无欲道人真的手眼通天,无所不知? 第六十二章 颠倒 风叶二人相视一眼,都心想这无欲道人竟将各派各门的丑事宣扬出来,也不怕遭人报复。且听他声音洪亮,说的飘飘然,大有意犹未尽之味。直说了十几件别派秘事方才停下,众人一阵骚动,有的沉默、有的要发作,有的已破口大骂出来:“臭老道,你放的什么屁!在这乱嚼舌头根子!” “贫道嚼没嚼舌根子,各位心里自然明白。只是诸位敢在这里冲贫道发火,怎的不敢去向七大门派讨个说法?” 一语下去,那鼓噪之声登时小了不少。那些已被揭了伤疤的自然又羞又愤,没被提到的便满目嘲讽,幸灾乐祸的瞧着。 各人心里思忖:这老道说了这么多,没说的不知还有多少。如此一想心头又紧张起来,唯恐他又要点名,只怕金口一张,落在己身。 “余大熊,你说贫道放屁乱嚼舌根。去年夏天那净慧门的尼姑在集市上卖竹扇。你不过是想看看那扇面上的山水笔墨,却白白遭了那小尼姑一巴掌。还大骂说你什么面目可憎,不像好人。虽然时过一载,这件事贫道却记得清清楚楚呐。” 听到这里,风露忽的双眉一挑,暗啐道:呸!若非现下不便,她就要冲进去质问这无欲道人怎的信口雌黄,满嘴胡言。 去年仲夏正是她与师姐到山下集市卖鬻竹扇。两人就地摆摊,忽然一个高大黑面的汉子走来。师姐招呼那大汉可是来买扇子的。那大汉含糊一答,师姐便拿起地上的竹扇供他挑览,哪知这大汉不接竹扇反抓住师姐手腕,另一只大手横来抱她腰际。 师姐仓皇之下不及反应,立时纤纤瘦腰便被这大汉一把抱住,另一只手就要伸来摸她脸蛋。风露吃惊之下大叫了一声:“住手!”跟着一掌打出。 那大汉抱住师姐之后,脸上登浮淫色,两只铜锣大眼更只盯着怀里一张粉嫩的脸蛋,右手随意半举,料定能挡下这一掌。却不想风露情急之下一掌挥出,裹挟着八分内力。这大汉随手一格,风露一掌滑过,“啪”的一声不偏不倚的打在了他的脸上,顿时半张黑脸肿了起来,活似猪头。 一时间这大汉两眼发黑,半张脸失去了知觉。接着胸膛一痛,又被怀里的尼姑狠打一拳,顿时向后趔趄做倒,所幸他体格庞大,这一倒却是没倒下。接着便听到一记吒声:“你这人强抓强抱,着实该打!” 这大汉吃痛之下转身便跑,风露与师姐也不再追去。只那日之后师姐总归是怏怏不乐,二人本想卖扇以贴寺中香火之用,不想竟遭流氓非礼。 师姐心里老大的委屈,回去后更是大哭了一场。风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那时还想应该将这大汉好好打一顿才是怎轻易就放了他逃去。不想今日却在此地碰见,更才知道这大汉原叫余大雄。心下只气道:若非我不能现身,不然我定要好好打你一顿,为我师姐出气! 想到这里不由又想起师门被屠,师姐们都已不在了。正要心生酸意,忙又收起哀伤,心中念道:这余大熊明明是借观扇之名,欲行非礼之事,到了这无欲道人的嘴中却成了我净慧门霸行无礼了。“强抓强抱”变成了“面目可憎”,“着实该打”变成了“不像好人”。看来此人话里多有颠倒黑白,不分是非之辞。 余大熊听在耳里却又是另一番感受,此番话足给他留了面子。若是场中人知道了真相,必然不屑耻笑于自己。想到这里不禁脸上一热。所是他黑头黑面,看不出臊热脸红,低下头去再不与无欲道人“放屁”了,更不再“嚼舌根”了。 小叶见风露脸色有变,只当是这无欲道人提及净慧门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又说她师姐欺人,是以眉眼间才生忿气。 风露伸出食指,指着前头一块大石头。这石头四尺来高,居在庙堂右侧,她想从这块石头向里看去或可瞧见中间之人。她心中好奇这无欲道人究竟是何模样? 两人顺着墙根伏延而去,虽然庙堂里围满了人,但这块大石后面露出了空隙。瞧见了场中立着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道士,身形削干,宽额长脸,挂着一抹半黑半白的山羊胡。全身浮出一股古怪的精悍之气,给人一种似道非道,似俗非俗的感觉。 第六十三章 大事 这道人身旁站着一个红衫女人,面容娇美,双眼之中却浮着阴霾之气。想来这两人便是无欲道人与芙蓉仙子。 小叶见这无欲道人额头饱满,双目精光四溢,乃是修为高深内力充沛之相。便听他道:“诸位,七大门派号称是名门正派,可暗地里做了多少蛮横欺人之事,贫道就不多说了。咱们这些小门小派,那是灾难祸厄独自吞咽,这些大派不来找咱们就谢天谢地了。”说到这里,目光扫视众人,脸上浮笑。 众人听他语气含讥,笑容不正,鼻孔里重重哼了两声,却也无法反驳。 无欲道人接着道:“七大门派清名盛誉,倒累的咱们白白的受欺负。他们被世人尊崇,咱们苟且偷生。还得处处小心,稍若不慎,便有灭门之祸。如此不似那朝夕蚍蜉,惶惶不可终日?” 忽然语气一软,又温温说道:“在场诸位在贫道眼里那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但有血性的、不肯受这窝囊气的、咱们戮力同心,也给七大门派瞧瞧颜色,也学学那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杀个痛快!有道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话音歇落,场中一片安静。人人都觉素日里那个不敢想象的念头在隐隐跃动,一股不平之气在胸腔翻涌,全身毛孔欲张,勃勃热气就要喷出。 “有道是聚沙成塔,众擎易举。只要大家联合起来,千里之堤也能溃于蚁穴。他七大门派鼎立世间,咱们也成一派,那时天下便是八大门派。咱们人多势众,上下一心,到了那时何愁大事不成?大业不兴?”无欲道人郎朗说道,声音在庙中起伏回荡。 “我林蓝玉第一个赞成,七大门派欺人太甚,我林蓝玉势必要和他们斗上一斗!”红衫女人突然开口叫道。 小叶心道:原来这芙蓉仙子名为林蓝玉,这两人一唱一和好不默契,且看他们如何继续做戏。 场中一时安静无比,无欲道人眼见各人面浮苦色、愤色、还有兴奋之色。嘴角一扬,冷冷说道:“若是大家甘于人下,喜欢瞧人脸色苟活。哼哼,那贫道也无话可说。”语气之中大有不屑轻蔑之意,便在这时,一记响亮的声音忽然响出。 “我寿山门不做懦夫,尊听道长号令!” 这一声响起,霎时间又爆发一人声音:“我鲁水河也不做懦夫,道长说的有理,算我鲁水河一份!” 两声叫罢,瞬间将众人心中的豪情激到顶点,便听左首有人叫道:“还算我一个!”右首有人叫道:“做大事怎少得了我!”如油下锅,一下沸腾。纷纷跟道:“七大门派欺人太甚!我早就看不顺眼了!”“咱们跟着道长必能干一番大事!”“堪比七派,八足鼎立!”“大丈夫怕什么,杀他个痛痛快快!” 一时之间,群起百应,呼声鼎沸。小小庙堂之中竟传出震天般的呼声。人人眼前似乎都已浮现出日后八派创立,自己扬眉吐气之景。更有一层红光罩面,端的是激动无比。 风露瞧在眼里,心中不屑,暗道:乌合之众,胡吹大话! 便在这群情激昂时,一道尖声尖气的声音从里而起:“牛鼻子老道原来是想做我们的掌门。”这声音不大,在场之人却听的清清楚楚,竟如泥沙灌水,将大家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无欲道人手捻胡须,眼中精芒一闪,笑道:“这位朋友今日多找贫道的不痛快,何不现身出来容贫道见上一见?” “牛鼻子老道,你召了大伙前来。尽说漂亮官话,无非是想做这第八派的掌门,一番心思,嘿嘿,足见真人多谋。” 这声音绵绵无力,在众人头上飘来飘去,却又叫人听的明明白白,绕梁而上,余音不绝。 小叶双目扫去,却也没发现这人藏在哪里。只道这人运用流音术,声音之中夹着内力,每说一句便似左似右,飘飘忽忽,使人捉摸不定。不由也如无欲道人一般,想看看这人究竟是何人。 无欲道人笑道:“这位朋友说贫道想当这掌门,岂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古有尧舜禹三位明君禅让公推。贫道无才无德,怎能堪当此大任?这第八派掌门自然是德才兼备,侠肝义胆之人可当。” “哦?那老道说说在场之人中,哪一位是德才兼备,侠肝义胆之人?” 无欲道人脸色一凛,正色道:“贫道此前已说了天下发生的两件大事,第一件是那伙来历不明的黑衣人,第二件便是那弑师叛徒小叶。这两件大事震动天下,凡是心怀侠义之人,自然有责管之。那伙黑衣人能挫败昆仑弟子与昆仑二老,无非是仗着有夜麒麟,而钳制夜麒麟的关键便是那吾御咒。老道想若能得到吾御咒,那天下奇兽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还怕区区一头夜麒麟么,那伙黑衣人自然也不足为惧了。” 众人“啊”的一声,个个面露惊惧之色。有人道:“道长,那吾御咒可是禁术。乃是天下大大的禁忌,更为七大派明令所禁。这......这......” 无欲道人冷哼道:“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这吾御咒虽为不正之术,但若用在正途,那也是邪为正用,有何不可?再者未来掌门若得此术,大可发扬本门,造福大家。到时七大门派还不乖乖听话?这乃头一大事,这第二件大事嘛,自然是擒住弑师逆徒小叶。贫道倡议,这两件事谁先完成,那人便可当这第八派的掌门。” 场下之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心知此话不错,却又觉得实在太难。这吾御咒乃百年禁术,又到哪里去寻的到咒语咒印?还有那个叫小叶的,恐怕早已逃到天际,茫茫天地岂能轻易找到? “道长说的不错,若是简单易事,人人都可做到。又怎能堪当大任做我们的掌门?这两件事第一件乃是为振兴本门,第二件乃是为证侠义心肠。缺一不可,其二有容。”林蓝玉开口道。 不待再有异议,无欲道人接着说道:“大家伙相聚于此,本就是看在贫道的薄面上。贫道谢过大家。今日相逢为的就是商议大事。既然大事已决,为表决心,贫道还特意带了一份礼物。”说完,反手一掏,竟从身后的供桌底下掏出一只大麻袋。 这麻袋事先就已放在供桌之下,众人都未发觉,这下才看到,只见袋口被一条粗绳系住了,不由好奇这麻袋中是何物品。 “罗掌门,贫道的这份礼物还是你来打开吧。”无欲道人唤道,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威严之势,同时一双目光射出。 罗鸿飞不料无欲道人又突然叫到自己,但见他脸上隐隐含笑,不由疑道:这礼物与我有何干系?怎叫我打开? 一面想一面已走了出来,向众人抱了一礼,侧身道:“道长,是何礼物特叫鄙人打开?” 无欲道人微微笑道:“罗掌门打开就知道了。” 罗鸿飞解去粗绳,袋口一落,竟现出个年轻男子来。这男子一动不动,显是被点住了穴道,一张脸上布满惶恐之色,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惊骇莫名的看着众人。 罗鸿飞一眼之下只瞧见这男子神态惊恐,再去细瞧不由心头一震。 这男子身穿碧色上衣,衫领之上缀着一道黑色长条。而这道黑色长条上又绣了一对星月图案。 罗鸿飞往后退了一步,脑中百念闪过,看看男子又看看无欲道人。眼露惊愕,心头大跳,这分明是星归派的服饰。这衫领图案乃是皓皓夜空,星月当辉之意。 第六十四章 诚意 人群里有人认了出来,指着叫道:“这是星归派的弟子!” 无欲道人点头笑道:“不错,此人确是星归派的弟子。” “道长,你绑了星归派的弟子做什么?他岂不是将咱们方才商议的大事都听了去!” 无欲道人转向罗鸿飞道:“罗掌门这名星归派的弟子你可认识呀?” 罗鸿飞脸色诧异,摇头道:“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你的那个被削去耳朵的弟子可认识呐!”无欲道人语气扬道,双目里射出光芒。 听到此话罗鸿飞心头一跳,似乎已猜到无欲道人想做什么,问道:“不知道长将他绑来干什么?” 无欲道人捻须笑道:“诸位,既然大家今日共到此地谋定大事,自然是要一条心思。贫道擒了这星归派的弟子,一是想为罗掌门出口恶气,二来嘛,是要看看大家的诚意。” 众人不明其里,余大熊粗声问道:“老道,大家伙既然都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你还要看什么诚意?” “余兄说的不错,贫道自然是相信大家的。但有道是人心隔肚皮,就算现下人人都答应了。事后起了悔意怎么办?若是有人向七大门派告了秘又可如何是好?届时咱们每个人的性命岂不危在旦夕?” “老道,大家都是好汉子,既然答应了又岂有反水的?你个老道花花肠子还不少。”余大熊反口道。 诸人听了无不在心中暗啐这余大熊愚蠢痴傻,口上答应岂能作数?这些人方才齐声高喊,其实个个心怀鬼胎,彼此间警惕堤防,各又各的心思,各又各的打算。此时都觉无欲道人言之有理。 无欲道人笑道:“毕竟此乃大事,又关乎各人性命,马虎不得。这样吧,贫道提议,每人上来在这星归派的弟子身上砍一刀,以证诚心。” 此时庙堂之中站满了人,少说也有一百多号。若是每人一刀,岂不将这名弟子砍成肉酱?这弟子听了双目更是睁的老大,目光惊恐中又闪出绝望之色。想是命不久矣,要被活活砍死。 “罗掌门,还是你先来这第一刀吧。毕竟就是他挑起了你玉宝门与星归派的梁子。”无欲道人说道。 “对,道长说的有理,罗掌门你先来。”说话之人身居最前,离罗鸿飞最近,是个清瘦男人,手里递出了一把大刀。 罗鸿飞看着递来的大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颗心忐忑上下,正自左右为难时又传来无欲道人的声音:“罗掌门,有道是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这一刀你先下,大家随后就跟着来。那时咱们上下一心,互成庇荫,还怕一个区区的星归派么。” “不错,道长说的对!”“罗掌门你先来,给咱们打个样!”“罗掌门不要怕,咱们大家伙团结一心!”“这一刀是无上光彩!”“罗鸿飞,你快接刀砍呀!”人群里有性子急躁的竟直呼起大名。 诸人鼓噪起来,不乏一些好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又唯恐让自己来砍这第一刀的,皆都推给了罗鸿飞,大呼大叫,乱嚷一片,只盼罗鸿飞快快接过大刀。 此刻罗鸿飞一张脸胀的通红,只觉这把大刀当真是世上最难拿之物。清瘦男人见他犹豫,便伸手塞到他手里,恭恭敬敬的道:“请了,罗掌门。”同时手一抬,做了个请的姿势。 罗鸿飞叫苦不迭,这大刀忒也冰凉!眼见众人情绪高涨,自己骑虎难下,双目一闭就要挥刀砍下。 便在这时,那道尖声尖气的声音复又响起:“这一刀下去咱们可就与星归派结上仇了,人人若再都去砍上一刀,那是谁也脱不了干系。到时若生了悔意也回不了头了,大家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届时人人自危,人人受制。老道的这份心思可真是周全呀。” 无欲道人冷哼一声道:“这小厮削了罗掌门弟子的耳朵,本就非善类。若大家异心而居,行事各异,那还谈什么开宗立派?岂不枉费了贫道的这份苦心?”话音刚落,长袖一拂,手上扣着的一枚铁珠瞬间弹出。 这铁珠去向正是罗鸿飞手中大刀,便听到啪的一声响,那大刀径直往下劈去。无欲道人正要笑脸恭喜罗掌门先下一刀,不料忽又啪的一声响,大刀竟从罗鸿飞手里甩脱而出,砍在了那名清瘦男人的大腿上。 这下变化突兀快速之极,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便听到男人“啊”的一声发出惨叫,抱着大腿张口便骂:“罗鸿飞你这畜生竟下阴手!”骂完兀自倒地,鲜血汩汩流出。 无欲道人脸色一沉,喝了一声:“是谁?”目光似闪电般朝庙外看去。 第六十五章 何人 但见外头阳光普照,亮亮堂堂,断墙丛草,哪里有人。方才他见众人眼里生出怯意,便以珠射刀,想做成定局。却不料突来一枚暗器射在刀上,自己的铁珠之力竟不及这道暗器,反让罗鸿飞脱手而出。不禁暗暗纳罕:“好强劲的内力!此人是躲在庙外不成?” 庙外石后,风露手里正扣着一枚石子,心头也是一惊,暗道:我随手一发就有如此大力吗?但又见在这紧急时刻救人一命,不由松了口气。小叶在地上写道:见机行事,不可莽撞。风露点了点头,凝神观向庙中。 无欲道人环视一周后,突然喝问道:“谁还有刀?” “我还有刀!”一人叫罢,一柄银光大刀从空中投掷过来,无欲道人右手直出,掌打刀背。这把大刀在空中转了一圈,径向罗鸿飞射去。 罗鸿飞见这大刀白闪闪的射将过来,来势之快,自己竟无法退避。又见这刀横飞而来,刀刃向外,刀把在内,竟不由抬手一抓,这下正好将其握住,钢铁刀片在空空晃晃而响。 众人见这大刀被无欲道人在空中一翻,正好落在罗鸿飞的手上。使的乃是一手巧劲,拿捏之稳,方位之准,实是一副内家高手之派,不由齐叫了一声好。 “再砍!”无欲道人一声吼出,声势充沛,震的众人双耳一嗡。 罗鸿飞见无欲道人满脸怒气,双目阴沉,这一声命令竟是想也没想,举刀过顶向下砍去。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气里“咻”的一声。罗鸿飞忽的发出惨叫,右手直落,铮的一声,大刀径落地上。 无欲道人拨过罗鸿飞,见他右肩肩峰之下嵌入一枚石子,灰色衣服上更已渗出鲜红血液。罗鸿飞脸浮痛色,左手捂肩。无欲道人问道:“你可看清这石子射来的方向?” 罗鸿飞身子颤颤巍巍,摇头不语,这石子入肉三分,竟是痛的叫他话也讲不出了。 风露手上的石子扣而未发,心间一喜道:还有高人相助! 无欲道人朗声道:“这位朋友,你一再阻挠贫道。更是阻挠大家谋定大事,不知安的是何居心?” “嘿嘿,牛鼻子老道。我这人有三管三不管,今日赶巧碰上那是非管不可。”那声音又轻飘飘的响起,在众人头上萦绕盘荡。 “哦?不知尊驾有何三管三不管?” “管不了的不管、不想管的不管、不该管的不管。管的了的就管、看不惯的就管、想管的就管。” 无欲道人心想此人满嘴胡话,这分明是前后矛盾。哼了一声道:“那么尊驾以为是管的了了?” “嘿嘿,老道,管不管的了不知道。我就发发石头,故意寻你生气。你不痛快我就痛快,你难受我就开心。” 无欲道人冷冷道:“尊驾口舌倒灵光的很,何不现个真身,让大家瞧个真容?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英雄好汉?我可不当。英雄好汉向来短命,老道你咒我做什么?” 无欲道人见这人东扯西扯,若是再如此纠缠下去,就是到明日恐怕也没个头绪。当下拾起地上大刀,再不啰嗦,提刀便砍。 就在这时,空气里又“咻”的一声射来一枚石子,无欲道人早有防备,耳听辨位,大刀刷的一挥。那石子立时被劈成石沫,四散飞溅。接着又竖刀下劈,再朝地上的星归派弟子当头砍下。 这下刀势之快,已做一道白影,眼见这星归派的弟子就要身首异处。忽然间庙外传来一记清脆叫声:“住手!” 众人闻声而动,齐向庙外看去。但见一块大石之旁,站着一个素衣土脸之人。这人面容脏污,瞧不清模样,一对眼睛却是乌黑明亮,闪出异彩来。 无欲道人似乎早有意料,再不迟疑,手腕一翻,将大刀横将掷出。这一下攒着八分内劲,一把四尺长刀霎时间犹如离弦之箭,极快无比的射了出去。 风露但见长刀猛然射来,刀影银白,撕风带鸣。一股肃杀森严之气扑面而来,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 第六十六章 偷听 当的一声,长刀在半空里一震。离的风露鼻前三寸,却是没入一块石头之中。小叶情急之下捡起一块石头,万幸险险挡住。长刀插入石中却没崩裂,却是小叶死死抓住,只震的他虎口发麻。 “原来尊驾是两位朋友。”无欲道人冷冷道。 “你们这些人每人若都砍上一刀,那他岂还有活命的机会?”风露秀目圆瞪,生气问道。 此刻众人再听话音才知这人原是个女子。但见她布帽土脸,也没瞧出个什么模样。 “原来还是个女的,不知二位师从何派,令师是谁?”无欲道人问道,一双目光上下打量。暗道此二人看着年纪不大,武功修为却是不浅,莫非是七大门派之一?想到这里不由心头一紧,又暗道:若真如此,万不能留有活口。 不待风露回答,小叶抢道:“我二人无门无派,自幼在武馆里学了些防身招式。偶然途经此地本想借庙歇息,不想扰了诸位。” 无欲道人道:“小兄弟谦虚了,方才这枚石子看着可不像是防身的招式。一弹指就伤了罗掌门肩膀,这份指力,贫道看没有十年功夫是不行的。” 话音刚落,人群里挺身走出一个大汉,粗声道:“姥姥的小东西,好好的大路不走,偏偏喜欢爬墙耳朵,看我钱豹子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说罢,脚下一点窜出人群。 小叶见他身材高大,两臂丰鼓,说话洪亮,乃是个内家高手。不由说道:“我们不意打扰,现下就走便是。阁下内劲强劲,我们不是对手。” 钱豹子双眉一挑,骂道:“小兔崽子,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说完,两臂一振,舞了个虎爪便抓将上来。 小叶见他手掌厚实,连刮带风,必是含着强劲内力。可出手招式却是平平无奇,大可斜身闪避或是击他下盘。小叶却是有心挫挫他的锐气,两掌一伸,竟是一副要硬接的架势。 庙中之人不无发出笑声,这钱豹子外号“金刚手”,天生臂力惊人,双手更是可断钢碎石。便是无欲道人也不敢硬接这两记虎爪,这一个小小少年,焉得如此胆大? 就在众人以为这少年就要双臂齐断时,却听见一道惊声,而这声音竟是从钱豹子嘴里发出。只见他与少年四掌相抵,少年双手未断,而钱豹子脸上神色却是古怪异常,不一会突然大叫:“邪功!邪功!” 众人再看,却见他两条粗壮的膀子顷刻间竟然萎缩下了去,不由齐声诧异,而钱豹子只觉双臂酸麻无比,犹如千百条小虫,钻入经脉血液之中。 他惊恐的看着眼前少年,嘴里不断大叫大嚷。小叶面色不改,掌心里再吐两道真气。钱豹子惊恐之下哪还想的到反抗,只想快快撤掌。却不想小叶掌心里化出一股黏力,竟让他挣脱不得,只觉得双臂奇痒无比,不由得魂飞天外,泪水直流。 众人哗的一声,便连无欲道人脸色也难看了下去,暗暗奇道:这是什么邪功? 第六十七章 入伙 小叶喝了一声:“去吧!”钱豹子双手一脱,立时向后仰倒。一张脸像是食了苦瓜,痛苦不堪,泪水夹着鼻涕直流,嘴里呜呜呜的哭泣。与他一个高大健壮的汉子外表大相径庭,倒似一个吃亏委屈的小孩。 众人见了无不鄙视冷嘲,但又见他两条缩陷下去的胳膊,又不由心头一紧。齐齐向小叶看去,纳罕道:这小子究竟是什么门派,怎的武功如此邪性? 小叶也是微微一讶,暗道自己的摧骨大法怎的似乎又上了一层?这几日来自己并未刻意修炼,与那两名白衣人交手后,不过是在治疗内伤,怎的功力不退反进? 他心中不解,却不知是风露连续几日在他体内渡入真气。净慧门除了剑法之外,修的便是纯柔的内力,又兼以天地山林里的灵气,食素滋露。这份真气便如山泉之水,又如天山之雪,纯洁无杂。一入小叶体内,便散入各处经脉内脏之中,是以无形之中又让他修为精进了一番。 “小兄弟好功夫,不过这功夫贫道却不曾看过。不知这功夫叫什么,小兄弟大名又叫什么?”无欲道人问道。 小叶扫过一圈,但见庙中众人无不盯着自己,目光之中有诧异、怨毒、疑惑、愤怒、还有一丝惊恐。不由想到自己今日和风露定然难以轻易抽身,便答道:“在下姓周名木石,这是我表妹的周白白。” 众人听了均心想:你这表妹和你满脸泥巴,可不是白白,而是灰灰或是黑黑。 无欲道人听了一笑道:“原来是周兄弟,不知周兄弟这身功夫是跟哪位高人学的?恕贫道眼拙,这功夫好似不是正数路子,倒似是邪魔妖道一类。难不成世间又有什么新的门派兴起是贫道不知的?” 小叶道:“确实只在武馆里学些拳脚功夫,既无师也无门无派。” 无欲道人见他嘴硬,心下愠怒,脸上仍是笑道:“诸位,这位小兄弟既然听见了咱们的大事,那看来只有让他加入咱们了。多一人也多一份力量,大家说是不是呀?” 余大熊接嘴道:“老道说的有理,喂,小兄弟,只要你愿意加入咱们,那一切自然好说!” 不待小叶回答,人群里已有人叫道:“这小子练的是邪功,又打伤了钱豹子。咱们怎么能和邪魔外道同伍?我张四全第一个不服!”“对呀!对呀!咱们大家都是侠义之士,怎的能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张兄说的对,我王力坡也不服!”“余大熊你糊涂不成,咱们岂能与妖道同流合污?” 小叶不觉好笑,这些乌合之众竟个个自诩为忠贞义士,话语震天响,仿佛便与名门正派无二。 “既然大家觉得不行,那看来小兄弟只有先暂住在咱们这了。你与你的表妹姑且好好待上一阵子,待咱们完成大事后,那时你和你的表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期间好酒好菜供着你们便是,你们就安心的休息睡上几天就好了。”无欲道人温温说道,一张长脸上现出慈色,便是目光也柔和了许多,让人一见就要生出亲近之意。 小叶心想:这些跳梁小丑却不如你这只老狐狸,若是换做常人听了这话还不要当场答应。什么好酒好菜......想到这里,脸上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无欲道人见他目光炯然,脸露笑意,以为他已答应,哈哈一笑道:“还是小兄弟明事理......” 还没说完,便听到“啐”的一口,却是风露骂道:“你这人假惺惺的,说这些话骗小孩的吗?” 第六十八章 过招 无欲道人微微一笑:“贫道向来说一不二,况且还有大家伙作证,贫道又岂能信口开河。周姑娘若是不信,贫道立个口诺则可?” 风露哼了一声道:“你说这话无非是想囚禁我二人,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况且你们这么多人要砍死一个人,分明就是以多欺少,乱造杀业。” “哦?周姑娘既然说我们以多欺少,那依贫道看,咱们这里派出一人与姑娘过过招,若是姑娘打的过了,贫道自然放了二位。若是二位打不过,那便留下来休养几日吧。”无欲道人说道。 风露抬手一指,道:“我若赢了,他也得跟我们走。”手指处正是跪在地上的星归派弟子。 这弟子忽然听见风露要救自己,不由目露光彩。惊愕之情一扫而空,面露生机,却又忽然黯淡下去,似乎以为风露赢面不大,希望过后又是失望。 无欲道人点了点头道:“好,那么大家伙有谁愿意出战的?” 话音刚落,无欲道人身旁红衣一动,正是芙蓉仙子走出,一双秀目瞪来:“小妮子口气不小,我林蓝玉愿讨教一二!” 风露躬身回礼道:“请。” 便见一道红影飘飘然落在庙外,红衣舞带,身条纤纤。庙中男人聚睛看去,无不心头一荡。这些人中有的正是为了目睹芙蓉仙子的姿色而来,多是市井流氓,游手好闲之辈。此刻要见芙蓉仙子出手,只觉心头激动,又有一番热闹可看。 芙蓉仙子道:“你与这人非亲非故,忒也多管闲事.” 风露道:“佛......”刚想说“佛祖”二字,立又改口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人就是不对。” 芙蓉仙子冷哼一声,长袖一拂,却是一条黑色软鞭甩出,口中同时叫道:“看鞭!” 唰的一声,风露只觉那长鞭忽然变长数倍,只见空中一道黑线当头劈来。她神色一凛,急忙往后退开。啪的一声,这一鞭打在地上,泥里登时现出一条尺深的痕迹。 “躲的倒快!”芙蓉仙子吒道,手上不停,那长鞭又呼的一声横扫而来。 风露往后一仰,这一鞭却是贴着胸脯划过。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这两下来势飞快。要不是她全神贯注,躲闪及时,非要挨上一鞭不可。她听这长鞭挥的虎虎生风,每每舞到身前,又铮铮而响,如同铁器颤鸣,威势不小,当下更是凝神应对。 芙蓉仙子本欲要打风露个措手不及,却不料她反应如此之快。当下手腕翻转,一条黑色长鞭立时化作一条蝮蛇,紧紧咬着风露不放。 须臾之间,风露便觉周身上下全被长鞭罩住,那长鞭打在空中噼啪一响。往往一瞬间,便噼啪噼啪的多处大响,如似爆竹齐齐炸开。 众人见风露已被鞭影笼罩,不过是在苦苦强撑之际。而芙蓉仙子身法轻盈,舞姿秀丽,不由大叫了一声好。有人已在庆祝道:“我看你们两人快快向道长认个错,不然一鞭子下去头也没了!”“道长大人大量自然不会为难你们的。”“芙蓉仙子巾帼不让须眉,不仅姿色过人,功夫更是一流的!” 叫嚷声此起彼伏,他们见芙蓉仙子占尽优势,便要阿谀奉承一番。又贬损风叶二人,说他二人有眼不识泰山,怎能是芙蓉仙子的对手。 在众人的叫声中,那长鞭在半空里画了一个圈,接着直挺挺的向风露左肩削去。风露斜身后侧,便在这时,那长鞭忽然一弹,又向她脖颈扫去。风露见势后仰,正要脱离鞭影。忽然末梢一勾,长鞭竟猛的向下一劈。 风露右手撑地,就势一滚,这一鞭随即打在地上。她又觉背后一股阴风袭来,当下两手吐出内力,翻转身子,又在地上连滚几圈。便听见啪啪几记大响,那长鞭如生了眼的黑棍,跟在风露身后,连打几鞭,地上陷入五道深深的鞭痕。 芙蓉仙子虽听见众人叫好,心中却甚是忿忿。她数鞭不中,暗道这女子怎的身俱修为,她原想这女子不过是个寻常的普通人,不过有那么两三成内力。此刻竟觉这女子内力厚实敦正,身法举止颇有名门之风。不由暗暗疑道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历。 她正心生疑惑,忽然听见一记叫声:“接住!”便见空中划过一根木棍,那女子伸手接过,双眼一亮,说道:“你打不过我,快停手吧!” 芙蓉仙子怒中心起,喝了一声:“口气不小,再吃我一鞭!”喝罢,右手一挥,长鞭刷的一声当头劈去。 风露举起木棍格挡,不料那长鞭缠卷上来。芙蓉仙子一喜,往上一挑,风露但觉木棍就要脱手而出,赶紧死死抓住。便在这时,眼前人影一晃,那芙蓉仙子竟欺身而来,左掌朝自己胸脯拍来。 风露同时竖起左掌,啪的一声,二人掌掌相抵。芙蓉仙子面色一讶,但觉对方体内的真气绵酥软和,初时掌心里温温一热,继而越来越烫。不由娥眉一蹙,问道:“你是何门派?你师父是谁?” 风露不欲与她纠缠,左掌一震,同时右手抽出木棍。悬浮当空,口中念念有词,一股青绿之气由中指发出,附绕在木棍之上。全身衣服无风自鼓,便是一张灰扑扑的脸上也闪出肃穆之色。 庙中众人一时寂静无比,无欲道人眼中精芒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那芙蓉仙子被风露震出三丈开外,陡然见她一手执棍,一手捏诀,全身散发出一股凛冽气息。不由暗暗紧张道:“她难道要施什么功法?” 第六十九章 横出 风露催动肝脏之气,手捏莲花诀,正要使出“一斩青莲”。忽然眼前人影一闪,接着一股阴风扑背,身后竟已多出一人,这人奔来之快实在出人意料。风露反手使棍向后戳去,入手一顶,却被这人抓住。她惊问道:“是谁?” 这人“嘿嘿”两声,一手快出,拍击风露后脑。风露挨身一躲,右腿在地上一划,刮起一层泥沙,向这人脸上扑去。 却又听见“嘿嘿”一声,泥沙在空中一撒复又落在地上。这人已在三丈之外,风露立定身形,暗暗惊骇:这人是鬼不成? 旁人见着,照理说目光笼罩全场,便是一石一木那也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可这人何时到了风露身后,又何时到了三丈之外。这期间过程却是一点也没瞧见,仿佛这人凭空而出,又瞬间移动,不见半点痕迹。 “阁下是谁?”风露问道,但见这人身形瘦长,五官端正,正笑眼盈盈的看着自己。 “想不到‘无影鼠’也来了,倒是贫道有失远迎了。”无欲道人抚须说道。 这人盯着风露,瞧也不瞧无欲道人一眼:“老道头好大的阵势,我无影鼠也来凑凑热闹。” 风露心道这人外貌规正,不似老鼠那般猥琐形状,怎的叫什么“无影鼠”。只听无欲道人回道:“传闻无影鼠轻功独步天下,来去无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无影鼠嘿嘿一笑道:“老道头眼力不错,我看你们这什么第八门派的掌门盟主就由我来当好了。” 不待无欲道人说话,就有人喊道:“放你娘的屁!”这人话音还未落,便听到啪啪两记大响。庙堂里的人群一阵耸动,同时向一处看去,目光聚集处乃是一个中年男人,这人左右脸上映着两个红手印,一双眼睛里又是疑惑又是惊恐。 无影鼠嘿嘿一声,这次发出的却不是笑声,带着几分嘲讽道:“老道头,你唤来的这些人里有的不是人。” 无欲道人“哦”了一声,问道:“什么叫做这些人里有的不是人?” “我看有的就是狗,狗要是乱叫了得打上一顿不可。这人就是狗,我扇了他两巴掌,他就不叫了。”无影鼠说道,语气里带着不满。 众人听了无不相顾骇然,方才他们只觉一股冷风猛然间划过,万想不到竟是无影鼠突施轻功,窜入人群之中,打了这人两个巴掌,打过之后又极快的回到原处。 饶是众人眼目大睁,百十双眼睛却没一人瞧见身影。此刻想到关节,不由又惊又惧。若是这人拿把小刀,见谁不爽,施展起轻功来,还不是想捅谁就捅谁?那时恐怕就不是两个巴掌印了,只怕身上无端要多出好几个窟窿眼。想到这里,更是害怕。本有人还想跟着叫嚷,嘴张一半赶紧捂住,心想福大命大,以后万不能做出头鸟,看准情况,站准队伍。有许多人叫自己再跟着叫。 无欲道人微微一笑道:“不知阁下打断二人过招所为何事,是要与芙蓉仙子比上一比呢,还是与这位周姑娘比上一比?” 无影鼠嘿嘿一笑道:“我谁都不比,又谁都要比。老子最喜欢往热闹处钻,老道头你不是说要完成两件事才能做这第八派的掌门么,我无影鼠闲来没事就想来当一当这掌门。有谁不服的就来和我比上一比,这两件小事嘛,我看不做也罢。”他每嘿嘿一声,眼中就闪出狡黠之色,兼之嘴唇微翘,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众人听了无不气愤已极,他们共济一堂商榷大事,谋的是将来各人各派的命数,定的是日后天下的第八大门派。这件大事对于他们每个人而言都是重中之重,关乎日后的命运生死。到这无影鼠的口中,却成了想当就当的掌门,不做就不做的小事。岂非是贱视轻蔑,将大家的约定当做了黄口小儿的玩笑一般。若不是忌惮他来去无影的轻功,便有人要破口大骂,或要横刀上来。 无影鼠环视一周,见诸人面浮怒色,眼中迸光,却无一人敢开口说话。不禁又是嘿嘿一声,笑道:“既然大家没有异议,我看这掌门之位就由我来当好了。我无影鼠轻功天下无敌,你们跟着我,自然是吃香喝辣......” 还没说完,芙蓉仙子呸了一口,打断道:“你这厮狂妄自大,一颗老鼠屎也在这里乱喊乱叫!”她一个女子,说这话难免有失风雅。可众人听了却心口一松,大觉舒服。有人觉得骂的还不痛快,就小声嚼骂,什么“捣屁蛋”“搅屎棍”通通冒了出来。 无影鼠脸色一沉,说道:“这么看来你是不服气了?嘿嘿。”一个“嘿”字刚出口,芙蓉仙子便觉眼前一道影子闪来,虽然她早有戒备,但奈何无影鼠实在极快无比。长鞭还未挥出,便觉小腹一痛,面前陡然现出一张脸来,无影鼠冲她一笑,右手一拳已接着打出。 芙蓉仙子长鞭一振,噼啪个大响,回转勾来。无影鼠右手一拿,遽然之间竟抓住长鞭。同时左手朝她脑门拍去,便在这时,咻的一声,半空里射来一枚铁珠。这铁珠来势迅猛,方位拿捏的极准。 若是无影鼠这一掌拍下,太阳穴旋即就要被铁珠贯入,届时脑浆迸裂,一命呜呼。一瞬之间,无影鼠向后一跃,躲过这一枚铁珠,同时也放开了芙蓉仙子。落地之后,冷冷说道:“老道头,救人心切呀。芙蓉仙子美丽动人,你这老道神情紧张。难不成你们两人......嘿嘿......”说到这里,故意闭口,引人遐想。最后“嘿嘿”两字语调上扬,隐晦含笑,却又浮些淫味。 第七十章 相搏 “你说什么?”芙蓉仙子一双秀目瞪来。江湖之中,名声极为重要。无影鼠此言,分明指她与无欲道人不清不楚。长鞭在空中一挥,刷的一声便朝他脑袋劈来。 无影鼠斜身躲过,嘴里不停:“嘿嘿,莫不是戳破了你俩的好事,仙子生气了?老道头虽然老了些,不过也算个聪明人。仙子与老道头凑到一起,也算半个佳偶天成。” 小叶一直在旁观看,他眼见这无影鼠窜到场中,又突施奇手扇人两个巴掌,此刻言语活泼,谈兴大起,不由问道:“什么叫半个佳偶天成?” 无影鼠忽然听见小叶开口,目光转来,脸上浮出笑意,悠悠道:“这半个佳偶天成嘛,是看在仙子美貌的份上。少的那半个自然是老道又老又丑,与佳人不登了。” “贼厮看鞭!”芙蓉仙子吒了一声,鞭长如蛇,甩了上来。无影鼠后退半个身位,这一鞭打在他脚前。无影鼠嘻嘻一乐,说道:“仙子生气啦!老道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体力不行,没喂饱仙子呀!”言语之中满含荡意。 芙蓉仙子闻言,一张脸通红无比,更夹着勃怒之气。双目如电,手上长鞭挥舞不止,噼里啪啦的朝无影鼠招呼而去。无影鼠要么斜身后退、要么半转身子、要么凌空一跃,那根黑色长鞭总是差上半分,竟沾不得他身。 芙蓉仙子一时连舞数鞭,无影鼠全顾闪躲,不能分神说话。庙中之人看的异常紧张,心想要是挨上这一鞭子,恐怕登时就要皮肉血溅,惨不忍睹。又心道无影鼠怎么不说下去了。他们多是市井之徒,听到下流低俗之语,往往还想继续听下去。有的斜睨无欲道人,见他脸色铁青,两眼阴霾,忍不住心中偷乐,又为无影鼠打气:快继续说下去呀! 无影鼠眼前鞭影乱晃,一会那长鞭从前面打来,一会又从脑后甩来。四面八方,鞭来无影。虽然他身法敏捷,但也捉摸不到下一鞭的方位。只有等那长鞭挥来,临时谋定,方能避其锋芒。加之芙蓉仙子愤怒无比,鞭上力道猛增不少。每一鞭都是虎虎生风,来势非小。 无影鼠扭身躲过一鞭,心中暗道:这女的疯了不成,我随口唬一句,怎的是拼了命的架势?念头刚闪,啪的一声,一鞭打在他脚前两寸。他忙缩双脚,鞭子落在石头上,那石头顿时崩散分溅,化作无数碎末。 众人喝了一声采,眼看无影鼠不支,形势回转。便有人鼓着胆子叫道:“小贼,快快服输吧!仙子气着呢!”有的道:“对,小小老鼠还在这里叫嚣!”有的道:“你若把仙子伤了,我们饶不了你,道长更饶不了你!”众人一片哄笑,有好事者跟道:“道长要是不高兴了,你小命就没了!”有人立即道:“没了就没了,趁着现在还有嘴,赶紧再说两句!” 无欲道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叫嚷者不止一二,想到日后图谋大事还要靠众人之力,只有暂且先行忍下。便默默记住带头几人,待以后再好好算账。 场中芙蓉仙子越舞越快,一身红衣飘飘,端的轻盈无比。那长鞭在她手中有时如刀刃坚硬,有时如棍棒直打,有时又如棉絮软转。挥抽收放,弹点抡劈。一鞭出去一鞭又回,快极无匹,转眼间已舞成一个大圈,将无影鼠罩在其中。 无影鼠愈觉不对,见这女的双目含恨,竟非要取自己性命不可。想到此间,不由一道冷汗从背脊流下。一鞭又当头劈来,鞭子未到,烈风已扑面而来。无影鼠右足一点,后退三步,口中大叫:“喂,你别纠缠不清,快快停手,不打啦!” 芙蓉仙子又见不中,心中气极,又见他还能开口说话,不由更是恼怒。一鞭横扫而出,甩出一半,忽又向上弹去,正弹出半米,又突然向下劈去。一鞭之中竟含三层变化。 无影鼠初时见这一鞭横扫腰际,就要向旁飞闪。不料又倏而朝自己面门舞来,便后撤身位,可刚要撤退,那鞭子又向自己右肩劈来。不由心头一惊,肩往后摆,同时斜身撤去。这一鞭顿时又落了个空。 无影鼠心中一喜,正要嘲讽叫道:鞭长莫及。不料就在这时,后背剧烈一痛,接着身子被绳物一带,立即摔倒,扑通一声,迎面倒下。 他眼前一黑,鼻梁也要断了,登觉后背火辣辣的疼。与此同时,头顶一股阴风袭来,他心叫不好,赶紧向旁一滚。便听到啪的一声大响,溅起的泥沙尘土冲到脸上。他又连滚几圈,啪啪啪的几道大响。竟是芙蓉仙子长鞭劈来,无影鼠滚的快速,竟是一鞭未中。 接着他四肢并用,直滚了十几圈,双手吐力一撑,身子站定。一摸后背,手上竟满是鲜血。只觉彻骨疼痛,半个身子也要木了。口中申吟,脸上五官都要扭到一块了。 原是方才芙蓉仙子一鞭斩他右肩,被他躲过,不想那鞭梢杀了个回马枪。打在他后背之上,又将他带倒。芙蓉仙子见他栽头倒地,心头大喜,正要鞭斩下去。却不想这无影鼠伏地功夫了得,竟都躲了过去。 方才她听见众人取笑之言,只想将这些人狠狠闪上一巴掌。可惜无法分做两个身子,便将满腔怨怒尽都撒在无影鼠的身上。 虽然无影鼠背后中鞭,终不使致命。芙蓉仙子性子里本带了三分蛮横,又贞操名誉岂能随便被他人污蔑?这一场搏斗,实已尽了她毕生之力。只可惜没一鞭子送无影鼠下了阎王殿。此刻也是气息如喘,一颗心怦怦而跳。 无影鼠看着手里鲜血,一股山风吹来,背后凉飕飕的。想来衣服也被抽烂了,不看也知定是一番血肉模糊的景状。越想越气,越气越恼,不由破口大骂:“你这婆娘,我开开玩笑,你竟来拼命。真是个夜叉去你妈的!” 芙蓉仙子斥道:“你说什么?”长鞭一振,目光如电般射来。无影鼠吃痛一退,对眼前这根黑色长鞭颇为忌惮,可心里不服,嘴上仍是硬道:“恶婆娘,有本事不用这根破鞭子,咱们用手斗上一斗。” 庙中众人见他害怕,不由发出讪笑声,有人叫道:“无影鼠你说话声音怎么抖了,是心里害怕么?”有的道:“无影鼠,你裤裆怎么湿了,难不成被吓尿了?” 这人嗓门极大,语气高扬,带着七分嘲弄。无影鼠自然知道自己裤裆没湿,可被人这么一说,总是忍不住要往自己裤裆看去。他一低头,庙中又传来一大片笑声。 一个清脆声音高声朗道:“一鞭扫下野老鼠,仙子风姿天下数。要问裤裆湿没湿,问我问他问自己。” 人群里立马有人附和道:“好诗!好诗!”“再来一首!”“吓死这只野老鼠。”“哈哈哈!” 无影鼠一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众人恶狠狠的叫道:“有谁不服的就来与我打上一打,他娘的,老子可不怕!” 七十一章 私情 众人见他面目可憎,目露凶光。被他神情吓住,竟无人敢再说话。 他鼻子冒出血来,加上脸上沾的泥土,灰头土脸,模样倒与风露小叶无二。不过他的样貌更是狼狈,灰土之中更流有红色鲜血。 他方才一时生气,竟没觉得鼻子痛,此刻嘴里尝到咸味,才知鼻子流血了。忙用手拭去,又抹了抹泥土,大叫道:“谁呀,谁敢来?”他这样大叫,状貌实在不堪。可众人被他气势所吓,一个个目光低垂不朝他看去。 “无影鼠轻功卓绝,芙蓉仙子胜在长鞭,各有所长,输赢未论。”无欲道人一张脸上露出笑意,朗声说道。 无影鼠忽而神情一变,又闪出狡黠之色,说道:“老道头见情人没事,自然心里高兴。现在说什么风凉话?” 无欲道人脸色一黑,问道:“你说什么?” 无影鼠嘿嘿笑道:“老道头与仙子那是仙道同福,姻缘齐天。凡人可没这个好运造化,我无影鼠羡煞,羡煞!”最后羡煞两字说的极是响亮,他嗓门大开,有意嘲弄,竟哈哈大笑了出来。 无欲道人所言,乃是“各有所长,输赢未论”,此话明摆着是给无影鼠面子。他竟毫不领情,反口还要取笑。众人只道他不知好歹,不过又听他阴阳怪气的说起来,无不又起了兴趣。 无欲道人双目罩上一层阴霾,低沉道:“无影鼠,贫道已忍了你很久,再要胡说,休怪贫道不客气了。”口气已颇为不耐。 “老道头,你装什么,那晚花前月下佳人相会,我可瞧的清清楚楚,哈......”第二个“哈”还没笑出来。刷的一声,一道黑色长鞭在空中一甩,劈头盖来。接着便听到芙蓉仙子怒喝:“浑人,我杀了你!” 无影鼠掠身后退,大叫道:“哟,仙子还害臊了。男未娶,女未嫁。大好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都乐乐嘛!”他方才在鞭下没吃到便宜,便要占占嘴上的便宜。要将这没的说成有的,清清白白的说成不明不白的。芙蓉仙子越是生气,他便越是高兴。 “仙子慢点,若累着了你,老道头可要心疼了!”无影鼠边说边退,同时目光看向小叶,脸上嘻嘻笑道。 众人闻言,都哈哈一乐。有的暗道这人活脱脱一个泼皮无赖,有的愿他言无不尽,有的暗想莫非无欲道人与芙蓉仙子真的有染?这无影鼠言之凿凿,仿若亲眼所见,不由更是猜疑。想起方才就是芙蓉仙子第一个支持创立第八门派,而她又始终站在无欲道人的身旁。这两人一唱一和,莫非真有什么私情不成? 如此想者十之有八,不由都向无欲道人偷眼瞧去。但见他神情紧张,盯着场中打斗。又有人心道:他这般担心模样,还真是怕芙蓉仙子有什么不测。自然更是笃定,将二人有染之猜,钉在心上。 不由冷嘲热讽起来:这老道混大的年纪,仙子这般娇美。真是老牛吃嫩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怪不得无影鼠刚刚叫唤没有喂饱仙子.......想到这里脑中幻想出两人缠绵的场景,不由口水直咽,心中激动,只恨芙蓉仙子眼力短浅,竟没瞧上自己...... 场中斗的正激烈,那长鞭在芙蓉仙子手里连连挥舞,又成一个大圈。无影鼠掩在其间,身法如电。这次他全力躲避,身形腾跃,便如一条滑溜溜的鱼儿。穿在其中,闪转腾挪,竟似如鱼得水。 芙蓉仙子暗道:他怎的突然变快了不少?却不知方才那一鞭原是打了个出其不意,无影鼠这次心有防备,又施展了全力,这鞭子自然是打不到了。 “仙子,你要么歇歇?坐下听我好好说说那晚。”无影鼠高声说道,目光瞧向小叶,闪出奸滑之色。 “胡说八道!”芙蓉仙子厉声斥道,手腕一转,长鞭挥出。无影鼠跃起一躲,那鞭梢又要突然勾回。无影鼠右足一点,斜身侧倒,这一鞭吃了个空。他身子斜倒之后,又用右手一撑,立即站起,说道:“老道头,你说的那些情话,真是甜也甜死,羞也羞死了!” 无欲道人喝道:“无影鼠你乱说什么?要是再满口胡话,贫道今日就要开杀戒了!”众人纷纷一惊,睨眼看去,但见他脸罩乌云,双目之中迸出森森杀意。 “哟!老道头舍不得仙子,要来场中一起打我了,真是上阵夫妻兵呀!”无影鼠大叫道,眼睛却向小叶看来。 第七十二章 相持 无欲道人心头大怒,指上扣着一枚铁珠,蓄力待发。奈何无影鼠身法太快,一时难定。双目里射出寒芒,全身散发出凛冽气息。众人只道这下无影鼠难走了。 无欲道人反倒是期盼芙蓉仙子快快退下场,或被无影鼠击败,自己方能出手。若此时负气而上,那便是以一打二,胜之不武。若真上场了,当真如这厮所言成了“夫妻兵”。是以虽是勃怒,却也只能袖手旁观。心中只道芙蓉仙子快被这厮败下。 场中两人一个打,一个躲。一时之间难分伯仲,芙蓉仙子越舞越快,而无影鼠虽然被鞭影笼罩,却是丝毫不慌,化作一道窄影,在里穿梭自如。 风露本还为这人捏了一把汗,此刻见他游刃有余,又为他松了一口气。但听他满口绮语,心中不由嫌恶,却又害怕他再挨一鞭,性命难保。 “仙子,道长可说了,今年正月就要把你娶回家。那时你们偷欢就不用在树下了,且是夜夜笙歌,好不磨人呀!”无影鼠越说越大,最后“好不磨人”四字,在旷野之上远远飘去。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脸浮**之色。有的兴头起来了,还跟嘴问道:“怎的夜夜笙歌?”刚问出便即后悔,忙向无欲道人瞟去。见他没发现自己,立又松了口气。 “自然是......”无影鼠还没说完,忽被风露大声斥道:“休要再胡言乱语!”众人一忪,不料忽的听到一个女人声音。 无影鼠哈哈一笑,目光看向风露,脸上笑道:“美人让我不说了,我就不说了。”真就立时住口,不再多发一字。 风露一怔,暗道:他怎知我生的好看?第一个说我生的好看的还是小叶,他是谁,难道见过我真面貌不成? 众人听见无影鼠称风露为美人,不由嗤笑这无影鼠是眼瞎的不成,这女子满脸泥巴,顶多是声音娇嫩了些,哪里又能与“美”字扯上边。如此一看,此人最善信口开河,那他说的仙子与道长之事看来也是胡编乱造的。 无欲道人却是另一番心思,他见二人久斗不下。芙蓉仙子虽然鞭法迅猛,可在这轻功绝顶的无影鼠面前,却是无计可施。若是这样打下去,那便是到了明日也打不完。不由暗道这无影鼠怎的只知一味闪避,而不加进攻? 想到这里,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是故意久斗拖延?可拖下去对他又有什么好处......目光转到风叶二人身上,登时明白:难不成是想趁机让这两人逃走?可他们似乎并不相识…… 无欲道人一念想罢,只道这两人万万不能放走。至于无影鼠,若是今日捉不到他,唯待以后再想法子擒住。此人一向口若悬河,他之言语,世人都难相信。 与此同时小叶已第四次感到无影鼠看向自己,目光炯然,闪出异彩。心想此人是认识我不成?怎的在剧斗之中还向我看来。难不成知道我的身份?正在暗暗思索,忽感背后有风扑来。他不及回头,便往前一跃,跃出三步,立即转身,却见无欲道人就在跟前。 小叶顿时了然他的心思,淡淡道:“道长何必如此着急?” 无欲道人本想从后制住小叶,再用铁珠射向风露。到时一下擒住二人,自然轻快无比。不想这小子竟然反应迅速,立即向前跳去,这一抓竟是没抓到。 无欲道人笑道:“周兄弟,贫道是怕场中打斗累及到你,想拉你一把。” 小叶回道:“让道长操心了,我自然时刻警惕,以防突来之祸。” 无欲道人捻须微笑:“周兄弟,你看这外头烈阳曝晒,风沙泥大的。何不到庙里歇一歇?” 小叶瞥向庙中,但见庙中之人个个目光如隼,阴沉狠厉。遂轻轻说道:“劳道长操心,我们兄妹二人本是赶路,不欲久留。” 无欲道人眼中精芒一闪,说道:“周兄弟,你打伤了钱豹子。大家伙心里有气,贫道要对大家有个交代,周兄弟说该如何是好?” 小叶道:“失手打伤,自当道歉。”说完,朝地上的钱豹子抱手做了一礼道:“情急之下,失手误伤。未有害意,还望宽宥则个。” 钱豹子两臂酸劲已退了不少,可毒质入骨,两条浑圆粗壮的臂膀此刻缩下一半,肉陷肌痿。便如正月里屋前晒的腊肉,又瘦又干。 这钱豹子一生就仗着一双惊人臂力行走江湖。此刻状貌怪载,从此废了。哪里还能听的进小叶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恶狠狠的向他瞪来,粗声大骂:“你个鸟人夯货!老子格你娘的球!” 第七十三章 过掌 话音刚落,人群里窜出一个矮子,这矮子体形浑圆,眼眶深陷。脸上褶子纵横交错,形如八旬老人,可头发黑密,一对眼睛炯炯有神。落定之后对小叶抱了一礼道:“老夫曹石海,阁下出手伤人原非本意。可既已伤人,势难圜转。老夫要个说法。愿讨教个一二。” 却听钱豹子大骂不止:“你个曹石海,我的事球子要你管。你快他娘的滚回去,省的老子眼见心烦!”他越骂越大,一张脸怒气勃勃,仿佛这人才是毁他双臂的大仇人一般。 曹石海却从容应道:“钱豹子,老夫虽与你相识不久。但前天夜里咱两举杯畅饮的场景老夫却还记得,你为人爽直,性子豪迈。你担心我打不过这位小兄弟,故意用言语激我。老夫先行谢过,不过老夫既已出来了,自然心中不惧。” 钱豹子一张脸通红无比,闻听此言,语气忽的一软,嘱道:“这小子掌心里有毒,你须得小心,不可与他对掌。” 曹石海抱手道:“谢了!小兄弟,请出手吧!” 小叶心想这二人倒是重情重义,这曹石海与钱豹子不过是酒水之交,就为他挺身而出。看来这些人里不无忠义热血之人。告了一礼道:“前辈,请了。”他一手横出,直取上盘。 曹石海右手平平而出,竟是正面要接的架势。小叶心想:钱豹子分明提醒他不可对掌,怎的竟还是径直打来。莫不是这人自诩武功高强,心中不怕?他如此思索,掌势已到。 便在二人要掌心相碰之时。曹石海忽然外手一翻,五指齐开,扣向他手腕。小叶早料必有后招,反应迅速,向下一沉,叫这一抓顿时落了个空。 曹石海微微一笑,小叶心中咯噔一声,跟着右耳边一股凉风挥来。他微一侧目,便见一只厚大的手掌极快无比的抓来,肩头瞬间一痛,竟已被扣住。 小叶暗叫不好,同时右掌快出,打他胸膛。曹石海同时右手也回,击向小叶右掌掌根。小叶登觉掌根一麻,左手叠出。曹石海复又右手迎上,不料打出一半。小叶左手向上猛抄,抓住曹石海左臂,接着身子旋转,脱去肩上大手。 二人同时后退了一步,曹石海笑道:“小兄弟反应灵敏,机警果断,日后不可限量。” 小叶微微笑道:“过奖。”心中却甚是惊骇,如不是自己眼明手快,这几下定要被钳住不可。又道此人出手竟如此迅捷无比,扣、抓、击、打都在眨眼之间。方才他左手明明已扣住我肩膀,若是拿住穴位,我定然再难挣开。这人一时不拿,竟是先让了我一步。 小叶如此想道,向曹石海躬身礼道:“前辈出手快绝无伦,我输了。” 曹石海道:“小兄弟过谦了,你挡下了老夫的进攻,哪里有输可言?再来一次吧。”最后“再来一次吧”说的格外洪亮,字字铿锵,中气充沛。 小叶抱手道:“那晚辈就失礼了。”说完脚踏两步,右掌横出,同时左手在后。曹石海侧身微避,长臂忽出,五指又向他手腕抓来。小叶疾抽右掌,左手跟至,拍他脑面。曹石海往后一退,口中喝了一声:“好!” 小叶趁势追击,两掌叠出。这下他快速无比,心知此人不易对付,唯有一举拿下。曹石海双手横抱,竟要环揽小叶腰际。小叶一惊,这人竟不顾胸前门户大开,直突突的两手横来。这两掌要是拍下登时就要两败俱伤,忙转身斜侧,小臂一格,抵开两条夹来的手臂。 曹石海忽又两掌一沉,拍向小叶肋下。小叶举掌相迎,曹石海又倏而竖掌扫来。小叶往后退去,曹石海双掌快出,击了上去。 众人在旁观看无不纳罕,暗道这曹石海其貌不扬,功夫却是了得。初时见他越众而出,身材短小,却是神采奕奕,气度不凡。众人一见,被他所染,不由都是精神一震,只道这人好个精气神。后又见他连制小叶,动作之间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不由赞叹道:好俊的功夫! 两人越打越快,拍击声不绝入耳。每当小叶挥掌而来,曹石海不是格开就是攻他上盘。引他防守,使得对掌不成。小叶渐渐感到此人每一掌,每一招,都留有余地。掌法之间更是严密井然,速度快而不乱。时快时缓,时虚时实,暗合阴阳之力。不由惊道:此人掌法不可小觑,乃是大家之范。 一时之间,两人已斗到一百多招。小叶不由将他与贺素然对比。这路掌法却又与那荷花淀派的掌法不同。落英掌讲究“极变无常,寸劲刚猛”八字,乃是于变化之中求刚猛一路,与狮象门的掌法倒是颇像。而此人之掌法,往往虚处为实,实处化虚,起落无定,绵绵又猛,极尽变化之能。乃是刚猛之中求了无常二字。 想到此处,小叶脑中忽的蹦出一个想法:不知贺素然与这人对掌,到底谁赢谁负? 要论掌法小叶自是平平,不过是曹石海一面忌惮他掌心毒质,一面小叶又胜在反应迅速。是以局面久持不下,可越往后小叶便越发不支。动作间已现出凝滞之相,更是守多攻少,勉力强撑。 众人见了纷纷大喜,有的便出来歌颂道:“曹老掌法神妙,天下仅有,令人叹服!”有的道:“曹老出手,一扫邪魔,我等钦佩!”有的道:“曹老武功盖天,阿猫阿狗也配他老人家出手?”这些人俱都不认识曹石海,但见他掌法精巧,有心攀附,这才齐齐称颂。嘴里直呼“曹老”语气更是亲切无比,仿佛与他的交情比钱豹子更甚几倍。 钱豹子坐在地上,心中打鼓道:前晚喝酒我还嘲笑他个子太矮,说他爹娘怎没给他个高大身子。当时他笑笑没说话,喝了三碗大酒。他娘的,原来老子交了个深藏不露的朋友。 第七十四章 变化 场中二人斗的正酣,曹石海喝了一声“倒!”。小叶身子果然往后一倾,接着小叶便见一个浑圆的身子扑了上来。他右足往上一踢,曹石海左手格开,同时跟着右掌拍来。就在掌风扑面之时,小叶忽然往下一窜,这一下快速之极,竟从曹石海胯下窜到了他的身后。 观望的钱豹子脸色一变,叫道:“不好!” 曹石海后背门户大开,小叶起身便朝其背心打去,不想一拳竟落了个空。曹石海情急之下往前迈出一步,始才避开这一拳。心头也是一跳:这小子反应倒快。想罢,又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抱手道:“小兄弟武功了得,咱两再打下去也难分胜负,看来是打了个平手。”说完又转朝钱豹子道:“钱兄,这位小兄弟功夫一流,老夫打他不过,还望钱兄莫怪。” 钱豹子道:“曹石海,你快下场来吧。站在那里也不害臊!” 小叶回礼道:“前辈过谦了,再打下去晚辈自难应付。前辈这时撤手,乃是胸襟宽广,不与晚辈计较。” 众人听了心想:这小子倒说的是实话。 曹石海微微一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已经老了,这江湖还是小兄弟这般年轻人的天下。但愿小兄弟以后做一个侠义之士,莫要堕入妖魔之道。” 小叶抱手道:“谨遵前辈慧语。” 曹石海点了点头,走到钱豹子身边。小叶扫视过庙中众人,只道若是这样打下去,人众之多,到时车轮之战。自己岂能吃得消,看来只有伺机逃走。便在这时,忽然“啊”的一声惊叫从身后传来,小叶回头一看,便见无影鼠右手攥着鞭子,芙蓉仙子已倒在三丈之外。 “无耻小贼,就会使卑鄙手段,从后偷袭。”芙蓉仙子一张脸气红了道。 无影鼠嘻嘻一笑道:“你这破鞭子都到了我手里,还嘴硬什么。技不如人,技不如人呀!” 芙蓉仙子双眼瞪来,恨恨道:“你这小贼,只会跑来跑去,钻来钻去,又会什么真功夫?” 无影鼠道:“你这破鞭子只会甩来甩去,甩来甩去,又会什么真功夫?” “你!”芙蓉仙子一指指来,竟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无影鼠脸上笑意满满,容光焕发。虽未重伤于她以报背后一鞭之仇,不过既已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了丑。自然快活无比,喜不自禁。笑道:“给你!”说罢,右手一抛,将那鞭子掷了出去。 芙蓉仙子脚下一点,半空里接过长鞭。啪的一声,打了一记。嘴里吒道:“再吃我一鞭!” 无影鼠大叫道:“谁还要和你玩!”说完,斜身微倾,倒退三步。 芙蓉仙子不依不饶,挥鞭上来。无影鼠骂了句:“恶婆娘,纠缠不清!”他说完最后一个“清”字,忽然身子一窜,拐个个方位,径向风露奔来。这风露原离的他最近,猛然间见一道影子迅疾无比的朝自己扑来,仓皇之间无一丝防备。瞬间腰上一紧,已被他一把搂住。 风露大惊之下,举手便打。无影鼠出手更快,点中她的璇玑穴。风露立时动弹不得,只一双眼里闪出惊慌之色。无影鼠哈哈大笑道:“恶婆娘还是留给老道头享用吧,这活生生的大美人,我无影鼠就抱走了!” 一句话说完,身影已掠到旷野之上。众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这无影鼠来去眨眼,竟快要飞入前方密林之中。到了那时,掩入深林,再寻踪迹,可就难了。 小叶暗叫不好,起身便追。身后忽的传来无欲道人的声音:“想走?”回头一看,他也飘然而来。且起势之快,远超自己。二人本就离的不远,眼看无欲道人就到欺到身前,忽然“咻”的一声,一枚石子疾速的朝无欲道人射去。 无欲道人转身躲过,便是这么转了个身,已叫小叶逃到三丈之外。他左脚在地上一点,复又追去,半空里又射来一枚石子。这枚石子冲他头颅而来,若再往前,必要被穿入脑中。且射来之快,无法用手阻挡。不得已,无欲道人收力一住,硬在空中顿了一顿。这枚石子旋即擦着头皮而过。 “是谁?”无欲道人仰天问道,声音洪亮之极,夹着一股威严气势。 “第八门派,天下鼎立。蚍蜉撼树,犹可期也。魑魅魍魉,尽显神通。哈哈哈......”竟又是那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在众人头上萦绕回荡。笑声越来越小,最后如幻梦之音,隐隐约约,消失不闻。 第七十五章 追至 小叶眼见无影鼠越来越远,顿时力灌双脚,急纵身形。无影鼠顷刻间就钻入了密林之中,小叶道了声坏了。几个起落,追入林中。但见前头树枝摇晃,分叉两边,现出一路,立即追踪而上。 初时眼前树枝剧烈摇晃,到了后来便是颤动摆舞,再往后小叶只能凭着树枝梢末微微而动来分辨方向。心中只道不好,离那无影鼠越来越远了。 一刻之后,小叶只见前头密枝茂叶。阳光照射下来,一片绿意盎然,更如翡翠般透亮。睨向地下,浓荫匝道,寂寂无声。偶有鸟啭啼鸣,悠扬起伏,空山回响。远有一条瀑布,如挂白银,于峭壁之上流泻千尺。 小叶纵目远眺,终是再不见人影,四下里明晃晃的,唯有一股山风吹来拂遍全身。他站在树上,如独木单支,不由心下黯然。 “无影鼠朝前头奔去了,还不快追。”小叶头上忽响起一道声音。 这声音绵绵无力,如左在右,却叫人听的清清楚楚。小叶立知此人便是在庙中以流音术说话之人。当下回道:“多谢。”说完便展开身形,飞奔而上。 一路之上,皆是这人用流音术教小叶向左向右,行进方向。小叶心中寻思:此人怎知无影鼠逃遁的方向?难不成他有千里眼?此念一出,又一念跟出:坏了,这人莫不是与那无影鼠同伙,故意将我往相反方向引去,若真如此,只怕此刻与风露南辕北辙,越来越远了。 正想到这里,那声音忽道:“就在前方。”这四字如晨钟暮鼓,让小叶心头一紧,张目望去,果然在一棵树下瞧见了风露。那无影鼠坐在地上,手上拿着一只大粉桃儿,正大口咀嚼。 小叶暗道:无影鼠轻功卓绝,我若下去硬抢。如硬抢不成,他又一把抱走风露,到时我恐怕更难追上。最好趁他不注意,或是...... 正在思索对策时,底下忽的传来无影鼠的声音:“既然追来了,躲着干嘛,还不下来。” 小叶心想:原来他早就发现我了。从树上一跳,落到地上,说道:“我兄妹二人与你并无瓜葛,还望放了我表妹。” 无影鼠抬头看来,一双眼中闪出狡黠之色,道:“你二人怎么与我无瓜葛?我帮了你们,连一个谢字都不说吗?” 小叶见他脸上光洁干净,还有淡淡水渍。不禁心头一跳,暗想:他竟还去河边洗了把脸吗?我已极尽轻功之能,一路疾驰而来,况且这一路上我均没瞧见河流山涧,此人轻功当真可怕。面色不改道:“不知此话怎讲,你将我表妹掳走。怎的还算是帮了我们,要我道谢?” 无影鼠啃完桃肉,吐出桃核,抹了抹嘴悠悠道:“你小子给我装糊涂不成,若不是我,你俩能逃的出来?若不是我拦下她使出那招剑法,你们的身份又岂能藏住?” 小叶在来时路上已想到这两点,若不是无影鼠突然窜出,打断了风露。若使出了那一斩青莲剑,庙中之人便是没见识的,还能瞒得过无欲道人的眼睛么。到时知道风露乃净慧门门下,他二人焉有活命之机。而后来无影鼠突然抱走风露,自己情急之下奋力追出,也更是在无意之中脱逃了出来。 这两个念头一路上都在他脑中盘桓,只想是无影鼠无意为之,却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此刻听他所言,竟不似误打误撞,而是他有意为之。不由更是疑惑道:“敢问阁下见过我兄妹二人?” 无影鼠哈哈一笑,蓦地仰天问道:“这小子问我有没有见过他们?赖皮猫,你说见没见过?”这话竟像对着天空问出,声飘四野,响如洪钟。 半晌,传来一个声音:“自然是见过。”这声音再不是庙中那般尖声尖气,而是清朗爽脆,反似一位少男发出。 小叶朝天说道:“多谢阁下相助,帮我寻到无影鼠。” 无影鼠又哈哈一笑,脸上绽出光彩,说道:“他才不是为你,赖皮猫,这一局可是我赢了。” 空中那声音道:“自然是你赢。还有两局,胜负还未可知。” 无影鼠道:“好说!”话音刚落,他嘴里咳咳两声,一股鲜血从嘴角流出。两手不由撑地,显是受伤不轻,脸上却仍是笑呵呵的。 小叶此刻才恍然所悟:我倒忘了他还吃了芙蓉仙子一鞭。想到这里,更不由诧异万分,只觉此人轻功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你受伤不轻,至于后面两局,还是隔些时日再说。”空中那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仿佛人已到数里之外,隐隐约约,似有似无。 小叶便要问明缘由,他是何时见过自己与风露,又像是早已熟稔。便在这时,无影鼠忽然冷不丁的冒了一句:“昆仑二老在前头五里地。” 第七十六章 药丸 无影鼠说完起身解去风露身上的穴道,风露眼里雪然一亮,双手合十道:“你就是那位义士?”那日风露在灭门之后赶往昆仑山,正待迷茫之际,头顶忽然响起这句话为她指明方向。虽然时逾一月,但她从未忘记,尤记得那义士出手打退了茶摊上的大汉。当时她对空问道,未得回答,只道义士不图回报。此时听到,不由又惊又喜。 无影鼠起身之后又坐到地上,眯着双眼,笑嘻嘻的说道:“我无影鼠最爱看热闹。你被那些汉子欺负,我只期盼他们更凶更猛,将事闹的更大。你迷路时,我只盼你更加分不清方向,最好走进森林,绕个十天八天的。你越是不顺,越是懊恼。我看在眼里,就越是高兴越是快乐。” 风露听他幸灾乐祸之意,只道他不想承认,便问道:“即便当时你藏在一边,现在为何又在我面前说出这句话?” 无影鼠抬头一指,指向小叶道:“这小子不是问我与你们有没有瓜葛吗。我......咳......咳......”还没说完,嘴里又流出一股血来。 风露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瓷瓶,倒出一枚药丸,递到他面前道:“这是我门的三清丹,有止血化淤之效,治疗皮外伤最好不过,你快服下吧。” 无影鼠喘了两口气,不接药丸,说道:“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毒药,若你心机阴险,我服下这枚丸子,岂不当场就要暴毙而亡?” 风露惊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别看你一脸单纯无辜,谁知道是不是装的。老子才不上这个当。”无影鼠道。 “你!”风露娥眉一皱,竟不知怎么回答。 “我什么我,诡计戳穿,气急败坏?”无影鼠见风露生气,露出不悦之色。不由哈哈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只要他见到别人的不快,自己就会开心一般。 “好,依你所说,这是害你的毒药......”风露咕噜一口将手上的药丸吞下,接着道:“那么现在呢,又当如何?” 无影鼠眼里露出不屑之色,悠悠道:“江湖把戏,糊弄谁呢。这倒出的第一枚药丸无毒,可瓶子里剩下的就不知有毒没毒了。” “你这人不可理喻!这药丸是随机倒出,难道它能知我心意,由我心思倒出吗?怎的这无毒的药丸就第一个出来,有毒的就藏在底下?”风露气道。 无影鼠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吗?便是数日前,我就看过一模一样的戏码。” “什么戏码?” “那日傍晚,我途经一座小镇本想找家客栈投宿。在一条小巷里看见两人,那两人一般的衣裳打扮。一个高,一个矮。两人胸前都是血,脸也白的吓人。我伏在檐上,看见那个高的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说让师弟先吃。那个矮的说师兄受伤比自己重,还是师兄先吃。那师兄微微一笑,服下药丸。遂又倒出一枚,给个矮的服下。当时我还道他二人师兄弟感情深厚,正要离去时,忽然......” “忽然什么?”风露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紧张问道。 无影鼠接着道:“我正要离去,忽然那个矮的扑通一声倒了下去,全身抽搐,七窍流血而死。那个高的说了句‘你既见了紫晓主人的面目,就活不得了。’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瓶里倒出水来,浇到他师弟的身上,转眼间,一具尸体就被化的干干净净,片寸不留。” “化尸水?”净慧门对药理研制极深,凡天下之草本药类,多有涉猎。便是毒物毒药,特性如何,毒发之症,也都一一清楚。然净慧门数百年来只制救人的灵药,对世间害人的毒药憎恶弃绝。闻听此言,风露登时明了,不禁叫了出来。 无影鼠点了点头,道:“我看那两人穿着打扮像是正派人士,不过竟也有这种毒药,更想不到会自相残杀。” “紫晓是谁?那两人又是谁?”风露问道。 无影鼠摇了摇头,道:“那时天要黑了,我急于投宿,便没追踪那人。江湖之上,谋杀暗算的事情多的是。我一时诧异,后来便不觉得有什么,早已见怪不怪......”说到这里冷哼了一声,语气忽然怪道:“哼哼,不过想将这阴毒法子用在我身上,简直是班门弄斧,布鼓雷门,鬼他妈的才上当!” “你......你休要骂人!”风露斥道,心里却想:他亲眼瞧见有人使毒药害人,况且那两人还是师兄弟。他对我提防,也是自然。想到这里语气软了不少,问道:“即便如此,那人确也吃了瓶中之药,怎的他安然无恙?” “或是提前吃了解药,又或是倒出的第一枚本无毒,后面的就有毒了。这个你比我清楚,还问我干嘛?”话中之意,已认定风露要使毒。 “你这人固执己见,就知架词诬控!”风露气道。 “嘿嘿,我无影鼠福祸灾病向来都是独身承之,不过就是挨了那恶婆娘一鞭子,又有什么。四海寰宇,地为床,天当被。亘古到今,任谁终都是一抔黄土。这一鞭死也死不了,怕个球子!”无影鼠朗声说道。 小叶听了不觉好笑,只道这人说话半俗半雅,明明的一句好话,偏要夹着几句不雅之词。 风露见他后背鞭痕尺长,皮肉翻开,鲜血淋淋的。不由动起慈悯之心,说道:“那你如何肯吃下三清丹?” 无影鼠白了她一眼,道:“什么三清丹,我只听过净慧门的天香回魂丹。那药丸不错,我倒想尝尝。” 风露道:“天香回魂丹一路上已被吃完了,况且那是治疗内伤的药。于你这皮外伤,还是三清丹管用。” 无影鼠嗯了一声,风露又从瓶里倒出一枚,捏成两半。自己吃下一半,说道:“我在那庙旁还有这一路被你掳来,你都瞧见我的。我并没事先服下过什么解药。现在我吃了这一半,这另一半自然没毒。”说着摊开手掌将剩下的一半药丸伸去。 无影鼠眼里忽然闪出光亮,拿过那一半,一口吞下,接着叫道:“大美人,如此我俩可算共食一丸,共食一丸了!”边说边发出哈哈的笑声,脸上更是笑嘻嘻的,便如孩童稚子一般欢乐。 风露脸上一红,说道:“你这人当真无赖!” 第七十七章 寻人 无影鼠道:“无不无赖,你记住便好。” 风露问道:“你说什么?” 无影鼠笑容不减,话头一转道:“你不是想知道帮你的义士是谁吗?还有与你两人的瓜葛又是什么?” 风露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急迫的神色:“你快说。” 无影鼠慢慢挪身,靠到一棵树上。喘了一口气,慢悠悠的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风露见他后背鲜血止住,脸色缓和,不由暗松了一口气,便道:“话长不长的,你说来便是。” 无影鼠抬头吁了一声,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慢慢说道:“我无影鼠向来以四海为家,逢山过山,遇河过河。在白日里最喜欢看人多热闹之处,在夜里最喜欢看杀人越货的勾当。所以这江湖上的不少传闻秘事,人人不知的,又人人称奇的,我无影鼠却是心底透亮。嘿嘿......”说到这里面露得意之色。 风露听他越扯越远便道:“那与我二人有何关系?与这义士又有何关系?” 无影鼠瞥了她一眼,悠悠道:“听我说完,你自会知晓。那一日正午,我在客栈内喝酒。忽然一个女子上来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说那男人长的高大威武,玉树临风。我看这女子容貌美丽,心想是来寻情郎的不成。就有意打趣她道:自然是见过一个玉树临风,高大威武的男人。 她眼里一亮,就问我那男人在哪又向哪里去了。我举起一碗酒,说要是她一口气干下便告诉她。我刚说完她就拿起酒碗一口喝下。我看她豪爽,心中登时快意。又举一碗,还没说话,她就又抢过喝下。我心头大喜,想让她再干第三碗。这时她却问我这男人到底在哪。 我就问她这男人是谁,与她有什么关系。她说是他丈夫,她找了很久,一定要寻到他不可。我说非也、非也。她问我什么非也非也。我说这人不是你丈夫。她立马瞪着我说这人就是我丈夫。我说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生的是高大威武,玉树临风,却不是你的丈夫,自然是非也非也。她朝我身后看,又朝周围看,看来看去也没看见。便说他不在这,难不成躲了起来。 我见她一脸疑惑,心中说真是个蠢人。便说:高大威武,玉树临风。这不正是区区在下嘛。说完我就开始大笑,还没笑完她举掌就打。我心道这小娘子竟还会点武功,就与她周旋了一二。她打不到我,就气的半死。我看她一张小脸通红,又恼又怒。我自然高兴无比,说你丈夫不要你了,不如跟了我。 她一听此话,突然就暴躁起来,力气也变大了不少。竟将客栈内的茶碗酒壶,桌椅板凳尽数往我身上扔来。幸亏老子的轻功厉害,将这些都躲了过去。她打不着我,就破口大骂,说我什么像个老鼠躲来躲去,有本事就拳脚一搏。 我心想老子外号就叫无影鼠,像个老鼠,那自然不差。却不想与你这泼妇缠斗,最后说了一句:你个夯货!高大威猛,玉树临风,岂是寻人之问。你不报姓名,又不说模样特征,鬼他妈的知道这人是谁?她听到我这话,愣在了原地。我心想你打了我,我还点明了你。真是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到这里无影鼠嘿嘿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对自己的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大人不记小人过很是满意,陶然自得于其中。 小叶与风露听了却是皱了皱眉头,又觉好笑。心想明明是你故意捉弄别人在先,怎的反成了你好心帮了别人?脑中又浮现出两人在店内打斗的场面,只怕是一片狼藉,苦了那小二与店家。 无影鼠笑完继续道:“我飞出了店,后来又想这女子寻她的情郎不到,定是心急万分。猛然间听到我说见过,心思分寸都乱了,自然是没多考虑,就要问我人在哪里。他妈的,老子怎么知道这厮在哪? 我心里窝着火,正想再找一家店喝酒。不巧又看见那女子走在街上,神色焦急,寻人就问。我靠了上去,隐约听到这女子对人说:......他生的高大威武,玉树临风......脑袋……头发......那被问之人摇了摇手就径直而去。 她神情不由黯然下来,复又振作精神,问向下一个人。我心想这女的倒也痴情,为觅情郎,风尘仆仆,脸色更是憔悴,我不禁动起了怜悯之心......” 说到这里,无影鼠突然“哎”的一声叹息,他故意猛的提高声调引人注目。倒吓了小叶和风露一跳,接着便听他道:“我这人就是一副软心肠,见不得别人伤心难过。按你们佛家来说,我这岂不是菩萨心肠。嗯,菩萨不菩萨的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他妈的真是个好人。” 风露并不应他,只心道:你这人最喜欢幸灾乐祸,见到别人遭遇灾祸,自己却反生开心。不给人再使绊子就算是行善积德了。你定是心下好奇才当了这一回“好人”不过你骂别人就算了,怎么说自己还用他......想到这里,立时止住念头。怪自己差点就犯了恶口戒,忙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无影鼠又“他妈的”的叫道,他每说几句总夹着一句他妈的,骂别人用他妈的,轮到自己也用这他妈的。倒不知在他嘴里这“他妈的”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又或是张嘴就来,将这三字变成了语气词。 “......不过我心里也好奇,她的情郎究竟是何许人也。又怎个高大威武玉树临风的模样,让这小娘子如此痴情。我就悄悄尾随在后,又见她问到一人。他妈的,要不是跟的近,我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小叶与风露对视一眼,隐隐猜到这女子是谁。不过只觉是巧合,尚且不能断定。便不动神色的继续听无影鼠说下去。 第七十八章 打赌 “......她对那人讲:‘他生的高大威武,玉树临风。不过脑袋上秃了一块,头发也稀稀疏疏的,额头上还有些癞子。细细的眼睛,厚厚的嘴唇,长长的脸。你可见过,他是我的丈夫......’听到这里我差点冲出去骂她是不是眼睛瞎了。这分明就是个秃子癞子,哪里是高大威武,玉树临风?老子顿时没了兴致,就见她还在不停的问人。只盼她找到这位玉树临风的情郎。” 说到这里无影鼠哼了一声,带着不屑嘲讽之意。 小叶与风露默默一笑,这女子就是那苏凝春了,而她要找的情郎自然是贺素然了。无怪无影鼠反应这么大。他二人亲眼瞧见过贺素然的相貌,实在与这“高大威武,玉树临风”八字搭不上边,反而有股丑陋猥琐之状。 “这个女人生的美丽,很有几分姿色。怎的对这样一个陋人痴心一片。还要苦苦去追寻?哎,想不通、想不通。”无影鼠大摇其头,又连说两声:“糟蹋了、糟蹋了。”似乎很是痛心。 小叶与风露心知关窍,笑而不语。 无影鼠接着道:“我见那女人越走越远,也没跟上的兴趣。一时间只觉索然,酒也不想喝了。出了集市到了郊野上,我见前面有条河,便想过去捧两口水喝。不想我刚到河边弯腰兜水,头顶上就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听到这里,小叶说道:“是不是就是你口中的‘赖皮猫’,那助我寻来之人?” 无影鼠点了点头道:“是他,当时那声音在我头顶绕来绕去,说什么我将那店家的桌椅都打烂了,自己却一走了之。我心里正窝着火,就冲着头上喊:你是谁?他妈的,在这装神弄鬼,有本事下来说话! 那声音道:我本就不在天上,又如何下来说话?我环视一周,见河边长了几棵柳树,心中便有了数。就说:那店内东西是那泼女人砸的,你哪只眼睛见是我打烂的?我边说边摸到柳树旁,想这人必藏在树后,挥起双拳就往树后打。谁知打了个空,竟然无人。我一下望向这一排柳树,竟都是空空如也。 我来回又望了两遍,还是没人。不由又惊又疑,那声音又响起:若不是你先戏弄那女子,那女子怎的会大发雷霆,又怎会砸了店家东西?现在那家客栈内茶碗酒壶,板凳桌椅俱都碎裂一地。那店内客人更是四散而逃,你随口的一句戏言,却弄到如此地步...... 我越听越不耐烦,冲他大叫:你到底是谁?跟踪你爷爷干什么?那声音道:你害了那店家,自然要回去赔礼道歉,损失之处折成银子赔偿。我哈哈大笑,真是没听过这样的笑话。便说:你爷爷我就是不赔,你又能如何?虽然我大声叫骂,心里却在打鼓。 这里四下开阔,只有草地,再者便是远处有两座屋舍,不过那屋舍实在离我太远。若他藏身在那里说话,话音如何能飘的过来? 我看看头上又看看四周,只觉这人话音缥缈起伏,说这句话时在东,说那句话时又在西,犹如幽冥鬼魂飘来飘去。虽是光天化日,我也不由的发怵,心想这人没身没影的,难道是鬼不成?” “是流音术。”小叶道。 无影鼠道:“不错,我也是后来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门功夫叫流音术。使此术者可在数十里外用内力真气裹挟话音,远远传来,闻者便如这声音在头顶盘桓逗留,久而不散。且不着方向,让人难以辨认。而使用流音术之人,必然是内力真气充沛十足。不然往往会发出一半,话音就消散在空中。而这世上使流音术的门派本就不多,七大门派之中,只有净慧门、星归派与天云城还有习者。” 小叶点了点头道:“你倒清楚的很。” 无影鼠道:“我为了弄清楚这人到底是谁,可费了好一番功夫。当时我骂了两遍,再没听到声音。我正要走,这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他妈的,就在我头上,看不见抓不着,却听的清清楚楚。他说:你无影鼠自诩轻功天下第一,若我能一直追到你,你甩不脱我,那这轻功天下第一的名号是否就要易主了?” 我听见这话,顿时一股怒气上涌,冲他叫道:你这厮大言不惭,别以为看不见人就能糊住我。要论轻功,我无影鼠放眼天下都没怕的! 谁知那人哼哼两声,说:老鼠终究是老鼠,生了翅膀也是小小飞鼠,如何能与龙相提并论?我就骂他:你别胡吹什么大话,有本事你现身咱们比上一比!他道:我如现身与你一比,当即便是龟兔之别,岂不欺负你? 我说:你这人好大的口气,不怕闪着舌头,说的再多,不如一比,啰嗦什么。咱们就比个十里,不,百里。谁知他说:万里。我当时一愣,心想放你娘的大臭屁。就是神仙飞个一万里,那也得累死,刚想骂他。谁知他又说:三个月之内,不论你去哪,又不论你使什么法子。我始终跟在你身后,若能甩脱我,便是你胜,若甩脱不了,便是我胜。到时你乖乖去给那店家赔礼道歉。我问:若是我胜了呢?他说:那我就乖乖现身,任你打骂绝不还击。 我心想这人好大的胆量,敢与我无影鼠比试轻功,而我也确实想看看这人究竟是谁,长个什么模样。当下答了一声好,举手拍了三掌。 拍掌之后我就蹬脚起身飞了出去。心想这还不简单,我一个翻身就能甩你十万八千里。飞了一会,再也没听到那声音。我以为已离他越来越远,心里又想:不好,若我赢了,他偷偷溜了,我又到哪里去找他?正要转身回去,不料那声音忽在头上响起:大丈夫说话自然一言九鼎绝不后悔,若是自食其言,定叫我暴毙而亡。 我心里一动:这人竟猜到了我的心思。不过既然听他立下了毒誓,我也安心了不少。又想竟还叫他跟上了,当下更是飞奔而去,决心要将他甩开。我一口气奔出几十里地,落到一片竹林之中。耳听那竹声涛涛,满目翠绿,自然惬意的很。正在我要问:你还在不在时。忽然头顶上又响起那声音:你跑的太慢。我陡然一惊,没料到他竟还在。 而后不论我如何狂奔,又如何想摆脱这声音,却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我也越来越惊,甚至有些害怕。这究竟是人是鬼,怎的总在我头上飘荡? 传闻世上有一种鬼,会踩人的影子,踩中之后就会一直跟在这人的身后,然后将这人慢慢吃掉。想到这里我又怕又气,却又无法子。一晃半月过去,我还是甩不掉他,这才想起他说的万里两字。我每日这样狂奔不止,累积下去,不是万里是什么? 说到这里无影鼠脸上露出懊恼又颓丧的神色,显然这一场赌约他已输了大半。 第七十九章 纠缠 小叶心想:此人既会流音术,可身在数里之外说话,而不见得真的追上了无影鼠。可转念又想:不过方才他一路引我寻来,即便身在数里之外,却分明清清楚楚的察觉到无影鼠的行踪,莫非真有千里眼不成? 风露见无影鼠面露丧气,安慰他道:“他既然用了流音术,不见得轻功就比你强,或许一直在你身后。而你当时又不知道他用了流音术,是以才心思不定。” 无影鼠点了点头道:“当时我虽然疑惑无比,想这天下真有世外高人不成?又过几日,我途径星归。偶然得知这世上还有一种千里传音的功夫名叫流音术,当时我恍然大悟。想这人捉弄的我好苦,正要戳穿他时,我忽然又懊恼起来……” 风露不解问道:“你既然知道了他并非是以轻功胜你,为何又懊恼起来?” 无影鼠道:“虽是如此,可他总以流音术与我交谈。若他身在十里之外,如我能出十一里,十二里。他不就追不到我了吗?可这一个来月我始终没甩掉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即便他轻功未胜我,我却也没胜他。而我也实在想不出,他人在十里之外眼睛又是怎么看到我的?他妈的,难不成这人有千里眼?” 小叶与风露也是心头疑惑,暗道此人除了用流音术,定还施展了其它神通。 无影鼠接着道:“一开始我对这人烦透至极,恨不得打他几拳,踢他几脚。后来甩不掉他,我渐渐有些丧气。不想越往后我越……”说到这里,却忽而嘿嘿一笑,脸上绽出光彩来,竟还有一丝喜悦之色。 风露以为他找到了破解之法,问道:“你后来定用了什么法子赢了他,对吗?” 无影鼠摇了摇头道:“我能用什么法子,他妈的,他也是有趣。” 风露道:“有趣?什么有趣?” 无影鼠不答,转而道:“我知道他是用流音术后就开始骂他,骂他赖皮无耻,没皮没脸。他也不气,我就天天骂日日骂,骂到我没力气了。他总是轻飘飘的说一句‘口干不干?累不累?’姥姥的,我是气到没法子了。那天我又飞了数里,远远看到个茶摊,正要过去喝点茶水。就看见你这小尼姑了......” 风露道:“那定是当时我被那些大汉欺负,你和那人路见不平,对我施了援手。” 无影鼠哼了一声道:“我本来觉得有一番热闹可看,他倒好,出手倒快。不过我见你这小尼姑生的不错,就悄悄跟了一段。见你行色匆匆,着急赶路。而去向好像是昆仑山。我心中疑道,你个小尼姑去昆仑派干嘛,没听说昆仑派招尼姑呀。于是便跟在你后。 我正跟着有趣,他妈的,他嘴又倒快,说了句昆仑二老就在前头。而后直到那家客栈,我在一旁都看的清清楚楚。不过也不枉我跟了你一趟,那夜麒麟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妈的,想不到那么大。” 听到这里,风露才听出眉目,原来那时这无影鼠就已见过自己。而出手相助自己的,正是这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 “赖皮猫当时劝我离开,免得被误伤。我无影鼠轻功无敌,能有什么怕的。不想那昆仑二老生的是一对狗耳朵,听见了我的声音。忽然就朝我打来,他妈的,两个老货打我一个,真是不要脸。我无影鼠哪里会怕,当时就打在了一起。要不是赖皮猫使暗器阻止了我,我一手一个定将这两个老货打的满地找牙。” 小叶与风露微微一笑,均想这无影鼠胡吹大话。定是昆仑二老紧追他不放,是那人使暗器阻挠了昆仑二老,才使他摆脱追击。不然以昆仑二老的修为岂会败给他,还要被他打的满地找牙。 “那后来我与小叶掉落深谷,直到从谷中出来。这期间一切你又看到了吗?”风露问道。 无影鼠抬头一瞥,看向小叶道:“原来你叫小叶,你就是那个弑师叛徒小叶?” 第八十章 胡说 风露打了一惊:不好,原来这人不知道小叶身份。小叶微微点头道:“是。”无影鼠一双精目在小叶身上转了来回,道:“那玄隐门门主柳夜明我曾见过几次。乃是一个正直侠义的汉子,想不到眼力不行,教出个反上弑杀的徒弟。” 小叶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杀的。”无影鼠“哦”了一声,道:“那是谁杀的?”小叶道:“还未可知。”无影鼠道:“我看就是你小子杀的。”风露急道:“不是他。” 无影鼠邪笑一声,吟吟的道:“小尼姑急什么,难不成这小子是你情郎?你们偷情被柳夜明发现,恐东窗事发,然后就杀人灭口。”说完在二人身上来回转目,眼里冒出异光,嘴角更带一丝玩味。 风露脸上一红,吒道:“你说什么?”无影鼠笑道:“怎么,被我戳破了,心虚了?”风露斥道:“你休要胡说!”无影鼠“啧啧啧”三声,摇头晃脑道:“情人相会,师父发现,心狠手辣,杀人灭口。”说完哈哈哈大笑了出来。 风露秀目一瞪,叫道:“你再胡说,我就打你了!”无影鼠仍是笑嘻嘻的道:“相好的合伙杀师算什么。我见得多了,还有杀兄、杀姊、杀父的,只要爱的死去活来,谁还管他妈的。嘿嘿嘿……”风露一张脸红到了耳朵根后,只觉这无影鼠大嘴一张,就将人陷入窘境。偏偏是胡编乱造却神色言语无不跟亲眼所见一般。 若是这张嘴在世人面前说上一通,再添油加醋一番。人人听了还不要信以为真,届时三人成虎,口口传颂,个个说的有滋有味。谣言纷传,竟成了一段尼姑偷会情郎的风流韵事。或成为说书唱戏的蓝本,千古流传,永世不朽。 后人再加工一番,只引申出更多意味,便如潘金莲开窗丢棍,张飞豹头环眼虎须大汉。由此看来世上所有兵刃武器,棍棒刀枪,镞戈戟钺,远不及一张嘴皮子厉害。 无影鼠又道:“放心,我无影鼠守口如瓶,自然不会说出去。嘿嘿,都说和尚是色中饿鬼,这小尼姑嘛自然也是。干柴烈火、干柴烈火,哈哈!” 风露这时心情与那芙蓉仙子一般,这无影鼠将乱泼脏水,乱扣帽子之能施加自己身上。直气的贝齿紧咬,真恨不得一掌拍来。 无影鼠见她气样,反而更是开心,洋洋的道:“小尼姑、大美人生气啦。哈哈,快哉!快哉!”竟拍手称快,仿佛快意无比。 “你这人为何总是信口胡说,看到别人难过,自己却开心无比。佛祖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你偏偏舌化利刃,犯淫邪、妄语、二舌之戒。若是别人这样说你,难道你还开心吗?”风露强忍怒气说道。 第八十一章 如此 无影鼠将头一歪道:“我又不是小尼姑,小和尚。为何要守你佛祖的戒?要是别人说我,我就要和他一起说,说的七荤八素,说的上天入地那才好玩呢!” 风露心想此人真是不可理喻,光凭一张嘴就能让人生出许多误会来。不由想起芙蓉仙子的心情,不禁苦笑了一声,怪不得她那么恼怒,此刻自己倒真是深有体会了。风露不想再与他纠缠这些,便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在小庙识破我的身份?我可是换了衣裳,又涂了脸。” 无影鼠摇了摇头道:“你可真是低估我无影鼠的能耐了,这世上人众千万,我无影鼠少说也看了千人万人。你个年轻貌美的小尼姑,就算在脸上涂了泥巴。可身形纤条,我还看不出来吗。就算一时没看出来,你的声音我还能忘记吗。” 风露脸上一红,嗔道:“你说什么?” 无影鼠得意笑道:“我无影鼠慧眼识人的功夫可不比轻功差......” “那为何对我们突施援手?助我们摆脱小庙众人?”却是小叶忽然打断说道。 无影鼠哼了一声道:“还不是那只臭猫,我说他用流音术赖皮,压根就没胜我。他说我这两个月却也没甩掉他。这个赌约还未临期,三月一到。若我还不能摆脱他,便要去给那店家赔礼道歉。我呸!老子可丢不起这人。便冲他叫老子偏不。 他说我号称无影鼠,他却号称穿林猫。我寻思这世上可没这么一号叫穿林猫的人物,这人定是诓我。我就说不信。他却说猫捉老鼠,最喜欲擒故纵,把玩掌间。他妈的,他好大的口气。敢情老子这两个月一直在被他玩弄? 我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服,就说这个赌约不算。咱们重新定一个。他久久没回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听见他声音。一开始我还冲天大叫,后来一直没有回应,就想必他自知理亏,夹着尾巴滚了。 不想今天一大早,那声音又忽然在我头上响起,说无欲道人召集了一群人在破庙聚集,好像要商量一件大事。他妈的,果然是阴魂不散......” 说到阴魂不散四字时无影鼠嘴角微翘,脸上仿佛还带有一丝笑意。还像这“阴魂”去而又返,“不散”又来,他心里反而欢喜。 “我一听人数不老少,定有热闹可看。便早早去了那庙旁,而后便看见你二人鬼鬼祟祟的伏在墙外。后来便是你这小尼姑出头,我看那牛鼻子老道定然不会放过你们。正要看你们如何应付时,他又悄声对我说咱们打三局赌,这第一局就是看我能不能救出你两。 听他口气已然是认定我救不出你两,我倒要看看是他这只短脚猫厉害,还是我这飞天鼠厉害。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不过你这小子真是个夯货,我看了你四眼,你竟然一动不动。” 说到这里,无影鼠目光向小叶看来。小叶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想起他在与芙蓉仙子搏斗之时,曾四次向自己看来。那时还在心头疑惑,此时才知道原是他以目示意,让自己与风露趁机逃走。只是当时不得其意,自然不懂。 “坏了!”风露突然叫道,脸上浮出惶急之色。 第八十二章 回庙 小叶问道:“怎么了?”风露答道:“那个星归派的弟子还在那些人的手中,我们在这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恐怕......”想到这里,情知不妙,飞身而起。 小叶和无影鼠随即跟上,待三人回到庙旁,但见小庙之中并无一人。三人来到庙里,却见地上鲜血淋漓,还有不少衣屑碎布,更有血液溅到供桌佛像之上。 无影鼠道:“那无欲道人定是唆使众人一手一刀砍死了那个星归派的弟子,哼哼,果然是无毒不丈夫!” 风露看着满地鲜血,只觉心头痛怮,双手合十连诵几遍阿弥陀佛,长叹一声道:“这人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滥造杀业,白白害死一个无辜之人。” 无影鼠讥笑一声:“自然是让他们人人都脱不了干系,事后也不怕有人反悔告密。” “那......那是什么?”风露忽然脸色一白,指向桌下。 小叶与无影鼠同时看去,但见地上竟有一只人耳,覆满鲜血,刀口横切光滑,使刀之人必是内力深厚,刀法精准。 无影鼠说道:“几日前罗鸿飞的徒弟正是被这个星归派的弟子削去了耳朵,想不到报应来的这么快。真是以耳还耳,一报还一报。”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风露双手合十,闭眼诵经,口中碎念不止。 “这小尼姑又再叽里咕噜什么?”无影鼠听在耳里,只觉这声音小碎密麻,仿佛无穷无尽,不由问道。 “她在念往生咒。”小叶轻轻答道,走出庙外。只见晴空万里,一轮红日微倾,挂在山腰之上。田垄上泛出青绿之色,如碧似玉。田埂蔓延,分割成块。田中的积水,在阳光照射之下折出粼粼波光,又似碧玉之中散出亮目光泽。 青山红日,波光田野,与身后的小庙迥然不同。一阵微风出来,带着淡淡花香,却又夹着几丝血腥之气。 “日头不错!看样子快要到未时了。”无影鼠走到小叶身畔,斜睨了他一眼道:“是不是在想去哪藏身?现在所有名门正派可都想生擒了你。如果生擒不住,带回去一具尸首,那也是大功一件呀。到时人人称颂,又为世间除了一个魔头。那生擒你的人或是门派,又可吹嘘一番,增添不少光彩。况且这江湖之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说不定哪天你就死于非命。” 小叶淡淡道:“是。” 无影鼠却皱起了眉头,他故意用激将法,想见他着急害怕的模样。不想这小子面无表情,连眼睛都不眨一眼。好像自己说的是别人一般。又道:“你这小子怎的冷冷淡淡的,一张脸结了冻似的,让人提不起兴趣。还是小尼姑好玩,小......” “尼姑”两字还没叫出口,风露已走到侧旁。抬起头仰望碧空白云,两条细细的眉毛轻轻微扭,容色间浮着淡淡哀伤。 “不好玩、不好玩。一个木头人,一个爱念经。我无影鼠去也。”说罢,身形一纵,已疾奔而去,顷刻间就钻入前方树林之中。 “我想去昆仑派,寻找那些黑衣人的线索。你呢?”风露问道。 “同你一起。”小叶答道。 第八十三章 路客 两人心知此地距离昆仑派甚远,便匆匆上路。经过小镇,就买些粗粮大饼放在身上。白日里赶路,夜里在客栈投宿。两人布衣布鞋,脸上脏秽,也未叫人发觉。便有一些门派人士,两人也是低头走过,并不说话。 就这么行了七八日,前头的集镇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热闹,烟火气息愈重。两人心间一喜,都知离昆仑派不远了。又看到前方隐隐有座大山藏在云中,巍峨耸立,如擎天之柱。小小红日与这大山一比,也如天渊之别,做了一点红墨。 “好气势。”风露不禁赞叹道。 小叶点了点头道:“天下七派中,有三派坐落于山上,净慧门所依之山乃一座无名之山,景色秀丽却无这昆仑山之高挺。天云城所仗之山名为天山,耸峙险峻,地处甚远,乃是不食之地。未免有些蛮荒之感,少了些青翠绿意。这昆仑山不但山势高拔,风景也是秀美。被世人尊崇无不道理。” 风露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的道:“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无关的话儿。” 小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这昆仑山就有一股亲切之感。好像在哪里见过......” 忽然两人身后传来一记清朗的声音:“这位小兄弟莫不是还在梦里见过?”两人同时回转身来,但见一个俊秀青年,生的是剑眉星目。一身白衣飘飘,腰系紫玉,脚穿一双金丝高靴,端的是清雅无方又透出雍容之气。 他对二人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兄台说天云城多蛮荒之感,并无苍翠绿意。不知是听世人途说还是亲眼所见?” 小叶见他双眼明亮,瞳似黑漆。目光润而不散,乃是内家高手之范。便答道:“自然是道听途说的。” 青年哈哈一声,道:“这世上凡是道听途说的,十之八九都是不可信的。我看这昆仑山虽然挺拔,却少了些险峻冷肃之意。山之气势,当是峥嵘天险。猿猱难攀,飞鸟难过。方对的起天地所造。这昆仑山石路勾连,又修有人梯栈道,未免有被驯服之感。多了一丝阴柔之气,乃是俗品。可不及天云城的天山,苍柏古松,峭壁莽莽,神仙难渡,那才是不俗之品。” 两人听完,均觉此人谈吐不凡,胸藏天地。小叶见他目光圆润,时亮时沉,乃是城府极深之相。当下回道:“尊下见识不凡,我们这些山野村农岂敢高谈。” 说完侧过身子,让出路来。这人又哈哈一笑,朗声道:“二位阁下可不是山野村农。我有预感咱们会再相见的。” 风叶二人看着这人离去的背影,又见那耸立的昆仑山。不知怎的,竟觉这人要融入山里,化作一只白鹤而去。再一定眼,他竟已在数里之外,变作一个白点,直至消失不见。 两人又听到阴恻恻的一声:“小子,昆仑派可在前头?” 小叶回头一看,乃是个驼背衰老的老妇,右手拄着一根漆黑木杖。头发花白,满脸褶子,一双细眼正打量着自己。 小叶答道:“是的,老人家,昆仑派就在前方。” 老妇咳咳两声,抬起干枯竹节般的左手,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块淡青色的帕巾。她想要打开这帕巾,可右手拄拐,左手又不停的哆嗦,尝试了几遍还是不行。 风露上前道:“老人家我帮您吧。”说完抬起手,就要掀开帕巾。 “小姑娘这双手真好看,白白嫩嫩,又长又细的。”老妇两眼一眯,笑着说道。满脸褶子向上弓曲,反更增几分丑陋。 “谢谢老人家......啊!”风露忽然惊叫出来,向后一退,看着老妇手里的帕巾,露出害怕的神情。却见那帕巾中心蜷缩着一条五彩斑斓的蜈蚣,头尾相连,如似一只小小的彩球。 “小姑娘,老婆子我就将这尸脑蜈蚣送与你好不好呀?”老妇笑着说道,声音极是低沉,脸上皱纹一条条的拱起,如一条条的小虫儿挤在一起,状貌极是怪异。 “你......你.......”风露惊骇相交,如似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老妇人又道:“这只尸脑蜈蚣可是老婆子我的心爱之物,送给了小姑娘,你可要好好待它。每日正午要喂它鸡血,午夜子时要喂猪血。不过这些鸡血猪血都不及人血,人血喂养是最好的。你看它这壳上一节节的,待养到七七四十九节时。那时它颜色更亮,身子更长,毒性也是最猛烈的时候。” 说到这里,老妇顿了顿,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继续说道:“那也是尸脑蜈蚣成年之时,届时轻轻的给人咬上一口,那人就要口吐白沫,痛不欲生,全身溃烂而死。我的小乖乖哟,娘亲最疼你了。”最后竟对着帕巾里的五彩蜈蚣不停的叫“小乖乖”“小宝贝”,且神色叫声都是十分亲昵,便如唤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第八十四章 老妇 老妇忽然抬手伸来,将那淡青色的帕巾冲到风露面前,道:“小姑娘,你快摸摸它呀,你看它生的多漂亮。” 风露脸色一白,向后退去道:“师父说这尸脑蜈蚣是天下剧毒之物,长在巫山沼泽之地,不易寻到更不易练成。若是有人有这等毒物,那这人定也是不善之类。” 老妇脸色一沉,眼里闪出鹰隼之光,问道:“你说谁是不善之类?” 风露被她气势一滞,一时哑然,又听她道:“你还有师父?你师父是谁?” 小叶走上一步,到风露身前道:“老婆婆,我妹妹随口胡说,她说的师父是我们村里的书塾老师。” “哦?老婆子倒想见见这位老师,让他看看老婆子我是不是不善之类。”老妇右手忽抬,一根漆黑木杖疾点而出。 这木杖长约三尺,小叶相距甚近,反而无法点到。倒是风露正好在三尺之外,又这木杖起势无比之快。如箭镞短射,迅猛而来。 风露肚子一痛,天枢穴已被点中。这天枢穴乃是人体气血交汇之处,更是胃经上、下两部经脉相交之地,主阴阳之气。被这拐杖一点,风露登觉浑身一软,气血翻涌。 这老妇开始哆哆嗦嗦,连一块帕斤都打不开。这下出手之快,点穴之准却是叫人匪夷所思。 小叶心知不妙,当即说道:“老婆婆,我这妹妹胡说八道。您莫动怒,这天下虫儿鸟儿多的是,我妹妹又怎都识得,想来定是她临时兴起,随意编造的。” 老妇阴笑一声,冷冷的道:“她可没有胡说八道,尸脑蜈蚣是生在巫山沼泽之地,也是天下剧毒之物。老婆子我偏偏就对这些毒虫毒物甚是喜欢,越毒就越合我心意。” “你难不成是……”风露还没说完,一阵马蹄声快奔而来,但见一列六匹红鬃烈马,健硕高大,马蹄踏地,哒哒发响。 六匹大马上均有六个黑面大汉,当头一人喝道:“快快滚开,莫要挡路。” 他见三人不动,杨起马鞭,在空中抡了一圈,就要劈头打来。 这大汉忽然手凝半空,那一鞭软软挂下,接着全身笔挺挺的倒下,扑通一声栽在了地上。 后面五人同时大叫:“大哥!”第二人率先跳下马来,摸向大哥脖颈,这人手刚伸过去。身子一僵,头往前一倾,噗的一声又倒了下去。 后面四人大惊失色,纷纷大叫:“二哥!”便要上前来,最后一个精矮汉子大叫道:“有毒!别去!” 第八十五章 中毒 另外三名大汉同时一顿,眼睛向大哥与二哥脸上看去。但见他二人原本黑漆漆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晕,犹如一朵红云在颊。脖子与手上的肌肤都透出一股嫣红之色,又越来越深,最后竟红如胭脂,状貌极是妖艳诡异。 四名黑面大汉眼见朝夕相处的大哥二哥,眨眼间就中毒身亡,不无惊骇莫名。一齐看向风叶老妇三人,最后面的精矮汉子当先喝问道:“是谁下的毒?” 老妇咳咳两声,将帕巾放入怀里。又慢慢转过身子,对着四人道:“老婆子我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怎的上来就要鞭打老婆子我呀?” 这精矮汉子看这老妇身形佝偻,外貌丑陋,动作更是颤颤巍巍,一副行将就木之样。便将目光转到小叶与风露身上,但见他二人脸上沾满污泥,一身布衣,瞳孔却是分外明亮。不由暗忖:难道这二人故意将泥土涂在脸上,实则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他等四人方才均没瞧见施毒之人,更没瞧见施毒的手法。好像这毒是一瞬之间发出,无声无息且快速无比。虽然四人心头又悲又怒,却是谁也不敢轻易往前一步。 精矮汉子问道:“敢问二位尊姓大名,为何害我大哥二哥?”声音洪亮之极,似如钟鼓发出一般。 小叶答道:“不是我们害的。” 精矮汉子脸色沉沉,见他两人年纪轻轻,又想不出世上还有这样两号人物,便抱了一拳道:“我大哥二哥与二位无冤无仇,二位为何要下毒杀人。若是仗着使毒的功夫就横行霸道,害人性命。我烈火六子就是拼上性命,也要与二位斗上一斗。”说的振振有词,不卑不亢。 小叶心头一跳,原来这六人就是烈火门的烈火六子。烈火六子早名于世间,深得烈火门门主凌望烽的真传。传说这六人习尽烈火门的秘术宗法,修为高深,境界深邃,更兼有一身奥妙火术。 “六弟,和他们废什么话,将这三人通通杀了,为大哥二哥报仇!”最前一人怒目瞪来,一张黑脸勃勃,恨不得亲手将三人撕了。 却听老妇阴沉沉的一笑,说道:“什么烈火六子?老婆子我怎么没听过,现在死了两个,叫不成这名了,日后改成烈火四子吧。” “你放屁!我们兄弟六人亲同手足,以前是烈火六子以后也是烈火六子!”最前一人大声骂道。 “小子,你说什么?要是再敢乱说一句话,老婆子我就将你们这烈火四子变成烈火无子,到时就叫烈火没种,也不知凌望烽那老头子听见了伤不伤心,难不难过呀?”老妇说完又咳咳咳的咳嗽起来,瘦干的身体更似风中芦苇,好似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四人听了无不心头大怒,最前一人又要叫骂,那精矮汉子抢说道:“敢问这位老婆婆尊姓大名,难不成认识家师?” 老妇冷笑道:“认识?岂止是认识,老婆子我还要去看看他呢。看看他这些年来怎么样了,那恶蝶蛊有没有好呀?” 此话一出,四人全身一震,四双眼睛里闪出吃惊、困惑、愕然的神情。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一般。都俱想:师父身中恶蝶蛊之事这老婆子怎会知道? 那还是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六人偶然在一个深夜里看见一人在林中狂奔,这人边跑边叫,叫声凄惨哀厉,仿佛受到了无比巨大的痛苦。六人被这叫声吸引,一路跟去,但见夜色之下,一个披头散发,癫狂如魔的疯子不停的向前跑去。 几人正要冲到前头,看这疯子是什么模样。却忽然见他冲进河里,一头栽入水里。他们下河将这人捞了起来,月光照射之下,竟发现这人竟是自己的师父,几人心头大震,一时之间大惊不已。又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后来他们将昏迷后的师父背回房中,直至第二日正午,师父才缓缓醒来。但一双眼里目光涣散,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好像精疲力尽又实在无力说话。便这么过了几日,才慢慢好转起来。几人早已疑惑多久,便问师父为何突然这样。 师父那时只摇摇头,神色间凄楚无限,再不似往日那般精神矍铄,如同换了一人。 第八十六章 毒物 便至往后,几人虽然不再索问,但那天夜里的景象却始终在几人心头挥之不去。越想越是可怖,每人心中自问:师父怎么变成了一个疯子?如此又过半月,一日夜里几人经过师父房门,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叫声,虽然隐隐约约不太真切,可声音里的痛苦与凄惨却与那天夜里一样。 几人叫了几声师父,并无回应,商议一番就破门而入。可进了房里,四下空空,却不见师父身影。那叫声却又隐隐的传来。几人寻着声音,竟发现是从墙后透来。六人当即明白这墙后定有暗室,四下里翻找机关,在书柜里摸到一半圆凸起,当下一拧。果然喀喀喀的响起,墙上开出一口洞来。 几人一喜,钻入洞里,但见一排阶梯往下,伸入一处密室。六人下到密室之中,顿时大惊失色。竟见师父蜷在地上抽搐不止,全身衣服撕烂,口中惨叫,样貌极是痛苦狰狞。六人大叫“师父!”跑上前去,却又见师父的双脚捆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拴着两块大石头。 他们当即解下铁链,可铁链刚一除,师父便要发疯似的冲出密室。他们不得以先点中师父穴道,令他无法动弹,遂又将他背到床上。可即便点了穴道,师父全身还是止不住的颤抖,口中神吟,好像这痛苦深入骨髓,无法祛除一般。 几人守了一夜,待第二日正午,师父才慢慢好转昏昏睡去。几人心知这是师父的大秘密,虽然疑窦丛生,却也再不多问一字。又过几日,师父将他们几人召到屋里,看着他们六人良久,长叹了一口气才道:“为师知道你们表面上当没事发生,可心里却是不解困惑。为师这几日也想清楚了,该向你们说一说了。” 六人听师父就要说出真相,无不又紧张又激动。在他们心中师父不仅修为高深莫测,身体也是硬朗健壮。平日里神采奕奕,不见端倪,怎会有那种模样。 接着听师父叹了一口气道:“为师中这毒已有多年......” 还未说完,老三已抢断道:“中毒?师父怎么会中毒?中的什么毒,咱们去请最好的大夫来给师父医治。” 师父摆了摆手道:“这毒天下无解,便是将神医董云请来也是无用。” 老三又急道:“那师父这毒是谁下的?咱们将那下毒的恶人抓来,让他交出解药。” “那人恐怕已不在人世了,为师这毒确切来说,不叫毒,而叫蛊。” “蛊?”六人面面相觑,只听闻过苗疆地区有下蛊种蛊一说,却从未亲眼见过。传说这蛊术极是邪门,玄之又玄,而亲身经历者却是少之又少。当下更是疑惑,便听师父继续往下说去。 “那是很多年前了,为师比你们现在的年纪还要小上一些。正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有一日与爹赶路,不想在山道上遇到了一伙山贼,那群山贼正拦住一个少女,欲行不轨。我与爹就出手相助,打跑了那些山贼。师父我却也见到了这一生的挚爱......” 听到这里,几人更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里直打鼓。师父已近六十岁,从未娶妻婚配,更无子嗣。他们只想是师父不近女色,又或是一生都在精研修为,耽误了终身大事,是以到老都无妻无子。不想却还有一段男女往事。 “......为师我那时正是个热血少年,俗话说知好色则慕少艾。那少女生的美丽动人,为师我一见之下便......”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几人均知后面是“爱上了她”。 “那时天色已晚,爹便让少女跟着我们一起下山。这一路之上我总忍不住向这少女偷偷看去,而那少女也总与我的目光相碰,我见她眼波流动,脸上含羞。更是情难自抑,一发不可收拾。便托口向爹说救人救到底,何不多送这位姑娘一程。爹见她一人上路也实在危险,便答应了下来。 我自然心中狂喜,便问了她的去向。爹说再多送她三日,这三日里我与她虽然没说几句话。可总是四目相对,她往往看我一眼,又将头扭过去。我心下明朗,也知她对我有意。 第二日傍晚我们在客栈投宿,夜里我偷偷溜到她房外,轻轻扣了三下门。里面传来她的声音,问我是谁。我便答是我,我心知明日就要与她分别,此时不说,日后恐怕再没机会了。于是我便将满心爱意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半晌,里面没有回应。我正忐忑时,门忽然开了,她竟一把将我拉入房里。自那晚以后我更是舍不下她,第三日便对爹说我要娶她。 爹听了以后却是大怒,说这女子来路不明。我不过是游戏一番,怎能当真。那时我血气方刚,心中也是大大的不快。与爹大吵了一架,她将我拉到一旁,说我们私奔吧。我见她一个女子就有如此诀意,而且我满心满眼都是她。自然觉得私奔再好不过,便佯装向爹说再多送她一日,明天我就与她分开。 爹以为我是一时难以分舍,便答应了下来。那天夜里我和她趁着夜色逃走了,可没过几天,爹就找到了我们,并出手打伤了我,将我绑了回去。又将我囚禁起来。无论我如何想冲出去,后来又如何哀求,爹就是不放我。 便如此过了一年,我的心性已被爹磨的差不多了。便不怎么再想去找她,爹看我回心转意就将我放了出来。正以为一切恢复平静时,我却突然肚子发痛,并且越来越痛,直痛到满地打滚。 我这肚痛也奇怪得很,平时无事。便是每月初一十五两遭,就在夜里发作,且发作一次,我便像抽去了三魂七魄,痛不欲生。爹请了很多大夫来,却始终查不出病因,既非内伤也不像是中毒。只有将这股痛劲强忍过去,待第二天才会好。 那一日我站在门口,一个江湖术士路过家门。看了我一眼,忽然神色间大异,说我脸色泛青,额下有虫,乃是中蛊之症。 我以为他故弄玄虚,便警告他莫要胡扯。他却问我是否有妻子,而我妻子定是不在身边。我看他神情坚定,就问他怎么知道。他却说我妻子恐怕已不在人世了,而我体内的蛊已发作了四次。 我细一想,自上个月到这个月,每月初一十五。一月两次,两月不是四次是什么。当下骇然不已,他又说这蛊叫做恶蝶蛊,乃是一种情蛊。若是一方背叛另一方,或是一方先死,这蛊便会发作。发作之初是肚子痛,以后小腹也会跟着痛,再往后胸也会开始痛。时间越久,身上痛的地方就越来越多,到了最后,每一寸皮肤,每一寸骨头都会剧痛无比,可谓生不如死。” 六人听到这里,呼吸也不由变得重了,脑门上冒出细密小汗。只觉这恶蝶蛊真比天下所有酷刑都要狠厉千倍万倍,实在想象不出师父这么多年是如何熬过这等折磨的。脑中又浮现出师父在林中狂奔,大声惨叫的景象,不由全身一麻,心头怵栗。 第八十七章 往事 老三说道:“师父,既然这个江湖术士有这样的眼力,定也有破解之法。师父当时何不将他留下,将这蛊破了?” 凌望烽摇了摇头道:“为师我当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哪有那般定力。听他道出了关窍,当时就被吓住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前空空,哪里还有人在?” 又顿了顿,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继续道:“不过后来为师我也问过那条街上的商贩来人,他们都说没见过这么一个人。我记得那时已快到了巳时,那个江湖术士穿着一身道袍,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来。何以竟没一人看到?” 六人心想:此人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师父广缘厚德,因此特来点化师父。 “既然知道这是恶蝶蛊作祟,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爹便带人去寻她。可找了很久,竟是了无音讯,仿佛她已人间蒸发。我沿着曾私奔的那条路找去,问遍了当地的寨子农户,竟都不认识。恐怕真如那个江湖术士所说,她已不在人世了。 为此我悲痛了很久。她定是不见我回去,自己寻了短见。不想为师我也做了那负心薄幸之人。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光景恐怕都没有人相伴,孤苦伶仃,到死都没见上我一面。”说到这里,语气低了下去,含着切切哀伤。 六人暗道:这本非师父的过错,可即便时隔多年,仍对那女子心怀愧疚。师父心地善良,可那女子当真是可恶,竟对师父下了蛊毒,白白让师父遭罪。 “寻她不见,我本就伤心难过。后来恶蝶蛊发作,我又疼痛不已。爹为了我心力交瘁,多方打听,却无任何线索。眼见蛊毒一次猛于一次,我也真如那江湖术士所说,当真是生不如死。爹便将全身真气传给了我,要我用真气抵御。果然有效,虽然不能完全消除疼痛,但也好受不少。我却没想到......” 凌望烽忽然哑然失声,仿佛想到了什么痛心之事。这事情虽然时隔很久,但至今想来,仍是心头悲怮。 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道:莫不是后来师父蛊毒发作猛烈,连真气也抵不住了? 忽听师父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幽幽的道:“爹将一身真气尽都传给了我,本见我痛苦大去,他心里自然高兴的很。可那时我却没想到,爹为了我东奔西跑,早已积劳成疾。又日日为我忧虑,心头生了郁气,久久不散,成了一桩心病。 由此身心交病,加之将全部真气传给了我。一下病症反噬,竟是一夜白了头。几天后的早晨,我在房外连喊几遍爹爹都无回应。待我撞破房门,冲进房内,看见爹躺在床上。我以为爹在与我玩笑,就过去推了推。可一推之下,竟发现爹的身子软如草泥,我觉出不对,一探鼻息,却是没了气......” “啊?”六人同时叫了出来,脸上神情错愕,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师父对师公素来提及甚少,他们一向以为师公乃是寿元历尽,老矣逝世的。如不是听师父亲口所说,怎会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多的曲折。 “都怪师父我少不更事,一时贪恋美色。竟牵出这么多无端的祸事,最后害了自己也害了爹。”凌望烽嗟叹道,眼中露出悔恨之色。 六人心里又惋惜、又悲伤、又恼怒。惋惜师父与师公竟遭如此磨难;悲伤师公病逝,师父中毒;恼怒那女子心地狠毒,种下恶蝶蛊。 “后来为师在房内造了一处密室,为得就是初一十五,蛊毒发作时将自己困在里面。不然那毒性猛烈,发作时我不仅全身疼痛难忍,恐怕还会做出失去理智之事。” 六人心想:原来那日师父在林中狂奔也是受不了蛊毒残害,痛苦难当,才一时疯癫发作。接着又听师父说道。 “我年少时被种下了这恶蝶蛊,既然真气可以抵御。为师我便日日勤练,冬夏不缀。是以修为精进,真气也足。虽然那蛊毒一次强于一次,但我真气也越来越盛。便如两头齐进,倒也可相互钳制。可最近这蛊毒越来越厉害了,我便是用尽全身真气,却也抵挡不住。想来应是大限将至了......” 几人听到这里,身子一震,个个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师父一向宅心仁厚,上天有好生之德,师父肯定会平安无事的。”“师父,若是您老人家有什么不测,咱们兄弟六个可怎么办呀。”“师父,您身子骨健朗,一定长命百岁,不能妄自悲叹呀。”“师父,一定有办法破去您这蛊毒,到时让您硬硬朗朗的,再活他个一百年!” 凌望烽仰头大笑,脸上满是慈色:“好!好!好!为师我有你们这六个好徒儿,还怕什么蛊毒,还怕什么生死。人世一遭,百年一晃,也不枉然!” 第八十八章 暴毙 自那以后,六人更是对师父尽心尽力的照顾。也曾四处打探种蛊之说,寻求破蛊之法。却不想这蛊术在苗疆一带流传,乃是秘之又秘的暗术,传女不传男,知者甚少,更无线索。 几人每念及此事,无不格外心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受此折磨,却毫无办法。而且已时隔多年,这恶蝶蛊早已缠在师父身上成了恶疾。更是几人与师父心中最大的秘密,不想今日在昆仑山下,竟被眼前这名老妇一语道出。几人如何不惊讶愕然。 站在最后的精矮汉子问道:“老婆婆到底是何许人也?与家师又有什么渊源?”言语里已有些不客气,心想:莫非大哥和二哥就是这老妇害的?此人是使毒的高手,那么她知道恶蝶蛊也不奇怪,可如何得知师父中了这恶蝶蛊,莫非...... 一念未完,就听老妇阴冷冷的笑了一声:“渊源?哼哼,老婆子我认识凌望烽时,你们还穿着开裆裤呢。他那个老家伙死没死呀?” 四人一听,脸色顿时一变。老三当先怒道:“你说话客气些,师父身体健硕,长命百岁。你个恶妇出口诅咒,别怪我们不客气。” 老妇微微抬头,两眼一眯,笑道:“口气不小,这也是凌望烽教你们的?老婆子我杀两人是杀,再多杀你们四人也无妨。”说完,咳、咳、咳的咳嗽起来,身子不停颤抖。 四人看着地上大哥二哥的尸首,无不心头大怮。但又见他二人脸如红花,嘴角含笑,全身肌肤透红。仿佛死时没有半点痛苦,反而舒适怡悦,当真是诡异可怖。不由心头一寒,不知这恶妇下的什么毒。 老三名为张福豪,乃是个直来直去的汉子。悲愤难当,大声斥道:“你个恶妇,当我们怕你不成。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们也要为大哥二哥报仇!” 老妇冷冷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好、也好,先杀了你们,再杀了凌望烽那个杂种。” 四人齐声喝道:“你说什么?”张福豪大叫道:“恶妇拿命来!” 小叶与风露见他拔地而起,豁然打来。拳头间隐隐有火光闪动,一股热气扑面冲来。心间俱是一凛:这就是烈火门的火焰拳吗? 张福豪早已怒不可遏,这一拳极尽平生内力。势要打的这恶妇脑浆迸散,以报心头之恨。 老妇却是不躲不闪,任这一拳打来。眼看这一拳就要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的脑门上,忽然间张福豪身子一僵,如石像般立住,两只眼里闪过一抹惊愕之色,旋即脸色变得温和,嘴角翘起,竟微微笑了出来。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三哥!”后面三人大叫而起,就要冲来。可三双目光看向老妇,都是恐惧惊怵,竟不敢上前一步。 但见张福豪的脸颊浮出红晕,脖颈与手上的皮肤慢慢变红,继而越来越红,如似涂了一层胭脂。而他双眼紧闭,脸上挂着笑容,好像死时分外欢愉一般。 三人眼见大哥二哥三哥先后惨遭毒手,心头一酸,眼里热泪就要流出。他们六人早年同时拜入烈火门下,这么多年来形影不离,早已亲如手足,不分彼此。却万万没想到,今日遭此大厄。兄弟六人,眨眼间只剩三人。如何不要悲怆流涕,若是师父他老人家得知噩耗,不知要怎么伤心...... 正当三人悲哀万分时,忽然听到一个娇嫩的声音:“三位好汉你们快快离开这里吧,这......这位婆婆刚刚使的是酒醉暴毙散,这是一道毒性猛烈的毒药。中毒者全身血液外溺,冲破经脉,流溢肤下。同时血液直冲脑顶,中毒者一时间如酒醉醺醺,如踩云端,产生虚妄快感。就在这快乐一瞬间,中毒者就暴毙而亡了。” 三人听完,如梦初醒,额头上大汗如豆。怪不得大哥二哥三哥死时脸上都挂着笑容,而脸颊上更是生出了红晕,全身皮肤鲜艳极红。那竟是经脉爆裂,血液冲出,流淌在皮肤下造成的异相。不由心胆俱寒,越想越怕。 老妇微微一笑,满脸皱纹向上拱起,点了点头道:“小姑娘眼力不错,倒认得老婆子我这酒醉暴毙散。他们没尝到什么痛苦,快活活的死去,也算老婆子我开恩了。” 风露语气又变得紧张起来,说道:“师父说过,这酒醉暴毙散提炼极其不易。需十六种毒虫,十六种毒药混合炼制。不仅毒虫与毒药的加入顺序不能弄错,而且时间、温度、器皿也都要严格控制,否则稍一纰漏就会前功尽弃。而这炼制的具体之法,更是不得而知。是以世间虽有这么一味毒药,却也鲜为人知......” 老妇脸含笑意,似乎很是满意,听她继续说下去。 “......使此毒者更是少之又少。此毒剧烈无比,中者顷刻间必死无疑,且无解药。所以、所以......”说到这里风露语气急促,却是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所以什么呀?”老妇沉声问道,带着几丝沙哑。 风露长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所以这世上只有三人会制此毒,当先一位年寿已高,几年前就谢世而去了。第二位以救世济人为己任,乃是神医董云。这第三位......” 风露脸色惨白,神情凝重。一双目光看着老妇闪烁不止,不知是惊愕还是骇异。 一旁三人听见风露就要说出这最后一人,无不屏息以待。情知就要道出这老妇真正的身份,当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三双眼睛交在风露身上。 “这第三位就是毒仙婆婆。” 此话一出,三人同时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第八十九章 血洗 老妇冷冷一笑道:“想不到老婆子我十几年没露面了,居然还有人记得。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出自哪个门派?” 风露刚要回答,便听到那精矮汉子说道:“你就是毒仙婆婆?十八年前你血洗林台一家,将他家中男女老幼共二十二人口全部毒杀,事后还将林台及其妻儿剜肉分肢,挂在门前三日。” 老妇眯着眼听完,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那林台该死。想不到都十八年过去了,老婆子我还以为是在昨日呢。” 这林台一案,在当时极是轰动。原是这一桩血案实在太过惨烈,见者心胆俱裂,闻者痛心疾首。 那林台声名俱佳,素日与人并无仇怨。不想一夜之间满门被屠,便连家中的鸡鸭鹅狗,凡是活物都未能幸免于难。满屋尸体,血水化池,腥臭难闻。 后官府来查,竟见到林台还有他妻儿的首级,连并断手断脚,一起挂在大门之上。而那门上又用鲜血写着一排大字:林贼贱狗,死不足惜。悬其头颅,三日即落。 那仵作见首级和断肢流下的血液竟是黑色,而且气味刺鼻,乃是中毒之状。便抱来一条狗,那狗舔了舔黑血,当场呜咽一声,倒地而死。一众人等大惊,仵作说这血里有毒,恐怕沾上即中。 官兵便想从院墙上攀梯而入,不想当先一人刚爬上墙,忽然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但见其手掌上沾满黑色血液,抽搐两下,口吐白沫而死。 人人脸色大变,纷纷向后退去,心知这院墙四周必被这毒血涂满。众人只好悻悻而归,直至三日之后,仵作与官兵又来到大门前。见那三人头颅和断肢里的血液已经流完,地上的黑血也干了。又抱来一条狗,待那狗由门缝里钻了进去,这才敢取下林台及其妻儿首级,又将断肢整理一处。 官兵推开大门,但见院内伏尸数具,毒血将地也浸的发黑,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就连仵作也禁受不住,跑到一边大吐。 官府查了数日,只知林家满门都是被一种毒药毒死。而这毒药是何,凶手是谁却无半点头绪。 后来不仅成了衙门里一桩悬而未决的公案,在江湖上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仁人义士势要找出这下毒杀人的凶手。更有甚者请来了神医董云,才知此毒名为勾魂水,中者全身抽搐,肚痛而死,死后血液变黑。 有人问这勾魂水谁人可制,又是谁人会使。神医董云答道:普天之下,会这勾魂水的只有一人,就是毒仙婆婆。 至此,这毒仙婆婆名声大噪,凡仁人义士无不对其又恨又怕。最令人不解的还是毒仙婆婆为何要杀害林台一家,且手段如此残忍,似有什么滔天大仇一般。 后来这事不了了之,但毒仙婆婆四字却是印在了世人的心里。 “那林台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他满门?难不成也像今日一般,只要想杀人,就随手杀害,视人命如草芥?”精矮汉子朗声问道,两条粗粗的眉毛拧在一起,眼里炯炯发亮,颇有一股气势。 老妇冷冷道:“老婆子我只恨当时没好好的折磨林贼,让他死的太痛快。哼,他埋在哪了?” 精矮汉子一惊,问道:“你说什么?” 老妇点了下拐杖,脸色沉道:“老婆子我要鞭尸搓骨,以解心头之气。” 几人心里咯噔一声,这老妇竟还要掘墓鞭尸。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让这“心头之气”过了十八年还未消去,而这老妇也当真是阴狠毒辣。 “你叫什么?”老妇一双眼里闪出两道寒芒,向精矮汉子射来。 精矮汉子打了一个寒噤,抱手道:“在下姓张名未仁。” “嗯,好,张未仁你就带老婆子我去那林贼的埋尸地吧。”老妇沉声道。 第九十章 毒仙 张未仁一愣,没想她说走就要走,当即回道:“毒仙婆婆,莫说这害人之事我张未仁断不会做,这掘墓鞭尸更是有损阴德,您老还是去找别人吧。”语气颇是不悦。 毒仙婆婆阴恻恻的笑了出来,缓缓的道:“烈火六子而下只剩三子,若是不依老婆子,我就将你们一并送入九泉之下,你们兄弟六人也好在阎王殿上相会。” “我们怕你不成?五弟、六弟,咱们与这恶妇厮杀一场,为大哥二哥三哥报仇!若是中了毒,咱们六兄弟泉下相会,也好过在这里当胆小鼠辈。”烈火六子本都是侠肝义胆的汉子,个个豪爽刚直。方才一时被吓,此时缓了过来,那股豪气登又回了上来。 “小子倒有骨气,你又叫什么?”毒仙婆婆问道。 “哼,我乃烈火六子第四子朱大清。”朱大清抱手道,下颚高抬,昂首答道。 毒仙婆婆又问道:“那你旁边的人呢,又叫什么?” “这是我五弟王近喜。”朱大清答道,王近喜随即也抱了一礼。 “很好、很好,既然都报了名字,那死了也不算冤。”毒仙婆婆边说边扫视三人,一张枯脸上露出笑意,可她样貌实在丑陋,一笑之下,反而更是诡异。 三人见她目光阴鸷,脸上似笑非笑,不由心头一紧。暗暗警惕:难不成她又要使毒?想罢,暗运真气在双手掌心里,眼睛更是紧紧盯着毒仙婆婆。方才大哥二哥三哥都是暴毙而亡,却是连她使毒的手法都没瞧清一眼,仿佛是瞬息而发,叫人防不胜防。 朱大清道:“十八年前你血洗林台满门,弄的人神共愤。今日你重现江湖,又白白杀了我烈火门三位师哥,此仇不共戴天......”说到这里,将头一扬,冲天说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弟我为你们报仇了。”声音远远飘扬而去,却不由含着几丝凄意,仿佛知道自己就要舍身赴死,心有不甘。 毒仙婆婆哼哼两声,道:“口气不小,也好,先将你们杀光了。我再去找凌望烽那个老家伙。” 朱大清怒上心头,喝了一声:“恶妇,嘴里休要不干不净!”一个“净”字刚落,朱大清纵身往前,双拳就要打出。 便在这时,他忽感手肘被人一抓,力大之极,却是硬生生将自己截下。这一拳竟没打出,脚下也才跨出半步。身子随即被往后一拉,回头怒道:“六弟你干什么?难不成心里害怕,宁愿做胆小鬼,也不愿为大哥二哥三哥报仇?” 张未仁在烈火六子里心思最是机敏,心知若是四哥这一拳打出,无非是白白送了性命。况且这恶妇似乎还要对师父不利,当即回道:“四哥,莫要逞能。毒仙婆婆还要去看咱们的师父,若是咱们都遇不测,谁去给师父引客?” 朱大清气道:“难道亲眼看这毒妇杀了大哥二哥三哥,咱们还要做缩头乌龟吗?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日后叫咱们怎么做人?她哪里是去看咱们的师父,明明是要害咱们的师父,又哪里是客,还需要我们引见?”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变,心想:六弟这是在提醒我,若我们都被这恶妇毒死了,谁回去给师父报信。师父不知大敌要来,又如何防范? 想到这里,向五弟和六弟看去。见他二人眉头紧锁,神色不定。都知今日碰上了劲敌,又想自己死了事小,若是师父又什么不测,那可如何是好。 念头方转,便听见一个娇嫩声音道:“三位好汉,你们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话之人正是站在毒仙婆婆身旁的灰衣女子。 三人一开始均以为这女子还有身旁的男子与这毒仙婆婆乃是一路,此时见状,才知这二人是被毒仙婆婆挟制而脱身不得。 朱大清暗道:是她说出了毒死三位师哥的毒药,又揭穿了这恶妇的身份。心下感激,一股热血在胸腔涌动,大声说道:“多谢姑娘相劝,不过我列火六子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倒是姑娘,等会我们打起来,姑娘快走才是。” 风露心下慰然,回道:“多谢义士......”还没说完,就听毒仙婆婆喝道:“你们在说什么?当老婆子我不存在吗?一个也别想走!”话音刚落,那根漆黑的木杖倏而一抬,又向风露肚上点去。 第九十一章 遭害 这一点又准又快,眼见风露躲闪不过。忽然这木杖一斜,似被什么打歪了几寸,擦着风露的肚皮划过。与此同时,小叶提起风露,向后纵去。直退到十丈以外,方才定身。 毒仙婆婆微微笑道:“小子反应倒快,但内力孱弱。你俩又叫什么,留个姓名。死后冤魂来向老婆子我索命,也好知道你们是谁。” 小叶答道:“乡下人,山野名字,不说也罢。” 毒仙婆婆点头道:“嗯,反正那么多冤魂,也不差你们两个。到时来向我老婆子索命,就说是在昆仑山下,老婆子我就记起来了。” 小叶与风露对视一眼,略感惊奇,好像真有冤魂向她索命一般。 小叶道:“毒仙婆婆,我们与你并无仇怨,何不放了我们。况且这是在昆仑山下,毒仙婆婆出手杀人,总是有些不妥。” 毒仙婆婆冷笑一声道:“臭小子,你以为我会怕昆仑派的那些人。是昆仑二老还是他们的掌门钟一白?” 小叶回道:“毒仙婆婆武功高强,自然是不怕。不过常言道好汉难敌四手,恶虎也怕群狼。若是毒仙婆婆不将昆仑派放在眼里,那么天下英雄,七大门派......” 毒仙婆婆哼了一声道:“蜂营蚁队,乌合之众......” 还没说完,忽然几个人影从头顶掠过,落在地上。四个精神奕奕的年轻人同时向几人躬身做礼,当先一人说道:“在下昆仑派弟子周干杰见过几位朋友,奉掌门之命,特来山下恭迎贵客。” 朱大清抱手道:“你好,我是朱大清,这是我五弟王近喜,这是我六弟张未仁。” “原来是列火六子,有失远迎,慢待之过,还望恕罪。不过怎的只见到三位贵客,还有三......”周干杰忽然哑然失声,脸色大变,看见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惊问道:“难不成这是......”目光寻到朱大清的脸上,望乞回答。 朱大清一张脸上浮出痛苦之色,低声道:“这就我大哥二哥还有三哥。” 四个年轻人相顾骇然,周干杰惊讶莫名,脑中只蹦出一个念头:烈火六子其中三子死在我昆仑山下,这可如何是好?又是怎么死的? 张未仁见他脸色惊愕,目光似在寻找什么,便指向毒仙婆婆道:“就是那恶妇杀了我们三位师哥。” 周干杰寻指看去,但见一个身形佝偻,模样丑陋的老妇人。更是惊讶道:“你说是这位老婆婆杀......杀了......” “不错,正是老婆子我杀的。”毒仙婆婆答道。 周干杰听她声音嘶哑,又见她右手拄拐,身子颤颤巍巍。莫手无缚鸡之力,便是一股大风吹来,也要站立不住,如何能杀了烈火门下的高徒? 张未仁见他不信,继续说道:“周兄有所不知,这位妇人就是毒仙婆婆。我三位师哥被她用毒药暗算,全都暴毙身亡。”说完长叹一声,语气不忍。 周干杰喃喃道:“毒仙婆婆?”又转向身后三名弟子,以目示意,仿佛在问:“你们听过这名号吗?” 三人面面相觑,大是疑惑,显然都不知这毒仙婆婆来历。 原是四人年纪尚轻,不闻一些江湖往事。而这四人拜入昆仑派不久,更无人向他们提及十八年前林台一案,是以才对这仙婆婆四字不明不白,更是闻所未闻。但听她名号里带着一个毒字,自然是会使毒的。 周干杰向张未仁三人抱手道:“烈火六子名播天下,既然在昆仑派的地界不幸遭害,我们焉有不管之理。待我们擒下这凶手,交给掌门发落,定给烈火门一个交代。”又冲毒仙婆婆大声说道:“既然你承认杀了人,那就跟我们一起去见掌门吧。” 毒仙婆婆冷冷笑道:“老婆子我腿脚不方便,走不动路了,你们过来扶我吧。” 周干杰与三名弟子便要上前搀扶,风露忽然叫道:“她在哄骗你们,她会使毒,别去扶她!” 毒仙婆婆阴沉着脸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尔等一起来吧。” 周干杰与三名弟子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四人慢慢靠了过去,将毒仙婆婆围在中心。四人手中长剑在阳光照射下,发出明晃晃的光芒,均都对着毒仙婆婆身上的四处要害。 周干杰警告道:“劝你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刀剑无眼,伤了皮肉就不好了。” 毒仙婆婆眯着眼睛,咳嗽两下。突然波的一声,她面前的弟子两眼大睁,脸上浮出一丝笑容,身子硬挺挺的倒了下去。 其余三人大惊失色,不顾有他,长剑一刺,眼看就要往毒仙婆婆的身上招呼。就在这时,又听到波波波的三声,接着三人身子一僵,动作停在一半,三人脸上一笑,往后扑通倒下。 地上新添的四具尸体,立刻肌肤发红,鲜艳如透。而最奇诡的是这四人都是面带微笑,仿佛是心满意足,又惬意无比的死去。 第九十二章 突变 正在这时,又一阵马蹄声奔来,哒哒作响。只见一个削俊少年骑马而来,这少年目似双星,容色间颇有风尘味。少年身后跟着一个黄杉女子,这女子约莫二十上下,做一身妇人打扮。鬓发高挽,梳一双刀髻。而后又跟着三人,一行共计五人。 这少年正是宁易逍,少妇便是柳青青,身后三人都是玄隐门的弟子。 宁易逍勒马停住,向朱大清三人抱手道:“见过几位朋友,劳问前方可就是昆仑山。” 朱大清点头道:“尊驾也是来赶赴大会的。” 宁易逍回道:“正是。”还欲说些什么,忽瞥见地上的七具尸体,脸色一变,下马问道:“发生了什么?” 朱大清向毒仙婆婆一指,叹息道:“尊驾不知,那恶妇就是毒仙婆婆。” 宁易逍与柳青青啊了一声,向毒仙婆婆看去,他二人早年就曾听闻过林台一案。此时但见是一个驼背丑陋的老妇人,不由半信半疑。 张未仁随即报了姓名,又将自己师哥如何被毒仙婆婆杀害,又昆仑派弟子惨遭她手简略说了一番。 宁易逍越听越惊,向毒仙婆婆说道:“当年林台一案震惊四外,想不到十几年后毒仙婆婆重出江湖,竟又造了无端杀孽。” 毒仙婆婆一双眼睛自下而上将宁易逍打量一遍,问道:“你又是谁?” “在下宁易逍。”宁易逍应道。 “原来是玄隐门的新门主,想不到是个毛小子。老婆子我在来路上看到了追命榜。柳夜明竟然被自己的徒儿杀了,真是好个报应。”毒仙婆婆哼了一声。 “你说什么?嘴巴干净些!”柳青青一双秀目瞪来。毒仙婆婆两眼寰转,细细的眼缝里冒出光亮,脸上似笑非笑,古怪无比。柳青青斥道:“你看什么?” 毒仙婆婆阴笑三声,说道:“小妮子长的细皮嫩肉的,倒可以给老婆子我入药。” 柳青青打了一惊,喝道:“你胡说什么?人又不是草物,怎么可以入药。再要乱说休怪我不客气了。” 毒仙婆婆从怀里掏出那块淡青色的帕巾,慢慢伸出,微微一笑,说道:“你过来,老婆子我有东西给你。” 风露脸色一白,急道:“别过去,那里面是尸脑蜈蚣。”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掀起帕巾,露出里面五彩斑斓的尸脑蜈蚣,蜷缩一团,仿佛一只彩色小球。 柳青青一惊,这蜈蚣身躯异彩,一见便知是剧毒之物。若是不慎给咬上一口,还不要立即毒发身亡。心中生出一股怒气,瞪着毒仙婆婆道:“你这老妇太也阴毒,想要骗我过去吗?” 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几人身后来了一队人马。前后约莫十几人,见到前方堵塞,便大开嗓门问道:“喂,前方发生了何事,怎的不走了?要是耽搁了昆仑派的大会就不好了。” 宁易逍侧过半身,向后抱手道:“在下宁易逍,请问阁下是谁。” 后面的人听见这话,立即下马道:“原来是玄隐门的门主,失敬,失敬。鄙人余晓晓,奉家师之命特来昆仑派赴会。” 宁易逍回道:“原来是星归派来了。” 余晓晓道:“宁掌门为何半路不走了,前方发生了何事?” 宁易逍道:“毒仙婆婆杀了烈火门与昆仑派的弟子。” 余晓晓乍听之下立即反问了一声:“毒仙婆婆?是那屠杀林台满门的毒仙婆婆?”语气里颇是诧异。 宁易逍身后三名弟子让到路边。但见一个中年男人走到前来,探着脑袋,分向宁易逍与柳青青点了点头。继又张目扫视,问道:“就是她?”目光看处正是毒仙婆婆。 宁易逍点了点头,又向他引见了朱大清等三人,几人抱拳见过。余晓晓见到地上七具尸体,大吃了一惊,又见他们死状诡异,显是中了什么毒。 他一双目光在毒仙婆婆身上转了几个来回,满腹怀疑,暗想要说这是乡下的老妪还差不多,可不像什么杀人魔头。 他又瞥见小叶与风露二人,转向宁易逍道:“宁掌门,那两位是?”他以为宁易逍与风叶二人已打过招呼,便向他乞问。 宁易逍愣了一愣,旋即向风叶二人抱手道:“还未问过两位姓名,也是去参加大会的吗?” 小叶不答,风露说道:“我叫周白白,这是我表哥周木石。什么大会,我们不晓得,只是路过这里。”心中却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自己打了诳语。 宁易逍正要回话,忽听朱大清粗声粗气的说道:“既然大家伙都来了,咱们一起合力将这恶妇擒了,为大哥二哥还有三哥报仇!”声音极是响亮。 余晓晓见他一双虎眼圆瞪,满脸怒气,不由应了一声道:“好,除邪惩恶,匡扶正义。本就是我们正派应尽的责任。擒了这恶妇,也为世间除去一个大害!” 毒仙婆婆咳嗽两声,颤颤巍巍的说道:“小姑娘,老婆子我很喜欢你。你做我的徒儿怎么样呀?” 众人不料她突然说出这话,都是愣了一愣。朱大清怒道:“恶妇,死到临头,还有心情收徒弟!” 毒仙婆婆慢慢转身,看向风露道:“做了我的徒儿,这天下就没人敢欺负你了。”话音刚落,朱大清喝了一声,舞动双拳。同时余晓晓展动身形,纵了上来。两人左右合攻,互成夹击之势。 便听到波波两声,朱大清与余晓晓忽见空中多了一团金色粉末,这粉末冲面而来。朱大清大叫道:“是毒药,快闪开!”余晓晓反应极快,长腿一划,在地上扫出半个圈子,身子一顿,又足尖一点,往后倒去。这一停一回只在瞬息之间,动作轻盈飘逸,如似飞鸟折荡,来去自如。 “好一招‘来而有往’!”宁易逍喝了一声彩。 而那朱大清则远没余晓晓敏捷飘逸,眼见金色粉末就要扑到脸上,仓促之间斜里一倒。叫那粉末扑了个空,可下一刻他也不由自主的向右栽去。这本是一条田埂小路,两旁是农田水稻,就听见啪的一声,朱大清全身摔进田里,嘴里吃了一大口淤泥。脸上与身上也都沾满了湿泥,模样狼狈之极。 他用力抹掉眼上的泥巴,大叫道:“再来!” 话音刚落,本在三丈之外毒仙婆婆突然拔地而起,瞬间化作一道影子,极快无比的朝小叶扑去。小叶眼见一张皱巴巴的老脸遽尔浮在眼前,吃了一惊,接着便见这张老脸双颊鼓起,嘴巴一吐,波的一声,一团金色粉末射来。 两人相距甚近,又这粉末如一道利箭疾射。小叶暗叫不好,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纤细白手横伸出来,长袖一拂,正好卷下这团粉末。又斜里一带,引向身侧,顿时空中金光灿灿,纷纷洒洒,如无数金色飞蛾晃动飞舞。 小叶正要拉住风露往后退去,不料一根黑色木杖由下向上抄来。他右掌迎上一拍,却拍了个空。这木杖又忽地抽回,往一旁风露身上打去。 风露也是一掌举挡,不料毒仙婆婆又是双颊鼓起,嘴巴就要往外一吐。风露念头急转:她藏毒于嘴中,每次发毒,都用嘴吐出。当下又是长袖一拂,想要卷下毒粉。可刚抬起手,肚子一痛,神阙穴竟已被点中。一只干枯长手疾出,抓住她的右肩,往上一带,她便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 小叶大惊之下就要追去。毒仙婆婆回头一吐,一团金色粉末直直的射来。小叶侧身一避,横着纵出三丈,便见空中两人越来越远,已是追不上了。 第九十三章 商定 朱大清站在泥田里,恨得不过,仰头骂道:“你个龟孙恶妇,打不过就跑,是什么鸟人!还我师哥们的命来!”声音直穿而上,如啸声远去。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朱大清,好、好,这名字我记下了。” 朱大清一愣,仿佛一股寒意遍身,打了一个寒噤。 宁易逍道:“毒仙婆婆怎的会出现在昆仑山下。难不成得知了大会,要来窥探什么机密?” 余晓晓摇了摇头道:“这毒仙婆婆隐匿十八年,突然重现江湖,恐怕没那么简单。各派之间还是先通个气,谨防不测为好。” 宁易逍点头道:“正是。” 余晓晓又道:“朱兄、王兄、张兄,贵派烈火三子突遭不幸,令人扼腕。各位兄弟之情,自然悲痛万分,不过眼下该是收拾心情,安妥好三位兄弟的身后事才是。日后定寻到那毒仙婆婆报得大仇,便是天下人也不容这杀人魔头继续作恶。” 朱大清方才受余晓晓帮协之义,只觉的他分外亲切。又听此话妥帖有理,心中一热,答道:“余兄说的是,咱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只会哭哭啼啼一味伤心有什么用,寻那毒仙婆婆报仇才是要紧。” 余晓晓又道:“不过昆仑派广发英雄帖,号召群雄共谋大事,虽然帖中未说明什么事。想来必与那横空出世的夜麒麟有关。此事非小,轻重缓急,应有先后之别。我建议朱兄留下参加这大会,王兄和张兄则护送三位兄弟的尸首回去,好好安葬,以策后事。”他说这话时,目光炯炯,不时看向朱大清又看向宁易逍。 这几人之中,宁易逍乃是一门之主。本应由他发话主事才是,可他年纪尚轻,资质阅历远不及余晓晓。几人都觉得他说的恳切真挚又条理清晰,不禁默许赞成。 宁易逍道:“余师......余师叔所说不错。”他乃玄隐门掌门,按辈来说理应称余晓晓为余师侄。可余晓晓大他二十多岁,在星归派里又是二把手,资质老成。这一个“侄”字实在说不出口,便改口称为余师叔。 余晓晓忙即抱手低头,恭敬的道:“宁掌门高抬了,按门礼辈分相称即可。” 宁易逍微笑道:“我年事尚轻,做这掌门之位不久,以后还要仰仗大家扶持。论资历来说,何有高抬之论。况且师父曾教导我要多向前辈们学习,玄隐门虽由我这么一个年轻人担任门主,可往后还要发扬光大,以继先师遗志。烈火门的几位前辈,也正是我所钦佩的。可谁若是不屑轻视了本门,堕了我门声威,我自然不会放过。” 几人听他说完,但觉不卑不亢,谦逊有礼。不论余晓晓便是朱大清、王近喜还有张未仁,哪个不比他大上二十多岁,要听他一口一个师侄相称,这心里不免总有些别扭。 余晓晓说道:“那这样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目光看向地上四具昆仑派弟子的尸体,又道:“这昆仑派的弟子还需得我们抬上山去,待我们说明原由。如何处置,总归是他昆仑派的内务。” 宁易逍点头称是,几人又商议了一番。宁易逍命弟子从集市雇了两辆马车来,又见七具尸体死状诡异,怕是恶毒难去,便又用竹竿从身下抄起抬到马车上。 朱大清、王近喜、张未仁对着三位大哥的尸体痛哭一场。昔日之景一幕幕浮在眼前,万万想不到六人就这么去了三人。从此天人永隔,不复相见,大是悲怮。 王进喜驱车而归,剩下朱大清、张未仁、余晓晓以及宁易逍和柳青青一行人继续往昆仑山上赶去。 柳青青忽道:“师兄,那个人呢?” 宁易逍微微一怔,旋即明白师妹是指那个叫周木石的乡人。四下环顾,前后无人。便回道:“恐是我们说话时他自己走了,怎么了,师妹。” 他二人虽已结婚,但仍是以师兄妹相称。柳青青望着小叶方才站立的地方,怔怔说道:“我看那人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宁易逍道:“那人有些功夫,看样子是个年轻人。我们这一路赶来,路上见到不少人。想是师妹疲倦了,看花了眼。” 柳青青回过神来,不再说话,几人朝昆仑派行去。 小叶离开之后,朝前奔了一段,又来到一处街市。但听见人声喧嚷,贩夫走卒来来往往其中不乏许多江湖人士,心中念道:这昆仑派召集七大门派还有天下英雄,若只论夜麒麟一事,尚显的太大的阵仗,必还发生了什么其他大事。 转念又想到风露被毒仙婆婆抓去,那毒仙婆婆既要收她为徒,那么近期想来不会害她性命,若是风露不肯,恐要遭些皮肉之苦。那毒仙婆婆乖张阴狠,若是时日一长,保不齐就要了风露性命,看来此间一过,非去寻她不可。 第九十五章 怪哉 那昆仑山巍峨高耸,矗在眼前,几欲伸手触到。可要到山脚下还需费上一日的路程。小叶正低头行过,忽听见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初听之下,只觉得熟悉,却想不起这人是谁。 这人鼻息极重,说道:“咱两紧赶快赶,总算赶上了大会。这昆仑派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一路上全是人,又有热闹可看了。” 另个声音回道:“听说几大门派的掌门都来了,这些仙人,平日哪有机会见着。好家伙,这下全来了,咱们有眼福了。” 小叶斜眼看去,乃是个高大的胖子,四方脸,粗眉毛,两条臂膀浑圆粗厚。他身旁跟着一个又瘦又矮的人,一张马脸,两撇小胡子,看着有些奸滑。 又听矮子说道:“不过那昆仑派可不是那破庙,想要混进去,咱两还要想些办法。” 小叶微微一讶,旋即想起这二人正是那日在巷口的贾老虎与甄猴子,自己与风露寻至小庙,都系跟在他二人身后。 这胖子叫贾老虎,他哼哼道:“咱两想办法抢到两张英雄帖,到时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甄猴子啐了一口,语气里满是嘲讽:“你这脑子是浆糊做的?昆仑派邀的天下最大的门派。别说掌门了,就是那些寻常弟子,你当是村口流氓还是地痞无赖。哪容易抢过来,到时给你腿打断,我猴子可不给你这假老虎擦屁股。” 贾老虎憨憨一笑:“猴子,要是我腿断了以后就赖着你,让你照顾。” 甄猴子瞪了他一眼:“我是你婆娘还是你老妈?” 贾老虎摸了摸头,表情有些为难:“我妈说让我以后跟着你,你不是我老妈,那就是婆娘了。” 甄猴子呸了一口,满脸厌弃,骂道:“你他娘是真傻还是假傻?时不时就犯浑说胡话。” 贾老虎咧开嘴一笑:“猴子,咱两从小就穿一条开裆裤。后来你说要到四处玩玩,我就跟你玩玩。哪里有好玩的,咱两就去哪里。这次又有大热闹可看了,肯定比那台上唱戏的还要好看。” 甄猴子点了点头道:“这热闹咱两要去看,这帖子咱两也要想办法弄到。” 两人又拌了会嘴,甄猴子说天色不早,先睡一觉,跟着进了一家客栈。小叶暗想:跟在他二人身后,只要他二人弄到英雄帖,我再从他二人手里夺来或是偷来,自然容易的很。便随他二人投宿了客栈。 小叶睡到半夜,忽然听到窗外响起哨子声,这哨声短促有力,连响三下,跟着又响三下,共计六下。每次吹完便停,不留尾音。若非小叶耳力极佳,定是难以察觉。三声之后,这哨声又径而灭下,听者多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小叶翻身而起,轻轻打开条窗户缝,一股凉风吹来,叫他打了个激灵。那哨声又响三下,这三下略长,且有起伏。 接着便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是谁?” 一个声音答道:“周干杰。” 小叶大吃一惊,正疑自己听错时,那细细的声音又道:“原来是周兄,周兄用哨声引我前来,所为何事?” 只听见回道:“此地不宜说话,我们走的远些。” 那细细的声音答了是,忽然墙边的一棵树抖了一下,一道人影窜出,伏墙而行,如一条黑猫跳跃,眨眼之间就落在墙外。 吱的一声,又一道人影从窗里跳了出去。小叶惊奇不已,当下也从窗户跳出,跟在二人身后。 前头两人连奔数里,穿过田间小路,到了林子里头。又行了几里,奔到深处,四周灌丛密林,夜色泱泱,断不会有人。 前头人影停下,回身道:“不知周兄深夜之中召见兄弟有何要事?” 后面人影道:“雷兄,道长可好?” “雷兄”道:“甚好,周兄是想见道长吗?” “道长日理万机,我等应一心为道长谋事。多做正事,减少道长烦忧,焉能无事打扰?” “周兄说的对,不过周兄不是奉了钟一白之令,先下山迎接各派来宾吗?” “不错,钟一白确是让门中弟子先行迎客。不过今日我迎接各派宾客,却遇到了一位大人物。我思索再三,觉得还是要将这大人物告诉道长为好。” 小叶躲在草丛里听他二人密谈,趁着朦胧夜色,但见那“雷兄”比这人矮了半个头,一身黑衣劲装。而这人始终背对自己,只看得身形瘦瘦高高,说话声音与白日里那周干杰的声音倒是很像。他伏在草丛之中,慢慢向旁侧靠拢,要亲眼见一见这人到底是何模样。 “雷兄”问道:“是哪个大人物,让周兄如此心神不宁?” “毒仙婆婆。” “啊,周兄你可看得清楚了?那毒仙婆婆不是早就隐居深山,不问世事了吗?” “亲眼所见,不能有假。虽然这毒仙婆婆与我们的大事并无什么干系,可我总担心会横生枝节,而且尚且不知这毒仙婆婆为何出现。可别坏了咱们的大事。” 二人说话间,小叶已移到一边。皎皎月光之下,只见这人方脸粗眉。眉下一双三角眼,眼下一只圆头鼻,加上薄薄的嘴唇,面容着实平平。却是小叶今日第二次见到,不是周干杰又是谁? 小叶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脑中百念闪过:今日他明明中了酒醉暴毙散,当场毒发身亡,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的不成?又或是昆仑派有什么灵药,喂他服下,解了酒醉暴毙散?可我当时见他全身发红,身子僵硬,已是命丧之状,怎的又活过来了?难不成昆仑派能让人起死回生? 他越想越是不对,只觉这荒山野岭之中,月光惨淡,树影斑驳。密林之中,传来低沉话音。周干杰的身影如鬼魅般怪异,叫人心惊胆寒。 就在小叶大惊不已时,余光忽然瞥见左前方有簇草丛微微一动,此时并无风来,那簇草丛乃是无风自动。他心中咯噔一声,随即暗道:还有别人。 第九十六章 逃命 “雷兄”点了点头道:“周兄担心的是,这毒仙婆婆杀人不眨眼,此次重出江湖,不知安得是什么心思。需得通知大家伙,让兄弟们有个提防。”说完“咦”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毒仙婆婆会不会是为了那个宝贝而来,此次昆仑派的大会不正是......” 越说越小,后面说了什么小叶却听不见了。 周干杰沉吟道:“若是那毒仙婆婆要来夺这个宝贝,岂不坏了咱们的大事。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一个强敌,那可不好。雷兄,你知道道长现在在哪?他可是与大家伙在一起?” “自从你飞鸽传信,说昆仑派要开大会。大家伙就日夜兼程,从各地赶来。此刻都已踞在昆仑山的山脚下,道长想来也早些天就到了。” “此事非小,能否劳雷兄带个路,我想亲自向道长呈告。” “雷兄”回道:“周兄素日事务缠身,这口诉之事,周兄大可说给我听。再由我向道长转述。不然累的周兄跑来跑去,耽误了迎宾的事就不好了。” 周干杰道:“多谢雷兄关怀,这点奔波算的了什么。我在昆仑派里待了一年,实在也有些挂念道长他老人家。雷兄权当帮帮小弟一个忙,今日小弟我记在心上,以后必有报答。” “雷兄”道:“周兄客气了,周兄深入敌营,为了大业只身犯险。这份胆识才能我们大家伙向来都是敬佩的,若无周兄的暗中相助,我等又如何能探到昆仑派的秘密。这份功业,道长自当是不会忘记的,待大事可成之际,必然少不了周兄的一份功劳。”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语气肃道:“不过道长早有吩咐,周兄在昆仑派的一切行动,都要与我们接触的越少越好。这也是为了周兄的安全考虑,周兄挂怀道长,自也由我代向他老人家问候,他老人家必会念怀欢忭,甚感欣慰。”说到后来语气又变得温和。 周干杰叹息了一口气道:“雷兄说的是,我怎能将一己之私系在大事之上,真是一时糊涂。” “雷兄”道:“周兄想念道长是人之常情,若是道长听见了,定是欣慰的很。周兄不用自责。” 小叶心想:原来这周干杰是内应,混入昆仑派之中窥探消息。而他们说的道长莫非就是无欲道人?不由又想起那座小庙,若真是无欲道人,那他二人说的大事自然是成立第八大门派,再攻七大门派。 而后周干杰便将自己如何遇到毒仙婆婆,那毒仙婆婆又如何杀了烈火三子。自己气的不过,便拔剑而上。将自己身中酒醉暴毙散隐去不说。而改成了自己与那毒仙婆婆大战了一场。 又说那毒仙婆婆招招狠厉,他总能在危急时刻反应迅速化险为夷。又是如何躲过了毒药,又如何斥责毒仙婆婆杀人如麻,又如何使用剑法,震慑的那毒仙婆婆远远逃去。说的是绘声绘色,惟妙惟肖,若不是小叶当时在场,定要信了他的话,还要暗暗为他鼓劲。 而那“雷兄”两条眉毛忽松忽紧,听到周干杰大发神威时,不由发声喝彩。听那毒仙婆婆暗算偷袭时,又皱眉紧张。而最后毒仙婆婆狼狈逃走,又大赞周干杰武功高强,如神人在世。又不住的夸他正气凌然,乃是英雄豪杰之风范。往后那毒仙婆婆见到周兄还不要夹着尾巴,乖乖跪地求饶。 周干杰淡淡一笑,摆了摆手,轻轻一拂。好似云淡风轻,不以为意。 便在这时,周干杰忽然大喝一声:“谁?”身子豁然而起,直向身后跳来。 草丛里蹦出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胖子边跑边叫:“猴子,这人是狗鼻子,我就放了个屁......” 还没叫完,他背心一凉,好像被人用手指戳中。顿时吓了一大跳,身子猛地一窜,往前一下跑出了三四丈远。 周干杰叫道:“你们是谁?躲在这里干什么?” 这胖子正是贾老虎,而那矮子就是甄猴子。两人狂奔不止,这里本就是林子深处,荆棘遍布。两人又是慌不择路,拼了命的逃跑。脸上身上都被树枝灌刺刮的血痕累累,贾老虎“哎呦哎呦”的大叫,一边用手挡下枝桠,一边唯恐周干杰追上。 他怕到极点,嘴里不停的叫喊:“猴子!猴子!我疼!我疼!” 甄猴子气道:“疼你老妈!” 两人四条腿正像车轱辘一样连轴飞转时,忽然眼前一道黑影闪来,落在他二人身前。正是那“雷兄”,他瞪着贾老虎与甄猴子,恶狠狠的问道:“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贾老虎一张肉脸上浮出恐惧之色,嘴里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们......”一句话还没说完,身子就哆哆嗦嗦的发抖起来。 甄猴子滑溜溜的一笑,叫道:“这位爷搞错了,我两在这解手呢。” “雷兄”冷笑一声道:“跑这深山老林子里来解手,不怕被蛇咬了屁股。” 甄猴子嘻嘻一笑道:“不怕、皮糙肉厚的,就喜欢在林子里解手,舒服。” 周干杰不欲与他纠缠,拿住他背心一手将他提了起来。这甄猴子又矮又瘦,此刻被周干杰悬空提起,真如一只毛猴子。 “喂,你抓他干嘛,快放下他。不然我就要打你了。”贾老虎忽然板着脸说道,两只眼里闪出怒色。 周干杰与“雷兄”方才见他怕的发抖,此刻忽然又气势汹汹,不由打了一惊,暗道:这人在唬我不成? 周干杰道:“放下他也容易,你们叫什么,谁指使你们来的?说出来我自然不会为难二位。” 谁知贾老虎脸色一变,又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我.......我......猴……猴子......”泪水竟顺着脸颊滚滚滑落,仿佛已被吓的心胆俱裂,魂飞天外。 周干杰眉头一皱,厉声斥道:“我没功夫和你瞎玩,再不说我就一掌拍死他。” 贾老虎大喝一声:“你是谁?抓猴子干嘛?”叫完,又呜呜呜的哭泣。哭了一会,又忽而脸孔一绷:“你怎么还不放下他?”说完五官又扭在一起继续嚎啕大哭。哭到一半,又突然变脸发怒。一时之间这张脸上竟是又哭又怒,反复交替的变化。 周干杰与“雷兄”对视一眼,暗暗纳罕道:这人疯了不成? 第九十七章 跟踪 原来是这贾老虎小时候一日正在床上酣睡。家中一条狗卧在床下,那时正值仲夏,晴雨不定,大白天里突然打了个霹雳。那狗受惊之下大吠一声,窜床而出。 贾老虎先被雷声打醒,蓦地里又突然听到一记惊声狗叫。登时吓得他两眼发直,魂不附体。直至三日过后,才能开口说话。但从那时起,他也半傻半癫,时不时的就说些痴语胡话,凡一激动一紧张更是控制不住。 甄猴子道:“二位爷莫怪,他小时候被吓过,一害怕就这样。爷,你先将我放下去。我们两人哪是二位爷的对手,你这么提着我,我这脖子卡的难受,想说也说不出呀。”说完作势用力咳嗽了两声。 周干杰哼了一声,将他放下,冷冷的道:“从实招来,要是有半个字带假,我当场就打死你。” 甄猴子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猴子!猴子!”贾老虎又忽然大声叫道,脸上泪水鼻涕搅在一起。 甄猴子瞪了他一眼道:“叫什么叫,老子还没死,不用给老子哭丧。” 转而又满脸堆笑,向周干杰道:“这位爷,您有所不知,我和我朋友也是为了昆仑派的大会而来。这天下英雄商会,热热闹闹的盛举谁不想来看上一眼。要说这天下英雄除了七大门派的掌门,小的看就是您和这位爷够资格称得上英雄二字。这大会要是没了您二位,那就如同白璧有瑕,太璞不完,实在是美中不足,少了意思。您二位风度翩翩,气度不凡。真是才比子建,貌比潘安。我......” “再拍马屁,我一掌打死你!”周干杰眉头大皱,厉声斥道。 甄猴子脖子一缩:“别、别、别,爷您问我是谁,我姓甄名猴子,叫甄猴子。他叫贾老虎。我两个是孤魂野鬼,在这山野林子里飘来飘去......” 周干杰听他又胡扯起来,心头大怒,掌间蓄满内劲,喝道:“谁派你们来的?想干什么?”只消他再乱说一句,就一掌拍在他脑顶上。叫他脑袋稀碎,再也不能东扯西扯。 甄猴子全身一颤,央求道:“我说、我说、我还不想死......”周干杰与“雷兄”正待听他说下去,不料忽然见他露出大喜的表情,大叫了一声:“你们来啦!” 周干杰与“雷兄”齐叫不好,这人来了帮手!自然而然的朝他看的地方看去。却只见前头草丛灌木,一股微风轻拂,影影摆摆,哪里有人。 两人咦了一下,正要看个清楚。忽然一阵风刮过,竟是甄猴子与贾老虎化作了两道影子,极快无比的窜了出去。 两人大吃一惊,起身而追。甄猴子与贾老虎穿在林间,横七纵八,一时间身法如鬼魅,眨眼便没了踪影。 周干杰与“雷兄”相顾骇然,同时惊道:好快! 两人沉默一会,周干杰开口道:“雷兄,这两人来路不明。若是泄露了我的身份......”说到这里一顿,又接着道:“还望雷兄向道长禀明,三日之内,我周干杰定取这两人首级,到时再向道长请罪。” “雷兄”脸色沉沉,道:“如此再好不过,不能留下活口。” 周干杰又道:“雷兄,你看......”说到这里,忽然凑上前去,附耳说道。两人低声说了一会儿。“雷兄”边听边点了点头,折下一根树枝。周干杰也捡起一根,两人在草里打来打去。 小叶心头一跳:“不好,他们在找还有没有人。” 眼看两人齐头并进,就要过来,小叶伏在草里,一时间无法动作。正要一下起身朝后疾奔时,忽然传来一阵哨子声。这哨声长吹三下,短吹三下。又长吹了三下,短吹了三下,重复两次。 “雷兄”抬头叫道:“帮中有难!”周干杰正要跟他一起飞身而去,“雷兄”忽道:“周兄你身份不便,就先回去吧。那两人就交给周兄了。”语气生硬,不容置疑。周干杰呆了一呆,旋即抱手道:“我定将那两人擒住,取了首级来见雷兄。” 那哨子声又响了起来,“雷兄”身子腾起,在半空里说道:“若周兄三日之内那两人杀了,我就无需向道长禀告。” “多谢雷兄。”周干杰拱手道。待人走远,他也飘然而去。 又过一刻,小叶才从草里站起。周遭树影草木,四野阒然,一股山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心里也如周干杰般疑惑:那贾老虎和甄猴子难道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我这一路跟踪,这两人何时跑到了我的前头?方才他两逃命时使的乃是极高明的轻功,莫非这两人是在扮傻装痴? 他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大片浓云遮住了月亮,云层里隐隐透出一线光芒。心念一转:不一定这两人又回到了客栈,容我回去看一看。 想罢,展动身形,一路紧赶。回到客栈墙外,又从窗中钻入房内。悄悄打开门,摸到那二人房门前。贴耳听去,却没有一丝声音。心想:看来这两人逃去别地了。 正要折身回到房内,倏而眼前闪过一道影子,接着闻到一股香味。他吃了一惊,定眼再看,四下里黑黢黢的。又嗅了两下,哪有什么香味。不觉一怔: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就在这时邻厢的房内传来一个男子声音。 “师妹,你说那毒仙婆婆突然出现,是否与这次大会有关?” 小叶一讶,这声音正是宁易逍。又听见一个女子声音:“我看那毒仙婆婆恶毒的很,不管是不是冲大会来的。咱们可都得小心点。”说话的便是柳青青了。 二人本说的极小,房内又未掌灯。只是小叶耳力极好,又恰好靠着窗子,这才细微听到。 “师兄,今日那个叫周木石的,我看着有些像......”柳青青忽然止住了声音。 “师妹,你是不是想说他像小叶。”宁易逍问道。 柳青青嗯了一声,宁易逍叹了口气道:“师妹,你一定是想他了,看人都看错了。” “我想他,你怎的不生气?” “我们三个十年来形影不离,情谊深厚,师妹想他也是自然的。便是我也会时不时的想起他,想起我们曾经在一起练剑、一起玩耍的时光,那个时候多好。只是......” 第九十八章 行往 宁易逍又长叹了一声,转口道:“追命榜一出,他势必不好过。师妹,我也不想向天下发出这通缉文告。只是那周山尧亲自找来,师父在世时又与他交好,那时我又难过又气愤。哎,这追命榜一发,便如覆水难收。” 柳青青道:“你后悔了吗?” 宁易逍回道:“要说是小叶杀害了师父,我......我却不信......只是那时我亲眼所见他的配剑在......” 柳青青忽而呜咽一声,似是想到什么伤心事。 宁易逍忙道:“师妹,师父他老人家也绝不想你这样伤心难过。不论以后如何,我会一直疼你爱你,此心不负,皇天可鉴。” 两人“唔”了一声,似乎吻在了一起。 宁易逍又道:“我一时悲愤,竟想让师弟们当场就杀掉小叶。可是事后想想,那时应该将小叶留下,慢慢询问才是。他与我比剑受伤在前,如何能再去杀师父。我也真是糊涂......” “那......那你的意思是别人偷去了他的剑,然后栽赃嫁祸?” “小叶虽然性子寡淡,不爱说话。素日师弟们也觉得他冷冷漠漠,不易靠近。可他绝对犯不上要逆上弑师,背负这千古罪名......” 还没说完,柳青青抢道:“可你俩在比试时,你不是说......”语气一软,似乎突然羞怩了起来。 宁易逍轻轻的哈了一声,道:“师妹,你是说小叶为了你,不惜杀害师父?可这样一来他就成了你的杀父仇人,日后如何与你相处。” 柳青青道:“也许他与师父起了争执,又想要玄隐门门主的位置。于是就......” 宁易逍道:“可他连佩剑也没藏起来,不是太过明显。小叶那般聪明,不会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破绽,凶手定是另有其人。” 柳青青又道:“那日比剑,你说爹爹要将我嫁给门里修为第一人,他心思一乱,正好被你刺伤。或许他知道自己不如你,就向爹爹乞求将我许给他。爹爹不肯,他一时气急,就......就……而爹爹对他也不会有防备。” 宁易逍嗯了一声,道:“好男儿难过美人关。自古多少男儿为了一个情字,叛师杀人甚至对自己的亲生爹娘兵刃相见。也许......也许真是一时激怒,感情用事,闯下了大祸。青青,若真如此,我定不会再念什么同门情谊,只一剑刺死他,为师父报仇!” “易逍......”柳青青柔声道,又“唔”了一声。 小叶伏在窗下,心间一片黯然。他素来性子淡薄,对师妹并无男女之爱,只有师门之情。可此刻亲耳听见她怀疑自己,也不由颓然酸涩,只觉世间一切尽都索然无味。正要回到自己房里,忽然一道细细的声音传入耳中。 “真是你的好师妹、好师兄呀。”跟着一阵咯咯的笑声,这声音娇嫩脆润,如莺似鹂。又夹着内力发出,指向而来,唯有小叶听得见。 小叶险些脱口而出:“歌儿!”旋即想起方才那道影子,立即四下里环顾,但只见得桌椅楼梯,晦暗不清。 他回到房内,从窗户攀出,跃到屋顶,举目张望。此刻夜深人静,沉沉暗色,远远传来一两声老鸹叫,形如呓语。别说人影就是野猫也不见一只。 小叶低低叫了一声:“歌儿,是你吗?” 良久,唯有清风拂面,寂寂冷夜。他抬头望向天空,一轮明月高悬,弯如小船,发出淡淡光辉。 他怔了一会,旋即回到房内。 第二日,小镇里热闹更甚,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大多是各派弟子与绿林好汉。有的驱马赶至,有的轻功飞来。有的服饰华丽,有的赤脚粗布。形形色色,均是各路各派。 小叶在自己一张俊秀的脸上涂了黑泥,又在衣服上抹了一些。旁人见着,都以为这是个掉入泥潭的浑小子。避之不及,难以辨目。 他行在路人之中,忽而听到前头传来叫骂声。一个赤膊大汉破口大骂:“什么鸟的规矩,我好不容易来到昆仑山,他娘的,现在又要我回去。”他边骂边转过身来,却见他鼻青脸肿,仿佛刚刚与人打斗过一般。 不一会,又有一人骂道:“他姥姥的,不让进就不让进。”这人回身走来,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小叶奇道:莫不是前头有人寻衅滋事?走上前去,但见一处吊桥横摆,吊桥那头连着昆仑山。而两个昆仑派的弟子守住桥头,张一榜示,上面写着若要进昆仑山需得打败这二人。 原是天下来者众多,如不令其退回一些,昆仑派实在无法安置。且人数之多,远超所料。便设下这么一道禁制,而有英雄帖的,自然可大步迈进。 有人便叫:“昆仑派好大的脾气,我们不过就在山脚下玩玩,不进你昆仑派的大门。还要什么英雄帖,这是谁定的规矩?” 那两名守桥的弟子刚要回话,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这位兄台言之差矣,你若是打的过他二人,不也能进去吗?”说完,人群里走出一个白衣青年,这青年眉眼如削,俊气十足。 小叶一眼望去,便是昨日那个清雅雍容的青年,果如他言,才隔一夜,又见面了。 那人讥讽道:“好呀,我看你这身行头不差,去和他们打一打呀。” 这青年微微笑道:“如此,那我就只有从命了。”说完,向守桥的两名弟子道:“你们来吧。” 那两名弟子对视一眼,亮出长剑,接着平平递出。 青年右手微抬,两指一夹,倏而间夹中右边长剑,接着往左一带。乒的一声,两剑一交,两名弟子顺势踉跄斜倒,这下大出众人意外。 青年不紧不慢的道:“承认了。”说完就要迈步桥上。 谁知那倒下的弟子长剑一振,叫了一声:“再来!”“来”字刚出口,长剑已然刺到青年面前。 青年往后微仰,右手快出,两指弹在剑背上。长剑登时颤抖不止,这弟子大吃一惊,只觉这剑要脱手而去。立即双手抱住剑柄,顾不得其它,顿时劈头斩下。 青年往前跨出半步,一手从肋下横出。长剑还未及斩落,这名弟子便觉腰上一痛,已被推中,接着身子一歪失了重心,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这几下本都是普普通通的招式。可这青年拿捏的时机、方位却是准之又准,行云流水,再无一丝多余的动作。出手之间尽显宗家之范,小叶看在眼里,不由暗道:看来出自名门。 第九十九章 过桥 “原来是天云城的少主南宫越。”一个中年男人走近了道,正是余晓晓。他身后跟着宁易逍、柳青青、朱大清与张未仁四人。 众人听见“天云城的少主”,都不禁发出了惊叹之声。天云城地处边陲之地,向来少踏中原,世人少见,多是心驰神往,平增一份神秘。而传说这天云城的主人南宫慕更会无上奥术,与中原的武功迥然不同,更有一番异曲之妙。 众人又见南宫越清新俊逸,气宇不凡。随手两招就败下了昆仑派的弟子,心中更是笃定,这传说不假,恐怕南宫慕更厉害,而这天云城也更神秘。 南宫越拱手道:“余师叔,好久不见。” 余晓晓看了看南宫越上下,脸上笑道:“上次见你还是个这么矮的小孩呢。”说着将手横放在腰际,又向上拉长说道:“现在都长这么高了,几年不见,都是个翩翩少年了。” 南宫越回道:“余师叔过誉了,不知这几位是?” 余晓晓当即将宁易逍四人引见了一番,众人听见余晓晓说“这乃玄隐门新任门主”时,纷纷将目光向宁易逍投去,个个纳罕道: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想不到玄隐门的新门主竟是这么一个年轻人。又见柳青青姿色美丽,风采俏妇,不禁多看了她几眼。而得知后面两个不起眼的大汉就是烈火门的烈火二子,又暗暗称奇了一番。 这几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有人方才还在惋叹自己要止步在这吊桥之外,此刻又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无比,竟亲见到几位大人物。 南宫越与几人打过招呼。余晓晓、宁易逍、朱大清又分别亮出英雄帖,一行人走上吊桥。留下众人眼睛也看的直了,有人称赞道:“果然是大门大派,气度非凡,与我等这些常人就是不一样。” 这人话音刚落,就有人接嘴道:“方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我听你明明说的是‘我看你这身行头不差,去和他们打一打呀’。怎么,只看出来人家穿的不错,没看出人家是天云城的少主呀?”话里大是嘲讽。 原来这人便是方才那出口讥讽之人,他脸上一红,嘴里嘟嘟囔囔的,没入人群之中偷偷的溜了。 众人见那两名昆仑派的弟子把守吊桥,没人再敢上来寻战。吵闹了一番,便都慢慢散去了。 小叶伏在一边,待人散去,才现身出来。两名昆仑派的弟子叫了一声:“是谁?” 小叶拱手道:“在下周木石,对昆仑山心往已久,特来此地,想去观赏一番。” 右首的昆仑派弟子一指榜示,说道:“若无英雄帖就上来过招吧。” 小叶答了是,走到两人身前。两名弟子见小叶全身污泥,灰头土脸,只道一个乡野泥小子也来凑什么热闹。剑也不拔,一拳打来。 小叶见这拳直直打来,未含有什么变化,也捏了一拳迎了上去。这昆仑派弟子本以为小叶定然招架不住,不想见他也是一拳打来。激出了斗性,猛增三分力气。一声闷响,自己竟是往后退了七八步,一条胳膊酸溜溜的疼。 原是小叶倏而之间,又化拳为掌,抱住来拳。肉掌相触,登时激发出他体内的摧骨大法。所幸他并无意伤人,只使出了一成。且又一沾即脱,这昆仑派弟子心头一跳,见小叶伫立不动,淡然如矗。不由讶然惊道:邪了鬼了,今天碰到的怎么都是些怪人。 “我能进去了吗?”小叶问道。 这弟子起身让到一边,小叶身后传来另一名弟子不解的声音:“你怎么自己摔倒了?这小子不过就是打了一掌,你别是今日比武,将脑子比坏了......” 小叶渐行渐远,这吊桥横摆,连接两头,足有两百多丈长。下面便是峡谷深渊,人走桥上,摇摇晃晃,如有虚浮飘荡之感。若是胆小者,定要被吓得双腿发软,倒退回去。小叶轻步快迈,眼见两边峭壁如削,光滑似倒。头顶一线白天,当真有飞鸟难过,猿猱难攀之态。 “这昆仑山可不及天云城的天山,苍柏古松,峭壁莽莽,神仙难渡,那才是不俗之品。”不知怎的,小叶脑中忽响起南宫越的话儿。心里暗道:我看这昆仑山一线天,峡谷深渊,险峻巍峨,倒不似你说的那般不堪。 他如此这番想,脚下快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吊桥尽头。但见一片桃花林,花开朵朵,缤纷烂漫。此时已是暮春时节,桃花早已败落凋零,可这里却如刚刚盛开一般。经风一吹,更有淡淡清香拂面。 第一百章 来物 桃林里聚着不少江湖中人,有锦衣书生、有粗犷汉子、有老有少,人数众多。众人围着桃林,有大汉不耐烦的道:“奶奶的,围着个林子转来转去、转来转去,有个什么看头?”白面书生在旁听了,故而一笑,张嘴吟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大汉闻言,顿时骂道:“唱的什么鸟诗?”书生微微一笑,面露嘲讽,又跟着吟了一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大汉更是不耐烦,厚大的手掌在空中乱挥:“听不懂,听不懂!” 书生笑意更盛,带着一丝玩味。似乎从这诗上已胜过一头,心中窃喜:你是粗糙的汉子,我是儒雅的书生,云泥之别,比不得、比不得呀。 这书生正在沾沾自喜,忽然身后人群里响起一片惊声。他回头看去,却见人群如水浪般向两边涌开,一个黑色的大肉球急速滚落,喀嗤嗤的压倒一片桃树。 书生大惊之下,脑中嗡的一声,两条腿竟已软如草泥,想要往旁边跑去,一时间却无法动弹。 众人大惊,那大肉球咚咚咚的压来,书生眼前一黑,顷刻间血肉飞溅,他就化作了一团肉酱深陷泥里。 小叶两足一点,同时空中传来喝声:“畜生哪里跑?”七八名昆仑派的弟子持剑跃来,那黑色的大肉球一听此言,顿时激动无比,砰的一声大响,撞碎一块大石。黑黢黢的爪子就地一抓,腾身而起,如一片大大的乌云盖过众人,一跃到了吊桥之上。 那七八名弟子脸色大变,当头一人大叫道:“万不能让这畜生逃出山去,听我号令,摆剑阵!” 声音甫毕,八名弟子剑指苍穹,齐齐唱诵:“灵龙在天,入我深渊。剑引灵来,龙魂自开。” 八把剑尖之上射出八道白光,如流星寒芒,在空中一交,登时响起龙吟之声。当头弟子叫道:“灵龙归位!” 霎时间白芒大作,光亮之中,隐隐浮现出一条百丈长龙,须发舞爪,肉眼可见。众人被异像所震,纷纷看的呆住了,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接着当头弟子长剑一舞,百丈长龙随之而动,如在左右,上下起浮。端的气势无比,威风凛凛, 那黑色肉球更是十分紧张,攀在吊桥上,几个跳跃,就要到了尽头。 当头弟子喝了一声:“去!” 一声清啸,百丈长龙俯冲而下。遽尔之间那肉球忽的起身张嘴。在众人的惊呼声里,这怪物巨嘴里吐出一条鲜红的舌头,不知怎的,竟化出一团蓝色火焰。 下一刻,两者撞到了一起。 嘭的一声,一片白光之中闪出蓝色火光。那黑色怪物舔了舔嘴巴,竟是毫发无伤。 “畜生,你竟将‘圣雪莲’也偷吃了!” 当头弟子大怒,十指齐动,作了一道剑诀。身后弟子同时起势,个个衣袂飘飘,神态凛冽。 八道流光从天而落,如流星坠地,迅猛无匹。又如一朵白花齐放,分做八瓣,铺天盖地的罩来。 第一百零一章 信口 黑色怪物嘟噜一声,巨嘴大张,鲜红的舌头上又化出那团蓝色火焰。 八名弟子早有防备,长剑一振,八道流光霎时间向外膨胀,如八条触手向怪物抓去。 怪物大嘴一吐,蓝色火焰迎将而出。当头弟子翻身折剑,转了两圈,剑刃之上,迸出一道白色光柱,直冲而下。 与此同时,八道寒芒交如大网,向怪物疾疾罩去。 “呜!”一声长啸,蓝色火焰在空中炸开,如似爆竹盛放,绽的一角天蓝。 蓝光之下,那道白色光柱由上至下,贯入怪物庞大的躯体之中。它软软的伏在吊桥上,鼻子里重重的喘着气,一双巨目转了几转,终是无力再动。任由那白光交织的大网缠住自己。 众人这才看清,这怪物生的一身黑毛,狮鼻虎目,头生犄角,如似一座小小的山丘,此刻在吊桥上晃来晃去,好像随时都会掉落一般。 八名弟子飘下身来,悬在怪物头顶。当头弟子朝众人拱手道:“在下昆仑派弟子清二,惊扰了诸位,真是抱歉。我等现在就将这黑泽兽擒拿回去,以后定好生看管。” 众人一听这怪物名叫黑泽兽,不约而同都啧啧称奇。黑泽兽位居奇兽榜上十六,仅次于夜麒麟。传闻这黑泽兽体型巨大,堪比高山。看来这只黑泽兽尚未成年,还在幼儿时期。否则又岂能如此轻易的就被捉拿住。 八名弟子共施一礼,正要拿了奇兽回山。 忽听一记哈哈哈的笑声,如啸似鸣,响彻在山谷之中。跟着便是个男人声音:“昆仑派弟子好大的威风,如此就想走了?” 小叶心头一跳,暗道:无影鼠! 八名弟子闻言,眉头微皱,清二抱手道:“请问阁下是谁?我们既已拿了黑泽兽,便要速速回去向掌门复命,焉有继续留下之理?” “这怪物从山下跑来,一路踩死了不少人,你等可知?” 清二不知这人想说什么,答道:“兽无人性,一路猛窜,确是害了不少性命。” “那它害死了不少人,是不是在你昆仑派的地界?” 清二犹豫一二,答道:“是。” “那它害死了不少人,是不是你们由于看管不力,让它逃了出来。” 清二又道:“是。” “这不就简单了,既然是你们昆仑派失责。那就去看看泥巴里有多少个死人,数上一数,若是少于八个,你们几个就自刎谢罪。若是多于八个,你们就回去再叫些弟子来,凑足了数,一起自刎。” “你说什么?”清二惊道。身后七名弟子目目相觑。 无影鼠嘿嘿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人虽不是你们杀的,但是你们害的。大家伙今日来拜访昆仑派,不是来白白来送性命的。你们昆仑派若不给个说法,大家伙怎么好过?” 清二一时哑然,看向身下。但见狼藉的桃林之中,站着不少人。有的表情疑惑、有的表情诧异、有的则是一副愤懑之色,有的则泪流满面。 这些面带怒气,悲伤哭泣之人,无不是兄弟,又或是师父徒弟被黑泽兽一巴掌拍死,一屁股坐死。浑如肉泥,深陷地里,有的更是连尸首也找不到了。 这些人本都是一时悲痛,心想是无妄之灾,无可奈何。却忽然听到无影鼠要昆仑派负责,不由心头大热,更是感激不尽,只道这位侠士不惧昆仑派之威,仗义执言,真是个大英雄。却不知无影鼠本就个看热闹的性子,更喜欢信口胡诌。别人不快,他就快活。随即就来惹一惹这几名昆仑派的弟子。 清二见有人浮怒,面带不满,心想此事若是处理不好,必要影响师门的清誉,这可大大的不好。可这人竟要我等自刎谢罪,真是太过荒唐,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应对,难断不下:“这......不如请这位仁兄现身说话吧,如此东躲西藏岂不有失身份?” 无影鼠的声音一会在东,一会在西,飘浮不定,叫人难辨身位。小叶心想:他定是仗着无上轻功,极快的在几个方位间来回窜动,否则他也不会使流音术,怎能这样故弄玄虚。 果然,那声音又飘到北边,哈哈笑道:“老子有什么身份,老子又不是昆仑派的鱼虾牛马,要什么身份。你们磨叽什么,杀了多少人,补个数......” “小贼你胡说什么?”一名弟子破口骂道,他听无影鼠疯言疯语,不可理喻,早就忍耐不住。 “师弟,不可无礼!”清二斥道。 第一百零二章 现身 清二又道:“尊驾深藏不露,不知到我派也是来参加英雄大会的吗?” 无影鼠嘻嘻一笑,道:“老子最喜欢看热闹,哪里有热闹老子就去哪里。” 清二暗忖这世上可没有自诩爱看热闹的人物,这人随口敷衍,定是不想暴露身份。当下回道:“尊驾若想参加英雄大会,必要有英雄帖。可我实在想不出尊驾是哪位大人物,敢问这英雄帖是我传递的吗?” 昆仑派遣派不少弟子去往天下各地,这其中清二更是率一队人马,昼夜不停的拜送。大门大派更经他手,来者十之六是由他联络,天下各路英雄他也了然于心。可这位“爱看热闹的人”无论声音,口气,均都首次听闻,更是一头雾水。 “几个老头子聚在一块有什么看头,这大会看也罢,不看也罢。还不如在这山下人多。再者说,你这大会要什么英雄帖,老子想去就去,想走就走。你们连老子的毛的看不到。” “一派胡言,你到底是谁?再不出来,休怪我们不客气了!”一名弟子气的大叫道。 小叶心想此话当是真的,凭着无影鼠的轻功,你们昆仑派的弟子还真不见得能防住。 无影鼠倒也不生气,反而更是高兴:“哟哟哟,你叫这么大声干嘛,老子还听得到。这就是昆仑派的待客之道吗?” 清二强忍怒气,道:“尊驾一直不现身,只说些冷言冷语,来我昆仑山下究竟所为何事?” “老子来玩......”后面还没说出,忽然咻的一声,半空里一道寒芒射出。 “小子,你玩阴的?”无影鼠大骂道,与此同时众人头上闪过一道影子,奈何速度太快,众人都没瞧清,竟不是人是物。 原是清二听声辨位,那无影鼠虽然仗着轻功飞来飞去,可每次说话时总不免要定一定身位。清二先几番已听到方向,可每次暗运内力就要发剑时,无影鼠就已换了方向。最后终是耳明手快,逮住了无影鼠的身位,一剑极快射去。 无影鼠吃了一惊,掠身躲过,可这一动便现了真身。 不止清二就是那七名弟子也都为昆仑派的上乘弟子,目达耳通,察息敛气。眼见一道身影出来,齐齐大叫道:“在那!”跟着纷纷举剑刺去,几人早已憋着火,这下七柄亮闪闪的长剑更是迅猛无匹,恨不得在无影鼠的身上戳上几个大窟窿才好。 无影鼠反应奇快,听见背后风声呼呼,展开身形,脚踏虚空,横七纵八。眨眼间就将几人远远甩在身后。他有意戏弄,跑出之后,竟又折了回来。几人见他去而又返,口中大叫:“贼人休走!” 可话音刚落,无影鼠身子一纵,竟又在数丈之外,回身斜眉挤眼,拌了个鬼脸。 几名弟子骇异莫名,心里惊道:此人轻功当真是世间罕见,令人咂舌。接着纷纷向清二看去,眼中目光闪烁,乞他示意。 清二皱眉道:“尊驾既已现了身,还是大大方方的出来吧。如此躲躲藏藏,传扬出去,岂非难听?” 他说的如锣鼓响亮,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岂非难听......非难听......难听......” 无影鼠哈的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们见过了我的面目?还是知道我是谁?如何传扬?要是我真的现身,那才是让你们瞧清了长相吧,老子可不笨。” 清二拱手道:“尊驾今日戏弄我等几人,那是大大的威风。尊驾何不亮个相,报一报名号,从此天下人人皆知,声名远扬,如雷贯耳。”他只道先托起此人架子,让他心里得意,待他现身出来,立即便与师弟们合力围捕,那时可就是臭名远扬。 无影鼠满意道:“此话不错,尔等小鱼小虾岂是我无影鼠的对......”一个“手”字还没出口,登时“哎呦”一声叫道:“不好,我报了名字了。” 其实此刻他未现身出来,报了名字,清二几人也奈何不得他。反是众人听了,记在心中,到时出去宣扬一番。便只道无影鼠戏耍昆仑派弟子。那可是神秘高人,令人称奇,世人莫不对其倾心神往,赞叹不已。如此当真是声名远扬,如雷贯耳。 却不知无影鼠除了轻功卓绝,其他功夫却甚是庸常。他忍不住报了名号,昆仑派日后必要寻他麻烦,他少不了日日躲藏,天天担心。想到这里,不由大是懊恼,暗骂自己真是蠢出天际,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才好。 第一百零三章 乱兽 清二抱手道:“原来是无影鼠前辈,久仰久仰。” “你从来没有听过我的名字,有什么久仰久仰。这马屁老子不要。”无影鼠怒道,痞性上来,又唱起了反调。 清二暗道此人喜怒无常,秉性乖张,真是个怪人。脸上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表情:“无影鼠前辈轻功无双,叫人叹服。何不与在下到门中喝杯简茶,与家师闲叙一番。” 无影鼠忽然道:“我喜欢和年轻美貌的小娘子待在一起,你那里有没有?” 昆仑派自古只收男弟子,从无女弟子。便是有,又岂能依他所言。 清二见他连师父也不放在眼里,心上生怒,沉声道:“没有,前辈既然要我们给个说法。那就随我们一起上山,自然就有说法。” 不料无影鼠顽性上来,大叫道:“关老子屁事,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看这只什么黑兽倒好玩的很,不如……” 众人听他话锋突变,都愣了一愣。清二听他语气大是不耐,又转向黑泽兽,不由紧张道:“护好黑泽兽。” 七名弟子挺剑答喏,围住黑泽兽。不想无影鼠打个了哈欠,悠悠的道:“你们太慢了。” 一语甫落,几名弟子身后忽的响起长啸,啸声哀怨愤怒。几人大惊,忙先向前跳出几丈,回身看去。 却见本在黑泽兽身上的八道白光断了两道,禁制松动,黑泽兽欲欲就要冲将出来,鼻子里喷出白气,巨目转了一转,四足一立。六道白光咔咔咔的齐齐迸断。 原是无影鼠在说话之际展开轻功,竟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破了两道白光。这无影鼠来去无影,几名昆仑派的弟子又凝神暗顾,均没瞧见有变化,此刻不由大惊失色。 清二见状立即号令道:“摆剑阵!” 七名弟子升到半空,捏诀举剑,正要故技重施。忽然底下的黑泽兽怒吼一声,往桃花林里扑去。他被清二刺伤,此刻挣脱束缚,突然发起狂来,见这边人多,便要冲来撕扯一场。 众人叫喊一片,向两旁逃去。黑泽兽往上一窜,又如一片乌云盖来。 与此同时,八柄长剑叮叮做响,闪出熠熠白辉。 清二喝道:“去!” 霎时间,半空里八道流光疾射而出。 黑泽兽腾身翻起,嘭嘭嘭一窜大响,长剑皆都射入土里。 清二惊道:“不好,‘雪樱’发挥作用了!”话音未落,黑泽兽庞大的身躯滚了一滚,长爪忽出,就势抓住一块大石。这大石足有一人来高,可在它爪里便如一个小泥球般。 哗的一声,黑泽兽抓起大石就向众人掷去。惨叫声登时响起,惊恐声、嚎哭声、大叫声此起彼伏。 方才还是花开烂漫的桃林,此刻却成了血肉横尸之地。 空中传来无影鼠爽朗的笑声:“死的好!死的好!大怪物,快抓人呀,抓死这八个昆仑派的鸟人。” 小叶闻言皱眉暗道:这无影鼠也太过胡闹,置人性命不顾,自己反在幸灾乐祸。 清二满脸怒气,对空斥道:“无影鼠,今日你纵容黑泽兽滥杀无辜,害了这么多性命。我昆仑派必不会放过你,待日后我定要亲手擒住你,将你拿回谢罪!” 无影鼠听了心头一跳,始才反应过来:不好,闯了大祸了,这昆仑派的梁子可结不得。想罢,脚下发力,身子纵出,已到百米之外。他心头紧张,更是连展轻功,猛驰而去,不一会就离昆仑派越来越远,身后的昆仑山也藏于云中隐隐不见。 清二叫道一名弟子:“你速回去,报告掌门,就说有奸人使诈,黑泽兽不受控制,望速速增援。” 那弟子点头转身飞去,剩下六名弟子听候命令。 清二神色断然,一张脸上坚毅果断,决绝的道:“今日就是舍了我们的性命,也要擒住这恶兽。” 六名弟子纷纷答是,脸上容色不动,衣角飘飘,大有舍身赴死之义。 “起剑!”清二大喝一声,六名弟子捏了法诀。双指舞动,地里七把长剑受到感应,铮铮铮的倒飞而出,横在各人身前。剑身之上似有清水流淌,清吟不止。七人同时使法,长剑吐出白芒,这一次却是陡大了一倍不止。 “合剑!”清二叫罢飞身在前,手中剑芒劲吐,身后六道白芒如被召唤,纷纷贴来,交汇一起。 刹那间,空中白光大盛,比之之前,更是奇亮无比,耀人眼目。仿佛天际那轮小小红日也要被顷刻吞没,众人眼前更是白花花的,什么桃花绿柳,尽都失了颜色。 小叶正要向后退开,不料一片白芒芒里忽然扫来一只大掌。这大掌来势快之又极,有如从天而降。端是神仙真者,也要骤不及防。小叶只觉眼前一黑,全身骨骼咯咯做响,犹如千斤铁链缠身,眼冒金星,几欲晕去。 第一百零四章 猝然 黑泽兽仰天怒吼,同时白芒大绽,轰的一声,小叶只觉头上脚下,天旋地转。跟着身子倒落,耳畔风声呼呼,眼前越来越黑。 不知落了多久,小叶耳边始终跟着一道重重的喘息声,他身子在空中,不能自己。转头一看,竟看见一个庞然大物,这大物乌溜溜的眼睛转来,一人一物顿时四目相对。 不好!我竟与这黑泽兽一起坠落深谷了! 小叶正自大骇,那只大掌又横扫而来。他本身在空中,登时全身一紧,骨骼又咯咯作响。他暗叫糟糕,自己竟又被这巨兽抓住了。 刹那之间,小叶便被黑泽兽裹挟而落。黑泽兽四肢齐用,想攀住周遭,可奈何这峡谷两边的峭壁太过光滑,又不生草木。竟是攀无可攀,抓无可抓。 一人一兽径而坠落,小叶几度就要昏厥过去。若非他身具摧骨大法,骨骼尚可伸缩自如,便要被活活捏死。 正在小叶脑中嗡嗡眼前漆黑时,忽然嘭的一声大响。黑泽兽突然落地,小叶被震的七荤八素,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跳了出来,自己瞬间被摔飞了出去,半空里又身下一软,竟是落到一棵树上,枝桠摇晃两下,稳稳将他拖住。 小叶喉头一甜,哇的吐出口血。他见四周黑黢黢的,想来是坠到谷底。刚要翻身,便觉四肢百骸奇痛无比,一副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当下苦笑了出来:果然还是自己最倒霉,好端端的竟也会被这黑泽兽带落峡谷。转念一想,又道若不是黑泽兽将自己抓在手里,恐怕此时早已粉身碎骨。 便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闷闷的哼声,又低低哀叫了一下。仿佛受了伤此刻也动弹不得,唯有发出痛叫。 小叶忖道:得快些疗伤,不然待它先爬起来,自己恐怕就要凶多吉少。 且说风露被毒仙婆婆强行掳走,一路之上疾奔而去。风露被点中穴道,唯见四下里树木向后跑去,冷风扑面,不知飞了多久,毒仙婆婆始才落在一处郊外。 风露道:“你随手就害了几条性命,无端造杀业。死后可要坠入额鼻地狱。”她心头有气,这句话说的颇是不客气。 毒仙婆婆冷冷一笑道:“老婆子我只管活着的时候,死后的事死后再说。”忽然话锋一转,阴恻恻的问来:“小妮子你叫什么名字?” 风露微愣,答道:“我叫周白白,先已说过了。” 哪知毒仙婆婆脸色一沉,语气不悦道:“老婆子我还看不出来你说的是假话还是实话吗?要是不说实话,我就将小宝贝放在你的脖子上,让它好好的在你身上爬上一爬。”说完从怀里掏出那块淡青色的手帕,露出里面五彩斑斓的尸脑蜈蚣。 这尸脑蜈蚣常人只要被咬上一口,就要口吐白沫,如发疯病。死时犹如万虫噬心,痛不欲生。死后皮肉溃烂,更是惨不忍睹。 想到这里风露脸色一白,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大跳,毒仙婆婆两道寒芒似的目光直直射来。 第一百零五章 收徒 风露正不知如何开口,毒仙婆婆忽然伸手一抬,拿掉她的帽巾。冷笑道:“原来是个小尼姑,难不成是净慧门下的?”风露心知就要被她戳破,默然不答。 毒仙婆婆又道:“净慧门不是满门都被屠了吗,怎的还剩下你这么一个小妮子。你师父是谁?是净善、净德还是净慈呀,这三个老不死的尼姑,哪个是你的师父?” 风露听她污骂师父和师叔,不由气上心头,说道:“我师父师叔德高望重,福缘广厚,才不是你说的老......你......你别骂人。” “果然是净慧门的,你叫什么名字?” 风露心知已然瞒不过,便诚然答道:“风露。” 毒仙婆婆点了点头:“辈分是小了些,倒是净善,净德,净慈三人当我的徒弟还差不多。不过看你这小妮子资质不错,老婆子我姑且就破例收你为徒。” 风露见这毒仙婆婆一副老态龙钟之相,确比师父师叔年长,可口气也太过托大。不悦的道:“我的师父师叔都是佛门弟子,怎可认你这恶人做师父?我一心向佛,只当向善向德,定也不会认你做什么师父。” 毒仙婆婆怪笑一下,满脸皱纹层层叠起,一张脸如枯木树皮一般。让人见了一眼就不想再见第二眼。 “还没有老婆子我想做却做不了的事。”说完伸出乌黑的手指,点在尸脑蜈蚣上。 尸脑蜈蚣本蜷缩在帕巾里,头尾相连,团做一球,恍如在沉睡之中。被毒仙婆婆的指甲轻轻一碰,头尾一动,躯壳之上闪过一道异彩。千百条小足齐动,慢慢爬出帕巾。 风露眼见尸脑蜈蚣就在帕巾边缘徘徊,与自己相距不过一寸距离,心里大骇。又听毒仙婆婆冷冷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然被这尸脑蜈蚣咬上一口,滋味可不好受。老婆子我看你天资不错,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收你为徒。你继承了我的本事,可比净慧门的那一套强多了。净慧、净德还有净慈那三个吃素的老东西能教你什么。” 风露本在害怕之际,听她提及师父师叔,忽然心中一酸,想到自己今日就要死在这里,再也不能为师门报仇了,不由悲戚无限。凄楚过后又热血上涌,目光一凛说道:“我就是被你毒死,也不要做你这恶人的徒弟。你的本事都是害人的本事,哪能与我净慧门普度众生,济世济难的无量功德相提并论。”说完双目之中射出两道润亮的目光,神色庄严肃穆,又诵道:“阿弥陀佛。” 这一句佛号铿锵有力,不悲不叹,如从西方天边传来,又似菩提尊者亲临唱道。毒仙婆婆怔了一怔,旋即回过脸色,阴沉道:“好,小妮子倒有骨气的很。” 她手指往上一引,尸脑蜈蚣探着长须爬到了风露的脖颈上。 风露登觉一股奇痒袭来,她无法动弹,只能由尸脑蜈蚣在身上爬来爬去。一道冰凉的长线由上到下蔓延,所行之处,又痒又热。 风露闭上双眼,口中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你念什么?”毒仙婆婆两眼瞪来,狠狠的问道。 风露兀自不理:“......是时,如来含笑,放百千万亿大光明云,所谓大圆满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大智慧光明云、大般若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大吉祥光明云、大福德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 第一百零六章 强逼 毒仙婆婆喝道:“不许念!” 风露仍是诵念不止,毒仙婆婆大是恼怒,一手横出点中她腰上的三焦俞穴。这三焦俞穴主周身气水行运,掌控元气起伏,更乃气血之要塞。一时被点,一股麻痛登时直冲入心。 风露娥眉一皱,念声自断。与此同时,那尸脑蜈蚣所爬之处,奇痒无比,如被火烧,更是难以之持。 “......放如是等不可说光明云已,又......又出种种微妙之音,所谓檀波罗蜜......音、尸波罗蜜音......”风露一口贝齿咯咯打战,额上冒出细密小汗,仍又重新念道。 毒仙婆婆脸浮一层鬼气,双眼如鸷,低沉的道:“你要是再念,我就让尸脑蜈蚣咬上一口,到时你骨肉皆化,活活的被毒死,再要求饶可就无用了。” 原是这毒仙婆婆毒性至高,已能与自己豢养的毒物心意相通。她本只让尸脑蜈蚣在风露身上爬上一遍,不先下口,以此威吓,让她服软。不想风露决意赴死,念诵佛经,毒仙婆婆一生之中最厌恶的就是佛音钟声,此时心头生怒,只消心意一动,那尸脑蜈蚣便会在粉嫩的肌肤上咬一口。 “......般......般若波罗密音、慈悲音、喜......喜......舍音、解脱音......”风露额头上已滚落汗珠,却还是不住的念道。 毒仙婆婆忽然仰头大笑,说道:“好、好、好的很。老婆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怕死的。我要好好折磨你一番,直到你求饶为止。”说罢,手指一引,尸脑蜈蚣从风露衣襟口爬到指上。又用帕巾一裹,藏入胸中。 风露但觉三焦俞穴上气血堵滞,她体内真气每要行过一周天,就要冲将一次。每冲一次,便剧痛一次。 便如洪水滚流,遇到高坝,覆淹不得,唯有不停的冲击。是以阵痛不断,且先一轮真气堵住,后一轮真气又跟着而来。冲击更甚,疼痛更甚。倏而之间,风露一张脸上已浮出红晕,冷汗直流,念经声越来越小。 毒仙婆婆伸手一点,又点中她肚脐下的气海穴,不让她调息运气。霎时之间,风露便觉三焦俞穴上剧痛难止,几要破裂开来,忍不住低低的呻应。 “这气冲穴位无可发泄的滋味可不好受。你只要乖乖的求我一声,或者骂净慧门一句,我自然给你解开穴道。”毒仙婆婆微微一笑,眼里闪出光芒。 风露贝齿紧咬,两瓣薄唇几要渗出血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休......休......想......” 毒仙婆婆面色一变,问道:“你说什么?”手指微倾,指向风露的太阳穴。只要她再说半句违拗之话,这一指就立即戳去。 风露脑中嗡嗡,下半身已要痛到失觉。却是半分也不服软,正要再说一遍“休想”,嘴齿却不停打颤,一个字竟也吐不出。 毒仙婆婆以为她胆怯害怕,点了点头道:“若是顺着老婆子我,自然不会和你为难,你......”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头上忽然响起一记声音。 “毒仙婆婆果然好伎俩,这小尼姑既不依你,何不一掌拍死就行了?” 这声音飘飘忽忽,如左在右,仿佛从四个方向传来,让人辨不得方位。 流音术? 毒仙婆婆抬头便问:“你是谁呀?老婆子我正开心的紧,你有本事下来让老婆子我瞧上一瞧。” 第一百零七章 相救 这声音又道:“名震天下的毒仙婆婆,在这里为难一个小尼姑。要是传了出去,不好听吧。” 毒仙婆婆阴恻恻的道:“老婆子我的名声哪里好听过?你个小贼头,不要以为用了流音术,我就找不到你。” “不知毒仙婆婆重出江湖所为何事?难道是为了昆仑派的大会而来的吗?” “小贼头胆子不小,竟敢问我。老婆子我看这江湖十年来太过安静,未免乏味的很,要出来搅上一搅。”毒仙婆婆仰首问道,一对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哦?那在下有一事相问,望毒仙婆婆示下。” 毒仙婆婆道:“你说。” “几个月前,昆仑、苍耳还有星归三大门派接连遭到不明黑衣人的袭击,那吾御咒和夜麒麟接连出世,更有一首打油诗流传。” “什么打油诗?”毒仙婆婆双耳又微微动了动。 “那打油诗叫:三门一把火,三派一剑破,东城有故人,无佛也无神。指的正是天下七大门派,这诗意自然指的就是要扫荡七派了。” “无佛也无神?这倒很合老婆子我的胃口,不知这人是谁,老婆子我倒很想见上一见。” “哦?那这么说此事与毒仙婆婆无关了?” 毒仙婆婆冷笑道:“不妨你带我去见见这人,就说扫荡七派的事也算上老婆子我一份。” “毒仙婆婆既不是为此事重现江湖,难道还是为了十几年前林台一案?” 话音刚落,毒仙婆婆豁然拔地而起,霎时间如一只秃鹫迅猛无比的朝上扑去。她这一下实在快极无伦,比之无影鼠更有一份诡异所在。 几在同时,东南角的一棵柳树后闪过一道黑影,这树本距此十丈余远。奈何毒仙婆婆身法如魅,一下抓了过去。嘴里大喝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不想活了!” 那道黑影一闪而出,本要向后奔去,忽然空中一折晃了毒仙婆婆一下,转而向风露飞来。 风露浑身香汗淋漓,衣服也被浸湿了。已在昏厥边缘,幸被一念苦苦强撑。蓦地里见到一张人脸越来越大又越来越近。 这张脸上生满了麻子,塌鼻厚唇,又黢黑的很,一双眸子却是格外清亮。数米之外便射来亮堂堂的目光,如一对水珠子般。 风露樱嘴微启,呢喃的道:“义......义士......” 这人一把抱起风露,揽住她的腰际。便在这时,身后一阵阴风袭来,又迅又猛,狠厉异常。 毒仙婆婆喝道:“小贼,哪里跑?”一手弓成鹰爪,眼见就要抓到此人。忽听此人大叫道:“无影鼠!” 一个“鼠”字还未落下,毒仙婆婆身侧突然间多出一人。这人仿佛横空而生,一下出现。饶是毒仙婆婆修为深厚,心思深沉,也着实被吓了一跳。心中大骇,急忙斜歪身子,向旁落去。但她生性毒辣,便是在惊吓之际,也要反手施害。嘴巴一张,波的一声,吐出一团金雾。 毒仙婆婆正要再吐第二口,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人影。转眼看去,便是风露与那人也都不见了。 “什么无影鼠,是人是鬼?”毒仙婆婆望着天际皱眉道。 麻脸之人在风露三焦俞穴上与气海穴上一点,又推宫过血一番,穴道才慢慢打开。不禁忖道:这毒仙婆婆果然内力雄厚,不过是随手点穴竟都不易解掉。 风露两处穴位一松,瞬间气走血通,那又堵又痛之感顿时去了大半。又觉自己被这人搂在怀里,两点眸子闪着亮光看来。一时之间不知怎的,竟心安无比。正要道声谢谢,忽然眼前一黑。原是她苦撑许久,再也承受不住,就此晕了过去。 第一百零八章 雨来 “赖皮猫,这第二局可是我赢啦。想不到你小子长的满脸麻子,这么丑,以后就改名叫麻脸猫吧!”无影鼠又忽而出现在少年身后,容色大放,端的是兴奋激动,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少年。 麻脸少年抱着风露脚下不停,问道:“我们第二局的赌约是什么?” “自然是看谁救下这小尼姑了。”无影鼠答道。 “那这小尼姑现在在谁的手里?” “若是没我,怎么把那老婆子吓了一大跳,你又怎么能甩开那老婆子。你……你别耍赖啊。”无影鼠似乎已嗅到麻脸少年要耍赖的味道,赶紧否道。 麻脸少年点头道:“确实如此,若无你吓了那毒仙婆婆一下。凭我的脚力功夫,顷刻间就要被她抓住……” 无影鼠脸色亮彩,滋味十足,摇头晃脑,模样颇为享受:“这么多天来我可还是第一次听你夸人,舒坦的很呐。你都承认这小尼姑是我救的,那这第二局又是我赢了。” 麻脸少年却摇了摇头道:“那也不尽然,若无我,凭你自己能救出这小尼姑吗?” 无影鼠想道:那个老毒物心狠手辣,偏又厉害的紧,要是我一个人施展轻功,那也不怕什么。可若怀里再抱个人,这就…… 麻脸少年瞧他现出豫色,便跟着道:“若单单是你一人恐怕也救不出这小尼姑,但若单是我一人,也救不出。这第二局乃是你我合力营救,功各一半,当以平局相论。” 无影鼠急着大叫道:“喂,你这赖皮猫还真是狡猾,我看明明就是你借着打赌的名义。让我去救这小尼姑,上次在那破庙也是。你看人家小尼姑生的漂亮,却拿我使唤做人情。你这赖皮猫真不够意思,狡猾,真是狡猾!” 二人说话间一路直奔,不知跑了多远。只离那毒仙婆婆越远越好,这才放缓脚步,落到一处密林之中。 麻脸少年放下风露,在她脖上探手一试,又试了试鼻息。脸色略宽,说道:“幸好并无大碍,一时气血不通,将养几日就好了。” 无影鼠看看风露又看看少年,嘻嘻一笑道:“就知道你小子看上了这小尼姑,不然怎的从那日指路,又在破庙救她,直到今日又救她一命。三次出手相助,啧、啧、啧,居心叵测,动机不纯呀。” 麻脸少年捡来干草,拢在一起,将风露挪移到上面。 又看日色尚和,天色不晚。心想将她放在这林子里总是不妥,又觉到了街市客栈内,自己抱着一个光头尼姑又太过碍眼。 忽在这时,四下里一黑。两人头顶蓦然飘来一大片乌云,接着大风刮起,树叶乱飞。一阵点子大的细雨绵绵而下,落在两人身上,沁了一层薄薄的润意。 麻脸少年抱起风露,与无影鼠穿过林子。走到一片田野之上,但见远处农田块块,纤陌交通。 天上乌云沉沉,日光从云层之下射出。平做一道白线,将大地与天空分割。这道白线又将田野照亮,如灯烛之光,映照上下。百米之外的田地复又晦暗朦胧,慢慢飘起一层淡淡的水气,蒸蒸往上,又与天际相连。 一时之间便见天地变了三层颜色,由上而下,承连相接。 “山雨欲来风满楼,要下大雨了。”麻脸少年沉吟道。 第一百零九章 避雨 无影鼠伸手一指,指向东南角上道:“那里有间小屋,咱们快去避避雨。” 两人当下顺着田埂奔去,到了茅屋前,无影鼠扣了三下门问道:“里面有人吗?下了大雨,我们借地方来躲躲雨。” 又敲了三下,里面悄无声息。眼见雨势变大,无影鼠就想推门而入,这个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一个粗粗的声音。 “屋子太小,不方便,去找找别地。” 无影鼠回道:“这里没别的人家了,我们就躲个雨,等雨下完了就走。” 里面人又道:“我住的是破屋子,躲不了雨,人一多更是挤的很。趁着雨还没下大,赶紧走。” 无影鼠气道:“你这人也忒小气,今天你不让我躲雨,我偏偏就要进去躲雨。” 说完,双手使劲,就要硬推而入。麻脸少年见状,撕下自己衣服一角,罩在风露头上。 吱的一声,柴门被打开。露出个中年汉子,这汉子满脸横肉,双目阴沉,问道:“谁要躲雨?” 无影鼠道:“你眼睛吹气用的?自然是我们三人。” 这汉子侧身一边,粗声粗气的道:“进来吧。” 无影鼠与麻脸少年相继进门,但见里面黑沉沉的,窗户紧闭,一张小床,三把椅子。 麻脸少年道:“劳用床榻。” 那汉子坐在最外边的椅子上道:“想用就用。” 麻脸少年将风露放到床上,无影鼠坐在一边。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风声呼呼。这场雨来的又快又大,不知何时会退去。 无影鼠生性好动,一刻也坐不住,东瞅瞅西看看。他见那大汉坐在椅上,依稀能看到眼睛里闪出光亮,便问道:“喂,你叫什么?是这里的农夫吗?” 大汉哝了一声。 无影鼠又问道:“你叫什么?” 大汉道:“赵三。” 无影鼠道:“谁说你这屋子小躲不了雨,我看就挺结实。”说完在扶手上拍了拍,发出啪啪两声。 他手在椅子上连拍两次,感到湿漉漉的。随即又用手抹了抹,冰凉凉的一片。想道:“果然这破屋子漏雨,这椅上都有不少水。” 想完,起身走到窗前,想看看屋外雨势。正要伸手推窗,那大汉道:“窗子破了,别乱推。” 不想无影鼠是个偏不让做就非要做的性子,大汉话音刚落,枝丫一声,窗子已被推开。 风雨顿时飘了进来,沁凉了满脸。无影鼠缩了缩身子,看着外面溟蒙泠然,骂道:“姥姥的,这雨来的真快。”又道:“这窗子哪里破……”正要抬手推一推,忽然看见自己右手上红红的一片。咦了一声,手指捏了捏,凑到鼻前闻了闻,一股腥味:“这是?” 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记大叫:“当心!” 无影鼠突觉背后一股阴风袭来,不待回头,余光已瞥见一道寒芒闪来。他弯腰低头,头顶刷的一声横过一手,一把亮晶晶的鬼头刀破空砍来。 “你……”无影鼠还没来得及叫骂,这把鬼头刀又迎面劈下。 第一百一十章 夺屋 无影鼠膝盖一曲,身子前扑,同时反手抓住窗框,右脚往后一扫。 鬼头刀劈了个空,转势又往后面的麻脸少年砍去。刚砍去一半,咚的一声,这大汉就被无影鼠一脚扫了个趔趄,身子一歪,跪在地上。他反应也是快速,左手就地一撑,身子起来,刷的一声又连砍两刀。挡住攻来的无影鼠与麻脸少年二人。 “你是何人?”无影鼠怒问道。 此时窗户打开,光亮透了进来。照在这大汉半张脸上,横肉可见,更显得狰狞凶恶。 大汉横着三尺长的鬼头刀,沉沉的回道:“进了死人庙,就别想着出去了。” 无影鼠刚要驳斥,忽瞥见床下流出一滩血迹。斜头低看,竟见一只人手从床底伸了出来,不由惊叫出来:“床下有死人!” 他刚叫罢,已斜纵而出,双手一抓,从床下拖出一具尸体。他不知不觉小露了轻功,大汉但见他化作一道影子闪出,接着便伏在床头,弯腰探手试探鼻息。动作都只在眨眼之间,不由愣了一愣,心道:“这人是鬼不成?” 但见这具尸首是个农夫,肩上与脖子上有两处刀伤.脖子上的伤是致命伤,一刀就被砍断了喉管,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无影鼠道:“原来这人才是这屋主人,你杀了人是为了夺这间破屋子。”他见这茅屋里无金无财,唯有这间小屋能躲雨,是以如此猜测,遂叫了出来。 大汉将鬼头刀抡了一圈,阴笑道:“是又怎么样,你们两个去和阎王说吧。”说完,刀身摆出,当先劈向麻脸少年。 麻脸少年不退反进,手上捏了个狮虎扣。这狮虎扣乃是五指齐扣,专抓敌人双手的招式。接着一股冷风当面,眼看就要砍到脑袋。麻脸少年右手忽出,二指点在刀上。大汉只觉虎口一震,还没来得及打惊,便见一条如长蛇般的手臂从刀上绕来。 他心头大跳,见这手来势迅猛,如一条毒虫蝮蛇。当下想都不想手上一松,哐当一声,鬼头刀登时落地。他骇的连退几步,额头上滚落出豆大的汗珠。一双眼睛瞧瞧无影鼠又瞧瞧麻脸少年,神色惶怖,口中结巴道:“你......你......鬼......蛇......”指指无影鼠又指指麻脸少年。 无影鼠见他露出恐惧害怕的模样,大觉好玩,嘿嘿笑道:“你、你、你什么你,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 大汉转身就要逃跑,无影鼠岂能随便就能让他跑了。身子一晃,已到大汉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阴恻恻的道:“你想去哪呀?”他说这句话时故意压低了声音,又带着几分飘飘虚虚的感觉,更似鬼魅低叫。 大汉面如金纸,身子也哆嗦了起来,大咽口水道:“我......我......”哆嗦半天,却是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着五大三粗的,原来是个怂包!”无影鼠啐了一口。 “你为什么要杀害这位农夫?”麻脸少年开口问道,神情严肃,暗想此人必有其他目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等人 无影鼠抵住他背心,跟着道:“快说,要是有半句假话,我让你立马去见阎王。” 大汉怔怔的呆道:“我......我......” 无影鼠见他怕的打哆嗦,不耐烦的道:“你快说呀,你好好说,我们就不杀你。你要是再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我可就不留情了。” 大汉脸上光芒一现,立即道:“我.......我是来等人的。” “等谁?”麻脸少年问道。 大汉道:“这......这个不能说。” 无影鼠抓住他的肩,五指用力,陷入肉里,狠狠的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说我现在就弄死你。” 大汉哎呦哎呦的叫了出来,赶忙求饶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麻脸少年看这人色厉内荏,外强中干。若是两方都关乎他的生死,想来也不易问出来。便转了个弯问道:“你说你在等人,你们在何处会面,又定的是何时?” 大汉答道:“今夜子时,就在这里。” 麻脸少年又说道:“所以你杀了这农夫,将这茅屋据为己有,又等着与你同伴汇合。” 大汉点了点头,噗通跪地,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转而又朝无影鼠连磕五个。他见这少年不愠不怒,而这人凶狠的紧,就朝他多磕了几个,边磕边道:“两位大侠别杀我,我给你们当牛做马,尽心尽力的伺候你们,服侍你们,跟着你们。” 无影鼠眉毛大皱,连摆双手道:“谁要你伺候,老子向来独来独往。你要当跟屁虫就当他的吧。” 大汉闻言,打了一惊,又磕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没有眼力见。”说完屁股一摆,换个方向,又朝向麻脸少年道:“少侠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修为深厚,武艺精湛,真是文物双全,举世罕有......” “好了,你找条绳子将自己捆起来吧,我们不杀你。”麻脸少年抢道,若是叫这人再继续说下去,恐怕这马屁得拍到明天早上。 大汉哎哎两声,跪在地上,两只手四下摸索,摸到一条粗绳。将自己上下绑了个结结实实,又对麻脸少年点了点头,乞道:“少侠,您看这样行吗?” 麻脸少年右手忽出,啪的一声拍在这人后脑上。这人登时昏厥栽倒,躺在地下。 无影鼠朝大汉吐了一口唾沫,语气鄙夷:“真是个怂包浑人。”脸上忽而又绽出光彩,笑着说道:“他一共朝我磕了八个头,朝你磕了三个。啧、啧、啧。”仿佛在说我又赢你了。 麻脸少年不觉莞尔,心想他竟什么都要胜过自己,便是这汉子磕了多少头都要数上一数对比一番。当下道:“自然是这人看出你武功最高,心里怕你,就向你求饶的多了。” 无影鼠嘿嘿一笑道:“是也!是也!”他忽又想到什么,一双细长的眼睛在少年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越看越是得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看你这模样生的也不如我,这怂包还是眼短的货。什么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哎,你这满脸麻子,一张丑脸。这小尼姑恐怕看不上你呀。”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扣结 麻脸少年不置可否,回头看向床上的风露。光亮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脸上,虽然这张俏脸上涂抹了泥土,仍是掩不住眉眼鼻型,乌黑睫毛,透出一股清丽之感。少年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浮出一抹温柔之色,但只是闪了一闪,接着仍是不冷不热的道:“我这副模样丑陋的很,自然比不上英俊潇洒的无影鼠大侠。” 无影鼠听了大是高兴,转而又问道:“你将这怂人打昏了干什么,何不继续逼问他的身份来历。” 麻脸少年道:“这人贪生怕死,既然说出来也是死。想必也不会轻易招供,既然他的同伙今夜子时就要来此相汇,咱们守株待兔。到时一切自然明了。” 无影鼠点了点头道:“不错,定是一伙山贼强盗,素日里干的都是打家劫舍的营生。遇上了咱们算他们倒霉。”说罢看向床边农夫的尸体,叹了口气:“可怜这乡下人了。” 二人将大汉抬到角落,又将农夫的尸体搬到屋外林里掘地埋了。雨势未停,二人衣服都被淋湿,回到屋内生了一簇火。此时日光隐曜,天色阴沉,火光将屋内照的通亮。 窗外风雨飘飘,窗里柴火毕剥。无影鼠一双眼睛仍是不住的瞄向麻脸少年,忍不住的道:“你这只赖皮猫这几个月来可把我害惨了,你到底是何身份来历?” 麻脸少年盯着闪动的火苗,淡淡说道:“日后你自会知道。” 便在这时,无影鼠忽然一手打来,少年竖掌一格。啪的一声,将这只手拍下。忽又有股凉风扑脸,却是无影鼠另只手又朝自己右脸扇来。他右手快抬,抓住无影鼠的手腕向下一扣,不料无影鼠身子腾起,一条腿横扫而来。 少年不得不放开手往后退出几步,无影鼠一腿扫空,另一条腿又跟着踢来。少年右手弓成鹰爪,朝无影鼠小腿上的足三里抓去。正要抓中之时,忽然另一条腿又如锋矛钻来。噗噗两声闷响,两人双腿双掌同时交中,少年只觉手上一麻。这无影鼠轻功卓绝,腿上功夫自然了得,两下踢来,如有千斤之力,竟震的少年连连后退,险些摔倒。 无影鼠见状,登时乘势追击。双腿如舞双轮,交替快出。少年以手格挡,一窜闷响之后,已要被逼到角落。眼见退无可退,手指一曲,打了一个结扣,正是狮虎扣。他斜身侧过,长臂疾出,竟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抓向无影鼠手臂。 这一下极快无比,无影鼠攻的兴起,万没想到一只手会从自己腿下绕来。他大吃一惊,腿法一慢,双手已被抓中,顿如被铁钳夹击,哎呦痛叫了出来。 麻脸少年十指齐动,分别按中无影鼠手掌上的鱼际穴、合谷穴、劳宫穴、中渚穴、少泽穴等十处穴位,正是十根手指一一对应一处穴道。 无影鼠顿觉双手一麻,数股热流顺着双臂经络直冲入心脏。他心神大震,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就是狮虎扣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喜交 便在这时,无影鼠突感那些热流瞬间消失,顷刻间无影无踪。正在讶疑,手上一松已被麻脸少年放开。 他退后两步,看着少年,火光衬着他消瘦的身形,脸庞隐在晦暗之中,一对眸子却闪出两点寒芒。 无影鼠吃惊道:“流音术,狮虎扣,你是星归派的!” 麻脸少年轻轻一笑道:“无影鼠,这次你倒是猜对了。” 无影鼠暗忖道:这样的功力修为,在星归派里必是一位人物,莫不是什么大弟子之类的?想完就问:“那你叫什么?星归派里可没有什么叫穿林猫的人。” 麻脸少年笑道:“我就叫穿林猫,不过是刚入星归派不久。你自然没听过。” 无影鼠道:“你这身内力修为可不像是才练出来的,你是带艺拜师?星归派倒是为你破了一回例。”目光朝少年闪烁,含着几分不信。 “哈,无影鼠你倒是又猜对了。我刚入星归派半年有余,在门中闷的很,实在待不下去,自然出来耍耍。” 无影鼠看看少年,坐回火旁道:“我看还是赖皮猫叫的顺口,什么穿林猫,你这样蹩脚的轻功,穿不了林,爬爬路还差不多。” 这无影鼠过招上输给了麻脸少年,就要在其它地方找补。 麻脸少年微笑道:“论轻功自然是你厉害,我定是比不上你的。”说完也坐了下来。 无影鼠哼了一声道:“这还用你说,我自然晓得。” 麻脸少年不再说话,两人对着柴火静默良久。无影鼠想到什么,开口道:“你用这流音术耍了我一路,怎的那老婆子听你说了几句话就能捕到你的方位?” 麻脸少年扔了根树枝架在火上,慢慢道:“那毒仙婆婆内力深厚,耳听辨位,我每说一句话她都用心聆听。这流音术虽然有‘四面八方,话音无定’之效,可也讲究说话者的内力修为。若是修为高深者用流音术,一般之人自然寻不到身位。若是......” 还没说完,无影鼠已抢道:“若是修为低的人用这流音术,自然能被修为高的人抓到。是不是呀?” 麻脸少年点了点头道:“那毒仙婆婆也当真是厉害。这流音术实则是说话者以内力夹着喉音,分做数道声音而出。可不论怎么将这声音分散出去,说话者自身的位置,总是声音最强的那一道。但这个中区别却如米粒之珠,毫厘之差。不是耳力极强和修为极高者,实难分辨之万一。那毒仙婆婆看着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却不想竟然这么厉害。” 噼啪一声,火堆里爆出亮星。两人在火光映衬下,脸上丹红,表情不豫。 半晌,无影鼠双手枕头,往后一晃道:“管他娘的,天大地大,哪里好玩,老子就去哪里,怕个球子!” 麻脸少年抬头看他,附和道:“是了,人活一世,不就为了开心二字。天大地大,逍遥快活。” 无影鼠双手拍掌,发出啪啪的拍击声:“正是!正是!赖皮猫,想不到你我臭味相投,不对,不对,是心意相投,心意相投!” 麻脸少年开心道:“我见你的第一眼便知你是性情中人,我心里也欢喜的很。” 两人胸膛滚热,不禁手掌相握,哈哈大笑了起来。 无影鼠道:“赖皮猫我们这么投缘,不如拜了把子,结为兄弟,你看怎样。” 麻脸少年点头道:“我等有缘,自然再好不过!” 无影鼠喜道:“既然要拜把子,就要用真名。我名叫肖搏,兄弟,你叫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结拜 麻脸少年脸色为难的道:“鼠兄,不是我故意要隐瞒身份,更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其间藏着我一件血海深仇,我已立下毒誓,势要报了大仇。这姓名二字,只待我大仇得报之后才可说给人听。否则,我一生都将无名无姓。” 无影鼠沉吟不答,麻脸少年又道:“不然我捏个假名假姓,故作与鼠兄拜了把子,岂不容易的很?只是这大仇实乃我心头之恨,我立誓在前,不得违背,望鼠兄宽谅。”说完起身对无影鼠弯腰作了一揖。 无影鼠暗忖:莫不是他的大仇与星归派有关?难道是星归派杀了他的爹娘,这父母之仇自然是最大的仇恨。他半年前投入星归派门下,为的就是打探消息,好报大仇。 想完,无影鼠起身也对麻脸少年抱拳道:“兄弟有大仇在身,我怎能强人所难。什么姓名称号我看都是屁,百年以后谁还记得。兄弟深入虎穴,我实在钦佩的很,这等大仇如何不报?要是兄弟叫一声,什么龙潭虎穴,我也要随兄弟去闯一闯。”他豪气上来,越说越大,声音洪亮如钟。 麻脸少年大喜过望,伸出手掌与无影鼠连拍三下。二人跪倒在地,便各以无影鼠赖皮猫相称。无影鼠为兄,麻脸少年为弟。 两人拜完握掌,相视大笑。 无影鼠道:“你我既然已经成为了兄弟,那兄弟的大仇自然就是我的大仇。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你只管开口,我自当全力相助。”他这句话说的铿锵有力,心中只道:他姥姥个星归派,杀人父母,管他娘的什么七大门派,老子也要去闹上一闹! 想到这里灵光一闪,又道:“猫弟,那昆仑派不是正召集了各大门派商议大事吗,星归派定在其中,咱们何不趁机去看一看。说不定里面就有你的杀亲仇人。” 麻脸少年摇了摇头道:“去昆仑派参加英雄大会的各路人马,我已了解的七七八八。此次大会,除了要商议夜麒麟横空出世,似乎还与一件宝物相关。而且此次参加大会的都是各路豪杰,身份非小。我等两人只有暗中窥探,不可打草惊蛇,不然反而会害了自己。” 无影鼠听完却嘿嘿一笑道:“这些人就是名头吓人,咱们去耍上一耍,就像在那小破庙里,你我调戏那牛鼻子老道还有芙蓉仙子一样,岂不好玩儿。” 麻脸少年笑道:“那小庙中人都是乌合之众,岂能与这英雄大会里的人想比。况且要进昆仑派参加这大会还需得英雄帖为证。” “昆仑派的那些小鱼小虾,岂能防得住我。不过,猫弟你......”无影鼠在麻脸少年身上打量一二,性子上来,忍不住啧啧两声道:“猫弟,你的轻功大不如我,恐怕躲不过那些昆仑派弟子的眼睛咯。” 麻脸少年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片金灿灿的东西,如绢似拓,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无影鼠定睛一看,却见这东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泥金小字,随即吃惊叫道:“英雄帖!” 第一百一十五章 传言 麻脸少年点点头道:“正是。”无影鼠喜道:“猫弟这是从哪里得来的,难不成是从别派那里偷来的?”麻脸少年道:“这东西来之不易,有了它我自可大摇大摆的进入昆仑派参加那英雄大会。” “妙哉!妙哉!待兄弟进入大会弄清楚状况,这血海深仇自然有机可报。到时我再溜进去从旁窥探。” 麻脸少年道:“我这血海深仇自然要报,不过这一番群雄商议势与一件宝物有关。若能得那宝物我大仇自然不在话下。” “什么宝物?”无影鼠眼中一亮。 麻脸少年沉吟道:“这个目前尚不清楚,似乎与灵妖有关。” “灵妖?灵妖不是十年前就被七大门派联手诛杀了吗?怎的,又重现人世了?”无影鼠语气骤变,目光闪烁,似乎心中已生出惧意。 麻脸少年摇摇头道:“这倒不是,有传言说是灵妖体内的内丹流出,被人......” “灵妖的内丹?”无影鼠脱口而出,表情惊讶的问道:“那灵妖就那么厉害了,这灵丹岂非要毁天灭地?若是谁人得了,岂不要主宰天下?” 麻脸少年脸色沉下:“目前尚且不确定,我看其中必有隐情。不然昆仑派也不会这么着急号召天下大派共襄盛会。若真是灵妖内丹,必然人人觊觎,争抢不休。若是落到奸人手中,恐怕又有一场浩劫。” 无影鼠嗯嗯两声:“他姥姥的,今年的幺蛾子还真不少,注定不太平呀。”说完仰头叹息。 柴火噼啪蹦出火星,二人坐在火旁。 麻脸少年又道:“那灵妖虽在十年前被天下各派合力诛灭,但最近似乎有元神重聚之相。连同昆仑山在内,天云城的天山,净慧门的无名山,还有巫山沼泽中几处远古大山皆都出现异景。有卜士相传,天下将有奇宝出世。而十年前那灵妖元神散尽之日,百兽哀鸣,尸横遍野。最近林中兽类又蠢蠢欲动,多有猛兽开始袭击农人。二者之间必有联系,是以传言灵妖元神将要重聚,内丹已现人世。” 无影鼠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脸色沉郁,拨了拨火道:“这他娘的灵妖,真是阴魂不散呀,那句话怎么说的,虫子死了脚没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麻脸少年接道。 “对、对、对,这灵妖真是条长虫子,死了十年竟然又要卷土重来。” “那灵妖本就是天地灵气所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滋生而长。若是想将它彻底灭除,恐怕先要断去世间灵山不可。”麻脸少年答道。 无影鼠又突而一扫愁闷,道:“管他娘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猫弟的大仇要报,这灵妖也要除。” “正是,不过鼠兄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你尽管说来。只要我能帮的自然尽力相帮。”无影鼠笃定的道。 “此事不难,便是从此时起,你我不论兄弟相称。我仍称你为无影鼠,你叫我赖皮猫。” 无影鼠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饮酒 麻脸少年道:“我身负血海深仇,实在不想被人查明身份。若是你我以兄弟相称,被他人听到。岂非要从鼠兄这里打探,我并非不信任鼠兄,是唯恐连累鼠兄,害的鼠兄有性命之忧。” 无影鼠道:“嗨,怕个什么。我无影鼠岂是这等胆小鼠辈。”说完又沉吟道:“嗯......不过若是因为我耽误了猫弟的报仇大事,又是大大的不好。好,就依你所言。我还是叫你赖皮猫,你还是叫我无影鼠。这几个月来我已叫的顺口了,赖皮猫。” 麻脸少年回了一句:“无影鼠。” 两人相视一笑,围在火边。此时天色渐晚,雨势变缓。窗外烟雾溟蒙,暮色如罩。麻脸少年起身关上窗子,又为风露搭脉,见她脸上浮出血气,体内真气通畅,始才放下心来。 无影鼠嘴角一撇,笑道:“赖皮猫,这小尼姑生的美的很。年少热血,你喜欢自然再正常不过,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好色少点吗。若是佳缘能成,兄弟我也是大大的为你高兴呀。” 麻脸少年心知他想说的是知好色则慕少艾,当下笑而不语。又听他道:“不过这小尼姑身旁可是跟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生的细皮嫩肉,脸上干净的很。我看赖皮猫你可得先下手为强,不能让那小子截了胡。” 麻脸少年又知他在暗指自己一张麻子脸,不如那年轻人长的俊美。不由笑道:“我救她只是出于道义,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她一个净慧门的小弟子,师门被屠,独身寻仇,实在可怜的很。是以才几次出手相救,我自知生的丑陋,什么男女之事那更是从未想过。” “哎,赖皮猫,你说什么丧气话。难不成生的丑陋就不配得到情爱,我看就不见得,只要你用情专一,坚持不懈,必然能水滴石穿,金石可镂。那个小子我去替你解决也就是了。” 麻脸少年道:“万万不可,我看他二人一路走来,情谊深厚。如此这样做岂不是棒打鸳鸯,坏人好事。” 无影鼠笑道:“我说的解决不是要去杀他,而是将他囚禁起来,或者吓唬吓唬他,让他滚的远远的就是了。” “我知你一片好意,可我对这小尼姑实在并无情爱之意,只是......” “只是什么?”无影鼠追问道。 “只是她生的与我妈妈有几分相似。”麻脸少年黯然道。 无影鼠心道:原来如此,她的爹娘均被星归派所杀。见这小尼姑与他妈妈长的像,自然生出怜爱之意,那么几次出手相救也不奇怪。 他见麻脸少年伤感起来,当即安慰道:“赖皮猫,既然这小尼姑长的与你妈妈相似,那就让她以后待在你身边。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麻脸少年心中想道:岂有这样的道理,难不成她生的与我娘亲相似,以后就将她拴在我的身边吗。又想无影鼠真是一副直性子,不由觉得好笑, “哎,可惜没酒。要是有酒,我定要与你喝个不醉不休。”说完余光瞥到墙角处放着一个坛子。他走过去拿开盖子,登时酒香四溢,馥郁浓甜。不由大喜道:“想不到那农夫竟酿了一坛好酒。” 说完抱起酒坛咕噜喝下一大口,赞道:“好酒!” 两人又从碗柜里拿出两只大碗,互相斟满了酒,正要喝下。无影鼠将手中的酒洒在地上道:“咱们应该多谢那农夫,这第一碗酒自当敬他。” 麻脸少年点头称是,也将自己碗中的酒洒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暗语 二人连干好几大碗,直将一坛好酒喝到一半。面泛熏红,微微而醉。麻脸少年道:“无影鼠,咱两可不能再喝了。直待今夜子时,那伙匪徒来了之后,咱们处理完,那时自当再喝。” 无影鼠喝下最后一口道:“自当如此。”两人将酒坛放回角落,坐在火边盘腿调息。二人心知再过几个时辰必有一场恶战,是以不敢懈怠。直将全身真气运行十六个来回,小周天二十七道。额头上冒出汗珠,全身暖烘烘的,衣服湿了又干一遍。 待两人再睁开眼来,已然夜色泱泱。推开窗一瞧,雨势已停,一弯新月挂在枝头。月辉澄澈,皓空如洗。远远有夜枭孤鸣传来,四遭朦胧晦暗。 “赖皮猫,我看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子时了。这火太过亮眼,咱们舀些水来灭了。”无影鼠道。 麻脸少点点头,两人出门在田里兜了水浇在火堆上,发出呲溜溜的响声,又用脚踩灭火星,一堆火光便即覆灭。 两人在黑暗里静默相待,只听得夜虫唧唧,复有枭鸟之鸣。又过一个时辰,果然隐隐听到一队马匹之声,哒哒而来。两人耳朵微动,猜到大约有七八匹。麻脸少年摇醒大汉,点中他的穴道,说道:“等会我在你耳边怎么说,你就怎么说。若是不从,我便当场就杀了你。” 大汉在黑暗里点头如捣蒜。 不一会,门外便停了一队人马。一个粗嗓门的男人叫道:“赵三,怎的不开门?” 麻脸少年在赵三耳边轻轻说道:“我腿受了伤,动不了了。你们自己进来吧。”赵三跟着叫道:“我腿受了伤,动不了了,你们自己进来吧。” 门外男人问道:“怎的受了伤?” 麻脸少年悄声道:“这里林子深,不小心被毒蛇咬了。”赵三随即如此回道。 门外男人沉吟一会道:“好,那我们就进来了,你莫挂上了门闩。” “我知你们要来,怎会还有门闩。”赵三叫道。 无影鼠守在门旁,正待此人要推门而入,先行解决一个。不料等了一等,这人竟未上前。 麻脸少年示意赵三问道:“怎的还不进来,我实在疼的厉害,你们自己进来吧。” 门外男人道:“不急,我们先将马儿拴好。” 便在这时,窗下闪过两道身影,接着窗缝里伸入刀尖。 无影鼠惊道:“他们要破窗而入!” 门外男人忽然哈哈大笑道:“屋里的客人就不要装了吧,快快报上姓名,还能留你们个全尸。” 原来这一干人等做的俱是隐秘之事,素日里极为机警。每要相聚汇合,必有一套暗语。这暗语却也相当隐晦,开口第一句话便要夹着“开门”二字。且无论如何作答,回话里要有“关门”二字。 一开一关,才合暗语。麻脸少年与赖皮猫又怎知这其中秘密,第一句话便露了馅。门外之人自然听的明明白白。 麻脸少年道:“若是你们强来,我就先杀了你们的同伴。” 门外男人道:“杀了就杀了吧。” 麻脸少年心头一跳,暗道:这人竟如此冷漠处之,看来这些人貌合神离,乃是冷血凶狠之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开门 与此同时,窗户啪嗒一声被撬开,一柄明晃晃的长刀探了进来。 “不好!”无影鼠抄起大碗啪的一声砸在这人头上,接着又有一柄大刀戳了进来。无影鼠故技重施又啪的一声,这人痛叫倒下。他立即关上窗子扣下闩纽,冲外大叫道:“喂,别仗着你们人多,老子就怕你们。来一个老子我就收拾一个!” 那男人粗着嗓子笑道:“看来是两位尊客,何不自己出来,省的我们动刀动枪就不好了。” 无影鼠哼道:“强盗匪徒,杀人越货。老子动你的姥姥的!” 男人也不生气,语气里仍是笑意盈盈道:“这样罢,你们自己打开门出来。放了赵三,我们放了你们便是。” 麻脸少年心中一亮,忖道:这人若当真不关心他的性命,又何必这样说,定是想将我们诓出去。当下悄声质问:“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一手按在他脖颈后的大椎穴上,这大椎穴乃是人体死穴之一。 麻脸少年施了三分力,赵三立即眼花头昏了起来,心中更是害怕之极,连忙答道:“是他们让我来昆仑派打探消息,然后将这消息报给他们,饶命呀,大侠!大侠,人都是他们杀的与我无关,和我可没有关系呀。” 慌乱之中他脱口叫道,门里门外俱都听的清清楚楚。那男人阴恻恻的道:“赵三,几日不见,胆子不小呀。” 赵三身子一抖,自知自己情急之下,竟慌不择口急不择言。头上冷汗涔涔,立又向门外求饶道:“宗师兄,他们要杀我,我......我是被逼的......宗师兄您大人有大量,道......” 门外男人突然大喝一声道:“赵三,再敢胡说,我冲进去割了你的舌头,卸了你的胳膊!” 赵三全身一震,愣的呆住,只觉眼冒金花,自己性命恐怕难保。骇到极处,眼泪竟不由的流了出来。 麻脸少年道:“既然你们不想他死,还是当心些罢。不然我用力一按,他就魂归天外了。他死了倒不打紧,就是打探到的昆仑派的消息恐怕再无人能知了。” 门外男人道:“赵三这个废物,我等大可再派一人前去打探。你快杀了他,也好顺了我的心意。” 麻脸少年回道:“这英雄大会适再几日就要召开,尔等如有时间再去打探。何必在此多费口舌,又何不一起冲进来杀了我们?” 此话正中男人心头,沉吟了一会道:“好,就依你说的,你们自己出来吧。” 无影鼠哈哈两声,嘲讽道:“你当我们是小孩子吗?要是你们持刀守在门前,我们一开门还不要被你们剁个稀八碎。” “尔等听令,往后退出十步。”说完,便听到踏步之声。那男人又道:“我们已退到十步之外,你们开门吧。” 无影鼠正要上前,还是迟疑道:“要是谁耍赖,以后生儿子没**,生女儿当娼妓。” 门外男人应道:“好,依你所言。” 无影鼠又道:“不光如此,那人结的婆娘也是泼辣妇人,生的都是鸟蛋龟蛋。” 门外男人道:“好。” “还要他生满毒疮,和那毒婆子在一起过活,日日看着那张老脸,夜夜与她共寝。”在他心里,那毒仙婆婆俨然成为世上最丑陋可怖之人,谁要和她在一起,就活如与鬼生活一般。是以这最严厉的惩罚都要和毒仙婆婆在一起。 门外之人都不知这无影鼠说的毒婆子是谁,想来定是位又老又丑的妇人,那男人只得又应了一声好。 “还要给她端水洗脚,喂她吃饭喝水,给她洗衣......”无影鼠玩性上来,竟要说个不停。 “你开门吧。”麻脸少年打断道。 无影鼠边点头边走到门前,缓缓拉开门闩,往外推开枝丫一声,一道白线照了进来。便在这时一把长刀从门缝中劈头砍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骂道 无影鼠惊呼一声,往后便退。这把长刀顺势一抻,劈开柴门,咵嗤一声便做两半。 无影鼠好不恼怒,张嘴便骂:“你生儿子没**,生女儿当娼妓,你和那毒婆子双宿双飞,一起睡觉!” 却见冲进来的几人个个黑衣黑帽,只露出一双厉眼,手上各持鬼头刀,在月光照映之下发出森森白光。 麻脸少年抓起赵三,往后退出三步。 一个体型高大的黑衣人走上前来,得意笑道:“和死人还用得着守什么约定吗?交出赵三,我心情一好或许还会放了你们,不然......” “放你娘的大臭屁!”无影鼠大声骂道,他本是怒火冲心,旋即骂出。不想见这人被自己吓得一怔,目光一愕。不由又哈哈大笑了出来,大觉快意:“胆小鬼,被老子一骂就吓呆了,你们这些小鸡小猫,老子可没放在眼里,看老子一手一个捏死你们。” 无影鼠每说一句话,赵三脸色就难看一分,听到后来,更是如受打击,满脸懊色。张口求饶道:“宗师兄,是他......是这位大侠骂你的,可不是我呀。” “宗师兄”目露凶光,却语气温温的道:“赵三,这位大侠可骂的开心的很呢。你怎么也不跟着骂两声呀?” 赵三脑中嗡的一声,心知这位“宗师兄”平日最喜说反话,越是温柔客气,越是杀心勃盛。心中一寒,情知自己再如何求饶都是无用,他得到情报之后必也会将自己杀了。一念至此,反想这二位“大侠”将这一众人等杀的干干净净,片甲不留。自己或还有一线生机。 “赵三,怎的不说话了。是不是在想这二位大侠将我们杀了才好呀?”“宗师兄”冷冷道。 赵三惊道:“不敢,宗师兄。”语气却已疏硬不少。 “宗师兄”目光一凛,下令道:“将这二人杀了,不留活口。” 麻脸少年道:“你们若是上来,我先将他毙了。” “宗师兄”笑道:“赵三舍身赴死,那是......” “是你妈的头!”赵三突然骂道,他本是色厉胆薄,外强中干之人。素日受气窝囊的惯了,此时在生死一线,激出胆气,竟然脱口骂出。 “宗师兄”愣了一愣,目光一呆。无影鼠瞧在眼里,心头快意无比,放声大笑。边笑边道:“你小子倒还有几分胆子,就冲你句话,我便不杀你了。” 赵三正要大喜回应,便听一声怒喝:“将他们都杀了!” 唰的几声,刀光映月,寒芒一闪,分向无影鼠与麻脸少年同时砍去。无影鼠左推又挡,麻脸少年正欲抓起赵三往后退避,不料一抓之下竟没抓起。趁着皎白月光低头一看,竟见赵三软瘫在地上,裤裆底下湿了一大片。 原是方才他气极反骂,已使出全身的力气。劲头一过,登时害怕到极点,不由尿路失禁,脑中飘飘,于砍来的大刀更是浑然不觉。 情急之下,麻脸少年五指做扣,长臂倏出,宛如一条长蛇直取来人手腕。这人本见自己就要一刀砍死赵三,正在暗自大喜时。忽见一条长物抓来,这长物浑圆挺长,来势颇快。还未来得及惊诧,手腕一麻,已被锁住。再一看,竟是一条手臂,五根手指正死死的扣住了自己的手腕。哐啷一声,长刀应声落地。 这下变化之快,只在眨眼之间。 “宗师兄”眉头一挑,难以置信的道:“狮虎扣,你是星归派的?” 第一百二十章 叶也 麻脸少年抱起赵三往后退去,说道:“既知我是星归派,还敢造次。” “宗师兄”目光一会沉,一会亮。他见此人身手不凡,不像是一般弟子,又想活捉了他。便道:“杀了那个嘴臭的,留下这个活口。” “是!”其余几名黑衣人受命答喏。 无影鼠挡下脑门一刀,语气不悦的道:“凭什么光杀我,我还是昆仑派的大弟子呢!” “宗师兄”问道:“你说什么?你是昆仑派的?” 无影鼠见他目色惊讶,忍不住动起玩闹之心,悠哉说道:“是呀,那昆仑二老还要给我喊声大哥呢!” “宗师兄”语气一紧道:“什么?”心想昆仑派除了那掌门便以昆仑二老为长,可没听过昆仑派有这么一号人物。但方才又瞧见他躲闪快速,乃是轻功极强之状。不由信疑参半,问道:“那你叫什么?” 无影鼠两足一点,身子跃起,接着双腿横扫,三名黑衣人登时被掀翻在地。他笑嘻嘻的道:“我姓叶,单名一个也字。” “叶也?”“宗师兄”随即念道。 无影鼠“哎”的一声,满脸坏笑的道:“好孙子,再喊一声爷爷!” “宗师兄”怒喝而道:“杀了他!”同时身子一蹿,径冲而来。 无影鼠早有防备,矮身躲过一刀,斜身半曲,又避开腰斩一刀。他这般闪转腾挪,竟在七八把大刀里穿梭自如。正要发话嘲讽,忽见一拳快速打来,拳未到而拳风已至。立即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右拳趋勾,欲要打出。 不想“宗师兄”这拳送到一半,忽然袖里射出一物。他五指握住竟是一把尺长匕首,在夜色之中闪出白亮亮的光芒。 无影鼠暗叫不好,他本欲以拳对拳,这下怎可以肉拳对刃。当下又再无可退闪的空隙,不由猝然大乱,心中只骂这人乌龟王八蛋,臭鱼烂虾来阴的。 “宗师兄”手握匕刃,掌心蓄力,力求一刀子扎入无影鼠的心脏。便在这时,左方忽咻的一声。黑暗之中,本就不易辨明来物。方听异声,他手上便啪的被砸中。手掌痛麻,冲势旋即变缓。无影鼠见状,右拳斜抄而上,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脸上。 下一刻“宗师兄”倒飞而出,摔在地上。 黑衣人等均都大惊失色,纷纷过去将其扶起。夜色之中,面罩之下瞧不见他的伤势,只听得他剧烈咳嗽,呕出几口鲜血,又狠狠吐了一口血痰。月光照在地上,却见这口血痰之中还夹着一粒豆大的牙齿。 原是无影鼠一拳重出,打断了他的门牙。无影鼠见状满口嘲讽:“龟蛋没了牙,老子还让你来阴的。”说完便笑,又道:“孙子,疼不疼呀,爷爷这一拳可是教你做人。” 麻脸少年跟着道:“行事阴险,未免叫人不耻。”边说边从柜里拿出一只碗来。 “宗师兄”冷冷的看着他道:“这一碗我记下了,咱们走。” 说完七八名黑衣人转身就走,正踏出屋门。忽然“宗师兄”反身掷来大刀,这下又猛又快远出所料。只见半空里划过一道寒芒,噗的一声正中赵三心脏。 “宗师兄”叫了一声:“走!”一干人等奔到马旁,上马挥鞭,大喊道:“驾!”接着马蹄快奔,月光之下,一队人马疾驰而去。 无影鼠与麻脸少年附身查看,却见赵三胸口中刀,双目圆睁,已然气咽。 “果真是无毒不丈夫!”无影鼠气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情谊 麻脸少年道:“他死了,消息自然也就没了。” 无影鼠气不过,站起身来就要跃门而出。 “你干什么?”麻脸少年问道。 “我去追上他们,将他们抓回来。” “慢着,他们人多势众,就算你追的上,恐怕也不能以一敌八。且若是他们还有同伙,你这样岂非羊入虎口。”麻脸少年正色道。 无影鼠跺了跺脚,怨道:“那就这样放了他们吗?” “不急,且听他们来意似是直指昆仑派的大会,你我入了大会,自然有机会再见到他们。”麻脸少年回答道。 无影鼠嗯了一声,走到角落拿起那半坛子酒。他生性好酒,方才打斗之时,恐这坛子破碎,总与它相距几步。此时再也耐不住,说道:“赖皮猫,咱们把这剩下的酒喝完。” 麻脸少年从碗柜里拿出两只大碗,二人互斟互饮,又喝了一番。直将这最后半坛子酒也喝完了。 无影鼠大是畅快,不住赞道:“好酒!好酒!”说完看向麻脸少年,双目中流露出光芒。忽然鼻头一酸,竟流下泪来。 麻脸少年见他神色凄楚,讶道:“鼠兄,你怎么了?” 无影鼠仰头喝下最后一口,擦去泪水,说道:“能遇到猫弟这样的人,我心里高兴的很。” 他本是孤儿,小时因为天资过人,被一位隐世高人收养。后来大些就被赶了出来,二十多年来,俱是孑然一身,又见过不少江湖中的秘事丑闻。见的多了,自然心肠生硬。他虽喜玩闹,却总是一人对月黯然。 天大地大,何处都可容身,又何处都容不下身。他一张贫嘴又得罪了不少人,少不了要躲些追杀。每逢至此,总觉今日难过,明日难在。白日里嘻嘻哈哈,夜里潸然沮丧。 他向来都以为自己是生性凉薄之人,直至几月前遇到赖皮猫,与他打赌,与他相识,又与他结为兄弟。心中滚热,情难自禁,一时间竟留下热泪。 麻脸少年拿起酒碗道:“鼠兄,没酒了,咱们就以空碗对碰,聊表心意。” 无影鼠大笑道:“咱两也算不打不相识,甚好!甚好!” 说完啪的一声,二人空碗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无影鼠内心狂喜,大声说道:“兄弟的大仇就是我的大仇,无论是星归派还是什么狗派猪派,自当与兄弟一起报得此仇,方能如愿!” 麻脸少年喜道:“多谢哥哥!” 两人俱是满心欢喜,只道兄弟知己一生难寻,当真是幸运足矣。 无影鼠站起身来,两眼炯炯有神说道:“猫弟,咱两再比上一比轻功。” 麻脸少年问道:“哥哥何处此言?” 无影鼠摆了摆头道:“这几个月来,虽然你是用流音术追我,可我到底没摆脱掉你。现在正是好机会,我们就以这小屋子为起点,奔上个百里,看看谁快。”他向来自诩轻功无敌,被麻脸少年苦追几月,心中总有不服气,定要与他分个高下。 麻脸少年道:“哥哥不用比,自然是你赢了。” 无影鼠见他谦虚便道:“不比上一比,又怎会知道。” 麻脸少年笑道:“哥哥不知,虽然我确实用流音术追了你几月,但其中有个关窍所在,正是这个关窍我才勉强追的上哥哥。” 无影鼠问道:“哦?那这关窍是什么?” 麻脸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瓷瓶造型颇小,形似拇指。打开瓶塞后,一股淡淡的清香飘了出来。 “这是什么?”无影鼠问道。 “这是我家中秘制的香料,叫余香绕梁。” “余香绕梁?我只听过余音绕梁,这是什么香倒没听过。” 麻脸少年倒转瓶身,月光之下,但见一层粉末飘绕瓶口,如纱如雾,竟不散开亦不落下。 无影鼠伸手拂拭,香粉染手,凑到鼻前细闻起来,说道:“有点像兰花的香味,淡淡的,倒好闻的紧。” 麻脸少年点头道:“此香淡如兰芷,性味温和。一经沾染便弥久不褪,余香袅袅,更有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之效。” 无影鼠似是明白什么道:“那......” 麻脸少年接着道:“是以才将此香取名为余香绕梁,只因我第一次见哥哥时,便在哥哥身上洒下了这香粉。所以不论哥哥跑去哪,我有香味作引,自然都能找到。” 无影鼠努着鼻子使劲闻了闻,惊讶的道:“猫弟,你是狗鼻子不成?这样的淡香,莫说隔着几步远,就是我自己闻着也觉得轻轻淡淡。” 麻脸少年笑道:“此香便在一个淡字,这样染香之人自己便不易察觉,而我至小就闻此香,浸淫二十载,自然是再微末细小也能闻见。” 无影鼠奇道:“你家制此秘香,想来研制之法定然不易,难不成制来就是专门为了追踪人的?” 麻脸少年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只是从家里出来时,顺手拿了此香。不想竟帮我大忙,哥哥你不知,虽然这几个月来你始终未摆脱我。可我追的也好苦,日也赶,夜也赶。一刻都不敢停歇,生怕你飞的远了,失去了香味,我就再难寻觅了。” 无影鼠沾沾自喜道:“原来如此,看来我的轻功还是天下第一。” 麻脸少年道:“这个自然。那三局之约,其实我早已输了,哥哥莫要介意。” “哈哈,哪里话,我怎会介意。若非这三局之约,我又怎能结个好兄弟。” 二人相识一笑,了然于心。此时夜深露重,寒意上浮。无影鼠与麻脸少年都觉胸膛滚热,喜难自禁。 便在这时,忽然嘤咛一声,两人同时朝床上看去。麻脸少年起身上前,但见风露一张雪白的瓜子脸在月光之下愈发的美俏。他嗅觉灵敏本就甚于常人,此时又闻到风露身上淡淡的少女体香。不禁心神儿一荡,竟盯着她呆呆不动了。 无影鼠“哈哈”一声道:“猫弟,你若真喜欢她。等她醒来后,你告诉她就是。净慧门已被灭了,她再还俗就是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寻至 麻脸少年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她既已有心上人,我何必再夺人所爱。”说完探到风露手腕脉搏,只觉跳动有力,想来无碍,现下在昏睡之中。心中放心不少,便道:“我们若是带着她去大会,总是不方便。且要给她找个安身所在。” 无影鼠抬头四顾道:“这里不就是了。处在郊外,想来平日也无人会来,就将她放在这床上,待我们事完,再回来看她。” 麻脸少年摇头道:“不可,若是那伙黑人去而又返岂不坏了。” 无影鼠沉吟道:“那就给她寻个村舍,找个农村婆子,给些银子让她照看几日也就是了。” 麻脸少年点头道:“不错......” 后面还未说完,忽听屋外咳嗽一声,这声咳嗽本不大,但在这郊野月夜之中格外清楚。无影鼠与麻脸少年心头一震,暗叫不好。就听屋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如就给老婆子我照看吧。” 无影鼠啐了一口,骂道:“你这毒婆子,是狗鼻子不成,怎的追到这里?” 两人眼前一晃,一个佝偻干瘪的身躯出现在门前,月光照下,地上的影子如林中鬼魅,不似人样,不是毒仙婆婆又是谁。 只见她拄着木杖,咳嗽的道:“老婆子我正好在路上看见几个黑衣人,就跟在他们身后。不想在这里碰上了,你们就把那小妮子给老婆子我照看吧。” 无影鼠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果然是狗皮膏药,甩不掉。” 毒仙婆婆冷冷道:“你说什么?”此时她背光而立,腰身半曲,夹着一两声阴沉沉的咳嗽,当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麻脸少年心想:这毒仙婆婆要比那些黑衣人难对付的多了,不知她一路跟来,这风露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她的?当下问道:“不知毒仙婆婆执意要这小尼姑干什么?天下女子多的是,婆婆若想要,谁还不是手到擒来。” 毒仙婆婆道:“偏让我得不到的,我就越想得到。若真得不到的我就亲手将它毁了,叫谁也得不到。” 无影鼠暗忖:这毒婆子心性倒与我有几分相似,别人偏不想让我做的,我偏要做。别人偏不想让我得到的,我就偏要得到,可我从来没有相毁之心。于是哈哈一笑道:“老婆子,你要这小尼姑干嘛?难不成要她给你洗衣做饭,捏肩捶背?不是我们不给你,倘若真是这些活,我们去给你买个奴婢也就是了。” “哼,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只要她。” “你、你怎油盐不进,好话不听?”无影鼠气道。 毒仙婆婆阴恻恻的道:“怎么?不肯吗?”铮的一声,拐杖在地上一点。身子化作一道黑影冲了上来。 无影鼠作势要挡,耳畔忽听到“波”的一声,大惊道:不好,她又要吐毒了!当即斜转身子,往后退去。同时眼前一团粉末喷来,这粉末来的极快。无影鼠环保双膝,抱成一团,如做潮虫,滚了开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掌 他刚滚开,便见上空黑影闪过,暗道坏了。与此同时,麻脸少年便见月光之中,一张枯老丑陋的脸庞越来越近。他不及多想,抱起风露便要冲窗而出。不料毒仙婆婆来的好快,倏而一根木杖点来。 麻脸少年五指一探,竟一下抓住了木仗,往下一引,正要导下攻势。忽然木杖一挺,劲力陡增不少。麻脸少年虎口大震,险些脱手而出。旋即五指结扣,使出狮虎扣,牢牢将其抓住。 “狮虎扣?你是星归派的?”毒仙婆婆语气讶道。 麻脸少年并不回答,左手揽住风露,右手握住木杖。往前一推,作势又要破窗而去。 毒仙婆婆冷冷一笑,手臂伸来,同时嘴里问道:“宋步庭那老不死的身子可好呀?” 麻脸少年道:“不许辱我掌门。”啪的一声,已与毒仙婆婆击了一掌。 “你既会这狮虎扣,自然是星归派里要紧的人了。不错、不错。”说到第二个不错,手掌打来,又啪的一声与麻脸少年对了一掌。 麻脸少年不由疑惑:这两掌内力平平,不似什么狠厉的招式。还未想罢,又是一掌击来,当下又以右手阻挡。 啪的一声,发出清脆响声,两人击在一起。 窗子就在眼前,麻脸少年看准时机,正要一步跃出,忽然右手手臂一麻,如一道寒流从中猛来。他心头大惊,正要再跳,这道寒流直冲心脏。蓦地里身子一软,连同风露摔在地上。 毒仙婆婆笑道:“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功夫不弱,心思怎的如此浅薄。你当老婆子我与你对了三掌是为的什么?” 麻脸少年只觉那道寒流越来越强烈,猛冲心脏,不由骇道:“你......你下了毒!” 毒仙婆婆笑道:“这毒叫三日寒霜,由我真气渡入。后面两掌只送了些内力,为得就是将这毒催发的快些。现在三日寒霜毒该流入你的经脉之中,后会流经全身上下,那滋味可比在冰天雪地里还要好受的多。” 麻脸少年五脏六腑霎时间犹如笼上一层寒冰,四肢百骸麻冷无比,牙关咯咯打战。 无影鼠指着毒仙婆婆骂道:“你这毒婆子又使什么阴毒法子,快拿解药来!” 毒仙婆婆道:“这解药老婆子我自然是有,不过这小妮子与这小子以后就跟在老婆子我后面吧。” 无影鼠气道:“向来都只有逼良为娼,你这毒婆子竟要逼人收女儿,真是大大的怪,大大的怪!”他故意说成逼人收女儿,自然是说逼风露与麻脸少年收了她这个女儿,如此本末倒置,倒合他的性子,边说边露出懊恼神色,心里却窃喜的很。 “你说什么?”毒仙婆婆沉声问道。 无影鼠心里“哎呦”一声,暗道:只顾自己高兴了,要是将这毒婆子惹恼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便立即笑脸相迎:“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这还不容易,他们肯定会答应的。您快拿出解药来才是。” 毒仙婆婆双目沉沉,看向地上的麻脸少年道:“你可答应了?” 麻脸少年此时全身打颤,吐气成雾,牙关咯咯,哪里还说的出话。只觉如置雪窖,彻骨冰寒。 无影鼠赶紧道:“你看他都点头了,那还不是答应了?” 其实是麻脸少年身子不断哆嗦,状如点头,心里却是一万个不答应。可身受寒毒,又哪里能自控的了。 毒仙婆婆道:“你过来。” 无影鼠脸色一凛,笑嘻嘻的道:“我可不敢靠近您老,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你摊开手掌。” 无影鼠抬起手掌,毒仙婆婆手指一弹,一粒药丸正好落到掌上。无影鼠迟疑道:“这就是解药?” “若你觉得是毒药,大可不给他服下,就这样看着他活活被冻死。”毒先婆婆冷冷道。 此时麻脸少年蜷在地上,瑟瑟发抖,身体上下浮着一层寒气,只消再过一刻,恐怕真要被活活冻死。 无影鼠瞪了一眼道:“姑且就信你一次。”说完附身将这枚药丸塞入麻脸少年嘴中。 麻脸少年登感一股火热之气在胸中燃烧,所经之处,顿将经脉之中的冰寒化开,嘴里吐出一口长气,额头上生出了些热汗。 “赖皮猫,感觉怎么样?”无影鼠关切问道。 麻脸少年点了点头,又吁一口气,道:“无碍。” 毒仙婆婆冷笑道:“现在是无碍了,可保不齐三日后会怎样。” “你说什么?难不成刚才这不是解药?”无影鼠语气不悦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毒约 毒仙婆婆道:“自然是解药,不过三日寒霜毒却也不易这么去除。” 无影鼠不耐道:“那到底是什么?” “这三日寒霜毒若是三日不服解药,每隔三日便会发作一次。届时寒毒侵体,一次比一次厉害,最后活活被冻死。” “你放屁!”无影鼠怒骂道。 毒仙婆婆冷笑道:“这小子只要三日不跟在我后面,就会有性命之虞。哼哼,若是个硬骨头,老婆子我自行离去就是了。”说完转身欲走。 “慢着!”无影鼠叫道,心知这毒仙婆婆生性狠毒,擅使毒物,所言不会有假。便对麻脸少年道:“赖皮猫你大仇未报,现在还不能死。既然这老婆子看上了你和这小尼姑,就随她去吧,我也跟在你们后面。” “你?獐头鼠目的东西,滚的越远越好,老婆子我不稀罕。”毒仙婆婆道。 无影鼠怒道:“你这毒婆子当我稀罕你不成?” 毒仙婆婆道:“这解药给不给还要看老婆子我的心情,若是一次不给,就要尝尝这三日寒霜毒的滋味。哼哼,恐怕没那么好受。” 麻脸少年缓了缓道:“毒仙婆婆,我们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还望莫要了这小尼姑的性命。” “哦?你喜欢这小妮子?”毒仙婆婆问道。 麻脸少年道:“我只是不想毒仙婆婆再造杀业。” “天色已晚,今夜就在这里歇下吧。你将这具尸首抬出去,再去给老婆子我找一个人。”毒仙婆婆对着无影鼠说道。 无影鼠没好气的道:“你当我是供你驱使的物件吗?你让我找我就找?” 毒仙婆婆道:“你若不将那人找来,这解药我就少给一日。你一日不找来,你的好兄弟就要多受一天的罪。老婆子我倒喜欢看人毒发痛苦的样子。” “你......”无影鼠只恨得牙痒痒,问道:“那你要找谁?” “凌望烽。” “凌望烽?烈火门的掌门?”无影鼠疑惑道。 “你只消将凌贼找来,你好兄弟的解药自然不会少。”毒仙婆婆道。 无影鼠奇道:“你找他干甚么?难不成是你的老相好?” “你说什么?”毒仙婆婆语气一沉,显是愠怒。 无影鼠打了个哈哈道:“这凌望烽是烈火门的掌门,岂能随便跟我来。你若真想找他,也得说个由头。” 毒仙婆婆道:“你好兄弟的性命全由你做主,找不找的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无影鼠道:“倘若我真去烈火门寻凌望烽,此地相距甚远,来回日程就不够三日,那时赖皮猫还不早就毒死了。” “前面几次我自然会给解药,这样吧,十五日之后,你将凌望烽带到这小屋里来。那时我便彻底治好他的寒毒。” 无影鼠道:“但望你信守承诺,这十五日内不难为我兄弟。”说完转向麻脸少年道:“赖皮猫,你好生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麻脸少年正欲说什么,毒仙婆婆突然斥道:“还不快去,休在老婆子面前碍眼!” 无影鼠抱起赵三尸首,出了门去,但见月光黯淡,树影婆娑。大有世事无常之感,头也不回的纵身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毒仙婆婆道。 “我无名无姓。” “哦?这普天之下无名无姓之人多了,老婆子我不问第三遍,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毒仙婆婆怒恚道。 麻脸少年见她隐在夜色里,月光如晦,勾勒出一道枯瘦的身影,气息凛凛,叫人害怕。便答道:“吴画秋。” 毒仙婆婆点头道:“嗯,名字还算雅致。怎么,你想一直抱着这小尼姑?” 原是他方才寒毒发作,身子冰冷,不由自主的抱紧了风露,此时还未松开。吴画秋脸上一热,将风露抱到床上。 “你和这小妮子好好的顺我心意,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但叫老婆子我有一点不顺心的。这寒毒你也体会过了,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毒仙婆婆道。 吴画秋点头道:“是。” “你既喜欢这小妮子,日后跟在我后面,自然有的是机会。” 吴画秋不予置否,只又答了一个“是”。 “你可知此次昆仑派召开这英雄大会所为何事?”毒仙婆婆问道。 “似乎是为江湖之中出现的一伙黑衣人,还有夜麒麟。” 毒仙婆婆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她转身对月,似乎在想什么,渐渐入了神。 翌日,晨光熹微,雾气氤氲,山林倒似还未醒来,天际露出半轮红日。 风露仍在昏睡之中,吴画秋担忧问道:“怎的还不见醒转?” 毒仙婆婆道:“想是元气还未完全恢复,现下是昏睡之兆。” 吴画秋抱起风露,二人正要出门,忽然一片喝杀之声响起。 第一百二十五章 摆剑 屋外围着七八个手持长剑之人,个个身穿昆仑派的装束,而正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周干杰。毒仙婆婆本对这等追杀之事视若平常,可环顾之下,不由得豁然变色,对着周干杰道:“你不是中了酒醉暴毙散?” 周干杰神态自若,讥道:“小小毒药也想害人?我昆仑派灵物居丰,什么酒醉暴毙散,那还不是药到病除。” 毒仙婆婆脸色一沉说道:“那另外三人呢,怎的不见他们?”同时一双阴鸷之眼向八人扫视而去。 八人被她一看登觉心口一窒,心跳加速。只觉这个老妇模样枯老丑陋,气息阴森,绝不似什么善类。 “我派有大事将毕,自然分诸各路弟子行事,你这毒妇留给我料理就行。”周干杰洋洋说道,语气里大是不屑。 毒仙婆婆脸色不愉,心头却是疑窦丛生,这酒醉暴毙散乃是共计三十二种毒虫毒物混合而制,毒性猛烈,一沾即毙,难不成是...... “神医董云也来了昆仑派吗?”毒仙婆婆问道,旋即又觉不对,即便是神医董云,可当时这人明明倒地咽气,便是大罗金仙来了,焉能让人起死回生?当下更是疑虑重重,百思不得其解。 周干杰笑道:“这神医董云的医术恐怕也不及我们昆仑派的灵药管用。” 吴画秋此时见状也是暗生大惊,他那日与无影鼠伏在暗处。亲眼瞧见这毒仙婆婆一连毒死烈火三子与昆仑派四名弟子。这周干杰就在其中,怎现在又完好无事。一双眼睛也是不停的向他看去。 周干杰看见吴画秋,又见他抱着风露,便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又为何抱着这位女子?” 吴画秋答道:“山野村人,不值一提。” “哦?怎你也是山野村人?这女子也是,我派这几日好生热闹,平白无故多了不少山野村人。” 毒仙婆婆兀自说道:“好、好、好。” 周干杰看她双目精芒毕现,脸上似笑非笑,心头一跳问道:“你说什么好?” 毒仙婆婆道:“倒是个好药理,让老婆子我抓来好好看看。”说完,众人眼前人影一晃。只见毒仙婆婆迅快之极的冲来。 八人俱是一惊,周干杰更是大喊道:“摆剑!” 话音刚落,刷刷刷几把长剑同时刺出。毒仙婆婆斜身而纵,想要绕到周干杰的身后,不想八人举剑齐回,竟比她还快上一步。毒仙婆婆两度不前,又回到原位,脸色冰冷。不想这周干杰早有防备,此次这八人俱是昆仑派的上乘弟子,剑法内力都臻上流。 周干杰盈盈笑道:“毒仙婆婆好身手,不过与我派的剑法相比却又如何?” 毒仙婆婆冷冷道:“好个小儿,看来是有备而来。” 周干杰却是躬身做礼道:“家师得知毒仙婆婆造访我派,大是高兴,派了我等小辈前来恭迎婆婆呢。” 吴画秋见此人阴阳怪气,一会讥讪,一会行礼,大感嫌恶,便说道:“来捉人便来捉人,又偏装什么样子?尔等持强捉人,又说什么恭迎二字。” 周干杰脸上笑笑,答道:“若是二位乖乖随我等回去,自是恭迎。若是二位有心辞却家师盛情,免不了要请二位回去了。” 毒仙婆婆冷冷道:“钟一白那老头子能憋什么好水,就是八抬大轿来请老婆子我,我也要看看心情。” 周干杰脸浮怒气,仍是笑道:“那不知今日这毒仙婆婆的心情如何?” 毒仙婆婆咳嗽两声,道:“本来不错,不过一见尔等,就像吃了苍蝇,难吃的很呐。” 周干杰怒道:“啰嗦个什么,师弟师兄,就是这妖妇在我们昆仑派行凶杀人,今日就擒了这妖妇交给师父处置!” 霎时间,八柄长剑破空刺来,两柄在上,两柄在下,各有两柄分在左右。将上下左右四个方位罩在其中,且来势凌厉,眼见无处可躲。毒仙婆婆忽然嘴巴一张,波的一声吐出一团金雾。 八人同时抽剑住身,刷刷几剑,将这金粉劈散,又举起手掌,以掌风推开,接着又是八剑同时刺来。这几下又挡又刺井然有序,隐隐合着一道剑阵。 吴画秋见这八人一出手便都是使剑的行家,且对这毒雾似是早有预料,显是精心谋划过。当下随毒仙婆婆退到屋中,柴门短窄,八人一时间无法同时入内。左右四柄长剑先人而入,毒仙婆婆木杖寰转,在空中抡了半圈,呼的一声交在剑上。 顿时啪啪两声,那四人长剑被搭在一起,正要变招,毒仙婆婆波波两口,两团金色毒雾如箭镞般射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八人 四人反应也是极快,长剑一抖,霎时一股剑风生出,向毒雾吹去。就听到噗的一声,毒雾消散。毒仙婆婆心下一惊,自己这口吐毒雾之术已练有十年,不说随意所欲,便是这口吐之力也似弓箭之利。若换常人,且不论毒雾毒性,便是被这等力道喷中,也要皮绽肉开,摔滚在地。可这四人竟是随手一晃剑便将自己的毒雾打散,不由心神颤动,脱口问道:“尔等几人叫什么名字?昆仑派里倒也有些中用之人。” 四人退到屋外,周干杰双手抱拳弯腰做礼道:“不才、不才,我派的一些小弟子怎能入了婆婆法眼?”语气里沾沾自喜,倒像是他挡下这毒雾一般。 毒仙婆婆冷冷道:“老婆子没问你,问的是这几人。” 其余八人闻言,俱都一动不动也不作答。 周干杰道:“毒仙婆婆既然已经尝到厉害,又何苦负隅顽抗,随我们去见一见家师也就是了。” 毒仙婆婆咳嗽两声,说道:“待你们昆仑派讣告天下时,再来请老婆子我吧。” 周干杰脸色一黑,怒道:“你说什么?” 毒仙婆婆扫视八人,淡淡一笑道:“你们是哑巴不成,我问你们叫什么。” 周干杰道:“婆婆不用问了,他们时不会回答的。” “这是为何?难道真是哑巴不成?” 周干杰摇头道:“我这八位师兄师弟,在派中闭关修炼已久。向来不过问世事,世上也鲜有人知道八位师兄师弟的名号。” 原是周干杰自那日见到毒仙婆婆,回门之后便向钟一白诉说毒仙婆婆如何狠厉,修为如何高深。若派寻常弟子那不过是在徒送性命。钟一白听过之后,立即派出座下八名高徒,这八名高徒闭门修炼,苦练剑法已久,内力修为都趋上境,如此再合适不过。 周干杰自是大喜过望,有这八人子相助,自然是稳操胜券。其实这钟一白选这八名弟子之初,便是有心想与烈火门的烈火六子比上一比。不想突闻烈火六子里竟有三人丧命在自己山下,如何不惊怒相加。又听是毒仙婆婆下的毒手,更想将之擒住,好给烈火门一个交代。 周干杰便率领八人在山下搜寻,他想毒仙婆婆抢去风露,有人在侧,定不便赶路。于是与师兄弟一路寻来,果真在这郊野茅屋中寻到。 毒仙婆婆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尔等不愿报姓名也罢,也不差你们这几个阴魂。” 吴画秋忽然开口道:“你们是八人一起上还是二人与我二人轮番对战。” 周干杰目光一愣,心想这八位师兄从来都是八人一体,剑法剑阵所缺一人都不可。若是单抡二人出来,又如何打得过这毒仙婆婆,便道:“我这八位师兄素来亲厚,如要将他们拆散,那是万万不能的。” 吴画秋嘴角一扬,笑着说道:“原来像昆仑派这样的名门正派,也会以多欺少,持强凌弱。” 周干杰不欲与他争辩,只对身畔说道:“诸位师兄,这毒仙婆婆毒我门人,又害了烈火三子。实在不能让她逃了,师父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心里暗想:这里并无旁人,就算以多欺少,持强凌弱。等会先杀了你再擒了这毒妇回去,又有谁人可知? 毒仙婆婆道:“尔等一起上吧,啰嗦什么?” 八人持剑横指,当先两人抢身上来。喀嗤一声刺在柴门之上,顺势一划,柴门应声而倒。手腕飞转,跟着连刺七八剑,霎时间木屑乱飞,门框如纸被削,一个小小柴门霎时间便大了一倍不止。后面六人掠身上来,如此八人当可一起冲进屋中。 吴画秋将风露抱在床上,此时东方曦光蔓来,透过窗子,照在风露的脸上。但见柳叶弯眉,颊如生花,清秀之余更有一丝纯洁之美。如雪莲之冰清,又似兰花的玉润,不禁看的痴了。 “要是想看等打过以后再看吧。”毒仙婆婆冷冷道。 吴画秋忽被这一语惊醒,本在大战之际,他也没料到自己竟一时出神,不由怔了一怔。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制胜 他转过身来,凝一凝心神说道:“看来今日昆仑派要以八对二了。”语气轻飘,言意含讽。 门外八人不为所动,长衫束身,白剑映日。这些人年纪都在三十上下,面容古朴,脸色如木。 周干杰道:“诸位师兄,我等领奉师命已有两日。帮中还有大事要做,不可再有拖延,还请速拿了这妖妇回去,以好交待师命。” 八人闻言,提剑便来。吴画秋暗忖道:擒贼先擒王,等会打起来找机会拿下这周干杰就是。 念头方转,只见八条身影飞来,跟着八柄长剑直取中门。这八人竟都剑对毒仙婆婆,又是上下左右封住各个方位,于一旁的吴画秋全然不理。 毒仙婆婆抡起木杖,掌心之中蓄满内劲。啪啪两声交在左首两柄剑上,同时斜身半侧,右首两剑顿时短了两寸。腿下一扫,拨开下方两剑。波的一声,嘴里吐出毒雾,上方两剑忙晃剑身,打散这团毒雾。 八人心头一讶,往后退去。脸上均都浮出惊色,八双眼睛在毒仙婆婆身上来回流转。他八人素来不闻世事,不知这毒仙婆婆的来历。只暗道好厉害的老妇。方才这几下挡剑都在眨眼之间,而这老妇看着一副行将就木之样,可出手动作之快,心思之缜密叫人好生吃惊。 周干杰见状便道:“诸位师兄,这毒仙婆婆修为深厚。动剑之时万不可留有余地,否则恐怕自己就有性命之忧。” 八人心里暗暗称是,周干杰又道:“这毒妇身边之人也不可不防。” 一个“防”字刚落,八人又再度冲了上来,这下六人攻向毒仙婆婆,两人攻向吴画秋。毒仙婆婆边吐毒雾边用木杖抵挡,吴画秋刚躲去攻来两剑。接着又是刷刷两剑刺向他的胸膛与小腹。 吴画秋斜转半个身子,两剑贴身擦过。他暗叫一声:不好!在这里打若是伤着风露那就糟了!当下跃出窗子,跳到空地之上。 他方落定,身后便有两道疾风跟来。他往前跑去,不想身后风力陡增,隐隐要触到后背。当即身子一弯,抱住双膝就势往前一滚。身后两人不料他形状狼狈之下竟又躲去两剑,略微一惊。便见他回转身来,伸出两掌平平推来。 两人暗自好笑,这血肉之掌焉能与剑刃相抗,当下迎刺而去。便在这时,忽见这两掌下沉,接着两条长长的手臂绕了上来,如似两条蝮蛇。两人大吃一惊,未及变招,手腕一痛,竟已被两根手指扣住。 这下实为惶猝,两人脸色大变,再想抽剑。这二指便如铁钳一般死死夹中,如何又能抽得。其中一人骇然问道:“你这是什么招式?” 吴画秋这一招正是狮虎扣,其名便有“突来无影,狮虎可扣”之意。这乃是星归派自古就有的招式。谓为普通,也谓为不普通。 普通之处在于星归派上下皆可修习,倒不是什么秘术。不普通在于这狮虎扣讲究极快、极准的拿捏方位,待敌人未觉之际便已扣中要害。便如与蛇缠斗,要拿七寸之理。因此尤其看重修习之人的天资与内力。 吴画秋这狮虎扣已然臻至上上之境,他见这两人在八人之中年纪最轻,方才使剑,多了一份狠劲而少了一份稳重,是以才敢回身抓来。这下一击即中,不由心间大喜。他拇指与食指分别按住两人“内关”与“支沟”两处大穴,微一使劲,两人手臂便酸麻不止。 吴画秋笑道:“既然二位是昆仑派的弟子,更是钟掌门的高徒。何不大人有大量,就此罢手,化敌为友?” 两人心中一片冰凉,自己等人闭关多年,本想出关之日可在世间大展身手。竟不想今日竟被一个毛头小子一招制服,一番雄心此刻皆都化做沮丧之情。什么名声地位,都如梦幻泡影,看来世间草莽之中多有高手蛰伏。其实他二人一时悲凉,却未曾细想。吴画秋乃是胜了出其不意四字,若要以剑法相论,他又怎是二人的对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斗 吴画秋见他二人面露丧气,盈盈一笑道:“我这就松开,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岂不好哉?”二人心知自己命穴扣在他的手上,唯有全凭他吩咐,当下默然不语。 吴画秋道:“我松开二位手腕,大家往后各退三步。” 二人点了点头,同时察觉内关与支沟上的劲力小去不少。心知是这少年已撤去内力,此时若是自己突然抽手,定然可以挣脱。暗道这小小少年倒也胆大守信,他夹在两柄长剑之中,此时若是剑刃一横,割断脖颈,定是头颅飞落,命不保已。眼中不由露出赞许之意,暗道这少年倒也有英雄气。 吴画秋正欲松开双手,忽然背后一道劲风袭来。这道劲风来的毫无征兆,如似凭空而生,猝然而至。吴画秋心头咯噔一声,他两手还在两只手腕上,左右又夹着长刀。这下如何退避?百念齐转,后背阴风猛灌。千钧一发之际,他双膝一曲,身子前仰,跪倒在地。几在同时,一股凉风袭顶。 便听到一声怒喝:“你!”接着啪啪两声,身前二人往前一纵。吴画秋回头看去,二人却与周干杰打在一起,长剑抖动,将他逼出百米之外。 周干杰长剑连舞,左右互挡。二人剑法舞动,快极无伦,顷刻间周干杰便左支右绌,险些就要被刺中几剑。他额头上汗珠直冒,暗暗叫苦,当即大叫:“二位师兄这是做什么?” 左首人道:“这小子有心放了我们,你怎可暗中偷袭,做这等不耻之事?”右首人道:“你如此做法,岂非叫我们无颜以对,丢尽了脸面?”语气里大是愠怒,跟着又连刺几剑。 周干杰脚下生力,往后急纵。将剑往地上一插,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二位师兄,难不成要置师弟于死地吗?” 二人停住身子,负剑而立,满脸怒容。 周干杰道:“师弟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今日将他二人放了,那就是放虎归山,日后必成大患呀!” 二人不为所动,又听周干杰道:“师父的命令,是无论如何都要擒了那妖妇回去。若是将她放了,她又要害多少无辜之人。这人与她一路,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若是今日因一时心软,日后酿成大错,又如何面对师父,面对天下人?”说到后来语气悲戚,慷慨激昂。 二人不由为其所动,转身看向吴画秋。眉头紧锁,目光不定。 周干杰赶紧又道:“大丈夫不拘小节,他定知自己今日逃不掉。才故意如此,好让师兄心软,才能叫他有逃脱的机会。” 二人心想:这老妇善使毒药内力浑厚,况且还在我门下杀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这小子既然与她一起,看来是她的徒弟,那床上的女人定也是他强掳而来。想到这里心中犹豫,又听见周干杰劝道:“既然二位师兄不愿杀人,那大可将他擒拿回去,由师父定夺。” 二人心道:此话倒也不错,毕竟师命难违。可我二人既然已答应这小子就此罢手,焉有反悔之理?想到这里,大有豫色。 吴画秋见他二人迟疑不决,便道:“二位既然领奉师命,那就来吧。也好回去有个交待,不用顾念其他。” 左首人道:“那你拿个兵刃。” 吴画秋摇摇头道:“我向来不带兵刃,你们一起来吧。” 两人一听,举起长剑,右首人道:“那你可要当心了。” 吴画秋笑道:“是!” 话音甫歇,两人一左一右攻来。吴画秋小挪身形,双掌外推。两人见状,恐他又使方才那招。急忙抖动长剑,发出琅琅之声。吴画秋掌势内收,正要顺剑抓去。两人蓦然抽剑往回。 吴画秋见二人后退,便纵身上去,两手五指各成狮虎扣,想要一举拿下。二人又岂能让他得逞,边退边刺,始终以前端剑刃相对。吴画秋双手如爪,越抓越快。二人以剑相阻,罩住方位,顷刻之间便已斗了三十多招。 旁人但见吴画秋以血肉之掌竟逼得两个手持长剑之人连连后退,却不知他二人生恐吴画秋又使出方才那招,是以每一剑都是刺出一半,又收一半。如此下来,所有剑招都未使全,威力自然大大折损。且他二人心中忌惮,剑法不畅,多有拖泥带水之感。 反观吴画秋手掌飞舞,身法灵动,一纵一收之间酣畅淋漓。一剑刚回,他便绕转上去。一剑刺来,旋又收身避过。他连抓数十下,始终未中。心生一计,故意侧转半身,将腰眼露出。两方斗的正剧,二人猛然间瞧见他露出破绽,无暇细想,刷刷两剑便刺了上去。 吴画秋心中一喜,当即腰臀下沉。反手探出,两条胳膊又如长蛇一般顺剑绕来。两人陡然大惊,眼见他五指又要抓中自己的手腕,慌乱之中弃剑而退。 吴画秋一抓不中,两只手里却已多了两柄长剑。 “我们输了。”二人垂立在一边,脸色灰败,语气懊恼的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小刀 吴画秋将两柄长剑放在地上道:“我不过是一时侥幸,两位何必忧伤。”又对一旁的周干杰冷冷道:“你要来过一过招吗?” 周干杰见他两次打败师兄,招式又怪又快,不由心生怵惕。话锋一转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吴画秋回道:“我是何人,也叫你这昆仑派的大弟子害怕了吗?” 周干杰道:“你到底出自何门何派,你师父是谁?” 吴画秋道:“你若打的过我,我自然一切从实招来。” 周干杰将剑一挺,道:“好!”说罢举剑刺来。 吴画秋见他这一剑平平而来,并未含着什么后招。正要闪避,忽然空中一道寒芒射来。他斜身避过,又是一道寒芒。 “你!”吴画秋还没叫完,第三道寒芒接踵而至。 这三下来的极快,叫吴画秋连退数丈。正要立住身子,仰面一把利剑便来。猝不及防间别无他法,两足在地上画了半圈,身子侧转,如一只陀螺般旋转而出。 噗的一声,长剑已斩入地里。吴画秋右手撑地,身子腾起,飞起一脚便向周干杰肚子踢去。周干杰袖管一拂,从里射出一把小刀。 吴画秋足下一点,向后避去。回首一看,地上草里已插着四把小刀,在阳光照耀之下闪出熠熠光辉。 “你竟然这样阴险,使用暗器偷袭!”吴画秋气道。 周干杰见先机已失,心想再要偷袭却已万难。退到二位师兄身后,说道:“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何况对付你这等妖人,何需讲什么道义。”说完,正要相劝二位师兄拿起剑来,却不想他二人面色铁青,重重哼了两声,仿佛对自己嗤之以鼻。 他心间一惊,暗骂道:真是两头蠢驴!脸上笑道:“师弟不才,竟也败下阵了。” 其中一人道:“师弟这不是败下阵来,师弟这是自认服输,可是识趣的很呐!”语气里大有嘲讽之意。 周干杰笑道:“二位师兄都打不过这妖人,何况是区区师弟我呢。” 二人脸色不悦,看着吴画秋。不想这小小少年功夫倒是一流,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吴画秋。”吴画秋刚答完,茅屋里传出惨叫声,接着一人从窗里摔滚而出。四人从门里飞了出来。 这四人剑影罩身,响起一阵乒乒乓乓之声。毒仙婆婆一人抵住四人,一根木杖在空中左右挥舞,如似一条贴身长蛇,上下游走,咬住每一只剑刃。 四人边打边退,半空里银光闪烁,须臾之间已交了一百余招。可无论这四人如何强攻,总是不能伤到毒仙婆婆分毫。反是毒仙婆婆时不时就口吐毒雾。四人大是忌惮,比之长剑,这口吐毒雾更是随心所欲,叫人防不胜防。 周干杰见状不妙,乞道:“二位师兄为何不上去帮忙?” 二人看的也是眉头大皱,心知师兄们也是在苦苦强撑,这毒仙婆婆内力竟然如此深厚。以长剑之利竟不能削这木杖半分,定是这毒仙婆婆将内力灌在杖上。只消每一剑交上,便以内力震开。否则若是单单凭着一根木头,早就被砍的稀巴烂了。 第一百三十章 脚踢 “二位师兄难道就在这里袖手旁观吗?”周干杰急道。 二人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们连输两次,还有何颜面再上前助阵。”说罢,将身一扭,以做反态。 空中叮叮之声不断,毒仙婆婆一根木杖罩住周身上下。其实斗到此时,这四人已是八人中,无论剑法还是内力的最强者。 四人出剑不断,长剑在手中委如灵蛇抖动,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毒仙婆婆不敢懈怠,心知斗的越久,自己便越有危险。这四人不过是一时害怕毒雾,若是时间一久,唯恐不会剑走偏锋,刺伤自己。想到此处,木杖一横,右脚上踢。这一脚踢的又快又狠,最右首之人只觉小腹一痛,手上登时一软。毒仙婆婆拐杖直点,朝他眼睛戳去。 “四弟当心!”喝声未落,嗙的一声,一柄长剑斜来拨去拐杖。同时另外两人忙向毒仙婆婆脑门与胸口刺去。 毒仙婆婆一戳不中,旋即收回木杖,啪啪两声打在两道长剑上。枯嘴一张,射出一团金色毒雾。刷刷两剑劈散毒雾,四人往后退去,落在地上。 那被踢中小腹之人手臂发软,连剑也握不住。口角流出血来,身子抽搐,嘴里发出“啊、啊”声。 “四弟!”“四哥!”几人慌忙叫道,却见他小腹上浸出一片血液。伸手搭脉,只觉气息紊乱。原是这一脚实已集了毒仙婆婆全身力气,狠厉之极,已踢的他内脏震碎,骨骼断裂。不一会他双眼翻白,嘴里鲜血竟已夹着白沫吐出。 几人俱是大惊,点中他身上几处大穴。他抽搐之后,四肢也不断颤动,白眼外翻,仿佛已是将死之状。几人伸掌搭在他的身上,渡入真气,克制住他体内气息。半晌,才缓了下来,只是看这情形,恐怕一身功夫是保不了了,日后恐还要落为残废。 几人心下又痛又怒,一人站起骂道:“你这毒妇手段如此狠辣,我昆仑派与你势不两立,此仇不共戴天!” 毒仙婆婆阴恻恻的道:“钟一白那老头子见了我,说话也要掂量掂量。你这小弟子,口气倒是不小。” 又一人道:“你这毒妇杀了烈火三子,现在又害我师弟。若是今日不除了你,还要你去为害天下人吗?” 毒仙婆婆咳嗽两声,冷笑道:“好哇,钟一白座下的弟子倒都会吹大话。老婆子今儿我就替他调教调教你们。” 那说不上前助阵二人此刻也是满脸怒气,其中一人道:“我二人虽然已败在这少年手中,但师兄之仇,不可不报。” 毒仙婆婆闻此言睨向吴画秋,说道:“小子不错,倒合老婆子的口味。”语气里颇有称许之意。 吴画秋道:“诸位这样打来打去,最后只有两败俱伤。对哪一方都是有害而无益,何不有事好商量,大家化干戈为玉帛。” 一个讥讽之声传来“小兄弟这话倒轻松的很,那试问我师兄这伤如何处置,烈火三子的死又如何算呀?”说话之人正是一旁的周干杰。 “周师弟说的对,你这毒妇蛇蝎心肠,今日我几人就是舍了性命,也要抓了你交给师父!”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困灵 其余几人神色严肃,目光之中更夹着一份怨恨。俱都心想如此,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毒妇逃了出去。 毒仙婆婆冷笑道:“那倒好的很呐,还啰嗦个什么。叫老婆子我尝尝你们昆仑派的手段。”说罢,将木杖一提,噗的一声插入地里。 五人持剑而立,风吹衣角,飒飒而响。 吴画秋暗叫不妙,情知再如何相劝也是无用。他见这五人神色凝重,气息有外放之势,不由眉头微皱,恐怕一场大战在即。 一念想罢,果然见五人举剑斜指,剑刃颤抖不已,一道道白色气体萦绕而出。不一会儿便响起叮叮之声,如似风过拂铃,清脆悦耳。 周干杰见状,脸上光色大放,喜滋滋的道:“你二人快快投降吧,我这几位师兄使的乃是‘困灵剑阵’。对付灵兽都是绰绰有余,而等两个血肉凡胎恐怕连一剑都抗不下。” 吴画秋心头一紧,他曾听过这“困灵剑阵”,乃是为囚困世间灵兽而修炼。此剑阵威力巨大,便是位居奇兽榜上的灵兽也要为其所制。人与灵兽,焉能相比? 想到此处,吴画秋心头大跳,双眼望向茅屋之中。他刚想奔过去,身后一股大风陡然袭来。他回头看去,打了一惊。只见五人剑指苍穹,剑身之上,飘出五道白气,如似炊烟,又在空中交于一起。 几人衣裳无风自鼓,面容肃穆,手掌鼓起,乃是催动真气之兆。剑阵未发,剑气已扑面而来。 毒仙婆婆将木杖横举,全身气息凛凛,一股阴寒之气散出。吴画秋不禁打了个寒噤,暗暗忖道:“这就是毒仙婆婆的内力真气吗,竟是这般寒冷冰凉。” 空中五道白气交汇,忽然间五人大声唱道:“诸罗神灵,入我阵来。妖魔鬼怪,伏我明台。”唱声叫罢,五人齐飞空中,剑法舞动,颇有飘逸之感。 毒仙婆婆冷冷笑道:“如此小小的阵法,就想制住老婆子我么。” 空中五人舞动剑诀,剑气猛然陡增。于一点处爆开,形如烟花炸裂,白气急速蔓延,状如一只大网向毒仙婆婆与吴画秋罩来。 吴画秋暗叫不好,正欲叫毒仙婆婆逃出网外,却见五人已然落下,分据五个不同的方位。 五人口中念念有词,长剑竖指,齐声叫道:“出!” 两人便见头顶白气之中化出一柄巨大的剑刃,长约百米,宽达数尺,顿将日光也几乎挡去。 “伏!”五人喝道。 一字方落,剑刃于白气之中缓缓落下。吴画秋心头大急,便往东首奔去。守在东首之人将剑一指,一道剑气咻的一声冲来。 吴画秋赶忙弯腰避过,他刚下腰耳畔又有咻咻之声。他余光扫去,竟见其余四个方位分射一道剑气而来。四道剑气来的又快又猛,万急之中他仰面倒下,旋即鲤鱼打挺退到阵中。背脊上一道冷汗流下。心道此阵果然是“困灵剑阵”,就是灵兽在此阵中,也是无处可逃,唯任刀俎。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渡毒 头顶烈风呼呼,巨大的剑刃如天外神兵缓缓而落。他目光四扫,眼见五人闭目而立,如同五棵苍柏青松。想到方才,心道这五人觉识早已不是凭着双眼,只怕这阵中微妙变化几人均能明明白白的感知。 他心中焦急,若是如此,不论想从哪一方逃出,恐都会有剑气射来,最后都被逼回阵中。又想这昆仑派不愧是天下七大门派之一,倒不知门中还藏着多少剑法仙阵。 就在此时,他忽感一股冰凉寒气,这寒气来的极为突兀。叫他打了个哆嗦,但见毒仙婆婆全身上下凝出一层薄薄的寒冰,发出幽幽蓝光。那根黑色木杖之上竟也散出一道水汽,化在空中,凝成水晶落下。 吴画秋暗暗称奇:这毒仙婆婆看着老态龙钟,体内竟有如此灵气。又见木杖散出的水汽隐隐发黑,她十根枯长的手指也似被黑气裹住。不由猜到:这毒仙婆婆一生浸淫毒物,体内积毒已久,此刻压抑不住竟都浮了出来。 阵外五人手法变化,衣袖翻鼓,似乎要做最后一击,突然间睁开双眼,齐声喝道:“断!” 白气瞬间蔓结于巨大的剑刃之上,发出嗡嗡的低鸣。下一刻当头砍来,毒仙婆婆横举木杖,周身寒气大增,双手之中蹦出黑色光芒。 一声闷响,那巨大的剑刃与木杖碰到一起。 蓦然间,竟是阵外五人浑身一颤,接着便见木杖之上的黑气爬上剑刃,又钻入空中的白气之中。五人神色大骇,一人叫道:“大哥,这妖妇竟渡了毒!”语气极是惶恐。 话音甫歇,五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黑气。毒仙婆婆哈哈哈的笑了出来,五人此时听到她的笑声,心中当真有股说不出的害怕。 那人问道:“你这妖妇使的什么毒?”一个“毒”字还未落,口中哇的一声,一道血箭喷薄而出。其余四人纷纷叫道:“三哥!”“三弟!”这四人刚叫完,喉头一甜,也都吐出一大口血来。 五人摇摇欲倒,再也撑持不住,旋即坐在地上,双腿一盘,两手合十。空中巨大的剑刃遽尔消散,白气归无,露出东方的红日。 五人只觉一股寒气冲向五脏六腑,在经脉之中窜来窜去。不由心神大震,连运真气。 毒仙婆婆阴恻恻的道:“老婆子我劝你们省点力气,这寒毒不是你们那点真气就能抗御的了的。” 不一会,这五人颤抖不已,全身寒毛直竖,泛起鸡皮疙瘩。只觉四肢百骸奇冷无比,若不是尚有一丝真气护体,恐怕当场就要被冻死。 “你......你......”一人艰难开口,齿缝里冒出丝丝冷气。 吴画秋想起自己正是与毒仙婆婆对了三掌,她将真气打入自己体中,这才得了三日寒霜毒,见此现状,这五人体内恐怕都有一道毒仙婆婆的真气,皆都中了三日寒霜毒。 毒仙婆婆道:“这毒名为三日寒霜毒,每三日就要吃一次解药,待服得十二次后才能完全去掉毒性。否则一次更甚过一次,谅你们这些小儿也撑不了多久。” 五人只觉寒毒游窜全身,唯有一心抵抗,连一字也张口说不得。须臾之间,便连呼吸也是凉飕飕的,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里。 毒仙婆婆咳嗽两声,斜睨几人,慢悠悠的道:“怎么现在不叫唤了?吴画秋你替我打他们几掌。” 五人闻言,心头大震。莫说此时挨上几掌,就是在他们身上轻轻一点,就能让气息逆窜,命悬一线。年纪最轻二人,听到此话心神一叉,嘴里哇的吐出鲜血。 吴画秋抱手道:“婆婆既已惩戒了他们,何必又要苦苦相逼呢。” 毒仙婆婆眼珠转来,说道:“你小子倒是一副菩萨心肠,方才你也在阵中。他们又何不是苦苦相逼?” 吴画秋刚想回答,就听见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周......周......” 毒仙婆婆冷笑道:“此时还想着这小儿救你们?”一双细长眼睛向周干杰看去。 周干杰被毒仙婆婆阴森森的两眼一盯,登时全身一颤,后背发麻。他方才见这毒仙婆婆不过将拐杖一横,竟就挡住了剑刃,心中着实大惊。又暗想五位师兄竟是如此不堪一击,果然是五个废物,倒连累的自己恐有性命之危。 吴画秋见他目光闪烁,一会看向五人含着怨恨之色。一会瞥向毒仙婆婆,露出胆怯。不由啐了一口,说道:“你这人目光阴沉,形如蛇鼠。不知昆仑派怎么会收了你这样的徒弟。” 哪知周干杰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叫道:“毒仙婆婆神功无敌,风姿绰约。今日晚辈大开眼界,真是三生有幸,前世都修不来的福报。” 第一百三十三章 称颂 毒仙婆婆冷冷的笑道:“看来你这小儿还算识相。” 周干杰见她受用,心头大喜,连忙磕头叫道:“毒仙婆婆盖世无双,威震天下。叫晚辈佩服的五体投地,世人若见毒仙婆婆风韵,什么西施貂蝉,都是庸俗之流。唯有毒仙婆婆万般风采,倾国倾城,我等唯有奉为神明,才能瞻仰一二。” 吴画秋听在耳里,大觉恶心。这毒仙婆婆年老丑陋,脸如鸡皮,常人见着恐还要被吓到。哪里有什么万般风采,倾国倾城可言。又听他嘴里不断冒出称颂之词,真是肉麻无比。 毒仙婆婆却是微闭双眼,含笑聆听,仿佛很是受用。周干杰越说越大,什么闭月羞花,流芳百世,千古扬名,几乎要把人捧到天上去。 “周干杰!”一声怒喝乍起,周干杰一惊,道:“三师兄。” “三师兄”双目之中迸出满腔恨意,怒喝道:“你!”还未叫完,忽然一道血箭从口中喷出,化作一团血色红雾。接着“三师兄”两眼一翻,仰面倒下。 “三弟!”“三哥!”其余四人大惊失色,他们一张口,气息外泄,登时寒气冲心。惊骇之下,纷纷哇的吐出血来。四人连忙屏息运气,心中却已悲痛万分。 周干杰伸头看去,只见三师兄血溅满脸,白眼外露,已是一副死状。他脑门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毒仙婆婆哈哈大笑,畅快道:“小子,你的三师兄被你气死了。老婆子我却高兴的很,要是你将他们都气死了,或许我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周干杰忖道:今日我拍了你这妖妇的马屁,断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全死了正好合我的心意。便道:“毒仙婆婆神通广大,声名赫赫,岂是这几个小辈能比的。不过是一群井底之蛙,焉能有鸿鹄之志?我早就知道他们徒有其名,不过是一群饭桶废物......” 还没说完,四人里爆出一声怒喝:“周干......”一个杰字还没吼出,忽然噗哧一口鲜血喷出,接着软软倒下。 剩下三人身子大震,眼里流出泪水。都心知此时不能说话,亦不能分神,唯有护住心脉,才有一线生机。 此时只要毒仙婆婆随便一点,这三人皆会吐血而亡。但她乐于折磨,反是开心的很。悠悠的道:“不错,老婆子我听的高兴,但总是差点滋味。” 周干杰喜道:“这些废人还妄想抓住婆婆,真是痴人说梦。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莫说是这几人,就是钟一白来了,还不是要拜服于婆婆......” 话音刚落,三人里有一人突然往上一窜。怒不可遏的叫道:“我杀了你......”身子一挺,便如一具僵尸倒了下去。 剩下二人脸色铁青,罩着一团黑气。他二人乃是八人中的大师兄与二师兄,内力深厚,一直强撑。本已要压下那道寒气,可耳边接连响起师弟们的惨叫,空气里飘着师弟们的血腥味。 周干杰又在一旁不断辱骂,此时又听他大声叫骂:“昆仑派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虾兵蟹将,妄称什么七大门派,我看还不及婆婆的一个手指头。” “二师兄”满腔怒火,再也忍不住。双眼一睁,翻手持剑,身子平地而起,如一支利箭猛射而出。 那周干杰骂的兴起,一张嘴还在说昆仑派乃是下九流的门派,婆婆才是高风亮节,钟老贼早就该退位让贤...... 蓦然间,他忽然瞥见一道寒芒刺来。仓皇之中,他抓起地上泥土就向前一洒,跟着往后一滚。 “二师兄”一剑刺在地上,第二剑跟着就要刺去。可手举一半,那股寒气冲上心头。气息瞬逆,五脏六腑如同扔在雪里一般。他全身一颤,身子僵住。周干杰手握长剑,往前一送,噗的一声,刺入胸脯。 “二师兄”两眼圆瞪,满脸不甘。周干杰抽出血剑,说道:“二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能想偷袭婆婆呢,婆婆大仁大义本想放过你们的,幸好有我挡在前面。”他语气飘飘,满口不屑。随手一指,竟又噗的一声刺入“二师兄”的胸脯。 “二师兄”眼中光芒消散,如一坨烂泥倒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弃明 吴画秋骂道:“你这人好生狠心,他们可都是你的师兄。” 周干杰将剑抽出,对着毒仙婆婆作揖道:“从今往后,我周干杰对婆婆唯命是从。与昆仑派一刀两断,再无任何干系。” 吴画秋道:“你竟为了活命,诛杀自己的师兄,辱骂自己的师门。阴险狡诈,叫人不耻。”语气愤愤,怒从心生。 周干杰笑道:“我跟了婆婆,当然一切要为婆婆着想。方才这厮明明想一剑刺死婆婆,幸而有我在前面挡着。婆婆万安,我才能放心。” 吴画秋见他说的殷切恭顺,神态谦和,仿佛真是满心为了毒仙婆婆。不由唾弃道:“你这样的小人,实是昆仑派的耻辱。” 周干杰划剑一削,削去衣角。当即跪拜在地,大声说道:“今日我周干杰割袍断义,发誓与昆仑派再无任何瓜葛,今生今世为婆婆当牛做马,任凭吩咐。” 毒仙婆婆颔首道:“不错,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意。剩下的几人你都替我杀了吧。” “不可!”吴画秋忽而叫道。“这几人都是昆仑派的弟子,若是将他们都杀了。昆仑派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毒仙婆婆道:“区区一个昆仑派又能奈我何。” 吴画秋道:“毒仙婆婆武功高强自然是不怕,不过周干杰你却要当心些了。”一双眼睛向他斜睨,正色道:“你周干杰今日叛门弑兄,让昆仑派得知。钟掌门会轻易放过你么,纵然你跟在毒仙婆婆身后,却也要提心吊胆,终日惶惶。难保哪天毒仙婆婆不在身边,你这条小命还留得住吗?” 周干杰暗想:此事传扬出去,我定然成为众矢之的。昆仑派上下必都除之我而后快,我又怎能是钟一白的对手。想到这里,只觉自己已是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不由后背发麻,冷汗涔涔。 “何况弑杀师兄,辱没师门,弃明投暗。这些罪状加在一起,足以让昆仑派颁布追命榜。你想成为那玄隐门的第二个小叶吗。”吴画秋一字一顿的道。 周干杰越听越紧张,若让他由天下名派的弟子变成一个终日躲躲闪闪的邪徒。又是何等不堪的滋味,他止住往下深想的念头。索性将心一横,冷冷道:“我既然杀了二师兄,又还怕多几背几条命么?”说完,径直走到“四师兄”身前,将剑一插,立即透体而过。 吴画秋不料此人竟如此心硬,想要阻拦,他已走到茅屋前,将晕倒的两人一剑一个刺死。又回到毒仙婆婆身前,手中长剑沾满鲜血,周干杰面色不改的道:“婆婆,我已将他们都杀了。” 毒仙婆婆道:“不是还有一个吗?” 周干杰看向盘坐运息的大师兄,提剑走去,说道:“大师兄,对不起了。”正要举剑砍下。“大师兄”忽然张口说道:“周师弟,你竟为了苟活杀害同门。若是天下人知道了,你......你......”他脸色泛苦,眉头大皱,想要再说却说不出来。 周干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况且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每年清明忌日,我会给你洒杯酒水的。”他将长剑悬在“大师兄”脑顶上,正要一剑穿下。忽然感到一股拳风袭来,他肚子顿时一痛,身子向外摔滚。他大惊之下就想站起,不料剧痛之下发出“啊”的叫声,伏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这下变化着实突兀,便连一旁的吴画秋与毒仙婆婆也未曾料到。眼见一道人影窜来,手中寒芒毕现,冷冽的杀气扑面而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葬送 毒仙婆婆正要横起拐杖阻挡,不料眼前寒芒遽尔一折,竟由右变左,又从下向上抄来。毒仙婆婆一惊,往后一退跟着拐杖打出。这寒芒竟又突然消失,站在一旁的吴画秋忽感凉风袭来。 他不及细想,掠身躲避,寒芒登时擦身而过。吴画秋心脏噗噗乱跳,暗道:这一剑来的好快,若不是相距尚远,他先刺了毒仙婆婆,这一剑我可无论如何都躲不了。 “大师兄”两剑刺空,颓然而立,口中喘着粗气。身子摇摇晃晃,仿佛随时就要倒下。 毒仙婆婆咳嗽道:“中了我的三日寒霜毒,还能提起真气,看来你们八人里也不全都是废物。” “大师兄”本想先刺毒仙婆婆,再刺吴画秋。好叫他二人死于剑下,不想自己体内寒毒甚剧,他运气之间,全身麻冷。这两剑虽然快速,却无什么力气。他本想再刺第三剑,却是寒毒攻心,再也不刺不出了。 毒仙婆婆冷笑道:“周干杰你来送他最后一程吧。” 周干杰被打倒在地,腹痛不止,心生怨恨。遂即咬牙站起,幽怨道:“大师兄,你何苦再做无谓的挣扎,痛痛快快的走不好吗?”他边说边踉跄走近,长剑划过草皮。 “大师兄”忽而笑了出来,笑声凄惨,说道:“我昆仑派八大弟子今日葬送在你们这等阴险小人里,哈哈哈......”还未笑完,哇的一口吐出鲜血。 他衣服全被鲜血染红,脸上怪笑,一颗头颅左摇右摆,当真是诡异可怖。 周干杰举起长剑,刚要斩下。忽然“大师兄”抢先一步,提起剑斜里刺来。周干杰大吃一惊,连忙侧身回转,不想眼前的长剑顺绕而来,刷刷刷连刺三下。 周干杰神色大骇,立即回剑阻挡。哐哐哐三声,铁片相交。周干杰只觉虎口大震,殊不知这乃是“大师兄”全力一搏,震的他手里长剑险些甩脱而出。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头顶寒光劈来。他举剑作挡,格住来剑。突然间,面前一掌推来。他胸口一痛,便已挨了一掌,往后仰倒。不等倒下,那道寒光又是劈来。 他身体后弯,眼见避无可避。右手一伸,本想以自己之剑,逼退大师兄。却不知大师兄已是抱着必死决心,不退反进。噗嗤一声,迎了上来,剑刃贯入身体,而他手里长剑也顺势斩下。 千钧一发之际,他斜身扭倒,左手臂上一痛,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同时右脚一踢,踢中大师兄小腹,自己借力倒飞。手臂上火辣辣的疼,鲜血淙淙而流。他暗叫一声好险,方才就差几寸,自己的一条胳膊就要没了。 他立即点中几处大穴,撕掉衣服,环绕包扎。抬眼看去,只见大师兄肚子上插着长剑,全身血红,披头散发,晃了几晃,终于应声倒下。 他心中怨恨不过,大骂道:“我去妈的狗人!” 骂完还不解气,支起身又朝尸体上吐唾沫。走上前拔出肚子里的长剑,拔出来又插下去,如此反复,连插出几个窟窿,连肠子也流了出来。只插的他气喘吁吁,才将剑随手一撇,瘫坐在地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求饶 吴画秋大觉恶心,他见尸首里内脏流出。空气里微微发腥,血气斥鼻。周干杰就坐一旁,擦汗止血,浑若不觉。 吴画秋忍不住皱眉说道:“想不到昆仑派里竟有如此败类。” 毒仙婆婆哼了一声道:“你当名门正派里就没人渣败类了么。什么七大门派,我看没一个好东西。” 吴画秋心道:虽说喜鹊群里藏乌鸦,新篮篓中摆烂果。但你这未免也太以偏概全,七大门派长存世间百年,自然是浩然正气,积善余庆,像周干杰这样的无耻小人必是少之又少。想罢他又不意与毒仙婆婆争辩,心道你这样的恶人,自然见万物皆恶,世人自然没一个好东西。 周干杰喘着粗气,佯作一副恭敬模样,说道:“婆婆,您看我对您可是一片忠心呀,这八人早就该死。婆婆先杀烈火六子,再杀昆仑八子。日后什么钟一白,凌望烽还不都要乖乖服输。昆仑派、烈火门也自然都是婆婆的掌中之物了。到时再夺尽天下大派,这世间任谁都要臣服于婆婆。” 他虽忍痛说道,鼻息甚重。但神色之间无不放出光彩,似乎意犹未尽一般。 吴画秋只觉这话在哪里听过,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他是......又兀自推测不会。想道:昆仑派收弟子向来严格,要往祖上倒查三辈,断不会这么不小心。 却听毒仙婆婆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什么七大门派,功名利禄,老婆子我早就看轻了。我这般年纪要这些虚的有什么用。”她语气喟然,仿佛想起曾经往事。 周干杰立即道:“是、是、是,婆婆身子骨健朗,必能与天同寿,与月争辉。” “好了,你这马屁也拍够了,自行了断吧。”毒仙婆婆不耐的道。 周干杰闻言脑中嗡的一声,脸色大变,接着双手伏下,额头贴地。咚咚咚的磕出三声大响,嘴里大声叫道:“婆婆,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我想报答婆婆的大恩大德,此生伺候婆婆,好生服侍,鞍前马后,义不容辞。这样就算死后我做鬼也会安心,但请婆婆允我完成心愿!” 他说完又连磕三下,这本是松软的草地。但他惶恐之下磕的无比用力,竟又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声。 毒仙婆婆细眉一挑,问道:“哦?你受了我什么大恩大德呀?” 周干杰慌忙答道:“婆婆有所不知,这八人平日里就喜欢仗势凌人。我被他们欺负的惯了,唯有忍气吞声。门中弟子也不能幸免,虽对他们颇有微词,但有钟一白的偏袒,我们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这样扒高踩低,阿谀逢迎之辈本就败絮其中。他们霸凌欺人,残害同门。如何不除?婆婆今日大展神威,以一挫八,才能让我亲手杀了他们以报心头之恨。实在是上天给我周干杰的福报,如此大恩大德,唯有一生追随婆婆,方能回报一二!” 吴画秋听他巧言善辩,当即驳斥道:“这八人明明都是奉了师命抓人,而且那两人输在我手,本就羞于再战。却是你在旁唆使,而后那五人在生死之际,也未曾说过一句服软饶命的话。他们不畏生死,恩怨分明,乃是侠义之肠。怎被你说的如此不堪?你又怎能这般说你的同门师兄?” 吴画秋一时气极,每一字都如铁钉蹦出。他两眼瞪着地上的周干杰,只觉此人当真是口腹蜜剑,颠倒黑白。 周干杰听他字字如针,脑门上布满汗珠,正急转脑筋,想要如何应付。却听毒仙婆婆道:“好了,吵的老婆子我耳根子疼。你这厮狡猾的很,倒有些像我。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今日就暂且留你这祸害一命吧。” 周干杰狂喜大呼:“我是祸害!我是祸害!谢婆婆大恩!谢婆婆大恩!” 说完他又连磕数下,只觉得全身发软,脑中飘飘。忽而一股凉风吹来,不由打了个哆嗦。原是他方才害怕之极,全身冷汗直冒,一身衣裳都被湿透了,脸上更是流下两股水线。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争辩 毒仙婆婆拂了拂袖子,道:“这里臭的很,咱们走。” 吴画秋心中有气,暗道:你这样的阴毒之人还怕这些臭味吗?又看周干杰颤颤巍巍的撑起身子,脸上全是死里逃生的庆幸神色。旋即又气又怨:这样的人渣败类,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若是钟掌门知道了,不知要如何寒心。 他见昆仑派的八名弟子就这样横尸郊野,又想起方才八人的神态英姿,不禁黯然神伤。喃喃的道:“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毒仙婆婆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茅屋里将那小尼姑抱出来。” 吴画秋走进茅屋,此时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斜阳笔射,线如明镜,流泄在风露秀美的脸颊上,如一朵含着苞芯的莲花,青涩纯洁,姿色出尘。 窗外绿草如茵,屋内安详宁静。吴画秋呆呆的看着风露,脑中浮现出昔日里与母亲一起踏春郊游的场景,忽而鼻头一酸,抹去眼中泪意。 他抱起风露走到屋外,但见周干杰慢腾腾的挪着步子,原是他劫后余生,想起方才生死一线,真是后怕恐惧,这下身子哆嗦,两股战战。 吴画秋讥讽道:“大丈夫死则死耳,焉能如你这等胆小鼠辈!” 周干杰心知此时不能再有不测,便陪笑道:“是、是、是,我是胆小鼠辈,你是忠义大侠。” 吴画秋只觉与此人多说一句话都感到恶心,他环顾四下,向毒仙婆婆道:“婆婆,这八人曝尸郊野,叫人于心不忍。恳请婆婆容我些时候,将这八人掘土埋了。” 毒仙婆婆咳嗽两声,道:“你这小子倒是副软心肠,可是再为他们抱不平?” 吴画秋直言不讳,回道:“是,这八人不过奉命行事。婆婆就使这厮将他们一一诛杀,实在太过狠毒。” 毒仙婆婆冷笑道:“我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放过我么。你这小子太过年轻,江湖岂是菩萨待的地方,那里面可都是豺狼虎豹。这天底下自古都是强者为王,你听过哪朝哪代不是靠打仗武力取胜的?” 吴画秋不服道:“纵然是有强权军队,亦有正邪之师。好比商周之战,武王为正,纣王为邪,最后必然是邪不压正,民心所向。” 毒仙婆婆冷冷道:“你亲眼看过武王又或是纣王?” 吴画秋摇头道:“自然没见过。” “那你从何处得知?” “自然是史书记载,百姓传唱。” “历史不过都是胜利者的宣本,从来都只让世人记住他们的好,又哪里会露出自己的坏。” 吴画秋道:“古有尧舜禹汤,勤奋治国,百姓安乐,自然颂唱。不论是明君昏君,皆被天下人的眼睛看着,历史自有定论。正邪亦是如此。” 毒仙婆婆道:“倘若如此,怎的历来都是好人短命,坏人长命?” 吴画秋哼了一声道:“那是好人为了正义可舍弃生命,从不畏生死。不像这厮一般,狡猾怕死,苟且偷生。”说完他瞪了一眼周干杰,周干杰只装作没瞧见。 毒仙婆婆忽而笑道:“那如此,老婆子我还想多活几年,不做那短命鬼。” 第一百三十八章 哨声 吴画秋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贪生怕死。”他说完又想:这毒仙婆婆看着年逾耄耋,杀人无数,活脱脱的一个大恶人。难道真是好人短命,坏人长命吗?想到这里心间不由一片黯然。 毒仙婆婆道:“老婆子我没闲心和你争论,这八人自有秃鹫来啄食。你最好顺我的心意,不然我给这小尼姑也种上一味毒,让她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吴画秋眉头一紧,说道:“我既已答应跟着婆婆,婆婆何苦百般相逼?” 毒仙婆婆冷笑道:“你若事事都顺我,我自然不会逼你。不过我年纪大了,听不得违拗的话,心情不好,可就说不定了。” 吴画秋暗道:这毒仙婆婆性情乖戾,喜怒无常。若是将她惹恼了,害我倒不要紧,只是不能连累了她......想到这里低头看着昏睡中的风露。心下笃定,还是顺着毒仙婆婆的心意为好,当下再不说话。 周干杰走近几步道:“婆婆说的是,自然是事事都要顺婆婆的心意,事事都凭婆婆的安排。” 毒仙婆婆瞥了他一眼,说道:“那你离我这么远干嘛,难不成怕我吃了你?” 周干杰内心里对毒仙婆婆实在忌惮的很,嘴上说的亲切,虽也走近几步,但始终隔在十丈之外。他生怕毒仙婆婆心情一坏,嘴巴一张,吐来毒雾。心有防备,自然不敢靠近。 周干杰回道:“哪敢,小的我受了伤,气息不畅,行动不便。我对婆婆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婆婆您实在多虑了。”他边说边低头哈腰,模样谦卑之极。 “嗯,当条狗在身边还能哄哄我开心。”毒仙婆婆道。 周干杰笑道:“是、是、是,我就是一条小狗,一条婆婆的狗。”说完,他便仿如狗般“汪、汪、汪”的叫了出来,屁股也做尾巴似的扭来扭去。姿态摆弄,逗趣无比。 毒仙婆婆仰天大笑,笑声在郊野之上随风飘荡。她素来拄着拐杖,佝偻身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此时大笑不止,笑声清绝,竟比一般男子笑的还要洪亮。如似洪钟大鼓,穿于九霄云外。 周吴二人暗暗吃惊:这毒仙婆婆如此年迈,内力竟还如此精厚。恐怕普天之下,也无几人可到达此番境界。 周干杰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方才的“困灵阵法”。眼睛不由向那根拐杖上看去。心中困惑:即便这毒仙婆婆修为高深,可凭一己之力和这根区区的木头,怎能挡下那巨大的剑刃?若是将内力灌与这木杖之上,那到底也非神兵利器,如何能挡? 他害怕之后沉静下来,此时再细想,不由疑惑丛生:难道这毒仙婆婆当真有通天的本事不成?他见那根木杖通体黝黑,实在无半点奇特之处。又想难不成这几位师兄真是废物不成?闭关多年竟是不堪一击。他细细琢磨方才的战斗,也想不出眉目。 毒仙婆婆见他面露犹疑目光闪烁,问道:“你在想什么?” 周干杰思绪闪回,当即笑道:“小的在想婆婆制得一手绝顶毒药,应去哪里为婆婆寻得上好的药材。” 毒仙婆婆点了点头道:“此话不错,我确有一物要寻。”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哨声。三声长,三声短。这哨声隔的颇远,可声音如一道小箭射来,几人均听得清清楚楚。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来人 周干杰面色一喜,旋即又变为平常,心里却激动难抑。空中飞来三人,当头一人身穿青色道袍,宽额长脸,嘴上挂着一抹半黑半白的山羊胡,正是无欲道人。他身后跟着两人,左边是个黑面矮子,右边是个红脸老人。 这一青,一黑,一红。三人若是独自行往,便没什么奇怪之处。一起奔来,却有一股古怪之气。 毒仙婆婆见无欲道人飘然而至,脚底似虚且实,如踩凌波,乃是内力浑厚之相。他身后二人落地之时,草泥不起,如似无物而落,更有轻盈兼之一份稳重,内劲收放自如,已趋至上境界。她脸色微沉,冷冷问道:“不知三位所来何事?” 无欲道人扫视场中,见到八具尸体,又见他们身穿的乃是昆仑派的装束。不由吃惊道:“是谁竟敢杀害昆仑派的弟子?” 毒仙婆婆咳嗽一声,回答道:“这几人不自量力,想与老婆子我较一较高下。” 无欲道人道:“比武输赢在所难免,何以竟将他们全部杀死,还要破肠挂肚?”他目光在周干杰脸上一扫而过,又在吴画秋与风露身上顿了一顿,眼里划过一抹疑色。不由又问道:“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你手上抱着的女子我怎的如此眼熟?” 吴画秋敷衍道:“这位道长想必是眼花了,我们与道长从未见过。” 无欲道人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是贫道看错了。”他目光在吴画秋与风露脸上转了几个来回,闪烁不定,觉得这二人分外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朝向周干杰,语气温道:“想必这位就是昆仑派的弟子,失敬、失敬。贫道无欲,见过仁兄。” 周干杰喜不自胜,脸上光芒大绽,笑呵呵的作揖回道:“在下区区小弟子周干杰,不值得道长金口相称,这位就是毒仙婆婆。” 无欲道人脸色略惊说道:“听闻毒仙婆婆也来了昆仑派,却不知叫今日碰上。毒仙婆婆杀了烈火三子的事在江湖之中传的沸沸扬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毒仙婆婆笑道:“老婆子我又老又丑,什么名不虚传。你这老道一张嘴倒油滑的很。” 无欲道人本是客气之话,听他说自己油滑,心中不悦,说道:“毒仙婆婆先杀烈火三子,又杀了昆仑派的弟子,果然行事狠辣,叫人佩服。” 毒仙婆婆道:“这几人是这小子杀的。” 无欲道人“哦”了一声,看向吴画秋道:“竟是你杀的?” 吴画秋摇头否道:“是他。”说罢将手一指,指向一旁的周干杰。 无欲道人眉头一皱,道:“是你?” 周干杰神色大变,几要哭了出来,慌忙回道:“小的本就是昆仑派的弟子,则敢手刃同门。是她,是毒仙婆婆逼我杀的。我......我也是被逼无奈......”他食指指着毒仙婆婆,话音之中满含怨愤。眼中泪花闪烁,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第一百四十章 要事 毒仙婆婆冷哼道:“钟一白那老儿也太小看我了,派这么几个不中用的东西。” 无欲道人道:“那不知毒仙婆婆接下去有何打算,昆仑派倘若知道是毒仙婆婆所为,必不会善罢甘休。虽说都是些乌合之众,但若日日来缠,那也烦人的很。” 毒仙婆婆笑道:“老婆子我不过是破了他们的困灵阵法,说到底人还是这小子杀的。要是他们来找,就把这小子给他们吧。” 话音刚落,周干杰已然脸色骇变,央求道:“婆婆,我可是顺着您的命令杀的。道长,您公正分明,可要为小的我作证呀。虽然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我若成了阴魂,那些心里话可说给谁听。” 吴画秋心道:这话好生奇怪,你有什么心里话,与你现下生死又有何关系?想来是他心中害怕,口不择言所致。 无欲道人瞪了周干杰一眼,沉声道:“放心吧,毒仙婆婆声名赫赫,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想必也不屑与你这样的小辈动手。”心中却想:什么?这老婆子竟破了昆仑派的“困灵剑阵”,若真如此,还真不能小觑了她。 周干杰一听此话,脸色放缓,他目光总在无欲道人与他身后二人身上流转,眼中藏有窃喜之色。 毒仙婆婆道:“那倒未必,杀不杀人又或是放不放人,全看老婆子我心情好不好。三位要是没什么事,就别在这里挡路了。”她语气里颇是不客气,下颚抬起,大有睥睨之意。 无欲道人等三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虽这毒仙婆婆比他们大上些岁数,却也从未有人敢如此轻视。不由都心生愠怒,无欲道人强忍怒气,干笑一声道:“我们三人均是被婆婆的笑声吸引。适才在路上便猜想,是谁有如此深厚的功力,竟能让声音穿云入耳。现下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毒仙婆婆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不耐的道:“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老婆子我没这个闲工夫听你啰嗦。” 无欲道人强笑道:“婆婆杀了烈火门的人,今日又杀了昆仑派的人。十八年前林台一案更是轰动天下,如今新仇旧账一起算,恐怕天下人都不会轻易放过婆婆。” 毒仙婆婆咳嗽道:“老婆子我早就是黄土埋到腰了,还怕什么。况且什么七大门派,老婆子我也一向不放在眼里。” 无欲道人笑道:“婆婆神功在身,自然不怕。但婆婆重出江湖,自然是有什么要事吧。” 毒仙婆婆向他睨去一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不知婆婆听说没有,此次昆仑派召开英雄大会,是有两件事要商量,一是为那夜麒麟,二是听说世间有件异宝出世,这件异宝来头甚大,传闻得此异宝便能得天下。” 毒仙婆婆脸色微凝,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件异宝就是灵妖的内丹,十年前灵妖被七大门派联合诛灭,此事人尽皆知。即便当时婆婆隐居山林,但此事不谓不知吧。” 无欲道人顿了一下继续道:“如若得了这灵妖内丹,还愁何事不成?何物不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内应 毒仙婆婆道:“哦?那这灵妖的内丹现在在何处?” 无欲道人回道:“这内丹传言将于半月后便会降临世间,若是婆婆能与我等一起共谋大事,还愁什么不可得,什么不可做。雄图霸业,只待朝夕。” 毒仙婆婆“咳、咳”两声,道:“我说你这老道揣着什么心思,原来是想拉我入伙。” 无欲道人脸上含笑,抱手礼道:“我等谋划已久,若是婆婆愿意加入我们,那与双方都会有益而无害,好比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到时这天下不还是囊中物么。”说到后来,他双目之中难掩喜色,仿佛已是胜券在握,成竹于胸。 吴画秋暗道:这无欲道人好大的狼子野心。又想起在小庙偷听,看来他不仅要成立第八大门派,还要夺取内丹,妄想称霸天下。 毒仙婆婆昂首望天,口气轻蔑的道:“那到时是听你的,还是听老婆子我的?” 无欲道人身后的黑面矮子朗声道:“自然是听道长的。” 毒仙婆婆语气一变,忽然骂道:“哪里来的狗在这里叫唤?” 黑面矮子双眉一挑,怒道:“你说什么?” 毒仙婆婆冷冷笑道:“老道,你这两条狗不怎么听话。要想拉我入伙,先宰了他俩吧。” 无欲道人脸色一沉:“贫道好言相劝,婆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哦?老婆子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听不得狗叫,现在又多一条。三条狗在这里碍老婆子的眼......” 还没说完,黑面矮子已怒喝一声:“你这毒婆满嘴放屁!”同时一掌打出。 毒仙婆婆与三人相距五丈,这黑面矮子一下窜出,倏而突至,犹如一头黑色豹子猛地扑来。毒仙婆婆却是动也不动,嘴巴一张“波”的一声,吐出团金色粉末。 周干杰脸色大变,大叫道:“雷兄,快躲!有毒!” 黑面矮子见这团粉末如一道金色小箭射来,当即噗噗两声,打出两片掌风。粉末被风一吹,来势放缓。他跃起身子,连踢两脚,将粉末踢散,接着自己倒纵而出,落在地上。他又连踩几下,将鞋裤上的粉末抖掉。这酒醉暴毙散虽是至毒,却也无法隔着衣衫害人。 吴画秋看在眼里,只道这人好快的身手,掌势之间颇有霸道之气。 毒仙婆婆两只细眼在周干杰与黑面矮子间转了一转,冷冷笑道:“原来这人是你们的内应,怪不得他见你们来了,心里反而欢喜的很。” 此言一出,周干杰、无欲道人、黑面矮子、红脸老人四人脸上均露出惊愕之色,吴画秋先是疑惑后而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 周干杰在情急之下大呼雷兄,他明明与三人相识,为何又装作不相识。何况他是昆仑派的弟子,又怎会与无欲道人结识。 吴画秋又想:怪不得他竟手刃同门,还没有丝毫愧疚悲痛之色。此时两相印证,更是再笃定不过。便道:“原来你这厮竟是他们派去昆仑派的内奸,我倒奇怪昆仑派这样的名门正派怎会出了你这样的奸滑之徒。” 说到这里,哼了一声,转目扫向无欲道人三人,继续说道:“原来是一些奸恶之徒的耳目,果然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无欲道人脸色铁青,目光阴沉,说道:“凡成大事者哪个不耍些手段。既然婆婆已经知道了。贫道良言,婆婆还是三思为好。不然......” “不然就要杀了我们,好杀人灭口,不漏风声。是不是呀?”毒仙婆婆反问道。 黑面矮子道:“你既然清楚,何必再问。以后以道长为尊,凡事任凭道长吩咐便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白晶 毒仙婆婆不答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面矮子回道:“雷烈。” 毒仙婆婆点了点头:“那死的也不冤,以后阴魂来向老婆子我索命,报个名字就行了。” 雷烈道:“你说什么?” 一个“么”字刚落,毒仙婆婆忽而身形一动,木杖横出,向雷烈疾点而去。她这一下快极无伦,比之无影鼠更有一份诡魅所在。 雷烈往后飞退,那木杖却是先发而到。他右掌聚力,眼见势已躲不过便想抓住木杖。他手臂粗短,伸出手时,却有一股飘灵之感。如风吹芦苇,又如水送浮萍。轻轻往前一递,竟抓中前端。趁势正要夺过拐杖,忽然手心一热,险些脱手而出。 他心中一惊:“这毒仙婆婆看着一副骨头架子,怎的内力竟然如此奇诡莫测?”念头方转,便见到一张皱纹密布,又黑又丑的老脸。他更是大惊,左手翻掌向外,用力拍出。 毒仙婆婆身子斜侧,同时拐杖一扭,从雷烈手中旋转抽出。雷烈右手跟至,打她肚子。毒仙婆婆左掌迎来,眼见两掌就要拍在一起。忽听场外周干杰大叫:“雷兄快躲!” 雷烈脑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这毒妇善使毒药,不能与她相碰。危急时刻,他双膝一曲,沉臀下腰,这一掌竟擦边打了个空。 毒仙婆婆哼了一声,拐杖上指,如似一杆长枪,径又往下戳来。雷烈往后一滚,拐杖插入地里,直没到把手。 周干杰在旁道:“雷兄,这毒妇口吐毒雾,浑身上下皆都有毒药,万不能以肌肤触碰。” 雷烈点头回道:“多谢周兄提醒。”说完刺啦一声,撕断衣角裹在双手之上。心想这毒妇身法如电,浑身上下又都是毒药。唯有全力压制,万不能让她有喘息的机会。当即双掌外伸,成一对虎爪。 他两掌交环,互成双圈,欺到毒仙婆婆身前。毒仙婆婆侧身避过,雷烈跟着抓她头、肩、肋三处。毒仙婆婆一一躲过,雷烈三下全空,猛然灌力,掌力陡增,外带一股刚猛之气。毒仙婆婆只觉烈风扑面,稍有不慎,就要被掌风刮到。她向后退去,雷烈一占先机,岂能轻易放过,两掌连舞,越抓越快。 旁人见着,只瞧得雷烈掌风呼呼,每一下均都又快又猛。吴画秋暗道:这雷烈的掌法刚猛浑厚。难不成是荷花淀派又或是金刚门的? 那荷花淀派虽是江南的一个小流派但其门中有一套掌法名为落英掌,传闻厉害的很。难不成又或是金刚门的狮象掌?这狮象掌至阳至刚,威猛无比。不过金刚门乃是世外小派,从不涉足江湖事。想来应该不是,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吴画秋正在琢磨揣测,忽听到场中一声怒喝。便见雷烈双掌下沉,往前一扑。毒仙婆婆闪身躲过,一杖斜指,点他胸口。雷烈右掌疾出,复又抓中拐端。手上灌劲,往前推去。毒仙婆婆顿时站立不稳,向后倒退。 雷烈一手拿住拐杖,一手五指抻直,如似一把小刃向毒仙婆婆右肩戳去。毒仙婆婆右掌上划,迎将上来。雷烈便觉五指一痛,这毒妇手掌竟如磐石坚硬。他连忙五指收回,啪的一声,交在掌上。 正待他要急摧掌力之时,忽然一股寒流通过掌心冲来。他一怔之下,就想以内力逼出。不料竟然打了个哆嗦,内力一遇,顷刻间化为乌有。他大吃一惊,就要扯手。却不想毒仙婆婆手掌里生出一股黏力,牢牢将他粘住。那股寒流犹如冬雪初化,源源不断的涌来。 雷烈只觉寒流冲入经脉之中,又钻入五脏六腑。片刻之间,体内如下寒霜,似乎连血液也要凝结成冰,他上下两排牙齿咯咯打战,口吐寒气,便连眉毛上也结出一层白晶。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寒气 雷烈想运功化解,体内真气竟然空空如也。那寒流所经之处,无不如附骨之疽,将真气腐蚀殆尽。他骇愕之下,但见毒仙婆婆一张皱纹老脸,脸上似笑非笑,说不出的阴森诡异。他心脏狂跳,一时之间,只觉自己身在阴曹地府,而眼前正是来索命的鬼差。 片刻间,他全身冷汗直冒,汗液又结成一层薄薄的寒霜。衣服上下白蒙蒙的,便如冬日清晨里打了霜似的。 场外之人见到,心中又惊又讶。吴画秋心想:此人已受了婆婆内力,体内已中了三日寒霜毒,这毒性却比婆婆拍了我三掌更甚。无欲道人暗道:雷烈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这毒妇内力藏毒?想这此间,手上捏着一枚铁珠打出。 毒仙婆婆耳听一股劲气射来,料是暗器,当即右掌一撤,退出三步。雷烈手上一松,顿时软软倒下,蜷缩在地,不停的打颤哆嗦。 周干杰上前正要弯腰扶起雷烈,他右手一碰,触之冰凉,不禁往后一缩。诧异问道:“雷兄,你怎么了?” 雷烈哪里还能说话,牙关打结,四肢百骸奇冷无比,全身散浮寒气。 周干杰念头一转,指着毒仙婆婆斥道:“你这恶妇,定是给雷兄使了那三日寒霜毒!” 无欲道人问道:“什么三日寒霜毒?” 周干杰答道:“道长有所不知,这恶妇方才正是用此毒制住了我五位师兄。这毒名为三日寒霜毒,乃是这恶妇以内力渡入他人身体。中此毒者便如雷兄一般,全身发寒,冰冷无比,直至最后被活活冻死。” 无欲道人与红脸老人脸色微变,听周干杰继续往下说去。 “她有解药,这解药每三日就要吃一次,需服十二次后才能完全去掉毒性。否则一次厉害一次,到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无欲道人暗忖:想不到这恶妇练的竟是这么阴毒的内力,雷烈以布裹手,原想隔绝毒药,却失了一虑,这内力却如何能隔住?旋即沉声道:“如此就请婆婆拿出解药吧。” 毒仙婆婆咳嗽两声,冷笑道:“老婆子我是有解药,不过这厮方才下的是死手。老婆子我心情不好,想看着他慢慢的死。” 无欲道人神色一凛,他见地上的雷烈已抱做一团,身子不再哆嗦,反呈现出僵硬之状。如此下去,不要一会功夫,他必要被寒毒攻心,活活冻死。想到这里,转念又想:“这毒婆虽然性子狠厉,可若能招到我的麾下,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日后定是一份大大的力量。” 无欲道人忽而一扫阴霾,脸上笑道:“婆婆心情不好,自然要依着婆婆,等婆婆气顺了再说也不迟。” 周干杰与红脸老人均露出讶色,毒仙婆婆道:“哦?不问老婆子我要解药了?” 无欲道人道:“只要婆婆高兴,一切都随婆婆的心意来。”心里在想:这毒仙婆婆比雷烈要厉害百倍,丢卒得车,本就是单划算的买卖。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者 毒仙婆婆道:“你这老道不用来讨好我,你那点花花肠子,我怎会不知道。这世事纷争早就与我无关,老婆子我耐心有限,你们休在这里挡路。” 无欲道人心下一沉,抚须说道:“毒仙婆婆神功卓绝,却在这里滥杀无辜。正巧让贫道遇上了,岂有不管之理?贫道要为昆仑派这几个枉死的弟子讨一讨公道。也要为死在婆婆手里的冤魂要个说法。” 吴画秋见他话锋忽变,语气之间也颇为不客气。脸上一副慈色,好似胸怀公义。不由忖道:这老道脸变得好快。是了,他想拉婆婆入伙,婆婆不干,他自然反目成仇。 毒仙婆婆笑道:“牛鼻子老道,废话少说。老婆子我最讨厌别人唱高调。” 无欲道人身后的红脸老人上前一步道:“那就先请婆婆交出解药。”这红脸老人一直未说话,这下开口,话音间瓮声瓮气,两眼迷离无光,倒真像个无精打采的老人。 吴画秋暗道:这老者看着有甲子之岁,怎的说话如此低沉,看他神态倒不似什么练武之人。 毒仙婆婆问道:“你又是谁?叫什么名字?” 红脸老人答道:“老朽八臂阎罗方尘鹤。” 吴画秋想起那日在小庙听闻八臂阎罗也在场,只是那时未曾注意。此时见到,才知竟是这样一个瘦瘦高高的老者。 毒仙婆婆细眉一挑,口气挑衅的说道:“你有什么看家本事都使出来吧,老婆子我杀一个是杀,杀一对也是杀。” 方尘鹤飞身欺来,两掌平平横推。毒仙婆婆心想:来的正好!正要双手伸出,与他四掌相对。不料方尘鹤两掌挥到,忽而身形一飘,转到身侧。毒仙婆婆弯掌迎去,方尘鹤又是一转,绕到她的身后。 这两下转身,旁人看着,速度不快反而有种绵柔之感。毒仙婆婆却是心头一跳,这方尘鹤贴着她的身子转过,若是慢腾腾的,自己如何抓不到。她正诧异,背心就有股阴风袭来。她往前一纵,拐杖由后戳去。 方尘鹤一掌拍空,跟着飞身而起。毒仙婆婆双脚一点,转回身子,立即啪的一声,已与方尘鹤交了一掌。她暗自一喜,正要渡入寒毒真气,手上忽而一空,眼前影子晃过,后背竟又生阴风。 毒仙婆婆吃了一惊,反手便打。又啪的一声,与方尘鹤交了第二掌,同时拐杖向后横扫。方尘鹤退后半步,两掌直出。此时毒仙婆婆已回至正面,拐杖往他神阙穴上点去。方尘鹤不敢硬碰,退后三步,立定身子。 “你这是什么功夫?”毒仙婆婆双目之中射出两道电芒,直勾勾的看来。 方尘鹤却仍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语气含糊的说道:“老朽练的是旁门左道,不值一提。” 吴画秋瞧在眼里,不解暗忖:这几下都是平平无奇的招式,怎的婆婆反是吃惊的很? 他未在场中,自然不能感同身受,体会不到这两下的厉害之处。毒仙婆婆一双鹰眼打量着方尘鹤。这两下转绕,明明紧贴着自己,竟是毫无声息,不能捕捉一丝,仿佛幽魂一般。且他击掌拍来,自己竟不能立即黏住,真是怪哉。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八臂 “八臂阎罗?”毒仙婆婆喃喃的道,语气里颇为疑惑:“老婆子我倒没听过这个名号,你是哪个门派的?” 方尘鹤道:“老朽无门无派,练的不过都是一些散功小内。婆婆若是愿意交出解药,救我这兄弟一命,老朽感激不尽。”他两只干瘦的手掌叠在一起,抱了个拳礼。 毒仙婆婆见此人招式怪异,路数不明。她久居深山之中,鲜少遇到此种对手,不禁激起好斗之心。当下阴恻恻的笑了一声,说道:“老婆子我看这人不像是什么好东西,至于你么,也是个老不死的。来、来、来,再与老婆子我过上三百招。” 方尘鹤欺身上前,两只手放在身侧,却是不做攻击之势。毒仙婆婆留心他手上变化,竟见他两手不抬,如一支稻杆冲来,不由更是忌惮。正要拿拐杖戳他胸口,陡然间眼前两条长影一晃。竟是方尘鹤忽举双手,向自己脖子掐来。 这一下当真是快如闪电,毒仙婆婆心头一突,便要往后纵去。后背却又有股阴风刮来,她知定又是方尘鹤绕到了自己身后,急急斜侧半身,挥出一掌,与方尘鹤交在一起。正要吐力,手上便又一空。她反手便抓,同时拐杖从肋下出击。 方尘鹤扭转身体,以掌背拍歪拐杖,食指伸出,指向她背脊上的肩井穴。毒仙婆婆肩膀忽然往下一陷,左手由下反抄而来。方尘鹤正要收指相迎,鼻中忽闻到一股淡淡花香,如兰似芝,清香甘怡。 方尘鹤暗道不好,这老妇一定使了什么毒药。脑中念头一闪,便即向后飞退。毒仙婆婆一占先机,哪里能放过,跟着连拍两掌击去。半空里啪啪两声,两掌交在一起。 二人这下正面相抗,内劲不由自主的涌出。方尘鹤忽觉右手掌心一凉,如有一道冰锥钻入肉中。他大吃一惊,想要收掌,却如那雷烈一般,此时已被毒仙婆婆的内力吸住。但他身经百战,心性稳重,当即连踢三脚,左手又扣她肩头。 毒仙婆婆不料他反应竟然如此迅速,拐杖一格,那只左手竟遽尔滑过,往胸口拍来。这下太过不可思议,仿佛这只手臂凭空多长半尺。毒仙婆婆大惊之下,右手便回收阻挡。如此一来,方尘鹤与她两掌分离,那股冰寒之感登时消失。 他谋定时机,当下连舞双掌,如疾风骤雨般打去。毒仙婆婆耳畔掌风呼呼,眨眼之间,她便被掌影笼罩,但觉周身上下尽是手掌。如此越打越快,到的后来,竟连掌影也看的不真切,若非是毒仙婆婆仗着一根拐杖左护右挡,只消片刻,恐怕就已要身中数掌。 吴画秋越看越惊,心中只道:好快的掌法!这八臂阎罗看着身躯瘦干,精神懒散,想不到竟深藏如此神功。动作行云流水又快似电驰流星,叫人目不暇接。他身形转动之间,飘逸俊洒,更似少年,哪里还像个颓靡老者。 其实这“八臂阎罗”的称号,便由他的武功而来。每出一掌便如八掌分袭,一人如有八臂之手。与他斗战之人,往往还未看清他如何出手,身上就已被拍了十几掌。却是方尘鹤出手太快,疾如闪电,中招之人还在云里雾里,便已吐血而亡。招式落毕,已临阎罗。 二人斗得正酣,忽然一声哀嚎响起。吴画秋目光扫去,却是那雷烈蜷缩在地,全身结了一层幽蓝寒冰。此时日头高挂,春暖之际。却有人身凝霜冰,如置身冬雪之中,当真是奇特无比。 他痛嚎一声之后,头颅朝下,埋进土里,双手环抱。全身瑟瑟发抖,继而又抽搐起来。吴画秋暗道:这乃是毒发猛烈之相,看来八臂阎罗若不快些拿下毒仙婆婆,没有解药这雷烈就要一命呜呼了。 他方想完,周干杰附身到雷烈跟前,点中他身上的几处大穴。又从土里将他拉出,但见他一张脸上散出紫色。眼珠外翻,血管浮现。周干杰一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忽然间雷烈身子一挺,呜咽一声,便僵直不动了。 周干杰双眼看向无欲道人,神色痛苦的叫道:“道长,雷兄他去了!”语气颇为悲怮,竟是两行泪水流下。 他又哽咽的指向毒仙婆婆,恨声叫道:“就是你这毒妇,害了我雷兄。”他抱起雷烈的身子,慢慢合上他的双眼。又一手刨土,凄惨说道:“雷兄,我这就让你入土为安。每年清明祭日,我必都来给你扫坟送酒。”他每说一字,语气就低沉下去,最后泣不成声,倒像是失去了至亲一般。 吴画秋心道:你这人倒也有些骨肉情感,不是那冷血之物。他刚生出怜悯之情,就看到一旁被他破肚刮肠的尸体,闷气陡生。忍不住道:“你将你的雷兄埋了,就不管你的几位师兄了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相助 周干杰边哭边道:“雷兄与我亲如手足,他这么一去,我也不想活了。”说完抱着雷烈的身子呜呜大哭。 吴画秋正要反唇相讥,却听无欲道人冷哼一声,目光又转向场中。 只见毒仙婆婆与方尘鹤斗了三百余招,二人掌势如风,以快打快。一时之间,难分伯仲。吴画秋暗道:“这方尘鹤外号‘八臂阎罗’,全因出手之时双臂如同八臂。速度之快,天下恐怕难有人能比及。想来是他忌惮毒仙婆婆的寒毒内功,未能施展全力,才斗到现在。” 方尘鹤连舞双掌,始终不能击中敌身,不由心神微乱。又加上那股淡淡花香始终萦绕鼻尖,叫他颇为胆惧。他年逾花甲,经历弥久,性子愈发沉稳。素日对敌多是比自己年轻之人。毒仙婆婆比他年长,一双细细乌眼中闪出忽明忽暗的光芒。他又猜不透这毒妇心思,唯恐她突施毒针毒药,不禁心生慑悸。 二人又互拆了七八十招,毒仙婆婆一根拐杖护住全身。方尘鹤本欲以掌力震断这根木头,可他连击几十下,竟非不能断其一分,倒震的自己掌心发麻。心里暗暗叫道:“好强的内力!” 他正要右掌横推,忽然看见毒仙婆婆嘴巴一张,发出“波”的一声。他大吃一惊,害怕那毒雾冲到脸上,连忙收回双掌,两足一点,往后纵退十步。 毒仙婆婆将拐杖一定,咳嗽两声道:“我劝你识相的快滚,不然我倒要瞧瞧你没了胳膊,又叫什么八臂阎罗。” 方尘鹤道:“我这兄弟与婆婆并无什么深仇大恨,婆婆为何就是不肯放过。”他边说话边看向雷烈,脸色一惋,旋即又恢复如平常。 毒仙婆婆讥笑道:“他方才打我的时候,可不像没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方尘鹤正要应答,已被无欲道人抢道:“毒仙婆婆功夫高强,让人好生敬佩。贫道只有一言相问,问完之后,婆婆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贫道绝不阻拦。” 毒仙婆婆目光斜睨,道:“你要问什么?” 无欲道人道:“自十八年前林台一案发生,婆婆便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却不知十八年后,婆婆忽然现身,此次又为了什么?” 毒仙婆婆听罢却是仰天大笑,她嗓音本就阴沉,此时笑声里带着七分嘲讽,三分不屑。真是阴阳怪气,如同老鸹怪叫。 “我还道你要问什么,却是担心老婆子我与你争夺那灵妖的内丹。你这老道果然没憋什么好屁。” 无欲道人脸色沉沉:“婆婆忽然现身,难免引人遐想。婆婆明言相告,对大家都再好不过。” 毒仙婆婆冷冷笑道:“老婆子我对这内丹没什么兴趣,至于为了什么。哼,你这老道就不必狗拿耗子了。” 无欲道人心想:这毒妇出现的时机正是灵妖内丹流出之时,岂非太过巧合。他生性多疑,到底不信,沉吟道:“婆婆若是言明为了什么,贫道也想略尽绵力,相助婆婆一二。” 毒仙婆婆道:“哦?你真的肯帮老婆子我?” 无欲道人点头答道:“婆婆风姿绝绰,神功盖世。贫道实在佩服的很,如有能尽力之处,一切但凭吩咐。” 吴画秋暗暗嘀咕:你这老道拍马屁的功力倒和周干杰不相上下。 毒仙婆婆道:“那好,老婆子我此次重出江湖只为一事......” 几人竖耳聆听,听到关窍处,不禁心神俱凝,生怕听漏一字。 “......这事也不难,便是取那凌望烽的项上人头。” 几人胸口一震,脸色大变,无欲道人疑惑问道:“婆婆说的可是烈火门的掌门凌望烽?” 毒仙婆婆道:“怎么?天底下难道还有第二个叫凌望烽的吗?” 无欲道人暗自忖道:难不成这毒妇与凌望烽有什么过节恩怨?可凌望烽素有清誉,怎的会和这毒妇扯在一起?他思索不得,旋即问道:“不知这凌望烽怎么得罪的婆婆,竟让婆婆要他性命不可。” 毒仙婆婆眼中忽然闪出怨恨之色,厉声斥道:“老婆子我想杀便杀,由的着你在这里问东问西?” 无欲道人正色道:“那凌望烽是一门之主,想杀他谈何容易。”心中只道:待他日我进攻六大门派,若凌望烽先死了,我倒还少了个劲敌。与我只有益而无害,这毒妇既然与他有仇,自然要挑拨教唆,让她早日去寻仇。接着又说道:“不过若是婆婆想杀,又有何人杀不得。我看那凌望烽名不副实,多是伪君子真小人之流。婆婆杀之,也为世人除去了一个大害。” 毒仙婆婆点头道:“此话不错,凌望烽那老贼沽名钓誉,假人假面。远不及你这个真小人坦荡。” 无欲道人不悦道:“贫道有心相助婆婆,也请婆婆施援贫道。” “你想要我帮你去寻灵妖内丹?咳、咳、你这算盘未免打的太好,老婆子我早已对世事不关心。况且凭你这等三脚猫的功夫,不给老婆子我添乱就行了。” 却听方尘鹤忽然开口道:“若婆婆不肯相助,既然杀了雷兄,自当是一命抵一命。” 毒仙婆婆“哈哈”一声,两只乌黑眼眸扫过二人,阴沉沉的道:“老婆子的性命恐怕不是说抵就抵的。” 吴画秋正聚精会神的在旁观听,突然就见毒仙婆婆掠身而起,同时嘴里吐出两道毒雾,分向方尘鹤与无欲道人射去。他的肩头被一只干瘪手掌抓住,身体不由自主的被带起,头顶上传来毒仙婆婆的喝声:“还愣住干什么?” 吴画秋打了一惊,眼见方尘鹤与无欲道人打散了毒气,朝自己扑来。他情急之下,力灌双足,拔地而起。他怀里抱着风露,唯恐被身后两人追上。更是气运双脚,一跃出四五丈之高。 他还未飞出多远,后面传来叫声。“婆婆休走!”他回头一瞥,却见方尘鹤与无欲道人越来越近。他心神一叉,怀里又抱着风露,两脚踏了个空,险些摔落在地。忽然腋下被人一托,登时身轻如燕,如踩飞轮,向前连飞数百米。 吴画秋心中骇然:毒仙婆婆的轻功竟也如此了得! 无欲道人与方尘鹤眼见就要追上,本来心中大喜,万不料毒仙婆婆猛然发力,竟连带两人纵出百米之远。正欲穷追不舍,方尘鹤忽感丹田刺痛,如被钢针扎入。他正要运气,身子一软,径直跌落了下去。 无欲道人大惊叫道:“你怎么了?”话音刚落,前面传来毒仙婆婆的声音:“他已中了我的筋骨轻香散,若还要追就会气逆而亡。” 方尘鹤脸浮苦色,强忍说道:“快......快追......” 无欲道人心想他二人一起对付这毒妇还有几分胜算,若是自己一人,恐怕难以招架。当即停身,扶住方尘鹤,语气关切的道:“来日方长,还是方兄这毒要紧。”二人这么一顿,毒仙婆婆与吴画秋便即隐没在树林之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两刻 吴画秋被毒仙婆婆托住,大觉身轻欲飘,眼前树枝绿叶不断向后跑去。他们又奔了数里,方才落下。吴画秋左右四顾,但见密林深深,杂草遍布,断无半点人迹。慰然道:“婆婆好厉害的轻功,他们一定追不到这里。” 毒仙婆婆背向他,咳嗽两声。吴画秋放下风露,试她呼吸均匀,脉搏平稳,想来已无大碍。此时日居当空,阳光普照,绿叶之间洒下斑驳碎银。鸟鸣啼叫,传扬于山谷之中,悠悠回荡,更增几分静谧空明。 吴画秋攀到树上,纵目远眺,但见绿叶如屏,丛木似海,山峰过后又是一波山峰。山势绵延似无尽,也不知这是哪里。心中想道:“恐怕此地距离昆仑派没有百里也有几十里,若是不尽快赶回去,这大会可就要错过了。”转念又想到自己身中寒毒,被人钳制。心中不由黯然下去,又想这大会恐怕是真的要交臂失之了。 “你去摘些果子来。”毒仙婆婆道。 吴画秋正要答个好,却听一阵猛烈咳嗽,但见毒仙婆婆的背影颤抖,“你怎的还不去?”这句话又说的颇为吃力,嗓音如哽,虽夹几分怒意,却大有中气不足之样。 吴画秋问道:“婆婆你怎么了,难道是受伤了?” “那两个小儿,岂能伤的了......咳、咳、咳......”毒仙婆婆又是一阵咳嗽,她一手拄拐,一手忍不住扶树,身子震颤不已。 吴画秋转到她面前,见她口角含血,脸色难看。便道:“婆婆受了伤?” 毒仙婆婆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服下。待气息顺畅之后说道:“你若想趁此时害我,那寒毒也无解药可除,到......到时你......你......”后面却已说不出话,只咳的鲜血流出,染红了嘴唇。 吴画秋不屑道:“我这时害你,自然再容易不过。不过这是婆婆的想法,我不是小人,更没有婆婆的想法,也干不出这趁火打劫的勾当。” 他说完便转身走去,待走了一会儿,忽见前方一株树上生满红果。他走近了瞧,原是一株李子树,树身不高,却缀满了李子,颗颗圆润饱满,紧挨一起,如一轮轮小红灯笼。 他扯低树枝,随手摘下一个。大口咬下,发出脆声,只觉果汁舒爽,果肉香甜。当下两三口就啃完一个,接着又吃第二个、第三个......直吃了十来个,才填平腹中饥感。接着他摘下二十来个,用衣兜裹住,信步而回。 毒仙婆婆盘腿而坐,双目紧闭。吴画秋见她运气疗伤,便坐在风露旁。看着昏睡中的风露,又不觉担忧起来:她这几日都没进米水,身子如何能抗住。遂将李子置在草上,又四下寻了一遍,终于在石缝里寻到一条细细山涧。又用叶子环绕兜住流水,回去喂风露喝下。 此时毒仙婆婆运气完毕,哂笑道:“你这小子倒喜欢上了这小尼姑。” 吴画秋否然道:“她是佛门弟子,岂能有男女之情。我不过是见她可怜,怕她有不测而已。” 毒仙婆婆道:“这小尼姑日后做了我的徒弟,自然就不是什么佛门弟子。你跟着老婆子我,与她日久生情,还怕她不喜欢你么。” 吴画秋心头一讶:她竟要收风露作弟子。旋即问道:“不知婆婆为什么要收她做弟子?” 毒仙婆婆道:“我想收就收,还需要什么理由。” 吴画秋摇头道:“她心系师门,就算满门被杀,也不会愿意拜你为师。” 毒仙婆婆笑道:“那有什么难的,她若不愿意我就一掌拍死她,老婆子我可还没见过不怕死的。” 吴画秋不悦道:“婆婆只会用强么?” 毒仙婆婆道:“凡是怫逆我心意的都该死。” 吴画秋愤然道:“自古以来,普天之下都是教人向善,行端做正。像婆婆这样心狠手辣的,我倒是见的不多。” 毒仙婆婆笑道:“那与方才那几人相比却又如何?” 吴画秋哼了一声:“有过之而无不及。” 毒仙婆婆点头道:“不错,好人做不得,就要做坏人里最坏的。” 吴画秋嘲道:“那周干杰虽然贪生怕死,可看见同伴死去终究会流泪伤心。倒与婆婆差别的大了,婆婆这样的坏人,应该是生不出眼泪的。” 他本以为毒仙婆婆听到此话会怫然而怒,不料却听见“哈哈”一声。接着又听她口气嗤笑的道:“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两只眼睛生在了脚板上,太嫩了些。” “你说什么?” “你中了我的寒毒,你倒说说那是什么滋味。” 吴画秋不料她话锋忽转,当即答道:“自然是全身发冷,冰如寒霜,苦不堪言。” “那这毒你扛了多久?那雷烈又扛了多久?” 吴画秋想起自己在茅屋之中,被毒仙婆婆拍击三掌中了寒毒,后无影鼠求情才得到解药。那时过程约莫有一刻。雷烈中了寒毒,后方尘鹤与她打斗,约莫有两刻。便答道:“我扛一刻,他扛两刻。” 毒仙婆婆道:“不错,虽然他比你多抗一刻。可那雷烈的功力与你相比却又如何?” 吴画秋眼前浮现出雷烈刚烈威猛的掌法,答道:“他的功力自然在我之上。” “那雷烈不是孱弱小儿,功力又在你之上。怎么只能扛下两刻?” 吴画秋沉吟道:“或是你渡的真气太多,他禁受不住,自然扛不了多久。” “我击了你三掌,与他只正面对了一掌。真气反较你渡的还少。” “那是为何?”吴画秋双眉皱起,疑惑问道。 毒仙婆婆道:“那雷烈死前谁离他最近?” 吴画秋不假思索的道:“周干杰。” 毒仙婆婆又问:“那周干杰抱起雷烈身子时,右手放在了哪里,你可看清了?” 吴画秋胸口一震,背脊上流下一道冷线。喃喃说道:“是他,是他拍死了雷烈。” “雷烈中了我的寒毒,体内真气本就乱窜。他也不需要多费力气,只需在胸口上轻轻一按,就能使寒气攻心,令雷烈当即丧命。” 吴画秋仍是不信的道:“他们是同伙又怎会自相戕害?” 毒仙婆婆道:“或是有什么仇怨,又或是有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江湖中同门相残,本就悉如常事。是你这小子太笨,不如那周干杰聪明。” 第一百四十八章 清醒 吴画秋道:“这周干杰也忒是狡猾。” 毒仙婆婆道:“那小子若是不死,日后必会成为一号人物。” 吴画秋冷哼道:“什么人物,这样的奸诈小人,叫人不耻。” 毒仙婆婆盯向他道:“奸诈也罢,不耻也罢。为了活命什么做不出来。你年纪尚轻,日后自会明白。” 吴画秋朗声道:“嫉恶如仇雠,见善若饥渴。岂能为苟活就出卖道义,如此大可不活,要这条贱命又有何用。” 他诵的这句诗意为:憎恨恶人恶事,就像对待仇敌一样。见到好人好事,就像饥饿求食、口渴思饮一样。他说的大义凛然,眉星如灿,犹如山岳般不可撼动。 毒仙婆婆冷笑一声:“口号叫的震天响,迟早死在道义里......”还没说完,又忽而咳嗽起来,嘴角渗出鲜红的血丝。 吴画秋见她伤势不轻,不由好奇问道:“婆婆何时受了伤?那八臂阎罗方尘鹤竟如此厉害?” 毒仙婆婆低沉道:“那老汉倒有些手段,虽然我中了两掌,但他亦中了我的筋骨轻香散。” “筋骨轻香散?这是什么毒药?” “不过是让他筋骨化软,不能运气而已。” 吴画秋点头道:“如此便好,也不害他性命。” 毒仙婆婆讥笑道:“今日不能运气,明日便是全身酥麻,待到第三日皮肉肿胀,第四日全身骨骼化为脓水。” 吴画秋“啊”的一声,脸上布满惊讶之色。 毒仙婆婆笑道:“他不是叫八臂阎罗么,四日以后就让他亲眼去见见阎罗。” 吴画秋喟叹道:“那方尘鹤虽然与你拼斗,可终究没做什么害你之事。你......”脑中想到四日之后方尘鹤就要化为一滩脓水的场景,不禁长叹一声,低下了头。 毒仙婆婆闭起双眼打坐疗伤,吴画秋坐到风露身旁。见她睡态安详,脸上虽有灰土,却掩不住娇嫩的肌肤,一张瓜子脸下露出雪白的脖颈。他呆呆的看着,眼中流淌柔情。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抚摸。 忽而“唔”的一声,吴画秋大喜叫道:“你醒啦!” 风露缓缓睁开双眼,朦胧里白光照来,眼前渐渐清晰。吴画秋将她扶起,风露疑惑问道:“这是哪儿?” 吴画秋喜不自胜,拿起李子就给她:“你一定饿了吧,快吃些果子。” 风露见毒仙婆婆坐在前方,不由脸色大变,口中叫道:“毒仙婆婆!” 吴画秋忙解释道:“她受了内伤,此刻正在运气疗伤。”话音刚落,风露起身一掌便向毒仙婆婆的背心拍去。 吴画秋连忙右手勾连,揽住她的腰际。同时左手前伸,按下她的手掌。这么一来,他一手抱住风露,一手抵在她的掌上。腰身紧贴,体香可闻。他心头一颤,赶忙放开。风露脸上微微一红,问道:“你干什么?” 吴画秋道:“现在不能杀她。” 风露气道:“她杀了烈火门三人,又杀了昆仑派的弟子。做尽恶事,如何不杀?” 吴画秋便将自己救走风露,在茅屋之中与黑衣人打斗,又毒仙婆婆追到,自己身中寒毒,后昆仑派八大弟子追来,毒仙婆婆又与雷方二人搏斗,最后逃到这山林中一一说来。 风露听到周干杰率领八大弟子时,惊讶问道:“周干杰?他不是被毒仙婆婆的酒醉暴毙散毒死了吗?” 吴画秋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这周干杰手刃同门,又是无欲道人安插在昆仑派的内应,此人实在狡猾的很。” 风露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继又问道:“那你体内的寒毒要紧么?” 吴画秋见她眼中流露出关切神色,心间一喜,摇头道:“无妨,区区小毒,不足为惧。” “咳、咳,好个区区小毒不足为惧。” 风露娥眉一皱,瞪向而来:“毒仙婆婆,你这人好恶毒。” 毒仙婆婆笑道:“你若想救他,就乖乖跟在老婆子的后面,若是我心情一好,将解药一应给他,也不是不可能。” 风露心想吴画秋几度出手相救自己,自己如何能弃他不顾。就算未曾蒙他救命之恩,便是一个普通人,一条性命,自己又如何能不管。旋即毫不犹豫的答道:“好,我跟着婆婆。不过婆婆若是想让我做你的爪牙,干些越货杀人的勾当,婆婆不如现在就一掌拍死我吧。” 毒仙婆婆道:“不忙,老婆子我先要寻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毒仙婆婆脸色微凝,沉声道:“金蟾蜍。” “金蟾蜍?那是什么?”吴画秋问道。 风露眼露疑惑:“婆婆要寻金蟾蜍?这金蟾蜍既非毒物,自身又无什么毒性,不知婆婆要它做什么?” 毒仙婆婆道:“老婆子我自然有妙用,你二人若能助我找到这金蟾蜍。这小子身上的寒毒就能解,我也能放你走。” 吴画秋问道:“这金蟾蜍有何妙用?” 风露答道:“金蟾蜍生在大山森林之中,可趋毒虫,有神奇功效,若将它入药更有灵丹之用。” 吴画秋听完俱是与风露一般的心思:这毒仙婆婆不寻毒物反找金蟾蜍是作何用?难道她要给人治病不成? 风露正色道:“若是婆婆身患顽疾,又或是婆婆的朋友得了什么病。我净慧门有不少疗伤之药,我也懂得一些制丹法门。”刚说完便觉自己托大,这毒仙婆婆乃是使毒的顶尖高手。药理与毒理既反又通,她既善使毒药,那解药丹药什么的,自然也是精通。 果真听见毒仙婆婆冷冷的笑声:“老婆子的事就不用你这小妮子操心了。只要为我找到这金蟾蜍,老婆子我自然会放了你二人。” “这金蟾蜍存世极少,又在大山之中。莫说是一等一的采药师,就是神农在世,恐怕也是极难寻到。这等天地灵物可遇不可求,要想找到谈何容易。”风露说的忧心忡忡。 毒仙婆婆忽然厉声喝斥:“再难找也要找,就是将天下大山都翻上一遍也要给我找到。不然我先杀了你二人,再杀遍天下人。”她越说越怒,眼中迸出凶狠之光。 第一百四十九章 群斗 两人一愣,不想毒仙婆婆说翻脸就翻脸,当即闭口不言。三人在林中休整两日,待第三日朝西方行去。吴画秋心头一喜,暗暗的道:这西边正是昆仑派的方向,想不到毒仙婆婆去而又返,看来她也对这英雄大会颇有兴趣。 毒仙婆婆见他脸泛喜色,收在眼底,也不说话。三人往西而去,夜里便在林中露宿。这几日天气大好,白日里阳光明媚,夜里星光闪闪。这一晚三人吃了些果子,风露在四周撒上趋虫散,躺在草堆上。 月光皎洁,倾泻在林中,如纱如雾,氤氲浮动。她望着枝叶间的天空,星罗云布,光辉闪烁。吴画秋见她目光迷离,恍似出神,轻声说道:“明日我们就能赶到昆仑派,你就能见到他了。” 风露微微一怔,正要问:“见到谁?”心中又已明了,她脸上一热,所幸夜色之中看不见脸红,否然道:“我没在想他。” 吴画秋见她神色黯然,本以为她在思念小叶。听到此话,不知怎么,心头却是一喜,语气也提高了不少:“那你在想什么?” 风露叹了口气道:“以前我与师姐也喜欢躺在草地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夜空。” 吴画秋知她想起灭门之事,牵起伤心,旋即柔声道:“你定能手刃仇人,为你的师姐师父报得大仇。” 风露语气低下,口吻沮丧的道:“我如今连凶手是谁都没弄清楚,又能去哪里寻仇。”话语里满是凄凉之意。 吴画秋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自怨自艾。你九泉之下的师姐和师父还等着你为她们报仇雪恨,若是不战而屈,那只会让你的仇人得意高兴。” 隔了半晌,风露才道:“你说的不错,门里就剩下我一人了。如果我都这么心灰意冷,日后谁还能为我派报仇,我也对不起师姐和师父。” 吴画秋道:“即便在这世上遇到多大的难题,也总有解决的一天。” 风露听他这话说的甚是坚决,仿佛不止对自己所说。便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吗?” 吴画秋沉吟一会,忽而朗声道:“自然没有,有也是那昆仑派的英雄大会。” 两人不再言语,风露望着夜空群星,云影皓月。心间默默想念:不知他现在在哪里,昆仑派人多眼杂,他又是否安全,他体内的魔种好了吗?如此默想,慢慢沉入了梦乡。 待第二日黎明,三人复又继续上路。前方树木渐渐变少,路也开阔起来。下了山去,但见农田村庄,远处隐隐有座山峰峭立于云中,自然就是昆仑山了。 三人加快脚步,忽然听到前方山坳之后传来一阵喝杀之声。 吴画秋警觉道:“前头有人厮杀,咱们看看去。” 三人转到山坳之后,偷眼望去,只见一伙黑衣人围着十几个中年汉子挥刀杀伐。这伙黑衣人将这十几人围在中间,刀刀猛烈,俱是往身体要害上砍去。那十几个中年汉子拼了命的抵挡,双方鏖战不下,乒乒乓乓武器相交之声不绝入耳。 风露诧异道:“青天白日,竟有山贼做害。”一语甫歇,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原是场中一名大汉被砍中左膀,鲜血飞溅而出。他右手连舞两刀,逼走身前的敌人。黑衣人见他受伤,纷纷向他攻去,数把大刀迎面劈到。他们久攻不下,本就心焦意急,此时见到机会,一个个急迫兴奋,更是按捺不住。 大汉同伴急忙挡住,将他圈入中心。双方越斗越激烈,黑衣人人数占多,却难以攻下这十几个大汉。风露瞧在眼里,低声道:“这些大汉倒都是一流的好手,不过这些山贼却也不弱。” 黑衣人围攻不下,忽然左首有人含住手指吹了个口哨,哨声又短又尖。黑衣人纷纷拉开距离,向后倒退扩散。众人正在不解,那人又吹口哨,这次哨声低沉很多。黑衣人齐齐举刀过顶,风露见状叫了声不好,皱起眉头:“那人在施放号令!” 果然,左首之人又吹口哨,这次哨音昂扬,如似一道突起之箭,从中射出。黑衣人唰唰唰的将刀砍下,竟都不约而同的砍向一处。 那些大汉万不料这些人竟然聚攻一点,还来不及有反应。便听到一记惨叫声,只见一名大汉身中数刀,白肉外翻,鲜血射流,旋即如一滩肉泥倒下。 哨声响起,黑衣人又向外拉开,纷纷举起大刀。样子似又要再来一遍,那些大汉虽都久经战场,可看见同伴被斩成肉泥,心头哪有不怕。一时间触目心惊,唯恐下个就是自己。哨声又再响起,黑衣人往前一送,又是一人连中数刀,血肉模糊的倒下。 接着那人又吹口哨,黑衣人三度退后。刀举半空,闪出森森寒光。大汉们惊恐万状,不知下一刀要砍向哪里。只觉自己已如砧板上的鱼肉,只待刀落人亡,将自己等人逐一击破。想到此间,更是绝望恐惧。 风露大觉不忍,正要现身援助,肩头上却被一只手搭住,将她按了下来。她回头看见毒仙婆婆一张阴沉沉的脸,似乎在说莫管闲事。 她正要说话,场中又传来哨声,快急短促,听在耳里,叫人烦躁。她心叫不好,又有人要死在刀下了。 她回头看去,却见到诡异的一幕。那最左首的吹哨之人,额头上陷进一枚石子,鲜血渗透头巾,流将下来。他手指还含在嘴里,僵直站立一动不动,显是突然暴毙,保持着死前模样。 异状陡生之下,就见一条身影从山坳之后窜出。这人影来的好快,最近一名黑衣人手腕一痛,手上大刀已被夺过。他欲反击,那大刀已是迎面砍下。 这条人影挥刀如流,眨眼间又连砍两人。黑衣人一阵骚动,纷纷向他攻来。来人正是吴画秋,但见他在人群之中左纵右跃,所经之处,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中心里的大汉们先是一呆,旋即反应过来,有人当先大吼一声:“杀了这些兔崽子。” 黑衣人失去了发布号令的吹哨人,顿时显露出败军之势。刹那之间又有七八人被砍倒在地,嚎叫声、喝骂声、惨叫声搅做一团。大汉们精神一振,个个面泛红光,杀的兴起。 吴画秋反手一掌推倒敌人,右手大刀跟着砍在他的胸口上。就在此时,人群里飘出一道又尖又细的声音:“宗师兄,情况不妙,先撤为好!” 吴画秋心间一动,目光寻去,但见一名黑衣人点头叫道:“大家伙快撤!”他当机立断,横起手中长刀,呼的一声,朝此人投掷而去。 那人蓦地里见到一把大刀射来,急忙侧身闪避。嗤啦一声,却是衣袖被削掉,手臂上登时流出鲜血。他抱住手臂,转头看来,目光不由一怔,惊问道:“是你?” 吴画秋面似冷霜,右手捏了个环扣,瞬间疾伸而出。那人目光惊讶,往后倒退。吴画秋刚要追上,身侧两方同时袭来两股大风。 他余光一瞥,但见两柄大刀左右挥来。情急之下,就地一滚。同时双脚连勾,绊倒两人。这两人仰面倒下,正要爬起,就已被乱刀加身,惨叫而死。 第一百五十章 击溃 吴画秋心意已决,纵身追上。黑衣人哪能容他得手,举刀迎来。只见人影一晃,一瞬之间,多名黑衣人手腕都是一痛。哐哐哐连响数声,十几把大刀同时落地。 众人正自惊骇,吴画秋已深入敌中。右手翻腕,五指一扣。迅疾无比的掐住此人后颈,这人身子一抖,忽感脖颈一痛。他害怕莫名,反手就将大刀横扫而来。 吴画秋出手即中,哪能叫他逃脱。两足一点,身子弯如半圆。大刀擦着肚皮划过,他瞄准来势,出手如电,又扣中此人手腕。 此人“啊”的一声,吃痛松手,大刀被吴画秋夺过。他将刀一举,架在此人脖子上,厉声喝道:“摘下面罩!” 此刻吴画秋身处敌营,左右四方都是黑衣人,只要他们挥刀砍来。吴画秋纵然有三头六臂,也要化作一滩肉泥。但他这几下探、伸、抓、夺,出手之快已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众人心头震撼,已被他先声夺人,又见他气势凌然,怒气冲冲,更是心生惧意。一个个呆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不摘,这刀可就要割断你的脖子了!”吴画秋怒声叫道。 身前的黑衣人抬手摘下面罩“转过身来!”吴画秋叫道。此人慢慢转过身子,但见一张灰扑扑的脸,两条浓眉,一对三角眼。眼中闪出森然目光,凶相毕露,让人一见就不由紧张。 “你就是那晚在茅屋里袭击我们的黑衣人。”吴画秋听到有人叫他“宗师兄”,而在那晚茅屋之中,领头之人正是被唤为“宗师兄”。 此人面目已现,也不再隐瞒,粗声道:“是我不错。” “你们究竟是何人?”吴画秋将刀一横,贴住他的肉颈。 “宗师兄”冷冷一笑道:“要杀就杀,还废话什么。” 吴画秋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轻蔑一笑:“尔等不过都是无欲道人的爪牙,还想隐瞒不成?” “宗师兄”脸色一凝,旋即冷道:“你说什么无欲道人,我不认识。” 吴画秋笑道:“那无欲道人想来探讨英雄大会的秘密,暗中早已在四下布满人手。在各派必经之路上伏击偷袭,想将各派逐一击破,是也不是?” “宗师兄”面色不改,沉默不言。他心中料想此话是乃诈他一诈,当即目光斜睨,瞥向一旁。 黑衣人群里却已有人骚动起来,有人见计谋被戳穿,再也忍耐不住,尖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宗师兄”双眉一挑,吴画秋脸泛喜色,心中当即断定。 “怪不得你要杀赵三灭口,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正好让我遇上。”吴画秋说道。 “宗师兄”环顾场中,目光在大汉身上扫视而过,最后停在了吴画秋的脸上。他们埋伏此处,本欲一举围歼,不料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有此强敌阻碍,他们苦心谋划已久的计策已然落空。心中颓然,又生出一股恼气。沉沉的问道:“你是谁,叫什么?” “在下吴画秋,江湖闲人一枚。嘿嘿,不知宗师兄大名。” “宗大路。”他哼了一声又道:“阁下好厉害的功夫,怕不是什么江湖闲人,应该认得他们吧。”他目光瞥向一侧的十几个大汉。 吴画秋眉头皱起,叫道:“你说什么?我与他们素不相识,如何认得?” 宗大路冷哼一声道:“他们是星归派的,你也是星归派的。还装个什么,你们从哪里探听到我们的消息,演了这样一出戏。”他心想吴画秋定是早已躲在暗处,待他们交战不下时,突然杀出,来一招出其不意,果然将他们击的溃不成军。 吴画秋身后传来“咦”的一声,当头大汉抱拳问道:“不知这位少年如何称呼?方才使的可是本门的狮虎扣?” 吴画秋眉头紧锁,面有不豫之色,正迟疑间,听到宗大路讥讽道:“刀就架在我脖子上,你们又在假惺惺的装什么。这狮虎扣难道有假的不成?又或是你们星归派独创的狮虎扣泄传了不成?” 抱拳大汉道:“我乃星归派弟子鲁都有,这位小兄弟瞧着眼生。倒不知我派何时收了这样的青年才俊,武功如此之高,倒是我派的大幸。” 吴画秋背着他道:“我是派中最低末的小弟子,师兄自然没有瞧过。” “哦?那倒奇了,凭小兄弟这样的修为境界,怎能屈居低末。我派虽然兴盛强大,弟子千众。像这般藏龙卧虎,倒也令人称奇。” 吴画秋道:“师兄过誉,我不过是侥幸得手,哪有什么修为境界。” 鲁都有哈哈一笑道:“小兄弟谦虚了,且不说小兄弟杀到场中,越过数人,直取首敌。就是小兄弟方才掷那一枚石子的指力,就不可小觑哇。” “师兄,咱们暂且先不论这些。先处置好这些人才是。” 鲁都有却是不依不饶,追问道:“小兄弟的脸孔上虽然生满了麻子,但身形、嗓音倒像我派的一个人。不知小兄弟认不认得?” 吴画秋道:“想来这人也是年轻人,年纪相仿,自然身形嗓音都差的不多。师兄多虑了。” 鲁都有摇了摇头道:“这人却是我派的大人物,半年前突然消失,至今下落不明。掌门派人搜寻多日也无果,今日瞧见了小兄弟,倒眼生又眼熟,真是奇怪的很。” “我与他身形嗓音有些相似,也不奇怪。” “此人是我派掌门之子,乃少掌门宋思源,小兄弟可认得?” 吴画秋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旋即又恢复如常,断然道:“不认得。” 第一百五十一章 传武 鲁都有道:“哦?这倒奇了,我以为小兄弟认得。那不知小兄弟是由谁引荐的,这几位都是门中各个堂主。有哪位堂主认得这位小兄弟吗?”他转头向身后人问去。 他身后十几人目光俱都聚在吴画秋的背影上,细细思索,也想不起自己部下还有如此厉害的年轻人,随即都摇头矢否。 “小兄弟既不是由谁引荐,又非哪位堂主的属下。却又明明使的是星归派的招数,这倒令老汉不解了。”鲁都有字字清晰,朗声说道。 吴画秋脑中急转,暗道坏了。自己实不该情急之下,就猛然冲出。用的还是星归派的狮虎扣。转念一想,便道:“我用的确实是贵派的狮虎扣,我也不是贵派的弟子。如此欺瞒,实在我已有诺在先,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鲁前辈宽凉。” 鲁都有脸色一变,肃然道:“你既然不是我派弟子,怎会我派的武功。偷学门派秘术,乃是江湖中的大忌。虽说你今日救了我等一命,可这偷学之事坏了武林忌讳。按理来说,小兄弟应当自废武功,从此不再习武。” 吴画秋暗暗叫苦,心里直怨:鲁都有呀鲁都有,你这匹夫。我现在自废武功,我等还有活命的机会吗?他又想出一念,回答道:“当是如此,不过当初传我这功夫之人。让我先去星归派找到宋掌门,要我为他传些话儿。” 鲁都有表情严肃,问道:“什么话,你说给我听,待我回去之后自会向掌门禀明。” 吴画秋道:“教我功夫的人千叮咛万嘱咐,这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他教我这功夫,就是怕我遇到不测,以做防身之用。二也可作为传话的信物,让宋掌门相信话儿不假。” “那是何人教了小兄弟,他姓什么叫什么?” “他并未告知我姓名,我只记得他生的英气好看,双眉之间有一粒小小黑痣......” 还没说完,鲁都有连同身后之人一齐发出惊呼:“少掌门!” 吴画秋跟着叫道:“什么?他就是你们星归派的少掌门?” 鲁都有点点头道:“不错,不知小兄弟是在哪里遇见少掌门的,又是何时发生的事?” 吴画秋答道:“大概是在半年前,就在星归派附近的一个小镇子里。” 鲁都有心想如此尚可算解释的通顺,不过这小子只学了半年功夫,竟有这般境界。当真是天纵奇才。他这么想,就这么问了出来:“小兄弟不过学武半年,就能达到此番境界,当真是天赋异禀。” 吴画秋喜色难掩:“是吗?他也这样说,说我根骨奇特,是学武的好苗子,不能就这么浪费了。还说我虽然学武在先,但日后引荐我入星归派也不迟。” 鲁都有点头道:“若如此,你也不用废除功夫了,我派多了个天才,也是可喜可贺之事。”他想到什么,又问:“不知少掌门有没有和小兄弟说过,他为何在半年前突然消失,久久不归到底所为了什么?” 吴画秋道:“这我却不知道了,我那时也不知他是你们的少掌门,只道他是个普通弟子而已。” 鲁都有听罢,隔了一会,才道:“少掌门性情活泼,多半是出去游玩,可掌门……”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摇头道:“少掌门终归是懵懂了些,门中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还只顾着自己玩乐……”他脸色沉重,口气责备,仿佛对这个少掌门多有不满。 吴画秋道:“鲁前辈,咱们还是先想想如何处置这些人吧。”他手中大刀一直架在宗大路的脖子上。 就在这时,宗大路忽然反手夺刀,吴画秋左手前推,与他对了一掌。同时右手挥刀朝他肩膀上砍去。宗大路反应也是奇快,侧身避开,使出一记扫堂腿。 吴画秋向后一跃,心中咯噔一声,脑中想道:不好,这些人都要来砍我了! 宗大路没了威胁,果然立即叫道:“快砍了这小子!” 黑衣人得令,一个个刀劈冲来。鲁都有见势不对,也冲向敌中,他身后十几人旋即跟上。刹那间,场中又是打成一团。吴画秋左抵右挡,连舞大刀,发出嗙嗙嗙的声音。他刀法一般,便用左手相补。一手舞刀,一手施展狮虎扣。忽而在左,忽而在右。黑衣人见他出手如电,快似流星。一个个心存忌惮,都不敢正撄其锋。 突然间一声大吼,宗大路挺刀扑来。吴画秋逼退一人,横举阔刀抵挡。哐的一声,竟震的他虎口发麻。眼瞧见宗大路一张脸阴沉沉的,眼里凶光毕露。不由啐了一口,骂道:“你这厮,方才我没杀你,现在倒来反咬。” 宗大路道:“方才你能杀我么?杀了我你还能逃得掉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杀兴 吴画秋说道:“原来你也不笨。”说罢格开锋刃,右手使刀,左手为扣,与他缠斗在一起。 风露见场中一片混乱,焦急万分的道:“婆婆,你放开我。” 毒仙婆婆脸色黑沉的道:“不许去,我倒要好好看看这小子的来路。” 风露道:“他方才都解释了,是星归派的少掌门宋思源教了他武功。” 毒仙婆婆道:“那鲁都有傻,我可不傻。这小子分明在撒谎哄骗,老婆子我一直疑心他的来历,这下正好可以试试他的身手,你不许去。”手上使劲,牢牢按住风露肩头。 风露吃痛轻轻发出“啊”的一声,但觉这只手如铁钳又似大石,压的自己无法起身。 片刻间吴画秋与宗大路斗了几十招。宗大路年逾四十,功力深厚,刀法更是一流。早年间凭借一手使刀的功夫,渐渐闯出了名气,后来更是被冠以“花刀流水”的称号。他每出一刀俱都干净利落。且舞动大刀之间,影似生花。旁人见着,绚丽夺目,往往忍不住连连叫好。 吴画秋与他斗的越久,心中便越生怵惕。竟觉得他手里大刀不是大刀,而是弓箭短镞,每一招都出其不意。刚从头顶劈来,又向胸膛横扫。若非他忌惮自己的狮虎扣,恐怕早已被砍中。方才自己还能打个出其不意,这下正面相斗,却是险象环生。 “哎呀不好,我可吃了这刀法上的大亏了!”吴画秋额头生汗,铛的一声,挡住来刀。便在这时,身后忽来一人。吴画秋后脑如生双眼,左手反伸,使出狮虎扣。这人“啊”的一声痛叫,手腕被扣中。正要挣扎,已被吴画秋大力一带,向前一推,朝宗大路身上扑去。 宗大路也不退后,刀刃前送,立即穿过此人身体。 吴画秋叫道:“宗大路你这人好生心狠,连自己人都杀!” 宗大路冷哼一声,跟着又挥刀砍来。他久攻不下,本就懊恼,又见吴画秋在自己强攻之下,还能自如说话,更是气愤。当下呼呼三刀,分向三处而去。 吴画秋不敢迎接,向后急退。他右手举刀格挡,左手伸缩如电。一路上拉来不少黑衣人,尽都被他如暗器般向宗大路丢去。宗大路杀的兴起,有的被他一刀砍死,有的被他飞踹而出。所中之人不死既残。 风露听到起伏的惨叫声,不忍道:“这人好重的杀心,竟连自己的同伴也不放过。” 毒仙婆婆道:“你懂什么,这叫无毒不丈夫。” 两人注视场中,宗大路杀出一条血路。黑衣人见他敌我不分,杀死数个同伴。个个心头恐惧,不敢靠近。鲁都有等人趁机反扑,连斩七八人。场中鲜血飞溅,黑衣人连连溃败。 吴画秋大叫道:“宗大路,瞧瞧你的同伴,还剩多少人?” 宗大路脑中嗡的一声,余光瞥见脚旁的黑衣尸体,刀尖滴血,地上猩红一片。他生性好杀,噬血成瘾,往往杀心起来,就易眼红失控。正因如此,多年前他才隐匿了姓名,“花刀流水”的称号也只在江湖上昙花一现。 他被吴画秋一语惊醒,霎时间如遭雷劈,神情呆愕。吴画秋瞅准时机,欺身上来,手捏环扣,正要夺过他的兵器。忽然眼前一黑,竟是一人闪到前来。 这下吴画秋与他贴的极近,再无任何寰转的空隙。无法变招,当即左手抓去,扣中此人手腕。此人手里大刀应声落地,口中却在大喊:“宗师兄,快走!” 宗大路神情一怔,环顾四周,但见鲁都有等人大展神威,势不可挡。自己一方已然抵挡不住,身后尸体连成两排。又想大半都是死在自己刀下,错愕当场,心若恍失。 “快走!”此人又是大叫。 吴画秋生怕错失良机,手上使劲,往前推去。想用他扑倒宗大路,不料此人双手一伸,却是死死的抓住了自己腰际。眼中光芒大放,大声叫道:“宗师兄,快砍他!” 宗大路回过神来,阔刀举起,便朝吴画秋脑袋劈下。这下大出意外,吴画秋脖子一缩,身体斜出,成半倒之状。抓他之人跟着斜倒,这下乃是吴画秋随机应变,颇为快速。叫人来不及反应,便听到噗的一声,鲜血迸射而出。 宗大路吃了一惊,这一刀竟结结实实的砍在了黑衣人的脖颈上。这人目光涣散开来,口中仍然喃喃的叫道:“宗......宗师兄......” 吴画秋卸下尸体,由下向上猛抄。宗大路岂能让他得手,挥了一刀,逼退攻势。转身跃起,冲出人群,朝远处奔去。 吴画秋叫道:“休想逃走!”正要起身相追,半空里忽而射来一柄大刀,他连忙撤步后退。大刀瞬间插入土里,刀身晃动,发出铮铮之声。 吴画秋心想:好深的内力!抬眼去看,那宗大路的身影已在数百米之外了。 “穷寇莫追。”鲁都有走上前来说道。 吴画秋扫视周围,但见黑衣人的尸首少说也有几十具。还有几个跪在地上,双手缚后,被几位堂主生擒住。 吴画秋问向他们:“无欲道人派你们来截杀星归派的人,可还有其他阴谋?” 其中一人眼睛中射来两道凶光,狠狠的道:“乳臭小儿,你也配跟爷爷说话。” 吴画秋笑道:“坦白从宽,或许还能放了你们一条生路。” 这人哈哈大笑,口气轻蔑:“星归派怎么说也是七大门派之一,天下鼎鼎有名的大派。你们这几个老汉,现在就任这小子号令?” 鲁都有道:“这位小兄弟救了我们大家伙,又与我们的少掌门是朋友。自然听得,容不得你这贼人置喙。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这人道:“老贼要杀要剐,给个痛快,爷爷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吴画秋道:“你叫什么?无欲道人是否叫你们去伏击其他门派,分别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时候。” 这人忽然大声唱道:“道长仙姿,与天夺日。神寿永存,万古光辉。” 其余黑衣人和声齐唱:“道长仙姿,与天夺日。神寿永存,万古光辉。”几人唱完,遂即纷纷栽倒。吴画秋心头一跳,忙上前扶起一人,扯掉面罩。只见此人嘴角流出黑血,乃是毒发身亡之状。 鲁都有道:“这些人将毒含在嘴里,一旦被人擒住,就咬破毒药,不留性命。不知他们口中的首领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做事竟如此狡猾阴狠。” 吴画秋答道:“这人叫无欲道人,前几日我还遇到过。” “什么?小兄弟见过他?”鲁都有颇为惊讶。 吴画秋便将无欲道人在小庙暗中商议,企图吞并各大门派,并在昆仑派里安插内应等简略说来。 鲁都有听罢,沉默良久,才道:“此人狼子野心,做事不留余地。恐怕日后会成为一个极大的威胁。” 吴画秋点头道:“不错,我一直好奇这无欲道人的来历,却始终追查不到半分。他既无师门,又无师父,更无什么亲朋家人。仿佛是凭空而生,突然出现在江湖上一样。” 鲁都有沉吟半晌道:“我们这就回去禀告掌门,请求掌门撒下告帖,让天下门派小心这个无欲道人。” “如此甚好。”吴画秋抱拳道。 “那也请小兄弟随我们一同回去,也好传达少掌门的话。” 吴画秋面色为难,迟疑道:“这......这个恐怕不行......” “小兄弟有什么为难之处吗?”鲁都有疑惑问道。 “老婆子我还没放话,他自然哪里都去不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山坳后头传来。 鲁都有脸色一变,不料竟还有人躲在暗处。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现身 只见一个年迈老妇携着一个女子落下,这老妇身躯佝偻,拄着拐杖。女子则是灰头土脸,穿着身素衣。 鲁都有上下打量,看不出这老妇色目。又见她起落轻盈,乃是内力浑厚之相。当即抱拳问道:“在下鲁都有,敢问婆婆大名,又为什么说这位小兄弟哪里都去不得?” 毒仙婆婆咳嗽两声,说道:“这小子从今往后跟了老婆子我。我让他去哪就去哪,我不让他去哪,他哪里都去不得。” 鲁都有大为疑惑,看向吴画秋道:“小兄弟,难不成这位婆婆是你的师父或是亲人?” 吴画秋摇头苦笑:“前辈误会了,这位是毒仙婆婆,与我并无师友和亲故之情。” 话音刚落,连同鲁都有在内的几个堂主尽皆大惊失色。他们个个年近半百,于江湖之中的往事大都知晓。十八年前林台一案,更是耳闻在心。这毒仙婆婆四字,哪能不知。 鲁都有神情惊讶,反问道:“当真?” 吴画秋点头道:“当真。”他刚答罢,鲁都有霍然连踩七步,欺身上前,同时手里大刀径直砍去。 这下猝起发难,众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眼见那大刀就要由顶向下砍去,毒仙婆婆拐杖一横,点向鲁都有的小腹。只消他在靠近半尺,便先于大刀而击中他。 鲁都有喝了一声,顿住身子,手上变化,忽而朝旁边的风露扫去。 风露陡然大惊,不想这鲁都有突然攻向自己。当即往后退避,鲁都有一扫不中,正要再攻第二刀。耳畔突然响起“波”的声音,他侧目一看,一团金色粉末扑面而来。正要挥掌打散,身后传来一记叫声:“当心!” 他后背被人一撞,立即滚倒在地,连滚四五圈方才停下。正要斩向后背之人,却见是吴画秋。但见他脸色惶惶,仿佛害怕至极,不由问道:“小兄弟这是干什么?” 吴画秋还未回答,毒仙婆婆便阴恻恻的笑道:“小子,你倒好心,老婆子我再吐的快点,他现在就是具尸体了。” 鲁都有道:“你说什么?” 吴画秋解释道:“前辈,刚刚那团粉末乃是毒药,名为酒醉暴毙散,中者当场暴毙,毒发而死。万不可与它相碰。” 鲁都有思索起十八年前林台一案,又想那林台满门就是被毒药毒死。不禁暗忖:这毒仙婆婆是始作俑者,名号里又带一个“毒”字,自然是会使毒。我说这粉末是什么,却是毒雾。当即抱拳感怀,朗声谢道:“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日后小兄弟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吴画秋擦掉额头汗水,方才这一扑,自己险些也沾了毒末。旋即笑着回道:“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前辈言重了。” 风露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不知鲁前辈为何要袭击小尼。” 鲁都有一怔,不想这土脸女子竟是个尼姑。听她声音清脆,娇嫩如莺,两只水眸清澈汪汪的看来,更是愣了一愣。立又回过神来,重重哼了一声。 “毒仙婆婆竟然收了个小尼姑做弟子,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原是鲁都有见她和毒仙婆婆站在一起,将她们当成一伙儿,误以为风露是她的随仆弟子。杀不了毒仙婆婆,便先攻下她也好。 风露轻声道:“鲁前辈误会了,我叫风露,是净慧门下的弟子。” 鲁都有脸色微凝,问道:“你这小尼姑,不在门寺里修佛,怎的和这杀人魔头混在一起?” 风露听到这话,忽而神情惆怅,语气里透出几分悲怮,答道:“我全派上下被坏人屠杀,我出来寻找仇人。” 鲁都有像是恍然大悟,恶狠狠的看向毒仙婆婆,指着她道:“净慧门莫不是她施的毒手?” 风露摇头道:“鲁前辈又误会了,屠我门派的乃是一伙黑衣人所为。” 鲁都有越听越糊涂,又问道:“那你怎的和她在一起?” 吴画秋忙打圆场道:“前辈,此事说来话长,待日后我再去贵派详加解释。现下我身中剧毒,非婆婆不能解。婆婆叫我跟着她,我也只好答应。”心里却在想:鲁都有你这耿直性子,还想一直问下去不成。这个中缘由要想解释,非要说上几个时辰不可。 鲁都有听他口气催促,心领神会,便道:“原来如此,可毒仙婆婆十八年前血洗林台满门。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叫我等遇上了,就不能不管。” 毒仙婆婆冷冷道:“小老儿口气倒不小,你们掌门见了我都要礼让三分。容的你在这里乱喊乱叫?” 鲁都有怒道:“你这毒妇,十八年前毒害林台,连他家中的妇孺老幼都不放过。二十多口性命全死在你手里,各派倾出人手,那时你躲藏起来。不想现在又重出江湖,可是为了还命来的?” 毒仙婆婆忽然笑了出来,她脸皮又黑又皱,一笑之下,反而有几分狰狞。 “不错,我就是还命来的。” 鲁都有正色道:“那你就该先解了这小兄弟身上的毒,再自刎谢罪。” 毒仙婆婆斜睨他道:“等我将你们都杀完了,再去挖出林贼,挫骨鞭尸一番。待我气顺了,一切都好说。老婆子岁数大了,本就活不上几年了。” 鲁都有突而呼叱,长刀一抡,在空中划过半圈。这下当真是乍然骤起,吴画秋与风露只瞧见一把刀影迅猛无匹的朝毒仙婆婆劈斩而去。 毒仙婆婆似是早有防备,竟在同时极其诡异的往后一缩。这一下瞬间退出三丈,即便鲁都有又快又猛,这一刀斩下,终也是劈了个空。 他先后两次未攻中,心生恼意。抢身上前,呼呼三刀舞去。 毒仙婆婆左闪右避,先躲两刀。最后一刀直取中门,眼见避无可避。她右手举起拐杖,挡在身前。一拐一刀,霎时相交。 鲁都有心口一跳,不知怎的,这根细瘦拐杖自己竟压不下半分。以他刀刃之利,照说该是遇木立断,可这根小小拐杖竟如磐石般坚硬。 第一百五十四章 茶摊 他五指蓄力,往下硬压,忽然一股热力冲到掌心。鲁都有“哎呦”大叫,哐啷一声,大刀落在了地上。 他五指颤抖,掌心似焚,脸色惊骇。盯着毒仙婆婆手上的拐杖,不可置信的叫道:“你......你......拐.......” “我什么我,老婆子我今天不想杀人。哼哼,星归派的一帮小老儿,还不快走。”毒仙婆婆道。 鲁都有颤颤巍巍的起身,捡起刀来,向身后众人道:“咱们走。” 几位堂主不明不白,有人便问:“鲁师兄,咱们就这么走了?” 鲁都有忽而厉声喝斥:“掌门有令,速归门里,你们想抗令不成?” 这鲁都有素日性情耿直,待人温厚,从未发过脾气。众人见他突然反常,心头好不疑虑,却是谁也不敢明问。个个低手抱手道:“是。” 吴画秋眼看众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似有所觉,耳边响起毒仙婆婆的声音。 “我看星归派也不过如此,养的都是一群酒肉饭桶。” 吴画秋见她目光盯向自己,“哈”的一声奉承道:“毒仙婆婆厉害的很,他们自然是打不过的,早早溜走,还能保下性命。” 毒仙婆婆笑道:“我看星归派的掌门宋步庭也是废物一个,你说是不是啊?” 吴画秋道:“既是掌门,想来也有些功夫。但与毒仙婆婆,却又不知谁更厉害了。” 毒仙婆婆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三人继续赶路。行不多时,吴画秋隐约察觉身后有人,他几次回头,只见林荫匝道,光亮刺白。但不知怎么,他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视。 “你回什么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毒仙婆婆小声斥道。 吴画秋心想:原来你早已警觉。当即也不再回头,装作无事,向前走去。 过不一会儿,日上三竿,热气上浮。三人走了几里山路,一路上未见溪水流泉,不由口干舌燥。 又行片刻,三人见前头有处茶摊。一个戴着斗笠的老头,蹲在摊前。凳上坐个妙龄少女,穿着青衫绿褂。她见吴画秋三人迎来,欢喜叫道:“爷爷,来客人了。” 那老头闻言,将斗笠抬起。脸上皱纹如壑,嘴上两撇八字胡。眯着一双眼睛,伸头看来,瞧的仔细了,高声叫道:“南来北往,休息喝茶。一碗解渴,两碗清甜,三碗回甘。” 老头叫完又起身朝三人招呼:“客官您瞧这大热的天,晒人的很。几位口渴了吧,赶紧来喝喝茶,解解热。” 风露合十礼道:“多谢老伯。” 三人坐下,少女笑脸盈盈的上来倒茶。这少女看着十五六岁上下,身姿妖娆,双眸带魅。一颦一笑无不透出娇艳之意。 她莲步走来,挨近吴画秋,伸出纤纤细手扣过碗,从壶嘴里倒出一道水线。嫩声道:“不知几位客官要去哪儿?” 吴画秋道:“我们串亲戚,就在前头的村子里。” 少女掩面笑道:“客官可真会说笑,前头都是田野,哪里有什么村子。哎呀……” 她倾倒水壶,茶水浇在了吴画秋的衣袖上。 “都怪我,这么不小心……” 少女边说边摸向吴画秋的手掌,吴画秋缩开手道:“不碍事。”语气冷冷,似有不悦。 风露瞧在眼里,心头诧异:“这少女怎的有些轻浮,倒不似农家客舍之人。” 少女为三人添过茶水,瞧向毒仙婆婆道:“这位婆婆年纪大了,赶路什么的,想来吃力的很。更要在这里多坐一会,可得多喝些茶。” 毒仙婆婆道:“小妮子说的不错,老婆子我正口渴的很。”说完将面前茶碗端起,一口饮尽。 少女嘻嘻一笑,又为她添满。退到一旁。风露见老汉蹲坐一边,脸颊上滴落汗水,说道:“老伯,你也喝口茶吧,这里就一条山道,想来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来。” 老汉将斗笠拿下,扇了扇道:“谢谢姑娘好意,老汉我热的惯了,要是渴了就喝一口,咱这个小茶棚可还不够我一个人喝的。看姑娘几人行装应该是去昆仑派的吧。” 风露答道:“老伯猜的不错。” 老汉道:“昆仑派这几日可够热闹的,出现了不少江湖人士。咱这个小茶棚还指望着能沾一沾光呢。”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道:“闲来无事,我最近听来一件奇事,几位客官想不想听一听?” 吴画秋听到奇事二字,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哦?什么奇事,老伯快说来听听。” 老汉两眼一眯,说了起来。 “说是有兄妹两人在悬崖峭壁上采集草药,后双双意外坠入深谷。两人万幸没被摔死,而是落入潭水之中。妹妹将哥哥拖到岸上,却发现哥哥的骨骼尽碎,却仍有一口气在……” 吴画秋道:“这倒怪了,全身骨头都碎了,人却还没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故事 老汉道:“那哥哥也是福大命大之人,妹妹看四周高高的峭壁,也无出路。就在旁边哭了起来,那哥哥倒还没死心。用手指在地上写字安慰妹妹,两人在谷底待了一天一夜。第二日夜里,妹妹偶然发现峭壁之上有绿光闪出。她爬近了看,竟是一株仙草。在黑暗之中发出光芒。她大喜之余摘下仙草,喂哥哥服下。那哥哥果然全身骨骼重生,复如常人。” 吴画秋拍手称快:“果然是奇遇。” 老汉笑道:“是啊,这哥哥福气大的很,在险境里也见到了转机。不过想来他最大的福气还是有一个聪慧的妹妹,不然发现不了仙草,他也不能痊愈。” 吴画秋点头道:“正是,那后来呢,他二人在谷底可找到了出口?” 老汉道:“哥哥虽然康复,但二人也未寻到出口。四下左右只有一处潭水,两人正在灰心时,忽瞧见潭底有亮光闪出。妹妹潜到水下,发现这亮光来自潭水的另一处。看来潭底另有出路,两人便都顺着水流游去,果然游到出口,上了岸去。竟发现了一座石室。” “那亮光定是由石室发出来的。”吴画秋道。 “不错,两人进入石室,里面又有一株绿草,正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天赐仙草,吉人天相。” 老汉却是摇头道:“这株草却不是什么仙草。” 吴画秋道:“哦?若不是仙草,怎会发出光亮?” 老汉两眼缩小,脸上皱纹泛起,苦笑道:“这乃是一株毒草。” “毒草?” “不错,哥哥与妹妹两人起初都以为是仙草。只待哥哥吃了,才知是一株毒草。全身经脉心脏都剧痛起来,眼见哥哥就要疼死,妹妹着急哭泣也是无用。忽然这毒药又像是消失了一般,哥哥又不痛了......” “不痛了?”吴画秋不解道。 “是呀,不痛了。两人在石室的墙壁上发现了机关,打开机关,出现一道往上的石阶。两人寻着上去,竟通到了一处枯井之中。接着爬出枯井,真是喜出望外,劫后余生。” “老伯,这故事可是编的,莫不是从说书的那里听来的?” 老汉转过头来,一双混浊眼睛里忽的射出两道精光,又立即消失。吴画秋一愣,便听见道“老头子我从来不说假话。” 吴画秋暗暗打量起这老汉,心里泛疑:方才这一眼里明明含着几分杀锐之气,难道是我看错了?继而又不动声色的问道:“若不是假的,这事倒也奇了,就是不知这兄妹二人最后如何了,那哥哥身上的毒又是否解了?” “自然是没解。” “老伯知道?” “那毒是一味奇毒,世上仅有,旁人是见所未见,就是神医董云恐怕也要束手无策。” “能解毒的不见得就只有他神医董云。”却是毒仙婆婆开口道,她是天底下绝顶的用毒高手,听到此话,难免有意相比。 老汉点了点头道:“确也不错,这毒倒有一人可解。” “是谁?” “一位隐世高人。” 吴画秋道:“那想来这哥哥最后找到了这位高人,解了身上的毒。” “非也。” “老伯怎知道他没解,难不成他亲口对老伯说的?” 老汉抬眼看来,双目之中异光闪动,一字一顿的道:“我自然知道,因为这故事里的哥哥正是老头子我。” “什么?”吴画秋刚刚叫出,便觉手臂酥软,眼前光影晃动。大惊之下,脱口叫道:“茶里有毒!” 话音未落,老汉遽尔起身将他扶住,手掌一翻,现出一枚药丸,塞入他的口中。又递出一枚,送入风露口中。 二人眩晕之感顿时减去不少,眼前越来越清晰。风露早已按捺不住,眼眸里光芒璀璨,欢喜叫道:“小叶!” 老汉将脸皮一撕,露出一张清秀俊俏的脸庞,不是小叶又是谁。 风露听方才的故事,正是自己与小叶跌落谷底发生的一切。那株毒草便是摧骨大法里的魔种,那个隐士高人自然就是能解去魔种的风星沉。她不知小叶要做什么,是以一直静静聆听。这下见着他的真面目,更是喜不自胜,如沐春风。 “果然是情人见面,眉开眼笑。”几人身后传来一记冷冷的声音。吴画秋与风露回头看去,却见方才那青衫绿褂的少女已换成了一身红衣流裙。面容俏丽不少,肌肤白嫩无瑕。尤增三分艳丽,七分妩媚。 正是歌儿。 风露脸上滚热,晕飞双颊,嗫喏道:“你......你胡说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寒功 歌儿盯着她道:“脸都红了,你还假惺惺的装什么。”眼眸转向吴画秋,哈哈笑道:“还说自己是个小尼姑呢,趁着小叶不在又在外面捞汉子。” 风露一张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子,眼里噙着泪花,羞恼的道:“你......你胡说八道!” 歌儿揶揄一笑,讽刺道:“果然装个纯洁良善,我倒大大的不如你了。” 风露只觉心口都要气炸了,想要辩白又不知怎么反驳。眼里流出泪水,贝齿咬唇,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哟、哟、哟,还哭了你......”歌儿还未说完,就被吴画秋抢断道:“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歌儿瞥了他一眼道:“歌儿。” “歌儿?这名字倒秀气的很,就是用在一只小狐狸的身上,倒有些不般配了。” 歌儿细眉一挑,问道:“怎么不般配了?”心里在想:我明明收起了尾巴,他怎知我的真身? “我看这位姑娘应该叫长舌女最好。论起长舌,姑娘若排第二天下无人敢排第一。待百年之后,姑娘寿终正寝。死后坠入拔舌地狱,由阴差拔出舌头再剪断了,那时也消除了姑娘的业障。待来生投胎做人再叫歌儿也不迟。”吴画秋说的不紧不慢,口气里却是有意戏谑。 歌儿将眼睛一瞪,怒骂道:“这里岂有你小子撒野的地方?”说完,右手挥来就想在吴画秋的脸上扇上两个巴掌。 吴画秋不躲不避,右手疾伸,后发先至。歌儿忽见一只宽大的手掌迎面打来,吃了一惊,手掌翻转,想要将之击退。可她刚要变掌,手腕忽而疼痛,已被拿住。 她临机应变,左脚上踢,跟着右脚叠来,双脚踢了个连环。吴画秋旋即撤手缩回。歌儿两脚不中,不再进攻,只嗔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有点三脚猫的功夫。” 吴画秋躬身道:“姑娘过奖了,姑娘还是自重些好,动嘴动手吃亏的到底还是自己。” 歌儿打量着他道:“你这人生的满脸麻子,样貌丑陋。我才不想和你动手,你叫什么,麻子还是丑八怪?” “吴画秋。” 风露见他二人止息,擦去泪水,便道:“还是快看看毒仙婆婆吧。” 在二人打斗之际,毒仙婆婆始终坐在凳子上,双眼紧闭,形似熟睡之中。 歌儿笑道:“这老婆子喝了茶水,茶水中又有我下的迷魂药。她现在昏睡过去,要打要杀还不任由我们?” 风露与吴画秋都见识过毒仙婆婆的厉害,心中忐忑不定,一时不敢靠前。 小叶问道:“歌儿,这迷魂药可厉害?” 歌儿笃定的道:“自然厉害,这迷药别说人了,就是一匹马也能迷倒。” 小叶听罢,双手蓄力,靠近前去。伸出手指在毒仙婆婆的鼻下探了一探,但觉鼻息均匀,并无异常。又见她毫无动作,双眼合闭,便道:“我们快......” 突然之间,小叶陡见一只枯手朝自己的气海穴点来。他侧身闪避,叫这一指擦身而过。紧跟一股阴风扑袭,小叶本就离她极近,这下断无躲闪的空隙。情急之下,翻掌相迎,啪的一声交在一起。 这下突变场中谁都没能料及。殊不知毒仙婆婆乃是用毒的大家,这小小的迷魂药自然是一闻便知。她浸淫毒物几十载,这一口迷魂药下肚,却是毫无作用。 小叶与她对掌之下,又一掌击来。毒仙婆婆正面相迎,霎时间四掌相抵。 “不能与她对掌!”吴画秋叫道,却已晚了一分。 毒仙婆婆与小叶手掌贴住,两眼一睁,阴恻恻的道:“小儿,我看你往哪里躲。”说完,便催动寒功,暗运内力。 小叶初时掌心一冰,继而一股冷流钻入。他惊讶之下,想要挣脱。却听到毒仙婆婆冷冷的声音:“让你也尝尝寒毒的滋味,哼,现在想撤掌已经晚了。” 那股寒流顺着经脉蔓延,小叶整只手臂俱已酥麻。正要运气抵抗,忽而胸腔内升起一团暖意,遍走由心,向寒流涌去。 下一刻,冷暖两股内力相撞,小叶顿觉手臂之中温暖起来。毒仙婆婆咦了一下,再渡内力。却似大山阻塞,水流不前。她眉头一皱,从未遇见过这般情况,难道是自己被八臂阎罗打了几掌,还未完全恢复? 小叶愈觉胸中火热起来,寒流尽散,全身上下暖意融融,竟是说不出的舒服。 毒仙婆婆暗提一口真气,气走身上数处大穴,灌入手掌之中。催功暗运,却如鱼虾逆流,飞鸟逆风,竟是不能多入一分。 吴画秋与风露眼见毒仙婆婆计谋得逞,心中焦急,正要相助。却见小叶脸色红润,眉宇之间反透出几分愉悦之感。而毒仙婆婆却是面色铁青,一张老脸阴沉沉的,倒像是在苦撑。 风露暗想:难不成这些日子小叶的修为又增进了不少。吴画秋有心观摩,便于一旁默看。 毒仙婆婆低沉道:“小儿,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小叶灵光一闪,暗自想道:难不成是‘雪樱’发挥的效果?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得利 原是那日他连同黑泽兽坠入昆仑山的谷底,在巨大的冲撞之下,悬挂到一棵树上。树枝摇晃两下,稳稳将他拖住。 小叶喉头发甜,吐出一口鲜血。若非是黑泽兽在下坠之中,用巨掌将他裹住。这下非粉身碎骨不可,即便如此,他全身骨架几欲散去,四肢百骸传来阵阵剧痛。不一会就气力不支,昏昏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叶再度醒来。气血稍缓,默念摧骨大法心诀,气运全身,将骨骼一一重筑。待行一周天之后,忽然胸口剧痛不已,哇的吐出血来。同时丹田之中,隐隐有股刺痛感。遽尔越来越烈,仿佛数百根银针同时扎入。 小叶只觉摧心剖肝,痛入骨髓。若非心脉尚有一息,只怕顷刻就要死去。想来是那魔种作祟,心中只道自己大限将至。又见四周漆黑,不由苦笑,自己竟要曝尸于这暗无天日的谷底之中。 嗤啦一声,树枝从中折断。他软软摔下,滚落数尺。便在这时,忽然一股热气冲面而来。接着听到重重的鼻息声。 借着微弱光亮,小叶瞧见面前一只大大的眼珠,如笆斗般大小。瞳孔漆黑如墨,左右转动,也瞧着自己。 他微惊之下,自己竟是滚到这黑泽兽的身旁。黑泽兽身躯庞大,一路跌落谷底,撞击不小。此时怕也受了极大的内伤。 小叶本想再度以摧骨大法塑骨疗伤,但体内气息紊乱,每念口诀,反而增疼痛。当下伏在地上,不能动弹。 黑泽兽喘息愈沉,鼻嘴里喷出的热气扑到小叶脸上。 此时小叶已在垂死之际,神志逐渐迷离。若无这一口一口的热气,将他从昏睡边缘拉回,恐怕就此一睡不醒。便如在冰天雪地里睡去,则会慢慢溺入死亡之中。 小叶脸贴在地,忽然感到一股温热的流液蔓来,带着血腥之味。他一怔之下,旋即明白,定是黑泽兽身受重伤,体内流出了血。 他骨骼碎裂,全身如瘫,便连抬头的力气也没了。只闻到血腥味越来越重,沾上了嘴唇,粘稠咸糯。不一会,黑泽兽的血越流越多。小叶嘴里也就越灌越多,开始他叫苦不迭,只觉闻之欲呕。不想喝下一口之后,体内竟生起一股暖流,遍走五脏六腑。 须臾之间,这股暖流游于经脉之中。脉搏竟也变得跳动有力,他吃惊之下,暗念口诀。竟是提起了一口真气。大喜之中,更连喝好几口鲜血。 刹那间,小叶体内如生火炉暖烘烘的。旋即奋念口诀,摧骨大法再度行运,骨骸间发出咯咯咯的响声。 几个时辰后,小叶全身冒出一股热汗,骨骼之声越来越剧。倏而一声长啸,双手拍地而起。胸中似有一把大火燃烧,飞到峭壁之上,长啸不止。啸声清绝无比,穿山而过,在峡谷之中久久回荡。 小叶只觉容光焕发,神清气爽。复又落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黑泽兽。心头思索一番:那昆仑派的弟子先前大叫什么“雪樱”。莫不是此兽吃了昆仑派的什么仙草灵药,血乳交融,叫我喝来,也有了这“雪樱”的奇效。 当下只觉自己绝处逢生,大有劫后之幸。又想昆仑派位居灵秀之山,派中自然有奇兽奇药,而今误打误撞,竟是让自己渔人得利,不觉好笑。 他从怀里拿出火石,拾起枯草,架起火堆。火光映照,黑泽兽重重喷出一口白气。张开巨嘴发出一声哀嚎,眼里露出绝望之色。 小叶拿起火杖,凑近了看,但见它腹下破开一道三尺长的口子,鲜血汩汩流淌,汇成一滩。他见这黑泽兽神态可怜,动起恻隐之心。火把照去,隐隐见伤口里有什么东西。又更探近了看,却是一根尖石插入肉里。 ————————————————————————————————————————————————(这本书会更新的慢点,但是不会太监。如果太监的话,我还怕小叶、风露、歌儿、吴画秋他们来梦里找我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没死 想来这尖石定是插在了黑泽兽脏器之上,否则也不致它动也不能动。一念至此,小叶伸手进去。黑泽兽哀嚎一声,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 小叶道:“你莫乱动,我且帮你。”说完继续向里伸去,黑泽兽倒似听懂了他的话。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鼻息也小了下去。 小叶手指试探,但觉这尖石细长,形如竹笋。旋即手掌握住,五指用力,猛的向外一拔。 黑泽兽仰头痛叫,复又重重的拍在地上。溅起地上的血水,冲了小叶一脸。小叶将石头丢在一旁,趁着火光,但见伤口处鲜血流淌不止。立即又脱掉自己的上衣,包扎裹好。待完成之后,又攀到峭壁上,摘了些草药,抹在伤口周围。 “如此想来便不会有大碍。”叶明喃喃的念道,却见黑泽兽双眼紧闭,已在昏睡之中。 他举目张望,但见头顶一线天处隐隐有日光照来。四下里晦暗不清,不知这峡谷有多深。又暗道恐怕这前后都难觅出路。想到这里,心间不由大是黯然。 正在小叶踌躇沮丧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清啸。 他兀自一惊,站起问道:“谁?”心中琢磨:这声音长而不衰,看来此人内力不浅。遂即又问一遍:“不知是哪位高人在此?” 那清啸声却是再不响起,小叶复又问道:“不知高人来此悬崖谷底有何贵干?”刚刚问完,心中只道坏了,莫不是昆仑派的人追到此处,要拿黑泽兽回去? 隔了半晌,头上飘来一个声音,不大不小,绵绵絮絮:“高人算不得,就是来看看这谷底有没有死人。” “死人?不知尊驾指的可是在下?”小叶问道。 那声音哼了一声道:“看来没死,还能说话。” 小叶暗忖:此人说话喉音又尖又沉,分明是在捏着嗓子说话,莫非与我认识?想到这里,心中冒出一人来,计上心头旋即回道:“尊驾此言差矣,我坠入了深谷之中,受了大伤,只怕命不久矣。”说完故意咳嗽几声。 那声音一颤,立刻叫出:“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他心中一急,旋即露出本来的喉音,却是清脆悦耳,娇嫩绵细。 正是歌儿。 小叶笑道:“如何能没事,肋骨都断了。尊驾快些走吧,省的等会我死了,尸体发出臭味可就难闻的很了。”他虽然脸上挂笑,可说这话时却故意压低声音,仿佛身处疼痛之中,又无限凄楚绝望。 “小叶,我来了!”峭壁上落下一道纤细的身影,飞到火光旁,照出一张俏丽的面孔。 小叶坐在地上,佯装出一副惊讶之色:“歌儿,怎么是你?” 歌儿快步走来,双目之中满是关切担忧,问道:“你疼吗?我来背你出去,咱们去找大夫。”说罢便要背身将小叶双臂揽起。 小叶道:“不用了,我已是将死之身,多费那些力气又有何用。” 歌儿一听,身子陡然一震。小叶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未动,正要问她怎么了。却忽见她转过头来,眼中泪花闪烁,口中叫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小叶一怔,正要解释。歌儿却已抱住了自己,肩膀不停抖动,边哭边叫:“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小叶闻到一股淡淡幽香,又见她深情难抑,心中一动,拍着她的肩说:“好了、好了,我不死,我不死。” 歌儿大哭过后,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小叶抱着她的腰际,只觉柔若无物,触之软糯。不由心神一荡。歌儿抬起脸颊,火光映衬下,愈透出娇美的容颜。 她两眼噙泪,含情脉脉的看着小叶,抚着小叶的鬓发,柔声道:“你若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你去哪我就去哪,这辈子要缠着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要缠着你,我要一直一直的缠着你......” 小叶正要说话,嘴里唔的一声,已被歌儿双唇亲上。 歌儿双颊越发晕红,眉睫低垂,柔声道:“小叶,不论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咱们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好不好?”她埋入小叶的怀中,全身的骨头都似化开了一般。 小叶怔怔道:“我逗你的,我没事。” 歌儿抬起头来,满脸欢喜:“真的?”随即上下打量。 小叶笑道:“我喝了这奇兽的血,身上的伤都恢复了。” 啪的一声,却是歌儿一记巴掌扇在了小叶的脸上。 这下猝不及防,便听歌儿起身嗔道:“你为什么骗我,你......你知道我刚才有......有多伤心吗?”她边说眼泪又流了下来,两行清泪吧嗒吧嗒的落在地上。 小叶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怔怔出神,隔了半晌,才长叹出一口气道:“歌儿,我不值得你这样。” “值得!”歌儿回头冲他叫了出来,两只眼睛已哭的泛红。 第一百五十九章 痴情 小叶愣了一愣,心中忽的泛起苦味。幽幽的道:“我身负弑师之名,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终是不得安宁。你何苦与我一起遭受这飘零之罪,不然远远的去了,这世上好男儿......” 不等他说完,歌儿哭叫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你,就要你!”泪珠滚落,已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小叶见她泪眼盈盈,深情无限。火光映照着娇颜,如海棠美艳,又有我见犹怜之姿,饶的是他性子寡淡也不由怦然心动。当即闭口不言,只将目光挪到别处,心中酸涩开来。 歌儿柔声道:“小叶,我许你了,这辈子、下辈子都许你了。” 小叶感到两只软绵绵的小手抱住了自己,胸脯前被歌儿脸颊贴住。他下巴蹭在歌儿的秀发上,闻到一股少女体香,如兰似梅,令人心神荡漾。 “我满心记挂着你,这些日子难熬又辛苦,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歌儿呢喃道,像一只小鸟儿。 小叶忽感胸中一股热气升腾起来,又听歌儿痴语情话,情意绵绵。不禁大是所动,他正值年轻欲盛之时,只觉血脉喷张,脑中飘然。手里细腰更是盈盈一握,二人手臂肌肤相触,柔滑细软,勾人情欲。 歌儿紧紧的抱住小叶,依偎在他的怀里,闻到他身上的男子气息,不由全身酸软。抬起头来,眼眸含水,低声说道:“小叶,你和我说说话。”柔夷般的玉手缠到小叶的脖颈上,将他脸庞抱住,贴上双唇,吻了上去。 小叶脑中嗡的一声,两只手不禁用力抱紧。歌儿唔的一下,二人贴的更近。小叶鼻尖嗅香,双手揽腰,浑若坠入云端。鼻息越来越重,情欲冲顶,摸向柔滑的肌肤。 歌儿娇躯一颤,吐气急促,软软伏在小叶身上。 此时火堆毕剥一声,炸出一粒火星。 小叶脑中突然响起一道霹雳,他推开歌儿,见她晕飞双颊,眼生春波。赶紧将头转过去,双眼看向黑暗,一股凉风吹来,将他额头热汗吹下。一颗心咚咚乱跳,说道:“歌儿,我们不能这样。” 只听见歌儿的声音:“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只要你想要,我都许给你。”话音殷切,口气更是软绵妩媚。 小叶深吸了一口气道:“歌儿,你心里清楚,我性子平淡。素来不喜欢任何人,现在是,将来也是。你又何苦在我这里白白浪费精力。” 歌儿忽然叫道:“骗人!你不喜欢我,那个小尼姑呢,你是不是喜欢她?” 小叶一怔,隔了半晌,叹气道:“歌儿,我不喜欢你与任何人都没关系。你性子娇横,却又痴情的很。到头来伤心的还是你自己。你是狐狸,可活数百年。我是凡人,几十年以后终究化作一抔黄土。天大地大,非我一人。” “你是在赶我走吗?”歌儿声音冷冷的道。 小叶转身看去,但见歌儿纤身映光,贝齿紧咬,两行清泪无声的落下。他心头一软,不忍再看,斜走目光,只道:“歌儿,我只是不愿见你为我伤心,你......” 还未说完,歌儿忽然大叫出来:“你骗人!你骗人!你就是喜欢那个尼姑,你心里有她对不对?” 小叶无奈的摇了摇头,歌儿见他越是否认心中便越是笃定,目光一冷,恨恨的道:“那我就去杀了她,杀了她!”最后半句杀了她说的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 小叶心头一突,正要相劝,但见一袭红衣飘起。却是歌儿已飞到半空之中,小叶立即叫道:“歌儿不可胡来!” 哪知他面露焦急,歌儿看在眼里,更是心生悲怒。恨不得风露此刻就在眼前,刀斧加身,再将她乱掌拍死。一念至此,恨果深种,便要纵身而去。 小叶重伤初愈,虽吸收了“雪樱”,取之奇效,可身体元气终究受了大挫。此时心急之下,便要提气追去,哪知一口气提上心口,忽而滞郁堵塞,剧痛起来。 他捂着胸口,还要大声斥劝,却已见歌儿又往前飞出了数米。只道糟了,依照歌儿的娇蛮任性,恐怕真要对风露不利。 便在这时,一道重重的响鼻声,倏而间一只巨掌抬起,由半空中扫去。 歌儿正气急恼怒,满心悲愤,万不料身后一股劲风扑来。她心神本就大乱,更是躲闪不得,接着身子一震,已被拍在地上。 这下如受重锤,歌儿口中呕血,全身骨骼欲裂,眼前更如有雾气萦绕,耳中嗡鸣。朦朦胧胧里见到小叶赶来,声音却是越来越远:“歌儿,你怎么了......” 小叶本欲追去,奈何血气郁结。不料黑泽兽忽然举掌将歌儿拍落,这下大出意料。小叶立即跑去,却见歌儿口吐鲜血,搭她脉搏,竟是跳一下停两下,立又变得虚弱起来,仿似已感受不到跳动了。 他心中大骇,这乃是性命垂危之相。却不知黑泽兽这一掌实有千斤之重,便如一座山丘当空砸向歌儿。歌儿又在肝肠寸断的悲痛之际,如此两下相交,心脉更是崩溃将停。 他要渡入真气,转念却又想不可,自己练的摧骨大法乃是魔功邪法。如果渡了,不但无益反而有害。他又茫然四顾,这谷底深处,断无大夫灵药。想到此处,一时慌神,心中忽然大恸,唯恐歌儿就此而去。 他素来冷静机智,此刻却也惶然失措,不断的叫着歌儿、歌儿,叫到后来喉音发哑,酸涩如哽。直到此时,他才尝到了至亲之人离去的痛苦,心中大是悔恨,两滴泪水落在了歌儿的脸上。 又一道重重的鼻音响起,小叶如被人浇下一盆冷水,登时清醒不少。心中忖道:何不再用这黑泽兽的血来救治歌儿。又暗骂自己愚蠢,方才如何没有想到。却不知自己是关心则乱。 当即奔到黑泽兽旁,见它伤口已被自己的衣服包住,此时被鲜血浸湿。于是右手拧住衣服,左手接住揪出的血。 他将鲜血喂歌儿喝下,果然顷刻间歌儿苍白的脸色就回润了起来。小叶大喜之下,又喂了几口。过不多时,歌儿气息平稳,脉动也跳动有力。 直到此时,小叶一颗心脏还在怦怦乱跳。他回首看去,见黑泽兽双眼紧闭,似在熟睡之中,倒不知它为何突然袭击歌儿。 思索一番,心中已然知晓个大概,这黑泽兽是天地灵兽,能洞悉妖灵之气。歌儿本是狐狸,定是她飞到空中,被黑泽兽嗅到妖气,激发了本性,这才被它一掌拍下。 第一百六十章 柔语 小叶探向歌儿手臂,又在她肩上与背部摸去,但觉骨骼未断,庆幸伤势还有寰转的余地。这幽幽深谷,漆黑蒙蒙。小叶茫然四顾,心间如食苦艾,饶是他性子沉稳,也不由自怨自艾了起来。 “若非因我,歌儿又怎会受这伤骨之痛。若非因我,她又怎会昏迷不醒。”小叶连问两个若非因我,心中大有歉疚之意。 他于这世间无一亲朋挚友,十年来皆是在玄隐门中度过,于前半生也是悉数忘尽。若非门中生出变故,只怕自己也不会踏入这人世一步。 这一路伴在自己身边的除了风露便是歌儿,歌儿虽性子娇蛮,但对自己却是痴心一片。想到这里,不由看向了她,但见一张美丽的面容陷在熟睡之中,眉眼如画,身似朵莲。 小叶不禁伸手轻抚歌儿雪白的脸颊,沉静的眼中闪出点点波光。他微叹一声,伴着火光,但觉眼皮沉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亦不知睡了多久。 待小叶再度醒来时,黑暗里只听到一声重重的鼻息。火堆烧尽,只见地上三四粒红星。又过一会,也都慢慢黯淡了下去。 小叶正要起身架火,忽然听到一记叫喊:“小叶!” 小叶一怔,随即答道:“我在!” “小叶!” “我在!” “小叶,你别走好不好。你......你别不要我......”说到后来低声啜泣了起来,话音更是缠绵悱恻,酸楚无限。 小叶如鲠在喉,黑暗里看不见歌儿,四下里摸到树枝枯叶,用火石打着。 一簇火苗燃起,只见歌儿躺在石上,双目紧闭,眼角流下两行泪水,却是在说梦话。 “小叶,我要一直陪着你,你别对我冷冰冰的,我......”声音下了下去,嘤嘤呓语,已听不大清了。 歌儿一张雪白的瓜子脸在火光映照之下,宛如出水芙蓉,梨花凝露。小叶心神一荡,情不自已的俯身上去,朝着樱唇吻下。 就在这时,黑泽兽忽然打了个响鼻。 小叶一愣,随即抬起头来,却发现歌儿眼睛睁的大大的,眸中既惊又喜。小叶脸上一热,正要起身离开,腰上一紧,已被歌儿双手抱住。 “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歌儿贴着小叶的胸脯柔声说道,语气之中满含喜悦。 小叶不忍拂她欢喜,轻轻抱住她的肩头。 二人抱了一会,黑泽兽又打了个响鼻。 歌儿笑道:“你这禽兽定是见了我们好,生了嫉妒,心里不快是不是?” 小叶松开双手,走到黑泽兽身旁,低头查看,但见伤口鲜血止住。两只乌黑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鼻口喷出的白气如云似雾。不禁叹道:“果然是天下奇兽。” 歌儿撑起身来,打趣道:“天下奇兽也不如神仙眷侣快活!” 小叶见她脸上神色大增,眼中光芒闪烁,一副情不自胜的模样。不禁心里暗叹,只道:“歌儿,你受了伤,一时半会还是不要乱动的好。等伤好后我们再寻出路。” 歌儿笑道:“如果能够和你一直待在一起,哪怕是在这深渊谷底,我也高兴的很。我才不愿出去呢!” 小叶摇头道:“这悬崖峭壁之中,岂能让人活下去。” 不料歌儿忽然脸色一沉,不悦的道:“你是不是惦记着那个小尼姑,想出去找她?” 小叶暗暗苦笑,无奈道:“我出谷去,既非因是想她,也非要去找她。” “那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出去?” “一是为了找出杀害师父的仇人,二是去除我身上的魔种。” “魔种?什么魔种?”歌儿脸色焦急,语气快了不少,牵动伤势,竟是呕出了一口血来。 小叶见状上前搀住她道:“你别着急,这魔种是摧骨大法里的一道邪气,藏在气海之中。我学这摧骨大法,只因被夜麒麟撞到了山崖下......” 随后便将前因后果,一路经历大致说来。 歌儿越听细眉皱的越紧,最后说道:“我们快些出去,去找那风星沉解了你的魔种。” 小叶道:“创下这摧骨大法之人已化作白骨,更不知这风星沉是否还存在世上......” 还没说完,便听歌儿大叫道:“一定在的,一定还在的!” 小叶见她担忧关切的神色,心里暗道有此佳人,夫复何求。他本是冷漠心肠,性情寡淡。今日在歌儿的柔情之下,就是铁石心肠也要被软化了。两次亲吻,实以破了他心里一道大大的禁制。 他见歌儿眉睫低垂,粉脸香腮,忍不住又低头亲去。 歌儿唔的一声,嘴唇已被亲上。 待两人分开,歌儿一张俏脸更是红的愈发透了,眼眸里流光溢彩,娇声道:“小......小叶......” 她平日直露爱意,无拘无束,此时却满脸臊红,害羞了起来。 小叶一颗心也是怦怦乱跳,将目光移到别处。二人就这么半坐着身子,默言良久。 过了半晌,小叶开口道:“歌儿,你说的对。无论这人还在不在世上,我们去寻一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歌儿轻轻“嗯”了一声。 又过一会,忽然响起咕咕咕的声音,声音之大,如同河水灌入泉眼之中。 咕咕咕—— 两人不约而同的向黑泽兽看去,只见它微微仰起头来,肚腹里传出声响。 “这畜生饿啦!”歌儿叫道。 小叶道:“这谷底深处,恐怕没什么东西能喂你的。” 话音刚落,黑泽兽的鼻头就动了动,接着在空中嗅了嗅,巨大的头颅朝左方努了努。 “你是说那边有吃的?”歌儿问道。 黑泽兽似是听懂了这句话,鼻子里喷出一道白气。 小叶道:“我去看看。”便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火杖朝前走去。 这谷底深处多是嶙峋怪石,小叶一路走去,身后火光越来越小。回首望去,足有数百米之远。他举着火把照着石路,莫说是吃的,便连一株杂草也无。 待走了一会,小叶正要返回,火光照在峭壁之上。忽见有一团草物悬裹,他定睛看去,却是一处蛇窝。 小叶攀在峭壁之上,火光近照,但见蛇窝之中几个圆滚滚的蛇蛋。 番外一(与无关) 微风和细,花香醉人,又到一年好时节。一株古槐生的正茂,细细槐花,如做白星,清风拂过,散下几片,徐徐飘荡,落在一柄长剑上。 持剑之人是个妙龄女子,头戴凤冠霞帔,身着一袭绣花红衣。香腮丽妆,唇如点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刻却笼上了一层寒雾。 “你为什么要逃婚?” 她的对面立着一个红衣少年,眉眼如削,双眸似漆。一弧如月的薄唇微微翘起,玩味道:“一开始就是逗你玩的,无非是想看看你失落的表情。啧、啧、啧,真是气急败坏呀。”少年脸上的笑容慢慢张开,带着一丝嘲讽。 少女贝齿紧咬,眼眶欲红,长剑一横,指向少年身旁的书童。这书童怯生生的站着,骨瘦如柴,塌下的脸庞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 “画秋,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少女清脆的问道,眼里闪出异彩,仿佛在寻找最后的希望。 “风露……”书童还没说完,少年已抢说道:“你问画秋?哈哈哈,画秋你告诉她,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她。自始至终我不过都是在玩玩,哈哈哈……”少年仰天大笑,笑声清绝,穿过满树槐花,肆意张狂,得意无比。 少女怔怔的看着少年,喃喃的道:“小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 少年邪魅一笑,脸上写满骄傲:“我这般英俊潇洒,怎是你这庸脂俗粉配的上的?你也太过自信了些。”说到后来语气轻佻,满含讥讽。 少女咬着朱红的嘴唇,几要咬出血来。这一张绝美出尘的脸,焉能不配世间男子? “我还要游戏人间,逍遥快活,你少自作多情,快快走开,休要啰嗦!”少年星目沉沉,厉声斥道。 少女伤心的目光陡然一凛,长剑回折,径向自己刺去。 “风露!”书童惊声叫道,少年脸色一变,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嗤啦一声,少女回剑斩断了自己的裙角,剑起裙落,干净利落。 书童长吁一口气,少年眼中闪过的那丝惊慌的神色,又极快的缩了回去,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 “从今日起,我风露与你一刀两断,再无瓜葛!”风露决绝叫道,脸浮怒气。 小叶淡淡一笑,轻蔑的道:“早知如此,不就好了,还要我费这些话,你……” 一个“你”字未落,半空里叮的一声,如龙啸清吟,那柄长剑直刺而来,迅疾无比。 “不可!”书童大叫一声,面露惊恐。 下一刻,长剑入体,刺在了小叶的胸上。 “你……你怎么不躲?”风露微微一愣,也没料到这一剑会中,而面前的小叶竟然躲也不躲。 小叶唇上冒出血丝,接着一滴鲜血流落。他还是那般的漫不经心,嘴角翘起,嬉笑道:“姿色平平,剑法平平,平平无奇,哈哈哈……咳……咳……”一张俊秀的脸庞涨出几分薄红,忍不住咳嗽起来,可他还是要笑,还是在笑,仿佛快意无比。 风露眼底升起一抹寒霜,抽剑回身,冷冷的道:“这一剑是你欺我之辱,今日是我风露休了你小叶,从今以后,各不相欠。”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去。 鲜红的血液慢慢染红了衣襟,只是这身红衣太艳,看不出血的颜色。倒有几分温热之气,那是从体内出来的温度,一如此刻小叶眼底的悲伤,翻涌而出。但只是一下,就被压了下去。 “你这是何必?”书童皱着眉头道。 小叶笑了一下,接着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嘿嘿,我高兴。画秋,你说她会忘了我吗?” 画秋望着风露离去的方向,目光遽尔深邃起来。仿佛在看一道幽深的风景,这风景曾无数次浮现在他的脑中,却永远的触不可及。 “不知道。”画秋轻轻的回道。 小叶捂着伤口,鲜血顺着指缝不住的流淌出来,落在地上,散出无数瓣小花,带着一种奇诡的美丽。 这一剑已刺中了他的心脏。 他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 ...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竟在一抹云里。云?更准确的说那是一团白色的雾气,将他包在其中。他只觉全身说不出的舒服,而胸口的伤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他四下环顾,竟有无数朵“云”浮在空中,轻轻摇曳,如似摇篮。 他睁大了眼睛,那一朵朵云里竟隐隐躺着有人。薄纱笼罩,看不真切。他撑起身,朝下望去。竟是一株巨大的古树,叶似蒲扇,绿如翡翠,盘根错节,长达百丈。两边峭壁如削,缀满红花,一股清风吹来,峡谷里呼呼回响,如奏乐器。 “有人吗?”小叶问道,不解自己怎么到了这里。 良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你再需一日,就可出去了。” “你是谁?”小叶朗声问道。 “仙寿老人。” 仙寿老人?小叶打了一惊,不信的道:“你骗我,仙寿老人是仙人,怎会在这人间?” “这里本就不是人间,你已死过一次,命数罗盘又再重启,你当谢谢你的朋友。” 小叶惊讶不已,大声问道:“我的朋友?是谁?” 半晌,再无回应。 小叶又叫道:“是谁救了我?是画秋吗?画秋!画秋!” 峡谷里回荡着“......画秋......画秋......言.....”远远的传去,终是不闻。 小叶还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四周,他摸了摸胸口,竟然真的好了。他尤记得剑刃刺入的感觉,一股剧痛瞬间走遍全身。 那一剑本不会害他性命,只是他的心脏天生靠右,那一剑竟是不偏不倚,歪打正着。 她不想杀我的。 小叶喃喃的道,又卧了下去,长叹了一口气,一手放在脑门上。倏而间,沉沉的困意袭来,悠悠的滑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看见身着红衣的风露,是那么美丽动人,倾国倾城。他挽起风露的玉手,缓缓步入大厅,有媒人唱词,有亲友祝福。空气里飘散着香烛的芬芳,檐下挂着大大的红灯笼。妙妙莞尔一笑,眼底是无限的深情。 今日,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我愿与你此生不渝,永结良缘。日日为你画眉,为你梳头。待到日暮黄昏,再与你倚窗闲叙,静看归鸟。 “风露......”小叶轻轻的叫了一声,梦中呓语,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脸颊。 番外二(与无关) 待小叶醒来时,自己却又在那株槐树下。白雪般的槐花落在他的发间,清风拂来,带着淡淡香味。 他还是一身红衣,卧在地上,望着天际的白云,忽的淡淡一笑。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该多好,如果十年前救下风露的是自己多好。 ... ... 三日后,城中有名的望春楼迎来了一位贵客,这位贵客乃是城主之子,生的英俊不凡,风流倜傥。更重要的是出手阔绰,往往只要在他面前跳上一支舞,唱上一支歌,就能得到沉甸甸的白银。 望春楼里一片欢腾,穿着鲜艳粉裙的女子无不争相迎来,个个娇声呼盼。 而这位贵客却总是只会点望春楼的头牌——歌儿。 歌儿的美带着股浓烈的艳,一双媚眼如丝,一点俏鼻如豆,两瓣红唇微启,实是妩媚娇柔,几有勾魂之力。披着那层透着雪白肌肤的薄纱褙子,更如雾里看花,最是诱人。 拜倒在歌儿石榴裙下的男人便从望春楼里也要排到城墙。 枝丫一声,一双纤细的玉手推开窗格,皎洁的月光似水流泻,荡漾在那一张美艳的脸上。 “你每次来只喝酒,好将自己弄醉,是要忘记什么伤心事吗?” 少城主咕噜一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倒满了道:“我喝酒,你收银子,岂不美哉?” 歌儿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你不像那些男人,每次来可都心急的很。而你不但不心急,连碰都不碰我一下。是我不够美吗?”语气柔进了骨子里,说着附下了身子,眼里波光闪动。 少城主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又仰头喝下了酒,仿佛这酒比美人更有吸引力。 “你很美,美的摄人心魄。” 歌儿“嗯”了一声,两只藕似的嫩手撩拨着他的鬓发。俯在他的身上,几要咬着他的耳朵,柔声道:“那你怎么从来不碰我,忍的不辛苦吗?”一只手往男子衣襟里探去。 男子一把扣住纤细的手腕,嘴角微翘:“我是来买醉的,不是来买乐的。” “你真坏,弄疼我了。”歌儿嗔道,可声音却又甜又糯,简直媚的动人心弦。 “你坐着便好,哼一曲小调给我听听。” “还是那首?” “是。” “这忆仙姿你没听一千也有八百遍了,它就这么好听?” 男子摇了摇脑袋,脸上酡红,带着三分醉意,醺醺然的道:“好听、好听,百听不厌。” 歌儿白了他一眼,仍是唱了起来, 一曲唱完,窗台已无声无息的多了一人,月光勾勒出一道苗条的影子,映着清丽无比的面庞,透着出尘之美。只是那双水眸子,隐隐笼着一层薄雾。 良久,安静。 “是她吗?”风露开口问道。 “你说什么?”小叶饮下一口烈酒。 “你逃婚就是为了这么一个青楼女子?”风露仿佛在确认什么,语气也冰冷了下去。 小叶将最后一滴酒倒出,晃了晃酒瓶,大呼道:“没酒啦!没酒啦!” 歌儿轻轻压下小叶的手,说道:“不着急,等会酒就来了。”又抚摸起他的头发,目光温柔,如同在看一件心爱之物,神态爱怜。 接着一双媚眼又向风露打量而去:“你就是那个使他伤心的人吧。” “你别碰他。”风露一字一顿的道。 歌儿咯咯一笑:“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可碰了不少。要我说给你听吗?” “你!”歌儿突然转身,一张俏脸上布满怒气。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唰的一声刺来。 歌儿脸色一白,眼见这把利剑就要刺入自己的心脏。半空里啪的一声,却是酒瓶撞在剑上。 小叶饮下最后半杯酒,语气冷到极点:“你走吧,今后不要再来找我。你我已隔袍断义,再无任何牵连。” 风露眼眶一红,忽然十指齐用,一道金光从掌心里迸射而出,极快的朝歌儿射去。 歌儿啊的一声惨叫,撞到在墙上。那一张白皙如玉的脸上竟生出一层灰色的毛发,背后露出几条雪白的尾巴, “她是狐妖!”风露斥道。 小叶却是一点也不惊讶,随手一挥,手中的酒杯就朝风露的面门打去。 风露竖剑一斩,酒杯立刻化作两半,同时一道影子闪过,却是小叶已掠身跳出了窗外。 “小叶!”风露叫了一声,跟着飞出。 “狐妖怎么了?狐妖就不能被人爱吗?”歌儿媚丝丝的说道,一双乌黑的眸子狡黠的转了转。 俄顷,歌儿走到窗前。抬头看着屋檐上的明月,月光照在她丰润的脖颈上,眉眼里含着几丝笑意。 “真是一对痴情种呀......” 夜色之中闪过两道身影,隐没在屋舍之中。 风露望着前方的身影,这个她曾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此刻却变得陌生无比,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冷气,这冷气更化作一把利刃插进了她的心里。 无论她怎么叫喊,小叶总是不肯停下,反而奔的更快。 不,更像是逃。 就像那日的他逃婚一样。 风露停了下来,立在屋脊上,飒飒的夜风吹的她长发飘飘。月光朦胧,衬着她纤瘦的身姿,仿若如风中芦苇,美丽中又透着几丝柔弱。 那是她心底的柔弱,从不在任何男人面前展示的柔弱。 除了他,一如十三年前自己最害怕的那一次。 ... ... 十三年前,城外小溪边,仲春时节,柳绿花红,几个孩童嘻嘻逐闹。 遽尔间一个黑面大汉走来,怒声问道:“谁是风露?”几个孩童齐刷刷的朝河边一个女童看去。 大汉冲她一瞪,蛮霸霸的问道:“你就是风星沉的女儿风露?” 女童怔怔的看着满脸横肉的汉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害怕。 “风星沉那老贼杀了我的孩子,我也要他一报还一报。”说完魁梧的身躯走向女童,宽大的手掌上生出一团红色火焰,闪烁出逼人的热意。 一团莲花状的火焰冉冉升起,带着耀眼的光芒,更有一丝森然的杀意。 半空里,莲花火焰朝风露疾射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的身影扑到风露身前,发出一声痛叫。接着风露眼前一黑,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醒来后的风露躺在了自己的闺床上,她水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害怕,紧紧的抱着爹,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爹爹,我怕。” 风露轻轻的叫着,眼前却浮现出一个腰系白玉,头戴青色小帽的身影。 正是这个男孩救了自己。 番外三(与无关) 往后风露每日都到城外小溪旁,她还是与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可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总是会瞥向四周,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直至那日,绿绿的草地上走来一个戴着青色小帽,腰挂白玉的男孩。 风露又惊又喜,刹那间犹如得到了天下最心爱的宝贝。 “你叫什么?”风露鼓起勇气走上前,一张小脸上红扑扑的。 男孩澄澈的眼睛似一泓清泉,静静的看着她。 “你怎么不说话呀?”风露扁了扁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男孩开口道。 “因......因为......我......这里的伙伴都有名字。”风露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看着地上,脸上滚热。 “哦,那我可不能轻易的就告诉你了。这里第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一定要和我成为好朋友。”男孩白净的脸上浮出一抹温柔。 风露心里一甜,噘起小嘴哼了一声,指着前方的槐树说:“那我们谁先跑到那里,谁就赢了,你就要告诉我你叫什么。” 男孩点了点头。 “一、二、三,跑咯!”话音刚落风露奋力朝前跑去,她一把摸到了槐树,开心的大叫:“我赢啦!我赢啦!” 等她回头却发现男孩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你怎么不跑呀?”风露疑惑的问道。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嘴角翘起了一丝弧度。 “我不管,反正是我赢了。你就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风露气鼓鼓的插着腰,她以为男孩一定会耍赖。 “小叶。”男孩淡淡的说道。 风露呆呆的看着男孩,小小的嘴巴里不禁也跟着念:“小叶......” 那天的阳光真好,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芬芳,天蓝蓝的,云也很白。满树的槐花经风一吹,叮铃铃的簇响。如同一颗稚嫩的少女心,悬在一串串纯白的花上,荡呀荡的。 以后的每一天风露都与小叶玩耍嬉戏,两个小小的孩子似乎从未这么开心过。风露会用一双巧手给小叶编花篮,而小叶则会采上最美的山花送给风露。两人总是玩到很晚才恋恋不舍的分别。 渐渐地,孩子们总是会说:“他们两天天在一起。”“风露和小叶一定互相欢喜着呢!”说完又嘻嘻哈哈的笑了出来。 风露和小叶还是会在一起玩耍,只是多了一份心照不宣与别样的忸怩。 直到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小叶带来一个瘦弱的男孩。这个男孩腼腆害羞,小脑袋一直低着,一身素色小褂透出他消瘦的身躯。 “风露,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画秋。” 风露一双大眼睛惊奇的看着眼前害羞的男孩,温柔的说:“你好,我叫风露。” 男孩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嘴里嘟囔着:“我......我叫画秋。” 三人的友谊一下冲破了之前的流言,画秋的身体总是不好,还经常的咳嗽。风露和小叶追逐玩闹时,画秋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敢抬起头来看向风露,那一身粉色的衣裙,在草地上随风飘起,宛如世上最美的精灵翩翩曼舞。 “画秋,你来玩呀!”风露回过头,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欢喜。 画秋赶紧低下头,因为紧张而引起了咳嗽:“咳、咳、咳,你......你们玩......” 三人终日形影不离,亲密无间。时光就如同那条小溪,轻轻又极快的淌过。 眨眼间,几人已愈发的出落。风露长成了大美人,小叶也变成了英俊少年。唯有画秋,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身子也总是瘦骨嶙峋。 风露曾偷偷问过小叶:“画秋是生了什么病吗?为什么总是治不好?” 小叶看着她,目光忽然温柔了起来,眼底深处泛起一丝怜意。欲言又止,终于哈哈一笑道:“画秋呀,那是从小就生的病,很难治的。” “那我让爹爹请全天下最好的大夫来。”风露着急道。 小叶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旧疾缠身,治不好的。” 风露担心急了,她直接找到画秋:“画秋,你到底生的什么病?我让爹爹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你医治。” 画秋低着头,神色慌张的道:“不......不用......”说完转身就走。此后每当风露提起治病时,画秋总是躲躲闪闪,神色慌张。 小叶只道这病是隐晦之病,女孩不可多问。风露虽然半信半疑,却也不再过问了。 一日间,爹爹忽然说:“露露呀,我看小叶那孩子不错。就将你许配给他了,你开不开心呀。” “爹,你说什么呢!”风露满脸通红,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间。她伏在案上,看着窗外刚开的芍药,嫣红欲滴,就像此刻她羞红的双颊。 翌日,风露将小叶约在那株大槐树下,她靠在他的肩上,语气里是忍不住的欢喜。 “爹爹和我说了,要我嫁给你。”风露柔声的说着,这一句话儿比世上任何情话都让小叶动容。可他却有一丝说不尽的复杂。有喜悦、期待、憧憬还有隐隐的让人难以察觉的一抹悲伤。 风露依偎在他的怀里,多年来的梦终于要实现。她满心欢喜,小鹿乱撞。只想与小叶永结同心,从此成为他的妻子。只想日日伴在他的左右,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爱。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一如初见小叶那般。 却没听到那一声耳边的叹息声。 ... ... 一股凉风吹来,拉回了风露的思绪。 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多了一滴泪水。 她曾一度以为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未来将会是很幸福。可为什么,为什么呢? 风露嘴唇微动,轻轻的呢喃,仿佛在问天上的那轮残月。 ... ... 小叶逃到郊野之外,正要起身再飞,前头忽然出现一个身影。 “你回去吧,向风露说些好话,也别再去望春楼了。”这人缓缓说道,夹着一丝淡淡的哀伤,仿佛他的口吻总是如此,又仿佛他总是如此哀伤。 “画秋!”小叶惊喜的叫了出来。 “画秋,你怎么戴个帽子?你去哪了?这些天我找遍了全城都没有找到你。”小叶大步往前,就要一把抱住他。 “别来!”画秋喝道,语气变得无比的生硬与冷漠,却又带着深深的恐惧,好像极其的排斥,排斥小叶再往前一步。 “小叶,十三年前,是你答应我的。你和风露成婚也是答应过我的,逃婚已错,不能再错。”画秋的身躯隐在朦胧的夜色里,叫人看不分明。 小叶疑惑的问道:“画秋,你怎么了?你说话比以前有力了,也不咳嗽了,难道你的病好了吗?你找到了烈焰火莲的解药?”小叶大喜道,他见眼前的身影似乎也比平时要高壮不少。 “你答应我的承诺,希望你都记住,不要食言。”说完,画秋转身钻入密林之中。 小叶大叫道:“画秋!”想要去追,眼前黑影一闪,瞬间就失去了踪迹。 小叶眉头一皱,方才画秋转身的一刻,他似乎看到了一条尾巴。 冷月当空,小叶默立良久,终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口气,像是对自己说的:“我还能回去吗?” ... ... 番外四(与无关) 七日后,城里的热闹还未平息下去。 城主之子不见了,而风家的小姐也失去了踪影。本是两家联姻的大好事,一夜之间,全因城主之子的逃婚而变成了一件惊闻,更有的当做了一个笑话。 “那风家小姐生的跟天仙下凡似的,怎么那城主之子反要逃婚?” “听说是那城主之子经常出入望春楼,望春楼里的头牌歌儿,就是他的老相好。” “啧、啧、啧,竟然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毁婚,这城主之子是个风流人呀。” “你不知道,那歌儿可也生的妩媚动人,叫人难忘呀......” 一时之间,流言蜚语如柳絮飞传,成了一桩时兴事儿,更成了人们的饭后闲谈。 ... ... 城外郊野,绿草如茵,小溪潺潺。 一株古老的槐树下站着一个纤瘦的身影,白色的槐花徐徐荡下,如瀑的青丝上已沾了好几瓣。仿佛她已站了很久,又好像怀着心事,郁郁伤怀。 忽然间,她的眸底升起一丝诧异,接着一份喜悦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一个戴着青色帽子,腰系白玉的少年缓缓走来。是那样的英气勃发,翩翩风度。一如十三年前,那个朝自己走来的男孩。 “小叶......”风露不禁叫了出来,更像是唤着自己心里的思念。 “你还是来了。”风露轻轻的说道。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生气与责备,仿佛只要他来,一切都不重要,一切又都可以原谅。 “嗯,我来了。逃婚是我不对,风露,我们再结一次婚吧。” 风露娥眉一动,问道:“小叶,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风寒,嗓子怎么哑了?” “风露,你还记得我们在这株槐树下定情吗?” 风露的目光变得温柔了起来,思绪起伏,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自然记得,你牵着我的手,说一生一世都要对我好,还送了我玉簪作为定情信物。”说着从秀发里拔出一柄精致秀丽的簪子。 “你瞧,就是它,上面还刻着两朵花。你说一朵是我,另一朵是你。我们就要像这两朵花一样永远不分开,永远在一起。”风露爱怜的看着簪子,无限温柔的说着。 “那我们再拜一次天地,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那......那你还去望春楼吗?” “不去了,以后我只对你一人好,我的心里也只有你一人。” 风露眉眼浮喜,晕飞双颊,柔声的说道:“小叶,你的帽子太大了,你掀起来让我瞧瞧你。” “风露,我的样子不好看,我们先拜过天地吧。” 风露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这几日憔悴了不少,我......” 还没说完,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喝。 “枉我找了这么久,原来你们在这。” 风露回头一看,脸色一白,惊道:“是你!” 二人面前站着一个黑面大汉,这大汉虎目黑须,满脸怒气,骂咧咧的道:“哼哼,你还记得我。十三年让你这小兔崽子逃了,今日我又来取你性命!” 话音刚落,大汉粗壮的手臂宛如两条铁链般向风露抓来。 风露往后退去,口中大叫:“小叶,这人就是十三年前要杀我的那人,你快跑!” 大汉眼珠一转,嚷道:“好呀,又是你小子,十三年前就是你小子坏了我的好事。今天你可跑不了了!”说完,身形一纵,忽如猛虎般扑了上来。 少年猝不及防,胸前衣襟一下就被抓住。慌忙之中,右手便朝大汉脑门上拍去。哪知大汉反应也是奇快,左手横出,啪的一声挡了下来。同时用力一拽,少年立即滚飞了出去。 刺啦一声,少年胸前的衣服被扯掉一了大块,露出里面白净的胸膛来。只是这胸膛中间却有一朵奇诡的莲花图案,纹路火红,似乎嵌进了肉里一般。 “我的烈焰火莲滋味如何呀,这十三年来,恐怕你日日都要受它的煎熬,全身酸痛,咳嗽不止......” “够了!”少年忽然大叫道。风露心头一跳,一抹疑虑从心底迸了出来。便在这时,她的身后又多出一人。 “风露,我来了。”一记温柔的声音灌入耳中。 风露回过头,眼里写满了惊讶,眼前这人正是小叶,那......那他又是谁?风露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去。 这个头戴青帽,腰系白玉的人是谁?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隐隐觉得一桩大事临头,却又不敢去想。想要避开它却又无比清晰的浮现了出来。 十三年前,在这株槐树下,那个救下自己的男孩到底是谁? 她的心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人,一个十三年来她只当最好朋友的人。刹那间,困惑、吃惊、愤怒如洪水般涌了上来。她似乎明白了一切,她想要逃离这里,逃的越远越好,却又在一瞬间泪水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画秋......”这一声轻轻的呼喊夹着多少酸楚,让眼前这个戴着青色帽子的少年全身一震! 一声重重的叹息落下,小叶扶住了风露摇摇欲倒的身子:“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就在这时,少年被大汉凌空抓起,咚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长帽脱落,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沾满了泥土。 这张脸不是画秋又是谁呢。 他慌乱的捡起帽子扣在自己的头上,身子一别,背向风露,全身止不住的发抖。好像很怕她看到自己,更怕的是她看见这十三年来的真相。接着一股温热带着腥气的血液从嘴里涌出,他死死的捂住嘴巴,竭力的让身子不再有丝毫的颤抖。 一如他这十三年来所有的隐忍,可鲜红的血液还是不断的从指缝里流出。 大汉神色得意的道:“十三年了,我终于可以报仇了。风星沉那老儿杀了我的儿子,我就先杀了他的女儿,让他尝尝我的痛苦。”说罢,掌心里升起一团红色火焰,见风就长,焰如莲花。 “烈焰火莲!”小叶脸色一变,护在风露身前。 “你小子不想死的话就滚开!”大汉一双虎眼圆瞪,气势汹汹的欺上前来。 小叶忽然哈哈大笑,笑声肆意,却又带着无限的凄楚。他看着倒在地下的画秋,涩声道:“这些年来苦了你了,是我对不起你。”身子晃了一晃,忽然朝大汉叫道:“你来吧!” 番外五(与无关) 大汉脸色一沉,手起掌落,那朵耀眼的莲花火焰极快的朝小叶打去。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道身影闪来,挡在了二人中间。嘭的一声,烈焰火莲正中此人胸口。这人满脸血污,嘴角却翘起了一丝弧度。 “你在笑?”大汉惊讶的道,一股怒气勃生,掌心里又燃起一朵莲花火焰。嘭的一声,又打在这人胸膛上。顷刻间,骨裂之声噼啪而起。 “画秋!”小叶与风露齐声叫了出来,带着无尽的害怕与惶惶。两人扶住了软绵绵的画秋。 画秋笑了,他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眉眼弯弯,恰如第一次见到风露他偷笑的模样。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女孩,奔跑在草地上,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还有一群斑斓的蝴蝶。 那个曾无数次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孩,那个一颦一笑都刻在他心底的女孩。 他要寻她去了。 “画秋!” 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声惊起了满树的鸟儿,哗啦啦的飞起,如一簇黑色的雨。 风露紧紧咬着嘴唇,一双眼睛因为泪水而模糊。 小叶笑了出来,笑声却是那么的凄惨,泪水一滴滴的落下。他指着大汉,又恨又恼:“你叫什么名字,我一定要给画秋报仇!” 大汉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宛如在看一件玩物:“好,也让你们死个明白,我叫马雄。哼哼,下地府去报仇吧!” 那朵莲花火焰又重新在掌心里燃起,大汉冲了过来,如同一头猛兽,一股灼热的火意扑面而来。 小叶不躲不避,护在风露的身前。纵然他有功法在身,可他也知道这烈焰火莲无招可解,唯有以肉身挡下,才能保风露的安全。 “风露,快走!”小叶的眼中映着一朵火莲,越来越近,下一刻就要击中自己的胸脯。 忽在这时,一道白光射来,正中马雄头颅。马雄顿时立住,眼里露出惊愕的目光,手上的火莲几乎贴着小叶的胸膛。再差一寸,就要打了进去。 一道白色身影缓缓落下,身后竟浮着四条雪白的尾巴。身姿婀娜,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妩媚。 “还是来晚了一步吗?”这人语气娇嫩,一双狐眼看向画秋,正是歌儿。 “你......”小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歌儿喃喃的道:“哎,那老头子又该怪我了。”容色间浮出一股懊恼神色。手上已多出一条金色绳索。 “去!”金绳捆住马雄,歌儿十指连动,暗诵口诀,两人同时飘起,飞入云中不见了。 “小叶,还记得你醒来的地方吗?”空中遥遥传来一句话。 只剩小叶怔怔的望着,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 ... 半月后,一道墓碑前站着两人。 他们已经站了很久,却一直沉默,就像这几日来的连绵小雨,压抑低沉,绕在心头。 “为什么当初救我的是他。”这声音冷冰冰的问道。 “那个时候爹爹管的严,不让我出来玩。为了能够逃出来,我就常常让画秋假扮我,换上我的衣服。那一天被爹爹识破了,满屋子追着我打。我让画秋先跑出去,然后他穿着我的衣服出去了......” 风露身子一晃,接着问道:“那为什么后来要瞒着我,不告诉我真相?” “画秋自从中了烈焰火莲,身子就不行了。我想告诉你,可他却说自己已是废人一个,不如就当做是我,还要我发誓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风露鼻子一酸,泪水无声的流了出来:“他可真傻......” 雨,又下了起来,绵绵不绝,浸着凉意,湿了二人头发。 好冷! 春雨也似冬雪般冰冷么? 三重天外,不在人间地。 歌儿飞到那株巨大的古树上,指尖律动,马雄升到空中。一条粗壮的树枝伸了过来,扇形的花朵里吐出一团白气,将他包住,缓缓浮在空中。 歌儿长出一口气,悠悠的道:“总算抓住他了,这么多年,让我找的好苦。” 话音刚落,她的身边就落下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颇有一股仙风道骨之味。 这老人一双瞳孔黑如点漆,抚须叹道:“歌儿,你可知犯了大错?” 歌儿哼了一声道:“画秋那小子死的也太快了,我都赶不上。况且他已向我借了一条尾巴续命,我可不欠他的。” “今生不欠,前世呢?”老人苍老的声音如古钟响起。 歌儿嘴巴一噘,不耐的道:“前世的债我怎还会记得,仙寿老头,你别欺负我这只小狐狸。” 仙寿老人微微一笑:“歌儿,若想修炼成仙。这债可得还够,你欠他的,这辈子可需还了。” 歌儿闻言心头一紧,赶忙抓住了自己的尾巴,没好气的道:“你这老头不会又惦记我的尾巴吧。” 仙寿老人双目炯亮:“歌儿,这一尾若是不还的话,就算你修成九尾也是无用。冥冥之中,都有天数。”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歌儿满脸的不情愿,气嘟嘟的道。她想到什么又接着道:“不过老头,这马雄我抓回来了,也算功劳一件。” 仙寿老人点了点头道:“这马雄也是上一世的债。”语气幽幽,仿佛往事如烟浮在眼前。 歌儿飞身一点,穿梭在翠屏般的绿叶里。俄顷,穿过云端,落在一处墓前。 她身后的尾巴轻轻摇曳,如四朵洁白的雪莲。 “尾巴呀尾巴,我可真舍不得你们。”说完,双目一闭,口中念念有词,全身散发出白芒...... 烟雨溟蒙处,露出一角金乌。 雨势终于停了,蓝天下挂着一道彩虹,柳叶上还有晶莹的水珠。鸟儿也从窝里钻了出来,抖了抖身子,欢快的叫着。 一个少年靠在树上,大口的喘着气,他又惊又疑的看着四周,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他的衣衫破了一道口子,露出胸脯,上面刻着一朵莲花图案,丝丝若火,纹路深嵌。 天际隐隐传来歌声:“曾宴桃源深洞,一曲清歌舞凤。长记欲别时,和泪出门相送。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巨蟒 他不禁暗道:“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这黑泽兽的鼻子倒是灵的很。”想完便将七八个白蛋抱入怀里,但觉沉甸甸的,伴有晃水之声。又道:“这蛇蛋比巴掌还大,不知生蛋的母蛇又有多大。” 想完四顾而去,周遭黑黢黢的,旋即不再多想,原路返回。 歌儿见到小叶怀里的蛇蛋,喜道:“这畜生嗅觉倒比我还灵。” 刚说完,黑泽兽就抬起脑袋,大大的眼珠转了转,仿佛在做回应。 小叶将六个蛇蛋放在黑泽兽的嘴旁,自己与歌儿则各自一个。 黑泽兽早已饿的饥肠辘辘,咕噜一口就吞下了一个。 歌儿道:“小叶,你将这蛋放在火上烤一烤,我不愿吃生的。” 小叶回道:“苦了你了,要陪我在这深谷之中茹毛饮血,你是女子,怎能受这罪。” 歌儿笑道:“你忘啦,我本来就是狐狸,在没修炼幻化成人形之前,吃的都是果子虫兽。倒是你,如果不烤熟了,那腥味怕是受不了的。” 小叶心道:原来是怕我吃不下。随即将两颗圆蛋放在火上。黑泽兽一口一个,口中发出咔嚓的壳裂声。不一会儿就将五个蛇蛋依次吞下了肚,一双眼珠又转向火堆,似乎意犹未尽。 小叶笑道:“这可不能给你了。”说着拿起蛇蛋,递到歌儿面前。 两人剥壳而咽,几日未进米食,这下倒觉得甚是裹腹解饿。 一道鼻息响起,却是黑泽兽发出呜呜的叫声,脑袋半举,眼中露出哀怨神色。 歌儿笑骂道:“你这畜牲,吃了五个还不够吗。现在倒委屈起来了。” 黑泽兽努着鼻子闻了闻,两只黢黑的眼珠忽而骤紧,目光凝重。朝着前方黑暗发出低沉的吼声。 小叶忽然一股恶寒袭来,全身寒毛颤栗,警惕道:“有东西来了。” 话音刚落,两人便听到一阵沙沙声。 火光照去,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却见一条粗似水缸的巨蟒游行而来。三角状的蛇头昂在半空,一条鲜红的蛇信吐出,发出嘶嘶声。 “不好,咱们吃了蛋,它来报仇啦!”歌儿呼道。 小叶见这蟒蛇委实太大,后半身躯掩在黑暗之中,只怕长有数米。心中打了一惊,立又镇定下来。说道:“歌儿别怕,有我护着你。” 他起身挡在歌儿身前,没听到回应,怕是她被吓坏了。回头一看,却见她正看着自己,目光滟滟。软软的吐出一句话来:“以后你也都会这样护着我吗?” 小叶道:“自然。” 歌儿晕飞双颊,直将这两字当做了情话誓言一般,眉眼低垂,柔声道:“那你以后可不许烦我恼我。” 小叶又道:“自然不会烦你恼你。”说完暗道:这傻丫头,现在岂是说这些话儿的时候。又接着道:歌儿你小心,退到后面去。” 歌儿道:“你身上的伤也没好,怎么应付这……” 还未说完,两人登觉头顶袭来一股阴风,半空里一条蛇尾横扫而来。 小叶反身抱住歌儿,脚下一点,向后纵出数米。 巨蟒一扫不中,昂首瞧来,两只眼珠泛出两点绿光,身躯往前蠕动,发出沙沙声。 火光照去,这白蛇竟如一座高塔似的,身上鳞片可见,泛出幽幽光泽。 小叶道:“天地之间有不少灵类猛兽,修炼百年,渡化升仙。看这大蛇情形,恐怕已修了百年有余。歌儿,只怕我们不是它的对手。待会我能拖则拖,你快逃命。” 他刚刚说完,腰间一紧,已被歌儿牢牢抱住,两只藕似的白嫩细手交织成扣。 “你若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好了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歌儿!”小叶深知此时情势危急,断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还想劝她快走。 “我不走,我才不走!” 歌儿急的大叫,眼中泪花闪烁。 就在这时,黑泽兽昂首长啸,啸声直穿而上。双目圆瞪,鼻中喷出一道白气。 白蛇吐着红信,向后弓曲,做出攻击之势。三角状的蛇头张开巨嘴,白森森的尖牙带着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下一刻,白蛇与黑泽兽撞到了一起。 白蛇的利牙对准黑泽兽柔软的脖颈,一口咬下。 黑泽兽扭动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哀嚎。绿色的毒液沿着牙齿灌射,溅散出一层绿色的水雾。接着白蛇又蜷起身躯,缠到黑泽兽的身上。 两个庞然大物扭在一起,不断撞击着岩壁,乱石横飞,嘭嘭嘭的巨响振聋发聩。 小叶连忙抱起歌儿退到数丈之外,两人看着场中情形,心头震骇。 不一会,白蛇便占为优势,连咬几口,藤蔓般的长躯越缠越紧。初时黑泽兽还能反抗,后来力气小了下去,吼声也变成了呜咽声。眼中光芒黯下,散出绝望神色。 歌儿见势不对,急了叫道:“我们快去帮帮它。” 小叶点头道:“好,你在这里待着别动。”说罢,附身捡起三块石头,掌间蓄力瞄向白蛇射去。 岂料只听见叮叮叮三声,原是蛇身之上覆满了鳞片,这三块石头打去,竟是不疼不痒。石头又顺着磷甲骨碌碌的滑下。 小叶道这可坏了,这等巨兽,便是几大派的高手掌门来了,恐怕也要束手无策。 正自无计可施之时,忽听见一记尖锐的叫声,这声音骤然而起,如似一道利箭射出。 小叶与歌儿吃了一惊,却见白蛇迅速松开缠绕的身子,头颅后缩,仿佛急不可待的想逃离黑泽兽。在地上滚来滚去,样子痛苦不堪。嘴里吐出一滩黑血,接着身躯一挺,伏在地上不动了。 小叶示意歌儿待在原地,自己慢慢向前靠近。 黑泽兽趴在地上,重重的喘着粗气。脖颈上的现出几道口子,黑毛也被撕下,正流着鲜血。白蛇一动不动,蛇嘴大张,那条本是鲜红的信子也变黑了,地上黑血蔓延,气味又臭又腥。 小叶暗暗奇道:方才明明是这巨蟒占尽上风,怎会突然暴毙。黑泽兽受了重伤,断无反击的气力。目光扫去,忽然脑中灵犀一现。 “这巨蟒撕咬黑泽兽,齿中注满毒液。却不知黑泽兽偷食了‘雪樱’,已是抗毒之躯。毒性越是猛烈,遭受的反噬就越大。这巨蟒想要毒死黑泽兽,不想却被自己毒死了。” 想到这里,竟觉得巧合之极。又道天下之事有时便似如此,机关巧遇,多有运气伏笔。 第一百六十七章 潜伏 黑泽兽喷出一道白气,趴在地上,露出疲惫神色,眼皮渐渐合上,不一会就发出了阵阵呼噜声。 歌儿笑道:“这畜生累了,让它好好睡上一觉吧。” 小叶簇起火堆,焰苗升腾,看着巨蟒尸体说道:“咱们得快快离开这里好,不然这尸体味道臭的很,倒让你难受了。” 歌儿道:“这有什么,我未幻化成人形之前,在大山森林,见得可比这多了。这巨蟒尸体倒可有妙用。” 小叶不解道:“妙用?什么妙用?” 歌儿含笑不答,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首。走近巨蟒,想割下一块肉来。可蛇鳞坚硬无比,她连试几次,都如横在石铁甲胄上。不能入里一分。 小叶见状已知其意,说道:“歌儿,这巨蟒有毒,咱们可吃不得。” 歌儿道:“你忘啦,我们都喝过这畜生的血了。这畜生能抵御得了蛇毒,血液相融,我们自然也可以了。再说这深谷里,可不见得还有什么蛇蛋鸟蛋。你想做饿死鬼,我还不想呢。”说完冲小叶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模样十分的调皮。 小叶笑道:“果然还是你机灵。” 他走上来,拿过歌儿手里的匕刃,一刀一刀的割了下去。他掌心蓄力,慢慢陷入鳞片。切下一块肉来。又用树枝穿过,放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不一会儿,蛇肉上滴下油点,溅在火里呲呲作响,肉泛焦黑,看样子是熟了,就递给歌儿。 歌儿也不推托,接到手里,伸出纤手捏下一点肉,递到小叶嘴前。 小叶想用手接下,歌儿却摇了摇头道:“我喂你。” 小叶张开嘴巴,但觉肉质粗糙,有丝苦味,尚可咽下。 歌儿又扯下一块,喂入小叶嘴里。两人这般动作,极是亲昵。歌儿脸色绯红,低声道:“以后我学着做菜,天天给你烧好吃的。” 小叶见她神情羞涩,喉音软糯,不禁心神一荡,暗暗想起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不觉苦笑出来,道:“如有这样的机会,我倒想品尝品尝。” 不料歌儿定睛看来,眸中火光闪烁,正色道:“自然有机会,只要你别想那个小尼姑。” 小叶怔了一怔道:“歌儿,你误会了,我与她并无什么男女之情。” 歌儿撅起小嘴,正要反驳,忽听黑泽兽低沉叫声。两人同时看去,但见它睁开眼睛,看向这边,口中涎水直流。 歌儿笑道:“它闻着味,被诱醒了。”将手里的蛇肉喂入黑泽兽的嘴里。 两人兼食了“雪樱”,又有蛇肉裹腹。在谷底休整两日,体力恢复的七七八八。 黑泽兽伤势见好,两人不欲耽搁。便想寻找出路,又闻黑泽兽仰天长啸,啸声在空谷中回荡。用脑袋拱了拱小叶,歌儿笑道:“看来它很喜欢你。” 小叶翻身而上,骑了上去,又拉起歌儿。两人坐在黑泽兽的背上,但觉毛发柔软,上下颠簸,不一会黑泽兽就攀着岩壁,左右互登而上。眼前光亮越来越大,阳光斜斜射来。 两人在谷底几日未见光明,此时见到红日高悬,清风拂面,不由大感舒畅。 黑泽兽跃到崖上,抖了抖身子,两人落在地上。 歌儿道:“它要走了。”话音刚落,黑泽兽打了个响鼻。咚咚咚的向前跑去,直跑出百米之外,回过头望了一眼,终于钻入林中不见了。 小叶四下环顾,但见有座孤峰耸入云端,料是昆仑山。对歌儿说道:“我们在谷底待了几日,应该还赶得上昆仑派的英雄大会。” 歌儿道:“这英雄大会有什么好看的,不过都是些绿林莽汉,假惺惺的表面和气。” 小叶道:“查出杀害师父的凶手,这个时机最好不过。” 两人当即朝昆仑山走去,不料二人才行半日,转过一个山坳之后,忽见有一群黑衣人围聚。二人凝神偷听,只听到这黑衣人的头目被叫“宗师兄”。 宗师兄道:“现在天下各派齐聚昆仑,正是逐一击破的好时候。道长已派了人去打探,这乃是各派前来的路线。其中星归、苍耳离此最近。”另一人道:“宗师兄,听说星归派的几位堂主长老也来了。我们何不捞票大的,到时也好在道长面前领个大赏。”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宗师兄也有比意,点头道:“不错,我们先赶到星归派的必经之路,在旁伏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众人叫了一声是,便转向山里走去。小叶见他们约莫二十多人,个个虎背熊腰,迸出悍气,乃是武功内力浑厚之状。便对歌儿说道:“我们跟在后头瞧瞧去。” 两人偷偷潜在后面,行了五六里路,来到一处山道,但见黑衣人众伏在道路两旁,白晃晃的大刀贴在身上,个个敛声屏气,唯有鸟雀回响。 不一会儿,就有十几个中年汉子行来,小叶凝神看去,但见这些人健步如缕,威风凌凌,都是武学好手。他们行到要紧处,忽然两旁响起喝杀之声。 黑衣人猛然冲出,来势如潮,挥刀就砍。一名汉子没来的及反应,手臂上一红,已被砍中一刀。众人大惊,拔刀相迎。霎时间,两方交斗,刀器激鸣。 这些黑衣人都是一流高手,刀刀狠辣,每一招都是朝着要害砍去。大汉一方又惊又骇,立时露出溃败之相。 歌儿道:“这些人是星归派的,黑衣人想必也是哪个门派。叫他们打上一打,两败俱伤,再好不过!” 小叶道:“这些黑衣人来路不明,刀刀逼着性命而去。必是邪魔外道,而他们此前又说是奉了道长之命,恐怕这位道长就是无欲道人了。看来是想吞并各大门派,到时稳坐天下第一。” “哼,这人野心倒大到天上去了。”歌儿讥道。 场中两方斗的越来越激烈,小叶重伤初愈本想再看一看情势。忽然一个麻脸少年冲到场中,徒手夺过刀刃,连斩几人,接着左纵右窜,身法快极无伦,扰的黑衣人方寸大乱。 小叶暗暗赞叹道:“好俊的功夫!” 第一百六十八章 设计 麻脸少年挥刀架在黑衣人头目的脖子上,那“宗师兄”摘下面罩露出面目,原是叫宗大路。在这麻脸少年的逼问之下,果然是无欲道人的阴谋。宗大路反手夺刀与麻脸少年缠斗起来,两人刀法相碰,麻脸少年立即见了下风。 一柄宽背大刀在宗大路的舞动之下,虎虎生风,如鱼游水。刀影闪烁之间,灿似生莲。小叶见状,暗暗想道:这人莫不是“花刀流水”,十年前有一人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打败不少高手。后来突然销声匿迹,传为一时趣闻。当下更是凝神看去,宗大路一路直将砍去,逼得麻脸少年连连后退,险状频生。 歌儿幸灾乐祸的道:“这麻脸人快要不支啦,我看撑不到十招。”话音刚落,一刀当头劈下,麻脸少年慌忙里拉过一名黑衣人。这一刀登时透体而过,劈死了黑衣人。 歌儿骇道:“这人竟连同伴也杀。”刚说完,麻脸少年便又拉过一人挡在身前,接着又被宗大路砍死。眨眼间,宗大路连砍数人,手起刀落,场中鲜血溅射,惨不忍睹。经风一吹,更是飘来一股血腥味。 歌儿道:“这人杀的眼红了!”麻脸少年突然大叫一声:“宗大路,瞧瞧你的同伴,还剩多少人?”这一叫登如晴天霹雳,叫宗大路呆在当场。 麻脸少年看准时机,双手捏诀,就要扑身上去,不料半地里忽然闪来一名黑衣人,抱住了少年。宗大路随即挥刀作砍,不想少年身子一扭,叫这一刀中在了黑衣人的身上。宗大路见势不对,翻身就逃。少年正要飞起而追,宗大路反手掷来大刀,封住了追路。这场打斗,终于就此作罢。 歌儿道:“这两人武功都不弱!”而后便是鲁都有想让少年一起回到星归派,少年正在推脱,这时两条人影从山丘后面翩然而至。来者一老一少,一丑一美,正是毒仙婆婆和风露。 小叶心头一颤,万没料到竟会在此刻遇见风露。自从数日前,风露被毒仙婆婆掳去,自己也在为她担忧。现下见到,心里真是又惊又喜。歌儿在他手臂上狠狠捏了一下,脸色不愉道:“怎么,见到了小情人,心里欢喜的很?” 小叶吃痛笑道:“歌儿,我伤没好透,你这下又让我更痛了。”当下佯装咳嗽三声,歌儿见他脸泛苦色,心头焦急问道:“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有意的……”小叶笑道:“你开心些,我就没事了。你难过了,我就有事。”歌儿瞪了他一眼道:“你现在也学会耍滑头了。”小叶笑道:“歌儿,你这一掐当真有些痛呢,你看我这手上都红了。”歌儿知他又在故意耍弄,便不去看,将头扭向一边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心里却甜甜的。 毒仙婆婆扬言少年只能跟着自己,哪里都不能去。两人发生口角打在一起,鲁都有被震的倒退。而后星归派一行人悻悻离去,毒仙婆婆三人也接着继续上路。 小叶与歌儿跟在三人身后,小叶想风露被毒仙婆婆劫持,倘若自己硬攻,并无几分把握,看来只有智取。心思一动,飞到三人前面。又走了一段路,忽见前头有座茶棚,茶棚里坐着一个老汉。 那大汉见到小叶和风露二人,便招呼他们进来歇息喝茶。小叶计上心头,便对老汉说这茶棚能否借自己一用。老汉犯难,正要回绝。歌儿已掏出一枚镯子,对他说道:“这镯子够你开十个茶馆了。” 老汉喜不自胜,当即接在手里。小叶道:“歌儿……”歌儿不待他说话便道:“你要救你的小情人,我也拦不住。这镯子是那些男人给的,本来就没什么用,你不用放在心上。”说罢将头冷冷侧过。 老汉收了镯子,欢欢喜喜的走了。小叶问道:“歌儿,你会易容之术吗?”歌儿白了他一眼道:“狐狸本就擅长蛊惑,你心里明白,还来问我会不会。”小叶道:“那毒仙婆婆等会经过这儿,我们扮做茶棚里的伙计,往茶水里下些迷魂药。待迷晕了毒仙婆婆,自然就能解救风露和那个少年。” 歌儿嗔道:“还说你不喜欢那个小尼姑,你明明心里很担心她。”边说眼中泛出泪光,继而又狠狠的道:“我要杀了她,杀了她你就不会再想她了。” 小叶心口一跳:“万万不可,歌儿,我要救她全因她曾救过我。如若你杀了她,那我必将良心不安。”歌儿道:“那好,你答应我,这次如果救下了她,以后你不能再想她,心里只能有我一人。” 小叶点了点头。歌儿见他应允,脸浮喜色。当即幻化出一张脸皮,给小叶戴上,自己则变了一身衣裳。 二人在茶棚内守株待兔,果不一会,就见毒仙婆婆三人走来。而后便是下迷魂药,小叶道出坠崖故事,又与毒仙婆婆拼掌。 毒仙婆婆本想渡入寒毒,却不料小叶喝了黑泽兽的鲜血,身具“雪樱”奇效,瞬间解了毒性,倒有反扑之相。 两人四掌相对,已到了比拼内力的境界。毒仙婆婆问道:“小儿,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小叶旋即想起莫非是“雪樱”的作用?遂点了点头道:“是吃了仙药。”他一面说话一面内劲发作,殊不知体内摧骨大法已暗暗行运,由自己向毒仙婆婆涌去。 一贯都是毒仙婆婆以寒毒攻向别人,岂有别人向自己运毒的时候。她顿时吃了一惊,暗道:“这小子内力怪的很,倒似邪魔外道一类。难不成他是什么魔教中人,潜在玄隐门,偷学武功,被柳夜明那老儿发现,这才被灭口?”心下已将小叶弑师的缘由猜的七七八八,更是确信不过,便道:“怪不得你要杀柳夜明,原来是那老儿运气不好,撞见了你的面目。” 小叶不知她在说什么,但觉这样下去,两人四掌相黏无法分开,便道:“毒仙婆婆,如此下去,你我还不知要斗到何时,不如我们同时撤掌可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旧事 毒仙婆婆冷笑一声道:“那也好。”小叶道:“那好,我数一二三,大家同时撤掌。”歌儿忽道:“不可!要是她反悔耍赖怎么办?”若是二人同时撤掌最好,但若有一人故意不撤,届时内力打出,必会致使另一人重伤。 毒仙婆婆素来阴险,叫人不敢轻信。歌儿心里七上八下,更是忐忑不安。毒仙婆婆道:“我既然答应了,岂有变卦之理?”歌儿仍是不放心的道:“那你们二人慢慢收力,慢慢撤掌。”小叶心想如此最好不过,于是说那就如此吧。旋即屏息收力,同时也感到对方掌劲回收。 他心里稍安,又撤三分。不料就在这时,忽感掌心之中一股劲力排山倒海般的涌来。他陡惊之下,再要抵抗,哪里还来得及。登时手臂一痛,咔咔咔的连响,已被大力挫断。 毒仙婆婆在掌力上吃了亏,有意力败小叶,好出一口恶气。这下几人都始料不及,毒仙婆婆一占上势,当即乘胜追击,挥出两掌击来。 歌儿与风露同时起身,一人接下一掌,但觉手臂震颤,酸麻不已。心里骇然:这老妇好强的掌力! 毒仙婆婆一双鹰隼之眼看向两人,继而阴恻恻的笑道:“这小子艳福不浅,倒有两个小蹄子喜欢。” 歌儿与风露搀住小叶,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百感交集。歌儿双眼瞪来,神情含怒。风露脸色透红,垂下眼眸。 吴画秋上前说道:“前辈言而无信,岂非失了风范?”毒仙婆婆道:“老婆子我不过是试试他的武功深浅,想不到这小子太过孱弱,连我一掌都接不下。”方才她这一掌震的小叶手骨断裂,实以用了九分力气。现下轻描淡写的说出,倒真似随便的一掌。 吴画秋心道:若真如此,自己几人恐怕都不是这老婆子的对手。若想逃脱,还是要与她周旋,如果将她激怒了,反恐有什么不测。他正在思索对策,一阵咯咯咯的声音响起。 只见小叶双臂挺直,一会做僵硬状,一会又弯曲回缩,脸上泛出青绿之光。“这是什么功法?”吴画秋见状不解,却不知这是摧骨大法发动之状。 忽听到毒仙婆婆大喝一声,身子扑来,口中问道:“摧骨大法?你究竟是什么人?”话音未落,毒仙婆婆身如鬼魅,已欺到小叶面前。 歌儿与风露大惊之下就要击掌相迎,不料毒仙婆婆豁然伸掌,掌势又快又猛。两人猝不及防,手心一痛,就被打倒在地,口中流出鲜血。 毒仙婆婆眼中精光迸射,接着一掌直取小叶中门。小叶双手外翻,不想胸口一紧,竟已被枯掌提中。 原是毒仙婆婆晃了一记虚招。小叶反手要挡,胸前的紫宫、玉堂两处大穴已被点中。顿时真气受阻,双臂顿时软下。要说比拼内力,小叶百毒莫侵之体,正是毒仙婆婆的克星。可论老成狠辣,却又大大不如毒仙婆婆了。 他看着眼前一张如死人般的脸皮,心下一沉,被悬在空中。 “这摧骨大法你从哪里偷学来的?”毒仙婆婆厉声斥道。 小叶体内真气涣散,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是……是在一处峡谷之中……” “哪里的峡谷,你若是敢说半句假话,我当场就毙了你。”毒仙婆婆脸色狰狞,勃怒说道。 小叶但觉真气盘桓郁结,一口气提不上来,张动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风露在旁说道:“是在峡谷的石室之中,大法就刻在墙壁上。” “石室?那石室里还有什么?” “一尊白骨。” “白骨?”毒仙婆婆脸色一沉,又问道:“那白骨是什么样子?” “熠熠发光,形如孩童。” 这八字从风露嘴里吐出。毒仙婆婆顿时犹如五雷轰顶,身子摇摇晃晃的向后跌倒,脸上又是惊愕又是痛苦,口中道:“熠熠发光,形如孩童。熠熠发光,形如孩童……”她连着念了几遍,眼里竟流出了泪水,全身颤抖。 几人见她突然大恸,都是一愣。一张鸡皮似的老脸,流泪扭曲,当真是又丑又怪。看在眼里心脏砰砰乱跳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毒仙婆婆又垂泪叫道:“师兄,你还是走了,你还是走了……”说到后来喉音哽咽,发不出话了。 风露问道:“婆婆你怎么了,难道那白骨你认得?” 毒仙婆婆扶住桌子,身子不支,泪水簌簌而下,酸楚道:“认得,自然认得,那是我师兄山月浮。” 小叶与风露惊讶最甚,风露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问道:“婆婆的师兄?”心里在想:山月浮?这名字倒未曾听说过。 毒仙婆婆不答反问道:“你们是在哪里的峡谷见到的?” 风露遂将和小叶被夜麒麟撞入峡谷之中,又偶然寻着暗河找到石室,被石室里的光亮引去,最后发现白骨与摧骨大法一一说来。 毒仙婆婆听完,长叹一声,脸上泪渍犹在,凄然道:“师兄,你为了练就摧骨大法的无上境界,独自到深谷之中,寂寞而死,又是何苦。风弟不过是年轻好盛,你......你太......”说到后面语气悲痛,再也说不下去了。 风露与小叶心口一跳,婆婆口中的“风弟”,难不成就是摧骨大法里记载的风星沉? 风露立即问道:“婆婆说的风弟是不是是一个叫风星沉的前辈。” 毒仙婆婆双眉一挑,愠问道:“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 小叶便将大法中记载风星沉一事说来,毒仙婆婆听罢,脸色又增几分懊意,喃喃说道:“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当年你创下摧骨大法,自认为天下无敌。后来一时逞强,与风弟大打出手,风弟虽赢了你一招,但终究是运气使然,你又何必念念不忘,到死还耿耿于怀。” 听到这里,几人大抵明白过来。原来那尊白骨就是她的师兄名叫山月浮,因败在风星沉的手下,后隐没山谷,闭关修炼。 又因这摧骨大法死后骨骼发光,全身缩如孩童。是以风露说出“熠熠发光,形如孩童”时,毒仙婆婆已然再确定不过,得知师兄死去的噩耗,蓦然间悲从中来,哀痛不已。 第一百七十章 破法 歌儿心思敏捷,最先问道:“那你的风师弟,那个叫风星沉的现在还活不活在世上?” 毒仙婆婆朝她一瞪,道:“你想说什么?” 歌儿道:“如果他还活着,就叫他来和小叶比上一比,如果输了,就要给小叶解去身上的魔种。” 毒仙婆婆冷冷道:“风师弟多年前就已山栖谷隐,我已经十多年未见,生死未知,那魔种乃是一道厉害的禁制,非我风弟不能解。” “你也不能吗?”歌儿急着问道。又补充道:“你不是号称天下最会使毒的吗?怎么连魔种都解不了,难道你也是徒有虚名,名头叫的响而已?” 毒仙婆婆冷笑道:“你这小蹄子想为情郎解毒,故意激我。这魔种似毒非毒,乃一股邪气,我虽知道其中道理,却也无法可破。与我这名号无关,就算我风弟还在世,他若见摧骨大法还在世上,恐怕第一个就要上来杀你,更别说破解这魔种了。” 歌儿与风露听罢脸色都是一白,心间计较:这风星沉与山月浮之间好像有什么大仇,倘若叫这风星沉见到摧骨大法,恐怕真的要来拼命也说不定。她们二人心系小叶伤势,都不由焦急了起来。 歌儿道:“那就绑了他,严刑拷打,不信他不说出破解之法。” 毒仙婆婆道:“小妮子口出狂言,也不怕闪了舌头。风师弟的功夫不在我之下,我看你们几个休想再破魔种。还是踏踏实实的跟在老婆子我的后面,或许有朝一日我参透了这魔种,找到了破解之法也未可知。” 说到这里,她满腹悲痛已散了大半,口气硬道:“你说的那个峡谷在哪里?” 风露道:“当时我们被夜麒麟撞下山崖,峡谷在哪,却是一点也不知了。” 毒仙婆婆不依不饶道:“那就去找,挨个找去。” 风露心想:若真要挨个找去,谈何容易?又暗道:她一定是伤心过度,在说胡话。便安慰道:“婆婆,斯人已逝。就算找到,也是徒增伤悲,想来山月浮前辈早已登得极乐世界……”还没说完,歌儿在旁讥讽道:“极乐世界?这老婆子的师兄,能是什么好人。我看是下地狱还差不多。” 话音甫歇,忽然“波”的一声,一团金色粉末极快射来。小叶大叫:“歌儿闪开!”他一手伸出,拿住歌儿肩头,扭动身子,胸脯立刻被粉末击中。往里一陷,如被人打了一拳。 “小叶!”风露与歌儿同时叫了出来。 小叶呕出血来道:“我没事,不过是被气劲打中。” 毒仙婆婆道:“你小儿倒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竟然百毒不侵。” 毒仙婆婆见他挡下酒醉暴毙散,心里咯噔一声,实在想不出天下还有这等灵药。不禁生出痒意。 小叶道:“那仙药叫雪樱,先被昆仑派的灵兽吃下,我又喝了灵兽的鲜血。” 毒仙婆婆忽然笑了出来,道:“你小子倒有好运,这雪樱生在巫山沼泽之地,百兽莫近,邪虫远避。常人食了,百毒不侵,可增寿数。这等仙药别说是吃了,老婆子我也只在古籍之中见过。” 小叶点头道:“多谢婆婆指点。”歌儿纤手抚在小叶的胸口上,边揉边道:“你疼不疼?” 风露见歌儿眼波流转,满含关切,心道:“她明明自己也受了伤,却还一心担忧小叶,这般心思,真是温柔缱绻。”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丝涩涩的味道化开。只觉得酸酸的,苦苦的,竟是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毒仙婆婆一摆拂袖道:“罢了,你们就先跟着我,算上这几日的时辰,那凌望烽也该来了。” 吴画秋暗道:坏了,我倒忘记了这茬。这毒仙婆婆以我性命要挟鼠兄去请烈火门的掌门凌望烽,算上日程,果然不到几日了,也不知鼠兄现在如何,凌掌门又是否会来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如归去 吴画秋一面这样想,一面问道:“不知婆婆与那凌望烽有何旧怨,非要见他不可?” 毒仙婆婆低沉的道:“我与那老儿有什么仇怨与你何干?” 吴画秋却是哈哈一笑:“我与那无影鼠非亲非故,他断不会为了我冒这么大的风险。”话音刚落,树林子间忽的传来一声清啸,这啸声又长又响,方才还在百米之外,眨眼就落到几人头上。 “猫兄此言差矣,我无影鼠怎么会是言而无信之人?”说话间,几人面前已落下一个人来,只见这人满脸笑意,细眼长额,正是无影鼠。 吴画秋愣了一愣:“鼠兄?” 无影鼠拂袖一摆,冲着毒仙婆婆大声道:“你这毒婆子妄想见人家掌门,那凌掌门却不想见你。他让我给你带句话,十八年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毒仙婆婆黑气罩脸,咕咕的发出怪响,喉咙蠕动,接着吐出一团金雾。 无影鼠向后掠去,不想毒仙婆婆打他是假,晃了一招转向吴画秋为实。吴画秋伸出拳掌,啪的一声交在一起,掌肉相碰,毒仙婆婆立即催动内力。吴画秋手臂酸软,心道不好,这是毒质入体了。 无影鼠大喝一声,扑到毒仙婆婆身侧。与此同时,歌儿纤手款款,也向她的面门击来。 小叶见此良机,顿时叫道:“咱们合力擒了她!” 毒仙婆婆吃了一惊,虽说她武功高强,但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深陷困境?一念想完,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掌风拳风,周身数个人影来袭。 她双脚横扫,想要击退众人,再脱身逃去。腰际一痛,却已被无影鼠推到。接着歌儿一掌拍向脖颈,小叶两腿出弹,将她双脚挡了回去。 便听到一窜闷响声,毒仙婆婆哇的一口吐出鲜血。身子软软倒地。吴画秋探手从她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问道:“这可是解药?” 毒仙婆婆阴沉沉的看着众人,风露走上一步,说道:“拿来我看看。”她接在手里,拔开瓶塞,细细嗅来,只觉甘香怡人,又闻出几道药材,便道:“确是解药不错,你快服下吧。” 吴画秋倒出一枚服下,体内温热起来,那股酸麻之感随即荡然无存。他向风露道了谢,跟着道:“咱们把这毒妇好生捆绑起来。”不想他刚说完,地上的毒仙婆婆已然没了动静,他再看去却是双目紧闭,死了过去。原是方才众人合力进攻,都使上了毕生功力。纵是铁骨钢筋也难逃一死。 见这十恶不赦的毒仙婆婆终是死了,几人心头长出一口气来。风露双手合十,颂念佛经,超度往生。 无影鼠大笑道:“死了好!死了好!” 毒仙婆婆名震江湖,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几人见了心中无不喟叹。“冤冤相报何时了。”吴画秋叹道。一时之间只觉天大地大,何处不可逍遥。倒不如游历名山大川,潇洒一世。想罢,便对无影鼠道:“鼠兄,我看这人事纷争到头来终是黄粱一梦。不如去看看大山大河,那才快活。不知鼠兄愿和我一起?” 无影鼠本就是无拘无束行在天地之间的人儿,听到此话,更是开心不过。揽住他的肩头,连道几声“好!好!好!”两人并肩而走,走入山林之中。 风露见他二人越来越远,心里茫茫然的,吴画秋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这人事纷争不过黄粱一梦,永无尽头的去争,到头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忽似茅塞顿开,心有大悟。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小叶听到风露念词,问道:“你也想和他们一样吗?” 风露合十道:“师门之仇不愿再想,今后清修无扰,皈依我佛。”说完起身飞去,缁衣飘飘,终是不见了。 歌儿扁了扁嘴,哼了一声道:“小尼姑走了,心里舍不得吧。怎么不去追回来呀?” 小叶微微笑道:“若我去追了,你心里愿意么?” 歌儿气的跺脚道:“哼,那你去追呀,我定不拦......”一个“你”的还未脱口,唇上一堵,已被小叶吻上了。 “我们也去游历名山大川,就让那些世人在江湖里去争去抢吧。”小叶双目炯亮,牵起歌儿纤细的小手。 歌儿晕飞双颊,满心欢喜,娇声道:“你去哪我就去哪儿。”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