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剑》 第一章 砍柴 “咄,咄,咄……” 幽暗的林间,传出一声紧似一声的砍伐声。 月下,一个身穿粗布短衫的少年,此刻袖子卷至臂弯,双手紧握柴刀,腰胯发力,朝着面前一棵碗口粗细的苦栎树根部挥去。 刀刃闪着寒光,树皮碎屑飞舞。 正值初春,深夜里,寒气正盛。 少年双唇紧抿,眉目凝聚,细密的汗珠缀在额头和鼻翼。略微黝黑的一张小脸上,鼻梁显得颇为高挺。 张尘此刻完全没有心情去欣赏自己的容貌。 他只知道,日出之前,如果不将一百斤新柴送到洪管事面前,那么今天他就不要再想吃饭了。 张尘,小名小土,乡下小孩大多取个贱名,好养活。 两年前,张尘刚过十二岁,家乡宁州迎来一场大涝。原本就拮据的日子,接下来更是青黄不接。在张尘的记忆中,打小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为了活下去,他和几个兄弟姐妹一有空就去挖野菜,挖草根。到最后,附近甚至连三尺高小树的树皮都被人扒光了。 村里接二连三地饿死人。张尘的祖父、祖母,还有一个弟弟,就是这么没的。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年,年还没过,一场瘟疫突然爆发,十里八乡死的人更多,真可谓十室九空。 无奈之下,父亲带着一家人一路向东逃荒。 天灾连着人祸,兵连祸结,匪患横行。颠沛流离之中,张尘跟家人相继失散。 幸好,同行的有一位名叫张牧的本家叔叔。一路上,有口吃的张牧就接济点给他。 实在走投无路了,张牧便带着他投了梁洲地界牛头山的风云寨。 风云寨是远近几百里最大的一个山寨。平时打着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旗号,近些年倒是聚拢了不少盗匪和流民。 说起风云寨的好汉爷,附近的州县官府都甚为忌惮。 有几次,梁洲、宁州等几个州联合,从几个方向举兵围剿,竟叫这风云寨逐个击破,损失惨重。 张牧身强力壮,农闲时候,在晒谷场上也是常将一对石锁舞得飞起。此刻,正是风云寨开疆拓土用得上的壮士。 张尘就不同了,从小缺吃少喝,身材瘦小。十三岁,看上去就跟八九岁似的。 张尘的父亲,张朴,年轻时原本也是一个读书人。考了几回秀才不中,这才娶妻生子,老老实实种地为生。 因此,打小也就教张尘认得几个字,舞刀弄枪却非他所长。 看着张尘的小身板,洪管事丝毫不掩饰自己嫌弃的神情。 他右手掐着自己的半撇胡子,嘬着牙花,面露难色,为难话说了一大堆。 “这寨子里,上上下下每天几千口人吃饭。外面瞧着我们风云寨风风光光,可吃喝穿戴哪一样不要我老洪勉力筹措?不是我不给张牧兄弟面子,你看看,这哪里还容得下一张闲嘴?” 张牧闻言,再三恳求。如今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像小土这么一个孩子,要是单独在外流浪,怕不是饿死就是被人当作两脚羊给掳了去,哪里还会有活命在? 张牧姿态很谦卑。这洪老二是山寨大当家洪老大的亲弟弟,因此掌管着山寨内务的一应事项。虽说拳脚平平,可算盘珠子打得却是滴溜转,心眼也更锱铢必较一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牧一再求情,说小土这孩子从小老实,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耍滑头。一边说,一边给张尘使眼色。 这一路逃荒,张尘也是慢慢褪了些稚气,长了不少眼力劲。 他一头扑在洪管事脚下,把头磕得砰砰响,眼泪鼻涕一大把,无比恳切地求告,“但求洪管事收留,以后做牛做马也是愿意!” 见洪管事仍然捏着胡子左推右支,张牧便附到洪管事耳边嘀咕了一阵。 听罢耳语,洪管事眼珠子转了转,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 把一只肥手从唇边挪开,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的大肚子上,洪管事勉为其难又颇为大度地道,“既然如此,这孩子也是可怜,就让他在后厨试着用一段时间吧。” 张尘闻言松了一口气,嘴里自然是千恩万谢。 这几年天灾人祸,尤其是逃荒以来,张尘亲眼所见,小百姓的性命就跟草芥一样,朝不保夕。 如今能留在这风云寨,从此有了一个存身之地,性命无忧,张尘心里着实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后来才知道,张牧当时许诺,等放了头一笔饷钱,他将拿出一半来孝敬洪管事。这才哄得洪管事答应收下他。 从打柴队的同伴那里听说此事之后,张尘寻个空跑到前山,跪在张牧面前,郑重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虽然如此,张牧也为难地告诉张尘,他在这风云寨也只是一个小角色。能照应的自然会照应,但说句不好听的,自己也保不齐哪天就交代了。所以,以后的路还得要张尘自己走,务必要小心谨慎些。 张尘含泪点头,知道张牧说的是实话。家人生死未卜,自己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孤儿。张牧也不能护佑自己一辈子,自己说小也不小了,往后可不就只能靠自己了吗? 打柴队里的十几个伙计,大多是风云寨历次征战后淘汰下来的老弱病残。 寨子里不养闲人,想要吃饭,就得干活。否则,就只有滚下山去自生自灭。 这些人年轻力壮的时候,争强斗狠,到了这种地步,倒也懂得些相互扶助的道理。因此,虽说张尘是队里年纪最小的,却也没什么人刁难他。 按洪管事的意思,入队第一个月任务减半,每天交柴五十斤。一个月之后,就得跟其他人一样,每天交柴一百斤。交不上份额,那就等着饿肚皮吧。 开始那几天,早出晚归,上山下山。张尘的两只手掌,第一天上山就磨破了,两只脚的脚底板上也全是水泡。 每天,张尘都感觉手脚酸痛,累得晕头转向。有好几个晚上,张尘嘴里吃着饭,头一点就趴到桌上睡着了。 队里的老人拿烧红的铁针给他把水泡挑开,又找了点破布给他把伤处裹上。 私下里,多少也帮着搭把手,这才让他勉强通过了一个月的试用。 渐渐地,水泡破了,长出老茧,手脚也不像之前那么酸痛了。从一开始每天只能采三十斤,到四十斤、五十斤。 一个月后,张尘终于能够按量完成每天的差事,这才算是真正在风云寨落了脚。 一年下来,张尘身量长高了,手脚力气也见长。 百斤重的担子挑在肩上,十几里山路回寨子,张尘一开始还要歇三四回脚。半年多下来,他就能一口气走个来回了。 就连这脾性,也粗犷了些,不复见以往的文弱。时不时地,他也能接住前辈们一些粗俗的玩笑。 洪管事这里,用人自然是多多益善。见张尘能干也肯干,没事就寻摸着给他加点担子。 每个月初一、十五,洪老太爷都要沐浴,更衣,这烧水的活就交给张尘了。 而且,这烧水所费的柴缺,也要张尘上山去补上。 看着张尘领命转身而去,洪管事收起一脸勉励的表情,对左右人道,“老话不假啊,这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小子干活不赖,可吃得也一点不少!不给他加点活计,人家还要说我老洪偏袒他呢!” 这日正是十五,张尘早早歇下,三更天一过就先一步来到后山干活。 后山这一片常遭砍伐,现有的树木要么偏大,要么偏小。打柴队正商议着,换一处新的山林开采。因此,张尘就又往山里走深了一点。 常在山里走,他知道后山有一处断崖,断崖边上就长着一大片苦栎树,正合砍伐。 那里虽说人迹罕至,但这后山也是他们走惯的地方,也没见过什么凶猛野兽。再说,刚来没多久那会儿,为了完成洪管事定的份额,张尘也常常一个人早出晚归。 …… 熟练地砍树,分断截开,捆好,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张尘便砍好了大概五十斤新柴。 放下柴刀,用衣袖擦擦汗,又坐下喝了点白开水。抬头看看天,四更过了,张尘便又起身向另一棵树走去。 “咄,咄,咄……” 空旷的山林里,月盘西挂。微风吹动树梢,显得格外地宁静。 又是将近一个时辰,张尘将地上截好的树干捆成堆,绑在担子的另一头。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淡了下去,正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候。 再过片刻,东方就要吐白,走到山下,天差不多就该亮了。 在身后别好柴刀,弯腰试了试担子,张尘一肩担起新柴,转身下山。 刚走出没两步,黑暗中一阵怪风扫过,身前的林子里哗啦啦一阵乱响。 恍惚中,张尘就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妈呀”!两股寒气从脚底板窜起,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肩上的柴担子也滚出去老远。 微弱的月光下,树影婆娑中,前方仅七八步开外,突兀地立着一头吊精白额大老虎,正目光炯炯地地盯着他! 第二章 紫桥与灵门 只见那虎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摇头摆尾,眼瞅着就要猛扑过来。 张尘只觉,一股腥臭味自那虎口中喷涌而来。他瘫坐在地,吓得是面色苍白,一颗心掉到了冰窟窿里面。 “完了!” …… 闭目半晌,接下来却没了动静,倒是对面传来“噗嗤”一声轻笑。 张尘睁开眼缝,却见老虎还在原地站着,并未向前半步。那虎背之上,一个胖娃娃模样的小男孩正捧着肚子笑到喘不过气来。 就着月光,张尘仔细一瞧,这男孩也就八、九岁年纪,头上扎着两只羊角辫。 大冷的天,他赤着上身,只在腰间围了一块不知名的兽皮,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肚子。 如果不是这块兽皮,这形象,就跟年画上那个捧着大鲤鱼的胖娃娃相差无几。 看到张尘目瞪口呆的样子,这小家伙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小肚皮上的嫩肉都直打颤。 “妖怪?”张尘心里直打鼓,“深更半夜,荒山野岭,一个小孩骑着一头老虎……” 小时候,爷爷可没少给他讲山精妖怪的故事。这些妖怪,可都不是善主,不仅吃人,有的还要吸人魂魄。想必,那头虎就是虎精,而那奇怪的小孩八成就是个妖。 心念电转,张尘越发地看对面那个小孩笑得诡异,笑得恐怖。 这一愣神的功夫,他也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来,趁对面没什么动作,努力地回忆起爷爷曾经讲过的对付妖怪的办法。 可惜自己现在既没有狗血,也没有秽物。 对了,还有一把刀。想到这儿,他小心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从身后拔出柴刀,快速地横在胸前。这才觉得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本已努力止住笑的小男孩见他这番举动,嘴角不禁又牵动起来。 “你!你们!……这里可是风云寨!”张尘壮着胆子想大声喝出来,让对方有所忌惮。可是一出口,却觉得自个儿的声音小得就跟蚊子叫似的。 小男孩“咦”了一声,小手摸了摸座下老虎的颈肉,语气促狭地说,“虎兄啊,虎兄,看来我们吓着人家了!” 话音未落,张尘见那老虎竟四肢弯曲,趴伏在地。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哪里还是刚才那个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活脱脱就跟一只家猫似的。 老虎趴在地上的时候,顺势瞄了张尘一眼。张尘感觉,那眼神里竟有一丝嘲讽的意味。 紧紧地抓着柴刀,张尘只敢拿眼睛张望四周。摸不清对面的情况,他是留也不能留,走又不敢走。 男孩见他呆着没动静,开口脆声问,“喂……你,不是来参加种灵大会的?” “种灵大会?”张尘一脸懵懂。不知道怎么接话,脚下开始缓缓地向林子外移动,嘴里边嘟囔着,“我,我就是来打柴的……”。 男孩瞧了他一眼,指了指地上那担柴,“你的柴。” 说完也不去管张尘,低头对屁股下的老虎说,“虎兄,你的风遁术见长啊,我们来早了!” 张尘哪里还敢去捡那担柴,正要拔腿就跑。突然耳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胡家小哥倒是心急,比老夫来得还早呢!” 声音从远及近,初听很远,最后一个音落下,却已经到了耳边。 果不其然,张尘眨眨眼,就见几步开外的地方,凭空多了一个老道出来。 老道身着灰袍,须发皆白,右手捏着一柄拂尘,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乍一看,张尘还以为是山下三清庙的老神仙活过来了。 灰袍老道随意地甩了一下拂尘,目光落在张尘身上,又扫过他胸前横着的柴刀,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随后,灰袍老道向着男孩方向郑重地行了一礼,恭敬地道,“原来是虎大人亲自护送,难怪胡家小哥这般早到!” 那位“虎大人”惬意地伏在地上,也不起身,只把一根巨大的虎爪在面前虚晃了一下,算是跟灰袍老道打了个招呼。 “见过道长,嘻嘻……”“胡家小哥”先开口了。 不等灰袍老道有所表示,他急惶惶地嚷,“道长快开门,我都等不及了!” “胡家小哥”从虎背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来到灰袍老道面前,仰头抓着他的大衣袖左右摇晃,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呵呵……哎,别着急嘛!”灰袍老道左手捋了一下颏下那三缕长须,呵呵笑道,“时辰未到,你且稍待片刻。” “我爹爹说,今次种灵大会或有大机缘,老道你给我露个底,什么样的大机缘?”“胡家小哥”蹦豆子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你要知道,我可是准备了很久的!”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不可泄露啊!”灰袍老道把衣袖从对方手中拖出来,一脸慈爱地笑容。 “哼哼,天机不可泄露,我看你也不知底细罢?” “那是自然,这紫清灵域种灵大会三年一次,灵选之事神秘莫测,各凭机缘,老道我虽是此方值守,又怎能明了个中缘由。” 见“胡家小哥”面色不耐,灰袍老道又不着不慌地劝慰,“这机缘啊,只能凭你们自个儿去争取哦,呵呵!” “好嘛,都说你老道小气,今日我也算是亲见了!”“胡家小哥”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老气横秋地转身又向虎背上坐去。 灰袍老道也不以为意,拂尘一甩,呵呵一笑。 两人谈笑风生,好像是早就认识一般,却也完全不避张尘这个外人。 刚才还想溜之大吉,听到这二人对话,张尘却是云里雾里,心下惊奇不已。 毕竟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少年心性。这一刻,好奇心大过了恐惧,听得这番离奇对话,早就忘了害怕。 “紫清灵玉、种灵大会……戏文里都没这么唱过。”他心里嘀咕,天色眼看就要亮了,现在赶回去也许还来得及,要不然今天一天可就要饿肚子了! 这么一想,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什么大机缘,干了半宿活,赶紧回去填饱肚子要紧! 脚下就开始朝那担柴移过去。他看出来,这二人一虎虽然透着古怪,却似乎对他也没有什么祸心。 毕竟一直在山寨中待着,张尘仔细一琢磨,怕不是江湖上的人在这里办事吧? 紫清灵玉?嗯,应该就是为了夺这宝贝。 江湖上夺宝之类的故事,他在打柴队里没少听老人们讲过。什么“种灵大会”,许是分赃大会也不一定。 遇到这种事,像他这种小蚂蚱,还是趁早脚底抹油地好。不要想着得个什么好,一个不小心,被人踩扁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想到这,他已经担上了柴担,转身就往山下走。 没走出两步,就听林子里窸窸窣窣一阵轻响。 不知何时,方圆十几丈的密林中,悄悄地多出了几十个影影绰绰的身形。 张尘愣了一下,正要仔细看看情形再走。 “时辰到了!” “胡家小哥”那清脆的童音骤然响起。 后山断崖,是牛头山的一个至高点,每日最早迎接日出。 有时候上山早,张尘也曾在此观望一阵壮丽的日出景象。 那“胡家小哥”的话音未落,东方一片紫气,眼见着就要放出第一缕光亮。 灰袍老道颔首一笑,郑重地擎起手中拂尘,遥遥地往日出方向一指,紧跟着又拖着拂尘在空中向断崖处一挥。 只见一道不绝如缕的紫光从拂尘尾部,被牵引着落在断崖边那一片山谷之上。 刹那间,紫云翻滚,从崖边向外,一条宽约数尺的云桥迅速成型,不断直直地向虚空中延伸。 向前伸出数丈之后,紫气不断聚集,旋转,扭曲。 再看灰袍老道,面色凝重,原本泛黄的脸庞,已如那紫气晕染一般,把两个面颊挣得红彤彤的。 拂尘颤抖,看得出来,老道此刻相当地费力,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云淡风轻。 只听灰袍老道“嗨”地大喝一声,口中念念有词:“紫气东来,灵门初开!” 说话间,拂尘凌空画一个大圈,又在圈中自上而下一个摆动。 百步开外,紫色云桥的那一头,应声蓦然浮现出一个圆形拱门。 拱门当中,紫气翻滚,顷刻间,紫变灰,又由灰中化出黑白二色。 二色云气犹如两条游鱼一般,交缠扭曲,瞬间定型成头尾相接。 两色云气分别在“鱼”身中翻腾,发出莹润的光泽,望之夺人心魄。 张尘已经完全傻了,肩上的柴担子滑落在地。手上的柴刀也早已掉落,而他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这“灵门”的造型,张尘并不陌生,山下三清庙正殿的穹顶上,画的正是这一副图案。 他这边目瞪口呆,“胡家小哥”已经一声欢呼,催着“虎大人”一个纵跃,从灰袍老道身旁落向那紫桥。 灰袍老道做完这一整套动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却似乎用尽了全力。 垂下拂尘,老道倒提着尘麈,举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再放下衣袖的时候,那一人一虎已然过了紫桥,一头扎进那“灵门”之中。 就像一块石头没入水中,一人一虎瞬间从虚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三章 过桥 有人先过了桥,林子里顿时躁动起来。 很快,张尘就见十几条人影率先向着紫色云桥拥去。 一连串闻所未闻的变故,让张尘顷刻间有些心神失守。 他觉得,自己长这么大,所有的遭遇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天这么离奇。 他就这么呆呆地站在一旁。恍惚中,看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独行的,三两成群的……就像一条小河不管不顾地从他面前淌过。 像是去赶庙会,看热闹;又像是赴考场,求功名。这些人面带着期待的神情,或惶急,或好奇,或沉默寡言,或窃窃私语,或沉稳持重,或跃跃欲试…… 偶尔有人瞥一眼呆站一旁的张尘,马上就又移开视线,专意向前。 那灰袍老道已经站在崖边紫桥前面,每一个经过之人都向他行礼致意。 随后,在他的指引下,人群一一有序上桥。因此,虽然桥面不宽,但也并未出现堵塞和拥挤。 就这么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这些人就已经像一阵风刮过,走得七七八八了。 他们一个接一个毫不犹豫地走进那“灵门”之中,就像之前的“胡家小哥”和“虎大人”一样,凭空消失。 缓过神来的张尘,看着他们一个个消失的背影,这才发现,好像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比他还要小的孩童。 小的也有如“胡家小哥”这般大的,但大多在十一、二岁。 队伍中少数年长的,看上去更像是陪同和带领之人。 在这一拨人走后,灰袍老道并未离开。他仍然站在桥头前,翘首四望,似乎还在等着谁。 很快,灰袍老道的视线好像在空中接住了什么,神色一正。 顺着他的视线瞧去,隔了好一会儿,就见天边缓缓地飞来一只鸟。 起初只是一个小黑点,到十几丈远的时候,张尘才看清楚,这是一只他以前从未见过的鸟。 如果说一定要找体型相似的种类,张尘觉得这只鸟有点像庙会上见过的孔雀,只不过体型要大得多。 此鸟一身青色,脖颈和尾羽修长,头顶三根鲜艳的翎羽。 早晨的阳光照射下来,鸟身流光幻彩,神俊异常。 转眼间,大鸟清叱一声,缓缓落在紫桥桥头。从鸟背上走下来一个老妪和一对少年男女。 这对少年看上去比张尘小上二、三岁。 那少女一身火红劲装,身量不高,却是飒爽利落。一袭红衣衬托下,小脸益发显得肤白胜雪。 少年男子则一身黑衣短打,剑眉星目,小小年纪,已经能见出一些气概。 两人搀着老妪从大鸟背上走下。老妪倒是穿着朴素,一身宝蓝绸袍。一头黑发,梳个福寿髻,髻上束一条黄色抹额,抹额中间镶一颗火红的宝石。 灰袍老道早就赶将上去,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口中称诵道,“荣老,您亲自前来,小道我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啊!” 这老妪也就五十来岁年纪,脸上的皱纹都看不出几条,看上去比灰袍老道年轻得多,开口便爽朗地哈哈一笑,“柴小友,有劳你啦!” 两人正寒暄着,老妪举目望天,对柴老道微微一笑,“你且在此迎客吧,老身自带这两个小辈前往。” 说完也不等柴老道回应,便领着这一行自往桥头而去。 柴老道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凝目远望。 大概两息之后,自西边天空又飞来一个黑点,似缓实急,转瞬间就到了柴老道跟前。 只见一柄银灿灿的大剑,自天上斜向下疾射至柴老道跟前,然后一个漂亮的回旋,陡然止住来势。 剑上傲然站立二人,站在前头的是一个中年儒生。他也不去看迎上来的柴老道,先把眼瞧了一下正在走入灵门的老妪一行,鼻孔里轻哼一声。 另一个是一名十二、三岁男童,着一身青色儒衫。顾盼之间多有傲色,同时也掩藏着一丝孩童的好奇。 “哎呀!原来是杨剑使亲临,老道这厢有礼了!”柴老道面色一正,赶紧上前一步,执礼甚恭。 这位杨剑使略一点头,环顾周边,嘴里吐出两个字,“有劳!” 也不从剑上下来,直接驱动脚下长剑,向着那灵门疾射而去。 张尘此时大气不敢喘一声。 原本他以为洪管事在这个世上已是他所遇最令人压抑之人,但这杨剑使只一瞥,就让他觉得浑身如坠冰窖,心头就像被剑戳了一般,念头都不得动弹一下。 柴老道好像也不好过,他抬起衣袖,擦擦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轻嘘一口气。 “是哪位道友令柴值守如此谨重啊?”一个悦耳的声音突然从天而降。 张尘眼珠转动了一下,感觉自己似乎又活过来了。再看过去,柴老道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两头白鹿。 这白鹿体型大如马,各自顶着一对雄壮的犄角,望之犹如刀枪剑戟一般,令人生畏。 每头白鹿的背上均载有一人。柴老道正向其中一位体态端庄的美妇恭敬行礼。 美妇一袭白裙曳地,面上笑语晏晏。张尘觉得,被这妇人瞧上一眼,就像大冬天里晒太阳一样,浑身暖洋洋的。 再一转眼,妇人身旁白鹿背上驮着的那位也正瞧过来。 这位也是一身素白,身上一副对襟衫,身下一袭襦裙,面上又蒙了一块白色纱巾,因此也瞧不出年龄来。 从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是能看出,对方眼神淡然,天然跟人保持着一种距离。 “哎呦!是白殿主!老道失态了!” 那边柴老道连忙躬身迎候,倒也不往下接这位白殿主的话茬。 “奴家只是替殿主行走之人,柴值守还须慎言啊!”白殿主轻启朱唇,转顾间,佯装嗔怒。 柴老道老脸一红,嘿嘿一笑。 这位白殿主又道,“听闻你家种灵在即,宫主着我带凌霄丫头前来一试机缘,还请柴值守你多多照应呀!” “不敢当,不敢当,您二位请!”说着,柴老道早已前头带路,几步之后将二位送上紫桥。 做完这一切,柴老道又退回几步,继续在桥头几步远的地方恭敬地站立。看样子,还有贵客要来。 张尘也不禁左看右看,阳光已经完全照进林子里。 鸟儿们叽叽喳喳地发出清晨的大合唱,令这处断崖活跃了许多。 陡然地,就好像有人发了一个信号,所有的鸟鸣声戛然而止,林子里一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 柴老道已然躬身长立,一路小跑着向张尘身后迎过去。 张尘转身一看,只见密匝匝的林子里,突然转出来两名皂衣差役,他们一人手持一根丈多高的大纛。大纛蓝底旗面之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各一。 几步过后,一顶金黄色的八台大轿继而缓缓行出林间。 张尘只觉一阵光线刺目,仔细瞧,原来这轿身自上而下由纯金打造,阳光下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张尘不禁抬手在眼前搭了个棚。 然而他却不舍得闭上眼睛,反而将它们睁得更大。 他惊悚地发现,前后手持大纛之人,以及那抬轿子的轿夫,竟然全都是清一色长着一颗豹头。豹头之下,却是如人一般无二的身体。 “妖怪!” 张尘心中一动,腿就又有些发软。 “妖怪”们统一着皂色公差服饰,也不见他们脚下如何发力,却见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地迈步,整个仪仗便像装了无数个轮子一样,贴着地面疾速滑行。 柴老道紧走两步,在轿前十几步远处跪地稽首,口中高唱,“胜王驾到,灵山境值守柴继宗恭候,接驾来迟还请胜王恕罪!” “免礼。” 轿中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语气沉稳,自带威严。顿了顿,又道,“前头带路吧。” “是!”柴老道撅着屁股退后几步,这才停下转身向前,将这一队“胜王”的仪仗接引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尘稳了一下心神。 刚才这一队仪仗经过他身边时,虽然那些差人模样的“妖怪”没有朝他瞧上一眼,可是见那一排豹头从自己面前一一经过,它们嘴边那些胡须钢针一样直挺,瞧得是清清楚楚。 张尘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感觉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队人过去许久,他才合上嘴巴,恢复呼吸,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子。 紫色云桥还在,诡异的灵门也在那崖上虚空中静静地悬挂。 柴老道立在桥头,正在整理仪容,举步正要走上紫桥。 突然,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看张尘,笑着问他,“你还不走吗?” 见张尘没反应,柴老道也不再多言,摇头一笑,拂尘一甩,抖抖袍袖,迈步走向紫桥。 片刻之后,柴老道也消失在那道灵门之中。 …… 微风,鸟鸣声再次响起,张尘呆滞的眼神随着眼珠转动又渐渐活泛起来。 “走?他叫我走,是回风云寨,还是去那桥上门中呢?” 张尘向山下眺望,风云寨中,几缕炊烟升起,鸡鸣过处,狗吠不止。 再一转头,虚空之中紫桥横亘,“灵门”犹在。 云气翻滚,动静相激,张尘心中不由得一阵激荡。 第四章 入门 张尘挪动脚步,一种强烈的渴望驱使他向紫桥走去。 回到风云寨,往日的生活将继续。 继续打柴,继续被洪管事指使,继续被压榨,而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也许可以跟张牧叔学习刀枪棍棒。 过个两年,跟山寨里的那些“好汉”下山去“杀富济贫”,抵抗官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看上去挺痛快的,可是就算自己侥幸不死,万一有个伤残,或者年老体衰,也不过是回到打柴队,继续苟延残喘。 更何况,一路逃荒而来,张尘所见所闻,对那些“好汉爷”的行径并不陌生。 在他看来,那也不过是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罢了。 张尘小小年纪,以前只想着活下去,根本不会去想这样的生活到底值不值得。 在活下去的巨大压力下,其他一切都只能往后排。 但是,现在眼前有一个新的去处,那里或许有完全不一样的活路在等待着他。 这是他以前从没想过,也没有机会去想的。 几乎就是一种本能,促使他向紫桥走去。至于自己能不能走上那座桥,他并未细想。 毕竟那座桥看上去只是云气所化,并非实物。 之前过去的那些人,他们能够如履平地,而他张尘就一定能吗? 再说,就算过了桥,进了那道“灵门”,门后面等着他的又是什么呢? 张尘对此一无所知。 但是现在,他就想过桥,就想跟刚才那些人一样,走进那道门。 想通这些,他停下脚步,转身回头又去地上捡起那把掉落的柴刀,将它稳稳地别在身后的布带上。 这才迈开大步向紫桥走去。 小心地走到断崖边,张尘俯下身子,跪坐在地上,先用右手去摸了摸紫桥表面。 想象中的实物触感并没有出现,右手整个嵌入了“桥面”当中。划动手掌,“桥面”也随之被拨动,云气翻滚,毫无凝实稳固之感。 张尘愣住了。 这可怎么办! 难道这桥还挑人吗?有的人能过,有的人却不能过。 这,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张尘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很气愤,觉得一个天大的机会就要从自己的脚下溜走。 对了,用脚试试。 张尘站起来,慢慢挪向断崖边,两眼落在桥面上,努力不朝桥下看。 张开双臂,小心地伸出右脚,一个破烂的布鞋鞋底在云气上方悬停,随后慢慢地踏下来。 云气迅速地包裹住鞋底,似乎迟疑了一下,又漫过鞋面,最后堪堪将它托在半空中。 有戏! 张尘内心一阵激动,左脚一个趔趄,差点就没站稳。 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厉色,“要死卵朝天,不死变神仙!” “小爷我拼了!”左脚腾空,随后也踩到了紫桥之上。 缓缓地睁开眼,张尘脸上浮现出狂喜的表情,继而双眼睁得溜圆,内心一通狂喊。 “成了!……” 事不宜迟,张尘举步就在这桥上向前走去。 张尘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一堆棉花上,虽然迈步有点困难,倒也能一步一滑地前进。 走出丈余远后,似乎已经能够适应这种感觉了,张尘于是加快了脚步,快速地向“灵门”移动。 十几息之后,他终于来到那道“灵门”前。 两条巨大的游“鱼”,头尾相接,看上去岿然不动,实际云气在其中鼓荡不已,给人感觉又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离得远还感觉不出来,站到这道门跟前,张尘感到一股暴虐的气息将自己整个包裹住。 原本激动、狂喜的心情,此刻更加地激动,更加地狂喜。张尘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暴虐之中,又蕴含着一股平和之气。站在门前,张尘深深地做了几个呼吸,双手下压,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很奇怪,当他做了这些的时候,就像是被一种莫名的存在安抚了一样,内心很快就平静下来。 片刻之间,张尘感觉自己像是换了一个人。 不作他想,他举步迈进门中。右脚,右腿,继而是整个身躯。 就在张尘即将消失在门中时,那把柴刀就像被一个无形的手摘了出来。柴刀自动离体,向悬崖下直直地掉落。 而张尘,此时已经完全没入门中。 几息过后,紫桥上,云气一阵翻腾,缓缓地分解,自崖边向“灵门”方向沿着桥面渐次消散。 尽头的最后一缕云气消散于无形时,那道“灵门”之中,游“鱼”又开始游动起来。 整座“门”中,云气激荡,翻滚,黑白化灰,灰又变紫,最后紫气慢慢向四周扩散,变薄,直至消弭于无形。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风云寨后厨骚动了一阵。过了小半天,就有几个人上到这片断崖处,看到地上的柴担,又走到崖边张望了几眼。 有人还扯着嗓子四处吼了几声,然而只有山谷给了回应。 人们摇摇头,背着柴担,下山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山中日出日落,树叶绿了又黄,落了又长。 山下的人们继续着往日的生活。这个世界上,好像再也没有了张尘的痕迹。 那座断崖的崖底,一把柴刀锈迹斑斑,木制刀柄已然完全朽坏了。 …… 黑暗! 一片漆黑,是那种睁大双眼也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漆黑,无边无际。 压迫! 头疼欲裂,张尘攥紧拳头,想要大声喊出来,可是全身调动不起一丝力气。 窒息!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抛在岸上的鱼,嘴巴不停地开合,却呼吸不到哪怕一丝空气。 全身绵软! 就像是在风云寨的头一个月,每天累死累活,回到寨子里,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而眼下这种感觉,比当时甚至还要痛苦数倍。 实际上,很快,他的头脑中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念头。 就这样,像一颗尘土在狂风中起落,飘荡,没有感觉,没有方向。 就在张尘快要失去最后的意识时,一个光亮从遥远的地方突兀地跳出来。 就像蓄水池里的水找到了出口,张尘不由自主地被甩了过去。 亮点逐渐变大,光亮越来越盛。 “扑通……” 青石板地面上,张尘像一只沙包一样,脸朝下被扔了下来。 “咦,还有一个。” 有一个声音响起,随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怎么这么晚还有一个?”另一个声音不耐地说,“灵门不是已经关闭了吗?” “看来是最后一个,他昏过去了,不如先把他带到望月楼吧。”之前那个声音说。 张尘感觉自己被架了起来,双脚拖在地上向前移动。 他想站起来,可是脚下根本没有一丝力气。 他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子就像自己的双脚那么重,抖动了半天也没能睁开。 就这么“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最初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师弟稍待,我看此人身上带着有水,我们不妨先给他喝一点。” “也好!”另一个声音说。 有一只手从自己的腰上摘下水囊,随后张尘感到唇上湿润了起来。 鱼儿回到水里的感觉,他连忙把嘴巴张大,就着那个湿润的来源大口地饮将起来。 刚喝了一口,湿润来源突然撤离了自己嘴边,那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位道兄,你刚醒,慢点喝。” 断断续续的思绪渐渐连贯起来,张尘躺在地上,发出一声呻吟。眼皮抖动,慢慢地睁开了一条缝。 光线一股脑地射进眼帘,张尘的瞳孔不由得收缩了一下。 继而,一个模糊的面庞逐渐清晰起来,张尘能看到那张脸上关切的表情。 眼珠滚了一下,张尘回想起刚才经历的种种,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走了一遍传说中的黄泉路,而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我,这是在哪儿?”他无比虚弱地问。 第五章 望月楼 张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撕开一只烧鸡的鸡腿,正要往嘴里塞的时候,一支飞剑射来,将那油晃晃的鸡腿从他嘴边给打飞了。 “啊!……” 张尘惊叫一声醒来。 游目四顾,只见自己置身于一个丈余见方的房屋内。 屋中一桌、一凳、一床,别无长物。 此刻,自己正挺直上身坐在床上,双臂向前伸出,还在追着梦里的那根鸡腿。 “呼……” 认清现实后,张尘无力地垂下双手。正在收拢思绪的时候,就听外面传来说话声。 “要我说,他就是个楞种!我还从没听说,有人能以凡俗之躯,独闯这灵门的!” “是啊,想我等当年,都是在长辈护持下方得入门。” 是一个听起来熟悉的声音,又接着道,“虽说祖师后来稳固了灵门,但其中灵力冲击仍然惊人。柴道长检查过了,这位身上毫无修炼痕迹,此番入得门来,若非他心志坚定,实可谓侥天之幸!” 说话间,脚步声近,房门自外而内开启,一前一后进来二人。 二人比张尘年长几岁,一高一矮,身穿青色制式道袍。 走在前面身量稍矮一点的,眉清目秀,一副和善的样子。 后面那位个子高些,生得一张国字脸,两道浓眉甚是扎眼。 正是此前在灵门处接引张尘之人。 见张尘坐在床上,目光仍显呆滞,二人对望一眼。 前面那人上前去柔声对张尘说,“小兄弟你觉得如何?好点了没?” 张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认出这位正是之前给他喝水的那人。 “哦,好,好多了!”张尘愣了一下,就要起身下床。 对面这位连忙伸手虚按,“不可轻动,你尚未痊愈,柴老嘱咐不宜妄动。” 看张尘闻言复又坐下,这位便取过桌边长凳,在张尘床前放好,与国字脸一同坐下。 就又郑重开口,“我叫何长青,这位是我师弟。” 国字脸面向张尘,一拱手,沉声道,“赵明盛!” 何长青温文尔雅,而赵明盛看上去说话做事又相当直接。 “两位大哥好!我叫……张尘。” 说完,张尘也将双拳抱于胸前,诚恳地道,“还未谢过两位大哥的救护之恩呢!” “不妨,不妨!”何长青呵呵一笑,摆手道。 “方才柴老已为你检查过了,除神魂受了轻微损伤之外,其他并无大碍。他已喂你服下一枚定神丹,算一算,药力已然发散,瞧你的情形应是无碍了。” 顿了顿,何长青又道,“对了,你最后摔那一下有点重,额头和鼻头有点肿,柴老也一并为你施了外药,看来已经好了大概。” 张尘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是没觉到疼痛之处,心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受过损伤。 何长青看来是一个善谈之人,将张尘昏迷之后的遭遇娓娓道来。与他应答,张尘觉得自己颇受照顾。 正说话间,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一个尖细的嗓音透过门窗,“这楼的牌匾上明明写着‘静一’二字,为何大家都叫它‘望月楼’呢?”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哈哈……也难怪,你们家里之前无人参加灵山境种灵,对此自然就不甚明了了。”一个粗豪的声音得意地回应。 “我秦家,人才辈出,这种灵之事自是熟门熟路!此楼为何叫‘望月楼’?嘿嘿,不用我说,天黑之后你们就知道了!哈哈哈……” 此人发声洪亮,加之刻意炫耀,因此益发显得声震如雷。 紧跟着,就是一阵七嘴八舌的附和和恭维。 何长青与赵明盛对视了一眼,赵明盛起身走出门外。 “何事喧哗!”赵明盛不客气地喝问。 吵闹声立止。 “都给我回房去!” 一阵诺诺之语后,脚步声急促散去。 何长青对张尘微微一笑,“我这位师弟也是急脾气,不过人很耿直,张兄弟以后你会了解的。” 俄顷,赵明盛回转。 “对了,我二人同为虚灵门门下,身兼此次种灵大会接引之责。张兄弟你既已入得门来,说明也是有根骨之人。我们需要记录下你的身份信息,以为种灵之后造册之用。张兄弟,你不介意吧?” 何长青语调平和,目光湛然,张尘只觉无事不能与他讲来,哪还有介意之理? 当下,便将自己姓名、年龄、籍贯、家世以及过往一些经历,一五一十拣紧要的说了。 何长青与赵明盛摊开纸笔,一一记录在册。 当下,二人还交代了一些关于次日种灵的紧要事。末了,两人站起身来,便要告辞。 何长青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歉意地对张尘道,“耽搁张兄弟你这么久,竟忘了你昏睡已久,还未曾用膳。” 看张尘要说什么,他一摆手,“一会儿我会叫人送点清粥小菜来,你刚醒转,正需此物。” 顿了一下,何长青又说,“对了,望月楼是此次所有灵童的集中居所,张兄弟就在此暂住。楼下大堂可以提供餐食,此处基本用度均由本门开支,不必担心。当然了,如果有其他额外支出,还需张兄弟你自担了。这也是紫清灵域历届种灵大会的老规矩。告知张兄弟,也便于你行事。” 张尘正愁自己身无分文,心中焦急,听到何长青这话,这才放下心来。脸上也不由得松快了很多,对何、赵二人又是一通致谢。 二人走后不久,就有一名店小二送来一瓮小米粥、两个馒头和一碟小菜。 张尘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待小二出门后,连忙下床,扯过凳子坐向桌前就享用起来。 粥和菜确实如何长青所说,相当清淡,但也许是饿了很久,体力又透支,张尘觉得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堪堪一盏茶的功夫,桌上的饭菜已经一扫而空,就连瓮里的小米粥都被他连米带汁刮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张尘只觉困意一阵阵袭来。索性也不收拾,回身往床上便躺,很快就又酣然入梦。 身心放松,这一觉,张尘睡得是无比踏实。 自那夜上山砍柴以来的种种离奇经历,令他应接不暇,真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此刻的他,正需要一次这样彻底的放松。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整齐的惊叹声传来。张尘睁开眼睛,四周已是一片黑暗。 他起身摸向门边。 惊叹声此起彼伏,未曾停歇,是楼下有灯火的地方传来的。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嚷着,“你们看,你们看,我秦重没骗你们吧!哈哈哈……” 正是之前在楼道中引发赵明盛喝止的声音,自称秦家之人。 这人年纪跟张尘仿佛,但是身材高大许多。 穿一副兽皮坎肩,露出来的胳膊,肌肉虬结。尤其是他那个大光头,灯光下闪着光芒,配合一脸横肉,在一众少年当中分外突出。 “灵山境开启之前一晚开始,均会出现三月同辉的奇景,直至种灵结束,这也是此楼为何叫‘望月楼’的缘故啊!”秦重手指着窗外的天空,继续大声地向同伴解说道。 “三月同辉?三个月亮?” 张尘闻言也是一惊,他快步走到楼下,找到一个人少的僻静处,靠近窗子往外看去。 窗外,墨蓝色的天空中,远远地挂着两颗月亮。第三颗就像连珠串似的,被前两颗正从天地连接处拽出来,已经露出了半个脸。 张尘惊得嘴巴大张,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最早的那颗月亮已至中天,形似圆盘,莹白透亮,散发出柔和、淡然的清晖。 第二颗尚在半空,大小犹如车轮,白中带金,神采奕奕。 第三颗像是涨红了脸,正努力从地平线下跳将出来。转瞬间,便如车盖一般滚离地面,缓缓就要升空。 紧跟着,楼中大堂又是一阵惊叹声。 张尘亦是扶着窗框,目不转睛地盯着眼面前的景象,口中喃喃道,“月亮,三颗!……” 背后,一众少年围聚在秦重身旁,交口称赞他见识了得,不愧是世家子弟。 秦重益发得意,“那还用说,这三月同辉,我秦家不知道看过多少代人了!哈哈……” 正嘈杂处,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角落里蹦出来,“聒噪!” 声音不大,但似乎又异常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秦重阔脸上一愣,继而厉色一闪,大手一把捶在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哪个如此无礼!”秦重转头就恶狠狠地瞧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 大堂内,百多人的目光纷纷随之投过去。只见大堂角落处,一张八仙桌旁,围坐着几名少年男女。 其中一人,正一边轻摇手中纸扇,一边好整以暇,目光灼灼地迎向秦震。 刚才还热闹非常的大堂内,顷刻间便安静下来,就连天上“三月同辉”的景象都无人有暇去欣赏了。 第六章 九重山 “钟子奇!哼!以为我秦重怕了你不成?” 秦重忽地从桌旁直身而起,冲着对面纸扇少年骈手一指,“有种跟老子下场比划比划!” “是钟家的人,秦钟两家向来不对付!” “可不是嘛!听说去年两家刚在小洪山做过一场,秦家输了一整座精铁矿出去。” “哼,一座精铁矿秦家还不放在眼里,又不是灵石矿。不过,这钟子奇倒也有些胆色,怕也是有所倚仗。” …… 大堂里转眼间嗡声四起,一众人低头小声嘀咕着。 座中人大多来自大小灵门和世家,对彼此之事也多有耳闻。 眼下,两家小辈又在这里杠上了,少不得就有一些人兴奋地指指点点。 有看热闹的,脸上还起了促狭的笑容,一副不嫌事大的表情。 “哼,你蠢,以为我跟你一样蠢吗?” 钟子奇纸扇一挥,“哗”一声收拢在手,“谁不知道,灵选期间,此处禁止私斗,违者取消灵选资格,立即逐出境外。” 眼看着秦重面上变色,钟子奇微微一笑,“我看你啊,爱跟谁比划跟谁比划去!不要在此影响小爷我赏月。” “你!……”秦重当下又要发作,早有身边人拽着他的胳膊,拼命往座位上拉,同时低声劝说着。 秦重脸色变幻,冲着钟子奇恨恨地道,“也好,就让我们在种灵之时比个高下吧!” 说到这儿,他脸上突然不屑地一笑,“说到种灵,比的可是耐力、毅力。我看啊,有些人细胳膊细腿,怕是连一重山都翻不过去喽!哈哈哈……” 转瞬间,他就像占尽了上风的赢家,重新落座,与同桌之人交换着得意的眼色。 “蠢货就是蠢货,种灵若只比蛮力,那么在座之人不如掰腕子定机缘罢了!”钟子奇也毫不相让,纸扇轻摇,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正自喋喋不休之时,忽然有人大喊一声,“快看,第一重山!” 张尘原本就在窗前未动,闻言转头向外看去。 只见天上那三颗圆月此时已呈品字形高挂,徐徐清晖遍洒所到之处。 令人惊奇的是,楼前刚才明明还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此刻竟悄然“长”出了一座高达百丈,方圆数百丈的小山峰来。而且,看架势,还在不断“长大”。 张尘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定定地看向窗外。 月下,山形耸峙,横亘在距离望月楼里许地开外,几乎遮住了原本还能看得清清楚楚的远方地平线。 皎洁的月光将此山照得错落分明,绝不似幻觉。 月光也照在张尘的脸上,只见他嘴巴微张,表情凝固,满脸的不可置信。 直到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他这才下意识地转头。 一个圆乎乎的小脸,头上顶着一对羊角辫,兀自笑呵呵地盯着他。 “你也来啦!”对方率先开口。 张尘定睛一看,原来是曾在断崖处捉弄过他的“胡家小哥”。 张尘一愣神,下意识地就朝“胡家小哥”身后瞧。 “虎兄吗?他不在,这里只许我们候选灵徒入住。他呀,自有去处。”“胡家小哥”猜出了张尘的心思,笑嘻嘻地回应。 “胡家小哥”随后一指身后一处坐席,道,“我在那边坐,认识了几个好玩的新朋友,不如你也来吧!” “哦?”张尘侧头看向“胡家小哥”所指之处。果然几步开外的一张八仙桌旁,有人朝他点头微笑。 张尘下意识地去瞧了瞧自己身上的樵夫装扮,心想这“胡家小哥”和那几人倒不像是势利之人。 “来嘛!带你认识一下。”“胡家小哥”见张尘犹豫,以为他不肯,不由分说地挽起张尘的胳膊,拉着他就往坐席走去。 这“胡家小哥”年纪虽小,力气倒还蛮大,扯得他不由自主地就迈开了步。 “对了,你还没吃饭吧?刚好我们桌上还有一个位置。”“胡家小哥”热情地招呼,“小二哥,麻烦再添一副碗筷!” 座上已有四人先后长身而立,含笑迎候张尘二人近前。待张尘走得近了,其中二人率先向他拱手示意。 “楚慎,见过道兄!”此人一身暗朱长袍,面如冠玉,神情和蔼可亲。 “萧望原,见过道兄!”这一位比张尘高出一个头,作风做派透着一股刚劲之气。 这二人年纪只比“胡家小哥”略大一些,倒像是久与人打交道,起坐亦颇有气度。 另一人身材与萧望原仿佛,年纪跟张尘相似,穿一身朴素青衫儒袍。阔额下一双丹凤眼,大大方方地含笑看向张尘,拱手道,“沈约,见过道兄!” 站在他身侧的一位圆脸儒生也随之拱手,“周至用,见过道兄!” “胡家小哥”哈哈一笑,像此间主人一般,把张尘推向身前,“这位小哥也有趣得紧,来来来,认识一下,对了,还没请教老兄你高姓大名呢!” “张尘,见过诸位!”张尘此时也学张牧叔的样子拱手作了一圈揖。 座上尚有女子二人,容貌均甚美。萧望原身侧一位女子起身,也像男子一般拱手致意,展颜一笑,“道兄有礼了!小妹萧妍芷。” 楚慎身边女子却懒懒地站起,瞟了张尘一眼,略躬身福了一福,“楚环有礼了。” 张尘也一一回礼。“胡家小哥”是个利落人,忙不迭声地招呼这个招呼那个,场面倒是热闹。 临了,“胡家小哥”一拍脑门,歉意地向张尘笑道,“看看我,自己倒忘了通名道姓了。” 说着,一边将张尘拉着在身侧坐下,一边嘿嘿笑,“我姓胡,在家排行老三,我们那儿没这么多规矩,大家都叫我胡三!” 见到胡三这般,同桌之人也颇为可亲,张尘也略放开手脚,含笑点头。 说话间,饭菜亦已上桌,不过是些简单饭食,几人边用膳边说些关于此次种灵大会的话题。 张尘早就饿了,一上桌也便不再多言语,专意对付面前的饭菜。 却听沈约拈着筷子发声道,方才三月同辉之下凭空造山,竟有如此奇景,真是闻所未闻。 张尘闻言,也把耳朵竖了起来。 楚慎放下筷子,朝沈约微微一笑,“沈兄想必是向来埋头修炼,对这种灵之事不甚熟悉。小弟对此倒是略有所闻,愿与各位参详。” 见众人点头,楚慎继续道,“你我均知,当前我紫寰界共有五大灵域,每一灵域的种灵之地均为域中重地。五大领域,种灵之期不一,其中情状也相差甚多。” “说到这紫清灵选,三月同辉是一奇,第二奇即是这月下造山。而且,造的还不止一重山,一夜之内,将造出整整九重山。” 正说话间,又有人报,“第二重山!” 众人扭头看向楼外,只见一个更为高耸的山头又在之前那座山的背后涌现,瞧阵势更加险峻、雄伟。 张尘等人见之,口中啧啧称奇,却也未如初见第一重山时那般激动。 楚慎则又开口,“这九重山,一重高过一重,最高者竟达两千余丈!我等灵童,明日就要进入这九重山中,寻找各自的机缘。因此上,紫清灵域的种灵之地,往往亦被我道中人称之为灵山境。” 见沈约等人面带期待之色,楚慎继续道,“这灵山境的九重山,每三重代表一品灵种。也即,前三重灵种为下品,中三重为中品,后三重为上品,当然这也只是概说。进入越深,攀缘越高者,所得灵种品阶越高。传说,在第九重山的顶峰,更有若干远古真灵等顶级灵种存在,即使与紫龙灵域灵树境的神兽灵种相比,亦是不遑多让!” 这时沈约伸手拦下楚慎,开口笑道,“楚兄高看我等了。我和周兄前一日尚在攻读圣贤之书,次日即被一位自称寻灵使的老道指称为‘有根骨’之人,要我等与他同去寻那成仙的机缘。想来,就是楚兄所说这般吧?” 说完,他和周至用对看了一眼。 “正是如此!”楚慎正在兴头上,面上浮现遐想的神情,“若是能在九重山顶得到真灵眷顾,有此大机缘加身,在我紫寰界,便是成就灵尊亦非难事啊!” 萧望原、萧妍芷和周环面上亦是若有所思。 胡三倒是哈哈一笑,“我爹爹也是这般说。要我说,做人也好,成仙也罢,自是要快活自在最重要。” 一番话说得楚慎哑然失笑,“是为兄着相了!还是胡三兄弟洒脱!佩服,佩服!” 张尘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此前自己误会了“紫清灵域”、“种灵大会”的含义。 听楚慎说得这么神奇,他这心头也是一片火热,心想,这一趟倒真是来对了。 又想起何长青也说过根骨之事,想起那紫桥和灵门的怪异,恐怕也是要有根骨才能通过。 真是误打误撞,侥幸过关。若自己不是那有“根骨”之人,此刻想必已经葬身于断崖之下,成为蛇虫口中餐了吧? 想到这儿,张尘不禁脊背发凉,心头一阵恶寒,饭菜就有点难以下咽了。 第七章 根骨与本命 张尘正发呆时,沈约又问,“既如此,似乎真如那秦重所言,种灵莫非就是比脚力而已?” 楚慎微微一笑,摇头道,“大相径庭!” 当下也便存了一些卖弄的心思,将家中长辈的一番教导悉数倒出。 “这九重山之神异即在此处。越往山里去,获得机缘的机会越多;越往高处走,所得机缘也越是深厚,这点没错。若只是如此,大家确实要单纯比一比脚力了。” “但所谓机缘,大体是与自己的本命相关的。入我灵门,皆有根骨,而有根骨者,皆有本命。根骨优良者,本命亦深厚、强大,天然会在种灵之时,吸引相类的机缘附身。就跟良禽择木而栖一个道理,机缘也是要挑根骨,挑本命的。” “而如此这般机缘加身,又好似种子落地,生根发芽,因此我道中人亦称之为种灵。” 张尘等人早已停下手中碗筷,听得口中“哦哦”,啧啧称奇。 胡三等人则似乎早有耳闻,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 沈约是个追根究底的,又问,“这根骨如何判定优劣?根骨与本命,又有何区别?” 张尘也期待地看向楚慎。 楚慎呵呵一笑,似乎料到沈约会有此问,“根骨是修炼门槛,修炼灵门功法所必需。判定根骨优劣,无一定之法,最直接的体现还是觉醒本命神通的快慢及其威力大小。” “本命则可以看作是根骨基础上的自身天赋,昭示每一个修炼之人的长处。就好比,沈兄你有根骨,可以修炼我灵门功法,但这本命却是你命定所长。我灵门功法万千,何人又能诸法精通?诸技擅长?毕竟只是通晓其中一类,擅长其中一种罢了!” “哦,我明白了,就好比我与周兄,同为读书人,我善作诗词,而周兄则更通经文一般。”沈约恍然。 “虽不中,亦不远矣!”楚慎抚掌一笑,“本命之神奇,我辈尚不尽了然,实乃天地造化,无奇不有啊!” “楚兄这般解释,我仍然不明白,这本命与灵种究竟如何结合?又如何不必深入灵山即可自行相配?” “呵呵,沈兄此言切中要害了。” 楚慎也不加隐瞒,“本命神奇之一,即在此处。好比有言,若此人本命对草木精华有感,则他不必非去到九重灵台,在低一些的灵台也可有感。一旦通过灵台与天道建立联系,则天道自会赐下与其极为相称之本命灵种。” “诸位可知,如今丹盟的陈又庆陈前辈,三十年前在这灵山境一重灵台处即获得了‘回春草’之本命灵种,为中品初阶。” “二十年前,大荒一战,陈前辈以初阶灵士之身,施展其“大回春术”本命神通,活人无数!如今,他老人家甚至有望在天命之年进阶灵师,同时成为丹师!真是我等灵门修士之楷模啊!” 楚慎一脸崇敬之色,侃侃而谈。 沈约挠挠头,一脸疑惑地问,“楚兄说得我越来越糊涂了!之前那老道告知我等皆为灵童,如今你又提到什么灵士、灵师,还有那丹师,这又有何指?” 楚慎哑然失笑,“是了,我却忘了你等尚未真正入门,是我的失礼处了!诸位,见谅,见谅!” “这有何妨!是我等见识浅陋,难道还要怪罪楚兄你不成?你们说,是不是?”沈约望向周至用和张尘。 “自然!”周至用也是个闷葫芦,不得已才开口说话。 张尘也忙对楚慎一拱手,表示感谢。 楚慎面带微笑,大度地把手一摆,“都是些灵门常识,几位兄长入门之后,原本也会由门中教习传授下来,到时自然就会知晓,我只不过在此饶舌一二罢了。” 看了一眼张尘等人,他呵呵一笑道,“如此,我便将我所知为几位细说一二。” “宇宙三十三天,无数大千世界,而我等当前所在为紫寰界。自万年前大战之后,诸神获封,飞升天外。” “其后,此界即以灵为尊。天地之间,万物有灵,常人难以感知。唯有修习灵门之法,方能感知和运用。” “譬如这火,以草木矿石提炼精华为质,以耐燃之物为引,以燧石击发为媒,从而发出光亮,煮熟食物,此为凡人取火之机械方法。” 楚慎说着,用手指着桌上的豆油灯。 张尘闻言一愣,心想,我就是他所说的那类凡人了!只是,世人皆如此用火点灯,莫非灯火还能自他处来? 沈约和周至用也相顾无言,眼中充满狐疑。 楚慎看出几人心中疑问,也不说话,淡淡一笑。 只见他右手握于胸前,闭上双目,默念口诀,随后右手食指向上一伸,众人目光随即聚于其一指。 只见一个微弱的火苗,突兀地从楚慎的食指尖冒出,随着楚慎口诀念完,渐渐稳固下来,形成了一个淡蓝色的小火球。 这一桌围坐之人顿觉气温陡升,直有焦躁之感。当下,不由得都面露惊色。 尤其张尘、沈约和周至用三人,更是目瞪口呆。 仅一息的功夫,楚慎食指上的火苗“噗”地一声熄灭。 楚慎从袖中掏出一张锦帕,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汗,脸上显得相当疲惫。 “楚兄,你这是,变戏法吗?”沈约惊呼。 “嘁!”楚环鄙夷地一撇嘴。 “非也!这是楚兄在向我等展示火球术。”萧望原最先反应过来,对沈约解释。 “没想到楚兄以灵童之身,即已掌握了基础五行功法!可见家学渊源,小弟真是佩服!”萧望原对着楚慎郑重一礼。 萧妍芷自见到楚慎手指上的火球之后,也是美目大张,目中异彩连连。 张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第一感觉也是如沈约脱口而出的一般,这是“戏法”! 看楚环那鄙夷的眼神,又听到萧望原这么一说,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等人原本是井底之蛙,不知天有多大了。 看来,这就是楚慎所说灵门之秘法了,竟如此之神奇! 他不禁也开始憧憬,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楚慎这样,凭空引发出一个小火球出来。要是回到风云寨去展示,会不会把打柴队同伴的下巴惊掉一地? 正想着,楚慎渐渐恢复过来,先是皱眉瞧了楚环一眼,然后又对着萧望原一笑道,“萧兄面前,小弟我献丑了!些许家传基础功法,上不得台面,让诸位见笑了!” 楚慎刻意低调,将此术仅在这一桌人中间施展,因而也未曾引得其他人瞩目。 沈约若有所思地点头,周至用则好像还处在一头雾水之中。 “我紫寰界灵门中人,依照修为划分等级层次,自上而下依次分为天尊、灵尊、灵师、灵士和灵徒,此外就是我等这样的灵童了。至于这其中又有何区分,诸位入门之后,自然会有教习专门来教导,我就不多舌了。” 张尘等人见他似乎有点疲累,也就压下心头疑问,不再追问。 张尘想起自己接触过的灵门中人,何长青和赵明盛应该就是灵徒了。不知道,那个柴老道又是什么修为层次? 萧望原见众人意犹未尽,便接着开口,“诸位稍安勿躁,吾等明日即将进山寻求机缘,一旦成功种下灵种,自然就能入门,成为灵徒了。” 众人闻言亦都精神一振,都有了一些期待。 “是不是我们都能得到机缘,成为灵徒呢?”张尘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见萧望原对此也有所了解,便有点迫不及待地问。 沈约和周至用闻言也望向萧望原。 萧望原低头沉默了一下,“并非如此,根骨欠佳者,与灵种之间感应薄弱,种灵相对就困难些。据我所知,入宝山而空手而归者,也不在少数的。就好比,寒窗苦读却不一定高中,一个道理。” “那么,这又该如何?还能入门吗?”张尘着紧地问。 “自是哪儿来回哪儿去,发回原籍罢了!”楚环突然丢出一句。 说完,她也不管楚慎投过来恼怒的目光,站起身,冲着一桌人说道,“小妹有些乏,自回去歇息了。” 又展颜对萧妍芷一笑,“妍芷妹妹,空了来我屋里坐。”萧妍芷含笑,点头应一声好。 张尘没来由被顶了一句,莫名其妙地看着楚环冷着脸离桌而去。 楚慎连忙出来打圆场,“我这小妹有点任性,唐突张兄了!” 张尘如何还不明白楚环这些举动是何用意。心想这小娘皮倒是个势利眼,跟他哥却是两个性子。 他是个匪寨出身之人,之前也曾背井离乡,吃尽了苦头,哪里还不懂得些人情世故?虽然心下不爽,却也不愿节外生枝,倒是对萧望原所说感到有点忐忑。 莫名地,他觉得自己的根骨似乎并不那么好,要不怎么就没有寻灵使来找到自己呢? 想来想去,张尘觉得如果真要评定,自己这根骨怕真可能属于“不佳”那一等了。 自己拼死拼活才进得这灵山境,得到一个拜入灵门,修习灵法的机会,万一种灵不成,难道还要原样回到风云寨去吗? 想到洪管事那副嘴脸,张尘心中就一阵厌烦。 正想着忧心事,就听沈约出口问,“难道种灵不成,就只有这一个结果么?” 看来,有想法的,不止张尘一个。 第八章 虚灵门 “也不尽然,一次不成,可以再次参加,还可以选择去另外四大灵域碰碰运气。” “二次,甚至三次种灵成功的例子,也是有的,只是比较少而已。” 萧望原显然也对种灵之事相当了解。 看众人一脸释然,胡三却一改嬉笑神色,插话道,“我等尚有机会,但是三位老哥怕是有点难喽。” “这是为何?”张尘三人闻言又是一愣,齐声发问道。 三人看看胡三,又看看萧望原和楚慎。 楚慎正要接过话题,就听大堂中又传来秦重那粗豪的嗓门。 “你说紫炎灵域那灵火境?没甚鸟用!前年老子就去过,白花了灵石不说,还耽搁了老子一次机会!” “这是怎么说,听说灵火境中多以灵禽异兽的魂种为主,不是跟老兄你所修功法正相符吗?”座中一人好奇道。 “谁说不是呢?老子一早就是冲这个去的,还做了些准备,谁知那些禽兽不开眼,看不上老子!” “这么说,你也年近十五了吧?这次怕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咯?” 秦重大手一拍自己的光头,“这叫破釜沉舟,成败在此一举!这九重山,就是把它踏平了老子也要成功这一次!” 楚慎和萧望原对望一眼,笑着对张尘三人说,“就是这个缘故了。恕我冒昧,三位是否已年近十五?” 张尘已过十四,沈约和周至用也已将近十四。 “嗯,几大灵境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即只接收九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灵童。” “年纪太小,本命不显。而一般十五岁之后,本命固化,与灵种之间的感应变得稀薄,不是说就完全不可能,但确实极其难得种灵成功。而下一次灵境开放是位于紫宸灵域的灵冥境,时间已是明年了。” 这一番话听下来,张尘不知道该感到侥幸还是不幸。冥冥之中,自己还赶上了一次机会,但似乎也就这一次机会了。 更何况,听那秦重的意思,种灵还需要耗费什么灵石?这个灵石又是什么东西?何长青不是说不需要他支付费用吗? 楚慎一笑道,“灵石可是好东西,张兄之前是否使用过金银或钱币?” 张尘心想,金银这种东西,我认识它们,可惜它们不认识我。钱币倒是见过,于是便把头点了点。 照楚慎的解释,这灵石就是与金银钱币类似,行走此界的必备之物。购买法器、丹药、布阵器具,乃至充当阵法运转的驱动来源,都要用到灵石。 而除了灵山境之外,在其他灵境,除本灵域灵童,其他灵童都需要缴纳大额灵石,才能入境种灵。其中,尤以紫龙灵域的灵树境所费最多。 紫清灵域的不同之处在于,其不仅是整个紫寰界最早出现的灵域,也是最大的一个灵域,方圆近百万里之巨。 作为紫清灵域的种灵之地,灵山境也足够大,能够容纳更多灵童入内。 作为灵山境的守护山门,虚灵门采取的策略是广进广出。灵童参加灵山境种灵,费用全免,只要求成功者加入虚灵门修习至少三年之期。 三年之后,灵徒可自定去留。不过,离开者却须双倍奉上当初的种灵费用,或替虚灵门应召赴那大荒魔渊守备三年。 当然,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虚灵门,虚灵门对此也是欢迎之至的。 虚灵门为何如此,其中秘幸就不是我等所能知晓的了,不过据说这是虚灵门老祖定下的规矩。 因此,灵山境每次开山都是参加人数最多的。而其他四大灵境,尤其紫龙灵域的灵树境,则以少而精为主。 张尘等人听得是频频点头。张尘想起何长青曾经提到过虚灵门,原来却是灵山境的守护山门。 自己要是能够成功种灵,岂不是也可以成为这虚灵门的一员了?既是灵山境守护山门,宗门实力应是这个灵域首屈一指的。 想到这里,张尘心头就又有一丝火热,恨不得种灵马上开始,以开启自己的豪门之路。 楚慎看出三人面上跃跃欲试的表情,却是欲言又止。 胡三却没那么多忌讳,嘻嘻一笑开口道,“三位也不要高兴过早啦!这虚灵门虽说是灵山境守护山门,却并非紫清灵域最强宗门。” 原来,五大灵域中,其余四大灵域分别有四大神兽镇守,灵气旺盛,又各自存在最强宗门,因此域内常保安定。 倒是这紫清灵域,万年前曾是大战的战场之一,至今域内仍然灵脉受损,相互阻隔,难以通畅。 与其他四大灵域相比,紫清灵域虽宽广博大,但灵脉资源分散,宗门世家众多,纷争不断。 虚灵门曾是紫清灵域至强宗,向以基础功法暗合天道着称,因而历来为灵山境执掌。 只是在大战中遭受重创,其后便一蹶不振,不知为何仍能成为灵山境守护山门。 虚灵门却也因此,在紫寰界保持着比较超然的地位。 “若论起宗门实力,怕是连一些世家都及不上,更不用说像楚兄、萧兄这样传承久远的世家了。” 最后一句话,胡三挤着眼睛对楚慎和萧望原等人说道。 萧望原嘿嘿一笑,不作表示。 楚慎把手一摆,自谦地说,我楚家家小业小,岂能与萧兄家族相比。 张尘听他的话音,倒并未否认自家比虚灵门还要强的意思。心想,难怪楚环那个小娘皮人不大脾气不小,原来却是豪门出身! 再看萧望原,却是一笑,对着楚慎客气地一拱手道,“楚兄说笑了,楚家是开域世家,又岂是我等家族能够一望项背的。” 看这二人客气相让,倒是互相抬高了身价。周至用还不甚了了,张尘却和沈约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胡三却在这时促狭地对三人笑道,楚萧两家家大业大,不仅功法丰富,而且各种修炼资源丰厚,你们三位还不趁着两位少家主都在,赶紧拉拉交情? 楚慎听后,也不加避讳,目光灼灼的直视三人道,若三位哥哥愿意,楚家自是欢迎之至啊! “当初陈前辈,嘿嘿,也是自虚灵门投身丹盟,才能如此进境神速啊!”楚慎眼含笑意,口中悠悠地说道。 萧望原也立即附和道,萧家不敢跟楚兄家族相争,但三人若有意,萧家自是大门敞开,欢迎之至的! 沈约是个伶俐的,也不表态,哈哈一声笑过。周至用继续在一旁做着闷葫芦。 张尘还在发愁自己能否成功种灵。他有自知之明,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潜质,能够得楚萧两家高看,楚环刚才的表现即是明证。 毕竟自己能不能成功种灵,成为灵徒,还是个问题呢!而楚萧两家此举,怕不是千金买马骨罢了。 想到这儿,张尘也是干笑一声,不再言语。眼下,他唯一思虑的,就是在这灵山境成功种灵,成为灵徒。 只有如此,自己也才有资格跟人家谈交易。这一点,摔打了这些年,张尘还是明白的。 正思索间,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突然传进张尘耳中,“几位道兄,小妹僭越了,不知此座有人否?” 转头一看,桌边多了一个素衣装扮的瓜子脸少女,正手指着楚环留下的座位,问的是“几位道兄”,目光却只朝楚慎一人瞧着。 此女杏眼桃腮,虽衣着简朴,却难掩其娇俏姿态。 就连萧妍芷瞧见了,眼光都是一亮,连忙站起一礼,笑着说,“姐姐快过来坐,我正愁没伴呢!” 说着,就把萧望原推到楚慎那边坐去,空出身边的位置给那娇俏女子。 女子自是无有不依,缓步过去在萧妍芷身旁坐下,只是临动身又盯了楚慎一眼。 当下几人又通了姓名,原来此女名唤金素儿,也如沈约、周至用一般,由虚灵门寻灵使自民间寻得。 两女落座,很快便谈笑自如,熟络得就跟早就认识一样。 与萧妍芷说笑间,金素儿一双媚眼将在座之人瞟了一圈,心下也有了计较。 几人都还是少年心性,无不怀着憧憬的心思,讨论着明日种灵的各种话题。 就听有好事之人又报道,第五重山了! 几人闻言望向窗外,果然望月楼外原本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此刻却已经过半为山体所覆盖,而这九重山仍在“生长”中。 秦重那粗豪嗓子这时又响起来,“老子这次不但要种灵成功,就连那《道藏真解》也是要争上一争的!” 说话间,眼睛又恶狠狠地盯向一直安坐若素的钟子奇,“省得总有一些人狗眼看人低!哼!” 钟子奇却轻蔑地一笑,纸扇轻摇,“《道藏真解》你也配来惦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两人自是一番唇枪舌剑,平添一场热闹。 沈约闻言,看向楚萧二人,问道,“却不知这《道藏真解》又是何物,与这种灵又有什么关联?” 楚慎一笑,“秦家那人不提,我倒是忘了。” 又看向萧望原,“萧兄想必也从家族中听说了?这《道藏真解》六十年一现世,看来不少人盯着呢!” 第九章 道藏真解 “莫非楚兄对《道藏真解》没有想法吗?” “哈哈,小弟才疏德薄,倒是萧兄你龙凤之姿,足以当之。” 萧望原只是摇了摇头,沉声说,“私下都传,《道藏真解》六十年一现世。然而据小弟所知,这六十年并非确数。实则上一次出现是六十三年前,再上一次是一百一十七年前,再之前则无记载,《紫寰大事记》中有录。只不过外界折中取平,传成了一个六十年的概数。” “哦?也就是说,这《道藏真解》的示现也并非定数喽?” “正是!虚灵门对外称,《道藏真解》感应到有缘之人,自会降世,金字灌顶于他。换言之,其中并无一定之规。楚兄可知,上一次《道藏真解》示现于何人?” “如何不知,正是当下虚灵门首座之徒,五味道人!” “正是!此人当时在灵山境种得何灵,世人难知。但他种灵成功之后引发《道藏真解》金字灌顶,却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事。随后,他仅用三十年时间,便从一介灵徒升阶到灵师境!……” “两位,打住!你们在这儿不停打哑谜,可把我们憋坏啦!” 沈约大声抗议,打断了萧望原和楚慎的对话。 …… 博山炉,青烟缭绕。 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道士端坐于堂,其左手下方坐一名白发鹤颜老道。 “掌门师兄,此刻七重山出了。全部五百三十一名灵童,以及各门派观礼和随行人员均已安顿。一切安排妥当,只待明日辰时正式举行开灵典礼!”白发老道在座位上略一欠身,恭敬地禀报。 “好!真亭,你辛苦了!” “此乃真亭职责所在,何谈辛苦!” 正说话间,有一个小道士进来禀报,“禀告掌门、首座,南离宗长老荣前辈、大荒剑派银剑使杨前辈和北辰宫东殿殿前使白前辈,均已到西华厅,等候接见!” “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小道士躬身行礼,默默退下。 中年道士转向白发老道,“真亭啊,你再辛苦一下,去见一见这几位同道。就说我要觐见胜王,今日不能与他们会面。明日,咱们在开灵典礼上见!” “是,掌门师兄!”白发老道起身一礼,自行退下。 中年道士独坐堂中,长眉微锁,若有所思。 忽而面色一松,嘴角泛起一缕微笑。 只听一声“爹爹”,一个青色人影从堂中屏风后扑向道士身侧。 却是一个青衣道袍的娇俏女子,十二、三岁,一脸嬉笑地拢住道士的脖颈。 “呵呵,明珠,你来了!” “爹爹莫非还在想着明日开灵一事?” “此事自有你高叔叔在操办,我倒是放心得很!” “那为何你还独自在此沉思?……做掌门不好玩,咱们就不做了,你看你,又多一根白头发!” 青衣女子趴在道士肩上,一双美目细细盯着他的鬓角瞧着。 “傻闺女,这掌门是你说做就做,说不做就不做的吗?呵呵……哎,我说你都准备停当没有?明日可要开灵喽!” “好啦!作为堂堂虚灵门海大掌门的女儿,我怎么能给您丢脸呢!”青衣女子嘻嘻哈哈地应道。 “再说了,姐姐也给我详细讲解了她当年种灵的情形,对我也颇有助益!” “可不要掉以轻心,灵山境中机缘虽多,却也讲究机缘巧合,福至心灵,这不仅跟个人运气有关,也跟平时修炼关系重大。你告诉我,《太上感应篇》可是已经熟稔于心了?” “那是自然,姐姐说我比她当年还要强一些呢!您呀,就放心吧……哼,不跟你玩啦!一来就教训我,我还是去找姐姐吧!” “你这丫头!……没事自己多用点功,别总去打扰你姐姐修炼!……” 一句话还没说完,青衣女子已经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道士微微一摇头,莞尔一笑。 …… 西华厅中。 “诸位请坐!我家掌门今日安排了觐见胜王,因此特意委托贫道我招待几位!失敬之处,还请海涵!” 白发老道高真亭见众人皆已落座,于是也在主位就坐。 “高前辈言重了!我家宗主托老身代问海掌门、高首座好!” 坐于高真亭左手上位的一位老妇人率先起身,躬身一礼道。正是此前张尘在紫桥边骑“大鸟“降临的那位荣老。 此刻,与她同行的一对少年男女就站在身后。毕恭毕敬中,眼神同时好奇地瞟向厅中另外两名同龄人。 “老身等,此次是携子孙辈参加贵境的种灵大会而来,还请贵门多多关照才是!炎生、朵儿,还不快来拜见高老前辈!” “是!” 一黑一红两个身影自荣老背后迈出,郑重地向老道行跪拜大礼,口诵,“祝老神仙福寿安康!” 老道呵呵一笑,连忙慈祥地吩咐道,“好孩子,快起来!” “这是老道的一点随身小玩意儿,你们莫要嫌弃哟!” 说话时,一黑一红两道光练射向二人。二人一低头,就见手上分别多了一张两指宽半尺长灵符,符面灵光流转,端是非凡。 二人面上一喜,又是一番恭敬致谢后退下。 “高前辈,大荒剑派银剑使杨盛临有礼了!” 荣老对面坐着的中年儒生随后也起身,恭敬一礼,却是在紫桥边那御剑之人。 他身后站着的,正是那面有傲色的少年儒生。眼看对面二人得了好处,有点眼热地翘首看过去。 “玄儿,快来拜见高老前辈!” “是!” “拜见高老前辈!高老前辈好!” “果然虎父无犬子!孩子快起来,这个你也收下吧!” 一道光练闪过,少年喜滋滋地瞧着手中一枚蓝汪汪的灵符,口中连连称谢。 “北辰宫东殿殿前使白欣怡拜见高前辈!我家宫主托欣怡代问海掌门好,高前辈好!” 荣老下手就坐的,自然就是紫桥边骑着白鹿的那位美妇,此刻亦出列行礼。 “好,好!” “你身后莫非是宋宫主的子裔,老道我瞧那眉眼,倒是与宋宫主当年颇为神似!” “回禀前辈,正是我家宫主嫡孙凌霄。凌霄,快来拜见高老前辈!” “晚辈宋凌霄,叩见高老前辈,祝老前辈福寿延祚!” “好!好!宋宫主可安好?一别经年,我们都老了,孙辈们都这般大了!” “回老前辈,我家老祖一切安好,谢老前辈挂念!” “那就好,那就好!这是老道当年与宋宫主同袍之时所得,如今把与你,却是合适!” 只见一道白练似急实缓地落于那凌霄之手,却是一面古朴的玉佩。 “莫道老道我偏心,老道当年能得此物,曾受宋宫主鼎助,此番也算是其来有自啊!” 高真亭伸手一捋颏下长须,神色颇是欣慰。 宋凌霄自是一番跪谢,一向冷漠的眉眼间略现喜色。 白欣怡见状,面上笑容更盛,心下似乎对某件事多了一分把握。 厅中其他三名少年面上,或多或少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荣老面上现出一丝踌躇。 杨盛临鼻孔里哼了一声,开口道,“高前辈,杨某此来,是想替我家玄儿求一份机缘!如蒙首肯,杨某不胜感激,必有厚报!” “哦?杨剑使所求为何?” “高前辈,自然是那《道藏真解》!” “高前辈,老身也是为此而来,我这两个孙辈,均是天资聪慧,根骨极佳!” 荣老见杨盛临说话,忙也开腔道。 “哼,一次来俩,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杨盛临丝毫不客气地顶过去。 “杨盛临,莫以为别人怕了你大荒剑派,你就可以任意横行,老身我可不吃你这一套!”荣老一改此前和蔼表情,厉声喝道。 “哼哼,好,好!别以为你修为境界高我一阶,就可以吆三喝四。不如咱们现在就手底下见真章,一决高下,也省得高前辈为难!” 眼见得两人剑拔弩张,高真亭双眉一挑,就要说话。 这时,白欣怡给了身后的宋凌霄一个眼神。 宋凌霄略一点头,神色自若地走到厅前,对高坐的高真亭郑重一礼,脆声道,“高前辈,此乃我家老祖手书一封,嘱我交于前辈您。” “哦?好,诸位,且容我一观。” 那荣老和杨盛临见状便偃旗息鼓,齐齐将恼怒的目光投向白欣怡。 白欣怡则装作没事人一样,一一微笑回礼。 一时之间,西华厅上倒是安静下来。 片刻,高真亭放下书信,缓缓一叹,“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 思忖一二,高真亭道,“道藏紫寰,天演真解。这《道藏真解》,乃《道藏》天演之法,仅在机缘巧合之下,赠于入我灵山境之有缘人。” “我那小徒入门前,曾侥幸得真解金字灌顶,诸位以为是老道我刻意所为吗?” “实不相瞒,此举亦为我门老祖代天施为,即使掌门师兄与老道我亦无从置喙的!” 厅中杨盛临、荣老和白欣怡面上均是一急,又待出口相争。 “否则,你等以为三年前我家掌门师兄之女种灵,是否亦应得此真解呢?” 众人面上齐是一怔,当下便皆默然不语。 第十章 借你家道藏一观 春寒料峭,暖阁里,和风熏香。 一只大手握着一把龙骨钺,在面前举起仔细端详。 钺身多枝,边缘锋利。宫灯下,钺面闪着亮光,照出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鹰目钩鼻,一对浓眉,末梢犹如刀削。 “王爷,虚灵门海掌门觐见。” “唔,知道了,请他在偏厅稍候。” 男人大手一翻,龙骨钺随即消失不见。他缓缓地从软榻上坐正,早有人奉上衣冠。 …… “虚灵门掌门海无极见过胜王!” “海掌门有礼!快坐!” “胜王亲临我灵山境开灵典礼,本门真是荣幸之至!” “海掌门客气了!本王此行不过是送三弟家的小子前来贵境种灵。顺道嘛,办点差事。” “哦,莫非就是胜王身后这位小公子?” “广祺拜见海掌门!” 一位俊秀挺拔的少年公子自胜王身侧移出,对海无极深施一礼。 海无极单手虚扶,微笑应好。 深注广祺一眼,海无极笑道,“龙麒之驹,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 “海掌门过奖啦!日后还有劳海掌门多加鞭策才是!” “不敢!”海无极略一思忖,道,“胜王亲自护送广祺公子,莫非也对《道藏真解》再次现世的传闻有所示下?” “呵呵,真解是好,足堪参考。只是,我龙廷子裔的根骨却还是自家功法更契合些。”胜王浓眉一挑,嘴角含笑道,“海掌门,无需多心!” “广祺啊,虚灵门乃我紫寰界有数的道门仙派,功法精深,你须勤谨求进,不可堕了我龙廷名头!” 少年公子闻言恭敬地回道,“广祺省得,二伯宽心!” “海掌门,此子日后就交于你了,若有逾矩之事,但行管教,无需知会我等!” “胜王言重了!”海无极单手一礼,笑道,“小公子入我虚灵门,乃龙廷与我门中共襄之幸事!无极一定细心安排。” “有劳海掌门!”胜王脸色一正,又道,“本王受命巡视,五域当中,紫阳灵域魔渊又有扩大之势,贵门当前亦有多名修士在前方征战执守。种种情事着实可敬可叹,龙廷特意命我代为慰劳!” 说完,胜王起身郑重一礼。 海无极亦起身,稽首回礼。 “冥河尚且安宁,紫宸无恙。紫炎灵域,乱党余孽潜伏暗中,不知又有何谋划,且待观察。”胜王复又坐下,掰着手指头与海无极细说当下龙廷关心的一些动向。 “贵门所在这紫清灵域,因是我界最古老灵域,又曾遭受大战的巨大冲击,以至于当下仍然灵脉不畅,巨魔潜藏,恶鬼夜行。近年,许多地界爆发洪涝、瘟疫,民不聊生,这背后,不得不防啊!”胜王目光灼灼地望向海无极。 海无极眉头一紧,点头道,“虚灵门忝为紫清灵域总山门,自是对此责无旁贷。只是,魔渊连年征战,牵扯我虚灵门大半修士主力。况且……” “况且如何?” “况且我紫清灵域,宗门林立,各自为政……我虚灵门向以无为立宗,唉……实是愧对天下苍生!” “海掌门有此想法就好!魔焰一日不除,苍生一日不宁,龙廷亦一日不安啊!” “无极省得!” 胜王闻言,略一点头,回头对广祺看了一眼。广祺对二人分别一礼,默默退下。 “方才本王所言差事,海掌门,此事还须着落在你虚灵门身上了。” 胜王双目含笑,注视着海无极,缓缓说道。 …… “什么?胜王要带走我虚灵门至宝《道藏》?”高真亭一脸震惊地望着海无极。 海无极长眉紧锁,郑重道,“正是!” “这,这可如何使得?” “胜王言,龙廷老祖欲借我家《道藏》一观。” “他岂不知,《道藏》乃我虚灵门镇门至宝,护佑我虚灵门上下数千年传承至今,堪与紫寰界四大神兽相比拟的存在……这,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岂能不知?”海无极望着高真亭,平静地问,“四大神兽之灵如今又安在?” “这……岂非明抢!” “奈何?” …… 紫清灵域,一处无名山坳,此时却已是鸟鸣晨兴。 水静流缓,雾气弥漫处,露出河边茅草屋的一角。 一个老渔夫,粗服芒鞋,独坐于岸边。 脚边一只竹编鱼篓,色呈金黄,似乎已经很有些年头了。小鱼篓偶尔摇动,内中似有活物。 钓线颤动,水面又起一圈圈涟漪。 “哎!……” 老渔夫先是一探身,继而快速后仰,巴掌大的白条被拽离水面。在空中钟摆一般划过,落入渔夫之手。 “好钓术,好雅兴!” 对岸不知何时来了一名黄袍老者,此刻正倒背双手,淡然贺道。 “怎么?收你几个小鱼小虾,你不乐意?” 老渔夫瞟了他一眼,手下却不停,将鱼从钩上取下,扔进鱼篓中。 随后便将钓竿一甩,鱼钩再次没入水中。 “非也,非也!只是,道兄能否多少挂一点饵,免得他们做个饿死鬼?” “不挂,若如此,我岂非设局于他?” 老渔夫将昏黄老眼一翻,从乱糟糟的花白眉毛和胡子里投来促狭一笑,“我本无欲于他,他若无求,又何须上钩?” “他之所求,不过一活。你我随时可脱此界,然则魔焰正炽,此界生灵一活尚且难求,如之奈何?” 对岸默然。 良久,黄袍老者身影淡去。 一个苍劲的声音在老渔夫耳中回响,“真灵神兽一一在封,仅余《道藏》迟迟未归正位。你说,我这心里如何能安?” 老渔夫微一凝眉,收起钓竿。将鱼篓口朝下倒空,捡起正在草地上蹦跶的鱼儿,一一扔回水中。 口中唱道,“筌者在鱼兮,得鱼而忘荃;言者在意兮,得意而忘言……” 歌声嘹亮,随晨雾逐渐散去。 …… 望月楼,一楼大堂里,已经有许多灵童开始散去。 天上,三月清晖徐洒,群山已至八重,巍峨之势尽显。 张尘仰头望着这一重高似一重的山峰,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比风云寨的牛头山高耸多了。跟这九重山比,牛头山简直就是一个小土包。 张尘心里本来还打着小九九,爬山自己擅长啊,自己以前干的活不就是天天跟山打交道吗? 更何况,跟这些灵童相比,自己毕竟要年长一些,就算硬扛也能扛得更久一些吧? 然而,在大堂里待这么一个晚上,特别是认识了楚慎等人之后,张尘心里便不停地打鼓。 楚慎比自己年纪还小,却已经能施展法术,想来也是手段非常。那萧望原应该也不弱于他,就说那胡三,怕也是有备而来。 秦重、钟子奇,甚至萧妍芷、楚环,这些家族出身的灵童,他们是比自己还年轻些,但哪一个不比自己强? 虽然还没有正式入山,可张尘似乎已经嗅到一丝紧张和不安的气息。 “还好,听楚萧二人所言,种灵还要看机缘!观音菩萨保佑,哦不对,太上老君保佑,大吉大利!” 张尘双手合十,对着月下这重重群山低头默念起来。 他知道,既然自己走上了这条路,就绝不会回头,哪怕刀山火海,也是闯定了。 做完这一切,张尘觉得心下略安,正要转身回房中歇息,只见沈约和周至用走到跟前。 “张兄,明日种灵可有把握?”沈约先开口问道。 “我是稀里糊涂进来的,哪有什么把握?”张尘苦笑一声。 “你也看到了,世家子弟都有所准备,我等却只能靠自己去拼这一线机缘,如此更应该互相照应一二,张兄觉得呢?” “带上小妹可以吗?”张尘还未及回话,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自远而近传来,是金素儿正在走过来。 “这小女子,耳朵倒是尖得很啊!”看着金素儿过来,张尘心想。 “这重重大山,看得小妹是心慌慌。我刚才还从其他灵童处听说了,这九重山看似祥和,但为了激发灵童在各种情境下生出灵感,山里依然会有野兽横行,更不用说这山路本就艰险了!” 沈约和张尘闻言,对视了一眼。 “小妹也是苦出身,三位大哥莫要担心小妹的脚力,我会跟上你们的。况且,我自从进了这里,就一直在搜集这灵山境的内中详情,自认为还是有用之人。” 金素儿见张尘和沈约面上有些踌躇,连忙娇声急道。 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倒是人见犹怜。 沈约心下一软,便对张尘说道,“既如此,张兄,我们就带上她吧,我等此刻正该抱团才是。” “好吧。”张尘见金素儿也是一个明白人,思忖了一下,也便点头同意了。 周至用则全程不发一言,似乎沈约拿主意就行了。 “谢谢三位大哥!小妹感激不尽!”金素儿赶紧向三人一个万福,脸上已是喜笑颜开。 “已交戌时,我们也该早点回去歇息。养好精神,明日开始有得咱们累的!”沈约提议道。 “好,明日见!” 当下,几人各自回房歇息。望月楼渐渐归于平静。 第十一章 入山 “规矩只有三个!” 柴老道一改往日随和的表情,声色俱厉地对着台下一众灵童大声嚷道。 “一、不得互相殴斗,违者立即逐出;” “二、不得携带并使用任何武器以及攻击性法器和灵符等,违者立即逐出;” “三、明日子正之前不到一重灵台者,自动退出;后日子正之前不到三重灵台,自动退出;第三日子正之前,不到五重灵台者,自动退出。” “其他事项:……” 张尘一边听着,一边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一张纸符。 纸符很简陋,一尺长,两指宽。黄草纸打底,上面刻画了几道歪歪扭扭的黑色符纹。 柴老道要求,所有灵童都须将其佩戴在手腕上。 张尘依言将纸符贴向左手,纸符立刻像一条活蛇一般,自动缠绕在了手腕处。 张尘一脸惊讶,举起手左看右看,松紧适度,完全贴合,好像就是给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 “发到你等手上的这道符,能够在关键时候救你等性命。每人只有这么一张,所以不要怪我没提醒你等,请现在就把它佩戴好!别等到一会儿入山的时候,有人跑来跟我说,我的符丢了,坏了。对不起,只能请你放弃这次机会,立即离开!” “为什么说它能救命?实话告诉你等,机缘不是你等想象中那么轻易就能获得的。灵山境看上去平静,一样暗藏许多凶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不付出,不拼尽全力,如何逼出自己的最大潜力,从而跟天地灵物产生共鸣?” “所以,不要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进去转一圈,或者随便找个地方猫起来,出来就是我虚灵门的灵徒了!做梦!以前这么想、这么做的人,要么种灵失败,要么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小命都没能保住!你等好好想清楚,不想进山的,现在告诉我,还可以退出,不要说我吓你等!” 望着台上口沫横飞的柴老道,张尘心想,这位柴道长的口才也真是了得,倒是把风云寨里那位三当家神算子都给比下去了。 难道真的有这么危险吗?弄不好还能丢了小命? 虽然有点狐疑,张尘还是把袖子轻轻地放下,遮住了手腕上的纸符。 一时间,就觉得整条手臂都麻痹了,不敢随意挥动,好像真的缠了一条冬眠的蛇在手上,不小心就会惊醒了它。 “当然了,我们也会尽全力保护诸位。所以,现在教你等怎么使用这张符。很简单,当你等在山中遇到危险的时候,将它弄断即可。无论你当时在哪儿,处在什么样的境地,只要这张符纸一断,马上就能被传送出来。这里也随时有人接应你等。”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广场上,五百多名灵童齐声应道,倒是相当有气势。 柴老道满意地一点头。在台上一转身,对端坐在主位的海无极躬身一礼道,“启禀掌门,诸事已毕,还请掌门示下,是否此刻开灵?” 海无极微笑着看向坐在身侧的胜王,胜王单手一伸,“海掌门,请便!” 海无极点点头,又看了一圈周围的各灵门、世家派出的观礼代表,随后收回视线,对柴老道沉声道,“开灵!” 柴老道闻言,躬身退后,至台上边缘,对台下众灵童发一声喊,“开灵!” …… 当然没有退出的灵童。人世间凡夫俗子数以百亿计,仅这紫清灵域即已不知凡几,能够有机会进这仙山获取机缘的,每三年也就眼前这五百多号人罢了。 张尘也是这般想的,他要入灵门,学道法,求长生。 如果还在风云寨,有人跟他说这些,他可能以为对方脑子坏掉了。 但是,那天夜里上山砍柴之后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在告诉他,进山去,种灵成功,成为灵徒! 这么想着,张尘却并没有像其他灵童那般,一窝蜂地往那九重山下冲去。 他和沈约、周至用以及金素儿站在一起,先互相打了个照面。 楚慎、萧望原等人已不知所踪,应该是已经入山了。本来,他们就没有跟张尘等人有何约定。 到了这个时候,不过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又会顾得上谁呢? “一会儿进山,我等先不要急着往前赶,小心有埋伏!”金素儿压低声音对张尘等人说道。 “哦?”沈约闻言很是惊讶,“这灵种天降,各凭机缘,为何还有人设伏于我等?” “此处人多口杂,我们先入山再说。”金素儿也不解释,率先走向九重山。 此次进山,金素儿也穿上了修身的衣裤,小小年纪已经显出曼妙的身材。 沈约、周至用显然也事先得到过提醒,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短衫衣裤,却也难掩一身的书卷气。 张尘此时还是那一身砍柴装扮,只是没了那柄柴刀。想来那也算在了“攻击性法器”之类,而被灵山境没收了。 张尘以为柴刀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为此还懊恼了一阵。他已经习惯了带着柴刀进山,不如此便觉得有些许不安。 九重山的入口处,是一个小山谷。张尘等人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已经是稀稀拉拉的最后几个人了。 前面进山的灵童,以结伴同行的居多,也有少数独自行动的。 独自行动的灵童,大多衣饰华贵,举止潇洒,一看就是大家族出身。 结伴的,也分为世家子弟和像张尘这样的寒门灵童两种。 就像井水不犯河水,两拨人自动地分流,又各自聚集在一起。 张尘四人就是这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团体。 “我在望月楼打探过了,这灵山境跟其他灵境一样,灵气总量是一定的。因此,所化灵种也受到灵童数量和个人根骨的影响。” “每一个进山灵童都会从中分润不等,你多占一些,他就少一些。参与种灵人数越少,最后得到机缘的机会越大,所得机缘的品阶也越高!” “这是何意?素儿妹妹能否举例一二?”沈约不解地问道。 金素儿抿嘴一笑,“很简单,一百多个灵童进山,可能最终你能感应到的灵种只是一块废铁,也可称之为下品初阶。” “但是,如果最后只有十数名灵童种灵,可能你从这宝山中得到的灵种,就是一把有着特殊属性的宝剑!最高可达上品高阶之列。这么说,沈兄能明白吗?” “嘶!”沈约和张尘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讶色。 “此话当真?”张尘、沈约不约而同地问金素儿。 “自然,小妹亲耳所听,也从我的寻灵使那里得到了印证。”金素儿拍着胸脯说道,“不信,几位大可以大摇大摆地往里走,看看会遇到什么?” “难不成还真有人敢用强不成?不是说不准殴斗吗?”沈约不信地问。 “哼!沈兄天真了,这话你也信吗?”金素儿俏脸一冷,“那些世家豪族有的是办法整治我等。” 张尘低头不语,这么说,以他并不突出的根骨,至少也要到四重灵台种灵才能有机会获得像样的灵种。正如爹爹以前经常讲的,“取法乎中得其下”。 照金素儿所说,灵童之间又互相影响,肯定会有人从中使坏。看来,要到中品之列的灵台,是相当困难了。 他是清楚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何况这关系到一个灵童的终生前途。 是草包,是英雄,从这里开始,就要划出道道儿来了。 这么一想,张尘原本对金素儿多少还存了一点轻慢的心思,眼下却沉声问,“金小妹既知会如此,当是已有对策?” “对策吗?有,却也不算有。”金素儿卖了个关子,老神在在地回答道。 “此话怎讲?”沈约恨不得让金素儿一口气把话说完,可是偏偏她在关键时刻又不说话了。 金素儿微微一笑,道,“我能想到的,就是等。” “等?” “是!” “可是我也听说了,不进深山,不曾历险,是不会有机缘加身的!”沈约急道。 见张尘不说话,沈约抓着他的手,说道,“张兄你说是不是?楚兄那晚说得清楚明白!” 张尘盯着沈约的眼睛,问道,“楚慎可跟你说过与金小妹所说同样的话?” “呃……”沈约也不是傻瓜,当下便沉默了下来。 周至用难得插话说,“等就等吧,不急一时。” 说完便要解下背上的包裹,盘膝坐在地上。 “也不是这般等法,我等身上只有一顿吃食,省着点用,也只够一天所费。这还没算上遇到险境可能会产生的耗费。”张尘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 “正是!”沈约也醒悟过来。 “这灵山只开放三日时间。而且,一日之内若未抵达第一重山的灵台,就将自动退出。更不用说,若想获得优异灵种,之后两日还要翻越另外四重山。否则,我等很可能种灵失败,重回凡尘!” “入宝山而空手归,我做不到!前面就算有猛虎挡道,我也不会裹足不前,势必要闯上他一闯!” 沈约此刻就像是一个勇士一般,语调铿锵,“不然,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说完,看看张尘,又看看金素儿。 第十二章 一重灵台 “这灵台,是否都在那山峰顶上?”张尘没有回应沈约,向金素儿问道。 “没错!”沈约先答道,说完之前那番慷慨激昂的话,他却不曾动过脚步。 “也就是说,每一个灵童今日都必须抵达一重灵台,否则便会被判定种灵失败。如若有人拦截我等,只须在那一重灵台处侯着即可。那我们现在是要等到他们撤走之后再上?” “正是!一重灵台灵感稀薄,灵种稀少,品质又差,世家子弟向来不屑于此,往往过而不顾。如果有世家子弟在那里停留,目的只有一个,踢人出山!” “但他们也不会在那里久候,毕竟他们也要赶路。因此,我等就只能等这个空子出现。”金素儿道。 “哦,可是我听说三十年前,丹盟的一位陈前辈在那一重灵台曾经种得‘回春草’之灵,这个品阶可不算低啊!”沈约疑惑地道。 “陈前辈何等根骨,何等资质?你可知过去六十年,有几人在那一重灵台种灵成功,又是种得何灵吗?” “几人?何灵?” “据我所知,六十年来,只有寥寥十数人在那一重灵台种灵成功。而且,绝大多数为下品初阶。” “其中,一人种得一块铁犁,一人种得一把锄头,一人种得一根扁担,一人种得一枚绣花针,一人种得一把炒勺,一人种得一个簸箩,一人种得一口铁锅……”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沈约抬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听我说完呀,还有一人种得了一颗草籽。可惜啊,那是一颗稗草的种子。听说,他现在还在虚灵门的灵田里帮忙除草呢!手底下倒也领了几十个农人!”金素儿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开始捂着小嘴,小身子笑得抖抖索索个不停。 “这么说来,陈前辈能在一重灵台就种得回春草之灵,还真是天纵之资啊!”张尘缓缓说道。 “自然!” “不过呢,一重灵台并非如此不堪,这也跟几乎所有的世家灵童直接略过此处有关。毕竟,他们才是各家族根骨颇佳之人。想来,陈前辈若是能在更高的灵台种灵,或许还能得到更大机缘呢。” “我看呀,这一重灵台还不如改名叫男耕女织台也罢。”沈约促狭地道,说完又觉得很好笑,自己哈哈乐起来。 张尘瞄了他一眼,缓缓对金素儿道,“可是我等又不能不去,为何不现在就动身,在距离那灵台不远处再停下观察?” “我也是这般想。但还是稍待一会儿,让前面那些倒霉蛋先去碰碰壁也好。”金素儿眨着眼睛笑道,像是想起了一件极开心的事。 “嗯,世家子弟也并非要在那一重灵台赶尽杀绝,大概踢了一些人之后就会撤出,继续往前赶路的。”沈约把头点了点,口中连声道,“妙也!妙也!” 金素儿瞟了他一眼,笑得妩媚。 张尘看了二人一眼,又看周至用,发现他依然一副什么都好的表情,便不再说话。 一炷香之后,算算时间,四人动身上山。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坡度不大,而且都是土路。松针在不宽的山路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地毯。就连金素儿都能轻松自如地向上迈步。 有那么一刻,张尘觉得自己就像是走在牛头山上。 仰头望望,山顶也并不高,百多丈。只是在靠近山顶处,有大概四、五丈的断崖需要攀爬。按张尘的脚力,也就小半个时辰就能上去。 照这个进度,上到一重灵台自然不是难事。但是第二日到达三重灵台,在补给不够的情况下,需要自行解决,就有点难度了。 更何况,还可能遭遇世家子弟的阻截。辛辛苦苦爬到三重灵台,乃至五重灵台,仍然有可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要不要就在一重灵台种灵呢? 万一种得一把柴刀,会是怎样? 那不是跟自己在风云寨一个鸟样吗? 何必这么辛苦跑这一趟! 这么想,张尘心里就有了一个决断。他决意要往前走,哪怕不能到五重灵台,到四重灵台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那也属于中品灵台啊。 只不知,那四重灵台的灵种又是些什么货色? 应该不会又是一些鸡零狗碎吧? 正想着,就听沈约殷勤地对金素儿道,“素儿妹妹,你且把包裹给我,我替你背着。” 金素儿媚眼如丝,俏生生地一声好,也不客气,便将装着自己食物、饮水等的包裹交给了沈约。 沈约背着两个包裹,挺直腰板,大步走在队伍前面。身后依次是金素儿、张尘和周至用。 毕竟前面已经有许多灵童过去,而且日光明亮,山路明晰,也不用担心有什么野兽之类的横生枝节。 因此,四人虽然较晚上路,却也徐徐前行,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进度。 穿过一个偶尔露出空缺的树林,能清楚地看到那个断崖,也就是三十来丈远了。 金素儿已是走出一身汗,沈约便提议先休息一下。趁机也看看前方的情况,再定行止。 张尘、周至用自然没意见,便坐下都喝了点水。 张尘走到一个高处向那山顶望去。 隐隐绰绰地,能看到山上有一些人影晃动。 倒是看不到什么灵台,想来是隔得远了。 再一细看,那断崖壁上正有一些黑点,一步一步地费力往上爬着。 …… 一重山顶之下,断崖上有一个狭长的平台,秦重双手叉腰,大声指挥着一众灵童,正在搬运地上的树桩和木材。 “秦兄,这些东西现成就有,倒像是有人专门给我们准备的一样!”一个尖细嗓子兴奋地道。 “这你们就不用管了!”秦重大手一挥,“快点,人就要上来了!” “好嘞!” 一众人手上立刻加快了进度,将那些树木摆到断崖边上。 做好这一切,秦重探头向下一看。 此刻正有五十多人各自徒手向上攀爬着。断壁并非垂直,但是坡度也不小,因此攀爬者的速度并不快。 那断壁之下,却还有十几人正仰头向崖上看着,准备寻找角度上去。 秦重狞笑一声,指挥身边这五六人,做出向上攀爬之势,脚下却不经意地将地上的树桩、木材踢下山崖。 只听“骨碌、骨碌”几声,紧跟着,崖下“哎呀!”声不绝,一片哀嚎,随后便是重物落地的响声。 秦重回头再看,崖下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好些个灵童。 其中大部分是刚才正在往上爬的,也有一些是被崖上跌落之人撞倒的。 他们要么抱着腿脚,要么抱着胳膊,还有的抱着头,哭爹喊娘的,恨声怒骂的,都有。 秦重哈哈大笑,“这些卑贱男女,还想跟咱们抢食吃!真是痴心妄想!” 看崖壁上还有几个漏网之鱼,秦重就又指挥着那里的灵童,再踹一些树木下去,势必要“赶尽杀绝”。 于是,又是几声“啊啊”惊叫,伴随着沉重的落地声。 秦重大手摸着自己的光头,对这一切很是满意,咧开大嘴哈哈大笑。 崖下早已发现有人在捣鬼。有人指着他,怒骂道,“秦重,此间禁止殴斗,你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不怕责罚吗?” “哦,是吗?我竟忘了!”秦重假装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之事一般,一脸惶恐之色。 转而突然又阴阴一笑,“不过,我们这是上崖的时候,脚滑了几下,不小心踩掉几根树枝罢了!你们说,是也不是?” 秦重转头问着身旁几人,紧接着自己就先捧着大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崖上众人无不附和出声,“是啊,是啊,我等怎会如此不小心!哈哈……” 平台上一片欢乐景象,平台下哀嚎、痛骂声不绝。 这些摔落山崖的灵童虽无性命之忧,其中多人却再难有行动之力,更不用说还要往那崖上攀爬了。 受伤较轻之人,即使有能力继续向前,估计也就仅能止步于一重灵台而已。 对自己这一番作为所形成的结果,秦重显得相当满意。他对剩下那些目露惧色的灵童恶狠狠地道,“我劝尔等止步于此,就在这一重灵台碰碰运气,指不定你们当中也有人能感动老天,赐下回春草之类的灵物呢!” 说罢,对身边之人一挥手,“我们继续往上!” 脚步声纷杂,几人顷刻间上了崖顶。 崖下一众灵童,还能有行动之力的,也就十余人而已。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看太阳到了头顶,一时间却无人再敢往上爬了。 也不知道上面还会弄出什么陷阱来。 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幕,听着崖下那一片哀嚎怒骂声,张尘、沈约和周至用面色铁青。 金素儿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出,脸上倒是显得云淡风轻,转而又露出了一抹甜笑。 “几位,小妹所说不差吧?”金素儿悠悠说道。 “谢素儿妹妹,不然我等怕是也要成那崖下哀嚎之人了!”沈约一个躬身,对金素儿行了一个夸张的大礼。 金素儿掩着小嘴,发出格格娇笑。少倾,就又正色道,“走吧,现在应该是安全了!” 张尘一言不发,点点头,收拾好行装,举步跟着向山顶行去。 第十三章 二重灵台 张尘等人来到断崖处,崖下尚有几人仍在呻吟。 没受伤的灵童,以身材娇小的女子为多。此刻,她们竟也不管不顾地往上爬了。 受了轻伤的,也跟在后面,缓慢而艰难地向上爬着。 还有一些受了伤的,正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布片,裹扎伤处。看样子,是要拼命也要爬上这一重灵台的。 张尘等人到后,也不去管这些人,自顾向崖壁攀缘。 日上三竿,现下正是尽可能赶路的时候。 不紧不慢,四人也算顺利地爬上了一重山顶。沈约伸手将落在后面的金素儿从崖壁处拉上来。 山顶是一个不过三丈方圆的平台,中心处堆了几块石头,石头拱卫着一根石柱。 石柱有丈把高,碗口粗细,外表斑驳。像是在这山顶伫立了无数岁月,给人以一种古朴荒凉的感觉。 张尘等人明白,这应该就是那一重灵台了。 到了这里,第一关就算是过了,四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临行前,张尘等人已被告知。灵台方圆一丈之内,能够感应到他们身上的纸符,从而向九重山外发出讯息。 而如果要在这一重灵台种灵,则只需要将双手握住石柱。三息之后,石柱自会感应灵童身上的灵质,与天沟通,随机降下灵种。 当然了,他们也早就被提醒:一重灵台感应薄弱,很可能并无灵种降下。 而不管有无灵种,他们手上的纸符在接触灵台三息之后就将启动种灵。不管成败与否,都将被传送出灵山境。 此刻,正有几人围着石柱在细细打量,面犯踌躇。 张尘看向山顶另一边,也有几人已经快速下山,想是已经放弃在这里种灵的打算。 从一重山望向二重山,面前的山势比一重山更加雄伟,自山脚到山顶足有约三百丈高。 沈约好奇地看向围着石柱之人,似乎是希望看到有人率先示范。 金素儿上到山顶后,只把目光瞟了一下石柱,便头也不回地往山下去了。 张尘紧跟而下。周至用拽了拽沈约,两人随后也跟着一路下山。 下山很快,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四人也不多话,紧跟着往二重山上爬。 从二重山开始,山路变得陡峭,且怪石嶙峋,难以下脚。 这一路树木稀疏,阳光逐渐强烈起来。行不多时,四人就觉口干舌燥,嘴皮子都翘了起来。 “哎,我说,你们不吃点东西再走吗?”沈约在后面朝张尘和金素儿喊道。 “我可是饿了!” 金素儿闻言停下脚步,走过来从自己的包裹中拿出食物。不过两张巴掌大的白面饼子,一小块咸肉干,再就是一个小小的水囊。 金素儿拿出一个面饼子,掰成两半。拿了一半,又取出水囊,其他的放回包裹中。 一边做着这些,一边说,我们边走边吃,不可因此误了行程。说完,调头而去。 张尘依言行事,掰下一块,又撕成小块,一点一点地放进嘴里。 沈约早已经将一块面饼子咬下了一大半,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咕嘟咕嘟往嘴里倒着水。 “我说……你们……不多吃点,怎么有力气赶路?”沈约鼓着腮帮子嚷道。 看前面没反应,沈约又转头向着周至用道,“这饼子跟家里的点心相比,简直粗糙得紧!唉!没法子,填填肚子吧!” 周至用跟在最后,也拿出食物往嘴里送着。听沈约一番话,只是点头笑笑。 张尘和金素儿都没有回话,一心一意地往前赶路。 很快,山路就需要手脚并用才能上了。四人收起食物和水囊,弯着腰,弓着背努力向上。 张尘已经走到了前头,为三人领路。金素儿在后,沈约和周至用垫底。 “我说,素儿妹妹,这二重灵台不会也有什么陷阱吧?”沈约吃饱喝足,嘴巴还是停不住,边喘着气边问前面的金素儿。 金素儿此时也放慢了脚步,闻言眉头一皱,“这可说不定,不过我也想不出他们会用什么法子!” 周至用难得插一句,“不会还是用那‘檑木’战术吧?” “应该不会!”金素儿回道,“距离山顶百丈之内均无树木,谁会费力把木头扛上山顶?就算他有此神力,到顶也消耗巨大,后面的路还走不走了?” 三人都觉得有理。 “该死!他们不会用石头吧?”沈约突然想到,“你们看,这一路上石头挺多,想来山顶也少不了!” 金素儿眉头紧皱,却不再说话。 “要不咱们等等再上,你们看,还有一些人在我们前面。”沈约建议道。 “可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旦过了灵台就不能回头,回头也无法种灵。”金素儿继续往上爬,喘着气道。 “所以,现下只有在明日子正之前到达三重灵台。不管你们怎么想,我是一定不会在二重灵台种灵的!”金素儿银牙一咬,小脸紧绷。 “我们为什么不从山脚直接绕过去?”张尘这时说道。 “你是说不登二重山?”沈约惊道,“对啊,规则并未要求我等必须登顶二重灵台啊!” “曾经也有人这么做过。后来,他们全都在山里迷路了,最终不得不扯断纸符才出得了山。”金素儿回道,“史上无一例绕道而登灵台者。不仅如此,深入密林也会迷失方向。” 三人当下便不再言。这灵山境好像是要把他们限定在一个固定线路上。 “那么我等就缀在前方之人后面,有什么情况也好提前有个反应。”张尘提议道。 “也好,便如此吧!” 四人便像此前登一重山那样,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的七八名灵童。 然而,没有人是傻子。 大约一个半时辰后,距离山顶还剩十数丈之遥。 前面一拨灵童纷纷驻足,停下来观察着山顶。 张尘等人跟在后面,只好也停下来。 从斜坡看向山顶,似乎并没有人在上面活动。但是,谁也不敢轻易犯险。 这要是被人从山上“不小心”踩掉几块石头下来,砸到自己那就不是受伤那么简单了,甚至可能真的会送了小命。 为了种灵,再苦再累也不怕,可要是因此送命,那就太不划算了。 四人踌躇已久,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看着面前这一座秃山,张尘忽道,“要不,从这里绕过去?” “从这里绕过去?”金素儿眉毛一挑,“你是说,不登顶?” “对!” 沈约和周至用也望着这濯濯童山,若有所思。 “或可一试!” 绕过去,不仅可以免除山顶落石的风险,还可以尽可能多节约一点时间,实可谓一举两得。 他们当中,张尘、金素儿是铁了心要去三重灵台,甚至更远。沈约也是志不在二重灵台,周至用则无可无不可。 四人只略微商量了一下,便作了决定,在距离山顶十几丈的高度,绕到山那边去。 看张尘等人动了,前面停在原地的灵童纷纷望过来。 张尘等人也不去看他们,双方都不说话。 经过他们身边之后,张尘等人迅速调转方向,沿着山体棱线向后方绕去。 身后一阵骚动。 “他们要绕过去!” “我们怎么办?” “不去二重灵台碰碰运气了吗?我听说也曾有人在那里种灵成功的!” “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可绕过去,就意味着放弃二重灵台,必须在明日子正之前抵达三重灵台!三重山可是有七百丈高的,还要走夜路!” …… 张尘等人已经绕到二重山背面,随即快速向山下而去,背后的吵嚷声渐不可闻。 “听到了吗?三重山竟有七百丈之高,是这二重山两倍不止!”沈约在队伍后面朝前面大声喊道,“你们看对面那山,果然如此啊!我这腿,已经……有点不听使唤了!” 从二重山望向三重山,那边又是一派山高林密风景,真有望山跑死马的感觉。 金素儿闻言,走过去把自己的包裹接过来,背在自己身上,笑着对沈约道,“沈兄自可以回二重灵台,说不定那里还有大机缘等着你的。” 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山下张尘的方向赶去。 “这!……”沈约面上有些尴尬,“我这不是提醒一二嘛,素儿妹妹,为兄不累,包裹还是背得动的!” 说话间,金素儿已经渐行渐远。 周至用赶上来,拍着沈约的背,道,“走吧!” 他们身后,远远地又有四五名灵童跟了过来。 算一下脚程,应该也是有样学样,直接绕过来了。 张尘等人也不去管他们,眼下时间紧迫,赶路要紧。 山脚在望,下山又用了将近一个半时辰。 几人连续赶路,就连张尘都感觉腿脚有些酸麻。这还是他刻意放慢脚步等着后面三人的结果。 沈约等人更是不堪。金素儿毕竟是个姑娘,已经落到了队伍后面,沈约陪着她走在一起。 从山脚望那三重山,山势更为雄壮。 转头看,日头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就要落山了。 行程未过半,难度加大。 然而此时却是只能进,不能退了。 第十四章 三重灵台 三颗月亮挂在树梢,森林依然幽暗,鸦雀无声。 一个挺拔的身形与山体形成一个狭窄的角度,独自向上攀爬。 山势陡峭,此人却如履平地,转眼间就行出数丈之远。 若有人跟在他的身后,会发现他那两只脚踵上各生了一块骨突。骨突边缘,排列着锯齿样的尖锐凸起,充满力量。 距离山顶不远,道旁树林里,树木突然东倒西歪,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一声巨“吼”过后,一头黑熊小山一样迅疾地冲撞过来。 地面颤动,碎石纷纷从山体滑出,滚下山崖。 黑熊冲到此人身前,人立而起,一对尖锐的指爪伸出,又是一声,“吼!” 两排大张的牙齿之间,拉出几许丝一般晶亮的口涎,同时一股浓浓的腥臭脱口而出。 挺拔的身形停下,一动不动,直面冲到跟前的黑熊。 只见他眼中厉色一闪,狠狠地盯着黑熊。黑熊吼声未停,他也张开阔嘴,嘴角瞬间裂开,直至耳根。露出两排牙齿,白森森。 “吼!……” 碎石陡然加速崩落,附近的树木像是遭受狂风突袭一般,以此人为圆心,树梢纷纷向外倾斜,有的树枝甚至当场折断。 吼声持续了数息之久。 黑熊早已快速地放下前爪,四肢着地,转身飞奔。仅一息,就只见一个圆滚滚的屁股仓惶地没入了山林。 脸上从狰狞渐渐恢复俊秀,挺拔身形冷哼一声,几步过后便登上了山顶。 举目前望,前方五座大山渐次高耸,几乎没入云端。 在他身后的山路上,吼声接连不断之时,一名白衣蒙面女子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明亮的眼眸一凝,面巾下冷哼一声,女子继续向前迈进。 山势陡峭,却同样看不出她如何吃力。 她的脚下,踩着一双暗褐色麂皮小靴。此靴式样古怪,鞋跟位置各有一个翅膀状的饰物。 每一次迈步,小翅膀就好像在扇动,带起一股气旋,推动着靴子的主人快速向前。 十几息之后,她身后一处弯道上,拐出来一名青衣女子。 四重山山腰处,一黑一红两个身形结伴而行。 他们身后不远,则是一名少年儒生。 看着前方二人,少年脸色不豫,伸手掏出一颗药丸,纳入口中。 嘴里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爹爹的飞剑在这里不能用,哼,不然第一个肯定是我!” 正埋头上山之际,只听后面有人发一声喊,“让一让!让一让!前面的人让一让!” 就见一个黑影“唰”地冲了过来,少年儒生快速地闪到道旁,堪堪避过黑影。 再凝神聚目一看,只见一只大马猴四肢着地向前飞奔。 马猴身上骑了一个胖乎乎的敞怀小儿,此刻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兴高采烈地口中呼喝个不停。 少年儒生又是冷哼一声,面色更沉。 …… 三重灵台处,楚慎围着三丈余高的石柱绕了一圈,面上饶有兴致。 “怎么,楚兄是想在这里碰碰运气吗?”却是萧望原。 “哈哈,此等好事还是留给后来者吧!”楚慎微微一笑,回头对其余三人道,“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两对少年男女相顾一笑,依言直向山下而去。 一炷香过后,距离三重山顶十丈左右,又迎来一群少年。 领头之人手持纸扇,举止潇洒,正是望月楼的那位钟子奇。 此刻,他一双狭长的眼睛不断瞄向四周。眼珠一阵滴溜溜转,继而嘴角抿出一个弧度。 “你们几个,过来!” 几名灵童赶紧凑过来。 “把你们身上吃的东西都拿出来!” “啊?钟公子,这,我们后面路程还远,可还是要靠这个支撑的!”一个声音沉声道。 “是啊,钟公子,我们答应跟着你,可你也不能坑我们呀!”另一个粗嗓子嚷道。 “哼!看看这个,这叫辟谷丹,知道吗?小爷我今天便宜你们了,一人一粒。吃下去,一个月都不用吃东西,照样有劲爬山!明白吗?快把食物都拿出来!”钟子奇不耐地将几粒辟谷丹扔给第一个说话之人。 众人纷纷围拢上去,好奇地看着那一粒粒鹌鹑蛋大小的白色丹丸。 “这就是辟谷丹?” “没错,我看过典籍,正是此物!” “钟公子,你要我们怎么做?”有人问。 “简单,辟谷丹一人一颗。看到没?用你们的食物,把那边的一群猴子引过来。” “好,我们几个这就去办。” “别慌,你们再往下一点,找一个必经之路行动。分两拨,一拨人去引猴子,一拨人去采石头,然后,如此这般……” “好!” …… 望月楼,一楼大堂,灯火通明。 “禀告首座,截至今日戌时,共有七人种灵成功,不过测灵显示,俱为下品初阶。”何长青束手站在高真亭面前,朗声道。 高真亭略一点头,也未说话。 座中人交头接耳起来。 “这跟往届差相仿佛,根骨上佳的童子此刻应该尚未种灵,因此品阶低些也属正常。” “是啊,我等世家的子弟至少要在三重灵台之后才会种灵。这中高阶灵种啊,还得看我们的儿郎!”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瓮声说道,脸上笑容大张。 “秦长老所言极是!”座中一片附和声,壮汉面上更是自得。 “淘汰几人了?”高真亭转而问道。 “回禀首座,共六十七人!” “哦?”高真亭面露惊疑。 “据退出之人所说,他们在一重灵台处遭遇人为的‘檑木’袭击,致使多人无力再行。亦有多人因心怀忧惧,草草地在一、二重灵台种灵,未获成功!” “哦?竟有此事!” “想来是前方攀爬之人不小心踩断了几根树枝,砸到了后方之人而已!”壮汉大手一挥,“有些人啊,自己没本事,就喜欢告状!” “是啊,遭受一点点挫折就退缩不前!如此心性,呵呵,可想而知,可想而知啊!” “正是,正是!”又是一片附和声。 高真亭望向何长青。 何长青把头一低,“回光溯影显示,无人刻意为之,倒确实有人在群起而攀爬时踩掉不少树根和木料。” …… 秦重迈着粗壮的双腿,奋力向上爬着。 他的身后,五六人缓缓向上移动着。 这五六人之后,又有不知多少人紧跟其后。月光下,就像一群下雨之前忙着迁徙的蚂蚁。 “快点,就要到顶了!”秦重在前头喊道,回头看看山顶,不过二十丈之遥。 突然,他脸色一变,吼一声,“小心!”紧跟着往道旁一跳,躲在了一棵树的后面。 就听“骨碌、骨碌”声起,一块块脸盆大小的石头疾射而至。就像一群离巢的马蜂一样,一头往山下人堆里扎去。 “啊!” “哎呦!” “谁他娘的!” 惨叫声、叫骂声、呼喝声不绝于耳,秦重听得面上横肉直跳。他紧紧地靠在大树背后,不敢动弹分毫。 一阵石雨过后,头顶一阵“叽哇”乱叫,是山中群猴特有的叫声。 叫声中又夹杂几声轻笑,其中一个笑声稍大,秦重听在耳里,面色一怔,继而恨恨地骂道,“钟子奇,你个狗日的,老子跟你没完!” 转头又向下方的人道,“你们怎么样?” “兄弟们大多受了伤,秦大哥你先走,我们,我们缓缓再看。”一个尖细嗓子喘着粗气回应道。 秦重闻言,口中暴喝一声,纵身跃出。继而双手双脚着地,就像一只巨大的壁虎,贴着山道快速攀爬向上。 半山腰处,张尘领头,一行四人正在缓慢地行走着。 沈约落在最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往嘴里塞饼子。周至用在他前面不远,偶尔回头看看他。 金素儿走在中间,也已经小脸发白,两腿打颤。 忽然,领头的张尘低喝一声,“小心,快闪开!” 说完,他向道旁一跃,闪身躲在了一颗大树后面。 金素儿面上一愣,紧跟着有样学样。 见周至用、沈约还一脸茫然,张尘大喊,“快躲到树后……”话音未落,几颗碎石已经滚到周至用面前。 两人赶紧向道旁闪躲,趴伏在一处灌木丛中。 “骨碌、骨碌……” 十几颗碗口大小的石头从两人刚刚站立之处滚过,带起一阵枝叶和尘土。 片刻之后,四下又陷入平静。 张尘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走出树后,“没事了,都出来吧。” 金素儿走了出来。周至用也缓缓地爬起来,沈约痛苦地“哎呦”一声,先起身坐在了地上。 “如何?”周至用问。 “没事,让刺扎着脸了!哎呦!” …… 望月楼,人群未散。 “启禀首座,刚刚又有二十三人退出。” “哦?”高真亭问,“查明为何?” 座中人也热切地看向何长青。 “据他们所言,在距离三重山顶二十余丈处,遭到了猴群攻击!伤者众多,其中有几人重伤!” “是有人刻意为之吗?” “暂无实据!” “等等,怎么还有我秦家子弟!”此前那位秦长老喝一声,恼怒地盯着手中一块玉盘。 玉盘上,光点闪烁,却也有三两个已然暗淡下去。 第十五章 巨蟒 “是有人故意向下扔石头吗?” 见金素儿站立不动,张尘问道。 “按说不会。”金素儿回道,“走在第一梯队的人不屑为之,毕竟后面没有几个人,还有规则限制着。” “走在中间的,人数相对集中。大家一个瞧着一个,很难说有人会明目张胆地进行攻击!” “我倒是听说,三重灵台附近,经常有一群猴子,会抢夺灵童的食物。不过,现下已晚,不是猴子成群结队活动的时候。” “哦?这倒不算奇怪。”张尘对此并不陌生,牛头山不也有一些顽猴嘛。 猴子顽劣起来,相当地胆大妄为。尤其是一群猴子发疯的时候,更是如此。对付他们,得靠手里的柴刀震慑。可是,现在他们都是手无寸铁。 “先上吧,也许那群猴子玩够了就散了!”金素儿道。 沈约还坐在地上,一脸疲累相,苦着脸说,“既如此,不如我等在这里稍微歇一下再走。我看这天色,该是近亥时了,往常在家都已就寝了。” 金素儿看了一眼张尘,道,“此时非比往常,沈兄!我等还是先过了三重灵台再作打算。” 张尘点头称是。 沈约和周至用互相看看,最后周至用伸手把沈约扶了起来。 四人稍微修整了一下,继续埋头向上。好在,后面确实没有石头滚下。 一个半时辰之后,张尘领头,身后跟着疲累不堪的三人,来到了秦重等人遇袭处。 只见道旁仍然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数个灵童。他们大多胳膊或腿受了伤,又不愿意就此退出。毕竟,三重灵台就在前方不远了。 头顶上那群猴子闹腾了一整晚,把他们每人的食物包裹都抢走了。抢无可抢之后,才消停了下来。 “这么看来,是我们走运了!”金素儿脸上红晕遍布,头发散乱地贴在脸颊上,气喘吁吁地对张尘一笑,说道。 “此时已是夜深,离山顶仅一步之遥,不如我们加把力,一口气上去吧!”张尘鼓励道。 沈约早已一屁股坐在地上,闻言面色一惨,却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周至用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还站着,却也有点摇摇晃晃。 金素儿歇了一会儿,气喘匀了一些,便把头一点道,“我也正有此意!” 回头又看看沈约、周至用,“沈兄、周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到顶不远了,我们可以在山顶休息一会儿!” 沈约喘着粗气,不相信地问,“说,说话算数吗?一路上你们都说前面休息,前面休息,可哪回都没让人喘匀气就又出发了!” 金素儿不说话,一双大眼睛盯着他。 沈约见此,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讪讪地道,“好,就,再信你们一次。” 周至用也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伸出来,艰难地把沈约拉起来。 张尘走在了前头,三人相继跟着。 道旁之人羡慕地看着还能行动的他们,一时间都沉默不语。 一路上果然没有遇到猴群,四人顺顺利利地登顶。 三颗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照得三重山顶一片光明,有如白昼一般。 跟一重山一样,三重灵台也位于山顶中央,只是足有三丈高。古朴之外,气势更胜。 几人都走到三重灵台处,先感应了手腕上的纸符再说。这时候,都觉得松了一口气,至少后面不用那么着急赶路了。 山顶平台上,同样有一些灵童或躺或坐地在休息,看来也都没有在这里种灵。 张尘等四人也找了一个僻静处歇息。 沈约的食物早就已经被他吃光了,就连水都不剩一滴。此刻,他正厚着脸皮从周至用那里讨吃的。 周至用所剩也不多,却也并不多说,将自己的食物分了一半给他。 张尘和金素儿安静地在一旁补给了食物,细嚼慢咽,也不去管他们两个。 少倾,金素儿吃好了,将剩下的食物细心地放回包裹。看着天上的月亮,一时间脸上竟有些呆了。 “前三重灵台原则上只能种出下品灵种,分为初中高三阶,最高品阶就是下品高阶,以此处三重灵台的居多。当然,也会有例外,譬如出现更高品阶灵种,或者说,失败!”金素儿悠悠地道。 “几位,你们若是在这里种灵,未尝不可以种得回春草那样的灵种。自然,也要承受可能失败的后果。” 张尘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说话。 “后面还有中品,甚至上品,光听名号,你们也该知晓,自是比这里要高明得多。” “但是自三重灵台往后,考验将不单单以爬山涉水为主了。几位想清楚了吗?再往前,随时都可能会出现各种突发的凶险,逼迫我等不得不马上退出!”金素儿目光灼灼地看向张尘等三人。 张尘脸色一变,心里也在打鼓,没有说话。 周至用依旧沉默。 “先让人歇一下再说好吗?”沈约蒙着头躺在地上,嘴里嚷嚷道,“头疼死了!” 一时间,四人都没有话说。 …… 一个时辰后,依旧是张尘领头,金素儿、周至用和沈约跟在后面,四人一路取道向下。 “我沈约运气一向不错,所以怎么能丢下你们呢!相识一场,我的好运自然也要分一点给你们的,哈哈……” 在三重灵台歇息之后,沈约似乎又恢复了几分往常的样子。 “不过我还真佩服你们两个,我和周兄大不了回去继续读书,或许还能考取功名。你们俩回去能干什么呢?继续砍柴?嫁人?嘿嘿……” 张尘不搭理他,在前面带路。金素儿则回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嘿嘿,不说了,不说了,不过,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和周兄!”见没人理他,沈约渐渐地也就闭了嘴巴。 不说话的时候,走得就比较快,一路上甚至还超过了好些前头出发的灵童。 一盏茶工夫后,他们走到一大片开阔地。明亮的月光下,四野寂静,能看到远处群峰高耸,有如仙境。 “此情此景,当吟诗一首!”沈约一边走着,一边摇头晃脑地道,“哎!你的情报有误吧?我看这月朗风清,哪里会有什么凶险发生?” 金素儿也不回头,不客气地道,“闭嘴!”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一阵骚动。 “快跑啊!有蛇!” “大蟒蛇!” 身后数丈,有一众灵童狂奔而下,面色惊惶地狂喊。 沈约“呜啊”一声,拔腿就跑。 张尘等人也顾不上疲累,闻声加速狂奔。 张尘一边跑一边回头望,只见一众灵童身后,紧紧缀着两只红灯笼。好像是有人打着灯笼,拼命地要赶上来给他们照明一般。 再一细看,哪里是什么灯笼,分明是一条黑色巨蟒的双眼。 月光下,这一双眼反射出慑人的红色光芒。足有水桶一样粗的蛇身,上面的鳞片闪耀着乌光。 “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声。 张尘回头一看,亡魂大冒。只见巨蟒大口一张,蛇信卷动,就把一名灵童咬在了嘴里。 那名灵童拼死挣扎,同时急忙伸手去扯手腕上的纸符,却还没来得及扯断,就被巨蟒一口咬成了两半。 就像一枚浆果被咬爆开一样,鲜血从巨蟒口中喷涌而出,四下里溅得到处都是。 而那名灵童的身体断成两截,“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似乎还在挣扎。 张尘只觉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逃荒时,他见过很多“路倒”。每天晚上,宿营地也都会有死人。因此,几乎每天一大早,他都是在身边秃鹫的扑咬声中惊醒过来的。 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见惯了生死。然而,这还是第一次,他亲眼见到如此惊怖的死亡! 巨蟒也不去管地上的残尸,继续“嗖嗖”地向前扫荡。 这一片开阔地,似乎是它特意选择的杀戮场。巨蟒下山的速度极快,几个滑动就又冲到了一名灵童身后,张口就要咬下去。 这人也是有决断的,脸上厉色一闪,伸手就扯断了腕子上的纸符。 只见一道灵光一闪,笼罩住已经在巨蟒大口之下的那名灵童,然后又一闪,此人竟凭空消失了。 巨蟒此时大口猛然一合,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 到嘴的鸭子竟然飞了,巨蟒似乎受到了极大刺激。长长的脖颈向上一昂,蛇信狂吐,便疾速向下一个目标射去。 前方包括张尘等人在内,共有十数人。 见四下空阔,有人便开始往道旁跑去。然而蛇速极快,迅速向其中一边掠去。 那个方向之人见逃生无忘,不断有人主动扯掉了纸符。场面太血腥了,这些灵童哪里见过这个,先保住小命要紧。 只见一道道光芒闪动,张尘等人身后,灵童接二连三地消失。转眼间,就剩下最前面的张尘四人。 巨蟒几次扑击无果,倒是给一直朝前跑的张尘几人拉开了距离。巨蟒更加暴躁,加快了速度向张尘等人冲过来。 沈约最先跑,此刻却落在了后面,就连金素儿都比他快了一线。 周至用回过头,拼命拉着他的胳膊,拽着他往前跑。 “不行了,我先走了!” 沈约感觉身后的巨蟒近在咫尺,自己随时都可能丧命于那可怕的巨口中,伸手便要去扯断纸符。 第十六章 蟒灾 “不要!等一下!”张尘闻言大喊。 他又回头望了一下,确认巨蟒距离他们有十丈左右。 又看看脚下的山路极其陡峭,便果断地对三人喊,“我们分头,我和金素儿往左,沈兄、周兄,你们往右!” “不行的!你没看见之前……”沈约还待说话。 “想活,就听我的!”张尘已经打断了他,一边还在不停气喘吁吁地向前跑着。 “我听你的!”金素儿的声音。 “好吧!”是沈约。 周至用不用问了。 于是,张尘也不回头,大声喊,“听我指令分开,分开后,安全情势下迅速往山上跑!明白吗?” 三人虽然不明就里,但这时候张尘显得胸有成竹,莫名地就愿意相信他,便齐声回道,“明白!” “好,现在开始,分!” 随后,一直跟在后面的巨蟒就见猎物突然分道两边。它也不犹豫,一个加速,就朝着张尘和金素儿衔尾跟去。 奔出去两丈远之后,张尘清晰地听到身后金素儿的喘息声,还有再远一点的“嘶,嘶”声,那巨蟒就在身后! “赌一把吧!”张尘一咬牙,转向山上跑去。 同时向另一边瞟了一眼,沈约和周至用还在朝前跑,尽管巨蟒已经离他们足够远了。 “往上!往上!”张尘大喊,脚下也不停。 金素儿跟过来了。 沈约、周至用频频回头,迟疑了一下。 巨蟒怒极,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也一个调头,向着金素儿就追了过去。 “啊!”金素儿惨呼一声,随后又是“扑通”一声。 本就精疲力尽的金素儿,陡然转向上山,心急如焚之下,腿脚一软,栽倒在地。 眼看巨蟒离她也就不到一丈,张尘回头一看,毫不迟疑地回身,一伸手拽住她的脖领。 这么一耽搁,巨蟒的一张大口几乎就要碰着金素儿的脚了。 张尘发一声喊,脖子上青筋毕现,双目怒睁,腿上发力攀爬。 他只觉得嗓子眼和鼻孔里充满了血腥味,心口狂跳,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金素儿坐在地上,就这样面朝巨蟒被张尘拖着向上。 巨蟒一个纵跃,大口一张,朝着金素儿的双腿咬去。 金素儿杏眼圆睁,就见一张大口朝着自己疾扑过来。 口水混杂着腥臭,从红肉白牙中甩落。金素儿只觉一股热流,裤子湿了。 紧跟着,蛇颈一昂,大口猛然落下。 “啊!……”金素儿遮住双眼,尖叫连连,一时间竟忘了去扯断纸符,只觉心中一阵彻骨冰凉。 “啊!……” 直到一口长气都喊空了,金素儿才好像又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此刻,她屁股着地,一直在向着山上移动着,尽管速度越来越慢。 金素儿睁开双眼,却见巨蟒距离自己已经远了,而且越来越远。 身后,男人的喘息声粗壮得像一个徒劳无功的破风箱,也已是强弩之末。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金素儿口中喃喃低语,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张尘只觉天旋地转,他拼命往前爬,腿已经重得像灌了铅。 剩下的那只手一直在攀着山道,尖锐的石头在手上割了好几道大口子,鲜血淋漓。 除了感觉快死了,张尘觉得自己看不见,听不见任何东西。只知道往前,往前,也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实在撑不住了,他一头栽在地上,喘息未定之时,连忙回头看向山下。 那个可怕的存在终于在视线里变小了,离他们已经足够远。 尽管只有十丈的距离,而且似乎它还在试图向上,但张尘知道,自己闯过了这一关。 “你,能走吗?”张尘喘着粗气问金素儿。 金素儿这时也回过神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能!快走!” “好!” 张尘也从地上站起,只觉头晕目眩。原地晃了几下,金素儿已经走到了前头,张尘也硬着头皮跟上。 又走出十丈左右,张尘回头看看,巨蟒已经彻底停下了。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小山包一样的蛇身盘踞,蛇头昂在半空。蛇信狂吐,愤怒中似乎还有点不相信,猎物就这样从自己的嘴边逃掉了。 张尘又转头看山上,沈约和周至用已经在金素儿的前方。此刻,三人也停了下来,惊魂未定地看向山下。 朝着三人咧嘴一笑,张尘一屁股坐在地上。 “傻子!”沈约回过神来,看到张尘一张灰头土脸上,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不禁脱口道。 金素儿却是看得呆了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惊吓中。 周至用则缓缓压下惊疑神色,对着张尘的背影弯腰一躬。 见巨蟒不动,沈约走到张尘身边,“哎!你怎么知道这招能行?” “你喜欢赌吗?我们寨子里的人可喜欢赌了,没事就赌两把。”张尘却不直接回答他,笑着回道。 “这么说,你赌对了!” “也不完全是赌。蛇身沉重,山路陡峭,它上山比我们费劲。这是山里的老猎户告诉我的。”张尘还在顺气,缓缓地道,“当然了,如果它成了精,有妖法,那我就没办法了,只能主动退出。” 这时,金素儿走过来,对着张尘款款一福,“谢过张兄,素儿,没齿难忘!” 张尘手一摆,“没有你,我们也走不到这么远。” 金素儿闻言不语,默默地从随身包裹上撕下几块布条。又去牵过张尘的手,细心地包扎起来。 沈约看在眼里,口中讷讷。 巨蟒不动,张尘等人也不动,一时之间陷入僵持状态。 “现在怎么办?”沈约问。 “只能等了。” “等?等到何时?” “等天亮,太阳出来。蛇喜阴冷,不喜炎热,太阳出来后,它自会匿去。” 沈约看看天上,“大概还有一个半时辰。” “正好歇一下,补充一下体力。”张尘拿包裹当枕头,先躺在了地上。 “也好,你们先休息。周兄,我俩轮流看着那长虫!”沈约安排道。 不多时,又有一些灵童从后面赶上来,沈约和周至用拦住他们。 月下巨蟒,离很远也能看得清楚。往前就是找死,因此,也不用多说什么。 一时间,这里很快便聚集了二三十人。 “天亮以后,那长虫就会自去吗?” “那是自然,这你都不懂还上什么山!”沈约不客气地对后来的一个灵童道。 不多时,“哎!它动了,下去了,下去了!” 马上就有几个灵童跟了过去,没多久纷纷掩面奔逃回来。 “怎么回事?”沈约此刻俨然是一个领头的,问道。 “太惨了,那长虫正在吞噬地上的残尸!”此人还没说完,便“哇”一声吐在了道旁。周围之人一个闪身,纷纷避让。 沈约也觉得喉咙一紧,面色变了又变,忍住了。 “是有人故意弄出来的吗?”见金素儿坐在旁边发呆,张尘问道。 “不像,更像是这灵山境之物,只不过我们运气差了点罢了。”金素儿惨然一笑,脸色依然苍白,显然刚才所受惊吓颇大。 “嗯,无法!”张尘继续倒头躺着。 刚才体力消耗太大了,他把那块咸肉干吃了一半,此刻还在慢慢回味。 四重山又是三重山两倍高,足有两千丈。虽说时间还比较充裕,但经过巨蟒一役,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更可怕的存在在等待着他们。 因此,张尘原本还瞄着五重灵台去的。不曾想,三重灵台之后,难度陡然加大了。现下,他也拿不准,自己还能不能顺利上到四重灵台。 却是不能再回头了,因为下山即意味着放弃种灵,只能向前。 “你说,我们还能上到四重灵台吗?”金素儿犹豫地问。 “自然!” 过不多时,又有人来报,“长虫不见了!” 正是天亮之前最黑的时候,这些人听到消息,却没有人敢先下山。 又耗了一炷香时间,一抹嫣红从前方开阔地边缘的树梢亮起。 天渐渐亮了,有胆大一些的,开始慢慢往山下挪。 见走的人越来越多,张尘几人便也动身跟上。 不到半刻钟,他们又来到了昨晚那生死之地。只见地上一滩血迹,此外别无他物。 张尘等人是亲眼见到那个场景的,当下便面面相觑,各自压下心中的惊悚。 “我突然有点羡慕昨晚那些主动退出的人了!”沈约缓缓道。 周至用也难得一笑,不过笑容有点牵强。 金素儿却好像调整了过来,她已经举步离开此处,向着山下大步走去。 张尘也没言语,跟上了前面的人群。 …… 望月楼。 “启禀首座,截至今日辰时,已有一十九人种灵成功,其中下品高阶一人,下品中阶二人,其余均为下品初阶。” “此外,现下共计淘汰一百六十七人。”何长青朗声道。 高真亭一皱眉,“怎如此之多?” 楼中众人也开始交头接耳,一片窃窃私语。 “昨日入夜之后,乌蟒山处,状况较多。” “哦,倒也难怪,现下大部在何处?” “三重灵台至四重灵台处。” “前方须经过何处?” “黑熊岭!” 第十七章 黑熊与群蜂 就在张尘等人还在坐等天亮之时,楚慎四人正气喘吁吁地在四重山顶附近歇息。 “若不是此处禁止使用攻击法符,我等又灵力有限,何至于如此狼狈!”楚慎将束发解开,重新整理了一下散乱在额前的长发。 “是啊,幸好我等自小习练轻身术。要不然,不要说这黑熊岭,就是那乌蟒山就够我们受的了!”萧望原心有余悸地道,也是喘息未定。 楚环更是直接不顾形象地坐在了石头上,累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也多亏妍芷妹妹,一人引开两头黑熊,助我们脱困的同时,还能全身而退!实是高明!”楚慎望着萧妍芷含笑赞道。 “楚大哥过奖了!我这点俗世功夫,等到大家成了灵徒,就完全不够看了!”萧妍芷笑意盈盈地回道,倒是最轻松的一个。 “这鬼地方,这也不许用,那也不许用,这不是有意压制我等世家子弟嘛!”楚环喘了好一会儿,才恨恨地道。 “环妹此言差矣!那些寒门灵童怕是更难过。他们当中以凡俗之躯为多,哪里像我等这般,打小熬炼过来的。”楚慎呵呵一笑道。 “嗯,我估计乌蟒山和这黑熊岭怕是要淘汰一大批灵童。”萧望原点头应道。 “要我说,就应该把他们全都淘汰了才好!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也来跟我们抢东抢西!”楚环犹自不平,“哥你也是,在望月楼跟那几个寒酸说恁多作甚,怕他们不来跟我们争抢吗?” “你呀!胡三攒的局,多少给点面子。那几位也算有趣。”楚慎已经整理好了发髻,好整以暇地道,“再说了,爹怎么说的,礼贤下士。就算是我等家族,在这灵界立足也属不易,处处绝争一线啊!不能总让自家子弟去打头阵吧?” “哼!”楚环面露不屑,转头便跟萧妍芷说笑去了。 “楚兄高见!”萧望原接口道,“也不知胡三现下何处,一路上也没遇到他,莫不是还走在我们前头了?” “多半是了!胡三素来喜在山中玩耍,与群兽亲近。如今到这灵山之内,怕不正是如鱼得水呢!” “咦,山下又有声响,有人正在上来,应是遇着那三头黑熊了。” “嘿嘿,吃苦头的不能只有我们啊!”萧望原想起那蒲扇一般的熊掌,脸上有点幸灾乐祸。 “那是!萧兄,咱们要不要在这里给他们加点料?”楚慎眨着眼睛看向萧望原。 “哦?楚兄莫非有什么手段?” “家里老人言,这四重山顶附近有一大群黑斑蜂,鲜为人知。这蜂,因其肚腹上布有黑斑而得名,群攻端的厉害!” 楚慎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脸上含笑,“而我这里,恰好有一瓶迷魂香。” “哈哈,还是楚兄有心啊!如此甚好!” 距离他们三百丈开外的山道上,钟子奇躲在一众灵童身后,面向怒气冲冲的秦重。 “秦重,你如此相逼,莫非是不想种灵了?”钟子奇纸扇一指秦重,怒喝道。 “哼!自然要种,可老子也要揍你!” “来来来,我站在这里让你揍,看你动手之后,会不会直接被这灵山境给扔出去!”钟子奇有恃无恐地道。 秦重一愣,把双拳放下,“便宜你了!待出去之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这就对了嘛!”钟子奇纸扇一摆,在面前轻摇了几下,“你该记得这里是黑熊岭,向来有三只黑熊在此袭扰。你这单枪匹马的,我很是担心你啊!” “哼!不用你操心!” “不如,咱们联手如何?此刻正当捐弃前嫌,携手并进才是。你说是不是?”钟子奇面色一正道,“此前是我多有冒犯,子奇这里给你赔不是了!秦兄,这总可以了吧?”说完,在人群后,向着秦重深施一礼。 秦重见此,面色稍霁,略一思忖道,“好吧!你说如何携手?” 钟子奇见秦重点头,这才走出人群,笑眯眯地走近他,附耳道,“秦兄,我等便如此如此,你看如何?” 秦重脸上渐渐浮起笑容。 一盏茶之后,钟、秦一行便与这黑熊岭的主人——三头黑熊狭道相逢。 三头黑熊两大一小,小的这头也足有一人高,大的更是雄壮。此刻,三熊目露凶光地看着这又一群不速之客。 似乎被前面经过之人屡次刺激,三熊无不大嘴微张,唇边肌肉颤动,呼哧呼哧的低吼穿过尖利的白牙,和着口涎喷吐而出。 “照我说的做,你等几人对上左边那头大的!剩下两头交给我和秦兄了!” 钟子奇一双狭目狠光一闪,“大头由我俩挑了,正是你等出死力的时候,否则你等一个也别想过去!听明白了没有!” 眼见两名高手助阵,钟子奇带来的几人自觉有了靠山,无不振奋起来。手里更加用力地抓紧了提前准备的棍棒,各个低吼着应承道,“明白!” 钟子奇与秦重对了一眼,两人齐步走到队伍前面。 黑熊早已不耐,仰头狂吼一声,便四肢着地,小山一样冲将过来。 钟子奇率先冲上去,对上了那头小熊。秦重则也主动奔向右边的那头大熊。余下之人眼见如此,无不大喊一声,同时冲了上去。 一时间,只闻呼喝怒骂,又见棍棒齐舞,人和熊乱战成了一团。 只是,双方甫一接触,钟子奇便虚晃一下,从战团中抽身而出。只见他一个纵跃,轻巧地避过小熊,向着山上狂奔而去。 小熊正要举起熊掌拍击对手,却一个踉跄,扑了个空。 疑惑地嗅了嗅鼻子,小熊马上转头,朝着身旁另一个目标袭去。 “钟子奇你个狗日的,又阴老子!”秦重双拳架开大熊的双掌,却被小熊一掌抓在了左手手臂,顿时一阵酥麻,鲜血直流。 秦重也不含糊,立马抽身,也从战团中跳出,直往钟子奇身后奔去。 只听身后“啊”声惨叫不断,夹杂着怒骂声、奔逃声,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秦重抱着左臂,忍痛狂奔,看着越跑越远的钟子奇,大骂出口。 “秦兄,现下你也脱身了,难道不该谢我吗?哈哈……”钟子奇哈哈一笑,加速向山顶奔去。 片刻后,就听钟子奇一声惨叫。 秦重加紧几步冲过去,只见钟子奇纸扇大开,原地绕圈,拼命地拍击着头部四周。 再一凝神细看,却见一群狂蜂正围着他头部上下飞舞,嗡声不停,直欲令人头晕。 秦重目光一凛,赶紧奔向另一个方向,打算趁乱从旁绕道而过。 围攻钟子奇的蜂群马上又分出一支,追向秦重。 秦重怒喝一声,抱着头,加速向前狂奔。 钟子奇得了一点喘息,纸扇原地一扇,寻着一个缝隙,便也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 张尘等人很是奇怪。 自踏入四重山之后,原本已经做好了迎接恶战的准备。因此,他们也一直紧随着前方一群灵童前进,不敢稍有造次。 当然,以他们现在的体力状况,也就张尘好一点,其余三人此刻正好边走边补给,养好精神和体力。 毕竟,眼前这座高山却是比之前的那几座加起来还要高,光爬上去至少都要四个时辰之多。 更不用说,路上还会遇到什么样的阻截了。前面的那条巨蟒就已经够吓人,后面的,想想都叫人惊悚。 然而,就这么一直走了两个多时辰,竟然一路平平安安,顺顺遂遂。要不是颇觉疲累,他们四人甚至还有一种春游踏青的错觉。 眼前,群山环抱,春光明媚,一派鸟语花香。 沈约正要开口,金素儿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不许吟诗!上次那条蛇可就是你说要吟诗吟出来的!” 沈约嘴巴张张,吸了几口气进肚,又赶紧闭上。涨着脸,左右紧张地看了看,缓缓地吐出几口浊气。 张尘和周至用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眼里的笑意。 歇了一会儿,张尘去附近采了一些野果,几人随便吃了一点。中间,金素儿借口小解,去林子里的泉水处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裤子。 这一耽搁,前方的队伍早就不见了影子。 看看天色,日头西斜,四人便又急急地赶路,想着在天黑之前赶到四重灵台。 又一个时辰过去,从日出走到日落,翻过前方那座高岭就能上到山顶了。 正商量着停下歇息,就听前面一阵骚动。 “快跑!有熊!” 已经有人往回飞奔下山。 沈约等人当场变色。 张尘也是心里一沉。久在山里走,他知道,熊发起疯来,有时候可是比老虎还恐怖! 拽住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小个子,“怎么回事?” “熊,还有一大群野蜂!” 其实,张尘等人此时距事发处还远。只是八、九十名灵童集体从山下冲下来,立刻形成了一溃千里的局面。 等这个小个子冷静下来,张尘才知道,前面有三头黑熊正在阻杀灵童。 如果只是这三头熊,是没办法挡住这么多人的。关键是,熊的后面及山道两旁,又有一大群野蜂发了疯似的攻击一切移动的目标。 而那三头熊也是野蜂的苦主,更将一腔怒火统统发泄在了这些灵童身上。 第十八章 破阻 “怎么办?”沈约问,一脸惊惶。 前方一座高岭上,灵光频闪,是有灵童正不断被传送出去。 “暂避锋芒吧!走!”张尘领头随着人群向着岭下退去。 好在,黑熊和蜂群并没有追击下来。然而,退到岭下的灵童人数也不到刚才的一半了。 最先遭遇黑熊的灵童,起初也是结成了阵型,期望通过团战过关。 不曾想,一大群野蜂黑压压地从岭上高处飞下来。战局瞬间扭转,一开始灵童们还能抵挡一二,谁都不愿意扯断纸符,主动退出。 但是,当那头大熊一掌拍烂一个灵童的半边脑袋之后,岭上的光芒闪动得就频繁多了。 在牺牲了后方一大群人之后,溃不成军之势终于在高岭下止住。 人和熊形成了暂时的僵持。 张尘抬头看看那座高岭,那是上四重山顶的必经之路,两侧是悬崖绝壁。 “你在想什么?”金素儿看着张尘,期待地问。 “熊怕火光,野蜂也怕火,怕烟。” “你是说用火攻?” “对,尤其是现在天就要黑了,火攻正合适。” “那还犹豫什么!赶紧准备吧!”沈约大叫道。 “得把这些人都发动起来,光我等几个,不够看的!” 张尘指着散布在山道两旁的三十多名灵童。 “这个容易,看我的!” 沈约跳到山道上,大声对或坐或躺的灵童们嚷道,“大伙想不想登顶?” “废话!”有人回了一句,更多人默默地看着他。 “想登顶就听我的!” “你是哪位啊?要我等听你的!” “不管我是哪位,我能带诸位登顶,上到四重灵台,这还不够重要吗?” “我等要怎么做?”一阵沉默之后,有人小声回道。 “简单,听这位兄弟的,他会安排!”沈约一把拽过张尘,将他推到众人视线的中央。 张尘一下子还有点不适应,摸了摸鼻子,随后放下手,正色道,“我等商量过了,熊和蜂群都怕火,所以应该集体用火攻。”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早该如此!” “狗屁,人家提出来了,用得着你来放马后炮!” 沈约双手一举,又同时往下一按,“都别嚷嚷!让张兄把话说完!” 七嘴八舌的声音渐渐息了下去,众人重又将目光投向张尘。 “如此,我等要在天完全黑之前准备好火把。” “估计大家的食物也都吃差不多了吧,空包裹还在吗?很好,空包裹集中一下,越多越好!” “我看过了,周围山林以松树居多,还有一些树藤。沈兄弟,你带会爬树的几位去采集一些松脂和树藤。藤无需太粗,手指粗细即可!数量以每人两根火把为准。” “金姑娘,你带几名女子,还有周兄弟几位协助,你等一起去采集一些树枝。要生的,不要枯枝。手腕粗细,手臂长短即可,数量与沈兄弟等相类。” “不要深入密林,当心迷路!大家都明白了吗?” “好!”当下应声四起。 “能不能登顶,在此一举,大家伙都醒目点儿!”沈约站到张尘身边,加了一句。 随后,三十多人便各行其是。 张尘独自一人来到林边,找来一根枯木,两截树枝,一大捧干枯的松针,几根细小的树藤,还有一些粗如沙粒的碎石。 枯木上用石头凿出一个眼,树藤缠上树枝,做成一个手工木锥…… 在牛头山里跟打柴队混了一年,钻木取火的这一套技巧张尘已是相当熟稔。 做完这一切之后,其他人也都带着采集的物料围拢过来。 将松脂均匀涂抹在树干顶端一掌宽处,包裹布撕成条状,缠绕在涂松脂处,又在布条上涂上一层松脂,然后再缠上树藤。 此时,天完全黑下来,张尘的火堆也燃了起来。 …… 一条火蛇沿着高岭盘旋而上。到岭上后,火蛇呈一字型排开,布成围聚之势缓缓向前。 还不甚明亮的月光下,又有几名男子,双手持着鹅卵大小的石块,亦步亦趋地跟在火蛇后面。 他们身后,又有几名女子,各自用衣衫兜着一些碎石,以为前方供应。 先是一声熊的怒吼,火蛇阵型稍稍滞了一下。紧跟着是一阵齐声呐喊,火蛇马上稳住了阵脚,缓缓地向前逼近。 三头黑熊齐声怒吼,脚步却开始慢慢向后退去。 令它们讨厌的火光越来越近,火光后面又飞来一阵石雨,净朝它们的嘴鼻处招呼。 很快,三头熊的鼻子逐一被打破,鲜血糊满鼻孔。它们一下子对周围失去感知,就像瞎子一样毫无目的地乱转乱闯。 火蛇迅速地绕过黑熊,继续向着山顶进发。 即将进入蜂群区域,火蛇逐渐暗淡下去,仅剩领头的几点火光。 数十根火把熄灭,全都蒙上了湿布,立刻由明转暗。一股股浓烟从灭掉的火把冒出,迅速在人群四周生成了一大片烟雾。 烟雾笼罩下,火光指引着人群,一声呐喊,朝着山顶次第奔拥上去。 月光渐渐明亮起来,黑熊岭上,蜂群不知所终,仅余三头黑熊仍在乱转。 四重山顶,人们三五成群地瘫坐在地。疲累的面孔上,又都带着兴奋和满足。 张尘和沈约等人也是如此。 不断有人过来向张尘行礼致意,其中还有一些女子,张尘微笑还礼,客气地回应。 沈约看上去比张尘还要兴奋,也不顾疲累,一下从地上跳起来。站到张尘面前,装模作样地一揖到底,口中朗声道,“张兄大才!小生,有礼了!哈哈哈……” 演完,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张尘臂膀上,“张兄,可以啊!临危不乱,布阵有方,真大将之材也!” 金素儿和周至用含笑看着他俩玩闹。金素儿转头看向张尘,目光在他脸上不经意地驻留了一会儿。 …… 望月楼。 “启禀首座,截至今日戌时,又有十三人种灵成功。其中,下品高阶一人,下品中阶一人,其余均为下品初阶。” “现下共有三百二十六人遭淘汰,其中限定日期未到者……” “黑熊岭淘汰了几人?” “五十二人!” “着实比乌蟒山要多些!” “有人触发了黑斑蜂群!” “哦?如此却又不多!” 座中又是一片私语声。 “现下,最快之人到了何处?” “已至八重灵台!” …… 八重山顶,两头碾盘大小的铁翼鸟盘旋,倏尔又各取一个方向,疾速向下攻击。 铁钩一般的双爪先至,继而是尖利带钩的巨喙狠狠凿下,带起几幅布片又飞上天空。布片上,血肉碎渣残留,自爪下喙中飘飞散落。 山顶上,一个挺拔的身形双掌高举,发髻散乱,袍袖俱裂。此人却毫无惧色,怒目而视着天上的威胁。 七重山顶,一名白衣女子和一名青衣女子屈膝背立,面对着七八只雪狼的围困。 六重山顶,一头丈许高的巨猿,双掌在胸前疯狂拍打,仰头一阵怒吼。继而猛地一探爪,尖利的指爪闪着镰刀一般的光芒,袭向一名黑衣少年。 少年急速退避,其他方位的几人此刻同时围击,石块、木棍和肉掌齐出。 一时间,山顶上,黑衣、红衣、青衫等,犹如穿花蝴蝶一般绕着巨猿飞舞。 又有一只马猴趴伏在山顶边缘瑟瑟发抖,一个扎着羊角辫的敞怀孩童在一旁跳脚呼喝。 五重山,接近山腰位置,楚慎和萧望原一行缓步攀爬着。 “楚兄,那迷魂香药劲该过了吧?” “那一小瓶可以维持一昼夜,想来此刻黑熊岭已是难以逾越之地,嘿嘿。” “楚兄高明!”萧望原一拱手道。 又行几步,四人缓缓放慢脚步,前方却是一个黑黝黝的山洞。 “这万蝠洞,楚兄且看我的手段,如何?”萧望原胸有成竹地笑道。 …… 四重灵台,一个高达四丈的石柱,粗若滚碾,却是一块块石头嵌合而成。也不知是何人何年所筑,耸立在山顶,直指苍穹。 三颗月亮此刻正挂在石柱顶端,照得柱上的印迹愈发斑驳。 已有一些灵童散布石柱周围,恭敬地双手合十向天祷告。 人群中,一名面色黝黑的粗壮汉子毅然举步走向石柱,双掌缓缓按在其上,同时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一息,两息,三息。 石柱顶端,刚才还是朗朗晴空,月明星稀,顷刻间便风云搅动。 与此同时,汉子手腕处的纸符突然发出微弱的光芒,光芒由青色渐变成黄色,又由黄色变成青铜色。 像是被这手腕上的光芒灼烧着,汉子开始还能咬牙承受。慢慢地,随着光芒渐深,他的额头开始渗出豆大的汗珠。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身子也出现了抖动,而且幅度越来越大。 尽管好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汉子却又不敢将双手撤离石柱,还在咬牙硬顶。 那纸符光芒渐盛,就像一块烙铁一样紧紧地箍在他的手腕上。 周围之人目不转瞬地盯着这汉子,就好像是自己在种灵一般,甚至都忘记了呼吸。 纸符上,青铜色光芒越来越强烈,几如实质。 慢慢地,终于又开始起了变化。 第十九章 种灵 汗珠从额头上“啪嗒、啪嗒”直往下掉,汉子脸色涨红,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的样子。 纸符上的青铜色终于在充盈到一个极点之后,缓缓地淡去,转而变白,又泛起一点一点的银光。 与此同时,石柱之上,不知从何处来的云气汇聚。随着纸符上的光芒变化而慢慢扩大成团,至丈许方圆后终于稳固下来。 云团呈灰色,无风翻滚,自头顶压将下来,一点一点地触及石柱顶端。 纸符银光闪耀的同时,云团中心瞬间与石柱顶端相接。一刹那间,就像一滴水掉进油锅里,云团剧烈地翻滚起来。 随后,“喀啦”一声巨响,只见一个银白色虚影自云团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却是一把两股猎叉。 虚影甫一浮现,便从云层中迅速降落,游龙一般穿过石柱,自汉子的双手没入其体内。 “啊!”汉子大喊一声,双手像被巨力推开一般,整个人从石柱上弹开,一跤跌坐在地。 “哈……”他举起双手,抬头望着天,正要发出快活得意的大笑。 突然间,一道灵光闪过,包裹他全身,将他连同那还没有发出的大笑声,一起从灵山境带走了。 他跌坐的地方,此刻竟空无一物,只余半声“哈”还短暂回荡在四重山顶上。 眼前的一切,看似繁杂,实则只在转顾间完成。 周围鸦雀无声,就在汉子被传送出去的一刻,人们还没来得及收起复杂的眼神。那里面,有惊异,有羡慕,甚至还有一些嫉妒。 张尘也看呆了,自始至终目光没有离开过场中央。 原来,这就是种灵! 金素儿收回复杂的目光,神色游移不定。 沈约这时已经闭上一直没有合拢的嘴巴,脸上的表情意犹未尽。 此时,已经有第二个人走向石柱,却是一个书生。 望月楼。 “启禀首座,刚刚第一个中品初阶灵种成功种出,来自四重灵台!” “嗯,过去一天半了,算算也该出现了。” 片刻后,不断来报,“又有一人,中品初阶。” “中品初阶,又一位。” …… 四重山顶,三十多名灵童近乎全部都选择在此种灵。 其中,最高品阶也未超过第一个种灵的黑脸汉子,即中品初阶。有一些还种出了下品高阶、下品中阶的灵种,甚至有一个直接种灵失败了!这着实令余下在场之人心中惊疑不定。 金素儿一直在旁观,与此同时也不厌其烦地向张尘等人解释种灵的一些要处。 以第一人为例,纸符呈点点银白色,表明此人根骨资质属于中等偏下。银色代表中等,掺有杂色,或银色纯度不够,则表明其根骨在中等当中又属于偏下水准。 相应地,纸符光芒呈青铜色,代表其根骨资质为初等,也常常被称之为下等。同样的,根据纯度划分该等当中的大致三个档次。 而上等根骨资质则会在纸符上呈现金黄色,亦根据纯度定档次。 然而,种灵能否成功,以及最终种出何等样灵种,却并不完全由根骨决定,也跟灵台有着相当大的关系。 就如在四重灵台种出下品灵种之人,其纸符光芒显示其为初等根骨,甚至偏中下。因此,即使在这四重灵台,他也只能种出下品中阶灵种。 而如果他在前三重灵台种灵,极大可能就只能种出下品初阶,甚至失败。 又如,丹盟的陈前辈此前种灵时,纸符呈烂银色。此是中等偏上根骨,本可以种出中品高阶甚至更好的灵种,但受困于一重灵台的限制,他最终也只种得了中品初阶的灵种。 也就是说,种灵的结果与其自身根骨以及灵台属性密切相关,同时也还有一些运气成分,并无定数。 而灵种的品阶,又与个人修炼进度和成长空间有极大关系。 一般来说,种灵品阶越高,修炼进度越快,尤其是起步阶段。 譬如,下品初阶之人可能修炼一生,也只能升至高阶灵徒。 而上品高阶之人,可能只用三、五年时间即能突破高阶灵徒,升至灵士。 不要小看这一字之差,由灵徒升灵士,可谓天差地别。在这个以灵为尊的世界,灵士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地入了灵门,光寿命就是寻常灵徒的两倍之多,甚至更长。 如果能够预先知晓自己的根骨资质,再相应地寻求一定条件的灵台,自然可以大大提升种灵的成功率和品阶。 可惜,根骨资质的测试,条件苛刻,所费甚多。一般人,也只是在种灵时才知晓自己的根骨到底属于哪一个档次。 当然,豪门望族则又另当别论。 “那么,两股叉又代表何意,这就是那人的本命灵物?” “正是本命灵物!本命的降临比较随机,也许与根骨有关,也许与个人品性有关,也许与个人际遇有关,不一而足。” “第一位的本命灵物就是两股叉,如果他练习金属性功法,进境就会比较快。而法器方面,叉类则可能是其擅长。” “另外,其本命神通的领悟和发展亦与其两股叉有极大关联。” 金素儿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好似在这方面做过详细的研究。 张尘听得如痴如醉,不由得对自己的根骨和本命生出无限的遐想。 然而,冥冥之中,他又莫名觉得自己的根骨怕是跟刚才在此种得下品灵种之人相类,甚至还可能不如。 想到这儿,不由得看看手腕上的纸符,又看看那四重灵台,心中不由得一阵烦闷。 “我决定了,就在这四重灵台种灵,我运气一向很好!”沈约倒是跃跃欲试。 周至用也有此意。 事实上,两人走到现在已是筋疲力尽。一旦离开四重灵台,就意味着必须在明日子正之前到达五重灵台。 仅这四重灵台之旅就如此坎坷,先后经历巨蟒、黑熊和蜂群的袭杀,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再加上,此刻已是弹尽粮绝,两人实在没勇气再继续向下走了。 说话间,沈约就已经迈步走向了石柱。 张尘看看金素儿,却见她脸上表情挣扎,一会儿憧憬,一会儿不甘,一会儿又茫然,想来内心正在作着激烈的斗争。 沈约已经大模大样地走到石柱旁。他双手朝天一举,故作潇洒地微微一笑,随后闭上双目,一把就按在了石柱上。 一息,两息,三息。 纸符表面,光芒浮泛。 青、黄、青铜,随后紧跟着就泛起点点银光,白银,渐次浓郁,直至银光灿烂。 张尘眼光大亮,沈约竟是与那陈前辈同一资质的中等偏上根骨! 看看金素儿,也是一脸的惊讶和羡慕。 很快,种种异象逐一显现,只是那石柱顶端的灰色云团足有三丈方圆。 那云团像小山一样压迫下来,沈约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他知道,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便咬紧牙根死也不松手,面上已是异常狰狞,浑身颤抖不已。 “喀啦”一声之后,一道银光闪闪的毛笔虚影从天而降,迅疾地没入沈约体内。 沈约同样被震开,一屁股坐在地上。面上狰狞之色未去,嘴角已经咧开笑意。 灵光一闪之后,沈约被传送出灵山境。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看这场面,似乎比此前其他任何人都要大,却是无法判断此人究竟种得何等品阶的灵种。 张尘看向金素儿,金素儿也是摇摇头。 “至少中品中阶!”金素儿肯定地说。 张尘还待问什么,周至用已经走了出去。 …… 不多时,望月楼的消息已经传开。 两日来,终于出现了第一个“中品高阶”灵种! …… 周至用一板一眼地重复着之前灵童的动作,只是他看上去非常平静。 当纸符光芒出现与沈约相似的烂银色时,在场之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石柱顶,准备迎接灵种降临的关键时刻。 只有少数人注意到,周至用手腕上的纸符光芒仍在闪烁。 银光越来越灿烂,酝酿到一个极点之后,突然泛起点点金光! 不知是谁带的头,现场发出一连串的惊呼。 金素儿小手捂着嘴巴,只露出一双睁大的秀目。 张尘也发现了异状,顿时感觉一股热血冲撞脑门,与金素儿面面相觑。 周至用却仍旧闭着双眼,也不去管周围的声音。尽管面上表现得异常痛苦,他也根本不去看手腕上的光芒。 云团凝聚的时间似乎更长,直到五丈方圆时才稳固下来,纸符光芒也最终定格在淡金色。 云团与石柱相接,空中异于寻常地发出一声闷响,“砰”! 就好像天上打了一个闷雷,又好像没有。 “喀啦啦……” 一本淡金色封面的古朴书籍从天而降,电光火石间没入周至用的体内。 周至用摔坐在地,正疑惑为什么周围一片寂静时,睁眼却发现已不是熟悉的场景。 四重山顶,短暂的沉寂之后,场面立刻沸腾起来! “我没看错吧!” “天啊!难道是上品灵种!” “没错,就是上品!金色的!” 金素儿捂着小嘴的手一直没放下来,还加上了另一只手。只见她一双妙目圆睁,挤得两条眉毛都躲进了刘海里。 张尘用目光找到她,却呆呆地没注意这个场景。此刻,他的脑海里全是那淡金色。 第二十章 鬼面吸血蝠 “四重灵台?上品本命?”海无极一脸不信,“这怎么可能?” “我亦是不信,然则回光溯影显示,确实如此!”高真亭老脸激动,三缕长须都在颤抖。 “世家子弟?” “非也,乃寻灵所得。” “人在何处?” “已第一时间传送至密室。” “好,带他来见我。”海无极一扬眉,又道,“罢了,还是我过去吧。” 四重山顶,周至用在此一鸣惊人之后,跃跃欲试之人更多了。 “张兄如何抉择?”金素儿问道。 “继续去五重灵台。” “你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有这个。”张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 “在你们去捡柴的时候做的,虽然简陋了点,应该还能用上一天。” “这是?” “火折子,里面是紫松树皮,混了松针和一点松脂。” 昨晚一役,还剩几根火把,张尘打算一齐带上。另外,他怀里还有一物,却不方便取出与女子当面言说。 “张兄总是叫人意外。素儿我都有点想跟你走了!”金素儿含笑道,“罢了,两天一夜,我太累了!就不给张兄你添累赘了!” “金姑娘说笑了!” 金素儿已经从地上站起,对着张尘道,“此去无论成败,你我都将一别,先跟张兄说一声再会!” “金姑娘,祝好运!”张尘也站起来,郑重地拱手道。 金素儿一笑,转头迈步走向场中石柱,此时正好轮空。 站到石柱前,金素儿仰头,深吸一口气。然后伸出双手,缓慢又坚定地按在了石柱上。 三息过后,纸符泛起光芒,青、黄、青铜。略一停滞之后,光芒顺利地转变为白,继而是点点银光。 银光闪烁如繁星,直至在月光下散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 金素儿忍着痛苦快速地瞄了一眼纸符,不甘心地咬牙支撑着。然而,银光却未再起变化,竟是与沈约相同资质。 云团凝聚,翻滚,“喀啦”一声! 一道银光灿烂的凤凰虚影乍现,拖着长长的尾翼,摇头摆尾地流经石柱,继而迅疾地没入金素儿体内。 周围所剩不多的灵童一阵惊呼。 周至用之后,多人尝试种灵,但最高品阶不过中品初阶。 这女子不但灵种品阶更高,甚至还是一头凤凰神灵附身! 张尘一直站着看金素儿种灵,这时也懵了。 这几个同伴都很逆天啊!莫非自己也应该在这里尝试一下吗? 这么想着,金素儿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张尘怅然若失,四人一路同行,瞬间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也想过在四重灵台种灵,但是他不甘心。时间尚剩一天有余,自己也还有体力,还可以拼一把。 柴老道不是说了吗?不把最大潜力逼出来,如何跟天地灵物产生共鸣? 自己的根骨想来是不怎么好的,那就更要拼一把了。 如果不拼到最后,张尘知道,余生回忆起往事一定会后悔的。 没有多少犹豫,张尘收拾了一下行装,独自下山。 五重山,楚慎四人以袍袖掩面,狼狈地从一个山洞洞口接连奔出。 萧望原最先出洞,随后是萧妍芷、楚环以及楚慎。几人并不停步,疾速狂奔,好似视这山洞中如有鬼魅。 仔细看几人的袍袖,其上破洞遍布,尚有血迹斑斑。 楚环放下袖子,急急地取出一面铜镜照面。 “啊……”楚环单手将铜镜重重地扔在地上,裂成两半。 再看几人脸上、脖颈上,咬痕遍布,却是一个又一个枣核大小的伤口,尚有鲜血不断从中渗出。 “这万蝠洞竟有鬼面吸血蝠藏身,倒是叫楚兄你笑话了!”萧望原一脸尴尬地道。 “萧兄,这鬼面蝠,我也是始料未及!”楚慎掏出锦帕,擦拭着头脸,定了一下心神道,“先前我们都以为这万蝠洞只有那普通吸血蝙蝠。” “正是,这普通吸血蝙蝠还好对付。妍芷带了炎阳珠,足以令其目盲。我则带有蜂鸣镝,此物最是能令蝙蝠听觉阻塞。” 说着,萧望原从怀中掏出一只银色箭头状器物,对之苦笑道,“不曾想,这洞里何时竟多了上百只鬼面吸血蝠。这东西不畏火光,即使闭目塞听亦能行动自如,啃咬猎物!” “是啊,亏得这鬼面蝠只有百只,而我等四人又将它们分散吸引开。若是单人进去,怕是要被咬成骷髅了!”楚慎心有余悸。 “看来,我等结伴而行却是对了!”萧望原道,又望望山顶,“前方过了母猪塘,即可登顶了。” “万蝠洞出了状况,母猪塘不要再有什么异样才好。灵山境内,每一届种灵景况既有相似处,又都会有一些出入。咱们还须小心些!”楚慎谨慎地道。 张尘对此却是一无所知,不疾不徐地下山。 五重山高约千二百丈,其间沟壑纵横,攀爬难度更胜之前。 一路却是无话。很快,他就在一个绝壁前停下,面前是一个黑黝黝的山洞。这里,是前往山顶的唯一通道。 思忖了一番,张尘取出自制的火折子,点燃随身带着的两根火把,一步一步走进洞内。 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张尘不由得打了几个寒颤。 越往里走,越发觉得阴冷潮湿。火把一前一后,护着自己的胸前与身后。 火光照亮地面,一开始还是干燥的,很快就变得湿哒哒。 走在上面,鞋底像被浆糊沾着一般,举步都不那么畅快。 黑黝黝的山洞里,一团火光越发深入。火光过处,恢复黑暗的洞顶,豁然浮出一对又一对绿油油的光斑。 突然,黑暗中一声“吱”打破死一样的沉寂,随即山洞里像烧开了水一般沸腾起来。 “呼啦啦……” 无数羽翼拍打的声音,伴随着“吱吱”乱叫,令人头皮发麻。 眨眼间,铺天盖地的黑影向着张尘轰然笼罩过来。 张尘早就料到洞里应有蝙蝠,却没料到这么多,而且当头的那些竟然不害怕火光。 再靠近些时,灰色蝙蝠群中,夹杂着部分白色羽翼的同类,白翼上的指爪却是乌黑,闪着寒光。 最可怖的,是那些白翼蝙蝠脸上生了几道白纹,衬着它们嘴里突出的尖利牙齿,完整地勾勒出一副近似骷髅鬼面的图案。 “呱!” 领头的鬼面蝙蝠张开羽翼,足有脸盆大小,一声凄厉尖叫,前后的蝠群“哗”一声拥上来。 张尘早已转身,拼命挥动火把,脚下加速向来路奔去。 绝壁下的洞口,像一个怪兽大张的嘴巴,朦胧月光下越发显得幽深,狰狞。 一阵骚动过后,一团火光搅动大嘴里的黑暗,紧跟着就像是被大嘴用力吐了出来。 火光渐淡,月色又明,蝠群总算没有追出来。张尘却已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感觉脖子上似乎挂着异物,张尘伸手一捉,触手绵软,竟是一只白翼蝙蝠还紧紧粘在自己的脖子上。 用力一扯,脖子一阵疼痛,连皮带肉扯出指甲盖大小的一个血洞。 张尘心下大凛,赶忙将手中之物甩落。 这山洞太邪门了! 那鬼面白翼蝙蝠,不惧火光,而且噬人竟如此凶狠。 还好自己足够小心,没有进入太深,不然真有可能脱不了身。 担心蝠群出洞追袭,张尘赶紧快步离开,堪堪百丈之后才灭了火把。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绝壁之下的山洞,竟成了他跟五重灵台之间的天堑。 回不去,又进不得,难道只能在这里耗到时间截止,被自动传送出去? 张尘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时竟没了主意。 心中又有点后悔,不该继续冒险。如果在四重灵台种灵,说不定现在已经种灵成功,哪怕品阶低一些,那又何妨?总好过现在这样,苦头吃尽了,到头来却一无所获。 也只是一闪念,张尘用力地摇摇头,将这些现在看来已经多想无益的想法甩开。 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通过这个山洞。 埋头思虑半天,张尘伸手摸向怀中之物,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或许可以试一下? 从怀里掏出来的,是与火折子相似的一个竹筒。 还没完全拔掉紧紧堵住竹筒口的木塞,一股恶臭已经从筒中窜出,熏得张尘立马拧紧了眉眼。 当时在黑熊岭下,张尘在树林中寻找材料准备取火时,无意中找到此物。 闻到那股熟悉的恶臭时,张尘掩着口鼻,很快便找到了一个树根旁边的这一滩黑色粪便,一粒粒呈稻谷状。 实在是太臭了!可是,在牛头山,这却是宝贝。 打柴队的一位前辈告诉他,这是山林里一种叫紫翼飞鼠的动物的粪便。 这东西是一种名贵药材,名为“望尘砂”,有扶正祛邪之功效。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这东西太臭了。除了紫翼飞鼠,没有什么动物不对它避之不及的。有好事者便取了个“望尘砂”的名字,有“望尘莫及”之意。 就这么一小撮,拿到牛头山下的药店去,足可以卖上三两银子! 张尘没想到,这九重山竟也有此物,而且看上去却比牛头山要多。 只是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帮自己过今天这一关了。 第二十一章 密制护甲 当下,张尘也不犹豫。 蝠群数量太大!自己只有两根火把,根本难以抵挡蝠群近身。 更何况,那些领头的白翼蝙蝠竟然不惧火光。而且体型更大,连衣物都能轻松撕破。 要是被这样一群蝙蝠围困,张尘心里清楚,过不多久,自己就将变成一具干尸。 不得不另想办法。 取出水囊,里面已经灌满了山泉。揭开塞子,张尘歪头想了想,一仰脖“咕嘟咕嘟”将水全数喝下肚。 又取出装食物的包裹,将其中最后半块咸肉干塞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手上也没停,从路边找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将包裹布割出两个洞。 随后,将这穿了两个洞的包裹套在头上。试了试,正好护住头脸和脖颈,只留一双眼睛从布洞中露出。 取下“头套”,割下来的两块布也没丢,卷一卷,张尘毫不犹豫地用它们塞住了鼻孔。 然后,他才拔出竹筒的木塞,将紫翼飞鼠粪便悉数倒入“头套”中。 将它们挤到“头套”的一个角落,用手指捏住。鼓囊囊的一角放在一块石头上,又取一块石头轻轻捶打。 翻来覆去,捶打了数十下之后,鼓囊囊的一角渐渐平复,变得松软。 做完这一切,张尘面上踌躇了一下,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下意识地先看看左右,然后解开裤带,对准空空如也的水囊。不一会儿,就听“哗啦啦”一阵响。 看一眼满满一囊自己的尿,张尘脸上的表情,既嫌恶又有点满意。 捶打后的粪便,也终于成了货真价实的“望尘砂”。 张尘将他们全部倒进了尿囊中。塞上木塞,使劲地上下晃动。 过不多久,张尘将自己的衣裤脱下,一一揉成团,摆在地上。 将尿囊木塞取掉,将其中“望尘砂”与尿的混合物,一点一点地浇在衣物上。一阵揉搓,直至液体均匀遍布。 亏得是夜里,四下无人。张尘一板一眼地做好这一切,身上已经冷得起了鸡皮疙瘩。他快速地将湿哒哒的衣物一件件穿好。 之所以用尿液,因为他曾听说,“望尘砂”经尿液稀释后,恶臭味更浓。本来,新鲜的紫翼飞鼠粪便就比干燥后的要臭得多。 又将“头套”如法炮制一番,残忍地戴在了头上。 重新取出火折子,准备点燃火把。“全副武装”的张尘,举步就向山洞走去。 相比对于诡异蝠群的恐惧,现下他只希望快点结束这个试验。毕竟,这种感觉实在有点不太舒服。 …… 五重山顶附近,秦重双拳格开一头野猪的冲撞,寻了一个空隙,就直接往山上奔去。 想起刚才万蝠洞的经历,他到现在还不由得面上肌肉一阵抽搐。 自黑熊岭脱险之后,他和钟子奇终于遇到一起。看到钟子奇被野蜂蛰得鼻青脸肿,秦重心中那口气也算是出了。 后面途中,两人还算和睦相处,直到来到万蝠洞。 钟子奇拿出一把小伞,撑开后,伞面发出强烈的光芒,足以将他自己保护在内。 只见钟子奇哈哈一笑,运起轻身术,撑着伞一头冲进万蝠洞。 不曾想,没过多久就听到洞中又是一声惨叫。 秦重没寻思,为什么自己要说“又”。 只是当他走进洞里的时候,正好看到上百只诡异的白翼蝙蝠突入伞内,将钟子奇团团缠住。 秦重连忙运起铁布衫,护住自己的脐部,夺路而逃。 逃过钟子奇身边时,他只看到一个人形裹着一层蝙蝠盔甲,不停地惨叫,挣扎。 那些蝙蝠当中,有的一双白翼正在渐渐变成粉红色。 秦重心中一寒,脖子一缩,运着铁布衫就连滚带爬地奔出洞去。 五重山谷底,楚慎一行望着面前高达千五丈的六重山。 七重山顶,一群高大的雪狼结成包围圈,圈内是分别着黑、红、青衣衫的三名少年。 包围圈外,胡三骑着大马猴不停袭扰着狼群,与圈内三人里应外合。狼群数量逐渐减少,包围之势眼看就要维持不住。 八重山顶,白衣少女和青衣少女与那两头铁翼鸟相斗正酣。 二人的武器竟都是两条丈余长的绫纱,只是纱的颜色一白一青。 在她们手中,绫纱犹如长蛇一般,或卷或缠,有时甚至挺直如棍。两人联手之下,竟令那两头铁翼鸟近不了身。一时间,双方相持不下。 九重山顶,挺拔身形站立在三座石制雕像面前。 一头灰色巨猿,一头白色巨狼,还有一头黑色铁翼鸟。 它们均有丈许高,各自露出一副狰狞的表情,呈品字形拱卫在九重灵台外围。 挺拔身形面上轻蔑一笑,双臂高举,大喝一声,全身肌肉随即鼓胀,以可见的速度撑爆了本就破碎不堪的衣袍。 身形愈加挺拔,逐渐壮大至一丈有余,腰身也足有八尺。 本来白皙的面庞变得酱紫一片,脸上的肌肉都条块分明,挤得眼珠子鼓胀,凸起,早已不复往日的俊秀。 他一个迈步,进入灵台周围一丈以内。 只见天上三颗月亮一个颤动,分别射出一道光华,同时没入三座雕像的双眼中。 雕像周身立刻月华闪耀,各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竟开始动起来。 一猿、一狼和一鸟,双目同时亮光一闪,由灰暗变得猩红。 …… 张尘穿着自己的密制护甲,手持火把,再一次迈进山洞。 一步,两步…… 他小心地向前挪着步子,一旦再度遭到蝙蝠的围攻,他将随时放弃,迅速撤离。 继续深入,地面传来熟悉的粘稠感。 周围又亮起那斑斑点点绿油油的光。渐渐地,光斑由点成片,以围拢之势向他压过来。 张尘手心里全是汗,小心地迈着步子。 他也不知道这一招到底能不能行,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似乎也只能这样试一下了。 蝠群在动,那一群诡异的白翼鬼面蝙蝠又来到了前排,狰狞地露出上颚的尖牙。 与蝠群的距离越来越小,张尘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却见领头那只巨型白翼蝙蝠疑惑地耸了耸鼻子,这让它的尖牙暴露得更加醒目。 正当张尘以为自己的战术失败,而它就要发动攻击时,却见巨型蝙蝠扇动翅膀,竟开始向来路退去。 有戏! 张尘心下一喜,继续向前迈步。就像与蝠群之间形成了一个保护罩,行走过程中,张尘始终与蝠群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而且,随着张尘身上的气味在山洞中越散越广,这个距离也越拉越大。 深入洞中一百丈,蝠群被逼得步步后退,尽管张尘的身后依然跟着一大群蝙蝠,但它们的阵型已经开始变得散乱。 一百五十丈,似乎已经来到了山洞中心,蝠群与张尘之间拉开了更大的空间。 不再迟疑,张尘快速向前冲去。他需要尽快冲出山洞,以免迟则生变。 蝠群也跟着骚动起来,但最终一哄而散,好像遇见了天敌一样。 终于看到洞口了,张尘加快脚步,最终有惊无险地飞奔出山洞。 回头看时,蝠群并没有跟过来。他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半个时辰前还一筹莫展的难题,就这么轻巧地解决了。 这可全拜自己身上这副“护甲”所赐。 臭是太臭了,但是管用啊! 只是现下的一个问题是,张尘要穿着这一身“护甲”,一直走到五重山顶。 没办法,眼下没有水可以清洗,又不能不穿衣服光着身子去种灵。 这要是遇到什么人,脸可就丢大了!幸好之前那三位同伴都不在。 又想起,要是让金素儿穿这一身,她会不会选择放弃种灵呢? …… 母猪塘的那头老母猪这两天很不开心。 第一天,一个高个子经过她的领地时,自己麾下的那几头公猪像见了鬼一样,夹着尾巴当场就怂了。 后面又来几拨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最后过去的那个胖子,怕是比领地里那头最壮的公猪都还要壮。尽管自己很想找回一点场面,但实在是力不从心。 咦,那边又过来一个人,这人身材不高也不壮。看起来,说什么也要给这些愚蠢的人类一点颜色瞧瞧了! 近了。 他怎么空着手径直走过来? 更近了。 他为什么嘴角含着笑,目光中还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意味?莫非,他…… 等等! 什么味?怎么这么臭?越来越臭了!简直比我们那个烂泥塘还要臭一百倍。 对,就是那个人身上发出来的! 这根本就不是人,这是怪物! 罢了,罢了,索性今天也再怂一次吧。 老母猪继续耸着颈上的鬃毛,却开始缓缓后退,然后一个调头,飞也似地逃了。 张尘收起意料之中的笑容。丝丝恶臭渗入鼻孔,他很想把布团拿掉,看看到底有多臭,竟然在一个多时辰之后,还能把野猪熏跑。 但是他实在没勇气这么做。 看到五重山顶在望,他想找一个有水的地方好歹清洗一下。 他实在不想穿成这样去种灵,然后再被传送到外面去。 第二十二章 金猴与灵火 最后一头雪狼夹着尾巴,向山那边的雪峰遁去。 山顶上的几人趁势坐地休息。 胡三一脸疲惫地走向山顶边缘。那只马猴紧跟在他身后,也是极为委顿。 “我说,我等不再向前了吗?”胡三手搭凉棚,看向八重山。 只见对面山势高耸,顶端直没入云。 “八重山那两头铁翼鸟非我等现下所能敌。”青色儒衫的杨志玄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道。 “不过是两只扁毛畜生,何须惧它?”却是那名为“朵儿”的红衣少女,此刻已缓过气来,大声道。 “不然,杨兄说的是。铁翼鸟的利爪尖喙倒是其次,只是那风刃防不胜防!”名为“炎生”的黑衣少年稳重地接话道。 胡三难得地沉吟了一下,马上又嘻嘻笑道,“也好,我是在哪儿种灵都行的。” 红衣少女见状,还欲争取,却被黑衣少年拦下话头,“姥姥怎么说的,你又忘记了吗?” “哼!”红衣少女嘴巴一撅,不再作声。 “如此,我便先来吧。我还念着望月楼的一壶春呢!”胡三嘻嘻一笑,向着场中央的灵台走去。 此刻,三月西斜,东方未白。高达七丈的石柱巍然耸立,隐约中,似在沟通天地。 胡三也不讲究,走过去,随手便按在石柱上。 三息过后,纸符光芒亮起。 青、黄、青铜,点点银光,直至银光灿烂。 胡三的圆脸上已有汗珠渗出,闭着双目暗暗发力。 其余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纸符上的光芒。就见银光充盈到一个极点之后,焕然现出一点一点金黄。 三人一齐惊声低呼。 光点迅速弥漫,整张纸符呈现出一层明显的金黄,终于没有再变化。 云团早已开始凝聚,翻滚中不断扩大,一丈,三丈,五丈,最终在七丈左右停住,缓缓向下降落。 “喀啦啦……” 一个清晰可闻的响声从天而降,好像有什么东西打破了。 灰色云团中,蓦然跳出一只尺许高,浑身金色的小猴子。 像是来到了一个新奇世界,小猴灵动的眼睛四处提溜了一圈。 紧接着就将尾巴一卷,四肢已顺着石柱攀缘而下。一边攀爬,一边还四处张望着,口中开合,似在发出声音。 终于到了胡三的手边,胡三的一双手此刻已经开始颤抖。 小猴却蹲坐在他的手旁,面上露出迟疑的表情。先是伸爪探了一下,然后以胡三的双手为桥,灵巧地跳到了胡三身上。 好像找到亲近之人一般,小猴状似欢愉。又绕到胡三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蹦蹦跳跳。 那一边,胡三面色涨红,气喘如牛。 小猴终于像是玩累了,趴在胡三背上,举起双臂伸了一个懒腰,同时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随后,攀着胡三的脖颈,跳到他的头顶,眨眼间化作一道金光没入胡三的天灵盖,消失不见。 好像身体里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胡三神色一衰,一跤跌坐在地。 场中三人睁大双目,一直没有说话。他们直觉,胡三的本命灵种相当不凡。 那只大马猴则在云团酝酿的时候,就已经跪伏在地。 金猴现身时,体量是那金猴数倍的大马猴竟全身瑟瑟发抖,口中呜呜之声不绝。 几人还未从惊异中反应过来,一阵灵光闪烁,胡三已经消失不见。 那马猴却还在原地跪伏叩首。 三人面面相觑,各自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惊疑。 “杨兄,不如你先请?”半晌,黑衣少年客气地道。 “我再休息一下,古兄你兄妹先请吧。” “也好。朵儿,你先来吧。” 古朵儿也不客气,站起身道,“好!” 她大踏步地走向灵台,站定。 双掌虚伸,轻轻按了下去。 光芒闪动,在银光到极致时,悄然又变出点点淡金,金色又缓缓凝实,直至与胡三相仿。 同样七丈方圆的云团好像被烧滚的水一样,一阵急剧的翻涌。 与此同时,古朵儿双臂上套着的一对臂钏光芒闪动,阵阵红光透衣而出。 “喀啦啦……” 云团中一声轰鸣。 一朵金色火焰,像花一样凭空绽放。 此时天色未明,杨志玄和古炎生却觉得山顶莫名生出一股灼人的炎热。 火焰舞动着三瓣金色火苗,袅袅地飘向石柱。 古朵儿汗如雨下,白皙的面庞红晕一片,檀口微张,显得颇为吃力。 古炎生和杨志玄俱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场景。 不同的是,杨志玄紧盯着那朵金色火焰,目中色彩复杂。 有一点羡慕,有一点贪婪,又有一点癫狂。 古炎生则紧张地关注着古朵儿的面庞,双拳紧握,牙根紧咬,好像在跟妹妹一起使劲。 好像过了很久,这团火终于爬下石柱,缓缓地爬上古朵儿的手臂,却并不消失。 直到爬到少女的面庞,才像是找到了家一样,欢快地跃进她的额头,一闪而没。 古炎生这时才松懈下来,吐出一口气,嘴角含笑。 古朵儿自一阵灵光中消失后,杨志玄才收回目光。 继而转头对古炎生笑道,“恭喜朵儿妹子!恭喜古兄!” “谢杨兄!”古炎生掩饰着自己的兴奋,客气地回礼道。 “杨兄,朵儿妹子戴的臂钏,莫不是有什么妙用?”杨志玄好奇地问。 “家中长辈所赐,不过是一些吉祥寓意罢了。”古炎生淡淡一笑道。 “哦……”杨志玄若有所思,然后对古炎生道,“接下来还是古兄先请吧,你兄妹血脉相连,想来古兄也能大有所得!” “多谢杨兄吉言!如此,我便僭越了!” 古炎生也不再客气,起身就走到灵台旁。 双目微闭,深吸一口气,古炎生将双掌按上石柱。 光芒最终定格在灿烂银光,三丈云团酝酿片刻,悄然自石柱顶上降落。 此时,古炎生胸前一枚玉坠发出莹莹润光,似与头顶云团中的微芒遥相呼应。 “喀啦”。 一个银光灿灿的小树虚影缓缓浮现,却不知为何树。 此树高仅尺许,自空中飘落时又给人一种极高耸的感觉。 转瞬间,树影没入古炎生双手,消失不见。 很快,山顶就只剩下杨志玄一人。 杨志玄却不着急上前,目中闪烁,伸手摸向腰间的一枚玉质带钩。 “看来古氏兄妹也都佩戴了引灵之物,却不知与我这引灵钩相比如何?” 又坐了一会儿,天色微明,杨志玄终于也走向灵台。 五丈云团与石柱相接,一个淡金色细颈瓶浮现空中,转瞬间没入杨志玄体内。 …… 八重山顶,一白一青两条绫纱舞作一团,将铁翼鸟双翅扇下的风刃一一遮挡。 待风刃停下的间隙,两条绫纱如长蛇般,分取二鸟腹部。 “嘎”、“嘎”…… 两声凄厉的鸣叫,几根翎羽自天飘落。 两头铁翼鸟猛一扇翅,再也不顾底下二人,远远地飞去。 两女收起绫纱,各自长吐一口气,相视一笑。 “宋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干嘛要遮着脸呢?” 宋凌霄闻言一怔,伸手将散落在一侧的纱巾拢起,重又遮住面庞。 淡淡笑道,“习惯了!” 看着对方青涩的小脸,宋凌霄道,“明珠妹妹更美呢!” “谢谢姐姐!”海明珠甜甜一笑,又道,“姐姐,你还往那九重山去吗?” “不去了,我就在此处种灵便好!” “那我也不去了,跟姐姐一起。”海明珠雀跃道,“自从姐姐种灵后,一心修炼,就不怎么跟我玩了!这次跟姐姐你一路相伴,明珠真开心!” 海明珠双目含笑,眉梢欢跃,一句话里前后也不知道说的到底是哪个姐姐。 宋凌霄却莞尔一笑,也不应答。 “姐姐,我们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 “也好。” …… 九重山顶,一声狂吼,传向四面八方。 顶上,只余一个高大挺拔的身躯。他的脚下,猿腹洞开,狼头崩裂,大鸟双翅断折。 吼声尚未停息,便见地上的残肢断臂腾空而起。漂移至灵台周围的雕像基座之上后,缓缓凝聚,又分别现出一猿、一狼和一鸟的石制雕像。 月色淡去,猿、狼、鸟的双目早已变得灰暗。 …… 月下,张尘舒服地泡在一个水塘里。 过了母猪塘之后,张尘一路寻找着水源。走出十来丈远,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浅水塘。 将全身衣服脱光,连同那个“头套”,一股脑地扔到水塘里。也不去管水塘中浮泥泛滥,很快就变成了一塘浊水。 张尘已经很满足,能找到水洗衣服就不错了,不能要求太高。 光着身子实在太冷,他草草地揉了几把,便揭开一个鼻孔中的布团,闻了闻之后,皱着眉赶紧把布团重又塞回鼻中。 又揉了一会儿,身上实在是有点冷,不得已捞上来,使劲拧了几遍才穿上身。 谁知,走了几步远出去,却又遇到一个更深一点的水塘。而且,塘中水面白雾弥漫,却是一处温泉。 衣服也不脱,张尘整个人跳进了塘中。 头枕在塘边青草地上,张尘舒服得呻吟了一声,觉得全身从内到外地放松。 头一低,他在这温泉塘里沉沉睡去。 第二十三章 黄龙 一把金灿灿的宝剑虚影凭空浮现,“嗖”一声自云团中飞出。 张尘仰天大笑,自己的本命灵种如此不凡,竟然也是上品! 金剑虚影眼看就要飞临头顶,突然间变成一柄青锋宝剑,剑尖闪着寒光,直刺张尘眉间。 “啊!……” “哗!” 张尘从睡梦中醒来,猛然坐起。 水花四溅,浇在头脸上,温温的。 疑惑地看看浸泡在水中的自己,张尘眼中慢慢地恢复清明。 一场好梦! 天色已是大亮。 陡然间像是想起什么,张尘急忙看向自己的左手腕。 还好!纸符并没有因为浸水而损坏,符上纹路清晰可辨。 想来,这纸符也是一件宝贝。 左右没人,张尘放心地蹲在水中,脱下裤子,双手举着在塘边再三拧紧。 随后,他快速地爬出水塘,三两下将裤子胡乱套上。 又脱下上衣,不紧不慢地拧出水。 在水里泡得时间足够长,衣服上的恶臭终于消了许多。穿在身上,虽然还有一点余味,倒是勉强还能承受。 早晨的阳光清冷,张尘快步走起来。 五重山顶就在前方,爬过一道山梁就到了。 …… 八重山顶,一滴金灿灿的水珠虚影,自九丈方圆的云团中落下,顷刻间滴入海明珠的额头。 海明珠还没来得及擦一把汗,便自一道闪光中消失不见。 宋凌霄目睹这一切,眉眼间却无甚波动,淡然地举步走向灵台。 “喀啦啦……” 一粒雪花飞舞,泛着金黄色的光芒,自九丈云团缓缓飘落。 说时迟那时快,金色雪花也印入了宋凌霄的额头。 …… 九重山顶,巨人重又恢复成挺拔俊秀的模样。只是身上衣袍尽毁,只余腰间一些衣物遮体。 赤裸的前胸后背,遍布各种伤痕,有的甚至深可见骨。 苍白的脸上,一道深长的伤口从嘴边一角拉开,直至眉尖。 淋漓的鲜血糊满半边面庞,彻底盖住了此前的俊秀,极为狰狞。 广祺却丝毫不在意,他就地而坐,双手掐一个奇怪的姿势,闭目念念有词。 片刻后,只见身上和面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弥合。 一炷香的时间,所有伤口慢慢变细,变小,直至变成一道淡淡的白痕。 白痕周边,只留下一道道干涸的血迹,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又席地调息半晌,苍白的面色恢复了血色,广祺立起身来。 从地上捡了一些衣服碎片,广祺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双手包裹起来,不留一丝缝隙。 做完这一切,他大步走向九重灵台。 九重灵台高达九丈,粗如大碾盘。 与此前灵台不同,此处灵台竟以一块完整的巨石雕刻而成。也不知是何人手笔,端是惊人! 石柱表面呈灰色,光滑如镜。 广祺仰头看着石柱顶,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双手双脚便稳稳地攀在这石柱上。 石柱极粗,广祺只能抱住一小半柱身。但他此刻犹如一只壁虎,稳稳地,缓慢地向上攀爬。 …… 一阵急走,张尘终于到了五重山顶。 空无一人。 走到山顶的另一边,张尘望着远处更加高耸的六重山。 此刻,晨光照耀,将对面山峰染成玫瑰色。 “一山望着一山高!” 张尘嘴角抿起,苦笑一声,摇摇头。 到这五重山顶,他已经用尽全力,自觉没有把握再去登那六重山了。 转头看看,五重灵台石柱高耸,也正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中,看上去古朴、庄重。 时间还很充裕,张尘也不着急。他打算先坐下调养好精神,以最好的状态种灵。 …… 九重山顶,石柱上,广祺距离顶端一步之遥。 深吸一口气,双臂一使劲,整个身躯向上一跃,广祺稳稳地躬身立在了石柱顶端。 此刻,他就像与这石柱浑为一体。 慢慢立起身,游目四顾,俯瞰整个灵山境,一览众小。 “呜嗷!……” 初还不显,至后半段,啸声隐含金铁。 听着群山回荡,广祺浓眉一展。 蹲坐下来,他慢慢解开手上裹着的布片。随后,缓缓地将双手按在了石柱顶端。 一息,两息,三息。 纸符光芒亮起,青铜,烂银,点点金光,点又成片,直至金光灿灿,刺人眼目。 石柱上方刚才还晴空一片,顷刻间风起云涌,好似一场雷暴即将到来。 一朵灰色的云悄然而至。慢慢地,云团就在广祺的头顶汇聚,翻滚。 灰色云团当中,电光闪烁。 一丈、两丈……五丈、九丈,直至约十二丈方圆,云团才最终成型,开始缓缓下落。 云团印衬下,广祺原本壮硕的身躯,此刻却如蚂蚁一般渺小。 他双手颤抖,面上汗珠滚滚而下,喘着粗气,似乎一整座大山的重量正往他的背上压下来。 渐渐地,云团从头到脚将他的身躯整个淹没。 “轰隆隆……” 真的打起了雷,电光四逸,游蛇一般在云团中纵横交错。 转眼间,游蛇一条接一条地汇聚,变长,变粗,最终形成一条粗壮的大蛇。 大蛇初还稍显虚弱,体表青白。 随着身体的不断壮大,逐渐变成青铜,又成白银,转眼间就泛出金光,继而就黄澄澄一片。 此时,游蛇头上生出一对珊瑚形状的角,嘴边又生出两条长长的触须。 一对浓眉犹如火焰燃烧。眉下,双目由紧闭豁然开启,两道金光频闪,摄人心魄。 赫然一条一丈有余的黄龙。 它疑惑地看看周围,瞬间像是被激怒了,两道长须挺直,大嘴一张,发出无声的嘶吼。 继而,它便张牙舞爪地在这云团中横冲直撞,似乎要冲破这囚禁它的牢笼。 广祺全身颤抖不已,面上酱紫一片,两道粗如儿臂的白息,自鼻中喷吐而出。 他狂吼一声,上身肌肉像面团发酵一般,迅速膨胀,壮大。 数息之间,他便又恢复成之前的那个狰狞巨人。 黄龙在云团中左冲右突不得,俯身一看,认出似乎此人正是罪魁祸首。 昂头一声怒吼,黄龙游动身躯,疾速冲向广祺。 “砰……” 龙角先顶上广祺,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广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被撞倒。 他把身体往下一坠,稳稳蹲立。任凭黄龙撞在胸前,双手始终还撑在石柱顶上,不曾动弹分毫。 黄龙见一击不成,龙身在广祺周身一绕,又往云团高处游去,瞬息隐而不见。 一息之后,一个硕大的龙头自云团中突然伸出,金目一闪,再次猛地撞击下来。 电光火石间,风雷之声大作,龙头再次撞在广祺身上。 “轰……” 广祺只觉喉头一甜,一缕鲜血已从紧闭的双唇溢出,在嘴角挂出一条血迹。 …… 张尘不慌不忙地从地上站起,缓缓走向山顶中央的石柱。 近前后,他双手虚抬,也学别人那样念念有词。 忽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念什么,便信口道,“老君保佑!祖宗保佑!诸神保佑!保佑我种灵成功!” 做完这些,他两眼一闭,双掌一下按在了石柱上。 触手一片冰凉。 片刻之后,张尘觉得左手手腕处奇痒,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骨头里面钻出来。 他很想拿右手去挠一下,又意识到,这绝对不可以! 四重灵台种灵失败的那个家伙,不就是在种灵时手掌离开了石柱吗? 忍! 张尘也不睁开眼,努力不去感受自己的手腕。 然而这却是徒劳无功。很快,手腕处的奇痒沿着手臂,迅速地蔓延到全身。 骨髓里就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咬,又像是倒进了滚烫的热油,“滋啦”,沸腾起来。 紧跟着,脑袋里一声轰响,像是爆炸一般。 额头像被人紧紧按住了一块烙铁,还不停地使劲按压,揉搓。 头疼欲裂。 别人种灵时,看上去似乎很难受,很痛苦。 轮到自己时,原来这般难受,这般痛苦! 他真不敢相信,难道其他人也全都经历了这样一场非人的遭遇吗? 怪不得四重灵台那个倒霉蛋会受不住而撒手! 这种痛苦既然那般多人都能承受,自己的意志难道就这么薄弱吗?亏自己还总认为唯一所强的,就是坚韧呢! 忍! 张尘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同时努力保持着头脑的清明。 尽管,看上去他的双手在颤抖,双腿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但是他仍然稳稳地站立,双手死命地紧贴着石柱表面。 渐渐地,纸符光芒亮起。 …… 广祺也正在遭受着极度痛苦的时刻。 屡次撞击未果,黄龙彻底震怒了! 它居高临下,仰头一声长嘶。虽然无声,但云团中电闪雷鸣,似在呼应。 紧跟着,它双目一闭,面上一阵抽搐,挣扎。 再睁开眼时,凶光毕露,大嘴一张,就吐出一颗圆珠。 此珠灰色,鹅蛋大小,表面凹凸不平。 此珠一出,犹如巨龙吸水一般,将云团中的雷电悉数吸了进去。 而整个云团也像水塘中被抽干的水一样,一下子缩小到之前的一半大小。 …… 望月楼,观礼台,因是种灵截止前最后一日,贵宾悉数在座。 众人寒暄之际,正是黄龙吐珠之时。 一瞬间,主座的胜王和海无极面上同时一惊,双双如遭雷击般站起。 第二十四章 一颗种子 “此灵竟自带神通!” 胜王沉声怒喝,也不去看海无极有何动作,起手至胸前,右手骈指一伸,一道暗金色电光疾射而出。 广祺这边,圆珠吸饱了雷电云气,表面变得光洁圆滑。 “嗡”一声轻轻颤动,随即便要朝着广祺疾射过来。 广祺面上终于露出恐惧之色。圆珠虽小,却给他以极大的威胁。他心知,自己绝对经受不住此珠一击,甚至很可能命丧当场。 心下犹豫,要不要立即放弃,跃出云团外。 却又有点不甘心,只差一线,自己就可以得到这黄龙真灵,怎能功亏一篑! 说时迟那时快,圆珠已然发动。 转顾间,圆珠自上而下洞穿云团,其后云气中留下一道孔洞,兀自有白雾在孔洞边缘翻腾。 眼看着圆珠就将及身,广祺撑着石柱顶端的双手剧烈地颤抖。 黄龙居高临下地目视着这一切,眼看广祺就要撒手,脸上竟露出嘲弄的神情。 吐珠之后,黄龙貌似也相当虚弱,就连龙身金光都暗淡了几分。 携一股风雷之势,圆珠在广祺目中越变越大。 此珠袭身,非死即伤。 广祺双目一闭,就要撤手。 突然,眼角余光瞥到一团暗金光芒突入云团,朝着圆珠电射而来。 广祺重又大睁双目。 圆珠距离他额头近在咫尺,而那道光芒后发先至。 “轰!” 金光闪耀,圆珠炸裂。 广祺赶紧又紧闭双目,只觉哔哩啪啦无数道劲风袭面,触之生疼。 暗金光芒突入云团时,黄龙目中一滞。 待圆珠被一击炸裂,黄龙仰首带动全身一个滚翻,状似极度痛苦。 广祺缓缓地再次睁开双目,圆珠和金光都已消失不见。 头顶那条黄龙仍在翻腾,却已经极为委顿,被云团挤迫着,一点一点地向他沉落下来。 三丈,两丈,一丈…… 黄龙最终大嘴一张,广祺耳中似听到一声龙吟。 其后,黄龙便摇头摆尾地落在广祺头顶,瞬间没入其天灵盖中。 一阵灵光闪烁,广祺于那石柱顶端消失。 顷刻间,风消云散,天空重又恢复晴朗。 只是,石柱顶端上空,圆珠炸裂之处,似还有一物。 像一颗芝麻大的种子,又像是一只灰蒙蒙的小虫子,飘飘荡荡无所依,茫然不知归处。 一阵风吹来,此物飘零而去。 不知几万里之外的一处深海,一对灯笼大小的眼睛睁开。 紫光乍现,映照出这对眼睛周围景象,却是一颗巨大的龙首。 向那物飘零之处瞟了一眼,巨龙又将眼皮低垂,复归沉睡。 张尘对此一无所知。 他还沉浸在洗筋伐髓的痛苦之中。 纸符光芒由青变黄,又由黄变青铜,随后青铜色迟迟疑疑地不断凝厚。 饱和之后,便不再变色。 头顶云团早已开始凝聚,至一丈方圆也不再变化,缓缓下落。 云团与石柱顶端相接,须臾间一颗银灰色的种子凭空浮现。眼看就要自云团中脱出,沿着石柱降落。 远处,仍在飘零的似种又似虫之物,忽然像是感应到此处云团。 一个加速,此物电射而至。 就在银灰色种子正要脱离云团时,此物一头扎进云团,仍不停歇,又一头扎进种子当中。 银灰色种子一震,凹凸的表皮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 停滞了一下,种子终于脱离云团,自石柱骤然降落,沿着张尘的手掌心一没而入。 张尘感觉手臂麻木不堪,下一刻就要承受不住之时,一股大力自石柱上生出,将他的手掌猛地推开。 他也像之前那些灵童一样,一跤跌坐在地。 那一瞬间,张尘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自己的意识。转念间,又好像那只是一个错觉。 正当自己也捉摸不透的时候,一道灵光闪过,包裹他周身,张尘也从这灵山境被传送了出去。 无边的疲惫,极度的困乏,张尘觉得自己像要死了一样,灵魂离体而出,凌空俯视着自己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身体。 慢慢地,灵魂重回身体,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好像是一个银色的东西?又带着一点灰? 究竟是何物? 脑海里似乎有所感应,看上去是一个小小的,圆乎乎的东西? 一颗种子? 不会是金素儿说的,一颗稗草的种子吧? 这难道跟自己是农家出身有关? 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自己拼死拼活,使出浑身解数去争取更高级别的灵台,却跟一重灵台可能得到的灵种一个样? 重重困意袭来,张尘脑中一松,沉睡过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周围漆黑一片。 伸手一摸,是床铺。 张尘起身下床,坐在床边呆了半晌。 他只觉身上酸痛不已,这是刚进风云寨头几天才有的感觉。 黑暗中,听到有吵闹声自下方传来。 张尘摸索着来到门边,打开后,微弱的灯光,和着嘈杂的声音拥进来。 望月楼,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 也不知道是直接传送进了屋里,还是有人将自己抬送进来的。 正想着,一股饭菜香味传来,张尘顿觉腹中空虚,这才意识到,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正想迈出房门,又眉头一皱,缩回脚步。 自己这一身衣物,虽然臭味已经淡了很多,离得近了却还是相当明显。 迟疑了一下,张尘转身回屋。正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回首看到床头似有衣物。 一步跨过去,正是一套青色道袍。 衣袍很合身,穿在身上,张尘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心满意足地信步下楼,大堂里已经坐了近百人的样子,倒是比上次要少了许多。 然而,这近百人的声响却比种灵之前的刻意压抑要大得多。 人们大声交谈,纵声欢笑,个个都笑容满面。 即使最谨慎淡漠之人此刻也面露微笑,神态轻松。 其中,也有十数人穿上了与张尘一样的青色道袍。 窗外,三月仍然高挂,只是前三重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仅余其后几座山仍然耸立。 室内,人少,桌上空位就多了一些。 “张兄!这边!” 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他喊道,声音里很是兴奋。 回头却看到沈约高大的身形,站立着正向自己挥手,满面笑容。 张尘微笑着走过去。 离得近了,沈约将他上下一打量,口中啧啧有声。 “张兄如此迫不及待穿上这一身道袍,真正求道心切呀!” 举座一片嬉笑声,胡三、周至用、金素儿三人都在坐,却未见楚慎等人。 张尘面上一红,一一施礼问候,正好掩饰自己的尴尬。 众人还礼。 胡三拉着他就近坐下,又吩咐上饭菜,另外再来一瓶一壶春。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张兄穿上这一身,还真有点仙长的感觉呢!”胡三嘻嘻笑道。 “道骨仙风,道貌岸然是也!”沈约一本正经,摇头晃脑地接道,说完自己先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挤兑张兄了!一个个没正形!”金素儿看张尘脸上含笑,口里讷讷,连忙打圆场。 张尘含笑向金素儿一致意。见她也是容光焕发,顾盼之间,一双美目光彩照人。 她的灵种是一头凤凰,虽是灿银色,想来却也是极不寻常。 沈约和周至用的灵种也颇为不凡。周至用不用说了,沈约和金素儿的灵种品阶似乎都要比自己高。 不知胡三是何等样灵种?目光看向嬉笑耍闹的胡三,却也知道此事不便相问。 一会儿功夫,饭菜上来,张尘便也不顾座上几人,一门心思地先填饱肚子。 “听说了吗?这一届灵山境出了许多高品阶灵种,就连真龙之灵都现身了!”胡三低声对几人道。 “哦?这真龙之灵,上次听楚慎说似乎是紫龙灵域的灵树境才有的啊!为何这灵山境也会出现?”沈约是个好奇的,问道。 “灵山境所处的紫清灵域,乃紫寰界开界之所,自是天地灵物俱全!就连那紫龙灵域,也不过是龙族数千年前迁入后,才灵气旺盛,最终定鼎五大灵域的。” “竟有此事!然则此人是何来历?” “不知!虚灵门已经封锁了相关消息。”胡三悠哉悠哉地道,“探人根脚在我灵门是一大忌讳,诸位可要牢记啊,嘻嘻……” 张尘嘴巴不停,耳朵也一直竖着。闻听此言,心想,幸好刚才没有问胡三种灵的事。 沈约“哦哦”几声,与周至用、金素儿也交换了一下眼神。 大概也都明了,自己的本命灵物轻易也不要示人才好。 “除此之外,还出了不少珍稀灵种,也不知是哪家子弟,会不会留在虚灵门。” “你是说,他们皆是世家子弟?”沈约接道,“我等俗世灵童,也就只有终老虚灵门一途了,不然哪里来的种灵费用好交!” “不然,沈兄一表人才,也许某世家小姐一眼相中,为你赎身也不一定哟!”胡三促狭地笑道,说完先自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哎呀,胡三兄弟你真是……真是人小鬼大,莫非也在想些什么好事不成!”沈约难得地面上一红,笑闹着就要追打胡三。 座上几人已是笑成一团,张尘差点喷饭。 (ps:满地打滚求收藏,求推荐啊!) 第二十五章 灵徒 一片嬉闹声中,金素儿含笑低头,心想,却不知那真龙之灵得主是哪家子弟,倒是与我这银凤刚好一对。 这么想着,脸上就是一红,嘴巴一抿,把念头藏在了心里。 一处精致的厢房,胜王放下床帏,转头对海无极和高真亭一示意。 三人步出房外,在厅中就坐。 “我已为广祺稳固灵海,他所受冲击过大,只须静养些时日即可,并无大碍。”胜王道。 “那便甚好!”海无极与高真亭对望一眼,齐声道。 “只是可惜,真龙之灵自带神通,如能降服,却是广祺公子一大福缘!”高真亭道。 “却是无奈,若非破了它神通,它又如何肯轻易就范?”胜王微微一笑,却是不甚在意。 “正是!以广祺公子的资质,觉醒真灵本命也是指日可待!”海无极道。 “哈哈,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胜王大袖一挥,道,“明日的灵徒大会,广祺便不去参加了罢!” “嗯,也好!”海无极点头应道。 “海掌门,本王日前所托之事,道祖他老人家可有示下?”胜王话题一转,目视海无极。 “胜王安心,老祖已有示下,明日灵徒大会之前,无极自会安排。” 高真亭掩饰着自己的惶急神色,瞄一眼胜王,又将急切的目光投向海无极。 “如此甚好!”胜王哈哈一笑,很是愉悦,“本王也有点乏了,就不送二位了!” …… “师兄!” “嗯?” “你真要将《道藏》交予胜王带走?” 海无极不语,从大袖中掏出一个尺许长玉匣,递给高真亭,道,“老祖交代,照胜王意思办。” 高真亭接过玉匣,打开盖,只见其中躺着一块玉简,发着蒙蒙青光,一看便知非是俗物。 高真亭如何不知,这正是虚灵门传承万年的镇宗之宝,虚灵道统所在。 高真亭面色一黯,更添老相,愤愤道,“说借就借!真当我虚灵门无人吗?” “真亭……”海无极伸手过去,盖上玉匣,正要取走放回袖中。 高真亭一把抓住玉匣一端,紧紧攥住,“说过几时归还吗?” “师弟,你已不是孩童了!” “师兄,我倒宁愿自己还是一个刚入门的灵徒啊!”高真亭老眼一红,眼泪便如泉涌一般流下来。 “师兄,那时候,你,我,还有小师妹,虽是小小灵徒,却无甚挂碍,相识相得!” “那时候,我们一心发奋,勤加修炼,期望尽快提升修为,觉醒神通,为师门光大道统,延续传承。” “谁知道,修为涨了,地位也高了,你做了掌门,我也成了首座,可这心里为何却比以前更添烦恼呢?这大道却是如此难行!” “老祖岂不知,此举将使我虚灵命脉操于他人之手,道统一旦断绝,我等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高真亭越说越激动,涕泗滂沱。 海无极开始还欲与他分解一二,见他如此,也是双目泛红,沉默不语。 “师弟,这些年,苦了你了!” “我不苦!可怜小师妹,为了师门,如今身陷何处尚且不知,真亭每每思起,心如棰击啊!” 高真亭再也不加自抑,放声大哭,花白胡子都虬成了一团。 海无极揽过他的肩膀,待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只把手在高真亭背上拍了两拍。 此时正是子正,天上三颗月亮同时一颤。 好像是蜡烛被吹熄,三颗明月也似光辉散尽,无声地同时一暗,进而全部隐去。 天地间一片黑暗。 …… “启禀首座,截至子正之时,共一百六十九人种灵成功。” “其中世家子弟九十七人,以中上品为主;其余七十二人,以中下品为主。具体何等品阶,还有待传功长老一一甄别。” “已传令下去,明日辰时举行灵徒入门大会!”何长青躬身对高真亭低语道。 高真亭略一点头,闭目挥手,示意何长青退下。 何长青看高真亭脸色,似乎特别疲惫,又不好开口相询,便郑重一稽首,自行退下。 …… 次日辰时前一刻,望月楼外广场。 一百多名灵童统一身穿青色道袍,整齐地端坐于场中蒲团上。 “哥,这道袍丑死了!这虚灵门什么老规矩,非要人家在门中修习三年之久!”楚环一脸哀怨地对楚慎抱怨着。 萧妍芷坐在她的旁边,笑而不语。两人均面罩纱巾,只露出额头和眉眼。 楚慎和萧望原相视一笑,两人面上也有数处红色淤伤斑点。想是种灵成功后已经施了药,好了大半。 秦重一个人几乎占据了两个蒲团,壮硕的身形仍难以安坐。 他四处张望,像是在寻人,良久才低下脖子。 “钟子奇那厮不会真的失败了吧?” 这么一想,心下不知该喜,还是该心怀戚戚。 他知道,灵山境中所遇到的种种险境,目的不过是要逼出灵童的最大潜力,并不会真的要了灵童的性命。 当然,一旦在境中“丢了性命”,不仅意味着即时退出,而且灵童本人也须将养至少三个月,方能复原。 尽管如此,一想起那凄厉的惨叫,还有那不断挣扎的人形,秦重不由得又打了一个寒颤。 幸好自己运气好,在五重灵台种灵成功。 如今,自己也是一个真正的灵徒了。回到家中,再也不用受那些家伙的鸟气! 三年后,再遇到跟钟家冲突,自己也可以上阵了。到时候,就看我秦重大杀四方吧! “哈哈哈……” 秦重在心里笑着,转瞬间脸上又尽是欢愉之色。 宋凌霄跟海明珠坐在角落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悄悄话。 古氏兄妹和杨志玄相邻而坐,相谈正欢。 “古兄,灵徒大会之后还将进行‘真解’选灵,不知哪个幸运儿会有此机缘呢!” 叫一声“古兄”,一大半的话却是对着古朵儿说了。 古朵儿一笑,不说话。 古炎生笑道,“‘真解’选灵,自有定数,我等静观便好。” “古兄所言极是!” 张尘和沈约等人坐在一起,胡三时不时和沈约说着笑话。周至用在一旁看着他俩,含笑不语。 金素儿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伸长脖子向前排坐着的几名灵徒脸上张望。 张尘看一眼周围,一色青衣,而自己也在其中,不由得颇有点志得意满。 想起也就是几天前,自己还是一个在匪寨里砍柴的少年。 如此乱世,只不过有一个栖身之所,尚且还要为成年之后的生存忧虑。 转眼间,自己却成了这灵门中的一名灵徒。 真是,时也,命也! 如果修行有成,是不是也可以像台上那些高坐之人一般,神通大展,长生久视呢? 想着,就又看看台上,看看台下,却见金素儿似乎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金姑娘莫非在找人?” “嗯,哦!没有!我在想,前排坐着的是不是都是上品本命之人?”金素儿抿嘴一笑,“素儿心下好奇罢了。” 胡三坐在几人中间,看几人各自雀跃,提醒道,“诸位还是期待一下大会之后的‘真解’选灵吧,不分上中下品,全凭天数,这才是看点。” “这‘真解’附身,金字灌顶,真有那么神奇?能助灵徒觉醒神通?”沈约问。 “那是自然,‘真解’乃道祖亲传,字字珠玑,暗合天道,有缘者得之,自然能够对天道有所领悟。”胡三把目光环视一周,“不然,你以为这么多灵徒齐聚于此,真心就只是期待这入门仪式的吗?” 沈约闻言,喜道,“那‘真解’自然选我,我沈约别无所长,就是这运气嘛,极好!”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金素儿啐了沈约一口,“我看啊,你是脸皮够厚罢了!” 听了胡三所说,张尘心中一动,这等好事会不会落到自家头上呢? 好像自己从来没那么好的运气,但想想还是挺美的。 广场一头的高台上,海无极端坐于主位。 看台下一众青衣道徒,正是青春烂漫,海无极不由得心下大慰。 又见身旁的高真亭仍然有点颓丧,便对他道,“真亭,你看,他们像不像我等当时?” 高真亭闻言,从神思不属中醒来,望向台下,眼神不由得也生动了许多。 但是,一想到胜王带着《道藏》已经离开,又有点黯然。 暗叹一口气,高真亭看向柴老道。 柴老道把头一点,走向台前,对台下一声喝,“肃静!” 顿时鸦雀无声。 “虚灵门灵徒入门仪式正式开始!请海掌门为我等训示!” 转身向海无极郑重一礼,退至台上一侧。 海无极起身,面向台下,微微一笑。 台下的青衣道徒们,每一个人都感觉海掌门在对自己微笑,不由得对这个面相俊朗的掌门心生好感。 “无极幸甚,与诸君同道!我虚灵一门,日后还有待诸君携手,发扬光大!” “三年之后,也许诸君中将有人离开。但我虚灵一脉,秉承此界天道,自当以此界全体苍生为念。无论虚灵内外,诸君谨记,道义永存!” “无极与诸君共勉之!” 说完,海无极环顾颔首,转身归位。 “有请高首座训示!” 高真亭步出,“老道我话不多说,就讲三点!” 第二十六章 金字灌顶 高真亭唠唠叨叨讲了半个时辰,讲到阳光变得强烈起来,才堪堪停下来。 张尘给他总结了一下,还真是三点:一、入门即是同门,不论出身如何,统一以门规约束,违者必将按律处分; 二、入门修道,既是机缘,同时也危险重重,一个不慎,就将万劫不复,身死道消; 三、所以,众人应以修行为重,脚踏实地,正如这楼名一般,虚静守一,切莫空作望月兴叹之举。 高真亭讲得众人昏昏欲睡,也不知道有几人真正听进去了。 张尘左右一看,胡三、沈约正在打盹,想是昨夜闹得有些晚,金素儿还在不停四处观望,只有周至用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高真亭讲完,柴老道走上台前,高唱一声,“请老祖示现真解!” 众人精神一振。 海无极、高真亭,以及在场观礼之人纷纷起身。 柴老道引香一炷,燃于台中央一座香炉中。 随即,转身向台下众人唱道,全体,行跪拜礼! 众人依言行礼,张尘悄悄抬起头,看向台上。 只见香炉中香烟袅袅,却并不散去,兀自在空中盘旋。 慢慢地,烟雾凝聚成一团,又泛出点点金光。 再看时,金光向中心处凝聚,渐渐形成一枚玉简。 隐隐约约地,玉质莹莹的简身上,似有金色蝌蚪在游动。 一盏茶功夫,烟雾形成的玉简成型,稳固下来,有如实质。 众人伏身低头,只听柴老道高唱,“有请真解选灵!” 张尘眼睛瞄着,却见玉简在香炉上方倏忽消失了,进而就见它已经悬浮于众灵徒头顶。 犹如逛花园一般,玉简游游走走,似乎在寻芳探胜。 张尘很想抬起头来,看看玉简到底会落向何处。 在场灵徒几乎无一不这么想,却又怕触怒了头上的玉简以及玉简背后的老祖,因此没有一个敢抬头的。 有的更将身姿伏得低些,以示虔诚。 玉简从前排到后排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众人头顶中心处。 海无极等人躬身行礼,双目却紧盯着这一枚玉简,面色凝重。 这玉简每一届都会被请出,但绝大多数时候它都没有选择任何灵徒,最终又自行消散。 上一次有人中选还是六十几年前,这一次,难道也要无功而返吗? 周围观礼之人也是神情紧张。这玉简中的“道藏真解”,犹如道祖教诲,其作用不亚于一枚空明丹。 而空明丹,则是灵徒晋升灵士的通用之物,将极大地帮助灵徒觉醒本命神通。 一枚空明丹,在灵门之中,价值极昂贵,且相当不易得。 即使虚灵门,每年也仅能拿出十数枚而已。 现场灵徒中,也多有各家儿郎在列,谁不期望好事降临在自家头上呢? 毕竟,得“真解”金字灌顶,几乎相当于半步跨入灵士行列,这可是许多灵徒一辈子都可能无法企及的。 玉简悬停在半空中,犹豫了一阵,继而像是作了决定一般,一个晃动,便朝场中一个方向射来。 众人一声惊呼。 只见玉简忽然浮现在张尘等人头顶区域。 张尘此时伏身在地,却是看不到这一场景。 玉简在其中一人头顶停顿了一下,又即离开。 又在下一人头顶处停顿了更长时间,最终又一跳,跳到了另一个的头顶。 这次没有再迟疑,玉简一个晃动,迅速解体。 只见数百个金色古篆小字从玉简中相继脱落,又迅疾地落向此人天灵盖处,一个一个接着消失不见。 台上众人神情动作各异,有惊讶的,有惋惜的,又有顿足的。 海无极与高真亭对望一眼,似乎,就是那个拥有上品本命的俗世灵童,叫周至用的。 不过几息,金字悉数灌入周至用头顶。 自第一枚金字开始输入周至用脑中时,他目光一滞,随后神色慢慢变得迷茫,直至灌顶结束。 柴老道一声喊,“礼毕,谢老祖!”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已经结束了。 好像自己没什么感觉,是无人中选,还是已经有了一个幸运儿了? 这么想着,众人赶紧起身,又再伏低,齐声唱诵,“谢老祖!” 张尘与众人一样,稀里糊涂地做着这一套动作,心中直觉,自己肯定没有被选中。 有点失落,不过很快也就释然。 能够成为灵徒,已是天大机缘,自己可不能贪心不足。 至此,灵徒大会也正式结束。 最后,柴老道要求众人迅速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一刻钟后仍在广场集合。 张尘本就没有什么个人物品,那一身原来的粗布衣裳,他也不打算再要了,毕竟那上面的臭味至今还没有消除。 他便留在场中,没有离开。 沈约、周至用等都去拿了自己的包裹,不久也就陆续赶来。 一回来,沈约就抓着张尘,指着周至用道,“这个呆子说,好像刚才金字灌顶于他了,你信吗?” 张尘一笑,周至用金色本命,灌顶于他,也是合理。 沈约却大摇其头,一口咬定,肯定是周至用发癔症了,整天稀里糊涂死脑筋,“真解”怎么会选他? 张尘和胡三等人笑笑,也不再说什么。 这时,柴老道已在台上一阵忙活,就像此前他在牛头山断崖上那样,很快他便以拂尘为引,在台上凭空又造出一座灵门来。 这道门同样是圆拱型,内中却是一片灰白色云气,无风自动,不断旋转。 各观礼之人与自家儿郎话别,就从这灵门中一一离去。 张尘又看到了那骑大鸟的,骑白鹿的,还有那位“虎大人”,却是没见到那顶金色大轿以及那些豹头人身的“怪物”。 很快,场中只剩下虚灵门之人,包括张尘这样的新晋灵徒。 柴老道指示各灵徒,自这灵门中离开灵山境,将直抵虚灵门山门。 通过此门时,还将测出个人目前的修为,用作门中记录。 张尘好奇地看向这一道灵门,竟然可以测出自己的修为,不由得有点跃跃欲试,虽然也知道自己的修为应该就是没有。 众灵徒闻言,一一走上台,排队进入那灵门中。 只见一名灵徒进入,灵门云气一闪,此人便像穿墙一般,却没有从另一边出来。 轮到张尘等人了。胡三先走,来到灵门柴老道跟前时,嘻嘻哈哈地一笑,老道一颔首,示意他快过。 张尘走过去,先对柴老道郑重地一礼。 虽然不知道柴老道在灵山境入口的那句话到底是何用意,但是他觉得,柴老道真可谓他的领路人。因此,他这一礼相当恭敬。 柴老道对他微微一笑,眼睛一眨,似乎在说,咱们可是老相识了,不要客气! 张尘一笑,把头一点,迈步就进了灵门。 也不知道是经过灵山境锤炼,还是这道门本身就比此前那道门要更友善些,张尘觉得自己这回只是稍稍有点头晕,眨眼功夫,就来到了一座山顶。 只见远处群峰耸峙,白云悠悠,飞瀑挂崖,鹤翥长空,真真是仙家大派气象。 正愣神间,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张师弟?” 再看,却是何长青,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旁边,赵明盛却一脸嫌弃地看向自己的身上,还拿两根手指有意无意地横在了鼻孔底下。 张尘心中一愣,继而想到,自己从九重山出来的时候,估计就是这两位把自己接到房中去的。 不由得哑然失笑,走上前去对着何赵二人深施一礼,“何师兄、赵师兄,有劳二位师兄照顾了!” “张师弟客气了,以后大家同门,还需多亲近才好!” “自然,师弟我还要多向两位师兄讨教的!” “讨教没问题,平时多注意一下清洁,咱们修道先修身,不要把自己搞得臭烘烘地!”赵明盛虎着一张脸道。 “师兄教训得是,师弟记得了!”张尘心中苦笑,自己也不想,这不是没法子嘛! “师弟无需紧张,哈哈,你赵师兄也是关心你!”何长青微微一笑,“师弟,你现下是灵徒一级,今后可是要努力了哦!” “师弟谨记,不敢懈怠!”张尘心中一动,躬身道。 “你自去那里等候,再来几位,你们可以随那边的师兄弟前往内务堂报到。” 张尘闻言,看向何赵二人身后不远处一个凉亭,却见胡三已经在那里等候。 “张兄,哦不对,是张师兄,你来啦!” 胡三见面先笑,仍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只是,现下穿上了虚灵门的青色道袍,让张尘感到有点别扭。 张尘笑着和他打个招呼,等到沈约等人相继到了,几人便在一位高个师兄的带领下,齐往内务堂而去。 一路上,沈约皱着眉,悄悄落在后面,问张尘,“张师兄,你现在灵徒几级?” “一级。” “哈哈,我还以为只有我跟周至用是一级呢!咱们三个算是一个水准了。”沈约立刻眉开眼笑,转而又道,“没想到,金素儿那小妮子竟然都灵徒三级了!” 张尘听了也是一惊,这金素儿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修为在身。虽然还很低微,却也是早就有备而来。 这么想着,又跟沈约闲谈几句,几人就来到了一处殿堂。 第二十七章 钗头凤 此处人进人出,倒像是张尘家乡镇上的药铺、米店。 进出之人大多身着青色道袍,其中还有不少上衣下裳之人。 见张尘等人进来,他们大多瞟上一眼,又各忙各的,面上或多或少端出了一些矜持和庄重。 张尘知道,这些人应该就是师兄、师姐了。也就好奇地多瞧了几眼,发现除了年纪稍大一些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高个师兄领着他们来到一个专门的接待之处,排在两条队的队尾,便自去了。 报到经过很简单,核对身份信息,由内务堂抽取一滴精血,用于制作由宗门保管的魂牌。 此外就是发放了一些生活用品。 他们的住处在距内务堂不远的一座小山坳里。 说是不远,因为内务堂专门用一艘灵舟将他们运了过来,一共也就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但张尘知道,如果自己走路的话,估计要走上好几天,还不一定能到。 好在此处有小型的常设灵舟前往内务堂等处,不用他们步行出门。 第一次坐在可以飞的物事上面,包括张尘在内的许多灵徒显得非常兴奋,哇哇乱叫。 引得世家出身的灵徒一阵白眼,张尘等人便也讪讪地收了声息。 住处倒是单间,张尘将新领的物品放下,便在房间里东摸一下,西摸一下。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一个人住一间房。 他还特意去床榻上躺了躺,感觉一阵舒心。 正畅想着今后时,有人来敲门。 敲门声未停,沈约的声音传过来,“张师兄,出来我们一起去附近走走。” 张尘一个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就出了门。 “张师兄,你听说没?明日本命测定,将决定我们在门中的身份等级。” “哦?都有什么等级?” “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三年后再定真传弟子。” “依据就是各人本命的品阶吗?” “想来正是!”沈约一脸紧张地望着张尘,“虽说一年之后再定,但此次应是定了大概。你还记得金素儿说过的,被分派到灵田除草的那个弟子吗?” 张尘如何不记得,正是那位本命灵物为一颗稗草种子之人。 点点头,没说话。 “一年之后,依据个人本命灵物和修行进度,确定内外门弟子身份,外门弟子就要被安排去做这类事务,到时忙都忙不过来,就不要想着修炼了!”沈约难得地苦着一张脸,好像此刻已经被安排了一般。 张尘也是默然,真正应该担心的是他呀! 自己的本命灵物不也是一颗种子吗? …… “这位师弟,你准备一下,下一个到你了!” “好的,谢谢师兄!”张尘调整了一下心情,微笑道。 见前一个走出了静室,便信步走了进去。 一位面目和善的老道端坐于静室中央,面前一座博山炉,其上余烟袅袅。 老道同样身穿青色道袍,只不过腰间扎了一道黄色丝绦。 张尘知道,这位应该就是虚灵门传功长老祁长镜。 祁长镜见他入室,坐着受了他一礼,微笑着在面前一伸手,示意他坐在炉前另一边。 张尘依言坐下。 祁长镜轻声问,姓名籍贯年岁等等,语调轻松和缓,张尘只觉犹如长者当面拉家常一般。 很快,张尘竟双目微闭,进入了冥想状态。 祁长镜也不多言,两手一骈指,在胸前上下一叠,再一绕,就见其身后缓缓升起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 铜镜一尺方圆,镜面光滑,边缘饰以日月、花束、谷穗、云纹、饕餮纹等。 祁长镜再一运转灵力,铜镜镜面一抖,由晦暗不明渐渐清晰,并发出一道暖白色光芒,将张尘全身笼罩。 张尘依然毫无动作。三息过后,铜镜镜面慢慢浮现出一颗细若米粒的银灰色种子。 种子表面凹凸不平,甚至有一点干瘪,此外别无异状。 祁长镜再一运力,就见镜中的种子轻轻一颤,表皮鼓胀,似欲萌芽。 然而等了数息,种子此后再无变化。 祁长镜“咦”了一声,目露惊讶神色。 略一思忖,便放手收功,身后铜镜随即慢慢淡去。 张尘醒来时,便见对面仍是一脸微笑的祁长镜,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待要问什么,张尘张了张嘴又闭上,深施一礼,退出了门外。 下一个是沈约,忐忑地看了张尘一眼,也进了静室。 …… 两日后,虚灵门一处密室,此刻气氛有些许肃穆。 海无极、高真亭,以及祁长镜等一一在座。 “胜王在来我灵山境之前,还去了烈阳门和浣月宗?”海无极面向一名精瘦老道,问道。 老道点头应是。 “我门与烈阳门、浣月宗向有摩擦,胜王此行不知是何用意?”高真亭皱眉道。 “详情目前无法知悉。”精瘦老道并不多话。 “胜王近年来活动频繁,在诸王中表现极为活跃,不知龙廷龙首之位是否已有定论。”另一位高大的白发老道语气森然地道。 “封长老,外务堂可有相关消息?”海无极向此前那位精瘦老道问道。 “无!除胜王外,福王、静王、寿王深居简出,影王行踪难测,刑王此前在大荒现过身,后不知去向,庆王、景王与成王向喜游历,不过似无事迹传出。”封长老缓缓道。 “嗯,外务堂须注意动向!” “是!” “百二年前,龙廷要求各大灵境开放种灵,如今胜王又亲自送来影王之子入我虚灵门。”高真亭顿了一顿,环视密室中诸人。 “南离宗、北辰宫使者此次与我亦有密会,言其灵火境与灵冥境此前亦有龙廷子裔前往种灵。”高真亭道,“亦是胜王亲自护送,分别为刑王与福王之子裔。” “是否意味着,胜王与上述诸王之间过从甚密?”高真亭目光炯炯地环视在座之人。 众人交换了目光,一时默然。 “龙首未定,此为敏感时期,仅就明面之棋,似乎尚难判定后手如何。”封长老字斟句酌地道。 “正是。”海无极道。 众人纷纷点头。 “此次,南离与北辰使者,亦言及与我虚灵门三家会盟之可能。”高真亭随后报出下一议题。 “此事非同小可,刑某以为,当谨慎行事。”此前那位高大白发老道出言道。 “刑长老所言极是!”封长老附议。 “嗯,龙廷势大,又有大荒剑派旁伺,我等公开会盟实为不妥,此事待时机成熟再议。”海无极沉思良久道。 “广祺是否已痊愈?”海无极又问。 “现下仍在后山精造堂静养,痊愈可期。”一位微胖的中年白面道人回应。 “精造堂须多加照应,勿有差池!” “敬中省得!”白面道人应道。 “广祺之本命尚未测定吧?” “尚未。”祁长镜应道。 “广祺本命我与胜王均已亲见,应已无差。不过还是待其痊愈后安排本命测定,一来进一步确定,二来以示一视同仁。”海无极略一思忖,道。 “此次其他灵徒测定情况如何?” “其他灵徒均已测定,只是……”封长老顿了一下,“只是,有两人的本命灵物老道现下尚难有结论。” “哦?祁长老的通灵镜都难以确定其根脚?”高真亭奇道。 “嗯,确切说,有一人,通灵镜亦难以衍化,诸位,请看!” 祁长镜灵力运转,铜镜再现。 镜中,一头灿银色凤凰团团起舞,状甚雍容。 “呀!” “哦!” 场中几声惊讶。 凤凰本命亦是真灵之属,仅比真龙之灵稍逊,实为罕见。 祁长镜见众人注意,再一运力,银凤仍保持着此前状态,并无其他变化。仔细观其双目,神采稍显呆滞。 “此为钗头凤!”海无极深深注目,缓缓道。 “哦!……”众人此时醒悟过来,语气后半段又有一些惋惜之意。 “掌门明鉴!一语点醒,长镜此前还不能确定。若真是钗头凤,似乎可以确证了。”祁长镜一收功,银凤自镜中匿去。 “尚有一人,是何情景?” “此人本命灵物,甚为古怪!” 祁长镜铜镜并未撤去,骈手一指,镜中又有一物隐隐浮现。 却是一粒灰不溜秋的种子,表面泛着点点银色光芒。 “此为何种?”海无极注目良久,一脸疑惑地问祁长镜。 “不知!”祁长镜摇头道,“掌门、首座,及各位长老请看!” 镜中光影一颤,种子干瘪的表面略一鼓胀,却再无动静。 “咦!……” 众人又一齐啧啧有声。 高真亭望向海无极,海无极也是默然。 “莫非,非本界之物?”高真亭不能肯定地问道。 “似有可能!” “是啊!不然以祁长老之能,岂会无法衍化?” 众人七嘴八舌地道。 “此二人是何出身?”海无极突然问道。 “均为俗世灵童出身,其中,后者乃误闯我灵山境之灵童。” “哦?看来此人还颇有机缘啊!”海无极笑道。 “既如此,便留作存档,一年之后再行测定,届时便以惯例定内外门弟子身份。” “是!” “是!”祁长镜面上稍一迟疑,也跟着应道。 第二十八章 空明丹 “新进的世家与寒门灵徒,各堂须一视同仁,勿有区别对待。世家现下仍是我紫清灵域整体之砥柱,寒门却是我虚灵立身之根基。” 海无极面向在座众人,郑重道,“下一次开灵,外务堂还需加派人手赴各处寻灵,内务堂全力协助。” “百二年前,老祖定下广开山门之策,周边世家实力有所壮大,但与我虚灵门关系尚属融洽。而寒门弟子在我门中成长更快,假以时日,定能扭转世家尾大不掉之痼疾。” “当然,广祺等身份特殊弟子,其起居、修炼等安排,须报与首座与我定夺,不得有所差池。” 海无极环视一周,见众人点头,正要宣布散去。 就见封长老侧耳谛听,随后脸色一变。 “胜王遇袭!” 举座一惊。 …… 测定本命之后,虚灵门新进灵徒休假三日。 内务堂安排师兄姐们带上一众新进门人各处参观,熟悉门内情况。 不知测定结果如何,所见新奇之处虽多,张尘却始终心有记挂,因此也颇未留意。 三日后,张尘等人正式开启了自己在虚灵门的灵徒生涯。 “……总之,吾之道,非恒道。正如尔等本命,即使现下相类,日后亦将各趋己道,如此方能更好地觉醒自身之本命神通。” 面对众灵徒,祁长镜侃侃而谈。 张尘听来,是玄之又玄,懵懵懂懂。 小半天讲下来,他只听懂了自己认为很关键的一些内容。 据祁长镜讲,由灵徒升阶到灵士,必须先觉醒本命灵物。 而这本命灵物,一般就存在于修士的灵海处,受灵海中自身灵力的滋养。这灵海需修士自行观想,并不真的存在于自己体内某一个具体的部位。 而觉醒本命,往往是卡住绝大多数灵徒升阶的重要关卡。在修为积累到足够程度后,可以借助空明丹冲关,以帮助自己觉醒。 也可以通过事变,譬如打斗或历险,将自己置身于绝争之时,求得一丝感悟。 不过,此举往往有性命之忧,须极为慎重。 而觉醒本命,是在将灵徒修为提升至至少十级之后方能做到。 否则,根基不牢,地动山摇,神通即使有所觉醒,也不稳固。 灵士之上,还有灵师、灵尊乃至天尊等。也都是要求灵力深厚到一定程度,才能够晋级。 灵力深厚方有晋级之基础,而一步步觉醒本命才意味着晋级的真正完成。 至于祁长镜后面所说的各种道,张尘就不甚了了了。 转头看沈约,摇头晃脑,好像听到了什么绝妙诗词一般。 周至用却似乎若有所思。 张尘把头一低,也不好去问他俩到底听懂了什么。 因此,当何长青提示,大家可以提问时,张尘把头低得更深,假装在思考。 “祁长老,刚才您提到,晋级既要修炼灵力,又要觉醒本命。修炼我懂,觉醒听上去就太玄妙了,您能再开示开示吗,到底怎么样才能觉醒?” “呵呵,尔等求道心切,老道自然明白。然则觉醒本命神通,玄之又玄,妙不可言。只待尔等到了冲关当口,自行领悟,方能作数,其中并无一定之规。” “那空明丹,是不是就一定能助我等觉醒神通?” “不能!” 底下一阵哗然,这空明丹如此难得,需要采集各种天地灵物,再经丹师多日祭炼,方有可能成丹。 就连虚灵门,每年也只能拿出十数枚空明丹供灵徒竞争。原本还以为,服了此丹就能突破为灵士,却并不一定。 “仍要看各人资质和对自身本命的感受与领悟。” 祁长镜略一思忖,道,“从过往来看,若积累到足够程度,谨慎从事,足有六成把握吧!” “是否一次服用不成,再次服用仍能有效?”一个明显来自世家的灵徒问道。 底下众人惊呼,一颗空明丹就足以让一名普通灵徒穷其一生去筹措。 这家伙,一颗不成再来一颗,口气倒不小! “一次不成,再次服用,理论上是有效的。但还是那句话,准备不够,领悟不深,短期内即使多次服用,也仅能短暂提升灵力修为,对于觉醒本命并无太大促进。” 众灵徒有人摇头,有人微笑。这才合理嘛,全凭资源就能从灵徒堆到灵士,甚至灵师出来,那还修炼个什么劲呢? 见大家将问题集中在“空明丹”上,何长青眼珠一转,朗声道,“诸位还有没有其他方面的问题,趁早提问,一会儿祁长老可要休息了!” “祁长老,修炼是基础,觉醒是关键,那么如何将修炼和觉醒结合得比较好呢?” “问得好!你等本命各个不同,且变化多端,各有妙用,但此界万物皆由五行化育,本命虽然神奇,其根基也在五行中。” “尔等本命目前大多属初级形态。譬如土命,可能就是一抔土。那么他修习土牢术或者土遁术,相对就比较得心应手。而土遁术或土牢术习练娴熟之后,其自身对土之大道的体会和领悟也将比较深。由术至道,从而极大地帮助自己觉醒本命神通。” “同样的道理,金木水火土以及由此衍生的风雷冰等各类功法,对相关本命亦有功效。” 张尘心想,那看来我是木命,修炼木系功法就对了。 “祁长老,若本命是一团气,一头兽或一个日常用具,就如一个簸箩,又该修炼哪一类功法?” “这却是我传功堂的职事所在了。万物有灵,有灵即有其自性,我传功堂自会协助尔等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炼功法。” 祁长镜微微一笑道,“后面的一年,长青师侄等传功弟子将具体指导尔等。” “好,最后一个问题!”何长青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打算结束今日的说法。 “祁长老,您刚才讲,道法自然。可我又听说,我修道之人,与天争命,逆天行事,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又作何解呢?” 众人面上一滞,均觉此问相当难解。因此,都将目光投向提问之人,却见此人面如冠玉,青袍修身,自有一番气度。 张尘却已认出,这是楚慎,他身边是萧望原等人。又一瞥,却见金素儿也在楚慎周围就坐。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祁长镜,看他如何回应。 祁长镜微微一笑,“道法自然,自然而然。不如此,不能掌控天地之力,因此也谈不上逆天改命。” “但,”祁长镜话锋一转,“这也并不意味着无所作为。随波逐流是凡夫俗子所为,我等遵循天道而逆行,犹如鱼儿逆水而上,鹰儿逐风飞翔,由此体悟天道,善养我等本命。这就叫,我命由我不由天!” “道与天通,命由我立。尔等,知否?” 祁长镜环视一周,见众人低头沉思,又是一笑。 “尔等须谨记,每一次晋级突破,尔等寿命均将成倍延长,法力和神通威力也将极大增强。然则,此属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因此,每一次大的突破和晋级,均将遭受天谴!” “除此之外,在这灵界,也处处暗藏杀机,危险重重,一个不慎,身死道消,尔等亦须自省,自重!” 说到这里,祁长镜大袖一甩,起身离了传功静室。 留下众人在身后窃窃私语。 张尘已是第二次听人说起同样的话,看来在这灵界修行,还真要谨慎些才好。 起身要出门的时候,看到何长青还在,早已经有一些弟子,包括一些女弟子上去与他相识。 何长青今后要为他们传功,答疑解惑,现下当然要去亲近一下才好。 等何长青身边人渐渐少了,张尘走过去,主动一礼,“何师兄好!” “张师弟,是你啊!”何长青对这个自闯灵门的张师弟也是印象颇深,见他行礼,也马上微笑还礼。 “何师兄,你和赵师兄此前不是在灵山境值守吗?怎地又来了传功堂?” “哦,我和赵师弟今后一年的职分原本就是传功弟子,因此早点去结识你等灵童,也是理所应当啊。”何长青解释道。 张尘一听,先将自己功法修炼的事按下不表,等何长青正式传功之时,自然会先教导他们一些基础。 转念一想,问道,“我听说,门中弟子一年后即分为内门、外门弟子,三年后定真传弟子,不知是否即是何师兄所说,这职分之由来?” “张师弟消息挺灵通的嘛,刚来没几天就摸清了不少情况,真是有心啊!” “何师兄笑话了,不过是听同门偶尔提起罢了。”张尘见他笑而不答,有点尴尬地回道。 “不妨,此事你等迟早都将知晓。”何长青对张尘观感颇佳,又道,“我和赵师弟,两年前即成为内门弟子,前不久竞争真传弟子失利,却仍保留在内门弟子之列。” “我门弟子当中,真传弟子无须承担职分,内外门弟子却须承担各自不等的职分。不然,偌大一个虚灵门,早就该坐吃山空喽!” “哦?不知这内外门弟子又是如何确定职分的呢?”张尘对此很感兴趣,他还记得那位负责灵田除草的同门。 “内门弟子嘛,主要在虚灵门总山处任职。这外门弟子就要被派往虚灵门辖下各地值守了。” 第二十九章 功法与测试 “《锐金诀》、《炎火诀》、《厚土决》、《玄水诀》,还有《青木诀》。” 五册不同封面的古书悬浮于传功堂大厅,每本书后面都站着一位虚灵门灵徒。 其中,何长青就站在那本《青木诀》之后。 “此为我紫寰界基础五行功法,也是灵徒必修。根据本命测定,现下,你等可主修一门功法,辅修一门功法,切记不可贪多。”祁长镜肃穆道。 “叫到名字的,跟其中一位师兄或师姐走。” 等了半晌,张尘被叫到何长青的队列中。与他一起的,还有胡三、沈约以及周至用。 只见楚慎、萧望原、楚环和萧妍芷都在《锐金诀》那一列,金素儿也在其中。 很快,何长青带着这一队约三十人浩浩荡荡离了传功堂大厅,来到一处静室。 接下来的一个月,是教授最基础的吐纳运气功夫。 沈约学得快,张尘和周至用要比他晚了几天才运转连贯。至于胡三,则早已习得此法。 据说,胡三在入门时即已相当于灵徒五级,因此何长青直接安排他开始青木诀修炼。 一月后,张尘终于开始正式修习青木诀。 在一次何长青的单独教授中,张尘得知自己的本命灵物确是一颗种子。 因此,根据祁长镜的意思,张尘除修炼青木诀之外,还应辅修厚土决。 张尘对此也没有什么概念,便一应照办。 青木诀就由何长青主讲,而厚土决却是赵明盛教授。 张尘心下好奇,这两位师兄不知是什么本命,大概分别与木系功法和土系功法相关吧。 沈约选择了辅修水系功法,由一位师姐传授。 胡三的辅助功法是锐金诀。 至于周至用,祁长镜直接告诉他,按照他的本命,需要五行功法齐修。 张尘等人听后不禁咂舌,自己两门功法修炼起来已经相当吃力了,周至用竟然要五门功法齐修。 周至用却没什么反应,长老让修就修吧,一门心思放在修炼上。 三个月后。 “吁……” 张尘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自己终于突破灵徒一级,现下已经是灵徒二级了。 灵徒境界,每三级一个坎,一级到三级为初阶灵徒,四级到六级为中阶,七级到九级为高阶。 更有九级往上尚未觉醒本命神通的,十级、十一级为灵徒巅峰,十二级为灵徒大圆满。 想到沈约已是灵徒三级,就连周至用都已经早张尘一步达到了二级,张尘心里还是有点急迫的。 侧头想了一下,张尘继续沉浸在修炼当中。二级刚过,还需要稳固一二。 他已经从何长青那里得到了修炼的一应法门,因此无事便闭门修炼。 在虚灵门的第一年,作为灵徒是无需干活的,只需一心修炼。一年后,评定出内外门弟子身份,才据此安排各人的职事。 虽然表面不说,但大家无不憋着一口气,暗暗发力。 因此,除了和沈约、胡三、周至用等人还能偶尔碰面,其他人张尘基本都很少见着。 谁都想成为内门弟子,留在总山。 毕竟,总山供应灵徒修炼的灵脉虽是下品中阶,却也好过总山以外绝大多数山野之地。那里,有的连下品初阶都达不到。 此外,内门弟子中排名较高的,甚至可以享受下品高阶甚至中品灵脉的修炼资源。 据说,整个虚灵门只有一条灵脉是上品初阶。 灵脉品阶高低与灵气的浓郁程度直接相关,在高品阶灵脉修炼,吸纳灵气更醇厚,也更充裕,自然升级也更快。 张尘心想,这真是一步领先步步领先,现下大家都还算是在一个起跑线,往后差距可就越拉越大了。 拂去心中杂念,张尘又沉浸在修炼当中。 一年将近。 “张师兄,在吗?” 张尘从修炼中退出,听到是沈约在门外叫唤。 开门果然是他。 好几个月没见,这家伙好像还胖了些。 反观张尘,个子长高了些,却因日夜修炼,看上去比刚入门的时候更瘦了。 “张师兄,别整天闭门修炼了,出去走走,透透气。” 张尘想到自己最近确实快憋出内伤来了,出去走走也好。 “张师兄,你现下几级了?”沈约问得很直接。 “刚刚突破五级!”张尘把腰一挺,一年升了四级,他自觉进境还是很快的。 “你呢?” “嘿嘿,小弟刚刚六级了!” 张尘“啊”了一声,这沈约到底是灿银本命,没见他怎么勤加修炼,进境却比他还快。 原本两人还都是灵徒一级,现下沈约却已经走在他前面了。 “张师兄,周师弟也已经五级了。” 张尘再度无语,难道本命之间的差别就这么大吗? 周至用淡金本命,进境快可以想见,却没想到这么快。人家五法齐修,进展却跟张尘一样,这实在是太逆天了! “你知道胡三什么等级了吗?” “几级?” “八级!” 胡三原本就是灵徒五级,一年升三级,看似不多。但这灵徒越到后期,升级越慢。 尤其是六级升七级,是每一个灵徒遭遇的一个比较明显的门槛,很多灵徒终生都卡在这一坎上。 张尘无语,望望沈约,心想,“这小子今天是专门来打击我的。” 沈约看出他眼神中的不乐,嘻嘻一笑,“年终评定还要结合个人本命,综合考虑每个灵徒的发展前景,也并非单纯就只考虑灵级的。” 张尘心想,但愿如此。 自己这一年也算是勤恳用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各安本命吧。 修炼了青木诀和厚土决,他的心境倒是平和了些。 一年的虚灵门修炼生活,是张尘这么多年来最安心的日子。 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过去那个今天不知明天怎么过的生活。 …… 传功堂演练场,百余名灵徒齐集。 今天正是年终评定第一天,灵力测试。 场中高台,台上有一个环形装置,外部连接了一个柱状物体。 只见一名灵徒走上台前,吐纳一番,双掌运力,轰然向那环中奋力一推。 看似真空的环中央立刻起了一阵波纹。波纹经环体振荡,传导到旁边的柱状物中,中间一条红色液柱瞬间冲高,又稍稍回落,最终在五级处定住。 “李甲,灵徒五级!” 李甲看着液柱,摇摇头走下台。 “那是五行环,可感受五行灵力。”胡三见张尘等人好奇,一脸兴奋地为他们讲解,“那根柱子是灵力柱,可以准确标示灵力等级。” 正说着,报到胡三的名字,他连蹦带跳地上台。 略一运气,轰然一掌,灵力柱在八级处定住。 嘻嘻一笑,胡三走下台来。 沈约,六级。 周至用,五级。 轮到张尘。 他上台吐纳一番,运起十二分灵力,向那环中奋力击出一掌,五级! 张尘走下台来,看了半天,灵徒五级比较多,甚至还有四级、三级的。 这么一看,自己还算不错的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再一看,轮到锐金组了。 楚慎上台,神态悠闲,轰然一掌,八级! 萧望原,八级! 萧妍芷,六级! 楚环,六级! 金素儿上台,也是六级! 张尘这就看傻眼了,是不是练了锐金诀进境都快啊?胡三也是辅修锐金诀的。 再看,锐金组其他灵徒纷纷轰出六级、五级,甚至四级,张尘便把此前的心思按下了。 看来,跟功法无关。楚慎等人修为进境快,应是自身资质好的缘故。 正想着,楚慎等人应该就是场中最高等级灵徒了。 却见玄水组的一名一脸傲然之色的少年上台,吐纳一番后,一掌轰出。 杨志玄,九级! 这是场中出现的第一个九级灵徒,台下一片惊呼! 这人是谁?怎生了得,这是已经可以准备觉醒本命了! 紧跟着,一名青衣少女上台,听得场下私语声未绝,微微一笑,轰然一掌。 海明珠,九级! 场下再次惊呼! 青衣少女下台,玄水组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登台,也瞧不出她怎么发力,随手一掌。 宋凌霄,九级! 场下已经呆了,此女上台时,尽管蒙着面纱,那眉眼却令许多男弟子有点失神。 等到她随手一掌轰出九级来,场下更是轰然作响。 赵明盛出列,一声沉喝,“肃静!” 最后一名灵徒登台,此人高大挺拔,面容俊秀。 信步上台,对着五行环屈膝便是一掌。灵力柱疾速蹿升,几乎到顶端后又稍稍回落,最终定格在十级的位置。 广祺,十级! 这已经是灵徒巅峰期了,可以妥妥地觉醒本命神通。 台下先是一片沉默,继而突然爆出一阵巨大的私语声。 这广祺是谁?十级了还在我们灵徒中间混。 场上另一处高台,高真亭与祁长镜对视一眼,未作表示。 高大身形对场下的动静好像全然不在意,走下台后对着高真亭、祁长镜等人一施礼,转身离去。 张尘呆呆地看着此人背影。 这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自己灵徒五级,刚才还自我安慰尚算过得去,马上就被人家九级、十级啪啪打脸。 而且,看上去人家年龄还比自己小一些,那实力和气度却比自己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第三十章 九公山 第二日,本命测定。 张尘走进一年前那间静室,依然是祁长镜。 有点奇怪,祁长镜一向雍容的脸上,此刻却有一丝跃跃欲试的神色。虽然很快就掩饰过去了,但张尘还是感觉到有一点异样。 依惯例,张尘坐在祁长镜对面,中间一座香炉。 很快,张尘进入冥想状态。 祁长镜迫不及待地一骈指,铜镜自其脑后浮现,乳白色光芒再次笼罩张尘身形。 一息之后,一粒银灰色种子在铜镜中出现。 种子似乎涨大了些,不过并不明显。 祁长镜又一运力,镜中种子凹凸不平的表皮立刻开始鼓胀。 等了两息,还没有动静。 祁长镜不甘心地再一运力,种子表皮鼓胀得更激烈,却在一息之后又迅速瘪了下去。 祁长镜眼皮一跳,散去功法,种子和铜镜相继消失不见。 张尘再睁开眼的时候,觉得祁长镜看自己的眼神仍然和善,却又藏着一点惊疑。 他不明就里,也不敢轻易动问,施礼之后迈出静室。 …… “此子灵徒五级,位列中等。” “本命测定,仍然看不出潜力所在,而且……”祁长镜略一迟疑,“种子当中似乎有一股潜藏的力量,连我接触之下都有点把控不住。” “这也不奇怪,有些人的本命一辈子都不会发生变化,从而一直停留在灵徒境。”内务堂管长老插言道,一手捋着下巴颏的山羊胡子。 “嗯,外门弟子,这是传功堂的综合评定!”最终,祁长镜给出这样一个评语。 “其本命为点银,倒也属于中等品阶。而且,在灵山境中,此子以一介寒门子弟身份,闯到了五重灵台,表现坚忍,相当抢眼!”高真亭回忆道。 “如此,便让他去九公山看守灵田如何?那里虽然灵脉散乱,倒也还可以修炼。如此子心性确实坚忍,自有他的一番造化。”管长老道。 “也好!”高真亭点头同意。 …… 两年后。 一个山坳中,一排竹林后面,藏着一个小小的茅草屋。 屋中,张尘双手下压,徐徐地吐出一口气,从打坐中回转来。 两年了,自己还是没能突破七级。 在虚灵门一年,自己连升四级,没想到在这九公山,两年才升了一级。 并不是自己不用功。 一来,九公山数十亩灵田需要照看。虽说自有灵农做些粗重活,可是布云施雨这些细活却还需要自己来。 二来,这九公山灵脉散乱,品质仅为下品初阶。灵气稀薄不说,还只能在每日子午两个时辰修炼。 种种际遇下,张尘觉得自己能够修炼到距离七级仅差一步,已经足够勤勉了。 除了日常事务,他可是将所有精力用在了修炼上。 久久不能突破,张尘近来总感觉,修炼之后有点心浮气躁。 然而他还是不愿意停下来,灵脉不能吐纳的时候,他就修习术法。 两年前,在宗门评定中,张尘最终评定为外门弟子,被分派到距离宗门不知多少里外的九公山。 反正,当时宗门灵舟飞行了三天才到达此地。 每年,灵田出产都由离九公山几百里的外务堂分站弟子前来运输。 据说,运送灵粮的是宗门专门配备的篷车,日行五百余里,到总山还要走大半个月。 离开总山之前的三个月,门内专门安排张尘这样的外门弟子修习相关的术法技巧。 因此,每人发放了一册《虚静术集》,其中记载了许多五行术法。 其中,就有宗门指定张尘修习的大小云雨术。 在书中,张尘还看到了此前楚慎曾经施展过的火球术。 至于穿墙术、土牢术、流沙术、石肤术、水箭术,等等,五花八门,直看得张尘眼花缭乱。 张尘心想,这么多术法,只要精通其中一样,回到风云寨,怕是寨中便无人能敌了。 因此,他恨不得把所有术法都修习一通。心下却也知道,这不是明智之举。 最后,除了大小云雨术,他还选择了流沙术、土牢术和石肤术来修习。 这些术法以防身为主。离开宗门庇护,一人独守数十亩灵田,张尘觉得还是有所防备比较好。 而且,他主修青木诀,辅修厚土决,这几种术法与他所修功法正相合。 闲下来的时候,他还修习了火球术、水箭术。 没有制敌之术,光守不攻也不是个办法。 如今,这些术法他自觉已相当熟稔。只是,此处除了少数几个灵农,附近几个村镇也并无其他灵徒,他也找不到对手切磋。 因此,他也不清楚自己这些术法到底威力几何。 两年一晃而过,也不知沈约等人怎样了。 胡三、沈约和周至用等人都成为了内门弟子。不仅如此,张尘仔细一想,跟他在灵山境有过交往的灵童,似乎都成了内门弟子,只有自己一人被外放到这万里之外的荒野山林。 每想至此,张尘也是苦笑。想来,他们在总山已经个个修至八九级了吧? 是不是已经有人觉醒本命神通,成为灵士了?那可是真正在灵界立足了。 内外门弟子评定之后,几人之间联系也少了。 张尘到了这九公山,几人更是断了联络。 两年过去,新一批灵徒是不是已经入门了? 宗门真传弟子之争结束了吗?谁会成为真传弟子呢? 按说,真传弟子之争,凡虚灵门灵徒弟子都可以参加,但像张尘这类外门弟子,本身实力就弱,还隔着万水千山,因此这类事情基本跟他们是无缘的。 “胡三应该有能力冲击真传弟子,不过他是世家出身,可能已经离山回家了吧?” 张尘把头一甩,莞尔一笑。自己现在都算是化外之人了,还操这些心干嘛呢? 少时玩伴,老大分离,可能自己这一辈子都跟他们没有什么交集了。 想到这儿,张尘倒也并不颓丧。 这九公山虽说地处偏远,可山明水秀,民风淳朴,倒是个好所在。 尤其张尘住的这个地方。在上一任同门离去后,他专门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布置了一番。 屋外竹林按照九宫八卦阵型排布,等闲之人根本无法靠近这座草屋。无人打扰,这也让张尘颇为自得。 宗门任务不繁重,还有灵农帮忙。张尘有时候甚至觉得,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 在宗门总山时,张尘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觉醒本命神通,在这灵界叱咤风云。 如今再想来,自己都觉得很幼稚。 现下虽说年纪不大,但自己修为始终卡在七级这个坎上,更不用说觉醒本命神通了。 按照门中传下的观想之法,成为六级灵徒之后,张尘已经可以在灵海中看到自己的本命灵物。 原来,真就是一枚种子,却不知是何品种。 这种子在自己不断吸收灵力进行灌溉的情况下,似乎从未有过什么变化。 虽说距离九级灵徒还远,不过按照何长青所说,中阶灵徒的本命灵物已经可以观察到一些变化。这也将为自己突破七级,成为高阶灵徒提供一丝契机。 但自己的这颗种子,两年来一成不变,想想也是够叫人泄气的。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却听竹林外有人在叫唤。 “张仙师,您在吗?” 张尘收拾了一下,步出茅草屋,按照九宫之法转出竹林。 却见一个粗布短衫的老人正弓着腰恭恭敬敬地向他施礼。 一名垂髫儿童早已上前牵住张尘的衣袖,口中“尘叔”叫个不停。一双大眼黑白分明,惹人喜爱。 张尘一手抚向这孩子后脑勺,笑意盈盈地看他一眼,一边跟老人打招呼。 “是陈老啊,快请坐!”张尘连忙招呼来人在竹林前的一座茅草亭下就坐。 此人名为陈老石,是九公山附近资格最老的灵农了。 “牛儿,快给仙师请安!没规矩的!”陈老石客气就坐,假装虎着个脸,训斥孙子。 叫“牛儿”的垂髫小子嘻嘻一笑,脆生生地道,“张仙师好!” 张尘见之一笑,随手从袖中掏出一块自己做的五花糕,递给“牛儿”。 小娃娃眉开眼笑地接过糕点,口中又改叫“谢谢尘叔!” “这孩子!”陈老石嗔怪道,老脸笑开了花。 “不妨,不妨,我看这孩子可爱得紧!这糕点,是我自己做的,正合他这个年纪强身之用。” 在虚灵门的时候,张尘也向精造堂师兄请教过炼丹之事,但终究因忙于修炼而荒废。 到了这九公山,倒是寻了几味草药,闲下来自己也尝试炼制了一番。丹是炼不成的,熬制一些糕点倒还凑合。 “哎呦!那真是太谢谢张仙师了!”陈老石又起身,郑重地一礼。 张尘微笑摆手,“陈老来,是有什么事吗?” 如今正是灵植生长季节,并非播种和收割之时,灵农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不敢打扰张仙师!是这样,后山陈家峪那几亩灵田,老汉近几日瞧着有点不对劲。” 陈老石脸色一肃道,“我就赶紧过来,想请仙师过去瞧瞧。可不要误了事,害了灵植,小民可实在担当不起!” 第三十一章 旱骨桩 陈家峪所在的九公山后山,离张尘的住处还有几十里地。 坐着陈老石赶来的牛车,张尘他们走了半天才到。 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陈老石所说的那几亩灵田还在村外,天黑了也没法仔细查看。 陈老石意思是,张尘在自家住一宿,明日再去灵田查看。说着,赶紧让媳妇田大婶给张尘取来新床褥,铺好床。 既来之则安之,张尘点头应好。自己本来就出身农家,到了陈老石家里,还倍感亲切。 一家人等着陈老石带着张仙师回到家,这才张罗着吃晚饭。 清粥小菜,几个窝窝头,陈老石一边热情邀请张尘动筷子,一边现出满脸歉意。 “今年旱情又加重了,小老儿待客不周,还请张仙师您大人大量,不要嫌弃!” 看到陈小牛一双大眼盯着自己面前的一个白面馒头,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张尘微微一笑,取了馒头就塞到他手里。 回过头对陈老石微微一笑,“陈老你客气了,我也是农家出身,知道从地里刨食不容易!” 说完,端起碗来有滋有味地吃起来,一边还催着陈小牛赶紧吃。 陈老石不说话,宽厚地一笑。 田大婶看孙子大口啃着白面馒头,悄悄转过身,拿手背抹了抹眼睛。 正吃着饭,陈老石的儿子陈大壮从外面回来了。 “大壮回来了!”田大婶正要起身,陈大壮媳妇小牛妈赶紧站起来,去灶上给自家男人盛饭。 “张仙师好!”陈大壮先给张尘施了一礼,这才坐到桌旁。 陈大壮张尘也见过几次,干农活是一把好手。灵田里,他也没少出力气。 “大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爹,陈二狗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又刨出来一些旱骨桩,说是要赶紧打下去,这就回来晚了。” “哦,陈二狗还在带人到处掘坟吗?” “对啊,昨天挖了一座绝户坟。这两天一直在山上坟场转悠呢,不知道又盯上谁家祖茔了!” “这陈二狗!唉!”陈老石长长地叹一声气。 张尘吃着饭,听得一头雾水。这旱骨桩是什么东西?为何要掘坟? 陈老石慢慢解释,原来这都跟去年开始的旱情有关。 去年,因为旱情,陈家峪方圆几十里人家都欠收了。 今年开始,旱情又加重了。村里大户陈富贵就张罗着村民打旱骨桩,说是一位游方到此的道长让他们做的。 这陈富贵,小名叫二狗,跟陈大壮也算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大了去城里给大户人家做了几年护院、打手,积了一些家财。 回到陈家峪,纠集了一些乡间群氓,倒也成了地方一霸,家产越滚越大。 借着打旱骨桩的名义,今年不知道掘了多少坟。把人家先人尸骨刨出来不说,连带棺材里的东西也一并搜刮了。 就为了这,还跟附近敢于反抗的乡民打了好几架。 据说,前个月,还把山里一户人家的男主人给打死了。 这人就可怜了,刚下葬就被陈二狗带着人又刨出来,骨头全都敲下来,给打了旱骨桩。 张尘听了,微微一惊,还有这等事! “地方上,乡老和官府都不管吗?” “咋管哩!每次大旱,不都这么干么!鬼魂出来作祟,阻挠老天下雨。活人都活不下去了,哪还管得了什么死人呢!”陈老石一脸苦相地道。 “我看陈二狗就是趁机搜刮,还口口声声为了乡民!”陈大壮颇为不屑地道。 “闭嘴!你少犯楞!”陈老石两眼一翻,“旱骨桩要打,更何况这次还有高人指点,为了大伙儿这口吃的,陈二狗作点乱就让他作去吧!” 大壮媳妇扯了扯丈夫袖子,给他一个眼神,陈大壮见了也就不说话,气鼓鼓地端起碗来猛喝几口。 张尘沉默了一会儿。 这两年他一心修炼,只要灵田无恙,也不去管九公山地界的闲事,却不想还有这样的事。 听陈老石的意思,还有什么高人,心下一动就问陈老石,“陈老,你说的这高人又是怎么回事?” “哎呦,张仙师!小老儿嘴碎,无非就是一些乡野术士,不值得在张仙师面前一提!”陈老石一脸惶恐,躲躲闪闪地不肯再提这一茬。 张尘见此,也不便再相问。吃了晚饭就去休息,打算明日查看了灵田就早点回去,继续修炼要紧。 次日一早,陈老石就跟张尘来到了村外的灵田。 这个地方,张尘也来过不止一回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可把他吓了一跳。原来,灵谷竟然是长在树上的。 这块灵田是九公山附近最大的一块,有将近十亩。 灵田里并没有成片的禾苗,却是一片高大的乔木林。 每一颗树高达五丈之多,五人相围才能合抱。这种名为“禾木”的灵植,每亩地大概有六七棵。 灵谷成熟的时候,叶子都落光了。树上长满了长长的稻须,跟普通稻谷的穗一样,只不过每一条都长达丈余。 这样的一棵树,出产比几十亩地还多。而且,那长牙灵米饱含灵气,对修道之人大有裨益。 这个季节,正是禾木发芽长叶的时候,有一些甚至都应该开始抽穗了。 然而,张尘仔细看了一圈下来,发现它们大多还只是光秃秃的枝干。 有一些抽出了新芽、新叶,也是微不可察。自己明明在开春的时候就施过一次云雨术了,为何却不见效果? 难道,跟这里的旱情也有关系? 张尘心里有一丝疑惑。按说,灵田单独由当地散乱的灵气培育,与周围的普通农田并不相干。 而且,张尘每次都很用心地施术,确保每一颗禾木都能得到细心照料。 看守灵田是他的职分,要是有什么差池,他这个小小灵徒可是要担干系的。所以,在这上面他从来没有马虎过。 又去挖出禾木根部的一些灵壤,张尘仔细地辨别,似乎有一些干燥,灵气稍显不足。 “我再施一次云雨术吧,陈老你且稍退。”张尘放下灵壤,拍拍手道。 陈老石退出灵田周围。张尘便也来到田埂上,对着这一块灵田,默默运气。 随着张尘双手在胸前不停划动,天上刚才还晴得不见一丝云彩,转瞬间就在他的头顶生起一朵乌云。 乌云越聚越多,越集越大,浓厚到一定程度时,便向着灵田如风吹一般卷过去。 紧跟着,一丝丝雨水从云中洒下,准确地落在禾木的所在,浇灌着根部的灵壤。 这样持续了一炷香功夫,确保每一棵禾木都饱饮一顿,张尘这才收功。 刚来的时候,这样规模的云雨术,他只能维持一盏茶。现在,一炷香过后,张尘觉得自己还有余力。 眼看禾木滋润之后,焕然一新,张尘满意地一笑。 陈老石早就过来,递了一块毛巾给张尘擦擦汗。 又交待了几句,张尘回绝了陈老石在家吃午饭的邀请。他打算直接回转去,还能赶上午时修炼。 村口往外,是陈家峪的一大片良田。 走在田埂上,张尘看到,以往禾苗青青的田里此刻稀稀拉拉地冒着一些绿色。 几名农人正在地里忙活着,张尘发现,其中就有陈大壮。 走过去一看,原来几人正在往地里像打木桩一样地楔着一块块骨头。 他们有的持锤,有的扶“桩”,有的跟在后面抱着一大捆骨头。 骨头大约半臂长,看去大多是腿骨和股骨。有的是枯骨,发出白惨惨的微光。有的却是新骨,还残留着经络血丝,清晰可见。 这几个农人熟练地寻找方位,一一打桩。 一个头戴员外帽的八字胡男子在一旁指手画脚,吆喝着,“大伙手脚麻利点,方位一定要找准,不然没有镇压效果不说,道长可是要责罚的!” 看到张尘来了,八字胡男子也只是拱拱手,道一声,“张仙师好”,便又把头扭过去张罗着。 看着他们忙活了一阵,几十根旱骨桩就这么钉在了周围十数亩地里。 张尘仔细瞧了瞧,这些旱骨桩的方位,似乎是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颇为怪异的阵势。 他疑惑地收回目光。趁着八字胡男子离开,悄悄地叫出陈大壮。 “仙师您问是谁教我们打这些旱骨桩吗?”陈大壮眼睛向后瞄了瞄,小声说,“是一位叫天星道长的游方道士,陈二狗说是他专门从外地请来的高人,这么排布是为了镇压旱魃,求老天爷早日降雨。” “旱魃?这地面上出了旱魃了?”张尘惊道。 “可不是嘛!那天星道长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跟那旱魃斗过法。”陈大壮一脸震撼地回忆道,“那旱魃端是厉害,在乱葬岗与天星道长对打了半宿,我等远远地就看到半边天都烧红了呢!” “竟有此事!”张尘双目一凝,看来自己在这九公山,闭门修炼已久,也闭目塞听了啊! 也许是自己整日忙于修炼,几乎从不管其他,这里的乡民有了难处也不会主动来寻他。 说不定,还存了些轻视的心思。毕竟,他也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罢了。 可是,他瞧着这排布有方的旱骨桩,怎么总觉得透着一股诡异呢! 第三十二章 旱魃 回到竹林小屋,张尘端坐半晌,才缓缓进入修炼状态。 不一会儿,张尘心烦意乱地从修炼中退出。 那一排排旱骨桩一直在他脑海里打转,特别是那个阵型,总让他觉得有一种压抑感。 “不行!此事一定要弄清楚,灵田出状况说不定也与此有关。” 张尘干脆站起身,在小屋里来回踱步。 据陈大壮所说,那旱魃日间就在陈家峪附近的坟场潜藏,夜深之后才出来活动。 村里有人起夜的时候,常常能看到山上那片天有红云笼罩。老人们讲,那是旱魃在阻止老天爷降雨哩! 那次斗法,他们村里好多人都瞧见了。 那旱魃高不过三尺,双目如火,来去如风。 那天星道长手持桃木剑,始终追不上它。反而一个不慎,被那旱魃兜头一口浊气喷个正着,受了不轻的伤。 天星道长走之前交待,现下只能多收集一些旱骨桩,按照他给的阵势布置下去,才能够避免旱魃继续壮大。 不然,等到旱魃实力增强,能够口吐火云,遮掩半边天的时候,就没人能治它了。 张尘很想去会会那位天星道长,现下只有他跟旱魃交过手。 但据陈大壮说,天星道长自那之后再也没有露过面,只是让陈富贵递话,谁也不知道他住在何处。想来,应该还在养伤。 张尘在屋中走了几个来回,又去打开床头的一个木箱,从里面拿出一把桃木剑。 这是虚灵门在他下山时,分配给他的一把制式法器。 据内务堂师兄讲,此种法器用来烧符打鬼足够了。 但张尘一来没有准备符,二来也从未用过这把剑,对其威能实在没把握。 自己虽然也修习了些许法术,可是能不能对抗那头听起来神通广大的旱魃呢? 张尘心里实在没底。虽说守土有责,可要是把小命搭进去,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向宗门求助吗? 十天半个月恐怕都不能来人,万一这期间旱魃坐大,作乱祸害了灵田怎么办? 想来想去,张尘把心一横。 先去陈大壮所说的坟场蹲点,看看情况再说。 这样也好向宗门汇报,免得被内务堂指摘“谎报军情”。 这样一想,心下稍定,又缓缓地进入了修炼当中。 子时过后,张尘养足了精神,收拾停当,带上那把桃木剑就出了门。 至于陈大壮所说,用童子尿和黑狗血对付旱魃的建议,直接被张尘无视了。 如果这样就能对付这种怪异之物,那还要他们修道之人干嘛呢? 修炼之后,张尘的体力明显增强。不仅如此,目力耳力都比常人要敏锐得多。 上一次坐着牛车去陈家峪,用了半天时间。这次单人仗剑,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看清方向,张尘也不进村子,直接拐上了山。 此时却没看到有红云出现,四下里漆黑一片。 虫声呢喃,草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张尘弓着腰,慢慢地猫进乱葬岗。 一运目力,只见许多墓碑倾倒,有的甚至已经断了半截。一些坟墓被挖开,辨不清颜色的棺材板被劈碎,胡乱地散落一地。 黑暗中只听“呱”一声,紧跟着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想是惊走了一只老鸹。 张尘继续往上走了一段,挑了一棵老树,迅疾地爬了上去。 坐在一个树杈窝里,张尘将自己的气息收敛,默默地观察着四周。 就这么干坐着待了半宿,除了看到一些野猫野狗来坟场刨食之外,张尘什么也没等到。 天快亮的时候,他又潜回了竹林小屋。 一连三日,张尘一无所获。 这要是放在以前,张尘打死也不敢一个人在那乱葬岗过夜。 也就是修习了法术之后,张尘心下安定许多,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第四日,新月初升,张尘又在后半夜摸向了老地方。 他继续窝在那颗老树上,闭上双目,细心感受周围的动静。 忽然,张尘眼皮一动。 缓缓睁开眼,月牙发出的微弱光芒,照着这一片乱葬岗。 其中一个坟头上土盖轻轻一动,有一个黑影从中跳了出来。 张尘仔细一看,并不是之前的那些野猫野狗。 目力凝聚,只见一个身高两尺多的小小骷髅,正在坟堆里跳来跳去。 顶上是光洁的天灵盖,耳边至脑后却生了一圈火红的毛发。 圆脸凿齿,身上竟围了一层小小的皮甲,露出两根枯枝似的手臂。其中,右手里还握了一根棒子形状的骨头。 两个黑乎乎的眼窝里燃着两堆白火,望上去一股冷意。 张尘从未见过这种怪异之物,小时候也只在大人的故事里听到过类似的形象。 如今见了,心下却并不怎么害怕,反而有点暗喜。 等了几个晚上,看来终于等着了! 那怪物在坟堆里上上下下,高低起伏,终于来到其中最高的一座。 对着月亮,怪物仰头,白火一阵闪烁,似乎也在凝望。 张尘一动不动,就见怪物呆立半晌后,终于举起手中骨棒。 上下颚一开一合,似乎是在念念有词,却又没有声音。 不一会儿,就见一股火红的似烟似雾又似火一般的东西,从它那大张的口中缓缓喷出。 一片火红渐渐扩大,缓缓升至半空,然后迅速向周围扩散,很快就将天上的月亮完全遮蔽了。 这就是那天星道人所说的火云吗?这阵势还真有点大。 张尘心下有点惴惴,转而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慢慢地下树。 以坟丘为掩护,他悄悄地摸向那头怪物。 距离五丈左右,张尘停下身形。 瞄准那座最高的坟丘,张尘手指连弹,对准的正是那坟丘前方一丈方圆地块。 不过三息,就见那坟丘周围的泥土微微塌陷,只不过其上有青草覆盖,仍看不出异样。 悄无声息地做好这一切,那旱魃似乎一无所知,仍然仰着头向天喷吐火云。 张尘悄悄地转向旱魃的另一边,先给自己施加了一个石肤术。 只听体内一阵吱吱嘎嘎响,张尘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灌入了无穷的力量,甚至能一拳轰掉对面那个大土丘。 宁静的坟场里,吱吱嘎嘎之声犹如雷鸣,那怪物目中白火一闪,立刻就停了口中的喷吐动作。 也不去管那天上的火云,转身就往来路窜去。 张尘“呔”一声暴起,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也造一下声势,把那旱魃往自己刚才施术的地方赶。 旱魃果然上当,直举举地往那里一头撞过去。 动作越来越慢,直到双腿被没在沙土里,才发觉上当。 这流沙术张尘练习了两年,已是熟稔无比。 之前练习时,他曾经找来猫狗甚至猴子多次试验。陷落在他制造的流沙中,只会越挣扎陷入越深,最后往往都是张尘将它们救出。 也是他灵力不够深,只能施展一丈方圆,而且只能坚持一炷香功夫。不然,将那一整片地块都变成流沙,也就不用大费周折了。 那旱魃使劲挣扎,徒劳无功之际,转头就要面向张尘。 张尘已经掠至它的身后,根本不给它转头的机会。 他可记得,陈大壮说过,这旱魃能口吐浊气。寻常人被那浊气所伤,顿有性命之忧。就连那天星道人都是为此所伤。 就在那怪物刚刚转过半个头时,张尘手中桃木剑一个脱手飞刺,正中此僚颈部。 只听“嘎”一声,旱魃在流沙中一个蹦跶,好像极为负痛。 再看,那脑袋已经耷拉了一半下来,歪到了一边肩膀上。就连那眼窝里的白火,都熄了一团。 桃木剑扎在旱魃头颈上,它却还在挣扎。 张尘见状,顾不上自己心跳如鼓,深深地吸几口气,骈指一伸,一团火球在指尖凭空浮现。 火球由白变黄又变蓝,周围气温渐升。张尘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骈指向前一点,鸡蛋大的火球缓缓落向三丈开外的旱魃。 旱魃似乎感应到危险,拼命挣扎,上下颚不断开合,似乎是在求救一般。 然而,火球慢慢地落下来,终于落在了它的后背。 只听一连串吱吱响,火球就像落在了油缸里,在那旱魃背上越烧越旺。 瞬间,手足乱舞的旱魃在流沙中一蹦而起,竟然脱困而出。像一只大火球一般,飞一般逃向之前那个坟堆。 张尘一惊,顾不上擦一把汗,连忙追过去。 面前,粼粼火光上蹿下跳,眼看就要逃进老窝。其后两丈多远,张尘只能干瞪眼。 桃木剑还在那旱魃身上,火球术现下自己已经施展不出第二次。要是被那旱魃逃进老窝,张尘是绝不敢轻易潜进去追击的。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旱魃眼看就要一头扎进坟丘。 情急之下,张尘俯身捡起一块石头,扬手就甩了出去。 “啪嗒”,石头正砸在旱魃后背,这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只见那团火球向前一冲,便一头仆倒在地,滚了几滚便一动不动了。 火势越烧越旺,张尘见地上之物不动,便也与之保持着三丈的距离。一边戒备着,一边等到火灭之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第三十三章 撤桩 就在那旱魃仆倒在地时,一声怒吼从九公山深处的一个山洞中传出,惊得洞外那棵古槐树上宿鸟扑棱棱地一阵乱飞。 张尘对此毫无所觉,他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 这是他第一次斗法,虽然不是与人斗法,却是与一个人人见而惊悚的怪物。 几番争斗下来,看似曲折,实则张尘也仔细观察过地形,想好了大概对策,因此还算顺利。 在门中的时候,他也曾听同门师兄讲过这一类鬼魅异类。当时还觉得颇为神秘,现下却觉得,这旱魃也太不堪一击了。 以他小小六级灵徒的修为,虽然费了一点周折,却也算是一击得手。 这么一想,似乎那天星道人应该也是法术平平。 眼看着地上火焰渐渐熄灭,张尘仍小心地慢慢走过去。 那把桃木剑还在,不愧是法器,火都烧不坏。 除此之外,旱魃手上拿的那根骨头也在。而且,经火之后,似乎更加洁白了。 而那旱魃本体却烧成了一团黑灰,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转头一看,天上那丈许方圆的红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张尘心想,这回,那旱骨桩应该可以拆掉了吧?回头要去找陈老石等一干村老安排一下。 张尘探手先去取了那桃木剑,仔细看看,确实完好无损。 随后,就拿桃木剑挑起地上那白得刺眼的骨头。 这根骨头正好拿回村里。上回天星道人激战旱魃,许多村民应该也看到了,这根骨头就是他张尘灭了旱魃的证据。 骨头尺许长,也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通体洁白,看上去倒没有其他什么异状。 张尘拿在手上,正准备将其放入袖中。 突然,他感觉手心里握着骨头的位置一阵发热,随后一股沁凉的气感由手心迅速地传导进体内。 张尘当即大惊失色,连忙坐地运功,拼命阻挡这股邪异的气流前进。 然而,自己的灵海深处似乎生出一股绝大的吸力,将这股气流以极快的速度导了进来。 张尘脑中一震,感觉灵海深处的那棵种子轻颤了一下,好似舒展开些许。 近半年来,他不断修炼,到最后常常感觉胸中有一股燥热之意。 经过这一股沁凉气流的冲刷,似乎燥意有所减轻,犹如大热天里喝了一口冰凉的井水,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适无比。 就连那通往七级的关卡都明显地松动了一下,堪堪就要突破的样子。 除此之外,张尘坐地查看半天,似乎并没有其他不适之处。便又疑疑惑惑地站起身来,摇摇头,暂且放下。 再看那根骨头,此刻竟已变成一根枯骨,还遍布裂纹。 应该还能用吧?虽然看上去就像是张尘随手捡的。 做完这一切,天还没亮。张尘打算先回到竹林小屋,将此地情况整理一下向宗门汇报。撤桩之事,也不急在一时。 回到小屋,张尘先沐浴更衣。坐在榻上想了一下,去箱中取出一张符箓。 对着符箓,张尘口中念念有词。随后走出屋外,朝着虚灵门方向往天上一扔。一道灰光闪烁,瞬间消失无踪。 略坐了坐,看天色差不多了,张尘起身往陈家峪而去。 他先来到灵田查看了一下禾木。几天前刚施过术的禾木,已经接连抽出新芽,不过长势仍然较往常缓慢。 见此,张尘心中也有一丝不安。他已经在给宗门的灵符中讲述了大概状况,希望宗门能够有所判断吧。 陈老石一家已经起身。陈小牛先看到张尘,开心地蹦跳着走过来,脆生生地喊一声,“张仙师好!” 陈老石已经走过来,向张尘行礼,迎入家中。 “陈老,这个你还记得吗?” “这是?” “这莫不是那旱魃手里的那根骨头?咦,看着又不太像!”一旁的陈大壮抢先道。 陈老石给了他一个白眼,陈大壮摸摸后脑勺没再说话。 “这正是那旱魃手中之物,小道我昨天夜里将它在乱葬岗歼灭了!”张尘不无傲然地微微笑道。 “啊!”陈老石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真的!”陈大壮却一脸惊喜。 “千真万确!”张尘肯定地道,“可惜它已被贫道烧成了一团灰,不然你等或许可以看到它的残躯。” 陈小牛在一旁睁大双眼,听得很是入神。 “张仙师您是怎么打败那个魔怪的?爷爷说,它可厉害呢!连那个什么道长都打不过!” 张尘微微一笑,便把大概经过跟陈老石等人讲了一番。 陈老石默然不语。陈大壮和媳妇两人听得口中啧啧连声。陈小牛两眼放光,心想张仙师那宝剑却不知是什么模样,要是能拿来玩玩就好了! “陈老,还烦请你通知陈家峪的一干村老,我想,那旱骨桩可以撤了,今后也无须各处去挖坟掘骨。”张尘最后道,双目注视着陈老石。 陈老石迟疑了一下,又看看张尘带来的那根枯骨,点点头,说一声,“那,张仙师您稍待!” 说完,就独自出去了。 不一会儿,陈老石家院子里就聚集了五名老人,均布衣短衫。 那八字胡的陈二狗也跟着来了,脸上不怎么好看。 陈老石将张尘所说又复述了一遍。那根骨头,在场之人一一接过细看。 张尘见此,也不多话,直接挑明来意,停止掘坟,撤掉旱骨桩。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人出来说话。 一阵沉默中,突然一个尖细嗓子说道,“张仙师恕罪了!就凭这根枯骨,恐怕难以说明那旱魃已经伏法。骨头我见得多了,这种样式的,乱葬岗里多的是啊!大家说,是不是?” 是陈二狗。 众人闻言倒是一连声地附和,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这旱魃厉害着呢!那道长都没能占到便宜,还受了重伤!” “莫不是旱魃使了什么诡代之计?它可没那么容易伏法呀!二十年前,我记得清清楚楚,三十里外的石门村,那场大旱可是闹了三四年。” “我看,这旱骨桩不能撤!不仅如此,这挖坟掘骨还得继续。不然,让那旱魃坐大,苦的可是我们一众乡亲呀!”陈二狗八字胡在唇上翻飞,一席话说得在场之人频频点头。 张尘已是面沉似水。他没想到,这一群村民不感谢自己不说,反倒像是怀疑他冒功请赏一般。 当即就要发作,就见陈老石站出来。 “张仙师断然不会欺骗我等,他也是为咱陈家峪乡亲着想!”顿了一顿,陈老石又为难地面向张尘,“张仙师,陈家峪老老少少一百多口人,每年就靠地里得的这些东西过活,因此凡事也都小心谨慎,不能不有所防范啊!” 见众人都点头应是,陈老石对着张尘一个深躬,“张仙师,您大人大量!容我等再看一两个月,如若实在那旱魃没再出现,我等也就安心了。到时,我等几人上门向您磕头赔罪!可好?” 说罢,又转头看向其他几人,那几名村老也连连点头,都道,“正是此理!张仙师勿怪,万望恕罪则个!” 陈大壮在一旁看得抓耳挠腮,却也知道,这里没有自己说话的份。 张尘面色通红,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 陈二狗此时一言不发,冷眼旁观,鼻孔里倒像是轻轻喷出两声“哼”。 张尘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也罢,再给你们一个月时间。你等派专人查看,夜间乱葬岗是否仍有红云出现。若有,我自当出手。若没有,当即撤桩!” 说罢,张尘一个拂袖,迈出院子。 回到竹林小屋,张尘心下犹自不平。 却又没有办法,自己总不可能跟在陈家峪村人后面,逼着他们行事吧?那自己还修不修炼,照不照看其他灵田了?毕竟,这两样才是他张尘最着紧的事。 仔细一想,此事也不急,总归那旱魃已确实为自己所灭,左右不过再等一个月。而且,自己已将详情上报宗门,等宗门定夺吧。 “还是太嫩了呀,想事情太简单了!”张尘在心里给自己品评了一番。 待心绪平稳下来之后,张尘又缓缓地进入忘我之境。他想仔细查看一下,夜间在乱葬岗感受到的那一丝突破迹象。 九公山深处,一处幽暗的山洞里。 一名青年道人双手连弹,其胸前一个轮状法器徐徐转动,同时散发出白惨惨的微光。 道人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法器上方凭空生出一缕青烟。 青烟袅袅,迅速弥漫开。至尺许长短时,渐渐形成了一个年轻女子的袖珍身形。 女子面向道人,微微一福,状似极为恭敬。 “去,替我办了此事,送你入轮回!”道人森然道。 骈指一点,一道寒光突入女子的袖珍头颅中。 袖珍女子再一福,缓缓散去身形,又没入转轮当中。 “害我损失一具尸傀,如今就别怪我拿你小命来抵!哼哼,也好,等把你炼成尸傀,想必会比前一具更好。” 幽暗的洞中,一抹微光斜照,道人脸上闪过一道阴狠之色。 第三十四章 孤女 沉入灵海,张尘细细地体会自己的本命灵物。 却见那颗种子看上去饱满了一些,此外全无变化。 运转灵气,张尘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灵力竟有所增长。卡在七级这个关口已经半年多了,眼下似乎堪堪就能突破。 莫非那根骨头是一种灵物?其中蕴藏着灵力,而自己那颗种子又能够自动吸纳灵力。 但他此前也听说,本命灵物在灵徒期基本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只有到突破灵士的关口,觉醒出一项天赋神通,才能够唤出主动对敌。 难道,自己这本命灵物是一个异类? 午时一到,张尘连忙进入忘我境界,希望通过吐故纳新,尽快完成灵力积累,突破七级! 一个时辰后,张尘缓缓睁开双眼。 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差那么一丝啊! 又坐着回想了一下昨夜的斗法经过。 总结下来,张尘认为这次自己能够获胜,完全是因为对手太弱了。 真正考虑一下,自己的对敌手段太单一了。 放出飞剑,施展流沙术,然后石肤术护体,接下来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若是对手再强悍一些,怕是自己只有逃命的份。逃不过的话,身死道消都不一定。 想到这,后背不由得一阵冷汗。 张尘伸手从袖中掏出桃木剑,拿在手上细细摩挲。 这身道袍是虚灵门分配给灵徒的制式法袍,袖中有一独立空间,可以存放少许法器等物。 自己被分派来看守灵田,本来就不是上战场的,因此就只给配了一把桃木剑。 此外就还教了一些简单的剑术。至于剑法,那是灵士以上才用得着的。毕竟,只有灵士才能够真正御剑。 此外,护身法符等等也是没有的。精造堂每年所出有限,仅向灵士以及灵徒境中的内门弟子提供不同等级的丹药、法符等物。 毕竟,他们才是虚灵门的精英和主力门人。 张尘这样的外门弟子,说好听点,自力更生。说不好听,有时也就是各凭造化,自生自灭了。 将桃木剑放回袖中,张尘收起杂乱的念头,心想还是不要抱怨了。有想法,就好好琢磨怎么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吧。 这才是增强自身实力,在这灵界立足的基础。 子夜,又一次从修炼中退出。张尘隐隐觉得最近灵脉的灵气比以前更加稀薄。 前几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错觉。这两回他留意了一下,似乎确实灵气吐纳稍显困难。 联想起陈家峪那几亩灵田的异状,张尘决定天亮以后去其他几块灵田查看一下。 次日一早,张尘便打点行装,往散落在九公山各处的灵田一一寻去。 九公山周边几百里地,分别有灵田五处,相隔甚远。相比之下,陈家峪倒是离竹林小屋最近的了。 青牛镇,距离张尘住处最远,他选择首先来到这里查看。 一处小山坳,一汪深潭窝在其中。周围树木蓊郁,绿草如茵,正是一派大好春光。 张尘举步绕过水潭,见这潭水碧绿如故,只是水位好像比以往要低一些。潭边一圈白色水痕,露出一些已经干枯的水藻和青苔。 潭水下游不远处,有两块依山而建的梯田,大约五亩的样子。 这五亩田中倒是禾苗青青,禾苗已经长出一尺多高。 这里种的是一种叫九穗禾的灵谷。一株禾能抽出九条穗,成熟后,米粒细长,色泽金黄。因此,也叫作金芽米。 眼下,这片田倒是长势正常,想来是上游有这深潭水灌溉的缘故。 “张仙师,今年旱情更重,这潭水倒是更低了些。不过眼下对这几亩灵田并无影响。”一个卷着裤脚的络腮胡老农跟在张尘身后,恭敬地道。 “李老辛苦了!”张尘闻言转身对他笑道,“今年的旱情应该很快就会缓解。” “那就好!那就好!”络腮老农连连点头。 见此处灵田尚好,张尘便离了此处,向九公山的另一个方位过去。 鸣鸡谷,此处又有五亩灵田,灵田周边环绕着一条小溪。 溪水自九公山流淌下来,并非常见的那种清澈模样,反而色泽发赤,有如铁锈。 灵田里种着上百棵三珠树。树高一丈有余,碗口粗细。 这三珠树,春天发芽,夏天挂果,入冬才逐渐成熟。大雪纷飞之时,却是那三珠果成熟的时候。 三珠树每根枝条顶端结果三颗,因此叫三珠树。 成熟的三珠果,一般珍珠大小,色泽火红,据说对修炼火系功法大有裨益。 如今,张尘见这里的溪流也不似以往,更细小了一些。一眼望去,三珠树抽芽也不踊跃。 仔细查看一番,张尘才在一些枝条顶端瞧见一些绿色芽包。 “看来这块灵田多少也受了些影响啊!” 当晚,张尘就宿在鸣鸡谷灵农家中。 次日一早,张尘又急急地赶去下一处灵田。 直到天色擦黑,张尘才赶到陈家峪附近。想到那里的禾木自己刚去看过,应该变化不大。 于是,便又往住处去,一路走着一路回想这两天所见。 这五处灵田都是宗门派了专门的阵法师布置过,由九公山那条小型灵脉供应灵气,并不直接依赖当地水源。 为何仍各个都呈现出萎靡状态呢?联想到自己这几次修炼时的感受,会不会是灵脉出了问题?灵气外泄了? 想到这儿,张尘蓦然一惊。如果是这样的话,问题就大了! 眼看天色已经全黑,他加紧几步,就要走到竹林小屋。 山间小路,除了几头野猫,全无人迹。 拐过一个路口,张尘迎面就看到路边蹲着一个物事。远远地看,像是一个人。 仔细一看,却是一名女子,不知为何天黑了尚未回家。 走得近了,又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甚是凄切。 “姑娘,何故哭泣?”张尘缓步靠近,隔着一段距离问道。 女子慌忙一抬头,神色惊惶,就待要站起。 再一看是一个小道士,也就比自己年岁大一点,便又停住脚步。 “嘤嘤……奴家迷路了,现下又伤了脚,不知如何是好!” 女子二八年华,身材苗条,红扑扑的鹅蛋脸上,此刻正梨花带雨。望向张尘时,尤其显得妩媚惑人。 “姑娘是哪个村的?怎会在此地?” “嘤嘤……我本是石门村后山上杨石匠家的。”女子哭哭啼啼地道,“平日里,我与爹爹相依为命。不曾想,今日突然有一伙人冲到我家祖茔,要挖坟烧骨。我爹爹不依,与他们理论,竟被他们,被他们一拥而上打死了!” 张尘一听,莫不是陈二狗干的?上次就听陈大壮说过类似事情。 “他们打死了我爹爹,见我一个孤身女子,欲行不轨!”女子哭得更伤心,断断续续地道,“亏得我拼命逃进山里,原想着等这帮恶人离去再回家,却不想在山里竟迷了路,还把脚给伤着了,兜兜转转到了此处!” 女子说着,又坐到地上,双手抱着右脚脚踝,口中不停呼痛。 张尘见此,眼神闪烁几下。暗暗运气,走近女子身边,蹲下细看。 女子脚踩一双红色绣花鞋,裸露在外的右脚脚踝处一圈红肿,却是崴着了。 张尘身上倒是带了跌打损伤药。他日常习练石肤术,有时也需外力打熬,因此常有损伤。运气疗养之余,也会敷以外药。 当下便取了一些,道一声“得罪”,便与那女子敷在脚踝处。 又施以手法,将外药涂抹均匀,促进药力吸收。 在张尘将手摸上自己的脚时,女子右脚轻轻一动,似欲躲闪。随着张尘的动作,口中一边“咿咿呀呀”地呼痛,一边又拿一双美目去瞄张尘的脸。 张尘心中一动,假装没看见。敷好药后,张尘让她起身试着行走。 “哎呦!”女子刚一站起,马上一声呼,又似要摔倒。 见张尘并不来扶,便哀声道,“小道长,奴家走不动道了,你扶奴家则个!” 张尘面色不动,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架着她的一只胳膊。 女子趁势就倒在了张尘怀里,似乎要把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挂在张尘身上。 张尘只感觉一个柔软的身躯贴过来,一道气息喷在自己的脖颈上,热热的。 一瞬间,张尘心神似要失守,就要打开一直闭着的耳鼻。 正当此刻,灵海深处,那颗种子一颤,发出一股凉意,直冲张尘大脑。 张尘立刻清醒过来。 眼神一动,张尘道,“姑娘,现下已晚,小道住处即在前方,不如暂且去那里住一晚,如何?” 女子低下额头,小巧的鼻梁下面,嘴角抿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 “如此,如此甚好!”女子细若蚊蚋地道。 “请!”张尘也不多话,牵着女子,缓步向前。一边走着,一边小心戒备。 转过一个路口,张尘故意把手向前一指,“姑娘,你看,那里便是!” 就在那女子抬首遥望之时,张尘话音未落,撤手就往女子身后一拍,紧跟着去左袖中拔出桃木剑,抬手便刺! “啊!” 女子大叫,“杀人啦!” 第三十五章 绣花鞋 “嘻嘻……” 张尘觉得自己一击必中,因为他那一掌拍下去,力道既不大也不小,正好将那女子拍到适合自己出剑的位置。 谁知一剑下去,就像刺进了空气里,毫不着力。 就见那女子竟如飘絮一般,身形随着剑势而起,绕着剑身就是一个翻转。 那一身刚才看上去还秀气可人的蓝底碎花布衣,此刻竟泛着诡异的毫光,白惨惨的。 配合着那不似人声的嬉笑声,黑暗中瘆人得很。 张尘暗道一声不好,赶紧一个石肤术施在身上。 “嘎吱吱……” 全身肌肉紧绷,坚逾顽石。 随后便凝神戒备。 眼前却已经失了那女子的身影,只是那“嘻嘻”声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闪现。 张尘四下里转换身形,全神戒备。 虽然眼下有石肤术护身,那女子等闲近不得身,但此术最多只可以维持一炷香。 一炷香之后,自己却是难以为继。 那女子也是忌惮张尘手中桃木剑,又观他已施出护身法术,便也只在其身周骚扰,想着尽量消耗他的灵力。 等到这小道士灵力衰竭,“嘻嘻”,想必还是纯阳之体,大补得很! 于是嬉笑声更加欢愉,似乎已经吃定了张尘。 张尘脸色凝重,知道相持必败,就开始移动脚步向十丈开外的自家竹林靠近。 那女子怎瞧不出他心思,便将身形略周转开。依然忽前忽后地隐遁,然而每过一处却布下一袭粉红色轻纱。 一转眼功夫,张尘身周一丈以内遍布红纱,犹如一个巨大的粉色蚕茧,将他团团裹住。 置身其中,张尘再也不辨东西。还犹自按照认为对的方向横冲直撞,却不知完全只是在丈许方圆内团团转。 “嘻嘻……” “小道长,风清月明,你我此处幕天席地岂不是好?何必这么急着回去呢?” 语音呢喃,富含诱人的磁性,好似就在张尘耳边轻声诉说。 “嘻嘻……” “奴家瞧你这钢筋铜骨,心里欢喜得紧呢!快把那恼人的剑收起来,奴家不跟你捉迷藏了,乖乖地现身,任你施为,如何?” 粉红色轻纱曼舞,其内充斥着一股旖旎的惑人气息。 张尘闭着口鼻,却无法塞住耳朵,只觉魔音灌脑,不多时气息粗重,两眼发红。 “嘻嘻……” 不多久,张尘便呆立当场,两眼迷茫。手中桃木剑不由自主地停住,并且缓缓向袖中收去。 “嘻嘻,这就对了嘛,奴家又不会吃了你!还望道长多多怜惜奴家呢!” 淫靡的语音继续在张尘耳边回荡,似乎也知道到了一决而下的关键时刻。 说话间,声音的飘忽就不如此前迅速,略微迟缓了些。 张尘茫然地将剑纳入大袖,整个手掌也没入袖中。 再抽手而出时,双目一睁,将手上已经燃起的火球轰然施向身左一个方位。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有如金属摩擦。 方才空无一人的那处突然冒出一个大火球。 火球中有一个人影上下窜跃,显得痛苦难耐,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正是那女子。 张尘见状,又探手去袖中拔出桃木剑,兜头就刺过去。 火球一个抖动,好似剥皮一般整个委顿在地。 只见地上一张人皮连着皮上衣物正熊熊燃烧,内中却空无一物。 “不好!” 张尘连忙收势,挥剑劈开身周轻纱。从中一跳,觅了一个方位,奋力狂奔。 离竹林不过七八丈远了,跑进去就尚有自保之力。 五丈,三丈,眼看竹林将近。 张尘只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随后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从天而降,拦在自己身前。 身影尚未落地,一双满是枯骨的手臂猛然探出,一股巨力将张尘猛然一推,又摔回方才之地。 张尘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对面那个身影慢慢趋近。 哪里还是什么美貌女子,却是一个骷髅架子。身形与那女子差不多高,脸上尚有些许血肉,却是淋漓模糊。 脓血不断从眼窝和脸颊位置向下滴,落在脚下。却见一双白惨惨的脚骨上,其中一只犹自穿着红色绣花鞋。 “可恶!害我毁了法身,纳命来吧!”骷髅咬牙切齿,瓮声道,双爪一探就扑了上来。 石肤术已失了时效,方才又施了一次火球术,张尘只有挥舞着桃木剑与其周旋。 然而,变出本体的骷髅却毫不惧怕那桃木剑。许是激出了火气,骷髅直接用枯爪抵挡着桃木剑。 两下相交,竟发出叮当之声,火星四溅。 张尘只觉大力频频自手掌袭来,几乎就要把握不住桃木剑。 正焦急之时,对面一声尖鸣,双爪紧紧抓住桃木剑剑身,一个扭动。 “咔嚓”,桃木剑竟应声而断。 握着一把断剑,张尘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哐当!” 骷髅将手中断剑扔在地上,再次揉身而上。 两方灵力俱已竭尽,当下全凭肉搏。 张尘喘着粗气,犹自不停闪避,奈何骷髅移动速度极快。 一个闪身不及,骷髅双掌轰在张尘身上,将他一把推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起身,骷髅双爪齐下,死死地箍住了张尘的脖子。 张尘只觉脖子上犹如铁箍箍紧,将自己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手脚拼命推搡击打骷髅,却对其毫发无伤。 随着骷髅手上使劲,张尘两眼上翻,眼看就要闭过气去。 两腿已经没有力气抬动,只有双手犹自在地上抓挠。 摆动间,忽然右手碰到一块石头,不假思索地抓起就砸向骷髅的头部。 “砰!” “砰!” “砰!” 骷髅此刻陷入疯狂,也不避让,任由张尘砸向自己。双手却拼命勒住张尘的脖子,就看谁能撑到最后。 “砰!” 脑中一片混沌,张尘只是机械地挥舞手臂。 这却也使得他每挥一次石头,基本都砸在同一个位置。 一下接一下,骷髅自己都没发觉,自己那并不结实的颈椎骨已然松动。 “砰!” 张尘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一砸。 “咔嚓!” 就见一颗圆滚滚的骷髅头滚落在地,发出“骨碌骨碌”的空响。 骷髅没了动静,双手却仍然紧紧地箍着张尘的脖子。 张尘手臂一松,石头滚落出去,手臂也砸在地面,没了动静。 晚风习习,明月当空。 一人一尸交叠在一起,形成一个诡异的姿势,全无动静。 虫鸣声又起,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干咳。 张尘慢慢抬起头,猛然一惊,坐地向后急退。 却见那无头骷髅仍然挂在自己身上,随着他一起拖动残躯。 张尘伸手死命掰开那对枯爪,一边连续发出干咳声。 又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摇摇晃晃地站起,地上一片狼藉。 轻纱已然不见,只有断剑一把,还有一具身首分离的骷髅。 张尘捡起断剑,也不去管那骷髅,举步向自家小屋走去。 刚转身,眼中余光瞥到地上一个红色的物事。 借着微弱的月光,却是那只红色绣花鞋。 张尘愣了一下,停住身形,走过去用断剑拨弄了一下。 张尘咧嘴一笑。全靠这绣花鞋,他才看出破绽。 女子此前既说自己在山上奔逃,奈何此鞋干净如新,不粘一点尘土。 想起刚才那场恶斗,张尘心下一阵悸动,自己差点就身死当场,为鬼物所食! 看着这崭新的绣花鞋,张尘心下一动。迟疑了一下,张尘矮身下去,将绣花鞋握在手心。 鞋面光滑,似布,却触手冰凉。不一会儿,张尘就觉手心一阵火热。 随后,一股熟悉的沁凉气感油然而生,迅速地由手心至手臂传导至灵海中。 比前次更加舒爽的感觉布满全身,好像疲累了一天洗了个热水澡,张尘不由得轻“哼”了一声。 灵海中,那颗种子轻轻一颤。 张尘只觉体内灵力明显增长,马上就要漫过七级关口。 张尘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坐,立刻进入忘我境界,身心完全沉入灵海之中。 一炷香功夫过后,只听体内不知何处,轻轻一声“咔”。 张尘睁开双目,目中满是惊喜。 自己竟在此时突破了瓶颈,已是七级灵徒。 张尘站起,却看手中那绣花鞋已然光彩全无,从里到外灰黑色一片。 张尘甩手就将它扔在地上,转身迈向竹林小屋,急着回去稳固修为再说。 就在那绣花鞋变色之际,九公山那山洞里再次传来一声怒吼。 青年道人从打坐中惊醒。双手连弹,一个轮状物悬浮胸前。 再一骈指,轮状法器旋转。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正要形成一个袖珍女子形象时,却“噗”地一声缓缓消散,最终了无痕迹。 “该死!” 道人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两手一收,轮状法器消失不见。 道人胸口起伏,却又端坐不动,缓缓地又平复下来。 “幽还大阵已然发动,此刻正合吸取这九公山灵气,恢复自身修为,不宜妄动!” “哼,就让你再多活几日,待我出关,即是你的死期!” 洞中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从半空中望下来,却见一缕缕天地灵气缓缓向此洞聚集。 青灵之光闪烁,没入洞口。 第三十六章 还不肯撤桩? 子夜过后,张尘缓缓睁开双眼。 现下他很确定,自己已是一名七级灵徒,终于跨入高阶灵徒行列。 两年升两级,这个进度,在九公山这种灵气并不充裕的地方,他自认为还算过得去。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卡在这一级这么久,此次能够闯关,全拜这两次斗法所赐。 特别是刚才那一场恶战。 要不是自己一开始在那女子脚上抹了药,后来争斗过程中根本就无法辨别她的藏身方位。 自己极为熟悉的药香出卖了那鬼魅的位置,这才令自己在心神失守的紧要关头,冒险一试能够得手。 至于后面那濒死之前的恐怖体验,张尘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以这样的代价,换来修为升级,差不多也就是祁长镜所说,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争体验了吧? 摩挲着手中断剑,张尘心中翻滚,还真是险啊! 又坐了一会儿,张尘起身出门。 刚才打斗的地方,那具尸骨以及那只褪色的绣花鞋仍在。 看到这只绣花鞋,张尘心下疑惑更盛。 此次灵力明显增长,似乎正是自己从那绣花鞋中吸取了一种别样的灵力。 这种灵力与上次那根骨头上的应属同类。前后两次经历告诉张尘,从这类鬼物身上,自己的本命灵物竟可以自动吸取灵力,增长修为。 这可是一个惊人的发现。如是这样,他就可以大肆搜寻此类鬼物,战而胜之,然后就能从中增长修为。 这么一想,张尘心中一热。 可是,又去哪儿找这一类鬼物呢?张尘对此是全无头绪。 总不能把九公山的乱葬岗都蹲守一遍吧? 这么胡乱想着,张尘将地上之物一一收拢。 略一思索,又从中取出那骷髅的头。 骈指一伸,指上红光突闪,迅疾地生出一团火焰。 向前一伸,火焰离指而出,快速地飞向地上那一堆不堪之物。 熊熊火焰燃烧,吱吱响的同时,也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张尘早已闭上口鼻,远远地遁开。 刚才的施法,让他觉察到高阶灵徒的不同。 聚火速度比之前又快上了那么几分,火焰威力更大了一些,而且飞射出去的速度也要快上不少。 想必其他法术也有类似变化,这让他的心情很愉快。 只是桃木剑断了,现下却是“手无寸铁”。 而且,灵气疑似外泄一事,也要尽快报与宗门。 想到此,张尘转身回到屋中,从木箱中取出一张新符。 低头想了一下措辞,便走出屋外,依样放出灵符。 两度飞符,也不知宗门作何决断,是否会派人来协助调查。 自己却不能再坐待下去了,刚才打坐,他依然感觉吐纳不如此前顺畅。 灵脉一定是出了问题! 张尘决定,明天就去陈家峪,与那几名村老交涉,立即撤掉旱骨桩。 次日一早,张尘即来到陈家峪。 陈老石家一派欢喜气氛。陈老石见张尘上门,一脸喜气地迎上来。 “张仙师,来得正好!”陈老石笑得合不拢嘴,“家里又要添丁了,还想求您给取个名哩!” 张尘闻言望向陈大壮和他媳妇。陈大壮习惯性地摸着后脑勺,一脸傻笑。他媳妇则把头一低,手摸着小腹位置。 “是啊,张仙师给取个大名,日后这孩子也能像张仙师这般有出息!”田大婶也是一脸笑意,附和道。 张尘听后尴尬一笑,把随身带的一个小包裹挪到了身后。 口中连声道喜,表示自己回去会好好琢磨,一定给孩子取个好名。 两辈人当下乐滋滋地应好,只有陈小牛睁着一双大眼,好奇地看着娘的肚子。 寒暄一阵后,张尘将陈老石拉过一旁,还是道明了来意。 “您说旱骨桩必须马上撤?”陈老石眉头紧锁,颇为难地看向张尘。 “正是!” “你看这个!”张尘将随身带的包裹打开,却是昨夜未曾烧掉的骷髅头。 陈老石看后,震骇地看向张尘,一脸不解。 “昨夜此物无故前来袭击于我,我怀疑与我那日坏了那旱魃有关。”张尘道,“本不欲携此物与你相看,又怕几位村老不信,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陈老石摸出旱烟袋,蹲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抽上,沉默不语。 “陈老,实话说与你,我所习功法与这灵脉气息相通。”张尘索性把话挑明,“近些日,灵脉灵气散溢,我怀疑就与这旱骨桩有关!” “而且,你等近几日应已看到,乱葬岗并未再有红云出现吧?” “此桩必须撤掉!” 张尘见陈老石不语,便加重语气道。 烟袋抽到第二锅,陈老石才开口同意,去召集村老在村里祠堂商议。 …… “就凭这一个鬼东西?”八字胡陈二狗也来了,一脸不屑地看着张尘带来的骷髅头,又团团对着一众老人道。 “此为村老集会商议,你是何人?” “呃,张仙师,陈二,哦不,陈富贵近日已被选为村老之一了。”陈老石尴尬地道。 “我记得村老均须五十岁以上方能入选……”张尘不信地道。 “他,他前几日为村里捐了十两银子,用于各家赡养老人,所以……”陈老石吞吞吐吐地道。 其他几名村老亦是哼哼哈哈。 “哼!”陈二狗昂着头,八字胡更加挺翘。 张尘一阵无语。 按照宗门规矩,他仅有看守灵田之责,不得干涉地方实务。那又是门中外务堂管辖范围,他虽是外放弟子,却属内务堂管辖。 当然,如果坐实此事与他所负责的事务确有关联,又当另说。 张尘心里一阵憋屈,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曲折。 在门中时自己也曾想过,修行,修行,当念头通达,快意恩仇才叫快活。 然而,年幼时,特别是在风云寨的经历,却又让张尘深深地认识到,为人处世之难。 他当下只是一个小小灵徒,勉强说是灵门中人。 实则,不过比眼前这些人身体好些,寿岁长些,其他又有多大分别? “你等近几日可曾见那红云再次出现?” 祠堂中几人相互对望,正不知该怎么回应,又是陈二狗,“说不得这就是那旱骨桩之功劳呀!” 众人遂频频点头。 张尘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仙师,您说与我等一个月时间,如今时间尚未到。” “对啊,再宽限我等些许日子!时间一到,不用您老吩咐,我等即刻撤桩!” 陈老石默默不语,只是为难地看向张尘。 …… “啪!” 张尘甩手扔掉骷髅头,一点指,骷髅头就地熊熊燃烧起来。 火焰同时烧掉了张尘心中那张满脸不屑的八字胡面庞。 张尘迈步回到竹林中,在屋前坐下。 现下难道只能等到宗门派人前来查看吗? 不行,要不直接动手将那陈二狗打杀了? 那家伙一看就是个为富不仁之人,打杀了他,反而是为民做好事。 转而又一念,杀陈二狗容易,陈老石等人其实不过拿他当挡箭牌,若一样不愿就范,难道也要一起杀了吗? 却又不能放任此事继续下去,张尘当下决定晚上就自己动手,将那旱骨桩撤掉。 他自己也怀着另一个心思,他想试一试那些旱骨桩,是不是也能像那旱魃手中的骨头一样,可以帮助他吸取灵力。 想着又觉得憋屈,自己堂堂一介灵徒,竟要去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当晚,黑暗中,一个身形在陈家峪附近的田野中潜行,走走停停。 不一会儿,其身上背的一个大布袋中就装满了物事,随后又潜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九公山深处那个山洞中又是一声怒吼。 竹林小屋中,张尘伸手从大布袋中掏出一截截骨头。 也不嫌腌臜,一一攥在手心里,闭上双目,貌似打坐一般地沉入心神。 不一会儿,面对地上的一堆骨头,张尘失望地扔掉空布袋。 看来,这些骨头都没有为他带来惊喜。 难道必须要自己经过打斗所得,才能提供灵力吗?还是说,这些骨头根本就不属于鬼物阴类? 张尘不明就里地草草收拾了骨头,堆在一起,又放火烧了个精光。 陈家峪祠堂中。 “哼!肯定是那个张仙师干的!”是陈二狗咆哮的声音。 “天星道长昨夜已责罚于我,旱魃已被镇压,此正是关键时刻,旱骨桩必须马上补齐!” 其他人默然不语,这两位道长,他们可都不敢得罪。 陈二狗见众人不语,倒也不再咆哮。 “我现下就去着人四处寻坟搜骨。道长说了,那个张,哼,要是再敢捣乱,他自会对付!” 说完,也不去看那几人,急急地出门布置去了。 张尘好整以暇地在自家安坐。昨夜打坐,那灵气终于又恢复正常了。 这说明,问题就出在那旱骨桩上。这么一想,那个天星道人很有问题! 那旱魃或许就是他暗中布置,自己坏了他的好事,便又使那女鬼来害他。 这么一想,逻辑便全通了。 但是,这样看来,那道人似乎颇有手段。 自己是单刀赴会,与他短兵相接呢?还是等门中来人,再行理会呢? 第三十七章 广善 正坐在院中犹豫,该如何应对那不知底细的天星道人。 就听外面有人轻声说话,“请问,张道友在吗?” 张尘“咦”了一声,宗门这么快就来人了吗? 连忙出去看,却是两名年轻男子。其中一人张尘认识,正是虚灵门灵力测试上第一个轰出九级的杨志玄。 此刻,杨志玄已是换下青色道袍,恢复成一身儒衫。 出声问话的正是他。见张尘现身,他却闪过一旁,让出身后的另一名男子,毕恭毕敬。 此人身着暗朱色束腰锦袍,梳一个顶髻,其上正面嵌一块红色宝石,圆领,箭袖,颇有英武之气。 面上倒相当和气,一脸含笑地看向张尘。 “师兄,这位正是虚灵门驻守修士张尘,与志玄倒曾是同年呢!”杨志玄一笑,又对张尘道,“张道友,这位是我大荒剑派铜剑卫广善师兄,我名杨志玄,不知张道友有无印象?” 张尘心想,当然有印象,谁不知道你是那个九级灵徒呢!怎么,好像现下仍是灵徒? 疑惑地看向两人,却不知他们所为何来。 待杨志玄向他验明了大荒剑派的腰牌,张尘将二人迎进竹林内。 “张小友这小屋倒是相当别致啊!”广善言笑晏晏地四处看看,道。 “费了些心思呢!”杨志玄在一旁附和。 “让两位见笑了!”张尘笑道。 几人坐定,杨志玄直接道明来意。 “张道友,你九公山地界近日是否有游方道士到此?” 张尘闻言一愣,大荒剑派的消息这么灵通的吗? “有的,只是现下我也不曾见过。” “哦?”杨志玄面上一喜,与广善对视一眼。 “这么说,张道友也不知此人底细了?却不知你又是从何得知?” 张尘略一思忖,道,“却是从陈家峪陈二狗处得知!” “能否带我等前往见见此人?” 见张尘疑惑,杨志玄解释道,“那道士乃我派附属门派尸鬼宗叛出的门徒,此前残杀同门,拐带门中至宝潜逃,我等追查他已久!” “哦!”张尘一惊,得亏没有与那天星道人放对啊,不然还真是凶多吉少了。 …… 陈家峪,张尘首先将二人带到了陈老石家。因他也不知陈二狗家所在,只能请陈老石引路。 见张仙师又领了两名仙师上门,尤其那一位公子哥样貌的广仙师,端是器宇不凡,陈老石恭敬相迎。 闲谈几句,两人急着要见陈二狗,陈老石便带着几人找到了陈二狗家。 陈二狗家位于村里最高处的山上,果然青砖黛瓦,比寻常农家气派得多。 陈二狗外出掘坟去了,几人等了一会无果。 陈老石便又带几人回转家中等候。自己出去找陈二狗,说是一找到就带他来见几位仙师。 几人便又回到陈老石家落座。 广善似乎也没到过农家,饶有兴致地四处看看。 陈小牛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广善。 他年纪小小,只觉得灵门中人好像个个头脸清爽,尤其这位公子哥哥。 广善目光落在小牛身上,停了好一会儿,走过去摸摸他的头,道,“不错,不错!” 张尘心下疑惑,不错什么?什么不错?也不好追问。 向晚时候,陈老石终于将陈二狗带来了。 陈二狗一见广善、杨志玄,哪还不知道此二人来头不小,不似张尘那种灵门边缘人。因此,连忙满脸堆笑,各种曲意逢迎。 杨志玄等人也不说明缘由,只把话题围绕着天星道人仔细问了一遍。 原来,这天星道人自去年冬即已来此。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山下小镇上与陈二狗相遇,当时他的身份是一个算命的道士。 言及陈家峪旱情,天星道人称他能制服旱魃,因此被陈二狗请至陈家峪。 自从上次被旱魃所伤,天星道人严命陈二狗布置下旱骨桩,随后便不知所踪。 昨夜,张尘破坏了旱骨桩之后,天星道人趁夜赶来,责问陈二狗,命他即刻恢复旱骨桩。 现下,陈二狗的人还在陈家峪附近打桩呢。 广善便命陈二狗带路,先去看看这旱骨桩。 方圆十数里的田野上,数十人正在埋头打桩,陈大壮也在其中。 广善聚目凝视旱骨桩走向,又看看张尘破坏掉的旱骨桩陈迹,缓缓道,“此是天星幽还阵!” “此阵依附在灵脉灵眼处,以骨桩为引,窃取天地灵机,借助星辰之力,反哺布阵之人。” “啊!”陈二狗吓得一个激灵,哪还不知道自己闯了祸。 “我,我这就叫他们停下来!” 说完就要去制止正在打桩之人。 “不忙!” 广善却制止了他,“让他们把阵布好!” 张尘刚放下的一颗心,闻言又提起来了。 自己费这么多周折,这旱骨桩终于可以撤了。听广善这么一说,不由得一阵惊疑。 陈二狗早已经跪倒在地,“仙师恕罪!小人一心只为缓解旱情,拯救乡民啊!却不曾想为那恶道所利用!坏了仙家大事,小人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广善瞥了他一眼,一笑道,“既知如此,便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现下你去命他们加快进度,务必在今夜之前布置妥当!” 又转头面向张尘,“张小友,此事还须你出力才行哦。” …… 竹林小屋,院内,张尘默然不语。 广善的意思,是要张尘继续破坏旱骨桩,引诱天星道人现身。 绕来绕去,自己还是要单独放对天星道人。张尘不由得对自己这个诱饵的命运深深地感到担心。 见张尘低头沉思,广善与杨志玄对望一眼。 “莫非张道友尚有顾虑?”杨志玄道,“须知,守护灵田亦是张道友之本分啊!” 张尘抬头看看两人,苦笑道,“只怪我法力低微,前次与天星道人指派的鬼魅斗法,法器尽毁,险些丧命!” 广善微微一笑,自腰间小袋中取出一把飞剑,握着剑端递于张尘面前。 “此赤釭剑,乃我灵徒期所用,如今倒也用不上了,便把与张道友,用以防身吧。” 这赤釭剑尺许长,一指宽,在广善手中灵光浮泛,红鱼一般似欲跳动。 见张尘不接,广善又道,“我等此来,尚有后手!有修为尚在我之上的前辈暗中护佑,张小友,还不放心吗?” 杨志玄面上却已有了一些不耐。 张尘心想,若真如广善所说,还有比他修为更高之人潜伏。只能说明两个问题,要么天星道人修为不低,功法了得,广善也难以善了。 要么,就是大荒剑派所谋深远,以鹰搏兔,务求一击必中。 想来想去,似乎自己也难逃棋子的命运。既然如此,这赤釭剑不取白不取,关键时刻说不定还真能救命。 在两人目光注视下,张尘收下赤釭剑。 虽然还不会御剑,这赤釭剑却是比那桃木剑一看就锋利许多。张尘试着出手,此剑飞速亦比那桃木剑要快得多。 利器在手,张尘心下稍定,又与两人仔细推敲了一下对策。休息了一阵,便往陈家峪去了。 黑暗中,张尘背着那布袋子,依照昨夜的情形,又做了一回“偷骨贼”。 只是,上一次还带着促狭心思,这回却小心翼翼。一边撤桩,一边四下张望,想着一有风吹草动自己就赶紧跑。 谁知全程并无异状发生。 面对一布袋骨桩,三人沉默以对。 “不会是天星道人发现了什么吧?”杨志玄道。 “应该不会。陈家峪村人,我已施了迷魂术,他们完全不记得我等曾经来过。那陈二狗,因担心天星起疑,我倒未曾施术,不过谅他也不敢出卖我等。”广善缓缓道。 “眼下,只有明日再试。”广善道,“哼!没了灵气吐纳,我就不信他能坐得住!” 张尘闻言也是无语,只能明天接着做诱饵一途了。 只是不知广善所言迷魂术是什么功法,不会事后也给他来这么一下吧? 想着,瞄了广善二人一眼,心中一凛。 次日,三人正在张尘小院内商议当晚行动。 林外忽然又传来语声,“张师弟,可在?” 张尘出去一看,心下大定,宗门终于来人了,却是何长青、赵明盛和金素儿三人。 连忙将三人迎进来,与广善、杨志玄一一相见。 “这么说,此事非同小可呀!”何长青听张尘说完,脸上一惊。 原本,张尘传符言明出现旱魃一事,他们三人便被门中派出前来应对。 一个旱魃他们尚且能够应付,可面对尸鬼宗不明身份的叛逃之人,还有那灵气外泄之事,就非同小可了。 当即,何长青飞符将情况报于宗门。 广善与杨志玄见此,也未作表示。 几人商议了一下,既然大荒剑派有高人在此,便依原计划行事。只是,埋伏之人又多了几个。 三人久未下山,多少都有些跃跃欲试。 几人稍事休息,很快,夜幕降临。 后半夜,张尘背着布袋子,鬼鬼祟祟地又在这一片田野里冒了头。 为免天星道人起疑,广善等人埋伏在陈家峪村里,与他尚有一段距离。 第三十八章 天星道人 月朗星稀,张尘熟练地在地里收着骨桩,动作极娴熟且迅速。 “他干嘛收那么快,这一转眼功夫就收了一小半,不会天星还没到,他就已经收完了吧?” 杨志玄低声与广善道。 广善嘴角噙笑,并不言语。 金素儿与何、赵二人在另一处。 看向月下张尘忙碌的身形,金素儿疑惑地道,“在这种穷乡僻壤,张师兄修行却未丢下,现下竟然也已是七级灵徒了!” “这位张师弟啊,是个人才呢!”何长青微微一笑,又道,“金师妹不是更厉害,一年前就已经成为了七级灵徒,我等就快被你们这些师弟妹们拍在沙滩上喽!” 几人倒并不担心那天星道人,有大荒剑派高人在此,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张尘心里苦,他是跟天星道人指使的鬼魅交过手的。 作为棋子,他有做棋子的觉悟,但这并不代表自己不会自救。 眼下却又不禁自嘲,前几日自己还在感慨岁月静好。转眼间,接连两次斗法,差点丢了小命。 如今,虽说有人在后掠阵,自己却时时刻刻身处危机之中。 手上动作不停,心里把那天星道人和陈二狗骂了个狗血喷头。 此时他已将石肤术施展开。此术在他升入七级后,在从前一炷香的基础上,又可以再延长一半时间以上。 因此,趁着石肤术未散,收旱骨桩的时候,他的手脚特别利落。 “旱骨桩收完,天星道人没来,那就不能怪我了!”张尘心里这样想。 正收着,就见明亮的月光下,自己身侧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个身影。 悚然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声音传到耳边,“你挺忙的啊!” 张尘也不回头,扔下布袋子就直接冲了出去,正是往陈家峪方向。 只听“叮”的一声,继而又是一声“咦”。 张尘只觉后心一痛,紧跟着一股大力击在自己背上。 他忍着痛,也不多言,将石肤术运转到极致,只管夺路狂奔。 “如此,便不要怪我心狠了!” 那个声音阴惨惨地一字字递进张尘的耳中。 距离陈家峪还有至少两里地,张尘心中大惶,又不敢声张,怕坏了广善等人计策,最终也没得好果子吃。 只得闷头没命地奔逃,心里又把广善和杨志玄骂了个狗血喷头。要不是自己机灵,此刻怕早已尸横当场了! 就感觉身后一个气势陡然间煌煌升起,迅速地迫近自己。 何长青看得清楚,一团阴火发着碧绿的光芒,似缓实急地一头扑在了张尘的后背。 张尘一个前仆,喉头一甜,喷出一股鲜血。 绿火仍在他的背上燃烧,但他却不觉得灼热,反而有一股阴寒之力直往皮肤里钻。 很快,他只觉灵海一片冰凉。趴在地上,张尘头一歪,没了声息。 “快!动手!”赵明盛一直关注着张尘的动向,此时最先发声。 村头另一侧,已经有人蹿了出去,却是广善,其后是杨志玄。 何赵金三人,连忙从另一个方向奔出。 那追击张尘之人正要上前来查看,尚未走近,就被广善从侧边包抄,断了后路。 紧跟着,杨志玄等人又从不同方位围上来。 何长青先来到张尘身边,将他一把扯起,甩向后面的金素儿,喊道,“快带他离开,看看伤势。” “天星,还不束手就擒!”广善此时沉声喝道。 “哼哼!好算计,好算计!”那天星道人倒不惊慌,俊美的脸庞上,此刻充满阴冷之意。 环视一周,天星道人轻蔑一笑,“就凭你们,也想拦下我吗?” 说话间,他也无甚动作,身上似有星光闪耀,同时气势陡然一变,瞬间就从一介灵徒变为一名灵士。 其修为一直升至高阶灵士方止,甚至比广善还要高上一截。 也不多话,天星道人抬手给自己加了一个灵力护罩。 另一只手的袖筒里,同时飞出一道绿光,疾速射向广善面门。 看上去经历多次战阵,天星道人仅在眨眼之间就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广善目光一凝,电光火石之下,似已难躲闪。 眼见绿光及体,发髻上红光一闪,轰然挡下了天星道人的一记冷箭。 只见一根丧门钉掉落在地,灵光已失。 那红色宝石也应声而碎,就连广善的发髻也被打散。 披头散发之下,广善面色一狞。 一柄鲜红的小剑自其腰间跃出,犹如长牙一般,也是疾速射向天星道人。 且迎风涨大,至天星身前数尺时,小剑已是长近两尺,两指宽,发出妖异的红光。 杨志玄等人这时才反应过来,纷纷先给自己加了一个灵力护罩,然后才各自出手。 杨志玄发出的是一柄青色玉瓶,何长青与赵明盛使出的,分别是一根翠色竹枝和一块黑黝黝的石碑。 面对高阶灵士,几人面色凝重,心中惶惶。生死只在一线间,却也知道此刻一损俱损,只能硬顶下去。 广善的血色长牙剑电射一般,声势夺人。 天星道人目光一凝,袖中飞出一块器物,与血色长牙剑迎头撞上。 没有想象中的爆响,只听“笃”的一声,长牙剑一头扎进此物当中,却是被阻住了去势。 此时,杨志玄等人使出之物才先后撞上天星道人的灵力护罩。 “叮,叮,叮。” 护罩灵光微微颤动,却无丝毫损伤。 天星道人也不去管那三人,只把目光看向广善。 挡住广善长牙剑的那物悬浮于天星道人身前,剑尖陷于其中。 细看之下,那器物却是一块暗红色木板,边缘粗糙,似是从某种器物上生生拆下来的。 “天残之木?” 天星道人见广善识出此物,面上恨色一闪。 “没错!还记得吗?这便是你等亲手毁掉的天残棺余留!”天星道人咬牙切齿道。 “哼!尸鬼余孽,犹自顽抗!”广善面上一动,双手连弹,欲驱使长牙剑脱身再刺。 然而长牙剑却如钉子一般,牢牢钉在了木板上。 广善双手连划,却只能使得剑柄频频颤动,剑尖钉在板中不动分毫。 不仅如此,那剑上原本鲜艳欲滴的血色此刻竟慢慢褪去,露出雪白剑身,继而又呈现出灰败之色。 “污灵术!” 广善面上色变。 转顾间,就见长牙剑剑身上出现一道裂纹,裂纹逐渐扩大,又扯出许多细小的裂纹。 “啪!” 终于一声脆响,长牙剑崩碎,现出牙剑本体,却是一颗米粒大小的细牙。 细牙灵光尽失,跌落在地。广善怒吼一声,手上却不见有何动作。 “哈哈哈……” 天星道人仰头大笑,貌似极为快活。 “阁下还有何手段吗?”天星道人一手收回天残木,此木吸取了广善血色长牙剑的灵气,此刻竟由暗红色逐渐转变成红色。 其色虽不甚鲜艳,但整个过程却令在场之人看得悚然失色。 何赵二人对眼一望,自己的法器要是对上那天残木,怕是早就报销了。 广善看似怒极,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这在天星道人看来,却是极为称心。 就在他仍昂首狂笑之际,身边阴暗中,隐隐浮现几条红线一般的刃光。 下一刻,广善一声怒喝,几道红线由暗转明,竟是四柄与此前一样的长牙剑。 广善面色狰狞,细汗遍布额头。 四柄长牙剑瞬间并为一柄大剑,其上血色更盛,轰然一声刺在天星道人的灵力护罩上。 “呲啦”一声,天星道人的护罩被划开一个大口子。 随后,那柄血色大剑瞬间又变为四柄长牙剑,自护罩缺口鱼贯而入,前后左右刺向天星道人。 在长剑突然浮现时,天星道人已然醒转,却也未来得及加固自身的灵力护罩。 只见他忙而不乱,袖中同时又飞出四块木板,却是与此前那块天残木相似形制。 木板一一迎向四柄长牙剑,早前那一块却迎向杨志玄等人的法器。 “笃,笃,笃……” 一连几声闷响。 四柄长牙剑犹如前次一样,一一钉附在木板上,动弹不得。 杨志玄等人法器却被打落在地,一时难以操控。 天星道人随手又是一个灵力护罩,笼罩全身。 那五块天残木环绕身周,其中四块又极其迅速地吸取着剑上灵光。 转瞬间,第一支剑的命运相继上演。 “啪,啪,啪,啪。” 一连四颗细牙跌落在地,灵光尽失,五块天残木则红光逾显。 “金师妹,快带张师弟先走!”何长青眼见难以善了,转头向身后不远处仍在观望的金素儿嚷道。 金素儿迟疑了一下,一咬牙,背上张尘就往陈家峪遁去。 天星道人见状,也未加阻拦,场上几人陷入短暂的相持。 随着那几柄长牙剑现出本体,广善面上一下子惨白。 杨志玄眼珠乱转,瞄着周围,似乎在寻找退路。 何长青和赵明盛一脸凝重,又各自从身上掏出一把桃木剑,屏息以对。 天星道人并不望向他们三人,只把目光深深注在广善身上。 广善面色极其难看,却似乎并不慌乱。 天星道人也不急于行动,缓缓道,“怎么,你等就这些手段了吗?” 第三十九章 真传 趴在金素儿娇小的后背上,张尘很想下来自己走。 可是,他动不了。感官都在,目能视,耳能听,就是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 身后没有声息传来,两方似乎仍在对峙。 刚才那一段打斗,因为金素儿不舍得离开,张尘也看得清清楚楚。 天星道人与广善的斗法,不禁让他大开眼界。 相比之下,自己之前的那两次斗法,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眼前这场争斗,你来我往都是杀招,随时都有可能身死道消。比的不仅是手段,更是心志。 而跟这场争斗相似,他的灵海深处也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对抗。 那股阴寒之力渗入灵海之后,自己的那颗灵物种子同时也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试图将这一股阴寒之力驱逐出去。 但天星道人那一次出手,却是要置他于死地的。 这股阴寒之力极为刁钻,在灵海中到处乱窜,最终轰然攻向那颗种子。 种子不断生出缕缕生机,将其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因此这两股力量一下子也进入了对峙状态,谁也奈何不了谁。 离开之前,张尘听到身后天星道人的那句不屑之语。 随后就听广善冷笑一声,道,“依靠星辰之力勉强提升修为,现下怕是该恢复本来面目了吧?” …… “灵士都是觉醒了本命的,接下来,他们应该要拿出自己真正的神通了吧?” 灵海中的那场争斗,貌似只能靠种子去扛,自己好像也完全帮不上忙。 所以,张尘一路上还在遐想着广善等人的争斗。毕竟,哪一方赢了也关系到自己的生死。 离得远了,张尘从最初的惊慌和震惊中缓过来,能闻到金素儿脖颈上发出的细细的体香。 一会儿功夫,金素儿已经带着他回到了陈老石家门口。 金素儿也不去敲门,将张尘放在院外晒谷场的一处碾盘上。 金素儿身上汗都没出,回头看张尘。见他只眼珠子在动,才知道他刚才并不是装死。 “我说我的脖子怎么热乎乎的!张师兄,你一直醒着啊?”金素儿还能笑得出来,“素儿还以为张师兄已经僵死了,吓死我了!” 金素儿两手抚在略有规模的胸前,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看张尘望向她的胸脯,便把手一放,横了他一眼。 “受了伤还不老实!” 张尘脸上一红,眼睛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金素儿见状倒是嘻嘻一笑。 见他不说话,也不能动,明白到底还是受伤了。 在他身边待了一会儿,道,“我上房顶去看看,那边打得怎么样了。” 说完,一个飞身,就像一只飘逸的大鸟,飞上了陈老石家并不高耸的房顶。 陈老石一家躲在房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张尘只能仰面躺在碾盘上,背后是一个大碾磙子。他也想看看现下斗得怎么样了,可是除了一片天空,他什么也看不到。 要是广善等人输了,自己是不是也难逃天星道人的毒手? 心下就不停祷告着,希望广善等人能够取胜。 金素儿看了一会儿就下来了,坐在他身旁。 “还在斗剑呢!”金素儿脸上惊骇,“大荒剑派的铜剑卫都这么凶悍的吗?身上带那么多把剑!” 看张尘眼珠转动,目光焦急询问的样子,金素儿抿嘴一笑,“是广善道友占着上风哩。那天星道人的修为好像确实在往下掉,估计他也没想到广善道友身上还有这么多剑!” “广善道友看上去很年轻啊,他是怎么修炼的?竟然如此厉害!那天星道人一开始可是比他还高一个小境界的!” “大荒剑派就是强!虚灵门太弱了!” 金素儿又看向张尘。 “张师兄,你久不在门中,还不知道吧?楚慎等人早前都下山了,就连胡三都回到自己家族任事了。” “这也难怪,据说楚家有一条小灵脉是上品初阶,专门用于潜力子弟觉醒本命。虚灵门灵脉杂多,但最高品阶才上品初阶。唉,我等寒门子弟,只能吊死在虚灵门这棵树上了。” 张尘看着金素儿,却不知道原来她也是一个话痨,许是在总山没有倾诉对象,憋坏了? “张师兄,你是不是觉得我怨气太重了?”金素儿紧盯着他的双眼。 “想我们当年在九重山,拼死拼活地求一个进阶之路。张师兄,你是我们寒门子弟当中走得最远的,本命品阶也不差吧?可是他们是怎么对你的?” “外门弟子!还被流放到这种根本不适合修炼的地方,一待就是两年!”金素儿看看他,“也不知道你怎么沉得住气的,竟然还修炼到了七级。” “要是在总山修炼,这会儿估计你都已经是八级了吧?” 张尘眼珠转转,心想,那倒不一定,自己这七级还是在生死相斗之后才突破的。 “你知道吗?周至用八级了!他是金本命,在我们当中应该算是本命品阶最高的。而且,据说,他还是道藏真解金字灌顶之人。之前我还不信,他这个闷葫芦怎么会……” 金素儿一笑,“你也不信吧?就连沈约都不信。可是周至用修炼速度越到后面越快。五法同修,却把我们都比下去了。现在,大伙都信了!” “他入真传弟子,大伙都没意见,毕竟修炼进度和潜力摆在那里。” “沈约也入了真传弟子,你知道吗?” 张尘心想,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咱们这两年也没交往啊! “他的本命跟我同一品阶,修为比我高了一点点。内务堂管长老很是欣赏他,赐给他一对判官笔。不然……”金素儿陷入回想当中,“不然,那一场比斗,我岂会输?” 张尘闻言心想,难怪你有怨气,原来怪作在这里。 “还有几个真传弟子都是门中长老或前长老的子裔,我们寒门子弟呀,也就入了这两位!”金素儿好像看开了似的,“怪只怪我们出身寒微。” “你我要是出身世家,种灵的时候都能走得更远一些!”金素儿顿了一下,又道,“对了,你知道吗?原来种灵的时候,还可以使用引灵之物!唉,你也知我做了不少准备,却没想到这一层!” “我要是有个好出身,想来也有人会帮我准备着。”金素儿悠悠道,“还记得那个海明珠吗?我后来才知道,她是我们掌门之女。两年前就已经九级灵徒,现下十级了,据说要修炼到十一级才尝试觉醒本命!” “我们呀,被彻底甩开喽!就算再过三年五年,修到十级以上,那一颗空明丹却也不知从何处筹措。何谈觉醒本命,成为灵士!” 金素儿把张尘当作了一个树洞,不自觉地就将许多烦心事说出来与他听。 一来,两人算是九重山共过生死的同道。如今,四人组当中,另外两人进了真传,剩下他俩同病相怜,更是拉近了距离。 二来,张尘估计一辈子也就在这灵界底层打转了。不仅不会跟自己形成竞争,而且,跟他说这些,也不至于传到虚灵门里去。 “不说这些了,张师兄,你感觉好点没?” 张尘眼睛眨了眨,好像在说,没那么糟糕了。 金素儿看了他一眼,自言自语地道,“广善前辈不是说大荒剑派还有高人潜藏的吗?怎么现在还不现身呢?” 说完,便又去房顶上蹲着了。毕竟,要是天星道人赢了,她也要早做准备。 前方的战况仍然激烈。 张尘仰躺着,只能听到远处胡喝怒吼之声不绝,想来正是刀光剑影齐舞。也不知道何长青、赵明盛是否无恙。 正暗暗祈祷,可别败了,自己现下可是动都不能动,就听金素儿在房顶上一声惊呼。 张尘连忙两眼上翻,却什么都看不到。 不一会儿,他也瞪大了双眼。 只见打斗那处的半空中,出现了一个怪物的虚影。 此物初时就像一团云,袅袅地升起。 在半空中,迅速膨胀,转瞬间生出头脸。身体也拉长,成为长条形,头粗尾细。全身暗红,就跟广善身穿的那袍服一个颜色。 月光下,此物不断膨胀,最终又成了一个圆鼓鼓的物事,足有三丈大小。 膨胀到一个极点后,此物身上突然裂开一个大口子,竟然是它的口器。 巨嘴越张越大,露出两排排列紧密的细牙。牙齿上下交错,锯齿一样,月光照耀下,发出惨白的光芒。 随着此物大嘴一张,一阵怪风袭来,就连张尘这里都能感到一阵腥风扫过,熏得头都有点晕。 怪物大嘴张大到极致,口中细牙突然脱体,如电一般自上而下射出。 总数约三十颗细牙,从各个方位笼罩下来。处在圈外,张尘都觉得其声势凌厉,似乎逃无可逃。 然而,就在细牙有如利刃一般脱体疾射之时。惨淡的月光中,一颗不起眼的长钉也浮现空中。 若不是那长钉身上闪现着一点一点的银光,它几乎就相当于隐形。也许,早在那怪物虚影出现时,长钉也已腾空了。 数十颗细牙凌空飞射,长钉也已蓄势完毕。 一个闪动,就从空中原地消失。 第四十章 屠村 一声闷响从那方天地传来,紧跟着就是一声尖利的嘶叫。 鸣叫声几乎令张尘耳鸣,以至于后面他只能听到一阵沉寂。 随后,一声狂暴的怒吼突然涌进双耳。张尘心神一跳,听起来像是广善的声音。 心中一急,灵物种子轻颤,那一团生机已悄然酝酿壮大,逐渐将阴寒之力向灵海之外推去。 金素儿依然站在房顶,像是看傻了一样,呆立不动。 她远远地看到,那细牙在空中变成剑雨,以一个固定的阵型瞬间轰在天星道人周身。 天星道人的灵力护罩无声而碎,天残木挡住了剑雨中的大部,但仍有几柄剑从天星道人身上穿透而过。 天星道人的气息一下子萎靡。 而空中那个怪物虚影在发出剑雨之后,也陡然缩小了一半,显然也是耗费颇多。 正当怪物虚影萎靡之时,那凭空消失的长钉陡然出现在怪物身前,一个突击就钉进了怪物虚影中。 怪物虚影立即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身形一阵翻滚,并疾速缩小。 剑雨轰到天星道人身上时,怪物也同时遭袭,广善随即身形一个剧烈的晃动。头一低,半晌都不再有动作。 远远地看过去,就像一件挂在架子上的衣袍一般,虚弱不堪,几乎一阵轻风就能吹倒。 天星道人身形一晃,沿着来路狂奔而去。 广善身形未动,杨志玄、何长青和赵明盛立刻尾随天星道人而去。 天上怪物虚影也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身体扭曲到极致。 广善站立许久,虚影最终缓缓降落,重又没入他的体内。 再抬头的时候,只见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比那头顶的月光还要惨白几分。 缓缓回转头,看了一眼几人追击的方位。 再掉转过头,广善的目光投向陈家峪,与站在房顶的金素儿正好目光相接。 金素儿悚然一惊,她看到,广善原本白皙的面上,此刻怪物虚影不断浮现,印衬得他英俊的面庞无比狰狞。 犹如被针刺了一下双目,金素儿险些一个站立不稳,就要从房顶上摔落下来。 缓缓地,广善挪动步伐,朝着陈家峪方向而来。 金素儿连忙从房顶跃下,落地一滑,双手撑着地面才稳住身形。 她跌跌撞撞地奔到张尘身边,神色惊惶。 “天星道人,逃了!” 张尘看着她的脸色,听她这么一说,揪起的心放下了。 “广善道……道友,正在过来!”金素儿上下两排牙打颤,似乎话都有点说不周全了。 张尘奇怪地看着他,很不解,广善过来怎么了? 莫不是她心急之下说错了,败了的是广善,过来的却是天星道人? “我们怎么办?”金素儿问,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在九重山面对难题的时候。 那就快逃吧? 金素儿看出张尘眼中的疑问,定了下心神,又道,“是广善正往这边来!” 张尘更加不解地眨了眨眼。 金素儿剁了一下脚,原地转圈。 正犹豫间,就见那头怪物虚影重又升上半空。 只是,现下这头怪物体型缩小了一大半。此前圆鼓鼓的体型也恢复成细长条型,看不清楚头脸,行动迟缓,显是相当萎靡。 看怪物行进的方向,正是陈家峪。 临近村头,怪物停了下来,好似在感受着什么。 紧跟着,张尘和金素儿就看到,几缕细细的红线从怪物的口器部位洒下。 细线犹如触手一般,抓住了其中一处最大的宅院,正是村中规模最宏大的陈二狗家。 “啊!……” 几根触手一头扎到宅院里,几声凄厉的惨叫传出。 触手表面不停地蠕动着,犹如草茎一般,有液体正在其中自下而上地流动。 张尘神色一怔,金素儿也花容失色。 就在两人发愣的时候,怪物缓缓移动,触手像是翻着贝壳一般,寻找着藏在宅院里的猎物。 一间一间宅院扫荡过来,每一次,都伴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 金素儿尖叫一声,拔腿就飞遁出去。留下张尘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张大双眼直面这个恐怖的场景。 陈老石弟弟家,五声惨叫。 陈老石堂弟家,七声惨叫。 已经有村民闻声而出,在看到天上那个怪物时,一些人当场吓得瘫坐在地。一些人则像金素儿一样,拔腿狂奔,边跑边喊,“怪物吃人啦!怪物吃人啦!” 然而,除了金素儿遁速较快,其他人还没跑出多远就被触手分散捉住。 开始还不停挣扎,发出惨叫声。很快,被触手捉住的人就神情麻木,双目失神。整个身体像是被风干的胡萝卜一样,变得干瘪,摇摇欲坠。 陈老石家门口的场院是村里的晒谷场,也是村中最大的一块空地。张尘就躺在场边那块大碾盘上,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跑过来,一个个被吸干。 其中,有几个正是村老,张尘跟他们打过不止一次交道。 还有一些,是跟着陈老石一起下灵田干过活的灵农。 很快,陈老石家的大门也打开了。 陈大壮先跑了出来,背着他媳妇。陈老石老两口拖着陈小牛,紧跟在后面。 眼前的惨状把他们吓傻了,一时不知该往哪儿跑。 “跑啊!快跑!” 心里之下,张尘忽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灵海那股阴寒之力似乎正在往外排,现下已经到了手上的几根经脉。 陈老石听出是张尘的声音,疑惑地看向碾盘上的他。 看到张尘焦急的神色,陈大壮一个转身就带着一家老小往村外山下狂奔。 在吸干近百村民之后,天上的怪物身形明显变大。慢慢地,它已经挪到了这个晒谷场上空。 它的下方,广善披头散发,亦步亦趋地跟进。 眼见还有几个活人正在奔逃,触手以比方才更加迅捷的速度投下。 正中跑在后面的陈小牛,却将他一卷,拖到了广善身前。 “爹!娘!……” 陈小牛惨呼连连,吓得眼泪鼻涕直流,语音颤抖。 “小牛!” 陈大壮、陈老石一回头,脱口惨呼。陈大壮就要回头去救。陈老石返身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又加上一脚,“快走!” 随后,陈老石举起随身带的柴刀,狂喊一声就要冲过去救孙子。 一根触手临空甩下,正中陈老石头顶。陈老石去势未尽,仍向前挣扎着冲去。 慢慢地,动作越来越慢。 “铛!”柴刀掉到地上,陈老石脸上一麻,两眼上翻,整个人以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不要!” 张尘狂呼。 “爹!” 陈大壮目睹着这一切,却止住了脚步。 “老头子!” 田大婶不要命地冲过去,抱着陈老石,要把他的身子扯出来。 几次徒劳无功,眼看陈老石渐渐没了气息,田大婶尖叫一声,向着广善奔去。 “你个杀千刀的!呃……” 一根触手甩下,牢牢地抓住了田大婶。 又有两根触手向着陈大壮和他媳妇而去。 张尘已经发不出声了,他的双目先是被泪水冲刷得模糊不明,继而就充满了血。 在九公山这两年,陈家峪是他来得最多的村子。这里的村民,尤其是陈老石一家,就像他自己的亲人一样。 很多时候,他总想,如果没有跟爹娘失散,是不是也会像陈老石一家一样,在一个偏僻小山村里一家人过一辈子。 生活并不富足,还总是缺衣少穿,但一家人其乐融融,互相依靠。 耳边又传来两声惨叫,是陈大壮和他尚有身孕的媳妇。 “不!为什么?为什么?” 张尘仰头对着夜空,狰狞的面孔上,一双眼睛怒视着那犹自吸着鲜血的怪物。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生活又一次被生生地吞噬,正在被咀嚼,连皮带骨。 在场之人的惨叫就像是发自他自己的喉咙。 在场之人流的血就像是它自己正在失去的一般。 空中,怪物虚影身形壮大了许多,这才慵懒地一转身,将头脸转向张尘。 广善的面上也恢复了血色,甚至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 月光下,披头散发的他犹如恶魔一般,嘴角带着一缕微微上翘的弧度,好似在做一件非常愉悦又好玩的事情。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张尘怒吼着,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那股阴寒之力被灵种中的生机一点点地推出臂膀,让他此前僵硬的右手恢复了一些力气。 广善转身面向一脸愤怒的张尘,听到他带着切齿之声的责问,脸上浮现一抹嘲笑。 “些许蝼蚁,不正合我修道之人随时取用吗?” 广善语气平淡,好像是在跟张尘谈论天气。 “修道!你修的是什么道?魔道!” “魔道也好,正道也罢,成王败寇而已!”广善微微一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张小友,你道书没有读通啊!” 见张尘兀自憋着一口气不说话,又道,“嘿嘿!我修道之人,夺天地之造化,不正是要逆天行事吗?” 看看脚下陷入昏迷的陈小牛,又看看张尘,广善仰头喃喃道,“运气还不算差,两个本命灵物,吞下去应该能恢复了吧?” 第四十一章 还剑 又抬头看向正在没命奔逃的金素儿,广善道,“说不得还要再添一个呢。” 说完,也不去管张尘,双手抬起,在胸前连连划动。 一骈指,点向陈小牛头部,面色凝重。 张尘也不言语,用唯一能动的右手,抖抖索索地去左袖中一阵摸索。 再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柄鲜红的小剑,正是广善此前送给他的那一柄。 广善手上动作不停,抬头疑惑地瞧了他一眼。看他不像是要自戕,倒是把剑尖对准了自己。 正想着把他打晕的时候,广善见张尘此举,反而笑了。 “张小友真有趣,还要作此无谓之举吗?” 张尘闭目不答,手中持剑,平平地对准广善。 “有趣!你一介小小灵徒,又不会御剑,莫非是要壮胆?” 手上对陈小牛的动作似乎到了一个紧要关头,广善也便不去管张尘。 那剑原本不过就是为了监视张尘行踪所用,因此他并没有抹去心神联系,张尘根本无法御使。 手势一收,身后怪物虚影再次浮现。 虚影看似恢复了不少,已有此前一半大小。看样子刚才饱餐了一顿,正自陷入困顿。渐渐清晰的头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扰的懊恼之色。 上浮到广善头顶,往下一看,怪物却把嘴一咧,露出贪婪的神色。 它那大口中,原本已经掉落的细牙,此刻竟又隐隐长出了两排牙突。 只见广善连番动作,几缕红丝深入陈小牛头部。 缓缓地,红丝向外一阵牵拉,陈小牛的头顶位置缓缓升起乳白色光晕。 光晕中,一对小小的牛角冒出来。随后一个青色的小牛头冒出,眼睛都还没有睁开。 只见青牛昂头轻嘶,正自挣扎着,要摆脱那几缕捆绑着自己的红丝。 陈小牛面上泛起一道青光,似乎全身的生机都集中到了头部。身上却是一阵抽搐,瘦小的身子尤其显得孱弱。 广善嘴角轻抿,手上动作不断,红丝扯动,眼看青牛缓缓从陈小牛头顶现出全身。 广善头顶的怪物已经跃跃欲试,扭动身形,上下一翻滚。两个红通通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似乎在催促着广善。 张尘看着这一切,哪里还不知道广善又在施展什么鬼魅邪术。 也许,再过一会儿就该轮到自己了。他面上一紧,那种子生机一凝,一缕缕灰光在张尘灵海攒聚成团。 灰光蔓延,迅速将灵海中剩余的那团绿色光芒团团围住。一阵交锋,灰光扯着绿光缓缓脱离灵海。 “突!” 好像突破了一个壁垒。灰光包裹着绿光,一下子跳出了灵海。张尘只觉全身一松,已然能够活动。 灰光并没有停下动作,又拖着绿光迅疾地涌向张尘的右臂。 广善面上已然渗出细汗,显然这一连番动作也让他颇为吃力。 脸上狠色一闪,红丝一阵急颤,终于将那团乳白色光团完全拉出陈小牛头颅。 陈小牛好似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脸上浮现一片茫然神色。 光团中,小青牛仰头一声长嘶,却发不出声音。 广善嘴角微翘,抬手就要将红丝甩向头顶的怪物。 眼角一瞥,就见张尘将手臂举起,笔直地对着自己。 “不知死活的东西!”广善被张尘那仇恨的目光激怒了,怒哼一声,抬手就要让他尝一下苦头。 却见张尘掌心处一团微光爆闪,紧跟着,那把红色小剑激射而至,瞬间在自己双眼之间骤然变大。 广善只觉眼前红光一闪而没,随后就觉得整个世界在此定格,一切动的东西都停住,不再有任何变化。 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还你的剑!” 话音未落,广善软软地倒地,双目犹自不敢相信地看向空中。 那里,自己的本命兽一阵无声狂吼,好似被捅了一刀的猪尿泡一般,极速收缩。 没多大功夫,一丈有余的巨大身形就像一个破口袋一样,软踏踏地毫无生机。 红丝从广善手中消失,那头青牛重获自由,四蹄凌空一跃,驱使着光团一头又缩回陈小牛脑中。 陈小牛仍躺在地上,面上神色重归平静,好似沉沉睡去。 “嗡……” 就在半空中那个怪物急剧收缩之际,冥冥之中,张尘觉得那怪物的缩影被自己的灵海一吸而入。 此时,广善也委身在地,没了声息。 张尘这时才放下手臂,他觉得整条手臂好似被人用铁棒击打了一般,撕裂一般地疼。 尤其手心处疼痛难忍,驱使那一剑的光团威力太大,竟然比他平时发射火球的力道都要大上不少。 想来,天星道人对他那一次出手也是蕴含了不少法力。如今,这一股力道被灰光束缚着,突然爆发,从而才能够将那柄赤釭剑当作暗器发射出去。 也多亏他平时习练法术足够勤快,手上的准头十足。 一击建功,张尘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软绵绵地提不起劲。 却也知道现下不是耽搁的时候,便挣扎着从碾盘上起身。走到陈小牛跟前,试了试他的鼻息,只是昏迷,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又看到旁边广善的尸体,张尘一脚踢过去。犹自不解恨,正要一点指放火烧了此人尸身,就觉得灵海深处一阵激荡。 犹如一颗大石砸向水面,张尘的灵海深处掀起阵阵波澜。一股沛然难当的气感能量轰然涌入全身各处经脉。 张尘一声闷哼,明白好像是前两次经验的重演,却又比此前的感觉强烈得多。 此刻,他感觉全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经脉酥麻,好像雷电一遍又一遍地轰击着体内各处。 不一会儿,他就觉得灵海处似乎生起一股异样的灵能,一阵阵鼓胀难受,好像吃撑了肚子一般,以至于头晕脑胀。 张尘连忙坐地调息,试图压下体内的强烈不适。 远远地,三道遁光从陈家峪村头而来。片刻后,落在晒谷场上,却是杨志玄、何长青和赵明盛。 “广善师兄?”见广善面朝下躺在地上,而张尘在一旁盘膝打坐,杨志玄快速上前,发声询问。 何长青和赵明盛对望一眼,也连忙上前,走到张尘一侧。 “师兄!” 杨志玄俯身查看地上一动不动的广善,随后一声惊呼,继而将目光投向坐在地上的张尘。 “你杀了广善师兄!”杨志玄兀自不信,颤抖着道,“你,你杀了广善师兄!” 何长青和赵明盛也是面面相觑,却走上前去把张尘掩在了身后。 杨志玄疯了一样地从腰间取出一把法剑,法力一注就要冲上去刺向张尘。 “砰!” 赵明盛挥舞着一块黑黝黝的石碑状器物,迎头接下。 “杨道友,现下情况不明,你冷静点!” “好,好,你们虚灵门这回闯下大祸了!”杨志玄咬牙切齿地恶声道。 正犹豫如何收场时,一道遁光快速飞来。 落地现身,却是柴老道。 “柴老!柴老!”何赵二人连忙招呼。 柴老道迅速地巡视晒谷场一周,沉声道,“那尸鬼宗之人呢?” “逃了!我等,没追上。”何长青回道,“柴老,这位大荒剑派的广善道友……” 柴老道这才注意到地上的广善,以及站在一旁怒气冲冲的杨志玄。 柴老道目光一凛,正要问明缘由,杨志玄一剑指向张尘,“是他!他害了广善师兄!” “嘶!”柴老道闻声倒抽一口凉气,“不是那尸鬼宗之人所为?” “那天星道人被广善师兄击伤逃窜,我等追出去,回来就看到现下此状!”杨志玄脸上惊恨交加,急急地道。 柴老道从何赵二人的目光中看出,杨志玄所说似乎不假。 正自踌躇时,张尘从打坐中悠悠醒转。 刚才一幕他听得清清楚楚,压下灵海波澜,张尘觉得通体舒泰,开口道,“没错!是我杀了他!” “贼子安敢!”杨志玄惊惧地脱口而出。 “什么!”柴老道等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杨志玄此时却像是醒悟过来一般,迅速地收拾起广善尸身,转身飞遁离去。 没有人拦住他。 离得老远,杨志玄恨声传来,“你们等着龙廷的怒火吧!” 柴老道将目光投向张尘。张尘亦是满脸愤恨,“他屠了整个陈家峪,还要害这孩童和我的本命灵物!” 听张尘讲完经过,柴老道三人面面相觑。 说话间,又一道遁光落地,却是金素儿。她见村里没了动静,也磨磨蹭蹭地返回来查看。 何长青眼珠一转,问金素儿,“金师妹,你方才去了何处?” 金素儿一愣,脱口道,“那,那广善呢?” “何故寻他?”柴老道沉声道,目光炯炯地看着金素儿。 “他!他驱使自己的本命兽,屠光了整个村子,我,我不得已才……” 柴老道闻言一惊,哪还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 当下急忙对何赵金三人道,“你等速通知此地千里方圆弟子,全部撤回宗门。” 顿了顿,又道,“命他们通知下去,千里之内所有凡人迁徙,宗门运粮篷车协助,就说有大难发生,不走即死!” 一转头,双目注视着张尘。 第四十二章 赤地 柴老道一时间心潮翻涌,刚才杨志玄遁走时,他也曾犹豫要不要拦下。 眼下,如何处置张尘? 无论怎么说,张尘不管是救人还是自保,都没有做错,甚至可以说是当机立断,有勇有谋。 但是,柴老道很清楚,这广善应是龙廷子裔。 而大荒剑派和龙廷是不会听虚灵门解释其中原委的,他们的怒火势必将倾泻到这一片土地。 虚灵门该怎么做? 他柴继宗又该怎么做? 把张尘带回宗门吗? 还是交给大荒剑派和龙廷?那他将必死无疑。 正在思想着,张尘已经背上了陈小牛,准备与何长青等人一起离开。 “张尘,你,先留下。长青、明盛,这孩子你们先带回宗门。抓紧知会同门去吧!”柴老道见状道。 见张尘将陈小牛交给何长青,柴老道双眉紧锁。 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这小子,还一脸青涩,眼下身量高大了不少,也变得精干了许多。 而且,看样子即使在九公山这种穷乡僻壤,修为也没落下。 “你跟我来!” 柴老道取出一方五色砚台,往空中一抛,巴掌大的砚台迅速变大,足有约半丈大小。 柴继宗将张尘胳膊一提,上了半空中的砚台。驱使法力,砚台迅速地向远处飞遁。 一炷香功夫之后,一道银光灿灿的遁影飞降至陈家峪。 遁光一停,杨盛临怒目环视一周。陈家峪村民倒伏在各处,杨盛临脸上并无异状。 凌空巡视整个陈家峪,在晒谷场上,他终于发现一柄鲜红小剑。 捡了小剑在手,辨识了其中气息,杨盛临重又飞起遁光,全速向柴继宗和张尘遁去的方向追去。 柴继宗全力驱使着脚下砚台,一边取出一只飞符,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扔了出去。 飞符往虚灵门方向飞去,张尘很奇怪,柴老道带他走的却是另一个方向。 看柴老道一脸严肃,全力加速,他也不好去问。 飞遁了些许时候,柴老道又往另一个方向飞去。拂尘一甩,一团漆黑如墨的气息裹住砚台全身。 杨盛临在距离他们数十里之外空中,放慢速度,又在周边仔细兜了一个大圈子。 随后又取了一个方向继续追去。 每隔一段时间,柴老道总要变换方向,兜兜转转,并且给他们的行踪施以障眼法。 因此,直到天亮时,他们距离陈家峪相去也不过五六百里。 在几次变换方向之后,杨盛临终于按下遁光,迟疑了半晌,向着虚灵门总山方向追去。 又飞了一炷香功夫,柴老道脸色苍白地落在一处荒山顶上。 两人相顾无言,都不由自主回望来路。 只见九公山仍在远处静静伫立。然而,很快,一片巨大的黑云铺天盖地而来。 黑云之中电闪雷鸣,闪耀着赤红色光芒。 “虚灵恶贼,速速交出害我孩儿凶手!”黑云中一声暴喝。 “是刑王!”柴继宗本已恢复了几分血色的面庞立刻又苍白了几分。 张尘疑惑地看向柴老道,又转过头看那正在向九公山席卷而来的黑云。 “那广善是刑王之子。”柴老道喃喃道。 张尘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闯了大祸。又想到灵山境开灵仪式上,那胜王的威势,不由得心中一紧。 然而,不知怎地,他却并不怎么害怕,反而将目光牢牢地盯向那来势汹汹的黑云。 柴老道暗暗观察着他的神情举止,不由缓缓点了点头。 不多时,那黑云终于抵达九公山上方。 风起云涌,黑云一阵翻滚,现出一个巨大的虎头。 虎头之上须发戟张,张开巨口,就听雷鸣之声远播千里之外。 “轰隆隆……” 虎头显然愤怒至极,两对獠牙闪着骇人的光芒,巨口中雷电交错。 片刻之后,黑云又迅速地显化出虎头之后赤红色的身体。 两对粗壮四肢,前面一对稍短,均犹如石柱。 脚掌上,红毛翻卷,露出黑色的指爪。 肩骨粗壮,腰肢略细,看上去极柔软有力。 丈余长的身体后面,拖着一条粗壮的尾巴。 全身从头到尾都覆盖着暗红色鳞片,晨光中,光芒闪耀。 “吼!” 这怪兽前肢上举,怒吼一声,随后俯首向着九公山下一伸脖子。 就像火山爆发,赤红色火焰自其口中喷薄而出。 悬浮于空中的怪兽,转着庞大又灵活的身躯,火焰持续喷发。 很快,整座九公山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陈家峪首当其中,那些房舍、陈家峪村民的尸体,所有的一切,全都葬身火海。 火势仍不断向外围蔓延。九公山方圆千里之内,很快就成为了一片赤地。 张尘站在荒山之上,双手攥紧,牙根紧咬。浑然不觉中,下唇一片鲜血模糊,却是他自己咬的。 “我做错了吗?” 张尘声音颤抖。 柴老道拍拍他的肩膀,缓缓道,“孩子,你没做错!” “我等修道之人,自当秉承胸中一股正气。面对那悖逆之事,难道假装看不见吗?更何况,别人要拿我们当鱼肉,我们还要引颈就戮,把头伸过去让他杀不成?” 一滴眼泪从张尘脸上划过,昨夜在陈家峪他已经把泪水流尽了。 “只是,孩子,怪只怪我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自己,保护我们所珍视的一切。” “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天,你再遇到这样的事,希望你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 张尘的目中闪过一道光芒,眼泪似乎把它们洗得更干净了些。 远处,那头怪兽还在空中肆虐。 远远地,一片白云从虚灵总山飘来。 似缓实急,白云在距离九公山百里之遥停住。 “刑王,无极有礼了!” …… “走吧!”柴老道拽过张尘的一只胳膊。 两人深入荒山山头下面的一个小谷中。 一片荆棘之中,蓦然出现一座四方石台。 石台丈许见方,有三级,周围荆棘遍布,台上却干净得似乎一丝灰尘都没有。 只是,那石头长满青苔,有一些青苔已经泛黑。看上去,这是一座极为古老的石台。 柴老道几步登上台顶,在石台四角分别安上了一颗椭圆形的白色玉石样器物。 张尘认出,那是下品灵石。自己一个月才能从门中支领一块这样的灵石,现下正躺在自己的大袖中。 柴老道做好这一切,叫张尘上台来,站在台面中央。 正要转身下去,又从袖中掏出一把法剑,还有三张灵符给他。 张尘也不多说,默默接过。 柴老道正视着他双眼,“也不知道送你去那边对不对,只不过凭我老道的本心罢了。对了,到了那边,你最好换一个名字,轻易也不要提自己虚灵门的身份。” 说完,柴老道头也不回地下到石台下方。 骈指一伸,四道柔光击向四颗灵石。 “嗡……” 石台颤抖了一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随后,就见四角方位的灵石散发出柔和的白光,慢慢向石台中央凝聚。 就像张尘曾经见过的灵门,白光在石台中央形成一个圆形拱门。拱门中央,灵气旋转,正好将张尘包裹在内。 旋转越来越快,张尘只觉得身上一紧,紧跟着就不见了眼前的景象,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柴老道做完这一切,呆立了半晌,便驾起遁光,向着虚灵门总山而去。 石台再次恢复平静,只剩四角各一个裂开许多裂缝的灵石。灵石不复之前的灵光闪耀,呈现出灰败之色。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两炷香之后,又一个身形兀自跌跌撞撞地扑向石台。 却是天星道人,不过现下披头散发,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 当天,虚灵门总山一处密室。 “九公山现下如何?” “赤地千里,生灵涂炭。” 海无极与高真亭面面相觑。 “门人弟子有无损伤?” “回掌门,因五色知会及时,门人弟子均已撤回,只是多处灵田被毁。”管长老道。 “掌门,五色将那弟子投向了那处,没有带回山门由我等商议处置,此举已触犯门规。”是戒律堂刑长老,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海无极。 海无极长眉一皱,闭口不言。 “五色触犯门规,自当依规论处!”高真亭目不斜视地缓缓道。 “现下我等应首先应对大荒剑派和龙廷的交涉才是!大荒剑派已然发来了征召令,要求我门中派人赴魔渊驻守,而且指名道姓要那张尘一同前往。”外务堂封长老皱着眉道。 “着人回话,此子因看守灵田不力,作为惩罚,已被我门驱逐至罗天境。”海无极思忖一番,道。 …… “啪!” 一个全身赤袍的中年男人甩手将一道文书扔在地上。 杨盛临连忙躬身一礼,不再说话。 “虚灵门如此做,摆明了要袒护此人。”想了一下,杨盛临小声道。 “此人名为张尘,已经查明了,乃一介寒门,家人均已殁于饥荒之中。三年前,误打误撞入了灵山境种灵成功。” “我不管他去了哪儿,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马上派你门下前去追击!”赤袍男子赤眉一扬,阔嘴一张,瓮声道。 第四十三章 沣水城 一处幽暗室内的一角,微微光波浮泛,张尘自其中现身而出。 也许是使用了灵石的缘故,也许是柴老道法力精湛,总之张尘在一片黑暗中漂流很久,再现身时却只是轻微头晕,并无其他不适。 脚下是一处圆形石台,同样共有三级。室内空无一人,四面都是石壁,只有一个出口,此刻盈满光辉。 张尘举步向着那里走去。步出出口的一刹那,张尘不由得抬手遮住双目。 没想到外面的光线如此强烈。自己登上传送台时应该还是晨间,此处现下却是正午过后了。难道这一次传送用了这般久?还是说此处自有一片天地? 正当张尘不明所以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一个阴暗角落里传来。 “这边!” 声音懒洋洋的,似乎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张尘聚目一看,只见此处是一个稍大一点的小院。院墙背阴的地方搭了一个凉棚,棚内正有一人斜靠在座椅上,面前一张褪了色的木桌。 “还愣着干什么?” 听到对方不耐烦地一声喝,张尘才醒转过来。 走过去的时候,张尘听到对方小声嘀咕着,“木头木脑……” 此人面黄肌瘦,年约三十,看其身上灵力波动,竟是灵徒十级。 一对小眼睛又瞥了张尘一下,口中念叨,“修为倒还凑合!” “叫什么?从哪儿来?来此何为?” 张尘当下一拱手,“兄台有礼!在下陈潜,共周山而来,来此讨个生活。” “共周山日子不好过吗?”此人眼皮一翻,“也是,据说那里前一阵发了兽潮,连老山主都死了?” “呃!”前面那些话都是柴老道教给张尘的,其实共周山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他哪里知晓。 此人看他面上支吾,也不去细问,想来是觉得这么一个小修士,应该也不清楚多少内情。 看他衣饰普通,应也是逃难来的,当下也不多说。 “入城先交三块下品灵石,一年后自去城中各缴租处缴纳下一年费用。” 一边说着,此人一边用一支黑管毛笔在一张木牌上写写画画,也不抬头看张尘。 张尘迟疑了一下,心想这应该就是城中及周边的保护费了。就去袖中取出三块下品灵石,递于汉子面前的桌上。 看这汉子还在埋头书写,张尘思量,这一年租费三块下品灵石,而传送一次就要花四块下品灵石,看来这传送也是所费不菲。 “都会些什么呀?”汉子把头抬起来,一边收起桌上的灵石,一边问张尘。 “炼丹?制符?炼器?都不会?看来你只能去端茶递水了!”收下灵石后,汉子倒一下子很有耐心起来。 “不过你小子运气好!呐,这家青阳矿正在招人,待遇还不错,你且去碰碰运气吧。”说完,汉子扔出一张白色木片。 木片比一般符纸更厚些,上面大大小小写着一些字。还好,这些字,张尘都识得。 “对了,城中有个篷车店,暂时可以歇歇脚,正适合你这样的外来人。还有,这是你的入城腰牌,拿好!”说完,汉子又扔过来一张木片以及一枚巴掌大黑色铁片。 做完这些,汉子又斜靠向座椅,闭上双目不再理会张尘。 张尘也不多话,取了这些东西就走出小院。 打开一座窄门,一片嘈杂声扑面而来。 外面是一条街道,其上挤挤挨挨地排满了各色店铺。从此处起,长街蜿蜿蜒蜒地一眼也望不到头。 街面上行人颇多,两旁店铺里也是人进人出。 “哎!客官,赶路辛苦,来小店吃碗面歇息一下!”一个店小二模样的年轻人肩膀上挂着一条白毛巾,点头哈腰地吆喝着。 见张尘望过来,小二一下子更来劲了,“咱家的面可是用了上等灵犀骨熬汤,料足味美,客官您来一碗,包管疲劳尽消,对修炼也颇有增益哦!” 张尘双目微凝,这小二比他略大,竟是灵徒五级修为。 脚下一动,又往前走去,身后小二犹自呼喊,“别走啊,客官!” 另一家店铺门口,“来瞧一瞧啊,上好的火狍兽皮毛缝制,防寒保暖,不惧水浸虫咬……” “来来来,青灵草打底的符纸,一沓只需一个下灵,今日逢十,买一送一啊!整个沣水城您找不到这么好的符纸!” …… 一个乡下人走进了大都市,张尘目不暇接,却只好快步离开这一处热闹街市。 尽管现在腹中空空,他也知道此处想来物价不低,还是找一个僻静地再说。 取出那黄脸汉子给的车马店木片,张尘拐过两个街角,在一个无名小巷巷口停下。 “利来篷车店。”对照木片上的介绍,正是那汉子介绍的落脚地。 张尘举头望了望周边,转身离去。 又过了两条街,在一处更加偏僻的小巷深处,张尘迈步走入一处客栈。 安顿好,又让小二在厨房做了一大碗素面送来,张尘狼吞虎咽地吃饱喝足,便倒头就睡。 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张尘才悠悠醒转,肚子又饿了。去厨房要了一份简单的吃食,拿到房中对付了一下。 就这么在此处居住了三日,张尘早出晚归,算是把沣水城的情况摸了一遍。 放下手中一份薄薄的线装书,张尘陷入了沉思。 原来,这罗天境也属紫寰界一处天地,地域极其宽广,太古时曾是紫寰界最繁盛之地。 然而,受大战波及,此处空间几乎沦为绝地。 除少数城寨及周边之外,此境绝大多数地区都是蛮荒之地,其中凶险重重。 即使各城寨之间也相隔甚远,仅能通过传送台等来往。 多人出行可以选择特制篷车,但一路上山高水远,异怪颇多且不说,万一撞上灵力风暴也是极其凶险之事。 因此,除修为高深之士,绝大多数人都安居一处,不敢轻易外出涉险。 当然了,也有不少向险而行之人,专意往这蛮荒之处猎兽寻宝。毕竟,一旦有所收获,那往往足够令其半生无忧。这些人,罗天境中称之为蛮荒猎人。 譬如,曾有人在那沣水畔的青虚山猎得风生兽一头。将之卖于沣水城中万宝阁,售价竟达十万下品灵石之多。 张尘见此,咋舌不已。自己一年才能得十二枚下品灵石,在虚灵门看守灵田两年,一共也才得了二十四块。 此前何长青等人前来九公山时,正好给他带来了第二年的年俸。 平时他也用不到灵石,除了将其中一枚换成了一百颗灵珠,其他的都存着,以备将来之用。 原以为这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产了,但跟这十万灵石相比,简直可以说是九牛一毛。 眼下,在这家店落脚,每日夜收取灵珠一颗,饭食等还得另付。看来,自己要好好打算,怎么在这沣水城过活。否则,坐吃山空是迟早的事。 张尘现下倒不怎么担心龙廷追杀。这罗天境并不是龙廷治下。此处灵脉散乱,属混乱之地,因此完全由各路强人自理。 各处城寨大多由一位或几位强者开辟或占据,相互之间既有往来,却又各自独立,谁也管不了谁。 因此,每有在紫寰界犯事之人,往往都会选择躲到此处避难。 张尘听说,沣水城城主即是一位灵尊初阶修士,且正当盛年。因此,这沣水城在周边万里也算是一方豪强。 城主护着一城之地,也占据着此处最好的一处灵脉。其他灵脉被其手下开辟成洞府,对外租售,按品阶不同,价格不等。 那里灵气旺盛,对修炼极其有利。不过,即使最次一级的洞府,据说每月也要收取十个下品灵石。 张尘算了一下,刨去入城费和吃喝,自己身上的灵石也就够支付两个月月租。 看来,这沣水城完全就是用灵石购买资源,没有灵石根本就是寸步难行啊。 那日,灵海吸纳了广善本命灵兽虚影,张尘以为也能像此前两次那样,增长灵力,突破修为层级。 谁知,一阵翻江倒海之后,体内灵力并未增长,灵海也未见扩大,反而是那颗灵种有所胀大。此外,自己身上别无变化。 看样子,就像是自己那颗灵种拿对方灵兽当了肥料一般。也不知这是好是坏,但这已经不是张尘能够左右的了。 张尘知道,修为还是得靠自己不断修炼才行,不能寄望于外物。 毕竟,修为不够,面对鬼魅凶灵或许就只有送死一途。上一次与那女鬼的斗法,张尘每次想起来都还心惊肉跳。 至此三日,张尘也大概了解了,像他这样的修为,求稳的话,就在这沣水城内茶馆酒楼做店员之类的活计,勉强是可以维生的。 但是,修炼提升的机会就很渺茫了。毕竟,这些营生根本存不下如此多灵石,从而供自己专门去打坐修炼。 而那些蛮荒猎人的队伍,其招募要求最低也是灵徒巅峰或大圆满之士,毕竟那是过命的活计。 想到这儿,张尘又取出黄脸汉子给的那张青阳矿的木片。 第四十四章 麟脚马 长条形木片上,信息很简单,招矿工,包吃住,每月五个下品灵石。 这比自己在虚灵门看守灵田要值钱得多。自己年纪轻轻,有的是力气,倒是可以去试试。 可是让张尘踌躇的是,这些天他也了解了,这些灵石矿采矿过程中常常因灵气不稳造成灵力冲击,每年因此而丧命的矿工也不在少数。 有一些灵石矿,潜入蛮荒深处,一不小心就可能挖到凶兽老巢附近,也是相当凶险。 更常见的是,有的矿洞深入地下,误入阴魅所在,常有矿工因此伤亡。 总之,挖矿在沣水城确实是一个高收入行当,但是风险也极高,其性质几乎可以跟在沣水城周边活动的蛮荒猎人相比了。 张尘犹豫了半晌,确实自己既不会炼丹又不会制符,更不会炼器,眼下去学怕也没这个本钱支撑。 而且,这挖矿总在地下,也便于自己隐藏身份。毕竟,龙廷势大,此次结怨极深,不可能不来追索自己。在地面之上活动,暴露的风险总归要大些。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自己需要尽快提升修为,就不得不冒险。不然,一年到头忙于生计,根本没有机会修炼。 按照这木片上写着的待遇,一年当中他可以挖矿八个月,加上手上现有的灵石,剩余时间用于租住洞府修炼和休息。 这样算下来,跟自己在九公山的修炼时间相差不大。 等到自己修为提升了,再作下一步打算。 本来他还试着去应募蛮荒猎人,但是一打听就彻底打消了念头。 且不说人家不会收他这个不甚出奇的灵徒。就算是有人肯要,他自己也要掂量掂量,会不会被人拿去当了诱饵。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自己修为不够,战力太低的缘故。 等到有了一定的积蓄,他还计划着,去城中坊市淘换一些丹丸和趁手的法器。毕竟,空有法力,没有法器输出,斗起法来相当被动。 总不能回回用火球术、石肤术对敌吧? 盘算一下,除了灵石,身上也就剩柴老道送给他的一把法剑和三张灵符。 法剑半尺长,一指宽。注入法力后,长三尺,宽两指,全身灰色。品质虽比不上广善的那把赤釭剑,却比制式桃木剑好多了。 相似的一把剑,张尘在坊市看过了,起码值三十个下品灵石。 只是,张尘作为一介灵徒,此刻仍不能御剑。 剩下那三张符,根据张尘在坊市的见闻,其中一张青色灵符应是青木符。 施符之后,将在身周形成一个青木罩。其护体的能力与自身法力深厚程度相关,这倒是跟张尘主修青木诀功法相合。 一张红色灵符,应是火龙符,施展后能在瞬间形成一条火龙,歼敌于前。 此前,张尘也修习过火球术,对火系功法也不算陌生,施展下来威力应该比火球术强大得多。但具体威力如何,他现下也不知。 还有一张飞行符,却是能够为自己提速。在坊市,这向来是价值最高的灵符之一。 看来,在这修行界,遁得快,跑得远还是第一保命技能啊! 这三张符虽说都只是下品灵符,其中飞行符属下品高阶,但涵盖了攻、守、遁诸方面。 对于柴老道来说,这些物品可能不值一提,但对于张尘来说,这些可都是保命之物。 “柴道长的恩情,只能以后找机会再报了!”张尘暗自思量。 他已经决定去青阳矿做活,这些物品如何存放就成了问题。 本来他可以将之放在道袍大袖中,但自己总不可能穿着道袍去挖灵石吧? 再说了,矿洞里也不可能让人带储物法器进去。毕竟是灵石矿,严防夹带可是头等大事。 但是不把这些东西放在身上,张尘着实不放心,毕竟他现下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想来想去,左右为难。 次日一早,张尘换上早就买好的一套粗布短衫,用餐后便退了客房出门。 先是到了城南门附近,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店铺。铺中却没有任何售品,仅摆了一张桌子,一老一少两人坐于桌后。 老者五十来岁,修为灵徒六级。少的与张尘年纪仿佛,却无修为,看面相想是老者的子侄。 看看店铺门前的招牌,“青阳矿招募处”,张尘举步入内。 老者双目微眯,看了张尘一眼,拱手道,“道友想是来应募的?” 张尘奉上此前那黄脸汉子给他的那块木片,含笑道,“正是!” “好,道友稍待!” 老者随即展开笔墨纸砚,一一询问张尘姓名、年岁等信息。 不多久,张尘走出店铺,举步往城中走去。 城中最繁华热闹处,一座重檐复构的辉煌建筑面前,张尘停住脚步。 高达丈许的大门上方,万宝阁三个金色大字招牌高挂。张尘微一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一炷香功夫,张尘又转了出来。 仔细看,张尘的随身包裹薄了一些。其中的一件道袍,连同道袍大袖中的灵符、灵石以及大半的灵珠,都一一登记造册,存放在了万宝阁。 换来的,是一张取物凭证,一面非金非木不知是何材质的小挂牌。 张尘将它贴身挂在胸前。存期八个月,花了张尘一个下品灵石,心疼得他直嘬牙花子。 全身上下,张尘只随身留了一把法剑,这是他防身的必备利器。此外就留了一些灵珠。 想了一下,张尘又去另一条街买了一把牛皮剑鞘,顺带着又买了一小瓶制符用的灵液。 做完这一切,张尘快步走回南门附近。按照老者此前的交代,这里将有一辆专门的篷车发往青阳矿区。 这沣水城及周边七八十里方圆,都已由城中修士扫荡过,辟为安全区。 而这青阳矿就位于城南往外将近八十里处。在城区与矿区之间,青阳矿专门设置了篷车,用于两者交通。 在沣水城,能有这等手笔的,非大商号莫属。这么看来,这青阳矿还真是一个大矿。 对此,张尘也略放下心来。此前他也打听过青阳矿的情况,知道这是一个延续了一百多年的老矿。在沣水城也是名声在外,不是那种野路子小矿。 最近,青阳矿又开辟了一条新的矿脉,同时开挖好几个矿洞,因此才在沣水城各处招募矿工。 张尘到的时候,篷车已经在等候,其中也已经坐了一些应募者。他们大多都要比张尘年纪大些,多少也都有修为在身,不过以灵徒三四级居多。 这篷车与虚灵门运送灵粮的篷车相似。只是篷车内车壁两侧各放置了一排坐凳,正好坐两排二十来个人。 拉车的是一头火红色高头大马。一车人正对着这马指指点点,有见识的不忘显摆一下,这马名叫麟脚马。 张尘闻言心中自动,仔细一看,与普通马匹不同的是,这麟脚马四蹄上分别长有一圈厚厚的麟甲。据说,此马不仅奔行速度更快,而且耐力也更强。 车上行将坐满,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又来了两个人。 二人来时,那店中老者老远就迎了出去,亲自安排他们上得车来。临了,老者还诚意万分地拱手道,“委屈两位了!” 这二人,一人身穿青色长袍,四十岁左右,长脸无须,神情淡漠。 另一人一身短打,体壮如牛,粗重的眉毛下,闪着一双凶光毕露的豹眼。 张尘看不出两人修为,又不好强行用法力探测。对方刻意没有放出灵力波动,又见那老者如此殷勤,想来修为在灵士以上无疑了。 张尘等短衫之人不由自主地挤在一起,留出一大片位置给那两名后来者就坐。 一车人也看出来了,这二人应是来历不凡,至少不是他们这种小小灵徒可比。 但他们同时也有点莫名其妙,灵士境修士为何还跟他们一般来挤这篷车。按说,灵士驾起遁光,比这篷车不知要快多少倍。 两人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高声言语。 就听车外马蹄声哒哒,篷车很快离开城门,来到一条大河旁边。 大河犹如一条长蛇,曲折蜿蜒。张尘这几天走动下来,也已有所了解,这条河应该就是沣水河了。 据说千多年前,无数修士在这里垦荒筑城,付出无尽的血泪,才有了沣水城的存在。 沿河走了一炷香功夫,篷车一个转弯竟穿过一片平坦的河滩,直往那沣水中冲去。 张尘暗暗惊异。他坐在车厢靠里,透过披挂在车体外布帷的一丝缝隙,向车头前方看去。 就见那麟脚马在下水之前,四蹄之上鳞片微张,随后竟在那水面上踏浪奔走。观其速,竟然不亚于陆地行走。 张尘惊讶不已,却不知那车身又因何能够涉水?也许是用了特殊灵材,亦或是相关符箓? 车上之人也大多啧啧称奇,却没注意到,坐在车后的那两位高人,正一个闭目,一个侧耳,留意着车身周围水面之下的动静。 一盏茶之后,篷车终于过河登岸,二人神情这才一缓。 篷车随后又在不宽的山道上高低上下,兜兜转转。半天功夫之后,来到一座山谷。 第四十五章 青虚新矿 这里就是青阳矿的城外驻地了。 谷口立了一个竹制大门,其上一面巨大的招牌高挂,上书青阳矿三个气派大字。 在沣水城外还能这么招摇,也能显示出青阳矿魄力之一二来。 篷车就在那大门处停下,早有人在此等候。 “哎呀!齐先生、孟执事,一路辛苦,快里面请!”一名黑衣中年汉子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接的却是那两名后来上车者。 两人客套一番,随着黑衣汉子去了。 又过来两人,吆喝着将张尘等人带入谷内。 “所有人,立刻到那处棚下吃饭。一炷香之后,听到锣响即到谷中那处高台前集合!” 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对着新来的张尘等人吆喝道,先是指着山谷一侧的一个四面敞开的草棚,接着又指向另一边的一处土堆。 听到吃饭,人群一窝蜂地拥到棚下。离得很远,张尘就已经闻到了一股饭菜香味。 饭菜很丰盛,各种荤素搭配,热气腾腾地摆在几张八仙桌上。 尽管都是修为不等的修士,但灵徒境并未辟谷。而且,能下定决心来挖矿的修士,想来在沣水城混得也不怎么样。 因此,一群人见此状,各个喜笑颜开,忙不迭放下包裹,坐到桌边就抢着吃起来。 张尘也不例外,自己这几天为了省钱,可没少拿面条、窝窝头充饥。大餐在前,不吃白不吃,还客气什么呢! 没有人说话,只有咀嚼声不绝于耳。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桌上的碗碟已经像是清洗过一样,连汤都不剩一滴。 一声锣响,张尘背起包裹,也跟着人群来到了谷中土堆前面。 土堆三丈见方,前面已经站了三五十人,正举头望着土堆之上的几人。 张尘等人迅速站定。此前那黑衣中年汉子早已面对台下,他身后还有三人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其中两人就是那齐孟二人。 只听黑衣汉子朗声道,“欢迎大伙来到青阳矿,我姓曹,大家以后叫我曹管事即可。” 此人故意放出身上的灵力波动,竟是一名中阶灵士。 台下众人仰望着这位曹管事,张尘听得此人口中滔滔不绝,“灵石矿历来是我青阳商号的根基,因此呢,我商号近来新辟了青虚矿区,以扩大我灵石开采的规模,诸位休整一下就将转移到我们的新矿区……” “青虚矿区?不是在这里挖矿吗?” “是那青虚山周边吗?那里距沣水城可就更远了!” “是啊,听说那里凶兽颇多,人类修士向少涉足。这,招募的时候也没跟我们说啊!” 张尘闻言一动,青虚山,那不是有风生兽出没的地方吗?听在场之人所言,是已经突破蛮荒边缘,进入较深了? 曹管事听到台下一阵喧哗,收起笑容,面上神色一正,又道,“大家放心,我青阳商号早已廓清新矿区一带,而且请了阵法大家开辟了临时安全区,保证不会将他们置于险地。” “况且,我们还请来了沣水城中两位道行高深的高阶灵士来此坐镇!” 那齐孟二人对视一眼,又对在两人中间站立的一名青年侧身一礼,便双双走到台前。 浑身灵力释放,两股强劲的灵力波动冲向台下,直压迫得前面几排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张尘也跟着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心中惊疑不定。 “这灵士境高手的威压竟如此强!尤其这位齐先生,似乎比那广善还要强一些,看上去已经可以冲击灵师境了。估计台下所有修士加起来,可能都不够这两位伸手掂量一下的!” 正思量间,一直站在台上后排的那青年也走上前来。 齐孟二人见状侧身,让出一个位置。 曹管事一瞧,连忙单手一抬,对着台下众人朗声道,“有请我商号少主给诸位讲几句!” 那青年头顶紫金冠,玉面含笑,说出来的话却阴恻恻的,“怎么?你等是不相信我青阳商号的实力啊。” 他的话音未落,台下站在外围的十几名灰衣劲装之人,或手持棍棒,或摩拳擦掌,四下里围上来。 这束冠青年本身倒未放出灵压,可身上依然威势迫人。 台下立刻声息全无。 环视一周,这位“少主”冷哼一声,便退至台后,又与齐孟二人说笑去了。 曹管事眼珠一转,“哈哈”一笑重又走到台前。 “为表我商号的诚意,现下决定,诸位每月增加一颗下品灵石作为特殊补贴!” 台下立刻就又热闹起来。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开,面上多少都已经从惊疑转变为惊喜。 张尘思量,如今想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了。这青阳矿既然还需要矿工干活,想来也不会完全不顾他们的死活。 如今恩威齐施,倒也是颇有手段。 又听曹管事道,“但有一点须与诸位说明!” 曹管事放开气势,双目注视着台下,朗声道,“我不管你们怎么组队,除每月两天休息外,每人每天必须上交至少五块下品灵石,多者有赏,欠者扣薪!此外……” 说到这儿,曹管事顿了一下,阴森森地道,“如有夹带私藏者,一经发现,就地灭杀!” 台下众人如一盆水浇头,立刻冷静下来,一片交头接耳的嗡嗡声。 “没意见的,就上台来签下文书!” 立刻就有几人一齐上台,走到台侧一处桌案前签字画押。 陆陆续续,越来越多人在那案前排成一个长队。张尘也背着包裹,身在其中。 见到此景,曹管事摸摸下巴,与青阳商号“少主”互相示意了一下。 那边,束冠青年已经准备与齐孟二人离台。 一边走,一边与二人快意交谈着,“孟执事乃我商号老人,这次托孟执事的福,能请到久未在外行走的齐先生,实是我商号的荣幸!” 行至山谷一侧的一处木楼,三人联袂入内。 束冠青年自怀中取出两张翠绿色灵符,在桌面上推到齐孟二人面前。 “俸金已然划归二位名下,这是票据,在罗天境任一青阳商号均可兑换。” “少主”状甚愉悦,又道,“待新矿区稳定出品之后,我商号还有重谢!” 齐孟二人一人收下一张灵符,与那青年相视而笑。 高台这边,队伍不断前移,终于轮到张尘了。 面前是一张符纸,纸上写明了此前曹管事所说之重点。 张尘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便抬起头对桌后之人道,自己不识字,也不会写字,画个圈行不行? “不识字你还看半天!”桌后一个五十多岁夫子模样的老者瞪了张尘一眼。 老者伸手抓起一方小圆印,道,“伸出手来!” 张尘依言伸手,就见老者像对待前面众人一样,拿起小印就在张尘手心一按。一股灼烫感立刻从张尘手心冒起。 张尘正想缩手,小印已经离了手心,跟着被老者分别按在了面前两张符纸的一角上。 符纸那处一阵灵光闪耀,却是一个清晰的掌纹图案。 “呐,这一份你拿着,莫丢了!”老者伸出一只手,递过其中一张符纸,又转头喊道,“下一个!” 张尘取过符纸,叠整齐,放进上衣一处夹层中。 一炷香左右,所有人签字盖印,又集合在一起,陆续登上早已等候在侧的几辆篷车。 自山谷出去没多远,张尘看到,篷车所到之处,均已是新开辟的山道。 而且两边山高林密,显然已是离沣水城越来越远。 这一路,想来青阳商号已经派人先行开道,因此一路无事。 兜兜转转又是小半天,篷车终于抵达了另一个小山谷。 此谷四面围山,所有人下车后步行一盏茶功夫,才进到谷内。 谷中一侧地势稍高处,已经搭了一个圆形大窝棚,另一侧高处则修了几栋小竹楼,看上去却是新的。 迎面一个数十丈高的山壁,壁上已经开了一个大圆孔,足够一名成人昂首步入。 张尘看了一下,心想那应该就是主矿洞了。其他人也都对着那洞口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交谈着。 “所有人自行去那窝棚里找床铺,放置个人物品。” 跟着人群,张尘也拥到窝棚附近。 掀开一个竹篾制成的帘子,一股汗臭和馊腻味扑鼻而来。猛不丁地,张尘险些要吐出来。 窝棚里,沿着棚壁向中心处,一圈一圈地放置了好些地铺。铺上是苫草编织的垫子,比较陈旧,看来是从老矿区拉过来重复使用的。 苫草垫子下面,是从山上就近割的茅草,厚约一寸,倒是还比较干燥。 其他人哄一下冲进窝棚靠里抢夺床位,毕竟住在里面更避风一些。张尘却在门口位置挑了个床位,打开自己的铺盖卷,仔仔细细整理了一番。 重要的物品他都已经放在了身上,将空包裹叠成四方,当成枕头摆上,便走出了窝棚。 在场之人尽管大多是修士,大家却对这样的住宿条件并没有多少怨言。想来,在沣水城外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足够令他们满足了。 不想吃苦就待在城里,既然决定来挖矿,就不要过于计较。对面的竹楼是好,可也要有本事才能去住。 看了一眼竹楼,张尘举步向那黑黝黝的矿洞走去。 第四十六章 矿洞见闻 这就是灵石矿? 张尘伸头向洞内望去,还没凑近,就先感受到一阵阴风刺骨。 张尘不由得微眯起双眼。难怪灵石矿要募集修士来挖灵石,普通人在这种地方根本待不住。 据说灵石矿中,除了普通灵石之外,往往还会有特种灵石出产。只不知,这条矿脉会出产何种灵石? 正在洞口张望的时候,就听有人喊,过来领工具了! 一群人已经往山谷中央的空地聚集。 张尘施施然走过去,跟在人群后面领了一把小铲、一个背篓和一个布袋。布袋里,还放有一沓土黄色纸符。 发工具的仍是那五大三粗的汉子,竟是一个灵徒十级的修士。 面对领了工具的众人,汉子扯着嗓子喊道,“两条主矿洞已经沿着矿脉挖开了,而且请了阵法师加以稳固,大伙放开干!你等只需要从主矿洞分别往矿脉上挖,渣土运到主矿洞,自有轮车将其运出。” “不过,我要提醒你等一点,在矿洞里,大家还是结伴比较好,相互有个照应!毕竟,这等阴寒之地,我等也不能保证没有邪异之物。” 灵石本身就是灵脉的附生品,特别是在这蛮荒之地,灵石汇集的地方本身就极易吸引凶兽顽灵,这向来就是灵石矿的潜在风险。 张尘不由得想起之前签的那份文书,其中就有矿洞中生死不论的内容。 在场之人哪有不明白的,有的在来之前就组好了队。剩下的少许人马上就开始组队,或者请求加入其他队伍。 张尘一连婉拒了几个邀请。场中,他虽然比较年轻,但修为却比较高,因此也成了许多人热衷结伴的对象。 但张尘信不过陌生人,而且他自信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便打算单干。 于是,领了工具,他就回到窝棚,得好好准备一下,明天一早下矿。 谷口,曹管事躬身立在一个华丽的篷车旁,篷车车辕上竟套了四头麟脚马。 “这次能请来齐静岫助阵,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一个声音从篷车中传出,正是青阳商号的少主。 曹管事本已微屈的身材立刻又矮了一些,低声道,“嗯,这位齐先生距灵师境仅一步之差。据说前段时间闭门冲关失败,因此,孟长老才能够请动他。” “毕竟是巅峰期灵士,而且他在沣水书院门生颇多。好好拉拢一番,如能为我青阳商号驱驰,也是一大助力。毕竟,孟长老寿元也将近了啊。” “是!鹤阳明白!” 车轮滚动,带起一股烟尘,眼看就飞速向着山外如风般卷去。 次日一早,张尘等一干矿工聚集在矿洞门口,目送齐孟二人率先入洞。 没多久,就见矿洞里先是冒出阵阵火光,随后又听风声大作。二人似乎在矿洞中与何物斗法一般。 一炷香之后,二人从矿洞里出来,神色均有些疲惫。 “好了,两位前辈已经为矿洞除魅驱邪,后面还会定期劳动两位前辈,现下就看诸位的了!”曹管事拉开嗓门对众人道,随后便引齐孟二人同去竹楼休息。 “挨个排队进洞,先到我这边来搜身!”那壮汉早已带人站到洞口,此时对众人吼道。 张尘瞅了一下,在队伍后面磨蹭半晌,最后一个走上前去接受搜身。 搜身主要是检查除矿上发的制式装备外,有无其他储物器具,以防夹带。 这些张尘肯定是没有的,只是那壮汉从张尘怀里摸出一把小剑时,面上就有点不好看。 “这位兄台,此剑是在下一位长辈所赠,只是留作防身,还请通融一二。”说着,张尘走上前去,往那汉子手里塞了三颗灵珠。 这是他身上仅有的几颗灵珠了,反正此时不送出去,最后出来的时候,也可能被搜走,不如当作人情送了。 那汉子漫不经心地接过灵珠,又把剑身拔出来,正反瞧了一下。见确实只是一把普通剑器,便又将剑入鞘,甩手抛还给张尘。 随后便神色不动,把头一歪,示意他过去。 张尘面上也没甚表示,头一点,剑放回怀中,大步走进矿洞。 这把剑,张尘此前已经用封灵液全身涂抹了一遍,因而若不注入法力,便只如一般剑器而已。 而那封灵液,正是张尘前一天在沣水城买的制符灵液。这是一种制作封灵符的专用液材,却不想被张尘用在了此处。 有这柄法剑在手,也是张尘敢于单干的主要原因。 入洞几丈之后,主矿洞分为了左右两段。张尘驻足谛听了一会儿,举步往左侧这一段而来。 耳边传来各种“叮叮叮”的声音,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始干起来了。 一路过去,先头入洞之人已开始将渣石用背篓往主矿洞搬运。不过,开挖得都还不深。 张尘继续往里走,挖矿他是外行,只是在沣水城时大概了解过。因此想着,一边走,一边看看别人是怎么干的。 这主矿洞是探好矿之后,由矿上组织阵法师使用阵法开挖出来的。至于矿脉上的灵石,则还需要低阶修士进行精细开挖。 张尘走到前面没人了才停下来。往前看看,矿洞深处黑黝黝的,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 这一路下来,他倒也看出了一点门道。 小铲就是用来挖掘山体的。虽然只有巴掌宽,掘土挖石倒是利落。那些石块应声而落,想来也是特制工具。 背篓自然是运渣石的,而那布袋里的纸符,则是在挖掘过程中用于稳固矿洞的。 每掘进一段距离,大概一丈左右,就需要往洞顶上贴一张纸符。 只须注入些微法力,纸符微泛黄光,即可牢牢粘住洞壁,与那山体完全融合。不仅如此,纸符还能为掘进提供照明。 纸符只要不揭下来,就一直运转有效。而且,只有施法者本人才能揭下,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挖矿人的自身安全。 如此看来,挖灵石倒正合低阶修士来干。 一路从主矿洞走过来,张尘也留意到,洞壁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些更大的相似纸符。 数一数手上的纸符,足有上百张之多,足够自己挖一段时间的了。 将纸符取出,那布袋自然也可以装灵石,一下子装上三五十枚都有余。 这青阳矿确实是大矿,各种设备都很齐全。 看得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埋头干活。 得亏平常习练石肤术的缘故,张尘这体格早已不复以前的单薄,现下倒是肌肉强壮,充满力量。 运起法力,挥铲向着山壁就挖下了第一铲。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选位不准,还是运气不佳,张尘已经掘进两丈之深,却连一颗灵石的样子都没见着。 眼看都快中午了,自己还一无所获。矿洞里,倒是不时传来刻意压抑的嬉笑声,想来同行们已有收获。 这让张尘多少有点郁闷。 干脆,他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顺便将矿上发的干粮拿出来啃了一通。 吃完,张尘决定还是接着在这里挖,颇有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想法。 这一处山体以青色石头居多,混杂着一些渣土。一铲下去,还不觉得怎么费力。一铲一铲累积起来,就连张尘也要时不时换一下手了。 根据他的观察,这矿洞也不宜挖得太高,大概能躬腰进出即可。 因此,他一会坐在地上挥铲掘进,一会又躬着身子往外背渣土,弄得是灰头土脸,颇为狼狈。 想到自己原本还在九公山悠哉度日,没想到转眼间就进了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挣扎求存。 张尘倒也不去抱怨,只是脑中一闪念,苦笑一声,马上就又把这些想法抛开。 自己现下也只能如此。仔细盘算下来,自己在修炼一途,唯一特别的,似乎就是能够吸取鬼魅阴物的邪灵,以增长自身法力。 在虚灵门的时候,何长青清清楚楚地跟他们讲过,修炼只能通过日复一日地吐纳,搬运周天,强化体内各处经脉,从而提升修为层次。 通过这种渠道增长修为,向来都是一个水滴石穿,水到渠成的过程。当然了,资质较好之人,自然进度要更快些。有些资质逆天的,更是快得吓人。 尽管如此,也从来没听说过,可以直接从外界吸取能量来增长修为的。 当然了,除非一些传说中的灵材名药,譬如朱果、万年灵乳等。可这些都已是传说中的神物,几乎从未有人真正见过,更不用说食用了。 难道,是自己那本命灵物比较特别? 隐隐约约地,张尘觉得这是他的一个天大的机缘。 可他也曾想过,自己不可能专门去找一些阴秽之物来以身试险。 万一,杀敌不成反送了性命,那就万事皆休了。毕竟,自己现下还只是一个灵徒七级的修士,在这修行界,不过是一个低级存在而已。 再说了,他初来这罗天境,诸事不明,也不宜莽撞行事。 眼下,就见步行步吧。 正胡思乱想着,手头机械地挥着铲,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不似一直以来的石块撞击声。 “嗯?” 张尘手上动作一僵,抬头一看,一道微弱的光芒印入眼帘。 第四十七章 阴魅 张尘轻轻地挪开小铲,光芒便更亮了一些。 他面上一喜,举铲在那道光芒周围一顿轻敲细打。 随着团团碎屑飞舞,一个鸡蛋大小的圆石轮廓渐渐露了出来。手上小铲加紧凿了几下,圆石从石壁上豁然落下,张尘另一只手早已伸出去接住了。 入手温润。 举至目前,圆石表面还裹着一层黄褐色的石皮。一缕缕熟悉的淡淡白光透过表皮,正是一颗下品灵石籽料。 这些籽料还需要经过加工,才能制成灵石。制作过程中的边角料,还可以磨成大小不等的灵珠。 对于张尘这样的低阶修士而言,反而是灵珠更亲和一些,灵石在使用时倒常常显得大而无当。 不管怎么说,这还是自己第一次采集到灵石籽料,张尘捧在手中观摩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放进布袋中。 接下来的挖掘就更有干劲了。 然而,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张尘才又挖到一块与前相似的灵石。 眼看一天就快过去了,张尘心下有点急了,挥铲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一铲一铲掘进,一篓一篓渣土运出,饶是张尘有修为在身,忙碌一整天下来,也觉得腰酸臂疼。 临近收工的时候,张尘终于收获了当天的第三块籽料。 夜里是不能继续挖矿的,据说矿洞里时常有阴魅出没,触之则可能伤人。 此前,齐孟二人率先进洞,就是主要为扫清矿洞中的阴森氛围,以驱赶阴魅。 不得已收工的张尘怏怏地走出矿洞。 洞口处,自有人搜身,又有一桌立在旁边,那是籽料收集处。 “石家班,籽料二十九枚,合每人七枚有余!” 正在后面排队的众人惊呼不已。第一天就有这等收获,着实不易。要知道,这还是矿脉边缘。 只见前面一个四人组各个脸露笑意。这种事在矿上不是秘密,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看样貌,这四人好似来自一个家族。一老三少,都是满面尘灰,只在咧嘴的时候露出雪白的牙齿。 少的二十来岁,均为灵徒四到五级。老的则是五十岁左右年纪,脸上风霜刻画,却是灵徒九级修士,也是场中唯一比张尘修为还高的矿工。 奇的是,此人颏下长须和头发均用一袭粗布包裹得严实。对自己的须发如此在心,倒不像是个长年下矿的做派。 三名子侄听闻身后的赞叹,各个把头抬得高了些,脸上虽看不见颜色,眼里却是喜气明显。 只有那老者,神色不动,做好交接即道一声“有劳”,带着三个子侄自行离去。 张尘望着他们的背影,心想,看来这是专门下矿之人,组队效率确实要比他这样单干的高得多。 又等了一会儿,轮到张尘了。 “陈潜,三枚!” 此前在张尘手上盖印的那老者,瞟了张尘一眼,口中嚷道。当下,一边在面前的簿册上记下相应内容,又让张尘画圈确认。 按例,今日之亏欠只能在后面补上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修整之后,张尘再次来到自己的矿道。 他想了一下,还是继续沿着现有矿道挖。虽然第一天只挖出了三枚,但既然能挖到,说明还是可以继续深入的。 没想到,一连三天,张尘每天都只挖到三枚。不多不少,好像这矿道在跟他开玩笑。哪怕哪一天只挖了一枚,他就要选择其他地段重新开挖,现下却是吊在这里了。 这矿道掘进已经有十数丈,张尘决定向上下左右再用一下力。 第四天,终于挖出了五枚。 第五天开始,突破到六枚。 …… 一个月过后,张尘堪堪完成当月任务。 全矿也是平安无事,挖出灵石籽料最多的,还是那石家班。 第三个月,张尘决定换一处开挖。上个月,他也是堪堪完成指标而已。 走进矿洞,许多人也已改换矿道。张尘越过许多人,一直向里走,却还有人在他前面。 “这里一片我们石家班包了,你去别处吧!” 一片石壁前,三名石家青年簇拥着那名老者,老者正手举着一盏青铜油灯,对着石壁上下照耀。 见张尘过来,老者身后一人马上拦住了他。 张尘还未作表示,那老者闻言,转身将油灯交给身旁一人,喝道,“老三,放肆!” 老者随即向着张尘一拱手,含笑道,“子侄不懂事,道友大量!此处我等观摩已久,可否请道友另寻他处?” 老者客客气气,丝毫不以修为压人。张尘好奇地望了手持油灯那人一眼,对方将油灯放至身后,显是防着他窥探。 张尘拱拱手退了出来。 他把矿道选在了距离石家班不远的地方。既然自己不善选址,借一下行家的东风也未尝不可。 见张尘在他们隔壁不远,那石家班倒也没再有什么表示。 这一日,张尘一连挖出了六块籽料。倒是一个好兆头。而那石家班,更是直接挖出了三十七块,这让张尘和全矿都咋舌不已。 半月过去,张尘的收获也就比前两月稍好一点。 又一日,张尘挖了一个斜向的坑道,掘进三丈左右便收获了五块籽料。 张尘便停下打算休息一阵,就听隔壁一阵叮当叮当。张尘一愣,这应该是摸到石家班的边上了。 正犹豫要不要撤,就听叮当声中一个声音传来,却是之前那个“老三”。 “大哥,你说那阴魅长啥样?听人说这东西专喜夺人魂魄哩!” “别瞎打听!有二叔的烛阴灯,怕什么!” “那倒也是!我不是看二叔去那边踩点了嘛,心里有点虚……” 听到阴魅,张尘也曾在沣水城听人说起过。这东西最喜在阴暗矿洞中生存,袭人时往往行踪莫测。 张尘想到自己那本命灵物的奇特处,一度想过,不知击杀那阴魅是不是也能增进法力。 据说,普通一只阴魅并不甚强,实力也就相当于灵徒五级左右。只是往来扑击隐蔽又迅猛,令人防不胜防。 也有一些魔力强大的阴魅,能惑人心智,使人在不知不觉中放弃抵抗,甚至一些灵士都不是其对手。 这都是张尘下矿之前做的功课,也是他坚持带法剑下矿的主要原因。 眼下,这石家班看来也是有备而来。那烛阴灯就是老头手上拿的那盏吗?看上去确实古朴,没想到还有这等功效。 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听下去,就听喀啦一声响,自己这边的矿道被人挖穿了。 对面两个黑脸人一怔,再一细看,却发现是之前那小子。 两人冷哼一声,张尘就像一只苍蝇一样,始终跟在他们左右,谁还不知道他这是在蹭呢。 张尘尴尬一笑,拱拱手正要退出坑道。 就听对面坑道中一声惨叫,张尘和对面两人均是一愣。 两人迅速转身,向着坑道那头就躬腰速行。 “老大、老三小心!是阴魅!”是那老者。 张尘正要举步往回走,听到这么一说,不由自主又停下了脚步。 自怀中掏出那把小剑,微一注入法力,法剑“嗡”一声恢复原状。 放下背篓,张尘提着剑就跃到对方坑道。就听前方呼喝之声不绝,隐隐有火光跳动。 “老三,你快带老二往里撤!”是那老大的声音,他知道里边坑道连着张尘这边,可以撤出。看来,坑道那一头应该是被堵住了。 “二叔,您也快撤吧!” “你先走,他们暂时还奈何不了我!” 张尘走得近了,隐约听到某种阴惨惨的呼啸声,犹如骨镝嘶鸣,又像是一群蝙蝠不断发出“啾啾”的尖锐鸣叫。一时不防备,张尘感觉头晕脑胀。 面前传来沉重的步伐声,却是石氏兄弟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张尘侧身一让,那老大还较为清醒,老三脸色煞白,两人抬着的那老二却是牙关紧咬,面色铁青,已经不省人事。 “别过去,有阴魅!” 张尘不答,抬了抬手中的剑。刚才一阵头晕脑胀,灵海处一个激荡,复又清明过来。这让张尘信心大增,只要不惧阴魅的音波攻击,他就有很大把握击退甚至击杀它们。 “哼!”那老大也不多言,瞥了他一眼,与老三带着老二慌忙奔逃。 前方又有脚步声传来,张尘转过去一看,却是那老者。 只见他双手持着那青铜油灯,在面前左右摆动,面色极为凝重。同时,脚下一点一点向坑道后方退去。 张尘停下脚步,凝神细看,只见那油灯微弱照耀下,不止一道暗影犹如灰色风筝一般,倏忽飞来,又倏忽飞去。 意欲扑向那老者,却对那油灯的灯火极为忌惮。 除了飞行之“呼呼”声,还夹杂着阵阵“吱吱”声,张尘听来只觉心烦意燥,胸口闷得发慌。 那老者九级修为,除了持灯后退,也是无计可施。毕竟,矿下不准携带法剑、灵符等法器。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老者略一回头,正要呵斥。 就见灯火之外一个影子猛地从斜剌里冲出来,竟要从侧面袭向老者头脸。 老者闻声转头,连忙将油灯摆至那面。灯火下,一个犹如黑色狸猫一般的怪物阴影欺近,大嘴一张几乎占据半个脸面。 灵气所化的犬牙暴突,闪耀着锋利的光芒。 第四十八章 聚灵阵 张尘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趁那阴魅前冲势头用老,一剑刺向它的头脸处。 一击中的。 那阴影吃痛急退,瞬间又变成一团正在淡化的墨汁一般,扭扭曲曲地就要隐身。 张尘哪里还能放过它,剑势也不收回,法力再催,斜向上又是一划。 “噗!” 一声闷响,一道黑影凭空消失,也不知道是被张尘灭杀了,还是最终逃逸了。 张尘看地上空空如也,也是一怔。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感到一股熟悉的沁凉气感直冲灵海。 张尘咧嘴一笑。 有戏! 也许因为阴魅本身就是阴气所化,所以并不像之前两次那样,被灭杀后留下明显的器物,而是直接被张尘的灵海吸纳。 老者站在一旁满脸惊讶,没想到张尘竟能逼退那阴魅,甚至还将其直接灭杀! 却见张尘飞身扑向另一侧,体内吸入了一头阴魅的气感后,他突然感受到尚有两处阴冷气息仍在潜藏。 尽管阴魅变化多端,且善于隐形,但此刻在张尘眼里,即使不借助老者那灯火照明,那种阴冷气息他也能轻易捕捉。 矿道中一片安静,只有那油灯偶尔噼啪一声爆出一个灯花。 张尘干脆闭上双目,向前两步,随即迅速半转身,一剑劈过去。 “噗!” 又是一声闷响,一个黑影浮现,随即又缓缓地凭空消失。 “小心!” 那老者在张尘身后一声惊呼。 张尘却并不停滞,抽剑回身,向着身后又是一剑劈去。一头正欲扑向他后背的阴影僵在当场,随即缓缓消散。 又是先后两股沁凉气感涌入灵海,继而张尘又觉得全身暖洋洋的。 连忙坐地收纳灵气,灵海中微微一涨,灵气向着全身经脉快速运行,一个大周天之后,又归入灵海深处。 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张尘觉得自己的修为竟一下子又明显提升了一截,就好像在九公山修炼了数月一般。 这种感觉真是太舒爽了!看起来,这生存于灵石矿中的阴魅蕴含的灵气相当旺盛。 片刻之后,张尘收拾了一下工具,与老者退出矿道。 刚至主矿洞,就见三道人影迅疾赶到,却是齐孟二人和那曹管事。 “阴魅呢?逃了?”孟执事向着二人一声沉喝,怒目圆睁。 石家老者和张尘赶忙一礼,由那老者将经过一一细说。 “你说是他将三头阴魅灭杀了?”曹管事睁大双眼,不相信地看着张尘。 “回禀前辈,正是在下!”张尘跨前一步,躬身道。 “你那把剑给我看看。”一直没说话的齐先生冷不防道。 张尘闻言一怔,乖乖地从怀中掏出小剑,双手递于齐先生面前。 齐静岫冷着脸瞧了他一眼,单手接过剑,法力一催,法剑复原。 反复瞧了两眼,又递与另外二人传看一遍。 “确有阴魅的气息!”曹管事注目良久,缓缓道,“此剑倒也无甚出奇,你是如何辨别阴魅位置的?” “回禀曹管事,晚辈似乎对那阴魅天生就能心生感应,即使在黑暗中亦能辨别它们的藏身之处。” 三大灵士面上同时微微一惊,对付这阴魅最棘手的就是难以捕捉其行踪,反而一个闪失就会中招,因此才给人以防不胜防的感觉。 若能破掉阴魅的这一诡异之处,对付起来确实就顺当多了。 曹管事撤去法力,将小剑重又抛给张尘,对二人道,“你等且先随我退出矿洞。” 转身对齐孟二人深施一礼,道,“有劳二位了!” 齐孟二人微一颔首,便一齐大步向那矿洞深处而去,想是要深入排查一番。 “曹管事,老朽那子侄现下如何?” “放心,幸亏撤得及时,他已服下安魂丹,休息几天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石家老者双手相抱,面上一副惊魂稍定的表情。 矿洞里所有矿工已经撤出,聚在洞外山谷中,朝着矿洞指指点点。 出洞后,老者自去,曹管事带着张尘来到竹楼。 在竹楼一楼大厅,曹管事坐在一张八仙桌一侧。右手手指虚握,在桌上“嗒嗒”扣响,双目在张尘身上转了一圈。 正当张尘颇不自在的时候,曹管事发话了。 “陈潜是吧?想不想在这矿上做一名巡卫?” 见张尘眼神疑惑,曹管事直接明说了。 “现下齐孟二位坐镇,本已无甚大碍,却不好经常劳动二位前辈往那矿洞里跑,既然你对付那阴魅有一套,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张尘微一思忖,还没说话,就听曹管事道,“每月十五灵!” 张尘哪还有不答应的,不用那么辛苦,还有更多灵石拿。 经过这次交手,张尘认为自己只要小心些,对付那些阴魅似乎也并不十分危险。 更重要的是,灭杀阴魅就能提升法力,这个机会张尘说什么也要抓住,就是不给钱也要干啊! 话却不能这么说。 “禀曹管事,晚辈自是愿意的!只是,能否数月之后放晚辈回沣水城。毕竟晚辈年纪尚轻,还想着勤加修炼,提升修为。” 曹管事冷眼盯着张尘看了一阵。 张尘把身子一躬,极其恭敬。 沉默了一会儿,曹管事从怀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小布袋。 “此五行阵旗,可布成一套小型聚灵阵,足够你用的了。其他的,勿复多言!”曹管事寒声道。 张尘连忙应一声,“是!” 上前把那小布袋收起,放入怀中。 “大有啊,你且带他去矿洞里寻一处便宜之所,交代他该怎么做。”曹管事回头对身后的那粗壮汉子道。 那汉子一躬身,正要带张尘离去,齐孟二人正好回转。 曹管事连忙离座相迎,三人重又落座。 曹管事一指张尘,“此子既有识破阴魅之法,我便安排他常驻在那矿洞中,负责日常巡守,一旦事发也好便宜行事。” 又对齐孟二人笑道,“如此也无需劳动二位频繁下矿了!” 孟执事和那齐先生对视了一眼,孟执事收回目光,淡淡点头道,“也好!” 那叫“大有”的大汉带着张尘离开竹楼,快到矿洞口的时候,大汉转过身子面向张尘。 “你小子可以啊!连我都给骗了!”大汉冷着一张脸道。 “大哥恕罪,小弟这也是不得已!回头到了沣水城,小弟一定做东相陪!”张尘陪笑道。 “行啦!我也姓陈,以后大家都是一个桌上吃饭的兄弟,互相帮衬一下吧。” “陈大哥说得极是,有用到小弟的地方尽管说!”张尘拍着胸脯道。 陈大有满意地一点头,说声“走吧”,带着张尘进了矿洞。 当晚,张尘就在一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收拾起铺盖卷搬去另一侧的竹楼。 石家老三跟在张尘身后,身上背着张尘的包裹。 在张尘回到窝棚后,石家老者专程带着老大和老三找到他。当面郑重地赔罪和道谢,最后非要让那石老三帮着张尘搬家。 “陈道友你可真行!”石老三也是一个跳脱之人,“我石老三拜你为师如何?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对付那阴魅?”石老三一脸诚恳地道。 张尘笑笑。自己这法子,还亏得你家那青铜油灯呢。要不是那灯火偶然照出那头阴魅的踪迹,自己又怎么能一击得手? 竹楼一楼一处偏室,里面又有十数个分别三丈见方的小隔间。张尘挑了一处空置的隔间,铺好床就去另一间偏室用餐。 此刻饭菜正在上桌,两桌坐满,都是之前在矿上做事的巡卫。陈大有坐在其中一桌的主位,见张尘过来,连忙招呼他过来坐。 张尘依言过去,跟周围人一一点头致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陈大有将他介绍给众人,张尘也起身说了一些客气话。座上之人除了陈大有,修为都在九级上下,张尘倒成了修为最低的一个。 饭菜上齐,众人便吆喝着据案大嚼。这里的饭菜自然比窝棚那里的大锅饭要精致许多。甚至每桌上还放了一壶酒,一时间场面甚是热闹。 当晚自有人巡逻,张尘只须负责白天在矿洞中巡守,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陈大有将他安排在了两条主矿洞中间的一个僻静处,便于他来回巡守。 矿洞中,有一条单轨,其上有笆斗大的轮车多辆,定时将渣土输送出去。又有一些巡卫沿着轨道来回行走。 环视自己驻守的此处,张尘很是满意。自己只需每隔一个时辰出去巡视一番。无事时,自可以在这僻静处布下聚灵阵修炼。 他扔下一个蒲团,盘坐在上面,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布袋。 布袋中装了一套五行旗,每面小旗也就巴掌大,旗面分别呈黑青红黄金五色。 矿脉与灵脉的区别,就在于矿脉未经阵法师多年梳理,其中蕴含的灵气芜杂,不能直接为修士导气入体,否则就有可能导致经脉错乱,极易走火入魔。 这时候,聚灵阵就可以将这些杂乱的灵气梳理引导为均衡的五行之气,从而方便修士吐纳。 当然,不同等级的聚灵阵作用效果也不同。张尘手上这副,就是最基础的聚灵阵,其聚气效果大概也就和九公山那小型灵脉相仿。 张尘却是很满意了。按照曹管事传下的法门,张尘手上法力一催,法旗按一定方位一一飞向身周各处。 随后,他便闭上双目,掐一个诀,将心神收束,沉入灵海之中。 第四十九章 万宝阁 一晃三年过去。 这中间,张尘先后遭遇过五次阴魅袭击矿工之事。 尤其最近一年,越往矿洞深处挖掘,阴魅凝实度越高,隐逸起来气息也更加难察。 每一次遭遇战,都是张尘一人冲在前面,其他人只能远远地遁开。 但奇怪的是,近一年来阴魅出现的次数和数量却明显减少。 曹管事多次表示,多亏齐孟二位灵士在矿洞深处设置了拘灵阵,并定期施法,将大量阴魅之气收束了起来。 而仅有的一些漏网之鱼,就被张尘收拾了。对这样的配备,曹管事非常满意。 算起来,前前后后,张尘先后一共斩杀了其中十五头。这个过程中,几次遭遇惊险,都凭着他对阴魅越来越强的感知力而一一化解。 这阴魅最大的倚仗就是隐形,并借以突然袭击人的神魂。遇上张尘这样的怪物,虽然也造成了几次矿工昏迷,却并未能害命。 除了少数几头逃逸的,剩下的就成了张尘灵海里的养料。 在矿上,矿工们甚至视张尘为保命靠山。有他在,似乎就安心很多。 有时候,张尘甚至想,如果齐孟二人不设置拘灵阵,是不是会有更多阴魅诞生呢? 这样,自己是不是可以通过斩杀更多阴魅,从而令法力更快提升? 转而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现下自己法力低微,对付三两个威力一般的阴魅还有把握。万一遇到大群阴魅或魔力更强大的阴魅,就要以保命为上了。 因此,还是稳妥点好,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三年下来,张尘除了巡视,以及偶尔与阴魅斗法,其他时间大多用那聚灵阵修炼。 这期间,他的修为连升两级,到了九级巅峰,差一丝就可以突破的样子。 在那一群矿场巡卫当中,他也从最末排到了中等以上。 这倒让陈大有等一干人咋舌不已,他们每天也都在竹楼轮流修炼。用时与张尘也差不多,进度却比他要慢上一截。 在他们眼里,张尘应该就属于那种资质优良之人。 他们当中,也就陈大有堪堪达到十级巅峰,但还是没能觉醒本命,因此也就是法力比张尘等人更加深厚一些而已。 张尘心里清楚,自己进境快的功劳,几乎一半来自于那十五头阴魅。 它们每一头几乎都相当于此前那只绣花鞋带给他的助力,这种灵力积累尤其在冲关的时候,效果特别明显。 他对自己的修炼进度还是很满意的,自己可一直都是在相当于下品初阶灵脉修炼。 但他也知道,九级是一个非常难以跨越的坎,冲关时对灵力的纯度和浓度要求相当高。 只靠平时打坐吐纳,是很难成功冲关的。当然了,如果换一条更高品阶的灵脉尝试,难度自然要降低很多。 可是这更高一级的灵脉,对外开放的便只在沣水城中才有,那租金可就翻着个儿地往上涨了。 张尘虽然现下也能拿到比以前多得多的灵石,但随便租上几个月的洞府来修炼,花费还是让他肉疼的。 这期间,到矿上将近八个月之时,张尘随矿上的篷车回了沣水城一趟。 这次没有齐孟二人压阵,篷车行到沣水边,绕了很长一段路,才从一座石桥上过河。用时足足比来时花了一倍还多。 想来这沣水河下也并不平静,没有灵士坐镇,篷车轻易不敢涉水。 近晚时分,张尘才到沣水城,他先去万宝阁把自己的家当都取了出来。 灵符等自可以带在身上,但是带着灵石,在矿上倒有点瓜田李下的嫌疑。不带在身上吧,张尘又不放心。 即使现在,他每次出入矿洞,也是要搜身的。这是矿上的硬规矩,除了齐孟二人和曹管事,谁也不能违反。 看张尘捧着灵石袋发愣,万宝阁存放处的伙计眼珠一转,微笑着对张尘道,“道友,莫非是不便携带灵石?本阁现下推出了灵票服务,您可以了解一下!” “哦?”张尘闻言抬头,疑惑地看向对方。 那伙计道一声,“请稍待”,随手在柜台上按了一下铃。 “叮铃”一声,不过三息时间,就见一名身着深蓝色长袍女修莲步轻移地走过来。 此女甜甜一笑,道,“道友是要存取灵石吗?请随小兰来。” 两人来到大厅旁一个偏室,其中又有多个小隔间。 在其中一个隔间就坐,此女又是甜甜一笑,双眼眯缝得就像邻家小妹一般。 “道友您是要存灵石还是取灵石?” “怎么个存法?” 此女从面前桌上捡起一张灵符,此符周身火红,甚是鲜艳。 “道友将灵石存于本阁,数量都一一记录在此符中。道友凭此符可到本阁任一分店领取相应灵石。每年,还有数目不等的利息哦!不过,道友可要保管好此符,本阁可是认符不认人的!” 张尘闻言一点头,这倒是挺适合他的。 他在矿上领了近几个月的灵石,便想着去坊市碰碰运气。 迟疑了一下便道,“稍后我再过来,现下还想去坊市看看有无趁手的东西可以买。” “哦,道友需要什么?我万宝阁可是应有尽有的!价格嘛虽然比坊市贵了点,但品质是绝对有保证的。” “哦?有无功法出售?” “自然有的!道友不妨先存了灵石,这灵符在我万宝阁各处都是可以直接使用的。” 张尘思忖了一下,便点头同意。 这阴魅既然擅长攻击修士神魂,张尘早就寻思找一份壮大神魂的功法来修炼。这样在矿上面对阴魅时,自然也能提前做一些有针对性的准备。 至于租赁洞府修炼,张尘暂时也不去想了。 一来,他之前也了解过,租用下品中阶洞府,每月租金三十个下品灵石。而且,要求是三个月起租。 算上吃喝,至少要准备一百下品灵石。 既然如此,还是等攒够灵石,在冲关的紧要关头再作考虑吧。 很快,那小兰已经为他存好了灵石。 一方三角小印在灵符上重重一摁,灵符上随即显示出一个鲜红的数字,一百零三的字样一闪而没。 伸手接过灵符,张尘翻来覆去看了一下,郑重地放入大袖中。他明白,这表明这张灵符上已经存下了他的一百零三枚下品灵石。 只是不知,那中品灵石和上品灵石又是怎么在符上体现的。 随后,那女子又是一按铃,不一会儿,一位紫袍女修应声而来。 “这位道友想看一下功法,小莲你带他过去吧。”蓝袍女子轻声道。 “道友请跟我来。”叫小莲的这位大方地面对张尘,侧身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张尘随着她来到这万宝阁二楼。 这层楼里,也是划分了各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不同物品出售。 一路走过来,张尘看到有卖灵符的,有卖法器的,有卖阵法器具的,还有不少丹药出售。 五颜六色,五花八门,张尘很想过去瞧瞧都有些什么,但一想到自己灵石有限,当下也只能作罢。 还是看看有无合适功法要紧,便压下性子随着那小莲直接来到一个偏僻柜台处。 相比之下,这层楼人数相对一楼少些。一面宽大的灰墙前面,立了十数个一人多宽的木制柜台。除了张尘这边,还有两三人在另外的柜台交谈着。 “道友请在此宽坐!”小莲示意张尘在半人高的柜台前坐下,自己则从一侧进了柜台里面。 “道友想看看哪方面的功法?”小莲静静地道。 “有无神魂方面的?” “哪种品阶呢?本阁神魂方面的功法分为经功法诀四类。经类和功类想来道友目前还用不上,法类则有《锻魂法》、《刺神法》、《还魂法》,诀咒类有《安魂诀》、《炼神诀》、《宁神咒》和《惊魂咒》等。” “不知这《锻魂法》售价几何?” 虚灵门灵徒出身的张尘清楚,功法在修行界一向最为珍稀,尤其是以经、功、法等命名的。这一类功法在虚灵门的时候,也是不对他这样的灵徒开放的。 因此,他也只能修炼一些诸如火球术、石肤术、流沙术等初级法术。大概,也就相当于这位小莲女修提到的“诀、咒”一类功法。 听起来,肯定是经类最厉害,但售价肯定极其高昂。张尘有自知之明,这不是他现下所能够想望的。 功一类也不用想了,所以他也不介意人家不给他介绍经、功类功法。 小莲微微一笑,伸手虚招,一部玉简从她背后的灰墙上蓦然浮现。 玉简周身闪耀着柔和的银色光芒,徐徐飘至张尘面前。 “《锻魂法》,共三层,练至最高境界,可在真灵之怒下安然而退。有一定机会领悟更高层次功法。原版售价一万下品灵石,拓版售价一千下品灵石。” 张尘目光一凝,这价格自己是想也不敢想了。 小莲声色不动,依旧一脸微笑地看着张尘。 暗暗压下心中惊疑,张尘问道,“这原版和拓版怎相差如此之大?有何区别?” “道友是第一次问购功法吧?”见张尘脸上略现尴尬,小莲抿嘴一笑。 第五十章 炼神诀 “无妨!这两者售价差别如此之大,皆因传功之法大相径庭。” “原版价格,顾名思义,道友出价一万下品灵石,这枚玉简就归您所有了。您只需向其中注入法力,玉简自会对您进行金字灌顶。这对您彻底领悟此法自然是最佳选择,不会有任何晦涩不明之处,直达此法本意。道友在修炼过程中,也会少走很多弯路,避过许多危险!” 张尘听得目中一呆,不由得就想起了周至用和虚灵门的《道藏真解》。怪不得周至用修炼进度如此之快,原来却是那金字灌顶的缘故! 难怪当时那么多人期盼着这种好事降临在自己头上。从这功法的售价来看,怕是那《道藏真解》的金字灌顶价值还要更高。 原来功法还可以这样修炼,何长青等人从未提及过,想来是考虑到自己这等人是不可能有此种机会的了。 张尘苦笑一声,现下就是把他卖了,也拿不出这一万下品灵石啊! 他又没本事去青虚山抓一头风生兽回来。 而这《锻魂法》原版售价就如此之高,那再往上的经、功类又是何等存在? 见张尘挠头,小莲微笑道,“这拓版售价嘛,自然是本阁将此拓版玉简给您,您再将其覆于额头之上,自行领悟诀窍了。至于其中是否有漫漶不清、晦涩不明之处,与各人悟性和资质有关,本阁却是难以保证的了。” 张尘明白了,这两者之间确实是天差地别啊。 《锻魂法》一听就很适合他,但是自己囊中羞涩,只能放弃。 张尘当下也不再踌躇,直接问,“这《安魂诀》与《炼神诀》又当如何?” 小莲小手一招,那《锻魂法》便自动退向灰墙,随着一阵光幕闪动,玉简便消失不见。 再一伸手,灰墙中复又飞出两枚青光蒙蒙的玉简。 “《安魂诀》、《炼神诀》,两者其一,原版售价一千下品灵石,拓版售价一百下品灵石。” 张尘明白了,这原版和拓版之间相差似乎都是十倍。这分明就是不同阶层修士的身份、地位之间的巨大差异嘛! “《安魂诀》,修炼有成后可对自身或其他个体使用安魂术。在斗法时有一定几率免遭对方神魂攻击,斗法后使用,则能令受术者神魂恢复安定。” “《炼神诀》,修炼后能够壮大自身神魂,一定程度上削弱甚至完全消除对手的神魂攻击。” 说完,小莲双目微眯,笑着看向张尘。 张尘看一眼《安魂诀》,又看一眼《炼神诀》,这两种法术似乎对他都适用。不同的是,《安魂诀》似乎还能够对他人施术。 此外,这安魂术只是一定几率有效,而炼神诀则是确定有效,只不过起效程度不同。想来,这也跟自己的法力层次以及修炼领悟有关。 眼下,自己首先要保证的是自身安全。因此,他便将目光集中到了《炼神诀》之上。 从万宝阁出来之后,张尘摇头轻笑。 看来这万宝阁轻易不能进,进来一趟,自己马上就变成了一个穷光蛋。 想起那小莲玉手持印在自己的灵票上轻轻一划,票面上那一百零三的数字立马就变成了一个“三”字,张尘这心里就一哆嗦。 这可是他大半年的辛苦所得,要是仍在九公山看守灵田,几乎就相当于十年的积累。 从小莲手中接过《炼神诀》玉简时,张尘心里才好受一些。毕竟,这也算是物有所值啊! “道友,这是您的拓版《炼神诀》。本阁有静室,可以免费提供给您修习此功法,建议您在本阁先行领悟为好!” 张尘心下明白,这玉简虽然在万宝阁应属最低级别的功法,但拿到外界可就是低阶修士眼中的宝贝。 这万宝阁里应有高人坐镇,自己一进这二楼就感受到一种隐隐的威压。此举既保证了万宝阁自身安全,倒也为进阁修士提供了一份保障。 当下,张尘便在小莲的指引下,进了一间静室。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领悟这《炼神诀》了。 心神收束,沉入灵海,张尘先是打坐半晌,调整身心至最佳状态。 随后,一点指,青色玉简凭空浮于张尘面前。再一点指,玉简便直接覆在了他的额头。 三息过后,数十个青蒙蒙的蝌蚪文自张尘的百汇穴鱼贯而入,在脑中形成一篇文字。 此篇文大体完整,有些字清晰明了,一看即明。但有一些则字体模糊,含义不明,甚至还有一些地方出现了缺漏字。 全篇文字读下来,虽然基本都记住了,但是其中含义似乎还是不甚明了。懵懵懂懂地,张尘对那炼神术,似乎有了那么一点体会。细一琢磨,又觉得无从说起。 一炷香之后,张尘睁开双目,那玉简却已碎裂。看来,这拓版玉简只能使用一次,不知原版玉简又会怎样。 当晚,张尘在城北找了一家旅店入住。 次日,张尘收拾了一下,便急匆匆地走去沣水城北门附近。 这一天是城北龙兴坊市开市之日。这龙兴坊市是沣水城最早也是最大的一个坊市。 穿过一条小胡同,经过一个写着龙兴二字的牌坊,面前是一个大广场。 广场上,按照一定方位纵横排列了多条风雨廊,廊下各色商贩已经一一摆开摊位。 张尘信步走过去,沿途叫卖声不绝。 “这位道友,新鲜的炎兔肉,要不要来两斤?” “黑犀皮,完整的黑犀皮了嗨!制作皮甲护盾的上佳选择!” “铁翅鸢鸟蛋一对!” 张尘“咦”了一声,闻声走过去,只见一个中年摊贩面前的地上,摆了一个硕大的鸟窝。鸟窝有成人一臂方圆,外围由粗细不均的树枝搭成,内层却是细细的茅草。 黄色的茅草中,躺着一对灰色鸟蛋。那蛋足有鸵鸟蛋大小,上面还有一些褐色斑点。 见来了顾客,中年汉子眼神一亮,“这位道友,铁翅鸢鸟蛋,这可是宝贝,长成之后,那每一头都具有相当于初阶灵士的威力!还可以作为坐骑,飞行极速!只需要一百下品灵哦!” “哼,说得轻巧!姑且算你这是铁翅鸢的蛋,但这孵化的要求有多高,你咋不说?”张尘没说话,旁边却有一个矮瘦青年尖声道。 “你!”中年修士面上一囧,“这孵化嘛,自然要求比较高,谁让它是铁翅鸢呢!” “哈哈,一百枚下品火灵石和一百枚下品风灵石覆盖,每日子午时分法力催生一个时辰,持续三个月之久。就这,最后能不能成还要看天意,但灵石报废那是一定的!”那矮瘦青年看上去对此相当熟稔,侃侃而谈道。 摊前早已围上了一群人,闻言都是一声惊呼。 这火灵石和风灵石,可是比一般下品灵石要贵上小半截的。分别一百枚,不管成功与否都报废,这孵蛋的代价可就太大了。这还没有将人工计算在内。 张尘也是心下惊骇。这御兽一道,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呀! “再说了,我看你这鸟蛋,怎么这么像灰斑鸠的呀!这个头倒不小,没错,是巨型灰斑鸠的!上面除了褐色斑点,还有一些丝絮状纹路。” “你,你买不买,不买赶紧走!不要影响我做生意,平白无故你这人怎么这样!”那中年汉子额头细汗都冒出来了,昂着脖子冲矮瘦青年一顿嚷。 “买呀!灰斑鸠蛋一对,一个下品灵,卖不卖?”矮瘦青年满不在乎地一笑,“正好我今天在望沣楼请同窗聚餐,大家吃个新鲜!” 张尘看这矮瘦青年一眼,见他头上包的文士巾歪歪斜斜,像是一早急着出门的样子,不曾想还是一个读书人? 周围人一阵哄笑,那中年汉子眼珠一转,脸上立刻换了笑容,“这位道友真是好眼光,这蛋呢,跟芸韭根炒来吃,那叫一个美味,要不,您再给加点?嘿嘿……” 张尘摇摇头,退出人群,看来这坊市的水确实很深啊! 穿过一片热闹的区域,张尘在坊市的一角找到了目标。 这一处人数较少,横竖三排共十几个摊贩,相对也比较安静。 张尘信步过去,只见每个摊贩面前的苫布上,都摆着几枚到十几枚玉简。 它们各个古色古香,有青色的,有银色的,甚至还有金色的,有的还微微泛着紫色,显出极有年份的样子。 这些摊贩倒并不主动吆喝,看张尘过来也不爱理睬的样子,只微微眯着眼睛,盘坐不动。 走近一看,每一枚玉简的下方都有一张符纸,上面写着玉简的简介。 张尘一排排独自浏览了一遍,在一个老道的摊子前停住。老道须发皆白,卖相极佳。 “道友,请问这枚《青玄魂转功》如何出售?” 老道眼皮一抬,将张尘打量了一下,道,“原版,不二价,五百下品灵。” 张尘微微一惊,这标明《青玄魂转功》的玉简,面泛金黄,看去极为古老。 它下方简介这样写道:上古秘法,青帝真遗,神魂类功法至尊经典,一旦大成,神魂可与真龙之灵相抗而不落下风! 这么一件“宝贝”,竟然原版只卖五百下品灵石! 张尘脑子一时有点转不开,愣了一下,对那老道一拱手道,“打搅了!” “哎,道友别走啊,你出个价嘛!一百下灵,拿去!”老道看张尘转身就走,忙不迭地睁开那一对并不算大的眼睛,大声嚷道。 第五十一章 转灵阵 张尘理也不理,大踏步走进人群中。 看来,在万宝阁购买功法是对的,坊市里这些来路不明的功法,就留给那些有心捡漏的人吧。 他身上除了那张聊胜于无的灵票,就还剩一些灵珠。因此,也只是打算在坊市随便逛逛,长长见识。反正回青虚矿的篷车还要一个时辰才出发。 经过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张尘无意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么说,你铁了心不去喽?”一个歪戴头巾的矮瘦青年背对着张尘,对着面前一个头戴方巾的国字脸青年道。 国字脸青年手捧一本线装书籍,闻言将目光从书上挪开,苦笑一声,“齐兄,你看我,走不开啊!” “嘿嘿……这好办,就是这几本书是吧?呐,这是十个下品灵,我全买了!”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啪”一声墩在国字脸青年面前,空出手就要去收拾地摊上的几本线装书。 一只大手按住他已经拿起书的手,国字脸浓眉一皱,“齐兄,休要如此!” 说完,将面前那个布袋抓起,塞到矮瘦青年的怀中。 矮瘦青年不再言语,缓缓起身,将手上的书往地摊上一扔,“嗨”一声转身就走。 国字脸青年凝视着他的背影,缓缓摇了一下头,将地上的书收拾规整,重又将目光投注于手上的书。 张尘聚目一看,这国字脸青年也就十七八岁。再一看,他手上拿着的书,名为《罗天简史》。 看来,这莫非是一个书呆子? 张尘走过去,一一捡看地摊上的几本书。 《本命论》、《根骨说》、《吐纳基础》、《丹道初解》……都是一些修行界的基础入门书籍。 张尘注意到,这每一本书的扉页上都盖了一个蓝色印章,上书“沣水书院”四个古篆。 张尘凝神一想,莫非眼前这位就是那矮瘦青年的同窗之一?沣水书院的生徒? 那国字脸见张尘过来,也不去打招呼,自顾自看着手上的书。 “你这书怎么卖啊?” “五颗灵珠一本。”国字脸眼皮都不抬一下。 张尘微微一笑,也不介意,捡出《本命论》和《丹道初解》,从袖中掏出十颗灵珠,缓缓地摆在国字脸脚边的苫布上。 起身要走,忍不住道,“书都卖了,万一以后要用怎么办?” “已铭记于心。”国字脸眼皮抬起,看了张尘一眼,似乎有点惊讶他这么问,迟疑了一下如此回应道。 张尘微微一点头,取了书放入大袖中,起身就离了这坊市。 …… 将心神从灵海中退出,张尘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坐了一会儿,他伸手从袖中掏出两本线装书。 这《本命论》和《丹道初解》,他研读了两年多了。 原本,这两本书在虚灵门的藏经阁也有收藏,可是张尘当时一门心思忙于修炼,对其他事情一概不去过问。 后来作为外门弟子被派到九公山看守灵田,却又没机会再去藏经阁了。 其实,作为修行界的初级存在,除非家学传承,很少有灵徒一开始就钻研丹道和本命的。 毕竟,丹道这条路需要无数经验积累,背后就是大把灵石往里填。 而那《本命论》,各家族和门派弟子都会当作修行入门知识讲解过,但大多人也是满足于不求甚解的地步。 更多的人,把希望寄托在空明丹上。毕竟,这条路是无数人走过,并且验证有效的。 张尘之所以在龙兴坊市买下这两本书,除了对那青年感到好奇之外,也是想着了解一下“空明丹”的详情,刚好这《丹道初解》里有相当的篇幅就介绍了这丹方。 自从修为接近灵徒八级之后,张尘就对觉醒本命起了更积极的心思。 毕竟迈入十级之后,就可以服用空明丹,尝试觉醒了。 如今,张尘已是九级巅峰,将将就要突破,他也不得不提前做一点准备。 不看不知道,一看张尘这心里就有点发苦。 上次在万宝阁,买炼神诀的复制版,就花了一百下品灵石。 如今看这本书介绍,这空明丹的售价,一枚往往就要一万下品灵石。 书上也详细地记载了空明丹的炼制丹方,毕竟这在修行界也不是什么秘密。 几味主药都是要求极高,且极为难得。 张尘记得,祁长镜说过,就算修为到位,服用空明丹之后,最高也就六成的几率觉醒本命。 万一觉醒不成可就亏大了! 那陈大有据说也在攒钱买空明丹,可是以他每月那点灵石积累,得要多少年才能如愿?说不得,恐怕还要找人借贷才行。 不要说陈大有了,张尘自己还不是一样的状况? 张尘摇摇头,将此事先放在一边。 眼下,他修为升到九级巅峰,石肤术施展后足可以维持半个时辰。 火球术已经可以称之为火弹术,堪堪可以做到瞬发,而且可以一口气连续施放三颗火弹,威力还比在九公山时提升不止一倍。 值得一提的,是那炼神术。自从修炼炼神诀之后,从最初的蒙昧不明,经过不断摸索,张尘终于在一年多前渐渐摸到了一点诀窍。 三个月前,在面对三头阴魅时,张尘故意将自己暴露在阴魅的音波攻击中,长达十息之久。 在此过程中,他感到自己的神魂自始至终地稳固,没有动摇的迹象。 至于到底能撑到多久,他也没敢继续往下试,毕竟这还是相当危险的。 在那三头阴魅无计可施的时候,他三发火弹术接连施出,眨眼间便收割了对方。 而那三头阴魅输送的灵力将他的修为推至九级顶峰,这炼神术又有了明显的长进。 现在的他,不怕阴魅来犯,就怕它们不来。 不过最近阴魅很久没现身,也不知道是何缘故,这让张尘多少有点郁闷。 说不定,再来三五头阴魅,他就能一举突破到十级呢! …… 青虚矿主矿洞深处,一处一丈见方的石制台基,其上一个笆斗大小的幽蓝光芒,悬浮在空中,如水波一般缓缓晃动。 有两人静立在那台基之上,蓝光照得二人面目有点阴森。细细看,才辨出正是齐孟两位灵士。 “三年期满,这阵也终于成了!”说话的是齐静岫。 “嘿嘿,曹鹤阳以为这是拘灵阵,却不知是转灵阵。这三年,我二人在此驻守,倒不好让阴魅横行。如今,我等即将撤出,这矿上再有何纰漏,倒跟我等无任何瓜葛了。”孟执事脸色平静地道。 “这转灵阵真的能转化出更强大的阴魅?不会又被那姓陈的小子对付了吧?”齐静岫犹疑地问。 “放心吧,若不是我等将此处阴魅有意收束,只偶尔放出几只较弱的出去,那小子估计早就死翘翘了。经过这转灵阵转化,这每一头阴魅都有接近灵徒巅峰期修为的隐匿和神魂攻击能力。” “就凭他,还真以为自己那么轻而易举就能灭杀阴魅呢!不过他倒也有过人之处,原本还以为我等要多跑几趟,意思意思。有他在,倒省了我们一些手脚。”孟执事嘿嘿笑道。 “如此便好!”齐静岫也是微微一笑,手抚下巴道,“那曹鹤阳如何?他可是中阶灵士。” “说不得,就由我出面引他出来,然后……”孟执事做了一个手刀下切的姿势,脸上狠色一闪。 “孟兄还真是算无遗策啊!”齐静岫微眯着眼睛道。 “唉!若非逼不得已,我又怎会出此下策,孟某实是惭愧!”孟执事面色一黯道。 齐静岫面色不动,又道,“这法子确定有效吗?真的能生成一群阴鬼,从而吸引那风生兽前来觅食?” “你还记得五十几年前,有人曾猎得一头风生兽吧?此秘法就是我从那人手中获得的,当时可是花了大价钱!” “哦?我听说,上次那头风生兽出现之前,确实曾有阴魅成群出没,大肆为祸,青阳商号那次死了不少矿工。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如何不是!彼时事后我奉命前去调查,当时就觉出一丝疑惑,细查之下才追索到那人。不过我与那人有所约定,未将此事禀报商号而已。” “古籍言,阴鬼出,风生起,初时我还不明其理,原来却是如此!” 孟执事含笑点头,一向怒睁的圆目此时微微一转,道,“却要借齐道友的白雷珠一用了!” 齐静岫一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小心翼翼地启开玉盒上的封符。 随后,齐静岫从盒中以两指缓缓捏起一枚鹌鹑蛋大小的青色圆珠。 圆珠表面凹凸不平,有爆裂痕迹。透过青色表皮,其内似有白色闪电或隐或现。 齐静岫面色凝重,孟执事也是生起一丝戒备之色。 “此珠只在灵力风暴之眼偶然生成,虽是白雷珠,其威力我等不备之下却也难抵挡!”齐静岫面现一丝不舍,随即心意一决,施法将之徐徐送至那蓝光中。 孟执事这才面上一松,缓缓撤去法力。 “此物虽好,与你我大道延续相比,又有何不能舍?”齐静岫像是想通了一般,缓缓道。 “正是,如此一来,我等即可借口此处发生灵力风暴,导致法阵失效,阴魅丛生,与你我更无干系了!嘿嘿……”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向那蓝光之中一点指,法力激荡,蓝光圆团徐徐启动,逆向转动起来。 第五十二章 青色书页 清晨,一辆篷车在山路上疾驰,车辕上套了四匹高大的麟脚马。 车速极快,以至于车后拉起一道长长的尘土飘带。 车中有人放声高歌,又有人嬉笑打闹。 “庄心一,把你手里的书放下,同窗春游,你这不是败大家的兴嘛!”却是张尘此前在龙兴坊市见过的,那歪戴方巾的矮瘦青年。 只见他斜靠在车内软榻上,一条腿驾在另一条腿的膝上,光着脚,兀自晃晃悠悠,好不自在。 那位庄心一却是张尘曾经光顾过的书摊摊主,国字脸青年。他闻言一笑,将手里的书合上,置于怀中。端正地坐于软榻上,目光却望向车内另一名男子,“陶兄,你这是要带我等去何处?” 那陶兄同样作文士打扮,却身穿锦袍,面容英俊,神态潇洒。 他微微一笑,“这沣水城里都玩腻了,如今春暖花开,正合郊游。今日,我带诸位去一个你等从未去过的地方!”说完,又是神秘地一笑。 “陶景年,别卖关子!”那矮瘦青年不满地大声道。 “齐小山,别急啊,到了你就知道了!你看人家庄兄,还有叶念微,多端庄!这才像我沣水书院的生徒嘛!哪像你,吊儿郎当的,齐先生见了怕是又要追着你打了!” 齐小山满不在乎地晃荡着腿,庄心一摇头轻笑。 车内还有两位女修,均是十七八岁年纪。两女闻言相视一笑,其中一个稍小一点的小脸一板,向着陶景年佯怒道,“二哥!怎么我就不端庄吗?” “端庄,你最端庄!哈哈哈……” …… 青虚矿,矿洞内,张尘端坐在聚灵阵中,双手掐诀,心神俱寂。 这是他每日修炼炼神诀的时辰。灵海上方,那一篇青蒙蒙的文字又一次浮现。轻轻地旋转着,似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推动着它。 两年多来,张尘每天都要花个把时辰来修炼炼神诀。原本这一篇文字共有五处缺漏,半年多前仅剩一处缺字。 然而,这最后一个字似乎总是功亏一篑。 一字之缺,全篇难以贯通,因而运转时总有滞涩之感。 这一次,正当张尘觉得神魂疲惫,将要收功之时,突然听到脑中似有若无地一声,“罄”。 随后,那缺漏处凭空由浅入深地浮现出一个字。此字一开始出现时还是灰色,随着字体越来越明晰,渐渐泛出青色。 张尘心中一动,一股狂喜刚要涌上心头,马上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呼吸放平,灵力在体内不停运转,又缓缓地注入脑海中那个字上。 慢慢地,字迹越来越明显,颜色也越来越纯正,终于与全篇文字统一起来。 就像是全身经脉经过了一次洗礼,又像是久憋在水中,终于得以自由呼吸,张尘只觉灵海处那一整篇文字轻轻一颤,散发出一股莫名的轻灵之气,瞬间自灵海向全身经脉蔓延。 通体舒泰。 一个周天之后,轻灵之气又回到脑海中的那一篇文字之上。 全篇文字停止转动,固定于一个位置。随后张尘似乎听到“啪”的一声,数十个青色文字一一散开,就像一根珠串散了,珠子散落各处。 张尘呼吸一窒,却努力保持着灵力运转。 一息,两息,三息,散珠一般的文字在灵海不断盘旋,交错,互相碰撞,又形成更加混乱错杂的场面。 一息,两息,三息,杂乱无章的文字开始缓缓降速,并且纷纷就近组成词语,进而又连成词组,形成一个个句子。 一息,两息,三息,就像千锤百炼的铁水,回炉之后,终于被倒进模范,最终又凝固下来,这些各自散乱的文字,经过一番重新组合后,最终形成了一篇全新的文字。 待最后一个字落定,全篇文字以同一个节奏轻轻一震,形成了一篇青蒙蒙的书页,隐隐地竟泛出点点银光。 与此同时,张尘只觉自己的神魂前所未有地稳固。似乎灵海处有另一个自己,身上穿了一件青光蒙蒙的宝甲一般,风雨不侵。 深深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张尘渐渐从打坐中苏醒。 轻笑一声,张尘知道,随着那一篇口诀的重新成文,自己这炼神术应该是终于小成了。 难道这已经是那原版的效果? 也就是说,自己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将这《炼神诀》拓版终于修复成了原版? 张尘还不太确定,不过他想应该也差不离了吧。 看来,自己用了两年多时间和精力,赚了九百下品灵石。也就是说,只要灵石足够,不仅可以一步到位领悟功法,同时还多出了相当多习练的时间,从而更好地将法术运转自如。 修行界常有“法侣财地”的说法,意指这四样资源对修行之人的重要程度,从高到底排列。 可是张尘一琢磨,这不对啊,应该是“财法侣地”才对。灵石能买到功法,而更多的灵石就能买到更高等级和版本的功法,这不就凸显了财的重要了吗? 张尘歪头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毛病。不过既然如此,自己现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去赚灵石要紧。 随即轻轻站起,将地上的聚灵阵一收,他举步向着矿洞一边迈去。那里,叮叮当当之声不绝。 实则,他不知道,万宝阁在这罗天境也是势力日渐庞大,因而才会有部分功法出售,而且能够保证品质。 实际上,功法才是修行界最为欠缺的资源。万年前大战冲击之下,许多古法消亡,就连虚灵门都因此遭受重创。 而一个宗门能够在修行界立足,最重要的就是道统,是功法底蕴。 家族亦如是。 每年,因为抢夺道统和功法而发生的大小兼并和残杀,多有发生。这背后,又有多少血泪,是张尘现下还不能了解的。 只是,他听说,沣水城的蛮荒猎人当中,就有不少是专事寻找和探索古修洞府的。而他们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搜集古修功法。 万宝阁里的那些功法,有不少就是蛮荒猎人拿命换来的。 至于那火球术、石肤术没有在脑中形成相似的文字,张尘就不甚了了了。难道是因为自己还没练到家吗?不过,他修炼炼神诀所花的时间确实要更长一些。 …… “这就是你说的那地方?”齐小山站在青虚矿外,脑壳打转四下张望着周围的山脉。 “嘘,小点声!我们先周围转转,听说这山上凤尾花开得正好!”陶景年一脸紧张地应道。 “二哥,你带我们来这里,小心我回去告诉爹爹,看他怎么责罚你!”那年纪稍小的女修故意呛道。 “别啊,我的好妹妹!”陶景年马上矮了半截,苦笑道,“哥哥那里还有一壶上好的胭脂红,赶明儿你拿去,跟念微妹妹一起尝尝!” “这还差不多!” “好啦,玉蘅,别吓你二哥了,你看他脸色都变了!”那叶念微拉过陶玉蘅,两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陶兄,你说那凤尾花是何物?”庄心一好奇地问。 “这凤尾花嘛,是这青虚山的特产,花开时形如凤尾而名,其他并无出奇,只是每年春季连片长在深山里,极为妍丽壮观!” “你这都是听大哥说的吧?”陶玉蘅一听陶景年卖弄,又来抬杠。 “嘿嘿,大哥说了好几回,听得人心痒痒,你不也早想来看看了嘛!” “可大哥也说了,这青虚山凶兽众多,咱们可是要小心些,要不把曹管事叫出来,护着我等?” “别啊!曹管事要知道我们来了,还不马上把我们押回去呀!”陶景年忙道。 “怕什么,我等五人,我修为最低,都是灵徒十级了!我都不怕,你们都是十一级的大高手,还怕什么?”那齐小山早就按捺不住,要往那山坡上走,寻那凤尾花去了。 见众人面上皆跃跃欲试,陶景年道,“我等还需谨慎些,答应我,只翻过这道山梁,绝不再深入。这里的矿开了三年有余,这边倒还常有人迹,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了好了,赶紧走吧!”齐小山已经举步迈向山里,其他人也兴致勃勃地跟上。 赶车的健壮汉子把车马拴好,拎着食盒紧随其后。 半个时辰后,日头已经渐渐西斜,六人沿着一条小路终于翻过山梁。 站在一处高山草甸上,望向周围的山谷,只见天高云淡,满山满谷都是紫色的花海。 更远处的几道山梁上,同样是漫山遍野的凤尾花,因离得远了,斜阳映照下,花色更加迷离。 远远望去,整座山体就像一条紫龙蜿蜒。微风吹过,游龙摇头摆尾,似欲飞天而去。 此景把这几人看得是目瞪口呆,继而手舞足蹈。 “喔吼!”齐小山早已蹦跳如猴,口中哇啦不停。 “陶兄,真正好所在!”庄心一只觉心中一阔,神清气爽,连声赞道。 陶景年自己也看呆了,却未回话。 陶玉蘅张开双臂,原地打转,口中咿呀不停。叶念微则注视着远山,目中早已光彩熠熠。 庄心一略一沉吟,缓缓吟道,“凤舞清风雪堆浪,龙游春山人轻狂。” 陶景年、叶念微闻言一怔,齐声赞道,“好诗!” 第五十三章 曹鹤阳 几人兀自沉浸在喜悦之中,都觉不虚此行。 眼看着日头西落,更添一番美好景象。那健仆却过来提醒,该回去了。 陶景年这才醒悟过来,赶紧好说歹说,拉上众人沿着原路返回。 …… “二公子!小姐!还有……您几位怎会来此!” 曹鹤阳一脸惊愕,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曹管事,别紧张,我等春游踏青,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你看,现下已晚,还劳烦您帮我等安排一下,可好?”陶景年满不在乎地道。 “二公子,这山里可比不得沣水城中,这这,万一有点闪失,你叫老夫如何担待啊!”眼看着天色已晚,曹鹤阳一顿足,却也是无可奈何。 当下,便安顿下几人用餐。随后又将齐孟二人离去之后空置的两间静室打扫出来,由他们几男女分别使用。 在曹鹤阳领着几人进入竹楼内厅用餐时,张尘正与其他巡卫坐在一起。 看到那歪戴头巾的矮瘦青年,还有那国字脸青年,张尘不由一愣。 庄心一显然也认出了张尘,当下也是一怔。 “怎么,庄心一你在这儿有朋友?”齐小山看他停住脚步,奇道。 “怎么可能!”陶景年一把拉过他俩,“那些都是矿上守卫,庄兄怎么可能认识。倒是齐小山你走运了,齐先生一月前刚从这里离开!哈哈哈……” 听到齐先生这几个字,齐小山好似有点窘迫,左右看看,道,“老齐原来是在这里蹲点啊!难得我得了三年空闲,现下他一回去又把我管得死死的!”说完,一脸沮丧。 曹鹤阳这才发现,这齐小山的面相倒确实跟齐静岫有点相似,当下便是一惊。 一问才知,除了齐小山,那叶念微竟是万宝阁当家人的亲孙女,也是来历不凡。 再加上二公子、蘅小姐,曹鹤阳这顿饭陪下来,是吃什么都不香。 没吃几口,他就走到外间,叫过陈大有,让他多安排几名矿上巡卫,重要岗哨上加派人手。 张尘却无须负责夜间值守,用了晚餐便早早歇下。 内间的几位同窗兴致颇高,不停地交流着日间所见所闻。几人热闹了很久才散去,各自回房。 夜幕降临,青虚矿恢复一如往常的平静。 齐小山却睡意全无,抓住陶景年问个不休,“怎么你家那位曹管事如此紧张?我们这一路来也没觉出什么呀!” “这一带我青阳商号经营了三四年,自然已是无甚大碍。” “那曹管事紧张什么?” “许是他紧张那阴魅之事吧。”陶景年思忖道。 “哦?就是传说中灵矿常有的伴生物?那东西长什么样?有何异处?快与我说说,你知我最喜收集此类奇闻异事的。” 庄心一听他一说,也起了兴趣,看向陶景年。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也没见过那阴魅呀。要不你去矿洞里看看,说不定呀,还能遇到一头**魅,成就一番好姻缘呢!”陶景年促狭地道。 “你以为我像你呀!让你妹拉着人家叶念微出来,名义是春游,谁还不知你的心思!”齐小山面上满是鄙夷之色。 陶景年脸上微微一红,目光微窘,“嘿嘿”笑了两声。 齐小山却是已经转过了话题,满心期待地对庄心一道,“庄心一,我俩晚一点去探洞可好?” 还没等庄心一答应,陶景年双手直摆,“别,千万别!我把你们带出来就已经担着干系了,你俩可千万不要再给我捅娄子!” 庄心一有些意动,听陶景年这么一说,却又把心思放下了,对齐小山道,“还是听陶兄的吧。” 齐小山失望地往床头一倒,被子蒙头,嗡嗡之声传出,“没劲!你们都太没劲了!” 不多久,疯玩一天的几人陆续沉入梦乡。 夜渐深,距离青虚矿十数里开外,与沣水城形成一个三角犄位之处,有一个进深丈许的小山洞。 齐静岫和孟执事二人端坐其中。良久,两人同时睁开双目。 “该动手了!”孟执事寒声道。 “好!”齐静岫把头一点,两人起身出洞,如鬼魅一般向着青虚矿潜去。 为免暴露,两人未使用法术,仅以轻身之法趋近青虚矿。 一盏茶之后,两人来到谷口处。 对视一眼,齐静岫先行,绕过守卫潜入矿洞之中。 几息之后,孟执事长身而起,大摇大摆地自谷口进入。 谷口明暗两道守卫,自是识得孟执事,闻得他有要事与曹管事相询,随即放行无碍。 曹鹤阳正在自家静室盘坐。入夜以来,他一直心绪不宁。正彷徨无计之时,耳中听到孟执事在召唤自己。 心头一跳,喃喃道,“原来却着落在此!” 随即,他披起外袍起身出门,便往矿洞入口匆匆而去。 果然孟执事已在洞口等候,曹鹤阳迎上去,“孟执事,那法阵有何纰漏?还要累您漏夜前来?” “此处非说话之地,我等且先前往查看法阵再说。”孟执事似颇为焦急,拉着曹鹤阳便往洞中而去。 矿洞深处,蓝色光团徐徐转动,曹鹤阳一一查看四周阵旗,并无异状。 转头看孟执事,却一直袖手旁观。 “孟执事,您说这法阵出了问题,可把鹤阳吓一跳,可现下也没觉出异状啊!” 孟执事微微一笑,手指着石基之上那蓝色光晕,道,“你且看,那光晕中是否有一丝黑影?那便是异状!” “哦?”曹鹤阳半信半疑地走上石基,把整张脸贴近那光晕,睁大双目细瞧。 孟执事走至他一侧,指着光晕道,“你看,这里!” “嗯?呃!……”曹鹤阳一转目,尚未定睛,就觉得体内法力一滞,紧跟着一阵剧痛自后心袭来。 深洞阴影中,齐静岫现身而出,手中平端着一把袖珍小弩,正对着曹鹤阳后背。 曹鹤阳双目瞪得更大,低头瞧见自己胸前突出一支箭头。待扭头去找孟执事时,孟执事一挥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之上。 曹鹤阳两眼一翻,脸上犹自不信地缓缓倒下,了无生息。 一片安静。 齐静岫慢慢走上石基,一探手,曹鹤阳身上那支小箭脱体而出,飞回齐静岫的手中。 齐静岫俯身持着箭簇,将箭端血污在曹鹤阳身上擦拭干净。 随后起身,与那小弩一起重新放入袖中。 孟执事这才撤下暗蓄的法力,目光一瞟齐静岫的大袖。 “齐先生的身手真是利落!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施为啊。”孟执事目光一闪,道。 “孟兄说笑了!若不是怕惹出太大动静,何须这灭魔弩,倒是费了老夫一颗中品灵石呢!”齐静岫面不改色地笑道。 “不管如何,齐兄,现下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等就不要再耽搁了,先去撤去洞口法阵。”孟执事断然道。 齐静岫也是一点头,二人潜至矿洞口。 此处设有一道法阵,一为阻挡夜间可能生成的阴魅,同时也防止矿工夜间私自入矿。二人经过时,随手将之不知不觉地撤去。 片刻后,青虚矿那座小山谷外,齐孟分头行事,在多个位置一番布置。 不到一盏茶功夫,二人再次聚首。 “这谷口的防御阵,原本是防止谷外敌情的。如今,经我等一布置,颠倒了阵型,谷中之人便是插翅也难以逃出了!”齐静岫望着谷内道,脸上有一丝疑惑,方才经过竹楼时似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转头一念,也许是自己此前在谷中有遗留之物吧,便未再细究。 “此是自然!这法阵可是青阳商号重金所够,若无灵师修为,休想轻易突破。而且,它还能阻止音波扩散。”孟执事道。 转目一笑,又道,“待那群阴魅变成阴鬼,吸引那风生兽入内,岂不是正好任我等施为?” 齐孟二人对视一笑,转身悄然而去。 夜深了,那寂无一人的矿洞深处,曹鹤阳的尸身趴伏在石基之上。 尸身上方,蓝色光晕仍在轻轻旋转。 偶尔有蓝色光点从阵中凸起,拉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这蓝光发出柔魅的光晕,照亮方寸之地。 正是子夜,夜色最浓重的时候。 只见蓝光中一个光团缓缓向外拉长,却并未再往回缩,而是逐渐壮大。 先是形成一个圆乎乎的头部,头部向外拼命伸展,拉出一个细长的脖子。 脖子下方又岔开两个光团,分别形成两条手臂状,末端岔开两支,形似手指。只是,指端尖锐,犹如匕首。 模糊的头部一阵扭曲,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张嘴和一对眉眼。此刻,那张嘴犹如一道马虎的针脚,歪歪扭扭,看上去正在使劲把自己从光幕中拖出来。 片刻后,整个身躯终于从光幕中脱离,随即在空中一个翻滚,淡蓝色身体隐隐发光,貌似极为欢愉。 如果张尘此刻在此地,应该能发现,这头阴魅比以往任何一头体型都更小,但凝实度更高。此外,以往阴魅呈现出的都是灰黑色,这头却隐隐带点蓝色,观之更加诡异。 这头蓝色阴魅在法阵四周一阵游荡。在经过曹鹤阳尸身时,疑惑地探向他的头颅,片刻后又弃而不顾。 法阵中光芒持续闪动,不一会儿,又一头相同的阴魅脱身而出。 第五十四章 烛阴灯 大概一炷香之后,这个矿洞深处的狭小空间内,竟挤挤挨挨地出现了九头这样的蓝色阴魅。 一头阴魅带头,沿着黑漆漆的矿洞向外游荡。 不一会儿,矿洞中淡蓝光团若隐若现,犹如萤火虫群体出没一般。 无名山洞中,齐静岫手持一张灵符,目光凝注其上。 莫名地,灵符一跳,随即突兀地亮起一道淡蓝色光芒。 光芒从符首流向符尾,消失不见。随后又是第二道光芒,第三道,直至第九道光芒闪过,灵符终于沉寂下来。 “一共九头!”齐静岫缓缓道,稍顿又问,“现下引爆那处法阵吗?” 孟执事脸现犹疑,随即断然道,“引爆势必惊醒矿上之人,再等片刻,待阴魅发动再说!” 齐静岫一点头,二人便又静静盘坐。 三更已过,青虚矿外山谷中,两名巡卫正自来回巡查。 片刻后,两人走到一起,坐地闲聊起来。 “曹管事和孟执事入洞许久了,怎地还没出来?”说话这人干瘦,瘪着腮帮子。 “灵士做事,还用得着我等操心?要不你老进去问问他二位?”另一个稍胖的低笑道。 “嘁!我可不想触霉头,曹管事今天脸色可不好看。”那位接话道。 “可不是嘛!平白无故让加岗,害得我兄弟俩大半夜在外面淋露水!” “嘿,忍忍吧,后半夜更难熬呢!” “要我说,那些挖矿的倒像大爷似的,个个睡得跟猪一样,还要老爷我伺候他们,替他们站岗放哨!”胖的这个一脸不愤,口中骂骂咧咧地不停。 “得啦,那些家伙修行无望,我等还有机会,要是在有生之年得到一枚空明丹,能够成为灵士,那就发达喽!”瘦子道。 “听说,陈头托人在城里借贷,要买空明丹尝试觉醒了?”一听空明丹,这胖子两眼发亮。 “可不是嘛!我跟陈头走得近,他跟我说的,曹管事答应帮他在商号作保,从柜上借支五千灵石给他!”瘦子羡慕地道。 “乖乖,五千灵石,陈头这是把自己卖给商号了啊!”胖子砸吧着嘴,又摇摇头,感叹道。 “你傻呀!觉醒成功后,陈头可就是灵士了!这沣水城也算是有了名号的,到时候商号给的待遇还会差吗?”瘦子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对方。 “那是!陈头出了头,捎带手提携一下你,你也就出头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我呀!”胖子眼睛眨了眨,巴结地道。 “哈哈!说得轻巧,哪有那么容易哦!不过嘛,只要有兄弟一口吃的,少不了你的!”瘦子很开心,好像也看到了自己觉醒成功,成为灵士的那一天。 “那就好,那就好!”胖子一颗大头直点,突然又顿住,凝神看向矿洞口,继而又拿手使劲擦了擦眼睛,“咦”地一声。 “怎么了?”瘦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朝胖子望着的方向看去。 “难道我眼花了?刚才好像看到一个蓝色的东西,闪了一下又不见了。”胖子疑惑地放下手,摸了摸后脑勺。 瘦子一巴掌打在他背上,“你是晚上吃多了吧?整天头晕脑胀的!……” 正说着,突然眼睛余光看到一股淡蓝色光芒一闪,猛地扑向自己的面门。 “啊”声只喊出一半,瘦子一头仆倒在地,紧跟着身体不断抽搐,面上肌肉扭曲,状似极为痛苦。 胖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另一道蓝光爆闪,一头撞向他的头颅。 “啊!”胖子双手抱头,立刻也仆倒在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阴魅发动了!”齐静岫静静地注视着手上拿到灵符,灵符上先后闪出两道强光。 “引爆吧,反正他们也逃不出那谷中!”孟执事把目光从灵符移到齐静岫面上,寒声道。 “好!” 齐静岫从怀中取出另一道灵符,法力一催,灵符无声爆燃。 与此同时,青虚矿深处,一声沉闷的轰鸣。随即烟尘四起,矿洞中声响越来越大,并出现多处坍塌。 张尘眉头一跳,立身而起。 入夜以来,他就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一股熟悉的危险气息,在这山谷里集聚。 因此,他一直没有入睡,在自己的隔间内静静盘坐。 刚才先是一声惨呼,继而矿洞方向轰鸣声不止,张尘连忙下榻,冲出隔间。 此时,其他隔间才有响动。 “何事?”陈大有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自家隔间门口。 “矿洞那里,有状况!”张尘奔到竹楼门口,向外张望,回身道。 话音未落,就听对面窝棚里,接二连三地发出惨叫声。 寂静夜色中,叫声尤为尖利凄惨。 张尘面上变色,先给自己加了一道石肤术,随后又运转起炼神术。身体隐向门后,同时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法剑。 “快,都起床!准备家伙!”陈大有一声暴喝,紧跟着一个纵跃,从竹楼里冲了出去。 片刻后,又有几人收拾停当,跟着奔向对面窝棚。 张尘也在他们当中奔行。对面惨叫声不绝,又有许多人从窝棚里奔逃出来。他们个个衣衫不整,满面惊惶之色。 “阴魅!是阴魅!”有人大喊。 “快跑啊!死人啦!”又有人喊道。 张尘心中一凛,这还是第一次阴魅致人死亡。 陈大有闻言已是立住脚步,目光看向张尘。 张尘向着对面之人行去,随手抓住一个奔逃之人,厉声问,“看清楚了吗?有几头?” “不知道!很多!”此人被抓住脖领衣物,兀自要挣扎着脱身而出。 张尘面上一凛,与陈大有对望一眼,醒着头皮走在前头。 陈大有与数名巡卫全神戒备,紧随其后。 竹楼里,又有几人这才现身,却是陶景年等人。 “怎么回事?”陶景年一看谷中混乱景象,忙问,“曹管事呢?曹管事何在!” 早已有人奔向谷口,却被那处巡卫拦住。 “里面死人了,快跑吧!”有矿工惊惶地向巡卫道。 “是阴魅,我看到了!这回真的死人了,再不跑都要完蛋!”说话的是石家老者。 仓惶之中,他那一直包着须发的头巾已不知遗落何处。此刻,他正带着石家三子,对拦住他们的巡卫怒目而视。 对面四名巡卫闻言不语,紧接着又听到谷里惨呼声不断,就有点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决断。 “走!” 石家老者一声断喝,带着身后三人绕过面前巡卫,奔向谷口。 又有十几人紧随而去。最后,只剩四名巡卫站在原地不动。 “谷口被封死了!出不去!”片刻后,有人大喊。 “砰!”有人使出法力轰向谷口法阵。 “是阵法,有人用阵法堵住了我等去路!”石家老者喝道。 转身回到巡卫跟前,“快,快解开阵法!不然大家都得死!” 谷中依然一片混乱,见那四人仍然犹豫,石家老者急道,“听听!现下还有人在我等身后,我等还可脱身,快快解开阵法!” 终于有巡卫开始挪动脚步,随后其他人也跟上。 “不行!这阵法被人动过手脚了!解不开!”一名巡卫喊道,声音里已是十分惊惶。 “轰开它!”石家老者面色急变,对在场之人喝道。 “轰!轰!轰!” 青虚矿谷口,一时间,火弹、冰锥、法剑等齐舞,一齐袭向对面一堵灵光形成的高墙。 甚至有人搬起石头砸向对面,然而那堵灵墙岿然不动。所有打击落在其上,都只不过令其轻微颤动而已。 “二伯,怎么办?”石家老三焦急地看向石家老者。 石家老者立在当场,自怀中掏出那盏烛阴灯。一点指,一个微弱的火苗燃起,渐渐稳固下来。 石家老者向前走了几步,将烛阴灯举至胸前,随后猛催法力,俯身向着灯火奋力一吹。 只见一股强劲的火柱,自那灯火处蓦然冒出,转而折向那灵墙。 火柱外围黄色,内里呈白炽色,犹如一把利剑,瞬间袭向灵墙。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火柱撞击处,灵墙一阵狂颤,并且向内凹陷,似乎下一刻就要破碎。 然而,两息过后,火柱渐渐不支,凭空消失。 灵墙随即又静止下来,并立刻恢复成了原状。 老者面上本已十分疲惫,此刻又添更多惊愕。 场中其他人见此无不变色。 老者呆立半晌,随后喟然一叹,坐于地上。一点指,那灯火又亮了几分。 老者盘坐凝神数息,双手颤抖地举起烛阴灯,平端在面前。 “不!”石家三个后生面现悲痛之色,抢步就要上前阻拦。 站在身侧的几名巡卫已然出手,将三人死死拦住。 石家老者充耳不闻,待双手平静下来,猛一催体内法力,鼓足腮帮子,猛然向那灯火吹去。 “呼!” “噼啪!” 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风箱吹动一般,那团火爆出一声鸣响,瞬间由此前的黄色转变成一股火红,一变又为白炽色。 寒夜里,众人只觉有阳光晒在身上,先是一阵温暖,紧接就是一股燥热。 再看石家老者,其双鬓苍黑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转变成一片雪白。 第五十五章 蓝魅 十数里外,齐孟二人盘坐于山洞中。 齐静岫手上灵符红色光芒频闪。 “三十七了。”孟执事道。 “共有几人?” “除曹鹤阳外,矿工四十七人,巡卫十八人,共六十五人!”孟执事屈指一算。 “还有二十八人。” 说话间,又一道强光闪过。 “二十七。” …… 青虚矿谷口,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盘坐于地的石家老者身上。 随着老者持续吹气,那灯火迅速变色,而老者的鬓发,连同颏下那一袭美髯也从原本的苍黑色,好似渐渐落满灰尘一般,从零星霜白,渐而灰迹斑斑,继而迅速地变成一片雪白。 石家老者脸色涨红,猛地吹出最后一口气。那火光犹如一把白色利刃般,迅猛地刺向面前的灵墙。 “轰!” 比此前动静强上数倍的撞击声,震痛在场之人的耳膜,直欲令人作呕。 灵墙一阵地动山摇一般晃动,似乎有“噼里啪啦”的声响从中传出。 所有人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注视着那轰击处。 石家老者喘着粗气,目光也紧盯着前方。 灵墙的光幕在他眼中晃动,晃动,继续晃动,终于没有如他想象般崩塌,在经历动荡之后,竟慢慢又平复下来。 随着灵墙渐趋稳定,老者目中的精光一点一点涣散,终于变成两团死灰。 石家老者头一歪,垂首于胸前。手中那灯盏随之坠落在地,“啪”一声,裂成两半,已是油尽灯枯。 “二伯!” 石老三始终把目光盯在老者面上,这时一声凄厉地呼叫。 人们这才从惊愕中醒过来,转首看向盘坐在地的老者。只见他须发皆白,已然命丧当场。 石家三名后生甩开那四名巡卫,冲过去扑在老者身上。 一顿哭天抢地的呼喊,其他人则呆立当场,一时竟有点手足无措。 这处山谷三面环山,仅这一个出口。身后惨叫声不绝于耳,那阴魅似乎已经无可阻挡。当下就有人放弃此处,四下里寻找出路。 …… 张尘领头缓步向前,窝棚里奔出最后十几人。 一道蓝光爆闪,倒下一个。 紧接着,第二个,直到第九个倒下,不过只用了数息。其后,所剩之人四散奔逃。 “九头吗?”张尘冷静了下来。看来,这次出现的蓝色阴魅比以往的都要凶残,几乎中者必死,前后不过半刻钟功夫。 而且,这蓝魅的袭击速度更快,除了在侵入人脑之前会有蓝光爆闪,其余时候几乎隐匿不见。 张尘运足法力,全神戒备。陈大有等人远远地躲在张尘身后,除了见到几头淡蓝色光团闪耀之后,便再无所见,只好把目光投注在张尘身上。 几息过后,一团蓝光自地上一人头部冒出,似乎更加壮大凝实了。 张尘运起早已蓄积的火弹术,一枚火弹迅速发出。 “轰!” 蓝光倏忽消失,火弹落在了其后的空地上,发出一声爆鸣。 竟然一击不中,这在以往可极为少见。 “快退!” 张尘一声喝,自己早已将石肤术撤去,将炼神术运转到极致,已经开始缓步后退。 张尘身后数丈远的陈大有等人,见张尘一击不中,已经知道不妙,转头就跑。 张尘手上蓄满法力,火弹术随时脱手而出。就见一团蓝光从地上一人头顶就要冒头,张尘甩手一个火弹疾射而去。 “轰!” 那团蓝光大半已然脱离那尸首,尚未来得及完全脱出,就被张尘一枚火弹击个正中。连带着,那地上死尸的头颅也被轰飞了。 蓝光悬浮于空中,好似凝固了一般,没再向此前那一道立刻消失不见。 下一刻,火焰在光团中持续燃烧,并且不断蔓延。蓝光不断扭曲,好似要挣脱那团火焰。 然而,这注定是徒劳无功,就像是被雨水冲刷下的涂料一般,蓝色光团开始在火焰中逐渐消融。 随之,一股比以往都要磅礴的沁凉气感轰然涌入张尘的灵海。 灵海轻轻一搅,继而张尘感到全身暖洋洋的。 张尘咧嘴一笑,成了! 然而下一刻,张尘脸色就变了,眼前突然冒起五团蓝光。 …… “咦!” 齐孟二人盘坐之处,齐静岫面色一变。 “怎么?”孟执事也已面露不信之色,“竟然有一头阴魅被灭杀了!” “是那小子?”孟执事问。 “也许!”齐静岫思忖了一下道,“曹鹤阳断然无法重生,我等已验过其身。只有那小子还有点手段。” “哼!早知就把他也做了!”孟执事脸上厉色一闪。 “无妨,我不信他还能有何手段,也许是误打误撞!” “嗯,且看看再说!” …… “轰!” 张尘甩手又是一记火弹,就见那阴魅竟然一个漂移,躲了过去。 这是张尘此前从未遭遇过的,他疾步后退。同时将法剑在头部周围疾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一团蓝光轰然罩向他的面门。他只来得及将头稍微偏移了少许,就觉一股阴冷气息自百汇穴轰然涌入。 “啊!” 张尘一个踉跄,身体巨震。 “铛!” 手中法剑已坠落在地。 随后,张尘一头栽倒,与此前诸人一样,不断抽搐。 余下几团蓝光略过张尘,恢复隐形状态,向着前方之人紧追而去。 “啊!” 惨呼声连连。 陶景年已经脸色苍白,见谷中一片混乱,正不知如何是好,见齐小山也已冲出竹楼。随后是庄心一、叶念微和自己的妹妹。 “快!快跑!” 陶景年挥舞着一把长剑,冲着来人一阵惊呼。 齐小山尚还不明就里,兀自惊疑。 庄心一见前方蓝光一闪即有人仆倒,耳中又不停有惨呼连连,早已经大惊失色。 转身拦住身后二女,目光已在寻找出路。却见那谷口位置轰鸣声不绝,随即提醒诸人,“往谷口撤!” 五人这才醒悟,庄心一前面带路,身后叶念微、陶玉蘅早已花容失色,此刻只机械地跟着往谷口奔逃。陶景年和齐小山断后,几人此刻恨不得多生两条腿。 谷口不远,几人赶到时,正是石家老者使出压箱底绝招那一刻。阵法形成的灵力墙犹如一道天堑横在他们面前,身周已经有人四散奔逃,几人脸上无不变色。 “你家的阵法,你会不会破?”庄心一眉头紧皱,问陶锦年。 陶锦年提剑上前,查看半晌,又垂头丧气地回了头。 “是我家那土木山形阵,只是好像被人改动了一些布置,我一时竟也破不了。” “就没有其他出路了吗?”叶念微此刻缓过神来,急急问道。 “听我哥说,此处仅此一个出口。”陶锦年脸色一黯。 “对了,此处或有暗道,当时以备不时之需而留的,应在曹管事房中!”陶锦年眼中一亮道。 “那么,现下回去吗?”齐小山望向身后,心有余悸地道。 叶念微和陶玉蘅也是面面相觑,小脸紧绷。 庄心一尚还稍微镇定些,“如果此处不能出去,就只有回头一途了!” 他望向陶锦年,“我打头,你断后!” 陶锦年也不再犹豫,断然一点头。 庄心一手中法剑一挥,暗运法力,往来路大步行去。 齐小山见状,也赶紧跟上,与他站在一处,领头而行。 叶陶二女亦步亦趋地紧跟,陶锦年持剑,目光逡巡着左右,押住队尾。 曹管事的住处就在竹楼一楼偏右一间,实则不过距离谷口数十丈远。 几人加紧几步,快速向那里奔去。 前方有几人,亦从谷口撤出寻路。 此外,山谷中竟已全无声息。几人脚步声在空谷之中尤其显得响亮。 仿佛刚才那呼叫连连的惨相不过是幻觉,或者是一个尚未醒转的梦。 直到前方再次蓝光一闪,惨呼声再次响起,几人这才醒觉,这绝不是幻觉,更不是做梦。 庄心一一声暴喝,手中法剑连连挥舞,劈在空中。 齐小山脑壳不停转动,手中持着一面盾牌,法力一催便迎风涨大,有如一个磨盘一般。 齐小山一个箭步冲到队伍前头,遮挡住众人。 “小山,快撤,那东西挡不住阴魅!”队伍后面的陶锦年焦急地喊道。 随即,他几步冲上前去,手中已然掏出一枚玉符。 扬手就待催动法力,光芒在那玉符表面一闪,就要施展开。 这时,两团蓝光先后爆闪,一头毫无阻挡地冲破齐小山那面盾牌,瞬间没入他的头顶。 “啪!” 盾牌瞬间缩小,变成一枚巴掌大的龟壳,摔落在地。 齐小山面上愣了一下,紧跟着颓然倒地。 另一头几乎同时撞上陶锦年面门。 “啪!” 尚待放出光芒的玉符落地。 陶锦年面上一窒,握着法剑的手指终于缓缓松开。 “铛!” 人与剑同时摔落在地。 陶玉蘅眼见陶锦年掏出玉符,醒悟过来一般,也从袖中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玉符,法力一催,玉符轰然一响施放开来,将几人全数笼罩在内。 再一转睛,就看到齐小山和自己二哥已然倒地,身体不停抽搐。 陶玉蘅脑中轰然炸开,双手捂嘴,一双美目猛睁,好似见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事情。 就连庄心一也是一时呆立,手中法剑不知该停,还是该继续舞下去。 第五十六章 种子生根 叶念微毫不迟疑,自脖颈处拽出一枚小巧的玉符。 玉符纯黑色,符首一个兽头。兽头颇似饕餮,大口吞天,叼住符首,獠牙毕露。顶上有二目,目中空洞,兀自怒睁。 叶念微一催灵力,注入那兽头当中。 “嗡……” 兽头顶上二目空洞处,随即亮起鲜红的光芒,此兽犹如活过来一般。目中光芒流转,红光蓄积到圆满,猛地向外一放。 两道红芒疾速射向倒卧在地的陶锦年和齐小山,自他二人的百汇穴没入。 做完这一切,叶念微面色一白,竟有些站立不稳,随即盘坐调息。 红芒入脑,陶锦年和齐小山身上抽搐幅度渐小,却并未醒转。 庄心一和陶玉蘅紧张地看向二人,又不敢过于靠近。 陶锦年面上先起了变化。黑暗中,只见红蓝两道光芒不断在其面上交错缠斗。 齐小山面上随即也起了同样的变化。 红芒犹如那只兽首,猛地咬向蓝光。蓝光也不甘示弱,奋力反击。 两道光芒犹如活物一般扭打在一起,不停碰撞,消耗。 肉眼可见的,齐小山面上那团蓝光更亮些,似乎是吞噬了更多神魂而壮大不少。 陶锦年面上的蓝光相对较弱。红蓝两道光芒消耗之下,蓝光渐趋削弱。 与之相反,齐小山面上,蓝光一个反击,红芒节节败退,竟至缩到了一个角落中。 蓝光趁胜追击,猛扑上去,红光又暗淡几分。 不多时,红蓝双方在陶锦年面上分出胜负。红芒一闪,最后一点蓝光渐渐泯灭。其后,红芒也自行消耗殆尽,竟是同归于尽的结果。 几息过后,陶锦年面上恢复平静,悠悠醒来。 齐小山面上却是相反的情形。蓝光凶狠地包裹着红光,虽然自身也变得淡薄,但是红芒也以可见的速度快速消亡。 “快,把他推出罩外!” 陶锦年恍惚了一阵之后,坐在地上指着齐小山,心有余悸地喊道。 庄心一手握长剑,犹疑不定。 陶玉蘅和叶念微也是手脚发软,几乎没有行动能力。 见庄心一不动,陶锦年捡起地上他此前掉落的玉符,招呼一声庄心一,“快过来!” 庄心一看了一眼地上的齐小山,眼神复杂,不忍之中又带着浓浓的惧色。 眼看蓝光就要吞噬掉红芒,庄心一脚下便不由自主地向陶锦年靠近。 陶锦年牙一咬,法力一催玉符,一道黄色光芒施放开来,在此前那个灵力罩中,又撑开一面灵罩。 独有齐小山在那两罩之间。众人隔着灵力罩看去,蓝光重又复活了一般,在齐小山面上一闪而没。 随即,倒卧在地的齐小山重又发作起来。 陶锦年等人惊魂未定,各个闭目,不忍直视。 片刻之后,齐小山终于停止了抽搐,一团幽蓝的光芒自其头顶冒出。 …… “竟然又被灭杀了一头!”孟执事紧盯着齐静岫手上的灵符,见一道蓝色光芒暗淡下去后,惊怒道。 “真该顺手把他也收拾了,还真小瞧于他了!”孟执事双拳一握,恨恨道。 “不急,还有七头呢!量他现下也是黔驴技穷了!”齐静岫倒是沉得住气。 转而,手上又一道红芒爆闪。 “你看,那小子也死了!”齐静岫笑道。 “这是最后一个?”孟执事面上一喜。 “正是!” 二人对视,脸上都有了笑意。 …… 张尘倒卧在地上,脑中如翻江倒海一般。 初时,那蓝影突入他的百汇穴,闯进脑中。自己只觉周身一僵,四肢立刻犹如冰冻住了一般,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地。 只是,灵力却一时并未失去。那蓝色魅影扑得急,正欲攻击他的神魂。 张尘灵海中青光一闪,那篇炼神诀形成的书页,滴溜溜旋转起来,护住了张尘的神魂中枢。 蓝色魅影势头正劲,猛地冲向自己的猎物。 蓝光与青光一个冲撞,原本稳固一体的青光文字轰然解体,数十个蝌蚪文散乱在脑海中,飘飞不定。 “轰!” 张尘只觉脑中一声轰鸣,随即传来一阵剧痛,身上不由自主地跟着颤抖。 一击奏效,蓝影向着那飘散的青色文字袭去,欲将其一一吞噬。 一个,两个,三个…… 犹如大鱼吃小鱼一般,张尘脑中那些文字悉数被蓝影吞噬。 蓝影陡然壮大,圆鼓鼓地身形游移不定,动作却迟缓了不少。 下一刻,蓝色魅影整顿身形,向着张尘的神魂中枢趋近。 然而它的动作越来越慢,一片魅蓝色的肚腹处渐渐闪起道道青光。 青光越来越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组合成一篇文字。 “罄!” 组合完成的文字发出一声轻鸣,随即就在蓝色魅影中缓缓旋转起来。 一转,蓝影好似怒极,一阵激烈的翻滚,好似要将腹中青光挤迫出来。 然而,青光岿然不动,继续如一张书页般,在蓝影中旋转。 再一转,蓝影一顿,身形好似被削弱了一些,就连蓝色都淡了几分。 蓝影更加疯狂,也不去攻击张尘的神魂了,兀自在原地翻滚激荡。 却根本拿那青光书页毫无办法,自己反而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一转,又一转,蓝影渐渐稀薄,后面竟似乎在瑟瑟发抖,终至于像一团被清风吹散的乌云一般,渐渐消弭于张尘的脑中。 蓝影消散,青光书页兀自滴溜溜旋转。 张尘只觉又一股清凉气息进入了灵海。 渐渐地,手脚开始复苏,张尘慢慢起身,盘坐在地。 灵海接连吸纳了两头蓝色阴魅之灵力,在自己体内的经脉中一波波游走。 张尘只觉经脉不断地冲刷,塑造,变得更加强壮。灵力运转于其中,也更加迅捷有力。 “啪!” 好像打破了一层隔阂,张尘只觉得身上一轻,再一运转法力,自己已经跨越了九级巅峰,顺利进入了十级。 “呼……” 张尘吐出一口浊气,脑中疼痛也已完全消失,整个人感觉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正欲站起,灵海中又是一个激荡。 张尘第一次内观到自己的灵海,这里似乎也就是自己的神魂安住之所,一股清灵之气充盈。 此处难测方圆,看上去似乎只有一粒灰尘大小,心神一动,又像是置身于一片无垠大海中。 此刻,这一片大海潮水激荡,那颗一直隐而不见的种子也浮于水面。 圆鼓鼓的形状不变,表面仍然凹凸不平。 微不可察地,种子表皮裂开一条缝,从中伸出一根细长的黑色触须,慢慢地扎向下方灵海。 这是,生根了? 这一切发生在张尘的内观之中。可是这意味着什么,他并不明了。 先前那本《本命论》中曾言,本命灵物觉醒的开始就是其自身有所变化,眼下这就是变化吧? 难道,这就是觉醒的开始? 可是,自己并没有服用空明丹啊! 难道真如《本命论》所言,有人可以不服用空明丹就能觉醒本命? 张尘记起,书中提到,古修时代,本命觉醒本就是顺应自然之事,并不需要借助外物。 只是到了后期,也许是灵气散乱,也许是功法不济,总之越来越多修士将觉醒本命寄望于空明丹之上。 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非空明丹不能觉醒的惯常认知。 事实究竟怎样,张尘也不甚了了。但自己的本命种子发生了变化,这是实打实的,这表明它正在逐步觉醒中。 这让张尘喜不自禁。 心神一动,自灵海退出。 周围一片寂静。 睁眼瞧去,黑暗中尸身纵横于远近各处。 晋级后,张尘发觉自己的感知更加敏锐,目力听觉等都有大幅度地提升。 张尘心想,这就是灵徒巅峰期修士的不同之处了吧。 不再迟疑,张尘捡起法剑,从地上长身而立。 炼神诀持续运转,比之前更加凝练。 张尘缓缓向谷中探索。 远远地,张尘见两道蓝光正自游弋。 就像此前面对那灰黑色阴魅一样,吸纳了两头蓝色阴魅的灵力之后,他对这种阴魅的感知力大大加强。其他人看不清的阴魅踪迹,在他眼里却清晰可辨。 只要破了蓝色阴魅的隐匿之力,张尘觉得对付它们就有了十足的把握。 自己灭了两头阴魅,那么剩下是不是还有七头?眼前好像只有两头。 那两头阴魅也发现了张尘,一齐晃动身形,疾射而来,相互之间甚至像是在争抢一般。 张尘冷哼一声,装作毫无所察的样子。 左手法力一催,火弹蓄积。右手法剑一催,法力盈满。 脑海中炼神术也运转到极致,他也不知道这蓝色阴魅在吞噬了众多神魂之后,是否变得更加强大,因此也不敢托大。 近了,这两头蓝色阴魅毫不躲藏地直扑过来。 张尘一点指,一记火弹迎头击上侧后方袭来的一头。 手中法剑一挥,直向当头那阴魅劈去。 “噗”、“噗”,两声轻响。 火焰燃烧中,蓝光消融。剑光闪烁,附着于上的法力将蓝光搅碎,随后便相继陨灭。 片刻后,又是两股清凉气息先后注入灵海。 张尘只觉法力又有微进,刚刚晋升的层级稳固不少。 第五十七章 解围 就在张尘脑中青蓝两方争斗之时,陶锦年等人正无比惊恐地注视着灵罩外的那一头蓝色阴魅。 齐小山已经没了声息,这一头蓝色阴魅钻出他的头部,隔着灵罩虎视眈眈地盯着陶锦年等人。 好在这护罩显非凡品,这蓝色阴魅一旦靠近,就带起护罩上一片雷电爆闪。 蓝色阴魅对此极为忌惮,几次尝试之后,便游弋在两层护罩之间,不再轻易行动。 没多久,外层护罩外,突然又亮起三团蓝色魅影。 一共四头蓝影,像是盯紧了猎物一般,游弋在护罩外,不曾离开分毫。 因为护罩的区隔,双方暂时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然而陶锦年等人却脸色苍白,不断向那两层护罩催送灵力。 “小妹,放弃外层护罩,留着备用!”陶锦年一手持着灵符,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陶玉蘅道。 陶玉蘅略一迟疑,一点头,手中一松,外层灵力护罩无声消失。 那三头蓝色魅影进而围逼上来,绕着这内层护罩转个不停。却也不去碰那护罩,只在一定距离上各自绕圈。 “陶兄,这护罩能维持多久?”庄心一看陶锦年呼吸已是急促,紧张地问。 叶念微也关切地看向陶锦年,他们可都亲眼目睹了齐小山惨死的景象。 陶锦年看看天上,面色阴沉,“算上小妹那一道护罩,撑,撑不到天亮!” 陶锦年咬着压根道。 “我等尚无法御使法器,不然尽可以在护罩外灭杀此魔!”庄心一心下一沉,恨声道。 “嗯,除非法器离体,不然我等就只能在此护罩中束手。”陶锦年面上一黯。 天色还不到四更,而他们的法力最多只能再撑两个时辰,距离天亮还早。 正当他们几人彷徨无计的时候,齐孟二人也面现惊疑。 蓝色阴魅竟然一下子被灭杀了五头之多,这绝对超出了他们所了解的张尘的能力范围,难道那矿上还有高手? 然而,现下毕竟还有四头阴魅,而按照灵符上的记录,矿上之人应已死绝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三日,待那蓝色阴魅吞噬了众人神魂之后,形成阴鬼。 有四头阴鬼,应该也足够成为风生兽的诱饵了。 齐孟二人便放下心来,安坐于洞中,养精蓄锐,等待三日后行动。 张尘此刻却犹如闲庭信步,举步在这空谷之中,寻找着蓝色魅影的踪迹。 黑暗中,他小心地躲着脚下的尸首。 这是,陈大有。 倒卧在地的他,兀自睁大着双目,满脸惊恐之色。 据说,他已经在准备觉醒本命了。没想到,却在这一刻死在这里。 这是“胖虎”,“瘦猴”。 还有许多平常在一个桌上吃饭的同伴,晚间还听他们互相说着下流笑话。 张尘从他们身旁一一绕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陈家峪之后,他对生死似乎已经淡了许多,也许是因为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吧。 更何况,现下还有蓝色魅影潜伏,张尘表面放松,内心里仍然时刻运转着炼神诀。 张尘自己也未觉察,自从那颗种子生根之后,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加沉稳和内敛。 他只明显感觉到,自进阶十级之后,自己的法力又有明显增长,不但更加凝练,而且法术持续时间更多了三成以上。 以往,炼神诀他只能勉强维持一个时辰,现下却可以多出一炷香以上。 黑暗中,有蓝光在前方闪耀,竹楼偏右方位。 再看时,只见晚间与曹管事在内间用餐的几人正惊恐地躲在护罩中。外围,有四头阴魅犹如嗜血的凶兽一般,缠着不去。 陶锦年也看到了张尘,庄心一面上一愣,随后他们身后的叶、陶二人也惊讶地看到,竟然还有一个活人在大摇大摆地行走。 看上去,他并没有任何损伤。他,竟然不惧那可怕的怪物! 陶锦年四人看着张尘一步步走近,目光中无不布满惊讶神色。 阴魅也已经发现了张尘,有一头率先扭头,直冲张尘的面门而来。 其他三头也不甘落后,紧跟着就疾射而来。 陶锦年依然苦苦撑着灵力护罩,只见几道蓝光忽闪一下就又没了踪影。 四人目中一黯,地上又要多一具尸身了。叶、陶二女别过脸,不忍直视。 片刻之后,却没有等来那一声熟悉的惨叫。陶玉蘅微微转脸,却见张尘抬手一记火弹流矢般射向黑暗中某处。 正自惊讶,那黑暗处却猛地现出一头蓝色魅影,兀自在火焰中燃烧。 片刻之后,蓝光消融。陶玉蘅捂着嘴巴,兀自不敢相信,那可怕的蓝影竟然就这样被灭杀当场。 张尘却并未停下动作,一催手中法剑,没来由地刺向黑暗中另一个方向。 “噗。” 一声轻响,蓝光一闪,现出蓝色魅影的原形。 这时,几人都已经看到了张尘那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施法。 那如幽灵一般的蓝影,在那人面前竟如纸糊的一般,指哪打哪,随便就打杀了两头。 陶锦年与庄心一面面相觑,又连忙扭脸去看,还有两头蓝影潜藏呢! 张尘却不慌不忙,信步上前。这回,他直接持剑猛地向着左右分别一个劈刺。 两团蓝光乍现,却被剑中法力定住身形,紧跟着又是两记劈砍,蓝光越来越薄弱,竟然根本无法靠近那人。 在陶锦年等人看来,这人就如天神一般,几息之间就大模大样地砍杀了这根本难以匹敌的可怕怪物。 四头蓝影尽数被歼,陶锦年竟一时忘了撤掉护罩。 庄心一也是怔立当场,此人好像就是上次来坊市买书之人。当时不过灵徒七级,最多接近八级,现下却已经是十级了。 叶、陶二女美目圆睁,隔着护罩看张尘就像是见了鬼一样。这人明明只是一介灵徒,修为还不及他们四人,面对阴魅,为何竟像砍瓜切菜一般轻松? 张尘已经收势,环顾四周,心道,“八头,还有一头呢?” 闭目感应半晌,却一无所获。 陶锦年才回过神来,看那人立在原地不动,自己又不敢轻易撤去护罩。 不一会儿,张尘走近护罩,问,“几位道友,你等可曾斩杀阴魅?” “哦,”陶锦年兀自强撑着护罩,狐疑地看向左右。 “我等之前斩杀了一头!”庄心一道。 “哦!那便是了,你们应该可以出来了!” 陶锦年看对方面色肯定,又想到他方才那番手段,不由就信了他。 半信半疑地撤去护罩,陶锦年在几步开外向张尘一拱手,“多谢道友援手!” 张尘认出对方,据说是商号主人家的公子小姐,也便拱手致意。 “公子客气了!我本是矿上巡卫,此为我之职责所在。”张尘顿了一下,疑惑地道,“公子可知曹管事何在?” 陶锦年闻言,也知对方所疑虑的与自己一样,当下便道,“曹管事似乎一直未现身,而且……这谷口防护阵法也被人动了手脚,现下已经封死!” 张尘眉头一皱,他自出事以来就一直觉得今夜所发生的所有事,都透着一股诡异,其中定有隐情。 听陶锦年说山谷出口被封,这就更加明了了。 眼下,必须离开此处才好,也许主事之人正在一旁窥伺。 陶锦年见张尘眉头紧皱,连忙道,“曹管事房中有暗道,通往谷外,我等速去寻来!” 张尘一听,当下神情一振,几人便毫不迟疑地准备撤离。 “陶兄,小山他!”庄心一拉住陶锦年的衣袖,指着地上齐小山的尸首悲痛地道。 “带走吧!”陶锦年知道闯了大祸,现下却又不能撒手不管了。 庄心一便将齐小山尸身背在身后,几人在陶锦年的带领下,直奔曹管事房中而去。 …… 当最后一头阴魅被灭杀时,齐孟二人已经坐不住了。 “怎会如此!”孟执事脸色大变。 齐静岫呆呆地捏着玉符,也是一脸的惊疑。 “我等速速前去查看!”孟执事转身就要走出洞口。 “且慢!”齐静岫沉声道。 孟执事转头不解地看向他。 “若是来了一个我等都不能敌对之人,我等现下去不是自投罗网吗?”齐静岫寒声道。 “这!”孟执事眼见数年辛苦付诸东流,兀自不甘心,可齐静岫所说也不无道理,因此也是举棋不定。 “事已至此,我等最好立刻远扬,不要被牵扯进去!”齐静岫冷静地道。 孟执事欲言又止,心里却知道齐静岫说得对。 “嗨!”孟执事一跺脚,“竹篮打水一场空!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绝不让他好过!” 齐静岫倒是沉静,起身不言,走到洞口看看外面,对孟执事道,“趁天还没亮,咱们快走!” …… 曹管事房中,一张条桌下方,张尘等人终于发现了一处地道口。 众人鱼贯而入,陶锦年打头,随后是叶、陶二女,庄心一背着齐小山的尸身跟上,张尘押尾。 看到那歪戴的头巾在前方晃荡,张尘心中难免升起感慨。 大概一炷香时间,几人才在一片灌木丛中再次现身。 此处距离青虚矿谷口已相去数里。 第五十八章 地 “没有篷车,山路凶险,我等还是找一个藏身之处,待天亮之后再说吧!”张尘看看天色,对众人道。 “也是!待我先发符回家,报告此事。”陶锦年接口道。 经此大变,陶锦年此刻已恢复镇定。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符,口中对着符面念念有词之后,甩手便向着沣水城中扔去。 灵符飞出,几人也不再耽搁,沿着山路在周围寻找合适的落脚地。 一炷香后,几人站在一个小山洞的洞口。 “此处刚刚似乎有人。”陶锦年面上一变。 “确实有修士气息!好似有两股。”庄心一道。 张尘也是一脸疑惑,这两股气息自己竟然有点熟悉。 他思忖了一下,道,“咱们最好换一处,远离此地!” 陶锦年看向他,点点头,随后自怀中掏出一枚玉符。 法力一催,玉符放出淡黄光芒,将一副图景呈现在他面前。 陶锦年看了一会儿,对众人道,“我等向沣水城方向转移二十里,那里有一个小山谷。” 张尘看陶锦年手里那玉符,应该就是沣水城周边的地图,不禁心头一热。 当下也不便言语,几人忙不迭地转移而去。 这个山谷比青虚矿那里的要小一些,其中有一些探矿的遗迹,因此也存留了一些废弃的矿洞。 “我青阳商号曾经在这里探过矿,一直也未向外界透露,比较隐秘。”陶锦年带众人进了矿洞,盘坐在地,这才放松下来。 几人听后,都松了一口气。 经过一个噩梦般的午夜,此刻才死里逃生。 片刻之后,陶锦年等人这才与张尘互通姓名,又是连番致谢。 张尘微微一笑,道声客气,也便选了一处位置,静静盘坐。 方才连续灭杀几头阴魅,那几团灵力蓄积在灵海中,还未来得及消化。 自从种子生根之后,这股灵力便蓄积在那根须处,倒不用像此前那样立刻导入经脉。 张尘粗粗地内观了一下,因有外人在场,也就不急着吐纳调息。 现下要紧的是自己下一步何去何从。 青虚矿一时半会应该是难以恢复了。尽管他在矿上待得很是自在,不仅赚了灵石,而且修炼也没落下,甚至还更加精进。 只是,经过青虚矿这一事变,张尘却不愿再将自己置身于此。 据说,青阳商号此前也发生过类似事件,这背后绝不只是巧合。 而他又不适合在沣水城中抛头露面,除非是去一些小店当伙计。那就真的是隐姓埋名了,修炼什么的根本谈不上。 现下如果不去灵石矿,他张尘难道只有投身蛮荒猎人的行列吗? 张尘决心难下,不一会儿,就又退出了心神。 睁开眼,却见那叫陶玉蘅的女子双目呆呆地看着他,见他睁开眼又慌慌地别过脸去。 张尘一笑。 又坐了一会儿,眼看天色渐亮,张尘对陶锦年开口道,“陶东家,现下矿已毁,在下却只能另谋他处了。” “咦!陈道友,青虚矿早晚要恢复,这点动荡我青阳商号还是经得起的!道友不考虑继续待在矿上,本也无妨。以道友之才,我倒是想将你引荐给我大哥,安排你在城中做事,这样不是更好吗?” 张尘心下苦笑,面上却不表露出来,笑笑道,“陈某散漫惯了,恐难从命!” “既如此,我商号在城西另有一座灵石矿,道友不妨且去那边安身?”陶锦年还不死心,又道。 “谢过东家好意!我听闻此事在矿上并非第一次发生了,你不觉得有点蹊跷吗?”张尘道,他虽然并不担心阴魅,但若是又有其他幺蛾子,他不敢保证自己还会有这样的好运。 陶锦年倒吸一口凉气,却未想到这一层,当下便默然不语。 沉思了一会儿,陶锦年对张尘一拱手道,“如此,如何叫锦年安心,道友对我等有大恩,我等却不能报效一二!” 张尘笑笑,也不遮掩,道,“东家可否借那玉符地图与我一观,陈某另谋他处,还需借重此物!” 陶锦年“哦”了一声,当下便道,“这有何难?道友稍等!图中有些许地方乃我商号之秘,需遮掩一二,还请陈道友见谅!” 张尘连声道,“不妨,不妨!” 当下,陶锦年再次掏出那玉符,在洞中寻了一个僻静处,再次催出那光影地图。 他在其上仔细浏览了一遍,又一一施法抹去了一些印记,做好这一切后,便撤去法力,玉符恢复原样。 陶锦年捧过玉符,对张尘道,“此符就奉送陈道友了!聊表我等一番心意!” “这!”张尘心中是极为乐意的,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点颜色,“这样可方便?” “方便,方便!”陶锦年满口应道,“道友对我等有再造之恩,这一点谢意本不足以表达万一!” 说完,陶锦年又看向庄心一等人,几人无不对着张尘点头,示意陶锦年所说不差。 张尘也就不推辞,拱手道,“如此便谢过陶东家了!”当下接过玉符。 转身将玉符施法展开,细细看了一遍,便又满意地收起,放入袖中。 转过身来,又见陶锦年仍然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道,“陈道友不再考虑一下吗?我青阳商号诚意邀请道友留下,有我陶锦年在,保证不让你再轻犯险地!若道友不愿留在商号,我也可以托家中长辈为你在城中谋一个好去处的!” 张尘前番那般施为在陶锦年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因此着意挽留张尘。 陶锦年身后的陶玉蘅也把一双美目盯在张尘脸上,神色与她二哥并无二致。 张尘心知,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修行界凶险极多,一个不小心便会身死道消,矿上那么多死去的矿工和巡卫便是明证。 他们冤吗?冤!可是找谁说理去呢? 张尘原本也想在青虚矿将修为提升到极致,再寻找机会弄到一颗空明丹,觉醒了本命之后再作打算。 可如今,形势逼着他必须选择去路。 背后有龙廷追杀,尽管当下也许寻不到此处来,却总归是跗骨之蛆。 张尘必须尽快提升修为,他只能行险招。 张尘微微一笑,对陶锦年拱手言谢,却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眼看天就亮了,张尘与几人告别,走向了山路的另一个方向。 陶玉蘅看着他的背影,一向表情大大咧咧的脸上难得地现出一丝愣神。 叶念微在一侧看出端倪,悄悄地拿手肘碰了一下她的腰,脸上忍着笑看着她。 陶玉蘅这才缓过神来,红霞掩面,转过身背对着二哥和庄心一,举手就在叶念微肩膀上敲了一记。 陶锦年有一些失意,转头又强打起精神来,对众人道,“家里应该就快来人了,我等在此等候片刻吧。” “唉!”庄心一叹了口气,目光中隐现悲伤,“小山殒命于此,如何向齐先生交代!” 陶锦年等人也是心下一悲,一时都沉默下来。 …… 日上三竿,张尘沿着山路一直向城东方向赶路。 片刻后,他寻了一处山洞,将陶锦年送的地图拿出来,又细细看了一遍。 他仔细思量过了,现下他只能去寻求成为一名蛮荒猎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将暴露的风险降到最低。 因此,他也才向陶锦年索要这一份地图。这东西对于他在这蛮荒生存极为有用。 地图上,陶锦年抹去的确实只是青阳商号的一些活动标记。 整幅地图上,山川河流,险地小道,乃至一些小世界的入口也都有标明。 有一些地方标了星号,也不知是何用意。也许是陶锦年没来得及抹去的商号印记。 法力催送之下,张尘所在的位置显示出一个红点,如此便极方便他辨认方位。 当然了,地图之上也有一些模糊地带,表明那里是外界尚未掌握的地区。 即使如此,这样一副地图,想来售价也是极为不菲的! 有这地图在手,再加上自己身为十级灵徒,进阶灵徒巅峰期,虽说修为低了些,张尘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去闯一下的。 盘算了一下,现下身上有三枚灵符,一把法剑,还有一套聚灵阵。 这阵本来曹管事说是借给他使用,现下也没法归还,自己就厚颜留着了。 上次在龙兴坊市买的两本书,自己已经熟记。 此外就是身上尚有灵石四百余块。最后一个月的薪俸还没结算,就当是这聚灵阵和地图抵消了,张尘有点不厚道地想。 要不要再去沣水城购买一些法器和功法呢?这些灵石带在身上,在蛮荒还不如都换成有用的东西。 想起那篇炼神诀,在此次抵御蓝色阴魅时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要不然,自己现下可能已经跟那齐小山一个下场了。 可是转念一想,青虚矿设局之人此刻说不定正在城中。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受害者,还救了陶锦年等人,但显然人家的目的是叫矿上所有人死,现下自己却成了那漏网之鱼。 回城会不会就是自投罗网呢? 张尘心下一惊,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便立刻打消了回城的念头。 第五十九章 迷鱼津和黑水营 收拾了一下,张尘起身重新上路。眼下,他希望自己与青虚矿此事躲得越远越好。 在地图上,他已经摸清了一处所在,此刻便加快步伐赶去。这条路同样往沣水城方向,不用深入山林。 行了不过一炷香功夫,张尘就感觉有几道强大的神识自身上扫过。 紧跟着,张尘就见到头顶前方远远地飞来三个人影。一看便知,至少是灵士境修士正在飞来。 张尘只觉身上血液都快僵了,既不敢躲藏,也不敢继续大大咧咧地行走。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立在山路上,希望对方不要注意自己。 好在那三道人影也似在赶路,对张尘也只是略微注意了一下,便越过自去了。 待黑影慢慢变小,张尘才挪动脚步。他猜想,莫不是青阳商号来人了? 看人影远了,张尘便更加急迫地赶路。 一炷香功夫之后,终于到了沣水河畔。 沿着河边山路继续向上游走了半个时辰,张尘远远地看到前方现出一个渡口。 渡口只有一人一船。船夫五十余岁年纪,竟也是一名四级灵徒。 见有客上门,老者坐在船头抽着旱烟,却并不打招呼。 张尘站在渡口,拱拱手,“老丈,几时行船?” 老者瞄了张尘一眼,却并不对修为明显高过自己的对方所动,慢悠悠地道,“凑够三人再说。” “老丈,在下有要事,能否行个方便?”张尘耐住性子道,心想这真是急病遇上了慢郎中。 “方便?行啊,一个灵石,包船马上走!”老者咬着旱烟管,一边“啪嗒啪嗒”地吸着,一边吐着烟圈道。 “铛!” 一颗灵石飞到老者脚下,张尘举步上船,口中道,“烦请老丈快开船!” 老者见了灵石,喜不自禁地捡起塞在怀中,脸上马上就变得殷勤起来。 “道长,您坐好,小老儿这就开船!”老者古铜色的脸上,皱纹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手脚麻利地就去解了缆绳。 张尘犹自嫌他不够快,却又不好催促。 上得船才注意到,脚底这船长不过一丈,两头尖,中间略宽。船外壳雕刻着细密的纹路,仔细看才发觉是一道道鱼鳞。 整条船就好像一条梭子鱼一般。看似是木制的,踩上去却觉脚底坚硬,也不知是什么材料。 方才灵石砸在船龙骨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看来,这小船也非俗物。 地图上标明,这个渡口叫迷鱼津。 张尘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进入蛮荒,皆因从这个渡口出去,如果不用定向符,再出来时就不确定是到了哪里。 这也是这个渡口叫迷鱼津的原因。张尘不希望被人追踪到去向,因此这迷鱼津倒正合他意。 转眼间,老者便将船一桨点离岸边。今日开张生意就是一枚灵石,这让他心情很愉快,此刻竟哼起了小曲。 张尘恨不得夺过他手里的船桨,自己奋力划船。 再一看,那支独桨在老者手中,左右翻飞,竟似毫不费力一般。 船行在沣水上,速度极快,眼看便到了水面中央。 “道长,坐稳喽!”老者一个翻桨,小船向前一窜,船头竟直接向着水面之下插了进去。 张尘双目一凝,不由得一催法力。正要有所举动,就见小船自船头而起,生出一道灰色护罩,将人和船整个笼罩了起来。 紧跟着,小船快速下沉,不过三息之后,便整个没进了沣水河中,不见了踪影。 浑浊的河面,一个大大的漩涡泛起,又逐渐消散于水流之中。 …… 青虚矿矿洞深处,坍塌不能进之处。 “是曹鹤阳的气息。”此前那位青阳商号少主陶锦琛收起感知,向背对着自己的一位老者恭敬地言道。 “没错!”同样站在老者身后的孟执事应声道。 “嗯。”老者头发花白,扎一个道士髻,衣着很朴素,淡淡应了一声。 几人步出洞外,陶锦年走在最后。 “你是说,还有一人幸存?是他灭杀了阴魅?”孟执事一脸惊疑地问陶锦年。 “正是!” 陶锦年跟在三名灵士身后,已在青虚矿中来回巡视了一遍,应声回道。 “此人现在何处?何等样人?”孟执事追问道。 “他说他叫陈潜,早前他已坚持自行离开了。”陶锦年见孟执事问得急切,有点迟疑,“怎么?孟执事,他有何问题吗?” 却未将自己赠送地图一事说出去。 “原来真的是他!”孟执事面上一冷。 “怎么?孟执事对此人有所疑虑?”陶锦琛问道。 “此人一向在矿洞中担负巡守之责,此前亦曾灭杀过阴魅。”孟执事恭敬地一礼答道。 “哦?此人竟有此能耐?”陶锦琛惊疑道。 “嗯,他说自己天生就对阴魅有感知之力,阴魅在他面前无处藏身!”陶锦年插话道。 “想来也是!”孟执事脸色一沉,道。 “哦?”那头发花白的老者转头轻哦了一声,露出一张鹤发童颜的面孔。 “二叔,侄儿亲眼所见,他接连灭杀了多头阴魅,这才将我和小妹等人救了出来!”陶锦年忙道。 “那么,孟执事所虑何事?”陶锦年二叔闻言问孟执事。 “回二先生,小人怀疑,他是否能够操控阴魅!”孟执事眼中闪烁道。 陶锦琛和陶锦年闻言,面上一惊。那“二先生”却面色不动,紧接着问道,“孟执事有何依据吗?” “惭愧,这也仅是小人的猜想。”孟执事一低头,躬身道。 “此人之前亦曾与我等言道,他在不提防之下也差点着了那阴魅的道。”陶锦年道,“那矿洞深处看似发生了灵力风暴,莫不是风暴引致阴魅变异?” “此事还需细查,既然那陈潜是幸存者,也需找到他细问详情才好。”陶锦琛道。 “嗯,追查此事,就有劳孟执事了!”老者微笑着对孟执事道。 “遵命!”孟执事躬身一礼,寒声道,“想来,齐静岫也有意追查!” 正说着话,有巡卫入内报告,“禀报二先生,沣水卫来人了。” …… “哗……” 一条黑色河流中,河中央的水面之下,突然冒出一条小船。 河面不宽,仅三丈左右。 小船一冒出水面,微光一闪,一道灰色灵罩便自行撤去。 张尘惊异地看向河面,黑水流波。丈许开外,一个渡口架设在岸边。 吱嘎,吱嘎…… 小船渐渐靠岸,老者将船上缆绳系紧,转头对张尘道,“道长,这趟却是到了黑水营!” 张尘慢慢走下小船,一边打量着周围。 此处是一个小山坳,方圆不过数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 黑色波浪翻滚,竟也不时泛出些波光。这营地大概也就是以这黑水命名的。 “站住!” 正自徜徉的时候,张尘被一个粗犷的叫声喝住了。 迎面走来一个虎皮围腰的大汉,披头散发,膀大腰圆。 “从哪儿来?” 张尘看不出对方修为,便把手一拱,道,“沣水城外,迷鱼津。” 对方也不回礼,瞄了他一眼,举起手中一面黑漆漆的小镜,对着他照过来。 小镜发出一道紫色毫光,将张尘从头到脚照下来。 张尘心中一凛,猛然想起曾听说过这么一个程序,便放松戒备,任由此镜照遍全身。 片刻之后,汉子闪开道路,粗声道,“这条街走到底,十级以上灵徒首先去见我家老祖。” 张尘拱拱手,道声谢,举步自渡口走进这黑水营地。 从地图上看,这是沣水城周边一系列人类修士已开发的小型聚居区之一。 沣水城人士本就来自四面八方,各自成群聚居。他们有的在城中安住,有的则因种种原因,自行开辟聚居地。 而这黑水营,据称就是一位灵士女修创立的。整个营地也受她保护,自然,此处的一条小灵脉也归她一人使用。 至于其他人,则需要去野外开拓。营地里也有小型洞府可短暂使用的,却需要各种资源交换。全凭那女修酌情而定,有时候,就是给灵石都不行。 而这营地之外,不仅有许多凶兽,还有不少凶兽恶灵,它们也都是历年来惨死于开拓蛮荒的修士。 有胆量的,就去营地外抢夺资源,甚至开拓灵地,并且守住它。 没胆量的,就在这营地里从事少数几样营生,勉强也能维持生计。 这倒像是一个小型的沣水城,强者占有更多资源,弱者勉强生存。 从黑水河向里走,直到山坳深处,只有一条街横贯整个营地。街面之外搭了许多顶帐篷,有男男女女不断进出。 街首就是一个大磨坊,名为黑水磨坊,其中出售有一些灵谷。 磨坊对面却是一个名为冯记的炼器坊,铺子里此刻正传出阵阵“叮当”声。这里是营地唯一的一个打造和出售法器的店铺。 继续往里走,回春丹药铺,出售各类丹丸,以疗伤类为主,也收取各种灵草。 至于卖符纸的,卖简单布阵器具的,都散落在小街各处。 甚至在街角拐角处,还有一个挂着吉祥号招牌的小型坊市。 此外,街上最多的就是各类客栈和车马店,显示此处曾经兴盛一时,现下也是蛮荒中的重要一站。 第六十章 黑水老祖 沿街一直走到底,靠山处有一座木制小楼。 有一名少女在楼前侯着,见到张尘,便微微一福,“道长,老祖有请!” 张尘略点了一下头,迈步进入小楼。 这是一处宽敞的大堂,堂上主位坐了一位白发老妪。 老妪一身紫袍,白发一丝不苟地拢成一个福寿髻,圆盘似的脸上倒是没几条皱纹。 张尘上前一步,向着老妪躬身一礼,“晚辈陈潜,见过老祖!” “免礼!”老妪微一点头,“我黑水营孤悬一方,不知你所为何来?” “回老祖的话,小道因事在迷鱼津涉渡,机缘巧合进了贵地。” “哦,这么说,你与此处还颇有缘分。那么你是打算在此久居亦或是经此地再往他方?” “小道想过了,或在此久居。” “此处居,大不易啊!”老妪闻言,又深看了张尘一眼,“你修为虽已进入灵徒巅峰期,不过黑水营目下仅能固守原地,无力向外开拓。老身早年来此拓荒,身遭重创。家人子裔众多,而又无出众者,因此也就只能紧守此处。” “小道省得!”张尘道。 “如此便好,每一个想要在此落脚之人,都须有功于黑水营。眼下营地百里外那缠丝洞中,常有鬼物出没袭扰营地。老身须护着这营地,须臾不得离开。你若要在此久居,须得替我等剿清那处祸害!” 老妪倒是一点也不客气,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张尘略一沉吟,知道此相当于投名状,在蛮荒却是常见。 “老身实话说与你,缠丝洞鬼物皆受那碧玉蜘蛛控制,虽然它已被我封在洞中不得出,但你须彻底剿灭它!”老妪见张尘不语,自袖中摸出一枚古朴的戒指,甩手抛向他,道,“此物便与你防身吧。” 张尘伸手接过,却是一枚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戒指,法力试探下去并无异样。 老妪斜眯了他一眼,道,“放心吧,老身还要仰仗你出力呢!你若铲除了那碧玉蛛,我的压力也会小一些,又怎会算计于你?” 张尘略一点头,将戒指戴在手上,戒环竟自动缩放,正好箍住手指。 戒环正中蹲着一只黄澄澄的蟾蜍,身上钱斑遍布,阔嘴大张,似笑似鸣。 “如此,小道多谢老祖,便告退了!”张尘见老妪谈性已淡,拱手告辞。 “嗯,去吧,小翠会告诉你去哪儿落脚。” 门口迎候张尘的女子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对张尘道,“道长请跟我来。” 两人行了一盏茶功夫,在那靠山处寻得一处小木屋。按照约定,张尘可以在这里逗留三日,三日之内若无法完成老妪的要求,便只能离开黑水营。 “一日三餐自会有人送来。”这小翠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张尘站在小屋门口,摸摸鼻子,自己长得也不算丑吧,怎么这小翠姑娘好像对自己如此冷淡? 摇头微微一笑,转身入屋,四处查看一番,见并无异样,他便将聚灵阵阵旗在墙角位置布下。 此阵既可供修炼之用,若有人扰动,亦会产生灵力波动,从而提醒阵中之人。张尘拿它当作了警戒阵,倒也算是物尽其用。 随后,他歪头想了一下,又把手上那枚戒指摘下,放进了大袖中。 盘坐在榻上,张尘把那份地图又拿出来好好研究了一番。 原来这黑水营处于蛮荒一角,背靠黑风山,跨过黑水河,面前就是一片开阔的荒原。 再往外,又是不知多少重的十万大山。据传,上古时,此处灵气旺盛,光上古宗门就有数十家曾在此立宗。 因此,此处曾吸引了众多蛮荒猎人来此拓荒。 然而,五十多年前,也不知是谁在此引发了一次严重的魔力潮汐。 当时许多修士以及他们的灵兽都被魔气侵体,产生魔化变异。大部分曾被修士拓展过的荒野,重新变成恶灵和阴怪遍布的险地。 那之后,许多修士从此处撤出。不知为何,这黑水营仍在此苟延残喘。 张尘心想,恶灵和阴怪倒正合自己借以修炼,问题是自己首先得保住小命。 眼下,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想通了,张尘便躺到床上酣然入睡。这一觉,一直睡到天擦黑。 就在张尘呼呼大睡的时候,小翠已回到小楼中。 “已经安顿下了?”老妪问道。 “是的,老祖。” “怎么,你不看好这一位?”老妪见小翠情绪不高,微笑着问道。 “老祖,这前前后后也来了不少散修,有的比这个小道士修为还高,却没一个成事的。”小翠苦着脸道,“他们要么成了荒野游魂,要么干脆白吃白喝三天就跑了,真把人气煞!” “所以,我才给了他那净尘戒。”老妪闻言,也是把眉一皱,想了一阵道,“那贱人日渐势大,我又不便前往,且看他有无手段吧。” 一觉醒来,张尘只觉神清气爽。开门见门外正好摆着一个食盒,打开正是当天刚送来的晚餐。 吃饱喝足之后,张尘信步出门,以后说不定就要在这一带混,还没好好看看此处。 却见四下里都是黑漆漆一片,少数几处亮着灯光,其中吉祥号坊市那里,灯火通明。 走过去一瞧,只见坊市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原来,今晚正是一月一次的黑水交易会举行的时候。 “这位道友有点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黑水营?”一位身披长袍,头戴员外帽的胖子主动迎向走进大门口的张尘。 张尘见对方灵徒九级修为,衣着打扮倒像是一个土财主,手上光戒指就戴了五六枚,珠光宝气得直晃眼。 不过此人天生一副笑脸,似乎脸上肌肉永远保持在微笑状态,倒叫人一见就少了许多距离感。 “正是!在下陈潜,还没请教?”张尘一拱手道。 “鄙姓钱,乃此小号东家。”钱老板双手一拱,手上的宝光映得一张胖脸红红绿绿。 说着便揽过张尘的肩膀,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道,“陈道友初来乍到,今晚若有交易,免收场地费,就算小弟我的一番心意啦!哈哈……” 张尘一边脱离钱老板的拥抱,一边微笑拱手道,“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钱老板毫无尴尬之色,笑道,“客气,客气!我们黑水营的交易会,远近都是闻名的,不少蛮荒修士大老远地早几天就跑来准备参加了,相信陈道友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张尘一听来了兴趣。正好自己此前没去成沣水城,这会儿倒是可以好好看看。顺便也了解一下,这蛮荒地区的交易会是个什么样子。 从坊市门口看进去,方圆数十丈的大院里,已经挤进了百多名修士。 有的还在摆摊,有的却已经讨价还价起来。 还有专门卖瓜果小吃的流动摊贩,趁着晚饭点,吆喝得最是起劲。 张尘随便走走,便有了一些发现。 他留意到,这处坊市中,几乎所有摊点都是杂货摊。每一个摊位上,法器、丹药、灵草、阵旗乃至所谓功法玉简等等,应有尽有。而且,几乎每一件都是单品,鲜少有大量供货的。 “陈道友,”不知什么时候,钱老板又凑到了张尘跟前,热情地向他介绍道,“这些摊贩,都是蛮荒猎人或者说蛮荒游牧者,他们摆卖的这些东西,大多是自己身陷险地而得,有的是战利品,有的呢,纯粹就是从死人身上翻出来的,所以才会如此五花八门。” “哦?”张尘闻言一怔,与万宝阁和龙兴坊市相比,这黑水交易会倒是别具一格。 “道友不会有所介怀吧?”钱老板哈哈一笑道。 “岂会!”张尘也微笑道,“合者自取,物尽其用,如此,甚好!” “哈哈!陈道友是个妙人!我老钱没看错!”钱老板闻言很是开心,马上又要来搂张尘的肩膀。 张尘一晃肩膀,躲了开去,笑道,“钱老板谬赞了,以后还要请钱老板多照应才是。” “岂敢,岂敢,老兄我还要请陈道友多关照呢!以后要是有什么好宝贝,别忘了我老钱啊!我出价,你放心!”钱老板两只肥手一拱,脸上无比真诚地道。 “好说,好说!” “如此,便不耽搁陈道友了,随意,随意!”钱老板知趣地告退,转身又招呼上一位老主顾。 张尘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位钱老板是修的什么道,竟与那市井中人全然无异。 转身又进了人流之中,不多久就在一处摊位前住了脚。 摊主是一个精瘦的老头,头发乱糟糟的,竟然还沾着一些泥土在上面。 脸上沟壑纵横,也是黑一道,黄一道,细看才发现竟是老泥和新土。 再看此人面前,吸引张尘的,是一件月白色法袍。 此物在灯光下,白中泛出淡淡的蓝色,丝丝缕缕纹路清晰,触之有清凉之感,面上倒是干干净净,应该是自带清洁功能。 “道友好眼光!此乃铁蓝蛛蛛丝织就的法袍,辟毒辟寒辟尘,袖中自带储物空间,且坚韧无比,本身就是一件上好的防护法器。” 精瘦修士修为不高,仅灵徒六级,语气干巴巴的。 第六十一章 奔雷诀 张尘摸着这法袍面料,心想,自己一直以来为了随身存放法器等物,不得不一直穿着虚灵门的道袍。 为掩人耳目也早该换下了,这一件法袍倒是挺合适。 不过,听刚才那钱老板所说,又看对面这位的扮相,这法袍莫不就是从坟里盗出来的吧? 想起自己刚才那故作潇洒的话语,张尘忍不住掩面,真遇上这种事,自己一时还难以接受。 想着就放手起身,准备走开。 “十个灵石,拿去!” 那汉子在张尘身后急道。 “这么便宜!”张尘心动了。从小过惯了苦日子,一听到有便宜占,他心里的天平瞬间就倾斜了。 要知道,相似的一件法袍,在龙兴坊市都要卖一百灵石的。 转身再看那件法袍,汉子一脸不耐烦,“这东西没人穿过,是储物袋出品,放心吧!” 那汉子苦口解释,又摇头道,“好几个交易会了,就没见过这么难出手的货!” 张尘闻言,上前去仔细检查了一番袖中储物空间,开口处的确没有法力施放的痕迹。 当下便放下心来,摸出十个灵石,摆在那汉子面前,也不言语,取了这法袍就走。 走走停停,在一个角落里,张尘又停下了脚步。 在万宝阁所购的《炼神诀》让他受益颇多,张尘始终对功法比较感兴趣。 此外,在了解了这黑水营的处境之后,张尘更加迫切地想要修炼一些雷系功法。毕竟,对付尸鬼和阴灵,雷系功法是最有效的。 眼前这个摊位上,一堆杂货中间,就埋了一枚玉简,简首贴了一张纸条,上书“奔雷诀”三字。 张尘逛了许久才看到这么一部自己想要的功法,当下就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 这玉简表面残破,颜色陈旧,也不知是从何处出土。输入法力之后,简上立刻放出青蒙蒙的光芒。光芒中,又浮现出三个金色古篆:奔雷诀。 与《炼神诀》玉简光芒不一样的是,此简放出的光芒略微有些淡,而且边缘像是被虫蛀了一般,参差不齐。看上去,品相低劣了些。 “这简怎么卖?”张尘问摊主。 摊主是一个中年络腮汉子,灵徒八级修为。 “这简是残简,不过是原版,算你,三百灵石好了!”汉子倒是实在,直接说明此简好坏。 “或者,道友可以拿雷属性法器交换。”汉子又道。 在蛮荒生存,雷属性法器一向大受欢迎。无论攻击性还是防御性法器皆是如此。 一般来说,雷系功法修炼有成之后,再使用雷属性法器,将极大增强法器的雷属性威力。 即使法器中并无雷属性材料,雷系功法修炼到位之后,也可多少在法器上附着雷属性伤害。 问题是,功法本就稀缺,即使有也以基础功法为主。就如这奔雷诀,修炼入门后,可以瞬发至多三记青雷。 这青雷本就是伤害等级最低的雷法,偏偏修炼进度还很慢。如果不是雷属性根骨,一般修士至少三年才能小成,大成则至少需十年之期,更不用说其上还有宗师等级别。 此外,青雷一般只能应付单个对手,无法造成群体伤害。诸如雷环、雷云、紫雷暴等法术,就是更高级别功法所载的了,据称此界所存寥寥无几。 就算有,也都被一些大宗门或家族所珍藏,轻易不愿示人。 原版奔雷诀,如果是完整的,拿到万宝阁,那可是一千灵石起价的。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卖,当作重要资源储存起来,必要时才与人交易。 在修行界,功法就是这样的战略资源。 张尘相信,此前自己在万宝阁所看到的那一系列神魂类功法,其中就有不少本来就只出售拓版,而不出售原版的。只有诀一类功法,开放的限制相对较少一些。 这么看来,这汉子所售《奔雷诀》还真不贵,而且自己眼下马上就用得着。 想了一会儿,张尘道,“两百灵石!” 汉子摇摇头,直接从张尘手里取回那枚奔雷诀玉简,道,“道友可能对功法的稀缺程度还不了解啊!” 张尘不禁愕然,此处修士对于修为比自己高的同道都这么随意得罪的吗?自己好歹也是灵徒巅峰期高手,对方竟似乎全然不放在眼里。 他初来乍到,还不知,这蛮荒的习气,向来不以等级高低论英雄。一些低阶修士,因所修功法强悍,或个人资质特殊,心性又足够狠辣,比那些空有修为,斗法却并不擅长的修士,要受尊重得多。 毕竟,在蛮荒生存,可不是只看谁修为更高的。当然了,如果跨一个大境界,自然又另当别论了。 张尘掏出身上那两本书,对汉子道,“再加这两本书,怎么样?” 汉子觑了一眼两本书的封面,撇撇嘴,“若是《春宫图》,倒还值些灵石!” 张尘无语,把书收回去,直接道,“如何确定你这简是真的?” “这便随你了,你确定便确定,你若不确定我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你先炼化了再付我灵石吧?”汉子没好气地道。 张尘又是一噎,汉子见张尘不说话,又道,“我裴鸿在此摆摊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说,还有这吉祥号背书,若我欺瞒于你,以后也休想再来此处了。我可不会因为你这一单生意坏了我今后的生计!” 张尘想想也是如此,便果断掏出三百块灵石,交予汉子,换来这一枚《奔雷诀》玉简。 “这吉祥号有静室,道友不妨在此炼化此简,费用含在场地费里了。我金鸿一时半会也不走,待你出来时,若有何问题再来找我,倒省得你担心这简的真假。” 张尘一笑,这汉子倒实在,想想反正那钱老板说场地费他包了,那便索性在此将此简炼化了也好。 当下一拱手,便去寻静室。 “说好啊,这简可是残的!退还须扣三十个灵石的!”那汉子在他身后又加了一句。 张尘微微一笑,若不是残的,也不会这般便宜了。张尘有心抓紧时间炼化,倒要看看这简到底有多残。 钱老板还在门口逡巡,张尘走过去说明意图,钱老板即刻着人引他前去。 吉祥号坊市的静室比万宝阁的差远了,也就是一座小小的木隔间,布了一道简单的隔音阵。 就这么一处静室,据说平常使用一次都要收取灵石一枚的。这是钱老板有意无意透露给他的。钱老板说完又哈哈一笑,道,“陈道友要用,那自然这一次是免费的,哈哈!” 张尘不禁莞尔,这钱老板做起生意来还真是无孔不入。 放松心神,缓缓地沉入灵海之中。待心神清净,张尘一点指,一缕法力射入面前的玉简之中。 只见玉简凭空而起,随着法力的不断输入,缓缓地从玉简中浮现出一个接一个金字古篆。 按照出现的先后顺序,古篆又一一自张尘头顶的百汇穴没入。前后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数十个金字古篆全部被张尘纳入脑中。 待金字灌顶之后,似乎有一声轻鸣,响彻灵海。 张尘脑中一震,那数十个金字古篆在他的灵海上空不停翻飞,旋转,龙卷风一般在他的意识之中搅动。 头痛欲裂。 就好像脑子硬生生被劈开,然后有人向其中倒入了一股股烧红的铁水。 铁水流过,留下一个个似有若无的烙印。这些烙印又一一印向张尘的神魂和根骨之上,直如刻骨铭心一般。 张尘闷哼一声,就要晕厥过去。 随之而来,那原本就要稳固下来的金字,慢慢地竟似要消散一般,颜色竟然开始变淡。 就在这紧要关头,“罄”一声响,炼神诀自动运转起来。 炼神诀书页浮现灵海,轻轻地转动起来,一点一点地抚平那神魂上的痛楚。 张尘这才又清醒过来,但根骨的痛苦却还需自己承受,倒是已经比之前好受很多。 那些原本要淡化的金字重又恢复了颜色,并且慢慢地沉淀下来。 原来,这金字灌顶是如此地痛苦,怪不得当时《道藏真解》选择了周至用,也就周至用那个闷葫芦能承受得住。 张尘倒不疑心这玉简有何问题,他前后也曾两次了解过金字灌顶。目下他所感受的,与他此前所了解的,确实是相近的。 事实上,此刻他也想不了那么多。 这些滚烫的金字入体,他非但不能分心去想其他,还得一心一意地导引这些金字成篇。 就像是从炼炉中将铁水捞出来,一个接一个地挤捏成型,最终放置在规范里冷却,形成一件属性完整的器物。 好在他之前有过炼神诀的修炼体验,只要忍着痛,一点一点地按部就班完成也就行了。 所以,张尘此刻就是清醒地忍着极大的疼痛,一息一息地承受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尘已经有点麻木了。就听“嗡”的一声响,一页新的法诀文字在张尘的灵海上方形成了。 这一篇书页与那炼神诀一般,也呈青色。不同的是,少了点点银光,反而多了一些灰色。 此外,书页上隐约有四五处缺漏字。 第六十二章 碧玉蛛的消息 根据炼神诀的修炼情况,张尘心想,也许这表明奔雷诀尚未达到小成境界吧。 若是达到小成境界,也应该像炼神诀一样,不仅补全缺漏字,而且重新排版,最终形成青中带点银光的书页。 不过,尽管如此,张尘清楚,这也算是奔雷诀入门了,省了他不少的修炼时光。剩下的,就是细细地打磨,以及在实战中体悟了。 张尘睁开双眼,却见那玉简已然碎裂,再也无法使用。 看来,这原版玉简也是一种特殊的法器,而且是一次性法器。 这原版功法与那拓版功法一样,炼化入体,仅此一次。所不同的,就是炼化后对功法的掌握程度不一样。 眼下,除了云雨术、火弹术和石肤术,还有久未习练的流沙术,掌握最熟练的竟然是炼神术和奔雷术。 其中,炼神术已经小成。如何更进一步,张尘心里没数,难道还需要再去购买更高等级的功法继续习练吗? 自己眼下可没有这个财力,相信绝大多数散修也没有这个财力。 法侣财地,这四个字当中,每一个字,对那些大宗门和大家族子弟来说,都要比散修更占优势。 又调息了一会儿,张尘想起之前蓄积在灵种根须的灵力尚未炼化,便又沉入心神。 片刻后,张尘面现惊疑地再次睁开双目。 那蓄积在根须部位的大股灵力,此刻竟然荡然无存。 难道这还有时效限制不成? 张尘再次沉入心神,灵海中那颗种子依然悬浮于上。 种子下部,那一根黑色的触须状物体,伸入灵海之中。看上去,似乎更粗壮了一些。 难道,那几头阴魅提供的灵力,竟被这灵种根须吸收转化了? 在那《本命论》中,对于本命灵物的觉醒,除了提出服用空明丹进行催化之外,倒也没有提及其他更多的细节。 书中更没有提及,灵物会自行吸纳灵力,从而令自身成长。其中提到,本命觉醒的前提是修为提升到十级之后,剩下的就靠个人悟性了。 当然,修行界也有一些特殊功法,帮助修士进行相关的观想。而且,如果修士修习的功法与自身本命契合,也将极大地帮助其觉醒本命。 在这方面,又体现出宗门和家族的底蕴优势。 这些已是张尘现下无法顾及的了。修行以来,除了第一年潜心修炼,其后他一直忙于生计,可谓一直是被推着往前走。自己根本不可能去细心安排修炼进程,也没有足够的资源去安排。 现下,他忧虑的是,难道今后还要跟这灵种根须争抢灵力不成? 不过一想,不论自身修为增长,还是本命觉醒,都很重要,最终都是自己受益。因此,也就暂时放下疑惑,再次退出心神。 走出静室,这交易会仍在进行,而且似乎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张尘又逛了一会儿,在一个摊位前停留了许久,几次问价之后终于出手,又买下一物。 他自然不会去找那络腮胡汉子的麻烦,虽然炼化过程差点失败,但人家也提醒过自己了。 而且,自己先修炼了炼神诀,再来炼化这奔雷诀,误打误撞地成功了。这也让张尘十分开心,他又怎会去找人家的不是。 所以,当他再见到那汉子时,还特意朝对方点头致意。没想到,那汉子却是一脸错愕。 他是看着张尘去了静室的,应该就是去炼化那玉简去了。 这种残缺的原版玉简,此前在蛮荒的各交易会并不是没有出现过。只是,几乎每一个炼化这种残缺玉简的修士,往往都会遭遇危机,轻则徒劳无功,重则神魂受损,甚至经脉错乱。 像张尘这样活蹦乱跳而且面目愉悦的,还真是少见。这也是为什么,这种残缺玉简即使是原版的,价格也相对不高的原因。 就算是卖去沣水城中,收购价格也很低,买方拿回去还得进行修复,这需要至少灵师境修士出手才行,而且所费精力颇为可观。 在修行界,除非挣灵石,谁有闲工夫去做这类对修炼无益之事?而灵师,又怎么会缺灵石呢? 所以,更多的时候,只有师长才会费心费力地替门下弟子或家族子裔去做这类培育之事。 难道那小子身上有秘法,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炼化? 汉子兀自猜想着,张尘已经打算回木屋休息去了。 走到门口,又碰到那长袖善舞的钱老板。 “咦,陈道友,这就要走了吗?”钱老板惊疑地问,“这里没有道友想要的东西了?” “钱老板,是小弟我囊中羞涩啊!哈哈,惭愧!”张尘两手一抱道。 “哈哈,陈道友过谦了!”钱老板眼珠一转,低声道,“陈道友是不是要去那缠丝洞?可否借一步说话?” 钱老板难得地一脸严肃表情,看得张尘倒是心中一愣。 “正是!还请钱老板多指教!”张尘道。 “请随我来!”钱老板一点头,示意张尘跟上,说完举步就向坊市靠里的一间木制小楼而去。 二人在小楼一楼坐定,钱老板开门见山地道,“不瞒陈道友,这些年入那缠丝洞剿灭碧玉蛛的修士也不少了。可陈道友知否,他们当中无一成功,却是为何?” “哦?”张尘倒吸一口气,脸色就凝重了些,狐疑地看向钱老板,问道,“请钱老板明示!” “我在这黑水营也有多年了,又因这坊市生意的缘故,消息稍微灵通一些。” 钱老板侃侃而谈道,“上古大战,此处曾是战地边缘。其后,神族飞升,魔气入侵。许多上古修士战时丧命于此,逐渐被魔化成了恶灵修士。而那碧玉蛛是最近一次魔力潮汐后,才盘踞于那缠丝洞的。也许它初时只是某一个修士的灵兽,不曾想,魔化之后反而自行修炼速度更快,竟压过那许多恶灵修士。据曾经进洞剿灭的修士介绍,那碧玉蛛怕已经是灵徒大圆满境界!” 张尘闻言一惊,看来此前多次灭杀阴魅给了他莫名的信心,这次有点托大了。 若非这钱老板提醒,这一次去恐怕还真是凶多吉少。看来,那黑水老祖赠送自己一枚净尘戒,也是看到自己修为不够的缘故啊。 幸亏自己方才炼化了奔雷诀,不然还真不敢前往探这一次险了。 钱老板见张尘脸上变色,正寻思他是否要知难而退,紧跟着又见张尘目光一定,似乎有所决定。 “陈道友?莫不是要再思虑一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钱老板很是关心地道。 “多谢钱老板提醒!”张尘微微一笑,又问,“我早前见过此间老祖,她不便擅离营地,从而不能前往剿灭,这可以理解。可为何至今没有灵士境修士来此灭杀此蛛呢?” “嘿嘿!陈道友有所不知,若是赏格够高,自然会有人出手。若是赏格不够嘛,又有哪位灵士肯来?再说了,陈道友有所不知,”钱老板压低声音道,“此间老祖极为排斥异姓同阶修士,偏偏他们家又再无可用之人。这个,陈道友,你懂的吧?” 说完,钱老板眼睛一眨,微笑着示意张尘。 张尘闻言思忖了一会儿。 眼下,这黑水营不好待,不见得蛮荒他处就更容易些,自己不妨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且努力尝试一把再说。 当下便一抱拳,对钱老板道,“小弟修为有限,原本应知难而退,只是现下也只能在这黑水营拼上一拼,不欲他往。所以,说不得也只能走这一遭了!” “好!”钱老板一拍自己的大腿,赞赏地道,“我没看错,陈道友你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钱某人佩服!” 张尘微微一笑,道,“钱老板言重了!陈某也只是谋一个存身之地罢了。” 两人有闲聊了一会儿,钱老板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状灵符,通体黑色,正面有“吉祥”二字。 钱老板将此灵符交到张尘手上,道,“此为我吉祥号黑市交易会入场符,这黑市交易自然是精品众多,不是外边那些地摊货能比的。黑市每次不定期举行,届时会通过此符临时通知。我观陈道友非寻常人物,将来定有作为,因此与陈道友结个善缘,本号极为欢迎陈道友届时光临!” 张尘接过灵符,摩挲了一下,收入袖中,也不多话,道,“如此,便多谢钱老板了!” “哈哈……陈道友客气了!” 回到小屋,张尘盘坐良久。 又自袖中掏出那枚净尘戒,法力微送。 戒指上毫光一亮,自蟾蜍口中喷出一股黄色烟霞,瞬间形成一个灵力护罩,笼罩住张尘全身。 看上去竟似一个护罩,应是一种防御性法器。听那黑水老祖的意思,似乎能够辟毒。 有了此物护体,只要运用得当,张尘心中又添了几分把握。 当下,也就决定好好利用这两日时光,将那奔雷术好好修炼一番,以期运转熟练。 黑水老祖提供的这处小屋可以吸纳灵气修炼,张尘也便不客气,心神略定,又一次沉入灵海之中。 第六十三章 扑朔步 黑水营,街尾小楼。 “老祖,为何还要送那人这部法诀?” 那名叫小翠的女修双手持着一枚玉简,一脸不解地问端坐主位的黑水老祖。 “现下无人肯冒险去那缠丝洞,只有这外乡人还可一用。”黑水老祖白眉轻皱,“他的修为实在低了些,怕难以对那贱人形成多大威胁。” “可这扑朔步是我家绝学,就这么给一个外人……” “不妨,此是拓版,他根本无法练至精熟。况且,只要不让那贱人坐大,代价还是要付出一些的。” 见小翠还要说什么,黑水老祖瞥了她一眼,又道,“若此人丧命于缠丝洞,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这法诀外泄了。若他天资过人,没有丧命,老祖我也自有安排!” 小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黑水老祖又道,“此外,你着人传出去,若此人不济,再有来此剿杀碧玉蜘蛛者,均可获法器一件,以及扑朔诀一部。” …… 小木屋中,张尘正在试穿那月白长袍。 此前,他曾尝试催动那奔雷术,意图在长袍上细细地过一遍。 然而,他现下对奔雷术掌握还不够精细,根本无法形成丝丝青色雷电。因此,只能作罢。 长袍根据张尘身形,可自动缩放,看上去极为合体。 法力一催,袖中储物空间开放,比之前的虚灵门道袍更大。 张尘将自己的法剑、灵符和灵石等一一摆放进去。那枚净尘戒,他也戴在了手上。 做好这些,他便又沉入心神,继续修炼奔雷术。 灵海上方,那青灰色书页缓缓转动,丝丝雷电之力在张尘的经脉之中流转,酥麻之感渐渐强烈。 忍着不适,待雷电之力缓缓聚集于掌心,张尘一骈指,一颗拳头大的青色雷球凭空浮现。 再一点指,雷球脱手而出,轰然击向木屋中的泥土地面。 “轰!” 一阵烟尘扬起,地面赫然一个面盆大小的深坑。 张尘满意地一收势,方才他只用了三成灵力,这青雷威力还是颇令他满意的。 看来,这功法玉简还是原版的好啊!只要安然度过炼化环节,便可大大加快修炼进度。 剩下的,就是打磨圆融,令雷力在经脉中运转更加流畅了。 正要依照口诀继续在经脉中运转灵力,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陈道长在吗?” 张尘闻言过去开了门,正是那小翠。 见张尘一身新装,气质一变,小翠目中一亮,随后便微笑道,“道长精神焕发,想是对缠丝洞一行信心十足啊!” “姑娘见笑了,左右是个闯,陈某自当尽力。”张尘笑道。 二人一边说着话,张尘一边将小翠请入屋中。 “见道长如此,我家老祖定是欢喜!”小翠坐定,又是一笑道。 随后,便从袖中掏出一枚青色玉简,对张尘道,“我家老祖对陈道长寄望颇深,今日又命小翠赠与道长此功法,想来也能对道长有所助益。” “哦?”张尘目现惊疑,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玉简。 微微一送灵力,玉简表面青蒙蒙光芒一放,简首位置浮现三个蝌蚪文小字,“扑朔步”。 看来是一门步法口诀,张尘心想这倒正是自己需要的。 法力一收,张尘疑惑地看向小翠。 “那碧玉蜘蛛移动迅速,一个不小心就会着了它的道,所以老祖才赐下这套步法。”小翠解释道,“也是希望道友能够旗开得胜!” “如此,真是多谢老祖厚意了!”张尘也不客气,大敌当前,每增强一分实力都有可能保命。 “当然了,这是拓版,相信陈道长也能理解!”小翠用“你懂的”眼神,向张尘征询道。 “自然,自然!”张尘道。 人家能把自家功法相赠,拓版就已经很见诚意了。照那钱老板的意思,这位黑水老祖可不是一个慷慨大方之人。 “如此,小翠便不打扰道长用功了。”小翠见事已毕,当即告退。 张尘送她出门,回身坐定,摸出这一枚扑朔步玉简,细细打量了一番。 待心神稍定,张尘也不迟疑,当即将法力送进玉简。 玉简悬浮而起,随后缓缓贴向张尘额头。 三息过后,数十个青蒙蒙的蝌蚪文小字自玉简中一一移出,由张尘头顶的百汇穴鱼贯而入。 张尘凝神观想,小字全部跃入灵海上方,逐渐形成一篇文字。 与那炼神诀一样,这篇文字大体完整。有些字清晰明了,有些却模糊不清,甚至完全看不清,形成了缺漏字。 懵懵懂懂读下来,张尘也是似明非明,只能留下一个大概印象。 一炷香之后,张尘退出心神。 看来,这也需要日后慢慢熟练才行。 如果是原版玉简,张尘相信,此刻他对这扑朔步应该已有相当的掌握。可惜,这也是不能强求的。 连续施法,饶是他神魂强壮,也稍感疲惫。于是,他便放松心神,倒头大睡起来。 日落时分,张尘才又醒来,只觉精神饱满。 有人送来晚餐,也是相当丰盛。 夜幕降临,张尘收拾停当,只身行出营地大门。 大门处设有了望哨和门岗,有营地专职修士在此守卫。 见张尘出门,也未加阻拦,想是接到通知,任他出入。 门外,一座石制小桥横跨黑水河。 从小桥走到河对面,就站到了荒野边上,一股蛮荒气息扑面而来。 此前他已经仔细研究过地图,这黑水营十数里开外的丛林中,生存着一种名为灰猬鼠的低阶凶兽。 此鼠,似鼠又似刺猬,行动敏捷,周身多刺。遇敌时,常会发射身上的毒刺,数目众多时,极为难缠。 张尘心想,这灰猬鼠倒正好用来练习扑朔步。 夜黑无风,张尘却能清晰地看到,荒原上依稀有一条小径。 小径通向远方的大山,两旁尽是草原,还有一片一片的灌木和丛林,隐隐绰绰地堆在草原各处。 辨认了一下方位,张尘举步向前行去。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的时候,营地大门处有一个鬼祟人影凑向门岗守卫。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注视着张尘的背影。 张尘对此一无所知。 行不多久,眼前,这是一片方圆数里的丛林,张尘缓步走进边缘。 起了微风,树叶摇晃,发出簌簌的响声。 张尘提神戒备,耳中倾听,右前方灌木丛中有树枝摇晃的声音。 聚目一望,只见枝杈间,有一个黑乎乎圆滚滚的身影。好似一头獾,正在攀援树枝,采摘枝条上的一种红色野果。 张尘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随手砸在那黑影身上。 “吱!” 那黑影一惊,从树枝间一跃而下,却并不躲藏,而是鼓起那两只小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看。 正是灰猬鼠,不过身上却是青灰色,圆圆的身躯,头脸尖尖。再看它背上,披着一层像是钢针缝制的皮甲。 灰猬鼠伏在丛林中的一块空地上,只露出一点点头面,眼珠乱转。 张尘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灰猬鼠早已经发现了他。 “吱!”灰猬鼠发出警告,却在原地不动,全身刺针竖起,已将尖端对准了张尘。 张尘故意越走越近,灰猬鼠见状也不示弱,目中一闪光,腰身一拧,背上就飞出了一根尖刺,直向张尘射来。 张尘早已运起扑朔步,向右一个滑步,侧转过身体。 “呼”地一声,尖刺自张尘胸前凌空飞过。紧跟着,张尘耳根一动。脚下不停,又向前跨出一大步。 另一根尖刺“呼”地从他原来站立的位置穿过。 “呼”,“呼”。 一连两根尖刺锁定张尘身形,竟然是接连即至。 张尘闻音辨位,上身不动,脚下一晃,整个身体便前后晃动了两下。前胸后背堪堪躲过这两根尖刺。 饶是如此,张尘心下暗惊,就听“吱”一声,那灰猬鼠竟择路而逃。看那圆滚滚的身材,在这丛林中穿行倒也极为迅速。 张尘微微一笑,看来这步法还真不错。自己只是学了个皮毛,就已经感觉与以往对敌颇不相同。 心中一动,就追着那灰猬鼠而去。 哪知跨出去没几步,竟然失去了那灰猬鼠的踪影。 张尘疑惑地四下寻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正自懊恼,就听黑暗中“吱吱”几声。再看,五只灰猬鼠正向自己这里移动过来。 张尘有意站立不动,五只灰猬鼠迅速就位,呈扇形在张尘面前站定。 “呼呼呼……” 五根尖刺几乎同时射出,张尘凌空而起。还未落地,又是两根尖刺迎面而来,紧跟着,三根尖刺又向张尘身下方位袭来。 张尘脚下插花,向侧边横移一步,五根尖刺再次落空。 还未等落地,张尘在半空即已瞥见,其他方位又来了十数只灰猬鼠,已然将他包围。 这前后二十余只灰猬鼠好似惯熟了战阵,转眼间就前后交错,将张尘团团围住。 张尘脸色一正,脚尖一点地即已迅速运转扑朔步,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在灰猬鼠的包围圈中来回游走。 与此同时,他也运起石肤术,将周身护起。 一时间,只听黑暗中“呼呼”声大作。又夹杂着几声“叮叮”,那是尖刺打中张尘身上的声音。 第六十四章 缠丝洞 半夜时分,张尘狼狈地窜回黑水营。 在二十多只灰猬鼠的围攻下,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 还好,石肤术有效地护住了周身上下。不然,那尖刺可都是带毒的,见血之后不服用解毒丸就有可能毒发身亡。 直到最后,混战引来一只个头足有野狗大小的金猬鼠。它显然是鼠群头领,一加入战团,张尘就觉压力倍增。 那刺的尖端竟然是金色的,且射速极快,黑暗中闪耀着光芒。张尘甚至能感受到,有灵气蓄积其中。 若是被那金刺射中,恐怕就不是身上多一个白点那么简单。 为了避让这金刺,张尘身上没少挨那普通尖刺。张尘恼羞成怒,直接一道青雷轰出,将那金猬鼠当场击杀。 那灰猬鼠群这才轰然散去,张尘捡了那金猬鼠,脱围而去。 好在,那月白长袍倒真如那地摊小贩所说,异常坚韧,没有丝毫损伤。 经过这一次实战,张尘对扑朔步大概也能有所掌握,至少在方寸之间的闪转腾挪要从容了不少。 回到小屋,张尘倒头便睡,直到第二日中午方醒。 这一日,张尘什么也没做,就在黑水营地好好地逛了一圈。顺便,把那头金猬鼠在回春丹药铺换了一瓶上好的解毒丸。 次日一早,张尘略微收拾了一下,悄悄地走出营地,往那缠丝洞而去。 早前,那位小翠姑娘已经给了他一份详细的地图。只要沿着荒原小径一直走,大约百里处,缠丝洞就在一处荒山附近。 张尘也不着急,缓缓而行。 在他出发一个时辰后,又有三人整装出发,其中一人正是那卖给张尘奔雷诀的名为裴鸿的络腮胡汉子。 另外两人都是灵徒十一级高手,一人矮壮,满脸横肉,一人瘦高,一脸阴鸷。 三人沿着小径不紧不慢地向前,方向也是那缠丝洞。 如果不是早有了解,张尘也许会觉得蛮荒不过如此。这一路走来与普通山野并无二致。一路上平平安安不说,只见远山如画,春和景明。 然而,张尘知道,入夜之后,这里就将成为人类禁区。一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恶灵修士,常常在此出没,袭击任何从其周围经过的生物。 算算时间,张尘可不想成为夜间恶灵修士们的围剿目标。因此,脚下也一直并没有放松步伐。 从黑水营出发两个时辰后,他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缠丝洞。 小径在此处拐了一个大弯,张尘走过了都没发觉。查看了一遍地图才又回头找到路边十丈开外的那个洞口。 一片灌木丛后,突兀地立着一块灰白巨石,缠丝洞就在巨石旁边。 站在幽深的洞口附近,一股深邃阴冷的气息迎面扑来。 之所以愿意接下这个挑战,非旦因为自己需要一个落脚地,更重要的是自己那奇怪的灵海。 阴类鬼物似乎正是自己灵海的养料,张尘因此也才愿意冒险。 张尘嘴里含了一颗解毒丸,法剑一催,毫不犹豫地踏入洞中。 地洞斜斜向下,洞口还比较干燥。越往里走越是潮湿阴冷。短暂的黑暗后,张尘迅速地适应了洞中景象。 伸剑挑开面前的几缕蛛丝,张尘将之挑到面前仔细辨认了一番。 蛛丝还是新的,上面甚至有粘液,牢牢贴在法剑上兀自甩不脱。 张尘法力一催,剑身光芒一闪,蛛丝立刻如冰雪消融般全部化掉。 又往前行去数丈远,洞中越来越黑暗。好在他晋级灵徒巅峰之后目力极佳,黑暗中也能视物。 张尘放开神识,脚下一步一步缓缓向前。 “砰!” 脚下不知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随后“骨碌骨碌”地一阵滚动声,在地洞里传出很远。 张尘低头一看,半丈开外,一个骷髅头正仰面朝天看着他。两个空洞的眼窝,上下鄂大张,似乎在大笑着道,“你也来了!” 张尘目光一闪,用剑挑起骷髅头。骷髅头完整无损,只是不似平常同类那般呈现灰白色,土黄色当中又掺杂了一些绿色。 张尘心下了然,此人应是中毒身亡。 当下又小心戒备着,随时准备发动净尘戒。 正在观察的时候,张尘眼角余光瞥到地洞前方拐角处,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那处地势较其他地方更宽敞一些,却是继续向前的必经之路。 张尘亮起净尘戒,罩住全身。举步向着那处走去。同时神识放开,感应着四周气流扰动。 黑暗中,张尘没发觉,一股淡绿色的烟雾自拐角那处飘出来,慢慢地沿着洞身向他蔓延。 不过几息,绿雾已经将张尘全身笼罩。好在张尘开启了净尘灵罩,绿雾与那黄光一接触,便发出“滋滋”的轻响。 张尘法力不停催送,已经看到绿雾正在消耗自己的灵罩。看情势,必须尽快剿灭毒雾来源,不然陷入消耗战,最后自己肯定吃亏。 正要向那拐角处一步,一道黑影,长矛一样射来,张尘举剑一挡。 “叮!” 竟是一根蛛丝,已经牢牢地粘住法剑,正使劲向后拉拽。 张尘法力一送,法剑灰光一闪,随后向着蛛丝一个挥斩。蛛丝应击而断,拐角处传来一声轻响。 紧跟着,两条更加粗壮的黑影凌空袭来。 张尘聚目一瞧,却是两只毛茸茸的巨大螯肢,分从两侧向他凌空劈斩。 张尘也不避让,有心试一试对方深浅,运起扑朔步,上前左右两剑,分别斩向那两只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的螯肢。 “铛、铛……” 金铁交鸣响彻地洞,张尘只觉一股大力自虎口传到手臂,竟有些把持不住法剑的感觉。 张尘退后一步,那螯肢的本体已然现身,却是一头磨盘大小的白毛蜘蛛。 两只螯肢兀自高举,蛛首高昂,正中口器不停蠕动,刚才那两击似乎也将这白毛蜘蛛激怒了。 “唰……” 这白毛蜘蛛挺起螯肢,一个毛茸茸的肥大身躯,带起一股劲风冲向张尘。 张尘后退两步,避开它的锋芒,挥剑守好门户,同时左手运起火弹术,顷刻间一记火弹袭出。 “轰……” 一击正中巨蛛的口器,立刻爆发出一片火光。猝不及防之下,巨蛛的整个蛛首遇火骤燃。 这巨蛛却并不后退,反而更加疯狂地挥舞着螯肢,冲向张尘。 张尘此时却不去硬接,脚下沉稳地后退,任对方一味疯狂压制。 只见一对螯肢犹如利刀一般,在空中劈出异响。螯肢斩到地洞洞身处,只见石屑飞舞,一时火光与烟尘充斥地洞。 张尘冷冷地退开一段距离,数息过后,火势更大,迅速蔓过巨蛛全身。 如果不是那净尘灵罩遮挡,张尘此刻应该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没过多久,就见一个大火球在地洞中蹦跳乱窜,张尘退得远远的。 火光中,那巨蛛的动静越来越小,渐渐地没了声息。 张尘这才走过去,只见地上一摊灰烬,仅剩两只大螯被烧的坑坑洼洼,焦黑一片。 “这洞中蜘蛛也不过如此嘛!”张尘用剑挑了挑地上的灰烬,确认这畜生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才跨步过去,继续向洞中深入。 奇怪的是,这之后很长一段地洞中,竟再无蜘蛛现身。 直到进入一个稍微宽敞的“客厅”状的洞体中,张尘甫一踏入,就感觉身后一阵窸窣。 转头一看,两头与此前差不多大小的白毛巨蛛已经封住了出口。 对面,又有三头巨蛛从不同方位逼近。 张尘挥手就又是一记火弹,袭向身后的一头巨蛛。他意图先打开缺口,退回到狭窄地洞中,这样就能避免被围攻的局面。 火弹“呼”地飞射,只见对面两头巨蛛分别吐出一团蛛丝,一团迎向火弹,与之凌空相撞。 火弹落地,兀自燃烧,一时将此处照得透亮。 另一团蛛丝却未停下,直奔张尘而来。 另外三个方向的蜘蛛此时也已发动,三团蛛丝从三个方向朝张尘罩来。 蛛丝在飞行途中即慢慢张开,四团蛛丝犹如四张小网一样,分头罩过来,就像一张大网收拢。 张尘目光一凝,深吸一口气,净尘罩不灭,运起扑朔步。 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一丈方圆的空间左躲右闪,堪堪从两团蛛网的空隙处,不可思议地穿过。 手上也没闲着,连续三记火弹射向当面的三头巨蛛。趁着对方刚刚发射要蛛丝的空当,火弹迎头扑去。 此时,张尘仍然身在蛛网笼罩之下,尚未完全脱身。 “呼、呼、呼……” 第一记火弹正中其中一只巨蛛头脸,火势立刻燃烧起来。 另外两记火弹却被那两头巨蛛以螯肢挥击一挡,飞向了洞壁。 张尘脱身到洞中一角时,那中了火弹的巨蛛此刻已然上蹿下跳,犹如一个巨大的火球在洞中飞舞。 趁着这混乱当口,张尘运起扑朔步,拧腰扑向身侧那刚刚打落火弹的巨蛛。 法剑一挥,巨蛛两只螯肢一挡,“铛!” 张尘此刻却已运足法力,法剑利芒一闪,分头击向螯肢。 “唰、唰。” 两根大螯应声而断。 第六十五章 紫僵 只见两根螯肢分别断成两截,前端“啪啪”落地,那巨蛛吃痛急退,身下鼓腹尾端冒出一股股白色分泌物,在地上带出一道宽约尺许的轨迹。 张尘得势,迅速欺近,趁那吃痛的巨蛛惊惶逃窜,紧跟着就是一记火弹追身而至。 火弹“轰”然命中,那巨蛛连遭重创,已然失去神智,疾速后退,反而将身后另一侧的巨蛛死死挡住。 张尘见状,扑朔步一个加速,连人带剑向着那后方巨蛛一个突刺。 “噗。” 法剑闪着寒光,一下扎进那白毛遍布的巨大腹腔。 犹如扎穿一层蛋壳一般,张尘顺势将手中剑一拧,那巨蛛身体一阵巨颤。 张尘抽剑回身,迅速退开身形。 只见那巨蛛已然失去行动能力,腹腔中剑创处,一股股黄色汁液汩汩而出。 转眼间,地上就淌成了一条小溪,黏糊糊地占据了半个场地。 再看那巨蛛已经没了动静,而先前那两个火球还在偶尔挣扎,也已经失去了威胁。 转眼再看入口处那两头巨蛛,此刻竟已经掉头狼狈逃窜。 “呼!” 张尘也是长出一口气。他转身走向一个狭窄的拐角处,坐地调息,略微恢复了一下法力。 斩杀了这几头巨蛛,他的灵海处并未有异样感觉。 就像之前斩杀的金猬鼠一般,似乎这类凶兽并不能为他带来意外收获。 张尘也不去管他,略微休整了一下就又举步向前。 一路上并未再遇到白毛蜘蛛,但是看到不少倒卧的人类尸体,已然腐烂不堪。 在跨过一个拐角处后,张尘听到两声沉闷的喘息声,或者说更像是有人在痛苦地呻吟。 张尘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出几步,却见一个黑影赫然立在地洞中间。 那声音就是从它嘴里发出的,寂静中令人毛骨悚然。 张尘聚目一看,这是一头正在游荡的僵尸。 这僵尸身上衣衫破烂,露出紫红色的干瘪皮肤。头部干瘪,双目处,下垂的眼睑夹着两只白惨惨的眼球。 其他地方与骷髅头的唯一区别,就是其表面裹着一层紫红色皮肤,勉强还能看出一点人样。 “这应该就是紫僵了!”张尘目光一凝,心下暗道。 那僵尸也已感应到张尘靠近,举起双臂,带起一股威势直直地冲将过来。 …… 荒原小径上,随着张尘出营的三名修士不紧不慢地走着。 “冯兄、寒兄,我等要不要快点?时间长了,那小子不会真得手了吧?”那满脸络腮胡的裴鸿恭敬对那一高一矮两名灵徒巅峰期修士道。 他对张尘印象颇深,似乎那家伙身上总有点看不透的感觉。 “裴老弟,别着急啊!”那矮壮修士笑嘻嘻地道,“缠丝洞没那么好闯。白毛蜘蛛还好说,费点手脚就能清理了。那紫僵可就不好对付了,皮糙骨硬不说,力大无穷,一旦被它缠住,就连我等都要脱一层皮。” 说完,这位看向那瘦高个修士道,“寒兄,你说,死在那紫僵手里的修士还少吗?嘿嘿!” 那瘦高个撇撇嘴,阴阴地道,“缠丝洞中,紫僵倒还不是最可怕的,后面那白骨修士才最难缠,那真是水火不侵,阴魂不散。” 说着,这位寒兄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 裴姓汉子忙陪着笑,“两位都是灵徒巅峰期大高手,也进过那缠丝洞,真正是见过大世面的,非是小弟我这等,眼窝子太浅!” 那矮壮的冯兄接口道,“我俩也只去到缠丝洞第二层。这小子也是胆大包天,才灵徒十级就敢下那缠丝洞!” “有他打头阵也好,现下我倒希望他有点手段,也好帮我们扫清一些障碍!”寒兄道。 “对,要是他能打到碧玉蜘蛛面前,消耗对方一点道行也好。我们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哈哈……”矮壮的冯姓修士状甚愉悦,哈哈大笑。 “对,最好他们俩拼个两败俱伤,咱们也好在后面趁热打铁。”裴姓修士憧憬道,“听说,这缠丝洞也是诡异,只要碧玉蜘蛛不死,一夕之后,那些紫僵和白骨修士又将全数恢复。而白毛蜘蛛本来就繁殖力惊人,虽然单个实力不强,但根本剿不胜剿。” “正是此理,那小子要是太弱,我们还就没机会了。”寒姓修士道,“就算他够强,出洞后还不是要落在咱们兄弟手里!” “正是!我怀疑那小子身上有镇魂类法宝,不然他不可能顺利炼化那残缺的原版奔雷诀!”那裴姓修士道,“就算没有,那原版奔雷诀肯定也还在他身上!” “倒是希望他有镇魂宝物,这可是稀罕东西!”那寒姓修士道。 …… 紫僵原地徘徊的时候尚显僵硬,待一发现敌踪便有如活过来一般,奔走如飞地袭来。 两条干枯的手臂高举,向着张尘的头颅直拍下来。 尽管空门大露,但两条手臂来势汹汹,一拍之下,张尘感觉怕是要给拍瘪在当场。 急退一步,张尘挥剑左右挡向紫僵手臂。 “铛!铛!” 张尘已经将法力运转,法剑发出灰蒙蒙的光芒,斩在紫僵手臂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就好像撞在了精铁之上。 再看对面,紫僵来势虽然被阻,但丝毫没有受伤的样子。反而是张尘,觉得虎口发麻,握剑都有些不稳。 那紫僵受阻,口中闷哼一声,揉身又是一个飞扑。 张尘见他来去都是横冲直撞,左手法力一催,一记火弹轰出。 “砰!” 火弹砸在紫僵胸膛之上,将它身形阻下,烧掉了它身上的一大块布片。 很快,火焰就慢慢熄灭了,再看紫僵身上,除了胸口微瘪,其他并无损伤。 两击无功,还被火弹砸中,紫僵貌似更加疯狂,一声闷喝,竟凌空飞起,犹如苍鹰搏兔一般,将张尘的身形整个照定。 张尘目光一凝,运起扑朔步,双手握剑高举,一个跪地滑行,自紫僵身下滑出。 “噗呲……” 法剑灰光深入紫僵肚腹,拉开一个长长的口子。 紧跟着,一股腥臭味自那创口涌出,哗啦一下掉落满地的腐烂脏器。 张尘急忙起身,向前跃出。 转身再看,那紫僵已然倒伏在地,压得地上那一堆秽物四下飞溅。 张尘轻呼一口气,正待收势,就见那紫僵后背一动,竟又双手撑地,重新站立起来。 感应到张尘就在身后,紫僵一个转身,挺着一个穿肠烂肚,双臂一举又自扑来。 张尘一惊,连忙后退两步,随即一个侧身。 紫僵一扑不中,冲着张尘又一个迅疾地转身横扫。 “呼!” 张尘连忙一退,身体贴着洞壁,堪堪躲过那双黑紫色利爪。 火弹攻击不死,法剑劈中也不死,张尘心想难道真要使用奔雷术不成? 可是他的奔雷术消耗极大,法力调集之下最多只能轰出三道青雷,原本是留着对付碧玉蜘蛛的。 现下就用掉,后面怎么办? 张尘眉头打结,一边缓缓向洞中另一侧退去。 紫僵迅速跟进,一个恶虎掏心双臂直插张尘胸膛。 张尘心下一动,脚下扑朔步连运,也不见上身如何动作,已经侧身躲过紫僵这一击。 手上法剑却未停,平平地端着,顺势就抹向了紫僵的脖子。 法力一吐,灰光一闪。 “铛!” 紫僵一条手臂微屈,死死地护住脖颈,挡住了张尘的法剑。 双方随即交错分开,张尘迅速收剑回身。 紫僵也是身形急转,两只灰白眼球更加突出,似乎也是有所震动。 虽然一击不中,但张尘心中笃定,这紫僵的罩门应该就在它的脖颈处。 当下也不多话,扑朔步再运,持剑又攻。 “铛!铛!铛!” 面对张尘疯狂的持续攻击,紫僵此刻只能疲于应付,两条手臂死死地护住脖子。 张尘收剑,那紫僵仍然保持着双手护头的姿势,竟一时不再进攻。 张尘微微一笑,扑朔步运转,侧身就从紫僵身旁滑过,随后运足法力,剑刃锋芒一闪,自紫僵的背后往那脖颈处一斩而入。 “砰!” 两条人影交错开,一颗头颅落地。 张尘收剑回身,只见那紫僵仍保持着双臂屈肘护头的姿势,兀自摇摇晃晃地不倒。 地上,那颗头颅已然在打转。随后,紫僵的身体也轰然倒地,扬起一阵尘土。 一股微弱的气感涌入灵海,张尘这才收剑。 任清凉气感冲刷,只觉身上疲惫尽消。大部分气感在未经导引的情况下,被那灵种根须所吸收。 为了节省法力,他已经尽可能不使用法术,而只用剑招与对手周旋。 而在地洞这方寸之地,扑朔步所耗法力相对也较少。 现下,他对这个步法还不熟悉,也仅能在丈许范围内运转较为熟稔,倒是正合在这地洞中施展。 略微休整了一下,张尘继续向地洞深处进发。 又行进半晌,远远地看到一个洞口出现在前方地面,似乎是通向下一层地洞的入口。 再一定睛,那处洞口,有三头紫僵正在徘徊。 它们分站不同方位,来回游走,倒正好将那洞口护得严严实实。 第六十六章 白骨修士 就在张尘与紫僵恶战之时,那三名尾随修士已经来到缠丝洞口。 裴姓修士附在洞口倾听半晌,回身到那巨石之后,对另外二人道,“斗得正激烈,还在第一层!” “嗯,且让他打先锋,咱们以逸待劳,后面再下场收拾残局。”那寒姓修士阴恻恻地一笑,随后便盘坐在地,兀自闭目等待。 另二人自是含笑点头。 缠丝洞内,张尘正狼狈不堪地奔逃。 不使用奔雷术的情况下,他可没把握同时面对三头紫僵。因此,他只能采取分而击之的策略。 再一次接近那洞口时,那三名紫僵闻声而动,一齐扑过来。 张尘只有转身就逃,希望能够引出其中一头。然而只奔出去数丈远,那三头紫僵便又回转到洞口游弋,不再理睬远遁的张尘。 看来,这三头紫僵早就被操控着固守洞口。 张尘现下没有办法,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为了增强效果,他不得不将奔逃的速度放慢,从而不紧不慢地吊着身后追击的紫僵。 终于,一头紫僵被他引得脱离了队伍,在一个拐角处被他堵住,并且一轮猛攻之下,渐渐远离了洞口位置。 一炷香过后,张尘盘坐调息,身旁是一头紫僵身首分离。 待恢复了法力,张尘提剑再上。这回,那两头紫僵说什么也没离开洞口三丈开外。 不得已,张尘只好一人对抗两头紫僵。在后背遭遇其中一头紫僵重击的同时,张尘借势凌空猛扑另一头紫僵,顺利地将对方头颅一剑斩落。 落地之后,张尘忍着背部剧痛,匆忙逃窜。好在,那仅剩的一头紫僵受命固守洞口,只追出去一段距离后便舍了他返回。 将那紫僵提供的气感冲刷全身经脉,张尘花了更长的时间调息和疗伤。 直到背部伤势无碍了,张尘才又出现,又花了一炷香时间,将最后那一头紫僵斩落尘埃。 调息均匀之后,张尘缓步迈向下一层地洞入口。 双脚刚刚下探不到半丈,张尘就感到一股劲风袭来,连忙撤脚,堪堪躲过。 看来,这下方又有“重兵”把守。 为何不在张尘与紫僵缠斗时上来参战呢?张尘心中疑惑,却也顾不了这些,盘算着该如何突破下方封锁才更要紧。 略一皱眉,张尘移向洞口,单手结印,一记火弹随即蓄势,缓缓地向那洞口施放。 紧跟着,张尘快步下探。 只听“轰”一声,有相撞之声传来,张尘已经站到了下一层。 “呼、呼!” 两道利刃破空声迎面袭来。 张尘一个矮身,扑朔步急运,手上法剑同时舞出一团剑花,护住头脸,脚下一滑。 “铛!铛!” 张尘已经脱离洞口一丈开外,定睛一瞧,两具骷髅人各持一根骨矛,已瞄准自己。 骨矛尖端闪耀着刺眼的白光,“呼、呼”两声,两根骨矛几乎同时飞出,直刺张尘。 张尘猛吸一口气,扑朔步猛运,身体左躲右闪,却将两根骨矛堪堪躲过。 正松一口气时,突觉身后气流扰动,那两根骨矛竟自行转向,有如长了眼睛一般冲着张尘又射了过来。 张尘心中一惊,法力催送至脚下,扑朔步不停。 躲闪中,张尘目光一瞥对面那两具骷髅人。只见对方从身上各又拆下两根肋骨,两两相碰,摩擦成两支无比尖锐的骨矛。 两只白惨惨的骨手一挥,又是四道骨矛飞射而来。 一前一后六道骨矛,从不同方位将张尘周身罩定。 张尘急忙撤去净尘罩,石肤术急运,“嘎吱吱”,身上一阵爆豆般急响。 扑朔步也没停下,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左右摇摆躲闪。 六道骨矛,四道被张尘躲过去,一道被法剑“铛”一声打飞,还有一道躲闪不及,“砰”一声击在张尘大腿之上。 “嗷”一声,张尘忍痛急退,脱离了战圈。 “这就是‘白骨修士’吗?”张尘单腿跪地,心中震骇。 之前从钱老板口中,他也曾听说这缠丝洞第二层由白骨修士把守。 与白毛蜘蛛和紫僵相比,这白骨修士却会驱使法术,而且道行相当诡异。 至于这白骨修士的详情,那钱老板也称自己不甚了了。只是左侧大腿部的剧痛提醒张尘,这白骨修士极为难缠。 法力向那腿上受创处送去,疼痛渐渐缓解。好在提前运转了石肤术,又有那法袍阻挡,因此没有流血。张尘跪地活动了一下骨节,除了稍有不便之外,其他尚无大碍。 来不及好好休整,对面那两个白骨修士已然再次启动。 张尘这时才得以仔细观察那白骨修士。四根骨矛已自行飞回它们身上,剩余两根骨矛又一一回到它们手上。 骷髅头部,眼窝处各自生起两团碧油油的阴火,在阴暗的洞穴中,照得身下的骨架子愈加白惨惨,诡异莫名。 张尘缓缓自地上站起,拖着不太灵便的左腿又向后退出两步。 张尘一转念,左手结印,一记火弹浮现,随之点指射出,直扑其中一具白骨。 “轰!” 火弹正中其身,且火势在那白骨身上好似越烧越旺。 张尘一愣,对方竟毫不躲闪,而且这招似乎能够克制对方。 便不犹豫,又是一记火弹轰向另一具白骨。 “轰!” 两团火球在张尘面前熊熊燃烧,照得地洞里明亮如昼。 张尘嘴角牵动,却待持剑上前趁势一举建功,下一刻却止住了步子。 张尘目中已然惊疑一片,只见火势由大转小,逐渐收束至白骨面部,最后被那两团碧油油的焰火彻底吸收。 更诡异的是,吸收了火弹之后,那碧油油的焰火颜色似乎又深了一些。 再看白骨身上,那全身骨头连同它们手上握着的骨矛,浴火之后,竟洁白如新,甚至接近玉色。 张尘心下大骇,这白骨修士竟能吸收法力伤害,并且将之转化,从而强化自身。 下一刻,白骨修士已然发动,它们手上各自一扬,骨矛再次凌空飞射。 “呼呼”声中,那骨矛尖端除了此前的光芒之外,竟又亮起点点火光,威势更胜之前。 “这可真是作茧自缚了!”张尘苦笑一声,疾速向侧方躲闪,同时又思量着应对对方的后手。 正左支右绌,无法脱身之时,张尘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不过他也不甚确定是否有效,只是当前苦无破敌良策,只好一试。 想通这一层,张尘也不犹豫。干脆收起法剑,躲过层层攻势,张尘两手一骈指,两记火弹蓦然射出,直取对方白骨之身。 那两具骷髅人浴火之后,便又寂然不动,貌似还颇为享受这种攻击。 果然如此,张尘法剑重出,灵海处那扑朔诀书页疾速旋转,扑朔步运转到极致。 欺身连击,“砰!”“砰!” 石肤术蓄积在手臂之上,使得法剑挥出去变成了重击。两击自上而下,从白骨修士头顶先后重重击落。 耳中听到两声清脆的“喀啦”声,张尘拖剑退后,喘息不停。 再看眼前,两团火球已然应声仆倒在地,那两具骷髅全都散了架,瘫倒在地,火焰还在燃烧。 张尘喘息着露出一丝笑容,这白骨修士似乎也没那么恐怖嘛!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对面火焰中,“噼啪”之声不绝,只见那根根白骨在火焰中重又接上,就像有人用巧手拼接一般,迅速地又形成了一具完整的白骨架子。 “呼啦”、“呼啦”。 两具骷髅自火焰中恢复成型后,又各自重新站立。 全身上下,火焰在白骨缝中生生灭灭,一直不曾熄灭,煅烧得那根根白骨更加洁白。 张尘脸色煞白。 这白骨修士不怕火,火越烧还越厉害,就连打散了骨架都能重新组合起来,这几乎就是不死的存在。 火焰中,张尘看到,连接白骨修士骨架的关节处,有一根根丝状物,浴火后更是发出丝丝碧色光亮。 正是这丝线,将白骨修士重新拉扯成型,进而变成一具更强壮的白骨修士。 张尘发愣间,对面的两头白骨修士又已发动。 “咔嚓”、“咔嚓”…… 只见这两具骷髅,各自从身上拆下六根肋骨,连同手上那一根,形成了总共十四很骨矛。 骨矛上火焰灼灼燃烧,骨手连挥,骨矛一一飞向张尘,竟像是漫天飞舞的火箭一般,全数朝张尘招呼过来。 “叮叮叮……” 张尘见势不妙,也顾不上形象了,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向着洞中滚出去丈许远。 还未等他爬起身来,那两头白骨修士已然跟进。 骨手连挥,落地的火矛又起,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又笼罩下来。 张尘干脆不起身,就地又向侧边一滚。 “叮叮叮”…… 火矛连续锤击地面,就在张尘耳边,直打得他耳膜震动,心如锤击。 顾不上喘息,张尘一个鲤鱼打挺,立足未稳之时便急运起扑朔步,自那两头白骨修士身侧飞速闪过。 “呼!” 白骨修士还没来得及动作,感应中已经失去了张尘的身影。 地洞第一层,暂时脱开白骨修士纠缠的张尘,面色潮红,胸口起伏,颓然坐在了地上。 第六十七章 碧色丝线 半晌后,张尘才又睁开双目。 目中惊疑不定。 先前被那骨矛击中大腿,虽然疼痛,却还可忍受。可要是被这火矛击中,张尘确信,即使有石肤术护体,身上肯定会多出不止一个血洞来。 更恐怖的是,这白骨修士不仅打不死,而且在遭受法术攻击时,甚至能吸收伤害增强自身。 这,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了! 也许那两团碧焰是关键之处,但白骨修士移动迅速,且将自己护得极为严实,根本近不了身。 难道真的只能用青雷招呼? 张尘心中一跳,想到了一种可能。便略事休整,想着如何去尝试。 不一会儿,张尘将法剑收起,俯身捡起地上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朝着洞口扔了下去。 听到“砰”的一声,随后洞中气流扰动,张尘双手骈指,自洞口一跃而下。 身形还未落地,瞅准两具骷髅身形,张尘两手掌心早已蕴起两团拳头大的雷球。 灵海处奔雷诀书页急转,随着两团青雷闪现,书页上的青色迅速消退,灰色占据了书页大部。 两道青光蕴含着些许雷声,鸣响着疾速飞射。 白骨修士还没反应过来,两道青雷已经分别击中了它们的头颅。 “轰!”“轰!” 两团雷火在白骨修士头部炸响,发出剧烈的爆炸声。 张尘一脸紧张地看着对面,脚下暗暗蓄力,随时准备撤回上层地洞。 青雷炸响之后,对面白骨修士头部被轰成了齑粉,一时间碎屑纷飞。 那两具无头骨架犹自站立,骨节之间的碧色丝线仍在,但忽然就像一条崩断的绳索,自其头部位置缓缓地松软下来。 两具骨架也随之轰然倒地,变成了两个白骨堆。 直到两股强劲的气感涌入灵海,张尘才浑身一松,瘫坐在地。 这一对白骨修士终于被彻底抹杀了。 收束心神,张尘将这两道气感缓缓导引向那灵海处的奔雷诀书页,不使它们流向灵种根部。 一盏茶之后,张尘略显遗憾地睁开双目。 灵海处那奔雷诀书页在吸收了那两道气感之后,缓缓地恢复成青灰色。不过,那青色并未全然恢复,看上去投入和产出并没有对等。 奔雷诀书页轻轻旋转,张尘意识到,要是再次启动,它至多可以再凝聚出两道青雷。 也就是说,他用了两道青雷,最终换回了一道。当然,对手也已经伏诛。 又盘坐调息半晌,待法力稍稍恢复,张尘这才起身。 早前,张尘顾忌奔雷诀消耗太大,因此一直不舍得使出。 但是,白骨修士几乎不死之身,令张尘无从下手。更可怕的是,它还能借助对手的伤害提升自身品级。 继续照老办法打下去,张尘自问对手只会越来越强,而自己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 转念一想,既然白骨修士品级提升了,是不是它可能会提供更磅礴的气感呢?如果是这样,何不借此直接提升灵海处那奔雷诀书页,从而恢复其威力? 他赌的,是这个法子有效。眼下看,似乎赌对了,又不完全对。 如果张尘面对的是三个以上的白骨修士,又或者对方连受三道青雷而不灭,那么张尘就只能逃之夭夭了。 毕竟,如果不马上对气感进行导引,就会被灵种根须吸收,而不会专往那奔雷诀书页上凝聚。 虽然亏欠了一道青雷,好在终于过了眼前这一关。张尘心下一松,自袖中抽出长剑,法力一送。 走到那两堆白骨面前,张尘伸剑挑起两根晶亮的碧色细丝。法剑对之挥斩下去,细丝竟毫无异状。 丝线串接着白骨修士身上各处关节,每一根都足有丈许长。 张尘将两根丝线一一盘好,收进袖中。这东西坚韧无比,尚且不惧火烧,说不定是个宝贝。 不去管这两堆白骨,张尘举步向着洞中继续深入。 沿途,总能看到一具具枯骨倒伏。看来,这缠丝洞确实是许多修士的埋骨之所。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远远地,张尘看见四头白骨修士,徘徊在一个向下的洞口左右。 那显然是第三层洞口,其下应该就是那碧玉蜘蛛潜藏的地方了。 可是,眼前这四头白骨修士,却令张尘头疼。 青雷最多只能再发两道,就算可以再恢复,那也只剩一记,最后剩下那一头白骨修士怎么对付? 想了半天,张尘一脸肉痛地伸手进袖中摸着一物,却是上次在吉祥号坊市所购的最后一件东西,一张灵符。 这是一张黑色灵符,符首一道银色闪电符号,符身铁画银钩地刻画了许多条银色符文。 当时在坊市,张尘试着输入了些许法力,就感觉符中一股磅礴之力蓄势待发。 据卖主介绍,这是神霄五雷符的一种,名为银雷符,可一次施放出一道银雷,拥有相当于初阶灵士境修士的一击之威。而且,对付鬼物之类,威力更有不同程度的加成。 本来,这张符是张尘打算用来对付碧玉蜘蛛的,这也是他之所以敢孤身闯这缠丝洞的一个重要倚仗。 毕竟,这可花了他八十个灵石!几乎可以买一枚拓版功法玉简了。 自从尝到了炼神诀功法的甜头,张尘总是把所有法器、灵符等物的价值,不自觉地与那功法玉简相对比。 一想到甩手就是一部法诀没有了,张尘就觉更加肉痛。 眼下,要过这一关,却不得不用上这一张灵符了。 张尘在袖中握着灵符,低头思忖了良久,正犹豫的时候,忽然手指触碰到一物,心中一动,有了计较。 用银雷符虽然稳妥,却让自己完全没有了后手,而且对自己消耗也极大。 如果用刚才的战利品巧妙设置,或许能收到奇效也说不定。 思想半晌,张尘决定,先行试探一二。 张尘左右看了看地形,寻到一处所在。 这是一处通道,距离那白骨修士把守的洞口不过三丈远。 洞顶恰好一人高,洞壁狭窄,也仅能容一人通过。 张尘用法剑在洞顶一阵抠抠索索,在洞顶坚固的石壁上挖出一个细长的孔洞。 孔洞跨度足有一丈,且深入洞顶。 张尘从袖中取出那两根丝线,将它们相互连接,系紧。 随后,张尘将这长达两丈的丝线从孔洞中穿过去。这一来,便去了一半有余。 悬挂的这一头丝线,打一个大活结,勉强可通过一人。 又调整了一下洞顶丝线,打结,系紧,使得下方悬挂的活结吊至半空中。 做好这一切,张尘自己在这通道处试了好一会儿,确保悬挂的那个活结,正好在自己经过时能一头扎进去。 如此反复,终于完工了,张尘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设置,笑了。 转眼看那洞口,那四个白骨修士仍在徘徊。 张尘有心试一试,便把法剑一提,大摇大摆地走向洞口。 行至两丈左右,四个白骨修士中的一个已经发现了他。 “呼!” 那白骨修士猛然扔出手中骨矛,紧跟着就追了过来。 另外三头白骨修士也跟着追过来,张尘一看,这前一后三排列的阵型,不利于自己的装置奏效,便运起扑朔步,疾速向后退去。 那四头白骨修士见他远离,也未再追赶,重新回到洞口继续游走。 看来,这些白骨修士接收的命令是紧守洞口。想起白骨修士身上诡异的丝线,张尘不由对那碧玉蜘蛛警惕之心大起。 之前在吉祥号坊市的时候,钱老板曾告诉他,根据此前进入缠丝洞的修士介绍,此洞诡异之处就是,如果不将碧玉蜘蛛剿灭,一夕过后,那紫僵和白骨修士就又会恢复如常。 想来,这都是碧玉蜘蛛在暗中控制,而越接近碧玉蜘蛛的便巢穴,它控制的白骨修士就越加难缠,可见它的本体应是更加恐怖。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看上去不是一头荒野凶兽这么简单。 眼下,张尘算算,已过未时,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也曾想过就留在第一层地洞,剿杀那紫僵,通过炼化那气感来提升修为。 但他测算过,紫僵所化气感极为微弱。就算一天之内自己不停斩杀紫僵,也比不上在黑水营地老老实实地吸纳灵气,从而对提升修为更有帮助。 白骨修士倒是气感较为浓厚,但他奔雷诀受到限制,用以对付白骨修士是赔本买卖。 有进无退,张尘决心已定,便又从另一个角度再次试探。 这次,依然是先有一头白骨修士追身过来,后面跟着另外三头。 如此往复,到第七次试探的时候,也许是被张尘惹恼了,这次终于有一头白骨修士一直追着他。 一根骨矛“呼”地射来,张尘心中一喜,连忙运起扑朔步,躲开骨矛。 身形不紧不慢地吊着那白骨修士,背对着向那狭窄通道而来。 还没到通道之前,张尘鼓荡起法力,使得身后那丝线高高飘起,自己则随之缓缓后退。 那白骨修士见骨矛一击无效,显得更是焦躁,回手抓住飞回的骨矛,飞身向着就在半丈开外的张尘扑来。 张尘急退,丝线飘拂,重归原位。 正好那白骨修士欺近,一头扎进张尘排布了小半天的丝线陷阱中。 第六十八章 绿蛛 无声地,疾速飞奔的白骨修士像是吊钩勾住的飞鱼一样,猛地被一提竿,前冲之势骤然止住。 只见它,整个躯干连手臂在内被捆得严严实实,双脚悬空,吊在通道中兀自飘荡。 张尘不再迟疑,趁那白骨修士动弹不得,猛地冲上去,手上法剑瞅准了朝白骨修士瞳孔中一个猛戳! 一击正中,法力附在剑身上猛地搅动。 “呼……” 一个眼窝中的碧色火焰犹如被大风吹灭的灯火,豁然熄灭。 白骨修士吊在半空,挣扎得更加剧烈,双腿不停地踹在张尘的腿上。 手臂被捆,白骨修士仍用小臂挥着骨矛,一下一下凿在张尘胸口。 张尘石肤术运转到极致,犹自觉得阵阵剧痛袭来。 忍着痛,张尘抽剑又猛地刺向另一个眼窝,依样施法搅动。 终于,第二团碧焰也熄灭了。 白骨修士手脚随之一停,犹如断了气的死鱼一般,悬挂在洞中,轻轻摇摆。 张尘心中狂喜,却仍旧不肯放松。 石肤术运至手臂,双手持剑,猛地敲击着白骨修士的头部。 “砰!砰!砰!……” 坚固的头骨开裂,继而被张尘砸了个稀巴烂。 紧跟着,张尘挥剑将其他骨节也一一敲断。 “哗……” 原本一具完整的白骨架子,变成了地上的一堆碎骨。 半空中,那丝线陷阱张着“大口”,空荡荡地摇晃。 一股磅礴气感再次涌入灵海,张尘随即坐地导引。 不久,张尘睁开双目,从地上站起。俯身自那堆碎骨中抽出又一根丝线,仔细盘起,收好。 回头又整理了一下半空中的丝线,令其恢复原状。 将地上的碎骨归拢后,张尘法力一送,将之远远地吹至来时通道中。 原地又恢复成了狩猎之前的状况。 张尘略喘了一口气,自己的设想实现了,证明这个法子确实有用。 这让他信心倍增。 摸摸胸口,甚至觉得疼痛都消了一些。好在,依然没有出血。 转身回望,另外三个白骨修士仍在洞口游荡。张尘举步,再次靠了过去。 这次又是试了好几次,才又单独引出一个白骨修士。 待其入彀,张尘首先上去挥剑,一个重击打掉它手中的骨矛。 继而如法炮制,将第二个白骨修士结果。 再次炼化气感,那奔雷诀书页已经全然恢复。他以最小的代价,获得了最大的收益。 这让张尘心中极度舒适。 在几次逗引后,第三个白骨修士同样中招。 只是,在张尘准备好一切,继续对付第四个白骨修士时,对方却死活不再离开洞口半丈开外。 周旋了半天,张尘无计可施之下,只能使出一道青雷,将它轰杀当场。 这样一来,张尘面前最终露出黑黝黝第三层洞口。站在旁边,一股阴寒之力自其中缓缓渗出。 为消灭这四个白骨修士,张尘花了一个多时辰,看看已经是申时。 张尘也不去收拾那丝线陷阱,站在洞口目光微闪。随后,他取出一枚解毒丸含在口中,同时催动净尘戒,身上黄色灵罩一闪,便不再犹豫地自洞口一跃而下。 黑暗,寂静。 张尘打起精神,小心戒备地向前迈步。从一处狭窄的地洞深入,大约数丈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石制地室,方圆大约十丈,看上去竟然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地室中央,有一个圆形的石制祭坛模样的装置。 那祭坛之上,凭空悬浮着一块不知名的白骨,白骨呈矛头状,自行轻轻转动。周围蓝白之光浮泛,照得地室中洞壁上一片隐隐的幽蓝。 张尘不及细看,将目力迅速投向周围。 张尘流转的目光一顿,就见黑暗中一双碧绿的瞳光忽闪,正死死地盯住自己! “呼!” 一股劲风滚滚而来,随之一对大螯像一把大剪刀一样,向着张尘拦腰兜斩过来。 张尘心头一惊,扑朔步急运,连连后退。 只见身前尺许外,两支大螯猛然一收势,扑了个空,竟接连在空气中发出两声轻鸣。 张尘定睛,一个丈许方圆的巨大蜘蛛堵在自己面前。 这就是那碧玉蜘蛛! 张尘愕然,只见巨蛛周身惨绿色,关节处生了一丛丛绿毛。躯干处犹如披了一件绿色盔甲,颇为勇武有力。 巨大的腹腔上,绿色绒毛覆盖下,一圈一圈黄色条纹有规律地从排布。 后面三对粗壮的节肢着地,前面一对螯肢凭空伸展,在空中不断挥舞,带起股股莫名的威势。 巨大的口器周围,一些稍细的螯肢不停地蠕动,好似发现美味一般兴奋不已。 巨蛛一对碧油油的瞳孔,闪耀着异样的光芒,盯得张尘心中一阵恶寒,直有点心惊肉跳。 下一刻,巨蛛又发动了。 三对节肢快速滑过地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欺近张尘。与此同时,手上螯肢左挥有扫,着着不离张尘要害。 张尘脚踩扑朔步,情急之下,手上法剑挥动。 “砰!” 法剑与巨蛛一只螯肢猛地相碰,发出一声爆响,甚至还带出了一些火星。 张尘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虎口巨震,法剑随之脱手而出。 “当啷……” 法剑撞上远处洞壁,又一下掉在地上。 张尘心中一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后退一边观察巨蛛的动向。 在他看来,这碧玉蜘蛛绝不会只有这些道行。 因此,他提起十二分小心,时刻戒备巨蛛使出杀招。 果然,碧玉蜘蛛口器中一阵吞吐,一条白色丝线犹如蟒蛇出洞一般骤然发动。 不及近身,张尘眼见丝线向其左侧袭来,便起身向右飞扑。 谁知对面的碧玉蜘蛛像是猜到他会有这一举动,身下节肢一送,欺近张尘身前,左侧螯肢一个挥动,凌空向张尘身上斩去。 “砰!” 躲无可躲,张尘只能略略收住身形,仍然不可避免地与那螯肢撞上。 石肤术护体,同时微微扭转,以后背去硬接了一记。一股巨力拍打下来,张尘的身形在空中直飞向那前方已经伸得笔直的蛛丝。 蛛丝在张尘目中越来越粗,他急运法力,在空中借着螯肢拍打之力,强行运转扑朔步,将身体扭曲成一种极为诡异的姿态,堪堪从蛛丝上方斜斜地飞越过去。 去势不止,又是“砰”的一声,张尘整个人撞在石室洞壁上。 随之又“扑通”一声摔落在石室一角。其下是一大堆白骨,累累如一座小山。 张尘重重地摔下去,便被白骨深深地埋了进去,激起一阵呛人的烟尘。 “咳咳……” 一阵猛咳,张尘自烟尘中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上那净尘罩闪闪烁烁,竟有些不稳。 张尘嘴角处,已经有一缕鲜血止不住地溢出。 烟尘弥漫,张尘几乎看不见对面,他也知当下情势紧急,忙运起扑朔步,飞速撤离。 刚刚撤身,就见一根蛛丝自烟尘中飞射而至。 “啪”一声钉在了他方才所站位置,又带起骨堆上一大股烟尘。 自进入石室以来,张尘处处被动。他也看出,这碧玉蜘蛛不仅力大无穷,而且打斗经验丰富,甚至可以说是诡计多端。 自己一个不小心,丢了剑不说,甚至还受了伤。虽然伤势不重,但张尘对这个对手却是深为忌惮。 他感觉,这是他目前为止遇到的最为危险的对手。 就连那灵士境的大荒剑派铜剑卫广善,因其受伤,又对张尘多有轻视,而张尘当时几乎抱着必死的淡然心态,与之当面反而不觉得有多恐怖。 但是,在这方寸之地,面对眼前这巨大的碧玉蜘蛛,张尘心念电转。 用火龙符? 上一层的白骨修士不惧火攻,而白骨修士正是这蜘蛛所控制的。 不能用,万一对方借机强化自身,自己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 银雷符是保命之物,现下看来还不到孤注一掷的地步。 奔雷术还可发出两道青雷,看来只有试一试了。 “砰、砰、砰……” 地面传来一阵颤动,那碧玉蜘蛛后退节肢连点地面,汹涌而至。 张尘脸上狠色一闪,也不在躲避,双手一掐诀,灵海中奔雷诀书页呼呼急转。 只见书页上青色急退,其下灵海一阵翻滚,张尘的双手相信慢慢蕴积起两团拳头大青色光团。 一骈指,两团青光,带着隐隐的雷鸣,轰向直冲过来的碧玉蜘蛛。 “去死吧!” 张尘大吼。 青雷一先一后疾射,碧玉蜘蛛连忙止住身形,再闪身已是来不及。 碧玉蜘蛛两根螯肢急挥,意欲当下青雷。 “呼!” 一道青雷与一根螯肢相撞,发出一声爆响,随后逼得碧玉蜘蛛猛地一缩身。 另一道青雷又已逼近,另一根螯肢因身形被此前青雷砸得靠后,挥了个空,青雷一闪而过,直扑它的口器。 眼见青雷就要击个正中,那碧玉蜘蛛身形急转,以自己的躯干硬接这一道青雷。 “轰!” 青雷及体,又是一声爆鸣。 雷光四散,碧玉蜘蛛巨大的身形竟被轰得凌空飞起,在空中转了几转,随后便“砰”一声落到数丈开外。 地面一阵震颤,碧玉蜘蛛伏地一动不动。 第六十九章 蛛身伊人 安静的地室中,一股焦糊味弥漫。 甚至连净尘罩都不能阻挡这一股味道渗入,张尘皱了一下眉头,警惕地又含了一颗解毒丸在口中。 对面那座小山一样的碧玉蜘蛛仍然未动,其身上甚至有烟尘袅袅升起,似乎是青雷击中后,点着了一些绿毛。 张尘缓缓地移动,先去附近地上捡起法剑。 心中一动,自怀中掏出一根碧色丝线。他知道,这应该就是碧玉蜘蛛口中吐出的蛛丝,也是它用以控制白骨修士的关键之物。 张尘不动声色地将蛛丝一端系上剑柄,随后又将蛛丝一圈一圈缠绕在剑柄上,另一端则绑在手腕上。 迅速做好这一切,张尘正欲向着蛛身扬手飞出法剑,就见碧玉蜘蛛螯肢一动,三对节肢跟着抽动,全身一颤,踉跄着重又站稳了身形。 张尘一惊,这碧玉蜘蛛竟连青雷都不能伤其分毫? 他连忙先将丝线拆下,正当他心神震动时,一个凄恻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为何……我师兄……的净尘戒……会在你身上?” 声音回荡在石室之中,张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要将目光从对面碧玉蜘蛛身上移开,去寻找这声音的主人,就见对面碧玉蜘蛛慢慢抬起垂着的口器部位。 一个年轻女子的面目赫然取代了碧玉蜘蛛的口器,惨绿色的面容上,一对杏眼圆睁,却是双目通红,凶光毕露。 瓜子脸上,几根暗绿色头发垂落。一张原本还算小巧的双唇,此刻咬牙切齿,露出来的两排牙齿都是暗沉沉的淡绿色。 张尘心道不好,两道青雷看似重创了碧玉蜘蛛,却也将它的本体逼出来了。 只是,这人面蛛身却未听那黑水老祖和钱老板提起过,难道见过她本来面目之人,从没有活着出去的不成? 思忖间,心中又怪道,“师兄?这净尘戒不是那黑水老祖的?” 张尘心中惊疑,神情却异常戒备,脚下缓缓向石室入口位置移动。 “哼!乖乖……回我的话,说……不定……我会放……你一条生路!”碧玉蜘蛛磕磕绊绊地向外蹦着词语,好似牙牙学语的孩童,只是语气冰冷,令人听了极其不适。 张尘不语,依旧向那入口处移动。 眼下,身上手段尽出,只剩一枚银雷符未使出,但看两道青雷都未能完全建功,张尘心中已经退意大起。 眼前这碧玉蜘蛛现出本体后,气势陡升,修为似乎已经与初阶灵士境高人相当。 这银雷符也不过相当于初阶灵士一击之威,加之碧玉蜘蛛全身皮糙肉厚,一击之下,张尘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令其毙命。 到时,手段尽出的自己可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此刻退出,大不了不在这黑水营待了,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哼,洞口被……那贱人设了……迷离障,没有扑……朔步,进来之人无一能……脱!”那碧玉蜘蛛双目紧盯张尘,话语说到后面却似流利了些。 张尘闻言,心中一动。 正当他眼神忽闪的时候,碧玉蜘蛛又开口了,“目光闪烁,其……心不正!你一定不是好人!” 张尘不禁失笑,自己竟被一只怪物指责为“不是好人”,自己是该伤心呢?还是该高兴呢? 张尘心想,看来这碧玉蜘蛛本体苏醒之前,对外界的感应更多是本能,连自己多次施展扑朔步都记不清了。 “你怎知我不会扑朔步?”张尘已经移至石室入口,心中一松,缓缓道。 与此同时,扑朔诀急运,脚下生风,向着入口处疾速退去。 他彻底打算放弃了,眼前这碧玉蜘蛛本体令他毫无斗志。自己一介小小灵徒,又怎能与这堪比灵士境的怪物相抗? 耳中听得碧玉蜘蛛一声惊呼,“扑……朔步!” 张尘不禁微微一笑,身形一转,就要脱身。 突然,眼前景象一变,只觉刚才进来时还一路平坦的地面,此刻竟似被人布下了重峦叠嶂。 张尘只觉深陷黑暗之中,完全摸不着方向。 灵海处,扑朔诀文字上下翻飞,已经难以形成一篇完整的文章,犹如一股沸水开了锅一般激荡。 在此情形下,张尘脚下也忙个不停。 只见他东跨一步,西挪一步,前一脚后一脚,却一直在原地打转,未得寸进。 “哈哈哈哈……”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张尘干脆停下脚步,伸手从袖中掏出一物,扣在手心。 随后,他便怒目转身,只见那碧玉蜘蛛一对螯肢捧着胸口,脸上眉眼挤到一处,状似极为开心。 “这就是你的扑朔步吗?”这句话倒是说得极为流利,在张尘听来却又极是刺耳。 张尘此刻已经信了对方的话,而且明白,那黑水老祖给自己的扑朔诀肯定是残缺得厉害。 不然,按照那碧玉蜘蛛的说法,掌握了扑朔步就能通过那迷离障,走出这石室。 看来,从一开始,那黑水老祖就根本没有让自己活着走出这缠丝洞的打算啊! 张尘心下一沉,正盘算如何通过这净尘戒跟碧玉蜘蛛套套近乎的时候,就听碧玉蜘蛛一声冷哼。 “你如何学的扑朔步?琼玉华跟你是什么关系!”碧玉蜘蛛一脸愤恨地逼将上来,一对螯肢已经堪堪伸到了张尘面前。 “别,别,你听我说!”张尘双手背后,后退两步,口中连道。 “哼!还想狡辩!”碧玉蜘蛛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自己以前的语言,不再结巴。 她用一根螯肢指向那一堆白骨,对张尘阴狠地道,“瞧见那堆白花花的骨头了吗?那都是被琼玉华骗进来的人留下的!哈哈哈……” 她竟不管张尘,兀自仰头狂笑。 “琼玉华啊琼玉华!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的心思还是恁地小气,又是这般狠毒!” 说道最后两个字,碧玉蜘蛛脸上阴冷之意更盛。 张尘哪还不知,那“琼玉华”怕就是黑水老祖,而他似乎卷进了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恩怨当中。 然而,此刻他根本顾不上去怨恨或者后悔,脑中急转,思忖着脱身之计。 “前,前辈!小子确实被那琼……什么玉华骗来的,她说要为民除……害,就赠与我此戒,并命我习得此术……”张尘状甚惶恐,口中有点结巴地道。 说话间,他左手中所扣之物慢慢亮起微弱的光芒。 却是那银雷符,只见这符符首位置一道银色闪电状图案。黑色符身上,铁画银钩地描绘了数十道银色纹路。 纹路诡异,随着张尘慢慢注入法力,那银色纹路逐一亮起,并像是活过来一般,在符身上七扭八拐地跃动。 法力鼓荡之间,银线中蕴含的一股力道也似喷薄欲出。 碧玉蜘蛛止住笑,鄙夷地瞥了一眼张尘,貌似很久没有对话之人,一时也不欲对其动手,口中冷哼,片刻后又一声轻笑。 嘴角含着笑道,“说与我听,那琼玉华是不是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张尘一愣,女人都是什么物种?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关心这个? 却又不敢触怒于她,眼珠一转,口中夸张道,“白发苍苍,皱纹密布,垂垂老矣,死之将至!” “哈哈哈……” 那碧玉蜘蛛听得面上笑容绽放,八肢乱颤。 看到一个半人半怪的存在,肆意取笑一个垂老之人,张尘觉得颇为古怪。 不过,他缓缓地平复内心,一边悄悄与碧玉蜘蛛拉开距离,左手上动作不停。 耳中又听到碧玉蜘蛛喃喃道,“姓琼的当年虽然从魔坛脱身,却也受了暗伤,至今都不敢来此附近。借助这魔坛,我一个牵机术催动,怕是立刻就会要了她的老命!哈哈!” 碧玉蜘蛛看似吃定张尘,自顾自仰首回忆往事,随后又猛地一低头,道,“现下,她是不是还龟缩在黑水营中?” 见张尘点首,碧玉蜘蛛脸上释然,“我说怎么这么久没有人再来送死,看来她是无人可骗了!” 又一垂首,鼻中冷哼,“你小子如此蠢笨,为何会上她的当?说!她许了你什么好处?” 张尘心中一苦,自己可真够背时的,不过谋一个存身之地,谁知到处碰壁,眼下怕是连小命都要送掉了! 说不得,只好拼一拼了。 面上现出苦笑,缓缓要从背后伸出左手,口中同时道,“没什么,就是赏了我一个这东西!” 手还没有完全伸出背后,一阵刺目银光亮起。 说时迟那时快,张尘甩手就向着碧玉蜘蛛一扔,掌心一颗脸盆大小银灿灿的雷球轰然脱手飞出。 张尘甩手时已然闭目,那银光首先刺向碧玉蜘蛛双目,令其不备之下近乎目盲。 哪里还不知道要糟,碧玉蜘蛛往后急退,却已经晚了。 那雷球以不及掩耳之势轰然砸中碧玉蜘蛛庞大的躯干。 先是一阵强光,接着又是一声爆响,张尘在甩手闭目之前就已经飞身向石室另一侧扑去。 他距离碧玉蜘蛛也就半丈左右,一边飞扑,一边运起石肤术,身上犹自感觉到一阵阵撕裂的疼痛。 第七十章 素还功 银雷爆炸后,形成巨大的冲击波。 张尘被掀翻在地,面朝下仆向石室一侧。仓惶之下,额角擦破了一块皮都还不自知。 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张尘坐在地上,屁股着地向着石室一角移去。 眼光看向那一侧的碧玉蜘蛛,强光已经消失,那爆响之处,地上一堆碎肉残肢。 一股难闻的气息弥漫整个石室,张尘赶紧闭上呼吸,又塞了一枚解毒丸进了嘴巴。 随后,张尘嘴角咧开,正想放松下来,就看地上一块较大的躯体动了一下,随后缓缓自行竖了起来。 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在石室中尖锐地响起,“为什么你只会用雷法?为什么!” 张尘脸上一愣,怔怔地看向对面,却见竖立的是一个人形物体。 头颅是方才那女子的,身体却似一根肉柱一般,胸前背后还是碧玉蜘蛛的甲壳,全无手脚,因此只能瘫坐在地上。 张尘震惊,这银雷都不能把对方轰死,看来自己是命中该绝啊! 再一细察,对方的气息已经大大削弱,之前还是接近灵士境的修为,此刻却已经比他还要低一些了。 再一琢磨对方的言语,张尘心中有一丝了然,盯着对面那个姑且称得上是女子的怪物道,“原来你一直等着我施法?” 张尘想起之前那白骨修士的怪异处,除了雷法和刀剑攻击,其他伤害非旦不会对他们形成威胁,甚至能令它们增强自身。 怪不得对方一直在东拉西扯,还故意给张尘施法的机会。 自己一门心思用雷法攻击,却是帮了自己。 眼下,这家伙修为还不如自己,只要小心点,自身安全倒是没有大问题了。 那怪物却不答张尘的话,仰头喃喃道,“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就可以突破到灵士境!就能破掉这鬼迷离障!” 随后又恶狠狠地盯向张尘,“你为何不用五行功法来攻我?是不是不会,我可以教你的!真的,我这里有很多功法,你拿去,你拿去学,学会了再来攻我!” 说着,这女子从前胸甲壳缝隙中掏出几本术法古籍和一枚玉简,将它们一一堆在自己面前,随后嘴巴一吹送向张尘面前。 这些动作在张尘看来极为无谓,这女子做起来却一脸认真。 低头看看地上这乱七八糟的古籍和玉简,张尘抬起头微微一笑,“你让我学我就学?” “你为何不学?修行之人最重功法,我这么多年才积攒下这些,你为何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女子兀自喋喋不休,说到最后已经是声嘶力竭的吼叫。 对方越是如此,张尘越是好整以暇,他微微一笑,用手中的剑拨了拨地上的东西,轻蔑地道,“学不学是我的事,何须你管?” 看对方状似疯狂,张尘又道,“你这吸收伤害提升自身修为的功法又是什么?我倒是对这个感兴趣得很!” 女子闻言一怔,随后像是清醒了许多,转目一笑道,“好啊!你学了那些五行功法,再用它们来打我,我就教你素还功!” 张尘目中一闪,原来这功法叫素还功,却是哪家功法,听上去如此诡异? 心中想着,却撇撇嘴,“先把那功法教给我,我嘛,再考虑考虑!” 那女子却诡异一笑,悠悠道,“你确定吗?” 见张尘一愣,女子更显开心,头一歪,眼神指向那石室中央的祭坛处,促狭地道,“先去那里把自身功法散掉,神坛自会对你灌顶。” 张尘闻言,心中惊骇,脸上一副“你骗鬼呢”的表情。 “你不信?”女子似乎重又恢复了正常心智,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悠悠道,“我等当年也是不信。后来为了救琼玉华那个贱人,我和师兄被迫散功重修,没想到成了这个鬼样子不说,我还被那个贱人封在此处。这么多年来,过着暗无天日、野兽一样的生活!” “知道我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吗?”那女子冲着张尘诡异一笑,自顾自地道,“五十多年前,我等师兄妹三人,得了一枚玉简地图……” 按照这女子所述,当年,他们师兄妹三人俱已是灵士境修士。其中那位单师兄和这女子更是中阶灵士,而琼玉华则是初阶灵士。 而根据那地图,这蛮荒之中有一片上古遗留的灵药园。 三人在地图的指引下,深入此处蛮荒。他们在此探索许久,灵药没找到,却发现了一处上古神院,并且在其中找到一张金色书页。 书页内容,却是一种叫神与素还功的上古功法介绍。 根据介绍,只要将自己的心神与这神坛中的神秘力量相接,这功法自会对修士进行灌顶。 功法灌顶成功的同时,还会提升其修为境界至少上一个层次。 看过这完整介绍后,三人都觉此法虽能令自身修为突飞猛进,但采取的手段却是匪夷所思。 因此,三人一致决定对这书页弃之不用,更不能触碰这所谓的神坛。 谁知,那琼玉华因在三人当中修为最低,便一直觉得那单师兄与这女子修为相当,才显得更加地情投意合。 当晚,她偷偷地跑到神坛处,按照那金色书页指示,试图接受灌顶,从而提升修为。 谁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与素还功,而是魔与素还功。 原来,此处曾是当年大战的战场之一。这上古神院后来被魔族攻占,这些神坛也被改造成了魔坛。 那魔与素还功和魔坛,是魔族大幅度提升本方修士大军实力的重要工具。 通过这个方法,大量魔族修士修为得以迅速提升,从而才能够在与当时神族和鳞族的联合大军的对抗中站稳脚跟。 所以说,这魔坛堪称魔与素还功的原版功法玉简的灌顶装置,而且可以重复使用。 然而,任何获得都是需要代价的。这功法的诡异之处就是,一旦灌顶成功,修士就将与其自身的本命灵物位置调换。 也即,原本修士的本命灵物变成修士本体,而修士则变成这灵物的本命灵物。 在此过程中,修士的心智也会慢慢变得浑噩,直如那本命灵物一般,更多的时候凭本能行事。 听到这儿,张尘震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世间,还有如此诡异的功法。 他看看对方,顿时明白了,原来那碧玉蜘蛛恐怕就是这女子的本命灵物。 那女子看张尘脸上变色,目中看着她不停闪烁,凄然一笑道,“没错,那碧玉蜘蛛本来是我的本命灵物,就像后来我是它的本命灵物一样。” 说到这儿,脸上恨意大盛,咬牙切齿地道,“可这一切都拜琼玉华那贱人所赐!” 原来,那琼玉华偷偷去往魔坛施法之后,慢慢发现自身正在向自己的本命灵物转化,顿时慌了,连忙向自己的师兄姐传音求助。 匆匆赶来的那单师兄和这女子,为救琼玉华,一时情急,先后出手施法,试图帮助琼玉华从这诡异的魔坛脱身。 然而,魔坛一旦启动,却无法自行停止。最终,琼玉华经两人搭救,脱离了出去。 那单师兄却深陷其中,被灌顶入体。而这女子也是功力大退,本体转化为碧玉蜘蛛,修为跌到灵徒八级。 单师兄修为最高,将当时陷入不深的这女子也推出。在心智暂时未失的情况下,他又将二人赶出了神院。 而琼玉华带着当时尚且昏迷的这女子,来到此处洞穴。 此处亦有一座小型魔坛。 这女子正悠悠醒转时,却听琼玉华口中自语道,“碧师姐,须怪不得小妹狠心将你封在此处了。你现下这个怪模样,怕是你自己也不愿意出去见人,不如就在这里度过余生吧!” 这女子心中大恨,在琼玉华转身离去之时,使出她的本命神通——碧落黄泉进行偷袭。 却因自己修为大跌,本命神通威力骤减,只逼得琼玉华中创而走。 一段五十年前的往事,听得张尘目瞪口呆,心中惊骇不已。 原来,这女子的命运却是如此悲惨,而那黑水老祖当年竟做下这种事。 又一想,要是自己被魔坛灌顶,练了这魔与素还功,难道还会变成一颗种子不成? 这却是闻所未闻,心中一动,不信地对那碧姓女子道,“这故事真是精彩!不过若本命灵物非是灵兽,是一把剑,一块石,难不成修士还要变成这些死物不成?” 碧姓女子听张尘所言,先是一怒,继而哂笑道,“哼,魔族大军中剑灵之体又不是没有。修士与其灵剑交换地位之后,外形空有其表,心智和神魂却大多是刀剑一般的冷酷无情。” 碧姓女子用“你爱信不信”的表情看一眼张尘,又道,“至于传说中树妖、水妖、火妖这些魔族修士,若你没见过,自然也是不信的了!” 张尘低首不语。 关于大战的细节,在紫寰界一向秘而不宣,似乎已被龙廷列为禁闻之一。 然而,关于魔族修士的一些传闻,许多年来,仍然在修士中间或多或少地流传着。 第七十一章 破障 见张尘沉默,碧姓女子微笑道,“怎么?你还想学这素还功吗?” 张尘尴尬一笑,挠挠头,道,“这种好事我还是不参与了。现下我只想尽快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就凭你那三脚猫的扑朔步?”碧姓女子轻蔑一笑。 张尘再次低头不语,这还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扑朔步习练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精进的,现下他也只是初步掌握。要练至小成,根据炼神诀的习练情况,那要花上三年的时间。 这个地方没有灵气可供修炼,怎么能够待三年? 再说了他还只是灵徒,虽说可以几天不吃饭,但也不能一直辟谷。 想到这儿,突然想起这碧玉蜘蛛平时都吃什么。 回头看向石室一角的白骨堆,张尘像是有点明白了。 自己要是落败了,恐怕不久之后也会成为那堆白骨里的一分子。 说不定,还会被做成白骨修士,替这碧玉蜘蛛镇守门户。 想到那二层的白骨修士,张尘眉头一跳,对碧姓女子道,“那二层的白骨修士你是怎么操控的?难道不是从这石室出去的?” 碧姓女子一笑,“我们在神院找到一些玉简,一开始还不明白,后来才知道那是素还功中的一门法术。此法将法力凝聚成丝,用以控制尸体,为施法之人所用。” “我在这里关了这么久,修为跌到了灵徒境,根本不可能隔空施法,于是我便想到一个变通的法子,用我的碧玉丝附着一些素还功法力。” “我在这石室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放出去一些碧玉丝。让它们在这迷离障中随机乱闯,反正我在这里有的是时间。” “试得多了,总能有一些碧玉丝穿过那迷离障,进入第二层。四十年前开始,控制了第一头白骨修士,后面的就好办多了。” 碧姓女子轻松地回忆道。 “你没有记下那碧玉丝的走向?”张尘急切地问道。 碧姓女子一愣,继而笑道,“记下了,我不会扑朔步记下也没有用。不过嘛,好像这里有人会呢!” 这女子身体残缺,狼狈不堪,却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这时候还有心思调笑。 张尘两眼一翻,碧姓女子仰头一笑,道,“你求我啊,求我,说不定我会告诉你!” 张尘才不相信她的鬼话,直接问道,“做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 “我帮你提升修为,你告诉我迷离障走位。” “帮我提升到灵士境,我直接把这鬼东西破了!岂不是更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手里的剑不能取你性命?” “来啊!老娘早就不想活了!”碧姓女子好像被触痛了神经,干脆一昂脖子,尖声嚷道。 张尘一阵无语,横抬的法剑又从胸前放了下来。 难道真如这婆娘所说,助她成为灵士,然后才能脱困? 不行!张尘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那还不如自己去练那什么魔与素还功,哪怕变成一头种妖,也好过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 转念一想,这两条路似乎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不由得又有点头疼。 这鬼东西,进得来出不去,真正是害死人! 自己千算万算,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别人算计了。 冷静了一下心神,张尘盘算着各种可能,目光一转,对已经安静的碧姓女子道,“若是将外面的白骨修士引进来,集我等之力,能不能破掉这障?” 碧姓女子眼神并无变化,悠悠道,“这法子我也试过,你旁边那一堆白骨,其中就有不少是我引进来的白骨修士留下的。” 碧姓女子横了张尘一眼,被重创之后,她目中的红光倒是消退了不少。 “没用的,这迷离障须有灵士境修士的神识才能勘破。光凭蛮力只会更加扰乱它的排布,增强它的迷离效果。” 听到这里,张尘心中一跳,又听碧姓女子道,“而那些白骨修士的神识,都不过是从我这里分出去的……” 张尘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暗自思量,自己最擅长的就是炼神诀,现下已是小成境界。书页青中泛银,是不是已经接近灵士境修士的神识了? 难道要同时运转炼神诀和扑朔诀?两者配合就能走出这迷离障? 想到这儿,张尘站起身形,缓步走向那石室入口。 那碧姓女子本还在说着话,见张尘如此举动,不由住了嘴,不解地看向他。 只见张尘背对着她,身上竟缓缓散发出类似灵士境的庞大气息。 碧姓女子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背影,这家伙难道一直以来都在扮猪吃老虎吗?为何一开始就亮出自己灵士境修士的身份,还需费这么多手脚,莫非还想从自己这里套什么话? 正想着,就见张尘已经运转起扑朔步,向着出口迈出第一步。 张尘灵海处,炼神诀书页运转到极致。与此同时,炼神诀旁侧,扑朔诀文字也随后鼓荡起来。 第一次过这迷离障时,只运转扑朔诀,那文字在灵海处起初还能保持一篇文字的形状,随着在这迷离障中不断深入,扑朔诀文字逐渐变得不稳,进而一个接一个地原有位置崩塌,最终一篇文字完全散乱,不能成型。 这是扑朔诀未能精熟的缘故。如果能够像此前炼神诀那样,将文字彻底打散,形成自己的深刻认识,进而补上缺漏字,形成稳固的一张书页,那么就能算是真正掌握了扑朔诀。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水滴石穿,细水长流的过程,不花费一定的时间和精力,以及在实际使用中获得充分的体认,是很难达到的。 现下,张尘却同时运转开炼神诀和扑朔诀,以炼神诀强行稳固住扑朔诀,不使它在运转过程中突然垮掉。 这样做,实质上是临时提升扑朔诀的稳固程度,但是能不能达成扑朔诀小成的效果,张尘也不确定,但是他想试一试。 只是,同时运转两部法诀,张尘顿时觉得灵海处好像瞬时枯竭一般,身上灵力犹如鲸吞海吸一般,海量地消耗在这两部法诀上。 以灵徒期修士的灵力,支撑相当于灵士境施法的规模,就好像小马拉大车,很难持久。 果然,不过一盏茶功夫,张尘就觉身上灵力一滞,提在半空的脚步重重地重又踩了下来。 算起来,灵海处怒涛翻滚,自己却似乎只走出去半步,还不确定走得对不对。 “砰!” 张尘身心俱疲,一屁股坐倒在地。脸上遍布红晕,身上汗流浃背。 “哈哈!”身后传来那碧姓女子的一声不屑的轻笑。 “不自量力!”那女子道。 “闭嘴!”张尘背对着她,恶狠狠地回道。 “你!……”那碧姓女子犹自不忿,转念一想,眼下似乎自己却已不是他对手,就又把余下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可她早就抱定了必死的心思,也没有什么顾虑,悠悠地道,“你不想修炼那素还功,又不愿助我提升修为,便只能在这里永远与我作伴喽!哈哈……” “也好,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留下一些人说说话也好!是了,以前的我一直是那头蜘蛛本身,这回被你打出原形,倒也变了一些想法。那讨厌的蜘蛛,一味地只知道杀戮,吞噬!到底不如我们人类狡猾呀!” 这女子兀自喋喋不休,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畅快地说话,因而有一些欲罢不能的感觉。 “我叫你闭嘴,没听见吗?”张尘正自琢磨方才的试验,那迈出的半步,他直觉方向是对的,只是自己后继乏力,不能跟进。 听得身后那女子喋喋不休,便转身张目怒视着她,脸上闪过狠辣的神色。 一个想法重又在他心中悄然生起,越来越清晰和强化。 他想起在陈家峪那次,杀了那广善之后,充斥自己灵海的异样灵能。 如果把对面这女人杀了,是不是就可以吞噬对方本命灵物中的灵能,从而再一次壮大自己的灵种,并且壮大自己的神魂呢? 那碧姓女子一惊。见张尘双目中突然冒出一股狠辣的神色,似乎此刻他变成了之前那头碧玉蜘蛛,而自己不过是一只任其摧残和吞噬的可怜猎物。 “你!你想干什么!”那女子竟被张尘眼中的厉色吓得原地打了个寒战,期期艾艾地脱口道。 张尘目中神色变幻,良久才又缓缓平息下来。 他重重地盯了对方一眼,重又回转过身,吐出一口浊气,心绪渐平。 他本身不是滥杀之人。这女子之前虽然曾想要自己的小命,但了解之后,如她所说属实,那么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而已。 自己又怎能踏着她的尸体,去求一个缥缈的生存机会呢? 也许,杀了她,获得那一份神秘的灵能,自己能够如愿脱困。 但这跟那广善又有何区别? 张尘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他的道。非旦不是,这甚至是一条完全相反的邪道。 面对眼前的迷离障,张尘闭上双目,平复心神重又沉入灵海。 看张尘盘坐调息的背影,那碧姓女子心中不自觉地竟生起一股浓浓的惧意。 第七十二章 遭遇 碧姓女子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没想到,恢复本身之后,竟然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仍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怖。 看着张尘的背影,这个人之前还奴颜婢膝,转眼间似乎又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叫人捉摸不透。 张尘将心神收束,一边调息,一边重温着刚才那一幕,试图从其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一盏茶功夫之后,他再次站起。 灵海处,炼神诀运转,扑朔诀运转。一张青中泛银的书页急转,一篇隐约的文字浮泛。 前者带动后者缓缓转动,越转越快。与此同时,张尘再次提起脚步,停在半空寻找方向。 扑朔诀疯狂运转,隐隐已经显出不稳的迹象。 张尘呼吸变得急促,脸红脖子粗,脸上厉色一闪,炼神诀运转到极致。 扑朔诀文字跟着明显加速,眼看其中一些文字就像被从疾驰的马背上甩脱的虚影,堪堪就要脱离原来的行列。 张尘大吼一声,炼神诀书页颜色一黯,跟着扑朔诀文字急飞,散落灵海中各处,带起阵阵涟漪。 张尘悬停的一只脚,却已经踏在了地上。 后腿并拢前腿,张尘连忙坐地调息。鬓角发丝已然有些散乱,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尽管异常艰难,但相比于之前的原地踏步,张尘终于在这迷离障中迈出了第一步。 就是这一步,碧姓女子眼中竟蓦然失去了张尘的身影。 她面上一惊,继而疯狂地吼叫不停,“不可能!不可能!……” 这小子明明只有灵徒巅峰期修为,而且扑朔步显然未至精熟程度,怎么可能突入这迷离障? 这鬼东西阻挡了自己五十多年,对她而言就像天堑一般,这小子怎么可以轻松地一步就跨过去了? 她目中红光又盛,朝天怒吼一声,双唇一张,一颗鸡蛋大小的碧中带黄的光球凭空浮现。 碧姓女子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随着光球浮现,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终于,她脸上厉色一闪,光球凭空射向出口处张尘消失的位置。 “轰……” 光球落下的地方,一道灰色光波无中生有地浮现,将光球正好接下。 两者相撞,光波表面生出一道道涟漪向外扩散。道道气浪自那处生起,渐渐弥漫整个石室,竟推动那碧姓女子猛地撞向身后石壁。 “砰!” 碧姓女子面色发白,再一注目,却见那道光波已然恢复平静,渐渐重归无形。 光波背后,张尘只觉周边气流扰动,震得他气血虚浮,经脉中灵力逆行乱窜。 张尘连忙运气,压下灵力逆转,稍后又慢慢重新导引灵力。 饶是如此,他又花了更多的时间才堪堪调匀气息。 “这老婆娘!差点坏了老子的好事,早知道,刚才一剑结果了她!”张尘心中暗骂道。 随后便不去管它,站起身,运转起炼神诀和扑朔诀,再次举步向前。 …… 缠丝洞口,尾随张尘而来的三名修士正准备行动。 那裴姓修士带头,其后冯、寒二人紧跟着迈入洞中。 没多久,洞中就传出阵阵呼喝打斗之声。 “那小子怎么没把白毛蜘蛛清理干净就下去了!” 矮壮修士伸手一指,地面自下而上升起一圈土墙,将一头白毛蜘蛛团团困住。 紧跟着,他一挥手中一柄八棱铁锤,往空中向前一个飞跃,铁锤“轰”地砸下,正中白毛蜘蛛面门。 “哼!怕是那小子也防着有人跟在他后面呢!”那瘦高修士冷声道,一边闪身躲过一头白毛蜘蛛的袭击,随后一点指,一记冰锥自其手心冒出,击中前方白毛蜘蛛的躯干,顷刻间就将它冻僵。 那络腮胡汉子上去补了一刀,“咔嚓”,蜘蛛犹如一个大冰块一般碎裂开。 …… 石室中,碧姓女子终于沉静下来,手中掐诀。 口中念念有词,“若不是有意放你进来,你还以为自己真能躲过第二层白骨修士的围堵吗?” 随着一阵口诀念诵,第二层地洞中不同角落里,慢慢站起几个影子,向着石室入口处聚集过来。 …… 张尘仍在一心一意地对付眼前的一片黑暗。 他已经向前迈出了三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脑海里,搅得头疼欲裂,像是要炸开。 每走出一步,扑朔诀便崩溃一次。 虽然,他的眼前一直是模模糊糊看不清前路的状态,但他直觉这次跟上次原地踏步不同,自己一定是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坚持,哪怕是一次又一次崩溃,也绝不回头。 这让他想起在九重山五重灵台种灵的最后时刻,不达目的绝不撒手。眼前则是,不达目的绝不止步。 扑朔诀一次又一次崩溃,张尘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麻木了,但他还是强迫自己记下迈出的每一步。 进阶灵徒巅峰之后,修士的记忆力等获得显着提升,各方面感官能力都非凡人可比。 只是,正在专注向前突破的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每一次迈步所花的时间更少了。 相应地,自己盘坐调息的时间也变短了。 而灵海处的那一篇扑朔诀文字中,此前隐约不明的文字数量正在渐渐变少。 甚至有一处缺漏字,也在一次迈步之后逐渐浮现出来。 此前那些灰色为主的文字,慢慢地也开始泛起了青色光芒。 这样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张尘早已头晕眼花。他强迫自己调息更长时间,让灵力在体内运行更多周天。 再次睁开双目,张尘深吸一口气,又迈出一步。就像穿过浓雾,张尘眼前豁然一亮,自己竟然已经走出了迷离障,来到了第二层向下的洞口。 然而,紧跟着,张尘脸色陡变。只见洞口丈许方圆内,八团碧绿的光焰炯炯地看着自己。 再一定睛,却是四头白骨修士,将洞口和自己团团围住。 见张尘陡然从洞中现身,这四头白骨修士一举手中骨矛,就要冲过来。 张尘刚要落地的脚,立刻又抽了回来。 眼前重归黑暗,只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继而又是有节奏的来回走动的声音。 张尘苦着一张脸,这个地方自己明明已经扫荡过了,为什么还会有白骨修士把守? 一定又是那老婆娘在暗中操控。 她可真不愧是一只大蜘蛛,自己稳坐一隅,身边天罗地网撒布。 这下可怎么办,不要说没有银雷符了,就连最后两道青雷都用掉了。 碧玉丝自己倒还有四根,可是,也找不到合适的地点和时间去布置陷阱。 走出去就将面临四头白骨修士的兜头打击。本就精疲力尽的张尘,根本没有把握冲出这个包围圈。 “真是精心设计啊!”张尘心中暗道。 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先调好气息再说。 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张尘忽地听到,洞口上方,远远地又有其他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就是一声低低的惊呼。 “怎么这里还有四头白骨修士!”声音不大,但张尘听得出来,竟是吉祥坊市卖给他奔雷诀玉简那个摊主。 “难道那小子没打到这里,在路上就被紫僵或者白骨修士干掉了?”却是一个陌生的粗豪嗓音。 “那小子”?莫不是就是说的自己?张尘心中惊骇,看来,自己被人盯梢了。 “这地上有一大堆白骨,分明就是被人打碎的白骨修士。”是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对!看来他来过这里,但是洞口那里又有把守,难道他是被白骨修士追打到这里,然后受创身死,尸身被白毛蜘蛛或者紫僵拖走了?”那裴姓修士兀自猜测着。 “要不,我们先四处找找?”先前那粗豪声音道,“四头白骨修士,不太好对付啊!” “哼!没想到那小子这么不济事!”阴恻恻的声音道。 “对啊!原本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至少能消耗那碧玉蜘蛛一二呢!”裴姓修士附和道。 “还打吗?”粗豪声音道。 “我等身上准备的东西倒是还没有用上……寒兄,你看?”是裴姓修士的声音。 张尘已经冷静下来,心中暗道,看来这是一个三人组合,听口气,还有两人修为比那裴姓修士要高。 那裴姓修士已是八级灵徒,那么另外两人应该至少是九级。若要对付自己,恐怕还须是两名十级以上灵徒。 那“寒兄”思忖了片刻,道,“先别惊扰那洞口白骨修士,我等一起去寻一下那小子踪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随后,低语声便不再传来,想来这三人已经走开了。 张尘陷入思索,原本他的计划就是完全调整好气息,然后利用扑朔步尝试快速冲开白骨修士的包围。 若是能跑到先前设置陷阱的地方,说不定还可以如法炮制,干掉这几个白骨修士,顺便恢复一下青雷数量。 而现下,调匀气息还需至少一炷香功夫。如若气息不足,一个闪失栽在白骨修士手里,可就太冤了。 但一炷香之后,那三个明显不怀好意的修士怕是已经回转。 第七十三章 牵机术 对从白骨修士包围圈中逃脱,张尘还是有信心的。 经过之前扑朔诀一次又一次的崩溃,张尘发觉,越到后面扑朔步运转越轻松。 但是,面对高阶修士的包围,且在对方底细不明的情况下,他实在是有点忐忑。 若是能让他们先打起来,然后自己一个不备冲出去,逃生的把握应该就要大很多了。 想到这儿,张尘自袖中掏出一枚玉简。 此前那碧姓女子情急之中推给他的那一堆功法,张尘在石室时大概看了一下,发现也就这枚玉简比较特别。 他曾悄悄拿在手上催送法力检视过。 张尘推测,这或许就是碧姓女子所说,他们三人曾在神院找到的那种功法玉简。 她应该就是修炼了这玉简上的功法,才得以远距离操控那些白骨修士。 想到这儿,他不再犹豫。一点指,白色简身立刻释放出青蒙蒙的光芒,简首位置浮现三个金色古篆:牵机诀。 张尘再一点指,玉简悬浮于他的头顶。 随着灵力不断输入,玉简中开始蹦出一个个金色古篆。 这简竟然是原版的。 一盏茶之后,数十个金字一一自张尘的百汇穴灌顶而入。 尽管张尘并非第一次经历,也早有心理准备,接下来的痛苦却仍然令他几乎忍不住要发出声来。 但是一想到白骨修士近在咫尺,他又强忍痛苦,任那一个个金字像融化的铁水一样冲刷神魂和根骨。 “罄”,炼神诀再次运转。 金字烙印一一烙下,张尘清醒地引导着烙印一个个读入灵海。 大概一炷香之后,金字均已就位,在张尘脑中形成了一张新的书页。 与他灵海处的炼神诀相似,这牵机诀书页也呈青色带点点银光。 这竟然是一枚极其完整的原版玉简。 金字灌顶之后,张尘只要稍加运转圆融,也就意味着牵机术小成了。 这倒是令张尘心中一松,他原本还担心无法从碧姓女子手中夺取白骨修士的控制权。 现下,只要他冷不丁地发动,应该还是有相当的希望偷袭成功的。更何况,那碧姓女子的修为现下可是比他还要低。 当下,张尘也不多思想,抓紧时间在灵海处运转牵机诀。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张尘隐隐听到脚步声传来,跟着又是那熟悉的低语声。 “到处都找不着那小子,真邪门!”裴姓修士道。 “哼!原本还想从他身上搜到镇魂类宝物的,看来是扑了一场空!”粗豪声音道。 “咱们撤!”是阴恻恻的声音。 “不往下打了?”裴姓修士似乎仍不甘心,“咱们的手段还没用完,而且听说那黑水老祖放话了,入洞灭杀碧玉蜘蛛者,可获法器一件,扑朔诀一部!” “哼!那也要有命拿才行!”阴恻恻声音训斥道,“撤!” 说时迟那时快,张尘可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们。 他将牵机术一发动,冥冥之中触到一个熟悉的气息。 随后,张尘便将一缕神魂附着上去,一下子像是抓住了一把法剑的把柄,可以任意挥动,指哪打哪。 张尘随即发出一条指令,令这一道气息向那说话处发动攻击。 随后,他再次运转牵机术,又抓住一个气息,如此操作一番,控制着它依样发动。 那三名修士正欲转身而去,就见洞口有两头白骨修士倏然望向他们三人,并且一挺手中骨矛便冲了过来。 三人一惊,他们明明已经与洞口拉开了安全的距离,为何仍然被白骨修士发现了? 惊疑之下,也不及多想,只好各自施出手段迎战。 石室中那碧姓女子也是一惊,闭着的双目讶然睁开。 刚才她的神魂一阵震颤,竟然一连失去了两头白骨修士的联系。 难道是被灭杀了? 正疑惑间,第三头白骨修士身上的那缕神魂又发来讯号,有人正在争夺这一头白骨修士的控制权。 碧姓女子连忙稳住心神,急运牵机术,抵抗这一股强大的神魂侵袭。 双方争夺不定之时,这一头白骨修士呆立当场。 张尘已经清楚,自己的偷袭被那女子发现,他作势与她争抢了一番,随后便果断放弃,猛地将神魂袭向另一头白骨修士。 一袭中的。 第三头白骨修士被他操控了,随后便在他的指令下,加入了另一边的战团。 灵海处,炼神诀书页和牵机诀书页滴溜溜急转。张尘知道,这已经是他眼下所能操控的白骨修士数量的极限了。 这还是在炼神诀的加持下,才得以完成的。 第一次操作牵机术就如此顺利,张尘很是满意。 牵机术和炼神诀的完美配合,令他感觉自己似乎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战力将因此获得极大的提升。 石室中,那碧姓女子的内心此刻却是暴跳如雷。 她哪里还不明白,肯定是那小子在捣鬼。 然而她却又无可奈何。没想到那小子的神魂如此强大。虽然比不上自己的巅峰时期,但无奈自己现下却在修为方面明显不足。 石室出口处,张尘只是高兴了一会儿,就立刻感受到了压力。 同时操控三头白骨修士与人打斗,对神魂力的消耗还是极大的。 幸亏张尘炼神诀已经小成,神魂之力明显强于同阶修士,甚至已经摸到了灵士的边缘。 那三名修士显然也是知晓白骨修士会吸收伤害增强自身,因此一开始便不去使用五行法术主动攻击。 那冯姓修士使出土牢术,将一头白骨修士团团围住。随后,便提锤飞扑而上。 一锤轰下,白骨修士举起骨矛硬扛一记。却听“喀啦啦”一阵轻响,那白骨修士身上的骨骼连接处竟然发出了破裂声。 好在它们完全通过碧玉丝衔接骨架,因此运转倒也显得正常。隔着土牢,骨矛脱手而出,直射正在下落的冯姓修士。 “咣!” 骨矛重重地击向矮壮身形,那矮壮修士身上灵光一闪,一面银色护罩周身运转,接下了骨矛。 寒姓修士那边,他左手持着一面冰盾,盾面晶莹,显非凡品。 与他对上的白骨修士悍不畏死地欺身近前,举起骨矛对其头颅就刺。 寒姓修士目中精光一闪,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匕,侧身一躲,短匕同时猛地刺向白骨修士眼窝。 “噗!” 白骨修士一处眼窝中的碧焰被一击而灭。但它的凶威丝毫不减,不管不顾地抽身一个横扫,骨矛与冰盾猛击,发出“嘎吱嘎吱”的异响。 最狼狈的是那裴姓修士,白骨修士追着他袭杀,他只能提着那柄长刀,竭力抵挡。 张尘看时机大抵成熟了,便不再犹豫,一边仍操控着白骨修士缠住那三名修士,一边举步重又迈出迷离障。 这一步因为之前已经走过,因此倒是没有消耗太多法力。 趁着白骨修士一个愣神,张尘脚步一滑,已经向着打斗之处急奔。 若是能趁着混乱冲出去,有扑朔步和飞行符在身,他觉得自己脱身的希望还是挺大的。 那裴姓修士刚躲过白骨修士一击,眼睛余光就看到洞口处又冲出两条人影。 再一转目的时候,前面那条人影已经冲过了自己身前,背后冲过来的那白骨修士却冲着自己飞起一矛,正中他的头颅。 裴姓修士只觉脑中一热,然后便一脸不敢相信地倒下了。 之前追杀他的白骨修士在张尘经过时,根本未加阻拦,继续挺矛击向正在倒地的裴姓修士。 此人随即被斩杀当场。 然而张尘却也未能顺利脱身。 那冯姓修士已经注意到张尘冲了过来,他手中大锤轰然砸在白骨修士头颅之上。 随着大锤一收,与他相对的那白骨修士轰然倒地。 此人顺势将大锤一整,迎向张尘,口中冷声道,“留下吧,朋友!” 话音未落,就见一柄飞剑临空飞来。 他单手一挡,想要拍飞来剑,却见那剑在空中一个躲闪,好似会拐弯一般,剑身在自己手底下一扭,继续疾射,正中面门。 他站立不动,右手手指一松,大锤掉落在地,口中喃喃自语,“你怎会操控飞剑!” 随即,矮壮身形轰然倒地。 张尘右手一扬,刺在那矮壮修士眉心的法剑一收而起,拔腿又向前冲去。 此刻,身后那两头白骨修士已经结果了裴姓修士性命,向着他这边飞身过来。 下一刻,张尘却被堵在了地洞中间。 那寒姓修士一手持盾,一手持匕,静静站立在地洞中间。他的脚下,倒卧着一具白骨修士。 遭此巨变,此人竟毫不慌乱,将张尘堵在地洞中间。 张尘见状,又是一扬手,飞剑同样直取此人面门。 寒姓修士面露不屑,就在飞剑堪堪射抵之时,冰盾一抬,滴溜溜护住周身,飞剑也直接被磕飞了出去。 “哼!小小伎俩,还敢在我面前施展!” 张尘面色一冷,一抬手,一根碧色丝线扯着法剑,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早在冲出迷离障之前,他就做好了这一切。习得牵机术之后,他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迫切地想要付诸实施。 第七十四章 激斗 方才偷袭矮壮修士,一击中的,正是他将法力通过碧玉丝,再运转牵机术予以操控。 这样一来,法剑竟可以当作飞剑来使用。 然而,他毕竟对此还不熟稔,运转不太灵活,在袭击高瘦修士时就遇阻了。 收剑在手,他也不回头,脸上露出惊惶的表情。 寒姓修士一脸冷笑。他瞬间就作了决断,将张尘堵住,逼着他与随后追来的白骨修士对上,自己则可以悄悄躲在一边,伺机袭击。 两个同伴都死了,他一点也不担心,这样也好,倒省得自己动手。 面前这小子不过灵徒十级,自己在蛮荒这么多年,同阶相争还没有过败绩。只要拿下这小子,所有好处就都由他一个人吞了。 两人相持间,张尘身后,一头白骨修士已经举起了骨矛。 “锵!” 就在矛头刺向张尘后背时,另一头白骨修士却陡然挥动手中骨矛,将之架在了半空中。 寒姓修士原本还想看一出好戏,眼见如此,脸色一变。 张尘灵海处,法诀紧急运转。 他此前故意做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意在麻木对面这高瘦修士。 现下,炼神诀和牵机诀同时运转,先是分出一道神魂,试图控制正在追杀自己的白骨修士。 也许是此处距离石室已远,碧姓女子对这白骨修士的操控变弱了,张尘这一道神魂与之稍一接触,便将其神魂击退,轻而易举地接手了这头白骨修士。 很快,两头白骨修士重又抓住骨矛,越过张尘,一先一后攻向寒姓修士。 寒姓修士神色大惊,此时却已来不及脱身了。 两头白骨修士迅速将他堵在地洞中,疯狂攻击。 这高瘦修士倒也凶悍。脸上毫无惧色,就与那两头白骨修士战成一团。 他那细竹竿一样的体型,在地洞中闪转腾挪,灵活无比。 一把匕首,一面盾牌,舞得是滴水不漏。匕首势轻,在他手中却像重锤一般,白骨修士的骨矛与之相触,甚至常常落于下风。 张尘也没闲着,瞅准一个空档,手中法剑犹如毒蛇一般飞射而去,直取那修士后背。 高瘦修士盾牌回身一挡,飞剑“铛”一声被磕飞。 去势却向着一头白骨修士头颅直射。 “噗!” 那白骨修士一处眼窝的碧焰被一剑斩灭。 张尘这才来得及收剑,心中震骇,这家伙的打斗经验如此强悍,竟能以敌御敌。 他执剑在手,寻机再攻。与此同时,暗暗提神戒备,将早已运转的石肤术提升至极限。 也不犹豫,伸手自袖中掏出一张青色符箓。法力一送,符身亮起青色光芒,迅速笼罩全身,却是开了青木罩。 就在张尘做完这一切的当口,那高瘦修士用盾牌格住两头白骨修士的骨矛,手中短匕一戳,那仅剩一“目”的白骨修士又已中招。 这一头白骨修士轰然倒地,那高瘦修士更加游刃有余。 张尘刚施放完青木罩,就见一道白光向着自己咽喉疾射过来。 “咄!” 白光撞上青木罩灵光,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高瘦修士脸上生出悻悻之色,冷哼一声,左手冰盾一招,短匕竟从地上直接又飞了回去,“啪”一声贴在了盾牌上。 这竟然是成套的法器。 张尘也不犹豫,看那仅剩的一头白骨修士再次扑向对方,伸手又自袖中掏出一张红色灵符。 法力一送,一股磅礴的火灵力迅速蓄积,随后一条火龙龙首便自符上冒出,“哗”地一声又拖出整个龙身,从符身之上疾射而出。 火龙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向着对面席卷过去,眼看就要将对面那一人一白骨淹没。 在地洞这种狭窄空间内,这攻击竟像是铺天盖地而来。 那高瘦修士双目一凝,已是躲闪不及,脸上厉色一闪,将短匕一拍盾牌,发出“铿”的一声。 随后,他立即身子一矮,将盾牌面向火龙,法力一催,盾牌在手中极速旋转。 “呼呼呼……” 盾牌越转越快,发出越来越急迫的破空声。同时,盾牌表面迅速扩大,将其整个身形挡住。 说时迟那时快,盾牌表面模糊一片的时候,火龙已经抵达。 而那白骨修士同时纵身一跃,手中骨矛从盾牌侧面攻出,一下凿在高瘦修士背上。 “啊!” “轰!” 高瘦修士的一声惨呼还没有完全发出,就被一个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 一个高瘦人影凭空飞出老远。地洞中热浪滚滚,四下里震颤不已,烟尘弥漫。 张尘手中灵符消耗一空,变成了一张废纸。 他始终紧张地关注着前方,在看到一个高瘦人影飞出去之后,还没来得及高兴,目中又闪现出惊恐的神色。 只见一股与刚才火龙的威势几乎相当的火浪,经盾牌反弹之后,竟向着他突袭而来。 张尘连忙运起扑朔步,向着地洞深处急退。 火浪追着他卷向地洞。 “噗!” 青木罩不堪火势侵袭,只支撑了三息便告破。 热浪裹着张尘,将张尘向后猛推。他已经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灼人的气息甚至令他有皮开肉绽的感觉,似乎下一刻就要被烧透。 正在这紧急时刻,脚下一空,张尘一跤摔进了第二层地洞向下的洞口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尘从黑暗中醒来,只觉脸上生疼,嗓子眼发干,鼻子里闻到一股焦糊味。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先给自己施了石肤术,随后才环顾左右。 四下里一片安静,张尘伸手一摸,脸颊上已经起了好几个水泡,额前的头发也叫火燎了一些。 张尘一手按着自己的额头,不禁自语道,“柴道长这火龙符到底是什么品阶?怎地威力这般强大!” 他不知道,这火龙符虽说是下品中阶灵符,但在地洞这种密闭空间里施放,威力之强足比在开放空间又增大了三成都不止。 好在有这个洞口,他才能幸运地躲过这一次劫难。 他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听到外边极其安静。 又运转起牵机术,找到上面地洞中那白骨修士的气息,重新将他掌控了起来。 随后,他手上一动,才发觉法剑早已脱落。之前系在手腕上的碧玉丝竟然毫无损伤。 手上一动,丝线随之牵动,传出地面之上法剑拖地的声音。 他法力一送,将法剑重新唤回手中,这才心下稍安。 又听了一会儿动静,张尘便重又运转起炼神诀和扑朔诀,照刚才走出这迷离障的步伐,一步一步又从黑暗中走出这一段隧道。 地洞中一片狼藉,地面上大小石块凌乱地堆积。方才打斗之处,那几具白骨修士的遗骨被火龙符形成的火浪,来回灼烧了两次,竟然已经变成了一截截碎骨,甚至还有一些齑粉。 就连地上那裴姓修士和矮壮修士的尸身都被火烧得面目全非,衣袍尽毁,断手断脚散落在地洞各处。 而打斗之处,有一个影子隐隐约约地站立着。 张尘知道,那是他现下所控制的那头白骨修士,气息倒是强了不少。 再一搜寻,那高瘦修士的气息全无。 张尘一提法剑,举步向前。白骨修士已经走在他前面,向着高瘦修士遁去的洞中寻去。 他们一直搜寻到缠丝洞洞口,都没有找到高瘦修士,想来是已经遁走了。 洞外,天色已经擦黑,四下里一片寂静。 张尘站在洞口思忖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回到洞中。 蛮荒地域宽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那人逃去了哪里。眼下天色已晚,蛮荒夜间的情形张尘并不清楚,还不如回到更加熟悉的缠丝洞中暂避。 片刻之后,张尘又带着这头白骨修士回到了方才激斗之处。 地上遗落了一把长刀,却已经叫火烧得不成样子,显是已经没法再用了。 却还有一柄小锤,是那矮壮修士手持的法器,火烧之后竟未现损伤。 张尘将之捡起,法力一送,小锤瞬间变大。 张尘微微一笑,法力一收,将小锤收进了袖中。 又向前两步,地上裴姓修士和那矮壮修士的惨状现入眼帘。 张尘默默看着这两具尸体,眼中有亮光闪烁。 这两人尾随自己,肯定没安好心。因此,自己才一心要夺这两人性命。 这姓裴的死于白骨修士之手,而这矮壮修士却是自那广善之后,自己在占据主动的情况下杀死的第一人。 张尘立在原地,试图找到一丝内心的波动,却发现自己竟然犹如古井无波一般。 他们就好像他之前杀死的旱魃、女鬼和阴魅一样,死了也就死了。 说起来,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挡在了他张尘的前面,而他只不过是将他们轻轻推开,为此不惜要了他们的命。 张尘明白,这个时候谈不上仁慈或者道义,因为这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这一次,要不是他足够机警,甚至还带了一点运气,说不定,躺在地上被人俯视的就将是自己的尸体了。 又有谁会为他感慨一句呢?不往尸体上吐一口唾沫,就算是仁慈的了! 第七十五章 玄阴幡 张尘摇摇头,不去想这些没用的。 二人身上衣物被火烧得千疮百孔,腰间倒各有一个黑色袋子还是完好的。张尘知道,这应该就是储物袋了。 不客气地摘下袋子,又看看实在没有什么东西了,才慢慢走得远一些,找了一个僻静处坐下。 他已经大半天没吃什么东西,今天这一天真是费心费力,一坐下来就觉得前胸贴后背,甚至连头都有些晕。 当下就去袖中摸出一张烙饼,还有一个水囊,坐在地上大啃大嚼。一时间,觉得人间美味也不过如此。 在虚灵门的时候,何长青等人跟他们说过,修士只有到了灵士境,才能够餐霞饮露,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也不会觉得饿。 因此,修仙界也才有说法,只有入了灵士境,方能真正称得上修仙者。 现下自己灵徒十级,按说是可以尝试觉醒本命灵物的了。 他对成为灵士境修士极其向往,但也知道水到渠成的道理,越是积累得多越是容易觉醒成功。 想到这个,刚才自己灭杀了那矮壮修士,似乎并没有出现对方本命灵物化为灵能被自己灵海吸收的状况。 难道说,只有觉醒了本命灵物的灵士境修士,被自己灭杀之后才会出现广善那种情形? 张尘心中并不清楚此事到底有什么规律。在虚灵门的时候,何长青等人也从未提起过这种情况,似乎这并不是修仙界的正常现象。 这么看来,自己灵海处的那颗种子还真是透着一股诡异啊! 想着事的功夫,张尘也吃饱喝足。稍坐了一会儿,就从身旁捡起那两个储物袋。 方才那火龙符威力强大,但这两个储物袋看上去倒没有什么损伤,显得很坚韧。 储物袋轻松地被张尘以法力破开禁制。 那矮壮修士的储物袋中,物品并不多,符箓有三张,下品灵石一百多块。 有一个玉盒,张尘打开仔细一看,却是一株不知名灵草,通体黑色。 又有一块巴掌大的方形硬物,色黑如墨,触感冰凉而且坚硬,张尘也不知为何物,暂且收了起来。 此外就还有两瓶丹丸,张尘不识得,也许是用来精进修为的。不明药性的情况下,他也不敢随便服用,便也暂且收下。 其他就没有什么重要物件了。 那三张符,张尘一一查看了一番。原来,一张是金刚符,施展后能够在周身形成一个金刚罩。 自己的青木罩正好毁掉了,这金刚符虽是下品中阶符,但在防御方面一直是同品阶防御符中属顶尖的。 想来,那汉子在面对自己时有些托大了,竟没来得及施展此符护住自己。也难怪,谁能想到他张尘一介灵徒竟会驱使飞剑呢? 第二张符,符首描绘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番天印。张尘微微注入法力,此印就如活物一般,跃动着就要从符上挣脱出来。这印张尘倒是头一次见到,心想,或许应该叫它灵印符? 看来,这应该是一个攻击性法符。看品阶,竟然是一张下品高阶符。 最后一张符令张尘有些意外,这竟是一张中品初阶符。 只见符首位置描绘了一把白色飞刀。线条简朴,即使还没有注入法力,就已经能感受到其中的凌厉气势。 中品初阶符箓已经可以相当于初阶灵士一击之威,就如此前那张银雷符一样。 修仙界对符箓品阶的划分,上中下品符箓大致与灵师、灵士和灵徒境相当。 至于灵尊境和天尊境修士,他们举手投足都能带起莫大威势,因此无需依赖符箓。 不过也有灵尊和天尊境修士,会利用自身灵力制作一些符灵,给后辈防身之用。 这符灵,便是当前常见的符箓中的高级存在,其威力全赖于修士对其输入多少灵能。因为此术耗费心神极大,甚至影响寿命,其数也极少。 这一枚中品初阶飞刀符,相当于初阶灵士一击之威,倒是填补了银雷符使用后的空缺。 可惜的是,攻击性符箓若激发出最大威能,只能使用一次。 防御性符箓,譬如这枚金刚符,倒是可以根据情况承受不同次数的攻击。 张尘微微一笑,将这些东西一一收在大袖中。 再拿过那裴姓修士的储物袋。 张尘很是期待,其中会不会有一些功法玉简什么的。然而,当把储物袋倒空之后,他还是失望了。 这家伙的宝贝却是五花八门,堪比一个杂货店。但是,这些都是此人曾经在吉祥坊市摆卖过的物品,其中并没有功法玉简。 下品灵石倒是有二百多块,比那矮壮修士还多些。张尘心想,也许这其中就有自己的那一百块灵石呢。 还有一些妖物材料以及普通灵草,都不是什么太有价值的东西。 却有一面黑色小旗,引起了张尘的注意。 这是一面三角旗,旗面纯黑。正反两面的三角位置,各自用不同颜色描绘了一些图案,有轮状法器,有骷髅,还有山川河流等。 张尘好奇地输入法力,此旗并没有放大的迹象,不过神识一探,旗中似乎另有天地。 放下旗子,张尘目露惊疑,原来这旗名为玄阴幡,内中竟可以存放各类阴灵鬼物。 由于品阶也仅为下品中阶,这幡中仅可以容纳三具阴灵或鬼物等。 这个东西有点类似御兽修士的灵兽袋,或者更接近于尸鬼修士的尸鬼袋,却又有所不同。 张尘转头看看仍然站在身侧的白骨修士。此人生前也不知是何身份,死后所留的一具白骨倒是与他结缘。 原本,他是打算放弃这一头白骨修士的。毕竟,只有这缠丝洞等阴秽之地才能够为其提供滋养。一旦脱离此处,很快就将变成枯骨一具。 除非再以特殊功法时时祭炼,否则很快就不再能够为他所感应。 但是,一来他张尘不愿长期在这种地方修炼;二来,他不会鬼道功法,也不打算去修习这一类功法;三来,他实在对尸鬼这一类东西有点排斥,因此隐隐地就不愿意更多地去接近。 不过,在面临危险的时候,能够用来当一个帮手却是非常好的。 现下有了这玄阴幡,倒是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个幡中也可为这白骨修士提供一个稳定的阴气滋养环境。 幡里已经存了三具完好的白骨,想来这幡也是那裴姓修士专门用来为此行准备的。 心念一动,张尘将玄阴幡炼制完毕,可以与其心神相连。 随后,他驱动此幡,将其中一具扔出,又朝着身侧的白骨修士轻轻一摇。 那白骨修士蓦地原地消失,下一刻却已经在了这玄阴幡当中。 倒空了两个储物袋,再无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张尘将地上的物事胡乱收起来,又重新塞回怀中。 随后,张尘又自袖中掏出那小锤。 放大后,锤身长约一臂,锤头呈八棱状,带梅花斑点。 锤柄粗若儿臂,把手处吞口为一铜质龙首。除此之外,其他均为百炼精铁,上面遍布奇异的符纹。 张尘在虚灵门时曾专门识过法器谱,知道这锤名为八棱梅花锤。 张尘掂了掂重量,颇为沉手,倒是一件破防的重器。 将它重又收进袖中,张尘心中感慨,还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原本自己在黑水营一番采购,身上灵石消耗殆尽。现下这一番打斗之后,倒是发了一笔小财。 张尘又一想,那碧姓女子处应该也还有不少存货,要不要过去抢她一顿再离开呢? 想想还是不为已甚了,这女子就让她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原本,他还想去地洞中各处搜集碧玉丝。在查看一番之后,他发现,洞中白骨所剩也不多了,想来是那碧姓女子准备好的后备之物。 想了一下,张尘也未去破坏这几具白骨,其中碧玉丝也留下了,算是给那碧姓女子留一些后手。 随后,他又去那丝线陷阱处,解下之前自己布下的那一根碧玉丝,把它盘好放进了袖中。 这下总算是搜刮干净,没有任何遗漏了,他这才去找了一个相对干燥的地方,盘坐在地。 一边休息,一边思索着回到黑水营该怎么应对那黑水老祖。 按说他并没有灭杀掉碧玉蜘蛛,因此,那黑水老祖想是不会接纳他。 黑水老祖虽说有伤在身,对付他这个小小灵徒还是易如反掌的。 但是,眼下又没有更合适的地方可去,总不能孤身深入蛮荒吧? 想起之前碧姓女子所说,黑水老祖身上有她造成的暗伤,而她可以施展牵机术令其伤势加剧,甚至毙命。 黑水老祖自已这么多年来不敢入这缠丝洞,看来那女子所说有几分可信。 他想,这牵机术自己现下也会,是不是也可以对黑水老祖形成威胁呢? 他也不求能够取而代之,只希望有一个存身之地。黑水营好歹也是一处有灵脉的地方,再往蛮荒里去,就不知道到何处去找这样的所在了。 可他也听那女子说,牵机术得借助石室中那座祭坛的辅助,方能对黑水老祖有效力。 难道,现下还要回到石室去,跟那碧姓女子谈判不成? 说不得,也是要试一下的了。想到这儿,张尘起身,悄没声息地走到那石室入口处。 第七十六章 我很讨厌吗? “没用的,只有借助此处的魔坛,通过牵机术引动她体内的魔气,才能置她于死地。”碧姓女子无奈地道。 张尘又一次现身石室,碧姓女子极为惊异,听他说了想法之后,却是颇为心动。只要能给黑水老祖带来麻烦的事,她都愿意去做。 然而,她想了一下就觉得不现实。 张尘闻言,也立刻就蔫了。 他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把这上古神院设置的祭坛搬走啊。 “不过,”碧姓女子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悠悠地道,“这么多年来我也在琢磨此事,若是从此处魔坛移出部分魔气,存入专门的法器,然后再施行牵机术的话,怕是会令她很痛苦,虽然要不了她的命!” 张尘听后,双眼一亮,“我也不欲取她性命,只是希望能对她有所牵制!” 原来,此处魔坛中储存有相当的魔气。若是从中截取部分魔气予以封存,然后再发动牵机术,可以令黑水老祖一时间遭受魔气反噬,再现当年情景。 张尘闻言大喜,下一刻就苦着脸,自己身上根本没有可以存储魔气的法器,这不是白搭吗? 碧姓女子也是无语。 两人正相对无言间,张尘心中一动,忽然就想到了玄阴幡,或许可以一试。 一盏茶之后,张尘满意地再次步出石室。 玄阴幡里果然可以储存魔气,不过为了不消耗这些魔气,他将原本放在其中的三具白骨也留下了。 现下,这玄阴幡成了他的杀手锏,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至于那碧姓女子如此配合自己,这也是张尘没想到的,原本他还以为要用强才行。看来,只要能令黑水老祖受损,她乐见其成。 做好这一切,张尘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天还没有亮,他回到地洞中干燥的所在,等待天明。 …… “你在威胁我!” 次日,黑水营街尾小楼,黑水老祖一脸寒霜地盯着张尘,灵士境修士的威压彻底释放。 张尘将炼神诀书页急速运转,这才得以稳住心神,手上的玄阴幡却不住颤抖。 与此同时,牵机诀也一直徐徐运转,随时准备发动。 “小道不敢,老祖莫怪,小道不过是求得一个存身之地,并无他想!”张尘将刚才被压下去的腰杆一挺,重又站直,朗声道。 “哼!”黑水老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很好!你很好!” 说完就闭上双目,一言不发。 张尘站着一动不动,全神戒备着,一旦黑水老祖有所动作,他就毫不客气地施展牵机术。 良久,张尘感觉灵海就要枯竭,炼神诀和牵机诀也将将就要减速。 一滴汗从他的鬓角渗出,沿着脸庞慢慢滑落,这种神识对抗的体验比通过迷离障还难受。 这个过程中,有好几次,他都已经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放弃了。 终于,黑水老祖眉头一皱,神色间闪过一丝疲惫。 “答应我一个条件。”黑水老祖语调低沉地道。 “嗯?”张尘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心头一松,恭敬地道,“您请讲!” “娶小翠为妻!” “这!”张尘闻言一怔,此次回到黑水营,他甚至已经想到两败俱伤,却怎么也没猜到对方会提出这个要求。 转念一想,这是要把自己捆在身边的意思。 黑水老祖瞄了张尘一眼,见他犹豫,缓缓地道,“嫁妆是一处下品中阶灵眼。” 张尘心中苦笑,对方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自己一直以来都只能借助连下品初阶灵眼都算不上的灵脉修炼。这下倒好,不仅捞到一个美娇娘,修炼待遇还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然而,他天性不愿意受制于人。尤其是在选择道侣这方面,他绝不会将利益掺杂进去考量。 更何况,人家小翠姑娘似乎也看不上自己。何苦呢?强扭的瓜不甜。 张尘微微一躬身,婉言道,“谢老祖厚爱!只是小道一心修炼,尚无成家打算。所以,恳请老祖收回成命!” 黑水老祖白眉一皱,厉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 “不敢!小道身上因果众多,怕连累了小翠姑娘。还要恳请老祖宽宥!”张尘姿态极谦恭地道。 “有何因果,老祖我也压不住吗?”黑水老祖犹自不愿放弃。 张尘不语,只是把头坚定地摇了摇。 “若你在我黑水营坐大,又如何能够确保我家子弟将来不受你压制?” “老祖放心,若您此次放过小道,小道自会承情,谨记老祖收留之恩!”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黑水老祖最终选择了放弃。 “也罢!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黑水老祖道。 张尘顿时觉得松快很多,马上向黑水老祖一礼,口中郑重言谢。 “那碧琴心还对你说了什么?”黑水老祖却将话题转了出去,忽然道。 张尘明白,她说的碧琴心,怕应该就是那碧姓女子了。迟疑了一下,张尘便将碧姓女子所说全盘相告。 这段前尘往事,明显属于二人的恩怨,张尘此番做法也是表明,自己完全无意插手二人之事,谁的边也不站。 听了张尘所说,黑水老祖久久不语。 “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如她所说,心思歹毒,行为不端?”黑水老祖盯着张尘的眼睛道。 “呃,前辈之事,小道我并未亲历,因此不敢置喙。”张尘面色一正,慎重言道。 “当年之事,”黑水老祖听他如此说,面上倒是松动了些,打开话匣子道,“唉!确实是我有错在先……” 据她所言,那日她以身试探魔坛之后发生的情形,确实如碧琴心所说。 只是,碧琴心昏迷之后,单师兄强压魔气攻心,保住最后的心智不失,要黑水老祖将碧琴心迅速带出神院,并且关在一个封闭场所。 而那单师兄言下之意,如果黑水老祖一时无法将其强行闭关,大可以下手将碧琴心击杀。因为若不如此,那碧琴心势必会魔气攻心,彻底沉沦为一个杀戮机器。 幸运的是,三人在探索蛮荒的过程中,曾发现过缠丝洞。 在辗转来到缠丝洞后,黑水老祖堪堪初步设置好迷离障,还未及设置进入障碍,碧琴心便醒转过来,当即就在背后对她发动了攻击。 黑水老祖不备之下,只好匆匆逃离。 她清楚,碧琴心此后势必堕入魔道,心智渐失。而她所设置的迷离障还未完全布置好,碧琴心一旦重新突破灵士境,就将脱困。 三人之所以来到这蛮荒,皆因他们是带着门人子弟来此沣水城避难。 同门师兄姐困在蛮荒之中,黑水老祖也不欲独自回转,因此便干脆将门人弟子全部带到黑水营驻扎。 她虽然有伤在身,但是因本命神通特殊,在设置防护阵方面极为擅长,倒是令这黑水营在几次蛮荒之乱中幸存下来。一时之间,这也成了蛮荒的一个传奇。 但她也时常担心碧琴心脱困,双方结怨太深,若她一人承受碧琴心的怒火倒也罢了。 只是,若她也陨落,这些门人弟子从此失去护佑,在这蛮荒之中根本就将沦为鱼肉。 因此,近几十年来也是不时发布赏格,引人入洞骚扰,试图阻挠碧琴心修炼。 当然了,蛮荒中亡命之徒不少,黑水老祖用起他们来,倒也没有太多负罪感。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样不上不下的局面。 听了黑水老祖一席话,张尘沉默不言。这个中因由,真是他也无法评判了。 显然,黑水老祖本也无须他就此表态。也许,这么多年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袒露心怀。 看她说完这段故事,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在走回靠山小屋之后,张尘独自又坐了一会儿,将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好好地消化了一遍。 正当他准备放松地大睡一觉时,门外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开门,正是小翠。 “恭喜道长了,老祖指示,你今后住在黑水营中的鸣泉居,这就收拾一下,随小翠前往吧!”小翠脸色并不好看,远不如此前给张尘送功法玉简那次。 张尘有点莫名其妙,这鸣泉居又是何处?黑水老祖为何要他搬家? 看小翠脸色不好,也不便动问,侧头想了一下,听上去那应该是一个好地方,搬就搬吧。 他的个人物品都在身上,当下就随小翠往街尾小楼后方的一处小山谷走去。 “为什么你没有杀了那碧玉蜘蛛?”行至山谷边缘,一直在前面默默领路的小翠头也不回地问道。 张尘一愣,回道,“为什么你以为我能杀得了她?” “老祖说了,你能做到,可是你没有去做。”小翠道,“这件事在老祖心头放了很多年。不过,这一次老祖似乎也不再那么坚持了。” 小翠回头看一眼张尘,好看的眸子定定地在他面上停了好一会儿,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顿了一会儿,她并没有转头继续前行的意思,幽怨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讨厌?” 第七十七章 沣水卫来人 张尘一愣,这话不是应该我说的吗? 小翠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混蛋一样。 他平静地一拱手,道,“小翠姑娘何出此言,若有冒犯,陈某这里向你赔礼了!” “哼!” 小翠见他脸上云淡风轻,根本不为所动的样子,似乎更加气愤,扭转身子继续向前带路。 二人进得山谷,张尘远远地就见到一条细细的飞瀑挂在峰间。走得近了,传来一阵飞瀑鸣涧的声响。 山谷最里面,是一座碧幽幽的小潭。潭边方圆数里之地,翠竹遍布,鹿鸣呦呦。 间或有白雾,各自盘踞在一片翠色当中。 离潭边较近的一个所在,云遮雾罩。小翠在一排翠竹林前站住,交给张尘一枚令牌模样的法器。 “这是控阵令牌,炼化之后即可自由出入此处。”小翠说完,便微微一福,转身离去。 张尘单手捏着尚有余温的令牌,望着小翠离去的背影,摇摇头无声一笑。 依照小翠教给的控阵口诀,张尘手中令牌向前一挥,竹林边弥漫的白雾慢慢散开,露出一个简朴的篱笆院门。 推门入内,里面极为宽阔,竟是一个十数丈见方的院子。 院中一角有一口井,井旁辟了数亩灵田。田里种了些灵谷,以及几棵叫不出名的灵果树。 茅草屋共分三间,推开正中两扇木门,是一座堂屋,桌椅俱全。 里间是一个小小的卧室,卧榻被褥等物也一样不缺。 旁边还有一间侧室,却是一个小小的厨房。锅碗瓢盆也是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木澡桶。 甫一置身这小院中,张尘就觉身心前所未有地舒爽。看来,这里应该就是那下品中阶灵眼所在了。 没想到,蛮荒之中,还有这样一个所在。这黑水老祖还真是苦心经营了。 张尘对此很满意,黑水老祖这么做,笼络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小翠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离开时那深深注目的眼神却在告诉他,不要忘了老祖曾这般厚待于你。 张尘明白,若无合适资源,修行根本就是一场空。不管黑水老祖为人如何,这份心意,他张尘是记下了。 当下便抛开一切,他先去井里取水,烧水,然后好好地洗了一个热水澡。 换上一套干净内衣,张尘便去卧房里呼呼大睡起来。 好不容易再次安顿下来,这一觉张尘睡得是天昏地暗,直到第二日早晨才被饿醒过来。 起来后,张尘随便吃了点此前没吃完的干粮。 坐着盘算了一下,他便出门去营地的街上逛了一圈。买了一些丹药、灵米和日常用具,估摸着能对付一阵子了。 再次回到小屋,他便四下里走了走。 此处极为幽静,似乎闲杂人等都不得进入,张尘逛了许久都没见着一个人。 张尘望着其他几处白雾缭绕的地方,想到那里会不会也有其他修士居住呢? 小潭边,潭水清冽,竟冒着一股寒气。 潭中又有小鱼倏忽,游来游去。靠着山体的那边,小瀑布像匹练一般轰然落下,砸得那一处的潭水四溅,水雾飘散。 张尘静静地观赏了一会儿,便转身回到了小屋。 院中灵田处,不知何人从潭边挖了一条小水渠,将潭水直接引到那数亩灵田中。 此刻,灵田中的灵谷和灵果树长势良好。 张尘去厨房取了一柄石锄,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盒。 将玉盒中不知名的灵草取出,移植到灵田的一块空地上。这东西既然被那矮壮修士珍而重之地收藏,相必也颇为珍稀。看样子年份也比较浅,现在种上说不定将来还有用。 这一处,他打算直接辟成一块药园。自己既然知道了空明丹的几味主药,也可以尝试收集。毕竟,直接购买空明丹的话,价格太过高昂。自己哪年哪月能够凑齐一万灵石,近乎不可想象。 给落地后的灵草浇了几勺定根水,张尘拍拍手,满意地一笑。他感觉,还是种地让他心里更踏实一些。 忙完这一切,张尘便回到卧室中。盘坐于卧榻之上,双目一闭,心神沉入灵海,慢慢地将灵气导引入体,运行周天。 小屋院前,白雾笼罩,小山谷里又恢复了宁静。 修炼岁月长,半年之后,白雾再次消散开,张尘从中步出。 半年来,他勤加修炼,修为已经到了十级顶峰。之所以进境较快,跟这下品中阶灵眼关系颇大。 不仅如此,诸多法术当中,炼神诀早已精进。张尘试验过,再继续修炼也难有寸进,倒是书页上的银光斑点似乎更密了一些。 想来,炼神诀的实质性提升也是要等他觉醒本命之后了。 掌握程度仅次于炼神诀的,现下却是那牵机诀。 那牵机诀原本就是完整的原版功法,他曾在缠丝洞中多次施展。又经过这半年的打磨,牵机术运转也已相当圆融。 同炼神诀一样,就等觉醒本命之后,期待它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奔雷诀的缺漏字也仅剩三处,依然每次只能发出三颗青雷,但运转比之前更加迅速。 扑朔诀经过此前缠丝洞中的多次崩溃和重建,半年后竟慢慢地开始形成一篇青灰色书页,假以时日,提升境界也是有望。 扑朔步在自家院中使出来,无论是奔速还是变向躲闪等,都比之前大有进步。 至于火弹术、石肤术等,张尘相对修炼较少,也一直没有在灵海处形成文字或者书页,这也是令张尘颇为称奇的地方。 但他又不好找人去问,这是自家本命的特征,本就不便向外透露。所幸这对他现下的修炼并无影响,也就不去管他了。 至于那粒本命灵种,除了底部根须又粗壮了一些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对于如何觉醒这粒种子,他除了尽力去收集灵药,打算炼制空明丹之外,此外也是全无头绪。 原本他还想着继续闭关,一举冲破十一级关卡的。 只是,方才那控阵令牌一阵鸣响,竟是黑水老祖发来传音,要他立刻前往街尾小楼一趟。 张尘赶忙收拾了一下,一边步出小院,心中一边猜测。 片刻后,张尘来到街尾小楼。黑水老祖端坐主位,桌旁另一侧坐着一位青年公子。 此人冠袍整齐,长眉星目,瘦削的脸庞略显粉白,英武之气中又添了几分阴柔。 这位公子身后站着一位少女,张尘定睛一看,却发现是在青虚矿见过的陶玉蘅。 陶玉蘅见他现身,小脸一红,眼神中泛出异样的光彩。 张尘迅速看了一眼室内,先过来给黑水老祖行礼。 “这位沣水卫的棠敏棠道友寻你问话,老身这才召你前来。”黑水老祖点点头,对张尘道。 又侧身对旁边那位青年公子一点头,道,“这便是陈潜,道友公务在身,老身等先行告退。” 说完,她便起身,带着身后的小翠步出此处堂屋。 小翠临走时看看张尘,又看看陶玉蘅,冷着脸随着黑水老祖而去。 张尘一转身,面向那堂上坐着的青年公子施了一礼,道,“棠前辈好!” 此人测不出修为高低,能与黑水老祖平起平坐,想来应该是灵士境以上修士。 这棠敏也不说话,单手端过桌上的一只茶盏,另一只手持盖轻轻地抹去盏中浮沫。与此同时,双目始终看向张尘的双眼,一双漆黑的瞳孔闪着亮光。 张尘心中一动,炼神诀已然启动。在棠敏的注视下,微微直起身形,目中神色不动。 数息过后,陶玉蘅一声咳嗽打破了场中沉默。 棠敏端着茶盏,低头嘬嘴轻轻地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口便又放下茶盏。 目光再回到张尘身上时,便显得轻松了许多。 “你就是陈潜?” “正是在下。” “听说你很有能耐啊!” “不敢!” “看修为,也不怎么样嘛!”这棠敏颇为不屑地对着张尘道,转而又扭头看向陶玉蘅,陶玉蘅小脸又一红,白了他一眼。 张尘一笑,道,“大人慧眼如炬!” “你倒是不卑不亢。”棠敏懒洋洋地斜靠着圈椅上,道,“说说吧,青虚矿是怎么回事?” 张尘闻言一愣,青虚矿的事到底还是找上他了? 他虽然怀疑此事其中有鬼,自己却也是受害者,因此也便淡定地道,“青虚矿之事,这位蘅小姐也曾亲历,在下当时不过尽一个巡卫的本分,其他并无更多说法。” “蘅小姐,哈?”棠敏眉头一挑,对着陶玉蘅微微一笑。 陶玉蘅伸手一掌击在他的肩上,羞道,“棠……前辈!” 张尘看得莫名其妙,心中却一直在猜疑,他们是如何知晓他在黑水营的。 这沣水卫看来还真不简单啊。据说,这是沣水城主亲自掌管的一支城卫力量。沣水城内外,包括蛮荒中的附属地带,没有它手伸不到的地方。 看眼前这棠敏养尊处优的样子,似乎在沣水卫中地位还不低。莫不是他们有了什么线索,要向自己求证? 正寻思着,就见棠敏面色一正,厉声喝道,“陈潜,你的事泄了!” 第七十八章 棠敏 张尘心头一跳,紧跟着,就觉得有一股比刚才更加凌厉的威势压将下来,势头比之前黑水老祖曾经给他的感觉还要压抑。 龙廷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张尘连忙蓄起扑朔诀,一待对方有所动作,立刻奔逃。同时,右手骈指,就要去袖中掏那张飞刀符。 好在他习练炼神诀已久,脸上神色倒是不变,微微低头瞄着这棠敏的举动。 过了许久,棠敏才又接着道,“哼!你倒还挺镇定!怎么?偷了别人的东西,就想一走了之?” “偷东西?”张尘闻言一愣,这是怎么说的?自己何曾偷过什么东西? 抬头不解地看向棠敏,又见旁边站着的陶玉蘅低头不语。 “妹妹,我替你说,还是你自己说?”这话却是棠敏对陶玉蘅说的。 “棠……!”陶玉蘅脚一跺,瞄了张尘一眼,飞快地从这处厅堂奔了出去。 张尘脸上这才露出释然的神色,同时又有一点尴尬。 “蘅妹,请此间主人回来,就说我问完话了。”棠敏一脸促狭笑容,对着陶玉蘅的背影喊道。 …… “棠道友这般快就问完话了?”不多时,黑水老祖就和小翠回到了此处厅堂。 “些许小事,倒是劳动前辈尊驾移动了!”棠敏对黑水老祖颇为恭敬。 “呵呵,不妨!若是如此,可否令他下去了?”黑水老祖指着张尘道。 “虽是小事,有一件事却还需着落在他身上,算是略施薄惩吧。”棠敏话锋一转,倒是令张尘等人一愣。 “晚辈来此,也是接了沣水卫的差事,须得查勘此处地形,以备不时之需。”棠敏微笑道,“我想请这位陈道友带路,陪我走一趟。” “若是此事,棠道友何须亲自跑一趟?我这里便有此处方圆数千里的详细地形图,棠道友需要,尽可取去。”黑水老祖道。 “多谢前辈!这地形图嘛,棠某自是需要的,不过这地形我也要亲自勘察一番。”棠敏低声道,“这也是城主的意思。” 黑水老祖闻言一惊,便道,“如此,这蛮荒凶险,老身又不便离开营地,棠道友等人的安危?” “不妨,我此来也是作了些准备的。”棠敏微微一笑道,“而且,我等只需前出千余里,明日早些出发,当天来回便可!” “如此便好!” 黑水老祖身后的小翠一直关注着二人对话,听到这里便鼓足勇气对黑水老祖道,“老祖,小翠也想去涨涨见识,求老祖恩准!” “这,”黑水老祖貌似生气地道,“棠道友有要事在身,你何必去拖后腿!” “老祖,我的扑朔步又有精进,若是赶路必不会比某些人慢的!”小翠一边回着话,一边拿眼神去瞄张尘。 黑水老祖看出她的心思,却为难地看向棠敏。 棠敏含笑不语,看了看张尘,才又点头道,“前辈放心,不妨事的!” 张尘站在一旁,一直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心中嘀咕着,莫名其妙就被安排了一件差事!而且,好像还被小翠那丫头看瘪了一次! …… 次日一早,天还麻麻亮,张尘等人就在棠敏的带领下,出了这黑水营。 在黑水桥上,棠敏放出一面梭形灵舟,悬停在略高于地面的半空中,招呼其他人上来。 此舟细长形,周身毫光伸缩,一看就不是凡品。 张尘等人一踏上灵舟,舟身上下立刻就生出一层灵罩,将他们全数笼罩在其中。 因此,当此舟“嗖”一下向前窜飞的时候,张尘感觉不到一点劲风袭面的不适。相反,脚下荒原迅速向后倒退,舟内安静平稳。 一盏茶功夫,他们就飞跃了缠丝洞,又向蛮荒之中不停深入。 棠敏站在舟头,双目不停看着脚下,神态极为放松。 他手里拿着黑水老祖提供的地形图,一边仔细比对,一边调整飞行方向。同时,还在地形图上不停以法力输入一些信息,似乎在作补注。 陶玉蘅与小翠站在舟中,两人二次见面,熟络了许多,一路说说笑笑。 隔了一会儿,陶玉蘅行至舟尾,主动跟张尘打招呼,“哎!咱们又见面了!” 张尘也不扭捏,对着陶玉蘅一礼,“蘅小姐好!” “干嘛那么客气!”陶玉蘅假装不高兴地横了他一眼,“算了,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找到你吗?”脸上一副“你猜”的促狭表情。 看张尘莫名其妙的样子,陶玉蘅“噗嗤”一笑,“二哥给你的地图可是我家的,上面留有我们青阳商号特有的气息。” 张尘听了心里一惊,自己仔细检查过那玉符地图,没想到还是能够被追踪到。 看张尘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陶玉蘅嘴巴一抿,急道,“对不住啊!我二哥从未泄露你的行踪,是我,我自己忍不住……” 听到这里,张尘稍微放下心来,不过心里也想着回去就把那玉符毁掉。 而且,这小姑娘的心思,他哪还听不出来。当下,他对陶玉蘅一拱手,“姑娘不应该来的,蛮荒危险!” “你,是关心我吗?”陶玉蘅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性格,一对大眼睛毫无顾忌地盯着张尘。 “不不,姑娘误会了!”张尘连连摆手。他觉得,自己在面对强敌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窘迫过。 然而,他自己心里也非常清楚,他的身份经历不允许他存有幻想。 “姑娘厚爱,陈某愧不敢当!”张尘一躬身,郑重地对陶玉蘅道。 “你!”陶玉蘅性子再放脱,此刻也显出窘迫,脸上神色一黯,就要转身的时候,从袖中掏出一物,扔给张尘。 “这是全无气息标记的玉符地图。”陶玉蘅身子半转,“不信的话,拿回去用祛灵液浸泡一二便知。或者,直接扔掉也罢。” 看着陶玉蘅转回舟中,与屡屡回望的小翠站到一起。 张尘手里捏着这一枚新符,心头苦笑,默默地放进了袖中。 棠敏虽然似乎一直在忙碌,却也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陈潜,过来!”又飞行了近一炷香时间,棠敏头也不回地叫着张尘,“让你来是做事的,不是叫你来兜风的。” 说着,棠敏扔给张尘一枚玉符,“前面那个峡谷,你下去踏勘,带着这枚玉符,我需要你反馈实地信息。” 张尘哪还不知道,棠敏这是在给陶玉蘅出气,却也无可奈何,接了玉符拱手应好。 “棠大哥,不如我们一起下去走走吧,这蛮荒我还没踏足过呢!”陶玉蘅跟棠敏亲近,一副予取予求的态度。 “别急啊!蘅妹妹,等把正事做完,咱们再下去。”棠敏一笑,同时将舟头慢慢放低,略微降速之后,示意张尘准备下舟。 张尘站在舟边,待到离地丈许高时,便将扑朔步运起,轻飘飘地一跃而下。 棠敏故意不将灵舟停下,甚至飞行忽快忽慢,有意看张尘如何举措,要是摔个狗啃泥那是最好不过了。 张尘飞身跃下,扑朔诀运转,双脚在空中连踩,竟然像一只大鸟一般,缓缓落地。 落地瞬间,张尘脚步连晃,迅速卸去前冲之力,稳稳当当,有如一直在平地行走一般。 “咦!”棠敏一直注意着张尘的举动,在张尘落地之后,口中不禁发出啧声。 小翠脸上也是一片惊讶神色,心中震撼。明明老祖给他的是残缺版功法,为何这家伙的扑朔步进步这么快?看上去早已入门,竟然距离小成境界也不远了! 小翠心里估量了一下,自己虽是灵徒九级,但是打小习练扑朔步,就刚才下舟那一下,怕是自己也会略显狼狈。心中益发觉得张尘刚才的一系列应对,颇为不俗。 “怎么?这个很难么?”陶玉蘅虽是灵徒十一级,却对步法不甚了了,看棠敏和小翠都露出惊疑神情,不由好奇地问。 “灵徒十级,就能有如此反应,这家伙在步法上却是下过苦功呢!”棠敏看着正在地面不停跃进的张尘,缓缓道。 小翠也对陶玉蘅点点头,将扑朔步一事相告。 陶玉蘅微微一笑,却对着棠敏道,“再不俗,也比不上你啊,二十不到就晋阶灵士,整个蛮荒能有几人?” 三人在舟上说说笑笑,张尘在地面之上爬高走低好一阵忙活。 这是一处狭长的无名大峡谷,两边各有一座大山耸立。 棠敏貌似对此处极为上心,不断通过玉符向他发送信息,询问峡谷长度,何处最窄,地形如何,等等。 张尘就像一个做苦力的,被棠敏调遣着不停地爬上爬下。有时候甚至会叫他二次三次踏勘同一条线路,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有这个需要。 张尘也不敢动问,毕竟人家是灵士境修士,伸出一根手指头整治自己,就够自己受的了。 好在此处虽然荒僻,却因为仍在十万大山边缘,除了一些獐子和小鹿等小型野兽之外,张尘倒也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张尘一边向玉符中输入棠敏需要的信息,一边想,棠敏跑这么远,不该只是为了消遣自己,一定是有所图谋。 此地距离黑水营已有一千余里,会是什么让这位沣水卫的灵士如此着紧呢? 第七十九章 感应符 在这处峡谷折腾了半天,棠敏这才降下灵舟,把张尘接回舟上。 看到张尘鬓发散乱,脸色微红,棠敏朝陶玉蘅一眨眼,面有得色。 陶玉蘅倒是秀眉一皱,眼波一横。 随后,棠敏又操控灵舟在这个峡谷周围数百里兜兜转转,每次都要放张尘下去踏勘。 就在张尘等人四下转悠的时候,一座无名山峰上,有两名修士默默站立。 其中一人站在另一人身侧,用手中盾牌遮挡着二人身形。 此人竟是与张尘在缠丝洞交手失利而逃的那高瘦修士。日光照耀下,他手上的盾牌表面发出微微的光芒,与此间光线融为一体。 远远地看过去,他二人的身形竟像是消失在空气中一样。 盾牌后另一人戴着一副银制面具,益发显得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神光湛然。此人看不出年龄,竟是一名中阶灵士。 此刻,他正目聚法力,注视着张尘等人的方向。 两道若有若无的白色灵光自其双目猛然冒起,先是罩向正在山间不停奔走的张尘身上。 几乎同时,那盾牌反面映照出张尘的身形,纤毫毕现。 “咦!” 那高瘦修士不自觉地一怔。 “怎么?” 那面具男子语调沉稳,自带一股威严。 “师父,此人我曾经见过,冯师弟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哼!你二人之前去了缠丝洞?莫要被单老魔知晓,到时我等也护不住你!”面具男子目光依然注视在张尘身上,口中却厉声道。 “回师父,我等并未曾进入最后一层。当时只是想,呃,对付这小子而已。”高瘦修士神色一紧,忙辩解道。 “你二人做派我还不清楚?行了,以后须谨记此事,不得有误!”面具修士正色道,“至于你冯师弟的因果,就让他师父自己去了结吧!” 也不等那高瘦修士回话,便见灵舟降落,从中陆续又走下三人。 两道白色灵光一一扫去,盾牌背面同时一一闪出三人面貌。 小翠和陶玉蘅满脸雀跃,在山峰顶上眺望四方。 最后一个印入的,是棠敏那略显瘦削的面庞。他将灵舟一收,嘴角噙笑地看着二人,同时目中流波,环视周围。 下一刻,他脸色一变,举手给自己和身边二女加了一道灵符。只见灵光一闪,盾牌背面一片模糊,人影全无。 “哼!”面具修士缓缓收回目光。 “师父?” “一个灵士,三个灵徒,也敢深入蛮荒!”面具修士目露不屑。 “最后那小子是沣水卫之人,上次在千嶂林劫的那批货,我等负责断后,就是这小子一直在追踪。” “哦?沣水卫的爪子都伸到这地界了?” “师父,要不要……?” “来不及了,这灵舟应该是城主府所出,飞速极快。” 高瘦修士转头一望,那灵舟正接了张尘,调头就向来路疾驰而去。 “可惜了,冯师弟身上的羽墨石可能就落在那小子手里!” “哦?”面具修士目中精光闪烁,看远处灵舟只剩一个黑点,终于还是熄了心思。 灵舟中,张尘等人一脸紧张神色。 棠敏从最初的凝重表情中最先缓过来,见三人目露惊惶,微微一笑。 “莫慌,现下已不碍事!” 心头却是暗道“冒失”,自己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办完正事倒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毕竟,这里是蛮荒。 不过,他着紧的主要还在陶玉蘅等人身上,若只是他一人,倒自觉可保无虞。 刚才自己神识探过去,那偷窥处似乎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是自己曾经追踪的目标。 想到这儿,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红色玉符。 法力一送,玉符表面发出感应的红光,红光逐渐凝聚,慢慢凭空浮现出一名男子的模糊容貌。 “寒奇!” 棠敏面色一正,竟是此人。 三年前,千嶂林大劫案,此人差点落在他手上。 此人不过是一介灵徒,方才窥视之人修为还在自己之上。想来,应该是同伙。 随着灵舟飞遁,红光中,那寒奇的容貌愈加模糊。棠敏将玉符一收,重新放入袖中,面上沉静下来。 灵舟飞速向着黑水营遁去,比来时又快了不止一筹。 黑水营街尾小楼,黑水老祖将棠敏等人迎进厅堂。 “棠道友此行可还顺利?”黑水老祖目光一接小翠,坐下后又请棠敏入座。 “托前辈的福,都办妥啦,此行还多多有劳这位陈小兄弟呢!”棠敏坐在圈椅上,大大咧咧地一指张尘。 “这位陈小友现下客居我黑水营,身手和心志都了得,前途无量啊!”黑水老祖深看一眼张尘,微笑道。 “哦?现下他只是客居此处吗?”棠敏转头看向张尘,“若如此,不知小兄弟是否愿意加入沣水卫?有我棠敏在,一应保证你的修炼资源。” 张尘心里一苦,暗自腹诽,跟你去城里到处招摇,还不如待在这里默默无闻的好。再说,跟着这种爱使唤人的上司,怕是没几个下属能受得了。 当下,便一拱手道,“谢棠前辈厚爱!老祖待我恩重如山,在下还未有报,安敢高攀!” “哈哈,你莫不是看中人家小翠姑娘,舍不得走吧?”棠敏一脸笑嘻嘻,一边还拿眼神去挑逗陶玉蘅。 张尘一躬腰,不再说话。 陶玉蘅兀自对棠敏怒目而视,小翠面上一沉。 黑水老祖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玩闹,神色中难得地现出一丝轻松。 不多时,棠敏面色一正,对黑水老祖道,“前辈,晚辈尚有一事与您老商谈……” 说着话,又看向张尘等人。 张尘见状,如蒙大赦,连忙施礼退出。 随后又见小翠和陶玉蘅也跟了出来,心想会有什么要紧事,如此神秘? 见左右无人,棠敏神色郑重道,“晚辈此次,是为应对兽潮而来的!” “兽潮!” 黑水老祖目光一凝,就连呼吸都放缓了些。 …… 次日,棠敏背着手在张尘的小院中来回踱步。 “咦,你这还种了一颗冥行草!”棠敏看着灵田一角的那棵黑色灵草,摇摇头叹道,“莫不是要准备炼制空明丹了?可惜啊!年份短得厉害,怕是没有百年的功夫入不了药啊!” 转头斜眼看向张尘,“记得拿黑幔纱遮挡一下,或者在它周围种些紫炎藤,拔一拔地里的火气,这样长得快些!” 张尘一阵无语,自己也算灵农出身,然而在虚灵门只学过有数的几种灵谷种植之法,对这灵草种植还真算得上一窍不通。 抬头再看,棠敏已经负手站在了那几棵灵果树旁,暗道不妙。 果然,棠敏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这红蜃果喜阳,你非挨着东墙种,莫不是脑子抽了?” 张尘不语,心想又不是我种的。又一想,自己住了半年,虽然总觉得这果树一直长得不够旺盛,却也从未想过是否位置不对的缘故。 “回头给它移一下,可惜了的!”棠敏丢开手中擒着的一片火蜃果树叶,任它随枝飘拂。 陶玉蘅过来牵着他的衣袖,眼神一再示意,少说几句! 棠敏看看,灵谷这一类自己向来不熟悉,便也不去说他。 “你,进来,我有话问你!”转脸对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张尘一甩头,先进了茅屋。 陶玉蘅知趣地去那冥行草那里蹲着,像是对这一株黑色灵草颇感兴趣。 张尘进屋的时候,棠敏已经大大咧咧地斜靠在主位,见他进来,把手往旁边凳子上一指,倒像是此间主人。 张尘也是见惯不怪了,不言语地坐下。 细长双目中黑瞳一动,棠敏面色一正,“青虚矿阴魅作乱一事,有人可是暗中向沣水卫告发你有重大嫌疑啊!” 张尘眉头一抬,目光炯炯地正视棠敏。 “不要紧张!我已测度过,凭你的修为,绝不可能引动灵力风暴,更不可能致曹鹤阳于死地,偷袭都做不到!” 张尘心中一安,心想,修为低这回倒还成护身符了。 “不过,沣水卫对你的嫌疑并没有撤销。”棠敏微微一笑,“只有我,能保你不受牵连。” 张尘继续看向他,心想这是要讲条件了吗?他也不想惹麻烦,所以就想先听听对方的想法。 棠敏见他似乎不为所动,稍显意外,“嗯,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些。” 说完,从袖中掏出一枚红色灵符。 “这是感应符,也叫预警符,其中有几名在沣水卫挂了名的通缉修士。这次我等在蛮荒踏勘的时候,就遇到了其中一个。” 说完,棠敏将法力送去符中,一片红光浮泛。红光中,一个阴狠的男子脸庞渐渐凝聚。 张尘见后,瞳孔微缩,棠敏一直注视着他的表情。 “你见过他?” “此前在缠丝洞交过手,很难缠!”张尘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便坦言相告。 “那更好。这人叫寒奇,与我手上的一件案子有涉。你既然与他交过手,想必也有所了解。”棠敏将法力一收,“我不便在此久留,你若是在蛮荒中再遇到此人,便通过此符与我联络,给我盯住他!” 张尘看了一眼这灵符,想要不接显然是不可能了。略一思索,便点点头,接过此符。 第八十章 觉醒 “不要耍滑头,我要是感应不到这符,休要怪我不客气!”棠敏绷脸张目,瞪着张尘。 张尘默然一笑,收符在袖中。 “不过嘛,若是你表现好,我自会有好处给你!”棠敏见状一乐,笑道,“皇帝不差饿兵,我看你也在准备冲关了,这里有一瓶黄龙丹,最适合冲破瓶颈时使用,算是我预支给你的了。” 说着,棠敏从袖中又掏出一个碧玉小瓶,抛给张尘。 张尘不客气地伸手接过,不要白不要,现下自己一心修炼,正合用。 至于那高瘦修士,自己若一心闭门修炼自是碰不到,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耳中又听棠敏道,“若是帮我抓到此人,赏你一株够年份的冥行草!” 张尘闻言一怔,点点头,心中却打定主意不去作那非分之想。 棠敏对张尘的态度很是满意,点头起身,“我发现你这个人除了话少一点,其他的还不错。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完,直接迈步走出屋子。 待棠敏和陶玉蘅走后,张尘自己又独坐了一会儿。 他将棠敏给他的感应符拿出来,一边摩挲一边寻思,有人告发他犯事,会是谁呢? 他自问在矿上并未得罪过谁,而且矿上之人怕是基本都死绝了。 陶锦年吗?听陶玉蘅的意思,他甚至连自己的行踪都没有透露,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 不过陶锦年送给他的那副地图,他还是交给了陶玉蘅。既然那符上有青阳商号的特有气息,那说明除了陶锦年兄妹,青阳商号其他人也能感应到。 至于陶玉蘅给他的那一枚玉符,他最终留下了。不过,他还是用上次没用完的封灵液,将此符涂刷个严严实实。 他不是信不过陶玉蘅,而是担心她成为有心人的突破口。 他来黑水营半年有余,只想找一个清净的地方修炼,没想到外界的风波仍然没有把他漏下。 自上次从缠丝洞带回碧琴心的消息后,黑水老祖一反常态,对他这个外人倒是异常慷慨地接纳。 即使在自己拒绝了娶小翠之后,仍然愿意送他下品中阶灵眼修炼。 这份情,黑水老祖虽然不说,但早晚是要还的。 以棠敏的身份,来黑水营这一趟怕是也有所谋,也不知他跟黑水老祖商量了什么要事。 而且,从他这一次进入蛮荒来看,此处也是暗流涌动。 眼下,一切都还要以提升修为为重。他打定主意,闭关修炼。 当天傍晚,他取出一顶之前准备好的帷帽戴上,又换了一身从未穿过的粗布短衫。 趁着天擦黑的当口,扑朔步运起,尽量从无人处摸到吉祥号坊市。 将身上一应用不到的东西全部淘换掉,采购了一些必需用品,随后便又悄悄地潜回了小院。 …… 白云一锁,三年未开。 茅屋卧榻上,张尘眉头紧锁,闭着的双目,眼球不住滚动。 灵海处,波涛翻滚,那一粒种子载沉载浮。 他仿佛又来到了青虚矿,那个漆黑的夜晚。 陈大有拍着他的背,咧着大嘴笑道,“你小子,连我也骗了!” “我要准备觉醒了,陈兄弟!” 转而,陈大有一脸惊恐的表情看着他。在他的瞳孔中,张尘看到一头淡蓝色的影子在慢慢放大。 张尘愣愣地看着陈大有倒下。这时,“胖虎”和“瘦猴”从他的身后拥上来,对倒地的陈大有仿佛没看到一般,“发什么愣呢!快,放饭了,再不去就都被那帮家伙抢光了!” 张尘被他们一人一边架着往前走,脚不沾地。 小隔间里,满是笑声。 大圆桌旁,空无一人。 愣神间,炼神诀自动运转,张尘脑中一个激灵。 厚土决慢慢流转,最终化出一股黄色气息,铺陈在灵海深处,越积越高,直至把那根根须刚好埋没。 张尘疑惑地转头,把手臂从“胖虎”和“瘦猴”的臂弯里轻轻一挣,就把他们的手臂扯碎了。 随之,两人的身形犹如风中的沙尘一般,无声地扭曲变形,直至消失无踪。 黑暗中的地道里,一个歪戴着方巾的头颅,一直在他眼前晃荡。 他又想起了龙兴坊市那一对灰斑鸠蛋。 前方,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张尘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意识,任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向前走着。 黑漆漆的头顶,突然从中生出一头怪兽。两排细密的雪白牙齿从嘴缝中露出,将这张口撑得越来越大,兜头就向张尘笼罩下来,似乎要将他整个吞进去。 怪兽的脸一直在张尘头顶上方悬挂,见张尘无动于衷,无声地嘶吼一声,最终慢慢变成广善的面孔。 广善两眼黑洞洞,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 “张小友,你的道书没有读通啊!” 继而面色狰狞,“还我命来!” 张尘目不斜视,直接将他从眼前挤开。 身后传来一声不甘的咆哮。 青木诀自动流转,一股清灵之气弥漫,自根须往上,迅速地涌进种子内部。 又有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指节粗糙得像干树枝,抓着他的胳膊就要往黑暗里拽。 “张仙师,来,晚上就在我家用饭!” 是陈老石,脸上的褶子重重叠叠,习惯性地露出憨厚的笑容。黑暗中,笑容不免显得有点阴冷。 张尘茫然地看着他,脚下却未动。 陈老石见张尘不动,便对旁边的田大婶喝道,“死老婆子,快来帮把手啊!” 田大婶这才醒悟过来似的,伸出一双手,也来扯着张尘的胳膊。 陈大壮和他怀着身孕的媳妇犹豫了一会儿,两双手也伸了过来,紧紧地攥着张尘的胳膊。 很快,四双从黑暗中伸出来的手就像染了黑漆一样,全都变成了墨色。 张尘身子一倾,脚下一动,半边身子就摔进了黑暗中。 种子里,青色灵气迅速蓄积,越来越膨胀。 膨胀到一个极点后,又猛地一收缩,海量的灵气被挤迫成一个极小的点,形成一个看不见却能感知到的存在。 这样的膨胀和收缩发生了很多次,种子内部蓄满了这样的存在,直到再也容不下一丁半点。 这种能量无处释放,就好像在地底潜行的活物一般,不断冲撞着坚硬的黑暗。 而陈老石等人所在的黑暗,眼看就要将张尘整个吞没,炼神诀滴溜溜急转。 “尘叔!” 一声童音清脆地响起。 张尘呆滞的眼神一转动,黑暗的另一边,陈小牛小小的身躯满身泛着青光地出现。 一双小手扯着他的衣袖,把他往回拽着,“还有五花糕吗?” 张尘的眼神活泛起来,慢慢从黑暗中将自己拔出来。 他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块五花糕,递给了陈小牛。 陈小牛开心地接过,甜甜一笑,站在原地目送他继续向着黑暗里走。 “小土,你来了?” 是张牧叔,也像陈小牛那样,身上泛着青色光芒,一脸和蔼地看着他。 张尘停下脚步,向他深施一躬,继续昂着头向着黑暗走去。 “小土!” 张尘脚步一滞,转头一看,是爹和娘。 爹还穿着那一身由长袍改成的短衫,早已浆洗得发白。袖子卷起来,一直拢到了臂弯。娘还是他最后一眼见到的形象,脸颊瘪瘪的。 他们相互搀扶着站在一起,虽在黑暗中,却能看到他们慈祥的目光,深深地投注在自己的身上。 张尘停下,面向他们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请恕孩儿不能为您二老尽孝送终!” 等他再抬起头时,眼泪夺眶而出,顷刻间就布满脸庞。 爹和娘互相看了一眼,爹回头抬手向前挥着,示意他起来,向前走。 娘随后也挥着一只手,口中喃喃,似乎在说,“傻孩子,去吧!” 张尘默默地一点头,起身擦泪。 转头,一下又扎进了更加浓重的黑暗中。 灵种中,青色能量被一层坚硬的黑暗死死地困住,丝毫不得脱出。 能量越积越多,涨得张尘失魂落魄,炼神诀已经运转到极致,却丝毫不能抵消这样的胀痛感。 那颗种子表面震颤不已,眼看着就要被压迫得炸裂。 张尘无意中进入本命觉醒,他却不知道,空明丹的作用正在于帮助排除修士的心魔杂念,并且在自身灵力充斥到一定程度时,划破黑暗,给予修士觉醒的契机。 像张尘这样,任凭自己闯荡于黑暗,任凭灵力无休止地蓄积在本命灵物之中,轻则神魂受损,觉醒失败,重则爆体而亡,修为尽丧。 眼下,张尘正面临这样的危险境地。 这时候,如果有人能从外界给予他一些扶持,或许能够压制住本命灵物中的那股无名能量,使它不至于蓄积过多,并且导引其集中向一点突破。 然而,所有的这些,张尘都没有。没有空明丹辅助,没有师友出手相助。无意中开启的觉醒,为他带来不可想象的凶险。 全靠炼神诀苦苦支撑,走到这不能回头的一步。 然而,炼神诀书页已然承受不住高速运转,其上的个别古篆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脱离书页。 灵海处,灵种表面急剧震颤。张尘的脸,红得就像一头煮熟的大虾。 就连双目也通红一片,想是多处细小的血管已纷纷破裂。 第八十一章 进阶与银色漩涡 就在这紧急关头,灵种根须轻轻一动。 其上一个不起眼的黑点,在此处空间慢慢放大,渐渐形成了一头无名怪兽的虚影。 仔细一看,正是此前广善的那头本命灵兽。这怪兽被张尘的灵种吸纳之后,似乎一直潜伏着。 此刻,这怪兽虚影放大到一定程度之后,便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钳住,将它从根须处自下而上地拖拽。 怪兽不断扭曲着自己圆鼓鼓的身躯,拼命往后挣脱,似乎正在面对一股莫大的恐惧。 然而,无形的大手毫不动摇,拽着怪兽虚影似缓实疾地沿着根须一路向上。 最终,怪兽虚影与灵种撞上,种子当中立刻生出一股莫名的吸力,将这虚影拉成一条细线,迅疾地扯了进来。 种子当中的青色能量一阵激荡,迅速将这虚影团团围住。虚影一阵瑟瑟发抖,青黑两色不断撕咬,交融。 伴随着一个无声的哀鸣,两者终于融为一体。 这股新的能量沉寂了一会儿,然后就像找到了方向似的,有如活物一般,大口一张,细密的牙齿一口咬在种子表皮上。 “啪!” 种子的表皮裂开一条小缝,这股青黑色能量立刻就像找到突破口一样,疯了一样地向外涌出。 张尘只觉,眼前的黑暗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镜子一般地整个破碎。 一片金色的光芒涌进眼底,刺得他就像瞎子一样。 感应中,所有的能量聚成一束,从这条缝里往外钻,慢慢地形成一个毛茸茸的青色嫩茎。 嫩茎初时还是弯曲的,随着青色能量的不断灌输,很快便完全伸展开。 青黑色能量至此还有富余,还欲向上突破,但仅仅抽出一个芽突之后,终于彻底衰竭。 黄土之上,一根嫩绿的长约一寸的茎干光秃秃地钻出来,令这一方世界变得无限广大,充满生机。 黄土下方,粗壮的根须不断向下扎着,又有无数细细的根须向侧边伸展开。 一直转个不停,眼看就要崩溃的炼神诀终于停了下来,化作一道银色流光,水一样浇灌在根须上。 银光像一条线一样,沿着根须向上,一直全部涌进那根茎干上,在上面织出一个银色漩涡状的微小标志。 这个线条形成的漩涡,构造简单,包裹着整个嫩绿的茎干。看上去不知其始,也不知其终,看一眼竟有浩瀚无边的感觉。 当一切归位,张尘感觉自己的灵魂深处一震动,有一道门打开,透进蒙蒙微光。 闭着眼,张尘首先感觉自己的神魂无比壮大,好似不惧任何风吹雨打。 然后,又感到一股强劲的法力不停冲刷着自己的全身经脉。这法力的凝厚程度足有此前数倍之强。 随之,张尘耳边能听到屋外那火蜃果树抽芽的声音。 心头能感应到潭中小鱼一甩尾的快乐。 这种种奇妙的体验令张尘不禁欣喜若狂。心头一动,灵海处的黄土便似要震动起来。 那茎干一动,银色漩涡随之缓缓转动。张尘的心神立刻稳定下来,纷纷外泄的灵力也迅速收拢,重新归入他的灵树空间。 紧跟着,他就闻到一股恶臭,似乎整个人跌进了茅厕一般。 张尘睁开眼,稍一转动身子,就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 因在室内打坐行功,张尘也未着外袍,只见内衣物已完全被染成了油黑色,其上俱是自己体内生出的污秽杂质。 他连忙起身,屁股刚抬起,却不防又一跤跌了回去。 …… 茅屋小厨间,一个大木桶中雾气腾腾。 这已经是换过的第三桶水了。张尘把全身埋进热水中,只露出头脸。头搁在桶沿上,他闭目细细回想方才那段觉醒的过程。 没想到,自己在没有服用空明丹的情况下,竟然也能一次觉醒成功。 事实上,灵种最终以那怪兽为祭,最终才打破桎梏,进而觉醒本命。这整个过程他在迷迷糊糊中并未真切地感受到。 除了自身灵种的异处,近十年来的波折和磨炼,再加上最近三年的勤练不辍,最终促成了他的顺利觉醒。 黑水老祖安排的这灵眼,看来与他所修功法相当契合。封关一年后,他顺利冲破瓶颈,升为十一级灵徒,甚至连棠敏给的黄龙丹都没用上。 不过,这黄龙丹确实很有效果。又是一年半之后,张尘屡次冲击十二级瓶颈未果,接连服用了两枚黄龙丹之后便顺利突破。 也许,这也跟他从未使用过丹药来辅助修炼有关。 进入十二级之后,张尘又花了半年的时间来稳固境界。期间,这黄龙丹也没少吃,一瓶黄龙丹二十枚,最后也就剩下只两三枚了。 三年过后的某一天,张尘正在打坐行气,忽然间心血来潮,感到那棵种子中有一股蓬勃的力量要破壳而出。 那一瞬间,他的脑子一片空明,不由自主地进入了冥想境界。 随后,便发生了之前那一幕幕场景。 回想起来,张尘觉得整个过程凶险重重,也许其中任何一个坎跨不过去,就将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还好,最后似乎灵种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帮了自己一把,这才能够顺利地走出来。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一系列的变化,张尘也不甚了了。毕竟,他对本命觉醒的认识也只是从别人那里或者书上得来的。不管怎么说,自己刚才经历的这一切,他都不曾在任何地方听说过。 既然不明就里,张尘也不去细究,暂且将之放下。 通过内观,看来自己的本命灵物是一棵植物。但光从这一根茎干来看,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凭直觉,他认为这是一棵树。 如果让祁长镜看看,能不能确认呢? 回想起来,自己能够觉醒,相当大的功劳要归结于虚灵门。 虚灵门的基础五行功法,向来被外界称为“中正、醇厚”,最重打基础。 近十年来,自己一直以这青木诀和厚土决为主要功法吐故纳新,增进修为。 而本命觉醒的那一刹那,这两种功法就起到了奠基的作用。 而那炼神诀,在自己本命觉醒的一瞬间,化作了茎上的一个漩涡标记。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仔细看这漩涡,两头细,中间鼓。两头仅各有一根银色线条挑出,中间线条按照一定轨迹排列,就像指尖螺纹一般。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神通? 心念一动,张尘运起炼神诀。以往的书页没再出现,反而是那树茎轻轻一颤,其上的银色漩涡状符文闪现出一阵耀眼的光亮。 银光闪烁中,漩涡两端先动,带动中间螺纹的部分也转动起来。很快,漩涡符文脱离那茎干,凭空缓缓转动。 每转一次,张尘就觉得自己的神魂壮大一分。 随着漩涡转速越来越快,他感觉,有一物将将呼之欲出。 身在泡桶中,多有不便,张尘连忙撤去了法力。 不过这短短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神魂已是此前最强状态。 漩涡渐渐降速,缓缓地又落回那一根光秃秃的茎干上。 光芒一黯,重新变为一个简单的线条图案。仓促间,他也不能更仔细地探索此铭印的奥秘。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虽然威力增强很多,但是还称不上神通。 也许,神通的领悟也跟这树有关系? 在虚灵门时,他也曾私下请教过何长青,类似他这样的木系本命,神通发展的方向大概有几种可能。 何长青自言,自己也未曾觉醒本命,因此对神通的领悟也不甚了了。但是,毕竟在虚灵门待过多年,大概也了解到修仙界的一些常识。 说起来,这木系本命,最常见的是生命力较强。譬如本命是一棵草,可能它发挥出的法术威力不强,但是自身能够承受强大的法术攻击。 还有的,则是可能在丹道方面有专长,又或者在灵植培养方面有天赋,也有在疗愈方面较强的,譬如大回春术。 然而,张尘清楚,自己在何长青说的这几个方面应该都没有什么特长。 这也是他这些年从自己的经历中切身感受到的。 可是,自己的本命神通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去领悟呢?张尘对此是毫无头绪。 一切的基础还在于认清自己本命的属性,而这正是已经实质上脱离宗门的他很难做到的。 法侣财地,这侣字的重要性,在这个地方充分地体现出来了。 然而,张尘也不泄气。自己近十年苦功,一朝觉醒,眼下开心还来不及,哪能得陇望蜀,一山望着一山高呢? 后面的路,自己就慢慢地摸索吧。 心思一动,他又运转起牵机诀,依然是一张书页。只是,经过这些年的打磨,书页也是点银密布。 自进入灵士境之后,张尘发觉,自己的灵力凝厚度得到了极大提升,几乎是灵徒期的数倍。 而神魂之力更是强大。他预感,炼神诀运转起来,就连黑水老祖这老牌灵士,神识怕也是不及于他。 心神联系袖中,一柄灰色法剑迅疾地飞出,在木桶周边环绕,有如活物。 张尘一时兴起,不停地御使飞剑,在木桶周围来回窜跃。 第八十二章 神通呢? 原来,灵士御剑就是这般感受。他决定,此间收拾停当就出门去,试试看能不能御剑飞行。 将牵机术附上法剑,法剑的运转立刻又更加圆融,几乎像是有了灵魂一般。 张尘知道,真正的飞剑御敌,必须通过修炼剑诀来实现。眼下,这正是自己所缺的。 再看奔雷诀和扑朔诀,也是多有进步。 现下,奔雷诀缺漏字已经补齐,书页整个呈现点银。 此刻不便施展,张尘对自己晋升为灵士之后的奔雷术威力很是期待。 扑朔诀书页也已是纯正的青色,距离小成不远。 但是,这种种法术,与炼神诀的银色漩涡印记运转时相比,威力又逊色不少。 看来,这觉醒后的本命灵树,对铭刻了印记的法术施展又有加成作用。 具体如何加成并加以利用,张尘知道,这还需要自己不断地去摸索和打磨。 可是,说到底,这些都只是法术而已,自己的神通呢? 张尘躺在木桶中,此刻真就像一头雾水似的。 …… 就在张尘本命觉醒的一刹那,也不知多少里之外,虚灵门内务堂一位执事轻“咦”一声,“有弟子觉醒了!” 只见内务堂魂牌集中处,其中一个魂牌正发散出青蒙蒙的光芒。青光缭绕下,映照出魂牌正面的两个篆文:张尘。 “哦?是那个本命为一颗奇异种子的弟子,他觉醒了?”传功长老祁长镜清瘦的面庞微微变色。 “正是,他已成功进阶灵士!”说话之人竟是何长青,自从九公山复命回来后,他便一直在虚灵门传功堂做事。 他现下的修为也已是灵徒大圆满,回想初次见到张尘的情景,心中却是震骇,“这张师弟究竟得了什么样的机缘,进境如此之快!” 正愣神间,耳中又听到祁长老的自言自语,“真想看看,他觉醒后的本命究竟是何物啊!” 就在虚灵门内部获知张尘觉醒之后不久,消息已经传到了大荒剑派。 捏碎手中一枚灵符,杨盛临冷笑一声,“哼!东躲西藏,终究把你给挖出来了!” 转头望向身旁的杨志玄,“消息准确吗?” 杨志玄面露得色,“爹,那人被孩儿哄得团团转,错不了!” 杨盛临“嗯”了一声,“沣水城、黑水营……已经是灵士了吗?很好!” 张尘对此全然无知,在一番沐浴更衣之后,他轻快地将自己收拾停当。 又去灵田看了看。三年中,此处自己只在修炼之余才抽空张一眼。 那株冥行草,他依棠敏的说法,给它盖上了两层黑幔纱。至于紫炎藤那种东西,自己一时找不到,也就没去张罗了。 现在看,长势确实比之前强了许多。不过,张尘欣慰中又带点傲娇地想到,自己现下却是用不上了。 那红蜃果树,他也依言挪到了向阳处,现下竟然已经有果子成熟了。 几个拳头大的紫红色果子挂在枝头,压得树梢低低地伏了下去。 张尘一阵欣喜,摘下两个又红又大的,打算给自己安排一个小小的道仪,以示庆贺。 正自返回堂屋,就听门外一个声音轻唤,“陈道友可在?” “咦!”张尘心想,不会这么巧吧?自己刚刚觉醒,小翠就找来了。 他把红蜃果一放,转身就去开了门。 三年没见,两人先是各自端详了一遍对方。 小翠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看上去略成熟了一些。修为也已进步到十一级顶峰,看来,这段时间也没少用功。 小翠看张尘的眼神却多了一些疑惑,眼前这陈潜怎么看起来比之前更沉静内敛了些? 三年没见,这家伙好像更年轻了,脸上甚至发出微微的润白毫光。 不过看到他一脸淡淡的笑容,小翠心里就莫名地一痛,恨不得在这张笑脸上狠狠地抡上一拳。 也不知老祖为何一定要她前来请人,明明自己一直也在闭关修炼。 虽然这么想,口中却娇俏地道,“陈道友闭关许久,老祖今日心有所感,命我来看看道友处是否有何需要。” 莫非黑水老祖感应到自己觉醒本命了?张尘心中一动,随后便也觉释然,毕竟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当下展颜一笑,“多谢老祖和小翠姑娘厚意,在下心领了!” “老祖言,若陈道友方便,可否移步小楼说话?”小翠心中疑惑,想起黑水老祖此前郑重交代自己的,若这陈潜出关,务必好言请他前来。 …… 街尾小楼,黑水老祖端坐于主位。 见张尘进来,她异于平常地扶桌站了起来。不仅如此,她略一注目张尘身上,便眼神一亮,口中喜道,“恭喜陈道友进阶灵士!” 张尘连忙上前还礼,恭敬地回道,“谢老前辈,折煞小道了!” 顿了一下,张尘又对着黑水老祖深深一躬,“小道能有今天,还要多谢老前辈倾力扶助!” 黑水老祖含笑受了张尘一礼,还未有什么表示,跟在张尘身后的小翠却是满脸惊讶。 “这家伙觉醒了?进阶灵士!” 很快,她的脸色从惊讶变成黯然,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烦躁之意。 黑水老祖微眯着眼,目光在小翠脸上不经意地溜了一圈,很快又回到张尘身上。 “道友过谦了!能在我黑水营觉醒,我等脸上也是有光!” 黑水老祖一边示意张尘入座,一边继续含笑道,“老身惭愧,还须请道友记得此前所说啊!” 张尘还是头一回享有跟黑水老祖平起平坐的待遇,心中自是一番感慨。 听到黑水老祖所说,张尘略一回味便明白过来。 “小道法力低微,难当大任,不过力所能及,自当不会退避!” 张尘觉得自己现下虽然觉醒了,可凡事还是低调些好。 黑水老祖见他如此说,微微点头。 “道友神韵内敛,行止有度,老身在你这个年纪,可是万万不及啊,惭愧!” 张尘哪敢自傲,赶忙又是一番谦让。 黑水老祖转头示意小翠,小翠瞄了陈潜一眼,不情愿地退下。 与张尘对坐片刻,黑水老祖脸上踌躇了一番,又道,“如今道友觉醒本命,已与我等同阶,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还没等张尘回应,黑水老祖连忙道,“我黑水营地处偏僻,却极是欢迎道友长住的!” 张尘含笑点头,“老前辈放心,陈某也有此意!” 黑水老祖闻言心中一松,跟着像是下了一个决心,“小翠是我从小带大的。此前还想撮合你俩,现下却是求而不得了,不知我将她许与道友为妾,可使得?” 见黑水老祖第二次谈及婚嫁,而且条件一退再退,张尘心中也是为难,自己孤身一人尚且有朝不保夕之感,何以家为? 见张尘面上为难,黑水老祖又道,“这黑水营,老身也打算让贤,由道友来主持。此处虽是僻壤,却也曾是上古仙家之地,自有其资源。道友无须辗转他方,即可拥有一席之地,岂不美哉?” 张尘闻言,心中一动。 黑水营作为蛮荒中的重要一站,每年光收取商户租税就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更何况,此处还拥有蛮荒中少有的灵脉资源,这也是极为重要的修炼资源。 无须多说,若自己答应下来,黑水老祖手中或许还有功法等资源相助。说到底,这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然而,张尘略一思忖便又回到了现实。掺杂了利益考量在内的婚姻,实非他之所愿。 更何况,自己一个新晋灵士,能有多大能耐守住这块地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当下,他便微微一笑,以诚挚的语气回复黑水老祖期待的眼神。 “老前辈!非是小道不识好歹,实在是自身尚有许多因果未了,实难作此决断!” 见黑水老祖面上一黯,张尘赶忙道,“不过还请老前辈放心,只要我还在黑水营一天,力所能及之事,还请您尽管吩咐!” “如此……也罢!” 黑水老祖略一纠结,便自放下,脸上重又恢复笑容。 “陈道友刚刚进阶灵士,可有何疑问之处?老身进阶灵士多年,自认还是有一点识见的,愿与陈道友共同切磋。” 张尘闻言一喜,自己正愁没有师长点拨,黑水老祖这般说,正合他心意。 不过,自家本命乃是修士最大的秘密,绝不可轻易示人。略一思忖,张尘问道,“请教前辈,本命觉醒和神通领悟一般是不是同步进行的?” 黑水老祖不假思索地应道,“据我所知,绝大多数灵士在觉醒时一般都会同时领悟至少一项神通。因此,这也常常被人称为天赋神通。” 略一思忖,她又郑重道,“不瞒道友,老身的神通便是迷离障,完全施展后,足以增强防护阵的迷离效果,令其运转之后的威力更强。现下这黑水营,靠的就是我宗门此前的护山大阵,以及老身坐镇施法。” 张尘闻言,低头不语。为何自己本命觉醒了,可是神通却不见踪影呢? 又见黑水老祖坦诚相告自家神通,心中自是明白,对方这是诚心相待。 想了一下,还是忍住了展示自己本命的冲动。沉默中,他确定,之前那个银色漩涡印记只与炼神诀有关,应该并非他的天赋神通。 那么,自己难道只是觉醒了本命,却并未获得天赋神通? 第八十三章 刺神法 将这一疑问放下,眼下对他来说,紧要的是寻找灵士境修炼功法。 没有更高级别功法,他便难以继续精进。 想到这,不得不求教黑水老祖,“不知这蛮荒中,何处可以寻到适合灵士境修炼的功法?” 黑水老祖微微一笑,“我家自有一部迷离功,可修炼至灵师境,也是先前曾给过你的扑朔诀的后续功法。” “哦?”张尘目光闪烁,心中意动。 “可惜!此功法乃我宗门之秘,向不外传。”黑水老祖看了一眼张尘,微叹一口气道。 张尘无语,似乎话题又转回来了。 “非是老身以此要挟,先前传你拓版扑朔诀已是宗门许可的底线了!”黑水老祖恳切地道。 张尘也是心中一叹,对黑水老祖一礼,“小道省得,多谢前辈!” 黑水老祖见他宁愿无功法可练,也不愿意开口相求,也是微感遗憾。 “大战之后,诸多宗门功法被毁,所剩不多的功法也被龙廷抄走大半,封禁了起来。”黑水老祖陷入回忆中,“我迷离宗本也是上古宗门,门中功法可直接修炼至灵尊境。可惜,也是在那之后衰落至此。” “道友若要寻功法,这蛮荒中或在一些险地、秘境有所遗漏,不过也都是可遇不可求,且又凶险重重的了。” 张尘听她如此说,心里也是凉了半截。难道还要去万宝阁买一部功法不成? 可是,万宝阁一部灵士境拓版功法最低就要卖一千灵石。而且,这功法的品质也不一定有保障。 算算身上,估计要倾家荡产才能买一部拓版功法。 但是,卖光了家当,自己还拿什么在这蛮荒立足呢? 法侣财地,这时候可真就见出财的重要了。 难道真要如黑水老祖所说,去那蛮荒中碰碰运气? 黑水老祖见张尘发愣,微微一笑,自袖中掏出一物,递于张尘面前。 “道友新晋灵士境,这是老身的一点贺礼,聊表心意!” 张尘接过,却是一柄灵剑。当下也不便操弄,他连忙站起,对黑水老祖一躬,郑重谢过。 “道友此前的法剑应是灵徒期所用,现下怕是已经承受不住你的法力施展了。”黑水老祖大袖一摆,颇为大度地笑道。 “说起这柄惊鸿剑……唉,当时我等师兄妹三人,我最喜剑,师尊也是最宠爱于我,便将之赐予我。可惜,如今修仙界的剑诀大多被大荒剑派搜罗殆尽,藏于深山。我家的迷离剑诀也是如此。空有宝剑,却无剑诀,无法使出千变万化的剑招对敌。留在老身处亦是蒙尘,不如与你作代步之用也好。” 闻听此言,张尘轻“哦”一声。怪不得自己在虚灵门时,也曾有不少同门打听剑诀一事,当时何长青就劝他们趁早打消此念头。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御剑飞行,飞剑夺命,何等威风,何等潇洒,这几乎是每一个灵门修士的心中所想。 但是,没有剑诀,也仅能勉强御剑飞行,至于剑招乃至剑阵对敌,就不要想了。看来,这大荒剑派的做派,却是和龙廷如出一辙啊。 不过,这惊鸿剑的品质比柴道长给的那把要好上不少。 张尘心想,又受了人家一件好处。见黑水老祖欲言又止,就知还有下文。他也不扭捏,直接问道,“前辈可有用得上小道之处,尽管明言!” 黑水老祖面色一松,便道,“正有一事,还需与道友商量!” 一炷香功夫之后,张尘独自返回鸣泉居小院。 他独坐于堂屋,缓缓剥去手中红蜃果的果皮,将其中白色果肉一瓣瓣塞进嘴里大嚼。 很快,两个红蜃果已经下肚,自己的眉头还紧锁着。 原来,三年前,棠敏来这黑水营,是为百年一遇的蛮荒兽潮做准备。 据沣水卫情报,此次兽潮很有可能起自那十万大山中。若不在此处抵挡,势必将危及沣水城。 沣水城作为黑水营的母城,自是要把防线前移,在这黑水营外设置好抵御阵地。 自棠敏与黑水老祖密谈之后,黑水老祖对此也极为上心,这是黑水营在蛮荒建立以来遭遇的第一次兽潮。 据棠敏介绍,这兽潮迟则十年,近则五年内就将爆发。 虽说沣水城表示,会在兽潮必经之处设伏,减缓兽潮对黑水营的冲击。但是,黑水老祖明白,任何时候都不能将自身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三年来,黑水老祖一边保守秘密,一边用心加强这营地的防护。为此,不惜动用了诸多稀缺资源。 如今,防护大阵只缺一种名为幻风砂的材料,就能彻底提升一个品阶,黑水老祖自信据此应能自保无虞。 而这种材料产自十万大山中,黑水老祖千方百计托人寻到,对方却要求自取。 黑水老祖自身无法离开营地,又无他人可遣,为此已经愁了大半个月。 回到小院,张尘心中发苦,原以为自己进阶灵士后就可以松一口气了,没想到,这黑水营却要迎来其史上第一次兽潮。 自己虽然没有经历过兽潮,但是,棠敏专程前来查勘,而且黑水老祖也这般重视,想必是相当凶险。 要不要一走了之呢? 可是,黑水老祖待自己不薄,自己刚刚借着人家的资源成功进阶,就要脱身自保吗? 很多年前的那个早晨,逃荒者营地遭遇盗匪袭击的场景再次打开张尘的思绪。就是在那一场动乱中,他和爹娘失散了。 听黑水老祖的意思,只要有了幻风砂,她对于抵御兽潮还是有把握的。 而现在,这个希望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看黑水老祖给的地图,那取幻风砂的位置,就在上次棠敏带他去过的无名峡谷附近。 上一次,连棠敏都受惊逃回黑水营,想来那里应该是有连他也惹不起的存在。而且,自己曾在缠丝洞交过手的高瘦修士也在那一带活动。 若一个不慎,刚刚进阶就折在蛮荒,那可就太冤了。 眼下,自己还有三天时间准备。 他沉吟了半晌,最终下定决心。收束心思,把那惊鸿剑取出,法力一送,法剑瞬间伸展开。 一道电光闪耀,张尘微微眯眼。 剑身长三尺,雪练一般,吞口处是一头鸿雁之首,造型古朴简练。 张尘迫不及待地持剑来到院中。灵士境灵力运转之下,惊鸿剑“嗖”一声窜到半空。 张尘心念一动,剑身回转,绕着张尘身周翩翩游转。 见到此景,张尘咧嘴一笑。随后便一点指,剑身较此前立即阔大,足以站立一人。 张尘飞身而起,落到悬浮于身前的剑身上。 默默站立几息,调整了一下气息之后,张尘驱动惊鸿剑缓缓向前。 初时剑身还歪歪扭扭,张尘在剑上也是东倒西歪,有几次眼看就要掉下来的样子。 在院子里兜兜转转一盏茶功夫,张尘已是汗流浃背,感觉比练功半天还要磨人。 直到天色擦黑,他终于算是能够稳当地操控飞剑了。 小院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半空中呼啸而过。张尘脚踩着飞剑,双手在空中连连挥舞,嘴巴乐得一直合不拢。 一时间,连后续功法没着落这件事都叫他忘在脑后了。 一直玩到天色全黑,张尘才恋恋不舍地停下。再一次沐浴更衣,张尘坐于榻上,盘坐调息。 心神一敛,沉入空明当中。炼神诀运转,那银色漩涡印记光芒渐亮,徐徐从茎干上脱离。 漩涡转动,初时还能看清线条轨迹,不久就只见一团银色光芒晃动,照耀着整个灵海空间。 不久,张尘再次感觉有一物呼之欲出,他连忙稳住心神,炼神诀持续运转。 只见银色光芒由疾速转动,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终于停了下来,竟缓缓形成了一个玉简形状的银色光影。 玉简光影一颤,数十个金色的古篆文字从中跃出,在张尘的脑海中按照一定次序排布开。 当最后一个金字落定,文字篇首闪起一道金光,随后浮现出三个古篆大字,刺神法。 张尘心神一晃,差点就要从榻上站起。 那篇金字也是跟着一阵晃动,就要变得蒙昧不明。张尘连忙稳住心神,这才使得刚刚形成的玉简金字重新稳固下来。 刺神法,这不是他在万宝阁曾经见过的炼神诀后续功法吗? 而且,看样子,这篇刺神法没有一处漫漶不清和晦涩不明,竟是原版无缺漏的。 这可是价值万灵啊! 张尘强压住欣喜若狂的情绪,心念一动,这篇刺神法玉简一个颤动,便开始对他进行金字灌顶。 与牵机诀和奔雷诀金字灌顶相比,张尘感到,这次灌顶的气势更加磅礴浩大。 金黄色的铁水熔液,冒出汩汩滚烫的气息,流过周身经脉,流过神魂深处,直到汇入本命灵树的根部。 张尘感觉,这个过程如此漫长,偏偏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懈怠,必须头脑清醒地默默承受这一切。 尽管自己进阶灵士之后,神魂比灵徒境成数倍壮大,但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一阵阵袭来,比此前任何一次还要强烈。 这也难怪,这刺神法本身就是通过刺激神魂来锤炼经脉,从而达成修炼的目的。 大概一炷香功夫过后,张尘长长地呼一口气。 抹一抹额头,已是大汗淋漓,贴身衣物也都濡湿一片。 第八十四章 陷阱 不过,张尘此刻的内心却是轻快无比。 这一点代价,换来一部灵士境功法,还是原版功法的金字灌顶,这也太值了! 看来,自己不用去万宝阁花费巨额灵石,也不用去蛮荒深山中去苦苦挣命了。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天赋神通啊。 可以自行衍化主修功法,并且品质上乘,这几乎为他铺平了今后的修炼之路。 细细一想,要是牵机诀首先占据了茎干的位置,衍化出的会不会就是素还功呢? 想想素还功那诡异的功法特质,张尘心中一阵后怕,幸好是炼神诀占据了先机。 又或者,后面灵树每一次成长就会铭印出一部功法吗? 张尘不由得烦恼起来,自己只需要一部主修功法来增进修为就够了。再多功法对他来说并无多大用处,又不能拿出来作价出售。 转而又自嘲,不到一个时辰前,自己还在为没有主修功法发愁,眼下就开始为功法太多的可能而烦恼了! 张尘摇头一笑,还是等自己修为增进了再说吧。到时候,或许还会有其他变化也说不定。 放心地去沐浴一番,张尘便再次沉入心神,一心一意地修炼起刺神法来。 这刺神法也跟锻魂法一样,分为三层,每层分别对应灵士境初阶、中阶和高阶。 想到万宝阁那小莲女修的介绍,锻魂法练至最高境界,可在真灵之怒中安然而退。这刺神法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功效呢? 想来,神魂类功法不仅能够促进修为,同时也附带壮大神魂的特殊功效。对此,张尘也是非常期待。 默念刺神法口诀,灵气吸纳入体,在经脉处开始运行时,一股酥麻刺痛的感觉陡然生起。 张尘眉头一皱,初时还能忍受,不一会儿就觉整个经脉犹如群蚁啃噬,痛痒难耐。 饶是张尘修炼过炼神诀,神魂较一般修士强大得多,也才堪堪能够忍受。 刺神法是灵树自行衍化的,金字清晰,排布有序,应该是最佳版本了。所以,这功法肯定没问题。 若非如此,张尘估计要怀疑现下自己是不是行气有岔,快要走火入魔了。 行功还不到一个周天,细汗已经一股股自张尘的额头渗出,头顶上白气缕缕冒出。 此前,张尘修习青木诀和厚土决时,连续运行十数个周天都毫不费力。 现在仅一盏茶功夫,运气将将一个周天就已经感到筋疲力尽。 张尘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最后的一套内衣现下又湿透了,张尘只好运气将之烘干。 运气时,张尘发觉体内灵力响应比之前更加迅速,而且更加醇厚。几乎是动念之间,一身内衣物已全数干透。 看来,这刺神法虽然修炼起来难受些,效果还是极好的。 张尘抿嘴一乐,待气息匀定,便又将心神沉入,修炼不辍。 两日之后,小院的篱笆门重又打开。 白雾散开,张尘缓缓步出。 用功仅仅两天,张尘感觉就像此前闭关一个月一般,自己的体力和心神消耗都极大。 不过,总算将全身经脉过了一遍,刺神法再次运行时便没有那么痛痒难忍了。 为了加快修炼进度,他把剩下的几枚黄龙丹一口气全数服用了,然而灵力增长的效果微乎其微。 看来,这灵徒期的丹药,对灵士境修士来说几乎就是鸡肋。 这次出门,张尘打算去回春丹药铺,看看有没有灵士境修士适用的丹药。 一炷香之后,张尘失望地走出丹药铺。这黑水营中仅有一位灵士,平时来往的灵士也是屈指可数。 一般来说,除了自己炼丹,灵士们基本都是去沣水城中万宝阁或者青阳商号这种大店购买丹药。毕竟,这种入口的东西,不得不谨慎。 张尘一边走一边想着事,就觉有一道神识探到自己身上,与自己的神识一触即散。 紧跟着,吉祥号坊市门口奔出来一个圆滚滚的胖子。 胖子见到张尘,便把腰几乎躬到了地上,口中热情地招呼着,“原来是陈道长!恭喜陈道长,贺喜陈道长!” 却是吉祥号的东家钱老板,眼力超群的他一下就发觉,这位久未露面的陈潜小道士竟然觉醒成功,现下已经是一位灵士境修士了! 钱老板不敢再随便拉着张尘的胳膊,便隔着一个合适的距离,双手再一拱,笑容满面,“陈道长,久未相见,您竟已是我等前辈了!真是可喜可贺!” 张尘微微一笑,还是这个钱老板眼睛毒,自己刚才在街上逛了一圈,有意收束了自身气势,因此无人识出自己已是灵士境修士。 这钱老板不知是有秘术还是怎地,竟一眼就瞧出他的底细。 当即颔首微笑,回礼道,“钱老板客气了!陈某也是侥天之幸而已。” 正待要走,钱老板胖胖的身躯一转,大手斜斜向前一引,郑重地道,“快请到小号一坐,小钱最近刚好得了几两灵岩茶,正合陈道长尝尝鲜,也聊表小钱的一番心意!” 张尘并非一个自得自满之人,可是这钱老板一席话,还是听得他心怀大开。 他心中一动,当下也不客气,便点头应好,随着钱老板举步迈进吉祥号。 钱老板在他身前侧旁,陪着笑引道,推门过槛,一身肥躯此刻倒是灵活得很。 两人坐定,钱老板吩咐快去取好茶。 张尘含笑看着他忙活。三年没见,这钱老板仍是灵徒九级修为,看来是每日忙于生意而无暇修炼。 一双大手还是那么地珠光宝气,身材也像是更肥硕了些。 见张尘在自己身上微微打量,钱老板阔嘴一咧,“小钱我就喜欢倒腾灵石,修炼倒是耽搁了,惭愧!哈哈……” 说话间,有人捧来一个青色玉盒,钱老板顺手接过,便熟练地为两人冲起茶来。 “陈道长,来来来,这可是十万大山中今年新出的灵岩茶!小钱辗转得了几两,您尝尝!” 钱老板满脸堆笑,手上动作不停,很快便端出一杯灵茶,双手捧起,奉到张尘面前的桌子上。 张尘看他一把年纪,“小钱”、“小钱”地叫个不停,也是觉得好笑。却也知道他的性子,就随他去了。 他拈起桌上小小的茶杯,小啜一口其中的碧绿色茶汤,顿觉一股清香沁入心脾。 一杯茶下肚,就连连日修炼的疲惫都消解了不少。 “好茶!”张尘脱口赞道。 “哈哈……”钱老板听到张尘肯定,立刻笑得眼睛眯缝,大嘴一张。 “既然陈道长喜欢,小钱这里还剩一些,便都包了,道长带回去自饮。” 当即便唤人去准备。 张尘待要推辞,却被钱老板大手一挥,嗔怪道,“道长这是看不起小钱啊!” 张尘微微一笑,只好作罢。 再喝一杯茶,张尘眼珠一转,问道,“钱老板,陈某素来喜好剑法,不知你这里可有剑诀出售?” 钱老板闻言一怔,沉吟一会儿才道,“道长进阶灵士,却是可以御剑了。只是,这剑诀可不好弄到手啊!” 张尘轻“哦”一声,心想果然如此,看来大荒剑派搜罗得还真是卖力啊。 又听钱老板在他耳边小声道,“不瞒道长,前一阵吉祥黑市曾有人售卖一部桃花剑诀,不过是拓版,而且相当残缺,售价三千灵!” 张尘初时还双目一亮,自己一直闭关,没有关注这吉祥黑市的动静,想不到竟还真有剑诀出现,不禁有一些后悔之意。 继而又听到“三千灵”的报价,张尘暗暗苦笑,自己就是知道了又有何用?只能望洋兴叹而已。 又是一盏茶之后,张尘在钱老板的陪同下步出吉祥号。 距离黑水营千余里之外,十万大山边缘地带,一个大山洞制成的临时洞府中,十数名修士团坐。 “师父,这黑水老祖会来吗?”说话的,正是曾与张尘交过手的高瘦修士寒奇。 他坐在一众修士前方的一个位置,面向众人围聚的中央处一位面具男子,恭敬地道。 看他周身灵气散溢,修为已经臻于灵徒大圆满,下一步就可以觉醒了。 那面具男子微眯的双目缓缓睁开,精光一闪,“前日,她曾飞符相告,言明近两日即会来此交易。她若不来,就等着兽潮将黑水营夷为平地吧。” 他顿了顿,威严的眼神扫视,“她若来,我等自有安排,令她受制于我等。届时,大伙就都可以搬去那黑水营中,再也不用在这深山里将就了。” 众人闻言大笑,惊得洞外宿鸟齐飞。 那面具男子不去看众人,转头向着场中与他并排而坐的另一中年男子。 “老三,老大让你准备的幻风砂准备好了吧?到时候,咱黑水营的防御可要用上的。” “放心吧,二哥!老大交代的事,我等岂敢不用心!足分量的幻风砂,在我身上好好地放着,就等着那老太婆上钩了。” 一个一身黄袍的汉子,大嘴一咧,露出满口黄牙,语气森然地道。 此人身上灵力波动,却是一名初阶灵士。 第八十五章 银素手 迷鱼津渡口,老船夫坐在船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透过烟雾,岸上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人。 此人身着青色儒衫,阔面广额,长相英俊,只是一对薄唇给人以阴寒之意。 已经两天了,此人既不渡河,也不离去,似乎在等待什么。 老船夫放下旱烟,“哎,明日一早这渡口就要关了,想渡河可要赶紧了!” 那儒衫青年眉头一皱,将身上气势一放,灵士境修士的威压顷刻间压向老船夫。 老者面色一变,整个身子随即被压倒,瑟瑟发抖地匍匐在船上。 手中的旱烟也掉在船板上,一团火星从烟锅里迸出来,四下飞溅。 “聒噪!”那青年面色一沉,将威压撤去。 继而便又闭上双目,继续静静盘坐。 他决定再等一夜,明早龙廷之人还不来,就自行前往黑水营。 他知那老船夫所说不差,在沣水城时他也打探到,此地正在为兽潮作准备。 为此,这处渡口将提前关闭,并且还要加固防护阵法。 若是如此,自己短期内就不能进那黑水营,无法完成杨剑卫所交托的任务,恐怕还会开罪龙廷。 想来想去,对手只是一个初阶灵士,而自己升为中阶灵士多年,何须与人联手才能制胜? “刑王恨不能生啖其肉,龙廷也指派了人手,你等须汇合后再行动,务必将其生擒带回!” 杨盛临言犹在耳。 “苍鹰搏兔,须用全力?”他鼻孔重重一哼,觉得有点小题大作。 如果连一名初阶灵士都拿不下,他谢坚还如何在大荒剑派立足?作为铜剑卫中的佼佼者,他向来颇为自负。 没错,此人曾经袭杀了广善,可那是在广善重伤不备之下。 广善的修为本来就比他低,他自认为只要小心行事,不会有太大问题。 “哼!龙廷之人个个狂妄自大,小瞧于人才会为人所趁。这回,且看我的手段如何!” 这么一想,他甚至不愿再等下去,转念又压下心思,继续静静盘坐。 龙廷势大,自己一个铜剑卫,还是先把姿态做足才好。如果明日封渡对方还不来,那就不能怪他先走一步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四野一片寂静。 黑水营,鸣泉居小院。 一包灵岩茶放在桌角,张尘独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黑水老祖只给了他三日时间稳固修为,明日他就要去十万大山赴约。 眼下只有一个晚上准备,而自己心里着实有点忐忑。 据吉祥号钱老板所说,他到这蛮荒中二十多年了,也就只在不久前见过那一套桃花剑诀面世。 听起来,这还是一部女修适用的剑诀。 并不是说,剑诀在这罗天境就绝无仅有。实际上,也有一些剑诀常常被一些宗门和修士作为核心功法收藏,从来都秘不示人。 这就导致一个结果,相对于功法来说,剑诀似乎还要更难寻一些。 明天就要进入蛮荒,尽管自己进阶灵士之后,已是不惧一般的阴灵、凶兽,但若是与人斗法,手段还是少了些。 张尘眼珠一转,心神沉入灵海。 那炼神诀的银色漩涡仍然铭印在灵树茎干上。张尘将灵力一催,银色漩涡亮起,从茎干一跃而起,由徐至疾地迅速旋转起来。 炼神诀衍化出刺神法之后,这炼神术还在,而且随着境界提升,威力更胜从前。 但这只表明自己神魂强大,并不能直接形成杀伤力。 牵机术也是更为强大,但也只能令他御剑飞行更加得心应手。用以对敌,就立刻显得无从下手了。 要不要再去缠丝洞搞几具白骨修士带上呢? 眼下,自己和黑水老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玄阴幡应该也用不上了,不如把它利用起来。 张尘虽然不喜这类鬼魅之物,可是,只要能给自己增加战力,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去做的。 奔雷术,还是只能发出三枚掌心雷。不过,青色雷光中已经呈现丝丝银光。 这种掌心雷虽然威力较大,但毕竟数量有限,且在面对移动对手时往往就要陷入被动。 因此,这也不能成为他的常规斗法手段,只能用作奇袭手段。 扑朔步就更不用说了,境界提升后,施展起来更加变化莫测,倒是提升了自己逃跑保命的本事。 其他如火弹术、石肤术之类,在灵士境修士眼中,早就不够看了。 翻一翻袖中法器,看来看去也就那枚飞刀符或能一用。 此外,就剩那一块得自矮壮修士身上的黑色方石,自己至今也不知是何物。这种东西,他也不便轻易示人。 一一看下来,张尘也不再纠结,打算明天一早出发后,先去缠丝洞拐几具白骨修士带走。 他当即便又沉入心神,继续修炼刺神法。毕竟,修为每提升一点,自己的法术威力就强大一分,这在任何时候都是灵门修士的根本。 也许是前两天修炼刺神法后,将周身经脉拓宽了一遍。因此,这一次行功,明显感觉比之前要更顺畅一些。 虽然也有一些酥麻针刺的感觉,但总体上已经比较轻松。 一连数个周天之后,正当张尘要撤功休息,他感觉体内经脉一松。紧接着,灵气一滞,潮水一样又涌上来,经脉中的法力明显地增长了一波。 这刺神法炼化的灵力,自灵树根部汹涌而上,最终在灵树顶端的芽突找到突破口,催使它再次生长,慢慢由小变大长出一片新叶。 与此同时,张尘感觉身上暖洋洋的。他这才明白,自己现下才真正地稳固了修为,正式迈入初阶灵士行列。 正要收功休息片刻,张尘忽然心神一动,只觉自己的本命灵树又有了新的变化。 只见灵海处,牵机诀书页自动浮现,并且自行高速运转起来。 张尘惊愕之余,也不去干扰,只是静静地观察,小心戒备着。 只见牵机诀书页滴溜溜转到极致之后,银光一闪爆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随后便像此前的炼神诀书页一样,化作一道银色流光,水一样浇灌在灵树根部。 银光如线,顺着根部就直往上窜。银光流过灵树茎干,最终在那片新叶上盘踞下来。 如线银光流转,在叶片上刻画出一道道轨迹。几息过后,最后一点银光落定。 叶片上,赫然出现一只拈花素手图案的银色印记。 张尘呆立当场,足足有近一盏茶的时间。 这是,又衍化出了一部功法吗? 自己这本命灵树是不是太勤快了一些,接连两次赠与大礼。 从灵徒进阶灵士,直接衍化出一部主修功法。 抵定初阶灵士,又来了一部? 这素手,代表什么呢?难道是素还功? 张尘疑疑惑惑地将灵力输入那片新叶。 只见素手一动,飘飘然从叶片上缓缓脱离开。 素手凭空旋转,变幻着不同的手势。如拈如捻,如切如磋,每一次变化无不优美绝伦,似乎又蕴含着深意。 数息过后,素手作一个掐诀定势,随即轰然解体,化作点点银光,重又落到新叶之上。 张尘疑惑不解,方才这一番施展下来,他确信这仍是牵机术,而且是加强版,但此外并未有其他本质的变化。 他估摸着,如果以当前这银素手操控白骨修士,他可以同时操控七头以上,而且运转会更加流畅,迅捷。 一时间,他对明日的蛮荒之行又多了几分信心。 当下便收拾停当,躺倒休息。 次日一早,营门刚一打开,张尘也未去与黑水老祖辞别,便悄悄地出了营。 就在他走后两炷香时间,黑水河中央泛起一个大大的漩涡。 “哗”,一条梭形小船从水中蓦地冒出。 小船将一人放到岸边,匆匆掉头,就要离去。 岸边突然奔出一个胖子。此人腰间鼓鼓囊囊,看船就要离岸,连忙高举一只手,离得远远地大声喊停。 却是吉祥号的钱老板。 黑水营渡口,那虎皮围腰男子冷眼看着钱老板从面前奔过去。随后便循例对来人查验身份,不过,面对一名灵士境修士,其态度倒是恭敬许多。 黑漆漆小镜中,紫色毫光照耀,将此人笼罩住。 与此同时,街尾小楼,黑水老祖一直微眯的双目睁开。 “咦!” “老祖,怎了?”小翠在黑水老祖身后恭敬地问道。 “此刻竟有灵士境修士来我黑水营。” “修为很高吗?” “中阶灵士,倒也还好。来我黑水营,便受我迷离阵所制,不怕他有何举动。不过……”黑水老祖略一沉吟,“兽潮来即,却须谨慎些!” “或许是过路的,小翠这就命人留意一二。” “嗯,当前情势,小心留意着吧。”黑水老祖重又闭目养神。 “老祖您交代给陈潜的事,他可一直没动静呢!”小翠想了想,轻声道。 “小翠,你今后也要注意些,毕竟他已是灵士境前辈,不可直呼其名!”黑水老祖张目瞪了小翠一眼,继而又闭上,缓缓道,“他今早已经出营了。” “是!”小翠嘴角一撇,微微一福道。 第八十六章 九张机 张尘此刻已经身在荒原小径上。 眼前一片空旷,他忍住一试御剑飞行的冲动,老老实实地使用轻身术赶路。 反正,黑水老祖告诉他,她已经和对方约定。那出手幻风砂之人,会一直在那无名峡谷处等他前往。到时,张尘直接与其联络即可。 以自己现下的脚力,就算不御剑飞行,赶到千里之外,也是相当轻松的事。 上次紧赶慢赶两个时辰的路程,现下才半个时辰,他就已经来到了缠丝洞洞口。 洞口依然黑黝黝,蛛网密布。 熟悉的地洞,熟悉的气息。奇怪的是,张尘一直走到第二层地洞的入口都没有遇到白毛蜘蛛和紫僵。 既然目的是拐走几具白骨,他打算速战速决。因此,从一开始,他就将灵士境的气势彻底放开。 惊鸿剑在身前先行探路,剑气纵横,灵光吞吐,照得方圆亮堂堂一片。 本来,他还想去找几头紫僵来试试手。顺便看看,本命灵树是否还能吸纳紫僵身上所化的灵能。 既然没有阻拦,张尘也省得麻烦。片刻之后,他畅通无阻地来到第二层地洞入口处。 望着洞口,张尘目光闪烁。 牵机诀运起,灵树上,那银色素手飘然而至无垠虚空。 神识一触,地洞入口下方,两头白骨修士动作一僵。原本附着其上的神念立刻被驱逐了出去,张尘的两道神念转而不客气地将之占据。 石室中,恢复本体的碧玉蜘蛛原地团团一转。两根巨大螯肢凭空划动,口器处的几根细小的螯肢伸缩不停,显得颇为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张尘轻轻一跃而下,嘴角含笑地立住。身前,两头白骨修士恭顺地站立着。 意念一动,两头白骨修士一前一后地护着张尘,向着地洞深处探去。 经过三年前那激斗之处,地上已是空无一物。 再看第三层洞口处,又有四头白骨修士据守。其中一头身形稍矮,骨骼粗壮。 张尘见之目光一凝,这一头白骨修士,莫不是死于自己之手的那矮壮修士? 张尘哑然,默立片刻,转而便抛下心思。 自从进阶灵士之后,张尘感觉能够令他起心动念之事越来越少。刚才那一丝情绪波动,他捕捉之后,细细地体味了一番,随后便完全释然地放下了。 继而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冒起,心头又分出四道神念,分别袭向那四头白骨修士。 这一次,那碧玉蜘蛛明显有所防备,但其神念只不过稍作抵抗,随后便纷纷丢盔弃甲地溃散。 几乎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张尘在顷刻间就完全掌控了场面。 张尘大咧咧地走到石室入口处。六头白骨修士在他身后站成一排,继而又分散开,走马灯似地在张尘身前身后变换站位。 在他的神念操控下,白骨修士或围攻,或分散,进退有序。整个过程张尘感觉如臂使指。 继而他又眉头一皱,可惜,玄阴幡只能存放三具白骨。 想了一下,他便在其中仔细挑选了一番。最终,那矮壮白骨和另两具高大白骨被收在了玄阴幡中。 收拾停当之后,张尘站在石室通道入口,若有所思。 石室中那碧琴心怕是已经又变成碧玉蜘蛛了吧?也不知道修为恢复得怎么样了,对付兽潮应该无碍。此处入口狭窄,倒是易守难攻。 想起上次还丢了三具白骨在下面,他也不打算下去跟一头蜘蛛周旋,但心念一动,牵机诀一缕神念试探下去。 果然,三头白骨修士全数埋伏在通道口,那碧玉蜘蛛也是全神戒备着。 张尘“噗嗤”一笑,就待收回神念。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神念回收的过程中,无意间拂过那祭坛。一瞬间,他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 本命灵树处,银素手在虚空中疯了一样地狂舞。 张尘顿觉心神狂震,就连身后那三头白骨修士差点都控制不住。 他连忙坐地调息,稳住心神。 就见灵树空间中,银素手发出耀眼的光芒,一改之前的温婉娴静,散发出一股狂放姿态。 银光闪耀到极点,便“轰”地一声爆开。 银光疾速弥散,至一定方圆后重又归拢,慢慢地,竟形成了一枚青蒙蒙的玉简。 张尘眼中一亮,持续输入灵力。玉简一抖,从中跃出数十个金字古篆。张尘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篇全新的文字。 待最后一个字落定,篇首一道金色光芒掠过,出现三个金色古篆大字:九张机。 张尘眉头一拧,这是何意? 却也顾不上这些了,张尘灵力输入不停,那刚刚成型的文字随即就开始了金字灌顶。 已经不止一次经历过金字灌顶,让张尘颇有点熟门熟路的感觉。而且,这一次的金字灌顶,明显比刺神法的灌顶来得要缓和许多。 一盏茶功夫之后,张尘长吁一口气,缓缓收功。 睁开双目,张尘坐地愣了半晌。 四周一片寂静,惊鸿剑放出微微毫光,张尘的眼珠重又转动起来。 思忖半晌,张尘算是摸清了一点头绪。看来,自己这本命灵树的天赋神通就是功法衍化。 自己每进阶一个大境界,主修功法衍化一次。 而每进阶一个小境界,自己所习练的几部法术中就会有一部衍化一次。 不过,前提或许是该法术修炼到一定境界。就如这牵机术,那也是他现有法术中最擅长的,书页本身已是银色。 自己的本命灵物有如此惊人的表现,他的第一反应除了欣喜,还有愕然。 但是,既然想不通,张尘决定还是暂且放下不提。毕竟,现下看来,这是一件好事。 由牵机术衍化出的九张机,相关功法已经深深地铭刻在他的脑海中。 依然是一部清晰明了的功法。不过,张尘也仅能大概看清篇首的那几句。 再往后,每一个字都似懂非懂,连起来就更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好像心头有一层轻纱,蒙着这篇文字后面的内容,叫人看得见摸得着,却始终不解其意。 既然如此,张尘也不去理会,想来是自己修炼还不到位。 他重又运起这九张机。只见那一片新叶上,银色素手一动,浮于虚空中。 灵力持续输入,素手一挥,三个古篆从指端迸出。 “试春衣。” 张尘心中一动,唤出惊鸿剑。 这三个古篆便立刻印入头顶的惊鸿剑中。 惊鸿剑一声轻鸣,随即在张尘头顶上方飘摇起落,犹如春风中的一只飞鸟,啼鸣婉转。 这处空间一扫黑暗腐朽氛围,随即像是春风拂槛一般,充斥着一股清新愉悦的气息。 张尘心头也是一松,嘴角露出微笑。 看来,这却正是一部剑诀,而且看上去极为玄奥。 张尘灵力一催,灵海处,素手轻摇,又是三个古篆浮现。 “意迟迟。” 与此同时,素手的银色消退大半,堪堪只能维持住手型。 惊鸿剑缓缓漂浮于张尘头顶,这三个古篆迅疾地印入剑身。 惊鸿剑随即在半空中来回兜转。剑光猛地一窜,又从另一个方向缓缓探出。剑势滞涩难进,显得犹疑不决。 张尘只觉身周立刻气氛一变,由此前的轻松怠惰,一变而为凝重。稍不留神,就连灵力运转都有些不畅。 张尘灵力一收,惊鸿剑再次由身前回到头顶悬浮。 灵力再一催,那只素手再一挥动,三个古篆脱手而出。 “燕雏飞。” 随着最后一个古篆字呈现,那素手陡一暗淡,化作点点银光,重又铭印在新叶上。 法力一催,惊鸿剑昂首一跃,那三个古篆随即一同印入剑身之中。 惊鸿剑如风中摆柳,又似乳燕初飞,剑光飘忽,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在地洞之中刻画出丝丝飘忽的轨迹。 张尘就像得到了一个新玩具的小娃娃,将这惊鸿剑来回调动,好一番习练。 直到神魂稍显疲惫的时候,张尘才停下惊鸿剑,将之收回袖中。 盘坐调息半晌,这才恢复自身灵力。 细细回味刚才的异变,这银素手原来却是要经受这祭坛影响才会催化,从而衍化生成一部新的功法。 而自己这本命灵树竟然能够跟祭坛沟通,也不知是福是祸。 不过张尘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缘故,本命之物本来就多有不可思议之处,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了。 眼下,这九张机来得正是时候。 看起来,这剑诀也像是为女子所创。 这牵机术本是素还功附带的法术,经这祭坛影响,没有衍化出素还功,却生成了九张机。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灵树主干已经被刺神法占据,而使得其他功法衍化只能朝着别的方向发展。 不过,张尘心想,这倒正合他的心意。 当前唯一的遗憾是,这九张机应该是可以形成一个剑阵。但自己手上目前只有一柄惊鸿剑可用,那柄灰色法剑,驱使一二尚可,用以对敌就绝对承受不住了。 如果手上有三柄灵剑就好了,那样的话,不知威力又会如何。 不过,一时之间已经没有办法再去筹措了。 第八十七章 黑白碑 黑水营,街尾小楼。 黑水老祖面色一松。 片刻后,小翠从门外进来。 “老祖,那人走了。” “嗯。” “谢坚,中阶灵士,来自紫阳山大荒剑派。” “大荒剑派的人?”黑水老祖眉头一皱,颇为不解,“兽潮来即,放着安静平稳的灵域不待,此人远道而来,却是为何?” “他只在营中转了一圈就出去了,也许是感应到自己修为被压制。” “吩咐下去,在陈道友回来之前,婉拒沣水城之外所有灵士以上修士入内。” “是!” “营中可还安稳?” “吉祥号的钱永今早匆忙乘舟离开,其他并无异动。族中之人皆已回到营中,按照您的吩咐,近期全部不得外出。” “嗯,兽潮之下,人心思动啊!近些日你多操点心。” “老祖放心,小翠省得!”小翠微一躬身,“沣水卫飞符传告,今日着人来我黑水营协商防卫兽潮一事。此外,迷鱼津也将在今日对外封闭来往。” “嗯,沣水城靠不住,指不定什么时候我等就成了弃子。等陈道友带回幻风砂,扑朔迷离阵成型,我等就可安心了!”黑水老祖白眉一掀,面色凝重。 “那陈……道长会尽力帮咱们吗?毕竟是个……外人!”小翠凝眉低声道。 “却也难说,此大敌当前,以他的个性,自是保命要紧。不过,眼下,我们也只能选择相信他了!”黑水老祖微叹一口气道。 “小翠惶恐,不能替老祖分忧!”小翠闻言面上一悲,当即跪在黑水老祖面前,低头戚戚道。 “傻孩子,老祖知你心意。只是,诸事不可强求,逆来还须顺受啊。”黑水老祖神色一正,微笑道,“老祖我还有后手,无须担心!” “是!” 小翠退下后,黑水老祖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 摩挲片刻,喃喃自语,“这一次怕又要你援手了!” 此刻黑水桥上,谢坚手中灵符光芒一收,符上张尘的面目也随之消退。 只用了一块灵石,他就从守门修士那里得知,自己追索的这小子今早就已出营,向着蛮荒深处去了。 出得大门之后,谢坚感觉身上压力一松。自进入黑水营后,自己的修为就一直被这营中法阵压制,这让他很不舒服。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营中细细地转了一圈。袖中感应符既然没有激发,他也不再犹豫,决定先退出营地再说。 这小子竟然往蛮荒去了,难道不知随时会有兽潮来临吗? 谢坚望向蛮荒小径,薄薄的双唇掀起一个不屑的笑容。这样也好,在这营中还真不好动手。 也不去等龙廷之人到来,他举步就向前迈进,心想最好是在兽潮来临之前解决此事。得手之后,自有龙廷之人接应。 …… 大荒,紫阳山,一处敞亮的洞府中,灵气盎然。 杨盛临缓缓自杨志玄后背收回双手,吁气,收势。 杨志玄双腿盘坐,缓缓收束四溢的灵气。 半晌,杨志玄睁开双目,一脸欣喜地看着身上。继而连忙起身,面向坐在静室一角的杨盛临一躬。 “谢谢爹!孩儿已是中阶灵士了!” 杨盛临面含笑意,微微点头。 “上品灵种果然不凡,比爹当年更胜一筹了!”杨盛临手抚颏下短须,神色颇为欣慰。 “多得爹爹栽培!”杨志玄又是郑重一礼。 “嗯,爹从龙廷求来的洞涵经你须抓紧修炼,此功法正合你本命。”一边示意杨志玄站起说话。 “是,爹!” “特别是此功法自带的洞涵剑诀,你现下练至哪一层了?” “爹,孩儿已经练成第一层,可以一化成三,下一步即可修炼第二层。” “嗯。”杨盛临满意地一捋颏下短须,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各界传言,剑诀均为我派搜罗,实则龙廷所搜集的功法中,其自带剑诀最是上乘。相比之下,我大荒剑派诸多剑诀,除少数精品,其他不过尔尔。” 杨志玄低头略思,“爹,那么龙廷为何不以剑法闻名呢?” “傻儿,龙廷功法自能沟通天地,已无须借助外物。” 杨志玄低头沉思,杨盛临也不再言语。 良久,他才又缓缓道,“玄儿,你可知爹当年为何要带你去灵山境种灵吗?” “爹的意思是,道藏真解?可惜……是孩儿令爹爹失望了!” “非也,道藏真解,金字灌顶,虚灵门对咱们大荒剑派还没那么慷慨。爹当年,不过就是去争一争,恶心一下南离、北溟之人。” “那爹的意思?” “你广祺师兄,乃影王嫡子,向与胜王、刑王等交好,胜王又是龙首之争的有力人选。爹当年不便明说,以免你与广祺交往时落下刻意之嫌。” “孩儿省得,广祺师兄处,孩儿一直都有联络,爹放心!” 杨志玄一笑,又一脸崇拜地道,“孩儿心中从未真正服过谁,就连当年的广善,孩儿也只当作平常。只这位广祺师兄,实在逆天,短短十年,据说现下已是高阶灵士了!” “这就是龙廷的气数所在。龙廷嫡系,个个真龙之质,皆是此界得天独厚的修灵资质。加之,各界功法齐聚,洞天福地众多。”杨盛临面上也现出羡慕神色,“龙廷之势,非常人难以想象啊!” “嗯!” 父子俩一阵沉默。 “这也是我大荒剑派右卫向来与龙廷交好的缘故,至于左卫,哼哼!”杨盛临沉吟道。 “爹,听说广祺师兄这次也要去罗天境追索那小子。您怎么不让我跟谢师兄一道去,也好跟广祺师兄多熟络熟络?” “你正在冲关当口,何必去凑这个热闹!”杨盛临闻言薄斥道。 见杨志玄躬身不语,杨盛临缓缓道,“你谢师兄进阶中阶灵士多年,此时正需多多磨炼,好冲击高阶。况且,那小子的本命属木,哼哼,你谢师兄正好克制于他。” …… 不知多少万里外,一处极为宽广的密室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形站在空旷的密室中央。 在他面前,并排立着两座石碑。石碑均高达丈许,造型古朴,庄重。 左边石碑从上至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真切。 右边石碑晶莹如玉,周身纹饰繁多,碑身中有点点灵光浮泛。细细看,碑身灵光汇聚成的竟是一个个古篆文字。 灵光中,这些文字不住地变幻,一时之间也是瞧不真切。 两座石碑立在这里,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各自散发出浓郁的荒古气息。反观这间巨大的密室,似乎才是后来为存放这两座碑而建。 此刻,高大身形恭敬地向着两座石碑一一行礼。 “六叔、八叔,侄儿广祺有礼了!” 话音落后许久,右手方向的白碑上,有物在碑身边缘缓缓移动。原来,碑顶盘踞着一条小白龙,若非细看,难以觉察。 一对龙睛红光一闪,龙首微微昂了起来。 “广祺侄儿,所来何为?”小白龙口吐人言,铿锵有力,令整座密室空间嗡嗡作响。 “回八叔的话,小侄奉命前往罗天境,追索一人。” “哦?何人之命?可有令牌?”小白龙身形在碑顶游动,绕着碑身一个来回,龙首又自另一侧探出来道。 “回八叔,是七叔之命。”广祺探手从袖中取出一枚斧钺形状的令牌,牌首一个古篆,“刑”字。 两道灵光自小白龙双睛射出,自广祺高举的双手中摄去令牌。 令牌浮在龙首前方一尺处虚空,在灵光中左右翻覆。 “确是老七的令牌。”小白龙目中精光一撤,令牌缓缓飞回广祺手中。 “前往沣水城,为何不自传送阵传送?经由我处,可是直通蛮荒腹地的。”小白龙身形一扭,龙首虚晃。 红睛在广祺身上一扫,“你这娃娃不错,修为已是高阶灵士,不过蛮荒腹地却不是现下的你所能闯的。” 广祺把身形一躬,“侄儿省得!侄儿道行微末,谢八叔提醒!只是那沣水城已经封闭了各处传送阵,七叔便赐下侄儿一团火云瘴,加之有父王和九叔护持,可来往蛮荒无虞。” “如此……” 小白龙也不再多言,身形一晃,绕碑身三匝。碑身正面中心处泛出点点蓝色灵光,继而灵光聚集,于那处不停旋转。 一个漩涡由小至大浮现,三息之后弥漫整座碑身。 漩涡缓缓转动,周边蓝光湛然,中心处幽深无光,似有无尽虚空。 广祺郑重地一躬身,“多谢八叔!” 随后便不再多言语,高大身形一动,整个人便已进入漩涡中。 蓝光幽深处一个抖动,广祺的身形便自消失不见。 三息过后,漩涡转动渐停,蓝光缓缓消退。 小白龙自碑顶游动一个来回,探头斜向下,朝着另一座黑色石碑道,“六哥?” 对面黑乎乎的碑身毫无动静。仔细看,碑下一个巨大的石龟静静地趴伏着。 “六哥?老二、老三、老七和老九越走越近了,他们这些年可是动作频频啊,你如何看?” 等了一会儿。 “六哥?……” 小白龙红睛一翻,便自灭了目中精光,一个转身,隐向碑身那无数文字之中。 密室中,重又恢复寂静。 第八十八章 封渡 迷鱼津渡口。 钱老板肥胖的身躯一跃,自舟上敏捷地飞向岸边。 他紧了紧腰带,长吁一口气,定定神,寻着沣水城的方向急急而去。 片刻后,又有十数名修士自沣水城方向而来,齐聚同一处岸边。 领头的,正是棠敏。同行之人大多与他一样,冠带整齐,统一着沣水卫制式袍装。 只是,他们腰间都束着黑色腰带,而棠敏腰间束了一条暗紫色嵌玉错金带。 又有二人,跟在棠敏身后,却是齐静岫和青阳商号孟执事二人。 棠敏转身朝二人一拱手,“齐先生、孟执事,临时征调两位,这迷鱼津封禁之阵,还请费心主持。” 齐静岫面色比数年前更为清癯,此时将大袖一甩,与孟执事俱是神色一正,“沣水城安危,亦是我等心切之事,何谈有劳?” 随后,二人也不多言,便带着众人在这岸边将随身带来的种种灵材一一排布开。 半个时辰后,一座颠倒五行阵便笼罩住了渡口。灰蒙蒙的光芒一闪而没,沣水河上此处表面便又与寻常无异。 棠敏仔细查看了一番,齐、孟二人陪在其身侧,不时讲解一二。 片刻后,棠敏满意地一点头,自袖中掏出一枚令牌。 灰色毫光自令牌表面射出,摄向河面。 那小舟与船夫也已在岸边待命,一行人随即相继登舟,浮泛于河面之上。 一炷香之后,黑水营街尾小楼中,棠敏等三名灵士置身其中。 “前辈,别来无恙?棠某又来叨扰了!”棠敏自来熟地与黑水老祖打着招呼,又将齐、孟二人一一介绍。 “三位此来,是要在何处设伏阻挡兽潮?”黑水老祖迎下三人,甫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三人相对一视,棠敏笑道,“前辈,可记得棠某上次踏勘的无名峡谷?我等均属意在那处设伏。” “哦?”黑水老祖一思忖,这么说,防线在黑水营千里之外,倒也正好为黑水营挡住第一波攻击。 只是,对方只来了这十数人,虽说这齐、孟二人是高阶灵士,棠敏也非泛泛之辈,怕还是有点不够看。 当下就迟疑道,“不知沣水城可还有其他前辈来此坐镇?” 棠敏微微一笑,“老前辈放心,兽潮乃沣水城当前头等大事,城主老人家也在时刻关注着。” 黑水老祖面上这才一松,露出一丝笑容道,“那便好,那便好!” 棠敏见状眼珠一转,笑道,“老前辈,不知那位陈小兄弟何在?我等此番布阵恐还需要他辅助一二。” “陈道友吗?真是不巧,他受我所托,此刻已然外出去取一样我黑水营急需之物了。” “陈道友?”棠敏目中精光一闪,惊奇地道,“这小子竟然进阶了?” “正是!” “是老前辈助了他一臂之力?” “老身提供之物,棠道友前番已尽知,老身并无他助。” “哦?这么说,这小子竟然不用空明丹就觉醒成功了?”棠敏目中奇光闪烁,黑白分明的眸子顾盼。 齐、孟二人闻言,口中也是啧啧称奇。 “可怜见的,蘅妹还盘算着帮他寻一枚空明丹呢!”棠敏促狭一笑,摇头兀自觉得不可思议。 齐静岫闻言,目光一凝,转而向着棠敏一拱手,“可是青阳商号的陶玉蘅,蘅小姐?” “没错。”棠敏看一眼齐静岫,随口答道。 齐静岫丢下棠敏不解的眼神,转向黑水老祖,“不知那位陈道友,可是叫陈潜?” 黑水老祖茫然地看着齐、孟二人,见二人面上异色一闪之后又复如常,正寻思如何作答,那边棠敏已然应道,“是啊!齐先生有何疑处?” 齐静岫的长脸上神色一正,嘿嘿一笑道,“此子乃我等在青虚矿之时的故旧,齐某亦为他进境之速深感好奇罢了!” 孟执事闻言也连忙点头应是,嗓门洪亮地道,“此子初到青虚矿时,不过七级灵徒,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棠敏目中闪烁,微微一笑,“我倒是忘了,二位前辈也是青虚矿旧人呢。” 顿了一下,他又道,“好像,也是矿上幸存下来的最后三个老人了吧?” …… 荒原小径,有一人缓缓独行,正是谢坚。 自黑水营走出去不过一炷香功夫,他袖中的感应符就渐渐亮了起来。 又往前行了一段路,谢坚仔细感受了一下,感应源头正来自附近的一个地洞。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洞口,符身光亮越来越盛。 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谢坚随手撤掉与感应符的联系,细心感受着洞中气息。 恰在此时,张尘已经走到洞口。 谢坚敛气屏息,感受到一股气息渐趋靠近。骈手一指,一个黑色布片状法器祭出,兜头就罩向来人。 就在黑影扑面而来的关头,灵树上银色漩涡一颤,张尘心头警兆大作,连忙缩头重又钻进洞中。 黑色布片“啪”一下盖在洞口,底下却失了正主的身影。 洞中,张尘一边急退,一边随手将玄阴幡祭出,三具白骨从中跃出,紧跟在张尘身后撤向洞中深处。 张尘心中惊骇,幸好进化后的银色漩涡感应力提升,洞口的一丝灵力波动被其捕捉到,并且及时发出了预警。 对方虽然敛去了气息,不过那法器袭来的气势,张尘明白,这是自己生平最强劲的对手。 金刚符“唰”一下祭起,一个金色圆形护罩笼罩全身。 张尘还嫌不够,又在身上施出石肤术。一阵嘎嘣声响,灵士境的石肤术比之前防御力更强。 做着这一切的同时,张尘脚下奔逃不停。 短暂的犹豫之后,谢坚收起黑布法器,一脚踏进缠丝洞。 灵光一闪,一柄黑乎乎的灵剑在手,追着张尘的气息疾速而去。 “噗!” 张尘听到身后一声响,随后又是“啪”的一声。 不用回头,他知道,是一头白骨修士被击毁了。 听声响,对方甚至都没有使用法术,也许只是法器击打。 自己当时斗智斗勇半天才成功制服的白骨修士,在灵士境手里竟如此不堪一击? 张尘心中一急,又听到一声“噗”、“啪”。干脆利落,听得张尘心头都漏跳了半拍,脚下扑朔步急运。 第一声响还在五丈外,第二声响已是三丈外。张尘自认自己是做不到的,对手无论是力量还是遁速都属劲敌。 心念电转间,已然来到第二层洞口,张尘干脆放弃了第三头白骨修士的控制。随后,他揉身扑向洞中,进入了第二层地洞。 惊鸿剑飞出,悬浮于头顶,手中已然扣住了飞刀符和灵印符。 片刻后,一个黑影自洞口飘然下落。惊鸿剑一闪而没,自黑影中心处穿透而过。 一剑犹如斩在空中,张尘心知上当。 惊鸿剑刚刚回至身边,又一条黑影紧跟着自洞口闪现。 张尘神识一放,知是对方真身。手中灵印符一催,一颗上圆下方的大印自符上飞出,“呼呼”直扑黑影面门。 来者正是谢坚真身。大印来袭,他也不慌,抖手一翻,一个黑乎乎的方块状物事迎头赶上。 “砰!” 两者相撞,一物倒飞出去,正是那灵符所化的番天印。 只见此印灵光大黯,显是受创较重。灵印倒卷而飞,张尘伸手一捞,一张灵光尽失的纸符落入手中,已是有如废纸一张。 张尘不及细看,对面那黑乎乎物事与番天印相撞之后,短暂一顿,便接着轰然砸向张尘。 此物越变越大,渐至带着呼啸声,自空中同样袭向张尘面门。 “砰!” 又是一声比刚才更响的撞击声。 撞击声中,金刚符所化的金刚罩立刻向内凹进去一大块。张尘只觉被一股巨大的气流撞击,血气上翻,竟至有些头晕目眩。 银色漩涡转动,迅速抚平张尘内心躁动。 再一看,金刚罩只坚持了不到三息,灵光一黯,便自破灭。 不过那黑乎乎块状物终于也止住来势,张尘扑朔步运转,向后急退。 一定睛,对面一个青衣儒衫修士好整以暇地站在洞口下方。 那黑乎乎物事并未跟过来,原来却是一个铁匠铺常见的锤砧。这东西,张尘在冯记炼器坊见过多次,竟然有人炼化出这种法器,尚且还能攻守兼顾。 看对方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也不急于对自己下手。张尘目光闪烁,看来对方的目的不是击杀自己,不然刚才完全可以趁胜追击。 “跑得倒挺快,跟只兔子似的!”张尘不开口,对面先传来轻蔑的嘲讽。 谢坚口中这般不屑,心里却是对张尘的一番应对暗自惊奇。 这小子眼下看虽然手段平平,但是反应极快,而且即使连番落于下风,此刻竟然丝毫不慌的样子。 特别是那步伐,在地洞这种狭小空间也能辗转腾跃,进退自如。 若不是一时间实难锁定对方身形,自己刚才那一砧就可以追身轰上去,先把他砸晕了再说。 不过,到底破了他一道防御,看他似乎也没再加其他防御手段了,剩下的就慢慢炮制吧。 想到这儿,谢坚的嘴角微微翘起,自己真正的杀着还没使出呢! 第八十九章 烈火焚金 张尘默然不语,心中紧急盘算着。 对方并没有追身杀来,联想他方才第一次出手,也只是试图以法器困住自己,并没有使出杀招。 看来,对方是要生擒自己,并无意致自己于死地。 这么一想,张尘心中稍安。不过,对方这攻防一体的锤砧实在是诡异。 一般来说,这种粗笨之物很少有修士会用来防身,用以对攻更是少见。 会是谁呢?非要将自己生擒活捉? 再细看对方穿着,跟杨志玄倒是颇为相像。原来,是大荒剑派的人,那么龙廷是不是也来人了? 张尘心知,不管如何,当下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 “还要负隅顽抗吗?”张尘正盘算对策,对面那人又开口了。 张尘不答,身上石肤术一直运转着。成为灵士之后,这一点法力消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与此同时,惊鸿剑一直在头顶盘旋。张尘暗暗准备,随时应对对方的下一波攻击。 “如此,便让你乖一点才好!”对方法力一催,那锤砧带着破空声,轰然飞射而来。 张尘目光一凝,脚下扑朔步连运,在地洞中留下一个个残影。 张尘的扑朔步今非昔比,即使在这方寸之地,竟也有如漫步空旷原野一般。 那锤砧贴着他的身形,上下飞舞,就是沾不了他的身。 既然对手无意取他性命,张尘心中就有了一番打算。眼下,先看看对手的虚实才好,因此也不急于反击。 “哼!” 看着张尘泥鳅一样地与锤砧共舞,对面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锤砧继续追着张尘,谢坚手上一动,那黑色布片悄然抛出。 张尘随时注意着对面动向,眼见之前那布片法器又袭将过来。 灵树空间中,银素手一动,三个古篆一闪而灭。 头顶惊鸿剑霎时一振,随后便继续以之前的轨迹缓缓盘旋。 张尘好似没发现那布片,仍在一心一意躲避着铁砧。 眼看黑布近身,迅速化成一大片乌云似的,铺天盖地地笼罩住张尘所在的那一小块区域。 谢坚暗自得意,看你小子再狡诈,还不是成为我的瓮中鳖。 然而,随后他就感到与黑布和锤砧的心神联系变得迟滞,好像陷入了泥沼之中。 谢坚紧急催送法力,却只来得及扯回烈火砧,那软云兜与自己心神一断,却被对方翻手擒获,收入袖中。 只见张尘头顶上那柄剑滴溜溜急转,搅得他周围一大片空间有如泥潭。 紧急关头,九张机第二式“意迟迟”,发动。 早前习练九张机时,张尘就发现,这“意迟迟”有迟滞对手法力和神识的作用。 一式使出,剑势周围三尺内,对手法力运转不畅,与法器心神联系受阻。 眼看自己身上再无可用的防御手段,他便故意示敌以弱,暗中却运转起九张机,惊鸿剑待时而动。 再配合张尘的炼神术,这才在对方一个不备之下,将这法器一举擒获。 原本,他是想将对方那古怪的锤砧拿下。这东西虽然体型粗笨,但发动时隐隐散发出一股炙热,每一次近身都让他有窒息躁动之感。 不曾想,打鱼捞了只虾,那黑色布片发难在即,只好先行应对。 对面的谢坚更是急得要跳脚。不是说这小子刚刚才进阶灵士吗?怎么打斗起来如此奸滑不说,头顶那柄剑如此诡异,就连神识似乎也并不弱于自己。 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何不叫谢坚恼羞成怒! 张尘也是额头冷汗一冒,自己方才也是冒险一试。没想到,这一式“意迟迟”与牵机术配合,还真奏效了。 不过,他也早就作了随时撤走的准备,打算一击不中,立刻向洞中再退。 虽然想法成真,再看灵树空间,银素手已然失色。看来,最多也只能再使出两式剑诀了。 看来,初阶灵士的自己尚不能完全发挥这剑诀的威力。眼下,只能更加谨慎地使用了。 谢坚的目光此刻越来越冷。 这软云兜本是杨盛临赐予他,专用于擒拿张尘的。幸好自己见机得快,不然连手上这一块烈火砧也要易主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用这烈火砧一一摧毁对手的防御,令其最终束手就擒。量他一个新晋灵士,也没多少手段应对。 开始确实如他所想,要不是这小子步法灵活,估计早就如愿了。现在看,他竟然还有后手。 看来,自己还真小看了他,对方显然是故意设了一个陷阱给自己! 再看对方头顶那仍然盘旋的灵剑,谢坚明白,再照刚才那样攻击,怕是手上的法器都要被人家收走了。 不过,他倒也不慌,甚至还有些兴奋。对手那柄剑如此神异,只要将他击溃,不就成了自己的了吗?至于软云兜,也不过暂存他手而已。 实在不行,将这小子击杀了也罢。大不了就说他修为不堪,自己一个失手就夺了他性命。 当下便不再犹豫,体内法力一催,一股浩大的气势从其身上向外散发,迅速地向地洞中弥漫。 只见一个黑色物体,在其背后缓缓浮现。 此物渐渐升至谢坚头顶上方,方才显露出真身,却是一个三足两耳的小鼎。 鼎身不过尺许高,在谢坚灵力催送下,鼎中唰地亮起一朵黄色小火苗。 张尘感觉,洞中随即出现一股燥热,比刚才那锤砧近身时更加令人难受。 随着火苗亮起,那黑色锤砧重又现身,悬浮于谢坚胸前三尺外。 手上一指,那柄本已收起的黑乎乎灵剑飞出,像是有人用手持住一般,架于锤砧之上。 眼看对面之人面上狠色越来越盛,张尘明白对手这是要出杀招了。 小鼎中火苗一个接一个亮起,火势汹涌,威势非同小可。可是,自己偏偏对对方的手段一无所知,更谈不上怎么防御了。 眼见不妙,张尘心中大急。扑朔步运起,转身便直直地向洞中深处遁去。 身后,谢坚一声大喝,双手掌心朝天一举,小鼎中火势大张,映照得洞中红彤彤一片。 火势一边高涨,谢坚一边催使着烈火砧和灵剑,紧随着张尘向前逼近。 张尘向前飞遁,一边感受着身后越来越炽热的气息。脚下扑朔步不停变幻,让自己的身形在这洞中拉出一道道残影。 谢坚却已经等不及了,只听他一声暴喝,“烈火焚金!” 身后小鼎虚影中一朵火苗同时飞射,扑向黑剑本体。 火焰迅速地裹住整个剑身,并在黑剑上飞速流转。 黑剑随之在锤砧上猛地一敲击,一团火光自黑剑上脱出,化作一道火剑流光,疾射向正在飞遁中的张尘背部。 这一连串动作虽然繁复,却几乎在瞬息间就已完成。 第一道剑光发出,谢坚眯眼瞧着前方飘忽不定的张尘的身影,目中精光一闪,嘴角又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自己这烈火焚金诀,在大荒剑派也是自成一格,灵士境中败过多少对手,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电光火石间,流火剑光自张尘的背影一穿而过。定睛时,却只是击碎了张尘的一道残影,张尘的真身已然转而向另一个方向遁去。 拼命奔逃的张尘只觉身后一股要命的气势迫来,脚下扑朔步不敢稍停。 “嗖!” 一道剑光自身侧划空而去,一头撞上了洞中石壁,爆发出一团璀璨耀眼的火星。 张尘冷汗直冒,这要是击中自己,尽管有石肤术护体,怕也是要当场身亡的。 看起来,对方这一次攻击自己的并非法器实体。也许要全力使出“意迟迟”剑势,才能抵挡一二。 眼看前面就到洞底,再往前就只能往石室中去。 要把那碧玉蜘蛛拉进战团吗? 用碧玉蜘蛛牵扯住对方,自己趁机通过迷离障逃走? 眼下似乎只有这一个法子,不过,如此一来,碧玉蜘蛛怕是必死无疑。 就算如此,张尘也不确定自己就一定能逃脱对手的追杀。几次交手,张尘已然发现,对方是比自己修为更高的中阶灵士。 更不用说,自己好歹也算受过碧琴心的好处。虽然她现下应已神智丧失,可是,自己为了逃命就可以不惜祸水东引吗? 正在紧急中,张尘突觉身后气势又变。 谢坚见一击不中,目中精光再闪。双手再次高举,一声暴喝,小鼎中又飞出三朵火苗。 黑剑在锤砧上猛击三下,分出三道剑光虚影。 火苗迅疾地附在剑体上,立刻形成三道的新的流火剑光。 “嗖嗖嗖……” 三道流火剑呈品字形,向着张尘奔逃的身形疾射。 “噗!”“噗!” 两道虚影被一一击破。 第三道剑光不依不饶,直扎向张尘后心。张尘接连晃过两道流光,本已势尽。此刻哪敢怠慢,身躯猛地再转,却已经晚了。 只来得及晃过半边身子,流光已然及体。 “噗!” 左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犹如烧红的烙铁贯体,整条手臂随后便酥麻遍布,软绵绵地垂挂在身侧,已是再也难以调动。 张尘心中大惶,再不采取对策,怕是自己马上就要命丧于此。 第九十章 火星四溅 剧痛加身,随后银色漩涡轻轻一转,张尘脑中一激,从惊惶中迅速冷静下来。 眼看就要奔逃到第三层石室入口处。张尘心中一动,急去袖中摸出一物,随手又不经意间丢在洞中一侧。 又往前奔出十几步,已经到了洞底。张尘一个转身,隔着那处石室入口,全神戒备地面向紧追不舍的谢坚。 谢坚一路紧追,一连两击,只击中对方一条胳膊,他不由得暗自羞恼。 自己这烈火焚金诀,依靠激发本命小鼎生成三昧真火,再通过烈火砧和玄元剑,可以使出流火剑雨的神通。 最多时,可以同时发出九道剑光。因此,他也常被同道称为“谢九剑”。 唯一的缺陷是,流火剑雨在斗法时须循序渐进,由一而三,由三而七,继而方能发出九剑连环的至强神通。 不过,他有这烈火砧护体,即使施法时间长,也足以护得自身周全。 如若不然,一开始便九剑连环一窝蜂射去,对方哪还有命在? 原本他是想逼出对方木系本命,然后再进行克制。不过现在也不防事,反正这小子已无还手之力。 不知何故,对方没有再往下一层地洞钻。 谢坚催着烈火砧和玄元剑,背后头顶小鼎中火焰正旺,一步步逼近张尘。 与此同时,他将神识往下一层洞中探去,却发现神识被挡在了通道口,不得寸进。 这让他有点犹豫,不过转念一想,对面这小子估计因此也才止步不前的。这样也好,自己快快结果了他就可以回转了。 当下狞笑一声,也不多话,一催小鼎。火势腾地一下壮大,身前烈火砧和玄元剑作势又要敲击起来。 张尘神情凝重,左臂垂挂,注视着谢坚的一举一动,双手手心都冒出了细汗。 谢坚不再拖延,玄元剑“铿铿”地砸向烈火砧,一连七声响。 敲击声尖锐刺耳,声声都好似敲在张尘的心头。若不是他神魂远较同阶修士强大,只怕此刻就已经肝胆俱裂,跪地求饶了。 饶是如此,张尘目中一凝,知道退无可退,只有硬碰硬了。 来不及有其他举动,他将银素手又一催,再一式“意迟迟”使出,但是他并不确定能不能接下对方那密集剑雨。 再看谢坚,玄元剑敲击七下,自烈火砧上浮现七道剑身虚影。每敲一下,玄元剑便红上一分,好似在炉火中锤炼过一般。 七声过后,玄元剑已是通体赤红,如同饮血。 谢坚的面上,终于现出几分凝重。他把牙一咬,灵力一催,小鼎中灵火突地旺起来。七朵明晃晃的火焰从中跃出,飞射向那道道剑影。 顷刻间,七道流火剑光在烈火砧上飞舞,剑气纵横。 谢坚嘴角狞笑,一骈指,七道流火剑分从不同方位齐齐射向张尘周身。 狭窄的地洞中,剑影流光瞬发即至,几乎封死了张尘每一个可能的躲避方向。 张尘毫不迟疑,全力催动头顶惊鸿剑,一圈一圈疾速旋转。 “意迟迟”三个古篆转瞬消融,先是化成三团银色光芒。随着剑势又渐渐消散,洒下点点银色星芒,在张尘身前形成一个团状物,不住地凌空旋转。 星团只向张尘身前推出尺许远,就与迎面而来的流火剑雨一头撞上。 无声爆裂,火星四溅,炽热的气息弥漫,银芒随之也点点消散。 剑雨遇阻,银芒顷刻间消弭于无形,流火剑雨也消散了大半。却仍有三道漏网之光,“嗖、嗖、嗖”地向着张尘袭来。 近在咫尺,流火剑瞬间犹如目中巨椽,赫然迫向眼前。 张尘在发出“意迟迟”剑势之后,即已一提所剩无多的灵力,扑朔步运转到极限。 “嗖!” 身形刚动,一道剑光从中张尘脖子一侧擦过,射向身后的洞壁上,爆发出一团火星。 “嗖!” 又有一道剑光随后袭向张尘面门。张尘前番躲避身形未定,脚下一滑,头颅一个向后急仰,剑光擦着鼻尖一闪而过。 张尘只觉鼻尖火辣辣地痛,燥热的气息充塞两个鼻孔,熏得脑中一滞。 来不及喘息,第三道剑光已经堪堪及身,正是张尘心口。 张尘涨红了脸,脖子上青筋毕露,最后一点灵力提起,电光火石间将身形向旁边猛地一拽。 “噗!” 剑光自张尘的左肩肩胛骨下方穿透而过,带出一蓬血雨。 张尘闷哼一声,身形摇晃了两下,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谢坚处,玄元剑剑身仍散发着热力,红光稍退。 看到一道剑光击中要害,张尘应声倒地,谢坚终于吁一口气,面上不由得一喜。 激战至此,无论灵力还是神魂,他的消耗也很大。自成为灵士以来,与同阶对敌,七剑齐发的时候也是寥寥无几。 眼下,看来不用再使出九剑连环了。 不过,他还不放心,目光一冷。玄元剑停顿稍倾后,便再度扬起,猛地一下敲击在烈火砧上。 小鼎中火苗数量只剩小半,谢坚灵力一催,又一朵从中跳出,疾速扑向玄元剑虚影。 又一道流火剑光自烈火砧上成形,一个晃动,向着躺倒在地的张尘脖颈处射来。 一剑射出,谢坚嘴角含笑,就等着看对手身首分离。此刻,杀红眼的他已经全然忘记要生擒张尘的指令。 剑光刚刚射出,谢坚嘴角的笑容一闪即逝。 一股气势自他身后陡然升起,迅速地形成了一股莫大的威胁,直冲他的后背而来。 他也不回头,身前那烈火砧猛地运转,疾速扑向身后,锁住那威胁来势。 与此同时,那道已经飞出去的剑光,依然一刻不停地射向张尘。 原来,早在那道流火剑光形成的刹那,谢坚身后的地上一张灵符悄然飘起。 其上一枚精致的飞刀灵光渐盛,迅速地变成一道白茫茫的刀身,自符中一跃而起。 一股比那一道流火剑光还要凌厉的气势,就在剑光作势飞射之时,裹着飞刀疾速扑向谢坚后背。 谢坚略一变色,御使剑光继续射向张尘的同时,全力御使身前的烈火砧猛地扑向身后。 就在飞刀将将及身之时,烈火砧“铛”一声从侧面撞了上去。 烈火砧安然无损,飞刀所化灵光一黯,方向一变,一头扎进了地洞旁边的洞壁。 “轰!” 地洞中一阵剧烈摇晃,洞顶碎石纷纷砸落。顷刻间,这一处狭小空间中灰尘弥漫。 谢坚再待看向地上的对手,却见那处一道雪练般的剑光悄然而起。 犹如燕尾在风中一摆,剑光先是迎头击向自己的流火剑光。 火影一滞,继而凌空熄灭,剑光也随之消散。 那道雪练般的剑光也陡然消失踪影,两者似乎对撞之后,互相抵消了。 谢坚面色一怔,继而一狞。 “哼!” 烈火砧不及回转,玄元剑便剑尖一转,也不再化成流火剑,就要直接扑向仍然倒地的张尘。 剑势刚刚起来,就见刚才一道雪练般剑光突然再次冒出,距离自己不过三尺了。 谢坚一愣,玄元剑随即改变方向,一头撞上那道剑光。 “戕!” 惊鸿剑与玄元剑剑身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惊鸿剑剑身中一个古篆字体灵光一闪,寂然熄灭。而那玄元剑,因仓促间无真火附体,一声爆响后,“啪”地断成两截,“哐啷”跌落在地。 惊鸿剑略一受阻,剑身中最后一个古篆,“飞”字灵光一闪。 谢坚目中一缩,顾不得查看玄元剑,急御使烈火砧从身后绕向前方。 然而刚至其身侧时,烈火砧一个停顿,随后便“嘭”地落地,砸得地面升腾起一大团尘土。 紧跟着,惊鸿剑从谢坚的头颈后掠过,“铛”地撞向他身后的洞壁。 谢坚原地静静站立,随后又缓缓地退后一步,目中满是惊愕。 一缕血线自他颈部泛起,渐渐地由细变粗。 谢坚只觉自己最后的一道视线转折向地面,随后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当中。 “啪!” 一颗头颅摔落在尘土中,旁边是那黑乎乎的烈火砧,前方是断成两截的玄元剑。 原本固定在谢坚头顶侧后的那三足两耳小鼎,其中所剩无几的火苗也在那一瞬间齐齐熄灭。 小鼎鼎身也随之一阵模糊,继而迅速地化成点点灵光,消散于洞中黑暗。 缠丝洞中一片寂静。 寂然许久之后,黑暗中的地面上,突然亮起两团绿色火焰。随后,“啪”地一声,绿焰自地面陡然升高。 绿光映照下,一个白骨修士挺身站立,碧焰炯炯地环视四周。 白骨修士移动一对脚骨,俯下身,绿焰盯着脚下那具无头尸体。随后,头颅一转,面对面盯着那一具余热未消的头颅。 片刻后,白骨修士缓缓起身,迈步走向洞底的另一具尸体。那正是张尘倒卧的地方。 绿焰近身,映照得张尘苍白的面色又多了一层惨淡的绿。 绿光下,他的左胸,那被剑光穿透之处,仍在汩汩地向外飚着血线。 白骨修士自头到身俯视片刻,似乎有点迟疑。 紧跟着,它毫不迟疑地双手举起骨矛,猛地刺向张尘脑门。 第九十一章 镇魔塔与风离海 遥遥不知其远的地方,碧波万顷,一望无际。 苍茫海波中,有一座小岛,终年白雾缭绕。 小岛方圆不过百丈,除了乱石和杂树之外,突兀地伫立着一座巨塔。 塔身青灰色,最下一层占地几乎达半个小岛。塔顶深入白雾之中,不知其高。 看上去,这个小岛的存在,唯一的用处就是承载这座巨塔。 此刻,幽暗的巨塔地宫中央,一座传送阵灵光不住闪耀。白芒一闪后,自其中稳步迈出一个挺拔身形,正是广祺。 广祺瞟了一眼此间地宫,便走向一侧,拾级向上。 出得巨塔第一层,入眼处海天无涯,波澜壮阔。广祺却无心欣赏,转而面向巨塔,郑重一躬身。 “父王、九叔!广祺有礼了!” 有破空之声自塔顶袭下,半晌后,一只巨大的龙首蓦然自云雾中探出。 龙睛一翻,整个青灰龙身自云中缓缓移出。背鼓一双肉翼,生铁似的龙爪踩在第一层塔脊上,行走如风。 正是广祺之父,龙廷影王。 “吾儿!” 声振屋瓦,广祺又施一礼,“父王。” “你九叔在塔底镇守,不便相见。”影王一翻龙睛,“广善之事,老七已经与我说过了。这种事让大荒剑派之人去做就好,你只需在他们完事后带其离开即可。听说那人还曾是你在虚灵门的同门?” “孩儿省得!那人孩儿并无印象,既然被分派到外门任弟子,想来并无出众之处。只不知如何误打误撞害了广善。” “嗯,虽说广善非嫡裔,不过,胆敢犯我族龙威者,必须死。”影王脸上并无表情,语调亦毫无变化地道。 “你此番来,正好替为父打探一下蛮荒地形。那些祭坛所在,若有所感就将其大概方位记在这简中。” 说着,龙首一抬,一枚青灰色玉简自其口中射向广祺双手。 “这是为父和你九叔这么些年整理出的蛮荒灵舆图,其中有一条安全线路,你可以照着前往。近来蛮荒中颇有异动,你若觉察事不可为便立即撤出。” 影王自脊上来回走动,一边不停对广祺作些交代。 “切勿靠近祭坛,坛中魔气对我族灵力多有侵蚀,还不是现下的你所能抵御的。” “是!”广祺将灵舆图收起,口中应道。 “快了,左右不过数十年,等镇魔塔一成,我龙廷便可缓缓经略此境了。” 影王看一眼广祺,脸上难得闪现一丝笑容,“到时,你正好也可以挑大梁了。” “孩儿定当用功,不负父王期望!” “嗯,很好!”影王双翼一拢,自塔脊上又一迈步。 “老七的火云瘴你带来了?也好,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吧。不然,这一片风离海也不是这般好闯的。” 当下,影王便不再言语,龙睛一闭,口中念念有词。顷刻间,身后双翼之上灵光闪动,熠熠生辉。 灵光闪动间,一对迷你双翼虚影自其身后脱离,缓缓投向广祺身上。 “离开之前先看一下灵舆图,自此处向西南三万里,有一座无名小岛可以暂时落脚。”影王又看广祺一眼,面色不动地道,“去吧!” 言罢也不去管广祺,一鼓双翼自塔脊上一纵而上,庞大身躯没入云雾之中,消失不见。 破空之声远去,广祺这才抬头挺身。 他看看这高不见顶的巨塔,心中思忖,“这就是老祖所说,龙廷今后数万年气运之所在了吗?” 出神一会儿,广祺灵力一催手中灵舆图。图中灵光浮泛,以此处镇魔塔为中心,周围数十万里地形地貌一览无余。 广祺也不再迟疑,灵力再一催,背后陡然生出一对迷你双翼。 双翼迎风见长,竟至变得与影王身后双翼同一规模,只不过是一对虚影。 广祺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玉瓶,灵力一催,瓶中冒出一股红中间黄的气团。 气团迅速弥漫,纷纷附向广祺,将其身形整个笼罩。 略一辨认方向,广祺双翼一振,只见一团红云自原地陡地消失不见。 下一刻,这红云已经到了数十丈开外的海面之上。再一展翼,已经只剩一个远远的小黑点。 在这风离海上空飞行,广祺面上也现出一丝凝重。 龙廷文献记载,这风离海是蛮荒中一处险地。海域宽广不说,其中凶猛异兽极多。 龙廷也是费了数百年心血,才在那一处无名小岛立足。此后,这小岛便名为镇魔岛。 又花费数百年,才拓出了周边数百里的安全区域,并且建造出这一处镇魔塔。 其目的,就是要镇压蛮荒中随处可见的魔气,从而将其拓展成龙廷的一个稳定灵域。 这一步,龙廷布置了近千年,眼下终于可以见到一丝曙光。 广祺一边想着,一边小心辨认着方向,同时提防着水面之下。 将将飞出数百里后,海面下有异兽被空中飞行之物吸引,一直缀着那一团红云。 不过,与红云相比,水中潜行者的速度多有不及,渐渐地便落在了后方。 广祺对此心知肚明,一路只管疾速前行。 然而,仍有不死心的巨兽,远远地感应到广祺气息,在其必经之路上设伏。 正当红云掠着海面疾行时,一头巨大的乌贼猛地从海中窜出。小山一样的身形耸立,十多条触手犹如钢索一样,齐齐袭向疾冲过来的红云。 广祺冷哼一声,灵力一送,红云中瘴气大作。一股暴虐气息陡然生出,向着前方巨大乌贼直冲而去。 暴虐气息甫一接触那十多条触手,触手像是被开水烫了一般,纷纷倒卷缩回。 巨大乌贼的本体也随即急忙重新遁入海水之中,顷刻间遁去无影。 此后一路无话,直飞到第二日,中途只在度朔岛小歇,这才远远地看到海岸线。 广祺不禁咋舌,火云瘴本身遁速不慢,加上影王的双翼加持,一日可渡数万里之遥。 这风离海真正宽广。 然而,出了风离海,眼前又是十万大山相隔。广祺收起双翼,也不敢撤去火云瘴,就在海岸边寻了一处稍事调息。 又看了一遍灵舆图,这才又鼓起双翼,架起红云,向着十万大山一头扎了进去。 …… 缠丝洞中,底层石室,碧玉蜘蛛螯肢一挥。石室外,那白骨修士举起骨矛便刺向张尘。 这一近身相刺,力道凶猛,势必要将张尘脑门刺穿不可。 锋利的矛尖眼看就要及体,陡然间却悬在半空中。 白骨修士目中碧焰一闪再闪,终于稳定下来。矛尖慢慢自张尘面前移开,白骨修士重新站起,恭立在张尘身侧,竟似充当起了警卫。 紧跟着,洞口另两具白骨修士也悚然挺立,大步流星地走向张尘身边,呈品字形将其紧紧护住。 张尘左胸口的血线慢慢变细,直至终于不再继续流血。 又过了片刻,张尘眼皮一动,缓缓睁开双目。他小心地从地上起身,坐在原地。犹自觉得头晕目眩,神思不属。 回想下来,方才真是惊险。 就在对面谢坚准备发动玄元剑时,张尘运起牵机术,将灵力催送到飞刀符上。 紧急关头,他也便不管不顾地发动符上飞刀,势必造出巨大声势。 与此同时,灵树空间,银素手最后猛地一挥。 “燕雏飞”三个古篆跃出,银素手解体重归灵叶。 古篆附上惊鸿剑之后,便与那飞刀符前后夹攻,令那谢坚顾此失彼。 张尘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反败为胜的机会。否则,现下身首分离的就是自己了。 好在,那家伙上了当。若不是他将那锤砧调到身后,张尘还真没把握将他斩杀。 不过,张尘认为自己的孤注一掷还是胜算颇大的。这也是看出了那人存了一丝轻慢之意。事态一变,此人难免就要顾此失彼。 可是,千算万算,自己差点命丧那白骨修士之手。 幸好自己及时醒转,若是那白骨修士第一个来查看自己的情形,恐怕他此刻依然是尸体一具了。也许,过不多久,也就成了身前站着的白骨修士中的一个。 张尘咧嘴一笑,嘴角还带着一缕血迹,显得颇为凄厉。 不管怎么说,现下自己是胜者。这感觉,太好了! 眼下自己完全掌控了局面,他也不着急从这缠丝洞出去。说不定,这里现下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便好好地盘坐,赶紧恢复灵力,疗伤复原。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张尘这才长吁一口气。 灵力堪堪恢复。左胸处伤势他查看了一下,幸好自己拼了命将身子拧过一寸,这才使得那致命一剑偏离了要害。 经过疗伤,虽还有些许不适,却已无大碍。 张尘慢慢站起身形,原地一个趔趄几乎没站稳。 方才一番激斗,自己的神识连番使用,早已疲惫不堪。要不是自己一直苦修炼神诀,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他在原地立了一会儿,便摇摇晃晃地向着对面汉子尸身处走去。 走出几步,张尘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柄黑乎乎的灵剑。 剑身已然断成两截,犹自发出幽冷的光芒。张尘暗自嘀咕,原本还想收获一把灵剑,与惊鸿剑配合。 这下倒好,如意算盘落空了。 第九十二章 遥想当年 “铛!” 张尘将断剑随手扔在地上。 灰色法剑唤出,划开地上此人法袍的左袖。 因已经没有灵力禁制,袖中空间被轻易破开。 早在虚灵门时,张尘即已知晓,大荒剑派主张“一剑破万法”,因此较为排斥使用灵符、灵丹等外物。 就连防御,很多时候也只是依赖剑盾或剑阵。 地上这人袖中,果然空空如也。一枚青色玉简和一张红色灵符之外,只有灵石若干。 张尘也不去细数,法剑将灵石一卷,纳入自己袖中。 那一枚玉简,张尘摄在手中,却发现是一副地图。与陶玉蘅送与他的玉简内容相比,还更要简陋一些。 那枚红色灵符,张尘观之极其眼熟。灵力一催,符上光芒一闪,蓦地现出自己的面容,栩栩如生。 张尘一愣,原来是感应符。 自己的行踪泄了。究竟是怎么泄露的,张尘想不明白。 看着对方那身显眼的青色儒衫,张尘心知,大荒剑派是不可能对他手下留情的了。 今后,肯定还会有更多手段来对付自己。 张尘捏着符思忖了半晌,心知此事躲也躲不过去,小心应对便是。 此外,就只剩地上的那个粗笨的锤砧。此物通体黑乎乎,造型奇特。似铁却不可能如此坚固,连相当于灵士境一击的飞刀都可以抵御,也许是添加了其他材料炼制而成。 张尘也不客气,将此物收入囊中。又把那两截断剑收起,说不定,可以拿去冯记炼器坊重新打造一柄灵剑。 随后,张尘又从袖中取出之前那块黑布。从对方手中夺下后,他一直都没来得及细看。 此物不过普通方巾大小,面料纯黑,坚韧无比。在幽暗的地洞中,此物泛出微微光泽。 些微灵力灌注于法剑,划在黑色布片上竟不能破坏其分毫。 从对方前后两次使用的情形看,这东西该是有擒拿和摄取之用。 张尘将之以灵力炼化,随手抛向前方地面。 黑布迎风涨大,瞬间就从尺许见方变成丈许大小。黑布覆盖住地上的尸身,迅速地变作布袋状,再一闪动,已然自动飞回。 再看地上,尸身已自不见。 张尘嘴巴一撇,随手展开袋子,将其中尸身丢出。此物竟然跟玄阴幡有相似用处。 此刻,张尘也不急着出去了。他索性盘坐在地,好好地调息休整。 …… 车声辚辚,一连十几辆篷车自黑水桥上鱼贯驶出。 十数名沣水卫修士分乘一辆篷车,御使着高大的麟脚马。篷车里,堆满了各类物资。 靠后的一辆篷车上,车厢内仅有少量物资,空间甚为宽敞,棠敏和齐静岫端坐其中。 “齐先生?齐先生?”棠敏睁开微眯的双眼,望着对面的齐静岫,轻声唤道。 “嗯?哦!”齐静岫猛地回过神来,恭敬地道,“少城主,有何吩咐?” 棠敏微微一笑,把手一摆,“齐先生折煞学生了,您别忘了我也曾是沣水书院的学子,当年还多蒙您教诲呢!” 齐静岫清癯的面庞浮现一丝笑意,目光深沉,好似陷入了回忆当中。 “想当年,城主大人也……呵呵,老夫这却已经老了!” “爹也经常跟我谈起当年在沣水书院求学之事,多次提及齐先生当年的风采!” “城主大人天纵之才,短短两百余年即已证道灵尊!”齐静岫一脸肃然神色,崇敬地道。 棠敏微笑,也不说话,一双大眼看着齐静岫。 齐静岫望着车顶,出了一会儿神,悠悠地道,“想当初,老夫痴长几岁,修为倒还略高一筹。如今看来,真是惭愧!” “齐先生当年丰姿卓然,年方十六即入灵徒巅峰期,十八岁进沣水书院担任教习,也是我沣水城一时英杰!”棠敏面现恳切神色道。 齐静岫苦笑一声,“惭愧,两百余载悠悠岁月,老夫行将就木,却卡在灵士大圆满,不得寸进!” “还记得齐先生第一次为我等讲授《长生经》,‘道与天通,命由我立’。齐先生天命吉祥,证道灵师境定当有望的!”棠敏郑重道。 “呵呵,承少主吉言!”齐静岫面色一宽,“证道求长生,少年心事当拿云。呵呵,不瞒少主,老夫也实不甘心,成败就在此一行了。” 棠敏微微一笑,“说起来,多亏齐先生与孟执事近年屡入蛮荒,搜集阴魂,此次伏击风生兽还须借重此物呢!” 齐静岫面色一缓,神念自袖中一个黑色小钵上拂过。 “能为沣水城出力,也是我等荣幸!”见棠敏微微一笑,齐静岫又道,“少主,传闻属实吗?那风生兽上次出现还是在青虚山,后来为人所得,这次……?” “绝对属实,这是爹亲口说与我的。” “那便好,那便好!”齐静岫一向淡漠的神情,此刻竟略显激动。 “风生兽入丹,可延寿数十年,齐先生若得此助,想必突破至灵师境有望了!”棠敏含笑道。 “多亏城主大人谋划,而且允准老夫等参与捕兽。不然,光这些布阵物资,齐某等又从何处筹措!” 棠敏把手一摆,毫不在乎地道,“这些吗?不过由青阳商号和万宝阁提供。兽潮当前,这些大户说不得都要出力的嘛,哈哈!” “也是,对他们来说,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齐静岫莞尔一笑,亦觉心安理得。 …… 迷鱼津渡口,两个身形一前一后站立。 前方之人,正是曾出现在青虚矿矿洞中的青阳商号那位“二先生”。 此刻,他手持一副令牌阵禁,将覆盖迷鱼津的颠倒五行阵翻来覆去地检视一番。 整整一炷香之后,二先生回身在渡口站定。对另一位锦衣玉带的老者一拱手,口中缓缓道,“阵势运转线路……” 风势渐起,将余声吞没。 …… 缠丝洞中,张尘终于休整完毕,感觉精气神重新恢复到顶点。他这才收拾了一下,缓缓步出洞口。 身上的玄阴幡中,重又装入了三具白骨。 虽然面对灵士境修士不堪一击,可关键时刻,说不定也能救自己一命。对此,张尘是不会嫌麻烦的。 抬头看,天色已近正午了。 不再迟疑,张尘架起法剑,凌空虚渡。 一道虚影在荒原上空一纵即逝,其速是之前数倍不止。 不到一个时辰,那无名峡谷已然远远在望,而自己的目的地在那峡谷偏北近百里处。 调整方向又飞出片刻之后,张尘降下剑光,找了一块空地稍事调息。 随后张尘将法剑一收,徒步向前。 行不多远,袖中一物陡然放出微微光芒。张尘将之取出,观之默然不语。 将此物放回袖中,他继续向预定接头地点行去。 一盏茶功夫后,张尘在一棵老树下停住。 望着对面里许外的一座高山,他将炼神诀施出,细细地察看了一番周围气息。 随后,才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灵符,灵力一催,将它送上天空。 灵符在半空中爆发出一团耀眼的光芒,射向高山脚下某个山涧。 “来了!” 一处山洞口,高瘦的寒奇目光一闪,寒声道。 晶莹盾牌放出,一道灵光随即打入盾牌正面。 “小五,速去报知两位当家,毛头跟我前去接头,其他人原地不动。” 张尘正等得有些不耐时,只见远远的山涧中转出两个人影。 极目一望,张尘目光一冷,果然是他。 方才走近这山脚时,袖中棠敏给的那枚感应符便发出了讯号。符上显现的,正是寒奇的面容。 眼见对方渐渐走近,张尘不动声色。那寒奇也已瞧得真切,面上也是一愣,夹杂着一丝惊骇。 竟是三年多前缠丝洞中那小子,对方当年修为比自己还低一级,现下竟然已经觉醒为灵士了! 寒奇面色一怔之后,眼珠一转,即刻恢复过来。 “小人寒奇,恭迎前辈!”他那高瘦的身躯一弯,恭声道,“还请前辈饶恕小人当年罪过!” “哼!” 三年多不见,这家伙也已灵徒大圆满。然而,张尘心知现下不是翻脸的时候。当前,把幻风砂拿到手要紧,其他的账可以再慢慢算。 “幻风砂呢?”张尘对面前低头弓腰的寒奇道。 “回前辈的话,东西紧要,放在小人等的栖身之处。”寒奇执礼甚恭,知道张尘的痛脚,倒也应对自如。 张尘看他虽低着头,却是丝毫不惧的样子,目中一闪。 灵力一催,灵士境威势陡地一放,向着对面寒奇二人身上压去。 寒奇身后那人立刻仆倒在地,瑟瑟发抖。寒奇略一挣扎,刚把头脸抬起来,惊愕地看向张尘,双腿已经不听话地折了下去。 “扑通!” 寒奇双膝跪地,脸色涨红,目中厉色一闪而过。 “前……辈,这是何……意!”尽管承受着巨大压力,他仍拼命维持着神智清明。 “哼!做晚辈的,就要有点做晚辈的样子!你当年,可是很威风啊!”张尘脸色不动,观察着寒奇的神情,毫不顾惜地道。 “当年……是晚辈之错!晚辈罪……该万死,求前辈饶过小人!”寒奇把头深深一埋,双目恨意大盛,说出来的话却透着无比的真诚。 第九十三章 定照神光 “再问你一次,幻风砂何在?”说着,张尘微微撤去灵力。 身上压制一松,寒奇猛喘一口气,像是岸上之鱼重又入水。 待喘息匀定后,寒奇诚恳地看向张尘,“不瞒前辈,幻风砂正在前方洞中,小人这就回去给您取出来!” 寒奇缓缓起身,带着身后之人,弓着腰小心地向后退。 张尘也不言语,微眯着眼观察二人的一举一动。寒奇表面极其镇定,而他身后那人却一直把头埋得很低,身上还止不住地颤抖着。 两人后退数步才转身,寒奇加快步子向前。身后那人紧紧跟上,奔行途中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张尘目中一寒,唤出惊鸿剑,毫不迟疑地架起剑光就往来路急退。 不用再往前靠近,他已经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处肯定有陷阱。 这个时候,他哪还管得了什么幻风砂,保命要紧。 因此,他灵力狂催脚下惊鸿剑,以最快的遁速飞离此处。 不过十几息之后,寒奇等人消失的山涧处,两股莫大气势腾空而起。 当先一人一身黑衣,头戴银制面具。眼前已经失去了张尘的踪影,此人立在半空举目远望。 两团灵光在其目中酝酿,随后便喷薄而出,合成一道射向远处。 灵光以极快的速度,瞬间锁定了张尘的位置。 感觉到有一股神念拴住了自己,张尘心中一惊。自己已经见机得够快了,而且现下全力飞遁,没想到还是被对方追上了。 看来,后面追来之人实力极为强劲。 黑衣面具修士锁定张尘位置,身后一名黄袍修士才赶了上来。 “在哪儿了?在哪儿了?”他站在面具修士身侧,一双小眼顺着两道灵光不住往前搜索。 “二哥,快使出你的定照神光,可别让这小子跑了,羽墨石还在他身上!”这黄袍汉子嚷道。 “哼,跑不了!”面具修士脸色一沉,向前飞遁。 黄袍修士也随即凌空虚蹈,身形一晃,幻化成一团黄沙紧随其后,却也只是慢上少许。 前方面具修士一边飞遁,同时将灵力一催,目中灵光顿时更加耀眼,竟变得有如实质一般。 张尘正欲咬牙加快遁速,就觉身上一滞,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绳索拴住了自己,遁速一下子慢了许多。 张尘心下大急,哪还不知道,锁住自己的这一道神念,一定是对方的特殊神通。 这神通非旦能远距离探测到自己方位,甚至还能令自己遁速下降。 他虽然心中焦急,却一下子想到三年前与棠敏等人在此地遭遇的情形。 上次,也有那寒奇在场,而另一人想必就是身后那人。 转头看向来处,一团黑影正在迫来。过不多久,又一团黄影紧随其后。 这一前一后的气势,分别是一名中阶灵士和一名初阶灵士。 张尘此刻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白。略一思忖,他便将扑朔诀运转,在半空中不断变换飞行路线,试图摆脱对方神念锁定。 身后那面具修士见状,只得不断调整目中灵光,令其始终投注在张尘身上。 在他看来,对方在飞遁途中还要施法,对神魂消耗极大,应该撑不了多久。 而且,自己这定照神光不仅能够锁定对方气息,还能消耗对方神魂,牵制其灵力运转。 只要牢牢锁住对方,时间一长,相信很快就可以将那人手到擒来。 前方这小子自己也曾见过,三年前还只是一个十级灵徒,没想到此刻竟已觉醒成为一名灵士。 不过,那又怎样?自己这边两个灵士,实力明显占上风。 他虽然也稍感吃力,但嘴角不由得泛起狞笑,等着对方力竭迫降的那一刻。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对方依然在前面歪歪扭扭地挣扎着。遁速虽然比之前慢了一些,却还是保持着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 反而是面具修士,因为目中灵光持续消耗,渐渐觉得神魂有些不支。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眼看着与张尘之间的距离依然不远不近。面具修士心中也不禁骇然,这小子的神魂竟如此壮大! 自己虽说身为中阶灵士,但定照神光消耗极大,此刻却也是支撑不住的样子。 原本以为对方最多不过撑一盏茶功夫,现下却是他自己不得不撤去目中神光,面色阴沉地停下来调息了。 张尘此刻也不好受,灵树空间中,纯银色漩涡飞快转动。炼神诀进阶之后,自己的神魂之力有了长足的提升。 此前未在神魂方面与人对敌,效果还不明显。一旦与人进行神魂对抗,纯银漩涡的强大立刻显现出来了。 每当感到自己神魂不支之时,漩涡一转,张尘立刻便又觉得清醒了一些。 刺神法无意中成为主修功法,还真是大大地成全了自己。 就在两人因持续施展法术,灵力和神魂消耗极大时,原本还在后方的那一团黄影冲到了前面。 黄袍修士与张尘不过数丈之遥,便也不去管停下调息的面具修士,一刻不停地紧追过去。 他虽然惊讶那小子能把李老二拖到神魂疲惫的地步,却也知道对方现下肯定也是强弩之末了。 那道神念一消,张尘顿觉身上轻松许多。 方才那一段奔逃已经竭尽全力,现下虽说没有了牵绊,扑朔诀也可以撤去,但自己的遁速却也比当初慢了不少。 转头一看,那个黑影越来越小,而那一团黄影却紧追不舍,而且越来越近的样子。 张尘心知前路还远,这般继续下去,自己肯定会越来越被动。 瞅准前方一块空地,他把牙一咬,陡地降下遁光。落地之际,后面的那团黄影仍在向前冲。 张尘也不去调息,知道对方飞遁这般久,也未必好受。而且,自己突然停下,就是要趁其不备,来一次偷袭。 说时迟那时快,灵树空间中,银素手一催,自叶上飘然至虚空。 素手一挥,张尘直接使出一式“燕雏飞”。 惊鸿剑在头顶滴溜溜一转,便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转瞬间,雪练般的剑光一闪,已经迎向那团紧急停在半空的黄影,一头扎了进去。 “啊!” 大团黄沙中一声惨叫,原本一丈方圆的沙团顷刻间消散大半。 沙尘扑簌簌向地上掉,其中一个黄色人影也自空中遽然摔落。 张尘一剑使出,手上动作不停,袖中一块黑布飞出,罩向正在摔落的黄色人影。 黑布一晃,如一朵乌云降落,将黄影一裹,便自回转到张尘手中。 半空中,少量黄沙仍在陆续向下洒落,轻轻地掩盖住地上的几滴血迹。 张尘见一击得手,收起黑色布片,惊鸿剑一召,头也不回地继续飞遁。 又遁出不到十几息,张尘终于感到实在支撑不下去了。若再不停下调息,恐怕就要灵力枯竭,命丧当场。 眼下只折回小半路程,归途还远。前方出现一片小树林,他飞速降下遁光,扑入林中。 当下便一刻不停地盘坐调息,只希望那黑影来得迟些。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张尘灵力稍稍恢复。突然,纯银漩涡轻轻一转,心头一股警兆狂跳。 他立刻腾身而起,跃至半空中。身下自己原本盘坐之处,一道利爪状灵光斩落。 “轰”地一声,地上一片尘土飞扬。 那道灵光一击不中,一个回旋向着林外而去。 心知对方灵光能够锁定和牵制行踪,张尘扑朔步运起,在树林中不停穿插。 一时之间,那面具修士竟不能奈何到他。 “你杀了黄老三?”面具修士在林外寒声道。 张尘不答话,只顾变换位置,深恐这是对方的缓兵之计。一个不小心,泄露了行踪可就糟糕了。 对方是一名中阶灵士,之前自己虽然侥幸逃脱,但看对方刚才那攻势,相当地惊人。 自己灵力几乎用尽,又与那黄袍修士对了一阵,此刻明显弱于对方。 但在这林子里虚与委蛇,也不是办法。对方以逸待劳,自己迟早要被锁定。 正彷徨无计间,张尘心中一动。 他悄悄唤出玄阴幡,将其中白骨修士放出一头。一道神念附着其上,将之抛向林子一边,自己则迅速地跑向另一边,随手又丢下一头白骨修士。 三头白骨修士抛下,张尘便头也不回地窜出小树林。这一回却驾起灰色法剑,向着来路飞遁。 就在第一头白骨修士飞在半空的时候,面具修士目光一凝,两道灵光酝酿。 那一头白骨修士落地之后,定照神光已然发出,立刻锁定了狂奔中的白骨修士。 定照神光一及身,白骨修士立刻像是骨骼生锈了一般,奔行动作变得迟缓无比。 “轰!” 那道利爪状灵光一闪而至,将这头白骨修士轰得支离破碎。 然而,面具修士目中一冷,已然觉察到不对。此刻,附近竟然又多出了三道相似的气息。 愣了一会儿,面具修士定照神光一动,又锁住离自己最近的一道气息。 如法炮制,又一头白骨修士轰然倒地。跟着,另一个方向,第三头白骨修士依样倒地,随即解体。 不过十几息,三头白骨修士逐一被灭。 第九十四章 他是凶手吗? 张尘心中大骇,感觉这面具修士比大荒剑派的那个中阶灵士更加难缠。 尤其是那诡异的追身灵光,几乎令自己无所遁形,随时暴露在对方的神念感知之下。 若不是自己侥幸擒获那落单的黄袍修士,待两人联手,哪还有自己的命在? 面具修士连破三道气息,神念一动,发觉对方最后一道气息已自林中消失,正在数十丈开外。 “小狐狸!”面具修士一咬牙,跺脚腾空,紧追而去。 这一次从林中奔出时,张尘用的是柴老道那柄法剑。因不能全力催送灵力,遁速比惊鸿剑慢上不少。 之所以如此,因他想到,九张机中,意迟迟剑式能够迟滞对手灵力和神魂。或许,对那道诡异的追身灵光有所反制。 而这一式只能用惊鸿剑使出,飞遁而走自然就只能用那柄法剑了。由此也可见,自己当前灵剑稀缺,大敌当前影响甚大。 若是手上此刻有另一把灵剑,就可以两全了。 眼下,只能舍小求大,留一个保命的后手给自己。 在小树林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利用白骨修士与对方周旋,自己则抽冷子偷袭。 毕竟,之前偷袭黄袍修士得手,令他信心大增。但是对方一波攻势极为凌厉,自己就算能够暂时压制他的追身灵光,却并无更有效的手段令他败退。 心念电转间,张尘决定还是走为上策。 果然,不过十几息,自己遁出去才数里远,对方的神念又锁上来了。 灵光牵扯下,张尘的身形立刻变得迟滞起来。 弃惊鸿剑而用灰色法剑,对张尘来说是一个险招。若是不能有效地反制那道灵光,而又因为遁速变慢使得自己被追击,那可就真的凶险万分了。 身后那股气势汹涌而来,张尘连忙忐忑地调出惊鸿剑,银素手一挥,意迟迟发动。 惊鸿剑从头顶自上而下周身一转。紧跟着,张尘只觉一根绑在身上的绳索被斩断。身上一松,竟然真的脱困了。 而身后紧追不舍的面具修士,却觉神念猛地一震。随后目中一阵酸涩涌来,隐隐地竟有刺痛之感。 下一刻,自己已经失去了前方目标的感应。 定照神光竟然失效了! 自己这神通自修成以来,还从未失手过。更何况,对方还只是修为不如自己的初阶灵士。 面具修士牙根紧咬,前方那小子竟然如此奸滑,到现在还有反制手段。 原本,他和黄老三计划好,他先用定照神光牵制住对方,随后二人再联手伺机攻击。 谁知那小子第一步就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二人合击的打算,又被一味冒进的黄老三彻底葬送。想来,这黄老三大概也存了独吞羽墨石的心思。 这下可好,这一趟不仅折了黄老三,就连他身上的幻风砂也被对方收走了。 黑水营若是有了幻风砂,估计整个防护层级会大大提升。自己这些人要鸠占鹊巢就更难了,若是老大知道了…… 想到这儿,面具修士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偏偏幻风砂是黄老三所得,自己也不好要过来保管。 听寒奇说,那羽墨石也是黄老三的徒弟冯矮子偶然所得。不曾想,也落到这小子手中。碰到他,这一对师徒,运气真是背到家了。 想到羽墨石,面具修士心中一阵火热。若是弄到羽墨石,自己的云狸夺也许可以提升至少一个层次。若是分量足够,说不定还能提升自己的定照神光。 面具修士明白,只要拿下前面那小子,自己就将得其所有。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老大到时也不会迁怒于自己。 眼见前方身影越来越远,面具修士将心一横,再次欺上去。他的遁速本就比张尘还要快,不多时已然再次逼近。 酸胀的双目略一好转,面具修士决定再试一次。这一次,他使出全力,将灵光一运。 片刻后,两道比之前更为粗壮的灵光喷薄而出,继而合二为一地射向张尘背后。 这定照神光强度提升到极致,面具修士有心要看看,这小子还能不能摆脱。 与此同时,袖中一对利爪祭出,随时准备攻向张尘。 这利爪就是刚才小树林中攻击张尘的那道灵光本体。 只不过,面具修士这回拿出了一对,显是要务求一击必中。 那利爪初祭出时,不过寸许大小,圆乎乎,毛茸茸。面具修士灵力一催,此物迅速放大至尺许大小,并且释放出耀眼的光芒。 紧跟着,五根弯钩尖刺从中突地冒出。尖刺顶端闪耀着利芒,望之令人心悸。 定照神光猛地投向前去,紧跟着,这一对利爪也已脱手而出,分从左右袭向张尘。 灵光及体,张尘身形一顿,知道又被缠上了。 随后,他就感到有两股绝强的气息,从背后分头袭来。 扑朔步运起,想要先躲避一二。可是,这次的灵光更加雄浑,扑朔步运转到极致,也难以扯动越来越滞涩的身形。 眼看着自己的身形被定住,而那两道夺命气息瞬发即至。张尘不再迟疑,最后一式意迟迟发动。 灵树空间,银素手一挥而散,化作点点灵光重新落回叶面。 惊鸿剑一声轻鸣,在周身就是滴溜溜一转。 身上的“绳索”再次迎刃而解,张尘身形一松。连忙运起扑朔步,在半空中一边前行,一边左躲右闪。 惊鸿剑又是一剑破掉定照神光,面具修士心神一震。 又被这小子逃脱了! 没有了定照神光的牵绊,余下的云狸夺也就威胁骤减。毕竟,双方隔得太远,云狸夺奔袭距离过长。 只见前方那小子几个躲闪,就避开了云狸夺的左右夹击。 若是这般下去,自己根本拿这小子毫无办法。 目中酸痛感更加强烈,面具修士知道短期内已经无法再调用定照神光。 闭目良久,再睁开时,只见他双目红通通一片,显是受创不轻。 他面上痛苦挣扎一番,一狠心,决定先追近距离再下手。 当下便纵身飞跃,既然无需发动定照神光,他的遁速就又快了一些。 早在惊鸿剑斩断追身灵光之时,张尘即已牵机术发动,将惊鸿剑御使出来。他自灰色法剑一跃转移到惊鸿剑上,随手又将法剑收起。 遁速也一下子快了许多。 虽然再一次躲过对方的追击,张尘一边奔逃,一边心里直叫苦。 九张机三式用完,银素手黯淡无光。若不进行调息,便再无法调用。 那面具修士依然不肯罢休,自己只有拼命奔逃一途。可是,看上去,对方遁速比自己还要快上一线。 紧急关头,张尘心知现下只有收束心神,咬紧牙关坚持,同时凝神戒备对方偷袭。 眼见距离越来越近,面具修士也是苦不堪言。没想到对方一个初阶灵士,在自己手底下接连逃脱。而且,飞遁这般久,竟还没有力竭的迹象。 相反,自己一开始就想要速战速决,接连发动定照神光。再加上方才一番争斗,神魂已是极为疲惫。 想到此,他不由得一阵气馁。目中一闪,面具修士努力调匀气息,语气故作深沉地放声道,“留下幻风砂和羽墨石,饶你性命!” 张尘听罢,心神一动,“幻风砂?羽墨石?这两样东西在我身上吗?” 转而他便赶紧收束心神,说不定这是对方的缓兵之计,故意扰乱自己的心神。 当下也不答话,心知既然对方这般做作,想必现下也已是无计可施。 眼看回程已近大半,自己连番斗法,途中仅调息了一盏茶功夫。再这么僵持下去,张尘担心自己随时会崩溃。 再往前不到三百里,就是缠丝洞了,自己就是拼了命也要赶到那里。 到时再拘起几头白骨修士,利用那里的地形,或许还有一丝转圜余地。 …… 荒原小径上,一个篷车队放蹄奔行。瑰丽的阳光照射下,麟脚马和篷车拉出一道道长长的身影。 棠敏双目微闭,一人端坐于车中。齐静岫要与孟执事商量布阵事宜,早前去往当头的那辆篷车了。 棠敏面色平静,心中却一点一点地回味着与齐静岫的交谈内容。 青虚矿,六十六条人命。而且,这已经是青阳商号第二次发生类似事故了。 这些年来,青阳商号与沣水卫一直竭力调查此事。从青虚矿逃生之人,除了临时前往的陶锦年几人,就剩张尘一个。 一开始,他们也将追查对象放在了张尘身上。通过陶玉蘅,棠敏无意中获知了张尘的去向。 若不是要部署兽潮防御,棠敏本也打算要去盘问张尘,甚至拿他归案。 三年前的场景浮现,根据青阳商号二先生提供的细节,他确信张尘实无能力布置这般机关。 回转沣水城后,再与二先生仔细商谈。他们这才想起,还有两人一直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那就是,曾在青虚矿待了三年之久的孟执事和齐静岫。 然而,一个是青阳商号老人,一个更是城中名流、沣水书院的知名教习。 不要说自己了,甚至连自己的父亲,沣水城城主都曾是他的学生。 而且,他自己的儿子齐小山也惨死在青虚矿事故中。 他,会是凶手吗? 第九十五章 既然来了(双更求收藏、推荐) 距离车队数十里外,张尘已是披头散发,紧抿的嘴唇乌紫一片。 脚下灵力仍在疯狂催送,奈何遁速越来越慢。 身后那面具修士也是气息翻涌,若不是看着前面那小子跌跌撞撞的样子,怕也早就放弃了。 张尘抬眼看看前方,距离缠丝洞还有百多里,自己却已是灵力枯竭,恐怕赶不到那里了。 心中不由得一阵绝望,今日怕是要命丧此处! 一狠心,犹自不甘心放弃,继续奋力向前狂奔。 好在,身后那面具修士也未再放出追身灵光。不然,可能他早就束手就擒了。 篷车中,棠敏正寻思着青虚矿之事。突然心中一动,细长双眼猛地睁开。斜插入鬓的长眉一挑,自袖中取出一物。 只见一枚红色灵符上,光芒微放,竟是感应到了张尘身上的另一枚。 原来他在这里,这是已经办完事了吗? 符上感应热度越来越强。渐渐地,张尘一副惨白面容浮现,神色惊惶。 棠敏一惊,起身跃出篷车,向着张尘的方向疾速飞遁。 此刻的张尘,脚下踉踉跄跄,只觉口鼻中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头晕脑胀,除了闷头狂奔之外,别无其他想法。 然而,最终灵力猛地一泄,随后便一头栽倒在地。 面具修士目中一亮,提一口气,猛地飞扑向前方地面。与张尘保持一段距离站定之后,犹自小心翼翼。 这小子奸滑无比,莫不是有诈,自己还是要提防着点。 稍站片刻,面具修士缓缓地长吁一口气。待气息匀定,面上潮红稍退,见张尘仍然俯身在地,一动不动。 目中精光一闪,手中便多了一只云狸夺。 灵光伸缩间,五根爪芒“唰”地突出。 正要甩手挥起,就觉对面方向一股气势猛地冲撞过来,一个黑影远远地电射而至。 面具修士目光一滞,手上迟疑片刻,转而就将云狸夺挥了出去。 云狸夺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来,直射向张尘后背。 “尔敢!”棠敏一声清咤。 紧跟着,一道剑光后发先至,就在张尘后背上方对上了云狸夺。 “当啷!” 剑光在半空稳稳立住,云狸夺倒卷而回。 阳光照耀下,悬停的剑身光芒闪闪,泛出一股瑰丽色彩。 面具修士目中一寒,心知不好。 抬头一看,黑影距离自己已经只有数丈之遥。 他伸手摄回云狸夺,瞄了一眼张尘,脸上一阵犹疑。最终还是一跺脚,断然调头回撤。 来人势大,貌似实力不在自己之下。自己又拼斗了许久,眼下就算掳了这小子怕也走不脱。还是轻身回撤,保命要紧。 他刚回转身形,那黑影已然迫近,一个悠然声音传到耳边。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了!” 此前那道剑光追射而至,破空之声瞬间由远及近。 面具修士听音辨位,就在剑光即将近身时,把手中云狸夺朝身后一竖。 “叮!” 下一刻,剑光猛地击中云狸夺。面具修士借势向前一跃,全力飞遁而走。 棠敏目中一冷,紧追了一程。对手气息熟悉,应该就是上次在无名峡谷窥视他之人。 然而,这家伙拼了命地奔逃,遁速倒也不慢。棠敏追了一阵,不得不停下来。 身后那小子倒地不起,此刻不知是何情形,还是先瞧瞧他是死是活吧。 …… 感受到身体晃晃悠悠地不停摆动着,张尘猛地睁开双目,一下子弹坐起来。 紧接着,一股震荡波动充斥头脑,令他差点又晕过去。 灵树空间中,银色漩涡轻轻转动,张尘心神一爽,终于恢复了平静。 “醒了就不要乱动!”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张尘转头一看,却是棠敏。 他怎么来了? 再看看左右,此刻自己正坐在一辆篷车上,也不知道是要去哪儿。 “你救了我?” “不然呢?”棠敏横了他一眼,嘴角得意地噙着笑。 张尘闻言转身向着他,也不言语,只是伏身在地,郑重一礼。 棠敏一个闪身避过,嘴角微撇,“少来啊!以为这样就能轻轻揭过去了吗?” 张尘见状无声苦笑,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棠敏把头一歪,装作考虑,“这个嘛,我还没想好!等要用到你的时候,你别推辞就是!” “那你可要抓紧了,兽潮马上就要来,我这条小命能不能撑得过去还两说呢!” “跟我耍赖是不是?”棠敏白眼一翻,“没有我的允许,你敢死?” 张尘气结,心想,这官老爷说话就是霸道。微微一笑,便随他去了。 “齐先生、孟执事好像也很关心你的生死哦!”棠敏突然岔开话题。 “齐先生?孟执事?” “你莫不是忘了吧?” “他们也在此处?” “然也!”棠敏微微眯眼,捕捉着张尘的表情变化,“他们二人刚才一起过来看你了。齐先生还拿出了一枚补气益元丹给你。不然,你哪能这么快醒?” “哦?”张尘侧头思索片刻,首先印入脑中的,是一个淡漠的脸庞。继而,一个歪戴方巾的后脑勺紧跟着出现。没来由地,他想起了惨死在青虚矿上的齐小山。 “怎么,你不过去拜谢救命之恩?” 张尘知他打趣,也不去答他。微微一笑,转身仰头又躺倒在车厢里。 “哎……”棠敏对他这一举动极为不满,“你对救命恩人就这般态度吗?” “你要我怎样,说便是!”张尘头也不回地道。 “你!”棠敏激得挺直腰板,右手一举,戟指待骂,随后又无力地放下。 面对如死狗一般躺在车中的张尘,棠敏忽而觉得,还真拿他没办法。 眼珠一转,脸上忽然有了笑意。 “呦呦呦,现下人家是陈大灵士了哈?涨行市了嘛!”棠敏不依不饶地道,“当年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前辈长前辈短的小子,莫非不是眼面前这位?” “有话就说,有……”张尘话说半截忽然停住。 “好,好,好得很啊!你是第一个对沣水卫本指挥我如此不敬之人!”棠敏气结,目中狠色一闪,继而又忍了下来。 张尘抬手摸摸后脑勺,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在这个沣水卫官家人面前,自己心里就是恭敬不起来呢? 也许,是之前被他捉弄过,心里本来就有怨气? 也可能是这位本来就没个正形,若是一本正经对待他,那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他这边还在琢磨,棠敏已经说话了,“对了,该改口叫你陈道友了!陈道友,棠某这厢有礼了!” 张尘继续躺着不说话。 “我想到要让你干什么了!”棠敏忽而雀跃道。 张尘不禁竖起耳朵,仔细听对方又有何摆布。 “我等现下奉命前往上次那处无名峡谷,你可还记得?这回要在那里构筑抵御兽潮的第一条防线,我要你随我等一起行动。”棠敏自顾自命令道。 “什么?”张尘一骨碌爬起来,睁大双目,“这车是往无名峡谷去的?” “是啊!怎么,你怕了?” 张尘单手扶额,自己刚脱离虎口,这却是又回头了! 不过,有棠敏和齐、孟二人,想来也不会有太大风险。 可是,黑水营那边还等着他呢。 听那面具修士所说,这幻风砂就在自己身上。莫不是,在那黄袍修士身上? 想到这,他也不去管棠敏。 翻手取出那片黑布,看了看车厢里,迟疑了片刻,还是停下了动作。 转头问棠敏,“抱歉!我还要回黑水营复命!” “复命?黑水营有什么资格命令你?”棠敏目光一转,不信地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哟,你还挺讲情义的嘛?”棠敏脸色一寒,“莫不是为了小翠?我可告诉你,我那蘅妹子还惦记着给你寻摸空明丹呢,你要是敢负了她!……” 张尘闻言一愣,继而横了棠敏一眼,意思他这一番言语颇为无稽。 “你!我是沣水卫指挥,我现下正式征调你,陈潜,替我沣水卫做事!” 说着,棠敏翻手举起一面黑黝黝的令牌,牌首阳刻着一幅怒涛拍岸的图案。 “你!”张尘一急,就待起身下车。 “怎么?你敢抗命?”棠敏下巴颏一抬,面带寒霜,挑衅地道。 张尘半起身,一想这人背后还真是沣水城最大势力——城主府,当真不便翻脸。 他一躬身,低声道,“不敢!” “这才像话!你看外面,天色已晚,莫不是你不怕那人再来追击你?”棠敏翻手收起令牌,悠悠道。 张尘掀起车帘,果然夕阳西下,远近山峦尽墨。 自己竟昏迷了这般久吗?这样一来,还真不便连夜奔行了。 那面具修士肯定还有同伙。此外,这处陌生之地也不知潜藏着多少凶禽猛兽。 自己死里逃生,可不敢再造次了。 看张尘低头不语,棠敏没好气地道,“黑水营那边,明日白天你再跑一趟便是。不过我可告诉你,去了黑水营之后即刻回转,不然我就要去黑水营抓人了!” 张尘思索片刻,终于还是一屁股坐回了车厢。 棠敏得意一笑,“这才像话嘛,既然都来了!” 第九十六章 莲花肚兜 “你方才手里拿的是何物?” 棠敏看张尘之前取出一块黑色布片,随后又放了回去。 张尘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也不知是何物,刚到手的一件战利品。” “哦?”棠敏很好奇的样子,“给我看看。” 张尘心想,这棠敏见多识广,正好叫他看看这是什么宝贝。 当下也不多话,自袖中取出那块黑色布片,伸手就递给棠敏。 棠敏一边接过,一边还觉得奇怪,怎么他这般好说话了? 将这黑色布片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入手绵软、柔韧。竟看不出是何材料制成,这令他轻“咦”一声。 灵力往布片一送,却知布片已经被张尘祭炼了。 伸手将布片递到张尘面前,“打开它。” 张尘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你确定?” “少废话!”棠敏把手又向前一伸,道,“快点!” 张尘侧头一想,便接过黑色布片,转身朝着车厢空处。灵力一送,布片瞬间放大,几乎占据整个车厢。 紧跟着,布片下方“扑通”掉落下一个壮硕之人。 棠敏初时还一脸好奇,见到此景,连忙弹身而起。 一柄寒剑已然唤出,剑尖直指车厢中突然出现的那人。 张尘也将双目投注在那人身上。只见那黄老三趴在车厢中一动不动,再一细瞧,已然毙命多时。 张尘松一口气,转头看看棠敏,意思这是你叫我做的,现在你也看到了。 棠敏愣了一下,也已觉察到地上是一具死尸。不由得悻悻地收起剑,同时双眼一横,把张尘的目光顶了回去。 “这也是你的战利品?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啊!”棠敏不失时机地刺了一下张尘。 张尘不理他,转头看向车中那具尸体。这应该就是面具修士所说的黄老三了,幻风砂应该就在他身上。 想着,他便取出法剑,在黄老三身上抠抠索索地一通寻找。 不久,黄袍袖口处的储物袋被他切割出来。 先用那布片把黄老三重新收进去,随后他才把储物袋解开,口朝下一股脑地倾倒出其中所有物品。 哗啦啦…… 黄老三的储物袋就像聚宝盆一样,大小物品掉出来,在车厢里立刻堆成了一座小山。 张尘和棠敏看得眼都直了,继而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惊愕表情中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二人同时一转头,看向这一堆物事。 张尘一眼就先看见一个玉盒,伸手取过。打开一看,正是满满一盒青白色细沙,表面还闪着点点灵光。 “幻风砂!” 棠敏已经叫出了此物名字。 张尘心想,那便没错了。 没想到,这一趟死里逃生,最后还是不负所托。 想到黑水营到底能够加固营防了,他心里也是一松。 棠敏见他收起玉盒,口中戏谑道,“恭喜陈道友啦,马到功成!” 张尘不理他,转头再看面前小山。 那些晶莹剔透的,是一大堆灵石。此物占据了所有物品的一半有多,其数量大概竟有千余。 张尘也不多话,法剑一卷,就要将这些灵石悉数纳入囊中。 “喂,见者有份懂不懂?”棠敏这时却出口阻止道。 张尘闻言,将灵石一卷送到他面前。 “都给你!我明天回黑水营,便不再回来了!” “嘁!想得美!就这点灵石你以为我稀罕吗?” 张尘微微一笑,也不客气地将灵石收回。对于灵石,他可是来者不拒的。 小山下去一大半,张尘再看,一眼就瞧见一柄灵剑。 此剑通体微微泛出青光,造型古朴,张尘见之心喜。此前要是有两柄灵剑在手,可就不用那么窘迫了。 二话不说,伸手将灵剑摄在手中。也不输入灵力展示,直接放进了袖中。 棠敏眼巴巴地在旁边瞧着,却见他不动声色就藏起一柄灵剑,不由得一阵气恼。 可惜,刚才自己表现得过于清高,早知道先下手为强,直接抢下一物才好。 转头便要去车厢地面再细瞧,只见张尘法剑一拨,一块叠得四方四正的火红布片突地跃入眼帘。 棠敏一见此物不俗,伸手便抢先将其摄在手中。 目中流波,先挑衅地看向张尘,转而才注视着手中之物。 此物触手滑腻,有一股清凉之意。与此前张尘那块黑色布片相似,同样柔韧、绵软。 张尘看棠敏这般施为,目光一滞,却也拿这一向豪横的棠指挥无法。 棠敏已经将这块红布展开。张尘还没瞧见什么状况,就见棠敏像是被什么蛰了手似的,甩手将这块红布扔向张尘。 一个不防,布片不偏不倚盖住张尘整个头脸。 眼前一暗,张尘心中一惊。待到绵软及面,并无其他异变,他才一脸不解地伸手扯下脸上之物。 拿在手上一瞧,不禁哑然。原来,这竟是一件女子肚兜。 肚兜通体红色,只是正中绣了一个硕大的粉色莲花。 莲花半开,花苞上露珠晶莹。观之真如风中摆荷,雨后红娇,可见绣功是一等一地好。 张尘直愣愣地瞧着手中此物,耳边却听得棠敏一声轻啐。 转头看他,却见他满脸红晕,目中尽是鄙夷之色,此外竟还有一丝,羞涩。 张尘又是一愣,自己没看错吧?虽说事出突然,可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 再要瞧仔细些的时候,棠敏双目一瞪,恶声道,“看什么看!” 跟着,棠敏便转过脸去,犹自一副不忿表情。 张尘摇头不解,这副表情的棠敏,让他颇觉奇怪。这位棠指挥的面皮就这么薄的吗? 若不是看他嗓音不细,喉结明显,胸部平平,自己可能都要怀疑他是个女子了。 不过,再一回想黄老三那粗鄙样貌,张尘也觉得甚是不堪。 这家伙竟然有此癖好,还真是叫人无语。 棠敏回头,看到张尘仍盯着肚兜出神,不禁气恼。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戾气,直接从张尘手中摄过肚兜,随手一个火球施放,直欲将此物烧个干净。 “哎……” 张尘转眼一看,那肚兜已是凌空燃烧,却是棠敏出的手。 待要阻止,一念之后便也放下。这东西,自己也不愿意随身收着。 然而,很快张尘就发现了不对。 按说这肚兜禁不住这般长时间灼烧,本应早就化为灰烬。可是,定睛再看,肚兜好似丝毫无损。 非但如此,那肚兜上硕大的莲花毫光闪闪,竟如活物一般。火势汹涌,莲花在火中渐次盛开,愈发地娇艳欲滴。 张尘目光一凝,这东西看来不一般啊。 莲花仍在开放中,棠敏目光也转了过来,轻轻地“咦”了一声。 大概十几息过后,莲花盛开到极致。随后,每一个花瓣中都亮起一个金黄色光斑。 光斑逐一亮起,相互之间又沿着花瓣中的脉络,生出一条条金黄色光线。 金黄色光线蔓延,犹如穿针引线一般,逐一将此前的光斑串连起来。 待所有光斑和光线连接,整朵莲花光芒一放之后便暗淡下去,只余下那光斑和光线依然清晰可辨。 张尘与棠敏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这朵浴火莲花。待到一切变化停下,一幅奇怪的图案呈现在二人眼前。 “这是,地图?”棠敏瞧了片刻,转头向张尘疑惑地问道。 张尘定定地看向这幅奇怪图案,听到棠敏这般说,心中益发肯定。这就是一幅地图,地图上所有线路最终指向的,是花蕊中那个最大的金色光斑。 张尘试着将灵力输入每条线路和各节点位置。 光芒氤氲,浮泛出山峰、沙丘、沟壑、海洋、异兽,以及各色奇异景象。 无不活灵活现,犹如真实场景,观之夺人心魄。 张尘将灵力一收,不自觉地平复了一下心绪。 看来,这不仅是一幅地图,还更像是一副藏宝图啊。 把藏宝图做在女子肚兜里,这种安排可真是……张尘想了想,不禁失笑。 再看棠敏,他还兀自张目结舌。张尘不客气地伸手拿起这块肚兜,一边用眼神向棠敏表示,这是你自己不要的。 棠敏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肚兜,心中也知此物不凡,或许藏着一个天大的机缘。 但自己前番所为,一时却又放不下面子去争抢。 目光狠狠地剜在张尘脸上,棠敏恶狠狠地道,“先存在你这里,可别想着独吞!” 心中却想着,看来要随时盯着这小子了。 张尘讪笑一声,不客气地将此物仔细地叠好,妥妥当当地放入袖中。 棠敏此时也已动手,不顾形象地在地上所剩之物中挑挑拣拣。 一连三个玉盒打开,都是不同品种的灵草。棠敏一一查看,嘴角略微翘起,看也不看张尘,将这三个玉盒收了起来。 张尘心中气结,这好歹是自己的战利品好吗? 再一想,自己既不会种植灵草,又不会炼丹,这些东西就当是回报当年他那瓶黄龙丹的吧。 再看其他物品,除了两张特别的灵符之外,其他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虽然如此,这黄老三还真可说是一个宝藏人物。 他们不知道,这黄老三本命为一抔黄土,最擅长盗墓掘坟,探秘寻宝。在这蛮荒中混迹多年,不仅顺利觉醒本命,成为灵士,还搜集了许多珍品奇物。 张尘将所剩之物一一收起,待事后再仔细辨认。心中不由还有点不知足,这么多东西里面,竟然没有功法玉简。 转念一想,不对,那羽墨石又何在? 他确信,所有物品中,没有一样可以与这个名字相对应之物。 第九十七章 羽墨石 “你知道羽墨石吗?”张尘忍不住问身旁的棠敏。 也许,只有这位见多识广的棠指挥能为自己解惑了。 “什么?”棠敏还在琢磨刚才那个莲花肚兜,冷不防张尘有此一问。 他惊疑地问,“羽墨石?你有此物?” “没有,就是好奇问问。”张尘淡然道。 “看来你身上的秘密很多啊!”棠敏一副根本不信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尘。 “今天在那匪徒巢穴,无意中听他们说起,要找回羽墨石。”张尘故作轻松,“嗯,语气跟你刚才一样急切,我也才会留意。” 棠敏鼻孔里哼了一声,强横地道,“羽墨石这种东西是违禁之物!嘿嘿,如果你身上有,还是乖乖交出来的好!” “棠指挥说笑了,我哪里会有什么违禁之物!”张尘双肩一耸,一副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样子。 “那就好!”棠敏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告诉你也无妨。” “这羽墨石嘛,是蛮荒中上古遗迹所出,面世者极少。将其与法器、灵符甚至功法玉简等,一齐放入上古祭坛中,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哦?”这真是闻所未闻,那祭坛张尘也是见过的,不曾想却有这样的功效。 “会有什么样的收获?”见棠敏住口不往下说,张尘忍不住追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又没有。”棠敏慢悠悠地回道。 “嘿嘿,也是!”张尘闻言只好闭嘴。 按捺住心中好奇,他忍不住琢磨起上次从缠丝洞中那矮壮修士身上所得之物。 那修士与寒奇同行,应该也就跟追杀自己的面具修士是一伙的。 那么,自己身上那块不知名的黑色石头会不会就是羽墨石呢? 棠敏见他不说话,自己反而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羽墨石啊羽墨石!”他没来由感叹起来,转而面向张尘,脱口问道,“你可曾听说过与魔石?” 张尘一下愣住了,棠敏又一字一字地将“与魔石”重复了一遍,他才意识到这两个名称的区别。 与魔石?这种东西听起来就相当诡异。难道,这二者是一回事? “他们其实是一种东西!”棠敏揭开谜底,“也不知道哪个名字在先,反正后来就都叫成羽墨石了。也许,这样听起来更光明正大一些吧。” 张尘期待着他往下说,谁知他又住了嘴,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瞄着张尘。 张尘心中冷笑一声,这是在套话吗?不愧是沣水卫的人啊,随时随地给人设陷阱。 “你不想知道,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吗?”棠敏见他不说话,却又开口了。 “想!” “哦?”棠敏目中一亮,“这么说,你真有这东西!” “没有!”张尘脸色不变,自嘲一笑,“纯属好奇罢了。毕竟,我也只是一个俗人嘛!” “有意思,陈道友,棠某真是起了爱才之心了,不如你来我沣水卫吧,做我的副手。”棠敏微眯着眼道,一半认真一半凑趣的样子。 张尘打了个哈哈,拱手一礼,不再言语。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到车外马蹄踏踏。 “此物似石非石,色黑如墨,触之冰凉,且不惧刀砍斧凿。” 棠敏突然一字一句地道,一边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张尘的双目。 张尘耳朵一动,眼珠一转就要放出异样的光芒,灵树空间中银色漩涡自动旋转,心神又自镇定下来。 棠敏失望地挪开视线,张尘冷静的表现让他看起来对此物似乎毫无印象。 真的没有吗? 他对自己的观察和试探效果一向很有信心。因此,虽然疑惑,但他最终还是熄了心思。 他浑然不知张尘心中的震撼,这说的不就是自己袖中的那一块黑色物事吗? 它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效果呢?却又不好再问。 片刻后,篷车停下,有人喊,到了! 二人跃出车厢,还没站稳,就见车队前方有二人飘然而至。 正是齐静岫和孟执事,二人当先恭敬地给棠敏施礼。 棠敏微一还礼,张尘走上前向二人深施一礼,“见过齐先生、孟执事。谢齐先生施药相救,小子铭感五内!” 齐静岫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漠,深深地看着张尘低下去的头颅。 孟执事见状,爽朗一笑,打破了沉默,“哈哈,陈小友免礼!多年不见,陈小友进境神速,真是令老朽汗颜呀!” 齐静岫这才脸色稍霁,摸着颏下并不存在的胡须,缓缓道,“很好,很好!” 张尘刚要抬起头,闻言又是微微躬身,“前辈们见笑了!” 随后,便退到棠敏身后。 棠敏方才站在后面一言不发,默默看着三人。 这时也是展颜一笑,对齐、孟二人道,“明日之后,陈道友也会随我等一起在此设伏。” “哦?如此甚好!”齐静岫淡淡道,孟执事亦是点头称好。 棠敏带来的十数名沣水卫修士已在搭建营地。营地设在峡谷背后的一个隐秘处,张尘等四名灵士每人一个帐篷,其余人等分散居住在另外两个大帐篷中。 端坐在帐篷内的小榻上,张尘忆起今日之事,真正是生死一线。 一人独处时,回想起其中的一个个细节,这才感到后怕。若是一个失策,便将万劫不复,哪里还能端坐于此? 收束心神,慢慢进入空明状态。许久之后,张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今日再见齐、孟二人,他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自己之前对这二位灵士境高人一向敬而远之,并不亲近。 这一次,他感觉二人,尤其是齐静岫掩饰得很深。表面和蔼许多,却总是透着一股冷意。 他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二人之事,却为何有这样的感受,着实有点莫名其妙。 难道是,自己没有救出齐小山的缘故?那齐静岫为何又要施药救治自己呢? 他苦笑一声,摇头不解。 既然如此,他也不去多想,将此念放在一边。 神念探入袖中,嘴角不由得轻松起来。 袖中灵石,除了黑水老祖交给自己用来交易幻风砂的一千之数,总计已有约一千八百枚。 这让他觉得,自己现下就像是一个小财主一般。 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变卖掉之后,想来灵石数可以达到两千枚。 他将灵石放在一边,神念一动,一柄青色灵剑自袖中跃出。 灵力一催,灵剑跃然一放,微微青光顿时映照得帐篷中青蒙蒙一片。 剑身长度与惊鸿剑仿佛,却比惊鸿剑略窄一些,因而整支剑显得颇为轻灵纤巧。 张尘驱动灵力,御使此剑在身前一番回环旋转,颇为得心应手。 略一停顿,张尘运转起九张机。银素手在灵树虚空中一拂,试春衣一式使出。 三个古篆一闪即没,此剑轻鸣一声,立刻像是有了灵魂一般,在张尘身周跃动。 整个帐篷内顿时春意盎然,一派生机无限之意。 张尘微一点头,看来这剑正合自己当下使用。也不知道与惊鸿剑配合,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既然此剑通体青光浮泛,自己就叫她青灵剑吧。 不过,对于试春衣这一剑式,他一直心存疑惑。此剑式似乎并不适合当作杀招对敌。 意迟迟,他已使出过不止一次,而且频频建功。 燕雏飞,剑式一出,神出鬼没,也是颇有奇效。 只是,这试春衣,他委实难以琢磨出其中深意。 难道,要跟其他剑式配合御使才有效果? 张尘很想当即试一下,但又想到此处还是蛮荒,随时可能遭遇凶险,还是不要太过耗费银素手才好。 又控剑半晌,张尘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青灵剑。 神念一触那黑色方块硬物,张尘将其取出仔细端详。 巴掌大一块物事悬浮于身前。 “似石非石,色黑如墨,触之冰凉,且不惧刀砍斧凿。” 棠敏的言语重又在耳边响起,张尘心中一动,将灰色法剑唤出。 灵力微微灌注于剑上,凌空朝这悬浮之物斩下。 “铿!” 两者相撞,法剑飞身弹起,再看那黑色硬物,其上竟连一丝剑痕都没有。 “全中!” 张尘心中大动,这东西跟棠敏所说特性全然符合,莫不真的是羽墨石? “将其与法器、灵符甚至功法玉简等,一齐放入上古祭坛中,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张尘又想起棠敏那一番言语,不由得眉头大皱。 人常说,话说一半之人讨人嫌,确实如此。 可他也没办法,总不能拿着这东西去找棠敏当面请教吧? 这可是“违禁之物”,说不得就被那豪横的棠指挥给没收了。万一又有什么别的牵扯,自己就真的有理也说不清了。 张尘眼珠转动稍倾,又将这羽墨石放回袖中,妥当收好。 这么多人着紧此物,想来一定有特别的用处。还是低调一些,莫要显露出来,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神念又一动,有心将那莲花肚兜掏出来探究一二。 转念一想,黄老三以前也可能像自己一样,深夜独自捧着这件肚兜,一张肥脸凑在上面细究。 他不由得心中一阵恶寒。 第九十八章 道友,埋什么呢? 一想到黄老三的尸体现下还在自己的袖子里,张尘就浑身不舒服。 原本还打算看看那两枚灵符,却也没什么心情了。 他打算调息完毕,马上就出去找个地方把他埋了。 一盏茶之后,张尘悄悄步出营地。 正值朔日,远近一片漆黑。 风从东来,张尘收敛气息,往下风口而去。 印象中,那里有一处小山窝,距离营地稍微远了点。张尘想想,左右只有那处正合埋人。便也不迟疑,也不驾剑,轻身小心地遁向那处。 一盏茶之后,张尘掏出法剑,一点一点地挖土。 他本不想这么麻烦,可是荒郊野岭的,他也不想弄出太大动静。 谁知道,这四下里有没有危险呢?小心行得万年船。因此,他就像一只土拨鼠一样,吭哧吭哧地挖着洞穴。 正当他挖得起劲的时候,一个轻微的顿挫声远远地从上风口传来。 风声将这个声音撕碎,变得更加细微。 但是张尘成为灵士之后,炼神术更上一层楼。他的神识与灵徒时期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前后两次与中阶灵士对抗,张尘在神识方面的能力也是不遑多让的。 纯银漩涡轻轻转动,张尘的耳目更加聪明。 加上身处下风口,这一个细不可闻的顿挫声仍然传进了他的耳中。 似乎是有人飞遁之后,轻轻地踩在了地面。 坑还有几下就挖好了,可是张尘此刻就像一头受惊的野兽,马上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屏气凝神,趴伏在地面,同时将气息收束得严严实实。 听那落地声,此人体重不轻,功法走的应是刚猛路线。一瞬间,张尘开始研究起那个脚步声传递的信息。 可那一声之后,再无动静。此人落地后,似乎便立在原地不再移动。 张尘依然不敢动弹,只静静地趴伏着。 数十息之后,上风口终于传来动静。 是一个略显压抑的粗豪嗓音,张尘听后一愣,这不是孟执事吗? “怎么才来?”他低低地道。 “怎么?孟道友等得着急了?”一个阴恻恻的男子声音,张尘听来却是全然陌生。 “东西带来了没?”孟执事并不答话,直接问道。 “孟道友的灵石带来了吗?”那人也不客气地道。 “呐,一千灵,你数数!” “又不是第一次交易了,孟道友的为人,常某还是信得过的!”对方嘿嘿一笑道,“这里是十条阴魂,道友莫不是也要数一数?” “那便不用了!”孟执事闷声应道。 迟疑一下又道,“保准能用吧?” “放心吧,虽然是凡人的生魂祭炼而成,不过加上之前那三十九条,效果虽说比蓝魅衍化的阴魂差一些,却还是可以用的。” 张尘闻言心神一震,灵树空间纯银漩涡一转,便又恢复平静。 蓝魅?莫不是青虚矿那些蓝色阴魅? 此人竟然祭炼生魂,手下想是害了不少人命,应是一名邪修无疑。 张尘不由得将神识微微放开,想要听得更仔细些。 “可惜啊,青虚矿那么多阴魂,还是修士的阴魂,浪费了!”那常姓修士口中啧啧道。 “哼!”孟执事冷哼一声,又道,“如此便好,孟某告辞了!” 那常姓修士桀桀一笑,不再言语,好似在目送孟执事的背影离去。 随后便只听到风声大作,四野里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此处距离营地十数里,张尘原以为还算安全,却不曾想仍有邪派修士前来。 能跟孟执事谈交易的,想来也是高手。而且,听起来,绝非良善之辈! 孟执事为何要与他交易阴魂呢? 张尘按下心中疑惑,只顾埋头将自己藏好。大概一盏茶过后,风声依旧,他这才敢重新慢慢起身。 这回不用法剑挖土了,他直接催使灵力,法剑在地上大开大合。坑很快挖好,张尘取出黑色布片,将其中的黄老三向坑中一扔。 张尘重又用灵力将坑旁泥土搬运起来,三下两下盖住这处土坑。随即便将浮土夯实,转身就要离开。 刚转过半边身,张尘一下子停住了身形。 眼角余光瞄到,十数丈外的下风位置,山窝上方一侧小山梁上,一个人影随风飘拂。 “道友,你在埋什么呢?”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悠悠传来。 张尘不答话,瞬间暴起,惊鸿剑一唤而出。灵力狂催之下,整个人与惊鸿剑一体,化作一道流光疾射向营地中。 那常姓修士倒是不防他动作如此迅速,身形一晃也便滑下山梁。犹如一片黑色布袋在风中摇摆,其遁速却是似缓实疾,比张尘要快上一些。 这也是他对自己的遁速颇具信心,前番也才这般好整以暇地看着张尘忙活。 没想到,这小子遁速也不慢。常姓修士惨白面孔一正,白多黑少的双目中精光一闪,衔尾追来。 尽管越来越近,但此处距离前方营地也不远,以那小子的遁速应该很快就能到。 他正要取出一物甩手攻击,猛见前方一道耀眼光芒闪起。 一颗青中带银的雷球轰然袭来,常姓修士本就不算大的瞳孔猛地一缩,急忙跃起闪避。 “轰!” 雷球砸向他的身后,落地掀起一个小土坑。 “呔!” 常姓修士轻咤一声,自己还没出手呢,没想到对方倒先下手为强了! 常姓修士停下身形,收起手中之物,立在原地目光微闪。 就这么一耽搁,这小子已经跑远了。 双方一照面,也不过十几息时间,这小子见机还真是快! 刚才,他是不是偷听了自己和孟江横的谈话呢? 孟江横走后,自己也向原路返回,却总觉得附近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因此,才又循着气息折回来,正好看到张尘埋东西的一幕。 看样子,他也是那沣水卫营地中人。那么就算听到了什么,跟自己也没关系。 让他们自己窝里斗去吧,说不定,到时候自己还能渔翁得利呢。 不过,刚才那小子虽是初阶灵士,敛息功夫却很高明。自己和孟江横两个高阶灵士,都没觉察到他就埋伏在这不远的小山窝里。 他刚才在埋什么呢? 那里好像就是自己感受到的熟悉气息。 常姓修士返身回去,三两下将浮土掀开,一望不禁愕然。 这不是黄老三嘛! 这么说,幻风砂的事败了? 这两个没用的东西,自己不在这一会儿功夫,就把事情给办砸了。这李老二,竟然还没有给自己通报。 常姓修士目光阴冷下来,继而狠厉之色闪过。 他也知此地不宜久留,桀桀一笑,伸手就将黄老三的尸身从土坑中摄出。 也不嫌腌臜,将黄老三的尸身拉近眼前,脸对脸细细地瞧着黄老三的面容。 片刻后,只见他稀疏的双眉一挑,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像是得了一件宝贝似的,将黄老三尸身上的泥土抖一抖,珍而重之地放进了随身的一个黑色袋子中。 飞身一纵,便立刻消失在旷野中,原地只留下一个空空的新坑。 张尘一路飞遁回营地中,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气息。 毕竟此刻还是逃命要紧,谁知道那邪修会有什么手段呢? 营地中,在他扔出那一颗青雷时,齐、孟和棠敏三人已先后听到动静。 棠敏待要站起出营查看,随之就感受到张尘已经飞遁而回。又见齐、孟二人未动,便也重又坐回榻上。 齐静岫双目微睁,复又闭上。 孟执事正在帐中检视刚到手的阴魂,闻听张尘赶回营地的动静,不由将浓眉一聚。 张尘回到帐中坐定,兀自觉得自己刚才多此一举。将黄老三尸身扔在那处山窝便罢了,何必还要费功夫给他挖坑埋葬? 他在心里警告自己,这样的险以后不能再犯了。 不过再一想,有些事该遇上还是会遇上。万一提前回转的时候,跟那密会的二人撞上,怕是更糟。 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又盘坐半晌,想到明日就要启程回黑水营,便将那装着幻风砂的玉盒取出。 这玉盒也就尺半长,巴掌宽,一拳深。看起来,其中所装幻风砂也有限。 这么一点材料,够黑水营那么大一处所用吗? 张尘疑惑地将玉盒郑重收起,心想,这还是让黑水老祖操心去吧。 就在张尘出去埋人之际,营地相反方向十数里开外的一处小山岗上,一个人影静静盘坐于一颗树上。 张尘飞遁而回时,人影不动,俊秀的面上神色一动。 此人正是跋山涉水而来的广祺。这一路,他仗着火云瘴和影王翼附身,有意在蛮荒走走停停。 倒也探得多处地形地貌,其中亦有几处他颇觉危险之处。在标注进灵舆图中之后,便远远地绕开了。 这一日天擦黑之后,他身上的感应符终于传来那张尘的气息。 这么说,大荒剑派竟然还没有得手? 片刻后,他循着气息来到这一处无名峡谷附近。他特意在周围先隐匿地转了一遍,却一直没有感应到大荒剑派之人。 广祺心下疑惑,又感应到前方营中有三股气息较强,其中一股甚至还在他之上。 因此,便在左近寻了一处暂时隐匿下来,伺机而动。 第九十九章 兽符 张尘全然不知,自己此刻又已被盯上了。 他端坐于帐中榻上,放回玉盒后,又摸出得自黄老三身上的那两枚灵符。 这两枚灵符一黑一紫,特别之处在于,它们均以某种兽皮类材质打底。 这还是张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灵符。 一般而言,灵符分为纸符、兽符、玉符和符灵。 纸符、兽符和玉符,分别对应灵符中的下中上品。 但这只是大概分类,例外之处也颇多。 譬如某一类纸符,因材料较为珍稀,符师制作水平高超,有时也会跃升一个品阶。 张尘上次自矮壮修士身上所得的飞刀符,就是一枚纸符。 不过因其使用铁芯木打底,又经符师精心炼制,便由下品提升到了中品初阶。 然而,不管怎样,纸质灵符往往就只能使用一次。 而这种兽皮材质的灵符,可以根据材质不同以及激发状态,使用数次。 因此,它们也常常为更高品阶的制符师所采制。 所用兽皮越是珍贵,符师制符水平越高,灵符的威力也就越大。 从而,也有一些兽符会提升一个品阶,几乎可以与上品初阶灵符威力相当。 传说,上古时期制作兽符是常有之事,其底材就是各种异兽的皮毛,乃至兽骨。 有一些高超的制符大师,还能在符中封印某种异兽的魂魄。这种兽符也叫魂符,其威力甚至可以与符灵媲美。 只不过,这样的魂符现下已然失传。 不仅如此,随着兽材越来越难寻,符师们纷纷以纸质替换。因而,兽符越来越少,纸符越来越多。 相同的符纹,绘制在纸符上,其威力比兽符也弱了许多。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至于上品灵符,则大多采用珍稀灵玉打底。这类灵符不仅可以多次使用,威力也更大。 此符独特之处在于,可以循环使用。每次用尽其中封印的灵能,都可以由符师重新绘制。 然而,每重新制作一次,其威力都会比之前要减弱几分。甚至,在多次重制后,最终仅相当于一枚纸符。 在青虚矿时,叶念微当时使出的饕餮玉符,就是多次重制后的玉符。 这种玉符的原版,往往只有制符大师才能制作。而制符大师,与丹道大师、炼器大师、阵法大师等一样,在此界已是相当于灵尊的存在,少之又少。 所以说,这玉符的数量也是极少,常常被修仙家族或中小宗门当作传世至宝,轻易不会动用。 至于灵尊乃至天尊修士制成的符灵,则往往须采用玉髓作为材质。 这是修行界最高等级的符箓存在了,自然是更为珍稀,一般只有大宗门才有资格拥有。 这些常识,都是张尘在《罗天简史》中读到的。 罗天境曾是此界上古宗门林立之处,流传了许多奇闻异说,有些甚至已经不可考了。 张尘手上拿的,正是两枚兽符。 其中这枚黑色兽符,底材似是一种蛇皮,除了符师描绘的符纹,另外还生有这异兽自带的斑纹。 符纹与兽纹相得益彰,倒是颇有鬼斧神工之感。 微注灵力之后,一道纯白光芒立刻从符上泛起。 张尘不便将其完全激发,因此符上也只是光芒微露。他发现,那白色光芒一动,迅速凝聚成尾部相连的两根尖牙。 尖牙不过寸许长,尖端极其锋利,犹如毒蛇之吻。 即使灵力注入不多,其锋芒毕露,灵光伸缩不定,令人望而生畏。 他感知之后,符中灵力波动显示,这是一枚中品高阶符。甚至,如果它含有剧毒的话,其难缠程度比一般中品高阶符还要可怖。 而这一效果,现下不便试验,只能留待后用了。 张尘把玩了一会儿,又迫不及待地捡起那一枚紫色兽符。 这枚兽符使用了一种更为奇特的兽皮。皮薄如纸,其上满满地绘制了整齐有序的紫色羽毛。 即使没有注入灵力,这些羽毛也熠熠生辉,颇为不凡的样子。 张尘对其极为好奇,拿在手上仔细观摩了半天,却依然不明就里。 难道这是一枚飞行符? 张尘将柴道长送的那枚飞行符取出来。这是一枚纸符,属下品高阶。自从自己掌握了御剑飞行之后,这符便也成了鸡肋。 符首描画了一对白色羽翼。灵力注入后,羽翼立刻活过来,似乎随时可以展翅高飞,带着激发之人远遁。 张尘翻手将飞行符收起。 灵力微微注入这枚紫色灵符,只见灵符表面一阵光芒浮泛,却并没有羽翼等图案出现。 只有一层紫色灵光,好似水波一般自符身上浮现,并且慢慢以此符为圆心向四周放大。 至三尺方圆时定住,照定范围正好将一人覆盖。 张尘愣在当场,这是何意? 看上去,此符并非飞行符。而这一层水波样紫色灵光又有何用? 张尘盘坐挠头,这一枚兽符叫人好生不解。 他发现,这符散发出的灵力波动甚至已经超出他的感知,似乎已经进入了上品符行列。 可是,这样一枚不知用途的灵符,叫自己又如何使用?总不能先激发一次才能探明虚实吧? 须知,这符即使是上品符,也是有使用次数限制的。平白无故消耗一次,张尘可舍不得。 说不定,这是关键时候能救自己一命的宝贝。 张尘手持此符,面上犹豫不决。 要不,明天再找机会问一下棠敏? 转而又一笑。看来,自己还真把这傲慢的家伙当成百事通了。 略一收束心神,张尘火热的情绪慢慢冷却下来。 灵符威力再大,也只是外物。就像那黄老三,身上这么多宝贝,还不是被自己一剑就撂翻了? 所以,修士真正的倚仗,还是自己的修为,以及危急情况下沉着应变的能力。 不过,有此宝物在手,张尘心中还是欣喜的。 若是危急时刻,自己也该充分利用起来。 看着手上这一黑一紫两枚灵符,张尘心想,黑色兽符不如就叫毒牙符,紫色兽符就叫紫羽符吧。 至此,张尘微吁一口气,将两符收起,缓缓沉入心神。 翌日清晨,营地里开始热闹起来。齐孟二位带着人忙于各种布置,棠敏则架着膀子四处转悠。 见到张尘步出帐篷,棠敏漫步过来,脸上轻笑道,“陈道友昨晚很忙啊?” 张尘微一沉吟,要不要将孟执事与那邪修之事告知棠敏呢? 想了一下,便将昨晚遭遇邪修相告,却将孟执事与之交易一事隐下了。 棠敏听后目光微闪,“看来此地颇不平静啊。虽有齐孟二位高阶灵士坐镇,营地却还是空虚。” “陈道友此番回黑水营,还望速归,莫要忘了答应我之事!”棠敏对着张尘认真地道。 张尘微微一笑道,“棠指挥驱使陈某做一些粗活便罢了。陈某道行微末,如何能当得上棠指挥如此期待?” 棠敏听张尘这般说,一笑不语。心下也是有点奇怪,为何每次见到这陈潜,总觉得他沉静如渊,似乎无有不能托付。 明明,他只是一个初阶灵士,修为比自己还要低一些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将陈潜栓在此,却是自己的另一番打算。这与一桩公案有关,想来定是这个缘故,自己才会几次三番打他的主意。 棠敏面带微笑,把眼一眯,张尘就知道他又有什么鬼主意。 果然,只听他道,“陈道友莫不是以为黑水营有了防护大阵,就可以在兽潮中确保万无一失,自己也能得以保全?” “你可知,我沣水卫早就得到消息,此番兽潮非同小可。若此处失守,黑水营亦将难保,往后你可就无安身之处了。” 张尘左右望望,看向棠敏,“就凭这么些人手吗?” “齐孟二位俱是布阵高手,这座度朔迷踪阵成型后,比黑水营大阵只强不弱。” 见张尘不语,棠敏又道,“陈道友,你可知黑水营阵势一开,只要不是高出黑水老祖一个大境界的修士,阵中之人的修为都将为黑水老祖所压制?” 棠敏眨一下眼睛,一副“你懂的”表情。 “哦?” 张尘心中一动,自己在黑水营时倒一直未有这样的感受。难不成是黑水老祖对自己网开一面,还是一直故意麻痹自己呢? 想来,自己与她非亲非故,还几次三番拒绝她的“美意”。说起来,双方实在不是那种可以相互托付的亲密关系。 棠敏将此事相告,虽说另有目的,自己倒也确实需要留一个心眼。 当下,目光一正,双手向棠敏一拱,表示自己知晓利害了。 看着张尘步出营地,棠敏把头轻摇,自己也疑惑,为何要跟他说这般多。 齐静岫与孟执事在无名峡谷的一侧山梁上,指挥着谷中修士布阵。 看着张尘的背影去远,孟执事转头瞄了一眼齐静岫,发现他也正深深注目。 营地东面十数里外,广祺轻轻地从树上跃下。 目标已经离营,自己却不便直接追过去。只得绕开此处另三名灵士的注意,悄悄地接近。 在缓缓向南兜出十数里之后,广祺这才调头向西。 张尘的身影已经不见,不过自己身上的感应符热度还在。广祺循着这符上气机指引,大步流星地向前赶去。 第一百章 灵树异动 张尘一边御剑,一边琢磨棠敏的话。 仔细想过一遍之后,他判断当前黑水营依然是他最合适的落脚地。 虽说有受制于人的不得已之处,双方却也是一种共存的关系。 黑水老祖需要自己协助,而关键的一点是,自己一直受黑水老祖恩惠。唯一一次回报,是去缠丝洞剿杀碧玉蜘蛛,尚且未获全功。 不过棠敏所说,他也不得不留意。他心中对此也有所计较,再见到黑水老祖时或许会作一些决断。 而棠敏为何要这般说?是要离间自己和黑水老祖的关系?从而将自己置于他可以控制的范围? 又有何图呢? 那一幅莲花肚兜藏宝图吗? 那幅图或许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足以令人生出觊觎之心。 说起来,知晓这藏宝图在自己身上的人有限。 那跟黄老三一伙的面具修士可能知道。 常姓邪修呢? 也可能黄老三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 不过也无妨了,这两人本来就跟自己不是一路的。 只有这棠敏,可是全程在场的。以他的性格,竟然没有出手强抢,那么自己要不要远远地避开他呢? 一连串的问题,需要他作出抉择,他感觉今天心头莫名有一些烦躁。 今晨走出营地时,他就一直觉得心绪不宁。特别是行出约三百里的现在,这种压抑、烦躁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且不说张尘如何,广祺吊在张尘身后,慢慢趋近。 随着袖中感应符热度不断提升,广祺一向沉静如水的心绪竟也渐起波澜。 越是靠近目标,越是心神躁动。广祺暗自心惊,类似情形他之前从未有过,不知何故如此。 他一边紧跟不舍,一边仔细体察。发现自己的本命空间中,那小黄龙早已从沉睡中醒来。 不仅如此,随着与张尘之间距离不断拉近,小黄龙好似越来越躁动。 在那处空间中,黄龙目中精光闪闪,上下腾跃,貌似有一种珍贵之物失而复得的踊跃与期待。 十里外,张尘的灵树空间亦正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为此,张尘不得不放慢遁速。空间中,那棵幼小的树苗无风自动。 纯银色茎干疯狂摇动,那唯一的灵叶随之乱舞。银素手在叶片上载沉载浮,好似大海中一叶扁舟,颇为羸弱。 如临大敌,张尘心头一惊。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现下已经完全不去考虑棠敏和黑水老祖了。 灵树传递给他的信号,让他确定,一个极大的威胁正在靠近自己。 小黄龙在本命空间中翻滚,广祺不由自主地加快遁速,眼见张尘已经在视线之中。 小黄龙昂头一嘶,竟自行脱离了本命空间,陡地出现在广祺头顶侧后方。 紧跟着,小黄龙越过广祺,张牙舞爪地扑向前方张尘所在的位置。 一道黄色灵光乍起,疾如闪电,劈开一道道绮丽的晨光。 早在灵树异动之时,张尘已然警觉。他略一沉吟,就待转身返回无名峡谷营地。 小黄龙呼啸而至,张尘想也不想,立刻御剑,半空中拐一个大弯。 现下最安全的地方,还是有齐、孟二人坐镇的无名峡谷处。尽管他不确定二人对他有何心思,但有棠敏在,想必还是能保持面上的一致。 只要回到营地十数里范围,棠敏等人应该就能感应到自己了。 但他不能直接调头,因为身后那股莫大的威势正汹涌扑来。又不能再往前走,只能拐向一侧,尝试先行摆脱。 那黄光见势跟进,斜斜地就向他直冲过来。其行极速,将身后那个黑影都抛开了一段距离。 广祺也是心头一惊,小黄龙不受控制地自行离体,此前从未发生过。 他原本还打算再遁出数十里动手,毕竟此处距离那营地还不够远。稍有动静,那处高阶灵士瞬息即至。 然而,本命黄龙的自动出击打乱了他的计划。略一迟疑,他随即决定见机行事,以雷霆手段轰杀对手。 就算营地中人发觉,他也有把握事后安然飞遁。 只是,虽然自己此刻拼命通过心神联系小黄龙。那惫懒的东西却无动于衷,自顾自疯狂地追击了上去。 对此,广祺也只好放弃控制,短暂停顿后便全速跟进。 张尘很快发现,以自己的遁速根本无法摆脱身后来敌。 更何况,他转了一个大弯,而来敌只需沿一条斜线就能迫近。尽管他已经朝向营地飞遁,但他与来敌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侧后方威势赫赫,是自己迄今为止遭遇到的最大威胁。 然而,现下距离营地还有约三百里之遥。救兵就算赶到,恐怕自己也早已没命在了。 别无他法,张尘只有紧催灵力,脚下惊鸿剑呼啸,裹着他极速飞遁。 小黄龙已然迫近张尘侧方位十丈左右,迫不及待地又是飞身一跃。 与此同时,一只金黄色前足向前一探,好似划破虚空一般,瞬间袭向张尘头顶。 这一足只有两根金黄色利爪。刚出时还在十丈外,转眼间就已近身。张尘早已发觉利爪来袭,疯狂地御使灵剑飞遁。 然而,那一爪却似跗骨之蛆,如影随形地罩定他周身空间。 张尘直觉自己犹如置身牢笼,逃无可逃。万般无计,他正待唤出青灵剑御敌。 此刻,他并未发觉,灵树已从此前的疯狂示警沉寂下来。 待他将袖中空间一开,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时,灵树茎干一动,一物自其袖中自动飞出。 却不是青灵剑,而是那紫色兽符。 危急关头,张尘强令自己镇定。心念一动,便放弃了御使青灵剑的冲动,将那紫色兽符一催。 一道紫色水波样灵光自符中冒出,迅速地放大,罩定张尘全身。 那利爪已然一扑而下,冲着张尘头顶抓下来。 利爪两根指骨,此刻却如两柄寒光闪闪的利刃,带着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交剪而下。 “嚓!” 利爪刚刚突入张尘顶上发髻,勾破他的髻环,再要深入时,紫色灵光终于覆盖了过来。 紫色灵光迅疾地将张尘头顶部位一裹,利爪指骨与紫光正面相迎。 “砰!” 一声轻鸣过后,利爪竟被紫光弹开。而终于圆满包裹着张尘的紫光一闪而没,踪影全无。 原本张尘置身处,小黄龙一个疾扑,却扑了个空。 张尘也在瞬间原地消失了。 小黄龙怒吼一声,在那处空间辗转腾挪,四足八爪凌空噼啪乱抓。 广祺这才赶到,同样目露惊疑。 对方方才明明已被“龙探爪”锁定,为何突然间紫光一闪便人间蒸发了? 眼见龙爪抓下,他还松了一口气,正待缓步前来。不成想,却发生如此匪夷所思的变故。 广祺只疑惑了一瞬,便立在原地,将神识完全放开。 周围十数里空间皆在他感知之中,但对方气息全无。 广祺目中闪过一丝惊骇,那紫光究竟是何物,竟有如此神效? 此刻的张尘缩在紫光中,一动不敢动。只见他披头散发,满面惊骇,显得狼狈不堪。 他将神识外放,却发现根本不能穿透到紫光外。因此,他现下对外界的情况完全抓瞎。 神识回收,他感觉自己身处一个独立空间中。在这个空间里,自己的气息被完全地包裹起来。 虽然无法感知外界,但他确信自己就在方才那个地方没有移动分毫。 而他猜测,对方应该也仍在周围,甚至就在他方才所在的位置。 也就是说,紫光创造了一个新的空间,除了自己,对方无法感知。 事实也是如此,广祺和那黄龙对他完全失去了感应,只一味在方才他所站立的位置盲目扑击。 就在紫光将他包裹之前一刻,张尘已看清,追击之人竟是曾与自己同门的那位广祺。 而那道气势汹汹的黄光现形,竟是一条小黄龙。 早在虚灵门年终功法测试之后,大家就传开了,当时便已是灵徒十级的广祺乃龙廷子裔。 现下看,他的气息竟与齐静岫相近,应该也已是高阶灵士了! 而他身边的小黄龙,更令张尘忌惮。与此同时,他心中又有一股莫名的冲动,要与那黄龙一决生死。 他猛然一惊,将这一缕思绪抛开。刚才那一道龙爪及体攻击,已经令他寒毛直竖,左右奔突却无可遁形。 好在有这紫色灵光护体,自己才得以逃出生天。眼下,难道还要再上去送死不成? 张尘摇摇头压下心思,转而暗自庆幸,没想到这紫羽符却是一枚罕见的空间灵符。 此符属上品初阶灵符,激发之后,紫光周身笼罩符主,形成一个独立的隐匿空间。 看广祺和那黄龙的举动,看来灵师境以下修士根本无法识破此空间。 但张尘不敢使用灵力,他早前也有所了解,一旦在此种灵符空间中使用灵力,可能就会令空间失效。 没想到,自己昨晚还在头疼,不知此符如何使用。眼下这个生死关头,本命灵树却替他做了一个选择。 以这样的代价换一次死里逃生,也是值了!只是不知,这符到底能撑多久? 第一百零一章 巨岩城与疏闻 张尘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灵符失效,而敌手还在旁侧。那时,自己恐怕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一想到龙廷追杀自己的缘由,张尘心知,一旦如此自己绝没有好下场。 而在张尘原地消失之后,广祺和黄龙先是各自惊疑,四下里搜寻却一无所获。 广祺眉头紧皱,对方那是什么法术?倒与七叔刑王的火云瘴颇为相像,能够在飞遁时兼且隐匿行踪? 他是如何掌握如此高深的法术的?莫不是倚靠灵符或某种法宝? 不管如何,可能对方此刻已经远遁,而自己还在原地打转。 只迟疑了几息,他便沉静下来,将目光投向无名峡谷方向。 如果张尘要逃遁,首选肯定是那处,毕竟那处有高阶修士可以倚仗。 而且,那处距离也近。 当下,广祺不再犹豫,心神一唤仍在此处张头探脑的黄龙。 黄龙初时还不乐意,在广祺一再催促下才不情愿地灵光一闪,化为一道虚影重新投入广祺头顶。 广祺飞身向着张尘初时奔逃的方向追去。此处距离无名峡谷不算远,还须尽快截住对方的去路。 又过了十几息,紫羽符空间仍然稳固。张尘稍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自己现下要不要主动现身? 外界感应不到他,他也感应不到外界。 可是,毕竟这灵符空间是有时间限制的。若是对方左近搜寻不到自己,又回头来寻,岂不是正好守株待兔? 此外,一旦现身,自己往哪儿去呢? 还回无名峡谷吗?那里有齐孟二位高阶灵士,还有棠敏这个实力不俗的灵士,按说实力占优。托身在那里,可保自己性命无虞。 可是,万一对方也往那个方向追去了呢? 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经过刚才那一番遭遇,他深知自己不是广祺和那黄龙的对手。 难道要舍近求远,往黑水营方向? 一应行动只能靠猜,张尘心下委实不决。 算算时间,已经过去数十息了。 张尘把牙根一咬,要死卵朝天,不死变神仙,拼了! “嗡……” 此处空间泛起水波一样的异动,随即紫光浮泛,现出了张尘的身影。 将紫羽符一抄在手,张尘迅速地游目四顾,转而毫不犹豫地举步就走。 …… 无名峡谷百里外,一处密林中。 早晨的阳光透过细密的树梢,在林间散下雪珠似的点点光斑。 一袭粉红锦缎自一棵老树的枝丫上悬垂,其下隐约露出一对修长的小腿。 小巧的后脚勾着前腿,悬在枝上轻轻荡漾。 繁花织锦履,将双足勾勒得纤巧盈盈。履口处裸露着小巧的踝骨,其上又各自抽出一截象牙般的腿肚,弯曲出好看的弧线。 这一双腿的侧下方,常老大和李老二并排束手,低头恭恭敬敬地站立着。 “这么说,幻风砂丢了?” 一个慵懒的女子嗓音,好似从云雾中传出,一时令霰光遍布的此间更加迷离。 常老大和李老二互看一眼,连忙把头埋得更低,沉声道,“是!” 林中恢复沉寂,只有老树枝丫摇摆间发出轻微的吱吱扭扭声。 “看在你等寻到那部剑诀的份上,此次我就不追究了。”语音依旧松弛软糯,却似乎又饱含另一种威慑力。 常老大和李老二肩头一松,齐齐上前一拱手,“谢疏闻大人!” “那人现在何处?” 常老大微微抬头,目光上移,飞速地掠过女子身上的纤巧和丰隆,最终遗憾地定在白色帷帽的一袭面纱上。 他用心地收敛起自己的眼神,上前半步,“小人昨晚曾在沣水卫营地外撞见过他,此刻应还在那无名峡谷处。” “嗯。”女子声音从帷帽中传出,“是何形象?” “二十五六年纪,长相还算英挺。”常老大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了,遁速很快!” “正是!此人在我和黄老三连番追击之下,仍然逃脱,跟泥鳅一样滑不溜丢!”李老二连忙插嘴。 “好。”软糯的声音停顿了好一会儿,又道,“巨岩城给过你们好处,想来却不足以让你们卖命,这一点城主老人家也是知晓的。” 常老大和李老二闻言浑身一颤,连忙一躬身道,“甘愿为城主大人、疏闻大人肝脑涂地!” “罢了吧,沣水城这边盯得紧,城主大人不便前来。而这黑水营作为沣水城前哨,是一定要拿下的。你等,不也正需要一个落脚地吗?” 忽而之间,声音飘远,“你等好自为之吧。” 常李二人一抬头,面前已经失了那女子的踪影,独剩一根树枝兀自摇晃。 “老大,看来疏闻大人要亲自出手,没咱们什么事了?” “希望如此吧,之前还以为凭我们兄弟三个,拿下黑水营不成问题。没想到,倒崩了一颗牙!” “唉,也怪黄老三这厮,说好共同进退,联手合击的。” “黄老三死了,兄弟伙再难靠探穴索宝过活。杀人越货的交易又总不牢靠。看来,真要拿下黑水营才行!” “嗯,老大所言极是!就是可惜了黄老三身上的好货。” 常老大闻言目光闪动,也觉如此,早知昨晚说什么也要拿下那小子。 自己担心引起那处高阶修士注意,一个犹豫让他跑了。下次再遇到,可要为他准备些霹雳手段才行。 “老大,巨岩城跟沣水城争地盘,你说,到底谁会赢?” 常老大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鹿死谁手,殊为难料啊!不过,城主大人和沣水城主早在灵师境时就已成仇。这回,城主大人看来是决意要趁兽潮向沣水城施压的。” “而我等就是那马前卒了。” “谁说不是呢?好在有疏闻大人在此主持。” “据说这二位城主当年也是为了一个女人?”李老二面具上方的眉毛一挑,目露光芒,“城主大人这是何必呢!他老人家可从来不缺女人,瞧这位疏闻大人,啧啧……” “老二,慎言!”常老大白多黑少的双目转顾左右,又道,“好自为之啊!” …… 广祺飞遁,一盏茶过后即已靠近无名峡谷,然而一路都没有再感应到张尘的气息。 “不对!”广祺猛地停住身形。 “被他骗过了!”他急急调头,转向来路飞遁。心中一急,将影王翼也唤了出来,其遁速一下子又快了近半。 只见一道暗影在荒原上空一闪即逝,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他现下确信,对方肯定没有沿原路返回。 此刻,那位疏闻大人正接近无名峡谷营地,就见一道暗影远远地一闪即没。 “遁速这般快!” 疏闻心头一惊,此人从无名峡谷处出来,正是往黑水营方向,莫不就是常李二人所言的那灵士? 纤手一抖,一朵粉色花朵凭空浮现,疏闻往那花上一站。立刻,花朵化作一团粉红云雾,将她周身包裹。 下一刻,粉雾向着广祺方向缓缓一动,同样转瞬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无名峡谷处,齐孟二人心头一松。他们早已感应到,前后两道强劲气息逼近营地,却又先后调头而去。 棠敏盘坐榻上,亦是暗暗将心神放松。这前后两股强大气息来去匆匆,所为何来? 须得尽快将阵势拢起来,此地越来越不平静。 转念一想,不会是跟陈潜那小子有关吧?他什么时候惹了这么强势的对头? 袖中感应符一直都无他的气息,想来应该是去远了,要不要跟过去看看呢? 棠敏稍一转念,还是按捺住心思,稳坐在榻上未动。 张尘已经将遁速放到最大,自脱身以来,他全力御使脚下惊鸿剑,电射一般遁向黑水营。 此刻,路程已过大半,身后依然没有追兵。他心下稍安,却不敢放松。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是赌对了,对方是追去了无名峡谷。 麻烦甩给棠敏,他倒不觉得有何歉疚。有齐孟二人相助,想必他们也吃不了亏。 他怕的是,对方见机不对又调头来追。眼下,他可是还要近一炷香时间才能赶回黑水营,可不要功亏一篑。 然则他也想好了,大不了再施放一次紫羽符。符上灵光未失多少,还堪再用。 只怕对方上当一次,这一次怕是没那么容易逃脱了。 每接近黑水营一点,就安全一分,可不要再被追上了。想到这里,惊鸿剑遁速不减。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广祺心下愈发焦急,那黄龙也是极不安分的样子。 然而此刻心下最惊的却是那疏闻大人。 她已将桃花瘴使将出来,虽说灵力未使尽,却仍然只是将将缀上前方之人。 那人遁速竟如此快! 自己一名灵师境修士,虽说是初阶,不曾想却要使出全力才能追上一个灵士!这要是传出去,自己在巨岩城还怎么立足? 再一想不对,前方此人这般遁速,无论常李二人中哪一个都不可能追及。 莫非,自己追错人了?又或者,常李二人当时并未逼出那人真正实力? 疏闻暗暗心惊,帷帽下,俏脸一绷,不由将遁速又提了一份。 缠丝洞已过,张尘心中一喜,离黑水营不远了。 下一刻却又一惊,身后那威势滚滚而来,正是广祺。 第一百零二章 螳螂与黄雀 “呼!” 小黄龙再次自行离体而出,领头冲向张尘。 广祺怒喝一声,却是不再去管自己的本命黄龙。影王翼灵光一闪,一下子又冲到了黄龙前面。 身后百丈外,两股气势即将袭来,张尘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 灵树空间也是一片沉静,那棵灵树也不复之前那般失控。 在方才一路飞遁的时候,张尘已经在考虑,来敌一旦追近应该如何应对? 用紫羽符?对方上过一回当,恐怕不会再次上当。 身处那个紫光空间中,虽说可以隐匿身形,但自己便也不能自由行动。 而且,那紫羽符是有时间限制的。一旦符上灵能用尽,自己还是会落入敌手。 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啊。 看看身上,现下他最强的攻击手段,应该就是那枚毒牙符了。 但短时间内,自己只能将此符激发一次。最多,也就只能拦下他们当中的一个。 甚至可能连一个都拦不下来。 想来想去,都没有万全之策。 因此,他觉得当下最可靠的,还是尽可能快地飞遁。 事实上,论遁速,御剑飞遁已是此界修士遁术中顶尖的了。甚至有时比风遁、影遁都要迅捷。 风遁、影遁乃至雷遁、星遁等,更长于在一定范围内变换身形,论直线飞遁,还是剑遁更为可观。 当然了,这一切比较,都仅限一个大境界之内。超过一个大境界,在遁速上的倾轧是显而易见的。 至于天尊境乃至更高境界所掌握的时空之力,那又是另一个层次的范畴了。 张尘自从通过灵树领悟了九张机剑诀之后,对于御剑飞遁的掌握明显提升了一大截。 虽是初阶灵士,但因神识出众,他现下的御剑遁速亦是相当可观。 这也是他敢于舍近求远,选择遁回黑水营的一大原因。 行程过半的时候,张尘甚至还一度存着侥幸心理,也许对方已经放弃追杀自己了。 但他内心里知道,这不可能。 眼下,距离黑水营约百里,以他的遁速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可惜,对方这时候追上来了。 黄龙离体追来,广祺更是再次超前迫近。 张尘把牙一咬,便自袖中取出一物,随即就将灵力催送。 广祺身后的疏闻,放下最初的轻慢,一旦着意追赶,很快便缀上了他的身形。 与此同时,她也一直很好地收束着自己的气息。 对于广祺背上那一对飞翼,疏闻暗自惊奇。想来,这就是他遁速极快的缘由了,而常李二人竟均未提及。 待看到黄龙离体而出,疏闻原本还好整以暇,现下却又是一惊。 竟是龙廷之人! 看来,这人绝不是自己的目标。 不过,疏闻的好奇心因此大盛,决定继续跟着。 远远地,就见广祺身后影王翼再一闪,双掌向前一伸,转瞬间已将张尘去路全数罩定。 张尘也不想坐以待毙,脸色一沉,将手中之物猛然一激。 白色灵光一闪,一股阴柔内敛的气势立刻自他的手中激发。张尘猛一转身,朝向身后仅丈许远的广祺,将手中灵光一放。 两根尖牙根部相连,像脱离毒蛇之吻的一对毒牙,闪电般扑向广祺。 不过转眼间,尖牙从米粒大小,涨大到寸许长,又到尺许长。 灵光伸缩间,毒牙的两个尖端刺目光芒一放,随即又变得隐晦暗淡。 广祺双掌扑击姿势未变,目中却是已经布满骇色。 自己方才心潮翻涌,一心想要一击命中,现在看还是太过冒进了。 当此刻,却已经来不及撤回动作了。他目中一狠,索性不管不顾地双掌依然向前。 掌心却向着那尖牙而去,他也知道,这猛然袭来的尖牙对自己形成了极大的威胁。 若不将其控制,势必会功亏一篑。 他对自己的龙探爪很是自信。虽说这道灵光拥有着堪比高阶灵士的一击威能,他也有信心将其击溃。 说时迟那时快,双掌与尖牙猛地相撞。 广祺已做好巨大灵力冲击的准备,然而他的一声怒喝刚吐出半截,后半截就变成了闷哼。 “喝哼……” 那道尖牙好似有着生命一般,自其掌心一贯而入。 润物细无声,甚至一点冲撞都没有发生,尖牙好似回到了本体一样,就这样迎头突入了广祺的两条手臂。 广祺面上一愣,不自觉地停下身形。 只觉两股阴寒之力顺着手臂中经脉潜行,其他并无异处。 广祺却已知不好,这道灵光极为阴毒。他连忙收势,不管不顾地落地盘坐。 体内灵力一催,迅速地迎向那两股阴寒之力。转眼间,这力已经流转到肩部。 黄龙慢他一步赶到,并不去管已经盘坐在地的广祺,继续张牙舞爪地冲向张尘。 张尘手中灵光刚灭,来不及再次施放。 他早已站定,青灵剑一跃至头顶,银素手一挥,一式意迟迟发动。 两足四爪已然呼啸扑至,突入到张尘头顶尺许时却突然慢了下来。 几乎与此同时,见毒牙符一击命中,张尘心上一喜,便即又收敛心神。 手上骈指一点,惊鸿剑自身下飞出,银素手再一挥,一式燕雏飞使出。 剑身一晃,下一刻已经如鬼魅般刺向小黄龙腹部。 小黄龙全身灵力汇聚向一对前足,正压着张尘头顶,一点一点下探。 惊鸿剑袭来,它闪避已然不及,只得匆忙将腹部一鼓。 一道金色灵光在其周身流转,迅速聚向小黄龙腹部的几面鳞片。那里正是小黄龙鼓腹迎剑之处。 小黄龙目中浮现人一般的厉色,一对前足向下去势不减,依然一点一点地压将下来。 青灵剑在龙爪抓下之时,就已经立刻变得运转不灵。 小黄龙爪势不变,压力甚至有增不减,青灵剑立刻转得更慢,甚至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 灵树空间中,银色漩涡轻轻旋转,张尘面色不变。 他分出一部分灵力,勉力维持着头顶青灵剑转动。与此同时,将其余所有注意力投向惊鸿剑。 眼见小黄龙不但不退,也不闪避,甚至鼓腹迎上来。张尘目光一凝,有意将剩余的灵力全数一催。 惊鸿剑犹如风中燕尾一般,就在即将刺到小黄龙身下鼓腹之处时,猛然一偏,剑尖随之又下沉一分。 “噗!” 小黄龙一摆尾,在惊鸿剑一变势的当口,终于带动腹部微微一转。 惊鸿剑剑尖一头扎下,擦着小黄龙的侧腹部疾射而过。 剑身划过的地方,有几面显化的鳞片化作点点灵光,像夏夜的萤火虫一般向周围消散。 鳞片脱落处,扯出小黄龙身上的一个空洞。 龙身一个摇晃,竟至有些灵力不稳的迹象。原本半丈长的龙身,一下子缩小了一截。 小黄龙昂头一嘶,对身上伤势不管不顾,前足四爪继续用力。 “咔嚓!” 四爪突破青灵剑的剑势,剑身一顿,一把就被小黄龙抓在手中。 张尘只觉心神一痛,随即便失去了与青灵剑的联系。 然而头顶同时却也一松,他目中一冷,将惊鸿剑一招,也不去管被虏获的青灵剑,御剑转身便走。 小黄龙身上灵光受损,抓着青灵剑在半空中仰头无声狂嘶。 张尘只觉身后灵力波动,却也顾不上对方还有何杀招了,将毒牙符扣在手中,全力向着黑水营冲去。 小黄龙眼见张尘要逃,还待上前追击。 广祺坐地,面色痛苦,见状连忙唤住小黄龙。 在广祺的严厉指令下,小黄龙双睛一眨,将手中青灵剑猛地一掷,追着张尘后背电射而来。 张尘一边飞遁,一边感受着后方动静。 那一阵灵力波动之后,又一股汹涌的气势迫近。 张尘一惊,正要闪身躲避,猛地发觉来势气息极为熟悉。 竟是青灵剑。 张尘连忙将牵机诀运起,神念向青灵剑一扑,即刻将其控住。 张尘心中一喜,心动间,青灵剑已经回至袖中。 观后方,再无动静。 小黄龙见青灵剑被收,终于不情愿地回转,悻悻地没入广祺头顶。 广祺这才心中一安,体内灵力一盛。 小黄龙回至本命空间,随即化作一道金色流光。金光一闪,沿着广祺体内经脉,扑向那两道毒牙所化的白色灵光。 金光与白光,一刚猛一阴柔,瞬间纠缠到一起。 金光势大,白光却避其锋芒,躲闪着就往他处遁去。 金光随即调头阻截,见机则一头撞上去,进而消磨掉白光的些许锋芒。 然而白光不断变化形状,像泥鳅一样,仍然一点一点地向着广祺体内突进。 一时间,金光却只能疲于奔命,尽可能地阻截这道诡异白光的进度。 广祺面上泛起红潮,虽然还算沉静,鬓边却已经渗出些许汗珠。 再过片刻,他头脸细汗遍布,全身发抖,唇边已然泛起一丝乌色。 就在张尘飞遁之时,疏闻已然赶到。 看到广祺盘坐在地,那黄龙一个闪身没入其头顶,疏闻目中一亮。 疏闻在广祺俊秀的面上一扫,再一注目前方奔逃那人,去向似乎正是黑水营。 而且,遁速,嗯,也算极快。 微微一笑,疏闻略过广祺,一个晃动,向着张尘追去。 第一百零三章 到姐姐这边来 青灵剑失而复得,张尘心中一喜,脚下却并未有丝毫松懈。 虽然广祺和黄龙被阻住了,但是张尘不确定能困住人家多久。而且,现下他可说是手段尽出了。 要是再被追上,怕是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那是什么下场,张尘很是清楚。 疏闻望着不远处的张尘,饶有兴致。看来,这位才是正主。至于龙廷之人为何追击于他,想是另有缘由。 他一介初阶灵士,却将一个来自龙廷的高阶灵士打落在地。 黄老三折在他手上,李老二也吃过他的亏。看来,无论心性还是手段,这位都还颇有可取之处。 她微微眯眼,不禁对张尘起了浓厚的兴趣。 桃花瘴瞬间移动,一团粉红色云雾渐渐拉近与张尘的距离。 张尘正在飞遁,忽然鼻中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嗯?” 张尘初时还不以为意,随后耳中便传来一个旖旎的低语声,“小兄弟,这么着急去哪里呀?” 张尘遽然一惊,脑中立刻从迷糊中清醒了几分,但脚下飞剑却明显滞涩了起来。 张尘环视身边,不知何时身周竟多了丝丝缕缕淡淡的粉红云雾。 那香气正是从中传递出来的。而那低语声就如贴在张尘耳朵边说出一样,传进张尘耳中,让他心中一阵荡漾。 张尘只觉这个声音极好听,极温柔,脚下不由自主地就要停下动作。然后,乖乖地向着身后那粉红云雾深处步去。 “乖,到姐姐这边来。”耳语声又起,充满浓腻的磁性。 张尘停下飞遁,悬在半空,茫然地转身。 “你太累了,到姐姐这边来,停下好好歇息歇息。” 看张尘举步前来,十数丈外的疏闻在帷帽下不禁浅浅一笑。 她目光稍稍松懈,有意放轻姿态,意欲一举建功。 然而下一刻,她的眼神陡然惊讶地亮起。 就见一颗青中带着银光的雷球轰然而至,紧跟着后面还有一模一样的两颗。 雷球发出之时,张尘已然调转身形,灵力狂催,像见了鬼一样飞遁。 疏闻目中异色一闪,青雷即将及体,一朵桃花凭空浮泛,与来势汹汹的青雷迎头撞上。 没有任何响动,青雷就像掉进了另一个虚空,不声不响地就不见了踪影。 余下的两颗青雷,也被疏闻如法炮制。 这一切事发突然,疏闻虽然轻松挡下,却依旧费了些功夫。 再看张尘,已然又在十数里之外。 疏闻轻“咦”一声,惊的不是对方的青雷威力,惊的是对方竟然不惧她的桃花瘴。 须知她这桃花瘴,向来有迷惑神智的神效。不要说一个初阶灵士,就是高阶灵士乃至初阶灵师一个不备也要在这里栽跟头。 虽说疏闻未将此瘴威力全数激发,却也以为对付一个初阶灵士绰绰有余了。 没想到,此人竟似乎从头到尾都是假装入彀,借以向她突然发难。 事实也是如此。张尘在闻到那一缕香气时,神智一惑。继而银色漩涡在灵树茎干上轻轻一转,他的脑中马上就清醒了许多。 虽然浑浑噩噩地止步和转身,但随着漩涡的不停转动,他的神智其实在转身之前即已恢复大半。 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身后来敌极为强劲,看上去比那广祺的威胁还要大。 待到迷香扑鼻,耳语软腻,他已然作了一个打算。 当下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在九公山时遭遇的那女鬼。 因此,他第一时间想起用青雷对敌的手段。一边假意向前,一边暗暗运起奔雷诀。 待到对方耳语不停,距离稍近的时候,他猛然发出早已蓄积的青雷。 进阶为灵士之后,他已可以同时瞬发三记青雷。 一连三发之后,张尘转头就跑。越靠近他越清楚,这女子来头怕是比广祺还要大。 他对于自己能不能逃出对方控制并无把握,但总归要试一试才甘心。 他也想过用紫羽符再次隐匿,却也担心被对方识破。如果猜测不错,这女子应该是一名灵师。 紫羽空间能骗过广祺这个高阶灵士,能不能骗过灵师,这就两说了。 张尘并不敢就此以身犯险,眼下唯有舍命奔逃一途。 眼看距离黑水营只有三十多里了,张尘仍心怀着一线希望。 然而下一刻他的心就往下一沉。耳边再次想起那熟悉的软语,“弟弟,为何对姐姐这般狠心?” 张尘不再耽搁,炼神漩涡飞速转动,脚下一刻也不停。 “唉,你这样,让姐姐更是喜欢得紧呢!”耳边腻声不断。 粉红云雾一动,疏闻即已将与张尘之间的距离拉近一半。 一番巧舌似乎对此人竟全然无效,随后一片桃红氛围再次罩向张尘。 疏闻不再犹豫,又一跨步,粉色云团再一晃,已然欺近张尘背后。 一朵桃花凭空浮泛,初时细小如蜂,一息之后便大如拳头,直向张尘后背撞来。 几次失手,疏闻不打算再玩下去了。这一击,足以令对方失去还手之力。 张尘神经紧绷,知道现下一步都不能出错。 对方“呢”字还没消散,张尘炼神漩涡急转,灵树茎干再次剧烈摇晃起来。 张尘想也不想,青灵剑一唤而出,不管有没有威胁,一式意迟迟就使将出来,紧紧护住背后空间。 青灵剑方一转动,桃花即已近身。与那转动中的青灵剑一触,意迟迟剑势即已告破。 桃花去势也是一滞,竟被意迟迟散去大半威胁。 青灵剑上灵光一散,转瞬就如脱了线的风筝一样重又飞入张尘袖中。 那朵桃花此前还来势缓慢,经青灵剑一挡,竟陡然一个加速扑向张尘后背。 桃花消散,张尘整个身形向前一扑,喉中一堵,有物汹涌而出。 “噗!” 一口鲜血飚出,张尘只觉浑身巨震,全身经脉陡然一紧,便要泄力。 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从剑上摔落。 疏闻在其身后冷冷相看,再未出手。虽然张尘方才还有手段阻她这一击,她确信这一击足以得手。 转瞬间,另一朵桃花浮泛,就要向下抄起张尘身躯。 随之,疏闻目光却是一凝。此人竟然再次站直身子,脚下飞剑歪歪扭扭依然向前遁去。 尽管遁速极慢,此人却仍作着无谓的困兽之斗。 “哼!” 几次三番失手,疏闻帷帽下的脸上一寒,桃花既出,转而再次打向张尘背影。 亏得炼神诀漩涡运转,张尘才得以从跌落惊鸿剑的当口回过神。喉头一甜,他硬生生将又一股热血咽回肚腹。顿时,一股呛鼻的血腥味充斥头脑。 绝不能放弃,张尘将所剩不多的灵力催出,整个身形又向前蹿出。 此时距离黑水营已不到十里,已经能够看见黑水桥了。 而那朵桃花又将祭出。 就要倒在最后关头了吗? 张尘不甘心,牙一咬,早前转身奔逃时扣在手中的紫羽符已然激发。 紫色水样波光“嗡”一声泛起。就在紫光罩住张尘全身的一刹那,那一朵威势赫赫的桃花将将及体。 “唰!” 桃花自一片虚空中穿梭而过,张尘却已是凭空消失。 “咦!” 疏闻这回却是猛然一惊,这是什么法术? 粉红云雾中,疏闻将头上帷帽一掀。 玉瓷一般的面庞上,嵌着一对妩媚的桃花眼。 灵力向目中一运,点漆似的双瞳深处,有光芒如花瓣一般绽放,随后慢慢转动。 疏闻紧盯着张尘方才消失的地方,桃花眼一眨,瞳孔中花瓣疾速旋转。 张尘躲在紫光空间中,一动也不敢动。方才那一击,若非意迟迟剑势抵挡了一下,恐怕自己已然尸横当场。 此刻,他仍心潮翻涌,头晕目眩。不要说还手之力,就连行动都是艰难。 这紫羽符就是他最后的倚仗,若是被破就只能自怨命苦了。 想到这,张尘不禁思绪万千。这一趟出来,可真是险象环生。 缠丝洞里大荒剑派那个疯子,无名峡谷附近的李老二、黄老三,然后又是广祺和小黄龙,每一次自己都差点身死。 现在,又不知哪里来的女魔头,修为比之前那几人明显又高出许多。 原本走出黑水营时,自己还有点意气风发,毕竟是一名灵士了。 不过短短两天,现实就给了自己重重一击。要不是够机灵,自己恐怕都已经死上好几回了。 这让他心中颇觉郁闷,同时也深深地刺激了他。看来还是要尽快提升实力,不然总有一天会丢了小命。 他这边提心吊胆,疏闻心中却也是惊骇。 只见她双目中光华闪动,又向周围移动,前后左右细细地扫视一遍。 一个初阶灵士,在自己面前玩躲猫猫,自己的灼华眼竟一时不能将他揪出来。 疏闻脸色一正,双目缓缓闭上,长长的睫毛弯曲成线,随着眼皮的震颤而微微抖动。 足有十几息之后,疏闻才将眼帘掀开。 瞬间两道白芒自其双目中笔直射出,在面前划出两道筷子一般粗细的灵光。 漆黑瞳孔已然不见,目中只余两道极亮的白芒,望之竟有如实质。 疏闻将这两道白光向张尘消失处一投。 只听“咔嚓”一声,那处好似冰块破碎一般爆出一声脆响。 第一百零四章 射影剑 “老祖,第二日了,陈道长还未回转,不会……?” 黑水营街尾小楼中,小翠正与黑水老祖说着话。 黑水老祖神色不动,连微闭的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毕竟那一千灵石……”小翠又不放心地提醒到。 “小翠,去看看你弟弟那里,还需要些什么?” 黑水老祖截住她的话头,转而命道。 小翠嘴巴一撇,微微一福,就要转身出门。 恰在此时,黑水老祖微闭双目一睁,腾地从椅上站起。 小翠面色一变,睁大双目不解地瞧着黑水老祖。 “他回来了!” “谁?”小翠脑子一动,又道,“陈道长?” “不好!”黑水老祖面色大变,又道一声,“遭了!” 话音未落,黑水老祖已然飞身出了小楼。小翠落在后面,也急急地跟上。 脚下扑朔步急运,黑水老祖犹如一朵紫云贴着地面飞速前行。论这步伐的娴熟和遁速,明显还在张尘之上。 小翠很快就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黑水老祖奔行途中,急急地从大袖中掏出一物,扣在手中。 顷刻间,她已来到营门处。远远地,正看到张尘被疏闻一记桃花击中后心。 黑水老祖脸上焦急之色毕现。追杀张尘之人竟是一名灵师,自己上去也是送死。 犹豫了一下,黑水老祖牙一咬,看来只有用出此物了。 她将手中之物一抛,一枚古朴的金黄色铜钱悬浮于她面前。黑水老祖灵力向着面前铜钱一催,铜钱滴溜溜翻滚起来。 一边施法,黑水老祖一边斜眼瞧着张尘那处情形。却见他跌跌撞撞,仍挣扎着往黑水营而来,而身后那人又轰出了第二朵花。 面上一急,黑水老祖面色涨红,体内灵力全数催动。 一道紫色灵光自其口中喷出,一下射中那枚翻滚的铜钱,并将它完全包裹住。 小翠这时已然赶到,见黑水老祖如此,不禁大惊失色。 “老祖,不可!” 却是已经晚了。紫光一出,黑水老祖面上神色一委,白发好似又白了几分。 而那铜钱却似得了大补之物一般,光芒在其表面立刻大放。顷刻间,一团黄光越来越凝厚,形成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光团。 黑水老祖面上黑气一闪,似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般,将灵力一送之后即委顿在地。 小翠早已泪流满面,急得在一旁团团转。见老祖倒地,连忙上去扶住。 那铜钱仍悬浮在半空中,黄澄澄的光团在黑水老祖最后一送之下,猛然自铜钱表面弹射出去。 飞射途中,澄黄光芒头尾一拉,形成一个长尺许的光剑。 看形制,这光剑颇为奇特。头尾一般粗细,头部并非尖端,而是一个钝圆。 仔细看看,似乎更像是一条拉长的舌头。“嗖”一声,此光剑自黑水桥上闪电般射出。 破空之声刚响,下一刻,这澄黄光剑已然在数里之外。 正值张尘的紫羽符被破,“咔嚓”一声,张尘惊愕地抬首。 疏闻已将帷帽放下,冷笑一声,也不言语。手一抬,一朵桃花现于手心。再一摆,花蕊中陡然生出一柄剑身。 剑身仅一尺来长,闪着一股妖异的粉红色光芒。 张尘还欲挣扎脱身,疏闻已甩手便刺。 那澄黄光剑数里外一闪,随即便已在疏闻面前陡地一现身。 “射影剑!”疏闻惊呼一声,只来得及将手上的桃花剑一提。 “轰!” 澄黄剑气已然撞上那桃花剑剑身。 “铛!咔嚓!” 桃花剑应声而断,那射影剑流光,化作一道剑气,一击命中疏闻前胸。 疏闻气息一散,随即脸上粉色光芒一闪,一股鲜血便自口中突地溢出。 “单疯子!” 张尘正从惊惶中回过神,只见对面之人转身即走,帷帽下蹦出这三个字。 片刻之后,粉雾已经在近百里处。 缠丝洞附近,广祺晕倒在地。脸上黑气隐约浮现,竟是出气比进气还多。 粉雾至此,俯身拾物一般将广祺一带而走。 自紫光空间“咔嚓”破碎之后,不过数十息,张尘感觉像过了两辈子那么长。 想象中的黑暗沉沦并没有出现,眼前依然是熟悉的一望无垠的荒原景象。 日光早已由晨间的金黄变为白茫茫一片。目力所及处,远山笼罩在迷蒙的光线中,显得极不真切。 张尘眼珠一转动,收回视线,发现自己仍在地上。紫光空间破碎后,他便一跤摔下,此刻还保持着双手撑地、两腿交叠的姿势。 他豁然一惊,连忙从地上弹起,运起仅有的灵力,转身就奔向黑水营。 小翠仍在黑水桥上抱着软绵绵的黑水老祖,就看到张尘自远处跑了回来。 只见他披头散发,一路跌跌撞撞,有几次差点栽了跟头。 待他登上黑水桥,靠近营门之时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入得营门中,张尘便见到黑水老祖瘫坐在地。 而小翠陪坐在侧,双臂抱着黑水老祖,脸上泪流未止,怨恨的眼神直戳戳地盯着张尘。 张尘一头仆倒在地,终于支撑不住了。 鸣泉居茅屋,张尘整整躺了一天一夜。 一闭上眼睛,小翠那怨恨的眼神便在脑中亮起。 再就是,黑水老祖那满头白发。 第二天,他的身体便已复原,这还要拜黑水老祖所赐灵药相助。 至此,他才确定自己重又回到了人间,头脑终于可以正常想一些事情了。 第一个念头,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再去跟黑水老祖谈什么条件,以保障自身安危了。 人家为了救自己,连珍贵的本源之气都调用了出来。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这是何等的决绝? 而自己,跟人家非亲非故。 他也知道,黑水老祖一心要笼络自己。在自己还是一个小小灵徒的时候,就已经这般想,这般做了。 现下,就算这是又一次笼络,张尘也甘心就范。 更何况,张尘亲眼见到最后那道所谓的“射影剑”。那煌煌剑势,一击之下,竟然连那灵师境女修都受惊而走。 若是人家对自己不利,有此一物,怕也是足够了,本就无须借助迷离阵压制自己。 想通这一关节,张尘便觉轻松许多。 第二个念头却又冒了出来。 自己成为灵士之后,这才不过几天的功夫,出去一趟就几次死里逃生。 这灵修界也太险恶了吧! 看来,大荒剑派和龙廷对自己一直都没有放弃追索。 这次,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我的下落的呢? 除去他们,李老二等邪修还在虎视眈眈。现下,又冒出个灵师境女修。 他决定了,直到兽潮来临,他说什么也不再出门了。就在这小院里好好修炼,一定要把自己的修为再提升一截。 否则,他直觉,接下来的兽潮恐怕自己将难以过关。 而除开这些之外,还有一件事要做。 想明白之后,他便起身出了小院。 街尾小楼,黑水老祖静静坐着,脸色稍显疲累。 张尘上前,直接跪地一拜。 黑水老祖脸上一惊,连忙站起,俯身便要扶他起身。 “陈道友,使不得!” 张尘执意将礼节行完,这才起身。 “谢老前辈救命之恩!” 黑水老祖目中神采一亮,脸上漾开笑容。在张尘看来,这黑水老祖一向严肃,鲜少表露真情。这一回,倒真像是一个老太太的模样了。 “蛮荒之中,守望相助本是我等立足的根本。”黑水老祖神色一正,重又落座道,“更何况,陈道友是为我黑水营才以身犯险的。” 她伸手虚引,要张尘入座,一边正色道,“如此,老身还须多谢陈道友才是!” 张尘伸手一摆,待要客套,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就去袖中摸出一个黑色布袋。 布袋自取出便一下放大,高处直抵张尘膝部。他将布袋轻轻推送到黑水老祖面前。 “前辈,这是一千灵石,陈某侥幸夺得幻风砂,倒是未曾将这些灵石花出去。” “哦?”黑水老祖目露惊奇,听得张尘一番解释,不由面上一阵惊讶。 “没想到,陈道友为了我黑水营,差点两次丢掉性命!”黑水老祖一脸愧疚,“老身真是……” 话未说完,黑水老祖便已起身,对着张尘就要一拜。 张尘连忙站起,将身子一下闪开,同时伸手扶住黑水老祖的的双臂。 “前辈,陈某幸得托身黑水营,我等之间便不要再这般客套了!” 黑水老祖拗不过张尘,便也依言含笑坐下。 “如此,这灵石本该归陈道友所有,老身是断然不能收回的!”黑水老祖一脸恳切地对张尘道。 张尘推却不过,心知黑水老祖是诚意相让,也便不再客气,将那灵石重又放回袖中。 黑水老祖略整理了一番思绪,脸上又现出几分忧色。 “陈道友,你可知那最后追杀你之人是何来路?” 张尘闻言一怔,摇头表示不知。 黑水老祖沉吟片刻,“我观,倒颇似巨岩城的疏闻嫣。” “哦?”张尘目露不解,这巨岩城又是何所在?为何黑水老祖提起此处颇为忌惮? 耳中便听到黑水老祖一声轻叹,“看来,这巨岩城终于要对黑水营下手了!” 第一百零五章 陈长老 原来,这巨岩城是蛮荒中与沣水城毗邻的两处修士大城。 两位城主早年就有过节,一直不对付。蛮荒中,多一块地盘就多一份资源,多一股势力。 这是蛮荒生存的铁则。 黑水营虽是迷离宗残部占据,却也一直背靠着沣水城。作为其深入蛮荒的一处前沿,位置特殊。一旦被他方势力控制,就极有可能成为攻陷沣水城的跳板。 黑水老祖默然不语,随后一整思绪,便将此事先放在一边。过后,还须通过可靠渠道向沣水城知会。 张尘也在琢磨,这兽潮还没来,黑水营又添一个大敌。这两日来,围绕着幻风砂,自己连遭追杀。看来,对方早就有所谋划。 这幻风砂应该就是一个陷阱啊。自己这一趟,走得真是凶险。 不禁暗地里又有点后怕。看看黑水老祖,从她的目中,张尘也读出了相同的意味。 相对无言片刻,黑水老祖开口了。 “老身心知陈道友不欲多事,但思虑多次,还是想与道友商议一二。此事对道友来说,或许也不是坏事!” “哦?前辈请讲!” “老身欲聘请道友担任我迷离宗客卿长老,不知陈道友意下如何?” 张尘闻言一愣。 “道友一应待遇不变,另外每月还可领取三十枚灵石供奉。”黑水老祖见张尘不语,便又接着道。 “陈道友也无须负责黑水营日常营务,只在黑水营生死存亡之际予以援手,如何?”黑水老祖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张尘。 张尘此刻哪还不明白黑水老祖的意思。在黑水营这三年多来,自己虽说一开始被利用,但随后确实受惠颇多。 加之兽潮来即,又有可能面临沣水与巨岩的争战。一个不小心就身死道消,而黑水老祖和这黑水营看似仍有后手,不如就安心在此托身。一旦情势不妙,自己再寻对策也好。 至于棠敏那里,自己现下一出去就面临被追杀的局面,哪还能够去复他沣水卫的命? 此外,自己现下虽还是虚灵门人,但作为客卿长老,想来也不算是叛门吧? 一念至此,张尘便起身,不再推辞。 “前辈这般说,晚辈如何还敢矫情推辞!便如前辈所说,力有所逮,陈某定当效劳!” “好好!”黑水老祖连声称好,脸上已经乐开了花,忙招呼张尘落座。 自己却起身,唤出门外的小翠。着她吩咐下去,除少数守备之外,营中门人全数来此堂中集合。 “多少年了,我迷离宗终于又有新任客卿长老升坛,让大伙都来见证!” 黑水老祖兴致勃勃,说着话,脸上满是红光。 小翠应是,转身出去时侧脸瞄了一下张尘,张尘装作低头喝茶,没看见。 看小翠出门,黑水老祖并不就座。依旧不掩饰自己的喜意,双手交叠,在张尘面前来回踱步。 张尘微微一笑,这时看黑水老祖,倒颇像一个老小孩了。 不过一盏茶,三十多人挤挤挨挨地聚集在小楼堂中。 其中,有张尘见过的迷鱼津渡口那虎皮大汉,听他自报姓名,原来叫单虎。 见张尘向自己注目,这单虎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 还有几个原本在黑水桥头守门之人,有三个在他注视下眼神躲闪,悄悄低下了头。 张尘端坐于座上,众人在小翠的带领下,一齐单膝跪地拜倒。 众人山呼,“见过陈长老!” 张尘含笑点头,伸手虚抬,口中淡淡道,“不必多礼,诸位请起!” 门中就这般多人,地盘也就这般大,因此也没有什么长老令牌之类的,用于身份见证。 至于升坛讲法,也是因陋就简,免了。 张尘心想,自己这算是最简陋的长老升坛仪式了吧? 黑水老祖看看门下,又看看张尘,脸上也是喜不自禁。 小翠全程面无表情,跪拜完毕,就要随着众人离去。 黑水老祖叫住她,“你去把惜时也叫出来,让这孩子来见过陈长老。” “是!” 不多时,小翠领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少年一脸稚气,看修为竟然已是一名五级灵徒。 张尘心中惊讶,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流浪儿。 这孩子,如何修炼得这般快? “惜时,快来拜见陈长老!”黑水老祖见这孩子好奇地看着张尘,连忙提示道。 这孩子闻言也不犹豫,当即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一拜。 口中脆声道,“琼惜时拜见陈长老!” “好好!”张尘伸手一抬,示意对方起身。 言罢,就去袖中摸出一面白色玉佩,这是得自黄老三储物空间之物。 “这玉佩有静心凝神的功效,与小友作见面礼吧!”张尘手上一催,玉佩便凌空飘向琼惜时。 张尘试验过,这玉佩在修炼时佩戴,自有一番静心凝神的辅助之用。纵使在对敌时,心神也不易受到攻击,确实算得上是一件宝物。 但对于主修刺神法的张尘而言,此物犹如鸡肋。此刻,拿来送人倒正合适。 琼惜时伸手恭敬地接过,面上已是喜不自禁。 举着玉佩到小翠跟前,兴奋地道,“姐姐,你看!” 小翠疼爱地看着弟弟,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背,“还不快谢过陈长老!” “谢陈长老赏赐!”琼惜时随即转身郑重一礼道。 黑水老祖也是微笑点头,脸上颇为欣慰。 待姐弟俩出去,黑水老祖转向张尘笑道,“倒叫陈道友破费了!” 张尘微微一笑,“些许外物,前辈无须挂心!” 黑水老祖笑道,“惜时一直深居简出,说起来,他还是你的邻居呢?” “哦?” “他一直在鸣泉居潜修,因此道友未曾见过。” “哦……”张尘点头,看来这琼惜时是黑水老祖的至亲,也是黑水营当前重点培养的苗子了。 “唉!”耳边随即听到黑水老祖一声轻叹,“修士一生忙于修炼,大多不愿生子。许多修士仅在晚年上升无望之时,才不得已选择诞下一二子裔。当然,也有极少数修士一路顺遂,子裔也是颇多。” “我门人来此蛮荒五十余年,一边抓紧修炼,一边也鼓励他们多多生息。几十年了,惜时这孩子是最有天分的一个。” 张尘闻言若有所思。 联想到棠敏、陶锦年乃至齐小山等人年纪,怪不得,他们的父辈都一把年纪了。 他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前辈,莫非此处也有种灵之处?” “有的,罗天境种灵每隔三年一次,凡有根骨之少年,都会由各城统一组织种灵。” “不过,自各处入得灵门之后,灵童们会分散到各种不同的试炼环境中。有山,有海,有沙漠,有荒岛,不一而足。一旦种灵成功,就自会被各处灵门接回。” “距离我黑水营最近的灵门,就在那沣水城中。”见张尘好奇,黑水老祖向他解释道。 张尘明白了,看来这罗天境种灵,与五大灵域大同小异。而这灵门之所在,想必也是各势力手中的一项重要资源。 想到灵门,张尘心中一动,又问,“前辈,不知我黑水营左近可还有更高品阶的灵脉?” 黑水老祖微微一笑,“道友升为灵士之后,是否也觉此中灵气不足?” 张尘苦笑,“正是!” “唉,老身修为难以寸进,除了早年受伤之外,大半缘故也是在此。” 张尘心想,我还年轻,若是一直困在此处,倒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黑水老祖继续回忆道,“上古时期,此处倒也有一条上好灵脉。不过,多年魔气侵蚀之下,灵脉受损严重。” “我处最高品阶灵脉即在道友所处的鸣泉居了,这一点,老身全无所藏。” 张尘微感失望,自己要尽快提升修为,看来却不得不为这灵脉所阻。 见黑水老祖言犹未尽,张尘不觉又望向她。 黑水老祖面上犹豫再三,这才开口道,“鸣泉居旁侧有一座小潭,道友可有印象?” “有的,莫非?” “此黑水潭乃我营中秘地,亦是上古时期那上好灵脉之关键灵眼。那潭中深处通往其他秘境,一路上多有变异古修和其他魔物潜藏。其中凶险,道友虽然心切,亦不可轻试!” “哦?”张尘闻言不由心中活动开。 “至于那灵脉到底是何品阶,有何凶险,老身也只知个大概。心有所系,不敢轻身犯险啊!” 张尘也知黑水老祖这几十年来肩负重任,因而一直隐忍。 不过,自己要不要去试一试这黑水潭的深浅呢? 张尘一时委决不下,打算仔细思量之后再作决定。 “道友无须着急。”黑水老祖看张尘神色,又道,“这兽潮想来不会在眼前爆发,我等还有时间准备。” “嗯!”张尘点头,想起幻风砂一事,便道,“不知那幻风砂可够?” “足够了!”黑水老祖一点首,“待我再休养一二,便可将其炼化进阵中。扑朔迷离阵原是我宗门护山大阵,此处所用虽是缩减版,却也足堪一用了。” 张尘心中一宽,道,“那便好!” 第一百零六章 迷离功 从黑水老祖处出来,一路上所有碰面之人都毕恭毕敬地站立行礼,口颂,“陈长老好!” 张尘一路点头回应,直到鸣泉居,倒是比平常多花了些时辰。 他暗自好笑,自己既不想到处去招摇,也不想被人认为冷淡傲慢。 看来,自己这个长老没事还是少出去溜达的好。 坐在榻上,他细细体会了一番自己的心绪,倒是半松快半忐忑。 松快的是,经历了前番这许多波折,此刻终于安稳了。 忐忑的是,后面的兽潮以及巨岩城可能的侵袭,都让他不能轻慢。 回想这次出门的几次斗法,每一次都是险而又险。 特别是面对广祺和他的小黄龙,以及那疏闻嫣,要不是自己手上有那两枚兽符,此刻哪里还有什么“陈长老”! 荒原之上,怕只会又多一具白骨而已。 说起来,还得感谢棠敏和黑水老祖,先后出手搭救自己。张尘暗暗将此记在心中。 偏偏这二人又都出口要留住自己,张尘也觉滑稽。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张尘决定现下就安安稳稳地待在黑水营。 棠敏处,想来有齐孟二人,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岔子。再说了,棠敏也说了,沣水卫岂能没有后手? 现下,还是黑水营更需要自己。又或者说,躲在黑水营中,也许才是自己最稳当的选择。 怪不得张尘这般小心,这一趟来回,确实让他心惊。 想起对阵广祺时的忐忑,他又莫名回忆起当时自己本命灵树的异常。 那枚紫羽符就是灵树替自己作出的选择,结果证明是对的。 可是,这难道应该是本命灵物该有的表现吗? 事发时,张尘尚未留意此节,毕竟当时还在生死关头。 可回到黑水营之后,再一琢磨,他就有点回过味来了。 自己这本命灵树怕是不简单,可是到底不简单在哪儿,他也说不清楚。 总归灵树是在帮自己,这一点倒不用怀疑。因此,张尘也便不再纠结。 说起来,这次死在自己手上的灵士境修士又多两人。可是灵树似乎没有任何动静,不再像之前诛杀广善那次诡异。 难道那次是为觉醒作准备?而觉醒之后便不再需要这般施为了? 那么,自己今后再诛杀阴类鬼物,是不是也不再有效? 又或者,这灵树又有什么其他可能?张尘总觉得,自己对这本命灵树所知甚少,总有一股不能看透的感觉。 “看来你身上的秘密很多啊!”他不由得又想起棠敏那戏谑的眼神和话语,摇头一笑。 这灵树曾在那广祺追来时疯狂预警。而那广祺,算起来还是同门,但自己在虚灵门时便从未接触过。 为何他和他的本命黄龙,见到自己时会表现得那么疯狂呢?这人当年在虚灵门时可是以冷酷着称的。 张尘细细回想这次斗法,看上去广祺和小黄龙分而攻击自己,威势相当大。但张尘现在想来,这反而让他钻了空子。他们一人一龙自始至终分头行动,反而没有形成更强大的合力。 否则,自己恐怕根本就接不下广祺一式。事实上他也没有与广祺直接交手,广祺一照面就被自己用毒牙符偷袭了。自己真正交手一二的,只有那条小黄龙。 自己那一记毒牙符有没有要了广祺的性命? 疏闻嫣最后带走了他,也不知下落如何? 张尘想了想便不去管他的死活。反正,债多了不愁。龙廷和大荒剑派强势至极,可是害怕没有用,张尘对此心知肚明,没有丝毫惧意。 要死卵朝天,不死变神仙!他又暗暗念叨了一遍家乡话。 倒是自己现下的实力急需提升,这一点张尘是非常清楚的。 自己身上,那枚毒牙符看样子还可以用两次。而那紫羽符,最后一次激发时,看符上灵光似乎也就只能再激发一次了。 此外,这一趟还收获了一柄青灵剑,这让张尘很是满意。果然两柄灵剑在手,组合对敌时趁手许多。 如若不然,当时对阵那嚣张的小黄龙,自己怕早就已经被其诛于爪下了。 只是,还需要一柄灵剑才好。 他将那断成两截的黑色灵剑取出,看其表面灵光全无,也不知能否重新炼制。他打算,一会儿就去冯记炼器坊问问。 将黑色灵剑放回袖中,他随手又取出一枚青色玉简。 “道友既已成为我宗门长老,那么这部迷离功与你参详一二,也便算不得违背门规了!”黑水老祖将此简递与自己时,一番恳切地道。 张尘心知,她还惦记着自己尚缺灵士境主修功法一事。为此,不惜采取这般委婉曲折的手段来帮助自己,张尘心中不由一暖。 可是,他又不便明言,自己主修功法的问题已然解决,而且后顾无忧。 这可是自己的秘密,不足以与人交底,即便是共过患难的黑水老祖也不行。 当时他虽未千恩万谢,但接过玉简时的情真意切,相信黑水老祖也是能感受到的。 现下,这玉简自己要不要修习呢? 这功法也许自己并不需要修炼,但其中附含了完整版的扑朔诀。修习迷离功之后,相信扑朔诀也会有所精进。 与他提起黑水潭时,黑水老祖曾说过,那潭底已被她施了迷离障。 而且,因黑水潭深处秘境更加凶险,她施了更为严密的迷离障,以防黑水营内部出现混乱。 进出都须精通扑朔诀才行。 如若他要闯这黑水潭,自然可以与黑水老祖商量,由她出手解开迷离障,放自己进出。 可是,万一有个紧急情况,需要及时脱身,而黑水老祖又不能分身赶至,那就大事不妙了。 能进能退,主动权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上比较好。 灵力一输,玉简跃至头顶,覆于额头。玉简表面青蒙蒙光芒一放,三息过后,数十个青蒙蒙蝌蚪文从中跃出,一一自张尘百汇穴鱼贯而入。 十数息之后,张尘的本命虚空中,一张新的青色书页已然成型。书页页首三个古篆大字,迷离功。 页面上字迹青灰,虽是拓版功法,但内容却相当完整。全篇缺漏字仅数个,因此这书页看上去已是青辉显着。 书页在本命虚空滴溜溜一阵转动,随即青光一闪便落到了灵树根部。 那里,又有一张青色书页飞出,却是扑朔诀。 在修习迷离功之前,这书页上尚有多个缺漏字。眼下,张尘细细一看,缺漏字仅剩一处。 这扑朔诀经自己数年习练,加之迷离功有成,现下整张书页已是青中泛银。 看来,只要将剩下那一个缺漏字补齐,这扑朔步应该就能精通了。 心念一动,扑朔诀书页滴溜溜一转,重又落入灵树根部。 张尘并未退出心神,他又一一检视了一番自己所习练的术法。 刺神法,烂银书页。 炼神诀,纯银漩涡符纹。 银素手,银色素手符纹。 牵机诀,银光密布书页。 奔雷诀,点银斑斑书页。 扑朔诀,青中带银书页。 迷离功,青灰交杂书页。 其他诸如火球术等,便未再一一细瞧。 张尘退出心神,看手上迷离功玉简已然碎裂。 这虽是拓版,但价值已是不菲。黑水老祖对他,还真是几无保留了。 尽管如此,迷离功仍是青灰交杂书页,完全比不上自家灵树衍化出的刺神法。 迷离功虽是更高一层功法,但刺神法完整度更高,明显对自己灵士境的修炼更有帮助。 因此,张尘毫不犹豫地选择继续修炼刺神法。这迷离功,只在闲暇之时再去研习好了。 至于刺神法的后续功法,张尘也并不担心。如果能够顺利进阶灵师境,想必灵树自会衍化。 实在不行,到时再转修迷离功也不迟。 当下,他也不再犹豫,就在自家院中施展起扑朔诀。 才跨出一步,他就觉步伐比之前更加灵活,转折变化也更加圆融。 直到时日近晚,张尘才停下扑朔步的习练。他预计,这样勤加练习,最多再过三个月就能精通。 略微收拾了一下,他便出门往黑水河方向而去。印象中,冯记炼器坊就开在那里。 远远地,张尘就看见那磨坊边竖立的高大水车。 经过冯记炼器坊时,他却未入内,反而先站到了黑水河边。河水哗哗,推动着水车嘎吱嘎吱地转动。 黑水流波,倒是跟他三年多前所见并无不同。 张尘站不多久,便向河边的冯记炼器坊门前走去。 冯记炼器坊紧邻河边,是一座三开间的小石屋。从正门进去,室内也未掌灯,靠河边那一间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再看这一间,迎面是一个简陋的木制柜台。台面上和台后墙上,摆着或挂着各式器具。 张尘细细一瞧,都是些锄头、镐头以及锯子、钉耙之类物件。 观其形象,无不给人以粗陋笨重之感。倒是那开口锋刃颇为显眼,夜幕下闪着幽幽的冷光。 张尘不禁心中打鼓,这看来应该叫冯记农具店才对吧? 自己还指望在这里炼制灵剑,这,靠谱吗? 第一百零七章 水火炼(签约加更) “冯店主曾是我门炼器堂知名炼器师,对炼器一道有独到见解,若非……” 想起黑水老祖的话,看看墙上挂着的九齿钉耙,张尘心想,这还真是独到啊! 正犹豫要不要退出去,就听那边叮当声停,随后有一人自其中步出。 此人面色苍苍,看上去似乎七老八十了,身子骨却显得颇为结实。 天色已暗,此人低首,缓慢地步出。手上捧着一柄柴刀,想是刚刚炼就的。 张尘神识一探,此人竟也是一名灵徒巅峰期修士。再看他面上,双目处微微凹陷,原来是一个瞽者。 他这才想起黑水老祖“若非”后面没说出的话,看来这位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张尘微微放出气息,此人面上一愣,脚步一停。一息过后,便又举步向前,熟门熟路地走去柜台后,将柴刀放到台面的一个空处。 这才正脸“看”向张尘,“这位想必就是门中新任陈长老,小老儿有礼了!” 张尘一愣,“老丈有礼了!你怎知是我?” “嘿嘿,现下营中仅有二位灵士,除了老祖,另一位不就是陈长老了吗?” 张尘莞尔,此人貌似钝拙,却也颇具心智。 “陈长老也要购买用具?”冯店主面现惊奇,道。 “莫非你这里只有这些用具?”张尘略一转目,问道,“有没有,灵剑?” 冯店主微微偏过脸,仔细听着张尘说话。闻言就是一笑,“我处仅有这些,均是供营中同门日常使用而已。陈长老要寻灵剑、法器之类,应该去吉祥坊。” “吉祥坊关门歇业数天了。”张尘苦笑道,“是黑水前辈让我来此,既然如此……” 张尘心中一窘,正要撤步转身离去。 “陈长老需要何等样灵剑?”冯店主略一沉吟,道。 张尘随即又止住身形,冯店主面上尴尬一笑道,“小老儿久未炼剑,怕是力不从心哦!况且,我处亦无相关灵材。” 张尘不言,自袖中取出那断剑。轻轻置于柜台之上,张尘道,“还请老丈细察,此剑已断,尚能恢复否?” “哦?” 冯店主脸色一正,伸出双手,去台面上摸到那断剑。 这双手指节粗大,红通通的皮肤粗糙得像老树皮,上面横七竖八地裂开无数道细小的口子。 在摸上剑身的一刹那,这双手哆嗦了一下,继而又迫不及待地摸索上去。 细细地从剑柄摸到剑身,又在另一截从剑身摸到剑尖。看他屏气凝神的模样,好似在亲近一位久未重逢的亲人。 张尘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着。 良久后,冯店主终于再次出声,“此剑重实不工,阔大无锋,似是作为剑阵元胎之用。” 又见他输入灵力进剑身,又道,“玄铁混合炼晶,按一定比例炼制。” “可惜……” 张尘闻言面上一紧,脱口道,“可惜什么?” “可惜老汉此处现下只有水炼台,火炼台早已损毁。” “这般便无法重炼了么?” “亦可,长老现下等着用吗?”冯店主抬头问,“给小老儿三年时间!” “这……”张尘一时无语,三年这般久,黄花菜都凉了。 怪不得没人在此炼器。蛮荒中除了耕种灵植的,闯荡之人无不朝不保夕,谁还有功夫等这般久! 难道这水炼法俱是如此么?还真是水磨工夫啊! 当下便要收回断剑,再一回味这冯店主的话,不由得心中一动。 他伸手自袖中摸出一物,待要将其放在台面上。又恐将柜台压塌,便就轻轻地放置在了脚边地上。 此物着地之后,发出一声闷响,周围地面都轻微地晃了一下。 “老丈方才言所缺之物为火炼台,陈某对炼器所知不多,却不知此物可否一用?” “哦?”冯店主方才已经听到有重物落地之声。听张尘这样说,便舍了断剑从台后又摸了出来。 待绕到台前,冯店主鼻翼抽动一二,无须指引即准确地踱到那地上之物跟前。 “嗯?”冯店主伸手一摸,面现惊奇,接着又变得喜不自禁。 “这……火气十足,正是千锤百炼之物。”冯店主紧闭的眼皮抖动,显是内心波动,“多少年了,小老儿还能见到这般品质的烈火砧!” 张尘一见有戏,不觉追问,“老丈看,此物能用来炼剑吗?” “能,能!”冯店主仍自摸着那形制奇特的烈火砧,双手颤抖,口中连声道。 “需要多久能成?陈某急用!”张尘道。 “一年,不,六个月!”冯店主终于起身,面向张尘,面现为难地道,“只是……” “只是什么?” “这烈火砧,长老可否赐予小老儿?” 张尘一愣,原本他还以为是要自己多掏点灵石,不承想对方却是这个要求。 “自无不可,此物留在我处亦是无用。”张尘干脆地道。他还想着找机会将这东西处理掉,毕竟也太笨重了。 “多谢陈长老!”冯店主脸上惊喜,双手起拱,向着张尘连连弯腰作揖。 “不知需付多少工费?” “使不得,使不得,”冯店主将双手直摆,“长老将这烈火砧赐予小老儿,小老儿便已感激不尽,哪还敢再收长老灵石!” “此物于我无用,把与你倒是正合适。无须推辞,灵石当收则收!” “长老莫非不放心小老儿?”冯店主急了,眼皮抖动得厉害,感觉下一刻就要睁大双目瞪着张尘一样。 “长老以为,小老儿为何不再炼剑?皆因我旧日之炼砧早已毁损,现下店里这一个,仅能打造一些日常用具而已!” “此物对长老可能无甚用处,对小老儿却是宝贝!” “这!”张尘闻言倒是不便再说什么。 冯店主接着道,“长老此剑须以水火相济炼制。这其中,水炼的四个月省不得。若非如此,小老儿日夜赶工,何须六个月之久?” 张尘点头,知道这冯店主上心了。 “小老儿一定用心替长老炼制此剑,还请长老放心!”老者单手按在胸前,言之凿凿道。 “好吧!”张尘见他恳切,也不便相逼。 “六个月之后,请长老来此取剑!” “如此,便有劳老丈了!”张尘拱手言道。 回到小院坐定,张尘犹自觉得惊奇,这冯店主看来也是一个炼器痴人。 现下左右无事,不如就安心在此一边磨炼扑朔步等法术,一边等着那灵剑炼成。 翌日晨,张尘还在榻上趺坐,突然睁开双目。随之,地面一阵阵颤动。 张尘随即站起,举步来到院中。 就见整个黑水营上空,一派飞沙走石景象,迷蒙中不见天日。 张尘举目一瞧,隐隐地,似有一个巨型碗状物事笼罩着整个黑水营。 张尘待要出去看个究竟,心中一动,便又停住脚步。 这应该是黑水老祖在用幻风砂加固护营大阵。 果然,天空中飞沙走石持续一盏茶之后,便又恢复一派清明。看上去,倒跟以往并无二致。 街尾小楼中,黑水老祖费力地坐下。小翠掏出手绢,在她的鬓角擦着汗。 黑水老祖面现潮红,显是相当疲累。不过目中却隐现喜意,这扑朔迷离阵终于加固完成了。 悬了许久的一颗心终于放下,黑水老祖不觉倍感轻松。现下这阵虽还远远比不上迷离宗此前的护山大阵,不过一般灵师境修士也难攻克。 再加上手上那备用的射影剑,陈道友大力协助,还有…… 黑水老祖想到此,脸上渐渐放出光来,就连皱纹似乎都少了些许。 小翠也是一脸笑容,一边帮着擦汗,一边口中不停地说着体己话。乐得黑水老祖又是一番老怀大慰。 见黑水营再次恢复正常,张尘心中也是一安。 三个月后,张尘盘坐于榻上,缓缓吁气。 方才,随着最后一个缺漏字补齐,扑朔诀书页终于褪去青色,其上斑斑银光闪耀。其银光充盈程度,甚至比奔雷诀书页还要高一些。 这也意味着,自己这扑朔步终于可以说是精通了。走到院中一番施展下来,他自觉也有明显的进步。 按捺住要去黑水潭中一试的冲动,他打算待稳固一二之后再说。 冯记炼器坊那里,他再未去过,他相信那冯店主自会尽心尽力炼剑。 眼下,自己还需再准备些别的手段,以防备黑水潭中不时之需。 可惜吉祥坊已然歇业,不然真可以去那里淘一些有用之物。 这个钱老板,果然八面玲珑,看来是提前得了什么风声。 不过,这兽潮迟迟未发,却已经有山雨欲来的感觉。 张尘心知,自己此刻已无退路。 据黑水老祖所言,无论是黑水潭秘境,还是兽潮,其中都可能遭遇魔化凶兽。看来,现下也该多练一练这奔雷术了。 还有三个月,张尘希望自己在探秘黑龙潭之前,再把奔雷诀提升一个层次。 当下他便重又闭上双目,沉入心神,继续一心修炼。 黑水河边,冯记炼器坊,紧靠河岸的一侧,冯店主默默盘坐。 他的额头已然有汗珠滚落,手上仍然坚持掐着诀。 他面前的黑水中,隐约有一个黑色水蛇样物体深埋在水中,正在经历着急流的不停冲刷。 第一百零八章 星渊剑 “轰!” “轰!” “轰!” 鸣泉居某白云深处,近几个月来,常有雷声传出,时不时伴随着尘土飞扬。 尤其近些日,雷声轰鸣,更是响彻黑水营。 黑水营街尾小楼,黑水老祖白发紫衣,脸色比早前红润了些。 “老祖,您快去管管他,这鸣泉居,都快成雷鸣居了!”小翠站在一旁一脸愤愤地道。 “哈哈,陈道友勤学用功,何错之有?” “哼!就知道您现在总向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您亲人呢!”小翠脚一跺,半转身佯怒。 “小翠啊,你也该多用用功了。要是你也如陈道友这般刻苦,怕也已然觉醒了!” “老祖!……”小翠干脆一拧身,气鼓鼓地出了小楼。 看着小翠出去,黑水老祖面上笑容渐渐滑落,目中一哀。 “唉,这些年,也是苦了这孩子!” 鸣泉居小院中,张尘刚刚收功。一番洗浴之后,只觉神清气爽。 今日冯店主托人带话来,那柄灵剑炼制好了,请他有空时便来取剑。 也许是因为这个,他今天的奔雷诀日课发挥极佳。那奔雷术使将出来,迅如流星,威力更胜从前。 几个月来,除日常的刺神法修炼外,其他大部分时间他都用来习练奔雷诀和扑朔诀。 那雷球已经从原来的青中带银,变成现在的银中带青。几乎每一记,都无限接近当初那枚银雷符的威力。 不仅如此,他还将扑朔步与奔雷术结合练习。 在小院这个狭小空间中穿梭奔走,身形拖出一道道残影,犹能安然发射银雷,且记记命中目标。 换上一身干净内衣,他兴致勃勃地走出屋门。待要向院门走去,却见脚下坑坑洼洼,几乎放不下脚。 这几个月来,自己几乎闭门不出。每日习练奔雷术时,也常常以新坑埋旧坑。 坑坑相因,倒使得地面一直都是眼下这样坑洼不平的状态。 张尘微微苦笑,看来得找人来帮忙整理一下了。 …… “长老,您看……” 冯店主从怀中掏出一个三寸长的小布包,一点一点地摸索着揭开裹缠其上的布条。 一柄黑黝黝的小剑露出真容。说是剑,如果不是把手处有明显的剑锷挑出,倒也跟一根黑铁条没有太大区别。 剑身并没有开锋,剑端更是秃圆无尖。剑腹也非纯平,而是在中间部位略鼓。 非说是兵器的话,这倒更像是一根铁锏。 冯店主鬓发散乱,满面尘灰,看上去比初次见面时又苍老了好几岁。 自小剑现身,他好似能够目视一般,一直低头“瞧”着小剑。 若不是看他这份表现,张尘真要怀疑,这冯店主是不是随随便便拿了一个劣质货来糊弄自己。 他将信将疑地从冯店主手中取过小剑。 灵力一送,小剑上点点星芒一闪,却并不耀眼。 紧跟着,小剑一下伸展开,长过三尺,剑身阔达三寸。 此刻,点点星芒如坠入夜幕,此剑重又变得黑黝黝,看去无丝毫亮眼之处。 “此剑有何说法?”张尘持剑问道。 “长老此剑甚重,原本是作为剑阵元胎所用。因而,此剑非以遁速及刺杀见长。” 冯店主面现激动,侃侃而谈,“小老儿在炼制此剑时,老祖亦有听闻,着人送来了星沉沙和用剩的幻风砂。小老儿将此二物加入其中炼制,使得此剑又有特别之处。” “炼剑,非单纯以各类灵材混合于一炉即可。何时入炉,炉中火候如何,何时水炼,水炼时长,其中各环节如何以灵力辅助炼化。每一步都须用心体察,方能将各种灵材以冲和之道整合为一体,并且相互激发,相得益彰,发挥出各类灵材的最大效用。” 张尘见他说了这么多还没到正题,正要打断他。 冯店主却看不到张尘面色,说得兴起,嘴角都生出了浮沫。 “长老这柄剑,其中玄铁、炼晶、星沉沙和幻风砂,小老儿敢夸下海口,正是炼到了恰到好处。” “剑身强度和韧度均有增强,而加入星沉沙和幻风砂之后,此剑便又增添了镇魂摄魄的特性。” 张尘听到此,目中一亮,怪不得再见此剑,确实跟上次那大荒剑派之人使出时观感有异。 正要送出灵力,一试长剑,就听到冯店主习惯性地加了一句,“可惜……” 张尘见他闭口不言,面现一丝不甘心的神色,便道,“可惜什么?” “唉,可惜毕竟炼化时长不足,加之幻风砂分量略缺了一些。不然,小老儿有把握让此剑更加灵动,更易操控些。” 冯店主略显尴尬地道,“现下此剑并非不能用,只是对御使者的神魂要求较高。否则,便将难以运转圆融,不能发挥其最大功用。” “哦?” 张尘闻言心中一动,自己的主修功法即是神魂类功法,听他这么一说,他倒更有心一试了。 他也不再言语,灵力一送,此剑便脱手缓缓飞出。 张尘将炼神诀运起,纯银漩涡符纹轻轻转动。 此剑立刻像是得了神助一般,初初运转时还稍显生涩,数息过后便有了灵性。 只见斗室之中,随着张尘心念转动,此剑时而远掠,时而近刺。转折时越来越圆融无碍,竟好似长在张尘手臂上一样。 到最后,张尘嘴角也泛起微笑,将此剑在身前身后调动。 只见一条黑鱼似的灵光,在他身周时隐时现,织就出一个细密的黑色光团。 张尘这里玩得兴起,冯店主早已张大嘴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不能目视,但剑气纵横,他是极为敏感的。 在他看来,这种重剑大多数时候为剑修用作剑盾。这位陈长老,大概也不外如是。毕竟,这柄剑太过厚重了。 假使再给他半年时间,他有把握将其炼化得更轻灵。现下,即使加入了幻风砂,却也只能略有助益。 这是冯店主心中留下的一个遗憾。只是,怎么听起来,这剑在陈长老手中御使竟丝毫没有滞涩之感? 感受着剑势赫赫,甚至偶有爆鸣声传出,看来此剑与这位陈长老甚为相得。 冯店主哪里还不知道,这位陈长老想来就是一位神魂壮大的修士。 当下,他便面现笑容,拱手贺道,“恭喜陈长老,喜得趁手灵剑!” 张尘也是心喜,深觉此剑与自己心意相通。略一御使之后,他便将之收回,握在手中,再三观摩。 “还请长老为此剑赐名!” 冯店主见张尘半晌未有举动,便提议道。 “嗯,此剑墨黑,观之如临深渊,既然又用了星沉沙等物,不如就叫星渊剑吧。” “星……渊……剑……好,好!此名配此剑,甚为相合。”冯店主双手交叠,面色看上去比张尘还要激动。 张尘将星渊剑放入袖中,又取出两个玉瓶。 “有劳老丈了!这里是两瓶补气益元丹,聊表陈某心意。” 张尘将玉瓶放在柜台上,转身便走。 冯店主在身后惊呼,“使不得,说好了的,小老儿只要那烈火砧!哎……” 张尘已经走远了。 早前,他已去过一次回春丹药铺,买了好几瓶补气益元丹。 几次游走于生死之间,张尘深知身上还需常备此类丹药。这几瓶补气益元丹,品质虽说比不上齐静岫的那种,不过尚可一用。 至于冯店主,虽曾言明无须再付灵石,但毕竟人家为自己炼剑着实用心,也当以他物有所补偿才好。 如此,张尘心下稍安。 现下,他迫不及待想回去试验一下,是否可以将九张机的前三式组合成一个剑阵。 不过,他略一犹豫,还是举步向街尾小楼走去。黑水老祖早前叫人传话,请他出关后去往小楼一叙。 小楼中,黑水老祖一如既往地端坐着。见张尘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打扰陈道友清修了!”黑水老祖将张尘引座之后,开口道。 “无妨,无妨,陈某近些日倒是扰了前辈清修了!”张尘闻言尴尬一笑。 没法子,他又没有什么隔音遮掩的阵法可用。好在,过几日他便要去闯那黑水潭,不会再骚扰四邻了。 “我观陈道友似在准备去那黑水潭了,可还缺什么?”黑水老祖看向他,问道。 “嗯,现下倒不觉有缺,到时见步行步吧!” “看来,陈道友扑朔步又有精进了!如此,老身便也放心些。” “还得多谢老祖赐下功法,还有星沉沙和幻风砂,陈某感激不尽!” 黑水老祖闻言把手一摆,示意张尘无须客套。转而,她又去袖中掏出两物。 其中一枚圆形黑色玉佩,玉佩正面雕刻着几道水波纹,背面则是三道山梁重叠的样子。 “这是老身当年在潭底拾获的一枚玉佩,老身探究许久也无所获,不如你且带着,或许有用。” 张尘闻言,欣然接过。 又有一枚紫色玉兔灵佩。 “此物乃我门中传讯灵佩。实不相瞒,此间若有事,我将一力担之。但若迫不得已时,还须请道友闻讯赶回,助我一臂之力!” 张尘郑重接过,将两只玉佩妥当地放入袖中。 “前辈放心,若有差遣,陈某自当用心!” 第一百零九章 剑阵初试 张尘安坐在自家茅屋堂前,院中几名黑水老祖派来的仆役正在为他修整院落。 小半天之后,仆役散去,张尘关上篱笆院门。 白云一锁,张尘回望,小院重又恢复规整。灵田旁红蜃果树下,还按照他的意思,设置了一套石桌石凳。 坐在一只石凳上,张尘再次摸出星渊剑。 三寸长黑色小剑,形制迷你却又显现出深沉如渊的气象,张尘是越瞧越喜欢。 算起来,这也是张尘手中第一柄自己参与炼制的灵剑了。 略一把玩,张尘将灵力一送,星渊剑霍然放大,并跃至他身前半空。 随着张尘心念转动,星渊剑也在院中高低起伏,上下翻飞,带起“呼呼”的破空之声。 心念再动,惊鸿剑、青灵剑相继飞出。 张尘玩心大起,也不去管什么剑诀,只是御使灵剑一阵胡乱施展。 一时间,小院中黑白青三色灵光你追我赶,煞是热闹。 张尘在成为灵士之后,神魂明显壮大,已可以至多同时操控七个白骨修士。 不过,现下同时操控三柄灵剑,他自觉已是极限。看来,操控灵剑所耗费的神魂之力,比操控白骨修士要多得多。 饶是他现下神魂强大,一炷香之后,仍然觉得已开始显现疲累感。若是依剑诀御使这三柄灵剑,怕还要更难熬一些。 又信手玩了一会儿,他便停下动作。 张尘先收起惊鸿剑和青灵剑,单独御使起星渊剑。 灵树空间中,银素手一挥,一式意迟迟使出。 星渊剑原本还在张尘头顶徐徐转动。意迟迟发动之后,星渊剑剑势陡地一顿。随后再转动时,明显带动着周围气势一变。 原本,小院中还轻风徐徐,此刻那风却似突然被人掐住了风口袋。空气中,只剩下那星渊剑更为凝重的破空声。 就连此前还在红蜃果树上欢快鸣叫的一只小鸟,此刻也住了嘴。 张尘细细体察,发现自己想得没错,星渊剑正适合施展意迟迟这一式。 之前,惊鸿剑和青灵剑都曾使出过意迟迟,但明显不如此次星渊剑这般厚重凝实。 张尘相信,如果再次面对当时那小黄龙的嚣张一击,他至少可以多撑十数息。 转念一想,又不觉失笑,自己这个想法还真是挺没志气的。 稍倾,张尘停下星渊剑剑势。 略一盘坐调息,他再次郑重起念。先是唤出青灵剑,一式试春衣使出。 正值春日,青灵剑灵动一跃,在小院上空一个盘旋。 张尘只觉清风拂面,头顶之上那果树摇曳,鸟儿重放歌喉,似乎也都倍感春日惬意。 一念又起,星渊剑跃动,一式意迟迟使出。 张尘此前从未同时使出这两式。此刻,他细细体会,发现青灵剑剑势似无变化。 而那星渊剑展露出比刚才更为滞涩的剑势。周围空气瞬间凝固了一般,好似春风吹拂之后,马上就要起雨。 原本他还很好奇,两式并出,会是怎样一个局面。 现下看来,两个剑势正如这变化多端的春日气象,变化多端的同时,又有一种奇怪的相得相融。 同时御使两剑片刻,正待要唤出惊鸿剑。张尘突然一怔,灵树空间中似有异动。 只见银素手纤巧的五指一张,瞬间消散,化为一张银色书页。 篇首三个古篆,九张机。 青灵剑和星渊剑仍在共舞,而九张机书页开端,“试春衣”、“意迟迟”六个古篆先后一亮。 它们前后的文字原本还蒙昧不明,张尘总感觉似懂非懂。但随着青灵、星渊的同时御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张尘一一辨认这些字,将它们连贯起来默读,大概已能了解其中意味。只是,此中深意,张尘自觉还须细究。 他心神一动,将惊鸿剑唤出。书页上燕雏飞三个古篆飞出,惊鸿剑昂然一振。 春日雨来之际,有新燕风中学飞。惊鸿剑在半空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转而就影踪消散。 无需细察,张尘已然发觉,这燕雏飞比惊鸿剑单独使出时更为圆融,轨迹也更加捉摸不定。 看来,这三式同时使出,确然更具威力。 此念一动,九张机书页又一颤。燕雏飞那部分文字渐渐又有一些变得清晰起来,张尘抓紧机会观想。 一番意会下来,只觉自己对燕雏飞的理解又深了些许。特别是前三式之间的联系,张尘自觉比此前更多了一些体会。 一盏茶之后,张尘还待继续习练,就觉灵力一滞,便知道有些力竭了。 他也不勉强,随即便撤下剑势,三柄灵剑一一飞回袖中。 看来,这三式已然可以形成一个小小的剑阵了。只是,对自身灵力的消耗相当大。 若不是自己这半年来勤加修炼,恐怕还不一定能同时将它们御使出来。 他也知道,这个小小的剑阵还需不断磨炼,直至更加圆融。 自从自己成为灵士之后,这几次斗法太过险恶。虽说各有胜负,但张尘也知道灵士境修士各自都有绝技。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着了人家的道。更不用说,像疏闻嫣这样的灵师,张尘自觉在她面前几乎弱得就像一只待宰羔羊。 要不是自己拼死挣扎,黑水老祖及时施救,怕早就遗尸荒野了。 好在张尘心中并无太大计较,只要自己不死,往后势必要加倍奉还。 眼下,这剑阵虽然初具雏形,但毕竟还只是剑势之间相互影响,在剑阵上却还有许多潜力可挖。 特别是,三式连出时仍有明显的间断。这个小小的间断,现下看不打紧。若是对敌时,一个疏忽可能就会要了小命。 然而此事也急不来,总归是有了明显的进步。张尘沉思片刻,即开始满意地盘坐调息。 当务之急,一边磨炼这九张机,一边还要提升修为,壮大神魂,增强灵力。 此前几次斗法,张尘都出现了灵力难以为继的情况。对此,他现下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他在回春丹药铺买了多瓶补气益元丹,虽说回气较慢,好在也聊胜于无。 …… 十万大山某处,一片桃红柳绿的所在。 一株大树下,一团粉雾氤氲。其中,疏闻嫣双手举至胸前,指掌间有团花簇锦悬浮。 酝酿片刻,疏闻嫣一声清咤,掌间数个花团一跃而起。 先后七团拳头大的粉红花朵,按一定排位射向疏闻嫣对面之人。 此人即使盘坐在地,依然显得身材高大。看其俊秀面庞,正是广祺。 七团花在广祺身前一下散开,迅疾地射中其上身诸处要穴。 广祺身形巨震,“哇”地一声,一条血箭自其口中射向地面。 尘土轻扬中,广祺正欲睁开双目。疏闻嫣帷帽下面色一紧,手上连续掐诀。 只见没入广祺身上的那七朵花,在其体内各自亮起一团粉色灵光。 灵光闪耀间,各自迅速游动起来。广祺面色跟着不由自主地不断变幻。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灵光逐一汇聚,最终形成一个光团。这个光团同样只有拳头大,但更为凝实。 光团甫一定型,便直接向广祺头部移去。 广祺的本命空间中,小黄龙缩小为一条长约三寸的迷你小龙。此刻正蜷缩在一角,显得萎靡不振。 那粉色光团突兀地闯入进来。小黄龙一见之下,怒不可遏。挣扎着跃起,一头就直冲过来。 粉色光团并不畏惧,同样迎头撞去。 转瞬间,两者轰然相撞。光团一晃,随即稳住身形。小黄龙则在虚空中一个翻滚,落向刚才蜷缩之处。 小黄龙更加愤怒,一双怒目圆睁,便又一个翻滚,迅猛地扑向光团。 眼看就又要撞上,小黄龙这次猛地刹住身形,张开大口咬向光团。 光团好似毫无准备一般,被小黄龙一口吞进腹中。 疏闻嫣面色凝重,知是到了紧要时刻。双手掐诀如蝴蝶翻飞,指尖一道道灵光投向广祺头部。 光团即使被小黄龙吞入腹中,那道道灵光依然透体而入,一一准确地投入光团之中。 光团随即爆发出耀眼光芒,竟似将黄龙躯体照亮。 小黄龙双睛一闪,腾地凌空一个翻越。 光团不管不顾地自其腹中上溯至其头部,小黄龙此刻终于露出惊恐之色。 还欲抵抗,那光团已然死死地占据了龙首。 小黄龙双睛一翻,目中精光渐渐消散。眼帘一垂,黄龙便觉自身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黄龙眼帘“唰”地再次睁开。那目中精光展露,却已不是此前的那黄光,而是两股粉色精光。 精光犹疑,打量着周围空间,好似对此处极为好奇。眼皮一翻,黄龙重又恢复了精神,摇头摆尾地巡游此一空间。 疏闻嫣双手放下,长吁一口气,胸口起伏也是慢慢平复。 行功数月,终于趁着逼出那股邪毒的机会,顺利以代僵之法控制了这龙廷高阶灵士。 再看广祺,面色委顿之极,然而终于可以缓缓睁开双目。 目光游移,环视一周,最后定在面前疏闻嫣身上。 “主人!” 广祺起身,恭恭敬敬地上前一礼。 白色帷帽下,疏闻嫣嘴角一抿,粉白面庞上巧笑嫣然,端是得意。 第一百一十章 回不去了 黎明之前,张尘已然置身于黑水潭底。 小潭看似深不可测,实则只深入数丈之后即已触底。 踩在潭底细沙上,张尘四面搜寻了一番,随即便有所察。 朝着黑风山的一面,水纹荡漾中,果然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白色灵光闪耀。 若非他扑朔诀有成,恐怕都感受不到这一面灵光罩壁。 站在这一道灵壁之前,张尘心中仍有些忐忑。也不知这一道屏障后面,自己会遇到些什么。 不过,他自问能做的准备大体都做过了。当下便不再犹豫,踏步向前,一脚跨进了迷离障中。 几个呼吸之后,张尘又一脚自障中迈出。 面前是一个黝黑的山洞,洞中暗流涌动。这倒跟黑水老祖此前所言相符。 张尘继续举步向前。 灵士之身,自然能够在水下行动自如,只是张尘也是暗自小心。这处通道,黑水老祖当年也只是深入数十丈即退出,并未走通。 张尘唤出青灵剑,灵光伸缩间在前头带路。 他探索此处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希望能够找到更高品阶的灵眼。若是事不可为,便即时退出,绝不勉强。毕竟,他对这潭底之外的秘境也不甚了解。 然而,直到走出去百丈之后全无状况发生。又向前走了数十丈远,面前又出现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灵壁。 张尘轻“咦”了一声,停住脚步。此前,黑水老祖告知他,自己只在潭底设了一道迷离障。 可是,眼前这一道明明又是迷离障! 难道是黑水老祖自己也忘记了? 张尘侧头思索了片刻,觉得不可能,却又始终不得其解。 他试着跨进了迷离障中,大概十几息之后,另一面平静无波的灵壁一阵晃动。随之,张尘的身形从中一闪而出。 甫一站稳,张尘便不由得张大嘴巴,愕立当场。 眼前景象突兀地一变,刚刚还在水中穿行,此刻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片荒漠。 前后反差太大,张尘不由得闭上眼睛重又睁开。没错,这是一片几无生机的荒漠。 天空吊着一颗白茫茫的太阳。触目所及,都是贫瘠的黄褐色。远近处,横着几道高高低低的沙丘。 一阵风吹过来,沙丘上扬起股股沙尘,给这里的单调景象增加了一些变化。 张尘想象了很多种场面,却没想到,与黑水潭一墙之隔的这一边竟是如此天差地别。 他有点失望,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更好的灵眼呢? 他弯下腰,伸手从地上掬起一掌沙。细沙从指缝间快速流走,这是真的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张尘重又站起,猛地想起袖中一物。他将此物取出,竖在眼前,然后再一翻转。 果然,这片荒漠竟与那黑色玉佩背面的景致极为相像。那么,玉佩正面的水波纹,应该就是指代了黑水潭?而那三道重叠的弧线,竟不是山梁,却是连绵沙丘。 张尘正若有所思时,就觉背后灵光一闪,那灵璧迅速暗淡下去,随后便消失了。 灵光消散处,却不是黑风山的山体,而是一处低矮沙丘的背风面。 张尘心中大奇,这里难道与那黑水潭不是一个空间吗? 身为修士,他也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似乎自己刚才穿过了一个传送通道。眼下,却是来到了另一处天地。 他以灵力感知了一番手中玉佩,却发现玉佩毫无反应。看起来,这玉佩与此处秘境应有莫大干系,但究竟如何,却又无从得知。 重新装好这玉佩,他转身,抬脚,踏入沙中。 轻身术之下,沙上并无痕迹。很快,张尘便消失在一道沙丘背后。 一阵风刮过,此处便似与整个荒漠融为一体,别无二致。 一炷香之后,只见远远的沙尘滚滚,当先一人御剑飞奔而来。 正是张尘。 再看其背后,远远地竟似缀着一个移动的沙丘。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沙丘上方黄的部分是飞扬的沙尘,而沙尘下方却是一个奔突不停的狼群。 说是狼,却个个身似牯牛。领头的那一只更是威武雄壮,其他狼只是青灰色,这头狼却通体银灰色。 张尘一边奔逃,一边暗骂自己真傻。他原以为,只有山林中才有狼,哪知道它们还会出现在荒漠里。 这群狼总数有近三十头,不仅奔走迅捷,还能口吐风刃,特别擅长合击。 尤其那头狼,从其身上灵力波动看,其妖阶更是比张尘修为还要高些。其奔行时双足不沾地,遁速飞快。喷吐风刃既快又猛,隐隐还有雷声。 如果单独对付这头狼,张尘还是有把握战而胜之的。但这头狼极为狡猾,总是适时地躲在狼群背后。 群狼在前骚扰,头狼在后偷袭。这些狼都能口吐风刃,而且竟惯于交替上前。一旦部分狼喷吐风刃告尽,便立刻退后,由群中其他狼替换上。 因此,他们的攻势几乎连绵不绝。自己最初一个不备,陷入了群狼围攻中。不得已奋力杀出一个缺口,途中接连杀灭三头狼,却也彻底将这群荒漠狼激怒。 好在他遁速够快,眼下已经将它们甩开了。 张尘想过,凭自己的手段是可以杀灭这群狼的,只是颇费点功夫而已。 但是,所费不及所值。此处并无更好灵眼,大费手脚之后却无相应收益,这买卖到底是亏的。 也不知道,这头狼是如何在此修到这般高阶的。想来是在此盘踞多年,日积月累而成。 妖兽根骨与人有异,自能吸收日月光华,人类修士却无此便利。张尘明白,若是自己在此地逗留,就是一百年过去也难以令修为大进。 真正的大妖,往往是占据着上好灵脉,同时又能凭借自身根骨吐纳日月精华,从而位登上妖。 眼前这群狼显然也只是妖兽中的底层存在。妖兽族群庞大,繁衍迅速,因而地盘意识尤为强烈。 不仅如此,每隔一段时间,随着兽群数量的不断增长,还会主动向外界扩张,抢夺地盘。 据棠敏所说,这一次的兽潮大抵也是因此而起。 凭着对迷离障的感知,张尘准确地飞抵这一处沙丘前。他好整以暇地转身,望向与自己尚有一段距离的狼群。 要不要将它们灭杀,剥皮抽筋,然后运回黑水营贩卖呢? 特别是那头狼身上的皮毛和尖牙利爪,说不定还能值一些灵石。 张尘自失一笑,自己是来寻灵眼的,不是来打猎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去迷离障中躲着,然后趁他们不备,从旁侧绕过去算了。 张尘回首,运起扑朔步,身体向着这一面沙丘一贴。 “砰!” 猝不及防之下,张尘竟一头与沙丘撞了个结实。 幸亏这不是山体,脸面倒没受伤,口中却进了些沙子。 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已经感应到迷离障的所在。而且,这面沙梁也闪起了灵光。为何自己运起扑朔步,却连一步都不得入? 身后群狼眼看将至。一道蒲扇那般大的风刃猛地袭来,张尘知是那头狼所为。 张尘呸地吐出口中黄沙,不及思索,飞身一躲。 风刃在其双脚站立处轰然斩下,沙尘飞起丈许高。奇怪的是,迎面那一道沙丘却似未受影响,稳稳地保持着原样。 张尘来不及细究。 转身寻了一个方位,闪身先逃离包围圈再说。 张尘惊愕莫名。这下好了,不管怎么说,后路没有了。至于怎么没有的,张尘也不知道,只能先把眼前状况应付了再说。 一击不中,头狼目露阴狠凶厉之色。仰头一声嚎叫,群狼立刻调头追击。 一人在前,远远地领着一个移动沙丘,再次向着来路匆匆而去。 眼看身后狼群被自己越抛越远,张尘心下稍安。 眼下自己虽然没有什么损伤,但这群狼轮番上阵,风刃攻击几乎没有停过。一旦被包围,结果还真难以预料。 既然那处迷离障不能通行,而此处又不宜久留,自己只有先凭借遁速,把这群狼甩开了。 至此,张尘也不去管其他,剑遁全开。荒漠上,一道虚影掠过,狼群很快便被甩在了身后,渐渐不见了踪影。 这是一处奇窄的峡谷。一座连绵不绝的沙山高耸,像一个巨大的口袋,将此前的荒漠收拢住。 而这个峡谷,就是袋口。 狼群并没有因为失去张尘的踪影就停止了追击。从后面那滚滚沙尘就可以发现,它们正在围拢过来。 张尘将青灵剑御使在前,闪身进了峡谷。 天地一下子暗了下来,两边山势压迫下来,仅在头顶上空留下一线天。 与荒漠上的高热相比,张尘一走进这里,就像跌进了冰窟中。强风吹拂在脸上,稍不留神就有针刺之感。 若是在这里被围住,怕是更要麻烦些。张尘回头一看,数十丈外,狼群竟然在峡谷口停住了。 头狼稳稳地站立在前,双睛光芒淡然。在其身后,几头体格健壮的公狼来回游走,凶狠的目光不时投向张尘。 它们龇牙咧嘴,却个个默契地止步不前,好似对这峡谷颇为忌惮。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冰隐蜈蚣 看到狼群不动,张尘重又望向峡谷深处,心中倒是有了计较。 劲风吹面,带出峡谷中阵阵阴寒之气。张尘将青灵剑一挺,迈步向前。 越往里走,越是觉得寒气逼人。深入数十丈之后,峡谷底部竟出现了冰冻痕迹。渐而,张尘发现两边山壁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幽光。 他再一聚目,才知这些星光来自两边山壁上挂着的许多冰锥。 谷底虽暗,一线天终究能抢下来一些日光。幽光照射下,这些冰锥表面星星点点,竟好似暗夜星空一般瑰奇。 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冰锥悬垂,几乎覆盖了峡谷两边山壁,绵延十数里长。直到一个大转弯处,“星光”才消散不见,也不知这峡谷到底有多深。 张尘轻身提纵,在这谷底悄无声息地前行。越是深入,张尘越是觉得这个地方透着诡异。他将神识再向外放远一点,警惕地注意着周围。 片刻后即来到那转弯处,张尘在拐角处稍一敛息,随后身形便猛地向拐角另一边的角落里一靠。 眼前空荡荡,并无异常。前方依然是那层层叠叠的冰锥,闪着幽光,耸入云霄。 张尘略一怔,便继续挺剑向前。不过几步远之后,身后突然起了一阵劲风,冰锥微微颤动。 张尘目光一扫,只见那冰锥之间,接连有一条黑影如一道流光扑来,直击自己后背。 张尘猛一提身形,翻身向上,躲过身后那黑影的迅猛一击。 待要御使青灵剑向那黑影挥斩,却见它已摇头摆尾地游走,转瞬间又不见了踪影。 张尘鼻中冷哼一声。 短短一瞥,他已然瞧见,那物竟是一头巨大的蜈蚣。体型足有丈许长,通体白色。 身体两侧晶莹的须足,划动间有如两排冰矛,森然有序。身后两条白色长须飘拂,一个摆动间竟转而就消失了踪影。 虽然没有交手,但张尘已从方才那一扑击中知晓,这头白色蜈蚣怕是跟那狼群的头狼实力相近了。 张尘仔细搜索,竟然不能发现它的气息。这让他心中暗凛,这蜈蚣不仅遁速迅疾,而且还有隐匿的本事。 既然搜寻不到对方,张尘便再次举步向前。只是,他将星渊剑也唤了出来,在额前三尺处随身而动。 青灵剑依旧在前头探路。 又向前走出十数步,身后方才那蜈蚣踪影消失处,突然冰锥一阵急颤。 一道比刚才还要迅猛的劲风,陡地扑来。 张尘将青灵剑一转,迎头便是一击。 “戕……” 这回看真切了,这蜈蚣头部扁圆,足有笆斗大小,亦是纯白色。 口器两旁一对巨颚,活似镰刀,竟呈现出妖艳的鲜红色。 巨颚与那青灵剑一撞,整个蜈蚣身形倒卷,随即又扑向山壁,消失不见。 张尘微微一愣,这妖兽不该如此不经打。这般藏头露尾,许是其中有诈。 正待要放出神识寻找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猛地心头警兆大起。 星渊剑毫不犹豫调向身后,旋转间已经形成一个黑色的光团,护住他的整个背后。 “铛!” 星渊剑上传来一声巨响,随之整个剑身便向张尘背后压了过来。 张尘灵力一催,星渊剑一挺一送,对面一个白色虚影被强行撞飞了出去。 张尘再一转身,心中惊诧,这蜈蚣行踪也太变幻莫测了吧! 不过一息之间,刚刚被自己从正面击退,转而就又在自己身后出击了。 张尘自忖,哪怕自己如今扑朔步有成,也做不出这般近乎瞬移的举动。 四下又是一片寂静。微风吹过,冰锥与山壁相互撞击,叮咚作响。 幽暗的峡谷,巨型蜈蚣,且它还可以通过冰锥实现隐匿和瞬移,怪不得那狼群不敢深入! 前后三次交手,张尘发觉对方绝不是一触即溃的实力。现下这般施为,怕也是在试探他。 不过,张尘也不欲多事。此处与此前的荒漠一样,看不到明显的灵眼。即使有,怕也是阴寒一类,不适合他修炼。 至于剿杀这蜈蚣,张尘自认还是能够做到的。只是像对付那狼群一样,仍须费些手脚。 但即使将这蜈蚣清理了,恐怕身后那群狼马上就会将此地占据。自己岂不就是给别人做嫁衣了吗?张尘可不愿意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于是,他索性也不纠缠。一跃而至青灵剑上,御剑向前飞遁。 星渊剑在自己身前丈许左右,作为开路巡守之用。 张尘一动,沿途两壁冰锥瞬间像是被带动了一般,叮叮咚咚乱响。一时间好不热闹,就像是有人在为他鸣锣开道一般。 前方“星光”乱闪,张尘目不转睛,一意飞遁。 行出十丈左右,满天“星光”一晃,竟纷纷从两边山壁飞射而下。 密密麻麻的冰锥朝着张尘兜头直射。张尘脸色一变,前行之势不改,只将星渊剑在身前团团舞起。 一时间,冰锥与星渊剑团相撞,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冰屑碎渣向两边飞散,撞在两边山壁上又是一阵乱响。 张尘身前很快便形成一大团白雾,那是冰锥和剑光激荡之下形成的雾气。 雾气渐渐向四周弥散,很快将张尘整个包裹起来。若有人在峡谷顶居高临下看过去,会发现一大团白色雾气撕破谷底阴暗,在星光闪耀中疾速前移。 身处白雾中,张尘一边飞遁,一边收束心神。 果然,白雾刚起,就有两股劲风同时在自己身后一左一右地袭来。 早在劲风起时,张尘便已发觉。看来,自己不想打打杀杀,人家可不这么想。 他不动声色,悄悄运转起奔雷诀。待那两道劲风即将及身,他反手便是两记银雷迎头轰出。 “轰!” “轰!” 身后雾气一阵翻滚,随即应声消散。就见两道白影被雷球击中,各自在空中一个翻滚,倒卷飞回。 张尘不依不饶,转身追去。星渊剑却在身后继续运转,以抵御背后仍自不断袭来的冰锥。 惊鸿剑已然唤出,向着其中一条倒卷而飞的白影直射刺去。 此刻他已站定,将脚下青灵剑也是一催,向着另一条白影直刺。 做完这些,他迅速自袖中取出一瓶补气益元丹,倒出三颗纳入口中。 此时,才听到身前左右方向先后响起“铛、铛”两声。 一白一青两道灵光飞回,正是惊鸿剑、青灵剑。 紧随其后,两道劲风鼓荡起雾气,破空而来。 却见两头白色蜈蚣破空而来,俱是丈许长,各自挥舞着两排须足凶猛扑至。那两对鲜红巨颚,挥动时带起呼呼气势,直欲摄人心魄。 再一细看,两条蜈蚣身上都有焦黑痕迹,且左边那只一侧须足竟折断了几根。 看来,方才那雷球加剑击,还是伤到了这两头妖兽。但这也成功地激怒了它们,看它们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是要把张尘撕碎当场。 一看对面两头蜈蚣同时出现,张尘明白了,方才那行踪诡异的场景,却是两头蜈蚣相互配合的缘故。 眼见不能善了,张尘也不迟疑。身后冰锥轰击不知何时停下了,张尘不疑有他,灵树空间中银素手连挥两下。 接连两记燕雏飞使出,惊鸿剑和青灵剑分别一个雀跃,昂然迎向那两头来势汹汹的蜈蚣。 两头蜈蚣此刻距离张尘不过丈许。它们各自张牙舞爪,看似被激怒,却依然稳稳地采取分头并进的合击之势。 张尘站立不动,趁着这功夫迅速炼化那补气益元丹,灵力缓缓恢复。 惊鸿剑和青灵剑祭出,他对这一式燕雏飞还是满怀信心的。 两剑分别灵光一闪,在身前半空中一闪即没。 而那两头蜈蚣毫不避让地直冲过来,竟对这两道剑光毫不在意。 方才那两记银雷想必已经令这两头蜈蚣受创,若是再让燕雏飞及身攻击,张尘想不出对方还会有何应对。 眼见两剑隐匿,感受到它们已然分别接近蜈蚣不到三尺处。下一刻,它们就将出现在蜈蚣巨大腹部的下方。剑势上撩,势必穿肠破肚而去。 然而,两头蜈蚣虽然怒极,却也似感应到威胁所在。它们分别一昂头,巨颚一张,口中俱各向下喷吐出一道白气。 白气一出,虽只在张尘身前数尺外凝聚,然而张尘已然发觉周围一寒。峡谷底部本就阴寒,此刻就连张尘都觉得身上一阵刺骨冰冻。 再看两头蜈蚣身前,白气所过之处,像是结了冰一样。两个三尺方圆的白色气团,分别悬浮在两头蜈蚣面前。 渐渐地,雾气凝固,竟变成了两个晶莹剔透的大冰球。 张尘目中一凛,却见冰球中,惊鸿剑和青灵剑竟被破了隐匿身形。此刻,它们像是冻在冰层中的游鱼,各自悬停在两头蜈蚣身前尺许处。 张尘一惊,自己这燕雏飞剑势自习成以来,好像还从未失手过。没想到却在这冰谷中,被两头蜈蚣给破了个结结实实,不得寸进。 再看那两头蜈蚣,显然也不轻松。巨颚不断向两边开合,森寒白气源源不断地向外喷吐。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强力破围 张尘见状,将灵力一催,分别送向惊鸿剑和青灵剑。还好,它们虽然被冰冻住,但灵力仍然能够送进去。 只是,张尘觉得这灵力输送远不如此前自如。那两个冰球好像泥沼一般,将两股灵力死死拖住不让它们接近两剑。 张尘再一催送,灵力向前突进一大截,终于附上惊鸿剑和青灵剑。 两剑等来援兵,立刻又像活过来一般,在那冰块中俱各一扭。 “咔嚓、咔嚓。” 就听两个清脆的破裂声,在这个冰球中响起。 冰球中,两个剑身周围,随着破裂声迅速地出现一道道裂纹。 张尘借势加紧催送灵力,惊鸿剑和青灵剑接连扭动。 两头蜈蚣见势不妙,也是拼命吐出寒气,试图将已经裂出千百道口子的冰块重新凝结起来。 一时之间,双方形成了均势。张尘灵力帮助剑身拓展出一丝空间,紧跟着蜈蚣便又吐出寒气将之凝固。 以一敌二,张尘心知尽管有补气益元丹相助,自己也不宜久持不下。 目光一冷,身后星渊剑已然调动。正要向前刺出时,张尘心头一跳,连忙收势。 身后一个气旋搅动,张尘已有所感。灵树空间中银素手再一挥,一式意迟迟使出。 星渊剑飞速转动,眨眼间就形成一道剑光护盾,将他身后那股汹涌而来的气势死死抵住。 却见一股粗壮白气陡然在张尘身后冒出,其势比他身前那两股还要壮大倍许。 张尘分出一部分灵力,将星渊剑舞得团团如转轮一般,才堪堪将这一股寒气挡住。 不用回头,张尘已然感知到,身后又有一头蜈蚣。而且,这一头比身前那两头更为强悍。 果然,张尘身后丈许开外,一头体型比之前那两头更为雄壮的蜈蚣当空悬浮。 只见它身上两排须足乱舞,水缸般粗细的腰身紧拧,正在向前发力。一颗扁圆的脑袋犹如缸口,正全力向外喷吐着白气。 一对鲜红巨颚好似桨板一般,左右呼扇,带起一股股腥臭气息。 看其身上妖力波动,竟比张尘的修为还要高上一筹。此兽现下却是颇为愤怒,自己背后偷袭被发觉不说,然而强攻之下竟破不了对方这黑色剑盾。 它脖颈一挺,口中寒气又盛了几分,竟有如实质一般。远远望去,它的身体突然伸长,好似一条三丈多长的白龙。 寒气固化成冰柱,猛然撞向星渊剑剑光。 星渊剑剑势一顿,黑色光团陡地颜色变淡,露出其中星渊剑本体。 剑身仍自“咔咔”地转动,将那白色冰柱顶在张尘身后三尺外。 灵树空间中,银素手已然散尽,重新化作一道符纹落到灵叶上。 张尘紧闭呼吸,不再迟疑,知道必须尽快破掉合围。星渊剑剑势保持不变,他纵身便向前一跃。 袖中最后一柄剑已出,一道灰光在半空中飞掠,斩向左前方那头体型较小的蜈蚣。 这兽此前见强援已到,正加紧喷吐寒气,欲破掉面前那青灵剑,尽快实现两面夹攻。 不承想张尘还有余力,眼前一道灰光掠过,它根本不及躲闪。只见这蜈蚣身形一顿,两眼精光一闪便暗淡下去。 紧跟着,灰光闪耀处,那蜈蚣身形一僵,整个躯体便自空中猛地下落。 “轰”地一声响,地上冰面被砸出道道裂纹。蜈蚣巨大的身躯还在翻滚,透明的液体自头颈处汩汩冒出,散发着阵阵恶臭。 张尘无心去细察,将它舍在一边。 灵力一催,原本这蜈蚣身前的冰块随之轰然解体。冰屑乱飞中,青灵剑剑身一抖,脱困而出。 只见青光一晃,旁侧那头蜈蚣正欲有所举动,青光显然更快一步,已自其脖颈处环绕一切。 连一声哀鸣都来不及发出,此兽便身首分离,落得个同样下场。 惊鸿剑紧跟着从冰球中脱身,雪练一闪,已然回到张尘袖中。 前后两剑,前一剑先自蜈蚣头颈连接处的腹下位置扎下。张尘心知,灰色法剑难以承载庞大灵压,击杀时只能施以巧劲。 从小在乡间长大,他知道蜈蚣最薄弱的要害正在头颈连接处。因此,他在与三头蜈蚣均势形成的一刹那,就想好了御剑袭杀的方向。 果然,灰剑一击命中,刺中蜈蚣后又在那头颈处一个搅动,便令其经脉断裂。 接下来的青灵剑便无须这般麻烦了,直接御剑一个环切便告了事。 一切都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张尘转身回顾,那体型庞大的巨型蜈蚣已然目睹同类遭戮。它显是怒极,昂首一嘶,桨板也似的巨颚剧烈开合,口器中发出阵阵刺耳的吱吱声。 张尘冷冷地看着它,一边暗暗炼化补气益元丹,恢复灵力。 下一刻,那蜈蚣竟舍了星渊剑,身形一跃就待直接扑向张尘。 张尘身形不动,一白、一青、一黑,三柄灵剑呈品字形列于身前。 灵光吞吐间,隐含森严气势。 那蜈蚣见状却将身形一扭,迅疾地扑向一侧山壁。冰锥晃动间,此兽竟又隐匿不见。 风还在吹,冰锥叮咚响,“星光”随之摇曳。 张尘一转睛,有点出乎意料。他原本以为,这蜈蚣激怒之下会含愤出击。对此,他也早有对策,正好试试三柄灵剑配合御使的效果。 九张机剑诀短时间内毕竟有御使限制,最好作为杀手锏使用。 往后,还须多练一练灵剑自身的对敌剑招。在消耗敌方的同时,也尽可能地探明虚实。 没想到,对方竟然生生忍住了冲动,重又隐匿了起来。看来,这凶兽的心智已然开窍,并不比一般人类修士差。 不过,张尘也无所谓。既然对方不急,他也不急,正好寻机补充灵力损耗。 谁知半盏茶过去了,对方还没有动静。张尘脚下一动,后退两步,抬脚就踢向那颗被斩落在地的蜈蚣巨首。 “砰!” 那巨首腾空而起,像一块破木板一样,一下撞在对面山壁上,随后又轰地一声落地。 张尘凝神静气,耳听得身后山壁某处冰锥一阵急响。 惊鸿剑和青灵剑似两道流光猛地跃起,直刺那处。张尘这才转身,星渊剑仍在身前戒备。 “戕、戕”两声爆响,并不是灵剑撞击山壁的声音。 两片巴掌大的白色麟甲凭空脱落,那处山壁冰锥更为剧烈地响动。但响声渐去渐远,竟然直冲张尘来时的方向而去。 张尘收起灵剑,原地站立一会儿。他伸手掏出几颗补气益元丹,随后大大咧咧地盘坐调息。 这最后一头蜈蚣竟然没有被彻底激怒,尚且还能知难而退。张尘不由得又高看它一眼。 既然它已逃窜,张尘也不愿再去追杀。有这一头蜈蚣在,大抵可以阻挡身后那一群狼进入此地,免得自己还要再费手脚。 他自从觉醒之后,接连遭遇恶战,几乎每一次斗法都要拼尽全力。即使如此,仍然数次遇险,差点丧命。 这一次,面对三头妖阶与初阶灵士相当的蜈蚣夹击,犹自能够力敌取胜。 这才是自己实力的真正体现嘛,张尘心想。 尽管先有狼,后有蜈蚣,但张尘此刻大抵可以确定,这处秘境自己暂时还是可以接着往下闯的。 现下他最担心的是那第二道迷离障。为何会有第二道迷离障出现?而且,设障水准还在黑水老祖之上? 一开始,他也有点怀疑是黑水老祖做了手脚。再一想,又觉不可能。 第一道迷离障比缠丝洞那一道确实要精巧许多,若不是最近苦练扑朔步,自己要想通过且还得花些功夫。 当然,迷离障的特异之处即在于其正反向通过难度不一。也许,黑水老祖设置的反向障碍更难,但他当时并非尝试通过。 不过当他回想起自己一头撞在沙丘上的情形时,他确定,如果那是黑水老祖设置的迷离障,自己不可能连一步都跨不过去。 这绝不是同为灵士境的黑水老祖所为。 张尘想到这儿,不由心中一凛,难道这秘境中还有高人? 若对方有敌意,自己现下如何自保? 行前千算万算,却还是不能思虑周全。现下,也只有见步行步,小心行事了。 一盏茶之后,张尘缓缓起身。他也不回头去瞧,举步便向前行去。 好歹去前面看看,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保险起见,张尘并未御剑。一步一步地沿着峡谷向外走,一路上倒再也没有遭遇意外。 大约一炷香之后,张尘终于走出峡谷。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地,间或有丘陵堆叠。 与此前的荒漠相比,此处已能瞧见星星点点的绿意。更远处,竟似乎有整片整片的林子。 奇怪的是,张尘对此地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甫一置身这片地域边缘,自己那棵本命灵树竟然微微一颤。那感觉,就和自己初次来到鸣泉居小院一样。 但将感知外放后,他确定此处并无他所熟悉的灵气存在。 相反,有一种异样的氛围充塞在这片天地间。尽管微不可察,他还是借助灵树捕捉到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紫色虫云 此刻,自己竟然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想要尽快往前继续深入。 张尘没有动,他站在原地,先是细细地体味了一番当下的心境。 待心境平稳下来,他才举步踏进了沙地。依然没有御剑飞遁,他走得不快也不慢。 跟此前高热的荒漠和阴寒的峡谷不同,这一处地域就好像江河湖海冲积形成的一处巨大沙洲。 沙土湿润,坚实,微风拂在面上,皆是温润的感觉。行走在此处,张尘竟有儿时放牧晚归的愉悦感,整个人不由得松快许多。 不知不觉就行出百多里远,眼看离那峡谷越发远了。 前面是一个小水塘,周围绿草茵茵,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更远处,横亘着一道绵延不见尽头的高山。又有无数道山梁,高低错落地自其中延伸出来。 山梁上下,东一片西一片地立着大小不一的林子。 看距离,尚有数百里之遥。 不知为何,张尘心中迫切地要加快步伐,向那处奔去。 在经过那小水塘时,他也只是略一注目,便直接自其旁侧掠过。 但转而便有一丝惊愕在他面上闪现。远远地还看不真切,待近了,他才发觉,那水塘中亩许大的水面竟是一片紫色。 在他经过时,那水面像是被劲风吹过,齐刷刷地自前向后涌起一道轻微波澜。 张尘本已向前走出了十数丈远,不经意地回头一看,那塘水却又成了一面透明的水镜,映照着天上的蓝天和白云。 “咦!” 张尘猛地刹住身形,立在原地。他突地觉得此处透着一股怪异,便收束心神,将感知细细外放。 这时他才发现,那水塘旁边,有几具骸骨七零八落地倒卧着。此前这些骸骨被塘边青草掩盖着,一时倒不易发觉。 青草如盖,但仍有不少白骨裸露在外。骨架惨白无光,显是陈尸多时。 骸骨有大有小,但其中绝无人类,应是荒野兽类前往这小水塘喝水时遇袭身死。 倒卧在水塘最外围的一具骨骼尤其庞大,长及数丈。隐隐约约地,那副骨架中似有丝丝缕缕的紫气萦绕。 那处水塘肯定有古怪,张尘忍住要回去一探究竟的冲动,又站立许久,却丝毫未再感觉有异。 微风和煦,混合着草木清香,令这一片天地更显高远。 难道是幻觉? 张尘摇头一笑,正待重新赶路,突然心头猛地一跳。 他立刻飞身跃起至半空,只见原本站立处,突地从地下射出数十道紫影。 张尘身在半空仔细一瞧,那紫影竟是一条条细长小虫。这些虫子形似蚯蚓,但细如丝线。无头无脸,因此也分不清头上脚下。 张尘飞身远离,那紫虫却齐齐将身后透明羽翼一展。忽闪一下,竟一下集体腾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逼近他。 张尘一惊,急忙唤出惊鸿剑,御剑便是一式横扫。 雪练剑刃自虫群中毫无阻碍地划过。张尘剑法精熟,眼前虫群几乎全都被拦腰斩断。 “沙沙沙……” 一剑过后,群虫尸体齐刷刷坠落,有如一片紫色雨雾飘扬。 张尘静立半晌,却见再无动静,便收起惊鸿剑,重又落地。 就在脚尖即将沾地的一刻,他猛一提气,再次飞身离去。 只见一缕紫气自那处弹射而出,腾空后便迅速放大,形成一蓬比刚才还要庞大数倍的虫群。 虫群一击不中,竟然集体又是一个纵跃,向着张尘追身而去。 张尘毫不迟疑地御出惊鸿剑,连续挥斩。 紫色虫云顷刻间被搅碎,沙沙落地。 张尘心中一震,这不知名紫虫的数量看来极为庞大,简直是杀不胜杀。 他也不再落地,直接御起惊鸿剑,便要飞遁。 刚要转身就走,就见身周丈许范围内,连续升腾起数团紫云。看这架势,竟然已经把他围在当间。 尽管这些紫虫论个体极其微小,但张尘可不敢让他们近身。 不远处那一具具骸骨,毫不掩饰地展露出虫群的威力。 眼看外围陆续又有虫群升空,一时间紫云遍布,竟有铺天盖地之感。又听到羽翼齐飞,嗡嗡声不停,听得人惊心动魄。 看来,这些紫虫不仅能够飞天,而且还会遁地。一旦陷入重围,被其成群攻击,后果不堪设想。 事不宜迟,必须尽快突出重围。张尘唤出青灵剑、星渊剑,甚至连那柄灰色法剑也唤了出来。 三剑齐发,在前开路,首先斩开面前数团紫云。紫云溃散,张尘眼前一亮。沙沙声中,他脚踩惊鸿剑,且战且向那远方高山处冲去。 这些紫虫虽然能够飞天遁地,擅长偷袭,但防御薄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斩落无数。 张尘一边向外冲,一边暗自庆幸,亏得自己灵剑众多。 而那些骸骨的原身之所以遇害,想来应该就是被这紫虫群偷袭得手。 所以,当张尘看到前行路上又有多处紫云腾空时,倒是并不惊慌。 有灵剑护身,大不了杀开重围便是。 就这么一路斩杀,紫云升起又落,然而嗡嗡声却似乎不减反增。自己越来越忙活,前行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眼看着更多的紫云升起,张尘眉头一皱,已经觉出不对劲。再一次御剑挥出之后,他停在原处细细观瞧。只见那些被斩落地下的紫虫并未就此身死,而是短暂僵直之后再次钻入了地下。 张尘不禁大骇,这些紫虫死而不僵,竟然可以分段重生。怪不得它们越杀越多,无穷无尽呢! 抬眼却见身周紫云翻滚,为今之计,只有快速杀出重围,然后加速飞遁。 一念至此,张尘御起三剑,飞速杀出一片空间,随后提速便走。 片刻后,就见张尘身后缀着一个庞大至极的虫云。远远看去,竟好像山崩海啸一般追赶着他。 张尘终于明白,那些骸骨为何陷落了。 他同时也明白了,为何这一大片宁静祥和之地,竟无一只野兽出没,就连飞鸟都看不到一只。 想来,自己竟误入了一处绝地。 前方高山近在眼前,以这般遁速也不过一炷香功夫即到。但是,身后虫群紧追不舍,若是一个不慎被其围困,那就危险了! 回头路上,那道迷离障自己过不去,总不能就一直困在那没有灵气的荒漠和峡谷中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索性先一条道走到黑吧,往那高山脚下看看有无出路再说。 让张尘作此决定的原因还在于,他发现越是接近那高山,紫虫群就越少。 好在,自己的遁速比身后虫群更快。因此,尽管身后排山倒海之势不断,那无数只羽翼扇起的嗡嗡声却是渐行渐远。 只是,身前不断有虫群自地下冒出,令自己防不胜防。即使如此,在面对前方新的虫群时,他也是能避则避,尽可能不去斩杀,以免紫虫数量再次扩大。 实在避不过了,才挥剑自保。 然而,虫群久追而不得,终于也开始改变战术。就好像有人在指挥一样,张尘身前不断出现的虫群不再分散袭击他。转而向着那处高山聚集,渐渐地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新的壁垒。 见此阵势,张尘心知,怕是虫群中也有虫王之类的存在。否则,如何还能采取这种分头夹击的战术? 这样一来,自己就被动了,现下可真是后有围追前有堵截了。偏偏又不能凭蛮力突围,这只会让虫群越来越庞大。 他是丝毫不敢轻易陷入虫群包围的,那也许意味着,等待自己的就只有被啃噬这一个结果了。 距离无名高山仅一步之遥,只见那山脚树梢顶上已经陆续聚集了无数紫虫。它们并不上前堵截,只停在原地翻滚,使得那团紫云在半空中不断变幻着形状。 张尘见后也不去硬闯,只得拨转剑光,沿着山势向侧方迅疾遁去。 那处山高林密,又有山脉纵横,张尘希望借助更为复杂的地形摆脱这恼人的追兵。 片刻后,逼迫张尘转向的虫云在他身后迅速合拢。顷刻间,滚滚虫云竟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 张尘只剩一个方向可去,他向身后一顿张望,除了高山一处,其他两个方向的虫云竟绵延数里之遥。 自己遁速再快,灵剑再多,他自忖也不可能一口气突破而去。 没想到,自己一路飞遁,非但不能摆脱虫云追杀,情势还越来越危急。 正当他犹疑之时,一股虫群趁势从斜喇里杀出,向他飞遁的方向合围过去。 又有几群紫虫紧随其后,悄悄地潜入了地下。 合围之势渐成,张尘也不再犹疑,袖中飞剑尽数飞出。他必须尽数斩杀合围的虫群,否则就将陷入无穷无尽的围堵。 虫群尽管庞大,但张尘飞剑御使出来,也只在几个呼吸间便将它们一一击落。 只是,张尘清楚,这些落地的紫虫,马上就会形成更为庞大的追兵。 就在他御剑不停之时,身前地下猛地蹿出一团紫云。 张尘急忙调剑回防,仓促间陷落紫虫无数。但仍有数十只紫虫漏网,转瞬间便附上他裸露在外的双手。 第一百一十四章 意外脱险 尽管张尘第一时间运起石肤术,双手仍然传来钻心疼痛。 随着张尘修为上升,他的石肤术足以令他全身坚如磐石。然而,这些紫虫仍然能够钻透手上的皮肤,有几只甚至还正在扭动着身躯,奋力往肉里钻。 张尘一阵恼怒,灵力运聚到手上,将这些紫虫一一震落。 抬手一看,早已是鲜血淋漓。他连忙摸出两枚解毒丸塞进口中。脚下惊鸿剑依然不停,向着唯一的缺口方向加速飞遁。 好像是闻到了血腥味,三面虫云像滚水一样沸腾起来,苍蝇逐臭一般更加疯狂地涌向张尘。 他脑中急转,当前情形该如何应对? 这虫群几乎是不死的存在,甚至可能还因为有虫王的存在,而拥有了群体作战的心智。 如果不赶紧想办法,一旦被团团围住,以刚才双手的遭遇来看,自己几乎是必死无疑的下场。 想到这儿,手上又是一阵疼痛传来,伤口处还在不停向外淌血。看起来,这些虫在啃咬时还会释放某种毒素,令伤口流血不止。 好在,现下并无其他不适,此虫应该没有剧毒。 然而自己总不能一直这样疲于奔命。用火攻会不会有效呢? 张尘心中一动,反手便祭起一个火球,向着侧后方的虫群一指。脸盆大小的火球轰地投进虫云中,直接在虫云中洞穿出一个孔道。 数以千计的紫虫被火球击落在地,但它们一个翻身便又跃起,重新加入了虫群。 看它们鼓翼而起,那薄薄的羽翼竟丝毫无损的样子。 火攻没用! 银雷呢? 此次进入秘境探险前,奔雷诀是他着重习练的法术,原本就是为应对可能出现的魔化凶兽。 如今,这奔雷诀书页已几乎是全银,出手的雷球足可以被称为是银雷。论威力,比之前又有明显增强。而且,施展速度也快了不少。 张尘想也不想,骈指就祭起一颗雷球,向着另一侧虫群扔去。 “轰……” 雷球银光闪烁,在虫群中一下炸开,将那一处炸出一个更大的空当。更多的紫虫被震落在地,随后便僵直变黑,未再动弹。 银雷有效!自己终于能够将这些紫虫击毙了! 张尘心中一松,但转而又想起,自己短期内并不能无限次使用奔雷术。 即使再击杀两次,面对这虫群大军,也只是拔其九牛一毛而已,根本无法改变当前局面。 反而因为这么一耽搁,虫云距离自己更近了。 张尘心中一急,这可真是棘手了。他又想起了紫羽符,但那符看起来也只能使用一次。 而且,一旦使用就不能动弹。万一在那时候被虫群团团围住,那可就要弄巧成拙了。 念头冒起又摁下,他还是不敢轻易尝试,只能没命地飞遁。自进入这秘境以来,当下可算是最窘迫的时候了。 他心中又冒起一个念头,也许那蜈蚣能够克制这虫群。可惜,那三头蜈蚣被自己杀了两头,又伤了一头,现下就是想以敌克敌恐怕都不成了。 也许唯有先将虫王击杀,才有可能脱困。可是,虫云滚滚,虫王在哪儿张尘毫无头绪。 拼死往虫云中乱闯,也许能够找到,可万一找不到呢? 一边御剑飞遁,张尘心念电转。现下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反杀蜈蚣的自得之意,一门心思地只想着如何破解当前局面。 正在彷徨无计时,张尘突然感到袖中一物正在发出光热。 他心中一动,莫不是那灵树又开始自救了? 连忙伸手去袖中摸出此物,却是那块红色肚兜。此刻,肚兜上莲花盛放,娇艳欲滴。整朵莲花散发出金黄光芒,并伴有阵阵热度。 随着张尘不断向前飞遁,莲花上的光芒越来越亮,热度也越来越高。 莲瓣上一个个金黄光斑再现,一条弯弯曲曲的金黄光线将光斑一一串联,最终在花蕊中心形成一个更大光斑。 心头闪过一丝疑惑,张尘却不由得将肚兜攥紧在手心里。冥冥中,他觉得这或许是自己能够脱困的一丝转机。 张尘当下也管不了这许多,只顾埋头急遁。 手上那肚兜传出越来越强的热力,似乎左近正有一物与其中莲花遥相呼应,而自己现下飞遁的方向正是那里。 张尘来不及多想,一边飞遁,一边搜寻着可能的感应物。然而目力过处,山梁、岩石、树林、灌木乃至飞瀑,等等这些都无可疑之处。 虽然手心肚兜热得有点发烫,但张尘心想,再找不到出路,自己恐怕就要调头飞遁了。哪怕去那处峡谷试一下运气也好,万一那幸存的一头蜈蚣是这紫虫的天敌呢? 他这么想着,就待将肚兜收起,重又放入袖中。 恰在此时,肚兜猛地又是一热,几乎又是一股烫手的感觉传来。好在,此前有过相似经历,这次倒没有让他更觉不适。 只是随着这滚烫感生出,正在飞遁中的张尘感觉自己似乎突破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方才一阵风驰电掣,张尘将注意力全放在能看到的显眼之处,因此对大部分寻常景象反而视而不见了。 刚才只不过经过一个普通的山谷,偶有杂树,实无出奇之处。然而转眼间,景象一变,他进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结界之中。 张尘身形略顿了一下,还不敢稍停,急急地向前继续飞遁。 片刻后,他眉头一皱,怎么身后那恼人的嗡嗡声听不见了? 再一转头,哪里还有那恐怖虫云的踪影? 周围是空荡荡一片旷野,青青草地满世界铺展开,其上星星点点地镶嵌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 不要说那排山倒海的虫云,此刻就连一条紫虫的影子都不见了! 张尘惊疑地站定,不敢相信自己现下竟莫名其妙地脱险了。 结界之外,就在张尘陡然消失的地方,那虫云上下左右地游移。 一直追踪的猎物竟然凭空消失了,虫云中心处陡地传出一声尖鸣,令这足有数十亩大小的虫云,烈火烹油一般翻腾不定。 足足在此地搜寻了一盏茶功夫,这虫云中心才又传出一声不甘心的厉鸣,虫群慢慢散去。 片刻后,此地重又恢复宁静。 确认安全之后,张尘才有心思好好地观察此处。 方才他仅能看到周围数丈左右,更远处浓雾翻滚,他也只能看个大概。 张尘将神识外放,周围十数里之内似乎并无威胁。 正要坐地调息,忽然身前两侧有两道火红身影疾射而来。张尘刚要弯曲的双腿马上又绷直了。惊鸿剑一唤而出,灵光吞吐间,严阵以待。 再一定睛,却是两只火红色的野兔,冲到了面前两丈处。 它们共同的目标,是地上那一块脸盆大小的赭红色石头。结果,体型更为强壮的那一只野兔抢先得到了它。 那只先到的野兔双腿直立,站在石头上。一对前腿弯曲提起,居高临下望着后到的那一只,面有得色。 另一只野兔绕着那块石头转了一圈,面带悻悻,随后便恋恋不舍而去。 张尘目睹全程,虽觉这野兔长相怪异,却也不禁莞尔。但随之他就睁大双目,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只见那野兔从石头上跳下,也围着石头转了一圈。它不时停下来,将短鼻凑近前去,细嗅着石头表面。又将头微微后仰,如饮琼浆纯露一般,露出一脸陶醉的神情。 张尘就站在它身后两丈远,它却一点也不顾忌,就像根本没看到他一样。 张尘也不去惊扰他,又待坐地,双腿刚刚弯曲便又立刻僵直。 只见那火红野兔张开嘴巴,露出一对大大的门牙,一口咬在石头上。 兔齿落下,“咔嚓”一声。只见石屑迸飞,石头表面颜色最红的一块被那兔子一口便凿了下来。 落地的红石足有拳头大,骨碌碌地在草地上滚出去老远。这兔子后腿一蹦,抢过去用一双前腿将它捧起。 只见它眯缝着双眼,嘴角咧开,一对门牙展露,一副口水横流的样子。 张尘本还以为这兔子有搜集异物的喜好,却见他抱着这石块就是一顿啃咬。 不过十几息,这块石头便被它啃噬得干干净净。兔唇鼓鼓囊囊地动着,从中传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待到嘴里终于瘪下去,这野兔环视身周,又捡起一个遗落在草地上的红色碎片,一下子塞进了嘴巴。 对此情景闻所未闻的张尘微微发怔,一时竟忘了要坐下。 那野兔已经转身面向缺了一块的石头。它迈步查看一圈,随后便伸出两只前腿,一下张开,刚好环抱住石头。 只见它后腿发力,其上肌肉虬结,竟抱着石头站立了起来。 石头高过了它的头顶,野兔只好侧脸向两边一张望,随即抱着石头撒腿跑进了前方白雾之中。 目送那一团火红消失在白雾中,张尘才又双腿弯曲,缓缓坐地。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地方着实透着一股邪异。 想到此,他就去袖中掏出三颗补气益元丹,一把塞在口中。既然如此,当下更应该首先抓紧恢复灵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巨型石阵 一盏茶之后,张尘原地站起。 他先将神识外放,周围十数里之内细细地体察一遍。 高山丛林,飞瀑挂涯,兔走鹰飞,蛇鼠追逐,虫鸣鸟叫……看上去,这是一处与其他山野并无二致的所在。 有一点,张尘确信,感知范围内并无人类。想到这他就松了一口气,莫名地有了一种安全感。 但一想到刚才那难缠的紫色虫群,他不禁又打了一个哆嗦。当下,便决定还是亲自在周围探索一番才好。 片刻后,张尘御剑深入浓雾之中。这是一片广袤的旷野,比黑水营前面方圆千里的荒原更为宽广。 所不同的是,这一处旷野显然更加生机勃勃。所到之处,草木异常茂盛,但张尘所遇到的野兽却也比平常更为强壮凶猛。 那火红色的野兔在此处极为常见,它们明显不是张尘熟悉的那种野兔,凶悍很多。 张尘一番巡视下来,发现这样的变异兽极多。就说那以野兔为食的老鹰,个个体型更为庞大不说,还会发射风刃袭击猎物。 在他有限的探察范围中,他看到一头背生肉翅的蟒蛇,飞行和扑击都极为凶猛,却在某处被一群飞蛾团团困住。 那飞蛾个体只有手指头那般小,双翅扑扇间,会撒下一种莫名的白色粉末。 一只飞蛾撒粉的数量有限,但一群飞蛾同时撒粉,结果就是飞蛇很快就被遮天蔽日的粉末包围了。 仅仅一盏茶之后,飞蛾群移向他处,原地留下一具长达丈许的蛇骨。 张尘远远地站着,看得是心惊胆战,将自己的气息收束得严严实实。 他不由得又想起那紫虫群,若不是机缘凑巧,自己怕不是也会落得这个下场吧? 觉醒为灵士后,他几经生死,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的对手太强大的缘故。 进入这处秘境之后,虽然接连遇到狼群和蜈蚣陷阱,但他自忖都能够应付。 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一介灵士,这蛮荒大可以去得。 很快,那紫虫群就教会了他该怎么低调些做人。 而就算是那蜈蚣,张尘反思之后也深切体会到,冰系功法或会是自己九张机剑诀的一大克星。 若不是那三头蜈蚣妖力低微,自己怕已经被克制得死死的。 虽然自己最终胜了,但这始终是一个隐患,张尘默默将此记在心底。 眼前那飞蛾群,就是他张尘不敢惹的所在。 若是有擅长御兽的修士在此,恐怕会欣喜若狂。那飞翼蛇就不说了,这幻粉蛾近乎灭绝,这么大一群实是少见。 张尘没有这般见识,也没打算去习练御兽之道。在那群飞蛾飞走之后,他停在原地细细地回想,如果自己是那一头飞蛇,该怎么破局? 想来想去,如果剑阵不能奏效的话,似乎也就只有远远的飞遁一途了。 至于火弹术和奔雷术,面对这一类群体凶兽,几次御使下来,他总觉得威力有限。毕竟,凶兽在变异之后,似乎身体强度和妖力都有极大的提升。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修为太弱,法术威力不强。若是攻击强度和范围更大,破除群攻自然又是另一番局面。 而自己的最大倚仗,九张机剑诀,目前似乎也到了一个瓶颈。那就是,受自身灵力限制,灵剑在御使时仍然偏慢。 就像面对那紫虫群时,自己灵剑一斩下去,并不能完全断绝那紫虫的生机。但是,若是一息之间三连斩甚至五连斩,会不会就能对它们形成重创,乃至完全灭杀呢? 即使那试春衣和意迟迟剑势,本身并不以速度见长,重在锤炼意境,从而为自己的其他剑势提供辅助,或者迟缓并抵抗敌手的攻击。 但由于自己灵力有限,剑势发挥出的意境,仍然显得薄弱。一旦遭遇更为强大的对手,就完全不够用了。 上次与小黄龙和那疏闻嫣过招的情形,再次浮现在张尘脑海。 更致命的是,因为灵力限制,自己这剑式只能有限度地御使三记。一旦灵力告尽,那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几番斗法下来,张尘反复咀嚼自己的得失。最后告诫自己,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提升修为,增强灵力。 若是再次遇险,可不能还想着有棠敏或黑水老祖搭救。 想到这个,张尘不由得又有点郁闷。自己兜兜转转下来,也有大几百里方圆了,却没发现一处灵眼。 其实,一路寻找下来,他也曾发现有几处可能有灵眼。 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本命灵树首先有所感应,但自己却总觉得那几处的灵气跟黑水营的不太一样。 那灵气中隐含一丝躁动,就好像那火红野兔给他的感觉一样,总觉得透着一股怪异。 此外,那几处地方白雾更加浓厚,自己的目力也难以穿透。张尘可不敢随意放出神识进行探查,更加不敢亲身前往犯险。万一不小心撞进一头大妖的老巢,他可不确定自己还能逃出生天。 因此,每遇到这样的所在,无论是山头、洞穴、野涧,又或是密林,他都远远地绕了过去。 这样一来,危险是少了,可着实没遇到正常点的灵眼。 不过,总比此前那荒漠和阴寒峡谷要好些,毕竟自己的灵树有所感应,说明这些地方还是有可能存在自己所需要的灵眼的。 至于自己心头常常冒出来的怪异感,张尘暂时将它们放在一边。相较而言,他更愿意相信灵树的选择。 如果是棠敏或黑水老祖在此,她们会很轻易地明白,这处结界秘境中的种种异象,正是魔力潮汐侵袭之后形成的特征。 这样一个所在,是不适合人类修士生存和修炼的。当然了,魔修除外。但这也并不是没有代价,就看其自身如何衡量。 在这方面,碧琴心或许就是一个范例。 至于那些野兽和草木等,却可以生存无忧,甚至还可以借以修炼。 这时时处处出现的白雾中,就有魔力扩散的余迹。 这样的秘境,在蛮荒中并非独有。 然而,张尘对此一无所知。相比荒漠和峡谷,他还庆幸自己终于有可能找到急需的灵眼了。 张尘一边寻思,一边御剑飞遁。他将遁速放慢少许,神识放大,绝不漏过任何一处可疑的角落。 就这般飞了也不知多久,总之走走停停,张尘正有点泄气的时候,突然袖中有一物又是一热。 取出来一看正是那红色肚兜。跟此前一样,肚兜上的莲花发出金黄光芒,虽然还很微弱,但张尘心中却是一喜。 自己就是被这肚兜带进这处秘境的,也许现下这莲花所指的正是这处秘境的一个要地。 会不会是一处上好的灵眼呢? 可是张尘很快就失望了。莲花所指的方位是一处山谷,虽有雾气缭绕,但并不浓厚。 站在谷口,张尘狐疑地看向已经温热的肚兜。心中暗自奇怪,自己为何竟感受不到此处有浓厚的灵气。 他举步进入谷中,远远地先是听到潺潺流水的声音,没想到此处倒是跟鸣泉居颇为相似。 循着水声往里走,地形一下子开阔起来。山泉水从山上流下来,在接近谷口的这一块开阔地蓄积,形成了一条清浅的小溪。 清澈的溪底,还铺着嫩绿色的草地。越往里走,溪流越来越窄,却越来越深,渐渐地就看不到水底了。 山谷看去尚算广阔,约有数百亩大小。其中,溪流紧挨着山谷一侧,占据着一块小小的地盘。 张尘将目光移到另一个方向,那里白雾翻滚,以他的目力一时都不能穿透。 张尘一愣,不会又是一处有主之地吧? 此处虽有淡薄灵气,可与此秘境中大多数区域相差仿佛,并不十分浓郁。 自己那本命灵树也未有任何异动,显示此处似乎并没有灵眼。 既然如此,张尘也便将神识一放,突入进了那浓浓白雾中。 “咦!” 张尘目中一怔。那白雾中并无威胁,却在数十丈外的山脚下突兀地耸立着几根石柱。 张尘不再迟疑,举步迈入白雾中。接近那处时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那一根根古朴石柱。 石柱共九根,每一根都高高耸立,直没入白雾之中。虽然看不到全貌,但给张尘的感觉却是极为巨大。 石柱上并无人工雕琢的痕迹,倒像是地里长出来的石笋一样。由于长年立在白雾中,柱身多处长出一块又一块青苔。青苔覆盖不到的地方,则是一片片并不接壤的灰白色。 因此,每一根石柱都是青一块白一块,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的侵蚀。 张尘绕着这些石柱,默默转了一圈。这些石柱本身排布并不规范,张尘努力回忆自己曾在虚灵门时了解过的各种阵型特征。 天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道、七绝、八卦,九宫? 张尘翻遍自己在这方面可怜的认知,仍然不能将这些石柱跟它们对应起来。 看着这些七零八落散布的石柱,张尘却觉得它们凌乱之中又透着一股和谐。 看起来,倒像是一个更高明的天然阵势。 第一百一十六章 莲花再现 手中的肚兜仍在散发着热量,可是张尘一点也不觉此地究竟有何异处。 他在这些石柱外围又转了两圈,终于还是瞧出点名堂。 这些石柱在中间围出一个大致成椭圆形的空间,那里似乎是一处高台,明显比周围高出一截。 朝向溪流那一侧,也是整个椭圆形较窄的一头,有两根石柱像是迎门而立的门柱,其间有三级石制台阶。 台阶长半丈有余,几乎完全被青苔覆盖,只偶尔露出青灰色石阶的本体。 目光拾阶而上,石阵中央那一小块平整台面,似乎由一整块巨石制成。其上却也斑驳不堪,除了青苔之外,还长着一丛丛野草。 张尘轻轻踏上第一级台阶,手中肚兜似乎又热了少许。 他立在第一级台阶处,犹疑了片刻,自觉并无不妥,便又缓缓登上第二级。 果然,莲花所放微光又盛了几分。看起来,倒像是这莲花在不停地催促着张尘走上台面。 一眼望去,那处台面空空如也,实在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将心神沉入灵树空间,张尘发现那棵灵树此刻倒是相当安静。 前几次紧急关头的经历,令张尘不知不觉地每到关键时刻就会去观察灵树的表现,甚至还会将其作为自己下一步行动的指引。 现下既然灵树没有预警,张尘便放心地抬脚,终于登上了第三级台阶。 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不知何时起了一阵轻风,山谷中的草木清新之气迎面吹来。 张尘精神一振,同时又发觉本命空间中那棵灵树轻轻摇曳,好似也颇为受用。 张尘站立一会儿,见无异状,便先缓步来到一根石柱旁。 石柱大约有三人抱粗细,高高耸立,张尘不自觉地抬头仰望。原来,这石柱大概也就三丈高,顶端没在云雾里,因此才显得特别高大。 他将神识一扫石柱,随后伸出一只手,抚向石柱表面。 青苔触手绵软,那些裸露在外的石柱表面则触手冰凉。 张尘转着方向观瞧石柱,在青苔未及覆盖的地方,有图案一鳞半爪地露出来。 他轻轻地拨弄青苔。 这是,一棵树? 只能看到小半截树干,其他部位埋在了青苔中。以手轻拂,青苔脱落之后,树干一点点地露出来。 再往下探索,很长一段树干下面终于看到了根部。 根部粗壮,根系很发达,几乎覆盖了整个石柱的那一片柱身。树冠看不到,想是还在高处。 张尘退后两步,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发现。 这图案以黑色线条勾勒而成,表面光滑,没有一丝刻凿的痕迹,完全不似人工雕琢而成。倒像是,有人拿这一棵树为模子,生生地拓印上去的。 也许正因如此,这图案才会显得栩栩如生。好像只要能够落地,它马上就能生根,重新开枝散叶一般。 张尘心想,这已经不是巧夺天工了,这根本就是天工。 好半晌之后,张尘才又将目光转移。 这是,一对翅膀。 同样没有雕琢痕迹,好像是石柱自己从内而外长出来的。 线条简朴,透着一股亘古的气息。寥寥几根线条,却将这不过一对巴掌大小的翅膀勾勒得遒劲有力。 这时候要是刮来一阵风,好像它马上就可以扶摇直上,翱翔于九霄云外。 根据翅膀的形状,张尘挥掌抹去旁边的青苔,露出了鸟身其他部位。鸟颈弯曲有力,最后又牵连出一颗核桃大小的鸟首。 一对尖喙大张,口中喷出两根线条,一长一短,前端倒卷。 张尘端详良久,这两根线条代表的,也不知是这鸟在唳鸣,还是正在喷吐何物。 鸟首处,露出一只扁长的细目,其中瞳孔圆睁,似有熊熊怒火正在燃烧。 再看它指爪似钩,尾翅如刀,全身线条刚劲有力。这鸟身材虽小,却浑身充满了凶厉气息。 再转过去,树干斜上方飘来一朵云,正好没有被青苔挡住。 云团只有鸟身一半大小,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块石斑纹。 这云姿态飘逸,无风亦似正在舒卷变化。 看看这云,又看看此前那只鸟,看来这鸟的体型也并不小。相比之下,那棵树简直就是参天巨树了。 张尘心中一动,又去石柱底端寻摸了一番。却见石柱离地往上三尺高,果然现出一圈连绵群山的图案。 这一圈山脉位于那树根之上,只用一根完整的线条勾勒而成。初时还没注意,以为不过是一道装饰。但若将那树看成顶天立地之状,再看那简陋线条,不是群山座座又是什么? 世上哪有这般巨大的树?张尘自失一笑,也许这些图案本来就不是按照既定比例形成的。 不过他也来了兴致,在这九根石柱之间盘桓,细细地查看石柱之上的种种图案。 果然,每一根石柱上都有不少类似图案。但它们无一重复,他看到山川、河流、谷穗、花朵、大洋、鱼儿,乃至各种常见的和不常见的物种。 在其中一根石柱上,他还看到许多人首兽身和兽首人身的怪异图案。 有人首蛇身、人首虫身、人首鱼身,等等。兽首人身的形象也不在少数,虎首、蛇首、鸟首等,不一而足。 让张尘惊异的是,其中还有他曾经见过的豹首人身的图案。初见时,张尘一愣,这不就是那胜王仪仗中出现过的吗? 张尘一下子又想起那个曾令他窒息的早晨。 联想此前所见,如果那些树、鸟等图案是活物拓印出来的,那这些兽首人身也应是如此了。 将这九根石柱能看到的地方一一看遍,张尘越发觉得这石柱不同寻常。但到底不寻常在哪儿,他又说不出来。 看遍这石柱,花了张尘一炷香功夫。最后,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中央台面。 青苔和野草的地面上,张尘首先看到一个古怪符纹。 这符纹拳头大小,勾画繁复。再一看,周围又有多个这样的符纹,它们成环形向着台面中央堆叠。 张尘蹲在一个符纹面前,仔细辨认。 这肯定不是自己曾接触过的八卦或者其他易爻图案。笔画起止倒是跟古篆文字相像,但张尘看过好几个后发现,自己一个都不认得。 一个一个看下来,这些符纹构架朴拙,与其说是文字,还不如说是三岁小孩的涂鸦之作。 不知不觉地,他就追看着地上这些符纹来到了台面中间。 张尘一边拨开青苔和野草,一边左右晃着脑袋仔细观摩下一枚符纹。 他浑然不觉,身后地上最外围的那一枚符纹竟开始闪现金色光芒。 随后是其附近的那一枚,从外到内,符纹逐一亮起金色光芒。 最早亮起的那枚符纹光芒再一闪,一道镂空的符纹虚影自地面袅袅升起。紧跟着,一道接一道,越来越多的符纹虚影腾空而起。 张尘正趴在台面最中间那一枚符纹跟前。这道符纹勾画最简约,仅寥寥数笔。但张尘觉得,其含义却似乎是最丰富的。 正当他沉浸其中,不住揣摩时,眼前光芒一闪,随后就看这道符纹虚影腾空而起。 初时他的视线还追着这符纹抬升,再一转念已发觉异常。 他双目一睁,惊愕地一抬头环视,身前身后数百道金色符纹虚影悬浮,已然将他团团围住。 张尘一惊,正要飞身而出,这些符纹虚影一个晃动,便齐齐向他飘了过来。 张尘刚刚猫腰,还未直身,最中心的那枚符纹已然没入他的额心。他随即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目能视,脑子还在转,可就是全身僵直,无法动弹。就连灵力调动起来也极为费力,若不是还能感觉到经脉之中有灵力流过,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现下已然修为尽失。 但随着那道道金色虚影越来越多地涌进自己体内,张尘慌了。他明显感觉到,灵力运转越来越滞涩,到最后根本就不能调动起哪怕一丝灵力。 心神沉入灵树空间,发现灵树却毫无异动,好似外界根本就是风平浪静一般。 这时候不是应该替自己解围的吗? 难道像上次那样,要自己先将袖中空间打开? 可惜,现下自己根本不能调动起任何灵力,只能干着急。 然而,这回灵树却像是睡着了,根本无动于衷。 眼看着金色符纹一一纳入张尘体内,只剩最后一枚正在缓缓飞来。张尘急得满头大汗,眼睁睁看着那枚符纹近身,紧跟着蓦地一闪而没。 张尘只觉脑中轰地一声,好似一股强大的能量瞬间爆炸。这股能量迅速地冲刷着自己的各处经脉,令他倍感洗筋伐髓般地痛苦。 完了? 这是张尘脑中最后一个念头,随即便一头仆倒在地。 他手一松,那红色肚兜便飘落在地。但与此同时,肚兜光芒大放,开始袅袅娜娜地伸展开。 肚兜中间,那朵硕大的粉色莲花金黄色光芒一放,竟自行从肚兜上脱离而出。 莲花悬浮在石阵中央,莲瓣轻轻颤动。花蕊上,竟缓缓浮现一个中年男子的深沉面容。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宝莲上人 男子似乎对此处极为熟悉,双目稍稍转动,便又自花蕊中隐去身形。 半空中,碗口大的粉色莲花放着金黄色的璀璨光芒,凭空轻快地一转。 随后便将身形一晃,朝着张尘头顶百汇穴疾射而入。 张尘歪头倒在地上,一块大红布自空中悠悠荡荡地飘落,恰好盖住他的头。 一阵轻风吹过,掀起红布的一角,露出张尘微黑的一张侧脸。 红布一角再次落下,整个山谷的动静似乎便只剩下潺潺流水声。 不多时,张尘袖中有一物光芒连闪,却是那枚黑色玉佩。 这玉佩上的幽幽冷光盛到顶点,猛地向外一弹射,竟准确地射中了最外端的那根石柱。 那石柱“嗡”一声也亮起了同样的光芒,并迅速地蔓延至整个柱身。 这个过程,就好像幽光是一团火星,点燃了石柱表面的一层油似的。 柱身表面光芒一闪,渐渐地,石柱上那些图案便似活过来一般。 飞鸟翅膀开始扑扇,云朵在石柱上游动,就连那棵参天大树竟也似轻轻地摇曳了一下。 玉佩光芒接二连三射出,又准确地投入另外的八根石柱。 无一例外,石柱周身光芒一闪,其上的图案也纷纷活动起来。 待第九根石柱也依样被激活之后,整座石阵坐落的地面轻轻一颤。 从第一根亮起光芒的石柱开始,每一根石柱顶端都斜向下射出一道黑色光芒。 九道黑光聚于一点,那就是石阵中央的空地,也正是张尘倒卧之处。 黑光在那一处凝聚成团,渐渐地又向周围拉长,变薄,形成一面镜子一般的稀薄光幕。 这一面光幕悬垂于石阵中央,约有半丈方圆,表面如水波一般浮泛不平。 慢慢地,好似有风自光幕中心向周围吹出,光幕的边缘因此被拉出一道道触手一般的射线。 随着这些触手不断向外伸展,一丝丝黑色薄雾逐渐向外扩散。 感应到张尘的位置后,这些薄雾像找到出路一般,纷纷没入光幕下方他的头顶百汇穴。 黑雾所化魔气率先汇聚到灵树根部,原本意图通过控制灵树,剥夺此修士修为,进而代替以魔气推升其修为。 但魔气一入这灵树根部即被锁定,在根须中盘桓许久之后,再出来时已是与张尘此前所吸纳的灵气无异。 这股灵气一如既往地去往他周身各处经脉运行。周而复始,不过数个周天之后,张尘体内经脉一宽,灵气运转也更加迅捷。 而张尘的本命空间中,自黑色雾气入体之前即已热闹非凡。 那早先进入的一百零八枚符纹,在此处漫天飞舞,活跃异常。 很快,那朵莲花也突入此处。符纹一拥而上,纷纷附着于莲花之上。只见一枚符纹占据一个花瓣,正好将其一百零八个花瓣占满。 随后,每一枚符纹同时亮起金黄色光芒,形成一个又一个光斑,彼此之间又以金黄色线条连接。 一切就位,光斑同时又一亮,凭空汇聚起一团更亮的光斑,最终在莲花中心的蕊上落下。 这一道光斑落下,这朵莲花立刻周身粉光湛然,现出一股极为妖艳的光泽。 中心处最亮的光斑逐渐放大,终至于有脸盆大小。光芒随后一闪,那个中年男子的面孔重又浮现。 此人头戴紫金冠,狭长双目中似无感情,面上不怒自威。冷眼一瞧张尘本命空间,便将目光定在了他的那棵本命灵树上。 一边嘴角微微上提,此人面上一寒,催着这朵莲花直向灵树撞来。 莲花势大,尤其还带着一百零八枚符纹的加持,这一记下来,非要把这灵树拦腰撞断不可。 张尘此刻已然陷入晕厥当中,不过即使他仍然清醒也无济于事。 这是灵界修行中极为歹毒的夺灵之法。 这朵莲花来头颇大,本是此界上古时期凶极一时的魔修宝莲上人的本命灵物。 大战时,此人即已凶悍异常。然而,大战之后多年虽修为达到魔尊,却一直未能进阶天魔。 寿岁将近时,宝莲上人不得已通过秘法将自家神魂隐藏于本命莲花。而这本命莲花,又被他祭炼在那件肚兜当中。 原本,只要有修士得到这肚兜,宝莲上人都可以借机施展夺灵秘法,借以还魂。 但是,他所谋更大。 因其牵涉因果太多,夺灵之后自己的行踪就将暴露在此界,因而他急需提升修为。 而夺灵之后的修为阶位,不得超出所夺灵之人当时之修为。 这就令他犯难了。若是遇上修为高深之士,自己贸然夺灵,未必能够建功事小。若是反被对方控制,那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为保险起见,最好选择相对低价位的修士夺灵。对此,莲花自有秘法感应。 经过精心设计,他将这幅肚兜故意做成藏宝图的模样。乍一看,这里面似乎隐藏了极为隐秘的宝藏,实则是宝莲上人有意引人走上歧路。 照着这莲花藏宝图指引,只要接近此界一百零八座魔坛之一,宝莲上人就可以通过这莲花与魔坛上的符纹相勾连。 一旦成功,他即可结合莲花与石阵符纹,提升夺灵秘法的成功几率。 而在夺灵之后,还能借助本命莲花的神通,助推魔坛魔眼品阶逐步提升。 如此一来,宝莲上人不但可借尸还魂,还可借那受害人之手,为自己提升修为做足铺垫。 真可谓,机关算尽,一举两得。 而最为关键的,即是对方初入魔坛这一当口。 若是灵门修士,魔坛灌顶时会令对方暂时修为倒退,其自身本命灵物也会相应削弱。他需要抓住的,正是掐准这一时机。 而若对方是魔修,宝莲上人自有另一套办法应对。 眼下这人正是初入魔坛的灵门修士,宝莲上人所料不差,果然魔坛正欲对此人进行灌顶。 而那一百零八枚符纹也已就位,就等自己出击了。 原本,宝莲上人预计得到这肚兜之人,想必修为高绝,应是一方霸主。从而,此人也必会想方设法得到入界玉佩。 此界魔坛本身即有一百零八座,而那入界玉佩就更多了,有心之人得之并不难。 即使一时得不到也不打紧,反正他宝莲上人已经等了不是一年两年。 没想到,眼前这位的修为竟然只是初阶灵士,这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而且,这初阶灵士的本命灵物看上去也无甚出奇之处。不过是一棵常见的紫花树,在此界向无特异之处。 那茎干和叶片上虽有一些银色标记,稍显奇特,但想必是其功法特点。看其修为不过一介灵士,想来也不至于有多大威力。 却不知此人是因何机缘,竟然得了这莲花肚兜,还寻到此处。 不过也无所谓,大不了自己夺灵后多花点功夫,再行提升修为而已。 这等低阶修士命如草芥,活在此界纯属浪费灵气。不如就将这具躯壳交于本上人,从此走向此界的最顶端吧! 自己夺灵之后,再次成为魔尊乃至天魔指日可待!一想到此,这宝莲上人就觉心情格外舒爽,脸上的笑容也更为浓烈了。 宝莲上人的心思转瞬万千,然而妖艳莲花冲向张尘本命灵树的过程却只在一刹那。 自莲花陡然闯进此处空间后,张尘的灵树除了锁拿黑色雾气,令其转变为灵气之外,其他并未有特殊表现。 即使在莲花猛冲过来,要将它彻底摧折之时,灵树上那唯一的灵叶也只是轻轻一晃,并无半分动摇之意。 然而,眼见那朵莲花即将及体,灵树茎干上的银色漩涡轻轻一抖。紧跟着,那灵叶上的银素手终于动了。 银素手五指一颤,离叶而起。飘在虚空的形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凝实,向着那朵与它差不多大小的莲花轻轻一拿。 那宝莲上人本已稍显意外,怎么此人竟没有出现修为倒退的迹象,似乎这灌顶对其并无影响。 不过他已经等不及了,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好在此人修为不高,想来也没有多大抵抗能力。 对他这位昔日魔尊来说,这银色手掌所含的灵力也太过薄弱了。 待他一下撞击过去,便叫它即刻消散,重归虚无。 他却不自知,自己的神魂历经数千年之后,早已不是魔尊时期可比。 而张尘虽不是魔修,这只银手却来自魔功传承,这样一个古怪的结合,下一刻就令宝莲上人吃了大亏。 只见这银素手有如神助,手腕轻轻一抖,整个手势一翻,五指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探出。 预料中的猛烈撞击并未出现,宝莲上人脸上一怔,自己这莲座为何突然悬停于虚空,而那只银手却不见了? 再一低首,他立刻面色大变,只见自己连同这莲花竟被银手稳稳地拿住,动弹不得。 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涌起,宝莲上人一颗头颅虚影在那莲花蕊上拼命摇晃,力图要脱离而去。 却已经晚了,只见银素手化作一道银色流光,自莲花下部的花蒂部位一涌而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又进阶了 转瞬之间,银色流光便迅疾地侵入了宝莲上人的头颅虚影。 宝莲上人前一刻还满脸惊惶,就连那紫金冠都挣得歪斜欲倒,下一刻,流光已迅猛灌入。 春阳融雪一般,宝莲上人的头颅虚影自鼻翼部位开始,立刻融出一个空洞。 空洞边缘是一圈银光,照得宝莲上人面色更加扭曲,狰狞。 空洞一旦形成,就迅速向外扩散,只一个呼吸之间便蔓延至宝莲上人的整个头颅。 一声惨叫都没有留下,宝莲上人的意识便自此界彻底消散。随之而去的,是与他有关的许多秘密,可是现下又有谁会在意呢? 宝莲上人彻底殒灭之后,虚空中这朵莲花仍自轻轻转动。 银色流光自行收束,在其花蕊上一凝,形成一个小小的银色水滴。紧跟着,这水滴便自花蕊处落下,银光扩散,迅速地蔓延至整朵莲花。 莲花原本妖艳的光芒一敛,露出庄重洁净的本色。 银色流光又自莲花花蒂处透出,重新化为银素手形态。 素手轻拈莲花,二者同时缩小,落于原本那片灵叶之上。 灵叶上,出现了一个新的精致符纹,素手拈花。 只是,纤手素银,莲花粉艳,搭配之下虽然怪异,看上去却也颇为相衬。 流水潺潺,轻风阵阵,谷中仍是一派平静气氛。 在这股浓郁灵气的浇灌下,灵树黑色的根须不断生长,向外蔓延。 灵气不断聚集,形成了一股蓬勃向上的能量。这股能量循着根部往上,即将通过茎干的时候,银色漩涡轻轻转动起来。 此时,灵树根部那奔雷诀书页自动跳出,在虚空中轻盈一转,书页表面银光流转。 随后,整张书页便化作一道银色流光,投向灵树茎干部位。银光与那股能量相互交缠,最终混成一道银色光芒,一起通过这茎干。 这银色光芒流动到茎干顶端,终于找到出口,渐渐催生出又一片新叶。 新叶比之前那一片要小得多,体态柔嫩,色呈翠黄,看上去弱不禁风。 那银色光芒还未耗尽,便在那叶面之上沿着叶脉流转,渐渐盘踞在叶面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银色闪电符纹。 黑色光幕持续不断转动,并且向外散发着黑雾,许久之后转速才逐渐慢下来。 但光幕并未就此消散,只是以那魔坛位置为中心,最终在此处拓展出一个新的灵眼。 灵树空间中,那朵莲花轻轻一颤,花蕊处金黄光芒一闪,各处花瓣上那一百零八枚符纹也逐一亮起。 片刻之后,光芒敛去。仅在其中一片花瓣上,有一枚符纹亮起米粒大的金黄光斑。 冥冥之中,莲花好似与这魔坛形成了某种紧密的联系。 光幕下,张尘头上仍然盖着那块香艳的红色肚兜,倒卧在地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松鼠从溪边跑过来。东张西望的它很快就为这魔坛上的光幕所吸引,小短腿连运,疾风一样奔进这石阵当中。 松鼠左右张望,随后便小心地靠近光幕。忍不住将嘴鼻使劲地凑近过去,不停地闻嗅着,脸上露出享受的神情。 恰在此时,张尘悠悠醒转,一个激灵从地上翻身坐起。 松鼠吓了一跳,转身就逃了开去。 张尘神思不属,只觉面前黑蒙蒙。一怔之后,他一把扯下蒙在头上的那块红布。 举起看了一眼,随手就将这肚兜扔在了一旁。 好在,现下看只是虚惊一场。他哪知道,刚才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就神魂消亡。 张尘此刻却放下心来,很快就发现了头顶异状。他一抬头便看到那黑色光幕,一眼瞧上去有似曾相识之感。 想了想,没错,这里面蕴含的气息跟缠丝洞那座祭坛极为相似。 张尘心头一个激灵,也不敢起身,直接一个横移,身形滑出了这个诡异之处。 在石阵外站定,张尘这才略略定神。 这一面光幕此前并未出现,难道是因为那些古怪的符纹? 还有那红肚兜,就是它一路引着自己过来的。张尘隐隐觉得,那红色肚兜也是此中关键。 那红肚兜就在自己脚边,他上前两步将它捡在手里。肚兜上空空如也,原本绣在上面的那朵莲花却不见了! 一连串的变故,令张尘摸不着头脑。 他索性盘坐调息,运转起体内灵力。 咦!自己又进阶了! 体内经脉壮大,灵力浓厚程度正是中阶灵士才有的。 自己半年多前才觉醒成功,成为初阶灵士。这才多久?现下就已经是中阶灵士了! 张尘一阵心喜,紧跟着就又疑窦丛生。 不对,他一下子就想起了素还功,想起碧琴心所说的往事,不会自己已经被那光幕中的魔气灌体了吧? 魔气灌体的结果之一,就是修为提升一阶。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成为树妖,张尘就浑身寒毛直竖。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还在自怨自艾,小心又小心,怎么最后还是跳进了陷阱? 他连忙将心神沉入本命空间,此时才发现,那棵灵树上又长出了一片新叶。 叶面上还有一个闪电符纹,这是? 张尘不假思索地运起奔雷诀,银色书页自灵树根部跃出,整张书页银光灿灿。 闪电符纹随之跃起至虚空,爆发出同样灿烂的银芒。 体会着其中蕴含的澎湃灵力,张尘知道自己确实进阶了,连同那奔雷诀也被铭印在了这一片新叶上。 张尘缓缓撤去奔雷诀,心头略感遗憾。若是重头再来,他宁愿选择将那九张机再度提升,从而进一步完善自己的剑阵。 与均衡提升其他战技相比,张尘更希望能够就其中一项战力作深度进化。 不过现下也没办法,谁叫自己关键时刻晕倒了呢? 说不定,这是灵树的既定选择,而自己根本就插不了手。 心神转注那银素手之上。 张尘又是轻咦一声,这手上何时又多了一朵莲花? 这莲花不就是肚兜上那一朵吗? 那叶面上素手拈花,姿态轻盈,着实比之前更为飘逸。 不会那剑诀也有变化吧?张尘一着紧,连忙御使起九张机书页。 书页上,依然只有前三式文字较为清晰。而且,这些文字展露出的内容,跟上次调用时并无区别。 看来,借进阶来深化九张机剑诀的希望彻底落空了。 张尘犹自不甘心,他唤出惊鸿剑,九张机中燕雏飞一式使出。 惊鸿剑以异于寻常的速度向前一跃,转而又消散于无形,下一刻便在另一处凭空闪现。 张尘一愣,无论是速度还是力度,这一式燕雏飞都比进阶前大大增强。 看来,随着自己修为的提升,自己法术的威力也跟着增强了。 还好,这也算是得益匪浅了! 细细探察下来,张尘发觉自身灵力运转正常,功法施展也无异状,那棵本命灵树也是老样子,并没有出现丝毫魔化的迹象。 这么说,自己并非如碧琴心所说,被这魔坛中的魔气灌体?也就不会变成自身与本命掉转的怪物了! 张尘此时才长吁一口气,真正地放下心来。 他随之一转念,早知道就在那缠丝洞中修炼了,何必跑这么远来历险。 但他也知道,这古怪的结界,雄壮的石阵,还有那怪异的符纹,此处这魔坛怕不是缠丝洞中那一座所能比拟的。 一旦放松下来,张尘便感应到,面前那灵眼散逸出的气息,竟是一处中品初阶灵眼。 正是自己这个灵士修炼所需的最低要求。 此界中,灵眼和灵脉总体分为上中下三品,每一品又分高中低三个阶位。此外,还有极品灵脉,不再分阶位。 灵气笼罩范围较窄的,称之为灵眼,一般也就仅限两三人修炼。人一多,修炼效果也会下降。 范围较宽的,也称之为灵脉,此常为宗门占据,以供门人修炼。 灵眼经多年培育,可以成长为灵脉,但这需要投入极大的资源和精力。而其结果,还不能确保成功。 这些都不是普通修士或小家小户所能承担的,因而往往也只有大家族或者大宗门才会尝试培育。 而具体到修士自身修炼,其中灵徒修炼的最低要求是下品初阶灵眼。 灵士修炼,则要求至少是中品初阶,方能有效地吐故纳新,从而提升修为。 至于灵师和灵尊,则分别要求上品初阶和极品灵脉。 天尊则可以遨游天地,自与天地伟力相沟通,不再受此限制。 不是说高阶修士在低阶灵眼处便无法修炼,只是灵气有限,修士要提升修为就会难上加难。 黑水老祖是一例,虚灵门也是如此。 虚灵门总山灵脉品阶最高仅为上品初阶,掌门海无极多年来修为难以寸进。 其他门人中,因此也鲜少有高阶修士。全门上下,也就掌门海无极与首座高真亭二人证道灵尊。他们还是在他处秘境游历时,偶然证道成功的。 因而,虚灵门整体战力大大受限。 相比之下,龙廷中的灵尊多达两位数,就与它拥有极品灵脉有关。 即使在这罗天境中,占据一方大城的城主大人们,其修为几乎也都是灵尊。就连沣水城城主,也只能算是其中资历较浅的一个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怎么回去 眼下,这黑色光幕虽然诡异,但自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就是一处中品初阶灵眼。 虽然一路上几经波折,张尘对此结果甚是满意,自己灵士境修炼的灵气资源无忧了! 激动之余,他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袖中取出一套布阵器具。 在黑水营时,他就曾为自家小院没有阵法遮掩气息而烦恼。此番入这秘境寻找灵眼,万一真有所发现,倒不好无遮无掩地大开山门。 这等所在,迟早要引得他人垂涎。若不加以遮掩,麻烦就会无穷无尽。 为此,黑水老祖特地赠送了一套法阵给他。这套法阵本属迷离宗旧有,其中亦炼入了迷离障等阵法。因此不仅可以遮掩气息,还有相当程度的防护功能。 张尘花了小半天功夫,才堪堪将此阵法大致布置完毕。他在这方面并未有所研习,只能靠着黑水老祖临时教给的方法,依葫芦画瓢地布置下去。好在他习练过迷离功,因此倒也能大差不差布置下去。 其中难免有一些错漏之处,张尘感知下来,却也已经可以运转了。其他的,就等后面再慢慢完善。 将控阵令牌一收,张尘满意地回到谷中。眼看天色将暮,他计划明日再将这处山谷好好地探索一番。 毕竟,这里以后可就是他张尘的安身之所了。 岁月悠悠,山谷一侧的溪水退了又涨,涨了又退,一晃三年过去。 谷中那石阵旁边,靠近山脚处多了一间小木屋。 此刻,木屋门前一团剑光在日光下闪烁。剑团渐渐放大,其中似有无数柄剑在搅动。它们或攒刺,或横斩,或竖劈,不一而足。 随之而产生的剑气,在放大至丈许的剑团中左冲右突,始终凝聚不散。 有一片叶子随风飘来,这团剑光突地将其包裹。叶子好似一叶扁舟,在大江大浪中载沉载浮,却始终被围在剑团中间,不能落地。 一息之后,剑团散去,数百道剑气一齐收束,最终凝练为一柄剑身,却是惊鸿剑。 叶子仍在半空悬浮半晌,随后才摇摆着缓缓下落。一阵微风吹来,前一刻还完整如初的叶片转瞬间在半空中分离解体。叶片大部如飞灰一般消散,只剩下一个完整的叶脉轮廓仍在缓缓下落。 惊鸿剑雪练剑光一闪,已然遁入木屋之中。片刻后,张尘从中缓缓步出。 三年时光转瞬即逝,他一直在谷中沉心修炼。在谷中住下一月之后,他已经彻底稳固了中阶灵士修为。 中品初阶灵眼是他此前从未享受过的,因此他这三年几乎每天都如饥似渴地修炼。 除了主修功法刺神法,他一有空暇就加紧修习其他术法。 这其中,九张机仍是他习练最多的主战技。三年下来,星渊剑、惊鸿剑和青灵剑与他心神感应更为融洽。 虽然还是只能使出九张机前三式,但是如今他将之使出来,剑势更为凝练。 就如方才那个剑团,三年前他就无法做到,更不用说一息之间就在那叶子上划出千百道剑痕,还伤不到叶脉轮廓。 他一直琢磨着,如何御剑破掉那紫色虫云。想来想去,唯有更快更密集地出剑。 看着地上那只剩叶脉的叶子,仍然泛着青黄色泽,张尘心想,不知那紫虫群挨这么一下,还能不能分段重生? 心念一动,星渊剑、惊鸿剑和青灵剑自他袖中鱼贯而出,并悬浮在身前。 三剑齐出,每一剑都可以做到方才惊鸿剑那般威势。 不仅如此,九张机三式连出组成一个小型剑阵,张尘自信,就是高阶灵士想要脱困也要脱一层皮。 他将三柄灵剑一收,有心要出去再会一会那恼人的紫虫云。 闲暇时候,他也只会在周边偶尔探索一二。 也许因为此处以前并无灵眼,方圆百里内都无阶位较高的妖兽盘踞。一些阶位较低的妖兽在他现身后,也是纷纷闪避,倒还不如那只野兔胆大。 再远张尘就没有涉足了,他一心修炼,可不想误入他人地盘,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现下,他却决定主动出击,去惹一惹紫虫的麻烦。 尽管如此,当面前虫云一团一团像烟雾一样升起,张尘还是很快收束起跃跃欲试的心态。 他没再继续往前,而是在遁出秘境十数里之后即停住身形。 果然那些紫虫在此处分布不多,前后左右也就六团虫云。但它们升空之后,很快便集合成了一个更大的虫云,其势也如一座小山包一般压将过来。 耳听得嗡嗡声越来越近,张尘终于动了。他先御出星渊剑,只见一道黑光迅疾地射入虫云。随后便在其中团团舞起,最后就只见一个黑色光团在虫云中左冲右突。 所到之处,紫虫无不应声而落。他有意将这些紫虫尽可能切碎,因此地面之上一块一块地却似蒙了一层紫色细灰。 张尘一边御剑,一边躲避着虫云追袭,待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又回到原地。 十数息过去了,地上那紫色细灰仍在。 也就是说,它们的生机彻底断绝,不会再分段重生了。 张尘心中一宽,放心地又唤出惊鸿剑和青灵剑。三剑齐发,一黑一白一青,三个尺许方圆的光团切入虫云。 犹如鼓足劲的风车一般,在虫云当中肆意切割。 虫云不断缩小,地面上却渐渐铺满了紫色细灰。不过一盏茶功夫,方才还有数丈方圆的虫云,被张尘消灭殆尽。 仅有的一些漏网之虫,此刻也纷纷重新潜回地下。一时间,脚下虫尸累累,眼前风轻云淡,好不干净清爽。 张尘纵声一啸,内心欢快至极。但他也不恋战,将三剑一收,便又返回了秘境。 自家小木屋中,张尘盘坐在简陋的木榻上。 缓缓将喜意收束,张尘目中精光渐渐沉淀下来。 三年来,始终有一事在他心头萦绕。那一道加强版迷离障,张尘自度现下自己估计仍不能通过。这也就意味着,一旦黑水营有难,自己却无法赶到支援。 一开始,张尘心中也曾想过,自己是否可以借机躲过兽潮之灾? 这处秘境虽说张尘对之并不熟悉,眼下却似与世隔绝。对他来说,这里就是一处绝佳的修炼宝地。 外面兽潮闹得再厉害,却应该不会波及此处,自己是否就一直待在这里修炼呢? 不是自己不想出去,实在是出不去啊,他一度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时日一长,张尘心中却始终无法安定,以至于连平常修炼都不能进行。 黑水老祖对自己虽说有期待之心,可人家并未一味地利用,实则对他张尘可谓照顾有加。 若在此时畏缩不出,张尘心中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于是,在稳固了修为不久,张尘也便在日课中安排了扑朔诀修炼。 此事一定,张尘便不再纠结,心念也殊为通达,修炼的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三年来,张尘的扑朔步较此前也大为进步。但是,张尘对那一次碰壁印象极为深刻,自己当时竟然一步都不能跨入障中。 现下虽说有所进步,但张尘仍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安然通过。 如此一来,就算自己想回去,可是又怎么回去呢? 好在黑水老祖一直未有讯息传来。那枚传讯符据说无处不可通达,想必自己虽在这秘境之中,应也能接收到黑水老祖的讯息。 想到此,张尘决定明日出去一趟,再去闯一闯那迷离障。 自己当年能够从缠丝洞脱身,靠的不就是一股锐气吗? 不过在此之前,他打算将护谷法阵再修补完善一番。自己外出时,此处不要被他人鸠占鹊巢才好! 翌日临出发时,张尘来到石阵中央,面对着正悠悠轮转的黑色光幕。 在此处住了三年之久,张尘早就明白,这怪异石阵和这怪异祭坛,怕就是缠丝洞那处魔坛的更高级存在。 每念至此,他都会不自觉检查一下自身,深怕自己哪一天醒来变成了一个魔修。 然而,在几次小心翼翼地吐纳修炼之后,他发现自己身上全无异状,就跟在鸣泉居修炼时一样。 再一次内观自己的本命灵树时,想起灵树以往的一些异状,他心里一动,会不会是灵树帮助自己炼化了此间魔气,进而转化成了更适合自己的灵气呢? 在他一度彷徨时,这个想法适时地安慰了他,令他终于放下心来。 这一次面对这祭坛光幕,张尘想到的却是袖中那块羽墨石。 若那棠敏所说不差,将羽墨石与他物一齐放置在祭坛中,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会是什么样的收获呢? 张尘对此很是好奇,要不要试一下? 将羽墨石与自己的灵剑放入祭坛这光幕中,会不会生成一柄具有特殊属性的灵剑呢? 张尘想了又想,还是按捺住了性子。自己的灵剑当下使得正合心意,还是不要有妄想之心了。真的提升了灵剑品质还好,若是一不小心损坏了灵剑又该如何? 棠敏可是说了,收获是意想不到,并不是意外惊喜。 第一百二十章 麻脸道人 有了之前灭杀紫虫的经历,张尘再次走出秘境时心中便松快了许多。 若是过了紫虫这一关,其他两处他倒并不在意。 只是一人一剑,他便从这高山脚下往原野中深入了数百里。 自他从秘境出来后不久,紫虫群即已纷纷从地下冒出。 张尘脚踩着惊鸿剑,一意飞遁。身后虫云紧追不舍,越聚越多的时候,张尘这才唤出青灵剑。 很快,地上就堆起了一层层紫虫碎尸。然而直到那个小水塘附近,紫虫还是越聚越多,似乎永远杀不完的样子。 眼见如此,张尘又唤出星渊剑,配合青灵剑一起对付这重重叠叠的虫云。 两团剑光有如移动的风车一般,在虫云中四处搅动,终于令这紫虫大为忌惮。 在地上虫尸一层摞一层之后,张尘听到虫云中某处传出一声尖锐鸣叫,随后紫虫纷纷后退,有的更直接遁入了地下。 转瞬之间,刚才还排山倒海的虫云便已消失无踪,张尘对着空旷的原野略微发怔。 这就胜了? 当初逼得自己走投无路,差点粉身碎骨的怪异虫群,此刻竟就这样不战而逃了。 张尘收起两柄灵剑,意犹未尽地转身离去。 阴寒峡谷中,张尘放慢脚步,甚至在谷底故意踩出重重的声音来,那头蜈蚣却未再出现。 冰锥层层叠叠,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一派祥和气氛。 经过此前灭杀那两头蜈蚣之处,地上却已经没有了蜈蚣尸骨。 张尘也不再去管它们,不多久便来到荒漠中。 狼群很快便发现了他,一阵黄沙卷起半边天空,片刻之后即将他团团围住。 张尘并不像此前那般遁走,反而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狼群将自己围困。 他的对面,头狼前腿微曲,低下头颅,双目凶狠地盯着他低吼。 张尘一脸平静的表情激怒了它,它微一矮身,似欲猛地前扑。 然而,头狼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随后却缓步向后退去。 眼前的这人三年前出现过,眼下再看,气息却已大为不同。三年来,狼群日益壮大,然而面对此人时自己竟生出了怯意。 看到头狼后退,张尘面上神色不动,依然赤手空拳静静地在原地站立。 然而,头狼身后的狼群却陷入了一股骚动。头狼身侧一头公狼嘴皮一翻,露出狰狞交错的犬牙,一错身就要冲出狼群,扑向张尘。 张尘还未有什么举动,就见一只蒲扇般的铁爪猛然拍出,一爪轰在那头公狼身上。 公狼正要冲出的身形戛然而止,朝着另一侧横着飞了出去,半空中一声痛嚎尾音拉得极长。 紧跟着,狼群在头狼的带领下如一阵风一样,带着滚滚黄沙倒卷而回。 那头受伤的公狼夹着尾巴跟在后面急奔,惶惶如丧家之犬。 张尘想过再见狼群时的很多种场面,却没料到结果会是这样。不过他此来本不是争斗,也就不再迟疑,继续朝着那迷离障所在的位置而去。 还是那道小沙梁,三年来并未有什么变化。 张尘站在这道迷离障前,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一路走来的自信满满早已消失不见,一想起上次的经历,他心里就满是尴尬。 他也不迟疑,既然来了,就一遍遍地试吧。 静立片刻,他将扑朔诀运起。一张书页在本命空间浮现,银光斑斓中略带青色。他在过去这段时间,确实在扑朔诀上下了不少的功夫。 书页急转,张尘举步向着沙梁就跨出了一步。 沙坡上光芒一闪,迷离障闪现,张尘竟一步跨了进去。 站定之后,张尘长吁一口气,他已经做好了再吃一嘴沙的准备了。自己反复琢磨三年前的那一步,现在看是走对了。 眼前光晕流转,下一步该怎么走,张尘静静地思索着。 一连三天过去了,可是张尘只向前迈出三步。尽管如此,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这一道迷离障令他觉得以前掌握的扑朔诀好似儿戏,却也让他从中受益颇多。仅这三天,扑朔诀书页上的青色又褪去不少。 迷离障外,沙坡表面早已恢复原貌,看上去就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千里之外,那高耸入云的连绵山脉间,群峰耸峙。其中一个山峰上,有一道黑影电射而下。 只几个起落,此人便如一只大鸟一般,从高达数千丈的山顶来到山脚。看其身法功力,竟是一名初阶灵师。 此人身量不高,但很壮实,穿一身粗布灰衣道袍。头发稀少,仅在顶上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用一种不知名的兽皮绑起。 阔面广额间,竟长满了斑斑点点的褐色麻子。 一双三角眼黑少白多,开合间,眼角位置拖出一道明显的内层眼睑。 此刻,这人身上的道袍好似被利刃划破,纵横交错地撕开了好多道口子。 他面上倒不显狼狈,一下到山脚便似到了家一般,放慢脚步,一脸笑嘻嘻地打量着左右。 可是下一刻,他面色便是一变。鼻翼抽动间,他疑惑地转身遁向一处小山窝。 触目之处,却是一团紫虫碎尸,被风吹到这里堆积了起来。 这麻脸道人见状怒极,怪喝一声,原地暴跳。顷刻间,就连脸上的麻子都变成了紫红色。 他一转身便撤出山窝,往那原野上飞遁。 只不过一盏茶功夫,他便来到了那处水塘。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只是喉咙里咕咕两声,水塘中即冒起一团紫云。 紫云约丈许方圆,正是那怪异紫虫群。虫云中一声尖利鸣叫,随后便在前引路,将麻脸道人带往峡谷方向。 麻脸道人一脸阴沉地来到峡谷口,喉咙间又是一声咕鸣。 不多久,峡谷中冰锥叮咚作响,一头巨大蜈蚣自其中飞射而至。 蜈蚣在麻脸道人身前悬浮,两排须足像毛刷一样摆动,口中吱吱不停。 麻脸道人面色愈发阴沉,一个个麻子更是成了酱紫色。 也不说话,他举步就沿着峡谷走了进去。那蜈蚣摇头摆尾地跟在身后,好似一个跟班。 在荒漠上查看了狼群的情况,麻脸道人更是狂怒,就像一头妖兽的地盘被人无端闯入似的。 他双目发红,口中厉啸一声,随即便表情狰狞地看向设有迷离障的那道沙梁。 张尘正专注于破解迷离障,陡地听到障外一声厉啸。这一声传进耳中,张尘就觉心旌摇荡,身形一晃,差一点就要被迷离障从中排斥出来。 张尘赶紧双脚站稳,努力平复一下心绪。他暗忖,怎么此处又来了一个修士,而且恐怕听起来还是灵师境的高人。 这人啸声中充满怒意,外面那些狼群根本不应是此人对手,会是谁招惹他了呢? 不过转念间,那啸声似正自远处而来。 不会是冲自己来的吧?张尘心中忐忑。不管怎么样,张尘心知自己此刻都不宜出去触霉头。 如今自己身在迷离障中,最是安全,想来应该不会被他发现。这么一想,他心中便是一安。 他也停下所有动作,生怕传出灵力波动引起那人注意。 啸声很快便停了,那人莫非已经走了? 实则,那麻脸道人正站在迷离障前,一脸怒色中闪现一丝诧异。 他没想到,来人竟然进了迷离障。此刻怒气攻心的道人也管不了这许多,脚下一晃,竟也入了迷离障中。 张尘还在静静立着,随后就觉整个迷离障一晃,身后竟然又有一人闯了进来。 他心中一惊,来不及思索为何此人也能进得来。他也不转身,抖袖便御出三柄灵剑。三道剑光电射而去,直扑那身后之人。 做完这些,张尘才一转身,身形一晃就从障中撤了出来。 九张机在此过程中已然运转,试春衣、意迟迟、燕雏飞就要相继使出,然而下一刻,张尘面色大变。 他猛地发觉,他已经与三剑失去了心神联系。虽然那人还没从迷离障中现身,他心知,自己的灵剑怕是已然失陷了。 这令张尘心中大骇,他想也不想便唤出灰色法剑,脚下一催便飞遁出去。 可惜灰剑遁速太慢,张尘只遁出数丈远时已然感应到来人追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有何反应,就有一股大力猛然射向他背后。张尘根本躲闪不及,这股力道瞬间及身,将他从灰剑上一下掀翻。 扑通! 张尘脚下一滑,便一头栽倒在地。灰剑还向前飞出老远才徐徐落下。 张尘只觉体内经脉一滞,心神随即便与本命空间失去了联系,再想调动灵力却是一丝也没有响应的。 他便这般僵硬地俯卧在地,就听后面一个沉重的脚步踏过来。一步一步就像踏在他心上,令他心跳如鼓,头皮发麻。 在这人面前,自己毫无反抗之力,这回看来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这麻脸道人脸色阴沉地从迷离障中踏出,单手还抓着张尘的那三柄灵剑。 道人口中阴森森道,“想必你就是用这些剑,斩杀了我的紫沙蚓和霜天蜈,那么现下也就用这剑结果你的小命吧!” 道人灵力一送,三剑寒芒一吐,就要向张尘背后扎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影射之毒 张尘俯身在地,心中虽急,却完全不能动弹,只能等着利刃加身了。 然则身后却一时没了动静,转而就听那人嘻嘻一笑,“我倒是忘了,既然你能杀了它们,那就让你来代替好了!” 紧跟着张尘就觉体内经脉各处一松,灵力又能自如运转了。 他继续俯身,脑筋急转,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听那人又道,“别装死了,快给老道我起来!” 张尘闻言不得不尴尬起身,好在现下看起来到底没有了性命之忧。 他缓缓起身,回头便看到这“老道”的一副尊容,心里一紧,这世上还有长相如此凶恶之人。 脸上却是尴尬一笑,借伸手抹去鼻头泥迹的举动,遮掩一二自己此刻的面色。 麻脸道人却已经背起手,围着他转起圈子,那饶有兴致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奇货可居的宝贝。 张尘心里发毛,很想马上就远遁,可是眼看这是不可能之事。 果然这麻脸道人开口道,“不要妄想逃走,你已中了我的影射之毒,不信便运转灵力试试。” 张尘方才已经运转过一次灵力,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听这老道这般说,心里还是一惊。 灵力再一次运转之后,张尘发觉果然经脉中酥酥麻麻,有如针刺。奇怪,方才明明还没有这样的异状。 “若无解药,全身经脉逆转,从里到外溃烂而死,哈哈哈……老道这手段如何?”这道人转完圈,在张尘面前站定,抚掌大笑。 随着笑容绽开的,还有他脸上的那一粒粒麻子。抖动间,似乎每一粒都在向外散发着喜意。 张尘默然不语,此人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是不要随便开口才好。 “不过中阶灵士修为,如何能击杀了我的紫沙蚓群?”老道面色一寒,又似被戳到了痛处。 张尘不知该从何说起,沉默不语。 “敢做不敢认?嗯?”道人三角眼一张,举头盯着张尘。二人相对而立,麻脸道人比张尘矮了不止一个头,气势却是极盛。 “呃,前辈!误会……晚辈非有意为之,实乃迫不得已……” 张尘倒退一步,便要将前后经过说出来,那道人颇为不耐地单手一挥,“少啰嗦,我不信你一个小小灵士,就能击杀我的紫沙蚓,想当初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降服它们的!” 说着,道人甩手将三柄灵剑抛还给他,“现在就跟我回去再打过,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投机取巧的!” 张尘连忙接过飞来的灵剑,重又一一与灵剑建立心神联系,心中一安。 “这,晚辈出手或许又会伤了前辈的爱宠,还是……” “死伤勿论!”道人断然喝道。 张尘心下忐忑,这人行为颠三倒四,偏偏修为还如此高深,自己眼下也只能见步行步了。 当下他也不再废话,将剑收了,便随老道一路返回。 一路上他也试着运转灵力,只觉经脉中除了些许针刺之外,其他倒与平常无异。 麻脸道人遁速极快,也不见他御使法器,却比张尘御剑还要快上许多。 最后,那道人不耐,回头一把拽过他猛然提速前行。 张尘再一次感受到灵师境修士的遁速,却是比柴老道那次飞遁还要快。果然修士的修为境界并不能决定其真正实力,同一阶位的修士很可能在斗法方面相差甚大。 有这麻脸道人“提携”,张尘很快便被带至那处水塘。 水塘中紫色水面一晃,腾地就升起一团紫云。 张尘站在一侧,看那麻脸道人嘴唇翕动,却无声音发出。稍倾,紫云中传出吱吱叫声,竟有畏惧之意。 道人双目一寒,一脸麻子抖动,那紫云中的吱吱声随即小了下去。 张尘哪里还不知道,这人竟然能与这所谓的紫沙蚓沟通,想来那吱吱声就来自虫云中的紫沙蚓王。 看起来,这紫沙蚓群却不想跟自己再斗,倒是这麻脸道人逼得急。 正想着,道人一转头,示意张尘可以开始了。 张尘望了一眼身前的滚滚紫云,也不犹豫,袖中一抖,三柄灵剑齐出。 这团紫沙蚓数量并不大,较三年前那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看来这道人倒是迫不及待要他们出手相斗,来不及聚集更多紫沙蚓了。 当下,张尘也不去御剑飞遁,三柄灵剑直接凌空舞出三团剑光,向着虫群就冲了过去。 第四次与紫虫交手,他是越来越得心应手,而那虫群却显得颇为被动。灵剑未出时即已畏缩不前,剑团一出,便像见了天敌一般纷纷避让,丝毫不敢一试锋芒。 张尘就站在原地,御使三剑追着紫云冲杀。剑团每一次突入虫群即带起一团团紫色烟霞。 烟霞落地,却是一堆堆紫沙蚓碎尸,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麻脸道人见这一面倒之势,脸上一怒,嘬唇便是一声厉啸。 随后就见远近各处更多的紫云升腾起,并迅速向此处聚拢。 不过几个呼吸间,张尘面前就聚起了一座山峰似的虫云。虫云中也是一声尖利鸣叫,引得虫云在空中一个翻卷,便猛地向张尘压来。就好像半边天倒下来也似,陡然间,张尘觉得压力倍增。 加之身侧身后又有多个小团虫云不断袭扰,他不自觉地脚下连续晃动,在虫云之间不断寻找安全之所。同时,三柄灵剑剑势也陡然提升,更为凌厉地杀入虫云当中,势必要将对方的势头打下去。 剑团所到之处,紫云以可见的速度快速被削弱,紫色烟霞不断升起又落下。张尘已将扑朔步运起,随着剑团不断游走。 初时,道人深深注目三团剑光,脸上一怔,同时又若有所思。再看到张尘闪转腾挪的身形,他的一双三角眼更是瞪得溜圆。 他嘬唇又是一啸,随后又对张尘喝道,“够了!” 虫云如蒙大赦,啸声一起,便迅速散去,或飞天或遁地,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就连那处水塘也是水清天高,那虫群竟弃之不顾,远遁而去。 张尘也停下动作,将灵剑收回,心中兀自忐忑。刚才杀得一时兴起,不会又惹得这道人凶性大发了吧? 看那道人闭目不语,张尘很想御剑飞遁,却也知道自己走不脱。 正踌躇之际,就听那道人双目猛地一睁,大喜道,“是了是了!我知道该怎么对付那死鸟的吉羽千幻了!” 他麻脸放光,闪身就要飞遁,目光又一瞥张尘,“你想走便走,不过三日后不服我的解药,就等着受死吧!” 随后就听他厉啸一声,直向远处那高山而去。很快,就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群山之间。 张尘呆立当场,此人高来高去,行踪甚是难测。他注目那耸入云霄的群山,见山势高绝,张尘时时感到山上有一种莫名威势,因此也从未想过要上去探索一二。 听这老道所言,看来这山上还真的有异兽。 “死鸟”?那吉羽千幻又是什么? 他现下也不及去考虑这些,一想到麻脸道人临行时的威胁之语,他心中就是一紧。 这道人跟疯子一样,不会是故意吓唬自己吧?可是,经脉中的针刺之感很真实,不似作假。 要不要先回到那石阵秘境躲起来?他自认对方找不到那个所在,否则那里也不会如此荒无人烟。 可万一真如他所说,自己中了邪毒,那躲是躲不过去的,还不如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三日,解药……要是这道人一去不回,自己不就死定了吗? 张尘有心服下几枚解毒丹,又担心药性相冲,因此不敢轻举妄动。这疯道人的举止无一定之规,一时间,令张尘进退两难。 就在麻脸道人去后不久,那山上风云搅动,顷刻间又有闪电隐现其间。 那气势,就连数百里外的张尘都觉得惊心动魄。 很快,山脚处起了一团团紫云,行进间聚合一处,向着张尘滚滚而来。 张尘目中一肃。远远地,虫云就像一座小山,铺天盖地而来。那势头就跟三年前自己遭追猎无异。 眼看移动的紫色小山就要迫近,张尘却一动不动。抖袖间,灵剑再次御出,成品字形在他身前悬浮。 剑身上灵光吞吐,剑尖指向,正是那紫沙蚓群。 距离张尘越来越近,小山竟慢慢停了下来。看起来,这紫沙蚓群对张尘也甚是忌惮。 张尘明白过来,它们恐怕是被山上的异象惊动,这才聚合起来,往这边迁移。 但他心中正郁闷,自己这一日可真够倒霉的,因此也不愿主动让步。 就见虫云翻涌片刻后,一部分遁入地下,一部分一分为二,向两边飞去。 顷刻间,紫沙蚓虫群逐渐稀薄,由十数亩大的紫云变成一条绵延数里的紫带。 不过几个呼吸之后,张尘面前就再现空旷一片。张尘见虫群绕过自己远遁,也便将灵剑一收。 远远看去,那山上动静越来越大。滚滚阴云当中,似有点点幻光穿梭,搅得那处天地犹如正在酝酿一场雷暴。 隔这么远,张尘观之也是无比震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吉光片羽 想到之前自己与紫沙蚓**手时,那道人似有所悟,也不知他到底悟到了什么。 山上的动静一直持续了三天,张尘也提心吊胆地过了三天。他一会儿担心那老道恋战不归,一会儿又怕他被不知名的对手给打杀了。 那样的话,自己可就太冤了。 紫沙蚓群转移之后,张尘却向着山脚摸了过来。山顶上激战正酣,那道人根本不可能马上回转。 总不能在原地坐以待毙吧,他原本还想着上山去找那道人,但在山脚看那处惊人的气势,便知自己上去恐怕也只会遭受池鱼之殃。 直到第三天天亮之前,正当他等得心浮气躁之时,猛然袖中一阵灵力波动。 掏出一看,正是黑水老祖的传讯符。该来的终究会来,兽潮看来已经威胁到了黑水营,张尘心中一紧,随后却又莫名一松。 不知怎么地,张尘想起无名峡谷中的棠敏,也不知道这位沣水卫指挥大人现下是否安好。 但他随即就开始为自己忧心起来,现下不要说回去支援了,自己的小命都还不保呢! 临近这日中午,张尘越发不安,他一遍又一遍运转灵力,经脉中那针刺感似乎越来越强烈。 正彷徨无计时,张尘频频抬头瞧向山顶,忽见有一道长条状白色光芒自山顶飘然落下。 张尘见那莹白光芒颇为不俗,便放下心中焦虑,追着那物下坠的方向而去。 靠近之后,张尘才发现,那飘坠之物却是一根黑色羽毛。只因表面散发着白光,远远望去竟似通体莹白。 此羽概莫竟有一丈长,尺许宽,通体光芒莹润通透。 张尘心中暗惊,这是何等样的鸟兽,羽毛竟如此不凡。他一个提纵,飞身从半空中抢下这根羽毛。 此羽入手硬锃,并非平常羽毛那般绵软光滑,从根部向尾端逐渐收束成一柄利剑状。持之挥动间,竟隐隐有风雷之声,似乎蕴含着无穷能量。 更出奇的是,羽毛尾端正反面各印有一枚滚圆的银白色图案。圆形图案约有杯口大小,占据着羽毛尾端大部空间,望之好似一颗诡异的瞳孔。 张尘短短一瞥,不备之下就连神魂都好似要深陷进去。 灵树上银色漩涡一阵急转,张尘这才猛然从失神中醒过来。他心中暗呼厉害,连忙将此羽妥善地放入袖中。 再一抬头,山顶依旧在酣战。而他也猛然发现,第三日未时已过。 这是已经过了三日了?张尘一怔之后便赶紧再次运转灵力,经脉中那股针刺感竟然完全消失了。 这,难道是被那老道给诳了? 还是,那根诡异羽毛的缘故? 张尘心中疑窦丛生,也知现下不是追究透彻的时候。不管此前有没有中毒,反正三日过后自己并未毒发。 他心中一松,又一抬头看向山顶,便要悄悄遁开。要不要回到秘境中躲着,从此避开那道人? 想了一想,张尘目光一定,转身又往山外遁去。 自己对黑水营有过承诺,既然已经收到传讯,就应该尽可能地赶回去,哪怕那道迷离障自己还没解开。 一炷香之后,张尘再次隐入那道沙梁之中,远处高山上依然一派风云变幻景象。 就在张尘徘徊在山下时,黑水桥上大门紧闭,黑水老祖神情凝重地看向远处。 无名峡谷方向,已是尘土飞扬,有一大片阴影正遮天蔽日而来,似乎夜晚就要提前降临。 “已经给陈道友传讯了吗?”黑水老祖头也不回地问身后的小翠。 小翠同样一脸焦急神色,闻言回道,“今日卯时即已发出,现下都过去三个时辰了!” 黑水老祖神色愈发凝重,也没说话。 “我看,他是不是已经吓跑了?根本就没打算回来!”小翠在黑水老祖身后嘀咕道。 黑水老祖依旧不言语,只对小翠道,“吩咐下去,所有修士上到营防一线,照之前排定的轮次就位,违者,即刻逐出营外!” …… 迷离障中,张尘终于走到了第五步,可他也知道,这几乎已经是自己能够通过的最深距离了。 正灰心丧气的时候,就听障外自远而近传来一声长啸,啸声似乎颇为欢快。 没多久,就听那老道在障外高声唤道,“兀那小子,给我出来,看看老道我得了什么宝贝!” 看来,此前是他诈毒无疑了,张尘不禁一阵腹诽。听他这番话,知道自己藏不住,便依言闪身出了迷离障。 猛一瞧,张尘一惊,却见那老道身上如遭千刀万剐,本就老旧的道袍一条条裂开,一根根布条勉强挂在身上,还好亵衣尚算完整。 就连脸上都破开好几道锋利的口子,发髻也散了,却掩不住他一脸的喜意。 再看他手上,紧紧攥着一根长三尺许的灰色羽毛,一脸嬉笑自得的神色。 嗯?张尘又是一怔,这羽毛形状跟自己之前所得的那一根颇为相像,只是长短和颜色差异较大,莫非? 麻脸道人倒是没注意张尘的表情,兀自兴高采烈地嚷道,“老道我跟它斗了数年,终于能从它身上薅下一根毛了!” 转头看张尘一脸懵懂,麻脸道人面现不屑,“说与你也不知,吉光神兽可曾听说?” 吉光张尘自是知晓,虚灵门灵徒必修的此界神兽图谱上有之。 张尘一点头,随后又一摇头,不可能吧,这神兽据说早就在此界灭绝了。现今留下的些许传说,也来自上古时期。 “雷云山上有一头雷鸟,其体内就有吉光的血脉,因此这根鸟羽也可说是吉光片羽了!” 吉光片羽,张尘心中一喜,莫不是自己得的那一根也是,而且看上去远比道人手上这根还要不凡。 脸上却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对着老道连声恭维道,“恭喜前辈得此宝物!” 张尘貌似好奇地又问道,“前辈可知这吉光片羽有何神异之处?” 这道人却未接他的话,自言自语道,“说起来,这次老道我还受了你的启发,以剑团破除吉羽千幻的攻击。咦,怎么我之前就没想到呢!” 说着,老道将那根羽毛一收,将手一抬,袖中便射出五道黄色剑光。 剑光一出便团团舞起,在老道身前身后直如风车乱转,老道身上的破布条随风鼓荡,猎猎作响。 那剑团威势比张尘之前所使要强得太多,张尘初时还能挺受,不过三息便招架不住,不由自主地直向后退。 道人倒是使得兴起,一边更加起劲地御使剑团,一边哈哈大笑。 张尘见他折腾半天也没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能退到一边干等着。 他此刻也大概摸清了此人脾性,知他似乎头脑不清,这会儿脑筋又不知跳到哪里去了。 他苦笑一声,便将套话的意图放下。不过,注目那黄色剑团时,张尘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待老道渐渐放慢剑团,张尘收束心思,近前去抱怨道,“前辈害得我好苦!……” 自知道自己没有中毒之后,张尘已然明白,面前这位虽说行事无端,倒也并非滥杀之人。 那老道闻言,狡黠一笑,似在为自己的奸计得逞而得意。他收起剑光,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一正,“你究竟姓甚名谁?” 张尘一愣,这可把自己问住了。他寻思,这道人应该不是龙廷或者大荒剑派之人吧,要不要坦白相告? 迟疑了一下,他一咬牙,拱手道,“晚辈姓陈,名潜。” 麻脸道人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看得张尘心里发毛。 “哼!且不管你是谁,你这扑朔步是谁教的?” 张尘闻言又是一愣,这道人如何识得扑朔步的? 继而想起对方曾走进迷离障捉拿自己,张尘心中突地闪过一道光,一个念头升起,便将各个疑团解开了。 再看向道人时,张尘心中多了一分了然。 “晚辈的扑朔步习自黑水营的黑水前辈!”张尘拱手道。 “你从黑水营来?”麻脸道人脸色一变,转而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也是了,你怎么可能穿过雷云山!” 张尘应道,“正是,晚辈……忝为黑水营客卿长老一职。”他心想,那处高山原来叫雷云山,看此前山上那威势,确实不是自己能够安然通过的。 “长老?迷离宗何时多了你这么一个长老?就凭你这三脚猫修为,也配做迷离宗的长老?”听张尘这般说,这道人面色一变,不怒反笑道。 张尘面上讪讪,心中却越发肯定面前此人是谁了。 “唉!不过迷离宗现下衰落至此……”道人说着便露出一脸苦相,好似吃了黄连一般。 张尘从未见过有人情绪变化如此之快,偏偏这人修为还如此高绝。莫非,是那魔坛的缘故?张尘心中动念,却又不敢言声。 “这么说,你倒是连过了两道迷离障?”麻脸道人目视张尘道,语气中颇有刮目相看的意味。 “晚辈不才,能进却不能出,因此被困在此处了。”张尘苦笑道,他也不敢提自己是何时进来的,怕对方盘问自己的动向,别一不小心把那处秘境给泄露出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再次破障 无名峡谷处,方圆数十亩内,各色旌旗招展,一座气度森严的大阵坐落于此。 阵内气韵流动,颇有一股肃杀之意。沣水城的这座度朔迷踪阵,据说大战时期曾用于两军对垒,端是不凡。 棠敏立在大阵中央的一根大纛之下。身后放着一张檀木椅,他却并不就座,脸颊绷紧,一双大眼明亮亮盯着阵外。 沣水卫十多人各自在阵旗处就位。从阵外向此处观去,自是一片山廓、丛林,与周围无异。 不多时,一处阵旗一翻,齐静岫凭空在那处现身。 他在原地一礼,“棠指挥,阴鬼已然就绪,是否现下放开阵势,引那风生兽入内?” “放过兽潮大部,不要引起其注意,在风生兽可以感应的范围内再施放阴鬼!” “得令!” 黑水桥头,营寨之内,高高的了望塔上,黑水老祖和小翠并肩而立。 黑水老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前方,小翠则翘首远望,目光游移不定。她眼下已是灵徒大圆满,马上就可以觉醒的样子。 “不好!兽潮朝这边过来了!”黑水老祖面色一变,沉声道。 小翠伸着修长的脖子,使劲向前方眺望。虽然身在了望塔上,她却看不清那般远,只能看到那方天地一片黑压压场景,犹如大雷暴将临。 “沣水卫不是说会在那里设置第一道防线吗?怎么这么快就破了?”闻听黑水老祖此言,小翠惊道,她对棠敏所说还记忆犹新。 “哼!沣水卫想来也是别有用心罢了,何曾会为我黑水营一心挡灾?”黑水老祖面色转瞬沉静下来,作为头领,她深知此刻必须镇定,身后还有很多人看着她。 “唉,若他在,自己何须如此硬扛?”黑水老祖暗叹一声,目光一软随即又坚定起来。 度朔迷踪阵内,棠敏此时稳坐中央大纛之下。 大阵将此处峡谷完全覆盖,他们一干人等的气息也得以遮掩,丝毫没有外露。 棠敏坐在阵中,能清楚地看到各色凶兽正从十万大山中连绵不绝地奔涌而出,浩浩荡荡如潮水一般。一眼望去,竟至连绵百里之遥。 就连大阵头顶的峡谷上方也有无数飞禽走兽纷沓而来,令整座大阵内此刻浑如无月之夜。 它们有的四蹄扬起,血盆大口开合,獠牙毕露。 有的成群结队,看不清其中细小的个体,犹如黑压压一片乌云。 有的双目发红,凶光毕露,阳光下无数指爪闪耀着镰刀般的光芒。 阵中距离兽潮极近,凶兽的面孔纤毫毕露。能清楚地听到它们充满野性的低沉嘶吼,无数羽翼鼓动的破空声,犹如巨槌捶击大鼓,轰隆隆作响。 即使有大阵镇压,这处峡谷的地面仍然传来阵阵令人惊怖的颤动。 大阵早在半年前即已就位,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棠敏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兽潮来临的场景,然而现下他仍然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不过,他细长的双目精光点点,震撼之中又混杂着兴奋,更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异彩。 将心神收束,棠敏听到身后传来阵阵有规律的轻响,就好像有人拿着小木棍在轻轻地敲打地面。 回头一看,身后站着的一名旗卫双股颤栗,垂着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拍打着腿侧,连带着手中的小旗也跟着哗哗作响。 此人已是灵徒巅峰期,此刻双目游移,目中满是惊惶之色,竟似被眼前景象完全震慑住了。 棠敏微微一笑,“放轻松,大勇,你可是对这大阵无信心?” “是……是……哦不,不是,不是……” 旗卫武大勇初时还紧盯着眼前的兽潮,闻言便醒过味来,向着棠敏一躬身,语无伦次地说着连自己都感到稀里糊涂的话。 棠敏摇头一笑,转头又去饶有兴致地观看眼前景象。 忽然一道流光穿过大阵,射入他的袖中。 棠敏低头自袖中取出一面玉符,符上灵光闪烁,却是黑水老祖传讯过来。 “棠道友,如何放任兽潮肆意前涌?若我黑水营不保,如何能够保证迷鱼津渡口安全?” 棠敏撤去灵力,玉符重归平静。他摇头一笑,自语道,“迷离宗还真拿我等当马前卒了,这老婆子是要威胁我沣水城吗?” 转念想到一去不回的张尘,棠敏嘿嘿一笑,面上一冷,“叫你小子躲在黑水营不出来,不让你吃点苦头,还以为我棠敏就是这般好糊弄的!” 自语罢,略一思忖,灵力向玉符一输,棠敏口中含笑道,“前辈勿忧!兽潮势大,我处将竭尽全力拦截灭杀那为首之兽。一俟得手,我等即刻来援,料你处定能坚守待援!” 想了一下,又一输灵力,缓缓道,“城主已命人在迷鱼津固守,若是发现有漏网之鱼,我想,他老人家定会很不高兴的!” 玉符光芒一闪,随即又一道流光射出阵外。 黑水营外,兽潮前锋已经抵近黑水河边。高高的了望塔上,小翠站在黑水老祖身后,这回已经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兽潮大军的威势。 她檀口微张,胸口不由得起伏加剧,呼吸沉重了许多。 就见黑水老祖手中玉符先后两次亮起,老祖附耳谛听后,一把将玉符狠狠地摔落在地。 一身紫袍无风自鼓,沉默片刻,小翠就听老祖沉声问道,“陈道友还没有消息吗?” 黑水潭底一片平静。 “你方才走到了戊字位,已是颇为不俗了!”道人背起双手,一脸傲然地道,“老道我的迷离障,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灵士就能来去自如的。” 张尘跟在身后,心中一安,暗道果然如此! 他故意试探道,“前辈莫非与迷离宗……?” 他话还未说完,麻脸道人一转身正色道,“迷离宗是迷离宗,我便是我,小子休要胡猜乱说!” 张尘面色一尬,生生将后半截话吞进肚里。想来,这道人和迷离宗或有不曾解开的过节。 然而依黑水老祖之前所说,这道人应该就是那位单师兄了。现今黑水营中还有许多单姓族人,想必与他同宗。 只是,不知这单老道为何这般不愿自承身份,想来其中另有缘故吧。这倒是黑水老祖未曾与他言明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便戳破对方。只是,黑水营现下情势紧急,也不知他是否知晓。 当下便将情绪酝酿起,面现焦急之色道,“前辈,情势紧急,黑水营早前就已传讯过来,想是兽潮已然迫近!” 麻脸道人闻言,面现踌躇。站在戊字位上,老道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枚古朴铜钱,将之递给张尘。 “此物你拿去,交给你们老祖,想来能够抵挡一二。”麻脸道人难得地一脸肃然道。 张尘连忙接过,放入袖中。 “若是……”麻脸道人沉吟片刻,一脸肉痛地从袖中摸出那根吉光片羽,侧过脸去扔到张尘怀里,“叫你们老祖将此羽炼化进扑朔迷离阵,便可万无一失了!” 张尘忙不迭地接过,点点头,也放进袖中。 麻脸道人一转身,喝道,“扑朔步你也熟悉,现下按照我报出的方位,你且从此处快快出去吧!” 一炷香之后,张尘一脚跨出障外,身后麻脸道人的声音已杳不可闻。 这一趟从迷离障出来,虽说是受了麻脸道人的指点,张尘自觉扑朔步又有了明显的精进。 正回味的时候,袖中传讯符不断传来灵力波动,张尘脚步加快,很快便又将来到另一道迷离障前。 这道障对张尘来说轻而易举,可是越接近障前,他的脚步就放得越慢,最后竟直接停了下来。 袖中有那麻脸道人给的两件物事,想来自有妙用,说是“万无一失”,可这也说明黑水营将面临怎样严峻的局面。 这一去,意味着又要打生打死。一个不慎,身死道消也说不定! 若是自己现下止步,等那麻脸道人走后再悄悄潜回那处秘境,待自己实力提升了再出去。 这样,对自己不是更安稳吗? 那处秘境连那老道都没有发现,应是无人知晓。在那里,既可以埋头苦修,还不用担心龙廷和大荒剑派追杀。 这不正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这三年在那秘境修炼,张尘对于中品灵眼的功用也感触颇深。只要让他继续在那处安静修炼,达到灵士巅峰期是完全没问题的。 届时,九张机剑诀或许又有进化,灵树也能进一步成长,指不定还能给自己带来新的惊喜。 若是机缘到了,升阶为灵师也是未尝不能的。那可就是此界修士中之佼佼者了,即使在沣水城中也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 “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天,你再遇到这样的事,希望你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 九公山赤地千里的画面重现,柴老道临别前的话,一字一句地重又在他耳边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那次锥心刻骨的回忆。 没错,他可以轻松地跨越这一道迷离障。 但是,自己现下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了吗? 一时间,张尘呆立在潭底迷离障前。水波纵横,心绪难平。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黑猴红光 无名峡谷偏出百余里外,一处山洞中,十数人屏气凝息地紧盯着一面巨型冰盾的反面。 其上,犹如蜃楼一般浮现凶兽蜂拥向前的场景。它们挤挤挨挨地涌出十万大山,相互之间因为碰撞而不断撕咬和殴斗。 洞中修士无不看得心旌神摇,寂静无声。 片刻之后,李老二收起定照神光,盾牌上兽潮景象随之消失。寒奇收起盾牌,数年过去,他现下竟也觉醒,成了一名初阶灵士。 见李老二收功,常老大惨白面孔一肃,双目环视洞中诸人,口中阴恻恻地道,“外面情形你等也清楚了,要不是疏闻大人为我等遮掩气息,你等现下可还有渣剩下?” 众人或低头不语,或交头接耳。 常老大继续训话道,“有疏闻大人在此护佑,我等尽管坐收渔利。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要你们向前冲的时候,谁敢怯战不前,休怪我手下无情!” 见众人面上微微一凛,常老大小眼珠在目中一滚,又道,“兽潮过处,死伤无算,黑水营就算不破,也蹦跶不了几下。到时候我们趁乱袭击,一举拿下黑水营,到时自然是要灵石有灵石,要女人有女人!” 众人一阵哄笑,洞中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常老大也是嘴角含笑,继续给手下描绘着美好蓝图,“小五、毛头……你等即将灵徒巅峰了,到时候再也不用苦哈哈地靠吸纳灵石来修炼,那处自有稳定灵脉让你等修炼!” 见众人纷纷意动,常老大知道料已下足,神色一正,故意大声道,“你等须知,此皆是拜疏闻大人所赐!我等须誓死追随疏闻大人!” 众人群情踊跃,在寒奇的带领下轰然应道,“誓死追随疏闻大人!” 常老大和李老二对视一眼,目中各自心领神会。 片刻之后,常老大领着李老二和寒奇步入洞中深处。 通过一个狭窄洞穴,三人面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小小山谷。 此谷仅数亩大小,其中花草树木遍布,又有一二精舍点缀其间,一派鸟语花香的春日景象,与此前那个宽敞大洞判若两处。 疏闻嫣俏生生地立在一汪小池塘边,广祺腰杆挺直地侯在她身侧三步外。 疏闻嫣纤手轻扬,数颗野果抛向空中又悉数落下,塘中一群小鱼挤挤挨挨地追逐着水中果实。 见常老大等人前来,疏闻嫣也未停下动作,口中一贯慵懒地道,“真想不到,你等竟然还能寻到这等所在,寻常人看来便似桃源仙界一般。” 常老大、李老二和寒奇到后,先向疏闻嫣一一行礼,随后便悄悄将目光微微投注广祺身上。 此人性情冷漠,即使是常老大面对他也颇觉压抑。但此人对疏闻大人却是无比顺从,着实叫人稀奇。三人心中俱各又对疏闻嫣更为服帖。 闻得疏闻嫣开口,常老大低眉顺眼地上前一步,躬身笑道,“正合疏闻大人歇脚!此处上古时期亦是妙境,可惜灵脉在战时被毁,现今恢复起来所费甚巨!” “嗯,待拿下黑水营之后,再行打算吧。” 疏闻嫣对常老大的安排甚是满意,转头面向他道,“常老大御下有方,想必黑水营唾手可得。只是,百里之外那处峡谷也须留意,沣水城在那处谋划已久了。” “是!”常老大瘦长身形又一矮,恭声道,“我等已经暗中观察许久,只是那处阵势精妙,竟连李老二的神光也不能看透。” “嗯,见机行事吧!”帷帽下,疏闻嫣把头略略一点。 “黑水营的防护阵也颇为不俗,琼玉华修为不高,却诡计多端,你等可有破阵良策?不要凡事皆求我出手才好。” 常老大闻言嘿嘿一笑,胸有成竹地道,“黑水营此次在劫难逃,疏闻大人您就瞧好吧!” 转头又跟李老二相视一笑,“眼下,黑水营想必正忙乎着呢。” 黑水营大敌当前,一派萧杀气氛。 黑压压的凶兽大潮在这里被黑风山挡住,便不再前行。黑水河边,对着黑水营一字排开里许长的凶兽大军。其后还有无数凶兽正在赶来,颇有后浪推着前浪往前涌的感觉。 兽潮前锋已经发起了进攻。只见十数头身长丈余、腰围粗壮的犀角兽率先出阵。 它们迈开四蹄,几息就蹚过黑水河,随即便用巨角胡乱顶撞着黑水营的防护灵罩。 那独角足有半丈大小,撞在灵罩上,激起阵阵青色光晕。灵罩一阵阵颤动,却是稳稳地承受住了这一波攻击。 小翠见状,不由得长吁一口气,黑水老祖也略略缓颊。 黑水老祖心知,那青色光晕正是幻风砂起了作用。这光晕不仅可以增强灵罩强度,还可在面对实体攻击时卸掉许多攻击伤害。 对于法术攻击,幻风砂也能抵御一二。 除此之外,幻风砂最特别之处是增强大阵的迷幻功能,从而隐藏阵眼所在,避免遭受致命攻击。 初时,黑水老祖还担心这幻风砂的来路。毕竟此物得自那些蛮荒猎人之手,这些亡命之徒会不会在其中做手脚? 彼时黑水老祖再三检查也未有异常发现,时间又紧迫,这才炼化进了扑朔迷离阵中。 现在看,陈道友拼死取回的这物终于发挥了作用。 此刻,二人早已从了望塔上撤下,正在黑水桥头位置观察兽群动向。 “老祖,这独角兽是何怪物?看其威势,高阶灵徒也不过如此!” “此乃犀角兽,传说身怀麒麟神兽的血脉,不过神兽血脉已然极为稀薄了,不然岂止这等威力?”见防护大阵暂时无忧,黑水老祖也略放下心思,缓缓与小翠介绍道。 “看它们的道行,至多算是初阶高等妖兽,相当于高阶灵徒。” “哦,这些凶兽中可有更高阶位存在?”小翠闻言,双目在兽群中溜来溜去,紧张地问。 “放心吧,老祖我方才已看过,此处妖阶最高者仅为高阶妖兽,老祖我还可应付!” 黑水老祖言罢目中一黯,那高阶妖兽虽只是高阶初等,却透着一股诡异,能不能挡下还要看天意了! 小翠闻言倒是长舒一口气,心中益发对守营成功又添了一份信心。 她心想,“看来这兽潮也不过如此,早知道,何必那般念着姓陈的家伙!” 正说着话,忽见兽群中一阵骚动,随之从中拥出一只黑色小猴来。 这猴子不过三尺高矮,原本趴伏在其他高大妖兽背上,因而一直无人注意。 河对岸,犀角兽仍在徒劳无功地轰击着防护阵。这只小猴却不过河,大大咧咧地分腿站在黑水河对岸。 黑水老祖随时注意着兽群动向,见这只小猴出列,脸上却是一愣。这小猴竟是中阶初等妖兽,其道行与她相比也已相近。 黑水老祖暗暗觉得不妙,一时却又不知这小猴的底细。 只见对面那只小猴面向黑水营,将双掌高高举过头顶,随后便在头颅顶上重重一拍。 小猴脸上随即呈现无比痛苦的神色。这一拍之后,小猴的双目渐渐变得通红,见者直有刺目之感。随后,通红双目竟分别向中间移动,竟慢慢聚合成了一只更大的红色眼睛。 黑水老祖脸色一变,大喝一声,“速命各处阵旗持续输入灵力!不得稍停!” 小翠闻言一怔,却也不敢迟疑,拿起早就挂在胸前的一只竹哨,塞进嘴里猛地一吹。 一声凄厉的哨音响彻整个黑水营,随之各处一阵轻微骚动。 此时,那只独目中红光酝酿到极点。小猴也随之现出极为狰狞的表情,双手抱头,龇牙咧嘴地稳住剧烈颤抖的身子。 只听一声“嗷”,一道红光猛地从这小猴的独目中冒出,直射向黑水营防护灵罩上的一个位置。 这道红光发出时不过筷子粗细,随后在空中便逐渐放大至酒杯粗细。 红光变成碗口粗细时,最终射向灵罩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却是了望塔偏左斜向上一处。 此时小翠哨音刚落,整个防护灵罩陡地一亮,那红光也堪堪落下。 “轰!” 一声巨响,红光一击之下,整个防护灵罩一阵巨颤。阵中被击中的地方,道道青光犹如开了花一般,一重又一重地沿着灵罩表面开放。 足足三息之后,灵罩巨震才堪堪停息下来。 对面小猴眼看灵罩安然无恙,气得一蹦三尺高!四肢着地在黑水河对岸一阵急走,同时又将那血红目光频频投向黑水营中。 灵罩巨震之后恢复旧观,小翠捏着竹哨的手才缓缓松开。一双妙目又看向那暴躁的小黑猴,觉得其状不再可怖,竟相当可笑。 可她看一眼黑水老祖便止住了嘴角笑纹,只见黑水老祖面上神情凝重,双目紧盯着对岸小猴,如临大敌一般。 “老祖,这小猴妖兽是何妖阶?” “此猴乃中阶初等妖兽,相当古怪,只怕不是这般简单!” “我观它道行也不过如此啊,您是觉得它还未尽全力吗?” “嗯,我担心的,不是它这一击所含道行高深,而是它竟能看出我这大阵的阵眼所在!” “哦!”小翠闻言也是一惊,这倒是她不曾想到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笑道,“如此便又如何?也许它有窥灵天赋,却无破阵的能耐!”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三只小猴 黑水老祖却不言语,低头沉思。 随后便从袖中掏出一物,正是那古朴铜钱。 黑水老祖摩挲此铜钱表面片刻,面上阵阵踌躇。对面那只小猴给她的感觉极其危险,因此她有心将其一击灭杀。 只是,这铜钱是她留存至今的杀手锏。其中也只剩下两道射影剑剑气,难道现下就要用掉一道吗? 万一后面出现更为棘手的凶兽,又当如何? 对岸那只小猴正不断负手徘徊,犹自悻悻不归,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正对峙间,兽群中从后队开始又起了一阵骚动。只见远远地,两道黑色身影正自群兽肩上、背上一路急奔而来。 那小猴也似感应到一般,扭头望向兽群中骚动方向,口中不禁连声“嗬嗬”。 黑水老祖见状面色大变,她已瞧得清楚,那两道正在奔来的黑影竟又是两只黑猴。 她不再迟疑,趁对岸黑猴忘形之际,猛然将铜钱抛出。 铜钱悬浮在黑水老祖身前,她灵力激发,一指指射入铜钱中。铜钱又如上次那般滴溜溜一阵旋转,至形成一个黄色光团时,猛地从中射出一道澄黄光剑。 正是那令疏闻嫣伤退的射影剑! 射影剑一出,便如一道流光疾射向对面小猴。小猴刚刚将独目转顾过来,就见一道澄黄光芒已然无声无息地袭至面前。 “噗……” 澄黄光芒自小猴脑门一穿而过,又射向兽群中。 小猴身体一挺,僵立当场。而它的身后,射影剑连续撂倒十数头大大小小的凶兽,这才势尽。黄光一闪,消弭于无形。 这时,那岸边小猴才颓然倒地。那独目中红光一敛,随即便黯淡无光。 兽群中起了一阵更大的骚动,竟整体向后缩去十数步。 那两只黑猴分别一声长“嗬”悲鸣,却以更快的速度奔行过来。 黑水老祖伸手摘过那枚铜钱,手掌一摊,却见这铜钱表面光芒已然黯淡许多。她明白,这枚铜钱仅能激发一次射影剑了。 转眼间,那两只小猴已然奔至岸边。其中一只体型较小的扑到倒地小猴面前,如人类一般俯身抱着小猴,纵身悲泣,目中流下两道长泪。 另一只体型较大的则对着黑水桥头怒目而视,捶胸顿足,状极疯狂。 黑水老祖目中厉色一闪,将铜钱再次抛出,如之前那般一番炮制下来,一道澄黄光剑陡地又起。 这回的目标是那体型较大的小猴。 小猴目中精光连闪,已然看到黑水老祖举动,顿时安静下来,凝神戒备。 同时腰身灵活一闪,奔向身侧那小猴,口中“嗬”声连连。它弯腰单臂揽起地上那只死去的小猴,一把又拽着另一只,就要朝兽群中退去。 射影剑已至,自其颅后一射而入,又一头撞进了兽群中。 那精壮小猴一个踉跄,便要仆倒在地。倒地之前,它奋力将另一只小猴向前一推,随即便与怀里那只小猴叠在一起倒地,一动不动。 仅剩的一只小猴落进了兽群中,还未及身形站稳,扭头又是一声悲鸣。 它从兽群中转身飞奔而回,一头扑在那两只黑猴身上。 黑水老祖身前那枚铜钱表面光芒一黯,随即便从中裂开,一分两半,显然已是无用之物。 黑水老祖轻叹一声,将这残缺的铜钱取过,重又放入袖中。 再看向营外,那幸存小猴已是一跃而起,向着黑水桥头那光剑发出的位置一阵咆哮。 吼声到最后有如撕心裂肺,小翠本已怔在当场,此刻微微侧过头,不忍直视。 黑水老祖却目光淡然,直面那只捶胸顿足的小猴。 她也不回头,语调淡然地对小翠道,“不忍心,是吗?若是你,该如何做?” 小翠没回话。 “修行界中,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若不先下手,此刻遭殃的就是我黑水营全体门人和族胞!这一点,小翠你须谨记!万一哪一天我不在了……” 小翠闻言至此,一声凄呼,“老祖!”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黑水老祖沉默片刻,转而又向着营外道,“哼哼,既来我处撒野,就该有此觉悟!尔等不欲来害我,我岂会要尔等性命!” 这话却是对那只孤猴说的。 现下,虽然射影剑用尽,但那诡异猴子也仅剩一只,只要小心应对,想来已不足为患。 那猴子好似听明白了黑水老祖的一番话,双目阴狠地盯着她,此刻竟安静下来。 它也不再惧那澄黄光剑,大摇大摆地走到黑水岸边稳稳站立。面上一股决绝神情,似乎便被那剑光夺了性命,反倒遂了心愿。 只见它缓缓举起双臂,高举后,猛然向着头顶拍下。 一如最初那小猴,它脸上痛苦之色却是一闪而过,跟着便又似麻木了一般。 瞪得溜圆的双目渐渐变得通红,直至刺目。但小猴的动作却并未停下,它再次高举起双臂,随后又是一记重重拍下。 双目眼角随着这一记重拍竟慢慢裂开,裂口越来越大,最后竟越过鼻梁上方,双目渐渐融合。 小猴犹自嫌双目融合速度太慢,双手又待举起。 黑水老祖见状面色大变,连声催促小翠吹响竹哨。 她也不再去管那小猴,转身扑向了望塔。 小猴双掌第三次重重拍下,它整个身形连续晃动,竟有些站立不稳。但它龇牙咧嘴地生生挺受住了,双目眼角也越开越大,终于将两只眼睛连接到一起,形成了一个更大的独目。 第三记重拍之前,那双目中红光已是鲜红一片。 独目形成之后,更是呈现出一股妖艳的红色,似有无数能量充斥其间,喷薄欲出。 黑水老祖也已闪至那处了望塔,她飞身向上。刚至塔顶,就见那小猴独目中已然有红光氤氲。 她想也不想地鼓足灵力,双手猛然按向塔上一面紫色阵旗立杆处。 阵中他处灵力已然陆续输入,防护灵罩一阵光芒闪耀。黑水老祖毫不惜力地输入灵力,灵罩又比之前更亮了几分。 这时,那小猴独目中红光已然射出。这道红光一出去便是酒杯口粗细,随之又壮大到碗口粗细,落到那处阵眼时,已是笆斗粗细。 “轰!” 一声巨响在黑水老祖耳畔炸响,紧跟着,整个灵罩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巨颤。 黑水老祖双手颤抖不已,已然麻木不堪,却又丝毫不敢泄力。 这一阵巨颤之后,灵罩表面青色光晕如繁花盛开,爆发出绚丽的光彩。 这光晕在灵罩上急速流转,随后便渐渐散去,灵罩也跟着渐至稳定下来。 黑水老祖正要松一口气,心头却猛地一跳,随后惊叫出声,双手手掌紧贴这旗杆立足处,灵力疯狂输入。 黑水河边那小猴神色本已极为委顿,见灵罩一阵巨颤之后便又告稳定下来,本已红潮遍布的猴脸上厉色一闪。 它再次高举双臂,重重地向着头顶一拍。 “噗!” 它的头顶竟随之向下凹陷进去,直与那只独目上缘齐平。 独目本已暗淡无光,在这一记重拍之后又回光返照一般亮起红光。 红光突地疾射而出,此时竟有如实质,转瞬间,轰向方才那同一个地方。 “轰,咔咔!” 这回响起的,却是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整个灵罩像是一块玻璃般,多处响起碎裂声。 这声音极细微,听在黑水老祖耳中却有如巨捶轰击。她双掌剧烈颤抖,仍自直挺挺地撑在旗杆下方,抬头望向头顶,灵罩上青光再次晕染开,却已经远远不如此前那般夺目。 黑水老祖心中一急,喉中便觉一股热流涌上来,她随即紧闭双唇,仍有一缕血迹从嘴角溢了出来。 黑水营这般快就要被攻破了吗?黑水老祖心中闪过一丝绝望,不敢相信自己这般苦心经营多年,却敌不过这三只猴子一番施为。 她一转头,双目狠狠地看向营外黑水河边,那只孤猴已然仆倒在地。 猴头正好面向黑水营方向,头顶深深凹陷,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头颅正对着黑水老祖,此情此景尽数落入眼底。 那孤猴已然气绝。 从第一只小猴出头,到这最后一只小猴身死,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 黑水老祖却觉得像是经历了漫长的一生。她收掌,缓缓站起,同时转身面向营外黑压压的兽群。 凄厉一笑,她将双手高高举起,仰头哈哈大笑,口中厉声高呼,“来吧!都冲我来吧!看我饶过你们哪一个!” 只见她一头白发披散,嘴角血迹殷殷,加之一脸凶厉,状极可怖。 了望塔下,小翠早已赶至,先是抬头看向摇摇欲坠的灵罩,目中满是惶急之色。 她飞身到塔上,扶住黑水老祖颤抖不已的身躯。 一边将她缓缓放平在地,单臂扶着黑水老祖后背,一边自袖中掏出一颗青色丹丸,连忙塞入她的口中。 再看黑水老祖面如金纸,气息委顿,已然晕厥。小翠神色愈加惶急,口中只是一味地低低急呼,“老祖,老祖!……” 四下里眺望,却又想起左右已经无人能够施以援手。 正彷徨无计时,就见鸣泉居方向,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急奔而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生兽现 “杜门开!” 棠敏目注面前兽潮尾部,缓缓对身后的武大勇道。 武大勇此刻勉强镇定下来,闻言立刻举旗,向杜门方向发出旗令。一道微光飞射,直往东向而去。 不过三息,那个方向即传来响应。谷中阵势一变,东向位置人影晃动,连带着阵旗接连变幻。一股劲风涌进山谷,一路上吹得沿途旗帜猎猎作响。 安坐片刻之后,棠敏又沉声吩咐,“景门开!” 武大勇即刻操弄灵旗,一道微光南向而去,那处阵势紧跟着即是一变。 放下灵旗,武大勇面上更加凝重。他知道,现下大阵已然启动,正主或许很快就要到了。 棠敏却依然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态,一切尽在掌握中。 百里外的山洞中,常老大和李老二也注意到无名峡谷处的动向。虽然盾上仍看不清阵中情势,却能看到已有一些吊车尾的凶兽正疑疑惑惑地往那处峡谷摸去。 “他们动了,快去报知疏闻大人!”常老大一扭身,对身后一人喝道。 黑水营中,小翠看到那个熟悉身影自鸣泉居奔出,不由心中大急。 “惜时,快回去!这里危险!” 琼惜时已经来到了望塔下,一个提纵,飞身上塔。 三年多过去,他不仅身量长高不少,修为竟也达到了八级灵徒水准。 “姐,我也是迷离宗的人!”琼惜时挺身站立,一脸坚毅地道。 小翠一怔,弟弟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的拖油瓶。 “快,快把剩余灵石统统倒进此处阵眼!”小翠愣怔间,黑水老祖已悠悠醒转,一睁眼就连声催促。 此刻,灵罩如风中飘蓬一般将将就要损毁,营中人心惶惶,营外兽群也是一阵骚动。 先前不停攻击的犀角兽们,这下更加起劲地顶起独角,撞得灵罩益发乱颤。 兽群更是有如风吹浪涌,整体向前一拥,就要越过黑水河,齐齐压将下来。 “是!” 小翠面色一紧,回身抓过一个黑色布袋,解开袋口,袋底朝上向着中央阵旗根部。 转眼间,千枚鸡蛋大小的灵石悉数倒入阵旗下的小孔中。 小翠将空布袋一扔,又去旁边抓起另一只布袋,琼惜时也已经抓过一只布袋,姐弟俩如法炮制一番。 一连三袋灵石倒入阵眼中,小翠随即将双掌按住阵旗根部,灵力狂输。 一息过后,股股灵光自阵旗根部缓缓升起,并沿着旗杆向上流动,至顶端时灵光便一下扩散开,转瞬间弥漫至整个灵罩。 刚才还摇摇欲坠的灵罩一下子又稳固下来。犀角兽的攻击虽然更加疯狂,但与最初一样,徒劳无功。 营中诸人稍稍从慌乱中定下神来,各自又回归本位。 小翠却满脸忧色,源源不断地向阵旗输着灵力,一刻也不敢稍停。 她心知,现下大阵只是靠着不计成本的灵石投入,才能勉强维持。这三袋灵石,最多不过维持一炷香功夫。若是外界攻得更紧些,时间还会缩短。 转头看身旁,还剩下三袋灵石,这已经是黑水营所有的灵石积蓄了。 阵外,除了那些犀角兽,又有许多凶兽向灵罩开始了攻击。 中心阵旗上灵光大盛,显示防护阵对灵石的汲取速度又快了一些。 若是放任如此,黑水营阵破人亡只在瞬息之间。 “惜时,快带老祖下去调息,好生伺候着!这里有我!” “姐你和老祖走,我留下!”琼惜时胸膛一挺,就要上前替下小翠。 “快走!”小翠目光一凶,“老祖调息好了自有主张,莫要耽搁!” 琼惜时把头一低,再看黑水老祖,也是微微点头。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三枚灵石,放在那布袋旁边。 回身又望小翠一眼,紧咬下唇,俯身背起黑水老祖,飞身下塔就走。 见二人去得远了,小翠心中一安,埋头只管向阵中持续输入灵力。 兽群队伍相继聚拢,逶迤百里。缠丝洞位置,有一头体型庞大的犀角兽,体长两丈有余,此刻像一座小山包一样蹲伏着。 此兽的独角与众不同,其他犀角兽独角都是灰色,它这只角通体呈紫色,长达半丈有余。看其妖阶,竟是一头中阶高等妖兽,在一众凶兽中也属于顶尖存在。 但它此刻俯首帖耳,一副极为乖顺地模样。再看它那宽阔的背上,竟有一头小兽独自悠然安坐。 这小兽比此前那小猴体型还要小,貂首,通体遍布青黑色豹纹。一个长长的黑色鼻子从头顶至嘴巴,由细变粗,几乎贯穿整个面庞。 其四肢腋下又生了一圈皮毛,远看就似披了一件宽大袍服。 若是棠敏,或齐孟二人在此,当知这小兽正是他们苦苦追寻的风生兽。 此前黑水营阵前战况激烈,但这风生兽始终将双目微闭,此间一切看似与它全然无涉的样子。 现下,黑水营的防护终于开始动摇,它缓缓将自己的一只前肢举起,三根裹着绒毛的细长手指微曲,指间捏着一根翠绿木棍模样的小杖。 此杖长尺许,粗仅约其一指,顶端镶了一颗青色石头样物事。 朝着黑水营方向,这风生兽将翠绿小杖遥遥一指,兽群即刻像疯了似的,向黑水营拥去。 一时间,天上飞的,地上走的,黑压压扑上来。甚至还有一些凶兽潜入水底去寻找黑水营防护阵的漏洞。 这风生兽妖阶已达高阶初等,与那疏闻嫣修为相当,远比黑水营中任一人类修士强横。但它却不屑于亲身上阵,总归麾下有这般多拥趸,它们天生就是用来被驱遣了干这些事的。 风生兽将翠绿小杖又一指,群兽中当先有成千上万头风鸦扑向那阵眼上方。 又有一群灰色巨猿和青背妖狼扑向冯记炼器坊方向,那里正是迷鱼津渡口位置。 继而翠绿小杖又一指,一大群黄色蜜蜂样昆虫骤然起飞,从兽群中脱颖而出。 它们飞抵黑水营寨前时,却并不像之前的风鸦群一样飞越过去,而是一个猛子扎进了黑水河里。 这虫群密密匝匝,大片大片地涌进黑水里,犹如黄色匹练入水淘洗,却一去不回,再未出过水。 做完这些,风生兽翻手一收小杖,正待重新闭上双目。猛不丁地,它那黑色鼻翼微皱,继而一双小眼睛陡地睁开,放出点点亮光。 鼻翼伸缩不停,风生兽已然自那犀角兽背上站起,继而猛一转身看向来路。 它细长双目一亮,两条后肢一顿,便飞离犀角兽背上。初时还像一块毛毯冉冉升起,随后就化作一道青黑色流光,疾射向无名峡谷方向。 看起来,它竟将此处攻伐完全抛下,然而群兽并未因它的离去而乱了套。它们仍然按照这风生兽此前的布置,分兵向黑水营发起了总攻。 小翠抬头一看,面上顿时惊慌失色。只见黑压压一片风鸦正向自己这边移动,似乎它们正在将黑夜提前拖了过来,就要笼罩住黑水营上空。 小翠一咬牙,趁着对方尚未就位,转身就拖过另外三袋黑色布袋,将其中灵石全数倒进阵旗下的小孔中。 还有不少灵石因为小孔已满,而不得不堆积在旁侧。小翠却顾不上了,风鸦已然陆续飞落。黑暗中,那些未及落孔的灵石散发出莹莹光晕,望之极为绚丽。 风鸦群方圆十数丈,将这阵眼上方团团围住,随后便见它们口中开始喷吐出一道道风刃。 这些风刃虽然每一记的威力都不大,但群起而攻之,本已稳固的灵罩明显地一个摇晃。 小翠连忙将双掌按在阵旗根部,持续不断地输入自身灵力。光芒又自阵旗向上流转,顷刻间灵罩又稳固下来。 一时之间,阵眼处内外两方似乎陷入了一种均势。 然而小翠知道,无论是灵石,还是自己的灵力,都有穷尽的时候。而那风鸦群的攻击却几乎源源不断,不曾停歇过。 一旦前排风鸦妖力耗尽,又有后排风鸦补上。 营中也有人陆续向这群风鸦攻击,但没有灵士坐镇反击,手段和威力都有限。 小翠估计,照此情形下去,此处最多也就再支撑一盏茶罢了。 然而,不过三息过后,冯记炼器坊附近灵罩便一阵急颤,带动整个灵罩阵阵摇晃。 妖兽分而攻之的计划已然展开。冯记炼器坊的石屋门口,冯店主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掌紧握身前一面阵旗。 豆大的汗珠自两鬓滚滚而下,他面色涨红,气喘吁吁,犹自拼命向阵旗中输入灵力。 小翠更是惶急,双掌不能稍离阵旗,她牙一咬,伸出单脚将面前灵石一一扫进小孔中。 中心阵旗像续了命一般,又升腾起一道灵光,将此前摇晃不止的整个灵罩又坚持住了。 黑水营各处阵旗,驻守修士此刻无不用命。他们明白,一旦防护灵罩被摧毁,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攻强守弱的局面之下,黑水营此刻可说已是陷入绝境。就算黑水老祖及时归来,怕也只能稍微延迟败局的出现而已。 这时候,只要凶兽再添一丝压力,黑水营恐将立刻崩溃。 也就在这时,一只黄色蜜蜂样昆虫自黑水河岸的这边土中悄然钻出。 自兽潮围困此处,大阵启动以来,这是第一个出现在黑水营中的“凶兽”。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剑退敌 这飞虫极不起眼,全身土黄色,通体披硬壳,体型比蜜蜂稍大。 只是尾部无蜂针,头部极大,几乎与身体等长,颈部又极细。口器部位,有两根强壮的螯肢。 此刻,它双翼一展,壳状硬翅下又展露出两片透明的膜翅。两对翅膀带起一股小小的旋风,飞虫直扑向黑水桥头营门处的一名守卫。 那守卫仰头注视着头顶灵罩变化,一门心思想着此刻是否赶紧抽身逃遁。眼前有物飞来,他抬手一拍,飞虫应拍而落。 落地之后,这飞虫已然头颈断裂,显是不堪一击。 紧跟着,又有五六只这样的飞虫自地下冒出。一展翅翼,接二连三地扑向那人。 那守卫双手连挥,将这些恼人小虫一一拍落在地。 他眉头一皱,瞟了一眼地上的几只虫尸,对左右另外二人低声道,“老三,黑水营眼见不保了,接应之人怎地还没动静?你那日如何跟他们勾连的?不会把我等三人抛下不管了吧?” 那被问话的老三低头略一沉吟,低声应道,“大哥,寒奇那伙人所谋不小,现下估计还没发动,且再等等看。” 那“大哥”双眉拧紧,恶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再不来咱兄弟三个可就要全交代在这儿了!”说着,抬手又拍落几只飞虫,怨道,“这什么鬼东西!” 场中第三人接口道,“寒奇那小子走了狗屎运,竟然觉醒成功了!他们想是对黑水营觊觎已久,因此才老早跟咱们兄弟三人打交道!唉,咱们原本还图这黑水营至少能安心修炼,谁承想这么倒霉碰上了兽潮!” 那一直站在前排的“大哥”抬头看看灵罩,此刻灵罩在小翠极力施为下已稍稍稳固,但阵外风鸦等凶兽攻击不断,其势越来越大。 这些情形一一在目,这位“大哥”转身看向身后二人,正色道,“老三,不能再等了,现下营中忙乱,我和老二在此处暂且守着,老三你去营里四处寻摸,好歹咱也捞点油水再走!” 那老三把头一点,也不多言,转身就顺着墙根猫腰而去。 老二侧身看着他离去。稍倾,转头正要与那“大哥”说些什么。话还未出口,脸色却是大变,脚一跺整个人便飞速向后急退。 那“大哥”一愣,也不转头向后看,跺脚就要遁走。却已然晚了,只见其身后一大片黄色飞虫涌来,好似一块皱巴巴的土黄色布片猛地将他兜头罩住。 那“大哥”眼前一黑,双手连连在自己身上挥拍,整个身形跃起,还在奋力向前飞扑。不过三息之后,他便从半空中一头栽下,并且不停就地滚动挣扎。 那块土黄色布片裹着他全身上下,地如波浪般涌动。那“大哥”只觉全身皮开肉绽,灵力不断外泄,忍不住开口哀嚎。 “啊”声刚发出一半,立刻就有数十只飞虫涌进他口中,他连忙又将嘴巴紧紧闭上。 却已经晚了,他只觉喉中好似被人捅进一根铁棍,刺痛感向着体内极速蔓延。 已然看不清前路,他只能将单手努力向前伸去,口中“呜呜”,似在呼救。 那“老二”飞奔遁去,扭头正好看到这一幕,却是亡魂大冒。那“大哥”身后,还有更多的飞虫正在扑过来。 灵罩稍稍稳定,小翠运目环视营中各处。这一幕撞进眼帘,小翠心中陡地一沉。 完了!凶兽已然攻进营内,里应外合之势即将形成。即使黑水老祖在此,只怕也是束手无策。 谁承想,这凶兽竟然天上地下无所不在,且时机掌握得也如此狡猾! 被飞虫扑倒在地的那人,终于不管不顾地发出惨嚎声,数息之后即陡然声息全无。 土黄色布片自其身上一揭而起,后面蜂拥而上的无数飞虫与它瞬间相融,又向营中深处掠去,其后拖着一个长长的虫云。 身后地上,只留下一具白骨,就连此人身上衣物也被啃噬干净。 小翠紧握阵旗的双掌颤抖不已,双目一闭,口中喃喃自语,“完了!黑水营完了,迷离宗完了!” 闭目良久,却未听到再有相似惨嚎响起,小翠不由微微睁眼,转而就将一双杏眼瞪圆。 那虫云尚未深入多远,就见一道白色剑光自营中深处飞射而至,目标正是那土黄色虫云。 只见那剑光在飞入虫云之前就已团团舞起,犹如一团满月撞进大片阴云。 满月光芒一敛,即被土黄色阴云严严实实地覆盖。阴云无风自动,不停地翻滚鼓荡。 不过数息,那团满月竟从阴云中突围而出。与此同时,地上已然铺满层层虫尸。而那团土黄阴云则好似被风吹散变薄了一般,相比之前稀疏了许多。 小翠双目连眨,带动两排长长的睫毛欢快地上下跳跃。 漆黑眼珠一转,却见营中飞剑遁来方向缓缓步出一人。 月白长衫,肤色微黑,鼻梁高挺。 “是他!”小翠面色一变,心中却没来由地一安。原本握着阵旗的双掌方才不自觉松懈下来,此刻却又稳当了不少。 张尘面带从容,御使着惊鸿剑,无情地绞杀着面前那团虫云。 自经历了那紫沙蚓虫云之后,这不知名虫云在他面前,对付起来简直就似砍瓜切菜一般。 尽管虫云仍在壮大,但它们的入侵之势已经完全被他遏制。他现下只需御使惊鸿剑一柄灵剑,且耗费灵力极微,就可以形成对这虫云的绝对压制。 随着虫尸一片片落下,虫云一点点被削薄变淡,而后继之虫终于也渐渐稀少起来。 张尘心想,幸亏来得及时,再晚一步怕是整个黑水营都要崩溃了。 其实,在黑水潭底的那道迷离障前,他总共也不过耽搁了数息。心绪一宁之后,他便很快破障,出了潭底。 算起来,还是在第一道迷离障那里消耗了太多时辰。 出潭之后,他已然与黑水老祖在鸣泉居会面。将麻脸道人交付的两件物事转交黑水老祖后,张尘便一刻未停地赶至黑水桥方向。 将最后一团飞虫绞成碎末,张尘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具白骨,此人应是桥头守卫。他暗道,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耳边却听得小翠在了望塔上脆声厉喝,“单有信、单有智!即刻回到你等位置,否则休怪本姑娘无情!” 张尘扭头一看,方才已经遁出去数十丈远的两人,正悻悻地停下身形。小翠话音落下,两人磨蹭片刻,才不情愿地转身回到桥头。 张尘在二人脸上略一注目,记得就是他作为长老升坛时,曾躲闪他目光的三人中其二。看来,地上那人就是另一个了。 二人低头从他身旁快速跑过,好似惶恐中忘了向他这位陈长老施礼。 张尘也不去管他们,抬头看向灵罩外各处。 黑压压的风鸦群仍在肆虐。不过小翠防护得相当勤谨,一时无碍。 倒是迷鱼津渡口那里形势危殆之极。单虎全身筋肉鼓胀,气喘吁吁地犹自苦撑。 他隔壁不远处,冯店主已然口中溢血,仍自紧握着阵旗不放。再这么消耗下去,二人怕很快就将油尽灯枯。 张尘毫不迟疑地一点指,惊鸿剑已然飞射向那处阵外。 剑光森严,一击自一头凶猿头颅贯穿而过。剑势并未有丝毫减弱,又连着斩下两头青背妖狼之首。 鲜红血液像瓢泼一般撒在灵罩上,一时间,血腥味四散。 兽群非但不退,反而更加疯狂地攻击起灵罩。甚至还有凶猿探手出去,追着要抓摄惊鸿剑。 张尘微微一笑,手指连弹。 不怕吗?那就打到你怕为止! 惊鸿剑立刻像一条鱼一样,在那处兽群中灵活地穿梭。所到之处,凶猿和青背妖狼不过一合之敌。 雪练过处,犹如铁犁耙地,立刻便有十几头凶兽翻身倒地。细一观瞧,要害位置无不血流不止。 尽管如此,这一群凶兽却极凶悍,竟没有自行退却的。张尘足足花了约摸一盏茶时间,才将那里的所有凶兽一一斩杀。 那处灵罩上,鲜血糊得到处都是,竟令光亮都不能穿透而过。 单虎、冯店主那边情势大缓,二人原本弯曲的背又挺了起来。单虎不可思议地盯着剑光,冯店主眼皮抖动,只感到剑意纵横。 张尘已经侧头他顾,惊鸿剑滴血不沾,悬停半空中。继而便一个雀跃,向着那阵眼上方掠去。 小翠一边勉力维持着中心阵旗的稳固,一边溜目瞧着张尘不断施为。 眼见惊鸿剑杀向头顶上方,她心中却是震骇非常。 每隔一段日子不见这位“陈长老”,他便令人对其刮目相看一次。 仅凭一人一剑,顷刻间就将黑水营围敌几乎灭杀殆尽。黑水营方才还崩溃在即,自己也不过不甘心地作最后挣扎,没想到还真等来了救星。 转念间,惊鸿剑已化作一轮满月冲进了风鸦群中。小翠只觉身上压力一松,她的双掌清晰地感受到,阵旗吸取灵力的速度正在显着地降低。 再看张尘一脸坚毅神情,小翠面上不由得有点愣怔。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吉羽张目 风鸦也是悍不畏死,知道剑团厉害,竟不躲闪,纷纷转头向着它喷吐青色风刃。 然而惊鸿剑舞起剑团,风刃不仅不能伤其分毫,四下反弹之后,倒是伤了周围许多风鸦。 成千上万只风鸦被剑团绞得血肉横飞,绝少漏网的。 小翠一直仰头注视着,看得是目瞪口呆。这些令人可怖的存在,在剑修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吗?只可惜黑水营中除了黑水老祖,无一人是灵士,自然也不可能御剑。 而她私下里也听黑水老祖说起过,就算营中有人觉醒,成为了灵士,但没有剑诀,依然无法修炼剑法。 说起来,现在头顶飞舞的这柄灵剑还是迷离宗的旧物。看着它大展神威,小翠目中异彩连连,心里却也略略泛酸。 然而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尘修炼了剑诀不假,但也并非任何一个剑修都可以这般施为。 张尘在秘境中修炼三年,灵力更加凝练,因而方能将此剑御使得更加圆融。 加之他在紫沙蚓虫群那里吃过瘪,一直苦心钻研破群攻的方法,这对于他来说已是千锤百炼的杀招,其威力自不是未经相似战阵的他人可比的。 正所谓,看人吃饭易,不知种田难。 随着风鸦数量迅速减少,惊鸿剑转速也逐渐降低,剑团一变而为剑光纵横,追杀着终于四散逃逸的少量风鸦。 灵罩上方落满了风鸦的羽毛和碎肉,似乎黑水营提前降临的黑暗从未离开,但营中诸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营外群兽起了一阵明显的骚动。连续三波攻击受阻,再悍不畏死的凶兽也知前方来了劲敌。 兽群尾部,那头巨型紫角兽自风生兽走后,早已四肢一挺,威风凛凛地站立。 见前锋攻击受阻,这巨兽早已不耐。 群鸦覆灭在即,它仰头一声怒吼,身前群兽好像被劈开的巨浪,纷纷向两边一让。那些长了翅膀的凶兽,更是连忙鼓翅远扬。 此兽粗壮后腿微微弯曲,蓄力满满。前腿则轮换着刨地,随即四蹄一放,卷起一股沙尘朝着黑水营奔来。 这巨兽体型庞大,遁速起初并不快,但仍然带起一股风势向着黑水营桥头冲来。 在它身后,又有许多凶兽加入。它们大多体型较大,远比阵前那些凶兽更加凶猛。 看起来,那兽是有意放慢速度,奔袭中一路整固起整个兽群,形成一个以它为箭头的巨大攻城槌。 一时间,整个兽群以这巨兽为中心,在黑水营前方宽十数里,绵延百里的区域如潮水般涌动。 若从空中望去,整个兽群好似两柄扇子对向展开。那巨兽就是这两柄扇子共用的扇钉,巨兽之前的凶兽纷纷自两边向后涌,随后便裹进那巨兽身后的兽潮之中。 天地间,一股巨大的浪潮涌动。霎时间,地动山摇,数十里外的黑水营像被地震侵袭一样。 兽群进袭以来,黑水河一直静静地流淌,似乎两岸的激烈攻伐丝毫也影响不了它。 然而巨兽落蹄的一刻,继而兽群潮涌,地面震动由远及近传来,黑水河像是被一个大手拿住了一般,某一个瞬间水流近乎静止。 随着震动越来越近,越来越强烈,黑水河无风起浪。浪头卷起老高,竟直接从黑水桥上翻过。 张尘站在营中桥头一侧,身形随着整个营寨阵阵晃动。 他反手一收惊鸿剑,冷眼瞧着远处那头巨兽。 看它妖力强大,比张尘的修为还要高出一筹。 再看营外荒原上,兽群如浪潮般涌动,张尘心想,或许这就是兽潮的真正含义。 然而,现下哪有功夫欣赏这一奇景。黑水营防护大阵虽然暂时稳固下来,但毕竟刚才屡遭重创,已是千疮百孔。 若是被这巨兽带动的兽潮迎头撞上,十有八九当场被破。 届时,绵延百里的群兽蜂拥而上,自己即使有三柄灵剑,那也绝计不可能抵挡。 张尘目中精光闪动,正盘算如何应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陈道友,切莫让那兽潮袭营!” 说话间,一身紫袍的黑水老祖已然来到张尘身侧。 她现下气息比之前稳定许多,想是服了丹药的缘故,只是面上仍显苍白。 她一脸忧色,指着离营不过数十里的紫角兽,焦急地道,“兽潮已起,就算我用射影剑阻住那巨兽,对大局已是难以撼动。” 张尘一听便明白了,那射影剑怕就来自自己给她的那枚铜钱。看来是那麻脸道人炼化了数道剑气,存在铜钱法器中,给予黑水老祖应急之用。 那射影剑对付单一目标威力强大,对付兽潮群攻确实是杯水车薪。 那么,现下又该如何?张尘带着疑惑看向黑水老祖。 “道友设法阻那紫角兽一二,令其势头起得慢些也好!” 按她的本意,自然是直接灭杀那紫角兽更好。可这位陈道友三年不见虽已是中阶灵士,但与这相当于高阶灵士的妖兽相抗,怕最多也只是势均力敌。 黑水老祖也不便多说什么。陈道友已是为黑水营解了大围,还能指望人家以死相搏不成? 而且当下有一事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你带回的那片吉羽,我现下立刻炼化进大阵中。如此强化之后,大阵自会重新稳固,尤其对凶兽更有震慑之威!” 见张尘把头一点,黑水老祖便急急转身向了望塔上遁去。 小翠迎上来,黑水老祖也不多言,立刻盘坐在中心阵旗旁侧。 起手掐诀,袖中一物自动飞出,悬浮在她面前,正是那三尺长的灰色羽毛。 黑水老祖向着羽毛一点指,灰羽一个翻转,无风轻扬。 黑水老祖面色极为凝重,犹豫片刻后,目中一定。 随着手指翻飞,她口中又吐出一缕紫气,电射向那片羽毛。 小翠在低呼,“老祖!”嗓音颤抖,沉痛难忍。 黑水老祖也不去看她,一心炼化这根羽毛。 羽毛吸收了那道紫气之后,表面终于浮泛出点点灵光。羽尖部位,有一个小小的翅痣。 这翅痣初时只是一个黑色小点,望之极不显眼。 紫气入内,灵光浮泛之际,这黑点陡地拉长至寸许,随后就像一只眼睛一般猛地睁开。 这只“眼”内的瞳孔却是白色的,小翠好奇的眼神正要投注上去,就听黑水老祖一声急喝,“闭目!” 眼神与那白色瞳孔一接触,小翠立刻觉得脑中一空,好似神魂正在迅速地被掏空。黑水老祖一声急喝令她一个激灵醒来,急忙依言闭上双目。 黑水老祖自身也早已闭上双目,双手十指却一刻未停地弹动。道道灵力持续不断地投向灰羽,羽端那瞳孔越来越亮。 张尘也一边留意着营外兽潮动向,一边瞄着黑水老祖所为。在那诡异瞳孔睁开之际,他正好望过去。他只觉目中一阵刺痛,心神巨颤,脑中随即恍惚一片。 “不好!” 待要闭上双目,张尘又觉身心失陷,似乎已经不能自主。 灵树上,银色漩涡急速转动,整棵灵树轻轻一颤,张尘这才从沦陷边缘重新爬了回来。 他赶紧转过目光,闭目良久,刺痛感才稍稍减轻。 他心下惊骇,这看似不起眼的羽毛怎如此厉害。他上次也曾经历过类似情形,但那是自己袖中那根羽毛自发所为,因此对他冲击没有这般大。 莫非,要向其输入灵力就能令这羽毛中的恐怖威能释放? 张尘心中暗暗留意,自己袖中这一根可是比现下黑水老祖正在炼化的那根更接近成熟体。 放下心思,他转头瞧向巨兽来处。那兽已然带动半数兽群,犹如巨大沙漏倒卷一般迫来。 方才离得太远,因此他也未有什么举动,眼看它距离黑水营约五十里了,张尘便去袖中摸出一物。 却是早年得自缠丝洞的那八棱梅花锤。 灵力一输,锤身放大,显出八棱梅花锤本体。 牵机术运转,张尘骈指向前一点,大锤便带起一股威势轰然射向营外。 自从升阶为中阶灵士后,张尘牵机术的作用范围再次放大,已然可以远达数十里外。 这大锤势大力沉,牵机术只能令其最远可达三十余里。若是灵剑,张尘自信即使百里之外也可运转自如。 配合炼神诀,短期内增强神魂之后,牵机术的威力更有加成。 当然了,飞剑千里夺命的神技,自是更高阶修士方能施展。张尘对此也是心向往之。 此刻,他专意御使着八棱梅花锤,一道银色流光直向那巨兽袭去。 途中有一背生双翅凶兽迎头扑向大锤,双翼一展竟有约两丈长,鼓荡间带起赫赫风势。 这兽眼看大锤近身,一翅从旁侧拍下,意欲拦截。 “呼!” 大锤所化流光瞬间洞穿那一扇巨翅,仍然箭矢一般向前疾射。 那兽受创,在空中失去平衡,一头轰然砸向地面,震得一团沙尘高高扬起。 其它凶兽见状,哪里还敢拦截,无不潮水般向两边躲避。 而那紫角兽身为兽潮此刻阵眼,自是不能随意转变方向,因而一直照着固定线路奔袭。 大锤流光极速,巨兽奔行不停,只十几个呼吸就要相撞。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死生之间 度朔迷踪阵中心,随着棠敏一句“来了”,武大勇连忙举旗发出示意。 阵中诸人无不严阵以待,虽然这些年演练过多次,但正主这次是真的来了,谁心里都难免兴奋与紧张。 杜门和景门仍然洞开,大阵中某处拘着数十条阴魂,只在那一处游荡。 强风自杜门生起,吹过这片阴森晦暗的区域,变成阵阵阴风,又转出景门,向幅员千里的荒原卷去。 迎着这风,风生兽收束身形,如一柄利剑飞射,只不过半炷香功夫便自缠丝洞处闪过整个荒原。 越接近无名峡谷,其状越是迫切,好似赶赴一场已经迟到的盛宴。 在一片灌木丛林前,风生兽四肢一展,滑翔着落下身形。尚未站稳,它便频频抽动细长鼻翼,乌黑的小眼珠缓缓转动,小脑袋左右张望。 没错,那股气息就来自这丛林深处。 不疑有他,风生兽身形一纵,便跃入了灌木丛中。 阵中,棠敏早已从木椅上站起,脸上也不复此前从容神色,捏着右拳紧张地观望着方才那景门处。 那里,正是大阵幻化出的灌木丛林入口。见风生兽进入大阵,棠敏心中一喜,嘴角再次露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淡淡笑容。 武大勇也终于放下一直抻着的脖子,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见棠敏并无指示,他欲言又止,眼神中却颇为不解,为何棠指挥还不下达指令关闭景门,不怕这风生兽再返身逃出去吗? 为了这家伙,兄弟们可是足足等了三年多。听说,阵中那处还拘着整整七七四十九条阴魂。 一开始大家还只是听说,待到方才齐先生和孟执事自一个小钵中放出这些阴魂,一时间愁云惨雾,令灵徒巅峰期的武大勇也是心寒。 他们看来都死于非命,虽经炼化仍然怨气冲天。武大勇心想,死后还不能超生转世,这真是凄惨! 齐孟二人在沣水城也是有头有脸的灵士境巅峰期高人,向以为人正派自居。不知他二人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这般多阴物。 风势仍在大阵中一如既往地流转,灌木丛一变而为高大树林。风生兽乘着风越过灌木,在连绵的高大乔木间纵横跳跃。 武大勇此刻随时注意着棠敏的指示,心中不住声地默念,该关门了吧?现下也该关门了吧? 足足数十息之后,棠敏轻松且笃定地道,“景门闭!” 武大勇马上挥舞起灵旗,片刻后,景门方向阵势悄没声息地一变。 放下灵旗,武大勇看一眼棠敏笔挺的后背,心道,还是棠指挥沉得住气。 阵中风势一变,风生兽已然觉察。迟疑了一瞬,也许是急于追摄阴鬼气息,加之仍有强风自东而来,它便又循着气息飞纵而来。 棠敏仍然站立着,这头风生兽已是高阶初等妖兽,比在场所有人的修为都要高。若不是自己等人布置多年,他是毫无把握留下它的。 现下一切顺利,棠敏却仍有些许不安。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到这峡谷时,曾被某不明来历之人追摄行踪,今日他又感应到了那股不善气息。 只是现下大阵布置在此,却不能像上次那般任意来去。不过那人气息仅为中阶灵士,修为与自己相当,想来不过因为猎奇或出于防范而搜索大阵。 总归这阵中情形,对方是难以侦查的,棠敏对这度朔迷踪阵倒极有信心。 再说了,自己这边还有齐孟二位灵士境巅峰高手。真冲突起来自是不惧,棠敏这才心下略安,专心致志对付已入彀中的风生兽。毕竟,这妖兽身上有对自己来说极重要的东西。 他却不知,风生兽抵近无名峡谷时,疏闻嫣已然惊觉。 她一个闪身便至山洞洞口,娇声喝令李老二立即停止侦查。 李老二闻言即撤下目中灵光,此刻他尚未发现风生兽行踪。 疏闻嫣也不解释,令众人收敛气息,不得有丝毫外放。众人依言行事,疑惑地看着站在洞口探望的疏闻嫣背影。 疏闻嫣静立半晌,心中思量,原来,沣水卫的目标却是风生兽。真是好计谋,黑水营竟也只是他们的一个诱饵而已。 转身见常老大等人兀自束手而立,疏闻嫣不由微微一笑,问道,“黑水营现下情形如何?” 李老二上前半步恭声道,“方才观那处兽群凶焰正盛,想是黑水营现下必不好过,只是距离太远,属下尚难以尽知详情!” “暗桩可有传讯?”疏闻嫣又问。 寒奇上前一步,恭敬地一拱手,“禀疏闻大人,尚未有何讯息,想是仍在相持。” “好,密切注意黑水营动向,那里才是我等此行重点,沣水卫这里嘛……” 疏闻嫣转头看向无名峡谷处。恰在此时,度朔迷踪阵景门关闭,那处阵势一变,全在疏闻嫣的注视之下。 她在帷帽下微微一笑,“自然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愿,免得坏了我等大事!” …… 跋山涉水而来的风生兽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猎物。眼前一群阴魂游荡,它嘴巴一咧,纵身扑向一头强壮阴魂。 那阴魂躲闪不及,被风生兽定住身形,犹自龇牙咧嘴,意欲逃窜。 风生兽轻松近前,先去细细地闻嗅阴魂虚体,继而闭目回味,状似极为陶醉。 随后,它把头一低,黑色鼻翼猛地一缩。那阴魂虚影竟随之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两道流光,“咻”地往它两个鼻孔中钻去。 不过数息,这一条阴魂便告从此界彻底消散。 风生兽食髓知味,迫不及待地又扑向正惊惶躲闪的其他阴魂。 “杜门闭!” 棠敏果断下令。 随着东方阵型一变,阵中风势顿时一滞,渐而竟连一丝风都消失了,就好像夏日雷暴雨之前异常憋闷的天气。 疏闻嫣始终注目观瞧,将阵势引起变化的大概方位看在眼里。 那阵中,风生兽定住一条阴魂,正要如法炮制,陡地双耳一竖,已然有所惊觉。 它将那到手的阴魂一抛,转头就往来路飞遁。 然而此刻它的身形缓慢之极,就好像离了水的鱼,只能在岸上艰难蹦跶,无法再自如地游逛。 风生兽四肢一放,悬停在半空中,抖手一翻,翠绿小杖再现于指掌。 妖力一送,小杖杖身翠绿光芒一放,继而又迅速收拢,统统流向杖首那颗青色石头。 青色石头上突地爆出一条根须状青光,继而第二条,第三条。不过数息之间,那青色石头即像发豆芽一样,生发出千百条须状青光。 远远望去,那翠绿小杖就好像一棵倒转的小树,那须状青光无风自动,似乎要在这憋闷空间中扎根生长。 风生兽细小双目一厉,杖首须状青光舞动,随之就听一声细小的破裂声响起。 “喀……” 这处憋闷空间似乎破开了一条小缝,紧跟着就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风生起。 风生兽面上不动声色,只把妖力一缕缕送入翠绿小杖。须状青光根根舞动,越来越快速,此间风声渐起。 四肢一收,风生兽一边挥杖生风,一边就要向来路飞遁。 武大勇站在棠敏身后,脖子勾出一道明显的弯,目瞪口呆。 风生兽竟如此怪异! 他们此行虽属城中机密,但他作为大阵中心旗卫,早就对风生兽的种种习性了然于胸。 此兽天生妖力强大,灵妖之前升阶快速。且只要风生不息,它体内妖力即不灭,即使身受千锤百炼而死,一旦遇风即可复活,简直可谓不死之身。 兼之它天性机警,来去如风,若不是嗜好阴鬼,世人根本难以圈定其行踪。 这度朔迷踪阵传承万年,后又几经改进,一旦启动,绝不会再有一丝风吹草动。这阵,正合拿捕风生兽。 布阵这三年多来,武大勇多少也听说了这风生兽的珍贵之处。 据说,以此兽之脑为主药,伴以其他灵药成丹,可以延寿数十载。具体效用,根据风生兽妖阶以及成丹品质而定。 延寿数十载,对于他武大勇来说现下还不算什么。只要觉醒为灵士,他的寿命自可以成倍延长。但若是他卡在灵徒大圆满而不能寸进,加之寿命将近,那么延寿数十载就有极大的诱惑力了。 溺水之人连一根稻草都要紧紧抓住,更何况这是一艘能够带自己到达彼岸的舟船。 有这数十载光阴,不仅自己有更大几率觉醒,更可以通过觉醒自动延长寿命,可谓一举两得。 他一个灵徒尚且对此垂涎不已,修为更高的前辈们自是更加心头火热。 譬如,齐先生和孟执事就是如此。 当然了,这等好事他武大勇也知道自己是摊不上的。不过如能擒获这风生兽,自有他的好处,说不定还能得到一枚空明丹呢! 按说,棠指挥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光明,对延寿也应不甚着紧。不过此番他一力作为,想是别有它图,这就不是他该打探的了。作为下属,武大勇还是知道进退的。 只是现下那风生兽似乎就要脱困而去,武大勇不免心中焦急。他恨不得扑上去手拿把掐,将此兽牢牢锁定。 但看棠敏犹自安坐,武大勇咽一下口水,稍稍扭了扭脖子,又将目光定定地投向风生兽。 第一百三十章 铁锁烟云 翠绿小杖持续不断制造出风势,风生兽趁势提身一纵,眼看就要遁出此方空间。 此时,一条粗如儿臂的黑色铁索凭空浮现,兜头打将过来。风生兽见机极快,见势不利便转头他顾,意欲从铁索旁侧穿过。 谁知刚刚露头,又一条铁索劈头打过来。 抬头四顾,四面八方已经全是铁索横空,看去竟似一个铁制牢笼。 风生兽面现一丝凝重,翠绿小杖向前一指,其中一根须状青光迎着当面一根铁索射出。 没有预料中的对撞声,青光准确命中铁索,令其顷刻间消散于无形。 这铁索牢笼竟只是一个虚影。 怪不得,这牢笼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就已成型。 风生兽收起小杖,瞳孔中露出一丝不屑,继而将身形一拢,朝着铁索牢笼直撞过去。 “砰!” 这一次,却一头与其中一根铁索撞了个结结实实。相撞瞬间,那根铁索通体发热,发出暗红色光芒。 “嗞……” 风生兽身上青烟直冒,一大片皮毛被烧焦,散发出难闻的臭味。它龇牙咧嘴地重又落回原处。 这铁索牢笼竟是虚虚实实,难辨真假。而被那火热铁索及身,风生兽只觉通体一窘,妖力竟生生被消耗掉少许。 风生兽虽已是高阶妖兽,可毕竟尚未化形,灵智不足。一时之间,它只觉处处都是那滚烫的铁索,那里还能辨得出虚实。 犹豫间,那铁索牢笼越收越紧,竟似天罗地网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知道不能再迟疑了,风生兽目中一凝,将手中小杖团团一挥,只见千百道青光自杖首激射而去。 “砰,砰……” 尽管有一些青光贯穿虚影而去,仍有许多道青光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铁索上。 无论虚实,铁索被那青光一击而溃,只不过实体铁索消散得慢一些。 不过几息之间,铁索牢笼变得稀疏不堪,且被青光推扩至更大方圆。 大阵中,某一处阵旗一翻,齐静岫凭空现身。他向着棠敏一拱手,沉声道,“棠指挥,请速速调派人手,缩小控阵范围至死门,协助我等镇压此兽!” 棠敏闻言,面现犹豫。习惯性地待要握拳,却发现右拳一直紧握,没松开过。 他便将右拳拿在胸前,轻轻一顿,随后便不经意地送至背后,缓缓松开五指,稍倾即连连弹动。 度朔迷踪阵本是一个整体,若将所有人手调派至此处,此长彼消之下,其他方位守备势必空虚。 万一此刻有外敌入侵,整座大阵就将受到影响,一个不好,风生兽见机逃遁也未可知。 只是,现下这风生兽困兽犹斗,孟江横已然使出本命神通,正是吃紧的时候。虽然齐静岫还未出手,但那也只是在等待一个关键时刻,力求一击奏效。 这个关键时刻,也许就是将全员压上,增强阵势以彻底困住此兽。 若论外敌,兽群已被黑水营吸引过去,少量误入的凶兽早已被他们扫清。剩下的变数,也许就是那个此前在旁窥伺的灵士及其同伙,棠敏略一思忖便有了计较。 事不宜迟,他对齐静岫一点头,对方随即一拱手,翻身隐入阵旗中不见。 棠敏见他离去,也不回头,沉声对武大勇道,“命,除杜门、景门各留一人守备外,其他所有人收拢阵型,向死门方位聚拢。” 武大勇也早就将死门当下情势看在眼里,一直等着棠敏下令。闻言后,他连忙将手中灵旗舞起,向各个方位发出指令。 一时间,阵中各方位人影晃动,继而风云变幻,阵势也随之剧变。 从武大勇的位置看去,死门处浓云滚滚,其他方位则相对云淡风轻,仅勉强维持着阵势运转。 见各方位调动完毕,棠敏立在中央大纛下沉吟片刻,随后便起身投向杜门方位。 “你且守在此处,有何不策即刻与我传讯。”飞身离去前,他急急对武大勇道。 齐静岫正伺机与孟江横联手镇压风生兽,无法分身,现下也就只有自己亲往一方守备了。 此番兽潮来袭虽然只是指向黑水营一方,但牵一发动全身,沣水城周边各处都已调动起来。 为防备其他势力趁乱偷袭,沣水城主早已将可用之人分派各处镇守,不然此处也不会如此捉襟见肘。 就是在黑水营外,迷鱼津渡口也早已安排人手。一是随时接应棠敏,二是防备兽潮攻陷黑水营,以及其他势力趁乱浑水摸鱼。 棠敏带着齐孟二人深入蛮荒,自是有所倚仗。他暗忖,对方若只是上次那人,自己足以应付,说不得还要叫他有来无回。 目送棠敏去了杜门,武大勇随即又将目光投向死门,那处形势又是一变。 见铁索牢笼被自己击得节节败退,风生兽接连挥动手中小杖,漫天价地将那须状青光毫不吝啬地向四周激发。 此兽只要不被围困在绝对封闭的空间,其妖力就将绵绵不断。而一旦存身处陷入无风境地就将后继乏力,再无翻身可能。因此,现下它也是拼命展开攻击,力图一举脱困。 眼看铁索渐渐稀薄,并已退散至极大方圆,风生兽小杖再造风势,寻了一个空当就要借机遁走。 堪堪就要越过铁索而去,此处空间陡然一紧,好像空气都凝固起来。风生兽疾速飞遁的身形一顿,好像被冻在水里的鱼一般,再怎么努力游动,也只能勉强扭动自己的身躯而已。 武大勇面上一缓,大阵几乎将阵势向死门收缩之后,果然收到了奇效。 不过一息之间,武大勇面色就是一变。只见那风生兽虽身不能动,小杖杖首那颗青色石头却陡地发出一团耀眼光芒。 风生兽面色狰狞,双目中凶光毕露,持杖的三根手指握紧,指节突出,绒毛无风自动。 光芒闪耀间,无数须状青光缓缓扭动。扭动频率越来越高,直至整个空间传出一声清脆的“喀”。 短小的尾巴一摆,风生兽顷刻间又恢复了自由身。 连番遭遇禁锢,风生兽已然怒极,它竟不第一时间遁去,只挥起小杖冲着余下的铁索一通横扫。 本就稀疏的铁索不管虚实,一根根应击而断,崩碎在它眼前。 风生兽不管不顾,小杖前端持续放光,追着剩下那唯一的一根铁索而去,誓要扫清所有曾令它不快的存在。 激怒之下,它却未发现,自己身周不知何时悄悄出现了缕缕灰色烟云。 待到它将最后一根铁索虚影轻松击溃,烟云已然由最初的丝丝缕缕变得越来越浓厚。 风生兽小脑袋警觉地四顾,却根本看不到出路。它只好朝着记忆中的方位飞遁,便一头冲进了铅云之中。 就这么闷头狂冲许久,仍然没有穿出烟云的笼罩。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风生兽将鼻翼频繁抽动,却越来越觉憋闷。 它哪还不知道已然中了埋伏,便停下身形,杖头再次亮起耀眼光芒,照得附近烟云层层退散。 然而,烟云只退出丈许方圆后便紧固阵地,不再避让半步。且铅灰色烟云剧烈翻滚着,仍要向着风生兽步步逼近。 武大勇睁大双眼,只见死门方位铅云密布,根本无法看清内中详情。 只看那处不同位置上,分别站着十数名同侪,他们各自据着一面阵旗死命地向其中输入灵力。 其中,齐先生更是双手高举,头顶侧后方一根灰色戒尺样虚影高悬,源源不断地向死门内喷吐着滚滚烟云。 孟执事盘坐调息,此刻也终于重新站起,浓眉下豹眼圆睁,双手虚抬,一道道铁索虚影便又再次浮现。 哗啦啦一阵响动,铁索向那铅云中一头扎去。 借着这阵势困住风生兽的当口,齐孟二人终于联手合击,意欲将其一举拿下。 风生兽只觉周围越来越憋闷难耐,杖头光芒闪耀间,妖力渐告衰竭,却再难获得补充。 正相持间,只见铅云翻滚,伴随着哗哗铁链响动。数息之后,那铁索牢笼缓缓自云中现身,闪着隐隐红光再次向它困来。 风生兽终于现出一丝慌乱神情,小杖一振,杖首青光分出数道击向铁索。 铁索应击而散,或缓缓后退,但随之四周烟云陡地一压,将包围圈又向内缩小了些许。 风生兽连忙又向小杖输入妖力,将烟云逼退少许,却又无法阻挡铁索牢笼收紧围困。 一时之间,阵内外形成了相持态势。其他人无法看清阵内情形,齐孟二人却是心知肚明,眼下正是最吃紧的时候。 孟执事一边将铁索横空御使到极致,一边涨红着脸冲周围诸多旗卫大吼,“都给我拿出吃奶的劲,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齐静岫面色同样沉重,口中缓缓道,“若是被那畜生挣脱,我等尚可脱身,你等安有命在?” 众人闻言,无不会意,哪还有敢偷机取巧的。 一时间,死门气氛更加凝重。烟云重重笼罩,铁索牢笼越编越密。 棠敏独自在杜门处徘徊,失去对死门的观察,让他有点心神不宁。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边准备多年,思虑周详,齐孟二人也必是拼尽全力,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 可是,他心下仍没来由地觉得烦躁。细究到底为何而烦,却又抓不住挠不着,因而更添不耐。 …… 从十万大山往黑水营的荒原上,一行人御使着一艘飞梭,疾速飞遁。 走得远了,常老大向李老二传音道,“老二,无名峡谷那里到底有什么宝贝?疏闻大人和她那个小白脸跟班都过去了,让咱们去黑水营打先锋!” 李老二眉头一皱,谨慎地回道,“我也不知……疏闻大人的事咱们还是少打探的好。” 常老大斜瞥了他一眼,“你当真就没看到点什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紫角兽亡 大锤流光去速极快,紫角兽奔行不停,两下终于在黑水营外三十里位置撞上。 并无极大声响爆出,只见紫角兽奔行中独角自大锤下沿轻轻一挑,大锤便飞向半空,倒卷而回。 张尘神识一晃,牵机术差点与大锤失去联系。银色漩涡轻轻一转,他便又稳住心神,顺势接住大锤往回便收。 约摸三十里距离,御锤攻击已是他的极限,更何况中间还被阻了一下。 不过这也是张尘的初步试探,想那紫角兽也是机敏,竟也不以硬碰硬,轻巧地一挑就破了张尘攻击。 张尘略一沉吟便知,对方心思首先不在破除他的攻击,而是引领现下已然起势的兽潮。 兽群仍在前队变后队,后队又以紫角兽为箭头,汹涌前掠。 一时间倒无一只凶兽咆哮,蹄声阵阵,颇为整齐,惹得满天尘土飞扬。 飞行凶兽则在兽群后方和两侧排列,不时地约束队形。 初时还显凌乱的兽群,现在俨然已是严整阵容,真就形成了一股莫大的合力。 要是让它们冲击到大阵,黑水营势必难存。 回头一看,黑水老祖仍在勉力炼化那羽毛入大阵,一时半会估计仍难成功。但兽潮已越来越近,若任其发展,很可能抢在黑水老祖前头攻进营中。 张尘略一沉吟,破局的关键还在这头紫角兽身上。 他想过使用身上那枚毒牙符,但相隔甚远,难保途中不会被拦截。若是等对方靠近再用,却并不能立即致命,依然阻止不了对方引领兽潮攻陷大阵。 当下他也不迟疑,三柄灵剑齐出,呈品字形如电般射出。 不到二十里,他对灵剑的掌控自是比大锤灵便得多。三剑锋芒毕露,其势凌厉,一路上凶兽纷纷避让,无一敢主动上前一试锋芒。 转瞬间,三剑便到了紫角兽身前,却各自变向,不去碰那紫角。 三道锋锐中,有两道分头袭向巨兽两只前腿,一道划向巨兽身侧肚腹。 “戕,戕!” 先头的两柄灵剑分别一个攒刺,击在紫角兽粗壮的双腿上,同时爆出金铁交鸣之声。 这双腿竟坚如金铁,灵剑非但不能穿透,只在其上各自印出一个白点,反被倒撞飞回。 剩余那柄惊鸿剑,唰一下划过紫角兽左侧肚腹,拉出一个细小的伤口,也只是伤及皮毛。 惊鸿剑追着先头两剑返身,随之又是一波齐射。 这回星渊剑和青灵剑改为环切,张尘有意加强了灵力输入,却也只是在那粗腿上划出一道白印而已。 惊鸿剑则改为攒刺,目标却是巨兽的一只眼睛。这是张尘真正的杀招,因此也在其上灌注了更多的灵力。 惊鸿剑剑势凌厉,紫角兽自知不可力敌。因而待得惊鸿剑近身的刹那,奔行途中将独角又是一挑,一下拍在剑身上。 张尘全神贯注在惊鸿剑上,见势便是向旁侧一躲。闪过独角拍击,却也已经失去了攒刺紫角兽双目的机会。 三剑再次倒卷,张尘心中却是一动。看来,这紫角兽的要害就是那双目。他便将灵力陡地一放,御使三剑从不同方位刺来。 紫角兽见状,巨大独角左接右挡,分别拦下星渊剑和惊鸿剑,却让青灵剑成了漏网之鱼,一下刺在其中一目的眼皮上。 “噗!” 犹如一击打中皮革,发出一声闷响,却仍然未能击穿眼皮,只在那上面刺出了一道小口。 尽管如此,紫角兽也不好受,只觉那一目如遭巨创。一阵酸痛麻木从一个点迅速蔓延到整个脑袋,泪腺好像开闸放水一般,瞬间就是眼泪横流。 紫角兽的身形终于开始轻微晃动,它只觉自己被一群苍蝇袭扰,心中已是颇为不耐。只是碍于自身作为兽潮攻击阵眼,不能不首先稳住兽群,以保持兽群的整体攻击阵型。 现下只有大约二十里距离了,正是紧要关头。 张尘却不依不饶,这回火力全开。除了三柄灵剑,又取出了那柄八棱梅花锤。 经过这些年的磨炼,他的牵机术早就可以同时御使多个法器,而且运转更加圆融自如。 现下距离更近,即使是这粗笨的大锤也是如臂使指。 三剑依然攻向紫角兽双目,大锤也紧随其后。 紫角兽依样挡住两柄灵剑,剩余一柄却击中了另一目。 紧跟着,大锤轰然而至,一锤打在紫角兽额头。 “砰”一声,紫角兽终于一个踉跄,随之又生生将自己巨大的身形从失控中扯回来。 “昂!” 它努力放平四蹄,仰头一声愤怒地嘶吼。 大锤虽然只是令它脑中短暂震荡,那刺目一剑却又令它极其难受。 它知道,继续这般下去对自己极为不利,因此有意加速奔行,却又不得不着意防备张尘苍蝇一般的袭扰。 随着它一声嘶吼,身后立即飞来诸多飞禽,紧紧地护住它头脸周围。 张尘微微一笑,现在知道痛了,却是晚了。 三剑一个回撤,青灵剑舞起一个剑团,在前开路。惊鸿剑和星渊剑依然刺向紫角兽双目,八棱梅花锤紧跟其后。 青光剑团瞬间扫出一个足够大的空隙,并将其稳固住,随后的两剑一锤闪电般突入其内。 这回那两剑大开大合,却只是虚晃,张尘将灵力大部注入大锤之中。两剑引得巨角左右相顾之际,大锤猛地又轰在了紫角兽额前。 “砰!” 这一击势大力沉,紫角兽尽管皮糙肉厚,却觉脑中剧痛,立刻像是乱成了一团浆糊。 它的脚步也明显慢了下来,一度竟好似被身后的兽群推着,不由自主地向前。 黑水营中,靠近黑水河畔之人,除了冯店主,无不精神一振。就是桥头那单氏兄弟也是暗中松了一口气,毕竟谁也不想被兽潮碾压成一团肉泥。 黑水老祖专心致志地炼化着那片灰羽,无暇他顾。 小翠的目光却在两边来回巡视。眼看张尘一击奏效,紫角兽速度明显放缓,她也难得地露出一抹笑意。 转头看到炼化仍未完成,而兽潮仍在奔涌而来,她不由得又将一颗心紧紧揪起。 眼下,成败就在这位“陈长老”一人身上了。小翠目光不由定定地系住了桥头那个身影。 尽管连遭强击,紫角兽仍然忍痛继续奔行,眼看距离黑水营不过十里之遥。 张尘御起三剑一锤,青灵剑扫清外围,另外两剑一锤分工协同。一会儿两剑佯攻,一会儿大锤佯攻,紫角兽要么额头遭创,要么双目受击。 紫角兽连连昂头狂嘶,其奔速却越来越慢,连带整个兽潮也开始形成阻滞。 一头中阶高等妖兽,论妖力,比张尘还要强悍得多,但在他的连番手段下,此刻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到最后,那紫色巨角只能凭感觉四下瞎拱,却连剑和锤的影子都摸不着了。 又一记重锤轰在紫角兽额上,此兽前腿一软,就要跪倒。它又一昂头,却未再发出嘶吼。那紫角顶端光芒爆闪,随后一道紫光从那一点迅速流转至其全身。 紫光包裹下,紫角兽重又稳住身形。张尘目光一凝,手中却不停。 然而,这回紫角兽却未再挥动巨角抵御,任由剑锤及身。 张尘看到,无论剑刺还是锤击,这回却无法攻击到此兽本体。自己所有的攻击都只在其体表紫光处被挡住,这紫光却像一具无比坚固的盔甲,保护紫角兽免遭所有攻击。 剑锤落下之后,紫光也跟着一点点消耗,每一击都令其变得暗淡些许。但就这么一耽搁,巨兽已然领着兽潮又向前奔出了数里。 眼下,兽潮大军已然越来越逼近黑水营。滚滚沙尘已经先一步到达,黑水河中巨浪落下便未再起。河面上复又腾起股股细浪,细浪之上又有无数小水花绽放。这样的奇景尤以黑水桥下最为明显。 张尘一瞥之下已然明了,那是兽潮形成的一股莫大气劲,已然先行冲击到大阵。 防护灵罩又开始了颤抖,虽然其状甚微,但随着兽潮队形的不断逼近,幅度越来越大。 再看那紫角兽,一袭紫光萦绕,竟似一枚紫色箭头锋芒毕露,滚滚而来。 张尘心中一凛,还是小看了此兽。原来它此前一直生受着张尘的种种袭击,只在最后关头亮出杀手锏,以争取致命一击的机会。 实则这紫角兽也是郁闷至极,它未曾料到有人能够在五十里开外就开始向它展开攻击。且在进入三十里后,此人的攻击就已令它苦不堪言。从这一点也可看出张尘神魂力和牵机术的不凡。 张尘抬头瞄了一眼防护灵罩,发现仍未有明显变化,显是黑水老祖炼化之举尚未建功。 当下别无选择,只有继续硬扛了。 张尘探手摸出三枚补气益元丹,塞入口中。随后便将灵力狂放,三剑一锤拼命地攻向紫角兽。 青灵剑巡回防护,扫清持续不断前来护驾的飞行凶兽。另两剑不停攻击,而那大锤成了主力,“砰砰”地不断轰在紫角兽头顶。 好在,紫角兽自紫光护体之后,便闷头狂奔。紫角也不去防护,全身妖力全数输向身上紫光中,任由剑锤及身。 三里,张尘又一记重锤落下,紫光明显一黯,变得稀薄不堪。 两里,再一锤“砰”地落下,紫光一阵闪烁之后,终于凭空消弭于无形。 紫角兽此时也变得虚弱不堪,张尘两剑一锤再次落下。 “砰!” 它终于一头栽倒在地,连一下挣扎都没有,竟力竭而死。 然则,它带起的兽潮已然势不可挡,凶兽们纷纷踏着它的尸体,潮水般向黑水营压过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灰色眸子 申时已过,春日斜阳和煦地照耀着荒原。天地之间,此刻竟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 荒原上传来整齐的踏踏声,伴以飞翼掠空的呼呼声。一股强劲的气流率先抵达,撞得灵罩摇摇晃晃。若是这凶兽浪潮涌上来,黑水营恐将夷为平地。 小翠焦急地看着营外不到两里的兽潮。估算下来,即使没有更高阶位妖兽压阵,最多也就小半盏茶功夫之后,兽潮前锋就要撞上防护灵罩。 在紫角兽倒下的那一刻,整个营地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但随后小翠他们便发现,紫角兽虽死,兽潮却已成型,正不管不顾地向着营地践踏而来。 他们纷纷放松手中的阵旗,面如死灰地观望着,似乎已在准备接受这最终的命运。 小翠呆立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抓起胸前竹哨,凄厉地吹响。 竹哨拉长尾音,响彻黑水营各处,一时成为营中唯一的声响。 琼惜时在营中四处狂奔,每过一处即拉着那处旗守回护阵旗。 然而,有人已恐惧得不能自主,兀自哆哆嗦嗦呆立着。有人苦笑不欲作为,只是已经闭目等死。有人讷讷不言,又有人摇头叹息,看来他们都已对从兽潮中生还不再抱有希望。 只有冯店主闻得哨响,犹自坐地拼命往阵旗中输入灵力。 沙尘笼罩下,黑水营中光线暗淡,整个灵罩只有他这一处还在发出微弱的光芒。 黑水桥头,营防最前沿,单氏兄弟早已双股战战。 方才兽群向后奔涌时,二人盘算过,若当时开门出去,或许还能侥幸脱逃。只是身后站着这位陈长老,若是他二人稍有异动,怕早就被其一剑穿心了。 说起来,这陈长老看人的眼神也是颇为幽深,他二人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此刻,二人艰难地对望一眼,现下就是打开营门也逃不掉了。虽有灵罩防护,但迎面那股气劲压迫得他们根本喘不过气来。 张尘早已收起三剑一锤,也不及细看,抓出一把补气益元丹塞入口中,即刻坐地调息。 他也知兽潮已然成势,下一刻或许就是杀出重围一途。既如此,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抓紧调息,尽快恢复灵力。 小翠兀自不放弃地吹着竹哨,只是哨音渐渐绵软无力。琼惜时还在一如既往地努力拉拽众人,只是应者寥寥。 小翠身后,黑水老祖兀自盘坐在地,双手十指连弹,一道道劲气激射到面前那片灰羽上。 灰羽末端,那只“眼”已然大张至三寸方圆,其中白色“瞳孔”仍在不断向外扩张,一点一点地挤迫着外围那一圈黑线。 在黑水老祖灵力催动下,这黑线不断扭曲变化,却坚固异常,仍死死地将白色瞳孔箍住,不使它流露出分毫来。 一时间,黑白之间陷入一种令人绝望的僵持境地。 黑水老祖心知不能再耽搁,双手骈指,在胸前平平地向下一压,又一翻腕,缓缓向上抬升。 便有一股紫气缓缓自丹田泛起,并向其口中不断凝聚,正是黑水老祖的本源之气。 紫气迅速氤氲,凝成一个鸡蛋大小的紫气光团。黑水老祖嘬唇一送,紫气光团缓缓落向身前悬浮的灰羽。 就像一团紫色汁液滴在纸上,紫气在灰羽表面浸润开,又迅速凝聚后流转向灰羽末端。 在那一圈黑线外围,紫气也围成一个圈,并不断从外向里挤压。 僵持了几息之后,黑圈终于被突破了一个缺口。白色瞳孔化作一道白光,从缺口中迅速流出,却又被紫气及时圈住。 紫气包裹着白光,缓缓自灰羽表面泛出,形成一颗三寸方圆的圆珠。 白光在紫圈内不停翻滚,试图破圈而出,从而令紫圈边缘锯齿一样凹凸不定。 然而紫气终于将白光拖出灰羽,并迅疾地投向黑水营上方的防护灵罩。 兽潮汹涌,已在距离黑水营一里左右。 竹哨从小翠嘴角滑落,她茫然地看着营外的滚滚气势,浑然不觉身后的一连串变化。 营中之人也未察觉那一颗并不起眼的圆珠腾空,大多已开始闭目等死。 只有冯店主在哨音停了一会儿后才缓缓收势,抬手擦擦额头。他脸上疑惑不定,营外那赫人气势仍在迫来,为何营中却指示停下了防御? 张尘此时睁开双眼,抬头望向上空,正看到紫白圆珠腾空,转瞬间便整个融入防护灵罩。 紫气一散,白光乍泄,在灵罩表面由一点迅速向四下里蔓延。 一股莫大的威势散开,继而又在人们尚未觉察时迅速收拢,全数隐入了灵罩中。 灵罩表面白光一转,继而又一暗,最终形成一个不起眼的灰光灵罩。沙尘笼罩下,这灵罩甚至还不如此前那一个更显神异。 张尘怔怔地看着这全新的灵罩,感觉它跟之前到底还是有所不同,却又说不出不同在何处。 黑水老祖一脸委顿地瘫坐在地,原本光洁的面上,此刻嘴角和眼角都现出细密的皱纹。 她愣愣地抬头仰望,目中同样充满疑惑,这灰色灵罩令她也是把握不定。 将吉光片羽炼化进扑朔迷离阵,从而将之进化成吉光迷离阵,这是宗门典籍中关于一条古老传闻的记载。实则,她也未曾见过这吉光迷离阵的真容。 看看身前地上那灵性全无的灰羽,黑水老祖确信,方才那怪异瞳孔形成的白光,已经全数被她炼化进了阵中。 为此,自己可是不惜消耗了更多的本源之气。她此刻顾不上休整,因她已清晰地感应到兽潮即将袭来。 可是,这样就真的成了吗? 小翠此时也觉出变化,转头看到黑水老祖痴痴地瘫坐着,一把拥上去抱住她。 “老祖你怎么样?”一注目已看到黑水老祖脸上异样,惊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黑水老祖看出她的关切,凄然一笑,“不妨事!营若破了,宗灭人亡,还要我这把老骨头作甚!” 小翠闻言顾不上伤悲,抬头看看头顶,疑惑地问,“现下是成了吗?” “想是……成了吧?” 说完,二人一齐转头看向营外,兽潮仍在汹涌而来,距此已不足一里。 她们清楚地看到,前排凶兽那通红的双目,狰狞的面孔上,獠牙裸露。 张尘站着没动,看一眼兽潮奔涌,继而又定定地看向黑水河,却已发现不同。 那些原本悬浮在水面上的水花不知何时已重新落入水中。 一排排规整的细浪散乱开来,东一团西一团地聚成更大的浪头,却已经没有了此前那股凝练的劲头。 他抬头看向远处,最前排凶兽在进入距黑水营一里地之后,目中红光渐渐消退,竟多多少少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兽群两侧,最前方的飞行凶兽竟跌跌撞撞地掉转方向,沿着黑水河上游或上游倒卷而去。 前排凶兽渐渐放慢脚步,一时间却被身后的凶兽推挤着,只是机械地向前。 后排凶兽有不耐的,干脆翻涌上来,随后却立刻同样现出迷茫和畏惧的神色。 一时间,黑水营前不到一里地的纵深范围内,兽群阵型大乱,凶兽们或自相踩踏,或强行掉转方向,或四下奔逃,竟乱成了一锅粥,再也不复方才那股刚猛无俦的慑人气势。 有凶兽止不住去势,一跤跌进黑水河中,激起一股一股的浪花。浪花翻涌间,却未见它们继续向前,反而剧烈地挣扎着回头就岸。 不过十数息间,兽群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竟整体掉转了一个方向,没命地向来路奔逃。看那架势,似乎走晚一步就要小命不保。 黑水营中,一直盯着营外的人们此刻目瞪口呆,显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冯店主侧耳倾听,片刻后,黝黑的脸上终于放出笑容。 那些闭目等死的,则在喧嚷声渐远后缓缓睁开双眼,继而又张大嘴巴,使劲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单氏兄弟本已腿脚发软,此刻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无比的惊异。 张尘灵力一送,在袖中缓缓推送剑柄,将灵剑重又归位。 他略一沉吟,将神识向外一放,自外回看黑水营灵罩。猝不及防地,他看到一个巨大的灰色眸子正在闭合。 眸子将闭未闭时流露的些许毫光,张尘的目光与之相接,顿觉灰眸深邃无比,心神巨震之下,神魂急剧陷落其中。 幸好灰眸方才消耗极大,快速闭合成了一条丈许长细线。纯银漩涡立刻自行启动,这才将他的神魂硬生生从深渊的边缘中拽回来。 饶是如此,只这么一瞥,张尘已是全身冷汗直冒,比方才与那紫角兽大战一场消耗还要大。 …… 无名峡谷处,棠敏在杜门处来回走动。不一会儿,他摸出传讯符,忍不住询问武大勇,“现下情形如何?” “指挥,属下看不清死门内情形,只见到齐孟等已展开合击!” 棠敏将传讯符一收,嘀咕一声,“废物!” 正要宽慰自己一二,突地心头一跳,远远地他就觉景门方向爆起一声巨响,随后阵势便是一变。 景门似乎重又被人打开了! 不好! 棠敏心头狂跳,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正要跺脚飞遁前往查看,下一刻又遽然停下身形。 只见阵外十数丈处,不知何时闪出一团粉雾。 粉雾袅袅娜娜而来,看似赏心悦目,棠敏却如临大敌。 对方步步逼近,待要先下手为强,却又不知对方底细。棠敏怀有异宝,借之将神识一放,心中不免一惊,对方竟是初阶灵师。 棠敏当下便知难以善了,正犹豫不决之时,就听粉雾中一声轻笑,随后一个灼灼的眼神定在自己身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二门重开 棠敏一惊之下,身形急退。 对方无视大阵遮掩,竟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形迹。 他随即激发了身上一枚玉佩,整个身影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身形再一动,投向一处阵旗之后,棠敏便不再动弹。 此前景门处出现异动,来人定是已攻陷景门。不承想,这般快就又到了杜门。 棠敏心中暗惊,景门那里虽说仅有一名灵徒驻守,但这度朔迷踪阵向以守备稳固着称,且若无己方灵旗和阵诀,绝不可能开门。 对方使了什么手段,竟能打开景门? 棠敏脑筋急转,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唯一的可能也许就跟大阵收缩有关,彼此之间不能呼应,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 好在,景门洞开对大局影响不大。而且那处再未有动静传来,想是来人未再继续深入。 然而此处绝不能再失守。杜门一失,朔风再起,风生兽将很快恢复全力,沣水卫多年辛苦也终将功亏一篑。 来人究竟是何人? 绝不是几年前那中阶灵士。 棠敏盘算良久,实无把握击退此人,现下唯有固守,为死门处的齐孟等人争取时间。 风生兽一旦伏诛,大阵恢复旧观,棠敏自信有把握对付来敌。到时,就算将杜、景二门洞开,谅此人也不敢入内。 哼!棠敏习惯性地捏紧右拳,双眉紧锁,同时暗自戒备着。 粉雾在杜门外一丈处停下,疏闻嫣双瞳放出灼灼光芒,透过帷帽看向阵内。 她口中轻咦一声,方才那中阶灵士已然踪迹全无。只看得到一名灵徒旗卫,在某处阵旗后遮掩着身形。 疏闻嫣聚目细观,此阵虽然多处空虚,但仍然气度森严,到底是沣水卫布置了三年多的大阵。 早在她初到这处无名峡谷时,已将此阵细细环视了一遍,一盏茶之后却依然不知从何下手。 她看到,阵中一处激斗正酣,想是此阵死门。 随后她便据此推演,却始终无从得知其他方位的阵势排布,更无从得知破阵之处何在。 正聚目皱眉时,忽然发现有两处阵旗露出了马脚。全阵中除激斗那处,只有这两处有修士气息。 疏闻嫣抿嘴一笑,带着广祺率先投向其中一处,正是景门。 他二人接近时,那处灵徒旗卫仍未有觉察。一个不备之下,疏闻嫣御使代僵术将他控制。此人浑浑噩噩地走出阵旗,从内部开了景门。 命广祺留守,疏闻嫣便火速她赶往这一处,却发现除了一名灵徒旗卫,还有一名中阶灵士在此镇守。 想来,此处应是此阵当前要害了。 这灵士倒是藏得严实,到了杜门外才发现他。此人实是机敏,自己尚未接近,只悄悄使出灼华眼向内窥视,就已被他惊觉。 景门处虽已打开,但此阵森严,不便贸然深入。 现下看来,只要攻陷此处,就能搅混这塘水,水浑才好摸鱼。 疏闻嫣心念一动,便从袖中郑重地掏出一个玉盒。盒上又封了一张符纸。疏闻嫣灵力一催,小心地揭掉符纸,控力从中摄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青色圆珠。 正是一枚白雷珠。 饶是疏闻嫣一介灵师,当下也是肉痛,这已经是今日消耗的第二枚白雷珠了。 不过一想到风生兽的珍贵,疏闻嫣也便略感安心。 她先退后十数丈,又将粉雾凝实了几分。纤纤玉手平伸,灵力包裹着白雷珠,缓缓自其手中向前送出。 在她面前,大阵显现出的外相仍是一片丛林景象。她知道,正面左数第六根楝树就是那灵徒藏身的位置。然而,白雷珠却偏偏凭空向另一处去了。 棠敏藏在阵旗之后,将疏闻嫣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见她竟然取出一枚白雷珠,他只是略显惊讶。待看到疏闻嫣要用白雷珠攻击大阵,他却又忍不住面露不屑。 白雷珠虽然威力可怖,但这大阵耗费三年方布置完成,内中埋入了多少灵石作为阵基,连棠敏自己都已经说不清了。 反正,有青阳商号和万宝阁两个大户顶着,他是不用为此操心的。 总之,区区一枚白雷珠是奈何不了度朔迷踪阵的,更何况此珠去向还是阵中一无关紧要处。 他已经等着要看阵外那人的笑话了,可一转念又觉哪里不对劲。 待要仔细琢磨,却又始终不得要领。正当他眉头微皱时,白雷珠突然一变向,加速向那旗卫的方位猛地撞了过来。 棠敏一惊,已经知道对方方才是故布疑阵。可是即使如此,棠敏仍有信心这白雷珠破不了阵。 然而他下一刻就知道自己错了。阵确实没有被破,但那名旗卫却被惊动了。 “轰”地一声爆响,大阵表面灵罩被激发出来,一阵乱颤。 爆响就在那旗卫身侧发生,他只觉地动山摇,一个激灵从阵旗中跃出,转身便向阵中而逃。 棠敏目中一急,此人完了。 随后他便看到一朵碗口大的粉花,在大阵被撼动的当口趁虚而入,电光火石间没入那旗卫的后脑。 却未见那旗卫倒地,倒是身形陡地一僵,随后便原地转身,举起了手中一杆尺许长的灵旗,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不好! 棠敏这才惊醒过来。 他也顾不上遮掩气息了,灵力一送便自袖中拽出一柄灵剑,急急御起便直向那旗卫心口刺去。 “……” 那旗卫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棠敏灵剑已至,寒光一闪自其心口对穿而过。 那旗卫僵硬的表情不变,上身一抖,喷出一口鲜血,随之而出最后一字,“开!” 这一声好像刚才那颗白雷珠打在了棠敏心口上,让他心头漏跳一拍,整个人直如坠入冰窖。 他竟一时忘了藏身,转头直直地盯着杜门。 随着那旗卫一声“开”字出口,杜门处阵旗上灵光一闪,缓缓现出一道圆形洞口。 “啪”,那旗卫手中灵旗落地,继而“扑通”一声,此人尸体也随之倒地,正压住那面灵旗。 棠敏一个激灵,强令自己冷静,劈空一掌将那人尸身轰开,正要御剑去抢地上那面灵旗。 尸身离地瞬间,一朵桃花自其头顶陡地冒出,俯身一就地上灵旗,便携之射向那处圆洞。 棠敏灵剑正好擦着那朵花扎在地上,却扑了一个空。他急又御剑去抢,那团粉雾已然入了阵,桃花并灵旗一齐没入雾中。 棠敏心中大急,却已知事不可为,剑身回转,载着他急向阵中遁去。 这一切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棠敏身影远去之时,一股强风才堪堪从那圆洞中涌进来,吹得那团粉雾不停翻滚,却又始终凝聚不散。 强风吹过地上那具死尸,向着大阵中滚滚而去,血腥弥散。 疏闻嫣手持那面灵旗,却并未再向阵中深入。她俏立原地,看着棠敏的背影仓惶而去,嘴角微微一抿。 风已经起来了,这就够了。 大阵死门处,齐孟二人也早就觉察景门处生了变化,可是二人已经顾不上了。 原本二人联手,兼有一众旗卫相助,已经将风生兽压制得死死的,再无还手之力。只是困兽犹斗,还须再磨它一磨,方能令其伏诛。 风生兽本已神智恹恹,手中小杖威势越来越小。景门一开,此兽明显精神一振,小杖顶端青光一亮。 孟江横暴喝一声,命一众灵徒旗卫下死力,争取一决而下。 他面色涨红,豹眼圆睁,眉毛好似钢针一般根根炸起,对齐静岫吼道,“齐兄,快快动手,迟则生变!” 齐静岫也不啰嗦,灵力一催,头顶一把戒尺虚影一振,其中烟云滚滚而下,劈头盖脸压向风生兽。 与此同时,他自袖中迅速摸出一把火红色小弩。左手也并不闲着,伸手五指凭空虚抓,指间便陡地冒出三支灰色小箭。 小箭外表极不起眼,箭尖并两根倒刺也毫无光泽。倒像是在土中埋了多年,才被挖出,其上还有湿漉漉的斑斑锈迹。 齐静岫反手将三根小箭一起扣在小弩上,右手平端,灵力狂送。 小弩周身红光一冒,慢慢在弩臂后端形成一根细细的火红弓弦。弓弦自动拉伸,绷紧,带着三支小箭向弩臂末端一靠,随后便突地向前射出,一纵身便没入那一团铅云之中。 没有破空声,也没有寒光频闪。随着三支小箭默默射出,弩臂一空,那根细细的火红弓弦也随即消散。 齐静岫神平端的右手这才猝然落下,犹自微微颤抖。再看他一脸疲惫,显是心神都有极大损耗。但是,看到三支小箭射入铅云之中,齐静岫一喜,一向不假颜色的面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孟江横也是心中一安,齐静岫这灭魔弩一向不轻易动用,尤其今日还动用了其本源之气。看来,齐静岫也是孤注一掷了。若是不能得这风生兽,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孟江横把头一甩,自己怎么想到这么不吉利的一头去了!他豹眼中凶光一放,铁索牢笼又是一紧,誓要将这风生兽拘束得更严实一些。 重压之下,风生兽早已深感窒息无力,只不过凭着一股凶厉的本能在硬扛。 方才那阵势略有放松,它精神一振,待要强打起精神再冲一番,但随之阵势又收得更紧了。 神志恍惚间,它甚至已经不辨方位,只把手中小杖胡乱地挥动着。 一片青光弥漫在身周,让它稍稍安心。 然而,层层烟云中突然闪现出三点寒光,兜头就向着自己的面门扑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投桃报李 黑水河边,死伤枕籍。 兽潮退却,丢下无数具大小不一的凶兽尸体,俱都是踩踏而死。尚有许多踩踏致伤的凶兽,仍在小山一样的尸堆中挣扎。 绝大部分凶兽已经去得远了,只见沙尘滚滚卷向十万大山方向。 黑水营中重现光亮,营中诸人先是面面相觑,继而从各处爆发出一阵阵狂喜的欢呼。 声调简单粗犷,却是每一个死里逃生之人发自内心的宣泄,颇是令人动容。 张尘也是暗自松一口气,方才他已准备好决一死战。凭借在秘境中练就的剑团,他有把握趁乱在群攻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但是,兽潮汹涌之下,他绝无可能一人力挽狂澜,拯救黑水营于既倒。 在大势面前,他个人的能力始终是有限的。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只是自保而已。尽管如此,他也不敢确保自己安然脱身,左右不过是一个拼。 奇怪的是,他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为何没有想到要退回到黑水潭底呢? 他确定,凶兽难以发现那个隐秘之处。就算是追过去,那里天大地大,似是通向另一方天地,到时自有他的去处。 是惧怕那个麻脸道人吗? 那里想是麻脸道人常年坐镇之处,暗中护佑着黑水营,却又不愿主动出面。 不过张尘略略回想一番,知道自己刚才并没有想那么多。 也许是一时血勇吧,张尘自嘲一笑。回想起来,方才还真是凶险。 好在,黑水老祖及时炼化了那片吉羽,新的大阵最终发挥了作用。 想起那灰色眸子,张尘仍然心有余悸。那威势实在惊人,怕是灵师境修士与之对上也要吃亏。 他转头看向身后了望塔上,方才大阵启动前,那处阵旗曾经发出过一道强光。 小翠此刻正站在旗侧,早已探头疑惑地看向阵旗下方的小孔。 她又伸手进去摸索了一阵,从中掏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灵石状物事,表面却已经灰败不堪,且裂开了多道口子。 小翠伸手一捏,这废灵便如豆腐渣一般破碎,碎块从其手指间掉落地面。 孔洞旁还有一颗完好的灵石,当时慌乱中小翠未能将之扫进孔中。斜阳下,这颗灵石发出无比瑰丽的七彩霞光。两相一对照,极为鲜明。 小翠惊愕地看着手掌中的碎裂粉末,她方才已经大致探查过,小孔中满是这样的废灵。 她心知,自己将最后三袋灵石倒进去不久,陈潜即已赶到,并将围攻大阵的凶兽一一扫清。因此,那处小孔中的绝大部分灵石当时并未消耗。 那么,方才那根羽毛不仅吸取了黑水老祖的本源紫气,而且只运转十数息就令近三千灵石近乎齑粉。 这可是黑水营近半数的灵石积蓄。要知道,每年为维持鸣泉居灵脉,也不过花费千余灵石而已。当然了,当年开发之时所费就更多了。 此阵威力甚大,但是黑水营又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 若是现下兽潮被组织起来,重新来犯,黑水营已经没有足够的资本去抵挡了。这么一想,小翠心中便又不安起来。 她还待去小孔中仔细查看,黑水老祖在其背后有气无力地道,“别费功夫了,怕已都是废灵……” 没说两句,黑水老祖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嗽。小翠连忙回身抱住黑水老祖,心知她连番动用本源之气,想来这次已经落下不可逆转的暗伤。 触手处,黑水老祖背上一片绵软无力,柔若无骨。再一细看,她整个人好似缩小了一圈,益发显得那一袭紫袍宽大得极不合体。 小翠心中一紧,鼻头便跟着一酸。双目待要发红时,她连忙眨动眼皮,抬起头寻找风的方向,一边又抻着脖子四下喊道,“惜时,惜时……” 黑水老祖强打起精神,伸手阻住了她,又艰难地从大袖中掏出一物,道,“我这里还留了一些私蓄,暂且用上吧……不可大意,须防……防着兽潮反复!” 这是一个精美的织锦袋子,不过拳头大小。小翠伸手接过,看老祖的意思,是要将其中之物倒进阵旗小孔中。 小翠拎着小袋来到中心阵旗下,先把小孔中废灵悉数掏出,然后伸手进小袋,捏出其中一物。 此物不过鹌鹑蛋大小,触手温润,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与旁侧那一颗鸡蛋大小的灵石相比,此物光泽更为含蓄内敛,但是观之更为深邃,似乎蕴藏着极为深厚的灵能。 小翠不由得多看了此物两眼,虽然没有见过,她确信这就是传说中的中品灵石了。 据说,这一颗中品灵石虽小,但一颗顶百颗下品灵石。因其灵能更为凝厚,因而在修炼、布阵以及斗法时使用更有妙处。 小翠将袋中之物悉数倒在手心,一共也不过十六颗。 算起来,这一袋中品灵石大概相当于一千六百颗下品灵石。大阵正常运转自是足够,但若兽潮重来,又或有人趁火打劫,就又显得捉襟见肘了。 略一琢磨,现下全营最大的土财主或许就是那位陈长老了。听说上次幻风砂的采购之资,老祖也是悉数未取,全给了他。 又听老祖私下与她说过,他身上煞气颇重,想是没少经历过厮杀。方才见他手刃群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果是久经战阵之人。 小翠在蛮荒环境中长大,对此倒是不以为意。杀人放火金腰带,她心知陈潜并非恶徒,不过惹到他之人想必都已倒贴于他。 不如去找他勾兑一下,说不定还能多挤一点浮财出来。 黑水老祖见她犹豫,正要催促。小翠转身说明用意,黑水老祖闻言略想一想,也便点头。 片刻之后,张尘站在黑水桥头,抬手颠了一下那个精美小袋。这十六颗中品灵石,换走了自己袖中两千块下品灵石。 张尘也知吃亏了,耐不住小翠一番伶牙俐齿,只好鼻子一捏,认了。 毕竟,自己也是迷离宗的客卿长老。 想到这个,张尘干脆又取了一千灵石出来。与小翠说好,这是临时借给黑水营的。此刻大阵防御要紧,事后自然要由黑水营偿还。 实则,黑水老祖亦曾赠予他星沉沙、防护阵等物,此番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看着小翠满意而去,张尘将那精美小袋放入袖中。 转头见那单氏兄弟正透过寨门向营外张望,却是观瞧着满地凶兽尸骸,其中正有不少灵材颇有价值。这些东西倒也可以换不少灵石,只是一时之间他们却不敢擅自出营。 张尘心中一动,将青灵剑一放,在群兽中间一点一点地搜寻开去。 根据印象,他很快就发现了目标。御使青灵剑在那处一顿挖掘,片刻后,一个巨大的紫色独角像一颗硕大竹笋一样冒了出来。 青灵剑将之一抄,在众人惊讶声中掉转回营。 这只紫色独角根部粗壮,向上渐次变细。整只角微微弯曲,长半丈有余。竖在地上,其尖端竟到了张尘鼻下。 此角形状十分完整,只是根部还在滴血,其上也是血污遍布,隐约露出片片紫色。 张尘眉头一皱,一点指,运转灵力自上而下一遍清洗,片刻后就令它焕然一新。那紫色也更加鲜艳,受洗之后竟有点点灵光泛出。 此物颇为不凡,拿去沣水城出售,应也值不少灵石。想到这紫角兽是自己打杀的,张尘便心安理得地将它收入袖中。 单氏兄弟眼看着灵剑抄着巨角回营,目中火热地看着张尘一番处理,待张尘抬眼时,便又慌忙转头看向营外。 然而现下仍是紧张时期,任何人不得擅离岗位,更不用说打开营门去拾取战利品了。 因而,营中众人只能看着这遍地的凶兽尸骸与遗留之物,一边感叹,一边眼热地等待着。 距离黑水营百余里外,一艘梭形飞舟正缓缓飞来。 舟上有十多名修士各自盘坐,无人言语。黑水营将近,无论是面对凶兽,还是黑水营修士,一场大战都将不可避免。 常老大与李老二并肩站在舟前,他二人早有盘算,现下也许黑水营已经被凶兽攻占。自己等人须拿捏好时机,待双方都有极大消耗之后再出手。 临行前,疏闻嫣已经与他们言明,妖阶最高的那一头妖兽已经脱离兽群,往无名峡谷处去了。 她和广祺此去,就是先将它拖住,给他们等人争取更多时间。他们则需要在黑水营与兽潮两败俱伤时,一决而下。 剩下那些凶兽中,妖阶最高的也仅相当于常老大的修为。与黑水营拼过一场,想来不是他们的对手。 因此,他们在接近黑水营时故意放慢了速度,打算坐山观虎斗。 眼下,李老二疑惑地看着远处那滚滚烟尘。稍倾,他便将双目中神光运起,投向那处。 此前因为隔得远,只能买模模糊糊感觉到黑水营方向争斗正激烈。 现下一看,那处仍然沙尘滚滚,但却是无数凶兽背对着黑水营狂奔,好像正在被一个更可怕的存在追赶着。 而它们狂奔的方向,正是自己等人所在。眼瞅着距离越来越近,相距不过百里。 兽潮竟然被黑水营打退了? 按照疏闻大人的指示,那兽群中除了那头高阶妖兽之外,尚有数头中阶妖兽。加之兽潮汹涌,黑水营此次实难幸免,最多也就是一个两败俱伤,为何现在却像是一边倒的局面了? 他大惊失色,连忙转头,向舟尾操纵之人扯着嗓子喊道,“快,快调头!” 常老大亦是目露惊疑,待看向前方,只见已有速度较快的飞行凶兽迫近飞舟不过数十里。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风继续吹 度朔迷踪阵,死门。 三点寒光穿透青色光幕,在风生兽目中瞬间放大。 它本能地将头一偏,却已经躲闪不及了。只见一道寒光擦着它细细的脖颈飞过,一道却正中脖子。 风生兽喉头一紧,却尚能行动。紧跟着的另一道寒光却更为致命,直接自其眉心穿过。 风生兽身形一僵,手中仍然紧紧抓着那根小杖。不过,杖首青石的须状光芒闪烁不定,慢慢变得黯淡下去。 孟江横睁大那双圆眼,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见状面上狂喜,同时双手连连在胸前划动。 烟云中,铁索牢笼随着他的双手划动,越来越密,而且以更快的速度向着风生兽落去。 齐静岫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目中也是闪过一丝喜色。 他向众旗卫沉声一喝,“再加把劲,配合孟执事一举擒下此僚!” 说着,他手上动作也并不停下,头顶斜后方戒尺虚影中不断释放出层层烟云,一股脑地压向风生兽。 众人知道成功在望,本已筋疲力竭的神情,无不重新振奋起来。手上的灵旗舞得哗哗作响,一道道灵力射向烟云滚滚处,将死门围困得是更加地死气沉沉。 风生兽终于不再挥动小杖,杖首青石上最后一道须状光芒一闪,便彻底湮灭。 那三根手指仍然紧紧抓着小杖,风生兽的身躯却已飘浮在烟云之中,一动不动。 孟江横双手连划,一道黑色丝网从铁索牢笼中脱出,向着风生兽一扑,便将它死死地捆住。 早已有人按捺不住,在黑色丝网刚刚落下时便发出一声欢呼。 孟江横如释重负,脸色一松,随后又一紧,喝道,“不要泄力!快!霜凝草丸准备!” 话音未落,就有一名旗卫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玉盒。玉盒启开,从中捏出一颗蓝色圆球。 圆球蚕豆大小,通体淡蓝色,其上还冒着缕缕寒气。 那旗卫戴着一只薄薄的黑色手套,伸出两指捏着蓝色圆球,瞄了一眼网中的风生兽,本已谨慎的脸上露出一丝迟疑。 孟江横仍在不断向黑网中输入灵力,齐静岫也在维持着烟云笼罩。 二人见状,齐齐一喝,“快!” 那旗卫这才壮着胆子快步移入烟云之中,哆嗦着将手中蓝色圆球往风生兽其中一个鼻孔塞。 这风生兽脑门上硕大一个孔洞,周围血污一片,却是已经凝固了。 加之脖子上也是血肉模糊,却是已经僵死。 但一想到此兽生前凶威,这旗卫越发觉得其僵死之状甚为可怖。手上哆嗦着,一时竟不能将那霜凝草丸准确地塞进此兽鼻孔。 就在这时,他腰上别着的一面灵旗旗面轻轻地动了一下,随后又动了一下。 齐静岫、孟江横脸色齐齐大变。 孟江横豹眼圆睁,炸雷般喝道,“快!” 这一声,反而把那正满头大汗的旗卫吓得一个愣怔,更是手忙脚乱。 齐静岫双目中寒光一闪,猛一收手,撤去灵力。随后便快步走进烟云中,一把夺过那旗卫手中蓝丸,抬手准确地就塞进了风生兽其中一个鼻孔。 蓝丸仅在齐静岫手上不过一息,就见他的手掌上已经裹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像戴了一只淡蓝色手套。 再看那风生兽,其中一只鼻孔也是如此。 冰霜像一根冰棱一样,从外到内将这只鼻孔堵得死死的。黑色鼻子的表面,好像有人拿蓝色笔墨画了一道竖直的痕迹。 齐静岫却没工夫欣赏自己的杰作。他正待反手去夺那玉盒,眼前烟云一阵翻滚,随后众人就觉此处风云搅动,原本沉寂的场面立刻活泛了许多。 孟江横却是目中一寒,只见风生兽持杖的其中一根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随后,又动了一下。 孟江横头一转,再看齐静岫,旗卫早已在他面前打开玉盒,齐静岫左手一伸,捏出另一枚霜凝草丸。 孟江横再一转头,目中青芒一闪,却是那翠绿小杖杖首青石发出了一道须状青光。 他心下大急,连忙向黑网催送灵力,意欲将风生兽拖住片刻。 齐静岫也已发觉变故,耳中风声大作,眼前烟云随之迅速流散。那风生兽貂首一动,就要抬起。齐静岫面上一急,也不再凑近前去,干脆一弹指,将霜凝草丸向着风生兽其中一鼻疾射而去。 蓝色小丸极其准确地射向风生兽鼻孔,将将射中之际,一道须状青光射至,将那小丸一下击飞。 与此同时,风生兽貂首一抬,从仰躺之姿一跃而起,连带着那身上的黑网也是一阵抖豁。 它却一时不去管这黑网,只把头脸冲着众人一挣,面色恶极,恨极。唇肉向鼻间翻起,露出嘴中两排森白尖利的牙齿。 众人哄然大乱,那手持玉盒的旗卫更是将玉盒一扔,扭头就跑。 风生兽既已重新得势,虽然身在网中,却不妨碍它施展小杖威力。它将小杖一指,一道青光自网中疾射而出。 青光自那旗卫后脑贯入,将他整个人掀起,甩向身前空地。 一股烟尘起来,此人却不再动弹,已是身死。 众人原本还在观望,一见此状面面相觑,继而就有人发一声喊,转身向阵中急退。 孟江横扭头看向杜门方向,转头又狠狠地盯向风生兽。 迟疑了一下,他一跺脚,猛咬一口舌尖,含一口温热的血气,猛地喷向风生兽。 风生兽早已警觉,尽管被黑网笼罩全身,却不妨碍它自原地挪移。 但仍有几滴血沾染到黑网上,整张网随即就是一紧,并且发出暗红色光芒。 风生兽只觉身上刚刚恢复的妖力一滞,立刻又被消去了大半。 此外,一股皮毛焦臭味随风飘散,令这风生兽四肢在网内乱划,口中吱吱乱叫,显是痛苦不堪。一时之间,它也再无余力发射青光。 然而,众人却已轰然四散。 齐静岫额头青筋直跳,右手已经用灵力将冰冻化开,便紧紧一捏拳,大吼道,“都给我站住!” 却已经止不住场中颓势。 孟江横兀自涨红脸,死命撑着那道黑网,令其持续发威。 齐静岫则右手一翻,灭魔弩现身,又以灵力取出三支小箭,对着风生兽呼呼连射。 三支小箭悉数命中风生兽,且箭箭不离其要害。 风生兽正被黑网所困,一时无法躲闪。霎时间,它那张不大的脸上又被射穿三个新的孔洞,血污横流,涂满它整个面庞。 风生兽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半是痛苦,半是愤怒,却并未再倒下。 不仅如此,它面上狰狞可怖的孔洞血流渐止,且其中肉芽涌动,正在迅速愈合。 细细观之,脖子上那一记孔洞已然全部愈合。虽然那处毛发脱落,但新肉粉红,显已完全无碍。 再看那先前被堵住的鼻孔,它只是使劲打了一个喷嚏,就令其中冰棱尽出。 蓝痕一去,鼻身恢复纯黑色。 齐静岫与孟江横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绝望之意。 眼下,他们虽然还能压制住这风生兽,但只要风势不止,这风生兽就是不死的存在。 而且,他二人拼斗到现在,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而那风生兽复生的速度明显更快。 原本在大阵压制下,他们手段用尽,才堪堪将其压制。现下也不知道杜门和景门处出了何变故,致使这般多心血眼看着就要功亏一篑。 棠指挥现下也不知身在何处,为何还不来救急? 身后众人仍在奔逃,风生兽已然伤势几乎尽复,尽管黑网仍自控住它全身,它却已目露凶光,盯向齐孟二人。 只见它将手中小杖一挥,两道青光疾射,分取二人面门。 齐孟二人不约而同地一收势,将灵力一撤,闪身就向阵中遁走。 风生兽“吱”一声窜了出去,将小杖挥舞,紧追不舍。 一时间,齐孟二人已然越过数名旗卫。风生兽恨极方才在场之人,挥舞手中小杖,青光频射,见人即屠。 不过几息之间,不断有人惨叫仆倒。这些旗卫暴露在风生兽面前,丝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还是有数名机警的旗卫躲进了阵旗中,侥幸逃脱。 死门处,风势滚滚,一时之间,血腥味向四处弥散,简直就成了一个屠宰场。 趁着风生兽大杀四方之际,齐孟二人却已分头遁向阵中。 他二人心头苦涩,目中尽是愤愤之色。 但他们也知,眼下绝不能再与那风生兽相抗,只有靠这大阵遮掩,尚还能有存活希望。 屠尽左右之人后,风生兽仰头一声怒吼。 低头一看身上那具黑色丝网仍然牢牢锁定自己,他伸手便要从内向外抓扯,一时竟没有扯破。 这具黑网本是孟江横请人精心炼制的灵器,主要灵材为铁精,又混合了炎火蛛的蛛丝。 这黑网与其本命神通极为契合,在擒拿、锁扣以及封禁等方面均有奇效。 他一个粗人,却为这具黑色铁网取名“铁情丝”,意谓沾身之后即难脱去,犹如少女情丝一般,令人难舍难分。 风生兽伸手乱抓乱挠,却不能挣脱黑网束缚,因而更加地暴怒。 好在此物仅锁扣住它的身体,现下无人操控,它四肢无碍,行动也已获得极大自由。 不过,它何曾受过这般对待?因而早已将逃遁的齐孟二人恨之入骨。这二人,一个曾令它生机大失,差点殒命,一个至今仍然害它身受捆缚,不得完全的自由。 它目中一冷,也不再去管身上这黑网,一个纵身,先向着齐静岫遁去方向急追。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他欠我的 朔风正紧,阵旗猎猎。 棠敏站在一面阵旗之后,目中闪烁着惊疑与不甘。 眼前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尸体,他们俱都尸首完整,只是头颅下方的地上暗红色血迹仍在蔓延。 这些人虽说无一是灵士,却都已是巅峰期灵徒,有几个甚至已经达到大圆满境界。 没想到,这一次却交代在了这里。 看他们的死状,应该是风生兽反噬的结果。倒是未曾见齐孟二人,想是暂时逃脱了,而那风生兽也已追摄过去。 顾不上伤感,棠敏倒抽一口凉气。 数了一数,棠敏发现还有少数几个幸存者,却不知逃去了何方。 若再加上齐孟二人,将他们组织起来,说不定还能依托大阵抵挡一二。 棠敏略一沉吟,左右看看,便悄无声息地挑了一个方向而去。 杜门处,疏闻嫣静静站立片刻。果然,死门方向激斗又起,那风生兽果然难缠得紧。 她微微一笑,这回有得沣水城这些小辈受的了。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疏闻嫣举步跨进阵内。初时还小心翼翼,待一路无人,便加快向死门方向寻去。 数息之后,她便看到了与棠敏所见相同的场景。 却无风生兽踪影。 她心念一动,从广祺处得知,景门处并无变故。 一唤广祺,二人分向阵中各处寻去。 中心阵旗下,武大勇一脸惶惑地站在棠敏身后。阵中情形此前他早已看在眼里,正心旌动摇间,就看到棠指挥仓惶赶至。 棠敏也不与他多言,一到即聚目看向阵中各处。 一、二、三,还有三名旗卫在阵中掩藏,俱是灵徒大圆满之士。 齐孟二人亦在阵中游走,加上他二人,自己这边尚有七人。 又抬头看看日头,申时已过两刻。抬手不断掐诀,心下便略定了定。 现下将人手向中心阵旗集中之后,可保此处方圆十亩范围内周全。 待到天黑之后,说不定还能对来犯之敌有所反制。 只是,杜门、景门洞开,那两处现下倒是已经无人蹲守。 景门附近,疏闻嫣和广祺身影正向阵中各处小心翼翼地搜寻着。 另一方向上,棠敏又见一个黑色团状物在阵中飞遁,距离齐静岫倒是不远。 细细一看,正是风生兽。 那黑色丝网罩着它全身,飞遁间倒像是一个炭球在半空中滚来滚去。 它追击的正是齐静岫,不过齐静岫对大阵颇为熟悉,那风生兽到底身上有所束缚,奔行不畅,一时间却不能近他的身。 棠敏一喜,知道这黑网正是孟江横之物,好似名为“铁情丝”。想必孟江横一时乏力,短期内不能再御使这铁情丝。 若是让他稍事调息,或许能够对风生兽有所压制。擒获已是不可能之事,但是阻止它再大开杀戒倒是可行的。 一念至此,他急命武大勇掣旗,向阵中之人一一发出集中的指令。 现下,最棘手的就是那不知来历的灵师。此人实力强悍,对棠敏等人威胁也最大。 如此,便只好先放任杜门和景门保持现状,也免得对方与自己等人拼个鱼死网破。 说到底,自己现下也没有人手能够潜过去关上杜景二门。 沣水城正防备着周边各处异动,已是指望不上,自己等人当下只有固守此阵一途了。 正寻思着,旗令已一一发出,各处幸存旗卫陆续都已有所回应。只见数条人影晃动,在阵旗间熟练地穿梭。 齐静岫和孟江横接令后,也是各自一愣。这位棠指挥为何此时才发出指令,不过看来还不算太晚。 二人都是老成之人,当即便知,棠敏这一安排正是收缩防守之策,也许是他们赖以脱身的唯一机会。 齐静岫小心地掩藏好身形,又向自己身上施了一张符箓,却不立刻动身。 待他处人影晃动最频密的时候,风生兽也察觉出异动,不由将注意分散过去。 此时,齐静岫立刻闪身,犹如一片若隐若现的青灰色云朵,滑向另一处阵旗,继而快速向中心阵旗处靠拢。 风生兽立刻警觉,一道青光向齐静岫动身处射出。青光射在一面阵旗上,旗面一阵灵光闪耀,却将这道青光消弭于无形。 此阵由沣水卫布置三年,且耗费甚多,当时就是为擒拿此风生兽。因此,在阵型设置上就以能够承受中阶灵师攻击为限度。论此阵防御强度,正好比这风生兽高出一个阶位。 因而,风生兽这一击全然无功,紧跟着又追着那多灰云连续施放多道青光,均未奏效。 风生兽见状,一边飞遁追去,一边在铁情丝中抓耳挠腮,却又无计可施。 待堪堪就要追及,那灰云却转瞬间又隐匿了起来,再无痕迹可寻。 疏闻嫣与广祺也已发现异处,只是因距离稍远,待赶至时异动已然停歇。 广祺仍然一副冷峻表情,不觉有他,仍在忠实地执行着疏闻嫣的指令。 帷帽下,疏闻嫣表情微凝。深入阵中之后,她虽未曾出手,却对阵中气势感触更深。 加之风生兽那处频频发动攻击,却对此阵似无多大影响。即使此兽尚未完全恢复,此阵能够承受其肆意攻击,却也颇为神妙。 而那主持之人也着实够冷静沉着,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又重新将阵中残部收拢,并组织起了有效的守卫之势。 想着,她便又收起了几分轻视之心。 棠敏见众人皆以归位,顿时心中一松。指示武大勇,向各处发令,原地调息,随时待命。 转而,他便将目光投向那如炭球般滑稽的风生兽。 此兽因为追丢了目标,正胡乱向周围发射出道道青光,倒是一点也不惜力。 想来也是,当下杜、景二门大开,封禁之阵又已崩溃。此兽虽说仍被捆缚,妖力不畅,但只要风势不停,御使起来近乎无限,足可任其挥霍。 棠敏紧盯着那小杖顶端闪闪发光的青石,双目中流露出一丝贪婪的神情,转而便又惊醒。 他转念一想,既然风生兽来到了阵中,黑水营想是压力骤减,不知现状如何。 死马当活马医,当下便从袖中掏出传讯符,低语几句,符上灵光一闪,向着黑水营而去。 黑水营中,气氛松快了许多。 营前荒原上,烟尘滚滚而去,已经远了。 街尾小楼中,黑水老祖蜷缩着靠在椅背上,琼惜时在一旁伺候着。 黑水老祖闭目良久,缓缓开口对琼惜时道,“兽潮虽退,不可大意,你姐姐处我已交代了,又有陈道友坐镇,想是无碍了!” 喘了一口气,琼惜时适时地递上一杯灵茶,细心地服侍她饮下。 黑水老祖面上略好看一些,又道,“前头有你姐姐看着,你且去后山谷中看看其他门人。” 琼惜时小声道,“姐姐让我守在您身边。” “放心吧,老祖我还死不了!”看琼惜时并不动身,黑水老祖一双老眼盯向他,“门中那几个灵童,你小心看护着点,快去!” 声调不高,却又自带威严。 正说着,她袖中一阵灵力波动,取出一看,却是那传讯玉符。 棠敏那熟悉的声音传来,仍是那般从容淡定,“老前辈,那领头妖兽已被我等困在阵中,想必黑水营已然无碍了吧?” 黑水老祖略一沉吟,嘴角一阵牵动,对着玉符一阵低语,“多谢棠指挥关心!兽潮多次冲击我营,令我等损失惨重,老身现下也已身受重伤。目下黑水营仍处在危殆之中,必要时还请棠指挥不吝驰援才好。” 棠敏将玉符扣在手中,符上灵光已然消散,沉默片刻后便冷笑一声。 “这老狐狸,倒拿话先堵住了我的嘴!” 听她言语,确实有气无力,像是受伤不轻。不过,求援之意却也并不十分迫切。 难道,那黑水营现下已无大碍了? 她倒是没有提陈潜,这么说,他应该也是安然无恙了? 正低头寻思,突听武大勇在身后急呼,“棠指挥,你看!” 顺着他发声的方向,棠敏抬头向阵外看去,只见数百里外烟尘滚滚,正在向这边运动过来。 棠敏一惊,双目睁得溜圆,这是,兽潮? 此刻不是应该在黑水营的吗? 难道,兽潮真的被黑水营打退了? 棠敏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可眼前景象作不了假。 原本杜、景二门紧闭,大阵还能隐匿起来。现下,这二门洞开,而阵中已有风生兽和那不速之客。加之本方实力大减,此消彼长之下,形势一下子又危殆起来。 棠敏不再思量,语气一寒,对传讯符低语道,“黑水前辈,大战当前,还望黑水营勿要谎报军情。现下兽潮已然逼近我处,若是我处失陷,还请前辈思量,沣水城是否还有你等立足之时?” 黑水老祖再次接讯后即陷入沉思,脸色一下子难看了几分。 看来,沣水卫已经掌握了兽潮的动向,自己这边还真不能见死不救。哪怕是沣水卫见死不救在先,可黑水营依托于沣水城,却不可意气用事。 不过,她也不打算就这么随意妥协。 “棠指挥言重了,我处刚刚侥幸逼退兽潮,正在重新整固营防,老身也几乎送命,现下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如何能够帮到棠指挥?” 棠敏脸色终于凝重起来。黑水营的实力他也略知一二,能这么快打退兽潮,变数莫不是在陈潜那小子身上? 越想越觉,所料不差。这小子虽说修为并不十分出众,可一向鬼点子多,滑溜得紧。 当下,棠敏也不客气,直接传讯道,“叫陈潜速来见我!他欠我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残阵迷踪 黑水营街尾小楼,张尘低头不语,随即向黑水老祖一拱手道,“还请老前辈教我!” 黑水老祖看着张尘,亦是一阵沉吟。三年不见,没想到他这般快就突破为中阶灵士。进境之快,怕是世家大族子弟都不过如此。 莫非,那黑水潭底真有能够迅速提升境界之宝物? 黑水老祖心中一动,对当年未曾深入探索的选择起了一丝悔意。 不过她转而就将此放下,当前黑水营危机仍未解除,哪还有心思顾及其他? 兽潮虽已从黑水营退去,但会不会还有外敌趁乱来袭? 蛮荒边缘可一直有一股势力在附近游荡,自己还曾与他们打过交道。 黑水营面向蛮荒,一直以来都是沣水城外的一个重要驿站。 虽说修士在黑水营中都将被大阵压制修为,但自家事自家知,现下若是有灵士入内,自己再难像从前那般行事。 小翠等人虽已灵徒大圆满,却也不可能越阶杀敌。因而,她实在不愿陈潜此刻离开黑水营。 方才若不是他及时出手,也许黑水营早就成了废墟。而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未尽全力。 如今风雨飘摇,有他在,黑水营便稳当得多。 然而,沣水卫的指令却又不能当作没看见。此前还可借口兽潮围困而推脱,现下,棠敏显然发现了黑水营危机已经暂时解除。 若是沣水卫损失惨重,而黑水营又见死不救,沣水城秋后算账,她和迷离宗一样承受不起。 好在大阵更加稳固,若不是兽潮级别的围攻,固守当无问题。 看一眼陈潜,黑水老祖觉得,他虽说是宗门客卿长老,说到底,还是要他自己拿主意才好。 “棠指挥虽未言明情势,想来却是极为凶险的了。否则,以他那般孤高的脾性,断不会如此撕破脸皮。他还说,陈道友曾亏欠于他……” 一句话没说完,黑水老祖将眼神投向张尘。 张尘闻言已是明白,便自椅上直起身,拱手对黑水老祖道,“晚辈明白了!” 听闻棠敏求助,张尘本已决定前往。不过,他也知不能急于一时,当下先向黑水老祖求教一番,也好知道个利害轻重。 转身待走时,又回身与黑水老祖低语了几句,随后便径直来到黑水桥头。 营门打开,兽潮带起的沙尘远去之后,黑水营终于开始派出修士收集战利品。 黑水营这一战损耗不小,又不可能从沣水城得到补给,自生自灭惯了,打扫战场这种事做起来倒也是利索。 单虎抱着膀子,押着一群灵徒正在忙活。见张尘从营中出来,他便连忙垂手过来。 “方才,多谢陈长老了!”他深深一鞠躬,高大的身材在张尘面前立刻矮下去半截。 单虎本身不善言辞,说话直来直去,向着张尘郑重一礼,便不再多言。他缓缓侧身后退,随后便转身走向众人,继续抱起膀子,冷目巡视。 张尘微微一笑,看到那幸存的单氏兄弟也在队伍中,心想这单虎倒是为人实在,与那单氏兄弟行事风格迥异。 这几人都姓单,不知与那麻脸道人“单师兄”又是何关系? 他摇头失笑,还是先顾好自家事吧,便举步从众人身侧越过。 听黑水老祖所言,领头妖兽现下应该就在棠敏处。这凶兽妖阶已是高阶初等,相当于人类修士中的初阶灵师。 此兽在黑水老祖看来极为难缠,若是让它与兽群汇合,无名峡谷即使有大阵防护,相信也是凶险。 不过兽群中几头主力妖兽在黑水营已相继殒命,黑水老祖认为,只要小心些,与棠敏里应外合,局面也并非没有改观的余地。 即使如此,张尘还是决定先去缠丝洞借几具白骨修士再说。一个篱笆三个桩,好汉也须众人帮,他此刻可一点都不敢托大。 此去即将面对高阶妖兽,虽是初等,其实力却远远在他之上。因此,他是一点都不在意花时间去尽可能地增强实力的。 他还记得,上次赴约去取幻风砂,若不是在那小树林用白骨修士拖了对方一阵,说不定自己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哪里还会有什么陈长老? 相比平民,修士虽一时势大,但死了也便死了,最终结局并无二致。 只有活下去,才有各种可能。 …… 身处阵中,疏闻嫣闲庭信步,饶有兴致地在各处走走停停,一边细细琢磨此中关窍。 阵中几处方位自己已经实地闯过,如今虽然多处空虚,她仍然摸不清此阵路数。 尤其是阵中心那一处方圆,阵旗漫卷之后,此刻竟又幻化出一股股迷雾。 刚才还能感应到多股修士气息,尤其是那头风生兽的气息,现下竟也全无踪迹。 疏闻嫣心中一凛,此阵虽残,却仍然颇为神妙,怕是这风生兽也不能拖住阵中之人多久。 自己此刻行踪怕也正被对方窥视,她便连忙唤住广祺,命其切勿深入中心区域。 自己则悄悄地向阵外退去,不一会儿便从景门出了阵。 一抬眼便见到远处沙尘滚滚,此前在阵中却不曾发觉。 不用瞧第二眼,疏闻嫣便也知道,这是兽潮来袭。她心中一惊,黑水营竟然打退了兽潮? 又或者,兽潮冲垮了黑水营,却被迷鱼津所阻,回头来寻这风生兽? 那么,常老大等人又何在? 再一聚目,滚滚沙尘前方,正有一艘飞舟拼命飞遁。 棠敏在阵中心见疏闻嫣出阵,随即便失去踪影。那高阶灵士却还在阵中,不过似有所察,只在大阵中心之外徘徊。 那风生兽却不管不顾,已然深入中心,遍寻对手不着,青光频射,便是一顿胡乱横扫。 众人掩藏得紧,此阵中心又自运转起来,努力释放出迷踪雾气。 一方面护住本方人员,一方面却是要尽可能地堵塞风生兽对于外界的感知。 棠敏内心清楚,大阵若是完好如初,他根本无须担心兽潮。只是现下已是一个残阵,兼之又运转多时,阵基灵石尚还能供应多长时间,他并无把握。 若是那兽潮与风生兽取得联系,对此残阵形成不死不休的冲击,自己等人只怕也是要殒命于此! 自成为灵士以来,此次可谓他面临的一次极凶险局面。 “命,各处最大限度输入灵力,务必激发最强的迷踪效果!” 棠敏头也不回地对武大勇道。 武大勇一顿操作完毕,迷雾自阵中心开始向方圆各处蔓延。棠敏面上却并不松懈,转头对武大勇道,“总旗给我,你也下去协助守卫吧,就去庚寅旗。” 武大勇也知现下情势危急,面色一正,将手中总旗交给棠敏,转身就向身侧一面阵旗中投去。 见各色布置停当,棠敏心中稍安。 这度朔迷踪阵的核心即是迷踪,不仅可以隐匿整座大阵,亦可令阵中之人隐身匿迹,变化多端。 莫说寻常之士,就是千军万马入阵,上古时期的大阵原型亦可将其分割,并逐个消灭。 现下这阵,虽说是上古军阵的缩略版,且仅能随机运转部分区域阵型,但与这风生兽周旋还是绰绰有余的。 即使是那灵师和高阶灵士一起入内,棠敏自忖亦能自保无虞。 眼见中心区域迷雾越来越厚重,且可随时向各处调动,棠敏却犹自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兽潮。 咦,棠敏目露惊讶。此前忙于布置阵型,未及细观。此刻兽潮逼近,却见一艘梭形飞舟正在兽潮之前飞遁。 那兽潮前锋正咬着那飞舟紧追不舍,身后又拖拽着浩浩荡荡的兽群大军。 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原,飞舟无论遁往哪个方向都难以逃脱。 这是谁家飞舟?绝不是黑水营之物。 为何此刻在此处出现?难道与那不知来历的灵师有关? 这一变数,令棠敏刚刚舒展下来的眉头再次拧紧。 疏闻嫣正愁风生兽势单力孤,瞧得兽潮袭来,不由得面上微微一笑。 粉色雾团一动,便又闪身入了景门。 飞舟之上,寒奇操纵着舵把,面色凝重,一直不停地向飞舟输入灵力。 常老大和李老二正在坐地调息,他二人此刻轮空。 被这兽群追了数百里,自己等人却依然不曾甩脱其前锋部。 常老大睁开黑少白多的双目,暗自压下惊疑。 好在,眼看就要赶到十万大山边缘了,若不是顾惜这个自己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队伍,他早就想弃舟独自飞遁了。 前方百里外就是沣水卫布置的大阵,疏闻大人不会还在那里盘桓吧? 常老大眼珠转了转,现下只有飞回山洞中方能脱险,毕竟那里有疏闻大人布置的桃花障,可以隔绝内外。 如此,便不要与疏闻大人撞面才好,否则自己这伙人的行止哪里能由得自己做主? 须得加速转向了。 正要向寒奇发出指令,常老大面色忽地一怔,疏闻嫣那慵懒却又不容置疑的嗓音传进自己耳中。 “往前,到这里来!” 常老大目中一滞,他知道疏闻嫣所说的这里就是那无名峡谷。心道还是慢了一步,却又只能硬着头皮,指示寒奇飞向无名峡谷。 棠敏始终注意着兽群动向,一瞥之下又见那粉雾入阵,不由得一怔。 这灵师竟像一块狗皮膏药一般黏上自己了,他心中一阵烦躁,隐约觉得此人估计又要耍什么花样。 却见她进阵之后,凭着记忆竟又摸到杜门处。在那里盘桓片刻,也不知做了什么手脚,随后便又回转到景门。 她静静站立在圆洞中,既不靠前,也不退后,似乎正在静待着什么事发生。 棠敏转头西望,只见那飞舟加速飞遁,正在往峡谷方向迫来。 百余里外,兽潮紧跟着汹涌而至。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尔虞我诈 缠丝洞第二层向下的洞口处,张尘停下脚步。 也许是没有感应到洞中有人类气息,兽潮并未涉足此处。因此,这里跟张尘上次来时别无两样。 他将气息收束得严实,即使近到地下石室入口,那碧玉蜘蛛也未能察觉到他。 玄阴幡中已经装了三具白骨修士。不过,张尘清楚,这只不过是聊胜于无,在面对灵士乃至灵师这样的强大对手时,这几具白骨修士有如草芥。 要不要到第三层去,利用手里的羽墨石和那处祭坛,将手上的一些灵材祭炼一番呢? 说起来,那根黑色的吉光片羽以及紫色巨角,他都颇有兴趣一试。 实则,他更想去秘境石阵中去尝试一下,眼下却是来不及了。 大敌当前,数一数袖中的家当,除了三柄灵剑之外,似乎也就只有紫羽符和毒牙符可堪一用。 自己升为中阶灵士之后,灵力总量和凝练程度都有显着提升,九张机、炼神诀和牵机诀等术法亦是大有精进。 但是,面对灵师级别的妖兽,一个大境界的压制,自己无论如何难以当面匹敌。 上次那枚紫羽符足够神异,骗过了广祺,却骗不过巨岩城的疏闻嫣,即是明证。 略一沉吟,张尘即准备撤身出洞。刚一转身,不由得想起地下石室中那位黑水老祖的师姐,碧琴心。 她当年身陷祭坛,魔气灌体后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至今未能恢复。 但是,为何那位单师兄却可以恢复人身呢? 他微微皱眉,三年秘境修炼之后,他确信自己在那石阵祭坛中也曾被魔气灌体。醒来后修为确实升了一阶,却为何并未变成怪物呢? 自缠丝洞迈出的一路上,张尘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便也不去想它。 度朔迷踪阵中,棠敏眼见那飞舟引得兽潮越来越近,不由面色大变。 此前兽潮经过时,大阵处于关闭状态,仅以微小的运转代价就骗过了包括风生兽在内的兽群。 现下,大阵杜景二门洞开,阵势暴露无疑。对方有意将兽潮引入阵中,届时又有风生兽从中呼应,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阵基雄厚,却如何禁得住这千军万马一般的兽潮在阵中左冲右突? 若是任其肆虐,棠敏估计,最多一炷香的功夫,大阵就将告破。 阵中他人此刻尚未觉察大难临头,还在各自勉力向残阵中输入灵力。 棠敏却知,若不赶紧采取对策,自己等人即将成为妖兽口中的一顿美餐。 棠敏盯着站在景门侧的疏闻嫣,双目几欲冒出火来。 此人心机深沉,端是歹毒狠辣! 这一刻,棠敏甚至能想象疏闻嫣帷帽下一副得意的表情。 实则,疏闻嫣眼见兽潮益发迫近此阵,脸上一副巧笑嫣然。 让你等当缩头乌龟! 引兽潮入内,看你等还怎么躲? 她突然想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不由笑靥如花,愈加得意! 眼看飞舟将将就要进入谷口,已经开始减速,准备降落。兽潮跟在后方,距离谷口也仅数十里。 棠敏脑筋急转,又瞄了一眼那高阶灵士的位置,发现他正在死门处观望。 当下将眼珠一转,便有了决断。他果断从袖中掏出一个黑色皮袋。 皮袋掏出后,瞬间放大,足有笆斗大小。 棠敏单手将其一拎,返身回到中心阵旗下,将袋中之物悉数倒向其根基凹槽处。 只听叮叮淙淙一阵清脆悦耳的撞击声,那凹槽中便落满了蚕豆大小的中品灵石。 尽管阵内迷雾重重,遮盖了斜阳,这一堆中品灵石仍然散发出炫目的光彩。粗粗一看,足有数百枚之多。 棠敏将袋子一扔,又抬脚将没有落位的几块灵石踢进凹槽,这才明显松了一口气。 转头再看时,那飞舟已然落地,从中急急地下来十数个修士。 其中一人将飞舟一收,便带着众人来到景门之前,面对着兽潮排排站立。 棠敏聚目细看,其中正有数年前曾在此窥视他之人,还有那个沣水卫一直追缉的寒奇,此刻竟已觉醒成灵士了。 棠敏立刻知道,自己此前心存侥幸了。 自己在此处埋头挖坑,要坑害那风生兽。不承想,这一股贪念却也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他摇头苦笑一声,暂且放下心中念头。 这么说,眼前这些人是一伙的? 怎地实力突然壮大到这种程度,而沣水卫竟一无所知? 棠敏心知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又见死门处那高阶灵士也已开始移动,想是要有所行动。 又瞄了一眼风生兽。 此兽蒙着那团黑色的铁情丝,四下里横冲直撞。但在渐渐起势的中心阵区,倒真的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既未感应到兽潮的到来,亦未能对阵中之人造成伤害。 不过,棠敏知道,等到兽潮入阵,风生兽无异于如虎添翼,将对中心阵区形成极大的压力。 不行,绝不能让对方的如意算盘就这么一直打下去。既然你要玩,就一起玩,谁也别想轻易脱身! 棠敏御起总旗,连番发出指令,随后便稳稳地在中心阵旗下站立。面前兽潮逼近,阵中却仍自安稳,犹如两个天地。 常老大等人却是另一番感受。 他与李老二及寒奇站在众人身后,眼看着兽潮铺天盖地而来,整个地面都在剧烈地震动。 他们三人还能勉强站稳身形,前排的十几个修士却已经面色惊惶,腿肚子早已不听话地跟着地面一起抖动起来。 他们得到的指令是待在原地吸引兽潮。可前方毫无遮拦,兽潮越迫越近,那景象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好像整个天地都向自己等人压过来。 他们面面相觑,有胆大的更挑头向身后瞄去,要不是身后有头领压阵,他们早就撒腿逃开了! 谁知道自己是不是诱饵,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呢? 十里了,地面震动愈加猛烈。 五里,一股沙尘已然铺天盖地掩杀过来,犹如兽潮先锋,夹带着股股渗人的杀气。 三里,不知何时起来一股劲风,夹着沙砾,吹在众人脸上,犹如箭矢。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怪叫一声就开始向后倒退,整个队伍立刻散乱。 常老大厉声呵斥着手下,一对三角眼却偷偷地向后瞄着。 疏闻嫣站在景门圆洞中,一直观察着阵中阵外的情形。 广祺已经奉令前往杜门处,眼前这伙人将将就要溃散,而兽潮前冲之势已然形成。 “入阵!” 疏闻嫣丢下一个指令,自己先自景门处闪身入了阵。 常老大等人如蒙大赦,纷纷转身狂奔。常老大率先抢入景门,随后是李老二和寒奇,其他人等片刻后也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 “跟我来!” 疏闻嫣待众人入内后,粉雾一动,在前方带路,向杜门而去。 景门洞开,就由它去了,兽潮一至,此处已形同死门。 杜门处自己设了一道桃花障,用以遮人耳目。且广祺已奉命前往守卫,想是即使有人识破桃花障,也不能轻易越过他夺门而出。 自己等人到时就在杜门外及周边各处巡防,无论妖兽还是阵中修士,一旦冒头,悉数赶回阵中。 想到阵中即将发生的一场乱战,疏闻嫣轻笑一声,带着众人急急摸向杜门。 转瞬间,景门处便空无一人。 数息后,一只飞行妖兽第一个闯进景门。紧跟着,第二只、第三只…… 风生兽终于从震怒中缓过来。它抬首看看身旁越来越浓厚的迷雾,眼珠转动,小脑袋在网中左右顾盼。 此前一味冲撞,自是仗着自己的近乎不死之身,毫无顾忌。眼下它哪还不明白,虽然对方奈何不了自己,自己又何尝能对其形成一丁半点的报复? 正有些丧气的当口,它已感应到兽潮正在入阵。风生兽面上竟像人类一般露出喜色,嘬唇便是一声厉啸,犹如狂风劲吹。 已然入阵的兽群一阵骚动,纷纷向着啸声寻去,一个接一个地投入迷雾之中。 顿时,阵中那股连强风亦未曾吹散的雾气,开始像烧滚的开水一般搅动起来。 凶兽之间气息相通,很快便穿越迷雾,与风生兽汇合。 眼见身周凶兽越聚越多,风生兽啸声渐止,意态又复闲适起来。 它将手中小杖轻轻向前一挥,兽群便齐齐向各处阵旗冲撞过去。 十数息之后,随着入阵凶兽越来越多,整座大阵终于开始轻轻颤动起来。 中心阵旗处,自阵基往上灵光闪烁,凹槽处中品灵石已然开始消耗。 此刻,却已不见棠敏踪影。 杜门处,一阵迷雾翻滚,棠敏自一面阵旗中转出。 面前皆是灰色光幕,却不见杜门那个圆洞出口。 棠敏心中惊疑,他对阵型了如指掌,断定杜门就在此处。看来,对方方才应是在此做了手脚。 他缓缓走近光幕,调动袖中异宝细细观瞧。果然,其中一处正是一道障眼法,恰好盖住了杜门。 这是要将自己等人封在阵内,不留活路啊。既然如此,大家就都留下来一起承受吧。 棠敏微微一笑,举起控阵总旗,口中就要念念有词。 忽而眉头一挑,身后阵中动静越发地大起来,他明白,大阵虽然阵基稳固,但在这般庞大的兽潮冲击下,崩溃想来也只在早晚之间。 自己若是就此从这杜门遁去,又该如何? 棠敏放下总旗,缓缓地穿过这道光幕。 站在圆洞处,他伸头向外看了看。此门朝东,正面向十万大山,此刻还未有兽群在此出现。 他将总旗一收,一只脚就跨出了杜门,随后便一动不动地定住。 数息之后,这只脚又缓缓地离地,自圆洞中抽了回去。 又过了数息,一通咒语声响起,杜门处圆洞慢慢地合拢,最终重又闭合。 强风呼地撞在原先那洞口处,发出一声闷响,又好似被一刀斩断,便再无声息。 第一百三十九章 祸水东引 感受到身后凶兽已然入阵,疏闻嫣不紧不慢地带着众人向杜门摸去。 此刻,广祺应已在那里守卫。为防阵中发生变化,自己早前在杜门处设了一道障,此刻正合循着那道气息一路过去。 现下,只要在兽群之前赶到即可。 自杜门脱出后,她计划立刻前往黑水营,这才是自己此行的最重要目的。 常老大等人低眉顺眼地跟在粉雾后面。出师不利,他们自是没有多少颜面好与疏闻大人相对的。 不过自己等人引来了兽群,看上去倒也正合疏闻大人心意,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从这里出去之后,由疏闻大人带领前去攻占黑水营,想来风险还更小一些,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常老大与李老二对望了一眼,俱都给了对方一个会意的神色。正当他脑中转来转去的时候,忽然发觉前方粉雾停了下来。 疏闻嫣立在原地,面现狐疑。眼前迷雾滚滚,比她方才来时要浓厚得多。她在杜门设的那道障散发出来的气息,变得隐隐约约起来,连她都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勉强找到方向。 她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脚下不由得加快几分,果然走没两步,就见广祺在前方一侧迷雾中胡乱地走动着,已是迷失方向。 她神识中急急一唤,广祺疑惑地左右看看,却仍然不辨方向。 疏闻嫣吩咐常老大等人驻足,自己紧走两步,这才将广祺从迷雾中带出。 当下,她一刻也不敢耽搁,按照那股模糊气息指引,带着众人急急地向前飞掠。 面前是一片密不透风的高大灌木丛,疏闻嫣毫不减速地挺身而过。灌木丛像是一道光影般被搅碎,随后凭空消失,原地现出一个宽阔的空地。 众人紧紧地跟过去,下一刻却又集体止了步。 疏闻嫣立在前头,透过帷帽向外观瞧,哪里还有什么杜门。面前是一道灰色光幕,正是自己设的障法。 这道障之后,却又是一道更完整的深灰色光幕,与周遭大阵光幕浑然一体,根本就没有出口。 但她知道,自己双目聚焦的地方就是之前那杜门所在。 她“唰”地一转身,越过众人看向来路。只见层层迷雾翻滚,脚下轻轻地颤动起来。 棠敏早已回到中心阵旗下,将疏闻嫣等人的行踪看得明明白白。 果然,那贱人在杜门做了手脚。 哼,现下还不是照样要吃瘪? 棠敏见他们止步,鼻中一哼,嘴角斜向上一撇,快意之极。 然而很快他就压下心中所想,转目向另一方向,兽群正在源源不断地涌进阵中。 先头闯进来的凶兽在风生兽的带领下,不断向阵中各处胡乱地展开攻击。 一时间,风刃、冰锥、火球……一股脑地四下里乱飞。更多的凶兽也直接向周围各种幻象冲撞,混不顾真假虚实。 在它们的冲击下,多处阵旗已然开始纷纷撼动。 若不是还有相当多的凶兽仍在景门外徘徊,而入阵凶兽的攻击又相当分散,估计大阵早就被它们从其中一点攻破了。 饶是如此,棠敏也不敢怠慢。久则生变,尤其现下正是好戏上演的关键时刻。 他站到原本武大勇常在的位置,连连挥动手中的总灵旗,向齐孟等人发出一系列指示。 齐孟等人各自据守一处,正在源源不断地向所在阵旗输入灵力。 按照棠敏的指示,一干人等陆续挥动阵旗,将迷雾在阵中调动起来。 很快,兽群发现,它们身侧一方的迷雾渐渐消散,并由近及远地现出一条宽敞的大道来。 就像水流终于在堤坝上找到一个突破口,群兽层层叠叠地向这处空白地带涌动。 眼看着那处迷雾迅速消散开,将兽群引向疏闻嫣等人所在,棠敏缓缓将总旗放下,在心里冷哼一声,祸水东引,谁不会呢? 与一名灵师境修士结下死仇,棠敏并不觉得有何不妥。灵师他也见得多了,管你是谁,他是有仇必报,而且必须现在就报。 哪怕放进更多凶兽,同样会对自己造成潜在的威胁,那也在所不惜。 先把眼前这些碍眼的家伙除掉再说。 趁着阵基灵石尚还能够维持大阵运转,必须抓紧把祸水引向来敌。若不然,兽群里外夹攻,大阵早晚会崩溃。 让他们自相消耗,或许还能为大阵赢得更多的喘息之机。 果然,凶兽移动间形成的空白地带,马上就又被后面跟进的凶兽填补。 即使如此,仍有大半凶兽在景门外逡巡,前排凶兽纷纷向面前的大阵幻象发起冲撞。 杜门处,疏闻嫣心知不好,抬手一团粉光,落向身前数丈开外。 粉光在半空时即已像伞一样展开,落地之后即形成了一道薄薄的光幕,正好将来路挡住。 群兽奔至这道光幕前立刻止步,再次像一群没头苍蝇般乱成一团,向四下乱闯乱撞。 常老大等人虽已觉察异动,却待粉色光幕落下的间隙,正好映照出奔袭而来的群兽,这才纷纷面露惊疑,不由向后急退。 待光幕展开,将群兽阻隔,他们这才稍稍安心。现下这处所在,似乎已是一个安全空间。 棠敏冷笑一声,将总旗再次举起,连连发出号令。 片刻后,常老大等人发现,自己身周的白雾迅速向四面八方消退。 就好像突然退潮一般,而他们就是海水退去之后被扔在沙滩上的鱼。 只有那道光幕还在徒劳地虚立着。 常老大和李老二等人面面相觑。原来,最穷的状况不是家徒四壁,而是家徒一门,四壁全无。 疏闻嫣在白色迷雾翻卷之时就已觉察,然而她此刻却也无能为力。 桃花障虽然神妙,连番设置却也极耗心神。围绕她身周的粉雾,在激发至最强状态时,她有把握在兽群中来去自如。但此举最多也只能携一人行动,护不住眼前众人。 除非控制住阵中主事之人,否则,自己根本堵不住白雾消散之后形成的巨大空当。 心念电转间,她已知事不可为,神念一唤广祺,就主动往一侧白雾中急急投去。 群兽已自那桃花障旁边的空当拥挤着奔袭过来,地面再次发出剧烈的震颤。 一道风刃率先袭向当头一名灵徒,此人连忙横起手中厚背刀一挡。 风刃消散,但紧跟着更多的风刃、冰锥和火球等向他疾射而至。初时,此人还能左支右挡。 数息之后,他便一声惨叫,被分尸当场。紧跟着,群兽蜂拥而至,浪潮一般践踏过来。 常老大此时哪还管得了这帮手下。他早已追着疏闻嫣和广祺的身影,向白雾中急趋而去,李老二和寒奇紧随其后。 其他十数名修士也已放弃抵抗,转身各自奔逃。兽潮向前一涌,很快惨叫声就接二连三地响起。 棠敏目中一冷,盯着那团飞速移动的粉雾,很是不满。 总旗连连挥动,疏闻嫣等人所投迷雾随之纷纷消散。 从空中看去,疏闻嫣等人就似阳光,所到之处即刺破迷雾,而兽群则相应地紧追不舍。 四条人影和一团粉雾在阵中一味躲闪,棠敏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双唇犹自抿紧,手上动作不停,那兽潮则倒仿佛被他如臂使指般调动。 他犹嫌不够,微微一皱眉。 疏闻嫣等人遁速自是比群兽要快,虽然奔行狼狈,但寻常攻击并不能对他们形成致命威胁。 且棠敏不能将所有迷雾散开,至少要护住中心阵旗和本方修士。随着迷雾消散区域越来越大,闯进阵中的凶兽也越来越多,留给他转圜的余地却也是越来越小。 再看疏闻嫣等人,现下仍然毫发无伤呢! 棠敏转头将目光投向风生兽。此兽自兽群攻入大阵以来,就再未移动过。 它好整以暇地放任兽群在阵中冲撞,一对小眼珠在“铁情丝”网中滴溜溜乱转。 疏闻嫣等人虽也是人类修士,但毕竟与它未曾有过直接冲突。在它心中,早已将齐孟等人恨之入骨,因此一直留在原地待机而动。 趁此机会,它正好休整一二,毕竟方才激斗也是消耗极大。 棠敏略一思忖便再次将总旗挥起,一道指令直接发向齐静岫。 齐静岫接令,先是一怔,继而恍然。他也不迟疑,在多道阵旗中连续游走,远远地在疏闻嫣等人上风处停下。 略略站定,他便自袖中掏出一个小钵,口中念念有词,钵中随即现出数道阴魂虚体,向着疏闻嫣等人来处飘荡而去。 阴魂一出,远在另一处的风生兽立刻耸动鼻翼。它当即坐不住了,身形一动,循着气息向那阴魂所在投去。 很快,它便掠至群兽之前,与疏闻嫣等人狭路相逢。 疏闻嫣已然察觉它的到来,然而她也不欲与此兽对峙。这东西捶不扁砸不烂,没有一定手段又擒不住,与之对战只是徒劳无功,自讨苦吃。 风生兽却是不管这些,那阴魂正是它恢复自身的佳品。此刻,自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它将小杖一挥,便有数道青光自网眼中透出,直向落在最后的寒奇射去。 寒奇早已将自己的那面冰盾擎出。 感到身后数道气息电射而至,他将将御起冰盾,迎着青光将自己护起。 仓促间,灵力尚未全然使出,青光便已接二连三地撞上盾面。 盾面爆出团团碎芒,已是将青光挡下,但一股绝大的冲击力将寒奇整个人推起,抛向前方迷雾之中。 寒奇踉跄着落地,同时灵力狂输向冰盾。盾身随即放大,渐至护住他全身,并且缓缓转动起来。 又有数道青光疾射而至,与盾面相接之后却未再爆开,而是被转动的盾面反射向周边。 疏闻嫣一边退后,一边观望身周情形,见状目中便是一亮。 第一百四十章 晶元反射 齐静岫抽身返回自家阵旗,途中已然觉出阵中异样。 这般多凶兽源源不断涌入阵内,大阵的压力越来越大。现下虽然将祸水东引,但一个不慎就可能遭到兽潮反噬。 棠指挥这是在玩火。 一路上,他隐在阵旗后,盯着风生兽由远及近电掣而过,心中五味杂陈。最终,他还是无声长叹,脸色阴沉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现下自行脱身也是艰难,唯有阵中之人齐心协力或有一线生机,要不然还真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棠敏何尝不知其中利害,但此刻已是别无选择,只有硬碰硬撑下去。 看到风生兽向疏闻嫣等人发起攻击,他这才心头一松。 寒奇觉醒成为灵士之后,那晶元盾威力看来更强了,竟能接得住风生兽的青光攻击。 眼看他将晶元盾越转越快,渐至在五人面前形成了一个更大的白色圆形盾牌状存在。 风生兽小杖青光频射,打在盾面上,爆出点点青芒。 初时青光还较少,打在盾上能听到“乒乒乓乓”的声响。很快,就只听到“噗噗”声响,竟全数被反射向了四周。 棠敏注视着寒奇所为,心中暗忖,风生兽的青光攻击虽然每一道的威力并不大,但胜在源源不断,倒看寒奇能撑到什么时候。 风生兽被阻,不得前往掠食阴魂,它已是相当暴躁。嘬唇一啸,令所有凶兽退后,它则愈发迅疾地将翠绿小杖伸出“铁情丝”之外,道道青光自那青石之中射出。 其他凶兽则拥在它身后不远处,与反射出来的青光保持一定的距离。一时间,双方之间倒形成了一个空白地带。 风生兽一发力,寒奇便有些顶不住了。他本是五人中修为最低的一个,对面青光大盛,雨打芭蕉一般打在晶元盾上,盾面转速立刻就慢了下来。 很快,他的一张瘦脸上,汗珠从双鬓和额头汩汩冒出,显是支撑不了多久。 棠敏眨了眨眼,微微吐气,不由又为自己的紧张感到好笑。 寒奇不过一个新晋灵士,如何能够挡下风生兽这高阶妖兽的连番攻击? 他能够硬接风生兽几轮攻击,已是不俗。这也是因为寒奇自身本命特殊,配合那晶元盾施展,极具神效。 想来,寒奇觉醒之后,晶元盾也经过了升级改造,否则不可能禁得住风生兽这般多攻击。 实则寒奇在灵徒期时,持此盾全力运转之下,就曾屡屡接下修为高于他的修士攻击。 而若他修为高于斗战的对手,甚至能令对方的攻击成倍数反射回去,令对方反遭其噬。 现下,寒奇实力远远低于风生兽,根本谈不上反击。非但如此,眼看着寒奇就要接不住下一波攻击了。 因此,这也是晶元盾的尴尬之处。遇弱不强,显得鸡肋,遇强则连自保都要捏把汗。其结果如何,取决于斗法双方的修为高低。 棠敏不禁为自己的多虑失笑,就等着看这一干人如何善了。 但是,下一刻他面上就是一怔。 就在寒奇即将支撑不住的时候,那团粉雾已闪至他的身后。一朵碗口大的桃花飘然而出,似慢实疾地没入寒奇后脑。 “放开心神!” 寒奇脑中听得疏闻嫣一声命令,愣了一下,便机械地依言行事。 下一刻,他就觉玉枕穴一痛,一股沛然莫当的灵力自那处轰然涌入,紧接着便奔涌进自家体内经脉各处。 寒奇目中一黯,心神立刻浑浑噩噩起来,只有一缕心神还系在仍在旋转的晶元盾上。 那股庞大的灵力便通过这缕心神,悉数涌进晶元盾中。 晶元盾在风生兽持续不断地攻击下,本已渐渐支撑不住,“咔咔”声不绝,就要停止转动。 疏闻嫣的灵力及时涌入,晶元盾又缓缓转动起来,且以极快的频率不断加速。 棠敏看在眼里,已然明白疏闻嫣此举何为,却只能干着急。 自己这连番运作,竟然还不能奈何对手! 早知道就让兽群一拥而上分散进攻,说不定此刻已然建功。 然而,下一刻,他就猛然惊醒,心中急呼不妙。 只见晶元盾越转越快,比寒奇前番操控要快上数倍不止。 几人身前,晶元盾转动间形成了一个丈许方圆的光幕,周遭元气波动,隐隐地竟有风雷之声。 风生兽久攻不下,却见对面的障碍犹自壮大起来。又闻到前方那阴魂散发出诱惑气息,心中更是焦急,便将一腔怒火狠狠地发泄出来。 密密麻麻的青光爆射,誓要打破这股令它气恼异常的屏障。 “砰”声不绝,青光接连撞上晶元盾光幕,却并未再散射出去。 只见晶元盾在接下这一波青光的同时,微微向旁侧一倾,道道青光便向大阵形成的灰色光幕上射去。 “砰!砰……” 一连串闷响在大阵光幕上爆起,声势更比晶元盾光幕上的爆响大上数倍。 大阵中心,那根大纛轻轻一颤,根基处的凹槽内灵光闪烁。一股亮眼的光芒沿着大纛根部向上,顷刻间融入纛顶的光幕之中。 棠敏脚下一个不稳,竟打了一个踉跄。再站稳的时候,他脸色煞白,已知大事不好。 他连忙擎起总灵旗,紧急向齐孟等人发出指令,务必毫不惜力地输入灵力,保持大阵稳固。 齐孟等人也是心头狂跳,知是情势紧急,无不依言奋力行事。 棠敏做完这些,大阵此刻又即稳固。低头一看,阵中大纛下那凹槽内,已有数枚中品灵石化成齑粉。 再看寒奇手上的晶元盾转动愈加迅疾,风生兽再次挥动小杖,一波更为密集的青光射出。 这一刻,他心中后悔不迭,恨不得风生兽立刻知难而退,换那源源不断的兽潮继续上去冲击。 照此下去,尽管此前压上了最后的三百枚中品灵石,大阵怕也支撑不到前番预计的时辰。 必须得采取非常措施了! 棠敏目中缓缓收起惊疑,目光一定,便自中心阵旗处退去。向着旁侧一面阵旗中一投,悄然匿去。 …… 从缠丝洞出来已超过一炷香时刻了,张尘缓缓按下剑光。 无名峡谷在望,果然凶焰滔天,兽潮正围着大阵某处攻击,并不断向其两边运动。 张尘静立片刻,聚目凝望半晌,面色凝重起来。似乎,已经有兽群攻入了阵中。 远远地,就看到大阵上方光幕不停地颤动。每一次颤动,便带起一道显眼的乳白色光芒自下而上涌动,没进那一道灰色光幕中。 光芒闪后,光幕便暂时稳固下来,但没多久便又是一次更为剧烈的震颤。 如此循环往复,张尘面上已是动容。看来,这座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布置的大阵,此刻竟然面临着崩溃解体的危机。 兽潮的威力竟如此恐怖! 亏得棠敏还曾自夸,此阵相比黑水营的防护阵毫不逊色! 难道棠敏等三大灵士,以及沣水卫一干好手,竟放任兽潮功阵而毫无作为吗? 兽潮锋锐正盛之时,黑水营都能硬顶近一个时辰,沣水卫这大阵怎地却如此不堪? 张尘有心上前助阵,却又对当前局面束手无策。此时即使他上去参战,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一时间,他苦思良策而不得,只得紧握双手进退两难。 疏闻嫣等人却群情振奋。 在疏闻嫣的操控下,风生兽攻击越是凶猛,晶元盾反射的能量就越大。 道道青光自晶元盾反射,重又凝厚射向灰色光幕。一开始只能令大阵光幕颤动,现下已经能听到光幕发出阵阵“咔咔”的声响。 常老大等人哪里还用疏闻嫣吩咐,各自御起自家灵器,齐齐奋力攻向那灰色光幕。 那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在他们听来却犹如天籁之音一般,甚为悦耳动听。 疏闻嫣仍在不断加大灵力输入,晶元盾的转速也越来越快,青光自盾面反射的威力也越来越大。 从声势看,疏闻嫣估计,这股威力不下于一名中阶灵师所为。 此阵受击时摇摇欲坠,过后却很快又再次稳固下来,想来对方重又加厚了阵基。 风生兽的攻击仍在持续增强,若是这般下去,疏闻嫣确信,不用多久,晶元盾反射之力就足堪与一名中阶灵师全力一击相当。 哪怕不能一击破阵,大阵还能禁得住几次这样的消耗? 疏闻嫣所想,正是棠敏所虑。 眼下,时间不在自己这边,他还须当机立断。 此刻他已隐身在一面阵旗之中,此处距离疏闻嫣等人已是极近。他将气息收束好,自袖中掏出一物。 却是一枚青色底质的玉符。符面上一黑一白两条鱼首尾相抱,正好团成半个巴掌大小的圆形符身。 棠敏小心翼翼地向符中缓缓输入灵力,尽管有阵旗遮掩,若动静过大,他担心惊动那粉雾中人。 他祭出自己的杀手锏之一,正是要一击命中疏闻嫣。并不奢望能重创她,只要令其受创从而放弃对晶元盾的操控,棠敏此举就算建功。 晶元盾持续不断地反射青光攻击,其他几人亦自向光幕大肆猛攻。只见光幕频繁颤动,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棠敏窥伺在侧。 疏闻嫣正专心致志地通过寒奇操控着晶元盾,自她接手晶元盾以来,已有约半盏茶功夫。 她也知,若不尽快结束操控,寒奇神魂亦将受损,严重时或将如行尸走肉一般。 虽然,寒奇生死在她看来并非极其紧要之事,尤其与破阵相比,更是如此。但平白损失一个较强战力,亦非她所愿。 眼前风生兽似乎已尽全力,晶元盾在她手上也已全力运转,然而距离破阵似乎仍差了那么一丁点。 正委决不下时,左近十数丈之外的一股灵力波动被她捕捉。 帷帽下,疏闻嫣双目一溜,手上不停,心中却已暗自戒备。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阴阳鱼符 棠敏双手紧握阴阳鱼玉符,一刻不停地输入灵力。 数息之后,灵力终于将玉符蓄满。旗面遮掩下,道道莹润饱满的光泽在符身不停地流转。 这两条鱼好似被灵力滋润了一般,片片鱼鳞闪耀着光芒。 两条鱼的鱼头分别一动,竟在青色符身上微微划动出灵光波纹。 紧跟着,鱼身和鱼尾也随之扭动。鱼嘴一张,各自凸雕的一只蝇头大小的鱼眼上,眼皮一翻。 其中光芒从眼中微露,却是异样分明的一黑一白两道。 随着棠敏将灵力运转到极限,黑白二光也随之越来越饱满,直至白光刺眼,黑光有如深渊。 这阴阳鱼玉符,竟是一枚全新未启用的玉符。 灵能初露时,其锋芒即已观之可怖,看去足有初阶灵师一击之能。 初见粉雾闯进大阵之时,棠敏亦曾想过动用此物。但彼时对方游移不定,难保一击命中。 现下却是不同,粉雾中那人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晶元盾,无暇他顾,正是下手的好时候。 棠敏深吸一口气,双手将体内灵力狂放地一输,随即黑白二光便自鱼眼中突地一跳,似两道剑光电射而出。 玉符周身随之一黯,棠敏面色也明显地委顿下来。 但他也知,这般大的动静应已引起对方注意,在黑白两道光芒方一脱离玉符时,便飞身从此处阵旗中跃离。 他的身形尚在半空中的迷雾里,那黑白两道光芒脱离玉符后,便已相互纠缠在一起。 稍倾,它们即混合而成一道筷子粗细的灰色光芒,笔直地从侧方位射向十数丈外的疏闻嫣。 除了寒奇,众人在灰色光芒甫一形成时即已惊觉,纷纷停下攻击,准备纵身跃起。 这一道光虽然一闪即逝,但其聚合成势的一刹那,煌煌浩大,比风生兽那青光散射的威力要大得多。 跃起退后的众人无不觉得,若被这一道灰光打中,势必当场身死道消。 实则这道灰光如若真是冲他们而来,他们此刻躲闪已是来不及了。 疏闻嫣却早已明了,这道灰光是冲自己来的。 黑白两道光初起之时,她即已察觉,却又舍不得断了晶元盾反射之力。 若她从寒奇身上撤去神念控制,转而去接下那道袭击,自己自然能够脱身。 但寒奇神魂却已经耐不住自己第二次施法操控了。 此代僵术的施展,与广祺当时又有不同。那次磨了半年之久,施以极为周密细致的“七花凝魂”手段,方才成功控制广祺。 这一次,控制寒奇心神只是临时起意,无法做到那般精准细致。 若只是自己全盘操纵也还罢了,此次借以操控晶元盾,还得留着寒奇的一丝心神清醒。好似牵线木偶中的那根线一般,绝不能断。 断了,就再难接续上。而晶元盾运转这般久,已经明显撼动了大阵,此刻正当一决而下。若是停手,前番种种也将告功亏一篑。 这一刻,她心中有一个疯狂的想法。 灰光乍起又灭,疏闻嫣看似恍若未觉,然则帷帽下的她双目一寒。 原本还待接下风生兽这一波攻击,借着间隙才发动。 但对方显然也是掐准了时机,风生兽青光漫射之际,那道灰光也疾射而至,两者几乎同时发生。 而那灰光,看上去比自己全力一击威能还要强大,却须全力以赴,方能建功。 还好,寒奇的灵力也可调用,倒是对她多有助益。否则,疏闻嫣并无把握接下并反射这一道玉符灰光。 当机立断,疏闻嫣嘴角一抿,已自发动。 她将体内灵力全数调取出来,又将寒奇体内灵力疯狂榨干,两者尽数投向晶元盾中。 这连番运作看似繁杂,却也只在转顾之间。灰光此时已再次冒头,抵近疏闻嫣之身不过丈许。 疏闻嫣帷帽下清吒一声,神念同时一动,晶元盾随即陡然转向侧边,正面迎着那一道灰光。 玉符发射的这一道灰光,直来直去,不带拐弯。途中因遁行极快而隐形片刻,再冒头时也看似毫不起眼。 然则,周遭空气却像是全数被镇压了一般。广祺和常老大等人身在半空中,只觉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笼罩全身,灵力一滞,便纷纷像断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重重地跌落地面。 这就是初阶灵师全力一击之威。 却是比风生兽那漫射攻击要强势得多。 顷刻间,灰光便与那刚刚就位的晶元盾盾面相撞。 晶元盾旋转到极致,将盾面中心偏转开,以一个倾斜的角度迎向这一道灰光。 “轰!” 晶元盾盾面巨颤,不停地晃荡着。 疏闻嫣感到一股巨力自盾面传来,她继续疯狂地维持着灵力输出,奋力地把持着晶元盾。 灰光击在晶元盾边缘处,生生将晶元盾撞得盾身一滞,随后此盾猛地砸向侧后方地面。 在此之前,那道灰光却以更加迅疾的速度被反射了出去。灰光一闪即逝,好似飞鸟投林,不见踪影。 寒奇则犹如断线风筝一般,瘦长身形被抛离原地。 半空中,他本已茫然的面色一僵,全身一颤,张口喷出一道血箭。 疏闻嫣则带着整团粉雾,也擦着地面一顿一顿地向后退出三大步。 “哐!” 晶元盾落地,现出本体。一声闷响过后,其中一侧插进地面数尺深。 此时,风生兽青光漫攻已至。一道青光掠过正在倒地的寒奇头顶,打散了他的发髻。 更多道青光又朝着他身后的常老大等人射去。 常老大和李老二本已坐地,眼见青光近身,急急地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堪堪躲出青光笼罩范围。 广祺则又已腾身而起。青光近身时,他腾在半空的身形已老,却又硬生生一个鹞子翻身,在青光漫射中将身形扭成麻花状,躲过大部青光,只是左臂被划破一大块皮肉。 棠敏飞身跃向另一处阵旗,身在半空时回身张望。 他见疏闻嫣在间不容发之时迅速转向,便已知被算计了。 只一瞥众人狼狈形状,他猛地一抬头,看向那被晶元盾反射出去的一道已然隐匿的灰光。 下一刻,灰光陡地现身,疾速掠向众人头顶那处大阵光幕。 棠敏深邃的瞳孔中,灰光一掠,随后又映出另一幅景象。 这副景象随着他瞳孔的缩小而缩小,却令他惊恐得瞪圆双目。 没有听到任何一声响,耳边只有兽群嘈杂的嘶鸣声、扑扇声和蹄脚刨地声。 棠敏圆睁的双目中,大阵光幕上无声地绽放出无数道光晕。随后,一个轻微的“喀”声响起,继而一连串的“喀喀”声爆鸣,就像山崩地裂一般。 一时间,就连兽群都安静下来。 风生兽也在“铁情丝”中抬起头来,一对小眼睛闪着疑惑的光芒,竟忘了要去捕食阴魂这回事。 空无一人的中心阵旗处,一道强光自阵基向上爆闪,随后便“咔嚓”一声,粗如水桶的旗杆应声断裂。 齐孟二人原本还在奋力维持阵旗,此刻被大阵光幕传来的巨震震离原位。二人脸上各自现出一股红潮,气血翻涌,目中惊疑不定。 武大勇则被大阵反震之力震得口吐鲜血,一跤摔落在地。 而另外三名旗卫则直接被震飞,一一仆倒在地。 距离此处数十里外,张尘也是怔立当场。 只见大阵方圆数十亩的光幕上,光晕迅速放大,随之光幕破碎,片片分散。 无名峡谷中尘土飞扬,各色旌旗倾覆。 大阵突然崩溃,倒是骇得周围群兽纷纷后退,继而又自发涌动起来,向着十万大山方向狂奔惊走。 随后便有两条人影率先从谷中飞奔而出,却是距离震中较远的齐孟二人。 棠敏见势不好,也不犹豫,即刻奔向齐孟等人处。却见三名旗卫生死不明,只有武大勇还坐在地上,满嘴血污,一脸惶恐。 情急之下,棠敏探手将他抓起,飞舟放出,即刻飞遁。 倒是疏闻嫣和风生兽这里,双方僵立当场。 兽群在短暂的沉默后,被四下里倾覆的大阵惊扰,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骚动。 风生兽久攻不下,心中焦躁,却又忌惮当面的这一团粉雾。 身后兽群汹涌,风生兽终于抑制不住捕食阴魂的冲动,身形一动,就又朝着疏闻嫣举起手中小杖。 粉雾静立原地,疏闻嫣盘坐其间,面色一片苍白,显是一时不能行动。 常老大愕立当场,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李老二双目关切地看向地上昏死过去的寒奇,想要上前,却又对当前诡异气氛颇为忌惮。 风生兽杖首青石光芒渐起,疏闻嫣犹自闭目调息。 这当口,广祺神念一动,陡然跃起,落在疏闻嫣之前。 他挺身站立,面朝风生兽,昂然不惧。 头顶背后一条黄龙虚影已然跃出。只见它昂首无声一嘶,紧跟着便摇头摆尾地扑向风生兽。 身未至,一股气劲已然奔涌而出。 风生兽心神一震,杖首青光刚要冒出又自缩回,脚下更是不自觉地向后退出两步。 身后的兽群亦是齐齐向后急退,一时间竟被这半丈长的黄龙震慑住了。 广祺此刻俯身探首,双目炯炯地盯着风生兽,大嘴一张,猛地爆发出一声狂放的嘶吼。 一声龙吟,伴随着黄龙张牙舞爪地升至半空。 风生兽目中终于露出恐惧神色,单手将小杖一收,扭头便飞遁而去。 见风生兽如此,兽群也即刻溃散,乱糟糟地返身向十万大山中奔去。 小黄龙悬停在半空中,未再进一步追击。它目送着眼前溃败景象远去,神情傲然,一时睥睨无双。 突然间,龙睛中精光一闪,龙首陡地一偏转。目光透过烟尘,直直地盯向数十里外,张尘所在的位置。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再战黄龙 山崩地裂的景象继续在张尘双眸中上演,他嘴巴微张,颇为后怕。 兽潮的攻击竟如此强大? 幸亏黑水营的大阵及时得到强化,不然,怕是也如这般被夷为平地了! 正愣怔间,就见两条人影自漫天烟尘中飞出,随后又有一个黑影。 隔得远看不真切,但张尘估计应是沣水卫之人,也许棠敏就在其中。 既然如此,自己也该回转了,现下上前去也于事无补。 心中暗想,如此这般也好,倒省得自己上去冒险了。 正待要转身飞遁,本命空间中,那棵灵树陡地一颤。 张尘聚目再看,远远地却见一头妖兽正乘风辟尘而来。 夕阳下,此兽周身黄光闪耀。黄光渐近,仅相隔十数里,正是广祺的本命黄龙。 再看黄龙后方,又有一个高大身形紧随其后,不是广祺是谁? 张尘心中一滞,他竟然没死! 又怎会在此? 看来是疏闻嫣救了他,那么疏闻嫣是不是也在左近? 想起上次自己差点折在他二人手上,张尘汗毛直竖。 转身就要向黑水营飞遁而去,再不溜就晚了! 他御剑而起,待要遁速全开时,一股战意自本命空间那棵灵树根部涌动,渐而竟澎湃不能止。 他猛地一转身,双目中冷芒一闪,盯着气势汹汹而来的黄龙和广祺,剑势一顿便向着黄龙疾冲而去。 棠敏带着浑浑噩噩的武大勇,架着飞舟全速飞遁,眼看就要追上前方的齐孟二人。 不多久,他便感到身后有一股凶悍的气息正在飞速迫来。 对方追过来了。 他扭头一看,却是一头半丈长黄龙,后面跟着那高阶灵士。 一龙一人距离自己十数里远,却是气势迫人。 自己御使着灵梭飞舟,自是不担心被这一人一龙追及。但是,若是那灵师过来追赶,怕就难说了。 现下她还未现身,想是方才被自己施放的玉符灰光所伤,此刻仍在疗伤。 趁此机会,赶紧遁回黑水营才是正理。 正要加速间,却见远处一条人影飞速遁来。已经越过了前方的齐孟二人,再十数息间,此人已然来到面前,正是陈潜。 棠敏心中一热,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虽然如此,他一介初阶灵士,上来也不过送死,便开口喊道,“快停下!” 可是张尘根本就像没听见一般,冷着一张脸,遁速不变。 “上……” 刚吐出一个字,张尘身形已然从飞舟旁疾掠而过。 棠敏面色一僵,咽下“来”字,回望他的背影,低声咒道,“这个傻子!” 飞舟在半空略略一滞,便又加速飞遁而去。 张尘心中此刻战意满满,尽是要与那黄龙一决生死的心绪。 这一股心绪自本命灵树生发,很快便充斥着他的头脑。但他此刻却也并未因此迷失心智,反而异常清醒。 上次与对方斗战,是广祺在先,而黄龙在后。 这回却掉转过来了。 不管怎样,对方来势汹汹,却并未紧守门户,不妨先阴它一下。 一探手,便将毒牙符从袖中掏了出来。 抖手就将灵力一送,白光闪烁间,两根尖牙根部相连,从符上冒起。 毒牙从米粒大小迅速放大至尺许长。灵光伸缩间,毒牙的两个尖端刺目光芒一放,随即又变得隐晦暗淡起来。 电光火石间,毒牙已距黄龙不过丈许。 广祺见了,在其后陡然变色,心神急忙收束黄龙,要其闪避。 黄龙此刻正是辟易的疯魔状态,本已探爪伸向张尘。见对方放出一道奇怪的灵光,也不放在心上,就待一爪挥下,将其拨开。 广祺喝令声在其脑中陡然响起,它当下便知此是曾伤了广祺之物。 黄龙便将指爪一收,腾身一扭。毒牙灵光贴着它的肚腹,险而又险地飞射而过。 广祺在其后,自是不敢托大,亦是闪身避开。 毒牙灵光又飞出去老远,十数息之后便灵光泯灭,消散于无形。 张尘心中一窘,低头瞄了一眼这符,还可以再发出一记。但一想对方已有戒备,便忍痛将其收起。 那黄龙闪过偷袭,心下更怒,探爪就罩向悬浮在身前数丈开外的张尘。 广祺亦是怒极,尘封的记忆中,那被对方偷袭的情景鲜明起来。 一人一龙此刻却也稍稍冷静下来,以犄角之势向张尘围了过来。 张尘早已将三柄灵剑唤出,悬停于身前三尺处,严阵以待。 无名峡谷中,疏闻嫣双目一睁,面色重又恢复粉白。 见广祺不在,她不由一愣。 李老二正在检查寒奇伤势,一脸痛惜。 疏闻嫣站起,向他抛出一个小小的玉瓶,“一粒即可。余下的,你且代他收下吧!” 李老二闻言,也不抬头言谢,连忙拔去瓶塞,倒出一颗玉米粒大小的青色药丸,塞进寒奇口中。 常老大已然过来向疏闻嫣请安。 疏闻嫣略略一点头,见李老二已收拾完毕,正要过来行礼言谢,她便先开口道,“追上去!不要让他们进了黑水营!” …… 黄龙已经颇觉不耐,双睛一凝,探爪就抓向张尘。 张尘御起星渊剑,迎头刺去,黄龙前两足四爪一分,就要故技重施。 张尘哪能让它如愿,星渊剑一顿,游鱼一般从它指爪间加速划过。 剑身一扭,便向着黄龙肚腹刺去。 黄龙曾经吃过张尘青灵剑的亏,当下便不敢马虎。扭身收爪,还要去抓这星渊剑。 一剑一龙当即缠斗在一起。 广祺也动了。 趁着黄龙缠住张尘之际,他将双手向着天空斜举,口中怒喝一声,便见他身形急剧放大。 随之,他身上肌肉坟起。尤其肩背和手臂处,衣衫尽裂,露出其中古铜色的虬结肌肉。 张尘一边御使星渊剑与那黄龙缠斗,一边注意着广祺这边,却见一个丈许高的巨汉已然立在自己面前。 嘴巴一咧,其中两排牙齿白森森,明晃晃。嘴角斜斜上翘,眼神中露出一丝嗜血的渴望。 张尘心中一惊,已知这厮原来走的是体修之路。 他也毫不畏惧,灵力一送,惊鸿剑便已出动。 白练一闪,如毒蛇吐信,刺向广祺腹部。 广祺身形虽然高大,动作却是极为敏捷。 他竟也不闪避,沉腰,发力,右掌变拳,直向惊鸿剑剑身挥下。 看其拳势,竟也快如闪电。 “砰!” 张尘只觉心神巨震,差点失去三剑的联系。 只见惊鸿剑已然被广祺一拳砸飞,斜斜地飘向战圈之外。去势有如风中摆荷,飘零无助。 星渊剑也是一顿,差点被黄龙抓个正着。 张尘本命空间中,银色漩涡一转,心神迅速恢复镇定。星渊剑一个加速,堪堪躲过黄龙指爪。 广祺正待跃身扑击张尘,惊鸿剑也已回转,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后背。 面向广祺双拳,张尘却也不避。 广祺身法再快,却快不过惊鸿剑。若他来势不改,自然可能击中张尘,但在此之前,却很可能被惊鸿剑刺中。 广祺略一犹疑,他自恃体魄强横,不惧刀剑。可是,面对背后这一道剑势,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其威胁颇大,不似寻常剑势。 又见对方在自己拳势笼罩下,既不惊慌,也不躲闪,却似气定神闲,心下就更是疑惑。 “哼!” 他在半空中一拧身,双拳回向惊鸿剑拍去。这一次,途中却划拳为掌,意要一举擒住惊鸿剑。 张尘心念一动,青灵剑终于动了。 青色剑光一闪,已然刺向广祺背部。 广祺却不管不顾,仍将整个宽大的背部袒露,双掌仍追着惊鸿剑剑光拍下。 惊鸿剑已然感受到对方掌势形成的凝重气感。再不撤剑,势必要被对方拿住。 张尘目中一闪,惊鸿剑向后猛地一缩,堪堪躲过广祺掌控。 青灵剑却仍然刺向广祺,而对方此刻双掌用老,已然不能回身防护。 眼看青灵剑所化青光就将及身,一道黄光闪耀,“啪”一声拍飞青灵剑。 却是黄龙及时摆尾,帮助广祺解了这一围。一人一龙合力出击,想是久经习练。 张尘也不气馁,重又控住青灵剑。三柄灵剑,似游鱼一般与他们斗个旗鼓相当。 黄龙还无甚知觉,仍像雄狮捉蝇一般,追着星渊剑上下翻滚。 广祺却是心中震骇。 三年多前,对手被自己追得只有拼命逃窜的份。当时,黄龙探爪,一记就抓下对方一剑。 要不是那毒牙灵光偷袭,怕是自己早就将他灭杀当场。 现下此人竟已是中阶灵士,进境相当之快。不过,此种情形他也见得多了,因此也并未放在心上。 原本他想,无非就是多花点手脚而已,这回一定不能再让这家伙跑了!看起来,此人身上有自己本命黄龙喜嗜之物。 因而他一上来就打算稳扎稳打,不似前次那般轻敌和急躁。 可是,几番交手下来,除了两次拍飞灵剑,竟连对方一根汗毛都没碰到。 而且,此人控剑水平明显提升,自己和黄龙一时竟不能奈何于他。 看来,不拿点真章出来,是不能善了的了。 这边斗战正酣,疏闻嫣已自峡谷中出来。 常李二人架着飞舟,带着寒奇,竟落在了她那一团粉雾后面。 看向十数里外的战团,疏闻嫣目光却首先投向了广祺与那黄龙。 见他们一人一龙身手矫捷,已然将对方逼得左支右绌,显是占了上风。 然而,疏闻嫣目中并无喜色。一双桃花眼,眸子深邃,注视着广祺。其中惑色一闪,随即便又敛去。 再一看他们的对手,原来却是三年前那个小家伙。 疏闻嫣这才恍然。上一次,广祺和黄龙面对此人也是如此这般冲动。 粉雾一动,飞速向着此处战团而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银雷附剑 张尘虽然处于下风,心中却也并不慌乱。 自那处秘境出来后,先前只是与紫虫群和兽**手,现下第一次与人对战,却是旧敌。 前后对比,才真切地知道自己对灵剑的掌控能力已有极大提升。 他知道,这一方面是九张机剑诀勤加习练的结果,但更重要的,是修炼刺神法并进阶后,神魂力得以大幅提升。 若在以前,他绝不可能做出御使八棱梅花锤,在数十里外即进行攻击的尝试。 尽管那次事出突然,而且是在一望无垠的平畴阔野上。 他现下之所以一时被动,是看到那团熟悉的粉雾现身。即使再有自信,他也知现下这疏闻嫣却不是自己能够力敌的。 若不是被广祺拖住,他早就撤剑走人了。 先前那股浓烈的战意,在银色漩涡激荡心神之后,便已消退了几分。 趁着疏闻嫣尚未趋近,张尘果断出手。 星渊剑作势欲刺向黄龙背部,待黄龙扭身回顾之时,却又一个抽身,一式意迟迟使出。 与此同时,攻向广祺的那青灵剑,一式燕雏飞加诸剑身,调头向着黄龙疾刺。 袖中又有一物飞出,迅速放大,却是那柄八棱梅花锤,骤然间直来直去轰向广祺。 一连串动作只在电光火石间完成,虽然繁杂,却是有条不紊,想是他已思谋良久。 黄龙被星渊剑缠住,早已不耐,奈何此剑飘忽不定,滑溜无比。 它一扭身便见此剑定住,不由大喜,指爪一张,便立刻罩了过去。 星渊剑飞速旋转,星芒频闪间,黄龙只觉指爪犹如陷入泥潭。待要脱出,一时却又力不从心。 这一剑式,此前它也曾见识过,知道破解关键仍在控制剑身。当时,它一探爪便将那柄青剑擒住。 现下,它想故技重施,却发现自己的指爪去势遭遇到更大阻力,再不似从前那般顺利。 这边意外受阻,那青灵剑却已悄无声息地向着它的背部袭来。 广祺已然发觉黄龙处境,待要飞身驰援时,却被前后一锤一剑阻住去路。 情急之下,他便一掌拍向惊鸿剑,一掌拍向八棱梅花锤。 哪知一掌下去,惊鸿剑却已撤回到张尘身边。另一掌倒是与那柄重锤轰个结结实实,锤身一顿,便倒卷而回,向着青灵剑撞去。 青剑来袭,黄龙发觉时已是不及躲闪,便将全身灵力汇聚到背部那一处。金光闪耀的同时,吸腹一扭,身形陡地发生怪异变化。 这一式使出,能避则避,不能避就打算硬挨一剑。 哪知青剑虚晃一下,陡然撤出,却已回到那人袖中。再回头,那柄黑剑也已撤走,只有一柄大锤疾速轰来。 再待要避过,却已将身形用老,大锤一下击在其背上。 黄龙只觉魂体巨颤,意识中七荤八素,双目精光黯淡。 广祺也是一个愣怔,不承想对手竟陡然撤劲,自己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再要反应时,那厮已然收剑飞遁而去,竟连那柄大锤也不要了。 张尘脚踩惊鸿剑,心中暗叹好险。却也来不及多加感叹,只将灵力疯狂注入脚下。疏闻嫣瞬息便至,此刻逃命要紧。 广祺见张尘飞遁,连忙缩回身形,先一步追了出去。 上次有影王翼相助,因而遁速惊人。此次仅凭自身,只能远远地缀着张尘。 黄龙很快清醒过来,后来居上,反超了广祺,但也只是与张尘遁速平分秋色而已。 第二次与张尘较量,广祺一边追击,心中既惊且怒。 上一次自己吃了暗亏,可说是一时轻敌导致。这一次,自己依然没能在对方身上讨到好。 之前在虚灵门时,从未听说过有这一号人。不过也难怪,他广祺在虚灵门三年,何曾将哪一个同门放在眼里? 此人修为不如自己,却诡计多端,对阵时滑不溜丢,总叫他无处着力。 不过他心中依然自傲。两次机缘巧合,自己都未能与黄龙合体攻击,这才给了对方机会。 “下次,哼!” 广祺盯着越来越远的张尘背影,双拳紧攥。 张尘此刻除了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之外,却只是埋头狂奔。 身后那黄龙虽然紧追不舍,但他丝毫不惧。哪怕广祺也追上来,他依然有信心与对手周旋。 方才若不是为了脱身,使出了两式九张机,他倒是很想看看自己习练已久的剑阵效果。 只是,疏闻嫣也正在追来,让他倍感压力。 本命空间中,银素手纹路暗淡。若不抓紧调息,自己现下就只有一式九张机剑法可堪利用了。 想到这个,他就加紧催动脚下灵剑。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此举近乎徒劳无功。 数十里距离,对于疏闻嫣而言,不过十数息而已。 且她在接近张尘十数里之后,即已祭起一朵桃花,直向张尘背后疾射而来。 头一次与疏闻嫣交手时,对方尚还存了戏弄之意。要不是自己久习神魂功法,可以部分消除神魂攻击,当时就已成了对方掌中玩物。 这一次,感受到背后强劲的劲气冲击,已知对手是下了狠招。 此花看似妖艳,实则充满杀机,当时若不是青灵剑一式意迟迟加以拦截,恐怕已是身死当场。 很快,这朵桃花已然越过广祺,继而越过黄龙,去势越来越强劲。 当下,张尘也不犹豫,星渊剑唤出,最后一式九张机,意迟迟发动。 哪怕挡不住,那也要试一下。 死马当作活马医,不然,自己还真是束手无策了。 灵树空间中,银素手凌空虚舞。张尘只来得及略加注意,见银素手意料之中地消散,暗淡无光地重新落向灵叶,便急又将神识系向星渊剑。 想起上次的遭遇,张尘知道,这一记下去,挡是挡不住的,就看能消掉此花多少威胁了。 星渊剑极速转动,这一次却是早有决断,因而意迟迟剑势充足。星芒闪耀,在桃花来路上形成一个明显的星团。 二者不出所料地撞上,星渊剑陡地停转,又不出所料地倒卷而回。 剑身上灵光暗淡,这一式意迟迟已是被破。 反观那记桃花,却也被撞得悬停片刻,继而才又向前扑来,势头却已经明显弱了下去。 帷帽下,疏闻嫣感受着灵力相撞,心知此人又比上次有了长进。 她双目一寒,灵力连连催送,粉雾中又飞出两朵花苞。 花苞一出粉雾,便次第绽放,渐至如碗口大小,齐齐袭向张尘。 这回看你还怎么挡! 张尘将星渊剑一收,随即便感受到身后气劲又添两道,心下大骇! 一边疯狂催送灵力,一边暗骂,这恶毒女人,这回是下死手了。 他将牙一咬,自袖中取出一物。 后发的两朵桃花很快便追上前一朵,三朵桃花呈品字形袭来,就要近身之时,张尘将手中之物猛地激发。 一道紫色水波纹泛起,迅速放大,继而将他整个包裹住。 就在三朵桃花及身时,紫色灵光一闪,张尘原地消失。 桃花“唰唰”地从他最后现身的位置穿过,全数扑空。 广祺早已落在疏闻嫣身后,见状一愣,继而想起上次被张尘用此物瞒骗,不由满脸涨红。 疏闻嫣却似对此并不意外,三朵桃花无一建功,她不慌不忙地催送灵力,桃花一个轻巧地调头,返身又向原处射来。 与此同时,她目中白光一闪,就要使出上次的绝技。 然而,白光尚未凝聚完成,张尘已自行现身。 他身形急闪,再次御剑飞遁。原处半空中,一张兽符灵光尽失,飘飘荡荡地下落。 疏闻嫣将灼华眼一收,白光初露即又收敛。灵力再送,三朵桃花如影随形,再向张尘追去。 急切间,张尘搜寻着袖中之物。匆忙中扯出一物,灵力一送,便向后一扔。 却是得自大荒剑派那中阶灵士的黑色布片。 此物有擒拿收取之用,不知对那几朵要命的桃花管不管用。 布片迎风长大,顷刻间便如磨盘大小,与那三朵桃花迎个正着。 布片与桃花相接一刻,迅速像一个布袋一样收束起来,竟将那三朵桃花全数收取在内。 然而,张尘还没来得及欣喜,就觉自家神魂巨颤。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惊鸿剑上摔落。 随后,他的心神便与那黑色布片失去了联系。 那布片将将收入三朵桃花,转眼间就轰地一声爆裂开。空中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大大小小的黑色布片飞舞。 这一件连棠敏也不知是何物的灵器竟一触即毁。 想到那黑色布片的坚韧,从神魂巨颤中清醒过来的张尘,心头又是一凛。 要是让这三朵桃花打在自己身上,恐怕一定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尽管如此,那三朵桃花仍然明显受阻。张尘趁势一下子又拉大了与它们的距离。 这让疏闻嫣眉头一皱。 这小子怎地这般难缠? 她粉白脸庞一肃,灵力再催,又有两朵桃花自粉雾中飞出。 前三后二,一共五朵桃花很快汇聚成阵,再次挟着赫赫威势向着张尘迫来。 张尘再次检视袖中,这回却是只有青灵剑可用了。 惊鸿剑踩在脚下,星渊剑方才已是受创,柴道长送的那柄灰色法剑,张尘神识在其上停留了一下,便又移开了。 事态紧急,他也不再多想,青灵剑唤出。 又想起自己还可祭出三记银雷,便也将灵树上那枚银色闪电图案激活。 转瞬间,三记银雷与青灵剑同时激发。 向后射去的时候,张尘满心期待能闹出点动静,然而下一刻他却自己怔住了。 只见疾射而出的三记银雷,此刻却少了一记,而那柄青灵剑上青光蒙蒙之上银光闪烁,犹如细小的龙蛇在剑身上游走。 张尘压下心中惊愕。 一息之后,只听身后“砰、砰、砰”,果然只有三声闷响。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同舟共进 稍倾,青灵剑倒卷而回。 张尘一把将它捉在手上,也没功夫细看,便又快速地丢入了袖中。 桃花攻势虽然略微受阻,却依然在自己身后数丈不远。 张尘急得满头大汗,奈何现下已是束手无策。 即使躲过这几朵致命桃花,身后依然虎狼环伺。疏闻嫣之外,还有广祺和黄龙。 张尘心里也很清楚,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如果不能尽快击退群敌,他今日是决计走不脱的。 然而,自己一介中阶灵士,手段尽出,如何能够一招退敌,绝地重生? 不自觉的,他想到了黑水营大阵那逼退兽群的灰色眸子。 袖中正有一物,神识扫过那根黑色吉光片羽,却不确定是否有用。 更重要的是,自己当时不过注目那根羽毛尾端翅痣片刻,便差点神魂失守。 他直觉,若是自己激发此羽,必遭反噬。 犹豫片刻,身后桃花又近了几分。他一咬牙,将心神沉入本命空间,待要看看自家灵树上的那枚银色漩涡。 漩涡图案银光粲然,显示他现下神魂力量壮大。按照前次经验,若吉光片羽反噬自身,必会攻击自家神魂。 自己的主修功法虽是刺神法这类的神魂类功法,但能否挨得住那诡异灵眸的攻击,他实在有些心虚。 但现下反正也活不了,说什么也是要试一下的了。一念至此,他倒是冷静下来。 待要将心神退出此空间,神识一扫那银素手标记,却发现它静静地躺在灵叶上,竟然重又变得银光灿灿了! “咦!” 张尘目现惊疑,银素手三式尽出,自己并未调息,为何现下却又自动恢复了呢? 而且,观其银光饱满,似乎又可以再发三式。 这就奇了! 张尘一边努力御剑飞遁,一边暗自称奇,却又不明就里。 现下这个紧要关头,自己也不便细究,便紧急地退出心神。 灵力向袖中一送,就要将那根黑羽祭出。 正当此时,耳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闪开!” 张尘闻言一抬头,便见前方数十丈外的半空中,一人站立在悬停的飞舟中,手中一黑一白两道灵光闪耀。 两道灵光相互纠缠,正在迅速聚合成一道灰色灵光。 再看那人,果然是棠敏。 张尘想也不想,灵力一催,惊鸿剑斜向下一拐,飞快地滑出灰光可能射至的方向。 灰光瞬发即至,掠过他方才的位置,便即隐身不见。 想来,去向正是疏闻嫣所在的那团粉雾。 疏闻嫣早在张尘之前便已发觉棠敏来了。正逢那五朵桃花即将建功,因而她攻势不减,却待看棠敏有何举动,暗暗又准备祭出两朵桃花。 灰光乍现,便在她视野中失去行踪,但她深知这灰光一定已然锁定了她的动向。 果然是围魏救赵的打算。 这一道灰光虽然比此前在大阵中那一道威力较弱,但疏闻嫣知其仍然不可小觑。 不得已,那两朵桃花照计划祭出,在粉雾之前设置一道屏障。 先头追击张尘的五朵桃花,也纷纷调头,回向疏闻嫣周边,做足防备。 与此同时,粉雾一动,已然带着身前桃花向后急退,迅速地撤离原地。 有心人细察,当会留意,疏闻嫣身周此刻仅有六朵桃花相护。 此前追击张尘的桃花中,有一朵并未回撤,反而在张尘身形顿挫之时,一个抖擞之后急剧缩小,悄无声息地向前扑去。 夕阳的迷离光线中,这朵桃花细小如蜂,微不可察地潜向悬停的飞舟位置。 “噗,噗!” 疏闻嫣身前,灰光再现,两朵桃花与之一触即溃,先后泯灭。 却也阻了阻灰光进程,距离粉雾一丈左右。 另外四朵桃花则已捕捉到灰光位置,齐齐向灰光扑来。 桃花虚影接连破灭,灰光也渐至暗淡。直至穿透最后一朵桃花,灰光已从粗如铁杵,变成一根细细的绣花针模样。 这道灰光闪至粉雾边缘,悬停仅一息,便告自行消散。 疏闻嫣略略舒一口气,再转目看向前方,只见一艘小巧的灵梭灵舟已然飞遁,只剩一个黑点。 黄龙也已赶上前来,飞身追去。广祺随后赶到,在疏闻嫣身侧站定,依样注目前方。 对方遁速这般快,且无须耗费太多灵力,却是比自己长途奔袭要轻快得多,眼看是追不上了。 他垂手而立,双目向粉雾一瞟,看疏闻嫣如何定夺。 疏闻嫣似乎有意无意地在等广祺过来,见他这般,目中神色略微一定。 “哼!” 粉雾中,疏闻嫣冷冷地看向灵舟遁去方向,身形一动便跟了上去。 很快,她便超越了黄龙,将它和广祺抛在身后。 自己此行最大目的是趁乱占据黑水营,若是让沣水卫一干人进了黑水营,再加上黑水老祖手上的“射影剑”,自己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上次在黑水营被射影剑所伤,她以为是那单疯子亲临,因而惊退。 之后她便明白过来,想是那黑水老祖所为。根据传闻,黑水营一直受到单疯子的庇护。 因而,她也才让常老大等人前去打头阵,自己则在无名峡谷挑动沣水卫与风生兽互斗,从而为自己等人赢得足够的时间。 没想到,形势发展到现下地步,沣水卫等人的计划虽然受阻,自己也没落到什么好。 若是让沣水卫和黑水营合为一处,此番布置终将彻底失败。 一想到如此这般回去面对城主,疏闻嫣便不寒而栗。 都是那沣水卫指挥坏了自己的大事! 她却不去想,先是自己挑起了事端,反而将棠敏恨之入骨。 不过,她倒并不显得气急败坏。最后时刻潜行的细小花苞,已然如她预期那般得手。 灵梭飞舟上,棠敏好整以暇地盘坐,看张尘在尾舵操纵灵舟,嘴角微翘。 看着张尘一边控舟,一边惊魂未定地看向身后,棠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张尘不解地看向他,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便没好气地甩了一个脸色过去。 “你这般胆小,方才为何又要一心扑上来替我断后?” 棠敏面向他,身体后仰,双肘撑着舟底,翘着二郎腿戏谑地问道。 日暮中途,身后十数里处,那团粉雾如走丸疾驰。其后,黄龙周身闪耀着红日余晖。更远处,吊着广祺和另一艘飞舟。 恍然间,张尘看棠敏一脸悠闲自得的神色,还以为他是出来春游观景的,混不似正在逃命。 他并未因获救而兴高采烈,相反,他感觉方才登舟瞬间,似乎有异物自脑后入体,这让他心中莫名地焦躁。然而细察之下,又不觉有他。 见张尘不答,棠敏微微一笑,“你怕什么?大不了等她上来再给她一记狠的!” 张尘闻言,心中略定,知道这位棠指挥身家丰厚,不似自己这般小家子气。 既然如此,他强压下烦乱心绪,干脆也盘坐在舟上,不客气地回道,“若不如此,陈某如何填上曾亏欠棠指挥之处?” 棠敏语塞,放下二郎腿,一骨碌直起身,瞪眼一指,“你!……” 眼珠一转,“你赌我会回来救你,是也不是?” 跟着又咧嘴一笑,“算你小子走运,本指挥此次带了两艘灵舟,这一艘更精巧,也更快。” 转而,棠敏便将眉头一皱,嘀咕道,“这可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用的……” “嗯?”张尘见他忽然低声自语,歪头问道。 “好好控你的舟,没看那团鬼东西又靠近了吗?” 棠敏不耐烦地冲他喝道。 张尘转头回看,果然疏闻嫣又已迫近,距离不过十里。 棠敏已自站起,走向张尘身侧站定,恨恨地看向后方,切齿道,“这婆娘可真是难缠!” “她是巨岩城的疏闻嫣。” “巨岩城?”棠敏闻言倒是一惊,随后便陷入沉思。 “你怎知是她?” “黑水老前辈告之我的,黑水营地处蛮荒多年,想是某些消息比你们沣水卫还要灵通些的。” 棠敏见他话中带刺,无言地横了他一眼,随即又向后方那正在靠近的粉雾深深注目。 “既是巨岩城之人,看来她此次不光是为了坏我的事来了。” 棠敏一边自语,一边又从袖中掏出那阴阳鱼符。 片刻后,又一道灰光凝聚,一闪即逝地射向距离不过数里的疏闻嫣。 这般远的距离,注定不能对疏闻嫣造成什么伤害。但棠敏不敢让她过于靠近,谁知她有没有手段偷袭呢? 这个女人的做派,他可是在无名峡谷中深深地领教过。 距离黑水营还远,现下只要能阻一阻她便好。 疏闻嫣果然不得不停下身形,放出桃花将那灰光化解。 这么一来,就又与飞舟拉开了距离。 如此这般,在又一道灰光射出后,这玉符“啪”一声从中破裂,竟因使用过度而直接报废了。 棠敏随手将玉符碎片扔下灵舟,眼看返回黑水营的路程已然过半,又从袖中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玉符出来。 张尘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 这类玉符自己曾经在万宝阁见过,当时在符箓那一层楼中,可是作为珍稀之物严加保管,只可观摩,拒绝试用的。 这样一枚玉符,张尘见棠敏毫不吝惜地接连御使,已是心中不舍。 若是保守使用,未必不能再重新绘制,即使不能恢复旧观,却也可以有其八成威力。 如今棠敏竟弃若敝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转眼间,又摸出一模一样的一个来。 怪不得人家方才那般轻松自在呢!家底厚,自然胆子大啊! 不过,既然如此,想来安全回到黑水营是无甚大碍了。 他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也不去管棠敏怎么挥霍浪费了,一边专心控舟,一边将心神再次沉入本命空间。 第一百四十五章 桃花夺魄 一茎两叶,张尘仔细瞧向那片素手拈花叶。 果然,银素手图案重新恢复了银光饱满的状态,完全可以再次使出三记九张机剑式来。 他这才有心情将惊奇的情绪稍稍放开。自从出了秘境,自己方才还是第一次完全使尽三式剑法,因而从未见过银素手自动恢复的情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尘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他一转念,看向那闪电灵叶,只见那闪电图案已是彻底暗淡。 银雷并没有像银素手那般恢复。看来,这应该不是灵树本身所为。 张尘再次细察素手拈花图案,倒是发现了那朵莲花的异样。原本粉光艳艳的花瓣,此刻略显暗淡。 张尘记得,其中一片花瓣上曾有一个金黄色的古怪符纹。现下,那古怪纹路上的金黄色暗淡了下去,变成了明显的灰色。 他心中一动,莫非是那符纹的作用? 现下看来,也就只有这一处明显变化。 不管怎样,银素手又可以用了,这是千真万确的。 张尘越想越是兴奋。 这九张机剑诀一直是他的看家绝技,他也曾据此多次脱险。 只是这剑诀每次最多只能御使三记,过后便需调息方能恢复。 现下,花瓣上的符纹竟可以为银素手赋能,这切切实实地为他增添了战力储备。 若是这莲花上一百零八枚符纹都能如此,那九张机剑诀的威力将会如何? 张尘一时都不敢往下细想。看来,这朵莲花的作用就是收集符纹,并且铭刻在莲花花瓣上,进而为自身提供灵能储备。 事实上,这正是宝莲上人当年领悟的“步步生莲”秘法。与寻常修士相比,他的这一神通令他实力强悍至极。 大战之后,他通过秘法将本命莲花祭炼成秘宝,并与上古魔坛相勾连,试图冲击天魔境,谁知事与愿违,功亏一篑。 冥冥之中,这倒便宜了张尘。而他对此自是一片懵懂,心中只有一个疑问,这古怪符纹到底如何点亮? 他在那石阵魔坛勤修三年,一直就只有这一枚符纹点亮,其他花瓣并无动静。 难道,是要去别的石阵魔坛才能点亮第二枚? 自己又去哪里寻找这般多的上古魔坛呢?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棠敏一声惊呼,“偏右转!” 他一怔之下,还未及反应,就觉一股巨力撞上灵舟,震得张尘差点来了个头栽葱。 棠敏原本还待疏闻嫣上来,继续故技重施,现下也是被撞得身躯连晃。 下一刻,就见一道粉红剑光从灵舟左侧倒卷而回,投入那团粉雾之中。 张尘一缩脖子,将身形就着一侧舟舷,躲得严严实实。 棠敏站稳之后,依然在舟上挺立。见张尘如此,不由失笑,故作鄙夷地道,“胆小鬼,难怪猫在黑水营不敢出来!” 张尘歪着身子,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放心吧,此舟禁制精妙,初阶灵师的攻击还是能耐得住一二的。”棠敏又转头看向那团粉雾,面色略略一正,道,“不过你也机灵点,我让你转向就赶紧转!” 棠敏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粉雾动向,突见又一道剑光射出,继续堂而皇之地攻向灵舟左舷。 “向右!” 棠敏头也不回地发出示警。 短暂停顿后,棠敏心头一跳,却见灵舟非但没有转向,反而还在减速。 正当他不明所以之时,一波比刚才更为剧烈的震颤传来。那粉红剑光已然又一次命中灵舟。 尽管有所准备,棠敏依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舟中。 他怒目看向张尘,去见他已从原来位置失去了踪影。再看时,他正咕噜噜滚向舟首位置,竟似失去意识一般。 “你!” 棠敏双腿一沉,便稳稳站立,正要开口喝骂张尘,却突然又住了口。 只见张尘此刻满脸通红,额上青筋直冒。他蜷缩在舟首舱底,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好似发冷打摆子一般。 “你?” 棠敏吞下一连串话语,脱口而出的,又是另一番情绪。 待要上前去查看张尘情形,转而又想到后面还有强敌。一时间,棠敏在灵舟两端之间进退两难。跨出两步,又缩回一步,最终他还是扑向舟尾,代替张尘向灵舟输送灵力。 他很清楚,虽说此舟对初阶灵师的攻击有一定的防护能力,但若是对方持续攻击,一样可以将它击垮。 此前自己还可担任警戒,提醒控舟的张尘及时闪避,因而对此并无多大顾虑。 现下事发突然,张尘生死不知,却显然已经不可能继续控舟。当务之急,只能放弃警戒,先加速逃离才是! 这小子怎地这般不济事,关键时刻掉链子! 再看向张尘,见他面现痛苦,身子仍自颤抖不已,心下又不禁担心起来。 然而,紧跟着又一记重击落在灵舟右舷。灵舟巨颤,棠敏不得不收束心神,专心致志控舟,同时细心感应身后灵力波动。 此舟周身灵光闪烁,忽明忽暗间,已有一些部位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 再来几记这样的攻击,这灵舟怕是要当场报废了。 果然,疏闻嫣是趁你病要你命的主,一见自己计划成功在望,便连下狠手,意欲一举建功。 “唰唰唰……” 一连三道粉红剑光从不同方位袭向灵舟。 棠敏心神感应,渐渐催送灵力,左冲右突,躲过两道剑光,却不可避免地被第三道剑光击中。 灵舟再次巨颤,棠敏目中开始现出焦急神色。 他嘴巴紧抿,面色铁青,双手握住灵舟舵把,全身灵力疯狂地向舟中输入。 舟首和舟尾两个翘角位置上,分别嵌有一块青色灵石。这是极其少见的风系灵石,且其体积硕大,竟有一个成人头颅般大小。 此刻,随着棠敏灵力的输入,风系灵石中青芒爆闪。一股巨大的灵能从中激发,灵舟随之向前猛地一窜,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前方。 此处距离黑水营还有四五百里路程,按照当下的速度,至少还要一盏茶的功夫方能到达。 此前自己将另一艘灵舟交予齐孟二人,命他二人带着武大勇先走了。随后,自己才转回来接应陈潜。 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谁承想,变故突生。 眼下,却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 疏闻嫣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粉雾顿时提速,紧紧地缀着灵舟。 她此刻也暂时放弃了攻击,选择先接近再说。灵舟虽然将粉雾抛开了一段距离,但始终未曾彻底摆脱。 不过十数息之后,其中一颗风系灵石中青芒一闪,光芒立刻黯淡下去。 灵舟顿时一个顿挫,速度急降。 又数息之后,另一颗风系灵石依样报废。 灵舟顿时由快变慢,再次回到此前那般速度。 疏闻嫣眼见灵舟速度再一次陡降,目中一亮,粉雾遁行的速度又快了一分。 此刻,他们倒是将黄龙和广祺等人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棠敏见灵舟如此,不由心中大急,再看向张尘,去见他依然故我,似乎正处在极度挣扎之中。 趁着灵舟速度放慢的当口,疏闻嫣一心二用,飞遁中一边再次祭起桃花剑光,一边将更多心神分向灵舟中的那一朵桃花。 原本她还想等等再看,现下却是暗自惊奇,自己那朵夺魄桃花已然潜伏到那人神魂深处,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控住他的心神? 她对自己的代僵之术颇为自信,自其修炼有成以来,迄今尚未失算过。 就连拥有真龙之灵的广祺,不也一样败给她的七花夺魄了吗? 现下虽然仅有一朵桃花潜入那人心神之中,她自忖也是足够了。 当即,又将更多心神通过代僵术送向那朵桃花。 张尘此刻正在经历痛苦的神魂拉锯战。 早前,他听得棠敏一声预警,正要有所行动,突觉神魂陡然刺痛。随后,整个神魂便被抽空了一般,再难调动。 本命空间中,一朵妖艳桃花猛地闯了进来,直向那灵树茎杆撞去。 张尘终于明白自己先前为何心中郁燥了。原来自己在登上灵舟之前,就已被疏闻嫣暗算了。 现在想来,此人故意放他登舟,并在关键时刻发动突袭,可谓老谋深算。 实则,疏闻嫣的打算更为圆满,在用代僵术控制了张尘之后,原本是要他突然出手制住棠敏的。 倒不承想,张尘在其突袭之下,坚持了这般久仍未束手就范。 疏闻嫣对此倒也不着急,既然如此,就慢慢磨吧。总归现下是自己占据主动,待收拾了那沣水卫之人,再腾出手来对付他。 眼看灵舟遁速放慢,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疏闻嫣毫不迟疑地同时放出五道剑光,分从各个方向袭向灵舟。 “轰轰轰!” 在躲过两道剑光之后,灵舟左右舷还是先后中了三道剑光。 灵舟周身灵光阵阵颤动,在连声轰响过后,终于应声泯灭。 与此同时,灵舟向着地面猛地斜插下去。 棠敏已然自舟中飞出,却来不及将张尘抢出来。 他转身就要飞遁,略一迟疑之后便向灵舟摔落之处扑了过去。 张尘从舟上被猛地掀翻在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发髻散乱,满面尘灰,却依然不省人事的样子。 棠敏俯身一个疾冲,就要去抓着他的躯体。 疏闻嫣哪能让他如愿,五道剑光回向粉雾中,旋即再次同时飞射而至。 下落途中,棠敏身形急晃,接连躲过三道剑光,却没躲过另两道。 剑光一左一右分袭棠敏肋下,眼看就要及身。只见棠敏脖间却先亮起一道黑色灵光,灵光瞬间变化出一副盔甲模样,将棠敏周身罩定。 “砰!砰!” 两道剑光一击便撤,而那黑色盔甲也闪了闪,仍旧顽固地护着棠敏周身。 棠敏已然抓住了张尘的长袍后领,脚下剑光一闪,就要御剑飞遁。 先前被他躲过的那三道剑光,此刻又已袭来。 这回因提携张尘,不便躲闪。三道剑光全部击向他的后背。 黑色盔甲表面一连爆出三道刺目亮光,终于化作点点灵光,随风飘散。 棠敏喉咙一紧,手上一松。 张尘“啪”一声掉落地面,棠敏也被一股巨力推向前方,斜向下砸到地上。 烟尘滚滚而起,张尘和棠敏仆倒在地,再无动静。 第一百四十六章 银光乍泄 张尘对外界变故一清二楚。 眼见棠敏为救自己也已陷落,他心中焦急万分。奈何自己的神魂正在经历一场激战。 本命空间中,那朵桃花突然闯入,并且一下一下地撞击着灵树茎干。一时间,张尘神魂剧痛,只觉脑中颠倒迷离,差一点就要彻底迷失。 说起来,上次他遭受神魂攻击还是在那石阵魔坛。当时他被古怪符纹侵入心神,从而陷入昏迷状态,是本命灵树自动激发,瓦解了宝莲上人的夺灵举动。 不仅如此,还将那朵诡异莲花夺了下来,令银素手转化为素手拈花。 这一次,却是张尘在清醒状态下第二次遭受神魂攻击。 上一次是在清虚矿,他被蓝魅侵入本命空间。幸得炼神诀书页大发神威,将蓝魅击溃并彻底消解。 当时,那蓝魅的神魂攻击力对于其他修士来说可谓强大,但对习练了炼神诀的张尘来说,勉强也只能说是平分秋色。 如今,他面对的是修为高出自己一个大境界的灵师的神魂攻击。 尽管对方分心他处,并未将全部心神用于攻击自己神魂,但张尘已然觉出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 重压之下,他习惯性地发起反抗。对于任何要将他置于掌心控制的行为,他都极为抗拒。这是一种源自于本命灵树根部的一种坚强意念。 在这股意念的支撑下,灵树茎干上的银色漩涡终于缓过劲来。 在那桃花又一次袭来之时,银色漩涡轻轻一动,自灵树茎干脱离而出。 桃花也知这漩涡是守护对方心神的关键屏障,因而一个猛冲,来势汹汹地撞在漩涡之上。 漩涡一阵剧烈颤动,好似要散架一般地扭曲变形。桃花撞在漩涡中心,在那处形成了一个极大的凹陷。 相持间,桃花在那凹陷处猛烈转动,似乎要穿透而过。 漩涡虽然瑟瑟抖动,却也异常坚韧,在抵御桃花的攻击片刻之后,终于开始徐徐地转动起来。 此刻,外界烟尘缓缓散尽,疏闻嫣这才催动粉雾,施施然来到二人落地之处。 疏闻嫣首先被棠敏吸引了目光,脸现疑惑之色。 却见俯身在地的棠敏,身形比之前略略缩小。尤其腰身更显面条,其腰间暗紫色束带因而有些松垮。 疏闻嫣一记灵力御出,将他翻了个个儿。 “咦!” 这哪里还是此前那个英气逼人的沣水卫指挥? 却活脱脱一个美貌女子。 只见她一副瓜子脸,下巴略尖。粉面上,瑶鼻秀挺,双颊苍白。 两条长眉依然是故意修成的剑眉样式,斜插入鬓。 眉毛下双目紧闭,刚毅之中却也难掩妩媚颜色。 疏闻嫣微微一笑,轻声自语道,“好美的妹妹!好高明的易容术!” 说话间,黄龙和广祺也一先一后堪堪赶到。 恰在此时,疏闻嫣面上陡然变色,身形一转,将目光盯向另一侧的张尘。 张尘不知何时已盘坐在地,面上热汗涔涔。 在此之前,本命空间中那银色漩涡持续转动。 “唰……” 凹陷位置平复了些许,桃花的转势似乎慢了一丁点。 “唰……” 漩涡继续以它缓慢的节奏转动,不多久竟将凹陷位置缓缓地又拉平了。 转瞬之间,那朵粉红桃花竟被刷薄了颜色,虚影晃动,竟似要消散。 疏闻嫣正是此时注意到此中异动,连忙运转心神,就要支援桃花虚影。 张尘心神急转,银色漩涡一鼓作气,飞速转动起来,终于将那朵本已虚弱的桃花彻底摧毁。 疏闻嫣第二朵桃花还未放出,就觉脑中轰一声响,随即便是一阵眩晕。 自己那夺魄桃花竟然被击溃了! 疏闻嫣此刻内心的震撼,比神魂受创更为剧烈。 这是此前从未有过之事。更何况,对手还只是一个修为远低于她的中阶灵士!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各种不适。下一刻,粉雾中已然飞出七道剑光,齐齐向张尘所在之处扎去。 “轰……” 一连串的轰响过后,地面剧烈震颤,烟尘滚滚,比方才还要浓烈。 尘灰尚未散去,疏闻嫣已觉不好。 猛一转首,帷帽跟着一个转向,却见张尘已然夹带着棠敏飞遁而去。 恰在此时,黄龙也已赶至,竟先于疏闻嫣一步追了出去。 疏闻嫣身周粉雾连闪,亦自紧追。 她心中却是动了真怒。今日种种,虽然接连失算,最终仍是自己占据着主动。 没想到,自己一向赖以成名的代僵术竟然失效,还让这小辈在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转顾间,那七道剑光又已回到粉雾中,继而就齐齐飞出,向着张尘紧追过去。 张尘一边飞遁,一边紧张地注意着身后。 正值粉雾轻吐剑气,粉光闪耀。黄龙则指爪戟张,锋芒毕露。再远一些,广祺面色阴沉地飞身扑来。 张尘心知不能再耽搁了。他将棠敏夹在腋下,单手解扯开她的腰带,随后将其外袍从下到上掀起,严严实实地盖住她的头脸。 继而灵力便往袖中一送,果断将那根黑羽取出。 “啊!……” 他大吼一声,灵力狂放地送入黑羽之中。 一开始,自己还能把握这灵力输入的进度。到后面,张尘就觉那黑羽中似有一股莫大的吸力,好似鲸吞一般,将自己经脉中的灵力几乎吸走大半。 黑羽表面,乳白色灵光闪烁,一时间如潮翻滚,转瞬间又齐齐涌向末端那颗翅痣。 张尘只觉脚下发虚,遁速急降,当下也不管不顾了。站定之后再次大吼,紧接着双目一闭,转身就向来敌方向祭起黑羽。 眼看距离张尘不过一两里地的距离,疏闻嫣此时心头却猛地一跳,竟连身前那七道剑光也跟着一个顿挫。 只见前方之人竟停住了身形,一根黑色羽毛自其面前弹射而出,向着自己这边缓缓飘来。 在飘出百余丈远后,这根羽毛凭空虚立,通体散发着白光。 一个杯口大小的银白色漩涡状光团,正在从那根羽毛上缓缓脱离。 此光团极不起眼,缓缓转动着,也未见有剧烈的灵力波动向外散播,却令疏闻嫣如临大敌。 粉雾不由地有些迟疑,遁速急剧下降。 黄龙却不管不顾地争上前去,双睛精光四射,一对前足探出,尖锐的指爪猛地抓向那光团。 光团此时陡地发出一道白色强光,然后迅速放大,至半丈许方圆才堪堪止住。 太阳就要完全落山了,荒原上仅剩最后一点余晖。随着这强光的出现,似乎一下子将周围所有的余晖都挤走,此处只留下一个新的太阳悬空。 这银白“太阳”一出现,先是向四周散发出千万道银白色光芒。 那黄龙原本就最为接近此处,双睛被这银光猛地照射,只觉双目一阵刺痛,触及神魂深处。 它也极为强悍,尽管双睛通红,仍旧张牙舞爪地继续扑上前来,誓要将这一道光团抓碎。 疏闻嫣在其身后愣怔了片刻,随即猛地惊醒过来,却也无暇顾及更多。双目赶紧一闭,身形急退,与此同时,灵力不断向目中汇聚。 广祺跟在其后,就觉脑中翻滚,神魂中生起一股前所未有地剧痛。 他也连忙闭目,连连向黄龙发出指令,要其速速后退。 却又发觉黄龙似已疯魔,仍旧要直直地向前冲去。 张尘自始至终紧闭双目,也不敢将神识放出,只是不停地向身前黑羽输入所剩无几的灵力。 黄龙指爪袭来时,张尘已感觉有劲气远远地袭面,却不敢睁眼,也不敢闪避,硬着头皮持续发力。 不过一息之间,那银白光芒似已膨胀到顶点。 远远看去,方圆数百里的荒原黑暗提前降临,只有这一个“太阳”突兀而生,在黑暗中撑起了一个丈许方圆的白色孔洞。 孔洞定型的一瞬间,上下两道黑色弧线隔着孔洞两个边缘遥遥相接,就像眼眸闭合一般。 银白光芒随之消散,原地陡地失去了这个白色“太阳”的踪影,四下里只有夜幕降临时最浓重的黑暗。 黄龙通红的双目中,刺痛感稍感缓解。它便更加不顾广祺的召唤,爪势不停,继续向前抓去。 落目处,却觉方才那“太阳”消失处,隐约有一个丈许方圆的孔洞,其中却是更为浓重的黑暗。 似乎整个荒原的黑暗都被这个圆洞吸收着,用以不断地充盈自身。 它也不禁愣怔了一下,转而就觉一股彻骨的寒意自意识深处涌动,似乎有一个怪兽正在张开大口,就要将自己吞噬。 正要撤爪时,那圆形黑洞动了。好似眼眸重新睁开一般,两道黑线自圆洞中间向两边缓缓拉开,一缕银光自其中陡地绽放。 霎时间,随着一个银色眸子缓缓展开,千万道银光乍泄。银光向外一探,继而其中绝大多数光芒便向黄龙扑去。 银色光线射到黄龙身上,千丝万缕地将它缠住,就要把它往那银眸中拖拽。 黄龙这时才惶恐起来,挣扎着就要往后退。奈何银光看似柔弱,却极为坚韧,犹如蛛丝一般,任黄龙如何挣扎,却无一断裂。 广祺神魂巨颤,自己本命灵物所受痛苦无一不向他自身传来。但他远远地便感受到那银眸诡异,哪里还敢近前相救。 虽然心中不舍,脚下却已经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疏闻嫣早已将七道剑气收回,此刻双目仍自紧闭,神识缓缓地向外轻放。先是感知到黄龙处境,继而便觉那一缕神识被牢牢缠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非但如此,有一股诡异的力量正自那一缕神识传导过来,直向自己神魂深处袭来。 她心下大惊,终于决定孤注一掷。帷帽下,两道长长的睫毛急颤,随后便猛地睁开双目。 两道白芒瞬间穿透帷帽,笔直射出,在其面前划出两道筷子一般粗细的灵光。 疏闻嫣目中那漆黑瞳孔已然不见,只余两道极亮的白芒,望之有如实质。 这两道白光犹如利剑,瞬间划破黑暗,斩断缠着自己神识的银光。 白光去势仍劲,又猛地向前射出,切向缠绕着黄龙的那无数道银光。 第一百四十七章 都是误会 两道白光射出之后,迅速压缩成三尺长短。双双在黄龙周身如蝴蝶翻飞,利剑一般将银光丝线根根斩断。 白光还有余力,却不再向前追击。疏闻嫣灵力一卷,趁隙抄起黄龙就往回急退。 银眸却不依不饶,被斩断的丝丝银光好似无数触手一般,向着白光和黄龙再次席卷过来。 两道白光不得已迎向银光,阻止它们飞速靠近。 所有的银光随即缠绕上这两道白光,双方在半空中僵持半晌,终于银光开始拽着白光缓缓移向银眸。 粉雾急速颤抖,帷帽边缘的白色纱幔亦是如波浪般抖动。 帷帽下,疏闻嫣此刻面色凝重,红唇发颤。 精致的额头和小巧的鼻翼两端,均已渗出点点汗珠。 其双目空洞,隐隐有血色弥漫。 待黄龙回至身边,疏闻嫣双眉一拧,目中血色又更盛几分。 那银光与白光纠缠处,白光陡然爆裂,绽放出灿烂的光芒,随后便传出一声爆鸣。 疏闻嫣竟果断将那白光自爆。随之,她的双目眼角处各自流下一缕鲜血,流经之处那粉白面庞愈加惨白。 粉雾一抖,带着黄龙回身便走。 白光自爆,缠绕着它的丝丝银光也即轰然震碎。但那银眸一颤,又自射出数十条银光出来,仍要向着疏闻嫣和黄龙追去。 疏闻嫣急速飞遁,顷刻间越过早已回转身形的广祺。 黄龙仍未完全从混沌中醒来。疏闻嫣灵力一送,将它抛向广祺。黄龙身形迅速缩小,自广祺头顶百会穴没入。广祺随即紧跟着粉雾急遁,其势惊惶,好似身后正有恶魔在追猎自己。 银光又向前射出百余丈远,见猎物远遁,前端部分这才消散,剩余的则倒卷而回。 张尘紧闭双目,也不敢放出神识,因而对外界情形一无所知,仍旧不停地向外施放着灵力。 他方才听到一声爆鸣,其他却毫无所觉,也不知疏闻嫣等人是否被惊走,亦或那诡异眸子正对着自己。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算了算时辰,他知道如果那眸子像上次自己见过的那般,此刻应已建功。 否则,疏闻嫣等人早就攻上来了,至少那头黄龙早就动手了。 因而他心下一发狠,就要撤掉灵力。但随之他脸色就是一变,却发现灵力不听话地依然如故地自行向外输出着。 他更加不敢睁眼,额头大汗直冒。 那数十条银光丝线却似找到了新的猎物,循着他灵力传来的方向,争先恐后地抢向他。 转瞬间,张尘就觉原本吸收灵力的方向传来一股更大的吸力,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地缠了上来,而且正在向他这边蔓延。 他有一种被异类盯上的怪异感,而且越来越强烈,似乎正有一头凶兽紧抓着他,意欲将他吞没。 他想起之前在黑水营,神魂差点被灰色眸子摄走的情形,眼下就是这样的感觉。 偏偏他此刻无论如何努力,都难以逃出其掌控之中。 看这情形,只要有一丝灵力,自己就难以逃离对方牵制。 张尘心中彷徨失措。先前为了逼退强敌,不得已如此应对,却不承想现下却依然将自己饶了进去。 棠敏被自己扔在地上,也是毫无动静,若他还醒着,也许能够帮自己脱困。 转念又想到,棠敏已不是他,而是她。回想起棠敏之前的种种举动,又有一些恍然。 脑子里就这么杂七杂八地胡乱想着,忽地就觉得身体经脉各处一阵酸痛,继而身子一软,便像面条一样瘫倒在地。 那丝丝银光在张尘身体上方的虚空中一阵探索,一无所获之后便又缓缓回到银眸当中。 银眸凭空虚晃几下,内中泛起点点银光,随后银光便破开那半丈方圆,向周围无边的黑暗中散逸。 轻风扬起,一根黑色羽毛陡地飘上半空,随后便不知所踪。 又过了一阵,一弯明月从十万大山方向升起,几颗冷星闪烁,将夜空点缀的更加寂寥。 夜幕下,棠敏依然头裹衣袍,身上一套白色绸制亵衣,尽显身材曼妙。 张尘软塌塌地瘫在她身侧,一只手臂搭在她苗条的腰间。 方才就在那银光将要触及他身上之时,他体内最后一点灵力终于被榨得涓滴不剩。 幸好如此,他和银眸之间的联系这才因此陡然断开。 一时脱力之下,他当即委顿在地,这也才救了他一命。 此刻,若是疏闻嫣等人回身寻来,倒是将他二人得来全不费工夫。 然而,疏闻嫣受伤之后,心中无比惊悸。她一心遁逃,现下已然接近大山边缘的那处石洞。 途中,常、李二人见疏闻嫣飞遁而回,且一声不吭,而广祺则一脸阴沉,目光闪烁,似心有余悸。 常李二人对望一眼,都以为前方来了强敌,哪里还敢再往前凑。他们也立即掉转方向,追随着疏闻嫣而去。 荒原上,一处青草星星点点之地。 棠敏的手指动了一下,继而她便缓缓睁开眼睛。 一片黑暗。 天黑了? 还是? …… 棠敏猛地惊坐起来,只觉自己的头脸被什么东西裹得严严实实。她伸手便胡乱地将之扒拉开,拿在手上一瞧,却是自己的衣袍。 再低头一看,一个男人的胳膊正搂着自己的腰,而自己身上衣衫单薄,直如裸身。 大约一息之后,一声惊叫自荒原上响起,几只夜鸦吓得飞出去老远。 另一条人影也自惊醒,浑浑噩噩间两人各自检查自身。又过了一会儿,就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地在这处荒原上追逐。 后面一人身材较为娇小,手持一柄利剑,也不以灵力御起,只一味凶狠地向前方之人追劈。 月光下,后方灵剑寒光闪闪,前方人影狼狈逃窜。无招无式,场景几如寻常街头殴斗。 前方之人一边奔逃,一边偶尔回头惶急地道,“棠指挥,棠道友,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音调高亢。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都是误会!” “看剑!” …… 天亮了。 黑水营,鸣泉居。 单虎立在张尘那座小院门前,对着面前的几朵白云,恭敬地朗声道,“请问,陈长老可在?” 院内无人应声。 “陈长老,老祖让俺来告诉您,沣水卫之人已然离开此地,您,可以出来了!” 说完这话,单虎憨厚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昨晚,月上柳梢头,这位陈长老被一名美貌女子在荒原上持剑追击百余里。 作为新任的黑水桥守卫头领,这事就发生在他和一干营中兄弟面前。 当时,这位陈长老非但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还低声下气地将那美貌女子请进营中。 自兽灾发生以来,陈长老在黑水营威望大增。他在兽潮面前那闲庭信步的形象,印入了除冯店主之外几乎每一个人的心中。 提到陈长老,谁不把他当作护营第一大功臣看待? 据说,老祖最后及时强化的那大阵,之所以能够逼退兽潮,也全拜陈长老寻来的某种关键灵材所赐。 那之后,陈长老又一次出营,前往无名峡谷救援。那孤身前行的背影,在当时又收获了无数钦佩艳羡的目光。 可是,自从陈长老昨夜蹊跷归来之后,就一直躲在鸣泉居内再没出来过。 就连今早老祖为沣水卫之人送行之时,他也未曾现身。 陈长老这是怎么了? 那美貌女子与他又是何关系?事后竟再未见过她出现。 单虎正脑中遐想之际,就听吱呀一声,柴门从内打开。张尘从中伸出一个头,一脸紧张地问,“她走了?” “他?沣水卫之人吗?早就走了。” 单虎一愣,回道。 他看到陈长老面上明显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张尘似乎这才注意到,面前回话的人是单虎。 “怎么是你?小翠呢?” “呃,老祖临时叫我来的。”单虎一摸后脑勺,嘿嘿一笑,“小翠姑娘她闭关了,说是这回若不觉醒便绝不出关!” …… “现在的女修都疯了吗?” 往街尾小楼走的时候,张尘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个问题。 昨夜回到黑水营之后,在黑水老祖的劝解下,棠敏终于冷静下来。 随后,她便自去静室恢复先前样貌。徒留下张尘以及黑水老祖和小翠怔立当场。 他们这才明白,原来世上还有如此精妙的易容之术,不仅可以改变声音容貌,甚至连身形和各种体征都可以一一改变。 张尘心想,棠敏既有如此妙法,连同阶修士都不能看破其真身,那么有没有办法掩盖自身血脉或神魂气息呢? 若有,自己掌握了此法,是不是就可以躲过龙廷和大荒剑派的追杀了? 实则,在来到罗天境之后,他也一度想通过易容来躲避追杀。但虚灵门典籍早已言明,此界追踪之术之所以能够寻踪定位,依据的是修士的血脉或神魂。 因而,哪怕再怎么改变外部样貌,此术都能够轻易感知修士真实身份。 而自己之所以被那大荒剑派修士凭借感应符追踪到,想必是留在虚灵门魂牌上的跟脚被人泄露了。 张尘总觉得,棠敏身上应该有秘法,能够遮掩自己的跟脚,让人难以探查,更无法追踪。 怎么才能跟她套出秘法详情呢? 棠敏再次出来时,见张尘总是莫名其妙地瞟向自己,便气鼓鼓地又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就好似看一个坏了自己名节的恶棍一般。 连带着,小翠看他的眼神也是颇为不善。 张尘赶紧收束心思,尴尬地想要解释。可是那吉光片羽却无法说明,只能说对方当时正在施放厉害的法术攻击,若棠敏突然醒来可能着道,云云。 棠敏岂是好相与的,半信半疑,自是一番唇枪舌剑。 到最后,张尘也知辩解无用,便不再说话。他干脆朝黑水老祖告辞,自回鸣泉居小院去了。 黑水老祖本就对棠敏的蛮横颇有微词,也不再从中斡旋。看棠敏气结,黑水老祖心下倒是乐见张尘与沣水卫不和。 张尘走后不久,早前已至的齐孟二人很快闻讯赶来。 二人再次将棠敏请至静室,再出来时,棠敏脸上已是完全变色,当晚几人就离营回了沣水城。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试剑附雷 黑水营,街尾小楼。 张尘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多少次来到这里了,却第一次看到黑水老祖身后站的不是小翠,而是琼惜时。 “陈道友,昨晚歇息得可还好?”张尘方一落座,黑水老祖便含笑问道。 张尘见她面色虽然苍老,但似乎精神尚好。此番沣水卫一度以黑水营为饵,令黑水老祖颇为气闷。现下黑水营安然无恙,而沣水卫却大败亏输,张尘又令棠敏吃瘪,倒确实叫她心下暗暗出了一口气。 张尘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略为尴尬地一笑,口中连声道,“还好!还好!” 说着,双目一瞟琼惜时,琼惜时见他进来时,早就两眼放光地迎向他,一脸的崇敬和欣喜,浑不似他姐姐那般故作冷漠。 黑水老祖见他看向自己身后,微微一笑,“惜时啊,还不快见过陈长老!” 琼惜时早就迈出步去,对着张尘深施一躬,“见过陈长老!多谢陈长老!” 张尘含笑点头,示意他免礼。 “他姐姐执意要闭死关,不觉醒绝不出关。唉,老身修为不进反退,现下倒是连累了这些孩子!” 黑水老祖面色一黯,看着琼惜时退回身边,低声叹息道。 “老祖,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您放心吧。惜时我一直潜修,也该出来替您分忧了。”琼惜时双手扶着黑水老祖搭在木椅上的手臂,懂事地道。 “嗯,好孩子!”黑水老祖含笑看他一眼,又道,“日后,你还需多向陈长老请教,陈长老虽只大你们几岁,但遍历磨折,老成持重,实是我辈修士中不可多见的奇才!” 说着,又转首含笑看向张尘。 张尘再一拱手,微笑回道,“老前辈言重了,陈某如何敢当!” 两人又寒暄几句,黑水老祖向身后一示意,琼惜时便适时地躬身退下。 小楼中略一沉寂之后,黑水老祖先开口道,“陈道友,昨晚回来至今,可曾觉得鸣泉居灵脉有何变化?” 张尘眼神一闪,他昨日身心俱疲,回到小院后便倒头就睡,并未曾留意灵脉变化。 黑水老祖见他面现疑惑,略一沉吟,又问,“陈道友可知,沣水卫等人因何匆匆离去?” 张尘心中一动,却不回答,只轻轻地摇摇头。 黑水老祖却突然岔开话题,又问道,“我观陈道友修为大进,想是在黑水潭底那处秘境又有奇遇?” 张尘见她连发三问,看似东一锄头西一镐子,其中应该又有关联,便索性神色一正,将征询的目光看向黑水老祖。 黑水老祖对着他温和一笑,缓缓道,“非是老身要探查陈道友秘密,老身时日无多,早已熄了上进之心。只要能够保住迷离宗基业,让这些孩子在这动荡离乱之世有寸土存身,已是心满意足。” 黑水老祖没来由地又发了一通感慨,到最后又对张尘抱以一礼,“时至今日,非陈道友欠我黑水营,实乃我黑水营欠陈道友颇多。以老身观之,兽潮虽退,但蛮荒之中却将掀起更大风浪。” 张尘低头默想片刻,似有所悟,却又不明所以,便向黑水老祖拱手道,“晚辈省得,老前辈有何教我?” 黑水老祖看他一眼,“我宗及黑水营今后仰仗陈道友之处颇多,老身明言吧,亦是为陈道友谋。若那秘境可去,陈道友自可前去存身。若黑水营有难,陈道友能伸手时还望伸手一二。” 张尘闻言目光一正,知黑水老祖似有托孤之意。看她日渐羸弱的身躯,张尘也知她连番动用本源之气,非但修为受损,时日亦是无多。 小翠此番决意要闭死关,莫非也是因为此故? 听黑水老祖的意思,莫非黑水营乃至整个沣水城的灵脉有何变化? 他狐疑地看向黑水老祖,问道,“莫非老前辈听到了什么风声?” 黑水老祖微微一笑,道,“我之所闻,与陈道友并无多大差别,只是老身置身蛮荒多年,见一叶而知秋罢了。” 从街尾小楼回到自家小院,张尘在榻上枯坐良久,隐隐觉得黑水老祖所说的预感无误,可依然不明就里。 索性,先看看这小院灵脉到底有何变化。 沉入心神片刻之后,张尘眼皮抖动,随即倏然睁开。 这灵脉中的灵气竟确实比之前稀薄了些。 他目中尽是惊疑。自他觉醒成为灵士之后,此处灵气于他而言也仅可用于温润经脉,想要提升修为却非要在中品灵脉修炼不可。 之前,他吸纳此处灵气在自家经脉运行一个大周天,全程只需不到一盏茶功夫。 现下,再行此事却需超过一盏茶功夫。 这意味着,此处灵脉品阶已然下降,原本还是下品中阶,此刻恐怕只能称之为下品初阶了。相较而言,也就是比九公山那处小灵脉稍好一些。 莫非是兽潮所致? 张尘惊疑之余,不由得想起这个缘由。 但他转念一想,兽潮虽对黑水营形成冲击,却并未切断灵脉运行,否则黑水营大阵早就塌陷了。 因这大阵本身就是建立在那处灵脉基础之上,仅在运转时还需填充以灵石或修士灵力等。 莫非是黑水营已无多余灵石保证这灵脉正常运转,从而主动选择降低灵脉品阶? 不过听黑水老祖之意,似乎并非如此。至于到底何因,她目下也未确知,不敢妄下定论。 张尘琢磨了半天,便也将这疑虑放下。他原本就不依赖此处灵脉修炼,早就打算一待此间事了,休整之后便再次回到秘境石阵中。 毕竟,他只有回到中品灵脉才能继续提升修为。 转念一想,目下受影响最大的或许就是那小翠了。灵脉品质下降,自是对她觉醒不利。 不过,他对此却是爱莫能助,总不能带她去自己的那处秘密之地吧。 他摇摇头,无声一笑,再次沉入心神,检视自家本命空间。 第一眼便看向那素手拈花图案,却见素手银光闪闪,莲花粉光艳艳,已然又是饱和状态。 那闪电图案也是如此,但他回想起对阵疏闻嫣时那银雷附剑的情景来,便跃跃欲试。 心念一动,青灵剑自袖中飞出,在身前迅速放大至三尺长短。 牵机诀运转,青灵剑立刻在其身周纵横转折,颇为如意。 张尘同时又将奔雷诀运转。除了那次情急之时,他此前从未将这两种不同的法术同时施展,因而一时之间还有些生疏。 不过,一息过后,那青灵剑剑身上便闪烁起丝丝银光。 随着奔雷诀的持续运转,那银光渐渐旺盛起来。到最后,那青光蒙蒙的剑身却变成了雪亮一片。恍然间,倒跟惊鸿剑颇为相似。 而且,剑势扫荡过程中,更有风雷之声不绝于耳,直欲撼人心魄。 张尘一边御剑附雷,一边心下大喜。 灵剑附上奔雷术之后,遁速更快,威力明显更强,今后更可以倚为对敌时的重要手段了。 正当他欢欣鼓舞之时,银光一阵闪烁,便又暗淡了许多。不几息之后,雪练飞舞的情景一变而为青光纵横,剑身重又恢复成了青灵剑本体模样。 张尘心念一动,以刚才的情形看,灵剑附雷之术大概能够维持十息光景。 他停下青灵剑,走至小院中,再一次同时运转起牵机诀和奔雷诀。 这被他称为奔雷剑,再次运转就又娴熟了一些。 这一次,他将两种术法操控得更为均衡与匀停。风雷之声在小院中足足持续了二十息左右,又比之前延长少许。 张尘颇为满意地收剑,心知若习练娴熟,奔雷剑大有可为。尤其面对鬼魅对手时,或更有克制奇效。 他持剑不动,脑中突发奇想,九张机三剑式与奔雷诀相结合又会是何景象? 顿时心头火热,银素手临空虚蹈,一式燕雏飞便骤然使出。 紧跟着,奔雷诀运转,却见一记银雷轰然射向灵剑突进的方向。 “唰!” 青光一闪即逝,随后又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落浮现。 “轰!” 银光闪烁,飞射向地面,却在地面轰出一个大坑。 两者突兀生,突兀终,却始终各行其是,并未融合到一起。 张尘一愣,莫非是自己将二者运转得尚不娴熟的缘故? 他唤回青灵剑,略一沉吟,便干脆坐地调息。 一盏茶功夫之后,那闪电图案又复银色。 青灵剑再次唤出,又一记燕雏飞御出。几乎与此同时,奔雷诀运转。 青光、银雷,再次各行其道,毫无融合迹象。 张尘愣了一愣,将青灵剑唤回,再次将九张机运转,这回是意迟迟发动。 青光在身前三尺外闪现时,奔雷诀已再次运转。 青光在身前螺旋般转动,青色星芒闪耀,在身前形成了一个青色星团。 在星芒闪耀之前,一记银雷已射至那青光之中,在青色星团形成的一刹那,银雷一个趔趄,速度由快变慢地缓缓飞出。 意迟迟对银雷的飞射形成了明显的限制,却同样并未将它融合进来。 此时,三式尽出,银素手光芒一黯,便化作星星点点,重又落回灵叶之上。 张尘将青灵剑持在手上,微微发愣,心中颇为泄气。 稍整心神,一入本命空间,再看那本已黯淡的银素手果然颜色尽复,而那莲花中之一瓣符纹则光芒尽失。 张尘心中一动,将沮丧情绪一收,倒正好试验一下素手拈花的新变化。 果然,银素手应唤跃起,再次在本命空间中起舞。 一式试春衣使出,奔雷诀同时运转。 小院中猛地响起一声惊雷,“咔嚓嚓……” 只见青灵剑向空中一跃,便飞过那几亩灵田。 那处灵田中,此前便种植有灵谷。虽未打理,此刻却又自行生出整畦新苗,绿油油一片,甚是喜人。 青灵剑所过之处,好似拔苗助长一般,那些灵谷苗竟似肉眼可见地长高了那么一丁点。 张尘将剑势一收,仔细瞧去。这整畦灵田中,有一部分灵苗明显比周围的其他谷苗高了少许,好似一块平原上突兀地隆起了一道尺许宽的青色小山丘。 第一百四十九章 暴富落空 “广祯做的?” 风离海,镇魔塔高耸入云。 塔顶处,白云缭绕间,影王身形若隐若现,此刻向着塔底某处瓮声道。 “是的,三哥。广祯蛰伏在星垣城多年,现已升阶为灵师。星垣城此次与巨岩城联手,声东击西,沣水城措手不及。正是广祯突入曲水连环,成功搅局。” 塔底小岛旁的深海中,一个清亮的声音聚成一条线,传至影王耳中。 话音未落,海面翻涌,一个小山一样的扇形尾巴陡地升起,又轰然落下,激起层层雪白浪花。 “好,甚好!这三城修士宁愿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抢食吃,也不愿意冒险开拓蛮荒深处。” “人族修士鄙陋,一向如此!”海底声音不屑地道。 “嗯,广祯做得好!让他们无暇他顾,待镇魔塔三十六地煞坛完成,我等再去他们那里开疆拓土。” 影王在塔顶立起,双翼一伸又一收,周围白云翻滚。 “三哥,广祺也已有了消息。” …… 大荒,紫阳山,一处厅堂中。 杨盛临端正地坐在一张圈椅上,微微低首。 主位上,坐着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 此人白衣青袍,面容清癯,眉目舒朗,想来年轻时也曾是一位翩翩佳公子。现下,一副长须却为他平添了许多成熟风采。 “盛临啊……” 语调宽厚。 杨盛临闻言,立刻在座位上微一侧身,拱手以对。 “宽坐,宽坐,你啊,总是这般板正模样!”老者摇头笑道。 “谢坚之事,老夫已然处置,右卫那边也无话可说。不过,我大荒修士亦不可再随意犯险,而且,那处封禁至今未开。既然邢王有令嘛,我等自然不可坐视不理。” 老者几根手指在座旁茶几上轻扣几下,发出“笃笃”几声,继而倏然一收。 “嗯……如此,且再寻一人前去罗天境,不过无须再命他亲自上阵追杀。只需如此,几下里便可兼顾到了。左右,此人不过就是一个灵士嘛。” 杨盛临恭敬地听这老者一番布置,频频点头。 …… 黑水营,鸣泉居小院。 张尘蹲在地上,仔细瞧着灵田中那一溜高出一截的灵谷苗,心中充满喜意。 虽然不能与意迟迟和燕雏飞融合,奔雷术竟可以与试春衣相融,而且效果似乎非常不错。 在九张机剑阵中,试春衣是奠定阵基的一个起手剑式,若是银雷也能参与其中,整个剑阵的威力应该也会有所提升。 张尘计划,在黑水营好好休整一番。首要的,就是打磨其中关窍,务必使得二者融合取得最佳效果。 略略收束心绪,张尘侧头思索片刻,随即又御起青灵剑,同时将火弹术使出。 然而,结果却是桥归桥,路归路,火弹与灵剑亦未相融。 看来,法术附剑,本命灵树在其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既然如此,想来那扑朔诀也应有效。 此外,牵机诀的作用也不能忽视。正是因为常年习练牵机诀,张尘才能这般分心,同时御使出不同的法术。 若是火弹术也被铭刻在灵树上,或许也能附剑了。 张尘一边寻思着,一边收剑入袖,在小院一角的石凳上坐下。 又想起钱老板曾经送给他的一包灵岩茶,不知现下还能不能饮用,便起身去屋内取了来。 片刻之后,一杯碧绿灵茶下肚,张尘只觉神清气爽。此茶非但没有变质,放了这些年,似乎风味更佳。 在这小院里一边自斟自饮,张尘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此番经历。 面对兽潮和疏闻嫣等人,虽说自身修为有明显长进,但依然屡次涉险。若非自己见机得快,兼之运运气够好,此刻哪还能在此悠闲地品茶? 此次虽说无意中领悟了灵剑附雷术,但最让他郁闷的,是弄丢了那根吉光片羽。 他努力地回想了一番,自己醒来之后就被那棠敏追杀,直到回了鸣泉居小院中才想起那根羽毛不见了。 他当即呆立片刻,也不知道它是一次消耗之后便自然灭失了,还是确实被自己弄丢了。 在他心里,可是一直想拿这根羽毛和羽墨石去石阵祭坛碰碰运气的。 回想起此事,他无奈地摇摇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只好在心中安慰自己,此物定是消散殆尽,不可再用了。 好在,此次意外地发现了素手拈花的全新功用,这也算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了。 这次硬扛广祺和黄龙,自己似乎并未落於下风,这也让他不禁嘴角微翘。 眼下,自己又琢磨出灵剑附雷术,虽说御使时长有限,不过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在关键时刻充当奇兵。 他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又想起加强版试春衣对灵谷的催生作用。 这般施法,可否用在其他灵药的培育上呢? 若是能够通过此手段催生珍稀灵药,岂不是光凭灵植一途就足以让自身实力大增? 要知道,类似空明丹等灵丹,炼制时动辄要求以百年灵药入炉,且年份越高,成丹率和灵丹功效越佳。 他愣怔片刻,便猛地意识到这其中的巨大价值,当即放下茶杯,来到灵田一角。 这里种着那棵棠敏称之为冥行草的灵药,据说正是空明丹的几味主药之一。 三年多来,这株灵药也只长高了大概一指。据棠敏所说,此药还需约百年方能入炉炼丹。 这还得全程悉心培育,辅以稳定的灵气滋养,等等。 若非宗门世家,谁能有这般人力物力去如此经营? 据他所知,迷离宗在黑水营经营五十余年,迄今也只是在黑水潭相对鸣泉居的另一边,开辟了大概近百亩灵田而已。其中大部分还种植着灵谷等用于裹腹之物,真正的灵草却很少。 因此之故,黑水营尽管多年经营,却仍然只能勉强保持营地安稳而已。 现下又逢灵气衰竭的变故,加之种种资源有限,若无外在机遇,迷离宗和黑水营想要发展壮大,几乎难于登天。 张尘在这棵孤零零的冥行草旁遐想良久,转而又摇头失笑,心想自己可真是想多了! 黑水营发展壮大与他并无多大干系,他始终不过求得一地安身而已。好在自己还有那秘境可去,先把修为提升上去才最要紧。 当下他便不再迟疑,御起青灵剑,试春衣使出,同时又将奔雷诀运转。 青灵剑在冥行草上方翩然飞过,张尘随即迅速收剑,蹲下仔细观瞧冥行草有何变化。 良久,他疑疑惑惑地站起。一阵风吹过,冥行草微微颤动,似乎并无变化。 张尘定定神,试春衣,奔雷诀,再次御起。 随后,他再次蹲下查看。 如是者三。 闪电图案变得灰暗,张尘不得不坐地调息。 一盏茶功夫后,张尘再次站起,对着冥行草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试验。 一连三天,张尘什么都没做,就只在小院中对着冥行草不停施法。 三天下来,那冥行草好似被施了定身法似的,既不长高,也未分岔,似乎全无变化。 倒是那奔雷剑,张尘使起来越来越圆融了。 其间,张尘特意又去灵田中对那些灵谷苗再次施法,发现此术确实有效。 不过,先前长高的灵苗再次施法后,催生的效果却明显下降。看来,对灵植叠加施法的效果是不断弱化的。 而为何此法对冥行草偏偏好似全无效果呢? 张尘摸着后脑勺苦思半天,唯一想到的解释,或许就是这冥行草蕴含灵性比那灵谷高得太多,催生所需的灵能也大出许多。 毕竟,此草三年多也才长高了一指而已,而那灵谷却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了。 反正鸣泉居现下也无法修炼,张尘便一心一意将试验做到底。 接下来的一个月,除偶尔外出,他就每日跟这冥行草较上了劲,非要弄出点动静来不可。 日添月增,这冥行草确实每日都在生长。一个月下来,还真长高了半指左右。 转而他粗略算了一算,便垮下了一张脸。 按照这个进度,算上催生效果递减的因素,他可能需要十数年光景,方能将此草催生成百年灵药。 这期间,自己基本不能修炼,修为便难以寸进。 而这冥行草只是空明丹几味主药之一,即使是百年之龄,拿将出去变卖,也不过千余灵而已。 若是种上一排,或许收益将更可观,达到近万灵石也说不定。 对于寻常修士而言,这已经算是一笔惊人财富了。可是,对于曾经一战便获数千灵石的张尘来说,这灵石来得也太慢,太辛苦了! 更何况,这还只是理论上的推演结果。 此外,若只是出售灵药,始终处于行业底端。炼制灵丹才有机会攫取更丰厚利润,而他炼丹的天赋缺缺。即使有灵药供他练手,也不是三年五载就能入门的。 更重要的是,若是如此,耽误了自己的修炼却是实打实的。 想通了这些,他便果断地放弃了这场试验。 好在,这段时间也没有白白浪费。那奔雷剑现下再次运转起来,倒真的是随心所欲,如臂使指了。 张尘坐在石凳上,细细品饮着灵岩茶,猛然惊觉自己现下的胃口大了不少。 当年在九公山时,一年才能得到十二块灵石,自己还甘之如饴。 后来在清虚矿,曹鹤阳给自己开到每月十五灵,一年下来也不超过两百灵。自己当时就乐得颠颠的了。 现下,用十年时光换近万灵石,不知多少人争着抢着做这笔买卖,自己却毫不在意了。 张尘捏着茶杯,出神了一会儿,摇头一笑。 不过,放下了一夜暴富的心思,张尘顿觉轻松许多。还是踏踏实实提升修为要紧,若无修为傍身,即便再多灵石也存不住。 他这便动了回到秘境继续修炼的心思。 此间灵脉既然出现了异常,他因而也心存疑虑,不知那处秘境是否受到影响。 同时张尘也颇觉奇怪,灵脉出现异常以来,似乎各方并无多大反应。 黑水营倒也罢了,营中唯一的灵士已无向上突破之心,左右还能忍受。 难道沣水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即使如此,那也不可能放任不管吧? 第一百五十章 魔力潮汐 街尾小楼中,黑水老祖缓缓放下手中茶杯,对着张尘微微一笑道,“老身也打听了一二,据说此次灵气衰竭一事,兹事体大,影响了沣水城的一众附属宗地。” “老前辈可知是何缘故?” “详情老身也不知,只是……”黑水老祖突然放低声音道,“此事与星垣城、巨岩城以及沣水城的积年恩怨有关。” 张尘听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这巨岩城他听说过,怎么又冒出个星垣城? “星垣城、巨岩城和沣水城乃是夙敌,千余年来相互之间打打杀杀,恩怨早已难解,直到近百年来才堪堪息战。” “三城之中,星垣城实力最强,沣水城与巨岩城相差仿佛。星垣城原本一向自行其是,此次不知为何突然与巨岩城结了盟。” “趁兽潮来犯,二城分派人手,分别压向沣水城的两处灵石矿,欲行攻占之事。不承想,此是声东击西之计。星垣城和巨岩城另外安排人手,暗中潜入了沣水城的曲水连环秘境。” “不知他们使了何种手段,竟在那秘境中引发了魔力潮汐,致使沣水城形成近千年的引灵大阵失了效用。” 魔力潮汐? 张尘心中一动,这个字眼在他进入罗天境以来,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了。可究竟是什么状况,自己却一无所知。 “不知这魔力潮汐究竟是何景象?因何而致?有何后果?” 他忍不住心头疑惑,打断了黑水老祖,问道。 黑水老祖闻言,略一思忖,道,“魔力潮汐的产生,虚无缥缈,且程度不同,老身也只在蛮荒中经历过较为严重的一次。” 黑水老祖微眯双目,神色怔怔,好似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片刻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好似从沉闷的水下透出。 努力收束一下心神,她才缓缓开口道,“当时我还年轻,与单师兄和碧师姐一起,跟随宗内长辈前去探索蛮荒中一处残破神殿。也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还是恰巧时辰不对,就突然遭遇了魔力潮汐的冲击。” “当时殿内一座祭坛阵禁中突然蹿出一队魔修,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是一名魔师。这魔师几乎是不死之身,竟一连害了我宗两位灵师长老的性命。我迷离宗也因此才一蹶不振,至今困守黑水营一隅。” “我等当时负责在殿外守卫,只匆匆一瞥当时惨状。前辈们拼死拖住魔修之后,我等才得以侥幸逃脱。唉,单师兄经那一役之后,便心性大变……” 张尘也是见过那单师兄模样的,便也默然。 二人相对不言,最后还是黑水老祖先开口,“据说,整个蛮荒中类似封禁祭坛共有一百零八座,它们分布在蛮荒各处。除了时常有魔修潜行,更有许多变异凶兽乃至上古遗种出没,蛮荒中因此才凶险重重。” “那曲水连环中就有数座类似祭坛。数百年前,沣水城无数先辈修士在那秘境中杀出一条血路,并且设置了灵引大阵将那七座祭坛勾连到一起,这才为沣水城及周边灵脉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魔力潮汐一旦形成,这引灵大阵反而为魔气蔓延提供了便利,现下那曲水连环想必已是魔焰滔天。” 张尘听得仔细,不由得想到自己发现的那石阵祭坛,莫不也是曲水连环中一个环节,不会也已有了魔修或上古妖兽吧? 又一想,根据自己在那石阵祭坛的经历来看,那处祭坛似是独立存在,自他去后才重新开启。 不过,听到黑水老祖这般说,他更急迫地想要重返秘境,一瞧究竟了。 见黑水老祖顿了一下,张尘便把眉头一拧,凝神看向她。 “据说,原本纳入灵引大阵的七座神坛,现下已失陷大半。我等灵脉均与那大阵相连,大阵灵气转化减少,我黑水营分润到的自然就更少了!” 张尘面现恍然。 只是,沣水城难道便放任这一情势继续下去,而不加以补救吗? “也许,沣水城正忙于应付星垣城和巨岩城,一时还腾不开手吧。”黑水老祖似乎看出了张尘目中的疑惑,自行给出了一个缘由。 “若是如此,沣水城不是难以久持?毕竟,灵气衰竭不利于自家修士成长。”张尘打破砂锅问到底地问道。 黑水老祖闻言默然一笑,继而摇头道,“沣水城自有秘法保证城中核心区域灵脉品阶不降。有点势力的大多都不会有多大影响,遭殃的,不过是我等这些附属宗地而已。” “只是,如此也确非长久之计,想来沣水城不日就将有所举措了。我黑水营势单力薄,就算对此有什么想法,也是力不从心啊!” 黑水老祖叹一口气,悠悠地道。 从小楼出来,张尘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黑水营算是保住了,但是似乎日子也更加难过了。不过,这也是自己难以改变的。 他决定,明日就再次回到那秘境中继续修炼。他总觉得,外界太凶险了,还是躲进自家领地默默成长比较好。 临与黑水老祖告别时,他也言明了行踪,并且留下了五百灵石。小翠觉醒的关键时刻,将这五百灵石用以临时提升灵脉中灵气密度,或许能够助她一臂之力。 黑水老祖待还要推辞,见张尘情意恳切,兼且营中现下确实困难。 迷鱼津封禁至今,蛮荒中离乱未定,黑水营中也暂时封闭,势必要过一段苦日子的了。 这五百灵石,平常时候不起眼,现下却犹如雪中送炭。若是小翠觉醒到关键时刻,指不定还真能一举奠定乾坤。 对张尘此举,黑水老祖自又是一番感激涕零。 张尘倒是颇为洒脱,自己就要潜修,灵石带在身上也是无用。 当日,他便前去收拾准备了一番。院中冥行草他也重新起了出来,打算去那秘境中尝试种植,还可在习练灵剑附雷术时对其施法。 此外,他还去黑水河边的磨坊买了些灵谷。虽说灵士自可餐霞饮露,但偶尔也是要打打牙祭的。 在冯记炼器坊,他又一次见到冯店主。知是陈长老来了,他早就从河边水炼台迎了出来。 与冯店主几次交往,张尘对他的经历也是略知一二。 此人三十年前即已是巅峰期灵徒,只是一直无缘获得一枚空明丹,因而未曾敢轻易尝试觉醒。 张尘也是觉醒之后才知,并不是所有修士都能像他那样,浑浑噩噩地就能觉醒成功的。 事实上,不借助空明丹就贸然觉醒,极易为心魔入侵,从而走火入魔,经脉俱废。而能无丹觉醒成功者少之又少,堪称百不存一。 但凡此类修士,大多心志坚毅,且有一定机缘。 听说,此次小翠尝试觉醒,黑水老祖就将她仅有的两枚空明丹都给了她。就连打算留给琼惜时的一颗,也给了出去。 冯店主年轻时也曾想过冒险进行无丹觉醒,谁知年岁越大,越是不敢轻易犯险了。 张尘算算身上的灵石数量,至今也是难以凑齐一万灵石去购买空明丹的。除非变卖身上的器物,或者是向城中大户借贷。这么一想,不由暗自侥幸。 再次见到冯店主,张尘只觉他更添老相。不过面对张尘时,倒是喜形于色。他也知张尘此次对黑水营有大恩,欣喜之中不由又多了许多恭敬之意。 接过张尘手上那根紫角,冯店主轻轻地摩挲着。沉吟片刻之后,他开口道,“陈长老还是要炼剑?嗯,这一根独角品质极佳,只是还缺一些辅材。” “缺些什么,你说与我,此剑炼制倒也不急,我慢慢寻摸着。” “此角虽然笨重,其中却蕴藏有灵犀之质,不过须用高品阶的蚀心灵液将之激化出来,此物难寻些。其他的,诸如炼精之类,小老儿此处倒是足够。” “蚀心灵液?” “正是,此物之前仅在蛮荒中出现,一旦沾染对修士神魂亦有极大损伤。陈长老若遇到,可要小心应对。” “哦?”张尘闻言微微一怔,此物自己从未听说过,却又不知是何等模样。 冯店主便详细与他解说了一番,末了又给了他一个尺许长黑色细颈玉瓶和一张封印符纸。言明,仅需半瓶此灵液即可。 张尘暗暗记下此物特点,只是苦恼,自己此去潜修,又如何能够到处去寻找这一物事。不过,他还是依言接过玉瓶和符纸,收入袖中。 待要付给冯店主定金,冯店主哪里肯受?他把双手直摆,一再声称,替陈长老炼剑乃是他的荣幸。若是剑成,到时再给一定的材料费用即可。 张尘微微一笑,道声谢也便由他。 第二日一早,张尘再次孤身一人潜入黑水潭底。 轻易穿过黑水老祖设的那一道迷离障。自从上次在单师兄指点穿过第二道迷离障,张尘对扑朔步的理解大大加深。 因而,穿过第一道迷离障时,用时比第一次快了将近一倍,简直可说是如履平地。 很快,他便来到第二道迷离障前。想到就要回到秘境修炼,他不由得一阵心喜。 眼前的迷离障一如既往地向外散发着光怪陆离的光芒,张尘略一注目,便举步向障中迈去。 “嗡……” 只听一声轻微的鸣响,张尘只觉自己一头撞到了一个棉花堆上。 虽说自己未曾因此有何损伤,可是脚下却没能踏进这障中一步。 他面上一愣,这是何故? 明明他第一次来时,曾经穿过此障的。虽说用时比第一道要久一些,不过当时也不算是艰难。 怎么现下自己的扑朔步水准提升了,反而还过不去了? 他立在原地,略一思索,心中便是一沉。 说不得,这又是那单师兄所为了。 张尘恨得牙根紧咬,这麻脸道人明知自己是友非敌,为何仍要如此作为? 他在心中把那单师兄骂了个狗血喷头。不过一想此人心智失常,行为乖张,便也觉无奈。 偏又此人修为颇高,扑朔诀想来更是精深。张尘面对此障,观瞧半天,原本还想勉力破障。 但他最终还是微叹一口气,面前这一道障,即使精通扑朔步,怕是没有灵师境修为也是过不去的了。 这可如何是好?继续待在黑水营中,自己的修为难以寸进,现下还真是进退两难了。 一时之间,迷离障前的细沙上,凭空多出了一团凌乱的脚印。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张素笺 天擦黑的时候,张尘重新回到了鸣泉居。 在那潭底盘桓了一整天,想尽各种办法,他都没能穿过那道迷离障。这才熄了心思,灰溜溜地回了小院。 在院中枯坐了半晌,一时间张尘只觉得天大地大,竟无他容身之处。 原先还是一介灵徒之时,对灵脉的需求还不甚紧迫。觉醒为灵士之后,却越来越觉得自己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思虑至此,心中郁闷至极。 他想到过缠丝洞那处祭坛,不过转而就又将它放下了。 昨日与黑水老祖谈论时,他也曾问起过,知道缠丝洞祭坛并不在那一百零八座祭坛之列。 况且,自己觉醒后曾经使用牵机诀探查过那处,除了催生出九张机剑诀之外,祭坛并未有任何变化。这一点,当时张尘也曾留意过。 难道还要往蛮荒中深入吗?且不说要面对魔修、妖兽,就说那随时出没的疏闻嫣等人自己就难以应付。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宿,第二日一早,就听单虎在门外恭敬地扣门。 “陈长老可在?俺是单虎。” 张尘习惯早起,昨晚也未曾好好休息,正在小院中枯坐,心头没甚好气,闻言便直直回道,“何事?” “陈长老,沣水卫棠指挥来函,说是邀请您前往城中参加沣水祭观礼。” “不去!” “呃!”门外沉寂了片刻,就听单虎声音稍低了低,道,“棠指挥有书一封,请陈长老过目,说是您看了之后一定会前往参加的。” 张尘冷哼一声,这棠敏一向如此自以为是的吗?吆来喝去,谁都得围着她转? 过了片刻,单虎嗫嚅着道,“陈长老,这封书信我且放在门外了,还请您一会儿自取。” 说完,就听他迈开大步匆匆而去。看来自己这一番做派,怕是压迫得他连大气也不敢乱出了。 又隔了一会儿,张尘这才开门,见门前石板地面上,正有一封书信,上面压着一块小石头。 张尘伸手一摄,草黄色信封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一边信步返回院中,张尘一边仔细观瞧此信。封口处竟用了一张灵符封印,张尘心下疑惑,棠敏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非信中还有什么紧要信息? 在石凳上坐下,张尘揭开封符,探手从信封中掏出一张素笺。 这是一张普通书页大小的便笺,通体雪白。奇怪的是,素笺上空白一片,只字全无。 张尘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依旧摸不着头脑,便随手将素笺扔在了石桌上。 这是何意?就凭这个,自己看了就一定会去参加什么沣水祭? 莫名其妙! 正要将此素笺丢回信封中时,张尘心中一动。 持着这张素笺,他缓缓向其中输入灵力,慢慢地,素笺上泛起阵阵毫光。 毫光从头至尾扫过一遍,就见素笺正中缓缓浮现一个碗口大的粗豪大字。 张尘见之,双目猛地一睁,持笺之手更是一抖。 只见那大字由人泼墨写就,铁画银钩,浓眉大眼,正是一个“尘”字! 好似一记重拳击在张尘额头,他脑中顿时“嗡”地一声响。 这不是自己的真名吗? 棠敏这是何意? 莫非已然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看来,她这是在要挟自己呀! 转念一想,棠敏应该不会对自己怀有恶意,否则何必来信提醒,直接暗中拿人便是。 这般拐弯抹角,目的不过是要自己参加劳什子“沣水祭”? 也好,便走一遭吧,看她到底有何计较。 又将单虎叫来,细细问了详情,张尘便挥手让他自去。 黑水老祖已知沣水卫来函,但张尘临行前也没忘去与她相告一声。 迷鱼津封禁日前已撤,已有一艘扁舟在渡口相待,船夫仍是那名老者。 出了迷鱼津,又有一辆两驾篷车早已在渡口等候。篷车外表普通,内里却装饰华美,载了张尘便加速向沣水城驰去。 张尘坐在软榻上,看着一路上树木倒退而去,心神不由得有些恍惚。 自进入黑水营以后,自己这是第一次重出迷鱼津了。一晃,竟已过去七年有余! 双驾篷车果然够快,只小半天功夫,已然接近沣水城。 看着城楼上那遒劲的“沣水”二字,张尘略一回想,该是有小十年没再回到此城了。 沣水卫衙厅,棠敏在主位上安坐,含笑看着张尘自外入内。 既不出外相迎,也不起身候客。 张尘进来之后,故意不去看棠敏的面容,左右看了看,也不客气地找了张木椅坐下。 “棠指挥便是这般请人的么?”坐定之后,张尘瞟一眼棠敏,见她依然一副旧日装扮,不由想起那张俏脸,随即又略带掩饰地微微一笑道。 既已知道棠敏可能知晓他的身份,他现下倒更光棍了些,说话也不似从前那般客气。他也知道,面对这位霸道的沣水卫指挥,虚头巴脑的场面话没用。 “哈哈……好胆色!”棠敏看张尘大大咧咧的模样,目中微光闪烁,开口便笑道。 “陈道友?张道友?唉呀,该怎么称呼你好呢?”棠敏促狭一笑,目光炯炯地盯着张尘道。 “悉听尊便!” “你可知你已大祸临头了?”棠敏笑脸一收,寒声道。 “哦?”张尘微眯着眼,看向棠敏。 棠敏抬手一振,一道黑色流光便向他疾射而来。 张尘灵力一送,流光在半途即被他遥遥接住。棠敏见之,目中不由一闪。 将那道流光牵至身前,却是一枚黑色感应符。 张尘望一眼棠敏,灵力再送,感应符上毫光一展,便浮现出一张书页大小的光影。 占据其中大半页面的,正是张尘的头像。 头像纤毫毕露,惟妙惟肖,简直就是照着他的模子拓印上去一般。 旁侧又有小字若干:恶贼张尘,残害同道,畏罪潜逃。如有抓获或猎杀者,生死勿论,均可得空明丹一枚,或等价灵石。 张尘目光一凝,看向文字下端,并无落款。 不过张尘知道,这应是大荒剑派或龙廷所为。 前次派了一名铜剑卫来追杀自己,现下却改换策略了吗? 要追杀自己也就罢了,偏偏还安了一个“残害同道”的罪名,真是杀人诛心啊! 张尘心中一阵郁结,不过本命空间中银色漩涡轻轻一转,便又释然。 他将此符丢还给棠敏,轻蔑一笑道,“怎么,棠指挥是要挣这一万灵石吗?” “哈哈!”棠敏仰头一笑,貌似得意,“区区万灵还不放在我眼里,只是我对张道友的过去颇为好奇啊。这残害同道之举,在我辈修士中间可是极大的恶名!” “哼哼,张某自保尚且不及,如何能够残害同道。血口喷人之术,如之奈何?”张尘淡淡应道。 “哦?”棠敏紧盯着张尘双目,半晌之后才道,“这么说,张道友身上的恩怨另有隐情?”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张某自问于心无愧罢了。”张尘端坐不动,语调平稳地道。 “好,好,好!”棠敏双手轻拍,鼓掌连声叫好。 “张道友一向谨小慎微,如今倒教我刮目相看了!”她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此符已被人四处散发,得之者不在少数。这一万灵对许多修士来说,可并不是个小数呢!我想,还是要小心些为妙。” 说完,她又看了一下张尘,见他面不改色,不由又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散发了这些感应符么?” 见张尘转目看向自己,棠敏再次抬手,又一道流光射向他。 张尘抬手接过,却是一枚灰色纸符。 灵力轻送,符上立刻浮现出一道光影,浮泛间现出一个青年男子样貌。 “杨志玄?” 张尘目中一冷,竟是此人。转念一想,此人当年所为也极不堪,现下有此行径,倒也并不奇怪。 “看来张道友识得他?” “自然,张某与此人还曾是同门。”张尘也不隐瞒,便将陈家峪一事和盘托出。想来,此事棠敏自有判断。 这么多年来,张尘一直有意无意地不去回忆陈家峪的往事。他以为这会是他永远也不愿意回首的过去。然而现下讲来,他发现自己却是如此地心平气和,好像在讲一件与他关联并不甚大的往事。只不过,这件事的基调有些悲惨而已。 在说到诛杀广善那一幕时,几乎人人闻之色变的那所谓龙廷子裔,在他说来不过如屠猪狗一般。 “不对,是猪狗不如!”张尘在心里纠正道。 棠敏仔细听他道来,目中略显凝重,神思一滞,缓缓道,“原来张道友是虚灵门人,此事还牵扯到了龙廷!” 棠敏看向张尘,正色道,“你胆子不小哇,龙廷子裔都敢杀!” “若是重来一回,张某仍会如此。”张尘平静地道。 事隔多年,有些事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至于追杀,躲是躲不过去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他一转目,对棠敏道,“棠指挥叫张某来,就是为追查此事吗?” “非也,三日之后,我沣水城将举行一年一度的沣水祭,特邀张道友前来观礼而已。”棠敏微微一笑,回道。 “沣水祭?”张尘再次听说此事,具体却不知是何情形。只是,听起来像是一种纪念活动。沣水城现下不是正与临近两城争战么?怎么还有功夫举办这样的仪典? 棠敏看出张尘一脸疑惑,也即肃穆道,“想来,张道友也已听闻我沣水与星垣、巨岩二城边衅已起。” 见张尘略一点头,棠敏继续说道,“千余年来,无数先辈修士曾为沣水之安危拼却性命,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今年的沣水祭意义自然更是非凡!” “莫非是开战在即了?”张尘垂目暗思,“不会是参加完沣水祭就直接开拔吧?” “怎么,张道友似乎有心事?”棠敏侧头问道。 “棠指挥说笑了,张某躬逢其盛!”张尘在座位上微一侧身,拱手回道。 “张道友有没有想过加入我沣水卫?如此,便可省却许多烦恼呢!”棠敏眼波流转,突然提议道。 张尘闻言一愣,转念便领会了棠敏之意。 第一百五十二章 士气可用 从沣水卫出来,张尘被安排在一家迎宾馆住下。 这是一间上房,比他前两次在沣水城住的篷车店可是强太多了! 房间内自有灵气可供修炼,张尘细心体察了一番,竟是中品初阶灵脉。看来,棠敏所说不假。 房间自带一个小厅,张尘坐在厅中一张红木圈椅上,回想起棠敏早前与他所说。 “灵引大阵遭到破坏,但沣水城作为核心区域,无论如何都是要优先保证灵气供应的。张道友若是入职沣水卫,一应修炼资源自可无忧。” “至于黑水营那边,我沣水城必将恢复灵引大阵。不过,需要各附属宗地出人出力才行。否则,其自家灵脉就只能如此勉强维持下去了。黑水营嘛,似乎除了张道友,也无人能够出头了!” “现下,四处都是关于你的追杀悬赏,若张道友身为沣水卫之人,自可免却许多烦恼。” …… 沣水城以北数千里外,北酆山。 山体内部,一间宽大石室,四面上下都是整块巨石筑就,似乎出入无门。 石室中有蒲团十数个,正有十人各自盘坐一处,默默相对。 他们当中有九人是灵师境修士,修为俱是中高阶位,正是沣水城中高阶修士的主力。 众人齐齐面对的方向,有一处略高一阶的台面,一名五十余岁老者闭目安坐其上。 老者白衣灰袍,头戴五梁冠,眼皮微垂,却能看出其双目轮廓修长。观其面目,竟与棠敏仿佛。 此时,他座下一名面若冠玉的青年,先是在座上向灰袍老者一欠身,继而向众人朗声开口。 “星垣城主力逼近潮音矿,巨岩城主力则在正阳矿附近布置,逼迫我沣水不得不集结城中主力分头应对……” 灰袍老者正是沣水城城主棠中行,而说话之人是他的首徒,金胜质。 他花了将近一盏茶功夫,将当下战局详细说来,众人无不细心聆听。 金胜质语毕,又向台上的棠中行一躬身,重新安坐。 棠中行仍旧微闭双目,恍若未闻。座中诸人一时之间也陷入沉默。 片刻后,一名老者开口道,“星垣和巨岩此前声东击西,坏我灵引大阵,此番却维持着围而不攻局面,恐将在我沣水灵脉难以支撑之时再行雷霆一击。” 此人须发花白,头上简单挽一个道士髻,正是此前在清虚矿出现过的青阳商号二先生。 “正是……” 座中诸人纷纷附和。 “请问金道友,曲水连环秘境一向守卫严密,如何此次却给了对手可乘之隙?”二先生拱手向金胜质问道。 金胜质也微一皱眉,面上同样一副疑惑神色,回道,“诸位当知,曲水连环秘境乃我沣水在千年前发现,那处空间始终不稳,人类灵师境及以上修士不能入内。因而,我沣水仅安排了洪师弟在那秘境外驻守,以他中阶灵师的修为,想来也是足够了。” “据他所言,事发前后并未留意到有灵士境修士接近或离去。现下,仍不知灵引大阵为何遭袭。洪师弟他,嗯,已甘愿领罚。” “此事也怪不得秀清,星垣城新近进阶了一名灵师。此人道法神通特殊,不仅擅长隐匿,而且有法子自由出入秘境。” 接着金胜质所言,一直闭目不言的棠中行缓缓开口道。言谈间,他的双目仍然闭着,语调沉稳内敛。 众人闻言,“哦”声一片,纷纷就近对望,俱各看出对方目中愕然神色。 “莫不是,此人尚还在秘境之中?”二先生略一沉吟,突然皱眉道。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若是如此,沣水城想要恢复灵引大阵,就将难上加难了。 早前设在城主府的阵禁显示,秘境中七座上古祭坛中已有五座沦陷,仅剩两座祭坛仍在向阵中转化灵力。 那五座祭坛所在之处,此刻正有大量魔修和妖兽破禁而出。且随着魔力潮汐的不断泛滥,魔修和妖兽不仅数量在增长,其修为和妖力也在增强。现下,就是出现一名魔师或高阶妖兽,也非出奇之事。 再加上星垣城那潜伏灵师,沣水城若只能派出灵士境修士入内平靖,那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徒增消耗。 众灵师听得二先生此问,俱各倒抽一口凉气。 形势危急到如此地步了,怪不得城主府迟迟未下决断,只能维持着当前僵局。 不过,越是拖下去,形势越是对沣水城不利。看来,星垣城和巨岩城此次是处心积虑,誓要将沣水城瓦解瓜分不可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都觉无计可行。 当下,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二先生,此人向以智计百出闻名,或许也只有他才能想出对策了。 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金胜质此刻也不由将目光投向二先生,去见他也是紧蹙眉头,一筹莫展模样。 众人交头接耳片刻,就听二先生开口道,“当下,破局关键就在曲水连环秘境了。而此处争夺亦已是三城争斗的一张明牌,无须回避,也避不过去。” 二先生皱着眉头分析着局势,众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那么,二先生以为,当如何解开曲水连环之困?” 见金胜质发问,其他灵师也纷纷看向二先生,却见他此刻又沉默下来,因而也不发声,由他入定谋划。 良久,二先生花白眉毛一抖,开口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现下或许只有走此一途了。” “哦?”金胜质闻言,连声追问,“如何行事?愿闻其详。” 二先生向棠中行一拱手,随后便转目注视众人,缓缓道,“强敌环伺,我沣水主力须随时待命,不可妄动。而诸位皆知,我沣水尚有七家附属宗地,实力最弱者如黑水营,仅一名灵士当家。最强者如化龙坞,坞主王涟乃是初阶灵师,门徒中又有灵士数人,其中不乏高阶灵士。” “至于千嶂林、老盆口、封金山、百花岭和莽苍谷,他们无不与前二者一般,眼下深受灵气衰竭之苦。” 二先生顿了顿,环视众人,接着缓缓道,“事发多日,想必他们也已然坐不住了。” 他转向棠中行,一躬身道,“城主,士气可用啊!” 众人闻言,俱各陷入沉吟,继而频频点头。 金胜质看向棠中行,见他微闭的双目中亦是透出点点毫光。 …… 迎宾馆,某上房花厅。 张尘摊开手掌,掌中躺卧着一枚黑色感应符。 临行前,棠敏将此符掷还给他,笑称让他留着,好随时警醒自己。 张尘微微一笑,何须此物提醒,自己早已知晓大荒剑派和龙廷做派。 倒是没想到对方来这一手,还真是舍得。光这一枚灵符价值即已是三枚下品灵石。若是散发出去数百上千枚乃至更多,这手笔还真不小。 为应对追杀,张尘也早已了解过这类感应符的功效,自知即使改头换面,依然不能逃脱此符感应。 而持符之人若将他击杀,符上自会烙下灵印,只需持烙印之符前去领赏即可,端的是方便省事。 他就此问及棠敏可有隐匿之法,棠敏也表示爱莫能助。 她笑言,要不,三日之后的沣水祭,张尘也不要参加了,免得抛头露面,惹人注意。 张尘冷笑一声,知她故意拿话激自己。若一直这般当缩头乌龟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 根据此符信息,他也盘算了一番。灵师境修士大概不会意动,这点代价似乎还不值得他们出手。 当然了,也保不齐有一些小门小户的灵师会禁不住诱惑。对此,自己还真须小心些。 张尘翻手将此符收入袖中。 又略略调息,便将青灵剑唤出。 此前一心念着前往黑水潭底秘境,还未用心试验扑朔诀等术法加诸灵剑之上的效果。 本命空间中,张尘分心二用,牵机诀与扑朔诀同时运转。 青灵剑“嗡”一声亮起青芒,扑朔诀书页也滴溜溜急转。 张尘骈手一指,面前青光一闪,便绕着他周身上下翻飞。 然而,无论张尘怎么费力撮合,扑朔诀都与那青灵剑并无交集。 换迷离功尝试,结果也是一样。 一时之间,他呆坐在木椅上。慢慢地,他也明白过来了,那奔雷诀之所以能够附在灵剑上生效,看来是因为灵树上那一片带有闪电图案新叶的缘故。 也许,这也是因为两者同气连枝? 而扑朔诀和迷离功等之所以不能附剑,正是因为未在灵树上铭刻下图案。 既然如此,他虽然感到遗憾,却也觉得省心了,不用一样一样去尝试。 不过,转念一想,那银色漩涡是炼神诀所化,是不是也能附剑呢? 想着,他又同时运转起牵机诀和炼神诀,青灵剑飞舞,却并无异常表现。炼神诀除了令自己神魂明显壮大之外,也未在青灵剑上生出其他异象。 张尘停下青灵剑,歪头想了想,唤出惊鸿剑。再次同时运转牵机诀和炼神诀,结果依然如故。 他还不死心,停下惊鸿剑,又唤出星渊剑。 这回不一样了,星渊剑挥出之后自带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力。 看来,炼神诀附剑也须相应材质的剑器来配合。星渊剑中混入了幻风砂和星沉沙,这两种材料本身或许也对炼神诀的发挥有所助益。 不过,张尘反复御使下来也发现,炼神诀附剑效果并不十分显着,甚至可以说是相当鸡肋。 也不知是剑器材质并非最佳,还是自家炼神诀并未练到更高境界的缘故。 如此一想,也就放下了。贪多嚼不烂,当下先把奔雷剑练熟要紧。 看着手中的三柄颜色各异的灵剑,张尘又想到一种可能,便将牵机诀与奔雷诀同时运转。 青、白、黑三色灵剑同时飞舞,穿花蝴蝶一般。 奔雷诀闪电图案在本命空间中凌空飘浮,三剑剑身上银光同时一闪,竟同时附上了雷电之力。 不过,三柄奔雷剑的速度和力度虽比之前都有提升,却比不上单独一柄奔雷剑御使时散发出的威力。 如此约十数息之后,三剑银光同时一黯,又自散去。 张尘目中一闪,将奔雷诀再运,随即就见雷电银光在三柄剑的剑身上轮番闪现。 第一百五十三章 山高路险 就像得到了一个新玩具似的,张尘御剑许久之后才收手。 他又默坐了一会儿,细细体会方才这一番操练的心得。 把各种组合都想了一遍,同时又不禁遐想,若是扑朔诀和迷离功也有铭刻图案,不知附剑之后又有什么新的变化。 按照计划,沣水祭将在第四日上午举行,地点在距离沣水城数十里外的沣水河上游。早前,棠敏已经将具体位置详细告知了张尘。 接下来这一连三日,张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在迎宾馆中习练奔雷剑。 偶尔,他也将炼神诀附加在灵剑之上,体会其中奥妙。他将附加了炼神诀的灵剑称为“炼神剑”。 几番习练下来,张尘自觉这炼神剑御使之后能够摇动对手心神,令其神魂受创,对敌之时极有价值。 现下虽然功效不显,但仍然值得继续习练,并加以深化。相信随着刺神法的进一步精进,炼神诀大成之后,这炼神剑摄魂夺魄的效果将更加显着。 第四日一早,张尘用膳之后正准备出门,就听门外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张前辈早!沣水卫武大勇给您请安了!” “何事?”张尘正在收拾装束,也不叫对方进屋。 “棠指挥命我来请示张前辈,是否乘坐我家大人专车前往沣水祭典礼现场?” “哦?”张尘放下整理袍袖的双手,侧头斜视门外,目中光芒微闪。 转而,他便明白了棠敏的用意。他嘴角微微牵动,回道,“不用了,替我谢过你家大人好意,心领了!” “呃,”武大勇并未就此离去,在门外期期艾艾半天。 “还有何事?”张尘冷声问道。 “我家大人说了,要大勇我一定把这些话带到。他说,‘此去典礼现场数十里之遥,一路上山高路险,想必,嗯,多有豺狼虎豹潜伏!’” “滚!” 张尘低喝一声,灵力化作一道气劲,透出门外。 武大勇浑身一颤,随即便一声不吭地转身疾走,大气都不敢出。 张尘立在原地,略一思忖,要是上了棠敏这趟车,准会被她笑话一辈子。这小妮子,心眼哪有这么实诚! 张尘也想过大荒剑派追杀令的威力。在沣水城中还无人敢动手,但出了城,这一路上肯定会有各路修士截杀自己。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颗空明丹,可能是一个修士一辈子也可望不可即的东西。而能不能借此称为灵士,其情其景几乎天壤之别。 但自己不可能一辈子不出门,更不可能躲在女人的羽翼之下,顾头不顾腚。 略一收拾,他又在厅中安坐了一会儿,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毫不迟疑地推门出去。 沣水河上游在沣水城外西北角,张尘不一会儿便出了西城门。 城门处,行人稀稀落落,城中参加典礼之人早已远去。 张尘不紧不慢地沿着河边前行,十数里后便上了一座小山岗。 山不高,林子倒很密。 不知不觉,附近竟只有他一人独行。 两边都是参天大树,遮掩得本就不甚宽大的山路一片阴暗。 树冠摇曳,间或撒下几缕碎金。正是鸟鸣山静的时候,此刻却有点压抑。 张尘暗自戒备,表面却显得轻松异常。面前是一个较宽敞的林中空地,张尘方一踏入,头顶立刻出现一阵急剧的灵力波动。 他连忙撤身后退,同时惊鸿剑已如雪练般射向头顶。 惊鸿剑直透向上,穿过一片灰色薄雾,瞬时不见了踪影。 而灰雾徐徐落下,竟将张尘所在位置团团笼罩。 张尘猛地一惊,神识中,那惊鸿剑的感知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亏得他神魂壮大,还能死死地拽住惊鸿剑的一缕气机。 他此刻哪还不知,自己已然落入圈套。 不过,他也不惊慌。银色漩涡在本命空间轻轻转动,神魂力量一点点壮大,对惊鸿剑的感知也逐渐清晰起来。 但他仍故意不去操控惊鸿剑,任由一缕微弱气机锁定此剑。与此同时,他已感知到有一股异样灵力正在袭向惊鸿剑,意图将此剑夺下。 张尘将计就计,神识附着惊鸿剑,并不作为,任由那股灵力拽着它飞遁。 待斜斜向外飞出数丈开外之后,一只戴着黑色半截拳套的手掌向着惊鸿剑陡地伸出。 那灰雾终于就要落到张尘头顶,却是一面灰色大网。 又有一支两股叉斜剌里向着他前胸飞射而来,一对铁蒺藜闪着灰光袭向他的后背。 三面受敌,张尘目中却狞色一现,灵力一送,星渊剑和青灵剑便同时自袖中跃出。 惊鸿剑剑身一顿,堪堪就要像一条游鱼一样落入拳套之手。 此刻,奔雷诀向惊鸿剑上附去。惊鸿剑银芒一闪,陡地加速,向着伸手的方向猛刺过去。 雪练进击之速极快,但那带着拳套的手掌也是应变迅疾,急急收手后撤,前掌并后掌,显出擒拿之势。 星渊剑和青灵剑则分别迎向两股叉和铁蒺藜,几乎同时撞到了一起。 “哐……”一个沉闷响声自前方传来,两股叉和星渊剑各自倒卷而回。 “叮、叮!”两个清脆声响从背后传来,青灵剑磕飞两粒铁蒺藜,只顿了顿,便又向着对方刺去。 惊鸿剑眼看就要被双掌擒获,却银芒一阵闪亮,陡地加速,擦着手掌斜向上疾刺。 “啊!” 头顶传来一声惨叫,随后那灰色大网上光芒一闪,原本还大张遮天,随后便软塌塌地坠落地面。 张尘仍在继续向后退,将将退出大网笼罩范围。 灰网落下,头顶上又有一物摔下,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却是一个壮汉。 这一切,发生在不过数息之间。惊鸿剑上银光仍然未灭,张尘将之调头袭向那两股叉方向。 此时,身前已然出现一名中年汉子。此人一脸络腮胡子,面相忠厚,犹如一个常年在山中行走的猎户。 见先前施网之人摔落,而自家两股叉被撞回,这人痛呼一声,“老三!” 单手骈手一指,两股叉再次调头,狠狠地扎向张尘。 张尘哪里还会给他机会?星渊剑回身挡住两股叉,头顶上那惊鸿剑却如匹练一般倾泻而下。 “老大小心!” 张尘背后传出一声急呼,张尘耳朵一动,此人先前一直隐匿,这却露了行踪。 青灵剑向前一探,便锁定其气机。 面前那中年猎户正满面愤恨,单手又要伸进怀中欲御使另一件器物,闻得老三提醒,此人身形一动,就要向后急退。 却已然晚了,惊鸿剑银光闪烁,一剑破空,在其脖子上一绕即走。 中年猎户动作一僵,随即便也一头栽倒在地。此时,惊鸿剑已然回至张尘身侧,其上光芒不灭。 星渊剑追着惊鸿剑调头,一刻不停地射向青灵剑方向。 惊鸿剑亦是如此,闪着银芒从另一侧绕了过去。 却是惊鸿剑比星渊剑先到,三剑合围,向着一团灰雾攒射。 灰雾中只一声凄呼,“小妹快走!”随后就又是一声惨叫。 三人转瞬陨落,不过十息之间。 青灵剑、星渊剑飞回张尘身边,惊鸿剑则银光一闪,斜向林中一处疾射。 “轰!” 惊鸿剑一剑劈开一颗巨树,巨树当中分裂,显出树后一名青衣女子。 此女脸色微黑,还未及收起面上哀痛神色,就见一道银光闪至面前,疾射自己面门,已然避无可避。 及至面门,却是一道剑光,此刻正悬停在其额前。剑尖已然点在其额头眉间,一缕嫣红缓缓渗出。 这时,那巨树被劈出的木屑才纷纷撒撒地飞向四下,又劈头盖脸地全数打在她的脸上。 此女面目全非,却连一声惨叫都忘了呼出。身形阵阵摇晃,却见她已是两股战战,难以自抑。 惊鸿剑上银光又闪烁数息,这才熄灭,露出其中冰冷的雪白剑身。 “哼!” 此女只见眼前一花,额间一痛,那剑光却已陡地消散。 林中一片寂静,隔了很久,才又有鸟鸣传出。 此女颤栗不停,全身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一般,面条一样软绵绵地滑倒在地。 张尘静立当场,方才从发现灵力异常波动开始,到惊鸿剑收回,不过十数息之间。 之前是三个灵士设伏偷袭,现下林中空地仅余尸体三具。还有一个灵徒巅峰期女修,已是心惊胆破。 张尘从那老大身上搜出那枚黑色感应符,冷笑一声,随手又丢在原地。 几人身上无甚值钱物事,灵石仅数百,不过那面灰网倒是奇特,张尘将之收起,他不介意在适当时候放出来阴人。 在山林里好好打猎,继续做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多好?非要学人家出头当什么赏金猎人! 张尘看了一眼手中已缩至拳头大小的灰网,将之纳入袖中,便又缓步向前。 林中数道气息惊惶而走,有的返身向城中而去,有的则向着张尘前路投去。 张尘恍若未闻,神色不动地安步当车。 又走了约摸一盏茶功夫,林木渐渐稀疏。路边巨石巉岩开始多了起来,横七竖八地树立在道路两旁。 转过一片石块丛林,眼前突兀地出现两面巨大山体。夹耸之间,在前行之路上方形成了一线天的景象。 张尘驻足片刻,随即再次举步向前。 大约十数丈之后,一道剑光猛地自张尘袖中飞出,一头扎向头顶上方的岩壁。 “戕”一声尖锐异响之后,岩壁上拉出一长溜火星。 火星四溅中,青灵剑紧贴岩壁向上追击。剑光所指的方向,一条灰影贴着岩壁飞速爬行,好似一只巨大的壁虎正在游动。仔细一看,却是一个身穿灰衣的人影,转瞬间便没入山体上方的云雾中。 张尘目中一冷,正待收剑,就觉身后微不可察地现出一缕异样气息。 他将青灵剑一收,身形急向前纵。神识向后一扫,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然起了一大片红雾。 此雾呈猩红色,在狭窄的山体之间弥漫,过草木尽皆枯萎。 再一转身,身后数丈外同样有此雾弥漫。两下里,猩红云雾夹攻,将张尘所处位置逼迫得越来越窄。 第一百五十四章 白骨分身 张尘连忙闭气,又掏了两颗解毒丸塞入口中。灵力一送,青灵剑已回转至身前。 两边猩红毒雾势大,张尘一直未能发现雾中有何修士气息存在,操控之人全无所踪,看来是自有一套隐匿之法。 看那沿途零星树木枯萎的样子,为今之计,绝不可冒险向两边突破,只有向上一途了。 张尘不再有丝毫犹豫,明知上方也有劲敌,纵身跃起,沿着山壁向上急窜。 青灵剑随之向上,护住周身。与此同时,星渊剑与惊鸿剑也在袖中随时待命。 自己方才追击的那人,修为比之前林中那三名灵士都要高。尽管身形臃肿,却遁速极快,如今也是踪影全无。 而且,来敌应不止这一人。 上升途中,张尘见两边毒雾弥漫,足有里许远。且毒雾迅速向上蔓延,不断合拢。留给张尘容身的安全之地越来越窄,仅丈许而已。 正当张尘欲一鼓作气飞出毒雾包围时,头顶一阵光芒闪亮。却见两侧山体上早已生出道道不起眼的灰芒,闪耀间,已在张尘头顶形成了一个近乎透明的灵罩。 张尘骈手一指,青灵剑飞身向上,猛地刺向灵罩。 为一举建功,张尘也不敢怠慢,青灵剑用上了十成十的灵力,其势迅疾,誓要破阵而出。 “轰!” 青灵剑一头撞在灵罩上,发出一个沉闷的轰响,灵罩只晃了几晃,便又稳固了下来。 张尘心中一惊,此阵竟如此坚固,布阵之人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一时之间也不知阵眼何在,那毒雾却已然向他逼近。 青灵剑再运,正要向上疾射,突觉神识一滞,有敌来袭! 张尘冷哼一声,青灵剑去势不变,星渊剑和惊鸿剑跃出,将张尘身周团团护住。 “叮叮叮叮……” 数十声细微鸣响之后,多道暗影自张尘身周相继被磕飞,倒射回下方红雾当中。 张尘聚目细观,看样子那暗影好似针类法器。 此时,青灵剑也一头撞在灵罩上,其势却比方才弱了许多。灵罩轻轻晃动了一下,便告再次稳固下来。 毒雾仍在弥漫,张尘身下空间已不过半丈方圆了。 张尘心中一凛,再拖下去自己将更为被动,终将难以善了。 他将灵剑一收,紧急去袖中掏出一物,却是玄阴幡。 身形向下途中,张尘撒手一抖,分向两边毒雾中各投入一个身影。 与此同时,星渊剑和惊鸿剑光芒一敛,分头附在那两个身影背后。 两道身影落地,只见月白法袍着身,兜帽紧裹头部,难见其真实面目。 两道身影毫不停留,大步走进雾中,只不过腿弯处的动作略显僵硬。 这正是张尘上次从缠丝洞收取的白骨修士。 自与那李老二相斗之后,他便发现,若将白骨修士用好,危急时刻能起到关键作用。 因而,再去缠丝洞时,他便特意选了三具身形与他差不多的白骨。 在无名峡谷,这几具白骨并未用上。回到黑水营后,他便在街上采购了三套衣物和靴子,均与他穿着相似。 他自然没有多余灵石采购高品质法袍,但黑水营低阶修士较多,一向不缺低阶法袍。尽管如此,此举也还是花费了他不少灵石。 将白骨修士穿戴好,命其站在他身前,灵力一送,法袍鼓舞,兜帽严严实实地护住头部。乍一看,倒是跟普通修士难以区分。 这不过是他一时心血来潮之举,当时也不知道是否能用得上。如今情况紧急,说不得也要试一试的了。 说话间,青灵剑也再次刺向头顶灵罩,不过其中蕴含灵力大为减弱,他有意让对方摸不清自己虚实。 此前,他已将自己的部分气息附在下方白骨修士身上,让它们看上去与他自身气息极为相近。 若敌方仍然不动,他便命白骨修士寻找阵旗位置,然后集中灵力轰击阵旗。 若对方动了最好,他便要施行雷霆一击。 转眼间,白骨修士已迅速冲进毒雾中,向山路两头奔走,寻找阵旗所在。 这边张尘三面出击,红雾中,却有一个灰影趴伏在山体石壁上。细看之下,却是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将一身灰袍展开,四肢紧贴着石壁藏身。 此刻,胖子面色阴沉。 方才张尘在前方林中大杀四方,灭杀熊氏三兄弟,早已有人将消息传了来。 他并不看好熊氏三兄弟的截杀,尽管他们当中有一个高阶灵士、两个中阶灵士。根据情报,点子是一名剑修,能逼得大荒剑派发出追杀感应符,此人并不是那般好对付的。 “就让那几个熊瞎子去撞大运吧,咱们在后头来个渔翁得利!”选择在此地布阵之时,胖子跟他的同伴如此说。 果然,熊氏兄弟被此人一一斩杀。不过,让胖子吃惊的是,此人前后竟只用了十数息光景。 从刚才阵禁中心的震动看来,此人剑势着实厉害。 不过,胖子转念便又释然,他对自己的这一套金光度厄阵极有自信。 此阵是他得自蛮荒中一古修洞府。他知此阵厉害,到手之后,曾反复钻研。然而,除了发现中心阵禁可自由移动,关键时刻能够保护自身之外,却也只开发出此阵困敌的一种功能。 胖子本身擅长隐匿和逃遁,并无对敌的雷霆手段。若只是困敌而不能伤敌,此阵于他便直如鸡肋。况且,若只有自己一个人控阵,难免要生出许多漏洞。 好在,后来在蛮荒中遇到了辛氏兄弟。此二人擅使毒雾和毒针,埋伏在阵中最是合适。 凭借此阵,三人在蛮荒中猎杀妖兽,乃至阴人害命,未曾有过失手之时。 如此一来,这释门度厄大阵倒被他们改造成了一座地狱修罗阵。 张尘以雷霆手段斩杀熊氏兄弟,当即便有身怀追杀感应符之人主动退出,返回城里。 自己和辛氏兄弟商量之后,仍觉此番布置堪称天罗地网,大可一试。 虽说如此,三人在张尘一落入阵中,便即刻发动,不给他更多的反应机会。 按照以往的经验,现下只要毒雾一起,阵旗就将被遮护得严严实实,对方对毒雾避之唯恐不及,哪还敢深入其中破坏阵旗? 不承想,对方竟然可以分兵出击。 不过,胖子仍然不甚担心,只作壁上观。 阵中那毒雾,乃辛氏兄弟独门神通,又掺了许多珍稀毒物在内。此雾不仅含有剧毒,就是连修士神识入内过久,也将遭到麻痹,严重时可致对手丧失行动能力。 胖子也是事先服了解药,才敢放心在其中躲藏。 因此,看那两道身影出现,胖子并未出手阻拦。无论分身之术还是傀儡之术,都须修士加诸神识在其上,方能进行控制。 他可就等着看好戏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金光度厄 只见那两道黑影一头扎进雾中,过了许久也不见点子有何异样。 又等了一会儿,胖子这就觉出其中的不对了。 那两道黑影身处毒雾之中,明明行动自如,除一开始稍显动作僵硬之外,其后便并无阻滞。 若是让对方找到阵旗所在,势必要糟。此阵灵罩还可承受多道攻击,但因控阵之人较少,阵旗处仅辛氏兄弟负责守备,相当薄弱。 胖子略一思忖,便向雾中辛氏兄弟一会意。三人也不再去管攻向灵罩的青灵剑,计划先打掉入阵的傀儡,然而迅速将毒雾合围,将那正主绞杀。 辛氏兄弟都是中阶灵士,分头对付一个傀儡想来不是难事。 眼看那两道人影深入雾中,堪堪就要寻到阵旗所在。 胖子不顾暴露身形的风险,随即通过阵禁向两边毒雾中发出白骨修士的位置信息。 紧跟着,毒雾两边各有一处雾气轻轻搅动,密密麻麻的针状法器再次现身。 此针每一根均有一寸长短,牛毛粗细,周身黯淡无光,只在尖端处有猩红光芒微露。 针身一露,数十道一起,疾向白骨修士攒射而去。 白骨修士一入毒雾之中,张尘就觉神识一阵刺痛。牵机诀书页接连晃动,几乎就要失去对白骨修士的控制。 银色漩涡适时一转,张尘的神识猛地壮大,将这股不适感渐渐排除,神识这才逐渐稳固下来。 毒针一露形迹,张尘即刻锁定那两处气息,电光火石间,将青灵剑止住去势,牵机诀急运,奔雷诀同时御出,分向星渊剑和惊鸿剑上附去。 两道银芒自白骨修士身后亮起,闪电般射出,分头袭向那红雾搅动处。 “啊!”“啊!” 不过一息,两边毒雾中几乎同时响起凄厉的惨叫。 张尘心中一松,危机暂时得到控制。看那奔雷剑的遁速,竟与那燕雏飞剑式相当了。可见,银雷附剑之后,对灵剑的遁速加成不少。 那胖子闻声却是大惊失色,辛氏兄弟竟然双双身死! 他急向通过阵禁看向那戴着兜帽的两个人影,却见数十道毒针已然悉数刺中目标,但那两道人影却似毫无所觉,纵身向那响声起处跃去。 中年男子面色一滞,胖脸上就淌下了几缕汗迹,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已然中了圈套。 又是“轰轰”两声响传来,两边猩红毒雾随之慢慢退却。胖子心知,那两处阵旗被毁,自己的身形眼看就要暴露。 此人也是果断,其他阵旗也不管了,撤身就走。 红雾消退之间,一道原本紧紧贴在山壁上的灰影动了。 灰影快速游动,转瞬间就向山路一头窜出去数丈远。 早在胖子向红雾中发出讯息时,张尘已然发现了他。 青灵剑自上而下疾射过来,却依然如此前那般,被此人极为迅疾的身法闪避开。 星渊剑和惊鸿剑剑身上的奔雷术还未消散,张尘一边御使白骨修士前去破坏阵旗,一边又掉转二剑趁势射向壁上此人。 青灵剑一击不中,惊鸿剑已然闪着银光刺来,紧跟着星渊剑又已射向另一个方向。 “轰!” 惊鸿剑一击正中胖子后心。张尘刚要收势,随后却是目光一凝。只见那胖子身上猛地闪出大片金光,从惊鸿剑刺中的位置开始,迅速向其全身蔓延开。 一剑下去,只见一个金光闪闪的胖子震动了一下,差点从山壁上掉下来,紧跟着又快速移动起来。 看上去,倒像是一个金色的大壁虎在疾速逃窜。 星渊剑紧跟着也一剑刺下,那金色大壁虎又是巨震,身上金光频晃,照得张尘目中又是一缩。 见那胖子再次移动起来,张尘惊讶得有些合不拢嘴了。他知道奔雷剑的威力,尽管不是附雷后的首击,但其威势比灵剑与奔雷术的结合还要强出许多。 可是,一连两击,那胖子竟好似安然无恙的样子,仍然在快速向前移动。 再不措手应对,恐怕马上就要逃遁无踪了。 那胖子心中却暗暗叫苦,头脸上大汗淋漓。这是他自从得到金光度厄阵之后,从未有过之事。 眼下那法阵隐匿功能骤失,自己的身形完全暴露,而对手的攻击不仅强大,而且极为迅疾。 只要中心阵禁在自己身上,此阵虽然被破了两面阵旗,却依然不影响金光覆体的功能施展。 算一算,阵禁中蕴含的灵能虽然丰富,但除开早前的阵法运转,大概也就只能够三次金光覆体。 没想到,转瞬间就用掉了两道金光,眼下还能不能有第三道金光,胖子自己也拿不准了。 正惶惶然的时候,张尘却见惊鸿剑和星渊剑剑身上银光一黯,银雷便告消散。 此一分为二的奔雷剑威势已然耗尽。 张尘瞟一眼那金色人影,目中厉色一闪,惊鸿剑一运,奔雷诀便再次御出。 本命空间中,银色闪电图案光芒随即黯淡下去,顷刻间瓦解,重新落回灵叶上。 此前那记银雷分别附加到了惊鸿剑和星渊剑上,这次,张尘将这一记银雷全数加在了惊鸿剑上,就是要形成奔雷剑的最大威势,务必要一击致命。 张尘干脆将青灵剑和星渊剑收起,单独留这惊鸿剑升至半空,待银光布满剑身,便堂堂皇皇地向山壁上仍在游窜的金光胖子射去。 银光拉长成一个光剑模样,闪耀间,追着那团金光而去。 一时之间,这条山道上从寂静一片,变得无声喧闹起来。 胖子早已感受到身后剑势,那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巨大压力。他咬着牙还待要向前挣扎,奈何那银剑却向跗骨之蛆一般紧追不舍。 虽然身上金光还在闪烁,但胖子心里清楚,这一剑落下,自己必死无疑。 正焦急的时候,眼见身后剑气已然及身,胖子大喊一声,陡地从山壁上掉下来,“砰”一声跌落地面。 尽管有金光护体,胖子仍然摔得七荤八素,但他快速地收束心神,高声大喊,“前辈饶命!爷爷饶命!饶命啊!” 一边喊着,感觉到身后剑气一顿,胖子急将身上金光撤去,向着张尘连滚带爬地过去。 “前辈饶命啊!小的知道错了!”胖子伏在地上,满头大汗,胸前后背都已是重汗透衣。 张尘先是被眼前变故惊得一愣,马上就戒备地盯着那胖子。惊鸿剑追着此人,立刻抵在其后心处。 就听此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状似凄惨。 “冒犯爷爷您了!小的知道错了!小的悔不该听信谗言,被那大荒剑派的小子骗了,竟然真的以为前辈您是什么恶贼!”胖子虽然一脸惊惶,口中却似流水一般滔滔不绝,口齿极为清楚。 形势突变,张尘还没回过神来,不过现下灵剑抵在对方要害处,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样。 只见一个高阶灵士跪在自己一个中阶灵士面前,口口声声高呼“前辈”,张尘不觉心中好笑。 此人也太过没皮没脸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前辈饶命 “怎么?我不像恶贼吗?” 张尘脸色一沉,恶狠狠地盯着胖子喝道。 喝声中,袖中青灵剑和星渊剑一并跃出,一柄顶住胖子额前,一柄抵在他的前胸位置。 胖子身上一哆嗦,拿眼瞄了一下张尘脸色,又急忙将头低下,点头如捣蒜。 “前辈您明鉴,我胡大在沣水周边略有薄名,平时无甚错处,就是爱打抱个不平!” 胖子抬头,略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急道,“因此上,日前被那大荒剑派的小子蒙骗,煽动咱们几个说是要除恶卫道,这才猪油蒙了心,在此为难前辈您啊!” 张尘神色不动,缓缓道,“哦?怎地现下又不除恶卫道了?我这恶贼不正站在你面前吗?” “前辈说笑了!其他人等贪图那赏格,我胡大却着实是一时急公好义,因而为奸人蒙蔽啊!前辈您饶我这次,我立刻就去找那小子算账!” 看张尘微微皱眉,并不言语,胖子以为有机可趁,连忙直直腰,就要再次鼓舌。 张尘将星渊剑一顶,喝道,“别动!” 胖子连忙又缩回那颗大脑袋,口中惶急道,“晚辈情愿将此阵奉送前辈,以表歉意,不足万一!” “哼!杀了你,我岂不是照样可以得到此阵?”张尘笑道,“你等此来,不也正是这般想我的吗?” 见张尘似乎缓颊,胖子马上腆笑道,“不会的,不会的!前辈大人大量,侠肝义胆,绝不会杀我这等无知之人的!” “却又如何见得?我可是那残害同道的无耻恶贼啊!”张尘口中悠悠地道。 “前辈放过那熊小妹即是明证啊!”胖子目中眼珠乱转,张口便道,“我胡大先前还不信,待见到前辈真身,方知其中定有误会!奈何一时不能阻止阵中那辛氏兄弟二人,待要向前辈解释,已是骑虎难下了啊!” “哦?这么说,我还真是错怪你了?”张尘颇有意味地回道。 “不敢,不敢,是小的有错在先,不能怪前辈责罚我等!那辛氏兄弟死便死了,也是活该!”胡大见状,伸手便左右开弓,打在自己的那张肥脸上。 “啪啪”声响,很快他的两颊就满是鲜红指痕,清晰可见。 胡大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观察张尘神色,见他目中似有笑意,便待放下双手,再次腆着脸谄笑。 “这法阵情愿送与我?”张尘盯着胖子双目,嘴角含笑缓缓道。 胡大见张尘开口,以为情势大有转机,立刻恢复了活力,机灵地就要伸手入袖。 “别动!” 星渊剑向前一送,立刻刺透胖子衣袍,一点血迹由内而外地渗出。 “前辈误会了,小的情愿将控阵令牌奉上!”胖子急忙摆手,辩解道。 “我想……”张尘微微一笑,略一停顿,随即灵力一送,三柄灵剑一齐刺出,分从三处在这胖子身上刺了个对穿。 “还是我自取吧!” 胖子面色一僵,双目铜铃般睁大,随即就觉体内灵力尽失,在陷入无边黑暗之前,听到张尘这般说。 张尘将三剑一抖,收回袖中。 他俯身看向胖子脸上,红肿依旧。 “对自己可真够狠的呀!”张尘鄙夷地摇着头道,“在风云寨,对自己狠的人,往往对别人更狠!” 这种巧舌如簧的小人,若是自己今日放过他,指不定哪天就会被他反咬一口。 张尘撤身走到离此人稍远的地方,坐在上风处,抓紧调匀气息。 红雾已然消散殆尽,那两具白骨按照张尘的意思将散布的阵旗一一收拢。 一盏茶之后,张尘便再次站起。 他先将阵旗一一收起,一共有七七之数。这套阵虽然威力甚大,但自己一人绝无法施展开。 就是这胖子三人,也不过是用毒雾将这些阵旗遮掩住,仅操控其中几处而已。 看来只能拿回去变卖了,多少也能值点灵石,他将这些阵旗统统纳入袖中。 又去那地上三人袖中一阵发掘,果然除了灵石之外,还在那胖子袖中发现一枚古朴的控阵令牌。 令牌背面即是控阵口诀,其首五个古篆大字,金光度厄阵。 张尘微微一笑,他便将之与那套阵旗放在了一起。 正要转身离去,就见胖子脖颈间有一物闪着微光。张尘用法剑轻轻一挑,摄至面前一看,却是一个小巧的金质坐佛。 张尘回想胖子身上那诡异的金光,略一沉吟,也将之收了起来。 其他便再无甚发现,倒是在早前被斩杀的二人那里发现了许多瓶瓶罐罐。张尘也不敢贸然打开,一股脑地都纳入了袖中。 此三人明显比之前那三个熊姓弟兄富有,身上所藏灵石就超过五千之数,此外胖子身上还有中品灵石一百多枚。 将这些灵石全数收好,张尘一下觉得自己变得相当富有了。 “不缺灵石啊!为何还要拼命来挣我这一万灵石呢?”张尘嘀咕道,一转身就向前迈去。 一路上,不断有修士气息从他面前消失,遁远。 连杀六人,且个个都是中阶以上灵士,更有高阶灵士两人。陷阱和布阵都不管用,这个叫张尘的“恶贼”实力如此之强。 见他三剑齐发,将那胡大肥胖的身躯洞穿,毫不拖泥带水,端的是心狠手辣。 因此故,就连张尘盘坐调息,都无人敢上前趁势偷袭。 原本剩下观望的修士本就不多,这回更是有多人铁了心撤走。 随着张尘起身向前,山道上从微微躁动,转眼就变得寂静无声,仿佛正在走来的不止是一个恶贼,更是一个杀神。 张尘慢慢地走着,走过很长一段山路,都没再有人设伏拦截。正心中奇怪时,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在前方争辩。 争辩声极微弱,他又向前走了数丈,这才堪堪听清大概。 几人嗓音都颇年轻,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我等既然要铲除那恶贼,为何不直接在最前面拦住他?” “亭兰妹子,那些抢在前头设伏之人素有恶名,让他们狗咬狗不是更好吗?”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细细的嗓门顿了顿,又得意地道,“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若那恶贼还够胆前来,也就休怪我等手下无情了!” 又听另一个女子声音道,“好算盘,好算计,真不愧令尊为你取的好名字,高明!” 张尘目中一凝,此女声音竟有些相熟。 “哼!”那男子哪还听不出话中讽刺之意,冷哼一声,便不再言语。 “陶玉蘅,别人忌惮你家势大,我朱家可不怕。这恶贼,就连齐先生都说他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偏你还百般回护于他!你究竟是何居心?与他又有何勾连?”此前那“亭兰妹子”振振有词地回呛道。 “你!”陶玉蘅气结,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小妹,少说两句,玉蘅妹子不过天性单纯罢了。”一个宽厚温柔的男子声音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墨污泼身 张尘还待要听一会儿,就听最后说话那男子陡地收声,似有所觉。 随后,就听到人影晃动的衣袂飘拂声,显然对方已然发现了自己。 张尘缓步向前,暗自戒备。很快,就见迎面有三人飞遁而来,其后又有两道人影紧随。 “恶贼!授首吧!” 却是那名为高明的青年儒生,他奔在最前面,抢在另两人之前出手。 一个圆形物事在他袖中蓦然飞出,途中越变越大,初时还是一个小酒杯大小,随即变成碗口粗细,到最后竟似一口水缸那般大了。 张尘止住脚步,聚目凝神,此人来势汹汹,竟也是一名中阶灵士。 再看那青色大缸却并不向自己身上打来,反而一个飞跃,在他头顶斜上方止住身形。 张尘正要后退,避开这不知来历的法器,就听那儒生口中尖声叫道,“大家伙并肩子上,别让他跑了!” 那朱亭兰早已娇喝一声,祭出本命神通,彩练金环。 只见道道彩色匹练横空扫向张尘所在位置,却也并不直接打向他,而是卷向他身周,意欲将他团团围住。 转眼间,彩练就在张尘身周织出一个大茧,把先前那口大缸也包裹在内。 此女看似长相清秀,动起手来却异样迅猛,好似与张尘世代有仇一般,目中喷火也似。 看她散发出的气息,竟也是一名中阶灵士。见彩练将张尘所在位置团团围住,她犹嫌不足,双手骈指,单臂前伸,便见彩练包围的内壁光影阵阵浮泛,蓦地飞出道道环状虚影。 虚影甫从彩练上飞出,立刻变大,并且逐一凝实,呈道道金色。 先飞出的金环越变越大,后面的则小些,一时间齐齐向张尘飞扑而来。 那儒生则满脸涨红,立在原地向那口青色大缸持续输入灵力,不多一会儿,就见缸口朝着张尘方向缓缓倾斜,其中有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弥漫开来。 这正是此人的本命神通,墨海浮沉。 那最先发现张尘的儒生,白袍方巾,此刻倒放慢了脚步,面上含笑,饶有兴致地瞧着二人缠斗张尘的情景。 他“唰”地展开一把纸扇,惬意轻摇,一边目注着战团。 孟高明和自家小妹本命神通奇特,且配合默契,看上去已全然掌控局面,倒要看看这个张尘如何应对。 后面两道人影这才赶到,却是陶玉蘅和庄心一。 陶玉蘅所见尽是彩练飞舞,那张尘看来已身陷重围,不由得一脸焦急。双手交握,原地不停地倒换着脚步,口中喃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她双眼一瞄庄心一,他二人都只是初阶灵士,如何能够拦得住朱家兄妹和孟高明? 这三人在沣水书院时即是佼佼者,这朱亭渊更已是积年的中阶灵士,在书院中担任教习多年。 自家二哥被爹爹带在身边,正在参加沣水祭。情急之下,自己也只拉来了庄心一前来解围,可惜他同自己一样,也只是初阶灵士而已。 孟高明是孟执事的侄子,自己还能偶尔怼他一番,这朱家兄妹却是城中大户出身,向以正派自居。 陶玉蘅急得直跺脚,这棠敏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自晨至今与她传音多次,也未见她回讯。 自一个月前从黑水营回来之后,她就好像故意躲着自己一般,不似从前那般熟络了。 她左右思量,眼看是不会有救兵的了。这庄心一也是一脸踌躇,只在朱亭渊身后缩手缩脚。 孟高明那手神通非同小可,眼看就要发动。 陶玉蘅牙一咬,脚一跺,就要动手救人。只见朱亭渊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她和庄心一笑道,“玉蘅妹子、庄老弟,有我等在,恶贼即将伏法。你俩不如先回去禀报沣水卫棠指挥,请他速来拿人。” “朱大哥莫非搞错了?追杀令并非沣水卫发出,是那个劳什子大荒剑派之人散布的。”陶玉蘅两眼一鼓,气呼呼地道。 “又有何异?大荒剑派乃紫寰界名门大派,如何会错?”朱亭渊纸扇轻摇,悠哉悠哉地道,“据为兄所知,此追杀令已交付沣水卫备案。当前正是我沣水与星垣、巨岩对峙之时,尤其须防备奸人从中作恶。” 说话间,孟高明已然布置停当,面上现出狞笑。自己这神通施展出来,黑雾弥漫间,可令对方经脉中灵力运转变慢。 若是待那黑雾液化,对方只要沾染一点半点,不仅经脉受损,就连神识也将被侵蚀,变得神志不清,只有束手就擒一途。 见朱亭兰已然替他扎好牢笼,他更不迟疑,一点指,缸口向下倾斜角度更大,其中黑色雾气迅速向下弥漫开来。 黑雾翻滚间,也变得更加浓郁,竟慢慢出现了一个黑色水滴,犹如墨汁。 紧跟着,出现了第二滴、第三滴,很快,墨汁水滴密密麻麻地犹如飞虫一般射向张尘所在位置。 那彩练上的金环抢先一步,飞射至张尘身影之侧。金环并非实体,触及那道身影便直接透体而过。 其中一只最大的金环闪电般套住其腰身,其后道道金环分别套住了脖颈和四肢等各处。 重重彩练环绕中,那道身影原本还待四下躲闪,被金环套住之后就只能原地挣扎。 转眼间,黑雾就将他彻底淹没,其中千百滴墨汁劈头盖脸地打将下来,令其避无可避。 “成了!哈哈……” 孟高明大喝一声,先自咧嘴大笑。 朱亭兰也已感应到锁拿金环均已奏效,对方被自己拿捏得死死的。 自己和孟高明的配合比之前又默契了许多,合练以来,二人神通互为补充,倒是相得益彰。 只是,现下彩练包围中灵力纵横,各种气息仍然散乱,对方气息也是忽强忽弱,想是还不曾放弃抵抗。 念及此处,她便又娇喝一声,“孟兄不可轻敌,此人尚未束手就擒,我等还须加把劲,让他多吃点苦头才行!” 说着,便将灵力毫不惜力地输入金环之中,务必令其在那人身上束缚得更紧。 孟高明也已感应到对方气息散乱,想是不甘就擒,但神识明显衰退。闻言便也是重重一点首,高声道,“对付这等恶贼,无须怜悯,不要他半条命想是还要负隅顽抗!” 说着,同样将灵力发挥出十成十,青色大缸缸口中墨汁成片地倾倒而出,随即又像瀑布一般裹向张尘。 “玉蘅妹子,如何这般焦急?此人已是在劫难逃,你且放宽心向沣水卫禀报便是!”朱亭渊见陶玉蘅急得跳脚,故作潇洒地对她笑道,“我道此人有何能耐,能闯过前度数关,原来也不过如此!” 陶玉蘅满面涨红,“唰”一下自袖中抽出一把玉尺,娇喝一声,“够了!此人到底有何恶行,自有沣水卫论处,你等莫要害了他性命!” 孟高明和朱亭兰如何听得进去,各自喝声不停,就要施以辣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只有向前 就在彩练包围越收越紧的时候,朱亭兰却陡地收起微笑表情,面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隐隐地,她觉得包围圈中劲气鼓荡,似乎有点不对劲。 正要咬牙再支撑片刻,朱亭兰猛地心头一跳,随即神识一阵刺痛,灵力在经脉中倒行逆施。 紧跟着,就听“滋啦”一声,那大茧中的一道彩练竟裂开了一道口子。 银光一闪,在彩练上瞬间拉出一道更长的缝隙,令这紧绷的彩练包围瞬间崩溃,半空中断作碎片四下飞散。 朱亭兰如遭重锤轰击,身形在原地一个倒飞,身处半空时便已鲜血狂吐。 就在彩练化作碎片横飞之际,另一道银光化作流矢向着半空中那青色大缸疾射。 “轰!” 缸体巨震,随后便急速缩小,摇摇晃晃地重又落向孟高明。 孟高明面上早已青一阵红一阵,双唇紧闭,却憋不住一口污血如箭般喷出。 朱亭渊面色大变,纸扇一收,闪身便去接从半空中落下的朱亭兰。 陶玉蘅和庄心一二人双目圆睁,眼前变故突生,二人还不及反应,形势似乎已然逆转了。 二人同时注目一看,张尘正缓缓从被彩练包裹的地方走出来,面色苍白,目光深邃。 他身后的地上,倒卧着一具尸体,仔细一看,兜帽向后掀开,露出一个白惨惨的骷髅头。 张尘正是用这一具白骨替身代己受过,这才在危急关头摆脱了对方的重重攻击。 尽管如此,那口大缸中的墨污仍然侵蚀了他附着在那具白骨上的神识。若非他见机得快,银色漩涡急速转动下,迅速将神识撤走,目下或许已然深受其害。 这大缸泼污的神通,倒真是像极了他们向自己身上栽赃的本事,歹毒得很。 张尘目中寒光毕露,二话不说,两道银光在空中一个回转,便分头射向孟高明和朱亭兰。 “贼子安敢!” 朱亭渊刚刚接下自家妹子,手中纸扇一抖,从中飞出两根扇骨,化作两道金光迎向奔雷剑。 扇骨所化金光去势极速,却仍比奔雷剑慢了少许。只不过,此二人到底距离朱亭渊较近,在两道银光就要射中二人之时,金光堪堪撞了上去。 “戕!”“戕!” 两道金光瞬间被磕飞,银光也是剧闪,偏离了些许方向,仍然前射。 “嗖!” 孟高明在朱亭渊暴喝之时便打了一个激灵,只来得及将头一歪,就觉一股劲风从右耳旁极速掠过。紧跟着,他就觉右耳一阵火辣辣地痛,忍不住“嗷”地惊声尖叫。 另一道银光则“轰”一声扎在朱亭兰所在位置的地上,扬起老大一片尘灰。而朱亭兰则被朱亭渊一把带离原地,险险避过。 金光被磕飞,重又飞回朱亭渊纸扇中。朱亭渊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忍住不适,抖手一振,又是两道金光自扇中飞出,疾射向张尘。 对方银剑不仅射速极快,而且势大力沉,看去竟比自己的修为更深厚。 对方方才身陷重围,甫一脱身,仍能保持如此凶威,实是令人心惊。 他自忖可以与对方放手一搏,但小妹和孟高明俱已受伤,若回护不及就悔之晚矣了。他倒也光棍,决计走为上策。 当即,他也不去管那后发的两道金光下落,带起朱亭兰和孟高明,腾身便走。 飞腾间,纸扇一晃,瞬间变大,托着他的身形疾退。 金光射来之际,张尘已御起先前那两道奔雷剑,回护自身。 银光后发先至,两道金光尚在半途即被一一斩落在地。 银光也在此次击打之后缓缓消退,露出惊鸿剑与星渊剑一白一黑的剑身。 眼见朱亭渊带走二人,张尘骈手一指,收起二剑就要追击。 陶玉蘅连忙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急道,“陈……张大哥,穷寇莫追!此三人势大,还是……” 张尘顿了一下身形,闻言停住脚步,也立刻从激愤中醒了过来,鼻中冷哼一声。 方才对方的攻势训练有素,配合极为娴熟,自己虽已有所准备,仍然差点着了道。 幸亏及时将大部气息附在那具白骨身上,瞒天过海成功,却也令他的神识遭到损伤。 身陷在那彩练包围中,银色漩涡疾速旋转良久,他才堪堪缓过神来。 此三人一当面就下杀招,是要置他于死地的打算,因而他一次便祭出两记银雷,附在惊鸿剑和星渊剑上,分头击破了朱亭兰和孟高明的围攻。 若不是久习刺神法,又有炼神诀的银色漩涡加持,这次还真可能要遭殃。 现下,自己的神魂还阵痛不已。眼见朱亭渊去得远了,他便也作罢。此处凶险,难保不会有人趁危行事,还是先恢复自身为好。 陶庄二人是旧识,方才对话他也历历在耳,大概已知来龙去脉。当下,他也不去管二人,盘坐在地便开始调息。 陶玉蘅见状,也不再言语,站在他身侧,全神戒备地替他护法。 庄心一倒是一直好奇地看着张尘。 初见此人,不过一名九级灵徒,比自己修为还低。现下再见,对方竟已是一名中阶灵士,走到了自己前面。此人莫不是有何大机缘,进境如此之快! 自己也算是沣水书院这一届生徒中的佼佼者。最近数年来,三十多人当中也就自己等少数几个觉醒成功。 不过,为了购买一枚空明丹,自己曾去朱家典当行借贷了数千灵石。 陶玉蘅并不知晓内情,反而拉了自己来搅局。自己来到此地后,见是朱家兄妹在此,哪还敢开口言语? 原以为眼前这位此次在劫难逃了,不承想他还能绝地反杀。 而且,看上去,他竟比那沣水书院年轻一辈中的强者朱亭渊还要强悍! 庄心一内心震撼,一边学着陶玉蘅为张尘护法,一边目中眼波流转,头脑中尽是方才那两道银剑的赫赫威势。 大约过了一炷香功夫,张尘这才缓缓从调息中退出。 他分别向陶玉蘅和庄心施礼,恭敬言谢。 庄心一大方回礼,陶玉蘅倒一反方才泼辣的常态,开始扭捏起来。 抬头见张尘收了地上白骨,似又要前行,陶玉蘅双眉一拧,急道,“张大哥,你还要往前去吗?” “为何不去?”张尘微笑回道。 “前方恐怕还有劲敌,不如咱们退回沣水城,何必非要去那沣水祭呢?” “如果我不往前去,是不是今后一辈子都要躲躲藏藏?” “……” 陶玉蘅一时失语,不由得低头沉思起来。 “张兄是想借此震慑宵小,同时也令自身心念通达。”庄心一略有所悟地道,“现下我才明白,为何张兄的剑有那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了!” 张尘闻言也是略呆了呆,自己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凭本能行事而已。 再看庄心一那张国字脸,正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其中颇多景仰。 第一百五十九章 灵师挡道 往沣水河上游的路不远了,轻踩在山道上的脚步却忽然慢了下来。 数丈开外,一个火红的身影立在山路中间,格外刺眼。 张尘神色一凝,早已从方才与陶庄二人的一番豪迈言语中清醒过来。 眼前这位挡道之人,自己根本看不透其修为深浅,看起来倒与疏闻嫣气息类似。 此前陶玉蘅一番好心相劝,张尘却执意要继续前行,还拒绝了陶庄二人同行的提议。 自己要过的坎,如何能够让他人代为受过? 方才一路走来十数里都未再有人阻拦,张尘还以为此次涉险成功了呢。 没想到,硬茬在这里等着自己。 现下,他不由得苦笑,是进还是退呢? “怎么,怕了?” 正当他犹豫之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躲也躲不过去,张尘索性微微一笑,继续缓步向前。 “嗯,倒也有几分胆色!”那个声音再次道。 张尘也不言语,在距离对方一丈开外站定。 “就是你?能值一万灵石?”女子语含戏谑。 “如假包换!” 此女单手一翻,那大荒剑派散布的追杀感应符轻轻跃出。灵力一送,符上灵光闪烁,浮现出张尘的清晰面目。 女子头戴一顶黑色斗笠,下沿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张红唇和一个椭圆的下巴。 张尘看一眼符上自己的样貌,见对方嘴巴一抿,单手又是一翻,收起了感应符。 “看起来,本人倒没有符上这般凶恶模样。”女子朱唇轻启,慢悠悠地道。 “正主就在这里。”张尘回道,一边试图透过斗笠看到对方眉眼。 奇怪的是,看似平常的斗笠却隔绝了张尘的神识,因而根本看不到此人的真实面目。 “看够了吗?”张尘正待收回目光,就听对方冷声道。 张尘讪讪,心道,“我可是什么都没看着啊!” 正想着,眼皮不自觉地一跳,对面突地闪现一道火红亮光,就听对方喝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斤几两!” 张尘本就全神戒备,喝声中早已飞身向后疾退,同时星渊剑跃出,一式“意迟迟”毫不犹豫地全力使出。 黑色星芒刚在自己身前布下,微微旋转,形成一个稀薄的黑色星团。 女子身前的红光已然瞬间壮大,先是一团蒲扇大小的火球,继而凝缩变小,成一个巴掌大的火鸟。 火鸟甫一成型,便双翅一振,挟着火热灼人的气息,奔涌至张尘面前。 威势逼人,张尘不断后退,毫不犹豫地再次御出惊鸿剑,又一式“意迟迟”发动,在身前布下第二道白色星团。 此时,火鸟尖喙在第一道星团前轻轻一啄,便令黑色星团陡地消散,星渊剑如流星坠地一般倒飞。 张尘只觉心神巨震,差点连惊鸿剑都把持不住,白色星团刚一冒头就要消散。 银色漩涡急转,这才堪堪将自己的神魂稳固住,惊鸿剑持续旋转,白色星团逐渐凝厚起来。 火鸟已然再次翩然而至,似缓实疾。 张尘大喝一声,脖颈间青筋直冒,青灵剑又已唤出。银素手再一挥,第三式“意迟迟”御出。青色星芒闪耀,顷刻间又形成了一道青色星团。 银素手消散,落回灵叶上。 张尘正欲分神接回星渊剑,就觉心神一痛,已然失去了与此剑的联系。 再一看,星渊剑正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对面女子。 张尘心里一急,就要去抢回星渊剑,那火鸟却已突破了白色星团,惊鸿剑也陡地失去了联系。 心神再次巨震,张尘的身子原地打着摆子,借以缓解神魂中的痛楚。 银色漩涡再次空前急转,神魂稍稍好转之际,就见惊鸿剑已然追着星渊剑离自己远去。 张尘赶紧收束心神,将全副身心投入到面前的青色星团。 这已是自己最后的屏障了。本命空间中,莲花艳光一敛,银素手再次银光饱满。但是,手头却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剑可用。 那火鸟的来势并未因连破两关而稍有减弱,尖喙一张,再次啄向青色星团。 张尘心念电转,青色星团显然无法抵挡这头火鸟的冲击,但自己身上已再无可以抵挡之物。 情急之下,他干脆从袖中御出那张毒牙符。 一不做二不休,就算身死也要反咬对方一口。 灵力一送,两根尖牙白芒自符上冒出,进而首尾相连,擦着火鸟疾掠而去。 “咦!” 对面女子素手一伸,将缩回本体的星渊剑和惊鸿剑摄在手中,张尘身陷绝地竟然还能出手反制,这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那白芒灵光一闪而没,竟已感应不到其所在。但女子从其初起时即已觉察,这一道攻势对自己也颇具威胁。 骈指一点,火鸟头部立刻又生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紧跟着,火鸟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袭向张尘,一部分则回护女子自身。 张尘这边,毒牙符的黑色符身灵光尽失,飘飘荡荡地落向地面。 缩成半个巴掌大小的火鸟不改凶悍气势,一头啄向青色星团。 张尘已知不敌,一边维持着星团,一边疾速后退。 果然,青色星团再次一触即溃。这一次,张尘预先分出心神,专意去夺那露出身形的青灵剑。 附在青灵剑上的神念一下壮大,好似一只大手紧握剑柄,就要拽回身边。 张尘心中一松,有此剑在手,自己就还可以勉强再设一道防护。 突然,一股灼热的气息抢了上来,将张尘的神念一下冲散,卷起青灵剑就走。 张尘神魂连遭重创,脑中一片麻木。 眼睁睁看着青灵剑如乳燕归巢一般飞走,而那火鸟却凶狠狠地夺面而来,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时竟有点回不过神来。 一个尖尖的鸟喙在瞳孔中无限放大,然而自己的念头已经转不动了,只觉一股灼热气息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一道巨大的力量撞在张尘身上,令他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数息之后,又一头栽向地面,“砰”地发出一声闷响。 良久,张尘的意识才重新回到身体里来。全身灼痛,经脉处犹如火烤一般,似乎已经断裂,难以顺畅连接。 他猛吸一口气,发出长长的一声“嗬”,尾音刺耳。 这情形,就好比溺水之人沉入水底之后,终于被人救起,重新开始第一口呼吸一般。 “就这点道行?” 懵懂间,张尘听到一个悠悠的声音传来。他一个激灵坐起,就要夺路而逃。 三柄灵剑尽失,自己就相当于一头被卸掉了全部爪牙的野兽。继续待在这里,唯有取死一途。 还未完全直起身,就见三道寒光自对面疾射而来,女子娇声一喝,“还你的剑!” 正是自己的三柄灵剑。 张尘连忙分神御下,一一持在手中。 心中一安,同时脑中一时又有点转不过弯来。此人行事如何这般颠三倒四,到底意欲何为? 第一百六十章 星火之盟 再看对面,女子身前一团火红正在激烈燃烧的样子。 此女似乎未再留意他,亦未言声。张尘立在原地,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良久,就见那团火一阵翻滚之后,火势一弱,便告熄灭。 “你那符发出的到底是何物,这般难缠!”此女恶声道。 张尘心想,这一道毒牙虽然没有命中,倒也形成了牵制。不过,好像也没有伤到这女子分毫,见对方语气虽重,却只是羞恼之意,便闷闷地道,“一枚兽符而已。” “兽符?你倒是舍得!”此女闻言一怔,继而道,“明知不可为,还要反咬一口,现在我相信你能杀死龙廷子裔了,虽然只是一个旁支。” 张尘目中一凝,心头嘀咕,对方如何知道这些的,追杀感应符中只说他残害同道,并未言及详情。 “过奖了!”对方未再继续相迫,张尘虽然有点不明对方心思,却也知道此女现下对他似乎并无恶意。 头晕脑胀还未缓解,就见对面抖手一扬,悠悠地飞来一道红光。张尘探手一接,触手温润,却是一枚盾形玉符。 张尘疑惑地看向对面,只听那女子道,“凡与龙廷为敌之人,皆是我星火盟之友,此符你收好,对你有好处。” 星火盟? 张尘第一次听说这个组织,低头一看,符上正面凸雕出一副图案。 图案下方是一团火焰,上方则是三颗星辰。日光照耀下,火焰跃动,星辰闪耀,颇为活灵活现。 “龙廷横行我界,明里暗里压制各宗各派,迫害良善,我星火盟向来与它势不两立。”女子头上斗笠微颤,言语中透着一股切齿意味。 “此符在手,便是我之盟友,当守望相助,共抗龙廷。”此女忽然提高声调,言道。 张尘默然,片刻后将这符在手心里一抛,回道,“我若是不愿接收呢?” “你!”此女似乎并未料到张尘有这番回应,头上斗笠一转,斗笠下一双美目怒视张尘。 见张尘似无所惧,停了一会,她便寒声道,“哼,你当真以为我不能杀你吗?” “杀便杀,你要我入盟就入盟,如此霸道,莫非我要时刻处在你等威胁之中不成?”张尘反唇相讥道,说着便要将手中这灵符扔还回去。 “你敢!” 斗笠女子低喝一声,见张尘手上一滞,神色便是一缓,启唇笑道,“哼,现下就是你不要也晚了!” “一路走来可有人拦截于你?这些人都已被我打发了,并且声明你是我星火盟之人,与你作对便是与我星火盟作对。” 斗笠女子貌似对自己所为颇是满意,得意一笑道,“想必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蛮荒了!” 这回换张尘无语了,难怪自己一路走来都无人阻拦,看来真如此女所说了。 既是如此,他也干脆,不发一言地将此符纳入袖中。又看了对面此女一眼,迈步向前。 来到此女身旁时,张尘放慢脚步,低声道,“既是盟友,可否摘下斗笠,坦诚相对?” 此女斗笠一晃,就待发作。 张尘哈哈一笑,早已飞速遁去,抛下一句试图挽回场面的话,“今日一击之恩,来日定当回报!” 斗笠女子面色一怔,继而目中羞恼,一个急转身面向张尘的背影。 “此人如此滑头,将此符给了他,也不知是对是错。”又想到他临行前的戏谑之语,红唇一抿,心道,“不管了,总归他与龙廷有不解之仇,现下也是拉一个算一个!” 张尘倒是不再纠结此事,管他龙廷还是什么星火盟,自己与龙廷及大荒剑派已是结下死仇,现下毫无退缩之理。 也不知怎地,他心中非但不害怕龙廷报复,反而隐隐地还有一股畅快之意,颇有一些“他横由他横,我自任我行”的感觉。 一路上果然再未遭遇设伏,也不知那些赏金猎人是觉得无机可趁,还是真的被那星火盟女子吓跑了。 当他赶到沣水祭典礼之处时,祭礼已然行至尾声。 祭礼在沣水之上的一处风雨廊桥上举行,两岸各自排开诸多修士,总数约有近千人。其中绝大多数是灵徒,像他这样的灵士并不多。 但那典礼中心位置,两排木椅上坐着十数人,却以灵士居多,灵师也有几个。想来,与星垣及巨岩的对峙牵制了沣水的主力修士。 他站在左岸,本来,观礼也并非他来此地的目的,所以就想在人群后面远远地观看便好。 但远远地,就见棠敏在那廊桥一侧朝着他的方向伸长脖子,终于在人群后面用目光找到他。 她板着脸,嘴角又忍不住一抹笑意,单手举至头顶位置,轻轻摆动,示意他过去。 张尘见她一副英俊装扮,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自觉地又想到她的女儿态,颇觉怪异。 棠敏当众相邀,而她端坐在祭礼旁侧的桥上,身旁无不是城中显贵。 他不由心下嘀咕,沣水卫指挥的地位这般高的吗? 又不能假装没看见,他知道棠敏身上有他的感应符。而此地如此多人,怀有大荒剑派追杀感应符的,也应不在少数。 棠敏此举,他心知肚明,这是摆明了,他张尘是沣水卫照着的人。怀有异心之人,若是想要有所举动,最好先想清楚。 他淡然一笑,也不扭捏,举步便排开人群,走上前去。 沿途不断听到有人在他身后交头接耳。 “剑修!” “熊老大、胡大……都折进去了!” “听说朱亭渊都没得着好,还伤了自家小妹和好友孟高明!” “可不是嘛,刚才有人回来说,他是星火盟的人!” “是往沣水卫棠指挥那边去了!” “嘶……” 唏嘘声一片。 张尘不露声色,嘴角一挑,将这些闲言碎语抛在脑后。 棠敏扭着脖子见他过来,已经叫武大勇搬来一张木椅,就放在她的身侧。 张尘是从那一排座席后面摸过去的,他再未见过世面,也知道祭礼现场容不得自己大摇大摆上前。 棠敏见他过来,也不言语,一个眼神丢过去,示意他坐下后,低声道,“怎地才来?” 张尘无语,翻眼白了她一下,心道,“明知故问吗?自己差点就来不了了!” 他还没回话,棠敏手势一挥,颇为大方地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在场之人见棠敏当众相召,二人过从似乎相当密切,窃窃私语者一时更盛。 张尘正襟危坐,祭礼在廊桥中央进行着,一位灰袍老者正在慷慨激昂地念着祭辞。 “水流千里,皆出一源;树高千寻,同气连枝……祭典礼成,伏惟尚飨!” 唱诵完,转身面向身后一张供桌,将写有祭词的黄表纸在供桌一侧的火红蜡烛上点燃,恭敬地置于桌前一个铜盆中。一时间,纸灰飞扬。 桌上正中,摆放着完整的兕牛羊三牲。三牲双目决眦,兀自在袅袅香烟中睁得老大。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头名之争 “已经定下了,十日之后,由我带队前往曲水连环。” 沣水卫衙厅之上,棠敏与张尘分坐两边,棠敏目注张尘说道。 张尘沉吟不语,曲水连环被人引动魔力潮汐一事,他早已听黑水老祖详细说过。对其中可能存在的凶险,他也是颇为了解。 而且,沣水城此刻外松内紧,表面借沣水祭鼓舞士气,欲要与星垣和巨岩决一死战,寸步不让。 暗中却又组织人手前往曲水连环,恢复灵引大阵,行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撇开曲水连环中可能存在的凶险不说,难保星垣和巨岩不会从中作梗。 而从黑水营来到沣水城之后,自己又可以借助此处灵脉继续修炼,着实令张尘心怀大开。 不知不觉中,他心里充满了向上求进的渴望。就像一棵树,总是要向着天空伸展,拓展更大的空间,去够到更多的阳光。 他仔细考虑过棠敏的建议,对于入职沣水卫一事也是颇为动心。 但若是离开黑水营,他自觉还是要有所交代才好。此次曲水连环之行,据说就是由沣水城的七个附属宗地各出一名灵士,组成平靖小分队。 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重新镇压破禁而出的魔兽、魔修等,将那些祭坛重新勾连起来,恢复灵引大阵。 大阵恢复之后,整个沣水城及周边灵气就都将恢复。届时,与星垣和巨岩两城的对峙形势,自然会有极大改观。 而沣水城会根据此次组队中各宗地之人的表现,确定一个头名人选,直接将此人所属宗地的灵脉品阶提升一品。 目前七家宗地中,除化龙坞、千嶂林和百花谷灵脉是中品之外,其他四家都是下品。其中,黑水营的灵脉品阶又最低,仅为下品初阶。 若有人争得头名,则下品升中品,中品升上品,这样的奖赏,诱惑极大。 因而,据说各家附属宗地都是跃跃欲试,个个都有心相争。尤其是化龙坞王家,家主王涟进阶灵师已十数年,一直苦于无有合适灵脉修炼。曲水连环事变之后,宗地灵脉更是不如从前。 此次若不是只能由灵士组队,他王涟自己都恨不能亲身前往了。尽管如此,化龙坞灵士众多,这次据说也派出了家族中战力最强的高阶灵士。 此人名为王纳,乃积年的高阶灵士,不到双十年华时即已觉醒成为灵士。目下也不过五十余岁,是王家下一位灵师之选的突出人物。 其他诸家也是各自派出了精英灵士,有的甚至与那王纳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相关信息日前都已经一一归总到沣水卫,棠敏便一一与他作了分析。 此次毕竟是组队行事,人选配置还要有所侧重,务必要做到攻守均衡。 为此,沣水城中也会派出精英灵士一同前往,这些都还须城主府和沣水卫共同参详决定。 当然了,如果有宗地自认无力参与,亦可放弃参与此次行动。但这也就意味着,今后该宗地的灵脉情况将只能维持现状。 而一旦行动成功,参与的各宗地则至少能够恢复灵脉旧观。 对于各大附属宗地而言,灵脉,是当前攸关各家全体修士的头等大事,哪有放弃不争取之理? 此外,城主府已明言,此次出征,途中所得全部归各人所有。秘境中尚有多处区域未曾被人发掘,其中多有灵草秘宝,这也令众人为之瞩目。 目下,除黑水营之外,所有宗地都已确定或即将给出人选。之所以还有未确定的宗地,皆因其内部为此争执不下,不得不通过斗法比试决定人选。 至于黑水营,棠敏掏出一封书信,摆在桌面上,推向张尘。 张尘接过细看了一遍,又缓缓收起。 黑水老祖在信中很客气地表示,作为客卿长老,张尘已然为黑水营做到了仁至义尽。此番行动,黑水营并无意请求张尘轻身犯险。 因此,张尘即使不参与亦是无碍,黑水营已然准备过苦日子了。 但若是张尘自己有意愿前往,那么黑水营也很乐意提供这一个名额。而且,黑水营上下也将对张尘此举感激不尽。 黑水老祖把话说得周全有致,可谓面面俱到了。 张尘将信纸重又放回信封中,微微一笑,对棠敏道,“张某落魄时黑水营收留过我,黑水老前辈亦对张某照顾有加,此番正是报答之时。” 棠敏微笑点头,示意自己已然明了。 回到迎宾馆,张尘在房中静坐。他仔细思量过了,此去一来是帮黑水营一把,二来自己也对那七座祭坛有所企望。 自己本命空间中那朵莲花的妖异表现,张尘早已暗自留意。曲水连环中既然探明有七座上古祭坛,那么定然也会有那古怪符纹。 现下,只有一个花瓣上的一枚符纹被点亮,可以为银素手补充灵能,足够施展九张机前三式。 若是能够在莲花上点亮更多符纹,从而令其储备灵能更多。那么,自己九张机剑诀的威力就将得到极大提升。 对于张尘来说,这才是一个最大的诱惑。至于那所谓头名之争的奖赏,倒是与他自身关联不大了。 因而,张尘觉得,即便是只为这个缘故,也值得自己去冒一次险了。 据说,因空间不稳,灵师境修士无法进入曲水连环。这样一来,张尘大为放心。只要小心些,他自认为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主意已定,张尘便去袖中整理了一下新近收入的物品。 那一套法阵应是其中最大的收获。不过,张尘一人根本无法施展,便打算找时间去万宝阁售出。 在此之前,他打算好好地参详一二,好歹也要知道此阵的卖点在哪儿,价值几何。 然而,在沉入心神进入那控阵令牌一盏茶之后,张尘缓缓睁开双目,陷入了沉吟。 此阵名为金光度厄阵,乃一位名为“金光上人”的上古修士所遗。此阵主要作用,是帮助其在证道灵尊之时抵御天灾之劫。 除中心阵禁之外,此阵还有七七四十九面阵旗,全力激发需要四十九名修士主持阵旗。 因而,这位金光上人当时广开山门,收徒无数,终于凑齐足够人手,协助自己凭借此阵成功渡劫。 其后,金光上人又多次改造此阵,令其只需通过少数修士控制,也能发挥出部分阵势。 这也是那胡大和辛氏兄弟能够布阵的原因,只不过威力比此阵完全激发时要小得多。 张尘见此不由心惊,自己是亲身领受过此阵威力的。若此阵布置得当,完全激发出阵势,那威力简直超出想象。 当即他就犹豫了,自己现下并不缺灵石,倒是这法阵可遇不可求。 虽说自己一人无法布阵,但若能与同道协作,说不定在某些关键时刻还能收到奇效。 而且,一番了解下来,那一只金质坐佛的作用,也令他瞬间就打定了主意。 第一百六十二章 精英小队 根据控阵令牌中浮现的铭文,这坐佛竟然就是此阵的中心阵禁。 也就是说,此阵中心阵禁竟可以随处游走,并非固定在一处。 张尘一直对那胡大的金光护体印象深刻,初时他以为那是胡大自身的神通法术,现下才知那也是金佛的辅助功效。 即使金光度厄阵未开,这金佛也可作为护体法器使用。 只要向控阵令牌中输入灵力,金佛就会生出金光,覆盖修士全身。 御使得当,足可承受同阶修士三记攻击。即使是面对更高阶位修士,金光护体也有神效,具体就看对方法术威力如何了。 自从那紫羽符废掉之后,张尘就只有依靠“意迟迟”来防身,效果倒是尚可,只是平白占用了自身的九张机剑诀攻击。 有了这座金佛,倒是为他又添了一份保障。 当下,他就决定留下这法阵备用。 至于这金佛,张尘想了一下,把胡大栓住金佛的链子绞断,代替以袖中的一根碧色丝线,正是得自缠丝洞的碧玉丝。 收拾妥当,张尘满意地一笑,对于探秘曲水连环又多了一份信心。 至于搜自辛氏兄弟的那些瓶瓶罐罐,张尘打开了一些,其中多是液体,气味扑鼻。 他赶紧重新盖上,也不知是何物,是否有毒。 想起冯店主曾说过的蚀心灵液,他不确定其中会不会就有,因而决定留着,待回到黑水营时请冯店主看了以后再定夺。 接下来数日,张尘一直闭门不出,专心修炼。 第十日晚间,武大勇前来报信,明日一早卯时在沣水城西门外某处集合。 次日,张尘应约前往。早前棠敏给了他一枚令牌,在城门处交验之后才得以出门。 城外一处密林中,早已有数道人影在等候。其后又到了几人,加上张尘正好七人,正是沣水城七个附属宗地的代表。 他们有男有女,大多彼此认识,有的还相当熟稔地交谈起来。 又过片刻,三道人影自西门出来。待到跟前,张尘才发现,除了棠敏之外,另外两人自己竟也认识。 一人是齐静岫,一人却是朱亭渊。 张尘一愣,这两人好像都跟自己不对付。 棠敏神态自若地站立在众人中间,先是拿出一套阵旗,交给朱亭渊,在林中各处布置下去。 随后便大方地将众人一一介绍。 报到张尘之名时,倒立刻有数人投来惊异的目光,显然他在沣水祭当日出的风头早已传了出去。 见他只是一名中阶灵士,便有人更添几分意外之色。 张尘双手一抱,向众人团团施了一礼。立刻便有数人热情回礼,但也有人略显迟疑,似是对他的“恶贼”之名还有疑虑。 齐静岫一如既往地很是冷淡,朱亭渊目中闪过一丝不喜,却很好地掩饰了过去,也不说话,抬抬手便敷衍地回了一礼。 张尘微微一笑,也不作计较,便打量起周遭同道。 原来那个头中等,看似文弱的白面书生,就是化龙坞的王纳。 此人见张尘望过来,倒也客气地微笑点头,转而又恢复成一副呆呆的表情。 张尘亦含笑点头回应,私下想到,此人看上去倒像是一个书呆子。 棠敏曾言此人五十余岁,不过现下看去也就双十年华而已。看来,他倒是对自己的容貌颇为上心。 修士成为灵士之后,寿命立即较平常修士增幅一倍。而其容貌变化也变得极其缓慢,有的修士保养得法,更有如冻龄一般。 这位王纳应该就属于此列了。 场中除棠敏等人之外,另六家宗地之人正好三男三女。 男修包括化龙坞的王纳、千嶂林周桐和封金山迟猛,三人均是高阶灵士。 其中,周桐脸色微黄,双目似闭未闭,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迟猛则膀大腰圆,笑起来大嘴一咧,露出两排白牙。偏偏又长了一双细长眉目,粗犷中又带着几分狡黠。 百花谷的云芊芊、莽苍岭的袁一真和老盆口的姚芹,这三人俱是女修。 其中,云芊芊是高阶灵士,一身宝蓝宫装,贵气得体,眼神在众人身上不时游移。 袁一真和姚芹则是中阶灵士。姚芹身材娇小,着一身青衣襦衫,圆脸上一对大眼忽闪。这一副小家碧玉模样,看去颇为娴静。 袁一真却令张尘眼前一亮,此女身量竟与张尘差不多高,甚至还要高出一些。 一副黑色皮靠紧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大长腿裸露,挺直有力。即使是在黎明之前的黑暗中,腿上肤色也闪着微微的光泽。 此女扎一个麻花辫,拖在脑后,使得整个脸型呈桃状,上圆下尖,神色刚毅,颇为飒爽。 她与姚芹交好,两人一见面就叽叽咕咕地低声聊着什么。 正当张尘注目女修之时,棠敏猛咳一声,盯了他一眼,又转脸笑着对其他在场之人道,“诸位,棠某代城主府欢迎大家!” “诸位俱是各家英杰,更兼有为我沣水建功之心,沣水幸甚!” “此番入秘境,棠某和齐先生、朱教习三人,主要负责恢复灵引大阵,其他还须诸位多多出力才行。棠某在此先谢过诸位同道!” 说着,棠敏从袖中掏出七枚黑色玉佩和七张感应符,一一分发给张尘等人。 “这是入界玉佩和感应符,凭此玉佩可自由出入秘境,其中还附有秘境舆图。感应符除了用于我等感应联络之外,还将记录下各位的相应战绩,用于事成之后的功绩评定。请诸位妥善保管!” 张尘摩挲着手里的玉佩,见其正面镌刻了一条大河,在群峰间曲折而过,浪涛汹涌。 背面则是沣水两个古篆,笔画遒劲。张尘将之与感应符放入袖中。 几人各自收拾停当,便动身一路悄悄地向西边的山中进发。 张尘排在队尾,跟着众人向前。一路上他暗自嘀咕,没想到朱亭渊也会前来。 棠敏应该知道,他和此人结有梁子。此番探险,还须提防此人一二,看上去也不是一个爽利的。 至于齐静岫,也最好敬而远之。虽曾与他在清虚矿共事三年,但人家一直高高在上,对自己从来不假颜色。 此前听那朱亭兰所说,他还称自己“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正盘算着,棠敏轻唤了一声,“张兄!” 张尘抬头见她正站在前头,旁边就是朱亭渊。他微微一怔,依言走上前去。 “朱教习,张兄乃黑水营客卿长老,亦与棠某曾经共历生死。张兄的为人,棠某是可以担保的。”棠敏见朱亭渊静立不语,又看看张尘笑道,“听闻你二人此前曾有些许误会,此番共事,还望放下旧怨,共成大事!” 张尘倒是光棍,知棠敏担忧的是什么,便首先拱手致意道,“前番是张某唐突了,还请朱教习见谅!” 朱亭渊嘴角牵动了几下,转而一笑,亦是拱手道,“张老弟客气了,老弟好手段,为兄实在是佩服,佩服!” 说完,便向棠敏一礼,转身自行离去。 张尘和棠敏对望一眼,各自无语。 第一百六十三章 秘境生变 这是一处绝壁,任谁也想不到,这里就是曲水连环秘境的入口处。 抬头仰望,绝壁有数百丈高,光滑如镜。 早在几人到达之前,一名樵夫装扮的中年男子即已在绝壁前站定等候。 张尘近前一看,此人竟是灵师境前辈,修为看去比疏闻嫣和那星火盟斗笠女子还要高深。 “洪叔!”棠敏率先上前郑重一礼,齐静岫等人也先后上去见礼。张尘这才知道,这位竟是沣水城主的四弟子洪秀清,中阶灵师修为。 洪秀清身材中等,阔面方颌,见到棠敏后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但随即又黯淡下去,皱着眉道,“小敏怎地是你来了!” 棠敏面色微不可察地一窘,随即又恢复自然,笑道,“小侄等人奉命前来,还请洪叔为我等开启秘境之门。” 洪秀清却不应答,将棠敏拉过一边,二人之间传音交流,似在商讨着什么。 张尘虽听不见交谈内容,但观他二人面色,似是情况又有变化,且不容乐观。 众人见状亦是各自变色,熟识的更是相互间交换着眼神。 不多久,棠敏和洪秀清回转。洪秀清没说话,棠敏面色也变得凝重了几分,向众人一抱拳,郑重地道,“棠某先向各位致歉了!”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目中更是充满惊疑,各自就近互相对望,又一齐看向棠敏。 “秘境中昨夜情况突变,又有一座祭坛封禁被毁,现下仅余一座祭坛还在正常运转。” “棠某不敢对大家有所隐瞒,现下可以确定,此前潜入破坏的那星垣城贼子仍在,此人……” 棠敏顿了一下,咬牙道,“此人乃初阶灵师修为!” “什么?”朱亭渊率先发声,面上惊恐神色一闪。 众人面上皆是变色,就连周桐那一副面具脸上,嘴角都明显地抽动了几下。 化龙坞的王纳目光微凝,面上倒仍是一副呆呆的表情,似乎这一消息对他并未有太大触动。 “怎会如此?灵师不是无法入内吗?”齐静岫微微皱眉,看向棠敏和洪秀清,问道。 “此人或许是功法特殊,具体何因现下仍然不明。”棠敏回道。 张尘闻言暗自心惊,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不过,现下自己这边这般多中高阶灵士,小心应对,应该也是无碍吧? 念头刚转到这儿,就听棠敏又说道,“而且,秘境中空间愈加不稳,我等无法同行,须间隔入内,这样的话……”棠敏咬了一下下唇,又道,“我等很可能会在境中失散,且位置是随机的。” 这回就连齐静岫和王纳也各自变色。 张尘也是心惊,如此一来,自己就有可能单独面对一个灵师境修士。 自己虽说曾两次从疏闻嫣手中逃脱,可第一次是得了黑水老祖相助,第二次则是借重了那根吉光片羽。现下,那片吉光片羽已然遗失。 自己现下有何手段,能在一个灵师的手下安然脱身? 见众人或窃窃私语,或低首沉吟,棠敏缓缓道,“诸位若是选择退出,城主府也不会追究,毕竟现下凶险大增。” 棠敏语调一沉,又道,“只是,若我辈此刻临阵退缩,也许待这最后一座祭坛沦陷,星垣和巨岩的修士不日就将联手踏进我沣水。” “棠某不才,但也不愿就此束手,此番誓要入内一探究竟!”棠敏将胸膛一挺,正色道。 说完,将目光向众人脸上扫去。 众人俱是不语,面现犹疑。 王纳、周桐依旧沉吟,迟猛大大咧咧的面容也是凝重起来。 云芊芊秀眉紧皱,避开了棠敏的目光。 袁一真与姚芹两两相望,也是拿捏不定。 朱亭渊先是一低头,继而转头看向齐静岫。齐静岫却似入定一般,皱眉不语。 棠敏的目光最后定在张尘面上。 张尘与棠敏黑白分明的双目相对,心头不由一热,向前跨出一步,想也不想便道,“我同你去!” 棠敏深深地看着他,粲然一笑,一扫此间沉闷,似乎全世界一下子轻了许多。 张尘看着她,微微一笑,心中却又嘀咕起来,方才为何这般冲动? 难道是为了那些祭坛? 他正琢磨着,就听一个女子振声道,“算我一个!” 却是袁一真,向前一步,站在了张尘身侧。 “真姐!”姚芹也跨步向前,与袁真并肩而立,二人相视一笑。 场中最先站出来的,竟是四个中阶灵士。 王纳和周桐对望一眼,面色都有些变化。再一转首,便见迟猛已然无声地站了过去。 他二人不约而同地也跨了出去。站定之后,王纳笑道,“这等好事,怎能少得了我和周兄呢!” 齐静岫微叹一口气,也缓缓走上前去。 “咯咯,既然如此,小妹也就添一份热闹了!”云芊芊莲步轻移,留下朱亭渊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朱亭渊面色一窘,一边移步向前,一边口中讷讷道,“既是灵师境修士,嗯……我等还是先商议一下如何应对才好!” 棠敏见众人无一退出,面露笑容,接着朱亭渊的话,道,“朱教习说得是,我等着实须有所谋划才是!” 当下,众人便也不急于一时,开始分析分头入境之后可能会出现的种种情形。 最后,棠敏拍板,众人一俟入境便根据感应符迅速互相靠拢。 若是落单,陷入危险境地,不可恋战,即刻朝着同道方向遁逃。相近之人闻讯,须即刻施以援手,不得怯战或故意拖延。 此前发给各人的感应符,将会对各自轨迹有所记录,言谈中,棠敏有意无意地提醒道。 见众人商议妥当,洪秀清这才稍稍缓颊,朝棠敏投去赞赏的目光。转过去,又扫了张尘一眼。 张尘还在琢磨若是自己遭遇那灵师该怎么办,倒是没留意洪秀清此举。 棠敏看向张尘,试图与他交换眼神,又不好当众有所表示,便一转身对洪秀清道,“还请洪叔为我等开启秘境之门!” 洪秀清一点头,便去腰后抽出一柄斧头,斧刃闪着寒光。 洪秀清将斧持在手中,转身面向绝壁,抬手向前扔了出去。 众人眼看着斧头越变越小,慢悠悠地撞向绝壁。就在斧刃与绝壁甫一接触的刹那,绝壁上爆发出一团青光。 青光闪耀间,斧头被弹射而回。洪秀清探手将之稳稳地接在手中,众人纷纷抬首望向绝壁。 只见那处青光不停地向四下翻涌,扩大至丈许方圆后,便在原处氤氲不停。 缓缓地,青光中间裂开一条缝,其间有千百道白光似利箭攒射而出。 张尘微眯着双目,见那道光缝越开越大,最后就像一道对开门一般,缓缓打开,任其间光芒四射。 洪秀清双掌合拢,持着斧头。斧刃上寒光闪耀,喷出一道白光,直直地射向绝壁上这一道光门。 “快!” 洪秀清脸上不复方才的轻松惬意,换上了吃力的表情,鬓角甚至渗出细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巨鳄血蛭 “上!” 棠敏轻喝一声,又看了张尘一眼,第一个动身向着门内跃去。 张尘犹豫了一下,朱亭渊抢先一步,站到了队伍前列。 张尘排在其后,各人依次序从那扇对开大门中鱼贯而入。 待最后一个人影在门中消失,洪秀清双臂一抖,最后一道光芒自斧刃射出,随即收势。 擦擦头脸上的汗水,洪秀清目光深邃地看着青色大门缓缓合上。 …… “咳咳咳!” 张尘刚张开嘴,一口水便猛地灌了进来,呛得他赶紧闭上嘴巴闷声咽气。 他想象过进入秘境以后可能的场景,却没想到自己一头扎进了水里。 头脑里是“嗡嗡”的声响,就好像有人拿手捂住了自己的双耳。眼睛终于适应了水下的环境,从此前的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一处不大的水潭,一眼就能看到丈许开外的褐色泥土。但自己悬浮在水中,莫名地有些心慌。他赶紧划动四肢,向着岸边游去,谁知道水里会有些什么呢? 还好在够着岸边的时候,并没有遭遇袭击。 然而,就在他一露头时,张尘赶紧又把头埋进了水中。 这是一片沼泽,有多大,张尘并不确定。刚才那一眼,他只看到有一头巨兽正在不远处的泥地里翻滚。 怪不得刚才在水里时就感觉到水波震动,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承想却是水潭边这头巨兽的缘故。 仓促间,张尘只看到,那巨兽似是一头巨鳄。难道这一处水潭就是它的老巢? 他定了定神,又缓缓将头伸出水面,露出眼睛和鼻子。 没错,一头周身赤黑的鳄鱼,正在泥沼里狂躁地摇头摆尾。周围泥浆四溅,地面震颤不已。 两丈多长的鳄身,大嘴一张就占了三分有一,露出两排黄白相间的利齿,和一个深邃黝黑的喉咙。 股股腥臭气味刺鼻而来,张尘一时也分不清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幸好此处天色阴暗,还下着蒙蒙细雨,躲在水中倒一时不容易被其发现。 但张尘定睛细瞧之时,就有些不淡定了。原来那巨鳄暴躁狂怒,却是要将其脖颈间的一物抖落下来。 定睛一看,却是一只水蛭。此刻,水蛭通体呈暗红色,肚腹滚圆,足有海碗大小。 任巨鳄怎么挣扎,这水蛭牢牢地紧贴其颈部。巨鳄大嘴虚张,却不能勾头够到脖颈,铁鞭一样的长尾在泥沼里抽得劈啪作响,同样不能伤到水蛭分毫。 巨鳄闭嘴收势,在泥沼里不停翻滚,甚至拿自己的头反向撞击地面,再翻过来时,水蛭仍然纹丝不动。 待如此这般折腾了几个回合,张尘看到,那水蛭竟变得足有脸盆大小了。而且,它身上的暗红越来越深,竟致成了黑色。 张尘心头暗惊,原本若只有这一头巨鳄,自己还不甚恐惧。看其灵力波动,是中阶高等妖兽,自己完全能够遁开。 最不济,自己的诸多手段中,也还有许多可以施展的。 但那只血蛭着实透着怪异,看其灵力波动也不过中阶初等,却极为难缠的样子。 果然,那头巨鳄身上的气息变得虚弱了下去,继续僵持下去只有取死一途。 张尘猛地一惊,这水里,不会也有此类水蛭吧? 他立刻就感觉身上好像到处不对劲。连忙转头看向四周,只见水里果然有许多细小的昆虫隐隐绰绰地浮现,且正在向他这边围过来。 定睛一看,果然是密密麻麻的水蛭,不过它们个个都只有线头那么大,极不起眼。只有汇聚到一起时,才相对可观。 张尘心下大寒,好像潭水正在顺着自己全身毛孔往里倒灌。 绝不能再继续待在水里了,说不定身上已经有了这鬼东西。 念头一起,他猛地从水潭中蹿出,就要飞遁。 想来那巨鳄和血蛭不可能追得上自己,先飞出这一片沼泽再说。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下一刻就打破了。他刚刚起身至胸口处,整个人又重重地落入水中。 就好像头上有一个无形的壁障,自己一头撞了上去,又被反弹了回来。 此地竟然不能飞遁! 这回真的有不少水蛭粘身了,张尘眼见的就有好几只。 身在水中,他突然又觉得从心头到全身一股燥热。 也不去管那些水蛭了,他再次从水中冒头,双手一搭潭边,“哗啦”一下便整个从潭水中跃出,带得水花四溅,泥浆乱飞。 一上岸,张尘便发足狂奔,一边还不停地伸手在身上四下拍打。 果然,触手绵软处,落下十数只水蛭。有的甚至已经深入他的袍袖中,张尘卷起袖口,从左右两边手臂上又各捏出数只软褐之物。 饶是他经历过兽潮之灾,此刻也只觉心头阵阵恶寒。好在,这些水蛭刚刚附体,并未咬破他的皮肤。 正暗自庆幸的时候,他猛地想起巨鳄身上的情形,连忙抬手使劲拍向脖颈处。 触手之处同样绵软,却不是自己的皮肉触感,果然又是水蛭。 张尘将右手举至目前,手心里鲜血淋漓,模糊一片。其中,正有三个指甲盖大小的水蛭,已被他拍得肚破肠流。 然而,这一手的鲜血却是他自己身上的。 这三只水蛭何时吸附在自己身上的?自己自认神识强大,却对此毫无所觉。 而且,这三只水蛭咬破自己皮肉时,自己同样一无所知。 一想到巨鳄脖颈上那只脸盆大的血蛭,他不由得放慢脚步,开始仔仔细细地检查周身上下。 终于又从下巴颏那里捉到两只,也已经成了指甲盖大小。 张尘将它们放在脚下,一一踩扁,这回终于放心了。 眼看奔出去里许远了,张尘心头一松,总算是有惊无险。 四下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沼泽,好在还有一些硬实路面可以踩。虽说不能飞遁,可总有走出去的时刻。 张尘心头略定,正待要拿出玉佩,看看自己的位置,就听身后一片扑腾声。 他转头一看,只见那头巨鳄竟追着他过来了。它奔行极快,竟与张尘差相仿佛,许是久在沼泽里出没的缘故。 这家伙,莫不是受到了自己的启发?可是,你再快,还是甩不掉那头可怕的血蛭啊! 张尘一边腹诽,一边掉转一个方向,从巨鳄奔行的方向岔了出去。 他可不想触霉头,那头血蛭的气息正以可见的速度在增长着。刚才还是中阶初等,现下已是中阶中等妖兽了。 很显然,它是得了大补之物。 相应地,那头巨鳄却已从中阶高等降到了中阶中等,且其身上气息还在不断地下降着。 张尘扭头他顾,还是尽早离开这诡异的沼泽为妙。 哪知奔出去不过数丈,只见那巨鳄竟然衔尾而来,好像认定了他一般。 张尘还来不及懊恼,就立刻紧张起来。随着巨鳄不断逼近,他身周的泥沼中,不知从哪里又爬出密密麻麻的水蛭出来。 一时间,他甚至连放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联手围猎 每一步踩下去,张尘都能踩死一小堆水蛭,但仍有无数的同类悍不畏死地涌过来。 也许,它们根本就没有恐惧,只是本能地发起无谓的攻击。 张尘明白,定是身后巨鳄身上的那只巨大血蛭引来的同类。看来,它的胃口很大,已然发现并且想要猎食自己。 而那头巨鳄的心思也已明了,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抑或是与血蛭联手制服张尘,从而换取自身安全? 张尘心头暗骂,这可真够倒霉的! 奔行中,周围的水蛭也并非全都是盲目攻击。它们蜷成一团,竟直接从地上弹射起来,从不同方位扑向张尘。 有的扑向裤脚,有的扑向腰腹,有的甚至能弹跳到张尘头脸上。 张尘虽没有向后看,但想必背上也已然中招。 他极是恼火,随手拍掉脸庞上的一只水蛭,跟着便唤出青灵剑。青光舞起,遁速却比平常慢了许多,也就仅比自己持剑出击速度稍快。 张尘知道,此处或许是绝灵之地,因而自己的灵力御使极不顺畅。这也导致他在此地无法飞遁,更谈不上剑遁了。 奇怪的是,水蛭在此处的行动却极为迅疾,蠕动和弹跳都比其他处类似的爬虫要快得多。 看来,这水蛭就是此处沼泽中的一霸了。而那倒霉的巨鳄仗着自身皮厚肉糙,以为能够横行于此,谁知一朝被制,动弹不得。 好在水蛭虽多,只要不是身陷重围而不得反制,倒还是安全的。 张尘御起青灵剑,向着身上水蛭一一切削过去。 此外,他又唤出惊鸿剑,在身周舞起团团剑花,将那些试图近身的水蛭隔绝在外。 此番清理,速度虽慢,却也渐渐将自己从水蛭围攻中拯救出来。 若非如此,他担心自己很快就会被这些水蛭团团围住,届时恐怕被吸成人干都是极有可能的。 然而,就这么一耽搁,巨鳄已然赶至他身后大约丈许远。 一道红色丝线陡地射出,来自那头巨鳄的脖颈处。 青灵剑正在张尘背后舞动,清除最后几只水蛭。那红色丝线无声地弹射过来,竟穿透了惊鸿剑剑幕,向着张尘背后射来。 张尘只觉一股劲气袭身,惊鸿剑都未能挡住,连忙运起青灵剑就是一挡。 红色丝线一头撞上青灵剑,在剑身上绽放出一片血红污迹。 张尘只觉青灵剑一颤,剑身动作便是一僵。 他与灵剑心神相通,只觉青灵剑上的灵力明显被剥夺了,更加地难以运转如意。 他急忙又向其输入灵力,不一会儿便使剑势恢复旧观。 这是何法术?若不是青灵剑挡了一下,落在身上会是何结果? 不敢怠慢,他连忙将惊鸿剑和青灵剑舞得更快。除了不让水蛭近身,更要防着那诡异红线。 然而,下一刻,巨鳄头顶接连射出数十道类似红线。它们射速极快,竟从四面八方裹向张尘。 张尘见躲无可躲,索性站定,将惊鸿剑和青灵剑舞得更加密集。 又想起这血污竟有腐蚀灵力和神魂的威力,连忙又运起奔雷诀。 还是晚了一步,红色丝线噼里啪啦地打在剑幕上,倒是未曾漏过一根。 但大片的血污在惊鸿剑和青灵剑剑身上开花一样地绽放,顷刻间张尘就觉得心神巨震,差点把握不住二剑。 幸得奔雷诀及时发动,一记银雷一分为二地布向两剑。银光抚过震颤不已的两剑,顷刻间洗掉了血污。 然而,这一遭下来,非但灵力大量流失,就连神识都有了损伤。 张尘心头巨震,这血蛭竟如此恐怖。 自己原本以为远远躲开就好,总归此物不善于长途奔袭。 没想到,这血蛭和巨鳄似乎瞬间便形成了同盟。两者相互补充,竟把自己当成了猎物。 此举还着实有效,血线即使没有打中张尘,但多少也能破除他的剑幕。 如此一来,他便将再次陷入与水蛭群的缠斗中。而那血蛭仍可以不停地以那诡异血线攻击他,直至把他的灵力和神魂耗尽为止。 若不是有银雷相护,此招还真是难破。 不过,银雷现下也只剩两记。而这沼泽一眼望不到边,自己的遁速又不占优势,再这么耗下去,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张尘心念一转,趁着两剑上银雷未灭,骈手一指,闪电般刺向巨鳄脖颈处。 与此同时,星渊剑唤出,代替两剑护住周身。 原本,他留着星渊剑是要作为突袭之用。现下天色昏暗,正合星渊剑潜行,此刻却只能随机应变了。 血蛭一波攻击刚落,还未来得及再次施法,两剑以比刚才快出数倍的速度瞬间来袭。 一蛭一鳄已然惊觉,巨鳄一个侧身翻滚,惊鸿剑擦着它的肚腹就飞了出去。 但青灵剑却被张尘刻意偏转了一个方向,巨鳄躲无可躲,硬着头皮用腹背皮肉接了一记。 “砰!” 巨鳄两丈长的庞大身躯在泥沼中侧翻,滑出足有数丈远。一时间,泥浆四溅,水花乱翻。 张尘一见距离拉开,此刻却并不急着离开了。 原本他还想过用白骨修士引开这一蛭一鳄,然后伺机逃脱。 现下他心头火起,不退反进。 两柄奔雷剑带着最后的银光,故技重施。 “砰!”“砰!” 方才一剑刺在巨鳄身上,虽未穿透其身,却斩落了它的数片麟甲,令它在翻滚中便痛嘶起来。 这一回,它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两剑斩落,根本就躲闪不及。 又有数片鳄麟飞出,巨鳄再次向后滑出十余丈远,在地面上带出一道光滑痕迹。 巨鳄痛得上下颚大张,原地翻滚扑腾。 血蛭在其脖颈间趴伏着,一时也随之翻滚,再也难以向张尘发起攻击。 张尘趁势就要再攻,却见惊鸿剑和青灵剑上银光明灭,转眼就消散了。 张尘眼珠一转,欺身上前,同时依旧将两剑御起,向着巨鳄再次追刺。 与此同时,停下在周身环绕的星渊剑,再一记银雷附剑,悄无声息地疾射而去。 巨鳄连续遭受重创,立身未稳之际,见两剑像蚊蝇一般再次追着自己刺杀过来。不过,此次两剑遁速却慢了许多,不由大怒。 铁鞭似的尾巴疾扫,向着惊鸿剑卷了过去。同时大嘴一张,一头拱向另一侧的青灵剑。 “啪!” 惊鸿剑受击,其上光芒频闪,向着一旁折射出去。 青灵剑也被撞个正着,歪歪斜斜地飞了出去。 张尘忍受着牵制两剑的心神震颤,也不去管这两柄剑下落,趁着巨鳄大嘴微张之际,星渊剑陡地一个加速。 昏暗的光线中,星渊剑黑沉沉的剑身带着微微闪烁的银光,一闪即逝。 下一刻,便从巨鳄的喉咙中穿进,并从其脖颈处穿透而过。 巨鳄身形一僵,大嘴上下颚瞬间静止不动。 其脖颈处却如天女散花一般,有大股的血污猛地喷射开。 伴随此景的,是一连串“噗噗”闷响,犹如有人正在使劲拍打一只装满水的布袋一般。 第一百六十六章 骑鳄越沼 这正是血蛭破体,血污喷溅的声响。 张尘站在数丈开外,就见巨鳄头顶好像开了一朵花似的。而且,这朵花还在随风摇曳的样子。 大块大块的血污朝天喷出,至数尺高之后才又纷纷落下。 巨鳄被利剑穿刺喉咙,初时还在愣怔间,待血污及身,连忙摇头摆尾地来回闪避。 血蛭仍紧紧贴在它的脖颈上,不过已经像一只破布口袋一样,极其迅速地瘪了下去。 星渊一剑刺个正着,剑上的银雷不仅令其创口更大,而且一时间不能愈合。 血蛭虽遭重创,却仍紧紧吸附在巨鳄脖子上,并拼命地吮吸着鳄血,以此补充大量失血。 巨鳄此刻内外交困。 血污沾染在它身上,令其昏昏沉沉。体内又不断向外流失血液,因而很快就萎靡不振,软趴趴地伏在泥沼里。那原本暴突的双睛中,竖瞳越来越迷茫。 张尘早已将惊鸿、青灵两剑召回,弥补星渊剑的空当,斩落那些仍在不断向他弹射的群蛭。 星渊剑上银光仍然闪烁。虽然被血蛭污血沾染之后,银雷消散了些许,但足堪一用。 张尘哪里会放过“趁你病,要你命”的机会?也不去管巨鳄,星渊剑回身便是疯狂地向着血蛭一阵攒刺。 “噗噗”声不停,在如此密集的攻击下,血蛭的气息再度大大减弱,身形也随之迅速变小。 星渊剑上的银光消散了,张尘仍然御剑不停,对准巨鳄身上那个血蛭,直将它斩至成千上万块碎片。 血蛭竟就这般被张尘斩杀了。 星渊剑上血污遍布,张尘这才松劲,差点就没把握住此剑。 他连忙御出第三记银雷,附向星渊剑,将其上血污清洗干净。张尘收剑仔细检查了一遍,还好清洗及时,星渊剑并未因此受损。 随着血蛭气息的逐渐消散,原本围在张尘身周的水蛭也渐渐消退了。 也许,不久之后,这里又将诞生一头新的巨大血蛭。直到现在,张尘也不确定是否还有第二头相似等阶的同类潜伏。 他心想,还是尽快离开得好。 看看仍趴伏在地上喘息的巨鳄,张尘手抚下巴,心思转动起来。 一炷香之后,一头巨鳄在无边沼泽中快速爬行着。 四肢如桨,在浅沟深壑之间纵横无碍。 其宽大的后背上,盘坐着一人,正在调匀气息,正是张尘。 早前,巨鳄本已虚弱,张尘趁机敲打了一番,最后又用几颗补气益元丹彻底收服了它,让张尘在其意识中种下了一缕牵机神念。 实则巨鳄也意识到,此人不好惹。不过若是跟着他,还可能免遭劫难,因而便心甘情愿地充当起张尘的坐骑来了。 不一会儿,张尘起身站立,背着后手,聚目远望,甚是怡然自得。 原来,此处名为血色大沼,是曲水连环秘境中的一处险地。 先前那血蛭和无数水蛭便盘踞在其中某一大片区域,而他脚下这巨鳄则是另一片区域的土着霸王。 一路上,蛇鼠虫蚁不断,其中不乏个头巨大或聚集成群之属。在那面玉佩舆图上,此处标记的危险级别颇高。 舆图显示,此处沼泽幅员千里。原本众人以为可以飞遁,现下看来秘境生变,或许各处都不能正常飞遁了。 张尘暗自庆幸,幸亏收服了这头巨鳄,不然自己还不知要废多大功夫才能走出这血色大沼。 按照原先约定,进入秘境之后,所有人向仅存的那一座上古祭坛聚集。 然后,再沿着原有的灵引大阵走向,逐一恢复各处沦陷祭坛。 在此过程中,所有人统一行动,以免遭遇不测。 在进入曲水连环秘境之前,张尘对其中凶险的认知还很模糊。他以为大致也不过跟黑水潭底的秘境相似,不承想却是更加凶险。 相比之下,黑水潭底之行还真算是顺风顺水了。 也不知棠敏遭遇如何。 不会有人陷落吧? 张尘再次将目光投向玉佩中,那处名为落日神殿的地方。 那里正是仅存祭坛的所在地,距离他现下所处位置尚有千余里。 要前往那处,自己不仅要穿越血色大沼,渡过曲水,还要翻越纵横数百里的折戟群山。 真正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了。 感应符上全无反应,显示周围十数里都无自己的同道。 眼下,似乎只有照原计划行事,向落日神殿靠拢。 但张尘仔细研究了舆图,又有些犹豫。 落日神殿位于此处秘境中已探明部分的中心,而张尘此刻却处在其上偏左位置。 距离张尘最近的一处失陷祭坛与他仅数百里之遥,正是在曲水畔的泽源遗迹。 然而,那处却又不是众人自落日神殿之后要去的地方。他们计划中的第二个目标,却是居于落日神殿正上方的乾灵谷。 那处距离张尘也有一千多里,不过却与血色大沼接壤。若是去那里,便无须翻山越岭了。 自己是单独前往落日神殿,还是选择相对易行的道路,干脆去乾灵谷侯着呢?两下里距离相近,却免了不少周折。 如果要去乾灵谷,现下就应该掉转方向了。 正当张尘骑着巨鳄穿越大沼的时候,秘境中各处都有了异动。 一个山谷中,云芊芊身形飘忽。躲避了一大群黄针蜂的拦截之后,她檀口微张,长吁了一口气,顺手将额边乱发重新理了理。 正准备再次上路时,目光一顿,便盯向了一棵老树的树根处。 她面上涌现出欢愉之色,一个闪身便向那一处移动过去。 树根底下,正有一丛野菇郁郁葱葱地生长着。野菇有十数颗,茎干纯白,各自顶着碧澄澄的伞盖,其上竟有五彩霞光氤氲,端是不凡。 云芊芊正要闪身靠近,转念又止住脚步。目中光芒微闪之后,她抬手从袖中放出一只巴掌大的灵雀。 灵雀啾啾鸣叫几声,一头扑向那野菇所在的位置。 刚要落地的时候,老树背后猛地蹿出一个黑影。却是一条水桶粗的长蛇,蛇信狂吐,蛇头上一丛红色羽冠鲜艳欲滴。 腥风大作的瞬间,这只灵雀竟被其一口吞没,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云芊芊陡然变色,身形急退。 曲水下游,王纳和周桐并肩站在河岸边。 二人看看湍急的河水,又看看千丈开外的对面。一片开阔地之后,是连绵不绝的群山。 朱亭渊、棠敏、齐静岫三人成群,在一片寸草不生的火山遗迹中穿行。 他们周围的山体和地面,仍不时冒出滚滚浓烟。 三人在一处洞口外停下,棠敏拿出玉佩,仔细看了看,目光落在“流焰河”三个字上。 转而,她又将玉佩收起,选了一个方向,三人再次前行。 群峰耸峙间,一片树林中的一小片树冠剧烈摇晃着。随着树枝折断,树冠倒下,露出林中二人,却是迟猛和姚芹。 迟猛一人在前开路,姚芹则警惕地四下张望,为其断后。 一个破败的古迹中,残垣断壁之间,袁一真抬头看向一座高耸的雕像。 雕像身姿曼妙,衣袂飘飘,只是顶上缺了一颗头颅。 第一百六十七章 山中偶遇 登上曲水岸边,已是天明时分。雨也渐渐停了,张尘转身看那头巨鳄潜入水底。 一番思量,他还是选择先到落日神殿。 一来,单独行动确实危险,毕竟这里还有一名灵师敌手潜伏着。二来,有这巨鳄在,倒可以轻松地越过沼泽和曲水,省了不少功夫。 曲水在这秘境中流经多处,蜿蜒曲折。不知从何时起,此处秘境就以此命名了。 张尘涉渡的地方是上游,水流较急,不过水面仅数百丈宽。不能飞遁的情况下,想要渡水却还是有凶险的。 这水下暗流涌动,不明生物繁多,张尘亦是不敢轻易冒险入水。 好在有巨鳄坐骑,这曲水中多数流域都大可去得。 现下,却不得已要上山了。巨鳄却不方便同行,只能任其自去。 不过,凭着那一缕牵机神念,若是有必要,他还是可以寻回此鳄。 巨鳄入水带起的巨大漩涡渐渐消散,张尘慢慢转身。 眼前,是折戟山边缘。 三日之后,张尘站在一座高达千丈的山峰顶上,回望山下,不由长吁一口气。 骑着巨鳄跨越数百里血色大沼,又渡过曲水,不过用了一日夜光景。 而对照舆图,自己用了三日两夜,才在折戟山中前进了差不多路程。 早已习惯飞遁赶路的自己,现下不得不徒步前行,只觉浑身不自在。 好在,出身风云寨的他,对山林并不陌生。而且,自出了血色大沼之后,数日来天气晴好,免去了许多行路艰难。 眼看天色已黑了很久,还是先找一个落脚地再说。 张尘回身,从这里下一个浅谷,再爬过面前那高数百丈的山峰,往下就到了落日神殿所在了。 他往左右看了看,寻了一个方向便投入了一处密林中。 走出十数丈之后,张尘立在原地,轻轻抽动鼻子,又循着一个方向来到一面岩石旁。 一股腥臊的气味越来越浓烈,张尘皱着眉头看向岩石的一角,便缓缓地退了出去。 又往前走出数十丈远,在另一处大树的树干上,他又闻到了同样的气味。 树干往上,张尘拈起一根硬硬的兽毛。兽毛长三寸,大部为银白色,尖端呈现少许暗红色。 张尘将之竖在面前仔细地看了看,并不确定这是什么兽类所遗留,便随手扔在了树下。 他发现,这几根兽毛镶嵌的位置,是在离地一丈多高的树干上。站在树下,张尘深吸一口气,这显然是一头巨兽。 莫说是四肢着地,即使是双腿站立着在树上剐蹭,此兽体型也是极为庞大的。 而且,树干上的那股异味比之前更为浓烈,看来自己距离这巨兽的所在越来越近了。 寻常凶兽他自是不惧,不过此处秘境刚经历过魔力潮汐,难保不会有魔变异化的古怪存在。 念及此处,张尘缓缓地从这一片密林中退出,重新选择了一个方向继续前进。 一路上,他都是仔细寻路,主动避让有可能出现危险的地方。 就连一些奇花异草,他也不去采摘,一心赶路。 若是实在避不开,张尘也并不迟疑,便直闯过去。因此,一路上,死在他剑下的凶兽也非一两只。 不过,他赶路心切,一些落败而逃的凶兽也不去追杀,此举也避免因血腥杀戮引来更多凶兽。 天色将黑,他也不欲多事,便横向走出去数十丈,蹲在一处灌木丛边查看了一会儿。 这里有一个深入灌木丛的孔洞,半人多高。孔洞旁的树枝上,也粘着一丛丛兽毛。 张尘拈起一撮,瞧了瞧,微微一笑,随后便猫腰从灌木树洞中钻了进去。 这么行进了数十丈,再一抬头,豁然开朗,面前是一个开阔的草地。一轮圆月挂在高空中,照得四下里犹如仙境一般,如梦如幻。 张尘长身而立,从鹿道中缓缓走出。 蛇有蛇径,鹿有鹿道。 这几日来,张尘倒是重新体会了一番当年上山砍柴的乐趣。 眼前景色宜人,且相对安全,张尘打算暂且在此歇息。 他坐在一处草地上,从袖中摸出玉佩。看看路程,此处距离山背后的落日神殿也就百多里山路了。估计明日一早出发,也许小半天就能抵达。 这一路走来,竟没有遇到小队中的同道。他又摸出感应符,心想,莫非其他人早已到了神殿,正在等着自己? 他自认,一开始面对血蛭和巨鳄时耽搁了一会儿,但其后便顺风顺水。 此前有那巨鳄相助不说,自己翻越折戟山时也是一心赶路,不曾再分心他顾。 难道其他人还在自己身后? 张尘笑一笑,左右明日便知,正要收起感应符,忽然符上光芒一闪,随即便有了些微的热度。 咦!有人正在靠近,而且,移动速度相当快。 感应符光亮越来越盛,张尘起身向四下张望,终于看到一个身影正从对面山上飞奔而下。 身影飞奔的方向正是自己这里,看来对方也发现了自己,只是不知会是谁呢? 张尘站在原地,并不动身相迎,且暗暗蓄力,谁知来人是友是敌呢? 远远地,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急急地传来,“师兄,救我!” 声音虽不熟悉,却应是此前一同入境的三女之一。 张尘跨出一步,迎了上去,目力运转,原来却是百花谷的云芊芊。 此刻,她鬓发散乱,娇喘吁吁,显得极为狼狈。 奇怪的是,她一边娇喝“救命”,一边用双手捂着耳朵,神情惶急。 在其身后,有一只怪鸟在半空中浮现,翅膀不紧不慢地一扇,便向前诡异地蹿出数丈远。 看其速度,比那云芊芊快出不少,但它似乎并不急于追及猎物,只是不远不近地吊着。 云芊芊已然距离他不过十数丈远,待发现是张尘,目中不由得现出一丝失望神情。 身后追来的这怪鸟太过诡异。之前自己追着一只麝香貂,眼看就要追及。这怪鸟不知从何处突然飞出,只一个照面,那遁行极速的麝香貂便立刻僵直身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这怪鸟一口叼了去。 云芊芊追得气喘吁吁,仍然被麝香貂拉得越来越远,原本待要放弃。 再看这怪鸟一口捉了此貂去,并且停在原地,似乎就要享用。 云芊芊心中一喜,真是天助我也,自己何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深吸一口气,便飞跃上前,一根满是针刺的藤蔓同时飞卷过去,意欲将此鸟与那麝香貂一举成擒。 相距不过数丈,云芊芊相信,自己这一击定能奏效。 但那怪鸟立在原地,一只指爪将麝香貂按在地上,双目冷冷地看向正在急奔过来的云芊芊,竟毫无避让躲闪之意。 长藤就将近身,云芊芊鼻中轻哼。就在此时,此鸟朝着她便将尖喙一张。 无声无息,但云芊芊耳中立刻像是无数根针刺一般,随即脑中一僵,半边身子都僵了。 那刺藤也随即自半空摔落,再无寸进。 怪鸟却翼展一张,一爪抓着那麝香貂,迅疾地扑向云芊芊。 第一百六十八章 激战怪鸟 云芊芊大惊失色,只觉神魂巨颤,经脉中灵力充沛,但就是调动迟缓。 别说御使刺藤攻击了,就是奔走都困难。 眼看怪鸟羽翼一展就要扑来,她急忙收起刺藤,拼命调动灵力,转身就跑。 那怪鸟见她竟还能活动,貌似也起了玩弄之心,也不近前攻击,只远远地吊在其身后,不时地发出无声鸣叫。 云芊芊往回奔走了一程,也知那怪鸟随时都可能扑上来。一想到此刻正在它爪下晃晃荡荡的麝香貂,云芊芊心中便是一寒。 她并非没有反制手段,相反她袖中还有许多物事可以御出应对,但灵力不足,万事皆休。 从未有过的怪状,云芊芊仓促间急得满头大汗,一时间就有些惊慌失措。 正在绝望之时,袖中感应符有了动静,她原本绝望的心情猛地从谷底弹了起来。 好像溺水之人就算是抓到一根稻草,那也要紧紧抓住。可是,这根“稻草”却只是一名中阶灵士,比自己修为还要低,云芊芊一下子就又泄了气。 张尘不知道云芊芊怎么想,却明白这时候自己已避无可避。 那怪鸟双翅再一展一收,丈许长的身形便向前一跃,距离他十丈左右距离。 此鸟也不去管他,仍旧追着云芊芊。一爪伸出,三指闪着铁一样的光芒,向着她的后脑就抓了过去。 张尘迅疾地跃前一步,三剑齐出,奔雷诀运转,一记银雷附上三剑。三剑遁速陡地加快,呈品字形疾速射向怪鸟。 怪鸟这才惊觉,两只尖耳一竖,连忙舍了云芊芊。 半空中悬停,双翅一扇,卷起一股怪风,迎向三柄已然就要及身的灵剑。 同时双目眼皮一眨,绿油油的目芒死死地盯着张尘,紧跟着黑色尖喙就是一张。 云芊芊只觉耳中刺痛骤然消失,神魂震颤渐渐平息下来,但全身经脉依然麻木。她本已绝望,此番变故突生,让她脚下顿时失了节奏,双手一撒,一低头就仆倒在地。 张尘冷眼瞧着怪鸟,奔雷诀一出,立刻又运转起炼神诀,银色漩涡从灵树茎干上一跃而起,在本命空间中转动开来。 眼看三剑就要射中怪鸟头部和两侧肋下,一股怪风起来,竟扇得剑身一阵飘摇,立刻便失了准头。 惊鸿剑率先从怪鸟头侧掠过。随后,青灵剑也一头栽向怪鸟身下空地方向。 星渊剑犹如一道暗影闪过,却一下从怪鸟腹部擦过,银芒闪动间扯掉一丛羽毛,同时还弥漫开一股焦糊味。 怪鸟尖喙刚刚张开,突觉身上一痛,不由大怒。竖瞳一缩,尖喙张得更大,冲着张尘就是一扬脖。 眼见三剑被一股怪风吹歪,仅星渊一剑蹭破点对方皮毛,张尘也是心中一惊。 奔雷剑是他的杀招,这一次虽然只是一记银雷均分三剑,但其奔速和力道都已相当可观,不承想竟被对方轻松破掉。 张尘也不犹豫,虽然三剑上银光仍然未散,他将奔雷诀再运,又一记银雷御出。 这回,银雷只附在了星渊一剑上,而其他两剑银光未散,三剑调头就要再刺。 正当他全神贯注御使三剑时,随着怪鸟尖喙大张,张尘突觉双耳中像是塞了一团钢针一样,全身各处神经紧绷,疼痛感如潮水一般涌进脑门。 张尘原地一个踉跄,神魂一颤,三剑当即如遭遇狂风似的东摇西摆,就要失去控制的样子。 方才为御使奔雷诀,不得已暂时停下炼神诀不管,银色漩涡转速放慢。 而随着耳中剧痛,银色漩涡转速陡地又一降,最后竟停了下来,且凭空剧烈颤抖起来。 张尘心下大惊,自银色漩涡成型以来,这还是从未有过之事。这怪鸟对修士神魂的攻击竟如此诡异,令人防不胜防。 那怪鸟见张尘僵立原地,已知中了自己的术法,在空中一抖翅,猛地就扑了上来。 云芊芊瘫坐在地,眼见张尘与怪鸟你来我往闪电般出招,此刻还没有回过神来。 怪鸟扑向张尘,劲风刮着云芊芊脸面,她努力挣扎着就要起身,想要趁此当口脱身出去。一时间,手软脚软,她只好将细腰在地上扭动,带动整个身形向旁侧滚动。 张尘亦是手脚俱软,灵力在经脉中阻塞难行,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拼命地运转炼神诀。 也是他习练刺神法日久,神魂较其他修士强得不是一丁半点,银色漩涡一激之下终于稳固下来,随之又缓缓转动。 张尘只觉神识一松,好似挣脱了一股缰绳般。神识一壮,再次猛地御起三剑,从怪鸟身后突袭而来。 怪鸟身在半空,已将那只麝香貂扔掉,双爪如钩,抓向张尘。 眼看就要将此人一爪抓毙,以报方才一剑之仇。突觉身后灵力波动,虽惊讶于此人顽强,却已知是方才那三柄剑。 因而心中也不以为然,双翅朝后一扇,就待故技重施。大不了,再受他一剑又如何?不过舍弃几根羽毛,自己却是要他的命! 双翅一扇,爪势不变。 张尘禁受着比方才云芊芊所受更为强烈的神魂冲击,且他将已恢复的神魂全数投入了三剑御使之中,因而当下只能原地不动与怪鸟比拼。 怪鸟指爪劲风已然袭面,吹得他鬓边散发直直地向后,看那架势,似乎一爪下去,自己就将脑浆迸裂。 云芊芊一边艰难地向草地旁的灌木丛中滚动,一边将一双大眼看着场中,她也是这般想张尘的下场的。 一想到自己也会有此结局,不由身上筛糠一般地颤抖,腰上不自觉又加了点力,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仪态举止。 怪鸟身后,三剑再次呈品字形飞射,一前两后,这回却是星渊剑在前。 一股怪风卷过来,后面两剑飞速本就比上一次还要慢,风吹过来更加地东倒西歪,勉强又向前飞了一阵,便一头栽在地上。 然而,星渊剑虽然飞速略降,但剑身上银光正盛,裹挟着暗沉的剑光依旧飞速地刺了过来。 完整形态的奔雷剑,是这怪风也不能阻挡的。 张尘目中狠意一闪,牵机诀一加劲,星渊剑陡地一个加速,向前一蹿。 “嗖!”星渊剑一闪而过。 “噗!”怪鸟身形轻轻一晃,双翅跟着一僵。 “呼!”怪风像风口袋被扎紧一样,呼啸一声之后便消散无踪。 两只铁一般的钩爪,停在张尘额前一寸处,作势欲抓。 张尘双目圆睁,紧盯着这一对铁爪。好一阵之后,目光上移,看到铁爪斜上方那一对绿油油的眼眸。 一闪,又一闪,突地就暗淡了下去,就像是被人吹灭的两盏油灯。 紧跟着,怪鸟庞大的身躯猛地跌落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张尘眨了眨眼,长吁一口气,一下子也瘫坐在地。 嗯? 云芊芊本已将自己滚到灌木丛边缘,此刻陡地停住。见场中情形突变,不由满目惊疑,继而狂喜。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迟猛之死 第二日,张尘和云芊芊并肩站在一座飞檐斗拱的建筑之前。 二人仰望良久,随后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异之色。 这是一栋单体建筑,占地十数亩。正面朝西,两边十数根石制廊柱耸峙,每一根廊柱须三人相抱方能合围。 廊柱直直地向上延伸出三丈左右,便拱起两个坡顶,坡顶周围又有廊檐相围。 单重飞檐架设在顶上,绿色琉璃瓦铺就的顶面上,晨光中闪出一道道亮眼的光芒。 只是,有多处琉璃瓦脱落,露出底下白的灰的和褐色的各种屋架结构。其间多处,生出一蓬蓬野草,有些甚至此人还高。再看那廊柱上斑驳的风雨痕迹,想来此处荒废已久。 “原来这就是落日神殿!”云芊芊单手抚在胸口,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口中喃喃道。 “哦?云姑娘对此处早有耳闻?”张尘问道,除了玉佩舆图上的名称,他对此处全无所知。 “张道友在黑水营未曾有长辈相告么?”云芊芊侧头微笑着对张尘问道。 自从昨晚张尘一举歼灭怪鸟之后,云芊芊对他就熟稔了许多。毕竟,人家救了自己一命。 见张尘摇头,云芊芊便将此落日神殿的过去娓娓道来。 原来,上古时期这里是落日部族的核心所在,这神殿即是该部族的神社。 落日部族是神族众多部族中的一个,地位虽非至高,却也属于强者部族之一。因整个部族信奉落日女神而命名,阖族崇尚夕阳所代表的幻灭与轮回。 大战之中,据称此部族全族覆没,仅余族中一名大能之士,随其他部族同道获封,飞升他界。 云芊芊诉说着万年以前的往事,脸上泛起无限神往和憧憬。 “可惜,此界飞升通道已然无可觅处。吾辈修士不管寿命长短,终生也就只能困在此界,不得飞升!”云芊芊悠然一叹道。 张尘不语,他不仅不知道这落日部族,更不清楚这许多历史。之前在虚灵门时,作为灵徒,他也曾翻阅过《紫宸大事记》等书,却无此类记载。 至于黑水营,自己既非土生土长之人,亦非核心成员,哪里有谁会跟自己讲这些? 也许对于每一个黑水营之人来说,在蛮荒中安稳地活一辈子就是最大的梦想了,谁还能想到飞升这种事? 看来,百花谷的底蕴是要比黑水营深厚许多。张尘此刻也充分认识到,修士与修士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很大一部分就在眼界和心境之中。 终日在泥沼里打滚之人,自然不可能有飞升天外之想。 转念至此,张尘低头一笑,算是小小地自嘲了一番。 “张道友因何发笑?”云芊芊注视着张尘的举动,略显疑惑地问道,“莫非小妹有何言语失当之处?” “没有,没有!”张尘连忙应道,“我笑,是笑自己孤陋寡闻罢了!还要多谢云姑娘为张某解惑!” 云芊芊双目定定地看着他的表情,看他不似作伪,便抿嘴一笑道,“张道友可真有意思!” 见张尘微笑不语,云芊芊又问,“其他同道似乎仍未到,我等是入内,还是在殿外等候?” 言语中,倒是让张尘拿起了主意。 张尘低头略一沉吟,他心里惦记着那上古祭坛中的奇怪符纹,因此极想入内一观。 但又怕出现异状,惊动了云芊芊,好歹这也是自己的一个秘密,不便轻易示人。 见云芊芊目注自己,张尘宽厚一笑道,“还是等棠指挥等人前来再行定夺吧,若是坏了此处机关可就不好了。” 云芊芊闻言,略一思忖,也即点头应是。 当即,两人便在距离神殿不远的一棵老树附近落脚。 放眼望去,整个落日神殿坐落在一片山谷之中。背后一座高山,面前一大片开阔地,绿草如茵,杂花遍布。 这棵树突兀地长在草地里,周围并无高大植物,仅有一丛丛灌木散布在这地界各处。 二人在树下直等到午后,才又等来二人,却是王纳和周桐。 王周二人一路同行,虽有波折,却也一路有惊无险。倒是听云芊芊说起那头怪鸟时,二人来了兴致。 尤其周桐,原本一向寡言少语,此刻却刨根究底地询及详情。看起来,他对那头怪鸟兴致颇大。 当听说二人发现此鸟身上并无特别之处,又怕引来其他异兽,便由张尘一记火弹术烧成灰烬之后,周桐不由跌足生叹。 “周兄,莫非此鸟有何妙用?”王纳见状不解地问道,张尘与云芊芊亦是目中游移。 周桐闻言却又哑口,呆立片刻之后,摇摇头再也不语。 张尘等三人面面相觑,也便放下不谈。 又等了一会儿,至申时一刻,终于又等来三人,却是棠敏、齐静岫和朱亭渊。 三人对此间情况最是熟悉,因而一路来也是顺风顺水。只是因为入境后位置稍远,便来得更迟了一些。 见张尘已到,棠敏与他交换了一下眼神。双方见各自无碍,便相对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棠敏见几人全都安然无恙,心中稍宽。当下众人又谈起各自途中经历,俱是兴致勃勃。 张尘静静地在一旁听众人交谈,对自己一路来的经历只略略提及便罢。倒是云芊芊把他面对那只怪鸟时的经过,讲得活灵活现。 众人嗟呀之余,不由对张尘又高看一眼。朱亭渊目中微露不屑,不过也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齐静岫一直没有参与众人言谈,在一旁盘坐调息,眉宇间倒似存着一些心事一般。 棠敏左右看看,见现下就等袁一真、姚芹和迟猛三人了。想来,三人也是结伴而行,应该不会有何差池。 没想到,很快众人就见到一人跌跌撞撞地从折戟山上狼狈冲下。待其来到这一片开阔地时,却发现是老盆口的姚芹。 朱亭渊奔上前去将她迎下,而她带来的一个消息,立刻冲走了众人逐渐浓烈的谈兴。 “什么?迟猛死了!” 棠敏双目圆睁,盯着姚芹沉声喝问。 姚芹面上惊魂未定,期期艾艾地道,“是是……我等当时正在翻越折戟山,一个人影不知从哪儿蹿出,突施手段袭杀我二人!” “此人修为高强,我等联手亦不是其对手,迟,迟大哥临死拖住他,小女子这才侥幸得以逃脱!” 姚芹说着,泪流满面,目中满是惊惶,哀泣道。 当即,场中一片死寂。 众人犹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这才从刚才的轻松惬意中惊醒过来。自己此行不是踏青来了,此处不仅有魔变异兽,而且有强敌在暗中埋伏,真个是杀机四伏。 迟猛是封金山的高阶灵士,连他都未能保住性命,众人都不由得心中一寒。当下,便有多人将目光投向棠敏。 棠敏站在原地默想片刻。出师未捷,便已损兵折将,此行平添了许多血色。 眼下除了迟猛,还有袁一真未到。问及姚芹,她亦未见过袁一真。 不会她也出了差池吧? 第一百七十章 如空之幻 “应该就是星垣城那贼子无疑了!”见众人尽皆沉默,朱亭渊恨恨地道。 棠敏看向姚芹,柔声问道,“你可曾看清那人面目?” “不曾,此人一直藏头露尾,我等自始至终都只见到一个虚影。”姚芹心有余悸地道。 “在何地遭遇此人?” “折戟山上的一处平岗上,翻过这座山峰便是,当时我二人正待休憩片刻……” “那人突袭之前,你和迟道友毫无所觉?” “并无。”姚芹斩钉截铁地道,继而想了想又道,“好像是迟大哥先发现了不妥,当即转身将我护在身后。” “当时你二人只是在休憩?”棠敏见姚芹惑然不解的样子,解释道,“嗯,我是说,你二人未有其他举动?” “其他举动?”见棠敏一直在追问,姚芹颇有点不自然地道,“我二人此前一直在赶路,天色渐晚,此地又有空禁,我等无法御使灵力遁行。眼看就要到落日神殿了,便想着休憩片刻即上路。” “嗯。”棠敏略一点头,又问道,“然则你撤走之时,亲眼见到迟道友身死了吗?” 姚芹脸上现出一丝羞惭,低头道,“迟大哥叫我快走,我当时,当时心乱如麻,便也没多想,就,就自己先走了。倒不曾亲眼见到迟大哥身死,不过……” 姚芹突然住口,好似回忆起什么极为惊悚的画面,转而又努力地收拾起惊容,圆脸上大眼微闭。 “不过如何?”棠敏问道。 “不过,我听到了身后远远地传来迟大哥的惨呼声!”姚芹咬着嘴唇道。 棠敏还待要问,朱亭渊插嘴道,“这恶贼太嚣张了,竟敢在我等眼皮子底下行凶!” 张尘看一眼棠敏,见她面现沉吟,未再继续问话。 倒是朱亭渊不住嘴地昂声道,“姚妹子,你且宽心,我等这般多人如今聚在一起,量那贼子也不敢造次!” 姚芹在回答棠敏问话时便已缓过神来,闻言便向朱亭渊微微一福,道,“多谢朱教习宽慰!” 朱亭渊纸扇一摇,潇洒地一摆手。 云芊芊走过来,将姚芹带到树下盘坐调息。 王纳和周桐互相望一眼,王纳走到棠敏跟前,低声道,“棠指挥,我等是否去姚家妹子所说之处,查看一二?” “王道友的意思是,迟道友尚或仍未陨落?”棠敏一直在沉吟,此刻听王纳这般说,皱眉问道。 姚芹闻言,猛一抬头,惊悚地道,“别,别去!” 众人被她突然高声之举所吸引,纷纷看向她。 姚芹在众人目光注视下缓缓低头,又道,“我奔出去之后曾留意过,感应符热度,已全然消失了。”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不语,再不复方才那番轻松欢快。 就这么又等了一个时辰,天色渐渐黑了,袁一真竟一直都没有现身。众人脸上不由得又多添了几分忧色。 齐静岫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未有丝毫表示。 见天色已晚,他缓缓行至棠敏面前,一拱手道,“棠指挥,迟道友之事现下也不宜细处。而袁道友,或许是有事耽搁了。我等现下不如先入殿行事,左右,也须些时日在此布置,想来她很快便会赶到。” 棠敏微一低头,随后便道,“也好!” 一转身,面向在场之人,棠敏沉痛地道,“迟道友不幸陨落,我沣水失一干将,实为痛惜。为今之计,我等唯有更加齐心协力,尽快恢复灵引大阵,破除贼之奸计,如此方能告慰迟道友在天之灵!” 众人默然,姚芹更是又悲泣了起来。 棠敏一抬头,又道,“我等齐聚于此,一来为共同进退,避免被那贼子各个击破。二来,还须借重各位之力,将此地转灵大阵加固一二,以免在我等离开之后遭那贼子破坏。” “齐先生乃我沣水书院资深教习,想必大家也均已熟识。齐先生对阵法向有研究,尤其是这转灵阵更是拿手。能得齐先生鼎助,我等此行更添几分胜算。” 齐静岫这时走上前来,向众人微一点头示意,道,“待老夫布置下阵基走向之后,还须诸位一齐出力将灵气扶助壮大才好。” 众人齐声应好,便在棠敏带领下,向着不远处的落日神殿迈去。 云芊芊神情中带着隐隐的兴奋,想起早前与张尘所言之事,便去人群中找到张尘,却见他走在了队伍最后。 张尘缓步跟着众人向前,心中却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他担心黑水潭秘境符纹灌体的场景重现,若只是自己一人在场还好。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该作何解释? 也不知齐静岫所说扶助灵气壮大该如何进行,不会是要走到祭坛上吧? 又一想,现下考虑再多也没用,只能见步行步了。 正寻思着,就见众人已然停了步,围聚在前方数步开外,同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地不知在讨论着什么。不时地,有惊异之声低低地传出。 张尘也紧走两步,只见众人已然迈过落日神殿正门前的石阶,此刻身处廊檐下。 这里有一座一人多高的石碑,碑面朝西。长年日晒之下,其上已是模糊一片,一时也看不清上面是何名堂。 循着众人目光,张尘也看向碑面顶部稍靠下的中间位置。只见那处有一个脸盆大小的图案,占据着碑身约一半面积。 模模糊糊间,只看到一个大圆圈。再一细看,此圈下半部圆弧上,均匀地刻画了多道射线。 猛一看,倒像是一个倒扣的初生旭日。 再一想,这,莫非就是落日的形象? 张尘心中嘀咕,落日不是也只有上半部有光吗?反而下半部光芒被地面遮挡住,并不得见。这般画法,犹如隔靴搔痒,倒显得刻意造作。 又一想,这是人家落日部族的神社所在,此图案或许大有深意。 众人此刻已将目光移向图案下方,只见那里刻了几行字,一样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不多时,王纳与周桐将目光移开,都陷入了沉吟。 张尘仔细看去,却是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文字,自己竟一个都认不出。 再一看周围,除王纳和周桐外,云芊芊和姚芹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而齐静岫和棠敏根本就没有围过来,他们已经绕过石碑,向大殿内走去。 朱亭渊一颗脑袋几乎贴着石碑,仔细地辨认着。不多久,就见他将纸扇一抖,扇面横在胸前,摇头晃脑地念道,“无升无落,无始无终,如轮之转,如空之……嗯,之……” “幻!” 周桐见他“之”了半天也没“之”出个所以然来,便恹恹地道出最后一个字。 张尘抬头看看周桐,又见王纳在一旁含笑不语。 云芊芊听得周桐念出最后一字,轻轻地“哦”了一声,便念念有词起来。 姚芹貌似还未从此前的死里逃生中醒过神来,闻言面上又是一呆,口中喃喃道,“幻!原来最后是一个幻!” 第一百七十一章 灵引之法 朱亭渊拿眼瞟了一眼周桐,貌似对周桐抢了他的风头有些不愉,可又无法可想,便把纸扇一收,独自走向一边。 张尘见朱亭渊吃瘪,暗自好笑。又一想,这碑文却是如此奇怪,究竟是何用意呢? 他自己对经义向来无甚研究,在虚灵门时便喜欢看些野史,听一些旁门。 因此,将这几句话在嘴里念叨了一遍,觉得太过玄奥,非自己所能理解,便果断将它们放在了一边。 不多时,众人还未移步,棠敏却从大殿中又走了出来。 见几人仍在对着这几句碑文冥思苦想,好似要从中悟出点什么。棠敏摇摇头,边走过来边出声道,“几位,落日碑文乃落日部族神道敕语。如今,神道既隐,此碑文便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研之何用?” 众人闻言,大多会意,相继将眉头放开。 只有姚芹似乎仍陷在其中,口中喃喃道,“是个幻……” 张尘本就舍了此碑,早已站在一根廊柱前张望着什么。 见棠敏现身,而齐静岫却未跟出来,张尘便又踱回来,想听听下一步有何安排。 他自己,倒是不急着要入内的。 只听棠敏又道,“齐先生正在殿内检查转灵阵阵基,可能还要作些调整,尚需些时辰,我等且在殿外等候。” 说完,看看正在走过来的张尘,棠敏笑道,“早前与诸位提及过,进入落日神殿之后,勿要随意走动,更勿随意触碰此间物事。此地已由城主府设置了级别相当高的防护禁制,触发了可就不好了。” 张尘尴尬一笑,自己只是想去看看那廊柱上是否有图案,就如石阵祭坛那般。 不过自己虽未触摸,此举确有不妥,便低头紧走两步回到众人身旁。 棠敏语毕,便去袖中摸出数枚玉简出来,一一分发给除朱亭渊之外的众人。 “此简乃灵引诀功法玉简,诸位现下可将之炼化参悟。稍后诸位进行灵气扶助之时,正须借重此法。” 见众人均已领简在手,棠敏微微一笑道,“此功法玉简皆是原版,乃我沣水为感谢诸位道友义举,无偿赠予各位的!” 见众人面现欢愉,棠敏又道,“朱教习已熟习此法,诸位有何疑问,可以请教于他。” 朱亭渊闻言,便跨前半步,面露矜持之色,含笑向众人点头致意。 众人微微向他致意,也不多话,取了玉简便向棠敏和朱亭渊一拱手,到附近的廊下去参详玉简去了。 棠敏和朱亭渊则站到神殿外,替众人护法。 张尘寻了一个位置,缓缓沉入心神。 惯常的金字灌顶,然而神魂与根骨上的痛楚刚刚生起,银色漩涡便缓缓转动起来,张尘顿觉痛楚减弱许多。 不过数十息之后,他的本命空间中就又多了一张书页,青色带斑斑银点。 果然是原版功法,而且品相极佳。看来,为了恢复曲水秘境,沣水城也是下了功夫了。 细看下来,此篇书页上缺漏字仅一处,且晦涩不明的地方也极少。 通篇研习过后,张尘方知,原来此诀术并非攻击类法术。 此诀与牵机诀颇为相似,不同的是,此诀施展之后能够在特定目标上种下灵力印记,并借此加强感应,扶助壮大,或削弱镇压。 其中奥妙,还须再上手习练几次,方能有所体会和精进。 借此机会,张尘检视了一番自己所习练的功法。 自他进阶中阶灵士以来,本命空间中多部法诀的书页又有变化。 其中,刺神法几乎每日习练,如今已是银光灿灿,甚至有个别地方出现了淡淡的金色斑点。 炼神诀亦是如此。 其他的都有进化,却还不十分明显。想来是习练越多,御使越多,书页银色转换越快。 如今,这灵引诀书页点银斑斑,就快接近奔雷诀书页的模样了,反而还在扑朔诀和迷离功之上。 又过了十数息,张尘气息调匀,缓缓退出心神。一合计,前后用了不到一盏茶功夫。 再看周围其他人,均还都在入定之中。看他们的面相,大多不同程度地皱着眉头。 在场之人都是沣水城的精英灵士了,不承想自己还是第一个参悟完毕的。张尘想,莫非是那银色漩涡的功劳? 功法参悟极耗心神,因而修士参悟一门新功法时,往往都要先入定许久。 待心神大定之后,再采取循序渐进的法子,分句分段地加以研习。其间,需要神魂力量随时辅助。 若是一股脑地生吞活剥,参悟不透彻不说,甚至还可能走上歧路,行气有岔。 在这方面,张尘习练刺神法和炼神诀已久,神魂力量比许多高阶灵士还要壮大,因而在功法修习上真可谓优势明显。 张尘细看场中诸人,王纳和周桐气息较为匀定,不过仍然眉头微皱,想是仍有不得其解之处。 云芊芊眉头大皱,气息更是忽强忽弱,倒似正欲制服某物一般。 再看姚芹,此刻气息最为虚弱,娇小的身躯竟微微颤抖起来,直如自己第一次参悟炼神诀一般。 张尘凝目细观,想到应是她方才死里逃生之后,心神本就不稳固。 看她仍在硬撑,并不出声求助,张尘却有点替她着急。自己并无辅助他人修习功法的经验,想帮忙也无从下手。 他随即站起身来,走出廊檐下,找到棠敏和朱亭渊二人。 “咦?张道友这是已经参悟完毕了?”棠敏见他出来,不由惊异地道。 想了一下又觉不太可能,便道,“莫非你尚未开始参悟?” 朱亭渊亦是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心想,“莫非这泥腿子知难而退,放弃参悟了?” 看张尘一脸焦急的样子,朱亭渊便觉得自己所料不差,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嘲讽之意。 张尘见朱亭渊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由心中无语。 瞥了他一眼,张尘便也不去管他,只对着棠敏微微一笑道,“张某已参悟完毕了。” “哦?”棠敏闻言一怔,继而便微微点头。 “嗯?”朱亭渊却是满脸地不相信。这法诀,他朱亭渊当时用了小半天功夫才敢说参悟完成,此人莫非是不懂装懂,在这里胡吹大气呢? 当即,他便貌似关心却又直言不讳地教诲道,“张道友,不懂就要虚心求教,方不失我修行之人本色。不懂装懂,误了沣水大事,罪责非小啊!” 张尘闻言,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对棠敏道,“张某方才见到姚芹道友气息不稳,貌似功法参悟有险,特来告知,还请棠指挥尽快干预为好。” 棠敏一惊,原本还待要看张尘如何应对朱亭渊,闻言便转向朱亭渊,道,“还请朱教习速速前去查看一二!” 朱亭渊身为教习已久,见张尘不理自己,颇觉此人无礼,正待再教诲几句。 听到棠敏吩咐,也知事情轻重缓急,便把袍袖一甩,瞪了张尘一眼,返身自去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掩灵玉佩 二人看着朱亭渊匆匆而去。 棠敏回头看向张尘,笑道,“怎么,你好像很关心人家姚妹子啊!” 张尘一愣,转而一笑,并不答话。 棠敏盯着他,又道,“袁一真到现在还没出现,怎么又不关心一下了?先前不是盯着人家不放的吗?” 张尘看了她一眼,反唇讥道,“你棠指挥都不着急,我又何须着急?” 棠敏闻言略略沉吟,眉宇间略显不安。 “怎么?情况不妙?”张尘见状问道。 “袁一真虽只是中阶灵士,且孤身一人,但她出身莽苍岭,长年惯于在蛮荒中生存,本应更早抵达此处才是。” “你是担心那星垣城的灵师?” “嗯,此人神出鬼没,专挑落单之人下手,袁一真怕不是他对手!” “现下也只能在此等候了,此间事了,再行定夺。” “也是。原本我倒不甚担心,你可还记得出发前我曾分发给你们那面玉佩?” “记得啊,其中有此秘境舆图嘛,怎么?” “这同时也是一面掩灵玉佩。” “哦?掩灵又是何意?” “只要持佩之人不以灵力与敌斗法,其自身气息便难以被外界觉察,除非极近距离内相遇。” 张尘闻言不语,眉头一皱,想到棠敏此前询问姚芹的一干细节问题,便开口问道,“所以,你问姚芹遇到那灵师之前在做什么,便是这个缘故?” “正是!这掩灵玉佩不仅能够遮掩自身气息,既防那贼子,也免于引致此间魔变异兽注意,除非是狭路相逢。” 棠敏转而侧脸看向张尘,道,“你觉得,星垣城那贼子有多大机会偶遇迟猛和姚芹?” 张尘略一思索,摇摇头道,“折戟山连绵数千里,在这落日神殿周围就有数百里方圆,或许此人早就在此守株待兔,而他二人运气不够好罢了。” 棠敏闻言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但愿如此吧!” “怎么?你还有其他疑虑不成?”张尘见棠敏并未放下心思,便追问道。 “若是偶遇,则纯属他二人运气不好。我等修士,对此早已看开。但若那贼子既然有特殊功法可以混进秘境,莫不是还有秘法能够窥破玉佩遮掩?” 张尘闻言也是一惊。 果真如此,袁一真还真是凶多吉少了。 而自己等人今后就只能牢牢抱成团行动了,须臾不能稍离。 像绵羊一样被饿狼盯着的感觉,可实在不好。 此外,张尘其实还在琢磨一个问题,他问棠敏,“若是我等每恢复一座祭坛,此人在我等离去后便又破坏一座,该如何应对?” 棠敏在他说出第一句时即已明白他的意思,一直等到他说完很久之后都没有回应。 张尘说完,也不去催他。又隔了很久,棠敏才微微一叹气,道,“唉,说实话,我也不知!” 张尘看一眼她,只见她脸上少见地露出踌躇的表情,便道,“我能够想到的事情,你认为王周等人会不会想到?” 棠敏苦笑一声,悠悠地道,“如此,你说该如何?” “你莫不是想把我等扣在这里,与那星垣城的灵师相互消耗吧?目的只是不让此间形势再糜烂下去?” 棠敏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这时倒开心地一笑,道,“算你聪明!” “你,没想到你这般歹毒哇!”张尘真是有点气结,他倒是很希望能从棠敏嘴里套出一点风声,看到一点希望。 然而,她的回复却如此直截了当。 张尘一时无语,心里却在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在此秘境存身了。 棠敏一愣,似乎张尘的话刺到了她。她心里一痛,冷声道,“我棠敏就是这般歹毒,冷酷,无情的!张道友是今日才知吗?” 张尘闻言倒是一怔,知自己话语直白了些,心中虽已有些后悔,面上却并不显露。只是把脸微微侧过去,不再看向棠敏这边。 棠敏见他这般,更是心绪难平,寒声道,“莫非兽潮中黑水营那一笔账,你也替我棠某人记着呢吧?” 张尘心中已是后悔不迭,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要去惹这位大小姐不快? 正想着该如何转圜时,棠敏又急急地道,“莫非你去救我那一回也不过是一时脑热,纯属冲动?” 说到最后,话里都带了点颤音。 张尘闻言心中大窘,不知该如何接腔,自己当时,好像,还真是一时冲动? 但一想到后来棠敏孤身回头救自己的情形,张尘更是心中隐隐酸楚。 天更加黑了,张尘平白觉得有些冷。 默默地,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袋子,伸到背过身的棠敏那边,道,“新近得的一套阵法,对困敌有奇效,或可一用。” “不要!” 张尘动作一僵,就待要缩手回去,突地又听棠敏喝道,“拿来!” 张尘闻言一笑,把手往前一伸,棠敏一把夺下那只小袋。 “此阵名为金光度厄阵,原本是灵尊修士渡劫所用!有七七四十九面阵旗,不过我等只有九人,配合得当,或许能收到奇效。” 当下,张尘便将那日与胡大和辛氏兄弟相斗场景说出。 棠敏一面听着,一面不动声色地从袋中拈出一面迷你阵旗,见其制作精良,颇为不凡。 原本,她也带了一套法阵,张尘问及对策时,她并未提及,因她自己对那套阵法也无把握。 若是旁人来问,她自可信心十足地表示,她已有十足应对之策。张尘相问,她却不自觉地袒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承想,竟招来他这一番刻薄言语。 她一边听张尘解说此阵特点,一边认定此阵与她准备的那一套法阵效用相当,依然并非良策。 不过,当张尘提及辛氏兄弟的功法特征时,她目中不由一亮。 在法阵中施以迷雾,用以迷惑敌方,同时伺机偷袭。这倒是一个法子,而齐静岫的道法神通不就与辛氏兄弟相似吗? 当下,棠敏心情大好,微转过身,启唇一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这回就饶你一次!” 张尘心中一松,面上却是故意一苦,道,“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就没有一点回报吗?譬如灵石之类的。” “哼!”棠敏鼻中冷哼一声,平伸出一只手,道,“拿来!” “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袋子里并没有中心阵禁和控阵令牌。” “嘿嘿,这些个自然在我身上,到时但凭棠指挥取用便是。” 开玩笑,这东西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救自己一命,怎能拱手让出? 张尘死皮赖脸地就是不肯交出那座金佛以及控阵令牌。 二人正争执不下时,张尘猛地眼皮一跳,就觉身后神殿中有一股似曾相识的灵力波动正在涌动。 棠敏见他面色有异,还以为他又要耍什么鬼点子。正要摆出自己沣水卫指挥的架子,强命他交出阵禁和令牌。 下一刻,她自己却先心头一震,这是,附近有人正在突破,进阶灵师? 第一百七十三章 突破禁忌 神殿廊檐下,王纳和周桐正好将灵引诀参悟完毕,紧跟着就不约而同发现了异状。 朱亭渊在重新引导姚芹入定之后,见王纳和周桐起身,也立刻抬头望向大殿。 云芊芊还在入定中,倒是毫无所觉。 此刻,张尘和棠敏也已赶到。 越靠近大殿,灵力波动越是强烈。众人只觉海量的灵气凭空生出,又迅速地向大殿内涌进。 就好像一场大风暴正在酝酿,而风暴眼就在这座大殿之中。 张尘并未亲眼见过修士进阶灵师的场面,偶尔曾听人说过,却也是一鳞半爪,难辨真伪。 而棠敏告诉他,这就是修士进阶灵师的异象。他心中还有一些疑惑,自己明明对这种灵力波动颇为熟悉,却一时又记不清曾经在哪里经历过。 难道是在梦里? 大殿入口进去,是一个数丈长的甬道。甬道尽头,却见王纳、周桐和朱亭渊三人堵在那里,直向里面探头探脑。三人面上俱都混杂着不同程度的惊讶、羡慕和期待。 一股强大的气旋正在里间形成,而不断涌来的灵气仍在壮大着气旋。 “为何不入内?”棠敏一到,便向三人问道。 “有禁制!”朱亭渊抢道,同时极为兴奋地道,“天啊!是齐先生,他早该进阶灵师了!” 张尘闻言心中莫名一紧,果真是齐静岫进阶灵师了? 棠敏面色不变,她也猜到是此结果,心中不由得盘算开来。 王纳和周桐也是面现高兴神情,毕竟是己方实力大增。 自进入秘境后,他二人也一直在盘算此前张尘所虑之事,却也始终不得乐观结果。 现下若是齐静岫成功进阶灵师,许多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自己等人此行,不仅危机解除,就连完成任务也是胜算大增。 “我等速速替齐先生护法!”朱亭渊大喊一声,对周围之人道,自己率先抢了一个显要位置。 棠敏看向张尘,见他脸色愣怔。 王纳和周桐却已走到朱亭渊身边,盘坐在地。 张尘向棠敏一拱手,道,“张某还是出去替外面的两位同道护法一二吧。” 说完,也不等棠敏说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张尘边走边想,齐静岫显然对自己怀有偏见。 “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这就是齐静岫对他的看法。自己虽未亲耳听到,但就此问及陶玉蘅和庄心一时,两人俱都支支吾吾。 虽然张尘自认不曾得罪于齐静岫,但他也从未想过要去解释什么。 现下,就算是齐静岫成功进阶为灵师,张尘也不愿去捧这个臭脚。 殿外廊檐下,云芊芊和姚芹仍在努力参悟灵引诀,云芊芊看似已近尾声,姚芹状况也已稳定下来。 张尘走到殿前阶下。 月亮已经出来了,清晖遍洒。张尘看向对面的群山,却是黑沉沉一片。 不一会儿,棠敏也自殿中缓缓步出,静静地立在张尘身侧。 张尘转脸看向她,棠敏微微一笑,道,“里面有三个护法的,够了!” 张尘朝着棠敏无言一笑。 说话间,云芊芊已然出定。愣怔了一下,也已觉出殿中异样。她迅速起身,看也不看另一侧的姚芹,急急地循着气息入内。 又过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姚芹慢慢睁开双目,见身边空无一人。正疑惑间,就听神殿中传出一阵大笑。 笑声苍劲,在这寂静的深山之夜,显得极为肆无忌惮。 张尘和棠敏闻声对望了一眼,俱各转头看向殿中方向。 神殿中央,一座圆形的古朴祭坛上,齐静岫终于止笑,缓缓起身。 身后,祭坛上那道灰色光幕一阵晃动,随后便消失无踪。 齐静岫在面前抬起双手,怔怔出神。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双手急急地去自己的脸上细细摸索。 一番探索之后,他终于放心地绽放出笑容。如果此刻他手上有一面镜子的话,其中一定盛满了其眉眼嘴角透露出的极端喜意。 魔气灌体,能够迅速提升境界,但这往往发生在一个大境界之中的阶位之间。 而他齐静岫作为积年的巅峰期灵士,这是他进阶为灵师的最后机会。 此刻终于成功了! 稍倾,他压抑下狂喜的心情,抬手摸了摸脖颈上藏在衣饰中的一面玉佩。 多亏了这面镇邪佩。 罗天境初辟之时,利用魔气灌体寻求突破,曾一度风靡。然而很快,人们发现形势近乎失去控制。 尽管许多极具才智之士推演出多种特殊功法,以求抑制魔气灌体的负面作用。但最终,随着修为的不断提升,灌体修士往往沦为仅凭本能行事的魔修。 千多年来,几无例外。 他们离经叛道,行事极端,喜怒全凭个人好恶,动辄杀伐相向。 一些宗门和家族之内,接连爆发至亲相残的血案。蛮荒中,各类滥杀无辜,血洗灭门之事,更是比比皆是。 最终,各大城寨守序之士联合起来,组成了灭魔联盟。经过一轮又一轮围剿追杀,最终几乎荡清这一类魔修。 但其中也有少数逃入了蛮荒,与凶兽为伍,偶尔袭扰聚居城寨。 这也算是大战之后的余波了。 身为沣水书院资格最老的教习,齐静岫清楚地知道,这是罗天境中最大的禁忌。 但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齐静岫认为自己此举理所当然。蛮荒中,那么多宵小之辈就是走了这条蹊径,最终实现进阶。 凭什么他们可以,而他齐静岫就不可以呢? 为了压制魔气,他费尽心机,准备了这面镇邪佩。 只要自己将修为稳固在当下阶段,不再寻求继续向上突破,就能保持现下形态,免遭魔气攻心,不至于永堕沉沦。 齐静岫认为,自己这般行事,实无不妥。 更何况,现下秘境中事态紧急,自己这般做,足可令恶劣形势大大缓解。 说起来,自己的此番作为堪称义举。 当然了,对外却只能称自己纯属偶得灵机,临阵突破,侥幸成功而已。 否则,自己此前主动请战,倒好叫人家猜疑了。 感受着体内壮大数倍的经脉,流淌着无比充沛的灵力,齐静岫胸中豪情顿生,不由得长啸一声。 随即,他便撤去殿中禁制,大步迈了出去。 朱亭渊等人早已迎上前来。 见齐静岫意气风发地阔步走来,朱亭渊一个大步上前,腰身低低地弯下去,口中高声唱道,“恭祝齐先生晋升灵师,道心永固,长生久视!” 王纳、周桐和云芊芊依样行礼,俱各欢欣。 齐静岫面色矜持,含笑点头,语气故作平缓地道,“嗯,亭渊不错!” 朱亭渊闻言大喜,笑容满面,更加地毕恭毕敬。 齐静岫逐一看向在场之人,见他们执礼甚恭,心中极为舒坦。 他团团看去,再一点头,笑道,“你等也不必多礼!” 随后,他又将双目一溜,目芒一闪道,“怎么,尚有三人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转灵比试 棠敏见齐静岫立在原地,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便坦然一笑,一拱手道,“恭贺齐先生!学生等因在殿外替姚家妹子护法,道贺来迟,还请海涵!” “哈哈!”齐静岫开怀一笑,继而也拱手回礼道,“棠指挥多礼了!老夫方才偶得灵机,机缘巧合进阶成功,实是侥幸!” “实乃我沣水之幸!”棠敏含笑道。 “这下好了,我等再也不用害怕那星垣城贼子了!”朱亭渊笑容满面,在一旁帮腔道。 “有老夫在,自然不能让那贼子为所欲为!”齐静岫腰杆挺直,傲然道。 姚芹这时才有空上前施礼道贺,貌似因为来得晚了而有点束手束脚。 张尘也跟着她上前一拱手,口中干巴巴地道贺。 齐静岫扫了他二人一眼,冷冷道,“免礼!” 朱亭渊眼珠一转,闪到张尘面前,指着他道,“姚家妹子那里有棠指挥护法,何须你多此一举?方才参悟灵引诀亦是心不在焉,我看你莫非就是来滥竽充数,浑水摸鱼的吧?” 张尘气极而笑,此人当真可笑,也不知因何能在沣水书院担任教习一职。 朱亭渊见他非但不惧,反而从容一笑,心中更加气愤。原先忌惮他有些手段,现下齐先生对他不喜,自己正好借机敲打敲打他。 当即便道,“何故发笑?莫不是被朱某说中了心思?” 见张尘目光变冷,朱亭渊不禁心头一跳,但随即想到有齐静岫撑腰,便胆气大壮。 他心中暗想,现下齐静岫升阶为灵师,恢复秘境灵引大阵几乎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之事,倒是让张尘这类小人趁机占了便宜。 他怒目而视着张尘,越想越是不忿,就好像自己心爱的东西被张尘偷走了一般。 “亭渊,何事?”齐静岫见二人争执不下,便将朱亭渊叫过来,想让他当众说说经过。 朱亭渊便将众人研习灵引诀的经过说出,特意提到张尘竟然第一个结束研习,而且用时比第二人,也就是王纳,少了约半刻钟光景。 众人先前为齐静岫进阶灵师整出的动静所吸引,这时听朱亭渊这么一说,才注意到此事好像确实有点离谱。 按说,张尘只是一名中阶灵士,修为在众人当中是较低的几个。 据说,此人觉醒灵士至今也不过数年光景。算起来,就是姚芹都比他更早觉醒好几年。 论修为,论悟性,在场诸人谁不是佼佼者。别的不说,张尘还能比王纳在功法参悟上更强,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毕竟,王纳可是化龙坞积年的高阶灵士强者,距离灵士巅峰期也不过一线之隔。 就连棠敏,都觉得此事解释起来还真一时半会说不通。不过,她相信,张尘必定是天赋异禀。 朱亭渊见众人好似回过味来的狐疑神情,顿时精神一振,口中振振有词地道,“因此,朱某怀疑,张道友囫囵吞枣在前,稍后大家一起出手转灵时,蒙混过关在后吧?” 随着朱亭渊话音落下,众人一齐将目光投向张尘,好像此刻已然坐实了朱亭渊所说。 张尘冷冷地看着朱亭渊,不发一言。 此刻说什么都是无用。 棠敏也是如此想。 齐静岫对张尘自是一向冷淡,此刻更是横眉冷对了。 场中其他人哪还看不出端倪,此刻深明“沉默是金”的道理。 倒是王纳朗声一笑,打破了一时沉寂。笑声一落,他便温声道,“世人奇人异事颇多,想必张道友亦是其一。依王某看,我等此刻还须齐心协力为好,何必非要分出个彼此呢?” 朱亭渊双目一睁,鼓唇就待分辩。齐静岫此时发话道,“王道友此是老成之言。” 朱亭渊闻言便马上闭了口,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随之,又听齐静岫道,“齐心协力自是应当的,然则,我等也须坦诚相见。否则,还如何共襄大事?况且,你等不是还要列出榜单,评定功绩吗?” 众人闻言,都知道齐静岫还有后话,便静待下文。 朱亭渊目中更是一亮。 “此间转灵阵,除中心柱之外,正好有七根转灵柱。原本计划,是大家伙齐心协力将中心柱所化灵气,扶助壮大之后再一起分步转移到这七根转灵柱上。” “这也就是亭渊所说,可能存在蒙混过关的弊端所在了。毕竟,大家一起出力,神魂并用,就好比共抬一物,难保有出力不均而旁人无法尽知之嫌。” 当即便有人闻言点头,朱亭渊更是嘴角含笑,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棠敏微一皱眉,对齐静岫道,“齐先生有何良策?” 齐静岫微微一笑,道,“老夫以为,我等何不将这七根转灵柱由场中七位道友各自分担一根?然后,约定同时从中心柱各自转移灵气,再分头将之引向自己的那根转灵柱。” 众人闻言,三三两两地对望一眼。随之,几人转头看向殿中祭坛方向。 张尘也看向那圆形祭坛。 只见那丈许方圆的祭坛旁侧,确有一根水桶粗细的铜柱竖立,想必就是那中心柱。 而祭坛方圆五丈开外,正好拱立着九根细如碗口大小的铜柱。这些铜柱与那中心柱相似,都有约丈许高。其中,有七根铜柱的柱基部分闪着白色微光。 看排布阵势,这七根铜柱正好以祭坛旁侧那根铜柱为轴心,均匀地呈圆形分布。 见众人目中了然,齐静岫微微一笑道,“诸位都看到了,这些转灵柱自柱基往上俱是一丈高,以往为衡量转灵阵运转情况,在柱身上均有尺寸刻度。此番重整转灵阵,我会先出手,将转灵柱上的灵气压缩至柱基位置。” 朱亭渊马上会意,击掌附和道,“齐先生此法大妙!引灵过程中,我等只须比较各人所领转灵柱上灵气累积的刻度。若刻度相同,则比较用时长短,即可分出高下。此法实是公平公正,输者定是无话可说。” 说完,他便将挑衅的目光斜瞥向张尘。 齐静岫含笑点头,众人亦是点头称是。 棠敏看一眼张尘,见他神态自若,似是颇为坦荡,便略略放心。她也微微一笑,道,“齐先生此法可行,正好我等也须载录各人功绩,一举两得,不知张道友如何看?” 说完,她又看向张尘,众人目光也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张尘一笑,道,“如此甚好!” 自家事自家知,张尘心中自是坦荡。只是,他对齐朱二人的针对之举,既是不屑,同时又心怀警惕。 他无意争强好胜,但若有人硬要向他身上泼脏水,他也不介意如数奉还,甚至连本带息。 他疑虑的是,万一自己表现得过于出众,此二人不知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毕竟,比拼神魂,他自认为还是底气十足的。 至少,在场之人当中,他绝不该是垫底的那一个。 第一百七十五章 九头蓝魅 第二日,天刚麻麻亮的时候,众人围在祭坛附近,无人言语。 前半夜,齐静岫终于将此间灵引大阵重新梳理了一遍。 与此同时,其他人在一旁调息,温习灵引诀。 张尘想得没错。 这灵引诀施展的关键,就是神识。 神识强大,种下灵引的速度和强度就大,反之亦然。 神识强大,牵引灵气的速度和强度就大,反之亦然。 神识强大,固着灵气的速度和强度就大,反之亦然。 后半夜,张尘等人便一人认领了一根转灵柱。 中心柱上,齐静岫早前祭出一件圆环法器,已将祭坛上那魔气引致柱身。 灰色魔气在那圆环的牵引下,慢慢缠绕向中心柱柱身。缠绕向上的过程中,黑色魔气慢慢可见地转变成白色灵气,发出盈白的润光。 不过一盏茶功夫,中心柱上便已白光萦绕,犹如一个巨大的柱状发光体。 众人便无二话,同时御出灵引诀,将中心柱上越来越凝厚的白色光芒牵引出来。 一时间,七道白色光芒分别投向七根转灵柱。 齐静岫不愧是沣水书院的资深教习,他的这一番比拼设计确实形象,而且效果立竿见影。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姚芹最先退出牵引和固化灵气。她的那根转灵柱上,白色灵光向上蔓延了大概五尺左右,占据整根转灵柱的不到一半。 十数息之后,第二个退出的,竟然是朱亭渊。 他没法不退出了,尽管已经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一张俊脸憋得像是就快爆浆的红樱果。 然而,他牵引的灵光迈过转灵柱半截腰位置之后,再也难以寸进。 这是实打实的比拼,有多大力办多大事,简单直接。 朱亭渊站到一旁,羞恼地盯着自家转灵柱。纸扇连摇,看向对面仍然气定神闲的张尘,双目喷火一样,可又无可奈何。 第三个退出的是云芊芊,转灵柱上,灵光约五尺三。 第四个是周桐,六尺六七的样子。 第五个是棠敏,竟然达到了七尺三四。 张尘和王纳拼到最后。朱亭渊将希望全寄托在了王纳身上,似乎只要他赢了,也就意味着自己赢了一般。 他一会儿又转头看向张尘,盼着他下一刻就崩溃撤力。然而,看他脸上虽然已有汗珠,但看起来王纳似乎比他还要吃力。 棠敏见此状况,双目亮闪闪地看着场中二人比拼,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齐静岫脸色一如既往地淡然,倒看不出有何变化。 云芊芊和姚芹却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她们显然对张尘有此表现感到意外。这位张道友修为不高,实力却着实出众。 只有周桐,自退出之后便独自一人在稍远的地方盘坐,似乎全然不关心此间事务。 王纳终于撑不住了,他是有心要拿这个头名的,也对自己的实力极有信心。 但他实在没想到,张尘竟然比他隐藏得更深。看来,他能够第一个参悟灵引诀,并非投机取巧。 他也尽了全力,奈何那白色灵光到最后竟变得有如大山一般。越是向上,越是艰难。 到八尺半左右,他只觉神魂像一根被极度拉长的皮筋,已经不堪承受更大的力量了,于是不得不停下挣扎。 先自盘坐调息良久,然后,王纳才又将目光投向张尘。 到八尺之后,张尘才觉压力明显大了起来。 本命空间中,银色漩涡急转,神魂明显壮大,牵引着白色灵光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柱身。 到最后,银色漩涡疯狂转动,张尘也全神贯注地御使着灵引诀,甚至连王纳退出都不曾知觉。 直到汗珠打湿了眉毛,渗进眼角,张尘才缓缓睁开双目,王纳也不知是何时退出的,场中竟只有自己一人。 他微一抬头,面前那根柱身已然被白色灵光全然包裹,仅剩顶端一圈线的位置还露在外面。 见此,张尘将炼神诀和灵引诀同时一撤,银色漩涡缓慢降速。 见他终于撤力,场中不由发出齐齐一声呼。 他身前转灵柱上,白色灵光在柱顶萦绕,凑近看,刻度正好在九尺九。 这一场比试,竟是张尘赢了。而且,他把此前跳得最凶的朱亭渊远远地比了下去。 见朱亭渊纸扇狂摇,脸上却依然汗水涔涔,云芊芊等人不由得颇觉好笑。 棠敏抿抿嘴,眉眼里却全是掩饰不住的喜意。转而,她便一收敛,向齐静岫一拱手道,“齐先生,现下胜负已分,张道友非但不是滥竽充数之人,反而是最大功臣呐!” 朱亭渊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见齐静岫沉吟,他一跳脚道,“他一定是使用了什么镇魂法器!” 张尘刚缓过气来,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自己的成果,闻言不禁血气再次上涌,脱口道,“你莫不是失了心疯不成?” 他便起身,作势就要向朱亭渊逼来。 朱亭渊双目一鼓,随即又想到曾在此人手上吃过亏,身子一缩便躲到了齐静岫身后,兀自伸出一颗头颅,叫嚣道,“你待怎地,你这恶贼,又想要残害同道不成?” 眼见张尘满面寒霜缓缓逼来,齐静岫冷哼一声,道,“张道友好大的威风!是要当着老夫的面,行凶杀人不成?” 张尘脑中一激灵,原地止步,拱手道,“不敢!” 棠敏正要挺身说和,齐静岫大袖一甩,一股劲气陡地袭向张尘。 张尘猝不及防地向后急退,仍被这股劲风击个正着,随即像一个破布口袋一样,被抛向半空。片刻之后,才又“砰”一声摔落在地。 棠敏“啊”一声,急忙奔向张尘,欲查看他伤势。 张尘面朝下摔在地上,只觉全身经脉欲断,灵力阻塞,一口鲜血上涌,堵住了喉咙。 他强忍着不适,缓缓抬头,嘴边却已溢出一缕血迹。 虽然早有戒备,但他实在没想到,齐静岫竟然当众对他出手。而且,这一击下去似乎并未有多大留力之意。若不是他及时向后闪避,只怕现下已是重伤的结局。 “你怎么样?”棠敏在他身侧蹲下,一脸焦急之色,关切地问道。 现场众人也是一脸惊讶,对情势变化至此颇为意外。 只有朱亭渊见张尘倒地不起,双目中笑意盈动,轻哼了一声,心中快意至极。 张尘猛咳一声,一口血便自口中喷出,落在地上,像开了一朵花。他缓缓地爬起来,盘坐在地。 棠敏挡在他身前,双目直视齐静岫,寒声道,“齐先生,何故如此?” “哼,你不是很强的吗?”齐静岫不看棠敏,双目如钩地盯着张尘,目中恨意充盈。 “清虚矿,九头蓝魅突袭,六十余人遇害,独独你一人逃脱!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做的局?” 齐静岫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似乎这句话在他心中堵塞已久,终于一吐为快。 张尘闻言,身形巨震,双目圆睁地看向齐静岫。 犹如一道闪电划破黑暗,脑中许多事件便隐隐约约地串联了起来。 紧跟着,张尘只觉透体彻寒,犹如跌进了冰窖一般。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幕后真凶 原来是他! 张尘双拳攥起,强压下心中惊骇,暗暗将灵力输入金光度厄阵的控阵令牌中。 那控阵令牌好似一个不见底的深潭,灵力积蓄越多,金光护体越是有效。 他需要一点时间。 同时,他也不死心。 自己就算能够逃出去,怕是又要背负污名。 出于狙杀阴魅的习惯,张尘在清虚矿当值期间,每次出手都要尽量先确定阴魅的数量,以免遗漏之后被其偷袭。 事发那晚,他也是如此这般行事。那蓝魅,整整九头。 此事他从未与人提起过,当时逃生的陶锦年等人,亦是不知。 那么,唯一知情的,就只有幕后真凶了! 那人现下就站在自己面前,正是这位道貌岸然的沣水书院资深教习。 联想到齐静岫再见到自己时的微妙表情,张尘心中益发地肯定。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齐小山那歪戴着方巾乱晃的头颅。又看一眼对面那一脸义正辞严的齐静岫,心中不但不再畏惧,反而觉得对方真是可悲,可怜! 他缓缓起身,站到棠敏身旁。 棠敏仍一脸紧张地盯着齐静岫,心无旁骛。 齐静岫因为棠敏挡在前面,因而一时有些忌惮。不过,姓张的小子,断然是不会再叫他活过今日的。 现下,倒不妨慢慢炮制他。 想到这,齐静岫不觉心情极为舒畅,多年积郁一扫而空。 正自体会这一番快意之时,却见那小子竟自己站了出来。 张尘擦掉嘴边的血迹,嘴角泛起一缕颇有意味的笑容,盯着齐静岫道,“原来齐先生对张某早已怀恨在心,根子却是在这里。” “没错!我儿小山惨死,老夫痛彻心扉,岂容你这幕后真凶逍遥法外!”齐静岫一字一顿地道。 众人都听出他话语中的寒意。 清虚矿难,六十六名修士殒命,其中就包括矿上管事曹鹤阳,以及齐静岫的儿子齐小山。 这一件大案当时轰动沣水城,距今不过数年,场中诸人皆有耳闻。 据闻,当时矿上有一名巡卫挺身而出,紧急关头救出了临时前往游玩的陶锦年等人。 原来,却是眼前这位。 然而,听齐静岫的意思,此案竟是张尘做的? 棠敏见场面僵硬,缓缓开口道,“齐先生,张道友在清虚矿难中有功无过,这是沣水卫经过调查之后得出的结论。” 齐静岫闻言,仰头放声大笑,笑到最后竟隐含豺声。 众人不明所以,以为他手握证据,准备放出,因而无不屏息等待。 张尘冷眼看着他,一边抓紧向控阵令牌中输入灵力。 “好,好,好一个有功无过!哼,他之过,就在于他本不该出现在清虚矿,更不该安然独活!” 张尘闻言冷笑,道,“看来,齐先生手上也拿不出张某作案的证据啊!” “证据?”齐静岫不屑地道,“你当老夫不知,你在矿上三年,专司灭杀阴魅,想来早已暗中蓄养了那九头蓝魅了吧?” “齐先生,陶锦年等人可以作证,正是张道友灭杀了蓝魅,救了他等几人性命!”棠敏闻言,急急地替张尘辩解道。 张尘却一时无语,皆因心中那个猜想再次得以证实。 他的目光越来越冷,寒声道,“看来,张某之错,是不该从清虚矿活下来,本该为小山公子陪葬吧?” 齐静岫目中光芒一闪,“算你还有点觉悟,不过,现下也不晚!” 语毕,齐静岫右手缓缓虚抬,沉声对棠敏道,“棠指挥,老夫今日便要为那六十六条冤魂讨个公道,请避开一边,莫要波及于你!” 棠敏色变,她虽对清虚矿一案知之甚详,此刻心中却是千百个念头转过,只知当下唯有先稳住局势才好。 当即,她非但不躲,反而向张尘身侧靠了靠,急道,“齐先生,此中定有误会。当前修复灵引大阵要紧,我等正该齐心协力。有何恩怨,不如暂且放下,等出了秘境再说,如何?” 棠敏一边周旋,一边颇觉奇怪,齐静岫乃沣水书院资深教习,一向深沉含蓄。进阶灵师之后本应更为内敛,为何却比以往更加暴躁不耐了? 张尘看齐静岫面色狞恶,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便知此人杀他之心已是不可抑制。 他冷笑一声,道,“张某有幸,得齐先生出手。不过,张某有一问,还想请齐先生解惑,不知齐先生可有教于我?” “宵小之辈,齐先生当面,岂容你一再狡辩!”朱亭渊眼见场中形势突变,这才明白为何此前齐静岫传音要他一再激怒张尘。 现下,张尘在劫难逃,他终于可以逮着机会踩上一脚。 “哼!”齐静岫目中冰冷,盯着张尘道,“就让你留一句临终遗言也罢,免得日后他人说我齐某人气量太小!” 张尘紧盯着齐静岫的双目,缓缓道,“敢问齐先生,除我之外,清虚矿全员罹难。而你,又是如何知晓那蓝魅数目是九头的?” 他一侧身又问棠敏,“棠指挥,你调查此案多年,可知蓝魅数量?” 棠敏在他向齐静岫发问之后即已变色。前番她心乱如麻,此刻终于好似一团乱麻被一刀斩开,心中豁然开朗。 她立刻明白了张尘的用意,原来,他一直在故意诱导齐静岫。 但紧跟着,她即已明白,今日之事怕是绝无善了的可能了! 众人闻听张尘先后向齐静岫和棠敏发问,也是齐齐一怔,略一思索,便齐齐望向齐静岫。 一直站在齐静岫身边的朱亭渊,眼珠一阵急转,脚步缓缓地开始移动。 张尘第一问话音未落,齐静岫先是一怔,脸上的表情复杂得无以言表。 惊愕,羞恼,痛苦,狰狞,然后终于混合成一股极度疯狂的神色。 “哈哈……”他再度仰天大笑,嘶吼着道,“没错!是我做的!” 众人闻言大惊,哪里还不知道此间情势再次突变,俱各向周围急散。 但齐静岫一直立在甬道入口处,正好堵住了众人去路。原本,他就是要防着张尘奔逃的,因而早有准备。 现下,只有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朱亭渊慢慢向甬道方向倒退着。 待到齐静岫说出“是我做的”之时,朱亭渊转身撒腿狂奔。 才奔出去两步远,一股大力自其背后袭来,犹如一股绳索一般将他紧紧抓住,然后猛地重新拉回到神殿中。 “啪!” 朱亭渊一屁股摔在祭坛附近,正是齐静岫出的手。 齐静岫双目中隐隐有血色弥漫,冷冷地看向戒备中的诸人,阴恻恻地道,“你们,都得死!” 张尘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作为,待到感觉控阵令牌中灵力十足充沛之后,却见齐静岫也已稳稳地控住了场面。 他微微一笑,接着齐静岫的话道,“怎么?齐先生是要让我等为小山公子陪葬吗?” “唉,可怜啊!小山公子至死也不知道,他其实是死在了自己父亲的手里!” 第一百七十七章 魔变灵师 张尘话音未落,众人各个惊惧。 齐静岫面上已是勃然色变,双目中犹如充血一般,竟有红芒闪动。 然而,他却未再有所举动,反而僵立当场。 只见其脖颈间有一物接连发出道道白光,源源不断地向他的头部汇聚,试图镇压住某物。 一时间,齐静岫脸上扭曲变幻。原本还算清癯修长的脸,此刻狰狞异常。 尤其那双目中,红白两色光芒交替呈现,到最后其整个身形都急剧颤抖起来。 朱亭渊还坐在地上,见状极恐,俯身磕头如捣蒜道,“齐先生,亭渊是您的学生,是永远忠于您的啊!” 齐静岫对此毫无反应,很快双目便赤红一片,胸口剧烈起伏。随即,只见他双手高举,大呼出声,“就是我!是我亲手杀了我儿子!是我啊!” 吼声在神殿内回响,震得众人耳膜震颤,心神摇动。 嘶吼间,就听一声爆响,齐静岫的脖颈处有一物轰然炸开,竟直接崩断了他的前胸衣物。布片和法器的碎片崩飞,飘洒溅落一地。 朱亭渊见齐静岫已然陷入疯狂,便瞅准时机,猛地向前蹿出,试图冲出殿外。 “去死吧!” 齐静岫脸庞上一阵云气翻滚,意识一片模糊,见一个黑影飞快地扑向身侧,抬手便是一缕灰色云气劲射。 云气化箭,自其掌心疾射而出,直扑飞身而走的朱亭渊。 朱亭渊早已祭起那面纸扇,扇面疾速放大,不住旋转间,从中飘出一座山峰样物事,将他全身紧紧护住。不过,一时间他却不得不停下了身形。 那边厢,张尘见齐静岫动了,伸手一拉棠敏,低喝一声,“走!” 二人发足狂奔,从另一侧绕了过去。 奔行间,张尘一把拉过棠敏,一道金光自其胸前释出,迅速淹没二人身形。 王纳等人动作也不慢,不约而同地一哄而散,分从不同方向,朝甬道处争去。 灰色云气一击正中那放大后的山峰,令其剧烈震颤,却未将其击毁。 齐静岫双目红芒一闪,掌心再竖,又一道更为粗壮的云气疾射。同时另一只手依样施为,同样一道粗如儿臂的云气,向另一侧奔在前头的金光射去。 “轰!”“轰!” 先后两声爆响,在左右炸开。 只见那座黑色小山峰应声爆裂,幻化成缕缕黑色云气,重新聚拢向朱亭渊的纸扇。 山峰后面,露出惊恐万分的朱亭渊。只见他脸色苍白,显是已然受创。 那一边,云气与那金光轰然相撞,金光一阵闪耀,如水波一般挤压变形,片刻之后却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金光表面变得淡薄许多。 在云气与金光相撞时,张尘和棠敏只觉身形巨震,经脉中灵力鼓荡不已。 所幸,金光卸掉了绝大部分攻击,二人除了血气翻涌之外,并无其他不适。 二人对望一眼,再度疾走。 行进间,张尘急催控阵令牌,金佛周身金光大放,再度在二人身上凝厚起来。 趁着这空当,王纳等人却“嗖嗖”地奔到了二人前头。 就连一直处在最后的姚芹,此刻也已领先一步,真可谓争先恐后。 齐静岫数发未能建功,面色一厉,正要再度出击,却见其面上云气陡地剧烈翻腾起来。 很快,他的整颗头颅都被灰色云气淹没。与此同时,一声声犹如野兽般的嘶吼从中传出。 众人惊愕之余,哪还不知道现下正是逃脱的大好时机。 张尘一带棠敏,运起扑朔步,追着前方之人奔入甬道。 朱亭渊也将纸扇一收,蒙着头跌跌撞撞地奔逃。 不一会儿,众人如脱网之鱼,各自惊惶地涌出神殿。疾奔过这一片山谷,其后,兀自能够听到有疯狂沉闷的嘶吼声传来。 直奔到对面山顶时,见齐静岫并未追击,几人才惊魂未定地停下来。 站在一处山岗上,向下眺望远处的落日神殿。天色还未大亮,那里因为靠山背阴,仍然黑黢黢一片。 众人各自带着惊惶的神色,面面相觑。 “他疯了!”朱亭渊道,面上半是惧怕,半是嫌恶。 “棠指挥,此人莫不是方才进阶时走火入魔了?”王纳脸色略显苍白,皱着眉头向棠敏问道。 余下几人亦是纷纷看向棠敏,毕竟齐静岫是沣水城之人,而且是城中颇有名望的修士。此人门生无数,一向以敦厚君子形象示人,即使在沣水城附属宗地也是声名远播。 然而,方才那一番景象历历在目,其中变故突生,着实令众人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应是违反禁忌,利用祭坛突破,如今不过是心魔壮大,遭到了反噬。”张尘在棠敏身侧站立,见她皱眉不语,便悠悠地道。 如今想来,齐静岫正是利用自己在神殿中排布灵引阵型时,故意设下禁制,偷偷地以身试险。 “上古魔坛,可凭空提升一阶修为,王某早有耳闻,如今算是亲见了。”王纳闻言略略思忖,若有所思地道。 “然而,能够跨一个大境界提升,确实极少见的。”周桐难得开口。 “这老贼本就在灵士巅峰期徘徊多年,如今寿岁将近,这是孤注一掷,剑走偏锋了!”朱亭渊想起方才差点丧命,不由牙根紧咬。 “朱教习方才不是大腿抱得很舒服吗?怎地这般快就变脸了?”棠敏见他转脸就换了一个人,不由出言相刺道。 “呃,此一时,彼一时也!”朱亭渊面上红一阵白一阵,随后扯动嘴角一笑道,“在入魔之前,他毕竟还是我沣水城修士,而且是我等的老师啊!” “哦,方才是老师,现下是老贼,朱教习还真是见机得快啊!”棠敏不依不饶地道。 “呃,这个,这个嘛,朱某也是被其一时蒙蔽了!” “然则,方才你对张道友的种种所为,也是无须给个说法的喽?” “天地可鉴,方才朱某针对张道友,实非出于本心,都是那老贼暗中胁迫我的呀!”朱亭渊脸色一正,急急地团团向众人辩解到。 见众人脸色淡然,纷纷不语,朱亭渊慌了手脚,趋至张尘面前,挤出一脸笑容道,“张道友,是朱某不懂事,被那老贼利用了,还请张道友您大人大量,不与我一般计较。” 说完,他便郑重一弯腰,直如方才面对齐静岫那般恭敬。 张尘微微一笑,等他施礼完毕,盯着他的双目,不屑地道,“朱教习莫非习的是变脸术?人前人后,变得可真快啊!我劝你啊,如今咱们处境艰难,还是省点力气想着怎生从此处脱身吧!” 众人闻言,刚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就连朱亭渊也是面色一尬,继而面色凝重,顾不上去注意张尘语中讽刺之意,开始忧愁起来。 确实,这一支队伍现下几乎寸功未立,便已连遭打击。如今还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处境极是艰难。 朱亭渊转头望向棠敏,期期艾艾地道,“棠指挥,情势失控至此。莫如,我等暂且退出秘境,待重整之后再行定夺,可好?” 第一百七十八章 前狼后虎 棠敏瞥了他一眼,绷紧一张脸。 转而,她便将眉眼松开,笑道,“怎么?朱教习是想回去搬救兵呢?还是知难而退,自此一走了之呢?” 朱亭渊面色一窘,当下口中再次“这个、这个”起来。 他也知自己方才败尽了人品,因而被众人看轻。然而,此间情势糜烂,随时都可能丢掉小命,更何谈恢复灵引大阵? 他溜目四顾,看向其他人,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支持。 只见众人面上也是各自不同,有的踌躇,有的忧虑,有的淡然。 “星垣城那贼子虎视在侧,现下又多了一个齐疯子,我等尚有何胜算可言?”朱亭渊不甘心地辩解道。 棠敏却是一脸云淡风轻,她微微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诸位,若我等退出,沣水城危在旦夕,各家宗地危在旦夕。此前定下的赏格依然有效,诸君还当迎难而上,携手共进才是!” 棠敏出语铿锵,颇有英豪之气。 见众人不语,她又道,“秘境出入口只有洪前辈能够开启,而现下只有我能够联系他老人家,诸位,我等有进无退!” 众人面上表情又是一变,哪里还不知道棠敏言下之意。 张尘静静地立在一旁,他倒是心绪平静。即使现下有两名灵师搅乱形势,他自忖依然可以自保。而且,越是处境艰难,倒越是激发了他的血性。 不过,他也并无一人独挽狂澜的冲动。他只是觉得,若几人协调得当,此事仍有可为。 更何况,此刻他自觉,理应毫不迟疑地站在棠敏这边。 “齐静岫身上带有感应符,据闻魔变之初,心智混沌,想来他不会主动遮蔽此符。若无其他变故,短期内倒是无须担心他会接近我等。”张尘缓缓道。 棠敏闻言点头,向他投去赞赏的一瞥。 王纳等人也是略一思忖,便已明白了张尘的意思。 关于魔变,他们也都有所耳闻。心魔释放,逐渐占据修士心神的最初阶段,其心智确实是蒙昧不明的。 心魔壮大之后,修士心神逐渐转变,往往依照本能行事,因而常有颠三倒四,违背人伦之事。嗜血,嗜杀,好斗,好淫等,也是常有之事。 当然,也有极少数修士依靠特殊功法和卓绝毅力,压制住部分心魔,暂时地保住一抹心智不失。而齐静岫想通过外物来压制心魔,这其实已落于下乘,高看了自己的心智,因而效果甚微。 果然,他在受到极大刺激之后,压制法器瞬间自毁。 魔变阶段,便如行尸走肉一般。而他若未遮蔽或丢弃身上的感应符,倒正好便于众人提前回避。但若心魔壮大,彻底控制其心神之后,其行事就无从推测了。 至于魔变过程将持续多久,具体因人而异,亦是难有定论。 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地各自讨论开。 棠敏也不去催促,任由众人分析利弊。 “可是,星垣城那贼子手里,或许正拿着迟猛的感应符。若他充分利用那枚符,我等岂不是将随时有可能暴露在他十数里范围内?”朱亭渊眼珠一转,不放心地道。 “所以,自此之后,我等须时刻集合在一起,同时将感应符的气息暂时遮蔽掉。”棠敏早已想到这一层,立刻回应道。 “至于星垣城那贼子,我也已有所应对,不能任由他肆意妄为。待时机成熟,棠某自会与各位明言。”棠敏故作神秘,同时也胸有成竹地道。 众人虽对棠敏所言半信半疑,却也明白,现下确实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只是王纳眉头仍未解开,他担忧地道,“不知这齐静岫是否会损毁灵引大阵?” 众人刚刚稍定的心神再次被搅动,如此一来的话,还真不好应付。 “若棠指挥有对付星垣城贼子的法子,可否先将齐静岫制服?毕竟,趁着他尚未彻底魔变,我等冒一些风险,此时正是绝佳机会。”王纳目色一厉,看向棠敏,同时又团团看一圈众人。 周桐等人随即明白他的意思,此议极为可行,同时也可逼迫棠敏拿出所谓的应对之策,免得被其一直蒙在鼓里,充当炮灰。 棠敏双目一眨,已知王纳用意,心中虽然不耐,可是他这一提议颇为合理,自己竟难以反驳。 张尘知道,棠敏所谓应对之策实则并不牢靠,此刻略一思忖,便道,“齐静岫处,我等不妨先行观察。” 他停顿了一下,见众人正在倾听,便道,“若是可能的话,将他与那星垣城灵师引致对抗,对我等而言或许更为有利。” 棠敏闻言,目中一亮,点点头道,“这也正是我心中所想!” 众人听张尘此言,倒也都觉有理。 当下,众人也别无疑惑了,各自放下心思,就地选择一个位置,先行调息片刻。 虽说张尘分析得头头是道,然而在场之人都非初涉世事的少年,均知其中凶险,一个不慎仍将万劫不复。 张尘与棠敏坐在一起,面向着谷中那落日神殿。 此番千辛万苦,方才走出第一步,不承想竟遭此变故。 棠敏这时才将心思放开,不由得脸上现出凝重神情。 “接下来该怎么办?”棠敏瞅一眼张尘,问道。 张尘一歪头道,“你是指挥,你问我?” “对啊,我是指挥,你就是我的狗头军师,所以我命令你给我想办法啊!”棠敏瞪了他一眼,一点不客气地道,“刚才不还有模有样的吗?” 见张尘无语地给了自己一个白眼,棠敏不依不饶地催促着,“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好点子快说出来救急!或许你手里还有什么好东西,都给本指挥呈上来,我知道你身上秘密多!” 张尘听到他这一番熟悉的话语,不由想到那块红色肚兜和那怪异的莲花。 他现下也并不确定,若自己涉足那些祭坛,那莲花上的符纹是否将会点亮更多? 届时又会有何变化? 他从未想过要独自力挽狂澜。现下的他,面对一名高阶灵士或许不怵,但面对灵师境修士,一个大境界的压制,自己几无还手之力。 若不是那护体金光,他连自保的信心都没有。 方才亲眼见到齐静岫魔变的过程,他又不由想起自己由初阶突破到中阶的往事。 那一次,应该也是借助了石阵祭坛的魔力,却为何至今没有魔变呢? 见张尘默然不语,棠敏以为他正在认真思考对策,便识相地不去打扰他。 过了许久仍不见他出声,棠敏终于忍不住了。伸手一捅他的胳膊肘,道,“哎!你说话呀!” “嗯?什么?”张尘满目茫然地看着棠敏。 棠敏目中愠怒,双眉一跃,低声却凶狠地道,“好啊!让你帮我出谋划策,你却在这儿装傻充愣!” “哦!”张尘这才醒悟过来,不假思索地道,“等啊,不是你棠指挥定下的计策,等这两人火并吗?” 棠敏怒目横了他一眼,转而又皱着眉头道,“若他一直不来,我等便在此干耗么?若他来了,我等又如何才能让这二人对上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各怀心思 “他已经来了。” 张尘见棠敏烦恼,微微一笑道。 “谁?”棠敏还在发愁,一时没转过弯来。 “星垣城之人。” “在哪儿?”棠敏矍然一惊,警惕地环视周围。 “别紧张,他应该一直就在附近。说不定,正暗中窥伺我等。”张尘道。 “不可能,我有异宝,可以探查周边修士气息。方圆五十里内,除了齐静岫,别无其他灵师境修士。” “对方能够潜入曲水连环秘境,难道就不能躲过你的探查吗?”张尘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棠敏微微一怔,转念一想,也觉张尘所说不差。 此处是灵引大阵中仅存的祭坛,而自己等人又集中在此,对方实在没有理由去别处游荡。 至于躲过探查,确实如张尘所说,世上奇功异法颇多,难免有挂一漏万之处。 正当他二人在此盘算之际,身后远远地,王纳、周桐、云芊芊和姚芹聚在一起。 王纳毫无顾忌地施放出一个结界,将四人拢在其中,独独将朱亭渊隔离在外。 “王大哥,那棠敏所说,你觉得有几成可信?”云芊芊率先开口道。 周桐一如既往地微闭双目,永远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姚芹则一脸忧愁,好似心事重重。 王纳目中精光一放,随即敛去,回道,“至少,出此秘境的决定权握在他手里倒是真的。” “你是说,其他皆不可信?”云芊芊双目瞪圆,见王纳微微点头,不由急道,“然则,我等岂非被逼在此等死?” 姚芹闻言侧目,周桐微闭的眼皮也轻轻颤动。 王纳点头又摇头,道,“你有何策?” “我等几个合力将他拿下,逼他放我等出去!”云芊芊怒目而视。 王纳继续摇头,并不言语。 “他只是一个中阶灵士而已!”云芊芊提高了声调,转而又想起什么,道,“对了,还有那个张尘,好像有两把刷子,不过他也不过是中阶灵士。朱亭渊嘛,巴不得能出去,说不定还会站在我等这边!” 见王纳继续微微摇头,云芊芊面现不服神色,就连周桐和姚芹都被她的提议吸引了注意,修为最高的王纳却仍坚持己见。 “棠指挥乃沣水卫指挥不假,修为也确实并非此处最高,但你等可知,他的真实身份吗?”王纳莫测高深地环视三人。 “哦?他还有隐藏身份?”云芊芊疑惑地问。 “自然,棠指挥乃我沣水城主的独子,实为我沣水城少城主!” 三人无不倒吸一口气,俱各沉默。 王纳见他们不说话,继续道,“若是我等做出如此违逆之事,城主大人会如何对待我等?我等身家性命事小,宗门家族又当如何?” 众人这才彻底熄了心思。 隔了半晌,云芊芊才道,“如此说来,我等就只有陪太子读书,不,陪太子玩命了?” 王纳并不回应,只是给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云芊芊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在草地上的身形一垮,抿嘴不语。 王纳见周桐和姚芹亦是丧气皱眉,不由微微一笑道,“你等俱是各家独当一面之人,如何这般快便失了斗志?” “王大哥,你有什么好办法?”云芊芊闻言,双目一亮,挺直腰身雀跃地问道。 “我?等吧!”王纳呆滞表情一扫,嘴角带着一缕狡猾笑意道,“现下情况,你等说,谁最着急?” “你是说,棠,呃,棠指挥?”云芊芊乌黑的眼珠子一转,道。 “然也!”王纳点头一笑,接着道,“棠指挥身出名门,岂能没有一些手段?你等莫要轻看了他哟!” “还有那位张道友,我观他无论战力还是心性都属上乘,实非泛泛之辈!看起来,他与棠指挥很是亲近啊!” 王纳话音刚落,云芊芊便点头道,“王大哥所言极是,那位张道友实是我见过中阶灵士当中,实力最为强劲的一个!” 转头又看到在场的姚芹,便脸上堆笑道,“姚芹妹子,姐姐一时嘴快,你莫介意啊!” “姐姐所言极是,小妹有自知之明,如何会怪罪姐姐!”姚芹微叹一口气,又道,“原本我老盆口比那黑水营还是要强上少许的,不承想,他家竟有此人相助!” 三人听她言语中颇多羡慕遗憾之意,只以为她对张尘的实力极为认可,因而言之恳切。 “正因如此,我倒觉得,余下之事也并非不可为。”王纳点头沉思道。 “王大哥是说,我等当全力配合行事?”云芊芊问道。 王纳摇摇头又点点头,却未再说话,云芊芊三人都被他弄糊涂了,俱各疑惑地看着他。 “我等且见机行事吧!”王纳见他三人困惑,进一步解释道,“若事有可为,我等自当尽力。若事不可为,我等还须谨慎从事。当下,我等须抱成团,凡事共同进退,勿要分头行事。” 三人闻言相互对望,俱各点点头。 结界之外,朱亭渊尴尬地来回踱步,手中纸扇连连摇动,却仍觉心中焦躁。 王纳四人明显抱成一团,而棠敏和张尘又远远地坐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现下,他朱亭渊倒好似瘟神一般,人见人躲。 他有心一走了之,又害怕落单,因而在原地磨蹭了一番,便举步走向棠敏和张尘所在的方向。 谁知刚走出几步远,就见棠敏头也不回,抬手放出一个结界,将他和张尘罩定。 朱亭渊愕然止步,脸上羞恼、嫉恨与无奈的表情纠缠在一起,极为丰富。 就在他走近时,棠敏已有所觉,因而毫不犹豫地抬手放出结界。 随后,她便像没事人一样地问张尘,“那你说,该怎么办?齐静岫随时有可能结束魔变,届时我等就难以充分利用他这个变数了。” “为今之计,只有放出诱饵了。” “你是说……”棠敏略一沉吟,便道,“引对方现身?” “一石二鸟。”张尘应道,“所有人开放感应符,向山谷外移动。仅留一个诱饵疑似落单,在山谷周边游荡,引得那人现身,然后迅速奔向落日神殿,引动齐静岫出殿。” 棠敏本就冰雪聪明,一双大眼越听越亮,喜道,“正好,齐静岫在魔变期气息不稳,对方难辨其虚实。若是他们对上,哈哈,那就有好戏瞧了!” 棠敏击掌嬉笑道。 她好似被一语点醒,低首略想了想,道,“等齐静岫出了神殿,我正好将那灵引大阵稳固下来,同时加强落日神殿的禁制。” 一抿嘴,又道,“莫若我等事先设下法阵,将他二人引入阵中厮杀。若他二人两败俱伤,我等索性趁机来个一锅端!” “不妥!”张尘闻言把头一摇,斩钉截铁地道。 “嗯?这是为何?”棠敏奇道。 “不要把对方当傻子,若星垣城那人见此处设有法阵,掉头就跑了,你当如何?” 第一百八十章 谁当诱饵 听张尘如此说,棠敏也从兴奋中醒过味来,略略定一下心神。 她一皱眉,问道,“也是!还有一处存疑,若对方始终不肯上钩又待如何?” “赌一把喽,他若不来,我等又没什么损失不是吗?左右不过耽误些时辰。”张尘微微一笑道,“若他是个贪心的,可就给了我等机会了。” “嗯!”棠敏垂首将整个过程略回想了一遍,又道,“只是,这充当诱饵之人殊为关键。我去命朱亭渊充任,量他也不敢不从!” 张尘摇摇头道,“此人心思太过活络,且必不用心从事,反而会令对方生疑,贻误战机。” 棠敏想了想也觉如是,又道,“那么让王纳或周桐前往,他二人心思深沉,行事机敏。” 张尘又摇了摇头,含笑不语。 棠敏见他故弄玄虚,不由气恼,怨道,“哎,这又是为何?” “或许,你可以先问问他等几人。” 棠敏起身回头一看,面前只有朱亭渊一人在附近徘徊。王纳等四人正聚在一处交谈,周围有一道淡淡的灵光浮泛,果然是设了一道隔音结界。 结界中,几人已在闲谈。 王纳见姚芹一直愁眉深锁,不由关切地问道,“姚太公一向可好?你家地处沣水城西南境,远离星垣、巨岩两城压境的战线,当还安稳吧?” 姚芹闻言有些恍惚,随即牵强一笑,道,“太公还好,只是年岁大了,走动得少了。” “嗯,太公当年对王某多有照顾,此间事了,定当去看望他老人家!”王纳目中闪过一丝沧桑神色,缓缓道。 几人又各自交流了一番自家情形,人情冷暖,俱各唏嘘。 打开结界时,只见棠敏三人已在附近等候。 听棠敏说出安排,围坐几人瞬间不再言语。 朱亭渊躲避着棠敏的目光,首先一拱手道,“朱某遁术不精,且修为低下,恐难当此大任!惭愧,惭愧!” 周桐等人都将目光投向王纳,王纳则如老僧入定一般,既不出言反对,也不表态支持。 “王道友,不知你意下如何?”棠敏开口问道。 “此策,”王纳点头顿了一下,道,“甚好!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难度极大!灵师境修士岂是我等可以臆测,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人物。若不把戏演到十足,恐怕对方不会上当。而若是入戏过深,那么这个诱饵很可能就会被缠住,不得脱身。” 王纳虽未明言,实则已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诱饵就是一个送死的。 几人更加不再言语,若是为宗门家族慷慨赴义还有个说头。可这是为公中做事,就算自己作了牺牲,能不能成事还不一定,就算能成事,自家又能分润几何呢? “我等别无选择了!”棠敏语气坚定地回道。 众人埋头不语,实则各自心里也都清楚,棠敏说得没错。 星垣城那灵师就像一只藏在暗处的凶兽,一直在旁窥伺他们。这只凶兽志在突破落日神殿禁制。只要破坏灵引大阵这最后一部分,便将大功告成。 为此,在场之人都将是他的猎物,而迟猛只不过是第一个。 齐静岫魔变,虽说给这支队伍当头一击,如今却正好用来牵制星垣城之人。 这个机会,稍纵即逝。一旦齐静岫魔变期过去,非但不能再加以调动,甚至还可能对他们形成更大的威胁。届时,他们很可能将陷入两名灵师境修士的夹击之中。 而若是运作得当,这个计策倒真可能令二虎相争,两败俱伤。甚至运气足够好的话,灭杀其中一方。如此,他们面临的局势就将豁然开朗。 只要他们齐心协力,攻克并恢复那些沉沦祭坛虽说不易,却总比随时处在移动不定的威胁当中,要强得多。 可是,谁会愿意出来当这个可能成为弃子的诱饵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主动请战。 棠敏无奈地看一眼张尘,目光在说,果然被你猜中了。 朱亭渊眼珠一转,悠悠地道,“我看,在座之人当中,唯有张道友能担此大任,也更适合担当此任!” 棠敏闻言转头盯着他的双目,面上怒色隐现,继而又平复下来,笑道,“朱教习真是识时务,方才第一个避让不战,现下又极力推荐他人,算盘打得可真是精明!不过,这吃相多少有点难看了吧?” 朱亭渊竟不退缩,振振有词地道,“棠指挥,朱某这般言语,自有我的道理,诸位听我把话说完,再作判断,如何?” 见众人默然,朱亭渊纸扇一开,侃侃而谈道,“张道友的手段,想必诸位都已见识了,着实了得,我等实是佩服得紧!” 除棠敏之外,众人俱各点头,认同朱亭渊所说。 朱亭渊精神大振,纸扇一收,向张尘拱手致意道,“所谓能者多劳,我等尽皆感佩张道友大义!” 张尘微微一笑,且听他有何下文。 “再者,能够给予齐静岫刺激,令其充分调动的,当下也非张道友莫属了。诸位,是也不是?” 朱亭渊见众人点头议论,更是得意。暗想自己这也算是阳谋了,于是便加重语气道,“若朱某与那齐静岫有刻骨之仇,此刻绝不推辞,甘愿冒险!” 众人均知朱亭渊所说,定有私心,不过现下他之所言,倒确实合情合理,难以辩驳。 朱亭渊将纸扇一开,微笑着环视左右,颇为得意。目光在张尘面上特意多停留了一会儿,想要看到一些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尴尬。 棠敏见他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气不打一处来,正色道,“朱教习,我提醒你,非是张道友与齐静岫有什么刻骨之仇,实是齐静岫咎由自取,无端泄愤!请你即刻向张道友道歉!” 朱亭渊见张尘仅是微微沉吟,心中已略有一些失望。又听棠敏厉言斥责,心中更是郁闷,但也只好把手一拱,欠身道,“朱某一时口误,口误!实是朱某为大局着想,一时心急,还请张道友海涵,海涵啊!” 张尘见他虽是道歉,目中却并不掩饰笑意,哪里还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不过,他心中也有计较。虽说自己不愿出这个风头,可现下若再不破局,自己等人此行将更加艰难。 而他曾先后与疏闻嫣和星火盟灵师交过手,心中多少有些底。 且此秘境中现下禁空,若只是比拼脚力,自己的扑朔步在逃遁过程中躲避灵师攻击,倒也颇有助益。 他便故意不去看棠敏制止的眼神,微微一笑道,“看来,张某此番只有当仁不让了?” 团团看一圈众人,见他们有的焦急担忧,有的目送赞赏,有的如释重负,有的则得意一笑。 张尘便一点头,道,“也好,张某便做一回出头椽子,当这个诱饵!不过,诸位也知此行凶多吉少,因此,张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完,他便转目看向朱亭渊。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迟猛再现 见张尘含笑望向自己,朱亭渊心中不由得一阵发虚。 “诸位皆知,张某此行凶险万分!”张尘瞟一眼朱亭渊,又团团看向众人道。 众人见张尘愿意出任诱饵,除棠敏外,尽皆松了一口气,因而对他所言无不随声附和。 一时间,就连周桐也是微微颔首。 只有朱亭渊不敢接腔,口中讪讪。他预感,张尘必有下文,而且对自己定有不良企图。 “张某因此不得不多做些准备,奈何囊中羞涩,实无多少拿得出手的法器可供防身。” 张尘随即望向朱亭渊,眼神无比诚挚,道,“前番见朱道友那把宝扇,防护极是周到,还请朱道友割爱,借予张某一用!” 朱亭渊见张尘再度望向他,本已惊愕,此刻听他所言,果然如此! 他心中一急,口中就有些结巴,“这,这如何使得!此扇可是朱某至关重要的防护之物,舍此就如丢掉了半条命不止!” 张尘闻言也不作何表示,只是微微一皱眉,好似颇为难地道,“张某也知有点强人所难了!奈何,此行不仅事关张某身家性命,而且攸关沣水城安危,因此不得不慎重行事啊!” 又看一眼众人,苦着脸道,“非是张某顾惜自身,实是事关重大,张某恐难胜任。如此,便请诸位另请高明吧!” 棠敏闻言,便道,“也是!朱教习的这把须弥宝扇,闻名沣水书院。用来防护自身,端是如乌龟壳一般稳妥灵便。我看,不如就请朱教习携扇出任诱饵,定能旗开得胜。” 众人此刻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张尘和棠敏故意为之。 这朱亭渊确实也是不堪,挑事的时候蹦得欢,任事的时候往后探。 不过,此事既然绕不到自己头上,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当下,云芊芊就道,“张道友义字当先,我等自当鼎力相助,可惜小妹我同张道友一样,自保无方。既然朱道友有此宝物,正合献出,为张道友添一份助力!” 说罢,云芊芊又直接问向王纳,“王道友,你如何看?” 王纳脸上呆了一下,双目一转,道,“云道友所言甚是,王某附议!” 朱亭渊见势不妙,惊惶地左右看看,张口还要辩解,随即又听到周桐和姚芹先后道,“附议,附议!” 他心中焦急,这把须弥扇实是自己最大的依仗。若无此扇傍身,就如魂魄都要散掉一半也似。 然而,当下情形,如果自己不答应,恐怕马上就要被赶出这个团体,在这秘境中自生自灭了。 朱亭渊眼珠急转,犹豫再三。众人也不催促,只是齐齐拿目光将他锁定。 周桐无精打采地看了一眼朱亭渊,悠悠地道,“朱道友担忧丢掉半条命,岂不知张道友却已是将整个身家性命全数搭上了!” 王纳一点头,对朱亭渊一拱手,道,“还请朱道友以大局为重,若有何凶险,我等众人也必定极力护得道友周全!” 见众人把话说到这份上,朱亭渊只好长叹一声,万分不舍地从袖中掏出那把纸扇。 一狠心,将自己附于纸扇上的一缕心神抹掉,随手便扔向张尘怀中。 张尘伸手一抄,将纸扇接住。 “哗!”轻轻一捻,扇面陡地打开。 只见纸扇一面所画,远处是青山绿水,松涛阵阵,近处则是巉岩怪石,嶙峋怪异。 张尘好整以暇地轻轻在面前转过扇面,只见另一面是几根瘦竹,几株幽兰,其上又有一朵白云远逸,看去端是雅致。 “好扇!”张尘一边把玩,口中一边啧啧称奇。 “哼!”朱亭渊就像是一个被人抢了糖果的小儿,鼻中轻哼一声,转身就待离开。 “哎!朱道友,别忙走啊,你还没教张某如何御使此扇呢!” 棠敏接道,“正是,为我等大计着想,朱教习还请不吝赐教于张道友,务必使宝扇物尽其用才好!” “正是,正是,我等先行谢过朱道友的大方,大度!”众人随声附和。 …… 山路上,朱亭渊努力向上攀爬着,勉力跟上队伍。 他眉头紧皱,心中焦躁,汗水不听话地直往外冒。 朱亭渊习惯性地伸手模向袖中,下一刻却陡地停了下来,心中更添焦躁。 转头看下山的路上,张尘的身影越来越小,正在向谷中缓缓行进。 “最好叫你有去无回,尸骨无存!”他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咒骂着。 转而又想起,若是如此,自己的须弥扇是否也将就此失落,不由得心中揪紧,一阵一阵地抽痛。 张尘意态悠闲地踱步下山,不时将纸扇取出,试着御使一二。 感觉此扇越来越趁手,张尘微微一笑,捻开扇面,有模有样地轻摇着。 回头看,众人身影渐渐去远。他停在原地,将纸扇一收,微微皱眉。 若要引诱星垣城灵师现身,此刻他应该在谷口盘桓。 现下,众人感应符尽开,渐渐远去。 相较灵士境修士,灵师对此感应符的感知范围更广。此刻当在远处遥遥感知,而自己等人却根本无从知晓。 他思索片刻,便灵力一送,将此符灵性尽数遮蔽。 随后,他左右张望了几眼,故意鬼鬼祟祟地寻找一条偏僻小路,悄悄地隐没了身形。 一处密林中,他干脆选了一株大树,纵身攀援而上。 临行前,他与棠敏再度确认了此番计划。 此策虽是他献上,然则他也知,对方既是灵师,想来并不会轻易上钩。 若是自己明目张胆地开着感应符,对方反而生疑。不若故布疑阵,说不定还能如愿。 即使对方不上钩,他和棠敏也另有对策,正好借机施展。 又磨了半晌,张尘抬头看看,已是日上中天。 这会儿,棠敏等人应已遮蔽了感应符,悄悄地迂回到了谷口的另一位置。 自己且先在这树荫浓密处假寐片刻,待到日暮时分再行事不迟。 落日神殿附近,一时间风平浪静。 曲水秘境正北位置,一处原始森林中,袁一真猫着腰疾速潜行。 此刻虽是光天化日,林中却阴暗得好似黑夜一般。 “呱”,一阵翅膀的扑棱声响起,渐渐远去。 袁一真立刻蹲下修长的双腿,屏气凝息。 良久,她将微闭的双目睁开,漆黑的眼珠左右灵动地滚了几转,随即站直身躯。 正待抬脚继续前行,袁一真猛地身形一顿,右脚微抬,悬住不动。 下一刻,她闪电般地一矮身,向林中一处空当侧翻出去。 再起身时,她半跪在地,手上拉圆了一张小巧的弓。 利箭已在弦上,箭头闪着寒芒,对准身后十数丈远的一处浓密阴影。 “谁!”她目中寒芒一闪,低喝道,“滚出来!” 同时,她心中又有一些迟疑,会不会是自己的神经过于紧绷了? 那处阴影中的气息似有若无,似乎全无一人。然而,她一点也不敢松懈。 若是有人,必不是自己人,因自己身上的感应符毫无反应。 莫不是星垣城那灵师? 袁一真心中一惊,右手向后一拉,弓身一阵吱嘎异响,利箭即将射出。 “别!”突然,阴影中响起一个粗豪的嗓音。 “嗯?”袁一真手上一松,这声音竟似有些耳熟。 再一凝目细望,就见那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庞大的身躯。 膀大腰圆,肌肉虬结,正是封金山的迟猛。 第一百八十二章 暗夜灵菇 袁一真缓缓起身,同时放下手中半人高的弓箭。 “你怎会在此?”她侧头,微眯着眼睛,笑道,“迟道友的猿息术想是大成了吧?” 迟猛大嘴一咧,瓮声道,“还不是被你觉察了!我也奇怪呢,怎地你会在此,为何不去落日神殿,与大伙汇合?” “迷路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此处!”袁一真满不在乎地道,手腕一翻,弓箭便不见了踪影。 “哦?”迟猛眼珠一转,嘿嘿一笑,道,“莽苍谷的袁大灵士竟然会在丛林里迷路,说出去,谁会信?” “爱信不信!”袁一真一挑眉,又道,“怎么,你也迷路了?” “正是!”迟猛一笑。 “这么说,你也是要去乾灵谷喽?” “此前还想着先跟大伙汇合,现下嘛,自然是要跟着袁道友你了。说起来,咱们封金山和莽苍谷,本就有着多年的同袍之谊呢!”迟猛人高马大,谁知似乎也是一个话痨。 袁一真瞟一眼他,不动声色地道,“怎么你没有开感应符?方才我还以为是敌方偷袭,差点就一箭射出去了!” “好险!好险!”迟猛眼皮一跳,道,“你还开着感应符吗?还是赶紧遮蔽了吧!” “哦?”袁一真眼皮一抬,不解地道,“为何?” 迟猛急道,“昨日,我与老盆口的姚道友同行,快要到落日神殿所在的山谷时,突然遭到偷袭。一个虚影攻击了姚道友,想来,她,怕已是凶多吉少!” 迟猛心有余悸地又道,“迟某侥幸逃脱,这才调转方向,奔这里来了。一路上也不敢打开感应符,就是害怕被对方追踪到。” 袁一真目光一凝,右手原本正在向脑后整理乱发,闻言一僵,便停顿了下来。 …… 最后一缕阳光消散,密林中更加昏暗。 张尘斜躺在一处宽大的树杈之间,手心里摩挲着一枚黑色令牌状玉佩。 令牌正面,简笔阳刻着一座祭坛,周围还有九根立柱。 这正是落日神殿禁制大阵的控阵令牌,凭此令牌方可自由出入禁制。就连魔变之后的齐静岫,此刻也被困在禁制大阵中,不得脱出。 “不管星垣城那贼子来不来,都须尽快将齐静岫从阵中引出来,以免他清醒之后,对此处灵引大阵不利。”临行前,棠敏将令牌交付给他,恳切地道。 曲水秘境中,仅此一座祭坛得以幸存,全赖这禁制大阵。 那星垣城灵师虽有潜入曲水秘境的能耐,眼下看来,却对此处禁制无计可施。 只要此处祭坛及灵引大阵安然无恙,整个沣水城的灵脉根基就不会断。而若能将其他七座祭坛处的魔物镇压,重新恢复其转灵柱与此处灵引大阵的联系,沣水城的灵脉就将一举恢复旧观。 正因如此,这枚令牌如今却也是星垣城之人极度觊觎之物。 张尘握着令牌,凝神细想了片刻,便将它重新放入了袖中。 他在此处蛰伏良久,看似散漫随意,实则暗中戒备。 此处距离落日神殿不过十数里之遥,从树冠缝隙间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棵大树,还有那座孤零零的落日神殿。 按照张尘的脚力,最快不过一盏茶功夫即可抵达。 他故意在此逗留,就是希望能够吸引对方注意,从而快速前往并放出齐静岫,令二人对上的几率提升。 他确信,对方肯定潜伏在左右,却迟迟没有现身。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既然如此,自己正好趁着夜色摸向落日神殿,尽快将齐静岫放出,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随后,张尘便纵身一跃,从树上落至地面。 他也不迟疑,直接运起扑朔步,好似一缕青烟一般从原地消失,转而又在数丈开外现身。 这扑朔步好比俗世中的轻身术,却还要高明许多。在禁空的此处秘境中,倒成了他的一大依仗。他此行愿意出任诱饵,底气大多来自扑朔步。 他奋力疾奔,希望以最快速度冲过谷中那一片草地。与此同时,他又将炼神诀运转,时刻注意着身后。 仍然毫无所觉。 从密林中出来,甫一踏入谷中草地,张尘心头便是一跳,随即停下了脚步。 他惊疑地看向周围,只见他驻足的附近丈许方圆的草地上,亮起星星点点的七彩光芒。随着他停下扑朔步,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渐渐趋于微弱,但仍清晰可辨。 若不是接下来并未发生异状,张尘几乎要立刻加速遁去。 他仔细看着那光芒闪耀之处。却见那草地中,除了杂花以外,点缀着一朵朵伞盖半开的蘑菇。 他心下疑惑,此处草地,自己亦曾踏入过不止一次,为何此前却未发现这类蘑菇? 难道,它们只在夜间才会出现? 但众人昨日晚间也曾经过此处,并未有此发现。 而且,这七彩光芒只在自己身周亮起,更远处依然黑漆漆一片。 张尘抬头望望天,夜空漆黑,月亮还没有升上来。 他略怔了怔,迟疑地迈出脚步,试图跨出此七彩星芒遍布之地。 奇异的是,他每迈出一步,地面上就会亮起一片微弱光芒。就好像,无形中有人在他脚下一点点地铺开一条七彩的地毯。 他虽心中惊异,却未放松炼神诀运转,随时感知着身周风吹草动。 周围数里内依然毫无动静。 他便缓缓蹲下身形,放心地琢磨起脚下这奇异的景象。 蘑菇高不过一指,埋在草丛中,只露出铜钱大小的菇伞。伞盖肥厚,本体白色,其上浮现点点七彩星芒。 张尘心中一动,犹豫了一下,将炼神诀陡地一停。 随之,周围七彩光芒也即陡地暗弱了下去,几乎难以辨别。重归黑暗之中的张尘,连忙又运转其炼神诀,将神识放出。这才稍稍安心,再看脚下,那七彩光芒再次星星点点地亮起。 感知到周围并无威胁,张尘不由得将心思放松了开来。 慢慢地,他也琢磨出一些门道。看来,这种蘑菇只在暗夜里生长,而且当周围有灵力波动时才会相应地放出光芒。 张尘还是头一次见到此类灵物,不由得一时兴起,起身便又运转起扑朔步。 随着他身形不断地辗转腾挪,草地上的七彩光芒也如影随形地亮起和熄灭。而且,较单独运转炼神诀时,光芒又增强了许多。 看来,灵力波动越强,这灵菇光芒越是闪亮。 张尘又蹲下身形,细细地观摩了片刻,有心想要采几朵回去仔细探究。又一想,当下毕竟是非常时刻,还是办完正事要紧。 这么一想,他便重又起身,将扑朔步运转到极致,身形一下子融进了黑暗当中。而其脚下,那光芒却相应拉长,延伸出去约三丈距离。远望过去,犹如一条七彩长龙一般,蜿蜒向前。 他没忘记运转炼神诀,将神识放出,警戒周围。 然而,就在他起身奔行之时,其身后数十丈远,陡地一阵浮光掠影,黑暗中现出一条更长的七彩长龙。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双龙相戏 距离谷口数十里外的另一处密林中,棠敏一行人将感应符全数遮蔽,静静地潜伏着。 棠敏手中扣着一张传讯符,手心里不知不觉竟渗出了细汗。 天色暗淡,落日神殿方向仍无动静。也不知张尘现下如何,至今还没有传来消息。 她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 张尘此行看似简单,实则相当复杂,其中多处衔接需要拿捏到位。 首先要防范自己被那灵师跟踪,其次在禁制打开之后,须立即关闭,以防对方贴身追踪,趁机入内。 关键是,一入一出,需要两次开合禁制,其间还要防备星垣城灵师的追踪,躲避齐静岫的疯狂追杀。 难!棠敏心中默默念叨着。 虽然隔得很远,好在前方地势开阔,有何动静,自己都能清楚地看到。正当她目不转睛之时,一片七彩光影陡地在远处亮起。朦朦胧胧地,恍惚间,棠敏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紧跟着,她就听到王纳在身后轻咦了一声。 “那里有光!”云芊芊低声道。 众人闻声看去,果然如棠敏一样,看到一片微弱的七彩光芒。此时,月亮仍未升起,黑暗中,这一片光芒尤其显眼。 “是暗夜灵菇。”王纳缓缓道,“应是张道友动身了。” “哦?什么是暗夜灵菇?”云芊芊好奇地问。 “一种蘑菇,暗夜中长出,天明即又缩回地下。如其周围有灵力波动,便会放出七彩光芒。”王纳解释道,“看来,落日神殿四周净是此类灵菇,想是防备夜间有人偷袭之故。” 众人对此闻所未闻,顿时来了兴致。 “如此说来,这东西在此繁衍生殖数千上万年了?”朱亭渊兀自有些不信地道。 “正是。”王纳也并不多去解释。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轻声唏嘘,那岂不是万年灵药了? “此物除了有暗夜警示之用外,并无其他功用,各位就不要劳神张望了。” 王纳接着道,“若是为防护山门,倒是可以收集一些。此物繁殖甚速,一个春秋即成规模。规模越大,年份越久,发光警示作用越是显着,就连在空中飞遁,都可能引发它们放光。” “那来敌若只是步行,不御使灵力,此菇又有何用?”朱亭渊闻言诘道。 “这片草地之下,之前应有法阵,与落日神殿中禁制相连。这暗夜灵菇好似触手,随时收集过往修士气息,送入禁制当中。不过,此阵历经这般多年,想来已是朽坏了。” 王纳正侃侃而谈之时,棠敏突地一声“不好”打断了他。 众人随即齐齐转头望向那片开阔地,只见一片黑暗中,两条彩龙突兀地冒出来,一起涌进眼帘。 黑暗中,两条彩龙一前一后地奔驰着,相距不过数十丈。后方那条彩龙更长一些,身形一明一灭,顿挫之间颇为诡异。 棠敏心中大急,正待要跃身出去,就见前方那条彩龙一个停顿,随即便迅速缩小成一个光团状。 几乎与此同时,后方那条彩龙更是直接凭空消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而众人之前所见不过是一个幻觉。 “呀!”姚芹惊讶出声,连她也瞧出,这是敌方追踪之法,而且看去极为高明。 棠敏半抬身,见前方再无异动,便僵在当场,随即缓缓地又伏下身子。 王纳等人也尽皆露出紧张神色,却又知现下并非出手相助之时。 朱亭渊面上不动声色,目中却是光芒闪动,好似有所期待。 草地中央,张尘立身未稳之时,便陡地向后看去,身后依然是漆黑一片。 方才奔行之时,他总觉得身后有光芒在持续闪动。但是一边奔行一边回头看时,都未见异常。 难道是错觉? 或者是自己散发出的灵力,余波未消? 这一次,他干脆陡地刹住身形,想要弄个究竟,却依然毫无所觉。 临行前,棠敏有意要将那探查气息的秘宝交给他带上,被他拒绝了。 他对自己本命空间中的银色漩涡颇为自信。那件秘宝虽然远距离探查无功,也许近距离仍有示警作用,留给棠敏防身更好。 现下,他却有些犹豫了。银色漩涡一直旋转如常,但他却总觉得心头有一丝不安。 对方隐匿潜行的神通竟如此高明? 张尘收束心神,转身再次朝着落日神殿奔去,不自觉地将扑朔步运转力度又提升了些许。 棠敏等人眼前,随即又现出两条彩龙。前方那条笔直向前,后方那条依然明明灭灭,行踪诡秘。 “看来,应是星垣城那贼子无疑了!”云芊芊道,嗓子里有些发干,“我等是否前往支援张道友?” 王纳见棠敏没有说话,便缓缓地道,“此人目下倒似不会对张道友下手,他的目标应是尾随进入落日神殿。” “奇怪,那人现下竟似有点跟不上张道友的速度了。”王纳注目前方片刻后,惊疑地道。 “张道友竟还快上一线?”云芊芊兀自不信,她随即目不转睛地盯住前方,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周桐道。 众人随即一片啧啧之声,无不心中震撼。 灵士与灵师一个大境界之别,那是全方位的差异。谁能想到,这位张道友竟能在奔行速度上更胜一筹?尽管此非灵士及以上境修士的常用,因其与飞遁相比差得甚远。然而,用在此处,却似乎收到了奇效。 棠敏目中异彩连连,心里大概也猜到了张尘的想法,不由将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眼见行程过半,张尘发足奋力狂奔。他想得很简单,不管身后有无尾随,他都当作是有来敌。那么,现下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提升速度,将来人甩开,从而为自己赢得打开禁制并重新关上的时机。 只要在第一次开合时不让对方有机可趁,再出来时,自然有齐静岫迎面抵挡。 到时,自己再寻机关闭禁制即可。 他的依仗是,对方并不知道他何时第二次开启禁制,更不知道,内中会有另一名灵师。即使对方曾暗中窥伺良久,却不可能了解落日神殿中此前发生的变故。 如此,张尘相信,只要保护好自身,就一定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唯一的困惑是,自己对对方的底细一无所知。现下能知道的,就是其隐匿和潜行的神通极为高明。自己现下如此施为,也不知能否甩开他。 却是华山一条路,只能如此了,张尘心想。 剩下的路途转瞬即至,眼看距离落日神殿不过里许之遥。 张尘将扑朔步运转到极致,同时干脆停掉了炼神诀。尽管如此,他仍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确确实实有异物尾随。 眼见张尘距离落日神殿越来越近,远处的棠敏等人同样屏气凝神。只见张尘身后那条彩龙不再明明灭灭地藏匿身形,直接明晃晃地向前急追。 看来,对方也是把压箱底的功夫拿出来了,因而将与张尘之间的距离稍稍拉近了一些。 再一转眼,前方彩龙陡地消散,张尘已然迈过神殿台阶,飞身闪过那座石碑。 他手中扣紧了那枚令牌,就要送入灵力,打开落日神殿禁制。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夜色真美 张尘奔行速度不降,首先将灵力一送,脖间一物金光闪耀,瞬间便将他的整个身形覆盖。 一时间,就见一个金人疾速前行,抬手放出一道灰光,射向神殿甬道入口。 灰光一闪,甬道中传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随即浓重的黑暗便渐渐消退。 现下已别无选择,成败在此一举。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好似演练过一般,张尘欺身就向甬道中闪去。 甬道黑暗退速极快,就在张尘奔行至中间时,整个甬道已然堪堪贯通。 身后那个气息仍在紧追,但距离甬道入口还有一段距离。算一算,只要自己保持现有速度,完全可以在对方进入甬道之前,重新关闭禁制。 计划就要成功,接下来,就是与齐静岫周旋了,张尘的心头不由一松。 正待加速奔行,他忽然发现,眼前甬道中的黑暗竟正在向自己倒卷过来。 嗯? 这是何故?自己明明开启了禁制,为何好似失效了一般。 张尘连忙举起手中令牌,向着仍在不断向自己蔓延的黑暗施放指令。行动间,脚步就慢了下来。 灰光连续放出,然而黑暗不但没有退去,反而加速向自己涌来。 见此情形,张尘惊愕万分,只好停下脚步。这是他此前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困局,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正彷徨时,他就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 那星垣城灵师已经追上来了! 张尘哪里还管得了这禁制失效之事,连忙调匀气息,将身上金光又加重几分。与此同时,从袖中摸出朱亭渊的那把纸扇,转身施法。扇中那座黑色山峰陡地飞出,并逐渐放大,悬停在他面前。 对方乃灵师境修士,因而必须首先自保。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灵力一送,又去联系袖中的三柄灵剑。 奔雷剑,一记银雷分附三剑,寒光一现便射向来敌。 “呼……” 三道寒光一闪而逝,斩在虚空中。 山峰在身前悠悠晃荡,全然无恙。 身上金光安稳,并无一丝一毫受到攻击的迹象。 “嗖……” 一股劲风自张尘身侧闪过,其速极快,眼角余光只能瞄到一个虚影。 坏了! 张尘迅疾转身,只见眼前黑暗依旧涌来,一头扑向自己。但片刻之后,黑暗犹如一阵风吹过,消散得无影无踪。 再看那甬道尽头,早已现出之前那个入口,一个淡淡的虚影正自其中一闪而入。 张尘手心一阵发凉,难道甬道中的黑暗并未倒卷,而刚才自己所见都只是幻觉? 现下后悔已是不及,张尘赶紧深深一呼吸,脑中急寻对策。 正自左右为难,进退不得的当口,就听那入口处传来一声爆喝。前一刻闪身入内的黑影,此刻犹如脱线风筝一般,被一股狂风吹得倒卷而回。 张尘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眼前景象。 这回确实不是幻觉,那黑影正在向自己这边失控撞来。 他想也不想,三柄灵剑仍在身前闪耀着银光,此刻全数迎头刺上。 “唰唰唰……” 三道寒光尽数命中,令那黑影在半空中连续顿挫,最后勉力稳住身形,向甬道外疾速爆退。 对方完全没有想到神殿内还有“埋伏”,而且出手之人竟还是一名灵师。 此次一个不慎,竟中计了。眼下,遭受前后夹击,那灵师一击虽然凶猛,但也只是破掉了他紧急调动的防护。要命的是随后那灵士的三剑,虽然竭力避过要害之处,但三剑仍令他伤处经脉错乱,灵力大泄。 此人也是果断,见事不可为,也并不恋战,仍疾速向神殿外退去。 只是身形虚晃间,那虚影渐有凝实之像,露出一个并不高大的人影。 张尘一击命中之后,眼前一花,此人已然闪至自己身后。他还待要御剑追击,却见迎面一团灰色云气激射而来,带着一股呼啸的声响。 他目光一凝,刚刚将三剑回收,就见那团云气中陡地射出一道气箭。 “轰!” 他身前的小山峰一阵剧烈震颤,随即爆裂成缕缕黑气,缩向袖中。 这团灰云应就是齐静岫了! 果然还记得自己的气息,一现身就追着自己打杀。 张尘想也不想,调头追着前方人影就走。 不长的甬道中,瞬间形成一个你追我赶的局面。 黑色人影疾闪,金色人影拉出一道金光,那团灰云则剧烈翻滚,缀在后面飘摇着向前。 张尘运起扑朔步,一瞬间便拉近了与前方人影的距离。 此刻虽然狼狈,他却暗自松了一口气,事态发展总算是回到了自己希望看到的方向上。 看一眼前方蹒跚的人影,他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陡地生起。 不禁嘴角斜斜一抿,一边防备着身后,一边悄悄地运转起灵引诀。 一个灵力印记悄然形成,带着张尘的一缕气息,在抵近前方人影的片刻,近距离激射向对方后心处。 灵力印记刚一出手,又一股劲风自他身后猛地袭来。张尘躲无可躲,只能收束心神,准备硬接。 意料之中的一股巨力及身,身上金光剧烈晃动,并且不可逆转地迅速暗淡下去。 张尘忍着血气翻涌,借着这一击之力,身形猛地向前蹿出。 扑朔步全力运转,张尘第一个冲出了甬道。 随即,他便闪身向廊檐一侧而去,将身形藏在一颗廊柱之后。 须弥扇一抖,现出一团白云,将他周身包裹。此法并无防护之用,但可遮掩气息。 刚刚屏气凝神地就位,便见那黑影狼狈地逃窜出来,三息过后,那团灰云也在其后紧追现身。 张尘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待二人下得台阶,抬手便自那令牌激出一道灰光,疾射向甬道之中。 美妙的吱吱嘎嘎声再次响起,不过数息之间,黑暗便重新填满了甬道。 抬眼望去,那团灰色云气果然紧紧地追着那黑影而去。 夜色中,神殿前方那一片漆黑的草地上,再次亮起两条七彩长龙。 张尘依旧维持着白云护体,其中金光则缓缓消散。他抱着双臂,此时却饶有兴致地欣赏起眼前景象来。 夜色,真美啊! 密林中,棠敏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落日神殿方向。 先是那道金光闪出,虽然暗淡,却极熟悉。金光一闪而没,继而一条七彩长龙在神殿前方浮现,紧跟着,又是一条。 见此,她一直紧绷的面庞陡地一松。 “好像是张道友出来了,咦,又一条,莫不是他正在被人追击?”两条长龙再次先后出现,云芊芊却未及注意那首先出现的金光,急道。 “没成吗?”是朱亭渊,他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地问。 “成了!”是王纳。 除棠敏之外,所有人看向他,王纳微微一笑,道,“看到最先出现的金光了吗?那就是张道友,他第一个出来的!” 一切尽收眼底,一抹笑容自棠敏嘴角泛起,潮水般涌上眉梢。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回光朔影 两条七彩长龙追逐着远去,去向远离棠敏等人潜伏之处。 星垣城灵师果然已事先侦知了他们的动向,虽已受伤,却并未慌不择路。 张尘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身便向甬道走去。 自己此次冒险前来,现下也该干点私活了。 密林中,棠敏几人已然分散开,各自占据一面阵旗,严阵以待。与此同时,他们亦将目光紧紧地盯住这两条长龙。远远地,只见前方一条龙先是由头至尾消散,数息之后,另一条亦如是。 棠敏悻悻地收回目光,心下一叹。那星垣城灵师十分谨慎,对自己等人所在位置应是了如指掌,因而选择了另一个方向逃遁。 自己等人布下的此阵,虽是度朔迷踪阵的简版,但阵中人手俱是灵士,御使出来威力也是不小。 原本,她是期待对方若是托大来追杀自己等人,便趁势凭借此阵掩杀此人。 即使是齐静岫一同入阵,她也有信心留下他。 若是如此,自己等人此行将扫清大半障碍,现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后患远去。 一炷香之后,几人一直屏气凝息,不敢稍离阵旗半步,谁知对方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呢?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棠敏不得不下令收阵。 落日神殿中,七根转灵柱上氤氲着高低不一的白芒。 张尘静静地站在祭坛下方,细细感受着本命空间中的那朵莲花。 与前次在石阵祭坛的遭遇不同,这一次他登上祭坛之后,只是轻微眩晕,莲花轻轻颤动之后,其中一片花瓣上的符纹亮起了米粒大小的金色光芒。 张尘心中一安,这样一来,九张机的御使次数应会再度增加了。张尘有心试验一番,可是袖中感应符颤动,棠敏等人已在禁制外。 身后的甬道再次打开,棠敏等人鱼贯入内。 朱亭渊快步上前,赶在众人之前,一路小跑到张尘面前。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低声道,“张道友安好,真是万幸!” “谢过朱教习!” “这个,不知张道友现下可否将须弥扇还与在下了?”朱亭渊讪讪地道。 “哎呀!正要与朱教习赔罪,亏得有那宝扇,张某此行方可这般顺利。不过,方才与星垣城贼子对阵时,此扇不幸被其趁机掳走了!”张尘跌足叹道,“贼子势大,都怪张某御使不精,唉,实在是方才时间仓促,不及向朱教习细细请教!” 张尘一脸痛惜地看着朱亭渊,目光恳切,好似在说,“事已至此,你看如何?” “这,这……怎会如此?”朱亭渊惊愕地看着张尘,转而讪笑道,“张道友莫要与朱某玩闹,若无此扇,朱某实是寸步难行啊!” 张尘略一沉吟,目光坚定地道,“如此,等下次再遇到那贼子,张某一定为朱教习夺回宝扇,原物奉还,如何?” 朱亭渊一时瞠目结舌,脸上哭笑不得,嘴唇哆嗦了几下,将脸拉得老长,却又无可奈何。 “哼!”朱亭渊一甩袖,自去一边咬牙切齿地向壁而立。 棠敏走过来,未语先笑,道,“张道友吃拿卡要的本事,还真是一绝啊!” 张尘嘿嘿一笑,一脸懵懂地回道,“棠指挥说什么?张某怎么听不懂呢?” 棠敏横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道,“拿来!” “什么?” “我的禁制令牌!怎么,张道友本命灵物是貔貅兽吗?只进不出?” 张尘哈哈一笑,从袖中摸出那令牌,递给棠敏,道,“没办法,打小穷怕了,有点什么好东西就喜欢藏得严严实实!” 说话间,王纳等人也已过来见礼。张尘此番出头,可谓尽得全功,实是令他们大出所料,因而看向他的目光就添了许多热切与好奇。 棠敏倒是不以为意,这家伙做什么都好似手段不绝,总能在意想不到之处给人惊喜。 她转头看看祭坛,以及周边的那七根转灵柱。 还好,齐静岫看来仍在魔变期,对此处灵引大阵并未加以破坏。 如此,自己等人将此处转灵柱整固完全便好。此间事了,便可放心前往其他祭坛。 此事却无须张尘动手了,棠敏已指示王纳等人布置停当。 张尘则背着双手,好整以暇地在殿中东看看西瞅瞅。 此间布置简陋,除了那座祭坛之外,四面皆是石墙。墙上一人高的位置,雕刻有一幅长长的壁画,三尺宽窄。其中大半是日升日落、闪电雷暴、洪水山火等景象。亦有先民劳作的场景,间有仙人在画幅上端游弋,或博冠长带,或裙裾飘飘,尽皆仙姿姣姣。 偌大的殿堂内,舍此并无其他,也不知是历经战乱之后,此间早已被洗劫一空,还是本就这般朴素。 张尘转了一大圈也只是看个新鲜,始终不明就里,便自去一边盘坐调息。 片刻之后,棠敏等人已将转灵柱整固完全。七根转灵柱,每一根都灵光饱满。棠敏满意地巡看了一遍,见时已至夜,便决定,众人在此调息,天明后出发前往乾灵谷。 却不能不留人手在殿外值守,秘境中毕竟还有两名灵师存在。他二人此刻远旸,若其中之一回头堵住甬道出口,众人便进退两难了。 方才众人劳碌之时,张尘一直都在调息,此刻便主动请缨在外值守。朱亭渊见状,连忙表态,愿同“张道友”一道守夜。 张尘脸色不变,微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倒是棠敏会意,言道,“朱教习方才协助主持整固转灵柱,已是劳累,此番便放心休憩片刻。” 她转目看一圈众人,笑道,“正好此间事了,我等也该评定一番功绩了。” 说着,她便掏出一面玉符,道,“此是回光朔影符,由城主大人亲自祭炼而成。此符与诸位感应符直接相连,也记录了各位自进入秘境以来的种种事迹。请诸位靠近些,棠某激发之后,此符便将激活各位身上感应符,根据功绩不同自动排列名次。” “名次排定具体依据如何,各位无须问我,此中奥妙自有城主大人洞彻。此后,每收复一处祭坛,此符便将激发一次,以便各位据以行事。” “此间仅五人,除张道友外,此符最后一个感应之人,便与张道友共同守夜,如何?”落日神殿祭坛危机解除,棠敏心中大安,不由得起了玩心。 众人亦同此心,虽知此次应是张尘拔得头筹,却也是一番跃跃欲试。 只有朱亭渊微微失望,自动退去一边。 棠敏灵力一送,手上玉符毫光一闪,随即一团灰光射向张尘袖中。光芒闪动间,玉符上率先浮现“黑水营”字样。 众人早已猜到这一结果,纷纷开始注意下一团灰光去向,却是老盆口的姚芹。 第三个,化龙坞王纳。光芒一闪,他排在了张尘与姚芹之间。 第四个,千嶂林的周桐,他排在王纳之后。 众人见结果已出,纷纷含笑看向云芊芊。 玉符上光芒又一闪,果然,百花岭字样排在了第四位。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连横之邀 布置完毕,王纳等人自去休憩。 张尘见棠敏望向自己,似有话说,便走过一旁。果然,棠敏随后也踱了过来。 “落日神殿已然安稳如初,你尚有何虑?”张尘见棠敏目光深沉,问道。 “随着秘境中的祭坛相继恢复,此处空间自然会更加稳固。”棠敏缓缓道,“我等修士在此地所受限制也将越来越小,若恢复过半,便可如往常一般飞遁了。” “嗯。”张尘略一沉吟,便知她忧虑的是什么了,道,“你是担心星垣城灵师和齐静岫功法威力尽复,届时我等难以应对?” “正是。”棠敏也微微点头,道,“此间现下空间不稳,我等皆受影响,不过只是不能飞遁。而灵师境修士影响更大,施法威力也弱于正常表现。” 张尘瞬间便明白了棠敏的意思。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尽快恢复曲水连环秘境的灵引大阵。但随着灵引大阵的持续恢复,此处空间重新恢复稳定,反而又令自己的敌人实力大增。这也就意味着,越往后,众人面临的威胁也将越大。 就他而言,自己的扑朔步在此处可谓如鱼得水。在众人皆不能飞遁的情况下,更是脱颖而出。便是与那两名灵师相较,亦是不遑多让,甚至还能稍稍胜出。 然而,听棠敏的意思,自己的这个优势将趋于削弱,直到恢复四座祭坛之后,更将荡然无存。 见张尘沉吟不语,棠敏倒是大气一笑,道,“如此也不能裹足不前,不过见招拆招罢了。” “嗯,”张尘微微点头,心中却也留心计较起来。 说话间,朱亭渊悄悄地走了过来。 “棠指挥,张道友!”朱亭渊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道,“棠指挥当面,朱某再次郑重地向张道友致歉!朱某此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张道友,实是有眼无珠。如今想来,真是惭愧难当!” 张尘不语,含笑望着他。 朱亭渊便双手起拱,深深一躬,道,“张道友,您大人大量,饶了朱某这一回罢!实是须弥扇乃家门所传,若在朱某手上失了,便是辱没祖宗,大逆不道啊!” 棠敏不说话,张尘看他一眼,微微点头道,“朱教习无需多虑,方才须弥扇为那贼子所抢,但他在不备之下亦为我所伤。我观他行事仓惶,待我此番出去,在那草地上找寻一二,或许能捡回来也说不定。” 朱亭渊哪还不知事有转圜,心中虽然恼恨,面上却做出无比感激的模样,再次深深鞠躬致意,这才恭敬离去。 棠敏见他走远,一笑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可省得?” 张尘亦是点头,心领神会地道,“自然!只是若不拿捏他一番,只怕他会更加肆无忌惮,张某自会小心应对就是。” 说话间,云芊芊过来邀张尘出外值守。棠敏放开禁制,二人便出了甬道。 …… 北酆山,一处无名山峰峰顶。 一名灰袍老者与一名银色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相对而立。 “影王此来,是为调和我三城之争?”老者微笑地一拱手,恭敬问道,此人正是沣水城主棠从彦。 “哈哈,本王与棠城主一别经年,今日特来拜望!棠城主不会不欢迎吧?”中年男子粗豪地一笑道。 “影王向有要务,还能记挂棠某,实乃棠某之幸!”棠从彦一笑致意。 “你说得对,也不对。本王无意调停你等三城之争,不过本王跟棠城主有交情,情愿相助一二,不知棠城主意下如何?”银袍男子大手一挥,随性道。 “哦?影王是要为老夫助拳?”棠从彦双目一凝,略显诧异地道。 “非也!你们打你们的,本王懒得下场。只是,听说沣水城腹背受敌,又困于灵脉受制,因而落于下风。”银袍男子双目一眨,含笑道,“本王近年钻研堪舆,颇有心得。只要棠城主放开灵脉禁制,本王将其接入我龙廷灵脉,从此沣水与我龙廷一荣俱荣,岂不美哉?” 棠从彦心头一跳,便陷入了沉吟。 影王以为他动心,继续劝诱道,“如此一来,沣水城不但灵脉尽数恢复,且更胜往昔,一举盖过星垣城亦不在话下。到时,沣水城雄踞罗天境,指日可待!” 棠从彦低眉,目光一闪,随即抬头一笑道,“棠某感佩影王义举,然而此事嘛,棠某心领了!”说完,他拱手一礼,状甚恭敬。 影王大袖一抖,顿时银光炫目。他目中光芒渐冷,再出口之时语气便多了一些铿锵的味道,“如此说来,本王这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啊!” “岂敢,岂敢!”棠从彦连忙一躬身,道。 “哼!如此,棠城主便好自为之吧!”影王腾身而起,化作一道银光,瞬间消失于当场。 一个粗豪且阴冷的声音仍在棠从彦耳边响起,“若是棠城主异日见到巨岩或星垣城实力大增,可不要惊讶。本王今日所言,棠城主还请三思之,给你一月时日,本王随时恭候棠城主主动来寻!” “哼!”声音渐远,棠从彦一甩袖,怒哼一声。 转而,他的面色重又覆上一层忧虑,拧着眉头陷入了深思。 一盏茶之后,金胜质静静地走近他的身后,恭敬地道,“师父!” “嗯,胜质啊。”棠从彦也不转身,问道,“曲水秘境方面可有进展?” “尚无。”金胜质微一躬身道。 棠从彦皱皱眉头,又道,“潮音和正阳方面呢?” “潮音方面并无异动,只是正阳附近,近来巨岩城又有两名灵师增援。” “看来,乌老怪是耐不住了!”棠从彦转身看向金胜质,道,“不可任其在我正阳矿附近坐大,有没有把握组织一次突袭?” “若只针对巨岩城,我沣水还占据一定之利。只是,现下分兵两路,委实难以措手。”金胜质为难地道。 “潮音方面交给为师一人足矣,你只需部署正阳矿方面即可,全城修士你尽可调用。”棠从彦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断然地道。 “师父!”金胜质闻言抬起一直微低着的头颅,惊讶地道,“这么做,会不会太危险了?” 见棠从彦不语,他便鼓起勇气往下接道,“如今之势,尚可维持,一旦曲水秘境有所进展,我沣水便更加后顾无忧。若是现下冒险从事,只怕牵一发动全身啊!” “曲水秘境中,必定多有曲折,近来或许都难有全面好转。”棠从彦缓缓地道,“若一再避战,反而会令事态积重难返!” 金胜质还待要说什么,棠从彦单手一抬,虚按道,“我意已决,你且去安排吧!” “是!”金胜质不再争辩,恭敬一礼之后,转身匆匆离去。 棠从彦一转身,遥遥看向西北方向。那里群山耸峙,连绵不绝,好一个云深不知处之所。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我之间 “恭喜张道友了!”云芊芊满目含笑地盯着张尘,脆声道。 “嗯?”站在落日神殿廊檐下,张尘还在出神想着棠敏所言,听到云芊芊恭喜,一时不知喜从何来。 “看来,张道友对此次的头名并不十分在意啊。”云芊芊微微一笑,道。 “哦!”张尘不由失笑,拱手致意道,“谢过云道友!” “你我之间,也算是共过生死,就不要道友长道友短的了,小妹与张兄年岁仿佛吧?我便称呼一声张兄如何?”云芊芊略抬起脸,正对着张尘笑道。 “如此,张某便厚颜承让了,云姑娘。”张尘笑道。 云芊芊温婉一笑,好奇地看着他,又道,“黑水营何时出了张兄这般人才,芊芊此前竟从未听说,实是孤陋寡闻!” 张尘只当她客气,微笑还以一礼,也不言语。 “百花岭与黑水营虽不接壤,今后也该多走动走动才是!”云芊芊谈兴正浓。 张尘点头,笑道,“云姑娘此议甚好,待我回到黑水营,便与老祖她老人家建言。” “张兄是老祖的子侄,亦是?” “张某不才,忝列迷离宗客卿长老一职。” “哦?这么说,张兄也只是黑水营的客人,并非黑水营嫡系子弟?怪不得呢!”云芊芊含笑轻语,眼神中就有了一种别样的意味。 见张尘含笑点头,云芊芊带着调笑的神情道,“这么说,张兄应也尚未婚配喽?我百花岭姐妹众多,张兄若有意,小妹或可牵线搭桥哟!”说完,她自己先“嘻嘻”笑起来。 张尘见话题越来越偏,便只哈哈一笑,轻轻带过。 云芊芊看他一眼,含笑转头,望向殿前那一片开阔地。 …… 雷云山北麓,几座雪峰环抱间,形成了一处小小的冰晶山谷。 尽管已是阳春三月,此地仍是白雪皑皑,寒风彻骨。 此间隐秘处,一座洞府中,四面墙壁晶莹剔透,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竟全是寒冰所制。 隔着一张小几,棠从彦与一位宫装美妇相对而坐。 “棠城主真乃信人!”美妇举起手中杯盏,遥遥致意,笑道。 只见她脸面修长如刀削,头顶一袭轻纱,隐隐约约能看到,其上乌发如小山一般堆叠,珠翠遍插。 棠从彦微微一笑,也举杯相迎。 美妇举杯就着嘴唇轻抿一口,放下杯子的当口,脸色一变,目中星芒闪动,寒声道,“就不怕本座突施手段,留下棠城主么?” 棠从彦闻言,脸色不变,微微一笑,放下杯盏。 故意迟缓了一下,这才迎着对面的直视目光,笑道,“中行城主这般说,自是令棠某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了!” “哦?”这位中行城主脸上寒霜又添几分,道,“你以为本座不敢吗?” “敢与不敢,棠某都在这里,中行城主还请自便。”棠从彦宽颜一笑,从容应道。 中行城主双眉一蹙,转而又是一笑,主动提起几上一把银壶,向棠从彦杯中添去。 “这么说,棠城主方才所言,句句是真?” “看来,龙廷影王尚未找过中行城主啊。”棠从彦伸手去桌上持着杯盏,又笑道,“也好,短不过这几日,棠某所言想来便可验证。” 见对面沉默不语,棠从彦又一笑道,“中行城主不愿受制于人,棠某也是如此想。不过,只怕有些人还在做着称霸罗天境的美梦呢!” 中行微一皱眉,轻轻放下手中银壶。 “若是任由事态如此发展,我沣水哪怕城破人亡,自是宁折不屈。只是,棠某替城主筹谋,星垣城今后又将何去何从?从此臣服于巨岩城和那乌老怪吗?” “哼!”中行闻言,鼻中轻轻一哼。 棠从彦见炉火已旺,打铁正该趁热,接着言道,“你我之间,知根知底,星垣与沣水,向来和睦。然则,有人这数十年来一直蠢蠢欲动啊!” 言罢,他自己举杯凑到嘴边,不再言语。 中行默思片刻,双眉一展,脸上顿时如积雪初融一般,笑道,“你我三城争端,乃罗天境家事,自是不该引外人插足。” “我星垣自陈兵以来,向无异动,惟愿你二城止戈罢战,重归旧好而已。”中行面色如常地道,“但若有人坏了规矩,势要彻底打破原有格局,星垣自是要重新考量的。” “只是,我这里束手旁观,不知棠城主可有何好处与我星垣?”中行俯身向着小几,低声问道。 “哦?中行城主还要何好处?棠某以为,在外人插手之际,你我三家罢战,罗天一隅重归宁静,对星垣,对中行城主莫非不是天大的好事?”棠从彦故作诧异地道。 中行脸色一凝,转而眉目中意动,含笑点首道,“真不愧是棠道友啊!” 说着,她便举起手中杯盏,相邀道,“请!” 片刻之后,中行城主凭几独坐,望着桌上一只空杯子,微微出神。 …… 落日神殿外,那片开阔地上,云芊芊纵情飞奔。见道道彩光萦绕在身侧,她不由得心怀大开,娇笑连连。 张尘站在石碑一侧,静静远望。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升上中天,轻纱一般笼罩着这一片山谷,令眼前景象更加朦胧。 见云芊芊好似孩子一般玩耍,张尘微微摇头一笑,便自闭目,盘坐在地。 心神沉入本命空间中,心念一动,素手拈花图案便自灵叶上跃出。 素手纤细,银光灿灿,莲花饱满,粉光湛然。其中两片花瓣上,金色斑点浮泛,现出两个古怪符纹。 现下有云芊芊在场,自是不便试验这朵莲花的变化。张尘便又将这拈花图案驱回灵树,心神转向刺神法,借着这落日神殿处的灵脉,开始修炼起来。 刚将心神放松之际,就听云芊芊在不远处一声娇呼,张尘猛地睁眼,便见她已颓然倒地。 他急忙调动神念,向那处周围罩去,却未发现有何异动。云芊芊挣扎着要起身,却似摇摇欲坠,张尘随即起身奔了过去。 “云姑娘!你这是……” 刚至云芊芊身侧,就觉一股香风扑鼻,一个软软的身子就倒进了自己怀中。张尘顿时僵直地站立,双手虚抬,护持着云芊芊身躯不倒。 “敌袭?”张尘不知云芊芊是何状况,紧张地游目四顾,低声喝问。 “不……”云芊芊半转身躯,双臂抬起,放在张尘胸前,随即又将整个身子的重量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张尘这才见到她目光迷离地盯着自己,眼眸深邃,好似月光漏了进去,在那里窝存了一汪秋水。 “你这是?”张尘心头一窒,但随即银色漩涡轻轻一转,他赶忙将双手放向了身后。 云芊芊不说话,只将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他。月轮映衬下,目中一圈一圈地泛着光芒,显是极为意动。 见张尘脸色越来越僵,云芊芊目中光芒渐渐散去,很快便又恢复了清明。 “许是连日紧张劳累,有些乏了,因而有些不支。”云芊芊手臂在张尘胸前轻轻一推,半转身站立,低笑道,“倒叫张兄见笑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红尾飞狨 晨间,雾气仍在林子里弥漫。阳光洒进来,树影更加婆娑。 一群数百只红冠猿在林间不断转移。成年红冠猿约五尺高矮,周身黑色,头顶好似鸡冠一般生了一丛红色毛发,看去好似戴了一顶红色发冠。 它们或攀援摘果,大快朵颐,或追逐打闹,相互嬉戏。 数十丈外,袁一真和迟猛二人伏身在一个阴暗角落,远远地注视着。随着猴群的转移而悄悄地变换着位置,但始终将自己藏得严严实。 “你确定就在此处?”迟猛眉头一皱,低声问袁一真。 “没错!”袁一真很肯定地回道。 “已是第三日,再找不着它,怕是其他人赶来就要分一杯羹了!”迟猛焦急地道。 “飞天狨岂是这般容易捕捉的?”袁一真白了迟猛一眼,转而也有一些心焦,便略显烦躁地咬了咬嘴唇。 “也不知这飞天狨是何品阶,若是白尾,对我等而言,效用倒也不大!……” “嘘……” 迟猛还待要唠叨下去,袁一真面色一正,出声制止了他。 迟猛一愣,循着袁一真的目光便望出去。 刚才还喧闹吆喝声不止的林中,不知何时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只见林中那些红冠猿已然纷纷自树上落到地面。那里是林中的一小片空地,红冠猿好似被驱赶着向此地集中。 一时间,数百只红冠猿便汇聚于此。其中,青壮老幼俱齐。一些小猿被母猿单手拎抱着,伸出小小的头颅,好奇地四处张望。几只老猿则目色茫然,一脸麻木状。 倒是几只强壮的公猿,早已是两股战战,浑身瑟瑟发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迈步向前。 袁一真屏气凝神,侧耳向周边细细谛听。 迟猛早已大嘴一咧,目中喜色油然而生。紧跟着,他的一双招风大耳一动,就听到一声绵长的啸叫声传来。他脸色一变,急忙运转心神,将这啸声屏蔽在外。 袁一真亦是如此,仅凭起初那一声啸叫,她转目望向林中上方。只见两个白色虚影在林间一前一后飞速地隐没,不一会儿便已来到此间空地旁侧的一棵老树上。 虚影凝实,却也是两只猿猴样异兽。此兽通体白色,仅三尺高矮,尾巴奇长,竟与身高相近。 二兽在老树的一根粗壮枝丫上坐定,尾巴向下垂放,口中轮流“嗬嗬”声不止。 空地上的那些红冠猿在此“嗬嗬”声响起的一刹那,纷纷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口中呜呜不止。 袁、迟二人紧张地盯向那棵老树,只见两条白白的长尾低垂,二人不禁对望一眼,有些失望。 这两只飞天狨竟是白尾飞狨,也就是相当于人类高阶灵徒修为的异兽。 “聊胜于无吧。”迟猛讪讪地低声道。 他与袁一真俱是体修,须常年炼体。而这飞天狨的尾巴对他们而言,即是炼体佳品。若以此入药炼丹,可抵数日乃至数年修炼苦功。 具体视这飞天狨的尾巴颜色而定。白尾最次,其上还有红尾等色,红尾飞狨已接近灵师境修士修为,向来少见。 虽其妖力并不强横,但身法快捷,移形换影间,遁速惊人,因而鲜少有被擒获者。 据说,上古时期,亦曾有紫尾飞狨出现,其遁速和妖力俱更盛。 此番入这曲水秘境,二人早已自家族故老处得知,境中这乾灵谷有飞天狨出没。因而,他二人早已心切,以至于不惜脱离队伍,自行前来捕杀。 然而,白色狨尾成丹几率低,效用也次。他二人自是看不上眼了。不过,拿回去赐给小辈倒也不错。 二人对了一下眼神,便各自放松了心神,再一转目看向林中空地。 只见那两头白尾飞狨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下方猿群,目光冷漠淡然。 片刻之后,一条白色长尾一卷,擒住树上飘下的一片落叶。尾巴一甩,好似一根鞭子抽起,将此叶扔进红冠猿群中。 半个巴掌大小的落叶,在半空中急速翻滚,随即飘飘荡荡地下落。 紧跟着,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树叶射至,同样在猿群上方缓缓飘落。 四片树叶落定,其中一头飞天狨厉声一啸。立刻,空地上的猿群如蒙大赦,一哄而散,纷纷扶老携幼地投向附近密林。 只不过数息,场中只剩下四头猿猴。细看之下,它们的体型最是壮实,然而,此刻却如被抽了筋似的,软绵绵地趴伏在地。头顶处,红冠之上,赫然一片落叶,端端正正地躺着。 两头飞天狨貌似相当满意,其中一头再一啸叫,趴伏在地的其中两只红冠猿颤颤巍巍地起身。 先是双手自头顶取下树叶,好似人类所为一般放置在旁。随即目现惶恐,迟疑着伸手去拔擢咽喉处的皮毛。一时间,这两只红冠猿便疼得龇牙咧嘴,咽喉处一片鲜血淋漓。 正哀鸣不止,两头飞天狨纵身一跃,齐齐自树上跳下。纵跃间,白尾一甩,犹如闪电一般卷了这两只红冠猿便走。 红冠猿体型是那飞天狨两倍不止,却被飞天狨毫不费力地扯了就走,竟连一丝挣扎也不曾有过。 片刻之后,飞天狨各自携了一只红冠猿投向林间。 两声凄厉哀鸣传至袁、迟二人耳中,迟猛目光一闪,就待要动。 袁一真伸手拦住他,道,“不急!且待它们来收拾剩下的两头。” 迟猛略一点头,看向空地上那两头剩下的红冠猿。这是两头更为雄壮的公猿,发冠火红,已呈紫色。从其粗壮的四肢看,妖力甚至比那两头飞天狨还要强横一些。 然而此刻,它们浑身瘫软地伏在地上。在那两声凄厉长鸣传来后,身子还明显地抖动个不休,想是内心恐惧至极。 “你且向空地那一头包抄过去,咱俩合围,务必一网成擒。”袁一真向迟猛稍一比划,道。 迟猛会意,这两头白尾飞狨虽说移动迅速,倒还不放在他心上。因而,他直腰就待要走。随即便见袁一真面色一变,一把将他重新拉低。 迟猛回头一看,就见那两头白尾飞狨已然回转,仍蹲坐在原先那根树杈上,目光冷冷地看向剩下的两头红冠猿。 而在它们身后的另一根树杈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头体型更小的飞天狨。 迟猛看向袁一真,见她神色凝重,竟已将那张长弓取在了手上。 “红尾飞狨!”袁一真一边自腰间摸出三根翎羽箭,一边冷冷地道。 迟猛一惊,再向那后来的飞天狨看去。 果然,一根两尺长短的尾巴在树叶间缓缓摇曳。尾巴通体覆盖红色皮毛,林中幽暗,因而一时不为他所察。 这头飞天狨体型也不过二尺,此刻正横卧在树杈上,倒是相当闲适。 先前的两头飞天狨齐齐地一声啸叫,地上那两只红冠猿缓缓起立,直起身来足有六尺之高,比一般成人也不遑多让。 如此前二猿一样,啸声未停,这两只红冠猿双手抓向咽喉处。一时间,皮毛飞舞。 两根白色长尾再一卷,将二猿迅速地拖至老树树冠中。 第一百八十九章 白骨凶兽 淫雨霏霏。 几人在密林中不停穿行,正是棠敏等几人。 从落日神殿出来已是第三日,上午还阳光明媚,转过一座山峰,却已是阴雨连绵。 “乾灵谷祭坛不远了,距此不过数里。”棠敏掏出舆图看了看,对身侧的张尘道。 他二人一直在队伍后面缀着,一边前行,一边商量着对策。 朱亭渊走在前头,自从张尘将须弥扇还给他之后,他倒是老实了许多,主动提出为众人带路。 一行七人,路上倒是再没有遇到什么凶险。任群山中凶兽潜伏,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一群灵士队伍。 直到接近祭坛时也是如此,棠敏这才现出几分疑惑神色。 按说,祭坛禁制被破坏之后,此地应有鬼物或魔化异兽出现,此刻却一片寂静。 正疑惑间,突然朱亭渊紧急示意众人止步。 随即,他快速奔向队伍后方,低声唤道,“棠指挥,前方有异常!” 棠敏和张尘联袂上前,王纳等人已在一处林中空地周围四处查看。 空地有十丈方圆,此刻犹如被铁犁刨过一般,狼藉不堪。空地周围的一棵参天大树,折枝断叶,好似被狂风蹂躏过。 张尘仔细看过周围景象,在空地上一处俯身下蹲。他小心地捏起一小块泥土,放到鼻尖下细细嗅闻。 此处地面翻覆,且经历雨水冲刷,但泥土中仍有丝丝血腥气味遗留。 棠敏走过来,张尘已然起身,沉吟不语。 “有人在此打斗?”棠敏问道。 “是,而且似乎有人受伤了。” “会是谁呢?”棠敏紧皱眉头,“星垣城贼子和齐静岫?” 张尘不答,望一眼面前那棵老树,走过去,纵身一跃,上了一根只剩半截的枝杈。 在此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手中拈了一物,重又跃下。又走进枝杈下方的草丛中,片刻后觅得一个折断的箭尾。 “这是袁姐姐的三翎箭!”姚芹以手掩口,睁大双目,低声呼道。 棠敏从张尘手中接过这支寸许长的箭尾,只见黑色的箭枝末端,是三片火红的盾形箭羽。 “姚道友确定这是袁道友的箭?”棠敏问。 “是的,袁姐姐的三翎箭,采用青阳鸟的尾羽制成,在我老盆口和莽苍谷一带声名赫赫!”姚芹肯定地道,说完,不由抬头向四处看去。 “这么说来,袁道友还活着?”见众人默然不语,朱亭渊开口道。 “眼下却又难说,此处想是经历过一场恶战。”棠敏谨慎地道,“张道友还有何发现?” “那处断枝,还有这满地土坑,是有人以掌力隔空劈开的。”张尘道。 “没错。”王纳点头应和。 棠敏一转头问姚芹,“袁道友精擅掌力吗?” “这个,倒未曾听说。”姚芹想了想,摇头道。 “此处方圆数十丈之内,泥土倾覆,其中多有鞭痕。”云芊芊肯定地道。 众人闻言不由一愣,面面相觑,看来此处争斗不止袁一真一人。 “还有这个。”张尘举起手中另一物,众人看去,竟是一小撮红色毛发。 此间细雨蒙蒙,应是下了相当长时间了,但张尘手上这一撮红毛竟丝毫没有淋湿。观其外表,绵软干燥,毫毛末端闪着点点光芒,带着明显的妖力痕迹。 “看起来,这是一头中阶妖兽,妖力接近灵师修为了!”周桐仔细看了看红毛,沉声道。 “嗯,地上还有一些黑色皮毛,王某看了,想是此间红冠猿身上的。”王纳此时插言道,“这红毛,却不知来自何物。” 一路上,他们也曾多次见到红冠猿群居觅食。此是低阶妖兽,见到他们倒是远远地就避开了。 “此处已是乾灵谷腹地,前方不远就是祭坛所在。”棠敏见众人看向她,便团团看过一圈,道,“我等现下就去看看,或许袁道友正在那里。” 正说着,就听祭坛方向传来一声轰响。 众人闻听之后,也不多话,齐齐转身,从这片空地出了林子。 前方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峰脚下是一个小小的盆地。此时,一个人影在盆地出入口位置闪出,随即又依据高地位置,居高临下地回身持弓射箭。 “是袁姐姐!”姚芹嚷道。她率先冲了出去,口中高喊道,“袁姐姐,我们来了!” “快!”棠敏右手一挥,命众人上前助阵。 袁一真头也不回,全神贯注地一拉弓弦,三支羽箭“嗖”一声同时射出。 途中,每支箭的尾部爆出一团耀眼的火红光芒。箭身一个顿挫,同时加速,分从三个方向向前射出。 细雨中,箭簇尖端将雨滴劈成更细小的水珠,在雨幕中钻出三道清晰的轨迹。 紧跟着,箭尾爆闪的光芒又将沿途的水珠蒸发成道道水汽,袁一真身前,三道孔洞由粗及细地消散开。 三箭去处,正是盆地中的一团雾气中心。 这一团雾气约丈许方圆,此刻犹如烧开的滚水一般剧烈翻滚激荡着。隐隐约约地,能看到其中有两个活物正拳来脚往地激斗着。随水汽向周围散去的,还有一声紧似一声的尖利鸣叫,以及低沉狂放的吼叫声。 众人此刻已经围在了袁一真的身侧,却对盆地中的状况不明就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措手。 袁一真似没看到他们围上来,一双大眼圆睁,紧紧地盯着仍在雨幕中激射的三支羽箭。 似乎是感受到有威胁正在逼近,那一大团雾气中,有一物在接下对面的攻击后,不停地闪转腾挪,变换着自己的位置。 转眼间,雾气中双方便已调换了位置。看上去,若方向不变,空中三箭将一头射到另一方身上。 射程剩下不过丈许了。 就在此时,三支箭箭尾的三根翎羽齐齐一抖。远远看去,犹如火苗迎风翻滚。三支箭随即急速旋转,并在间不容发之际紧急转向,随即一头扎向原本锁定的目标。 “轰轰轰!” 一连三声爆鸣。 越来越浓郁的雾气中,尖利鸣叫更加疯狂,并夹杂着惊怒。 原先的狂吼声亦随之不甘示弱地回应着,令这一团雾气翻滚得更加剧烈。 “砰!” 雾气中一声闷响。紧接着,一个黑影像是被人从中扔了出来,在空中翻了几滚后,终于“噗通”一声落地。 却是一头通体白骨的怪物。 此物状似猿猴,身长五尺左右,从头至尾竟无一丝血肉。 甫一落地,这白骨怪物便龇牙咧嘴,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头上顶着一对尖耳,却是两个骨板。 骷髅头上,眼窝处有两团红芒伸缩不定地闪耀。 其下,是雪白的颈骨、胸骨、肋骨、腿骨、盆骨,以及支撑在地的一对脚骨。白惨惨之中,间杂着一些火烧的乌黑色。 胸前肋骨中,还嵌着两枝羽箭,随着躯体的摇晃,背部一根箭羽仍在不停地抖动着。 “嘶!” 一根长约五尺的骨鞭也似的尾巴,在它身周凌空摇摆,尾端拖着一个锋利的倒钩,闪着点点寒芒。 第一百九十章 谁在说谎 面对众人,这白骨凶兽竟毫不畏惧。 目中两团红焰翻滚,左右扫视着众人,喉间低吼不已。突出的大嘴开合,上下两对钢针一样的尖牙支棱,闪着妖异的寒芒。 袁一真冷眼看着它,将手中长弓抬起,朝天一举。 白骨凶兽身上的三支羽箭颤动了一下,随即猛地弹射而起。骨兽被这三箭扯动身躯,立刻受创加剧,但它仍强忍痛楚,长尾一扫,向着羽箭箭身追击而去。 袁一真长弓一翻转,羽箭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从长尾鞭影中“嗖”地脱出,疾速飞回长弓之上。 她早已拧腰拉弓,三支羽箭再次搭在弦上,对准了此兽。 骨兽这才现出一些迟疑。 它见识过此箭威力,知其诡异难测。中箭之后,立刻周身妖力运转不畅。虽然自己的长尾曾几次将其扫落,但转而却又见其重回弦上。 若不是有此人在旁不停袭扰,此刻被自己击倒在地的那人早就没命在了。 眼下除了此人,还有更多强敌来犯,自己虽说万分不舍身后那座祭坛,此刻却已本能地意识到,保命要紧。 正对峙间,朱亭渊大喝一声,御起手中纸扇,三道金芒暴起,激射而去。 云芊芊亦是清吒一声,御起绿色刺藤,在空中翻转着卷向此兽。 姚芹不言,袖中飞出一根灰色木簪,紧随其后。 袁一真却持弓不动,箭势引而不发。 骨兽啸叫一声,长尾在身周疯狂地编织出重重鞭影。 只听“轰轰”声不绝,鞭影消散,金光、绿藤和木簪也纷纷倒卷而回。 再看对面,那白骨凶兽已掉头飞奔而去,其速甚疾。但到底因为此前激战已久,腾跃间颇有些踉跄。 朱亭渊三人见一击无功,两两对望,一点头便追了出去。 王纳和周桐不约而同地向另一个方向兜了过去,意图将那诡异凶兽截下。 袁一真这才身子一软,双臂下垂,连人带弓一头歪倒在地。 张尘上前看了她一眼,见其面色苍白,气息倒还匀定,想来只是脱力。棠敏也走上来,俯身察看她的伤势。 张尘便将目光一转,见之前那团白雾已然散去,地上倒卧着一人。 此人身形高大,体格粗壮,只是身上多处受创,脸面俯卧在地。 张尘面现疑惑,快步走过去,探手在其后心输入一丝灵力,将其经脉中气息调动起来。 片刻之后,此人猛咳一声醒转。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顿时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反手一掌扫向身侧的张尘。 张尘自他有了动静之后,早就撤身向后,因而只让掌锋带起的一股劲风吹起袍角。再看对面这大汉,双手抬起,在身前紧张戒备。 双目略定,却见张尘站在面前,此人随即目中一松,脱口道,“张道友?” 一转头,又见到棠敏正在看过来,不由大嘴一咧,露出两排歪歪倒倒的白牙。 张尘身形急退至棠敏身侧,与她对望一眼,这人竟是迟猛! 他不是遇害了吗? 迟猛向前两步,见棠敏和张尘齐齐面色一变,不由怔住,疑惑地道,“俺是封金山的迟猛啊!” “别动!”棠敏沉声喝道。 迟猛闻声止步。 棠敏见状,又喝问,“你的感应符呢?” 迟猛抬起左手手臂,腕上果然有一张符紧紧缠绕着。 “激发!”棠敏给张尘一个眼神,示意他护着袁一真,一边向迟猛命令道。 迟猛虽不明就里,却依然乖觉地依言行事。 一缕灵力输入,腕部缠符处一道黄色灵光亮起。灵光沿其手臂向迟猛头部涌去,瞬间覆盖住他的头脸。 棠敏自袖中掏出感应符,见自家符上果然升起一道黄色灵光。不一会儿,灵光凝聚,形成一个迟猛的头像。 棠敏手持感应符,与张尘诧异地对看一眼。感应符能够感应到符主血脉,从而展露出其真实面目,旁人无从假冒。 眼前这人确实是迟猛! 棠敏转头看定他,语气稍稍放缓道,“为何遮蔽感应符?” “这个,说来话长……”迟猛挠挠头,将符上灵力撤去,苦笑道。 一炷香之后,王纳等人自远处缓缓行近。 棠敏与张尘看到姚芹也在队伍中,神态放松,不由看向正在埋头包扎伤口的迟猛。 “这妖兽身形变化莫测,滑不溜丢,要不是王道友手段非常,还真拿它不住!”朱亭渊跟在王纳身侧,含笑说道。 方才自己慢了一步,让王纳抢先收了那妖兽。他心中尚犹自惋惜,不过也对王纳最后施展的手段颇为好奇,因此想要试探一二。 “先前袁道友等人应是重创了它,加上诸位协助,否则,王某哪里能够这般轻易得手?”王纳谦逊地道,对朱亭渊的试探假装充耳不闻。 正说笑间,就见前方姚芹猛地止步,同时身形一震。 朱亭渊侧头向前一看,只见数丈开外,一个高大的身形也是目瞪口呆,面带惊容地看过来。这人竟是迟猛。 云芊芊与姚芹并排而行,见她止步,好奇地问道,“姚家妹子,怎么了?” 见姚芹目视前方,神色惊慌。 再一转头,就见棠敏和张尘及另外两人已然走近。 嗯?后面那大汉竟是迟猛!云芊芊脑中一嗡,立觉哪里不对,闪身就离了姚芹身侧。再看王纳等人,也已向周围缓缓撤步,隐隐地好似将姚芹围在了中央。 “姚道友!”棠敏走近,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她,道,“为何如此惊慌?” “迟,迟大哥?”姚芹闻言立刻收拾起自然流露的表情,但仍面带惊容地道,“不,不可能!” “没错,迟道友并未遇害。”棠敏向王纳等人一示意,表明自己已验明迟猛身份。然后,她将目光重又落到姚芹脸上,微微一笑道,“倒是姚道友,你可否激发你的感应符?如此,我等也好放下不必要的疑虑。” 姚芹目中惊慌神色渐渐敛去,闻言倒似放下心来,欣喜地笑道,“迟大哥安好,真是太好了!” 继而,她看向棠敏,依言就要伸手入袖。 “莫动!”棠敏急忙喝止,一笑道,“还请姚道友放开袖中禁制,请云道友为你取出感应符吧。” 姚芹动作一僵,闻言便将抬起的手放下。一笑之后,便见其袖口一开,有一处狭小空间已开。 云芊芊面现迟疑,却未挪动步子。 棠敏见她此状,看向张尘。此时,袁一真在其身后突然走出,径直来到姚芹对面,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目。 与袁一真修长的身型相比,姚芹显得娇小许多。此刻却也微微抬起头,仰着脸迎着袁一真的目光,并未现出丝毫犹疑。 袁一真朝她略略点头,灵力一送,便去她袖中一阵寻摸。一张感应符随之从中跃出,落向姚芹手中。 袁一真并不退后,紧盯着她向符中输入灵力。 但见符上一股黄光泛起,随即迅速上移到姚芹面部,在其面上来回盘桓。 第一百九十一章 无牙老虎 黄光在姚芹脸上一阵移扫,众人却齐齐看向棠敏手上的那张感应符。 只见符上同样升起一团黄光,先是一阵扭曲,继而显出姚芹模糊的头像。黄光一晃,头像渐趋清晰,姚芹清秀的眉目纤毫毕现。 姚芹双目的瞳孔深处,如释重负。 众人也都大松一口气,袁一真一把将姚芹拉过身边,带到一旁细问经过。 棠敏疑惑地看着手上的感应符,再看张尘,见他亦是若有所思。众人虽已放松戒备,但脸上也不同程度地现出疑惑神情。 …… 就在黄光笼在姚芹面上盘旋时,距此百多里外的某个山洞中,一个虚影从盘坐中惊醒。 只见其头部虚影中陡地亮起一个黄色光点,光点甫一出现便颤动不已。此人连忙骈指,运转周身灵力,试图拼命将其压制。 数息过后,光点终于平静下来,很快便消散,归于无形。 此虚影明显松一口气,低首沉思片刻,便又再次沉入心神,继续盘坐疗伤。 洞外又数十里处,一团灰云贴着地面悠悠荡荡,好似一只滚魂野鬼。猛不丁看去,好似在这个阴雨天,一朵雨云自空中飘落,遗落人间。 乾灵谷口,棠敏见张尘皱眉,不由问道,“你如何看?” 王纳等人疑惑更盛,此时也纷纷看向棠敏和张尘。 朱亭渊忍不住先开口道,“他二人,总有一个是装神弄鬼的吧?为何这……” 王纳和周桐也将眉头皱起,对姚芹和迟猛二人相互矛盾的叙述,俱各颇觉诧异。原本,他们也都以为这二人当中必有一人作伪,但此前那感应符清清楚楚地显示,此二人确是其本人,并无异状。 在姚芹经感应符验明身份之后,张尘便陷入了思索当中。 他回想起,落日神殿甬道中,自己明明依然打开了禁制,然而关键时刻,那甬道中的黑暗反向自己倒卷过来,最终将他活生生拖住,从而令星垣城那人后来居上。 事后,他才渐渐明白过来,当时的黑暗倒卷,却只是一个幻觉。而背后操纵之人,显然就是星垣城那名灵师。 见众人就此窃窃私语,而棠敏也莫衷一是,张尘缓缓开口道,“也许,他二人所说都是真的。”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就连迟猛和姚芹也是如此,各个将目光瞧向他。 “有可能,他二人当时看到的,都只不过是一种幻觉。”张尘在心中盘算了一遍,愈加确定地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场之人愣怔片刻,继而便各自若有所思。 “星垣城那人极擅洞悉人心,并且对此进行了有效的利用。”张尘结合自己的遭遇,解释道,“张某前次在落日神殿中涉险,皆因心中渴念,抢在那人之前入得禁制,心中此一念头炽盛,因而给了他可趁之机。” 张尘看一眼迟猛和姚芹,问道,“二位道友,当时是否一直惊惧于可能遭到对方袭击?” 迟猛和姚芹遥遥看一眼,便向张尘和正望向他二人的棠敏一一点头。 “嗯,张某以为,正是利用了二位道友当时心绪不宁,星垣城那人才制造了相似场景的假象,令二位生出幻觉。” 众人闻言,略一思索,也自点头认可。 “看来,对方是有意要在我等中间制造内讧!”王纳点首道。 “小小伎俩,还不是被我等轻易识破了!”朱亭渊一笑,颇不以为意,纸扇一摇,“然而我有一问,那人既然已令二位道友入彀,为何不趁他二人心神失守之际,加害其身呢?” 众人刚刚面现轻松,随着朱亭渊此问,又纷纷一怔。 迟猛亦是紧紧皱眉,好似在努力回忆当时情景。姚芹目中闪现一丝迷茫,继而便也如迟猛一般皱眉凝思。 “迟某当时确实心神失守,若是那人当时对我突施辣手,恐怕我此刻已不可能站在诸位面前了。”迟猛粗豪的脸庞上,细目中光芒闪动,颇为感慨地道。 姚芹也微微点首,道,“小妹当时亦是如此。” 棠敏听朱亭渊这一问,正在将感应符放入袖中的手势一顿,皱着眉头看向迟、姚二人,随即又习惯性地看向张尘。 只见张尘也正在盯着迟猛和姚芹看,似乎要从他二人脸上看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微微侧头沉吟。 朱亭渊这一疑问,他倒是未曾想及。顺着这个疑问往下一想,他似乎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安。但具体为何,又相当地不明了。 见众人被这个疑问勾得抓耳挠腮,就连棠敏也是如此,张尘微微一笑,道,“也许,那人并无霹雳手段可以加害于迟、姚二位道友。” “张某当日在落日神殿中与那人打过两个照面,除制造幻象外,那人自始至终均未主动出手攻击。” 众人听张尘仔细叙述了一遍当时情形,对他的判断也大多表示赞同。最后,姚芹和迟猛也微微点头,似乎也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解释,为何在对方灵师的突袭中,他二人会完好无损地幸存下来。 “张道友的意思是,星垣城那贼子只是一头无牙老虎?”朱亭渊纸扇一抖,激动地道。 “只是猜测,当不得真!”张尘闻言,郑重回道,“再说,即使如此,那人的危险程度也是极高。能够洞悉人心并加以利用,这样的能力,已是极为可怖!” 张尘一本正经地道,试图提醒众人应给予必要的重视。 尽管如此,众人面上都或多或少地现出轻松的表情。一直以来心中的恐怖存在,似乎并无想象中那般强大,这让人甚至生出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朱亭渊越想越觉得,自己那“无牙老虎”的比喻相当贴切。他甚至想到,若是那人站在自己面前,自己恐怕要上去与他大战三百回合,非要一决胜负不可。 棠敏见张尘面色并未有所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便向他一点头,意思是自己省得。 张尘回以一笑,暗想,也许是自己杞人忧天了,但愿如此。但他不自觉地又多看了一眼迟猛和姚芹。 接下来,众人便举步向谷中行进。那头白骨凶兽,经袁一真和迟猛介绍,竟是红尾飞狨所化,显是经那祭坛外泄的魔气侵染,因而凝练出了魔化之体。 否则,以袁一真和迟猛之能,一头红尾飞狨,虽然棘手些,还是能够制服的。 不过,这红尾飞狨魔化成白骨之体后,虽然实力更为强悍,心智倒是不再如以往灵光。一味地死守此处,令其变幻莫测的移形换影之能削减了大半。 这也导致它最终消耗巨大,被围攻,直至被王纳当场收取。 众人同行,袁一真和迟猛不约而同地走近王纳。袁一真见状,恶狠狠地向迟猛一瞪眼,迟猛则大手一抬,嬉笑着摸向后脑勺。 “王道友……”二人一齐开口,热情言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连环绝禁 乱石堆叠,一条清浅的山溪隐现其间。 溪流回环的岸边,一个石制地块突兀地挤开周围乱石,占据了数丈方圆。地块中心有一个简单的方形石台,其上悬浮着一个黑色圆形光幕,径约三尺。 方台一侧阶下,立了一根三丈高的转灵石柱。柱上青苔斑驳,一派荒凉气息。 众人围站在石台之外丈许,棠敏越众而出,背向石台,目光在几人面上扫过。 “虽然几经波折,好在我等都还齐整。”她笑眯眯地道,“现下此处只需重新引灵,然后设下禁制即可。” “棠指挥,引灵不难,但若我等走后,星垣城那贼子返回,重新将其破坏,又当如何?”王纳皱眉问道。 “是啊,有一便有二,我等又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云芊芊亦是疑惑不解。 棠敏看一眼众人,气定神闲地道,“诸位无须担心,城主府早已有所应对。” 说着,她便取出一枚禁制令牌,正是此前交由张尘在落日神殿使用的那一枚。 “原本此处禁制乃单独设立,强度较小,因而才为那贼子得手。”棠敏胸有成竹地道,“现下重新引灵后,通过这枚令牌,此处将与落日神殿总坛禁制相连。” “此为连环绝禁,乃城主大人亲自祭炼。一旦成型,这几座祭坛将相互拱卫,禁制强度比以往将有极大提升,非灵尊及以上境修士出手,绝不可能撼动。” 众人这才放心,左右笑对,均觉这般安排实是稳妥,再无后顾之忧。 张尘迎着身旁云芊芊的目光,也不得不送上笑意,心里却乐不起来。 自己此番入这曲水秘境,本就藏着收集祭坛古怪符文的私心。现下既然不可能在众人面前行事,后面也不可能私下接近祭坛,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掩饰着极度失望的心情,张尘与众人在面上交换着与有荣焉的喜意。不一会儿,他便迈步走向一侧,开始端详起此处祭坛周围的环境。 引灵之举,自有自告奋勇之人去完成,他也不欲去抢这个功劳。 大约一炷香之后,几人在棠敏的安排下,顺顺当当地完成一系列布置。 那根转灵柱上,白色灵光满盈至顶,显示第一座失陷祭坛正式收复。 棠敏再次评定功绩,这一次王纳位居榜首。不过,总榜上,仍是张尘居首,王纳排名第二。此前未入榜的袁一真和迟猛,现下也在榜尾排列。若单论此次乾灵谷之行,他二人自然出力也是不小,但因脱离队伍擅自行事,便被剥夺了此次评定的资格。 袁一真对此毫无怨言,安静地走过一旁,目中却抑制不住流露出喜意。 方才在与迟猛的竞争中,她以一丛三百年年份的寒烟草,从王纳手中换得了那红尾飞狨的尾骨。对她来说,此行已是圆满,毕竟那寒烟草也只是自己在途中的意外收获而已。 相比之下,迟猛就有些闷闷不乐,此行差点丢了性命不说,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捞着。 诸事毕,阴雨也终于止住,几人稍事休憩,便又朝着泽源遗迹方向行进。 很快,他们便消失在一处不高的土冈下。四下里一片寂静,溪流潺潺,重又充斥着这一片小小的天地。 小半日之后,突然有几个人影慢慢地站上土冈,望向这一处祭坛。 “那人是极谨慎,还是已然看出了我等在此埋伏?”朱亭渊懊恼地道。 “不管怎样,我等也不可能在此继续消耗下去了。”王纳微微出神了一会儿,叹口气道。 “走吧!”棠敏调头走下土冈,迈开大步,率先向前。 一炷香过后,众人行得远了,一个朦胧的虚影自林间闪出。 此人大摇大摆地靠近祭坛,似乎毫不担心棠敏一行会杀个回马枪。 转灵柱灵光饱满,虚影静静地立在阶下,却看不清其脸面。半晌之后,虚影一晃,身形更加地缥缈,向着第二层方台徐徐飘去。 这一连串动作,看去好似轻车熟路一般,没有丝毫的犹豫。然而,正当虚影进入转灵柱丈许范围时,柱顶陡地射出一道白光。白光斜射向下,途中又分出多道枝杈,闪烁着雷电一般的光芒,急向着虚影打去。 在白光自柱顶射出的一瞬间,虚影已然惊觉,身形一晃向后急退。 然而,白色电弧的末梢仍像长了眼睛似的打在了虚影边缘。 “啊!” 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形一下子凝实,竟是一个娇小的女子身躯。 此女受创,身形急晃,踉踉跄跄地重又投入数丈开外的密林中。 近百里外,棠敏在队伍前面突然止步,众人随即不约而同地驻足。只见棠敏急从袖中掏出那面禁制令牌,其上一道光芒闪过,随即又消散于无形。 “是那人?”一旁的张尘问道。 “嗯。”棠敏一点头道。 “要不要回头?”朱亭渊也看到了禁制令牌上的动静,知道禁制已被触动,那人或许已然受创。 棠敏目中闪烁,随后又把令牌收了起来。 “禁制起效,说明此人未能得逞,但反应不大,也许他已逃脱。” 她心中一喜一惊,喜的是,这连环绝禁果然有效,惊的是,此人竟然能够逃脱,确实是手段非常。 随后,她便将脸色一正,道,“我等当下还是恢复灵引阵要紧,无须与他作无谓的周旋。” 众人齐齐点头,便随着棠敏继续前行。 当夜,众人在一处草原上稍事休息。天一亮,便继续前行,很快便来到曲水河畔。顺流而上,河水越来越窄,到最后就只剩涓涓细流。 不到一日光景,众人翻过几座小山,终于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面前停步。 细流钻进了面前的一个山谷,众人站在谷口的一处小山岗上,一眼看去,谷中竟有百里方圆。 其中,水网纵横,其间夹杂着诸多条块状的绿草地。阳光斜照进山谷,清亮的是水,墨绿的是草地,倒似一个世外桃源一般。 纵目远望,地势相当开阔,能够看到近山处的阴影中,有一片断壁残垣之处。 隐隐约约,能看到柱倒墙颓,又有若干石像成两排肃立,几无完整的。 “此地我曾到过,不过后来沿着那座山势向那边走出去了,不承想还可以从这个方向进来。”袁一真注目片刻,终于认出这一处遗迹,道,“那里有一个极雄伟的女神像。” 众人听她讲述,不由又一齐将目光投向那山脚下的遗迹之处,距这谷口约三十里。 “那应该就是落日女神像了。”棠敏接道,“这处泽源遗迹,正是当年落日部族的发源地。” 众人闻言,更加跃跃欲试,想要一探遗迹究竟。 迟猛率先举步,两三步便下了山岗,随即抬脚一跃,便欲跨过一条数尺宽的水道。 “小心!”王纳面色一变,急向他喝道。 只见那处水道中,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间一阵搅动。 第一百九十三章 银线杀机 水中异动突生,迟猛也已惊觉,跨出去的一条腿凌空一点,一堵墙似的身躯硬生生往原路扯回。 却已经晚了,只见水面搅动之后,自水中无声地射出数道丝线,一下子缠住了迟猛的小腿。 “啊!” 迟猛惨叫一声,后退之势立止,一头就向水中栽去。 “扑通!” 水花四溅,猝不及防之下,众人顿时止住向下奔去的脚步。 云芊芊的刺藤已然向前伸出,却一下子捞了个空。 她纤手一翻,刺藤凌空翻飞,向正在水中不停挣扎的迟猛追去。 “哗!” 刺藤入水,将水花中的迟猛一卷,飞快地提离水面。 只见一个壮硕的身躯凌空飞上小山包,云芊芊将刺藤一收,迟猛双脚落地,站在众人面前。 “啊!” 这回是姚芹惊声尖叫。 尖叫声中,众人齐齐止住上前查看迟猛状况的脚步,并不约而同地骇然退后。 只见迟猛伸出双手,脚下踉踉跄跄地向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沉吼声。声响所发处,却赫然是一张骷髅的脸。 迟猛的整张脸皮肉几乎尽消,只剩头顶还有一些皮肉,顶着一丛钢针一样的短发。面上袒露着白惨惨的骨头,其间孔洞赫然,竟是眼窝、鼻孔和嘴巴。 上下两排歪歪扭扭的白牙相碰,发出“嗒嗒”的声响,配合着喉中怪音,令众人心中惊骇更盛。 云芊芊飞快地收回刺藤,双目圆睁,虽未出声,却也腾腾倒退。 “嗬嗬……”迟猛又发出两声含混不清的吼叫,随即一头栽倒在地,整座小山包都随之颤动。 看着地上的迟猛一动不动,众人惊愕万分。 半晌之后,朱亭渊结结巴巴地道,“他,他,这回,真死了吗?” “气息全无,已是没救了!”王纳惊容渐渐消退,沉声道。 令人窒息的沉默,突然笼罩此处。 众人只觉心跳如鼓,就连一向粗豪的袁一真此刻也是脸色煞白。迟猛刚刚在自己手下吃了亏,没想到转眼就在此殒命。而这里,自己可是曾经涉足过的。 短短不过数息,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一位高阶灵士,此刻却已尸横当场,而且死状极惨。众人心中犹如突遭一记重锤,之前收复乾灵谷祭坛时余留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 眼前这副尸体提醒他们,这里是杀机四伏的秘境,这是一次随时都可能身死道消的探险之旅。 银色漩涡轻轻转动,缓缓地平复着张尘的心绪,他重重地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先前若是自己抢先前行,恐怕现下倒伏在地的这具死尸,就要姓张了。 “这是何异怪?”棠敏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声道。 “未曾看清。”王纳低头想了片刻,抬头道,“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 “不管是何物,我等怕都难以穿越此处。”朱亭渊心中大寒,犹自颤声道。 “袁道友曾来过此处?”棠敏一转头,看向仍满面苍白的袁一真。 “是,当时并无如此密布的水网。”袁一真沉声道,“前后不过数日功夫。” “当时你曾从此处走出去过,可还记得路?”棠敏继续问道。 “对啊!”朱亭渊顿时雀跃,喜道,“咱们绕过去!”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齐刷刷看向袁一真。 “倒是记得!”袁一真一点头,但脸上又现出迟疑神色,抬手一指前方那座大山,道,“就是那里,不过……” “不过什么?”棠敏追问道。 “不过,当时那里也无水道,现下,诸位请看……”袁一真食指伸出,遥遥一指道。 一抹晚照斜射,只见她手指之处,果然亮起道道暗昧的水色。 “咱们等上几日,待水退去之后再说,可好?”朱亭渊眼珠一转,道。 众人闻言,若有所思。张尘抬头看看,雨虽然停了,但天一直阴沉着。 “雨季到了。”王纳短短的一句话,打消了众人心中最后的希望。 “沣水等不起!”棠敏见众人不语,语气坚定地道。众人闻言,也都明白话中之意。 袁一真长腿一跨,越众而出,绕过迟猛的尸身,面向前方并不宽的水道。 她深吸一口气,双腿一前一后站定,手腕一翻,长弓便出现在手中。 弯弓搭箭,“啪……”一只三翎羽箭射出。箭身瞬间没入水中,只留一个箭尾在水面上。 箭尾的三面盾形翎羽急速旋转,随之,箭身便在水中左冲右突,像犁地一般搅得水花翻涌。 水道不宽也不深,看去均不过数尺,但水网遍布,相通互联。此箭所到之处,激起连绵不绝的水花,本已恢复清明的水中,此刻又是浑浊一片。 众人不语,任由她这般施为,均觉倒也不妨一试。 然而,浑水中除了渣土浮泛,并未见有他物出现。 云芊芊也走上前去,一抬袖,飞出一只巴掌大的灵雀。 此雀周身黄色,翅膀一扇再一收,便往山包下飞去。距离水边数尺左右时,灵雀却悬在半空,原地扑棱着翅膀,无论云芊芊如何驱使,却一点也不肯再向前。 云芊芊心中一狠,意念狠狠一催,灵雀挣扎着飞向水道。 众人无不趋近前去,睁大双眼观瞧。只见灵雀迟迟疑疑地接近水道,却只在边缘不断地试探。 就这么持续了有十数息之久,灵雀在岸边往返飞驰了数趟,并无异常出现。众人面色渐渐松弛,云芊芊目中也是喜色一闪,正待要驱使灵雀回返。 姚芹又是一声惊叫,就见水中突地又射出数道丝线,一下子将灵雀全身缠住,猛地拽进了水中。 灵雀连一声鸣叫都未及发出,就已全然没入水中,且再也未见其浮出水面。 水中一阵搅动,一息之后,从水底升起一团羽毛,七零八落地在水面漂浮。 “嘶!” 丝线再现时,众人本已面色大变,此刻更是齐齐僵住。 这回因都留了心,那丝线从水中射出时,众人俱已看清,原来竟是一道道好似蛛丝一般的存在。暗沉的天色中,隐隐地闪耀着银色光芒。 片刻之后,水中再次恢复平静。天色更加暗沉,很快,这一片山谷便黑黢黢一片。众人皆是灵士,目力远胜于常人,但看向山包下那密布的水网时,却似暗窥那阴曹地府一般。 “这水里,也不知藏着多少这种怪物。”朱亭渊早已退步回到山包顶上,在众人身后心有余悸地道。 “我等莫如先前往其他祭坛?待雨季过后再来,或许便无须面对如此绝境。”云芊芊带着惊惧,对周围人道。 “不行。”棠敏将头断然一摇,道,“按照灵引大阵的排布顺序,泽源遗迹祭坛不先恢复,其他五处便无法恢复。” 众人听后,只有沉默。 “棠指挥,入这秘境之前,可有前辈高人指点?此处异状或许前人已有应对之法。”王纳皱眉问道。 棠敏微微摇头道,“沣水修士上一次入这秘境已是三百年前,此后并未见有此异状记载于世。也许,此次祭坛魔气扩散之后,形成了新的魔变异种。”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变异鲤蛇 见一时无法前进,众人便向谷外退去。 先去附近林中选了一个地方,将迟猛草草安葬。其随身物品由袁一真收着,待出去之后再转交给封金山。一时之间,不免兔死狐悲,气氛甚是压抑。 “若是能够飞遁就好了,偏偏卡在这里了!”朱亭渊愤愤地道。 张尘与棠敏并肩向林外行去。 “雨季大概会持续多久?”张尘问。 “至少半年。”棠敏道。 “等不得吗?”张尘对这诡异的银线也是一筹莫展,便皱眉又问。 “我等出发时,巨岩城方面即已出现异动,城主府估计,对方很快就会大规模入侵。”棠敏低声道。 张尘便不再言语,知道现下已是只能进不能退。 他默默地琢磨了一番,自己现有的手段,貌似无一能够克制水中异怪。而看王纳等人表情,似乎也是一筹莫展。 二人默默无言地走出林外,不自觉地又抬眼看向那山谷,却见谷口山坡下似乎有一个矮矮的人影。影影绰绰间,也瞧不清楚到底是谁。 二人对望一眼,一起举步向前。 走近之后才发现,此人却是周桐。 只见他站在小山包往谷中方向的下坡,身体前倾,无限接近那处刚刚发生过惨案的水道。 棠敏一急,正要出声提醒,张尘伸手,用眼神拦住了她。 周桐好似全然不察他们的到来,出神地盯着那一条水道,恨不得再凑近一些。 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他才缓缓回正身躯,退后两步,又站定。 “果然是它!”他也不回头,口中悠悠地道,显是已觉察身后来人。 “周道友还请上来说话。”棠敏正怕他也出现意外,见他已然结束查看,便急忙脱口道。 周桐转身,微微一笑,缓步走上小山包。 “周道友有何发现?”张尘此时也忍不住问道。棠敏闻言,更是期待地看向他。 “嗯。”周桐应了一声,又不再说话,只皱着眉头。 二人心中焦急,见他这般,却又不好催促,只得将四目投注在他面上,静静地等待。 “此是变异鲤蛇。”周桐自言自语地道,“先前我还不确定。” “哦?”棠、张二人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目中惊喜。周桐既然能够认出此物来历,便说明有法可解。 “周道友识得此物?可有法应对?”棠敏紧盯着周桐,急急地道。 周桐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棠敏和张尘一喜又一愣,不知他此举到底是何意。 “周某也未亲见,只是家中长辈曾言,异界曾有鲤蛇一物。”周桐也不管他们,缓缓道,“此凶兽体型虽小,却异常滑溜,在水中几乎可以躲避任何术法攻击。” 棠敏和张尘也不出言打断,难得他开口说话,便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原本,它只是口吐银线,在人兽过往之处密布其线。若有人兽经过,银线便会弹起,攻击人兽的脸面,中者若不及时施治,便难有存活。” 张尘和棠敏也是第一次听说这鲤蛇,不由得暗自心惊。听起来,周桐所说还是未变异的鲤蛇,若是变异之后,不知又有何厉害之处。 他们还未发问,周桐便又道,“两位也已瞧见了,那变异鲤蛇潜伏在水中,却能突然射出银线攻击附近目标,其隐蔽性和威力都有极大提升。” “而且,原本银线弹射人之面目,还不会即死,仍有救治可能。但现下却只在短短时辰内,便可致人死命,着实歹毒!” “可有法应对?”棠敏只想知道这个。 “有,不过……”周桐迟疑了一下,又住了口。 “不过,对周兄消耗或许极大。”王纳不知何时到了几人身后,此刻边走过来边插嘴道。 “确实如此,王兄知我底细。”周桐苦笑一声,道,“周某善养蛊,其中有一头赤顶蜈蚣,对付这鲤蛇倒是正合用,只是……” “只是,面对这般大一片水域,怕是要消耗周兄极多心神,而我等也只能步步为营,缓缓推进。”王纳接口道,随之望向周桐,以目征询自己所说是否准确。 周桐缓缓点头,笑道,“王兄懂我!” 棠敏还未听完王纳所说,便已大喜。她伸手去袖中摸出两个精致的玉瓶,向周桐道,“如此便有劳周道友,棠某这里有补心丹和壮魂散各一瓶,道友请看是否有用?” “棠指挥所出,想必是城主府的上品丹药,周兄不妨一试。”王纳见周桐仍自犹疑,不由出言劝道。 “也好!”周桐像是下定了决心,伸手接过棠敏递过来的两瓶丹药。 回到临时落脚点,众人闻听周桐或有应对之法,不禁各个雀跃。当下,在周桐的主持下,众人便商议停当应对之策。 翌日,天刚放亮,众人已齐集在那小山包上。 周桐一人在前,尽可能地临近水岸。他稍事调息,便自怀中掏出一根竹管。 竹管不过一尺长,通体碧绿,虽无根无须,却似生机盎然。 周桐抬手将竹管抛向身前的半空中,随即一道灵力输出,竹管悬置当前。 紧跟着,只见他闭目对着竹管,口中念念有词。 咒语越念越急,竹管一头灵光闪耀,随即像是一张纸被撕开一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又过了数息,只见两条长长的红褐色触须探出管口。紧跟着,一颗玉米粒大小的赤色圆珠冒了出来,随之牵出一条长约半尺的褐色蜈蚣。 蜈蚣两排须足凌空虚蹈,头尾两对触须摇摆不定。周桐口中咒语一声紧似一声,蜈蚣逐渐从初出时的懵懂变得灵醒许多。摇头摆尾间,周身灵光闪烁,身躯便一下子放大。原本只有半尺长,一转眼功夫,就成了五尺长短,体粗如儿臂。 蜈蚣仍悬浮在空中,远看过去,倒似能工巧匠制作的蜈蚣风筝,此刻正迎风招展。 与寻常蜈蚣不同的是,它那扁扁的头顶上,生了一颗赤色圆珠。此刻已从之前的玉米粒大小,变成了龙眼大小。乍一看,倒似这蜈蚣头顶生了一个大肉瘤子,但其表面光芒流转,色泽极是妖艳夺目,像极了红玛瑙。 张尘站在周桐身后,与那蜈蚣足有三丈距离,此刻望向那赤珠,仍不禁心神晃动,心头阵阵烦恶。银色漩涡轻轻转动,他立刻平复了心绪,再看那赤珠时,便自然许多,不过仍不自觉地偏转了目光。 看向周围,却见众人与他相比更是不堪。朱亭渊和姚芹的目中,甚至流露出恐惧之色,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 张尘一扯棠敏衣袖,将她从失神中惊醒。棠敏目中一怔,随即运转灵力,双目再现明亮。 此时,周桐回转身形,却见他双鬓汗迹淋漓,神色极其委顿,一副病容更加蜡黄。 “怪不得他整日病恹恹的,却原来一直与此毒物为伍。”张尘见周桐疲态尽显,心中不由嘀咕道,却立时对他又充满了敬而远之的心思。 第一百九十五章 浮出水面 “诸位准备好了吗?” 周桐看向众人,嘶哑地道。 众人纷纷点头,向他身边围拢过去。 周桐见状,便转过身,看定半空中的赤顶蜈蚣,脸上狠意闪过。张口咬破舌尖,随即喷出一蓬血雨,向那蜈蚣当头罩定。 那蜈蚣将身躯一扭,颇为欢欣地迎了上去。那头顶的赤珠光芒一闪,将血雨尽数吸收在内。一时间,此珠更加地鲜艳欲滴,而那蜈蚣也极是欢愉地扭动着。 周桐见状,更不加迟疑,骈手一指,那蜈蚣便听话地向下落去。周桐向口中纳了一枚丹丸,随即大步向前跨去,似乎全然不怕水中那诡异银线。 众人在他身后面面相觑,半晌,见周桐安然站立在水岸边,这才缓缓向他身旁靠拢。 再看那头蜈蚣,已然浮在水面上。两排须足划动,身形轻盈。头顶那颗赤珠散发着微微光芒,犹如寻物一般左右移扫。 奇怪的是,之前那神出鬼没的银线竟一直未再出现。 但众人不敢掉以轻心,昨日迟猛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令人心有余悸。 只见赤顶蜈蚣向前游出丈许,其身下隐隐约约有一个影子浮现。影子犹如一段草绳,青色,长不过三尺。 蜈蚣见此影现出,立刻扭头向水中潜入。片刻之后,水中一阵激荡翻滚,好似有物正在追逐厮打。 众人无不屏气凝息,周桐面色倒极平静,反而微眯双目,调息养神。 仅数息过后,水中动静渐小,随后就见一物缓缓浮上水面。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条长约三尺的鳝鱼一样的长虫。 说是鳝鱼,只是形状相似。仔细看去,却见此物背部青黑,密密麻麻地排布着鳞片。浮上水面后不久即肚腹朝上翻转,却是黄白之色,同样遍布鳞片。 其头部不过此前竹管粗细,顶上突出两个小黑点,似是眼睛。扁口,嘴型钝圆,若不是身侧展开两对鱼鳍一样的物事,此兽与普通蛇类倒并无二致。 这就是鲤蛇? 见它肚腹朝上,一动不动,已无气息,众人不由都有些失望。原来,迟猛竟是丧命于这非鱼非蛇的小东西之手!莫不是,那蜈蚣弄错了,而正主尚未现身? 正踌躇间,就见又一条体型更大的此物浮出水面。然而,它并未身死,身形一扭,侧鳍双双一张,便轻巧地跃上了另一侧水岸。 水中一阵搅动,赤顶蜈蚣也自水下矫健地浮出。然而,它的身形还未冒出水面,就见那岸上的鲤蛇口中猛地吐出十数道银线,兜头就疾射过来。 众人这才知道厉害,齐齐向后倒退数步。周桐仍然立身未动,似乎大有倚仗。 银线射至,那蜈蚣头顶赤珠正正出水。只见赤珠红光一闪,将那银线一丝一毫也不剩地悉数吸了进去。 赤珠更加鲜艳,蜈蚣身躯一转,便欲向岸上追去。 只听“嗖”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笃”一声正中鲤蛇头部,将它死死地钉在原地。 鲤蛇头部不得动弹,四五尺长的身躯却在原地扭动个不停,极力要脱身而去。 羽箭尾部三翎疾速转动,箭簇也随之钻动,那鲤蛇头颅随之爆裂,顷刻间血肉横飞。 那蜈蚣已跃上水岸,见鲤蛇不再动弹,便悻悻地在其身周游动两转,便调头再向水面投去。 此刻,袁一真站在周桐身后,缓缓收弓,她竟一步未退。张尘在她身后半步远,见状尴尬一笑,望一眼身侧的棠敏,二人举步再次上前。 “再有鲤蛇上岸,还请诸位道友协力追剿,如此方能加快进度。”周桐转身瞟一眼众人,缓缓道。转脸收回目光的同时,又向着袁一真微微一点头。 张尘面上微微一红,心想,只怪那鲤蛇的银线太过诡异凶险了! 随即又见周桐跟在蜈蚣后面沿水岸前行,便也随之向前,同时暗暗将灵力调动,随时准备出手。 有赤顶蜈蚣开路,众人顿时轻松了许多。 一路过去,水道中不时有鲤蛇翻着肚皮浮上来。少数体型较大的,则被众人一一诛杀当场。配合之下,其默契程度越来越高。一天下来,众人竟向谷中深入了数里。若不是水道蜿蜒,他们甚至可以直直地向内挺进十数里。 周桐选定一块较开阔草地,命赤顶蜈蚣将周围水道清理了一遍,棠敏紧跟着布下防护阵法,众人这才安心将息。 次日,亦复如是。众人已是驾轻就熟,一派轻松惬意。 “可惜了,真该让星垣城那贼子也来试试这鲤蛇的厉害!”朱亭渊射出一道金光,将一条鲤蛇钉死之后,恨恨地道。 棠敏闻言,目中意动,不过思忖片刻便也作罢。若是在此布下口袋阵,那人会不会来另说,自己的时间却着实耽误了。 而且,说也奇怪,除了那次触动连环绝禁,但凡险地或有埋伏之地,那人似乎天生就能感应到,从未误入。 如此这般,五日之后,众人终于来到了山谷深处。 这是一片更为开阔的草地,其中心同样有一块较广阔的石制地面,又有一块方形石台。台上黑色光幕水波一样浮泛,台边照例立了一根转灵柱,黯淡无光。 此处四下里水网更加密集,几乎是层层环绕。光在此处,众人就花了足足一日光景清理附近水域。 若不是有那赤顶蜈蚣相助,真难以想象该如何抵达。 连续数日御使赤顶蜈蚣,周桐的面色已由蜡黄变得煞白。倒是那蜈蚣,原本通体褐色,现下却泛出点点黑色光泽。头顶那棵赤珠暗紫,一时间红黑两色发出灿烂的光芒,好似一副上好的宝甲附身,倒是更加威武凶悍。 周桐将玉瓶中最后两枚丹丸倒入口中,略略调息,随即盘坐在地,重新祭出那根竹管。 灵力向竹管一送,熟悉的咒语声响起,竹管上青光大盛,向着仍在水中畅游的蜈蚣激射。 青光着身,那蜈蚣摇头摆尾,似要拼命挣扎,脱离而去。 周桐面色一寒,双颊现出两抹殷红,目中陡地升起两点亮光。念咒声陡然加快,竹管上青光再次大亮。原本缠在蜈蚣身上的青光仅细如棉线,瞬间便膨胀到筷子粗细。 蜈蚣极力挣扎一番之后,见青光不弱更强,便极不情愿地从水面浮起。青光一下子将其整个身躯包裹,并一顿一顿地收缩。蜈蚣身形顿时缩小至原先的半尺大小,只不过身上红黑二色更加深厚灿然。 其头顶的那颗赤珠恢复成玉米粒大小,已变成黑乎乎的一颗。 随着周桐一声断喝,那蜈蚣终于被青光拖进竹管中,管口灵光一闪,重新封闭。 众人都不去看那祭坛,好奇地在一旁静静围观,见那蜈蚣被收服,面上神色倒似意犹未尽。 耳中就听一阵急剧的咳嗽声响起,却见周桐坐在草地上,佝偻着身形,背脊几乎弯成了一张弓。 第一百九十六章 铁剑将军 箭雨如注,带着一股庞大的威压攒射而至。 张尘一马当先地挺立在一座高大的石制拱门下,稳稳地站住身形。 三柄灵剑银光闪烁,在他身前舞起团团剑花。黑色箭雨在此被拦截,但并未被磕飞,而是化成团团黑雾爆裂开来。 拱门向内,是一个数十丈方圆的演武厅。此刻,厅中赫然排列着一个整齐划一的军阵。 阵中士兵尽皆头戴铁盔,盔下却是一具具白骨。这竟是一支骷髅大军,总数近千。 军阵前半部分,数排兵士手执骨矛或骨刀,缓缓前移。后面半数则将手中弓箭斜斜举起,一波又一波地向张尘等人连续发动齐射。 箭枝并非实体,如此前所见乃魔气所化,但张尘一脸凝重,丝毫不敢怠慢。 此前甫一进入此厅,朱亭渊一个不慎,左臂中箭,立刻倒地昏迷。幸得王纳及时将他抢回,然而至今仍未省人事。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初起时如大风刮过,途中慢慢聚拢,到下落的一刻更是聚集成束,轰然砸向张尘等人。 厅中本来幽暗,但近千骷髅兵眼窝中蓝光幽幽,照得此处更加地阴森可怖。 若还只是箭雨挡道,张尘等人还有法应对。一次又一次逼退他们的,实则是军阵后方的那一个高大身影。 这是一个身长近丈的巨大骷髅,腰围足以抵得上三个普通的骷髅士兵。幽深的眼窝中,亮着两团成人拳头大小的黑焰。冷焰映照下,整张白骨面孔愈加阴冷。 巨骷髅一副将军打扮,周身一袭黑袍破破烂烂,上身又罩了一副破败的皮甲。头戴一个阔大的青铜圆盔,盔顶是两根红色野雉羽毛,朝天挺立。 骷髅将军一对黑焰冷冷地注视张尘等人,手上拎着一柄门板也似的黑铁阔剑。 见箭雨又起,它将阔剑举至胸前,与另一只手上的一根巨大腿骨相互摩擦。 “咔咔咔……” 一股类似凶兽磨牙的咯吱声响彻大厅,点点火星随之飘散。 张尘目光一凝,灵剑舞得更加严密。转瞬间,就见那柄阔剑已然在大厅那一头升空。以剑锷为圆心,巨大的剑身疾速旋转。“呼呼”声乍起,转眼间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剑幕。 风声紧急,剑幕一顿,便从其中飞射处无数道剑刃,追着前方箭雨而去。 剑刃风暴! 风势骤停,此处气息全然凝固。只见道道黑色剑刃布满厅中上空,好似流星一般倾泻下来。 张尘咬牙将奔雷剑御至极限,口中大喊,“王道友!” 王纳早已在他身侧,向升至半空的一张闭合的画卷频频点指。道道灵光射入画卷之后,卷轴打开,其中跃出白茫茫一条大河虚影,浪涛翻滚,迎着那剑刃风暴便卷了过去。 “唰唰唰……” 剑刃一道道砸进大河之中,令其浪涛更加汹涌。顷刻间,白色河水便被这黑色剑刃搅浑,变成了一条灰褐色河流。 王纳立在原地,脸色渐渐涨红,看那半空中,大河虚影只接下剑刃风暴的十不足一。 “袁道友,快!” 王纳粗声嚷道。 袁一真在他和张尘身后,弯弓搭箭,面无表情地瞄准骷髅将军。 一瞬间,弓如满月箭如流星,三支三翎羽箭悄无声息地飞射而出。 穿过箭雨,掠过剑刃风暴,羽箭好似电光一般闪过。 阔剑仍在骷髅将军头顶旋转,其胸前空门大露。 张尘等人等的就是这一刻,三支羽箭呈品字形顷刻间射到,齐齐射中骷髅将军宽阔的胸膛。 “笃、笃、笃。” 三箭齐齐命中。 箭尾翎羽随即急剧旋转,箭枝整个爆裂开来,在骷髅将军胸前爆出三朵白色灵焰。 “轰、轰、轰。” 爆裂轰鸣声中,骷髅将军身形巨晃,腾腾腾向后急退三步。其头顶阔剑剧烈颤动,最终陡地止住转动,剑刃随之陡然消散。 张尘等三人面上一喜,俱以为功成在望。正要一鼓作气,加力攻破眼前军阵时,就见骷髅将军身后那处祭坛上,黑色光幕一颤。无数道黑色触手一般的光束从中涌出,齐齐投向骷髅将军后背。 骷髅将军身形随即一定,阔剑也是再次稳稳地定住,继而又徐徐转动起来。 张尘面色一白,冷汗不由得从鬓间冒出。王纳和袁一真亦复如是,脸色更是呆愣了片刻。 “走!” 就听张尘一声断喝,三人赶在下一波剑刃风暴来临之前,断然抽身退出了此间大厅。 厅中骷髅也并未追出,仿佛它们的使命就是紧守大厅,半步不得稍离。 …… 这是一处开阔的盆地,那处演武厅位于盆地中央,背靠一个古老的军营。一条大河自盆地中穿过,河边排列着一座座毡房。 站在周围山峰顶上看下去,其阵列排布严密,法度极其森严。 张尘等人此刻俱围坐在一处小山峰顶上。 朱亭渊已然醒转,姚芹喂他服下一枚丹丸,但其面色仍如死灰一般,看去比周桐还要败坏许多。 棠敏面向盆地,负手而立,双眉紧蹙。 “这铁剑营可真是难啃!”云芊芊同样一筹莫展,泄气地道,“我等已在此盘桓了半月之久了!” “方才集王兄及张、袁二位道友之力,都不能将其击溃,此处实是易守难攻!”周桐仍未从泽源遗迹之战中完全恢复,语调迟缓地道。 “若真是行军打仗,此处倒并非易守难攻,我等只需切断其水源即可。”棠敏转身面向众人,右手紧握,恨恨地道。 “可惜,我等面对的是一群骷髅!”云芊芊一语道破。 众人皆知,他二人不过是就此泄愤,实则此处就算是修士坐镇,也根本无须依赖水源。 此处易守难攻之处,在于其紧守不出,而那祭坛又为那骷髅将军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魔气支撑。 如此一来,它几乎就是一个不死的存在。 至于那些骷髅,众人此前已摧毁了数百之多,王纳亦曾以“江山社稷图”收取了不下百数。但演武厅背后的军营中仍源源不断地涌出后备,迅速地将军阵补充完整。 张尘坐地,闭目不言。在他看来,形容此处就是两个字,邪门! “此是上古时期落日部族的军营所在。”棠敏再次转身,看向盆地中那渐渐隐入黑暗之中的所在。 “营中皆是落日部族的低阶修士,充作部族的常备防护力量。但这般多骷髅兵士聚集在此,对我等而言,倒是一道难以翻越的屏障。” “那领头的巨大骷髅,名为铁剑将军。其修为虽并不十分高深,但英勇善战,乃落日部族昔日的守护英雄。大战中,此人不幸殒命,经其部族大祭司出手,将其部分神魂封印在此处,专司镇守这铁剑营。” “可是,观其现下所为,却与魔修何异?”云芊芊撇嘴摇头,无奈地道。 棠敏挠头一笑,之变,还真是捉摸不定。 第一百九十七章 破煞之法 张尘静静地盘坐,回想着那铁剑将军的剑刃风暴。 那铁剑将军也仅相当于高阶灵士修为,却可以将一口阔剑使出那般大威力。剑刃脱离剑身而去,也许是借助了祭坛魔力的加持,但自己是否也可以以灵力化刃,依葫芦画瓢呢? 若是能习得此招,应对群攻倒是一个好办法。 他便仔细回忆起铁剑将军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到一些诀窍。 众人一时也便无言,王纳调息完毕,悄悄起身,看向脚下盆地。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此处整日阴雨连绵,然而此刻的天穹倒是现出几颗寒星。一弯下弦月挂在空中,照得附近的云朵像是镶了一道银边。 “此处,倒确确实实是个镇魂煞。”王纳静观半晌,悠悠开口道。 “哦?”棠敏见他似有所见,便道,“王道友懂得堪舆?” “略知一二,”王纳苦笑道,“早前就觉此处地势特别,方才听你所言,才知果然是一个镇魂的好所在。” 众人闻言,俱都侧目,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王纳便也不藏私,指着盆地中那演武厅道,“四面群山环抱,形似十面埋伏之态。” “那演武厅通体纯黑,方方正正,两头翘,中间低,形如棺木,此皆是镇魂养煞之法。”王纳摸摸下巴道,“王某以为,这也正是那铁剑将军及其军阵,为何如此勇猛,余力不泄之故。” 众人听他所言,俱都运起目力看向那黑黢黢的演武厅,频频点头。 “只是……”王纳顿了一下,好像又有些拿不准。 “只是如何?”棠敏见状,急问道。 “只是那条大河,与此整体布局不甚协调。”王纳皱眉,疑惑地道,“这也是王某一直不敢肯定的缘故。” 张尘对此一窍不通,却也听得入神,见王纳疑惑,他也不明就里。 那条大河怎地就与此处不协调了?在他看来,那条河气势壮阔,从这盆地中激荡而过,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镇魂养煞,讲究封闭禁绝。”王纳掐了掐手指,皱着眉道,“此处之水,自兑二位入,若在此环绕一周,重新自兑二位出,即形成了禁绝之势。” “然而,此处之水流经震四位便已逸出,并未形成围合。”王纳放下右手,一笑之后又道,“如此也好,否则,那铁剑将军及那骷髅大军的威力更盛,我等便更加束手无策了!” 众人闻言恍然,原来此处还有这般多讲究,怪不得这么邪门。 “就算如此,我等还不是一样束手无策?”云芊芊听王纳说完,苦笑一声,接口道。王纳闻言一笑,她之所言倒也不差。 张尘听了王纳这一番讲解,心中倒是一动。 “若是我等将此处河道截断,是否可以令其威力稍减?”他迟疑地道,自己也不十分肯定。 王纳闻言一怔,棠敏也将期待的目光看向他,他便笑道,“是这个道理,不过此处镇魂养煞不知几千年了。此次才被星垣城那贼子设法释出,正是威力强大的时候。即使将水流截断,其他养煞之法仍存,恐也只是聊胜于无之举,非一日之功不能见效。” 众人闻言,本已升起的希望再次破灭,气氛一下子又低落下去。 张尘亦是如此,他对这一类堪舆之术几乎一窍不通。说是几乎,皆因在虚灵门时,他亦曾粗浅地接触过天地阴阳等方位之说,却并未深究。 不过,正因如此,他倒也没有存下一些定见,微微皱眉之后,他又试探着道,“据张某看,此处既然历经数千年,或许原本这水流亦曾照王道友所言那般布置。” “不过,天地变化,沧海桑田,此处水道几经流转之后,终于变成了现有的模样。” 王纳等人不知他为何这般说,但所言似乎有理,便纷纷看向他。 张尘继续道,“你等看,这河道足有数丈之宽,水流湍急。水岸距离演武大厅极近,甚至其中一些毡房都有被冲垮的痕迹,想来不可能是当初设计之故。也许,当初的水道只是一条清浅小溪,日久天长之后才形成了这条大河。” 众人闻言俱各回首下望,尽管模模糊糊,但结合白日所见,知他所言不虚。不过,这又有何用?据王纳所说,此处镇魂养煞之势仍极稳固有效。 朱亭渊张张嘴,又终于止住,未再说话。 张尘故意等众人察看一番后才道,“依张某之意,管他当初布置之人如何英明神武,那也敌不过天地伟力。我等虽不能通过截断水源来破掉此阵,但为何不引流冲击那演武厅呢?” 众人闻言俱各一愣,倒似被他这异想天开的想法吓到了。 棠敏在他话音刚落便双目陡地一亮,欣喜地看向他,满目赞许。顿了一下,她便又急忙看向王纳,只见王纳也在发怔,还似平常一般的呆愣神情。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王纳,张尘所说听起来似乎有理,但他们同时又觉得,这是否太儿戏了? “王道友,你看?”棠敏见王纳半晌未说话,便在一旁提醒道。 “嗯?”王纳闻言一惊,这才转动双目,一笑道,“王某才浅,不能推断张道友所说是否有效。不过王某以为,张道友的办法不落窠臼,或许真可奏效!” 众人这才“嗡”一声,窃窃私语起来。 当下,棠敏便依照张尘所言布置起来。 众人稍事休息,便连夜下到盆地,各自分头行事。 那铁剑将军和骷髅大军并不会步出演武大厅,张尘等人便大摇大摆地在那大河两边任意施为。 众人忙活了一夜。 天亮之后,原本在演武厅周围回环的那条大河被拦腰截断,大厅门前赫然竖起了一个高高的大坝。 王纳等人仍不断从周围小山上搬运山石,向大坝之后的两岸上高高地堆垒人工河道。在张尘的指挥下,就连棠敏也一脸新奇地加入了搬运行列。 站在山峰顶看过去,河水不断在此蓄积。正值雨季,水流相当湍急,从多处越过正在加高的人工河道,不断向外散溢。尽管如此,随着河道的不断加高,加长,此处水势眼见得越来越雄壮。 众人一夜疲累,却都隐隐地颇觉兴奋。 见张尘走过来,袁一真伸拳在他肩上一击,美目圆睁,佯怒道,“我等哪一个不是养尊处优之人,如今倒被你使唤来做这等粗笨之事。若是此法无效,看你能不能躲过我的箭!” 张尘笑笑,揉了揉肩膀,心想,“这位大妞手上力道可真不小,不愧是整日拉弓射箭的!” 转过身,他独自面向演武厅那座拱门,里面黑黢黢,难以视物。 按照约定,放水冲击之后,他将第一个冲进去打头阵。为了了解剑刃风暴的关窍,他早就想夺下那铁剑将军手中的阔剑,一查究竟。 不过,自己的这个法子到底有没有效,他也拿不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此长彼消 一艘灵舟自盆地中飞出,张尘眉头紧皱,独坐舟尾。 那面门板一样的阔剑,就摆在他的面前。 舟中其他人意态闲适,不时轻松惬意地交谈几句,一扫连日来的紧张压抑。 此前,张尘献的计策果然奏效。 演武厅中的骷髅兵士虽多,但正如棠敏所说,它们生前本都是低阶修士,人为制造的大洪水突袭,本来森严有度的军阵立刻被冲散。 溃不成军之下,营房向厅中的通道也被堵塞,令后备骷髅兵士根本难以支援。 顷刻间,厅中唯一的战力仅剩那位铁剑将军。即便是他,也在洪水中自乱阵脚。众人早已瞅准时机,在张尘的带领下一拥而上,一举将它逼得不断远离祭坛。 没有了祭坛的魔气支撑,铁剑将军威力大减。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众人憋了半个月的闷气,一股脑地尽招呼到它身上。不过十数息,这具巨大的骷髅便被打翻在水中,最终气息全无。 倒是其后恢复转灵柱颇费了些周折。水势凶猛,整个演武厅中只有那转灵柱还冒出一个柱头。好在那处祭坛安然无恙,黑色光幕在水中不断泛出光芒,竟能自行辟水。 为免骷髅军阵重新集结,众人不得不潜入水中,抓紧施法。 转灵柱上的灵光重新饱满之后,水势已然消退过半。而早在祭坛与转灵柱重新联结时,那些原本还要逆流冲击的骷髅兵士瞬间消失。 事毕之后,众人穿过演武厅,深入其后连绵里许的毡房营地中。 所到之处,只见一些朽坏的戈矛四处散落,哪里还有什么骷髅大军! 回到演武厅中,大水已然散尽。地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泥沙,其中掩埋着那位铁剑将军的巨大骸骨。 众人将其移出,在演武大厅旁的空地上草草落葬。 张尘身携阔剑,在铁剑将军的土坟前毕恭毕敬地致礼。这位可是神族的上古修士,自己拿了人家的宝贝,当然要表现得虔诚些。张尘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如此想道。 然而,在仔细研究了这一面阔剑之后,他沮丧不已。也不知是因此处祭坛改造,还是与铁剑将军自身魂灭有关,这阔剑在他手上灵性全失,不过是一块废铁而已。 不过他也并非一无所得。阔剑剑锷的正反两面,铭刻了一种陀螺形状的暗纹。尽管输入灵力之后,那陀螺铭纹毫无反应,但观其纹路复杂玄奥,想来就是施展剑刃风暴的关键所在。 张尘对炼器是个十足的门外汉,因而只得将其收起,准备回头去找黑水营的冯店主,请他参详一二。 灵舟中,棠敏稳坐,面上早已是喜不自禁。 铁剑营一役之后,灵引大阵中七座祭坛已复其四,秘境形势一举扭转。如今,非但可以飞遁,众人施法的威力也大增。相形之下,剩下三座祭坛的魔物却将受到限制。 此长彼消,余下征程必将势如破竹。 就算星垣城灵师有所阻滞,但只要众人汇聚在一起,于大局也是无甚大碍。 至于齐静岫这个可能的变数,只要灵引大阵新的连环绝禁成型,自可任其自生自灭。 灵舟飞速向前,掠过山林荒地,随后便在一处沙漠中降落。 小半日之后,灵舟连夜起飞,在天明之际抵达一片荒原。 …… 正阳山,正阳峰顶,一灰一黑两个身形傲然对立。 山风劲吹,刮得棠从彦的灰色袍服呼啦啦作响,令他更显得渊渟岳峙。 他微眯着细长双目,淡然地看着对面的黑袍中年男子。 此人头戴一顶黑色羽冠,面颊如刀削,双目清冷似鹰隼。 “多年未见,乌城主别来无恙否?”二人对立多时,棠从彦微微一笑,首先开口道。 “哼哼……”巨岩城主乌自厉双睛一转,启唇讥道,“深陷包夹,仍敢主动出击,棠城主真是好大的胆子!” “呵呵,乌城主过奖了,棠某不才,只不过谨记我沣水先辈教诲,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而已。”棠从彦神色不动,淡然道。 乌自厉面现不耐神色。 昨日午夜时分,沣水城一众灵师突然发动袭击,将本已暗中调动的巨岩城势力分割包围。自己的行踪不知为何又为这棠从彦掌握,拦截在此多时,不得上前增援。 偏偏潮音山方向,星垣城一直按兵不动。原本自己还耐心与棠从彦在此周旋,以期其后院起火。盘桓到此时,乌自厉哪里还不明白,星垣城中行那老妖婆肯定是变卦了! 此长彼消,巨岩城这一遭怕是顶不住。 正犹疑间,一道灵光飞射而至,乌自厉神色一动,伸手抄过。 片刻之后,他目中寒芒一闪,手上灵符随即化为齑粉。 “好计谋,好决断!”乌自厉压着心中愤怒,嗓音沉闷地吐出这几个字。 一丝波纹自棠从彦嘴角起而复落,他淡淡地冲乌自厉一拱手,道,“沣水处下而不争,贵和而惜战,人若不犯,向不犯人。乌城主,我辈若能携手,以罗天境之大,自可开疆拓土,泽被后世,又何必如眼前这般呢?” “少跟我来这一套!”乌自厉粗声打断道,“姓棠的,当年的夺妻之恨,乌某永世不忘,与你携手?做梦去吧!” 棠从彦嘴角一阵抽搐,痛惜之色随即沉入双目,他深吸一口气道,“小芷她……当年尊乌城主是她的师兄,实则你二人并无婚约,乌城主何必自误至今?” “住口!”乌自厉面色骤冷,颏下三缕长须抖动不止,“姓棠的,今日我二人便来算个总账!” 说完,乌自厉双手在胸前一划,二人当中的空间陡地一凝,随即便有一股凶厉的气势迅猛蓄积。 棠从彦面色一变,脸上也是恨意闪现,起手便画了一个圈,将那股气势团团困住。 一声闷响过后,正阳峰顶风暴大作,一时间近百里内山崩地裂,树木催折,早已躲向山腰的百兽各自奔逃。 乌自厉爆喝一声,双臂一展,化作一头巨大的黑鸟,腾身就投向苍穹。 棠从彦举目向上,只见一个黑点在头顶盘旋。身未至,一缕集束成线的气劲已然刺破长空,向自己疾速迫来。 棠从彦原地一转,化作一团青烟,陡地消失当场。 “乌城主,小芷临终嘱我,不可与你为敌。棠某身为人夫,且暂退一步。若再有进犯,你面对的,就将是沣水城第十七任城主,还望乌城主自重!” 乌自厉身在云中,棠从彦的言语一字不落地传进他的耳中。 一息之后,随着天空中一声暴吼,本已一片狼藉的正阳峰顶,顷刻间被削为平地。 …… 正阳山另一座山峰,棠从彦立在峰顶,远远望向群山深处。 “师父,巨岩城退了!”金胜质从山下飞身而来,在他身后低声道。 “嗯。”棠从彦也不回头,面色不喜,反而更为凝重。 那影王自去了巨岩方向之后,可一直都未曾离开。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与子同袍 热浪滚滚,烟尘弥漫。 岩浆如泉,不时自地面喷起又落下,高者竟达数丈。 朱亭渊领头,纸扇紧握,谨慎地避开各处喷射地缝,向前寻找着黑色的坚硬路面。 身后,棠敏等人曲曲折折地寻着路,鱼贯跟进。 这里便是曲水秘境中最后一个待恢复的祭坛所在,流焰河。 就这么一路前行了小半日,众人才来到一个地穴入口处,一路倒是并无险情。 “地下即是流焰河主体,祭坛在地穴深处。”棠敏背对地穴,迟疑了一下又向众人道,“根据以往经验,流焰河周边曾出现诡异瘴气,中者意识模糊,常会莫名其妙自行迈进河中……” 众人闻言至此,俱是一惊。 方才一路走来,那岩浆喷泉虽未及身,众人均已颇感炽热灼人。若是跌进那流焰河中,岂不是立刻就会形销骨融? 众人不由得暗自寻思该如何自保,张尘也是眉头紧皱。 见人人自危,棠敏微微一笑,又道,“诸位无须如此紧张,若无应对之法,城主府又如何会让诸位涉险?” 听到棠敏这般说,众人这才稍稍宽心,然而继续听下去之后,不由又有些踌躇。 原来,棠敏所谓的“应对之法”,就是众人手牵着手连贯进入,各自牵连,相互提醒。一旦发现自己身侧的同伴出现异状,便马上制止,同时提醒他人。 “灵引大阵初建之时,我沣水先辈便是依照此法进出此处的。”棠敏见众人迟疑,便解释道。 说完,她向在场之人一一看去,竟无一人出声。 半晌,王纳缓缓开口道,“敢问棠指挥,当时的沣水先辈们曾在此损失几何?” 棠敏略一沉吟,道,“最早的那一次,初入时并未采用棠某所述之法,因而损失了半数修士,其中有五名灵士。” 众人闻言不由再次大惊,棠敏紧接着便道,“当时幸存的先辈们思虑良久之后,最终想出了这一方法,这才顺利建起灵引大阵。” “此后便再无一人陷落?”袁一真一语道破众人心中疑问。 “嗯……”棠敏皱了一下眉头,道,“那之后只损失了七名修士,其中灵士二人。” “嘶……”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不由面面相觑,各以几乎同等程度的惊色相互交换。 就连一向表情呆滞的王纳,此刻也毫不掩饰地露出极度踌躇之色。 身为化龙坞众多灵士中的佼佼者,他距离灵师境不过一线之隔。虽说修士与天争命,往往在绝争一线之时一窥天机,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要将自己轻易置于凶险当中。 在场之人无不是各宗地的支柱修士,大道求进之心正盛。 此次入这秘境探险,前番虽然曲折,总体还算顺利。眼见大功告成,此刻却都有些惜起命来。 张尘更是如此,此番涉险他本可以拒绝,此来更多是想要一探上古祭坛。谁知,眼见事毕功成,自己却只获得了一枚祭坛符纹。而且,现下情况如此凶险,似乎却连棠敏都无十足把握。 他心中更加忧虑的是,他们这一路太顺利了,那星垣城灵师竟再未出过手。既然那人此前可以进入此处破坏灵引阵,说明他自有应对之法,说不定对此地甚是熟悉。 正想着,就听王纳喃喃自语道,“那星垣城贼子,已然许久未再现身了!” 众人似乎得了提醒,更添几分踌躇。就连棠敏也是脸色一变,这也正是她心中一直忧虑之事。 “城主府便无异宝相助么?”云芊芊不甘心地问道,“若是一个不慎,我等会不会尽墨于此?” 众人均将期待的目光看向棠敏,却见她只是缓缓地摇摇头。 见场中沉闷,棠敏便又开口道,“想当初,灵引大阵初建,无数沣水先辈不顾生死,前仆后继,从而保我沣水千余年安稳。现下,我沣水修士或许正在与巨岩、星垣两城搏命厮杀,他们又何曾为一己之安危而却步不前?” 顿了一下,棠敏又沉声道,“也许,我等此行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也是整个沣水最后的希望!” 众人依旧不出声。 半晌,朱亭渊干笑一声,纸扇一摇道,“哈哈,或许正与铁剑营那条大河相反,地下这条流焰河历经千年,早已不复从前的凶威了!” 王纳等人低头不语,袁一真则毫无顾忌地瞪了他一眼。朱亭渊见状,这才收起纸扇,尴尬一笑,默默退到了一旁。 棠敏还待要说什么,欲言又止,却拿眼神不停地示意张尘。 张尘瞟了她一眼,低头假装没看见。 棠敏正要再次出言相激,就见姚芹忽然跨出一步。 “棠指挥身先士卒,我等还有何犹豫的呢?若止步于此,也就意味着前功尽弃了!”见众人神色略微松动,她又道,“依小妹看,棠指挥所言之法甚是可行,若连试也不曾一试,未免太过可惜了!” 王纳等人各自沉吟。云芊芊却将脸一板,沉声道,“姚道友一路顺遂,为何此刻却如此激进?切不要将此行想得过于简单了才好啊!” 姚芹面不改色,坦然道,“唉,蒙各位道友照应,小妹一路追随到此。论功绩,一直排在最末,心中甚是愧疚。这一次,小妹便做一回出头之人吧。” 说完,她便主动走到棠敏身边,神色自若地站定。 棠敏向她微微侧目,含笑点头。 片刻之后,袁一真站了过去,也不说话。 王纳看向周桐,周桐目含深意地向他点点头。王纳明白,他这位好友的意思是,为了化龙坞,为了千嶂林。现下,他和周桐排在张尘之后,且差距并不大。 灵脉的提升,对各家宗地而言福泽深远,实是极大的诱惑。 收回目光之后,王纳也不迟疑,便向棠敏道,“姚家妹子所说不差,我等当一试之后再行定夺。” 说完,他和周桐也一起站了过去。 朱亭渊纸扇一摇,哈哈一笑道,“我早说过,成败在此一举,不试它一回如何能够心甘?” 场中便只剩下云芊芊和张尘还站在对面了。 棠敏鼓起腮帮子,狠狠地盯了一眼张尘。 张尘挠挠头,望向几人身侧那一人多高的地穴入口。 热风持续不断地从中喷涌而出,一股沉闷又怪异的动静在其中回旋,听在耳中嗡嗡作响,摇动心神。很显然,那流焰河非但没有萎缩,反而势头相当强劲。 地穴大张其口,好似一头猛兽欲择人而噬。隐隐地,张尘心中一股躁动,深觉此行艰险异于平常。 在他身侧,云芊芊一双美目定定地望着张尘侧脸。 灵脉提升对于百花谷而言着实重要,但她云芊芊觉得自家性命更加重要。若眼前这个男人一同前往,自己倒还有些心安。 见张尘目中连连闪动,稍倾略定,云芊芊便轻声道,“张兄,你意下如何?小妹愿与张兄共同进退!” 第二百零一章 曲水之危 落日神殿,一个虚影在殿外石碑前盘坐。 日升月落,终有一日,虚影缓缓骈指,面色凝重地在胸前不时地比划。 随着手指的轻轻划动,一道道白色灵光弧影起而又灭。终于,一个酒杯口大小的圆环灵光闪现。 虚影立刻周身一晃,手上一抖,圆环陡地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但虚影貌似极为振奋,霍地立身而起,再一次骈指画圈。不知多少次之后,终于再次形成了一个杯口大的圆环。 圆环灵光湛然,足足在虚空中持续了三息之数。 虚影这才满意地收势,举头望向远方,双足一顿,飞身疾射而去。 …… 北酆山,密室之中。 金胜质立在棠从彦座下,恭敬地一躬,朗声道,“谨遵城主之命,前番与巨岩城一战,我阵亡之灵师境道友顾青云、冯子成族中后裔各三人,已安排在城主府着力培养,一应资源按顶格配置,所费皆由沣水城承担。” “我阵亡之灵士境修士若干人等之子裔各一人,已由沣水书院承接培养,相关待遇同上。其他灵徒若干,已一一按照标准发放抚恤……” “嗯,胜质你辛苦了!”棠从彦点点头,转而又问道,“曲水秘境处,可有消息?” “禀城主,尚无!”金胜质眉头紧皱地道,“洪师弟今日方传回讯息,那灵引大阵略有变化,但仍远远未复旧观。” 密室中另有数人在座,闻听此言,又见城主一时未作表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青阳商号的那位二先生也在座,闻言也是脸现忧色。抬头往上位一看,见棠从彦正看向自己,似以目相询。 “城主,巨岩城此次陨落灵师三位,其他一应损失看去皆比我沣水要大。然则,巨岩城之根本并未动摇,而我沣水若不及时恢复灵脉,相持下去,恐极为不利!”二先生直起身,在座上拱手一礼道。 “非但如此,据胜质闻报,巨岩城灵脉昨日竟突然提升了品阶,具体尚且待查。”金胜质接口道。 话音未落,密室中的窃窃私语声又起,且调门又更高了一度。 二先生脸色一变,忧色更盛。他起手一拱,便向棠从彦高声道,“城主,此消彼长,若曲水秘境成了死局,我沣水危矣!” 金胜质等人闻听此言,俱是脸色骤变。密室中,私语声像是被人突然掐断了一般,陡地停了下来,众人齐齐看向座上的棠从彦。 在场皆是老道之人,二先生稍一点拨,他们即已明了当前形势之危急。 现下灵引大阵恢复的关键,全在于城中此前派出的精英小队。 虽说秘境中魔气蔓延,魔物横行,但想来不至于这般长时日还未平靖。看来,星垣城那名灵师确实仍在其中作祟,秘境中敌我态势相当不对称。 偏偏沣水这边,已然派出了精锐灵士,却又根本无法派出灵师境及以上修士入内。 即使是灵士境好手,沣水城刚刚与巨岩城进行了一场大战,此刻再行调派也是捉襟见肘。 若态势如此发展,秘境中的灵引大阵一直不能恢复,沣水城还真就要坐以待毙了。 室中情势变化,皆看在棠从彦眼中,他的表情却自始至终未有过多变幻。 “城主……”金胜质跨前半步道,“星垣城方面是否再深入交涉一下?” 棠从彦略一沉吟,缓缓道,“星垣城现下想必也无法联络秘境中人。” 顿了一下,棠从彦又道,“胜质,你再辛苦一趟,速速组织人手增援曲水秘境。同时知会你洪师弟,看紧门户。” “是!” …… 炽热,憋闷。 即使身为灵士,张尘也觉地穴中异常沉闷,夹杂着刺鼻的气味,自己竟有微微窒息之感。 地穴初仅一人多高,越往里走越是宽敞,最宽处有十数丈。地面上,大半都被流焰河占据。可供行走的地方并不多,至狭之处仅能落脚。 脚边不远,灼热的岩浆自地下涌出,瞬间又凝结成大大小小的块状,相互挤挨着,顺着“河道”向地穴深处缓缓流去。 岩浆如铁水一般流淌,表面暗红,随时聚合,又崩解。河面上有黑色飞灰,起而又落。 不时有气体自河中喷出又落下,带起团团火光。 怪不得这里叫做流焰河。 张尘觉得,真要跌进这河中,就算是天尊之身,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岩浆流淌,气流在并不宽敞的地穴中缓缓转动,带起的却是股股热风。 比热风更捉摸不定的,是总有一种声响,不知自何而起。 就好像寺庙里和尚敲响了罄儿,张尘总觉得耳中“嗡嗡”作响,深沉,悠远,而又单调乏味。 一声,一声……一直在脑中回荡。 左手里,云芊芊的小手轻轻颤动,手心处微微湿滑,显是已有微汗沁出。 右手处,棠敏倒是沉沉稳稳,专心地看着另一只手中的一枚灵符,随即低头迈出一步。一丝不苟的样子,像极了戏台上的大人物,端着方步轻踱。 前面,棠敏每走一步,黑色地面上便留下一个足迹,泛着淡淡的乳白灵光。 张尘小心地探步,准确地踏上棠敏的脚印,亦步亦趋。 回头看向后方,除云芊芊之外,其他人的脸色也都并不好看。张尘心想,幸亏此处并无敌手,若有人在此攻击,自己等人怕早就深陷混乱空间中了。 看来,棠敏此前的安排确实是有道理的。或许,这也曾是沣水城前辈修士的血泪教训。 这么一想,张尘便渐渐安下心来,稳步地前进。 奇怪的是,自此之后,那脑中时常回荡的声响竟渐渐小了,不再扰动他的心神。 再看向周围,原本烟气弥漫的地穴中,竟有一道道弯弯曲曲的光线,忽明忽暗地闪现。 “咦!”在棠敏止步找路的间隙,张尘仔细地盯着那一道道光线观瞧,光怪陆离之间,隐约又觉得有些熟悉。 “嗯?张道友,你怎么了?”棠敏待举步向前时扯了一下张尘的手,竟未拉动,不由一愣。 转头一看张尘呆滞的目光,心中一急,正待要送出灵力将他惊醒,张尘已然应声反应过来。 “哦,张某一时有些失神,对不住了!”张尘连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向棠敏道。 “张道友,可不要随随便便就心猿意马哦!”棠敏若有所指地道,说完,转头就落下脚步。 张尘尴尬一笑,紧紧跟上。 不过,方才那些光影却在他脑中不时回放。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水中,激起阵阵涟漪,引得他心中一股冲动喷薄欲出。 但他也知,现下赶路要紧,便将这种奇怪的感觉放下,专心向前。 也许是运气好,他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那种诡异的瘴气。就这么兜兜转转地摸索了个把时辰,竟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那处祭坛附近。 然而,张尘等人立在原地,却傻了眼。 这里是地穴至深处,宽敞如一座大厅。那处祭坛就在丈许开外,虽近在咫尺,其间却横亘着一道翻滚的流焰河。 若是往常,他们只需飞遁过去即可。但此处空间诡异,一不小心就可能失陷,谁还敢飞身乱闯? 但若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过去,却该如何渡过这烈焰滚滚的流波? 第二百零二章 幻灭如空 地穴入口,防护法阵内。 “朱教习,小妹且去那处阵旗守着了,有何异状您直接发号施令即可,小妹唯朱教习马首是瞻!”姚芹向着朱亭渊款款一福,说完便欲投向阵中另一处阵旗。 “哎,姚家妹子,别着急啊!我等此行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星垣城那贼子上次为连环绝禁所伤,哪里还敢来此处为害?就算他来了,一只无牙老虎能奈我等何?我看啊,棠指挥也太紧张了!” 朱亭渊将纸扇轻摇,满不在乎地道,见姚芹抿嘴一笑,颇有些小家碧玉的秀美,不由心中一动。 “听说,妹子是老盆口的下任家主人选,为何此次仍要与我等一起涉险呢?”朱亭渊颇为关切地道。 姚芹闻言面色一黯,略带苦涩地道,“朱教习消息好灵通。唉,老盆口家小业小,若不尽早恢复灵脉,恐再难维持!太公年迈,难不成还要让他老人家来此打生打死不成?” “哦,早就听闻你等几家宗地日子清苦,不承想这般艰难。为兄久在书院任职,倒是疏于了解下情了,往后当与妹子多走动走动才是!若妹子不嫌弃,我等兄妹相称可好?”朱亭渊轻摇纸扇,目含恳切地对姚芹道。 “如此,小妹便高攀了!”姚芹略略一福,面带欣喜地道。 “何须与为兄客套!”朱亭渊哈哈一笑,大方地一挥扇,道,“修行注重法侣财地,我朱家在沣水城经营多处典当行,妹子日后当家了,若有所需自可说与为兄。别的不敢说,一两枚空明丹为兄措措手还不算是什么难事!” “哎呀!那可真是帮了我老盆口大忙了!”姚芹顿时笑靥如花,近乎雀跃地道。 朱亭渊纸扇轻摇,矜持中带着得意。 法阵十数丈外,,一个虚影飞速而至,继而急遽受势。黑暗中,影子缓缓停下,面向地穴入口静静站立。 片刻之后,此人精神一振,黑暗中轻笑一声。 随即,只见她骈指在胸前,一团灵光在指尖跃动。一抬手,灵光飞逝,直向地穴中飞去。 姚芹与朱亭渊交谈正欢,此刻突然一低头,脸上神色骤变。 …… 地穴深处,众人与那处祭坛隔河相望。 众人仍然手牵着手,虽说一路上并未遇到棠敏所说的诡异瘴气,但谁也不敢松手。 乍看上去,他们就像一群瞽者行路一般,手手相牵,生怕一旦失散就要陷入无边黑暗。 然而,此刻这些“盲人”却齐齐睁大双目,分从前方之人的肩头越过去,看向棠敏。 只见棠敏站在流焰河边,将右手的灵符放入袖中,同时却又掏出几块表面青翠的木板一样的东西。 抬手一扬,这些木板便凌空飞到她面前半空中,一一悬浮。紧跟着,她又掏出那枚灵符,仔细在那符上盯着看了半晌。然后,伸手一点指,其中一块木板便飞了出去,直直落向流焰河。 众人的目光像是被一根线牵着,齐刷刷地跟着那木板落向河面。却见它在河中载浮载沉,既未飘走,也未被烧成飞灰,就这么定定地飘浮在岩浆之上。 虽然知道不凡,但此物竟似完全不惧流焰河的地火威力,众人明白,这着实是一件宝贝。张尘心想,若是自己的灵剑落到河中,虽然不至于就地毁坏,怕也是要灵性大失的,而这木板却稳稳当当,丝毫无害的样子。 “此乃青阳木,喜火耐灼,在整个罗天境都是难得之物。”一路走来,棠敏小心翼翼,此刻也轻松了许多,侧头向后方众人微笑解说道。 说完,她便回头,又一点指,另一块青阳木便轻巧地飞向河面,在此前那块木板前方落下。 随后,棠敏举起手中灵符,仔细瞧了又瞧,再连连点指,接连又落下五块青阳木。 一共七块青阳木,在流焰河上形成了一个简易的步道。 棠敏望一眼张尘,拽着他举步就向流焰中落去。 张尘盯着她的落脚处看去,就见青阳木一颤之后便稳稳地接住了她。 他也不迟疑,举步就跟了上去,在棠敏抬脚离开之后,紧紧跟上。 众人见他二人顺利蹈河,哪里还有什么顾虑?只不过十数息间,六人便手牵着手鱼贯地登上了彼岸。 甫一登岸,棠敏便将手从张尘手中大大方方地抽出,顺势白了他一眼。 “诸位,现下无须担心那诡异瘴气了!”棠敏对后面之人朗声道,“我等稍息片刻,把祭坛恢复了要紧!” 张尘好奇地打量四周,此处是一个不规则的河边滩地,略高于河岸。不过,数十丈方圆之地中,不时有地火喷出,带出许多岩浆肆意流淌。 众人只好寻了一处靠近祭坛的所在,各自盘坐调息。方才不过一个时辰光景,但众人无不全程戒备,因而大多略略有些疲惫。好在既未遇到诡异瘴气,也未被空间乱流波及,众人不由都欢欣鼓舞。 张尘运起目力,只见那祭坛上悬浮着一个圆形的黑色光幕,而早前那奇怪的光影却一丝一毫也不见了。 他心中不由有些失落。虽然知道那或许就是棠敏所说的空间乱流,但自己却从中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甚至,他感觉那些光影与自己的心神有一种奇怪的呼应,就像一颗种子沐浴着阳光雨露,便要破壳而出。 这让他有些茫然,想要一探究竟,却又心怀忐忑。 …… 地穴入口处,虚影已在法阵外逡巡了一圈。此阵虽然精妙,但自己专擅渗透和隐匿,尤其在落日神殿那座石碑处获益良多,倒是能够穿透而去。 不过那也将惊动阵中之人,进而可能让地穴之中众人警觉。当下还需神不知鬼不觉地穿阵而过才是。 还好,巨岩城早前设下的那个暗桩正好就在其中。自己隐忍到此时,终于可以力挽狂澜,再度扭转乾坤,并彻底葬送沣水城翻盘的希望。 想着,此人便一骈指,再向阵中一点。 法阵中,朱亭渊见姚芹突然背转过身,一收纸扇,关切地问,“妹子,你这是怎地了?” 姚芹一边缓缓自袖中掏出一个香囊,一边略带悲苦地道,“无他,朱兄,小妹感怀自家身世,一时之间有些凄苦罢了!” 香囊中有淡淡的香气释出。 朱亭渊发觉此正是怜香惜玉的好时机,哪还能觉出异状,便傲然一笑,道,“妹子,日后有为兄为你做主,老盆口自会在沣水城雄霸一方,就是那化龙坞也是要甘居其下的……” 朱亭渊正自滔滔不绝,姚芹冷不丁地插嘴道,“朱兄,还记得落日神殿前的那座石碑吗?” “嗯?”朱亭渊不妨她有此问,愣了一下道,“石碑?” “对。”香气渐渐浓郁起来,姚芹面现一丝迷茫,道,“无升无落,无始无终,如轮之转,如空之幻……一切,到最后都只不过是一场幻梦啊!” 朱亭渊神情松动,嘴角一挑,正待温言相劝,紧跟着眉头一皱,奇道,“嗯?是何气味!” 第二百零三章 观棋不语 “恭喜乌城主,从此巨岩、龙廷是一家,巨岩城称霸罗天境指日可待!”宽敞的厅堂中,陈设华丽精美,影王与巨岩城主乌自厉据桌分坐。 “多谢影王与龙廷鼎力相助!乌某日后唯影王马首是瞻!”乌自厉脸上堆笑,在座上对影王拱手,微微侧身恭敬言道。 “乌城主言重啦!我紫寰界积年贫弱,正该合力一统。如此,重拓封神道方才有望。我龙廷不过以天下灵门修士福祉为重,顺应天道而已!”影王双睛一亮,洪声道。 “正该如此!奈何沣水城棠从彦那厮,冥顽不化,星垣城中行老妖婆亦是蝇营狗苟之辈,如何能领会龙廷之宏图大业!”乌自厉一脸郑重地拱手道,“为共谋大业,乌某与巨岩甘愿为影王驱驰!” “哈哈哈……”影王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纵声大笑,屋瓦震动。 “只是……”乌自厉趁机进言道,“影王言那曲水秘境将永久毁废,此事可当真?乌某听闻,沣水已派出精英灵士入内,力图恢复灵引大阵。而星垣城此刻仍作壁上观,早前潜入那名灵师怕也已偃旗息鼓了吧?” 影王斜眼瞟了他一眼,听他细细讲完自己的疑虑,含笑道,“乌城主不必顾虑,此事千真万确,乌城主但照计划行事即可。这可是巨岩城一举拿下沣水城的大好时机,如若不然,本王不确定中行道友是否会先下手为强哦。” 乌自厉闻言一惊,低头沉吟,不再言语。 片刻之后,他又向影王一拱手,恳切地道,“如此,不如影王与我联手,在曲水秘境处伏击棠从彦那厮,岂非事半功倍,一举抵定大局?” “呵呵……”影王闻言一笑,半转身道,“龙廷向称公义,不便公然插手你等纷争。乌城主,还望知之。” 见乌自厉沉默,影王又一笑道,“不过,有本王暗中坐镇此处,乌城主岂非省却了许多后顾之忧?此刻正当放手一搏啊!” 乌自厉闻言,面现阴戾之色,点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如此,乌某这就去布置,势要报正阳山之仇!” “哈哈,本王就在此恭候乌城主佳音了!”影王大袖挥动,一拱手,粗豪笑道。 …… 曲水秘境入口处,洪秀清盘坐在绝壁前的一块巨石上,眼皮一跳,似有所感。他猛地睁大双目,急向左右看去,却一无所获。 除了天色暗昧了一点之外,与寻常并无二致。洪秀清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闭目谛听良久,随即便轻舒一口气,再次入定。 在他数丈开外,乌自厉负手而立,目光淡然地看向洪秀清方向。从他站立的位置看过去,却见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着洪秀清。 乌自厉身后立刻拥上数名灵师境修士,在这绝壁附近悄无声息地布置开来。不过一炷香功夫之后,一座大阵便已成型,将此处数十丈方圆罩定。 一名黑衣青年来到乌自厉身边,细声禀告。乌自厉把头微微一点,抬手便放出一道黑色精气,牵引出附近无数草木精华,投向此一处大阵,令其与周边浑然一体。随即,他与那黑衣青年也一起隐入阵中。 …… 巨岩城某行馆密室,影王独坐,身侧站立一人,细看其面目,却是广祺。 “这么说,那女子竟仍未将你的来历告知乌自厉?”影王微微一笑道。 “正是!”广祺躬身回道。 “也好,你且继续埋伏此处。广祯在星垣城,可她毕竟是老大家的,而你大伯向与你五叔走得近。如今我等已与巨岩城正式连横,暗中却仍须看着点乌自厉其人。”影王一改以往桀骜神色,颇为耐心地娓娓道来。 广祺用心聆听,频频点头,也不插言。末了,他略显疑惑地问道,“父王,孩儿有一疑,不知当问不当问?” “嗯。” “既是如此,为何我龙廷不直接出手,助巨岩城一举定鼎三城之争?” “你啊,还是太急躁了些。”影王闻言微微一摇头,笑道,“一旦沣水城灵脉断绝,这三城势必卷入激烈争斗之中。我龙廷只需坐山观虎斗,若要出手,自是谋求更多之时。祺儿,记住了,能做下棋之人,何必亲自下场当一枚棋子呢?” 广祺若有所思地点头,继而一躬身,向影王道,“谢父王指点,是孩儿鲁莽了!孩儿且在一旁,观棋不语。” 自己咂摸了一番,他又开口问道,“孩儿观如今这棋局,关键处即在曲水秘境中,广祯?” 影王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口中轻“嗯”了一声,悠悠地道,“你是担心广祯办不了这差事?” 广祺一低头,没再说话。 “广祯本命乃无影龙,极擅空间系功法。此次入那曲水秘境,一是破坏沣水城灵引大阵,一是尝试领悟落日部族当年功法。”影王缓缓道。 他面现肯定之色,又道,“广祯天赋极高,日前据报,她已初步领悟落日部族的无尽之环功法。此前虽说连番失利,让沣水城灵士一路将大阵修复到最后一处祭坛。但这本来就在我龙廷算计之列,最后那流焰河处,空间本就不稳。广祯掌握了无尽之环后,尽可以在那里大有作为。小小几个灵士,哼,徒送性命而已。” “一俟广祯引发流焰河空间乱流,就将冲击沣水城灵士设置的连环绝禁,对连环在列的各处灵引阵造成毁灭性打击。非但如此,空间风暴冲击之下,整个曲水秘境的禁制都将随之剧变。那里,将成为一处真正的绝地。沣水城从此失去对此秘境的控制,而我等正好将之纳入龙廷版图。” “哼哼,连环绝禁,棠从彦以为如此便可稳扎稳打,殊不知,弄巧成拙,反遭我等利用!”影王得意一笑道。 他存了心思,要让广祺明白其中关窍,因而细细道来,以便他日后增长“棋力”。 转头一看,却见广祺似心不在焉,不由心头微怒,待要出言呵斥,随后又忍住,只是住了口不言。 广祺正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耳边突然静了下来,周身一颤。他惶恐地看了影王一眼,立刻躬下身去深施一礼,道,“孩儿唐突了,父王恕罪!” 影王侧身便要去端桌上茶盏,广祺立刻上前一步,自桌上端了起来,送到影王面前。 斜眼看了广祺一眼,影王掀开碗盖,轻啜了一口。 放下茶盏之后,他才开口拖长语调道,“方才为何神思不属?” “父王恕罪!孩儿……”广祺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影王,随即低头道,“孩儿想起一个故人。” “哦?”影王面现疑惑,以目相询。 “父王还记得,孩儿在种灵时,本命黄龙曾遗失一颗灵珠否?孩儿近些年虽修为进境极速,然则功法威力却非上乘。孩儿思来想去,便与那灵珠有关。” “你的意思是?” “灵珠正在孩儿那故人身上,而此人现下正在曲水秘境中。” 第二百零四章 幻焰异虫 流焰河地穴入口,防护法阵忽然洞开,广祯自其中一晃而入。 姚芹手持阵禁令牌,恭敬地立在地穴入口处,脚边朱亭渊一动不动地倒卧着。 “拿来!”广祯冷冷发声,语气中满含着不容置疑。 姚芹连忙双手高举,将阵禁令牌奉上。 广祯单手虚伸,一道灵光射出便将令牌凌空摄来,左右翻看了一遍。灵力一输,随即将法阵重新合上。 翻手收起令牌的同时,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朱亭渊,发现此人只是昏迷。却也不去管他,也并不看姚芹一眼,一闪身就进了地穴。 与棠敏等人依照灵符亦步亦趋向前不同,此处空间乱流对广祯几无影响。尽管仍要不时停下脚步寻路,但其奔行速度却比棠敏等人快上数倍。短短一盏茶功夫,她就接近了地穴深处。 数十丈外,甚至已经能够听到人声,正是沣水城灵士在交谈。 “我等此番入内,竟一路未遇那诡异瘴气,这在以往也是绝无仅有之事。”棠敏笑着对众人言道,“看来,真是天助我也!” 众人俱是欢欣,方才在地穴入口处的犹疑不定,现下看来似乎还真是多此一举了。此刻,只要一齐出力将转灵柱重新引灵,并与整个灵引大阵相关联,此行就将大功告成了。无论谁占据头名,沣水城之危总算是彻底解除,而各家宗地的危机也将随之迎刃而解。 棠敏比众人更加急切,当即嘱咐众人准备,便御出一道圆环,将祭坛上光幕的魔气牵引出来,附向坛边丈许开外那暗淡的转灵柱。 众人一齐出手,灵引诀施展开来,黑色魔气迅速转变成白色灵气,自下而上地沿着转灵柱一圈一圈向上堆积。 前方灵力波动,显是沣水城之人已在施法。广祯暗松一口气,总算来得及时。 一步跨去,正要抵近行事,广祯轻“咦”了一声,随即止步。只见一团火红雾气在眼前氤氲,并一头卷了过来,瞬间就将自己整个吞没。 一阵轻微的头晕目眩之后,雾气散去。广祯不由得微微眯了一下双目,再睁开时便觉眼前景象依旧,但又似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变化。 广祯迟疑了一下,灵力一运,身形更加虚幻缥缈,向前就跨出一步。这一步,她有意向前,但若有旁观者在场,却会发现她已不知不觉偏转了方向,向着右侧流焰河边而去。 若再跨一步,她势必一脚跨进河中。而那岸边河中,此刻正有一头异物的身形在流焰中伸缩不定。 只见红焰翻滚的波涛中,一个斗大的暗红色管状物事伸出河面,正不断向外喷发红雾。红雾所去方向,正是广祯所在位置。 雾气越聚越浓厚,并不消散,反而将广祯及其附近空间整个包裹起来。 而在广祯看来,最初的一团雾气飘荡之后,自己身周便与此前无异。方才试探着跨出去一步,确实仍在自己认定的行进路线上。 当下,她在此抬脚,准备继续前行。毕竟,前方沣水城之人已在行动,自己也该早点就位,以备不测。 然而,脚抬在半空,她突然心生警醒。 不对,有鬼! 广祯对此间的了解不亚于棠敏,虽未亲眼见过传说中的诡异瘴气,但方才那一团红雾一闪即逝的情景再次闯进自己的心头,越来越鲜明。 她甚至比棠敏知道得还要多些,龙廷关于秘境异种的档案记录还是相当完备的。因此,她知道,这流焰河中的所谓诡异瘴气,实则是一种名为幻焰虫的存在所为。 此虫生于流焰河中,长期吸纳河中岩浆的地火精华,经转化后形成能够改变空间走向的迷雾。喷发之后,所过之人畜身处幻象之中而不自知,会不自觉地步入幻焰虫布下的陷阱,从而跌进流焰河中,为其所食。 广祯心中一寒,默默地缩回脚步,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她略一沉吟,便不再纠结。只见其面色一正,抬手在胸前郑重地虚虚画圈,一道杯口大小的光环随即缓缓浮现。 见光环凝出实相,并稳定地悬浮在前,广祯轻吐一口气。 面色随即又恢复凝重,双手向上一抬,转而向外一推,光环应势向外疾射,正是她方才迈步方向。 光环所过之处,红雾随即现出真身。光环映照下,此雾浓厚如墙,发出妖艳的猩红色。 然而,猩红雾气一遇此光环即纷纷退散。随后,又见道道光怪陆离的光影浮现,犹如阳光下七彩斑斓的泡泡,随风而起,又一个个破灭。 广祯知道,这是此处多层隐秘空间被此环穿透,一一消散,重新幻化。 当最后一道光影破灭,光环也随之消散,然而广祯已然清清楚楚地看到,面前不足半丈开外,一头幻焰虫正大张其口,拼命地向着她喷吐红雾。 只见那暗红色的管状巨口已然伸出河面数尺之高。巨口周边生有一圈触须,随喷吐动作而不断地飘拂,观之犹如张牙舞爪的怪兽,无比狰狞。 此幻焰虫也已感知到,面前的猎物是一头“大鱼”,若将其吞食,自己的实力将极大提升。若是转化良好,此后挑战河中幻焰虫王也并非不可能。 方才一行人经过,若非有所忌惮,此虫早就出手了。现下尽管那令自己忌惮之物仍在不远处,但毕竟隔得远了些。吞食掉此人,此虫打算立刻远遁,待风平浪静之后再现身也不迟。 然而,事与愿违,只见一道白色光影掠过,此前设下的重重迷雾顷刻间消散殆尽。幻焰虫受惊,连忙将巨口一合,飞速地缩回河中,深埋入河底之中潜游疾走。 广祯并未追击,此虫见迷局被破,脱身甚快,她一时也难以措手应对。 静立半晌,广祯心中不由得泛起疑惑,“方才沣水城之人言其并未遭遇瘴气,难道这幻焰虫还挑人不成?” 转而,她便放下念头,盘坐在地。方才虽只御出一个小小的光环,且并未激发其全部威力,仍消耗了她小半灵力。 好在沣水城那边一时半会也不能收手,此刻当先调息完全才好。 地穴入口处,防护法阵内,姚芹捧着双手,莲步轻移,来回踱步。 没有棠敏带路,自己便无法出此秘境。现下犹如被拘禁在此,不得脱身,尤其那朱亭渊为自己的沉水香所惑,神魂深陷沉迷。自己此前并未下狠手,实则是想交由星垣城那灵师出手。 然则,对方却根本不在意,几乎是一闪而过。她原本想借刀杀人,自己方才好推脱过去,现下却犯了难。朱亭渊一旦醒转,自己就将暴露,这可如何是好? 早在巨岩城主力迫向正阳山时,另一股力量却悄悄绕道南下,骑劫了老盆口。 现下,太公及自己一干亲族俱在敌手。巨岩城贼子言其已与星垣城结盟,共谋沣水城。 但若是沣水城扭转曲水秘境中情势,老盆口又当何去何从? 此刻双方胜负未定,自己和老盆口决不能孤注一掷。被挟持尚有转圜余地,通敌则意味着阖族覆灭。 想到这,姚芹便猛然转头望向地上的朱亭渊。 第二百零五章 头名之失 最后一圈白色灵光填满转灵柱顶端,“嗡”一声,转灵柱与祭坛光幕正式连接。 这也意味着,整个曲水秘境的灵引大阵重建完成,沣水城的灵脉恢复了! 棠敏陡一收势,心头狂喜,看向左右,众人也尽皆喜笑颜开。 …… 沣水城城主府某地下密室中,一根通体玄黑的石柱“嗡”一声亮起乳白灵光,随即整座密室盈满光辉。 密室中,守护之人早已心有所感,见状不由大喜,抬手便放出一道灵符。 某处静室中,金胜质翻手将一道灵符收起,霍地起身站立。随即,他一跺脚,便向室外投身而去。 “胜质,你来了?”一间花厅中,棠从彦含笑看向匆匆而来的金胜质。 金胜质紧张激动的神情一顿,继而缓缓平静下来,将袍袖整理了一下,恭敬地拱手向棠从彦道,“师父,是胜质失仪了!” “不妨,为师知你心意,为师何尝不是喜不自胜呢!”棠从彦浅笑以对道。 “是,师父!” “嗯,既如此,你便去将通往城内各要处及各宗地的灵脉阵禁打开吧。”棠从彦缓缓道,“沣水等这一天太久了!” “是,师父!” 金胜质转身就待离去,棠从彦又叫住他,道,“告知你洪师弟,准备接应敏儿等人回家!” “是,师父!” 金胜质一连三喏,语调越来越平缓,随后便慢慢退下,自行处置各项事宜。 棠从彦平静的面容上,一双修长眉目满含赞许,看着他躬身出去。 片刻之后,棠从彦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符,符上灵光频频闪动,渐渐现出数个宗地的名称。 此时现出的,正是黑水营三字。三息之后,玉符再一闪,现出最后一行字:化龙坞。 …… “恭喜王道友!”张尘含笑对王纳一拱手道。 最后一根转灵柱恢复之后,在棠敏的主持下,当场评定功绩。最终,王纳以微弱优势后来居上,成功夺得头名位置。 而前一刻,黑水营的名字倒数第二个出现在玉符上时,众人便已一片惊呼。张尘立刻感受到周围数道目光打向自己的面庞,他微微一笑,平静地团团看去。 意外、不解,更多的是满目惊疑。 除了袁一真,众人皆知,早在此前转灵比试之时,张尘就已夺得头名。这表明他在神魂力量和灵引诀的造化上比其他人都要更胜一筹。 就在此次出手之前,他还占据着头名,若全力以赴,此刻头名之争当全无悬念。 然而,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慢慢地,众人的目光便现出一丝恍然,各个若有所思。 面对张尘的恭贺,王纳先是一阵愕然,继而略略沉吟,也不说话,只郑重地向张尘深深一躬。 “张老弟,为兄痴长几岁,便厚颜以兄长自居了。”王纳起身之后,诚挚地道,“为兄感念张老弟高义,今后但有差遣,还请张老弟不必客气!” “王兄,言重了!”张尘也不造作,微微一笑道,“小弟虽是沣水过客,然托身在此,却颇有知遇之感,也懂得些同气连枝的道理。” 二人相对不再言语,尽付一笑。 “好啦!你二人不要再黏糊了。”棠敏心情大好,开起了张尘与王纳的玩笑。 众人闻言,顿时起了一阵哄笑,纷纷拥向王纳,群起相贺。 王纳心中也是大快,一反往常呆板神情,热情邀请众人出此秘境之后,定要齐聚化龙坞,一醉方休。 众人欣然应好。 棠敏却已重新取出青阳木,收敛起激荡的心神,照着灵符,一一将青阳木重新布向流焰河中。 “诸位,此间事了,我等现下便尽速离去罢。”棠敏回头示意众人,依照前例携手共进。 “棠指挥,那星垣城贼子以及齐静岫,真的无须顾及么?”王纳稍稍收敛心绪,继而又患得患失地问道。 “连环绝禁之威,诸位在乾灵谷时已有所知晓。若此二人有余力为害灵引大阵,想必不会等到现在还不出手吧?”棠敏信心满满地反问道。 继而,她略略一忖,道,“那星垣城贼子此刻说不定已然出境。哼,倒是便宜了他!至于齐静岫嘛,他罪责在身,本当缉拿归案。然则我等力有未逮,便任他在此,或许还可为曲水秘境提供一二防护。” 众人思忖片刻,也觉有理。 见王纳似仍有疑虑,棠敏接着调笑道,“王道友,便放心吧!化龙坞灵脉升为上品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众人便即欣然,王纳也是一笑,便与身旁的周桐携起手来,在棠敏的带领下,排队迈向流焰河上的青阳木。 虽然大功告成,但回程依然艰险。方才来时无事发生,但这并不表示回程亦是如此。众人俱是久经战阵之人,当下便各个收敛心神,专意向前。 一时间,场中便突然静寂下来。 四下里,便又充斥了流焰河特有的地火喷射声、岩浆翻滚的低微轰鸣,以及满满的石留黄气味。 这一支“瞽者”队伍再次成形,以手相牵,一一再次跨上流焰河。 然而,排在最后一个的王纳正要举步之时,却见前方的周桐却停在了原地。 他抬头向前一看,却见整支队伍都僵立原地,对岸一个极为耀眼的闪光陡现,当头就向他们罩了过来。 饶是棠敏机智多变,这一刻也已愕然。 正当她抬脚跨上流焰河对岸时,却见丈许开外,有一人似已等候多时。 见到棠敏等人大部迈入河中,此人虚影一晃,似有一声轻笑从他口中发出。 棠敏心中狂跳,此正是星垣城那灵师。她哪还不知,对方在此设伏,想来定是图谋已久。 心念电转间,就见对方胸前一个杯口大的圆环已蓄满灵光。在众人尚目瞪口呆之际,“呼”地疾速飞射而来。 一时间,那灵光所过之处,就像放焰火一般,光影频闪,同时发出一阵“喀啦啦”异响。 张尘双目中精光一凝,早前曾见到的光怪陆离的光影重新显现,而且看上去更加地繁复紊乱,扭曲不定。 这还只是最初的印象,一息过后,那些光影犹如被狂风刮过的琉璃碎片,一蓬紧挨一蓬地砸了过来。 曾经那深沉悠远的鸣响,随之竟也发出尖利的啸叫声,眼前空间随着光影的重叠和相互冲撞,变得异常扭曲。 光环亮起,那道虚影便已骤然不见。耀眼的光芒闪过,紧跟着,张尘手中一空,面前的棠敏也陡地消失不见。 张尘大惊失色,却已然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了。圆环光芒搅动起千万道光怪陆离的光影,扭曲不定中“嗡”一声撞向自己,将他整个吞没。 张尘只听身后一声惊呼,随后便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接二连三地,云芊芊等人俱是如此。周桐和王纳疾速后退,却仍然闪避不及,逐一消失在当场。 片刻之后,虚影独立,双手骈指,在胸前又画出一道光环。 第二百零六章 无尽之地 酝酿了许久,广祯才堪堪着手在胸前缓缓画出又一道光环。 这一道光环足有碗口大小。骈指到最后,广祯已是浑身颤抖,脸色煞白,细密的汗珠在鬓角、额头和鼻翼两端沁出。 有好几次,广祯手上一抖,光环就要涣散,但她随之又稳住。终于,光环首尾相接,“嗡”一声成型。 广祯张口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又吸气,紧跟着抬手,奋力将这道光环推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地穴中发出一声闷响,好像打破了一面铜镜似的,眼前景象再次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地穴顶部崩裂,随后是洞壁、地面,岩浆翻涌,向空飞舞,流焰河甚至开始倒流。 它们全都分裂成一块块不连贯的存在,就像破碎的镜片。“镜片”在广祯的周围无风狂舞,以那光环为圆心,疾速涌向那处祭坛。 地穴入口处,姚芹紧抿双唇,隔空将朱亭渊整个身躯搬运起,堪堪来到流焰河上空。灵力一送,朱亭渊便侧身猛然掉向烈焰滚滚的河中。 “啊!” 朱亭渊猛地发出一声惨叫,其一侧手脚先坠进河中,滚烫的岩浆及身,巨大的痛疼瞬间将他击醒。 他条件反射一般地抬手抬脚,但见左手左脚已被灼得皮肉分离,露出白骨凄凄的掌骨和脚骨。 朱亭渊奋力调运灵力,却已气血阻涩,运转不灵,只堪堪将身形悬在半空缓了缓。 再看姚芹,秀脸上现出狰狞,猛地一加力,就要将他整个人推向滚滚岩浆之中。 朱亭渊全身瘫软,仍拼命抵抗,奈何自身仍一点一点地下沉。他无比怨毒地向姚芹投去一瞥,眼见就要一头栽到河中。 此时,先是一面阵旗被连根拔起,继而更多的阵旗离开地面。 整个地穴入口处空间陡然破碎,朱亭渊只觉自己被一股狂风撕扯着,随即就被投进了一处黑暗通道中。 姚芹正要一不做二不休,将朱亭渊彻底埋葬,却见变故突生,整个地穴及周边都在剧烈摇晃。随即,朱亭渊陡地在眼前凭空消失,她还来不及过分惊愕,便觉眼前一黑,自己也已陷入了黑暗之中。 地穴附近,乃至整个曲水秘境中,陆续不断地有破碎镜片一样的物事飞向此处。 一时间,以流焰河为中心,除了上古祭坛所在之处,越来越多的空间被撕扯了进来。 无数的空间碎片在身侧掠过,以先后两道光环为引,疾速投向流焰河对岸。 犹如一场风暴,将这一整片天地吞噬。 广祯身处风暴眼中,丝毫不受影响地静静站立。 虽然满脸疲惫,但她清楚,先后两道无尽之环出手,足以开辟出一片无尽之地。 在这无尽之地中,空间极为紊乱。曲水秘境中无数险地和凶兽等,凡是灵能密集之物大多将在此集中。而其中之人越是挣扎越是搅动这无尽之地,使得它充塞着无尽的能量。 广祯最终正是要搜集这许多能量,并将之导向河对岸的那根转灵柱。 那柱身因在祭坛周围,此刻仍灵光圆满,丝毫未受影响的样子。但到时自己只需再发出一道无尽之环,便可导引无尽威能,彻底摧毁柱上的灵引禁制。 而且,这股毁天灭地的能量还将通过连环绝禁,波及包括落日神殿祭坛在内的全部灵引大阵。至此,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就完成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嘛,就如拾草芥一般轻而易举了。 广祯嘴角泛起一丝笑纹,正要抓紧盘坐调息,一道灵光突破空间风暴,准确地射至她面前。 “咦!” 广祯抬手将一道灵符捉住,片刻后,符上灵光散而又聚,在她面前形成一张面孔。灵光停止闪烁,面孔逐渐清晰,却是张尘。 三息之后,灵光消散。 “哼!”广祯鼻中轻哼一声,自语道,“什么时候了,还要我搜拿此人神魂,晚了!” 瞟一眼对面,无数空间碎片正不断旋转着汇向流焰河对岸,广祯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地盘坐在地,抓紧调息起来。 …… 曲水秘境入口处,仍一直风平浪静。 乌自厉再次催动手中一道灵符,随后面现疑惑,目中闪烁不定。半晌之后,他缓缓沉下面色,抬手就释出这道灵符。 灵符“嗖”地一下飞出,在半空中回旋了一大圈,再次飞了回来,直接射向洪秀清所在之处。 …… 好像过了很久,也好像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张尘再次睁开双目的时候,慢慢地就适应了眼前的景象。 头有点晕,但他很快便适应了过来,发现自己此刻正瘫倒在地。 他缓缓起身,警惕地看向左右。 抬眼处,流焰河仍在身边滚滚流逝。然而再一定睛,却发觉这条河只是原先的一部分而已。极目远望,自己竟然能看得到河的头尾。 说到底,他也只是以岩浆的流向定头尾。远远望去,此河源头处黑洞洞,而流逝的方向,则也如断崖一般,一片黑黢黢。 这就是一截没头没尾的流焰河。 好在,那星垣城灵师不在其中,此处似乎也并无其他威胁。张尘略定了定,便放下心来。 看向左右,继而抬头,张尘发现自己却似已不在地穴中。 只见头顶和两边原本应是洞壁的空间处,此刻也像流焰河一样不停地流逝变化。只不过,其中流逝的不是岩浆,而是一道道急如流水的光影。 大略感知了一番,这一片天地呈狭长型,总有三五里上下。 一时间,张尘恍惚觉得自己在梦中。所有的景象自己都曾亲眼见过,就如这流焰河中的岩浆、飞灰、烟尘,以及满鼻的石留黄气味。 只不过,所有的景象又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飞逝。 无论是流焰河的“河水”,还是左右及头顶的光影,都以比平常快出数倍的流速不断地凭空产生,又凭空消逝。 回想起此前看到的那一道耀眼光环,张尘清楚地知道,这肯定是那星垣城灵师的手段。然而,自己全身上下并未受伤。他略一运转灵力,也是极为顺畅,毫无阻滞。 难道,对方是要将自己封禁在此处? 他跨步向一侧遁去,瞬间来到一丈开外的那面影壁之前。 略一迟疑,张尘将神识向这光影中一送,随即就觉心神猛地一痛。影壁中好像有一把大剪刀,“咔嚓”一下剪断了他的这一缕神识。 他连忙忍痛收势,已然知道,这影壁之中恐怕就是棠敏所说的空间乱流。 三面是空间乱流,一面是汹涌的流焰河。张尘又抬眼看向河流上下,黑洞洞,犹如野兽大张的巨口。 这空间乱流看来是闯不得,只有去这两头碰碰运气了。他一转身,抬脚打算先去流焰河来处瞧瞧。 还未落脚,就见流焰河靠近岸边处,有一物正在向他站立之处探头。见他转身,好似受到了惊吓,猛地撤身重又潜入河中。 “咦,这河里竟还有生物?”张尘亦是一惊,自己对此竟然毫无知觉的样子。 第二百零七章 幻焰虫王 张尘全神戒备,此地着实怪异。 静立探查之后,发现自己的神识并无变化。那么,就只能说明方才那头生物极擅隐匿。因为看得并不真切,也不清楚那家伙是何长相。 但见原地还有些许火红雾气仍在氤氲,并未散去。张尘凝眉思忖片刻,想到棠敏曾经说过的诡异瘴气,不免心中一惊。 他御出惊鸿剑,缓缓向前绕过那一团“瘴气”,靠近河岸。全神戒备地观瞧了一会儿,神识被河中热浪隔绝,而热力渐渐灼得他脸膛发亮。只见到流焰河滚滚向前,其他并无异状。 他慢慢退后,再次绕过那团更加稀薄的淡红雾气。 心中已然确认,自己方才所见并非幻觉。 他并不敢将神识探入这淡红雾气,甚至连口鼻都紧闭起来,这东西怕就是那诡异的瘴气。而这瘴气的来源,也许就是潜藏进流焰河中的那不知名生物。 若不是担心流焰河侵蚀自己的灵剑,张尘真想御剑在这河中扫荡一番。 不过,此地到底不宜久留,自己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抬头看向离自己较近的流焰河“源头”,张尘手持惊鸿剑,举步上前。 一盏茶之后,只见他又悻悻地返回。迟疑了片刻,又向流焰河那一头走去。 然而,这一头依然是一片黑暗。旁侧的影壁上,光影流转,而此处空间的两头却是无尽的黑暗。 张尘从袖中掏出一物,却是曾得自辛氏兄弟手中的某个玉瓶。将一缕神识附着其上,然后他便随手将玉瓶扔进了黑暗中。 就像一颗石子扔进水中,却没有激起一丝涟漪。黑暗一下子吞没玉瓶,之后张尘便连一丝气息都未再感应到。 看来,这是一处比旁侧的影壁还要凶险的空间湍流。 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张尘懵了。 这狭长的空间,倒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材,而自己就是一个活死人。 选了一处较大的坚硬地面,张尘干脆盘坐在地。虽然心中焦躁,但他明白,越是身处绝境,越是要冷静。 流焰河无法穿越,两头的无尽黑暗虚空也极为凶险。那么,若要脱困,现下就只有寄望于穿透影壁了。 重新看向影壁,数息之后,张尘渐渐平复下心绪。方才因急于脱困,未曾对此影壁多加注意。此番面壁,早前曾挑动的意念再次泛起。 原先在地穴中通行时,自己就曾对这些光影变幻颇有熟悉之感。现下,这些流光变幻的速度更快,心头的一股渴念更加旺盛。 本命空间中,扑朔诀书页突地跃出。灵力运转,竟按照扑朔诀自动运行体内各处经脉。 他本只是一瞥,却不知不觉深陷其中。书页转动越来越快,其上本来排列整齐的古篆文字轰然解体,在他的本命空间中胡乱飞舞。 然而,细察之下,却发现这些文字飞舞的轨迹,与影壁之上光影的流转极为相似。一时间,数十个文字在虚空中划出道道青光,青光中有泛出点点银光。倒好像夏夜里萤火虫在黑暗中漫天飞舞,不过去势极快,几如流星。 约一盏茶之后,饶是他神魂壮大,也觉头晕脑胀,渐有不支之感。 此刻,只闻虚空中“磬”一声响,本来群魔乱舞的文字应声齐齐止住,由一道道流光重新恢复成古篆文字。一番排布之后,此前曾缺漏的一处字眼竟已补齐。整篇文字的顺序也已重新排列,气韵流动之间,焕然一新。 本来大部是青色的文字,现下竟全部变成了银色,整张书页也一下子银光灿灿起来。 正当神魂疲乏之时,银色书页也渐渐静止于虚空。张尘心头一喜,面壁这一刻,扑朔诀竟然进阶了! 看其成色,自己的扑朔步恐怕也已是精通级别。若是现下再去黑水潭底,自己似乎有把握通过那第二道迷离障。一念至此,他便跃跃欲试。 猛地一起身,张尘便觉又一阵头晕目眩。他静立片刻,本以为是自己神魂过于疲乏所致,继而一想,不对! 方才起身那一刻,有一股模糊的雾气从自己眼前飘过,随后又立刻恢复成了原状。 虽说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但银色漩涡急转之下,仍让他觉出了一丝异常。 张尘马上放下扑朔诀,身形急转,却见眼前景象与面壁之前并无二致。 流焰河仍在前方不远处流淌,头顶和对面也是同样的光影流转。 张尘不敢大意,早已从扑朔诀进阶的惊喜中脱出。灵树轻摇,茎干上的银色漩涡也已跃于虚空,转动得越来越快。 “磬……” 刚刚进阶的扑朔诀书页竟也自动跃出,张尘脚下随即起步。步罡踏斗,在这方寸之地一顿疾走。 一瞬间,眼前的清明景象变得模糊起来。先是有一股稀薄的雾气弥漫,继而雾气越来越浓厚,原本还是淡红色,到最后竟现出红得发紫的妖异色彩。 张尘此时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已是中了那诡异的瘴气。 灵力一唤,惊鸿剑自袖中游鱼一般飞出。银雷附剑,惊鸿在这雾气中上下翻飞,顷刻间将这一片紫雾如锦缎一般划破。 张尘从缺口中一跃而出,身形还未落地,突地双目圆睁,急向后退。雪练长剑带着雷鸣之声,猛地向前刺去。 只见一头怪物正趴在流焰河岸上,向着他疯狂地喷吐着紫红色雾气。 再一定睛,这怪物伸出河岸的体形就像一个巨大的水桶。体表周身是妖艳的紫红色,前端一圈紫色触须随着喷吐动作不断飘拂。管口内,数圈细齿纵横排列,显现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妖异与狰狞。 见张尘在自己布下的迷雾中脱身,它竟也不闪避,孤注一掷地继续喷雾,誓要将他重新拖进迷魂阵中。 这是一头纵横流焰河的幻焰虫王。原本张尘等人进入地穴中时,此虫正在河底沉睡。广祯发动突袭之后,空间乱流被引爆成空间风暴,此虫也自沉睡中惊醒。冥冥之中,竟与张尘陷入了同一处空间。 感受到张尘的气息后,此虫竟也生出畏惧之心,因而才在此前一试之后慌忙遁形。然而,潜入河底之后,此虫意念始终蠢蠢欲动,那人身上令他畏惧的气息,对自己却又是大补之物。 若是能够吞噬,非但幻象神通突飞猛进,甚至自己也可能一朝由虫化龙。 这样大的诱惑,实在难以割舍。正焦躁难安之时,忍不住再次冒头,却发现此人正在面壁行功。 犹豫了片刻之后,贪婪终于战胜了恐惧。天赐良机,幻焰虫王哪里肯放过。它立刻大张其口,将其温养数百年的紫雾尽情喷吐,瞬间便笼罩住了张尘身形。 此虫王的紫雾从未失过手,数百年来,也不知有多少凶兽葬身其口。这也是它在流焰河中称王称霸数百年的根本。 不承想此人竟能从中脱身。迎面雪练般剑光袭来,幻焰虫王竟也不闪避,一口紫雾喷吐过去,势要阻住其来势。 第二百零八章 再次面壁 奔雷剑势如闪电,但幻焰虫王反应也是极快。 圆形巨口一鼓,一蓬紫雾喷出,将奔雷剑兜头裹住。张尘神识一颤,不仅剑身去势立止,其上雷电被雾气沾染后竟也“噗”一下消散。 张尘急将惊鸿剑撤回,就见剑身上竟已被侵蚀得灵光斑驳。若再晚一步撤剑,只怕连剑身都要被腐蚀。 再看那团雾气仍未消散,紫中泛黑,粘稠如液体。 张尘心中一凛,眼珠一转,携剑就向后急退。 那幻焰虫王果然得势不饶人,身形一长,竟追着他猛扑过来。而且,遁速竟不比张尘慢,转眼间就跨过近丈距离。 张尘虽退,却并不慌张,早已撤手从袖中掏出一物,迎着前扑的幻焰虫王就打了过去。 此物一出手,即像一团灰雾一样散开,兜头就将幻焰虫王团团裹住。 此时,张尘身形已然贴近影壁,退无可退。紧急中,扑朔步急运,身形一阵飘忽,他便似一道烟向旁侧掠去。 幻焰虫王一扑不中,立时止住身形,正要转向再扑。张尘灵力一催,却见一张灰色大网兜头将它罩个正着。 这正是张尘得自熊氏兄弟处的器物。此刻,他连连催动灵力,大网迅速收拢,很快就将此虫的大半截身子勒得严严实实。可惜,这幻焰虫王虽然冒险前扑,身下却仍有一截还在流焰河中。 显露在岸上的身形已足有一丈长,通体紫黑色,看其身躯像是一头巨蟒。只是,这巨蟒并无头部,仅有一个管状巨口,乍看倒更像是一个中空的紫皮大树桩。 说话间,虫王却并不去管那正在收紧的大网,一个调头又朝向张尘。与此同时,口中又喷出一蓬紫雾。此雾一出,那大网上的灵光一阵急颤,随即就开始慢慢消融。 张尘心头一惊,这大网他私下也曾取出查看。施展之后,不仅笼罩范围大,而且极柔韧,就是灵剑轻轻砍斫都丝毫无伤。 这怪虫口中的紫雾也太毒了,只不过数息之间,就将这张大网腐蚀出一个大洞。 他再次急退,因为对方喷出的雾气带着炽热的气息,不仅腐蚀了大网,还一直向着他疾射过来。 刚才他原本有机会向此虫施以雷霆剑斩,却又担心灵剑受损。只是略一迟疑,就被此虫瞬间扭转了局面。 它本身就是一头无限接近人类灵师修为的凶兽,此刻对自己穷追不舍,极是凶悍狰狞。张尘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连连后退。只不过,他心中对此虫倒并无畏惧,只是一时舍不得使用灵剑,有些措手不及。 这虫王见再击不中,极是震怒。身躯一缩,随即又向张尘弹射而去,下半截身躯在流焰河中抽动,逆流带起一阵火红浪花。 仗着扑朔步大有精进,张尘此刻在这方寸之地也能闪避自如。 虫王不断喷出毒雾,一团一团在他周围凝聚不散。不过一盏茶功夫,整个空间中就已弥漫了这种紫黑色迷雾。 见张尘身形灵活,自己左右都不能得手,虫王因而故意布下疑阵。这些迷雾弥漫开,虽然腐蚀性大为减弱,但迷惑神魂的能力极强。 初时它还忐忑,此人身上似有克制自己之物,但现下看来,此人除了躲闪并无其他手段。方才那张网,看似灵光闪烁,但在它面前就如纸糊的一样。只要拖住此人,待这迷雾越来越浓厚,自己自然会占据上风。 缠斗已久,张尘何尝不明白此虫计谋,只是自己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不过,时间一长,自己在迷雾中浸淫已久,却无一丝一毫的眩晕之感,反倒越来越清醒。 本命空间中,那银色漩涡轻轻一转,便有一股凉意自灵树根部上涌,令处在迷雾中的他精神一振。 渐渐地,那幻焰虫王也看出来了,眼前此人非但没有被迷雾蛊惑住,反倒是如鱼得水。 一时之间,一人一虫陷入了对峙,谁也不能奈何谁。到最后,还是这幻焰虫王渐渐止住躁怒,趁着张尘又一次远遁,干脆缩回身躯,重新潜入流焰河中。 附着在它身上的大网残余,在岩浆中化成股股青烟,顷刻间消散于无形。 张尘怔怔地站在岸边,流焰河中,岩浆滚滚,哪里还有那异虫的身影。 一番争斗下来,自己没占到一点便宜,反而损失了一张灵网。 不过,看来那异虫对自己也是无可奈何,只要不被他偷袭,自己暂时便无性命之忧。 想到这,张尘来到影壁前,干脆一屁股坐下,面向那流焰河。 眼前这异虫并不构成威胁,他的心思转而就又回到如何出此困境上来了。一时之间,还真是毫无头绪。以他刚才测试的经过来看,如果自己强闯那几处影壁的话,势必会被空间乱流扯成碎片。 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现下的修为能够力抗的存在。 若是如此,又当如何?张尘相信,不会有人会来拯救于他。估计棠敏等人与他一样,此刻恐怕也难以脱困。 而除了棠敏之外,其他人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系。现下这个情况,恐怕棠敏也是难以自保。正胡思乱想间,他感到身后的影壁貌似又有了变化。 转头一看,果然那影壁上光影流转的规模和速度不知不觉中又增强了。 张尘楞了一下,前后大约一盏茶功夫,影壁却又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这表明,影壁背后的空间乱流更加狂暴了,而自己突破影壁求生的机会却更小了。 他心头一阵懊恼,只觉茫无头绪,只好默默地紧盯着眼前光影。 忽然,本命空间中,那扑朔诀书页再次自动跃出。随着光影在张尘目中频频流转,那书页也急转,其上文字再次蹦出,在本命空间中如飞萤乱舞。 一下子,他感觉自己心神为之一夺,整个人便要沉浸在这奇幻状态中。但他紧跟着一惊,身后还有一个要命的家伙在虎视眈眈呢! 略一思忖,他便自袖中掏出玄阴幡,灵光一展,一头白骨修士便自其中跃出。向其输入一个警戒的信号,白骨修士便从他之所在迈出半丈左右,面向流焰河站立。 下一刻,张尘便放心地重新沉入心神,如电如幻的光影再次涌入他的双眸。 …… 某隐秘空间,淫雨霏霏,一头巨鳄在沼泽中蹿跃。在其身周,无数细小的水蛭成群结队地弹射而起,与巨鳄一起向棠敏发起攻击。 棠敏左支右绌,心中郁闷至极。 这巨鳄和水蛭虽然难缠,但以自己的手段,它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但她早已发觉,随着双方不断地缠斗,此处空间的三面影壁中,光影流转越来越迅猛。 隐隐地,她想起了关于落日神殿无尽之地的传说。这是有人正在借力打力,积攒能量以作一时之用。很显然,此人就是星垣城那贼子。 不能再耗下去了,此处空间乱流越来越凶暴,必须尽快将信息传递到外界。 第二百零九章 乙木土牢 “嗡……” 棠敏一点指,脖间发出一道青光,瞬间覆盖住她的周身。 数不清的水蛭弹射到她近前时,无一不被青光挡住。随后,棠敏运起身形,轻巧地与巨鳄周旋着,却不轻易与其对招。 在这方寸之地,她面临着与张尘一样的困境,就是如何从此处脱身。 自己肯定是不能从这四面八方的空间乱流中穿越的,只能寄希望于外界。为此,她果断地从袖中掏出厚厚一沓传讯符。 一边闪避,一边将灵力分别输入其中十数枚传讯符。待传讯符灵光大盛之时,棠敏便抖手将其扔向左右和头顶的三个方向。 传讯符的灵光打在影壁上,悄无声息。但在符入影壁之后,棠敏的神识中便有一阵阵绞痛传来。她忍着痛在心中默数,最后仍不由神情一黯。显然,这十数枚传讯符已全部被空间乱流扯碎。 一咬牙,手中又有十数枚传讯符激发,并分别朝三个方向分散而去。 十数息之后,棠敏脸上疲态尽显。不过,失望之中到底留了一点希望。这一次,其中一枚传讯符在空间乱流中走了更远。 然而,前后两次试符,对自身消耗也是颇大。尤其灵符被绞碎时对神识的冲击,令她一时间头晕脑胀,一个不小心,差点被巨鳄一爪拍中。 棠敏探手自袖中掏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一枚丹丸吞服。一股汹涌的凉意直冲脑顶,片刻之后,神魂疲乏尽消,她便再次祭起十数枚传讯符。 此空间外,流焰河已不复存在,眼前是各种支离破碎的场景。广祯盘坐在虚空中,双手掐诀,闭目调息。 忽然,一道微弱的灵光在面前黑暗虚空中闪现。广祯微微睁开眼,却正是温养无尽之环的紧要关头,想要捕捉这一道灵光,却又无能为力。 灵光一冒头即加速脱离了那处空间,广祯只能眼睁睁看其飞速远遁。 一缕神识终于侥幸挣脱空间乱流的绞杀,棠敏看看手中所剩不多的传讯符,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曲水秘境外,洪秀清眉头一皱,伸手接下自秘境中飞出的灵光。 心神与之一接,他那浓密的双眉立刻皱紧,急忙自袖中掏出另一枚传讯符。面带无比郑重之色,将棠敏所述状况一五一十地铭刻进去,随后抬手便放了出去。 数丈开外的秘阵中,乌自厉冷冷地看着这一道灵光从面前飞逝,眉头略略放下,嘴角泛起笑意。 他身后,那黑衣青年却一脸疑惑,轻声问,“城主,不用……?” 乌自厉微微侧头看他一眼,道,“勿要多此一举,棠从彦那个老狐狸,警觉得很!” 随即,他脸上现出一丝阴狠之色,“嘿嘿,稍候就叫他尝尝这乙木土牢阵的厉害!” 说完,他便身形一长,陡然化作一根漆黑老藤。昏暗中,这根老藤放出无数根触手一样的大小分枝,如毒蛇一般四下里游走。 其中一根粗藤首先将身边那名黑衣青年一卷,此人面现痛苦之色,但随即就像影子投进黑暗中一般,整个身躯融进了藤蔓中消失不见。 其他散布各处的六名巨岩城灵师亦是如此,不过十数息,他们悉数被这老藤卷了进去,气息全无。 天色越来越昏暗,最后,乌自厉所化老藤也像一大滩污水一样,缓缓渗入地下。 不多时,洪秀清自此处快步迈出,一脸焦急之色地翘首远望。 下一刻,他目中喜色毕露,紧走几步迎了上去。却见一个黑影飞速遁来,正是沣水城主棠从彦。 …… 沣水城城主府,金胜质临时被师父叫来坐镇,并命他紧闭各处城门,加派人手严加防范。 早前,因灵脉尽复自己曾在师父面前失态,这回他特意注意了一番仪态,然后才施施然入内。 谁知师父不知为何却再也不复此前的宠辱不惊神色,脸色虽然平静,但眸中却能看出深深的隐忧。匆匆忙忙临走时,还特意叮嘱他,注意城内几家大户的动向。 金胜质刚刚布置下去,正在城主府中忐忑不安之时,就见城西处突然地动山摇。 他悚然一惊,这是只有灵尊修士交手才有的状况。他飞奔向府中了望台,竟是曲水秘境入口处激战连连。场面激烈,甚至超过了上次师父与巨岩城主乌自厉在正阳山交手之时。 脸色一正,金胜质立知情况紧急。他也不在府中停留,飞身便赶往西门。 刚刚登上门楼禁制大阵阵旗处,就见远远地一条黑影飞速遁来。金胜质聚目看去,那踉踉跄跄的人影竟正是师父棠从彦。 “快,放开禁制!”金胜质大声向身侧持旗之人喝道。 一个圆形洞口自城楼上的大阵中缓缓浮现,棠从彦自那处洞口一闪而入,洞口随即关闭。 金胜质早已迎了上去,只见棠从彦发髻散乱,面色苍白得吓人。他身躯颤抖不已,却仍竭力维持着身形不倒。见金胜质当面,便抖手将腋下一人扔到他怀中,颤声道,“好生救治!”随即又道,“紧闭门户,全城戒严!” 一个闪身,棠从彦便不管不顾地向城主府遁去。 金胜质一把接过那人,正是三师弟洪秀清,此刻气若游丝,昏迷不醒。 金胜质心头猛跳,连忙将棠从彦方才所令发出。随后,自西门开始,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沣水城内气氛为之一变。 刚刚将洪秀清交给身边之人,金胜质就已感到城下有数道气息迫近,其中一道气息极为强悍,正是巨岩城主乌自厉。 “呔!城内的人听着,棠从彦身遭重创,命不久矣!” 是乌自厉身后那名黑衣青年,黑暗中将此消息洪声放远,整个沣水城几无遗漏之处。 金胜质心中一凛,在护城大阵中向外一看,乌自厉负手傲然站立,面上一副踌躇满志之色。 “你等速速放开禁制,我们乌城主自会网开一面。若有冥顽不灵者,休怪我等破城之后再行清算!” 城中初时还一片静寂,闻听此言,骚动便不可抑止地蔓延开来。 巨岩城高阶修士突然在城下叫阵,看样子,城主乌自厉也已亲临。这在以往可从未出现过。 莫不是棠城主真的已是重创在身,不能应敌了?否则,乌自厉如何敢如此抵近叫阵而毫无忌惮? 一时间,城内人人自危。早前灵脉恢复的喜悦前一刻还在发酵,顷刻间就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刷殆尽。 金胜质面色数变,着令派出数队沣水卫,在城中各处加紧巡查,严禁聚众扎堆。与此同时,他将心绪一整,同样洪声喝道,“休得胡言,棠城主正在城中安然坐镇。汝等诡计如此鄙陋,端的是当我等三岁小儿不成?” “哈哈哈……” 城下,乌自厉放声大笑,如老鸦乱飞。 随后,金胜质就见他飞身跃至半空,双掌向自己所在位置猛地拍出。 “如此,便让乌某赶那只老狐狸出洞罢!”乌自厉纵声怒喝道。 第二百一十章 双面城主 一时间,护城大阵灵光大放,随着剧烈震颤向四面八方蔓延。 金胜质面色剧变,惊的不是乌自厉出手威力之强,而是对方如此肆无忌惮,想来是以此立威,动摇人心。 果然,乌自厉一击之后便缓缓收势,落于沣水城西门下,昂首狂笑。 他虽是灵尊修士,但一时还不能奈何沣水城的护城大阵。尤其是,整个沣水城的灵脉现下已完全恢复,大阵更加稳固。即使他身上带有银雷珠,也不能保证一击奏效。 他在等。 方才这一击之威,足以通过护城大阵传递到全城。与其说,击在大阵上,还不如说是击在人心里。 若棠从彦还不出现迎敌,城中自然人心惶惶,难保不会动摇一些人的心思。 此外,果然如影王所说,一向谨慎的棠从彦此次轻易入彀,一定是曲水秘境中出了重大变故。那么,他就更不着急了,一俟灵脉再次崩溃,相信沣水城必将不攻自破。 想到这,乌自厉心中畅快至极。狂笑声中,沣水河似乎奔流愈急。 金胜质在阵旗下站立半晌,这才眼珠一转,起身就往城主府而去。 城主府,棠从彦日常静修的内室门口,一个面目冷峻的灰衣青年拦住了金胜质的去路。 “杜师弟,师兄我向来无需通报即可入内,何故阻拦?”金胜质微微一笑,对当面之人道。 杜姓灰衣青年中阶灵师修为,虽比金胜质还低了一阶,此刻气势却无比锐利。他也不言语,只挡住入口,眼神冰冷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大师兄。 “杜师弟,师父受伤,为兄心中焦急。你若执意如此,莫要你我面上不好看才好。”金胜质目中精光也是微微凝聚,针锋相对地道。 这位“杜师弟”仍然一步不让,好似对金胜质所言一无所闻一般,只稳稳地挡住去路。 正对峙间,室内传来棠从彦低沉平缓的声音,“轻言,你师兄一心挂念为师,你且让开。” 杜轻言这才依言退过一旁,也不去看金胜质,悄无声息地隐没不见。 金胜质倒是怔了一怔,随即面色一整,脚步放缓,躬身入内。 迎面见棠从彦稳坐在软塌上,望向他,含笑不语。 金胜质连忙上前郑重一礼,关切地道,“师父,您的伤势大好了?真是太好了!” “不妨!”棠从彦一脸平和地笑道,“怎么,连你也骗过了?” “师父?……”金胜质迷惑不解地道。 “胜质啊,城中内外势力繁杂,为师若不如此,如何能够借机辨明敌我?”棠从彦一脸从容,颇似运筹于帷幄之中。 金胜质闻言略一沉吟,便已恍然,但他眉头一皱,正要有所言。 “当然了,”棠从彦已先开口道,“也须把握好尺度,否则弄巧成拙就不好了。你且替我在外面主持一二,密切注意各处动向。待火候到了,为师自会出手!” 金胜质这才完全定下心来,不由得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捏一把汗,莫不是师父看出自己此举也有一丝刺探之意? 他低下头,念头一转而逝,随即恭声应道,“是,师父!” 看着金胜质躬着身后退着出门,棠从彦脸上的笑容缓缓消散,渐渐变得异常冷峻。 “看来,人心思动,你这大徒弟也有点坐不住了啊!”他沉声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只见另有一个棠从彦从榻上帷幕后盘坐着平移而出,与此前那个棠从彦对面而坐。 二人容貌几乎从一个模子里印出。只不过,前一个棠从彦眉目间此时多有粗豪放达之意,后一个棠从彦除面色苍白、气息衰弱之外,眉宇间明显地平和内敛许多。 此时,平和棠从彦勉强一笑,忽地脸色一变,猛地发出一阵咳嗽,“咳咳……那乌老怪的乙木土牢阵果是厉害,差点就回不来了!” 顿了一下,又道,“胜质是我一手带大的,这孩子,就是心思活泛了些,敲打敲打,警醒一二即可。” “哼!但愿不要太活泛才好……”粗豪棠从彦冷冷一笑,又道,“你呀,就是太过妇人之仁!乌自厉的乙木土牢阵虽然厉害,可若不是要照应你那三弟子,你又何苦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平和棠从彦苦笑一声,不再言语。粗豪棠从彦瞄了他一眼,又道,“现下如何?我等若再不出面,你就不怕一发不可收拾?” 平和棠从彦闻言,面上忧色更盛,却陷入沉吟。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求我出手?”粗豪棠从彦冷笑一声,讥刺道。 “你一出手,怕是更加不可收拾!” “哈哈哈……”粗豪棠从彦闻言貌似甚是得意,脸上红光一放道,“说起来,老夫久已未出手,若非你在,方才老夫就要敲打敲打你这个大弟子了!” 说完,他脸上现出惫懒神色,大袖一挥,道,“依我说,你做个鸟的城主,整天麻烦事不断。算了,你的事,老夫也不爱管,莫要耽误我修炼才好!” “此言差矣!”平和棠从彦闻言苦笑,不悦地道,“若非我担着这城主之位,哪有这若干资源供你我修炼,我等又何时方能证道这灵尊之位?” “好啦,好啦!真是麻烦!”粗豪棠从彦不耐地道,“若你当年放我在蛮荒,老夫现下指不定多逍遥自在呢!放心吧,老夫岂是只吃饭不办事之人。你脑子里弯弯绕多,你拿主意,我出手便是,谁让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 “只怕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咳咳……”平和棠从彦又是一阵猛咳,对面之人出手向他缓缓输入灵力,他这才面色红润了一些。 继而,他便面色凝重地自语道,“如今曲水秘境处无人看守,若是敏儿出来了,可如何是好!” 对面的棠从彦刚刚收势,闻言面上又是一阵不耐,讥刺道,“一会儿小芷,一会儿敏儿……若非你总是心怀挂念,我等修为早已更进一步,如今又岂会到此田地?” “你不懂……” “罢了,罢了,老夫便去跑一趟罢!” “嗯,此正是我求你之事。”平和面孔的棠从彦微微点头,略一沉吟便沉声道,“敏儿怕是身陷曲水秘境中,若她旬日之内仍然未归,你可强行进入秘境,寻她回来!” “咦……”粗豪棠从彦面色一怔,奇道,“棠大城主此时为何又不顾及沣水城这千年基业,以及你我修炼大计了?” 见对面之人沉吟不语,他又沉声道,“你当明白,若我强行破界而入,那处秘境即使不会分崩离析,怕也是要瘫痪数年乃至数十年之久。这期间,变数可就大了!” “若我儿遭遇不测,老夫要这基业何用?至于修炼,哼哼,我便陪你去那蛮荒中闯一闯也罢。”平和棠从彦脸上难得地露出凶狠之意,沉声道,“只是,这笔账,老夫迟早要算个清楚的!” “哈哈哈……如此方才快哉!”一阵粗豪大笑在静室中回荡。 第二百一十一章 攻心为上 流焰河的独立空间中,张尘全身心地沉浸在面壁当中。 那头幻焰虫王之后又出现过一次,但也只是摧毁掉一头白骨修士,并未能伤及张尘。一人一虫缠斗良久,最终再次各自罢战。 那之后,影壁上的光影更加繁复和迅疾。在其指引下,扑朔诀文字像开了锅的热水一样,在张尘的本命空间中疾速振荡。三日之后,这些文字竟纷纷向其本命灵树的茎干撞去。 饶是张尘神魂壮大,一时间也是头晕脑胀,到最后甚至额头青筋直冒,两边太阳穴跳动如鼓。 每一次撞击和捶打之后,那些文字都变得更加清晰可辨,银光似乎也更盛一分。几经捶打,每一枚文字都发出极其灿烂的银光,甚至与炼神诀书页上的文字不相上下。 张尘初时还能分辨出,这些文字运动的轨迹与那影壁上的光影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其速度仍然要慢上一些。数日之后,张尘强忍着神魂的痛楚,隐隐地觉得扑朔诀文字似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然而,关键时刻,那些扑朔诀文字对灵树的撞击越来越弱,最后终于慢慢沉寂下来。 他细细地收束起扑朔诀,令其重新成文,这才缓缓地退出心神。 盘坐在地良久,张尘寻思,若再坚持下去,似乎扑朔诀文字竟有融入灵树的趋势。 看看面前的影壁,其光影纵横并未有所衰落,但自己运转起扑朔诀之后,观之却又大为不同。光影变幻的速度慢了,其轨迹清晰可辨。此外,光影之间原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空间,现下却总能看出其中一些明显的间隙。 张尘明白,是这些光影牵引着扑朔诀不断变化,从而令其产生了惊人的变化。但到如今的境地,影壁之上的光影已不再能为其变化提供新的动力。 调息半晌之后,张尘打定主意,从地上一站而起。收起早前布下的一头白骨修士,他小心地走到流焰河边。奔雷诀运转,一记银雷自其手心祭起,甩手便扔向了河中。 岩浆随之剧烈翻腾,流焰河中烈焰滚滚。一时间,数里之长的流焰河掀起了惊涛骇浪。 潜藏于河底的幻焰虫王受惊而起,巨口大张,从烈焰中纵身跃出,其势无比凶恶。 张尘脸上现出一丝笑容,却并不马上避开,反而祭出星渊剑。一式燕雏飞使出,黑沉沉的剑身一闪即逝,随即在幻焰虫王大口附近一顿切削。 “吼呼……” 幻焰虫王一声啸叫,身形猛地一长,竟整个从流焰河中弹射而出。 张尘这才收剑急退。 再看那幻焰虫王,整个身躯长约三丈,腰部生有一对短小的触手。与水桶般粗细的腰身相比,尾端略细,生有一个明显的倒钩。自腰身以下,此虫竟烈焰缠绕,令其下半截身躯明明灭灭,颇有虚幻不实之感。 此刻幻焰虫王震怒,裹起周身烈焰,向着飞奔的张尘疾追。仔细看去,却见其巨口周边,有数根紫色触须竟已被星渊剑连根斩断。 幻焰虫王哪里受到过如此凌辱,此刻誓要将张尘生吞活剥了才肯罢休。 全力追击之下,幻焰虫王庞大的身躯异常灵活。张尘却不慌不忙,运起扑朔诀,身形如烟,戏耍似地一边挑逗,一边奔逃。 激烈的缠斗又持续了半日之久。幻焰虫王一次又一次地喷射出雾气,奈何张尘扑朔步大进,根本对他形不成威胁。 幻焰虫王虽然愤怒,但寸功难立之下,也知相持过久于己不利。又一次追击未果之后,它果断收势,就要重新投向流焰河中。 张尘此时却又不依不饶地贴上来,不惜暴露身形以挑逗戏弄。如此反复多次,幻焰虫王终于一个调头,不管不顾地扎进流焰河中。 站在河边,见幻焰虫王久久不再现身。张尘看向三面影壁,果然其中光影更加变幻莫测,显然空间乱流更加狂暴了。 他这才满意地再次放出白骨修士,嘴角含笑地坐地调息。片刻之后,他再次沉入心神,将眼前光影牵动起本命空间中的扑朔诀文字。 …… 沣水城,城主府。 “师父,老盆口反了!现他家的姚太公正在城下妖言惑众!”金胜质低头,恭敬地对座上的棠从彦道。 棠从彦面上凶厉之色一闪,继而强行忍住,停顿片刻后便“嗯”了一声。 金胜质见棠从彦再无示下,不由疑惑地抬头瞄了一眼,随后又道,“其他宗地,巨岩城也已派出人手加以征伐,情势相当危急!城中非议已是四起,师父,您看?” 棠从彦却不再言语,只闭目沉思。金胜质见状,便施行一礼,躬身退出。 “看来还是要你出手了!”另一个棠从彦从帷幕后转出,道。 “我这便出去,将此人击杀当场!”早前那棠从彦双目圆睁,就要起身。 “慢!”后者微微凝眉,略一思索后便道,“乌老怪正在城下,你此去,恐怕中他埋伏。” “岂会?”前者眉头一皱,大声道,“他根本不知我之存在,此去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之乙木土牢阵厉害,还是不要轻易涉险。你若失陷,沣水便真的危在旦夕了!” “那待怎地?难道任由他施为不成?” “既然巨岩城同时攻伐化龙坞等宗地,我等不妨如此,岂非一举两得?” …… 沣水城下,姚太公手捏一枚放音石,缩在巨岩城修士阵中,对着城内放声喊话。 大意是,沣水城不顾宗地死活,诓骗各宗地主力修士进入曲水秘境,如今音信杳无,灵脉崩废在即。 几番言罢,姚太公双目中一苦,枯树皮一般的老脸上满是踌躇,不过瞄了一眼身旁傲立的乌自厉后,便又硬着头皮嚷道,“棠从彦已为乌城主重创,命不久矣!如今我各宗地俱已归正于巨岩城!城内之人万望及时醒悟,勿要与他人作了陪葬,届时悔之晚矣!” 姚太公苍劲的呼喝声清晰地传进城中,一时间人心大惶,各种不利传闻或真或假地飞速播散全城。 乌自厉见姚太公卖力,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姚太公喊话数遍,便转身面向他,讨好地道,“乌城主在上,小老儿谨遵法旨,已喊话数通,想是城中现下已是慌乱至极。” “嗯,做得好!”乌自厉略一颔首,微笑道。 对于这首个投诚之人,乌自厉自觉此刻还当给予一副好颜色。然则,其目中深处却掩藏起一丝鄙夷之意。 姚太公受到肯定,立刻躬身恳求道,“老盆口与沣水城已是恩断义绝,今后还请乌城主多多庇护我之族人!小老儿那孙女现下仍在秘境中,也恳请乌城主作主,万望施以援手才好!” “好说,好说!”乌自厉温言劝道,“棠从彦已是坐以待毙,你家那里有我巨岩修士看守,可保万无一失。秘境现下也尽在我等掌握之中,姚太公可放心。待城破之后,自会选一处上好灵脉予你老盆口世代享用!” 姚太公这才略定下心来。他觉得自己此举虽属不义,但若不如此便要遭满门屠戮,为了祖宗家业,此时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生生灭灭 张尘盘坐在地,忍受着神魂剧痛。 本命空间中,一个银光灿灿的文字猛地撞向灵树茎干,却并未如此前那般弹开,而是一下子消失不见。 张尘知道,这枚银字穿透了灵树的主干,化作一股绝强的生机沉入了根基处。 一股炽热的气息在灵树根部盘旋,慢慢地融进根部本来清凉的气息之中。 张尘心头巨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本命空间中,仍有数十个银字在临空飞舞,一个接一个撞向灵树。 每一枚银字投向灵树,都像是有人拿凿子凿开自己的脑门。一下,又一下,张尘头上早已冷汗直冒。接连有数个银字撞进灵树,脑中就像无数根钢针在扎。 一道又一道炽热气息沉入根部,与那处的清凉之意相互融合,而灵树根部也越来越鼓胀饱满,一股蓬蓬勃勃的生机旺盛至极。 然而,张尘却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不得不停下扑朔诀的运转,让自己的脑子暂时放空。不过,在心神退出之际,他已然感受到这股融合之后的气息正在上升。 “难道是要生出一片新叶?”放松下来之后,他心中才颇觉惊骇,不过同时又无比期待起来。 身处这个看起来毫无出路的空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般折腾究竟有什么用。现下的他,不过是凭着本能去争取一线生机,总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而已。 说不定,这新生的灵叶能给自己带来一丝转机呢,张尘暗想。略略修整之后,他便又一次沉入心神,运转起扑朔诀。 …… 沣水城外西北方向,化龙坞,地处沣水上游的一处河谷中。 此刻,幅员十数里的化龙坞营寨上方,防护大阵早已开启。十数名身穿巨岩城制式黑袍的修士正围着营寨一阵急攻,大阵灵光忽明忽暗。 营寨上方的空中,化龙坞家主王涟正与一名巨岩城灵师频频交手,战况极为激烈。 巨岩城灵师是一名虬髯怪客,须发皆火红,面庞阔大威猛,生得也是极雄壮。 呼啸声中,此人每一次出招都带起酷烈的炽热气息。火龙在王涟身周飞舞,已然将他团团围困。王涟的眉毛胡子都被火燎得成片脱落,显得狼狈不堪。 对手是一名中阶灵师,无论功法还是修为都比他更为高明。照此情势,不过盏茶功夫,王涟及整个化龙坞就将落败。 正当此时,一个灰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争斗的侧方。先是巨岩城那名红发灵师悚然一惊,他猛地一记攻势出手,随即撤身跳出战团。眼角余光一瞄之下,此人立刻心头亡魂大冒,抛下王涟便走,就连自己的同伴也无暇招呼了。 “嘿嘿,来了还想走吗?”那灰影一闪即逝,下一刻却已出现在红发灵师身后,一探手便自此人背后穿刺而过。 此人身在半空便觉心头一滞,身形一抖,低头看去,却看到一只血水淋淋的手掌,正从自己胸前穿出。 随即,无边的黑暗便将他彻底吞没。 棠从彦甩手将此人尸身甩落,竟看也不看一眼,就好像踩死一只小虫子一般。 此事发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王涟正自疑惑之时,也已感受到灰衣老者身上散发出的庞大气势。他略一定神,随即面现惊疑,来人竟是城主棠从彦,不是说他已身受重伤,无力再战了吗? 王涟赶忙上前见驾,看这位城主大人威风凛凛的虚立半空,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棠从彦只略向他一转目,便不去管他,饿虎扑食一般地向仍在围攻化龙坞的巨岩城修士掠去。 不过十数息之间,巨岩城修士尽皆殒命当场,竟无一人逃脱。 化龙坞之困转眼间化解,王涟还未及有所表示,就见棠从彦已然收手准备离去。将红发怪客尸身一抄,棠从彦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王涟耳畔轰鸣:“王家主,可安心守家!” 棠从彦纵身远去,此前沣水城中收到多处宗地发来警讯。他一路扫荡过来,以此处的巨岩城修士实力最强。正好,借此人之头,挂在沣水城上以示惩戒一二。 不过,老盆口叛变从逆,岂能不加以惩处?棠从彦“嘿嘿”一笑,取道便向老盆口而去。 一盏茶之后,数百里之外的老盆口便已在望。 远远看去,老盆口防护大阵也已开启,想是姚太公临走之时吩咐下来的。自己所做之事究竟犯了大忌,不能不防。 棠从彦目中厉色一闪,转眼间便遁至老盆口上方,口中大喝,“老盆口逆贼,出来受死吧!” 一掌轰出,击在防护大阵上,其上灵光闪烁,不过数息之后便无声告破。其内众人早已惊慌失措,闻声各自奔逃。 棠从彦“哈哈”大笑,纵身掠下。一时间,呼喝声、惨叫声、求饶声四起,此处转眼间便已如修罗地狱一般。 短短一炷香功夫,老盆口上下三百八十五口,其中修士三十六人,尽皆丧命。 血流成河,从老盆口所在的一条小溪中奔流而出,很快便融进奔腾不息的沣水之中。浑黄的浪花冲刷下,血色很快便模糊不清。 棠从彦再次升空,浑身上下干净整洁。其神态悠闲,面目可亲,看似不过是来郊游一般。 转而,他便将面色陡地沉下来。除了老盆口之外,竟还有一处宗地自始至终未有警讯发出,那便是黑水营。 难道说,那处也已失陷了? 棠从彦心道,若是如此,姓琼的那丫头岂非要步老盆口姚老汉的后尘? 他目中精光一闪,嘴角掀起一丝狞笑,飞身便向黑水营而去。 …… 流焰河畔,张尘仍然盘坐在地。本命空间中,最后一枚银字融进灵树主干。又一股醇和的生机自灵树根部缓缓向上,与凝聚在灵树顶端的生机汇合。 张尘只觉心头憋闷异常,全身经脉逆流涌动,就像影壁之上那光影一般狂暴。 银色漩涡早就轻轻转动起来,随之越转越急,股股沁凉之意将心中躁动抚平。终于,那股蓬勃生机在灵树顶端突破而出。一道乳白色的灵光闪耀,渐渐地在虚空中形成了一片新的灵叶。 张尘稳住心神,持续不断地将灵树中的剩余气息输向那片灵叶。最终,灵叶由乳白转鹅黄,再转嫩绿,其规模也渐渐长大至半只手掌大小。 最后的一丝气息融入之后,叶面之上灵光一闪,现出一团忽明忽暗的云雾出来。云雾在灵叶上轻轻一翻滚,显得无比灵动。明暗转换,最终将其形状定格为一个半明半暗的银色云朵。 明亮之处,云色飘忽空灵,暗昧之处则有凝实之相,观之颇为精妙。 张尘缓缓地退出心神,不由得有些愣怔,这就是扑朔诀的徽记? 幸好那幻焰虫王早已死心塌地潜藏,再也不露头。否则,以张尘此刻的失神状态,或许将一袭而中也说不定。 第二百一十三章 面壁破壁 一排人头挨个挂在沣水城的城头上,男女老少皆有,面上凝固着各式各样的表情。 棠从彦竭力掩饰着自己得意洋洋的表情,装出一副淡漠的样子。旁边的金胜质却已瞬间挺直了腰杆。 城下姚太公早已停止了喊话,只闻他一声悲呼,随即软瘫在地,再无声息。也不知道此刻是死是活。 乌自厉站在他身侧,双目狠狠地盯在棠从彦身上,试图找到哪怕一丝破绽。然而,他最终还是失望地换了一副表情。此人竟然这般快就已痊愈,而且趁他不备,猎杀了本方的一名得力灵师。 棠从彦那日被他重创的画面,再次一一浮现眼前,令他始终惊疑不定。转目一想,乌自厉便洪声道,“你是何人,竟敢假冒棠从彦!” “乌城主,我家城主之威,莫非您还未亲见吗?”棠从彦尚未开口,他身侧的金胜质先讥笑道。 “老夫同你家棠城主说话,小辈休要插嘴!”乌自厉沉声喝道。 “哈哈,乌城主好重的戾气!若沣水城落于你手,岂非要被你打杀殆尽?”棠从彦长眉倒竖,厉声喝道。 “幸亏老夫诈伤,不然我等沣水修士怕早已如这般下场!”说着,棠从彦伸手一指面前各色首级。 乌自厉目光再次转向那红发灵师,目中一寒。随即他便双目一转,一捋长须,阴恻恻地道笑道,“棠城主好手段!熊兄弟今日为我巨岩献身,不日沣水城破之后,乌某定当为他十倍献祭!” 棠从彦见沣水城中此刻早有无数目光投向此处,自己此举目的已然达到。迟则生变,他便也不耽搁,粗豪一笑道,“如此,棠某便在此恭候乌城主,倒要看看乌城主又何手段了!” 见乌自厉面色铁青,而己方城中一扫往日沉闷,棠从彦心中大快,不由放声大笑。 笑声未停,就见面前防护大阵突地闪现一道细小的灵光。随即,又有多处灵光晃动,像是有人正在摇撼大阵一般。 棠从彦面色一怔,目光一凝,看向身侧的金胜质。 金胜质面上也现出一丝惊慌,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这,竟是连接大阵的灵脉根基摇动的征兆。 灵光晃动很快便止息,但几乎全城之人都已目睹。 “城主,好像,是灵脉又出了异状!”金胜质颤抖着低声道。 “哈哈……”这回是城下的乌自厉纵声狂笑,“棠城主,你家灵脉就要崩溃了,快数数城中还有灵石可以维持大阵吧!” …… 流焰河地穴早已不复原样,除了那座祭坛之外,周围虚空一片黑暗。 不仅地穴破碎不见,就连流焰河此刻也已无影无踪。黑暗虚空中,无数空间碎片或大或小,或急或缓地围绕着那处祭坛运行。 广祯骈指良久,酝酿出又一记灵光灿灿的无尽之环。缓缓推手御出,那记光环悄无声息地混入虚空,与那些空间碎片一起围绕着祭坛流转。 途中,无尽之环不时自那些碎片中穿过,穿针引线一般将它们一一串联,并拉拽到一个平面上,按照固定的轨迹围绕着祭坛旋转。 空间碎片流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竟在祭坛周围形成了一个环状云带。 云带不断转动,其中几处灵光渐亮。这些灵光分布在不同位置,隐隐地又形成了一个环状链条。随着转动加速,其中一个灵光闪亮处发出一记耀眼的光芒,直直地射向祭坛旁侧的转灵柱。 转灵柱上,白色灵光猛地一颤,其上有道道灵光如蛇般扭动。顷刻之后,又恢复原状。 广祯一直没有停下动作,待到转灵柱受击之后,她这才松一口气。 在她面前,那环状云带中几个闪耀着亮光之处,张尘正身陷其一。 九张机与扑朔诀一齐在其本命空间运转,青灵剑忽然一颤,身形一下子消失在面前。一息之后,张尘目光一转,果然目之所及处现出青灵剑的踪影。 果然,扑朔诀在灵树上铭刻下徽记后,便可以如奔雷诀一般附剑了。这被他称之为扑朔剑,御出时虽不及燕雏飞迅疾,但虚虚实实,更加地变幻莫测。 只是,与奔雷剑相似,现下这扑朔剑他一次也仅能御使十数息而已。此时刻限制,也与他单独御使扑朔步时相当。 尽管如此,现下他确信,凭借此步法,自己完全可以通过黑水潭底那第二道迷离障。 难道自己在扑朔诀上的修为竟已无限逼近麻脸道士了? 一想到可以通过迷离障,从而实现自己隐修的念想,张尘心下大喜。可是,抬眼处,面前那光影斑驳的影壁又将他拉回现实。 摸清了那云雾徽记之后,张尘也基本熟悉了提升之后的扑朔诀。此前毫无章法的影壁,现下在他看来倒似如那迷离障一般,其中隐隐有迹可循。 但他可不敢轻易那自身冒险,迷离障通不过,大不了被弹回。若是身陷影壁之中,那就有极大可能被空间风暴撕成碎片。 思来想去,张尘决定,还是拿自己的灵剑先来试验一番。若是扑朔剑能够从这影壁中寻出一条路来,自己脱身的把握就大了。 略微调息了一番,他便自袖中掏出青灵剑。 再次目注影壁,张尘深吸一口气,扑朔诀附剑,青灵剑一下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他随即面色一沉,御剑便往影壁中钻去。 “呼……” 扑朔剑一下没入光影之中。 一息,张尘的神识清楚地感受到,扑朔剑如游鱼一般向前飞蹿。不过,周围仍是一片黑暗。 又一息,扑朔剑的去势不改,忽地又向左一偏。 下一刻,扑朔剑剑身上灵光吞吐,却是迟疑不定。陡然地,扑朔剑灵光一动,寻机就要蹿出,却见光影重又变得混乱不堪。 足足在那一处随波逐流了数息,张尘只得微叹一声,趁着扑朔剑仍未失灵,及时撤剑。 “呼……” 青灵剑在脱出影壁的一刹那,已恢复成青光闪闪的剑身原样。张尘微吐一口气,看来,若是晚上一步,自己这把灵剑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说不得,自己的神识也要受些损伤。 然而,此番在空间风暴中连进两步,这已然让张尘无比地欢欣鼓舞。 只要继续尝试下去,自己真有可能破除眼前这面影壁。 盘坐在地调息半晌,张尘也不起身,再次御出扑朔剑。 故技重施的两步之后,扑朔剑挺进第三步,只用了两息。接着,第四步,到第五步时却又不得不止步。 再一次退出,张尘额头已是汗水淋漓。 这一次调息了更长时间,扑朔剑又向前多跨出了三步,共用了五息。徘徊时荒废了四息,退回又用了三息,前前后后,正好用了十二息时刻。这也是张尘现下御使扑朔剑的极限了。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不能继续提升自己的扑朔剑,自己将不可能脱身此地。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迷离提升 三日之后,张尘按剑在地,兀自盘坐沉思。 扑朔诀的提升,令他既喜又忧。 喜的是,通过扑朔步他或许真的可以走出这影壁,从而脱离此封闭空间。忧的是,自己对扑朔步的掌握还需加强,而这影壁中空间乱流的强度似乎也一直在提升。 这几日来,虽然每一次尝试都有所进步,但张尘心知,以自己只能维持十多息的扑朔步水准,距离破壁而出仍差得远。 一时之间,他不禁有些气馁。自己可谓穷尽心思,却似乎总是差那么一步。 微微叹一口气,张尘再次将心神沉入本命空间。新生灵叶上,那一团明暗交织的云朵似乎灵动了些,似乎又没有。看来,这个徽记诞生之后,短期内再要提升扑朔诀是不太可能了。 无尽虚空中,广祯一如既往地专注于凝聚无尽之环。骈指一抬,再向前一指,又一记白色灵环凭空浮现,飞速地投入了前方那个环状云带。 云带旋转陡地加速,其中又有一处亮起一道极闪亮的光芒,随后凝聚成一道灵光箭矢,飞射向转灵柱。 “轰!” 转灵柱上白光猛地一收缩,灵光闪耀,好似水花炸开,又似烟花绽放。 …… 沣水城防护大阵再次巨震,表面上,灰色灵光早已如波纹一般四散而开。 金胜质站在城头,面色凝重。三日前,城中刚刚提振的士气,现下又被恐慌所代替。虽然灵脉仍勉强维持现状,但相信城中修士均已看到护城大阵的异常。若是灵脉再次衰竭,恐怕沣水城破之日也就不远了。 金胜质转身就要再往城主府去,随之又定住身形。师父已明确告知,其早有稳妥安排,只是令加强城中戒备,其他勿虑。若几次三番就同一问题相询,怕是师父脾气再好,也是要责罚的。 三日前,师父携首级上城头的场景再次浮现脑海。事后回味,他总觉得师父自负伤归来之后,性情变得暴虐了些。 不过,既然师父他老人家仍在静室中气定神闲地安坐,想来定是有所倚仗的。 城主府,静室中,棠从彦闭目盘坐。眼皮之下,却似有滚珠盘动。 “此去各宗地巡查,那最为弱势的黑水营竟然稳固如山,全赖他们的大阵中融进了一枚吉光片羽。可惜那吉羽尚未真正长成,不然倒可以拿来我处使用。”一个粗豪的嗓音在他脑中响起。 “终究非长久之计,”另一个平和的嗓音应道,“旬日已过半,再过数日,若秘境中仍未再有消息传出,到底还需你去那里走一趟了。” “你想好了?我一旦进入秘境,就意味着灵脉崩溃的趋势大大加快了。” “不如此又能如何?我只要敏儿平安无事。若非为沣水城着想,我早就想求你出手了,何至于拖至今日?” “你啊,平时倒是从容,一到儿女情长就婆婆妈妈!”粗豪嗓音一顿,不等对方回应,又道,“不过,你须替我看好了这灵脉阵禁。若我入境之后,被人据此阵禁发动连环绝禁,不仅我出不来,你那敏儿也要遭殃了!” “我岂会不知,你便放心吧!” …… 见到那转灵柱上光芒闪烁渐渐止息,广祯面现一丝微笑。随即,她再次一掐诀,潜心祭炼起又一枚无尽之环。 照此下去,或许再凝聚出数枚,就足以彻底激发那环状云带中的空间风暴,从而通过此处转灵柱彻底击溃连环绝禁。借此之威,整个曲水秘境空间也将封闭。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若是不死的话,也铁定出不去了。而自己却能够通过无尽之环,左右都能寻到一条空间通道,从而安然离开。 想到这,广祯得意一笑,心意更切。 流焰河空间中,张尘也是心潮起伏。方才,此处空间陡地强烈震动,流焰河中浪头四起,那不知潜藏何处的幻焰虫王也腾势而起,其状惊惶。 张尘心中也是一咯噔。 连日来,此处空间震动已发生过数次,但均尚算温和,这一次却激烈得多。扑朔诀提升以来,他已敏锐地感觉到,此处正酝酿着一场无比可怖的空间风暴。 现下看来,此处空间不稳趋势越来越明显。若自己还不能走出此处,恐怕就要被此空间裹挟,沦陷于即将到来的空间风暴中。 惊疑中,张尘抬眼望去。却见面前影壁中光影变化更加迅猛,直如流星坠地一般。 急促,庞杂。 观望片刻之后,本命空间中陡地跃出一面书页,却是迷离功。 扑朔诀化为灵树上的一枚徽记之后,张尘急于操练扑朔剑,一直未细查自家功法。此番见迷离功主动跃出,其表面已是从青灰交杂转变成遍布银光之状。 这套功法自己自灌顶之后便再未加以修习,甚至都未曾御使过,为何却不知不觉中大大提升了境界? 侧头一想,大概就是扑朔诀显着提升的效果了。不承想,这两种功法还可相互促进。细想一下,自己的炼神诀在灵树上铭刻了漩涡徽记后,刺神法修习也是进境神速。看来,成套功法确实有此奇效。 不管如何,张尘心下大喜,立刻细细查看起这迷离功书页来。 他记得,自己数年前灌顶之后,这书页中尚有缺漏字数个,现下看却已然圆满了。而且,原本青灰色的古篆文字,各个也银光闪闪,颇为灵动不凡的样子。 张尘突然心血来潮,若是将迷离功提升到一定程度,是否也会在灵树上生出徽记?那时再破壁而出应有更大把握了吧? 见面前光影流转更加繁复,久视之后,就连他都有点晕眩。不过迷离功运转之后,这一状况明显改善。 现下也别无他法,他便顾不上其他,一心一意地修炼起迷离功来。 那幻焰虫王似乎已对他彻底没了念想,甚至开始有些惧怕于他。方才随流焰河潮涌之时露头之后,此刻又不知藏到了哪处。张尘也就随手放出一具白骨修士警戒,便将之抛在了脑后。 没过多久,迷离功书页滴溜溜一转,其上银字纷纷飘散,在这虚空中疯狂起舞。 第一枚银字撞向灵树,熟悉的套路,熟悉的痛彻神魂。这是比扑朔诀还要沉痛的体验,张尘拼命忍住痛楚,以求早日推动银字融入灵树的进度。 随着撞击和捶打的不断进行,银字光芒越来越亮,但张尘也终于开始承受不住,不得不退出心神,稍事调息。 神魂中痛楚稍解,张尘便再次行功。好在,那影壁上的光影变化仍然剧烈,完全能够带动迷离功银字如前般行事。 一日之后,全篇书页文字焕然一新。随后,终于有第一枚银字融入灵树主干。其后的进度就顺利多了,毕竟扑朔诀的变化有例在先。 又三日之后,所有银字融入灵树,一片崭新的灵叶自茎上缓缓冒头。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迷离之眼 一道银光如闪电般劈出,在这个混乱虚空中一晃之后,便又陡然消逝。 流焰河边,张尘持剑自地上一跃而起,神情振奋。 方才那一道扑朔剑终于穿透面前影壁,并且安然返回。 眼前的影壁中,光影流转的速度更加迅速,方才扑朔剑穿过的那一条通道已然消失。不过,张尘确信,只要运转起灵树上那一枚崭新的徽记,配合扑朔步,就一定能够安然走出影壁。 然而,在离开之前,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现下这处空间虽然诡异,但是对自身功法的精进似乎极为有效。在此环境中,自己的灵树根部陡然生出无数生机。其蓬勃向上的力量,几乎从下至上一直穿透到灵树顶端。 自己的扑朔诀和迷离功之所以能够获得突飞猛进的提升,全拜此处影壁的催化。 要不要在此继续提升其他功法呢?若是能够将九张机剑诀提升,自己的战力无疑将更上一层楼。 对张尘来说,这是一个极大的诱惑。然而,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此处空间变化越来越迅速,光影流转甚至已然出现紊乱的迹象。流焰河中波涛翻滚,浪涛中,那幻焰虫王也不再潜藏。 它已经不止一次现身岸上,在远离张尘的地方,不停地向影壁中喷吐紫雾,表现得越来越狂躁不安。 那些紫雾喷在影壁上,在其中蚀出一个个大洞。但很快,光影重新流转起来,像蜘蛛织网一般迅速将漏洞补齐。幻焰虫王在原地焦躁地弹跃,却又无可奈何。 张尘担心,若还不脱身而去,恐怕自己也会如这头幻焰虫王一般,自缚于茧中。 扑朔剑方才在影壁之外虚晃了一下,自己附着其上的神识也已有所感知。外面的那一处空间虽然幽暗,但极为宽广。那里好像也充斥着一股股空间乱流,但烈度尚未如此间这般。而且,在那里,或许能够找到新的出路。 心意一定,他便将心神沉入本命空间。灵树上,一枚灵叶轻轻一颤,自其表面脱出一道黑色曲线。这曲线中间深深向下凹陷,两头向上翘起,尾端又复平直。 曲线在虚空中轻盈一拂,随即自其中段向上翻转。随之,先是有白光微露,继而光芒一闪,白光正中有漆黑一点逐渐放大,最终竟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眼眸。 白光氤氲,黑眸迷离。 陡然地,张尘只觉面前的光影流转瞬间变慢。待眸光越来越盛,光影的速度非但越来越慢,而且其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个宽敞的空间出来。 整个过程,就好像一只巨大的眼眸临空俯瞰,将世上最渺小精微之处放大。 时不我待,趁着迷离之眼运转到位,张尘将扑朔诀一运,右脚向前一迈,随即整个人便没入了影壁之中。 无声无息地,张尘便自此间消失不见。那幻焰虫王正在另一头焦躁,一抬头却发现那人竟然不见了。它立在原地愣怔了一下,随即便像是醒悟过来一半,猛地蹿到张尘原先所在位置。 面前影壁上流光浮泛,好似水波一般,与他处并无二致。幻焰虫王疑惑地仔细端详,却又不敢投身入内。数息后,它不管不顾地向着影壁喷出一蓬紫雾。好似巨石落水,紫雾将影壁表面砸出一个水桶大小的陷坑。 与此前一样,影壁中流光纵横,这个陷坑很快便平复如初。幻焰虫王见状暴怒,发了疯似地向壁上连续喷吐紫雾。 张尘身在虚空之中,周围似乎有无数流星乱坠,但他每走一步都在其中找到一个安稳的位置。正举步向前迈进,他突地感到身后传来阵阵波动,那处流星坠落的痕迹更加纷乱。就连自己身边的空间也受到波及,变得更加杂乱。 他连忙运转扑朔步,抓住一个空隙,向前连迈两步,渐渐地脱出了混乱。 十数息之后,张尘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最后一道屏障前。他甚至已经能够看到屏障外那幽暗深邃的虚空,只不过眼前的流光更加繁复。迷离之眼已运转多时,此刻竟已有不支的迹象。 此间空间随时都在变化,自己立足之处可能很快就会有空间乱流扰动。若不尽快脱离此处,难保不会被牵扯进去,届时能否保命还是两说。 情况紧急,张尘目中一定,干脆将神识从迷离之眼中撤出。 这眼眸随之一闭,重新变化成一道弯曲的黑线,落回到那一片新生的灵叶上。 紧跟着,另一片灵叶一颤,那朵虚实不定的云飘然而出。 星渊剑早已悬浮在身前,云朵一阵翻滚,虚实之间反复涌动。随即白色灵光一放,扑朔诀御出,附于星渊剑上。 星渊剑灵光大放,白色灵光猛地覆盖整个黑色剑身,望之犹如一道耀眼的光芒。剑身陡地跃起,向着面前影壁劈去。 张尘屏气凝息地盯着此剑,只见其势煌煌,声威赫赫。 只听“咔嚓”一声,白光如一支利箭穿透光影。利箭过处,周围约三尺的流光凝固,又如镜面一般陡地从中间片片碎裂,随即形成一个仅供一人穿透的孔洞。 张尘和身向前,从这处孔洞中一跃而出。星渊剑在前,张尘在后,间不容发地穿过了影壁,立身于虚空之中。 劲风迎面吹来,张尘只得微微眯起双目,良久才稍稍适应此处空间。 他先是回身一望,只见那处洞开的影壁已然恢复原状。 再看看周围,自己身处一个无垠的虚空当中。一股强劲的旋风不断拉扯着他的身形,竭力运转灵力之下,自己也才将将站稳脚跟。 仔细观察,这股劲风竟是自己身处这个空间不停转动带起的。转眼间,身旁那个流焰河空间已然离自己远去,犹如一个巨大的发光体,在一个巨大的扇面上移动。 再一远望,这个扇面不断放大,围绕着一个中心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而那个中心点,就是流焰河祭坛。 圆环上,除了自己刚刚脱身的流焰河空间,竟还有七个相似的发光体,正在沿着不同的轨迹,向着同一个方向飞速流逝。 陡地,其中一个发光体中射出一道亮光,箭矢一般射向中心处的那根转灵柱。转灵柱上的白色灵光,比张尘最后所见稀薄了许多。随着这一道箭矢射中,白色灵光又是一阵急颤,又自涣散了许多,甚至在一些部位隐隐露出其中青灰色的柱身。 张尘略一转念,便已知晓,那七个发光体中,怕是与自己一样遇困的同伴。而这整个布局,显然是要对整个灵引大阵不利。看来,布局之人就是那星垣城灵师了。 他估量了一番,此处虚空虽然庞大无畴,但凭着自己的扑朔步,还是可以安然穿过的。不过,在此之前,眼下似乎还有机会尝试助其他人脱困。 至少,要把棠敏从此间拯救出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棠敏在哪 扑朔剑一剑劈出,击在影壁上某一个流光交汇之处。 渐渐地,张尘面前的影壁中,显现出一个仅供一人通行的通道出来。 “会是谁呢?” 张尘一边以剑开路,一边寻思着。 又一剑轰出后,通道豁然开朗。张尘站在通道这一头,并不入内。此处空间乱流倒是不及他那一处,因而这一条通道足堪维持十数息之久。 即使如此,他也不打算冒险入内。若是在其中再次被困住,可就哭笑不得了。 “里面是哪位道友?”通道打通的瞬间,他收起扑朔剑,朝着洞口喊道。 “是……张道友吗?”一个颤抖的女子声音很快传了出来。随即,一个宝蓝身影飞快地从通道中跃出。 “张兄,救我!”话音未落,女子背后,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追击而至。 张尘早已听出,发声之人是云芊芊。在她尚未求救之前,奔雷剑已御出,一剑刺向她背后。 “噗!” 剑去影来,两相对撞。张尘只觉剑身上一颤,紧跟着就往自己这边疾速倒飞。 他心头一跳。 云芊芊已然纵身跃出通道,向着他飞扑过来。 张尘灵力一送,将她裹住,抛向身后。紧跟着,第二道银雷附上剑身,管道中银光一阵急闪,直至听到一声爆鸣。 “轰!” 黑影已飞至通道入口附近,在奔雷剑的霹雳声中被炸得四分五裂,许多皮毛血肉从通道中飞出。 张尘急忙收剑,飞身后退。 …… “可惜了,那怪鸟要是能收服,想必周道友会很乐意拿好东西跟你交换的!”云芊芊恢复了一脸轻松神色,跟在张尘身后向下一处遁去。 “云姑娘逃出生天,已是大幸,何必强求更多?”张尘微微一笑,回道。 “还要多谢张兄搭救!算起来,芊芊在这秘境中幸得张兄多次施以援手,真是没齿难忘!”云芊芊一收言笑晏晏之态,恳切地道。 “张某倒是好奇,云姑娘是怎么跟那怪鸟周旋这般久的。”张尘回头看她一眼道。 “若不是有前次的经验,恐怕芊芊早就成了那怪鸟口中之餐了!”云芊芊心有余悸地道。被困那处封闭空间之后,自己就与那怪鸟狭路相逢。饶是她使尽种种手段,也不能奈何那怪鸟分毫,最后自己只得一直紧闭耳目,与之死死周旋。 就在她快要绝望之时,张尘来了。 “此处实是诡异,好像我等皆被分开监禁了!”云芊芊一阶高阶灵士,此刻却似孱弱的灵徒一般,在张尘身后亦步亦趋,向四下里张望着,怨恨地道。 “听闻星垣城那灵师精擅空间系功法,不承想却如此犀利。”张尘沉吟片刻后,又道,“趁她现下还未发现我等,抓紧救出棠指挥,速速脱离此地才好!” “嗯,希望下一个就是棠指挥。芊芊对破除空间禁制一无所长,只能为张兄掠阵一二了。” 说话间,二人便又来到下一个闪闪发光的影壁前。 …… 广祯闭目盘坐在虚空中,一记灵环在其胸前酝酿成型。然而,就在乳白灵光将将围拢之际,一道极强的震动从那环状云带中传出。 这已是第六次震动,每一次震动之后,那云带中的发光空间便自行熄灭一处。如今,仅有两处还亮着光芒,整个云带转动的灵能也弱了许多。 广祯一直全神贯注于无尽之环的凝聚,无心他顾。现下,这一记灵环陡地从身前发出,投入前方那云带中。 这一次,那灵环并未如此前那般融入云带中,而是化作一道流光,一分为二,飞速地投向另两处发光空间中。 张尘一行正好行至其中一处,其身后,王纳等人紧紧相随。 云芊芊之后,张尘先后又破开四处空间,从中救出王纳等人。其中,王纳、周桐、袁一真均已带伤,若张尘再迟来一步,恐将都坚持不了多久。 虽然一一救下众人,但张尘脸上并不轻松。众人亦都忧心忡忡地站在他身后,棠敏至今未能脱困,而他们出此秘境的希望可全都寄托在他身上。 现下只剩两处空间未破,不知棠敏是否身处其中之一。众人方才可都亲眼所见,前一处空间通道打开之后,其中仅飞出一大群不知名的异虫。 张尘飞剑入内探查之后,其中竟毫无修士气息。 此处共有八个独立空间,众人一一在目。这也就意味着,每一处空间中或许便“囚禁”着一个他们此行的同道。 从那空间中蹿出的异虫相当凶猛,众人合力,特别是周桐放出那赤顶蜈蚣,才将虫群逼退。若非如此,他们当中任一人都难以抵挡。 而那处无人,答案或许只有一个,此人已然陨落。偏偏又探查不出任何气息,难以确证此人究竟是谁。 除了他们,现下尚余棠敏、姚芹和朱亭渊未有下落。 众人正心思不属之时,就见一道耀眼光芒紧急投来。顿时,面前的影壁上光影流转更加纷乱,且势头愈加迅猛。 张尘目中一寒,显然,星垣城那灵师已然对他的拯救行动有所警觉。经此一变,眼前这处空间乱流怕是更为汹涌难测。 此种情形也看在众人眼里,如何不知其中原委,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张尘目中寒光很快便化为一股激昂的斗志。此前一次又一次御使扑朔剑,除了神魂有些疲惫之外,他明显感到自己对于破除空间障碍越来越驾轻就熟。 更何况,自己还未祭出“迷离之眼”呢! 当即,张尘便立在原地,不动声色地调息片刻。随后,迷离之眼慢慢从本命空间中浮现。张尘背向众人,双目中精光一闪,两道若有若无的灵光向着影壁投去。 影壁之中,光影陡地一顿,随即便缓缓降速。 到最后,面前的流光便似被人用手抓住的泥鳅一般,扭动着身躯划过。三尺方圆处,本来密如蛛网的流光纷纷向周围退散,仅余少数几道还在其中挣扎。 恰在此刻,张尘扑朔剑疾射其中一处节点,一下在此处轰出一个圆形孔洞。 众人见他默立半晌,本以为他束手无策,谁知一出手便已建功,顿时发出声声惊呼。就连一向冷面孔的袁一真,此刻也是动容。那影壁上的光影,她身陷其中时也没少吃过苦头,而方才情景却是更加眼花缭乱。 众人愣怔间,扑朔剑破空之声不断,张尘已然将通道一点一点向前推进。不过数息功夫,一个与此前相似的通道便已现出。看情形,用时竟比之前还短了不少。 张尘将神识轻轻探进通道那头,随之他猛地变色,跃身就向后急退。 “快退,此间又有异状!” 众人闻言,俱各想起此前那群异虫,早就飞身遁开。 只见通道中,人影晃动。呼呼声起,竟涌出一个队形严整的连贯军阵。 阵摆长蛇,其中俱是手持长矛的白骨之身。 第二百一十七章 暗流涌动 数十名骷髅甲兵,快步出了通道口之后,也不去管正在退后的张尘等人,只是在通道入口外围团团站定。 片刻之后,通道中又迅速步出一具黑袍骷髅。看其装束,竟是那铁剑营中的铁剑将军。不过,这位铁剑将军与此前的骷髅甲兵差不多高大,就连盔顶上的两根红色野雉羽毛也相应缩小了。 尽管如此,其勇武之气未失。只是现下却双手叉在背后,驮了一名女子从通道中出来。 “姚道友?”王纳率先惊愕地低声道。 张尘目光一凝,且静观其变。 袁一真已然迎了上去,姚芹也正从铁剑将军背上下来。那铁剑将军随即将身形拔高,连同身上残破的黑袍和盔甲也变得庞大起来。只不过,他手中持了一根粗大的骨棒,也不知是得自何种猛兽。 张尘见状,不由暗忖,这铁剑将军缘何成了姚芹的狗腿子?那柄阔剑可还在自己的袖中躺着呢! 姚芹一边与袁一真打着招呼,一边双目溜向张尘等人驻足处,却未见到朱亭渊。 “诸位道友均已脱困了吗?”姚芹极为着紧地问袁一真。 “棠指挥和朱道友尚未有下落。”袁一真道,“而且,现下仅剩一处空间未曾搜寻了。” 说着,袁一真将目光投向姚芹身侧规规矩矩排列的骷髅军阵,面现疑惑。王纳等人此时也已围了上来,与袁一真同样神情。 “还要拜张道友所赐。”姚芹向众人微微一笑,又特意向张尘一点头,道,“小妹不幸陷入铁剑营那般境地。本以为命在旦夕,危急中以沉水香融入水中,以身为饵,引得铁剑将军入彀,从而控制了它的神魂……” 众人这才知道她还有如此本领。看来,此前她御使出来的那枚木簪,倒像是障眼之物,而这所谓沉水香才是她真正的杀手锏。 不过现下也计较不得。既然棠敏还未现身,而现下还有最后一处空间未曾解,众人略一商量,便齐齐向那最后一个发光空间奔去。 姚芹自告奋勇地率领骷髅军阵断后。随着众人飞身向前,目中却闪烁不定。 广祯身处虚空,见空间加固之后,那人剑势仍能破除,不由心中大惊。除了凝聚无尽之环,催化空间乱流之外,她目下还真无计可施。 而再次凝聚一枚无尽之环,怕已是赶不及。姚芹率领骷髅军阵出现,倒让她心头一喜。 “哼!”刚一起步,姚芹脑中便接受到广祯的传音,不由在鼻中轻轻地哼出一声。她面现恼恨,传音道,“此前为何将我也陷落在无尽之地中?看来,我始终不过是一个随时可弃的棋子啊!” 广祯闻言,心中颇不以为然,心想,“非如此,便如何?” 不过,此刻却也只能稍稍放下些架子,她便传音道,“若不将你也禁锢,你岂非立刻暴露了?莫非,你便不怕沣水城对待叛徒的刑律惩罚?那可是要灭门的……” 姚芹一阵默然,也知自己现下别无选择。看来,也只能照广祯所言行事了。 当下,她便悄悄将身形退到骷髅军阵之中,而此军阵队形悄悄地散开,紧紧地将跟在前方诸人身后。 广祯见状,目中一喜,便安心盘坐,再次掐诀祭炼起无尽之环。 算算时间,只待姚芹拖住众人,自己这边再行突袭,正好借势对转灵柱发动最后一击。 …… 沣水城中,某深宅内院。 “杨兄,请!”两名身着儒衫的青年七拐八绕,其中一人使用禁制打开一处隐秘地宫门口,侧身对身后之人道。 “孟兄,请!”身后那人微微一笑道,竟是杨志玄,而此前开门之人却是孟高明。 孟高明也不客气,在前引路,二人很快便来到一处地下密室。 此中早已有三男一女起身相迎。 “孟长老,陶兄、叶兄,哦,还有朱家妹子!”杨志玄昂身立在密室中央,向众人团团一揖,口中颇为亲热地称呼道。 众人面色各异地回礼,有的喜形于色,有的则犹豫不决。 “怎么样,诸位还未下定决心么?”杨志玄见状,不由微一皱眉,道,“诸位均已亲眼所见,城中大阵破绽已露,显是灵脉再次受创,而且这一次必然比前次更加严重!” 众人闻言,一时倒忘了回座,相视无语。 “想来,城主府很快便会向各位家中下发征调令,你等均是大户,正该拿出灵石来填上护城大阵的窟窿!”杨志玄浅笑一声,傲然道,“诸位家大业大,想来也是不介意的喽?” “杨公子说笑了!”见其他人各自沉吟,孟江横哈哈一笑,示意孟高明将杨志玄引到上座,一边打着圆场道,“青阳商号、万宝阁、朱氏典当行,乃城中有数的大户不假,但谁家的灵石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正是!怕只怕,城主府把我等家底耗光了,最后依然落得个城破人亡,我等各家岂非愚妄至极?”朱亭兰瞟了一眼叶陶二人,颇有深意地道。 “少主,非是老孟我怀有二心。老孟年不久矣,实是不忍见到青阳商号毁于此次大劫,因此才联络了杨公子,共谋保住我商号之大计,还请少主您三思啊!”孟江横侧身对着陶锦琛,满脸恳切地道。 见陶锦琛沉吟,孟江横看一眼杨志玄,又面向另一位面容与叶念微颇相似的青年,“念宏,我老孟是看着你家万宝阁在沣水城一步步做大的,沣水城此刻在劫难逃,是时候考虑考虑后路了!” 叶念宏看一眼陶锦琛,又看一眼朱亭兰,朝孟江横一笑,低首不语。 “我知你等惧怕何事,”杨志玄放下手中茶碗,哂然一笑道,“棠老儿已为巨岩城乌城主重创,此前在城头出现之后,你等可再见他出过手?现在想来,不过是棠老儿的遮眼法而已!” “灵脉断绝在即,棠老儿重伤在身,巨岩城背后又有龙廷撑腰,我劝诸位审时度势,莫要做那抱薪救火之举才是!”杨志玄一句话说到最后,声音就带了点寒意。 “若是诸位拒绝沣水城灵石征调,或拖延几日,我大荒剑派可作保,丹盟及器符盟的灵石账目,各分出三成予你们三家分别打理,如何?” 陶锦琛一抬首,双目灼灼,道,“此言当真?” 杨志玄见他意动,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一敛,正色道,“自然!” 陶锦琛随即看向叶念宏,以目征询,道,“你们万宝阁怎么说?”他也不去看朱亭兰,显然朱氏典当行早已将屁股坐稳了。 叶念宏面上挣扎了一番,随即一笑道,“在商言商,此实为我等难以拒绝之事!念宏自会将杨公子此议带回家中,还请宽宥些个,想来家中长辈会有决断的。” “三日!”杨志玄向叶念宏伸出三指,晃了一晃,笑容在脸上渐次开放,道,“三日之后,可就不是这个价码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变生肘腋 一剑紧似一剑,从影壁中拓开一条通道。 张尘面色凝重地御使着扑朔剑。王纳等人的目光悉数投注过来,眼前的场景他们都曾经历过,现下却比自己从中脱困还要紧张似的。 这也难怪,这已是最后一处空间,棠敏在不在其中?是否还安全?能不能顺利脱身?均与在场每一人的出路密切相关。 谁也没有注意到,姚芹已将数十个骷髅甲兵撒开。白骨将军站在它们身后,目中黑色焰光森然。 “轰!” 影壁上一阵震颤,一条熟悉的通道应声贯通。 张尘御剑回收,还未待稍加喘息,就觉身后一股绝大的劲风袭来。他略一回首,就见众人如风中摆荷一般,蜂拥向自己这边踉跄而来。 那骷髅军阵中,长蛇阵的蛇身部位向着他们横撞过来,首尾则从两侧席卷。每一名骷髅甲兵都将长矛向前伸出,矛尖上黑色灵光吞吐,相互间竟形成了一个月牙形的巨大灵刃。 军阵向前疾冲,黑色灵刃亦如巨大爪牙一般扑向众人。 本来站在最后的王纳最先警觉。在黑色月牙刃形成之际,他便毅然祭出了江山社稷图。此图跃在半空,卷轴舒展,其中如镜面反射一般,直直地放出一道乳白色灵光。 众人尚未有所反应,黑色巨刃与这道白色灵光猛地相撞。只略相持了数息之后,那白色灵光便急颤几下,猛地向后一弹,迅速地缩小,重新落回到江山社稷图中。 王纳脸色涨红,面上一阵潮红,显是已然受到重创。那江山社稷图随之快速缩小,变成巴掌大小一幅卷轴,重又飞回王纳袖中。 周桐对这道月牙刃似乎无计可施,只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王纳,急向后退去。 云芊芊见机也是极快,在江山社稷图发出白光之际,她也已祭出刺藤,在众人身前布下盾形防御。 然而,江山社稷图被逼退之后,黑色巨刃并未有所收敛,一头斩向已厚达数尺的刺藤盾牌。 “砰!” 巨刃过处,绿色碎片满天乱飞,那是刺藤轰然解体的场景。 云芊芊身形巨震,竟越过众人,朝着通道中疾射而去。 袁一真身形也不得不向后退,却一直向着姚芹所在的位置怒目而视。 “为什么?”她寒声低喝道。 黑色巨刃稍一停顿,便又无情地向前递送过来。其势虽缓,其锋甚锐,其志甚坚。 “连辩解都不敢吗?”袁一真仍旧不死心地道。 姚芹站在铁剑将军巨大的身形之后,周身被其阴影所笼罩,咬着嘴唇,面上犹豫之意却渐渐消退。 “我别无选择!”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你们也无须知道太多,怪只怪大道无情吧!” 说话间,黑色巨刃已在众人与影壁之间的形成封锁。其锋芒不仅向前直逼,更连上下左右空间都锁定。 众人心念电转,哪里还不知道,原来这一队骷髅枪兵,比那骷髅弓兵更加难惹。当初在铁剑营,幸亏以洪水将其冲垮,不然还真是一道难以跨域的障碍。 黑色巨刃势大,众人决计难掠其锋芒,只能向后退,而退路仅有影壁中通道一途。就连这通道,估计也仅维持十息左右了。这还是张尘一心一意为救出棠敏,使出全力之故。 而那黑色巨刃并未趁势紧逼,仅只缓缓向前,看来也是要将众人逼回到此处空间中。 云芊芊飞向通道的身影,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人,正是棠敏。 “你们……”棠敏终于露面,众人却来不及欣喜。棠敏与张尘略一眼神交汇,随之左右一扫,已是明白当下情形。 “退!” 张尘率先向通道中掠出,中途拽过尚在愤愤然的棠敏。云芊芊等人也不再迟疑,衔尾而去。 黑色巨刃在通道口略一停顿,随之整个通道便轰然解体。影壁复原,光影如故。 骷髅军阵随即收队,长矛上的灵光齐刷刷地陡地一黯,黑色巨刃也凭空涣散开去。 姚芹一直站在铁剑将军身后,自始至终未再露面。 “还愣着干什么?快将这些甲兵散开去警戒,以防他们从他处突破!”广祯的声音突地在她脑中炸响。 姚芹神情呆滞,木然一点头,意念便是一动。 铁剑将军便迈开大步,骨棒连挥,骷髅军阵即刻呈散兵队形向此处空间两侧散布开去。 果然,一炷香之后,另一处影壁上流光频闪,随后一道剑光倏忽从中射出。早有几头骷髅甲兵上前围堵,扑朔剑神出鬼没地劈出,一一将它们斩成一堆堆枯骨。 但就这么一耽搁,整个骷髅军阵又已集结,迅速堵住了缺口。 不得已,扑朔剑飞射而回。 铁剑将军上前,骨棒朝着地上枯骨虚指,一道淡淡黑光从棒首冒出,射向地上枯骨。这一堆枯骨立刻像是“活”了过来,陡地从地上站立起来,重又变回了一个完整的骷髅甲兵。 张尘此举,无非是要一点一点地消耗骷髅军阵。若是他见到此等情形,或许已然气馁。然而,从其他影壁突围数次后,众人这才发觉对方似乎并未明显削弱。 其后,此处空间终于消停了下来。周围一边寂静,只有影壁上的流光在呼呼运转,显然方才的数次激烈对抗中,又令它们得以加强。 又一记无尽之环在广祯身前结成。灵光氤氲,映照出广祯满是笑意的神色愈加鲜明。 “干得漂亮,我会向乌城主为你请功的。看来,你们老盆口该取代化龙坞,成为沣水第一宗地了!”广祯心情很好,向一直不发一言的姚芹传音道。 见姚芹并无反应,广祯也不计较,自言自语道,“这场戏,到此也该结束了!” …… 曲水连环秘境入口处,棠从彦从密林中无声飞出,抬头却见那处绝壁前,早有一人伫立。 那人背对着棠从彦,而棠从彦却就此止步,不再向前。 沉默半晌,棠从彦脸色阴郁得能滴出水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看来,龙廷是认为我沣水难逃此劫了。” “哈哈……”那人转身,面对棠从彦,却是影王。 “想不到棠城主早已修成双面神通,真是可喜可贺!”影王面上笑容灿烂,眼中却是冰冷,“可惜啊,正如你说,本王看不出你沣水还能翻起什么样的浪花!” 棠从彦心下一沉,却依然不愿屈从,沉声道,“龙廷公然插手我罗天境事务,就不怕诸界各处喧哗吗?” “哈哈……”影王毫不在乎地再次仰头大笑,“此言嘛……对本王说来无用。龙廷向来只做棋手,然而本王好下险棋。事若可为而不为,非本王之道。” “你可知,本王手痒已久!”话音未落,影王陡地从原地消失。 棠从彦目中一凝,亦自原地向后疾退。 片刻之后,整个沣水城中人似觉某一处天地塌了一般。护城大阵上,灵光剧烈浮泛,极不安稳的样子。 第二百一十九章 圆月黑刃 昏暮已降。 淫雨霏霏,地面那些坑坑洼洼的所在,前一刻还发出微弱的光亮,转眼间便已不可避免地阴沉下去,直如此刻众人的心绪。 对这一处沼泽,张尘倒并不陌生。尽管仍有许多水蛭袭扰,其中却并无那头恐怖的血蛭。待到周桐放出那头赤顶蜈蚣,方圆数里之内,水蛭群纷纷退散。 那头巨鳄自始至终没有出现,但张尘却知它正潜藏在远离他们之处。其气息并不匀畅,想来早已被棠敏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 连番御使扑朔剑,饶是张尘神魂坚强,也是抵受不住。他便干脆寻了一个稍干燥的草地,就地盘坐调息。 众人虽各有手段,却对破壁而出毫无头绪,只能耐心地等待张尘再次出手。 良久之后,张尘收势,却未再有所举动。 “接下来如何是好?”棠敏早已忍不住,来至张尘身旁,皱眉问道。 张尘环视周围,见王纳等人也将目光看过来,一脸期待。他不禁苦笑道,“诸位,现下情形,张某也是无能为力!” 见众人无语对望,王纳尴尬一笑,道,“唉,这也怪不得张道友。谁能想到,那姚芹竟然临阵反戈。” “现在看来,她自告奋勇留守防护阵,应是就已与那贼子相勾结了。也许,早在与迟猛失散之后就一直在我等面前演戏!”棠敏满面凝霜,恨声回忆道。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朱教习莫不是已遭了毒手?”王纳略一皱眉道。众人闻言,尽皆默然。 “顾不得那许多了!”棠敏沉声道,面色极为凝重。 方才她甫一从那通道中出来,即已看到那转灵柱上灵光涣散,显是遭到重创。 而此处虚空中充斥着混乱灵能,似乎正在酝酿一股巨大雷暴。显然,对方一直在暗中策动,说不定接下来就是对转灵柱的致命一击。 略一询问众人,果然皆如自己一般,在各自封闭空间中与各色妖兽斗法。没想到,自己等人还是中了圈套。 可是,对方尽管手段百出,甚至不惜将姚芹这张底牌亮出,如此费尽心机,难道只为破坏这一处的转灵柱? “看上去,确实是冲着那转灵柱去的,倒并非针对我等。”听了棠敏的担忧,王纳思忖之后应道。 暗夜中,张尘也是略略点头。他正是看到现下自己并无性命之忧,这才稍稍能够好整以暇,以免做那徒劳之功。 “可是,若只是破坏此一处转灵柱,对我整个灵引阵虽有影响,却无扭转之功,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棠敏疑惑地道。 王纳等人一时也不能洞知缘由。倒是张尘因最先脱困,见此处转灵柱屡遭攻击而灵光只消未散,不由想到另一种可能。 “莫非,那连环绝禁还能将此处攻击传导到整个大阵?”他迟疑地道,话一出口,便知八九不离十了。 棠敏闻言一愣,陡然想起,自己刚刚脱离此处空间时,袖中的传音符曾有异动。 周围窃窃私语声中,棠敏缓缓收起传音符,面沉似水。 “巨岩城倾巢而出,四处出击。现下,沣水城遭袭,秘境出口失守。”见余下之人目光一齐望向自己,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 众人顿时哑然,哪里还不知道,若此处灵引大阵被毁,也就是沣水城破之时。 而自家宗地到底是何情形,王纳等人心中各自忐忑。 “为今之计,唯有阻止此人图谋,方能一举保住灵脉,保住沣水,保住各家宗地!”棠敏从惊疑中回过神来,对众人斩钉截铁地道。 一时间,场中无人应答。暗夜里,细雨的沙沙声清晰地打在众人心头。 “怕是已然来不及了!”张尘猛不丁地发声,打破了沉默。 棠敏猛一转头看向他,却见他正举头望向天空。 众人亦闻声看过来,随后也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天。 不知何时,天空中阴云正在退散,隐隐约约地,竟有一轮明月渐渐浮现。 很快,重重阴云被推开,一个又大又圆的月轮和盘托出。 霎时间,此一处天地亮如白昼,将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照得纤毫毕现。不一会儿,他们各个面现迷茫之色。就连那赤顶蜈蚣都停止了逡巡,向着月轮摇头摆尾,好似甚为享受。 棠敏脸上早已退却了坚毅神色,口中喃喃自语,说些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语。 但随之,其脖间一股清凉之意涌起,令她原地打了一个激灵,便陡地醒转。 “休想!”她面上厉色一闪,抖手便自袖中射出一道寒光,直向头顶上的圆月疾射而去。 “慢!”张尘此刻也已醒转,见状急忙制止,却已然来不及了。 寒光箭矢一般,正中圆月中心。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圆月应声破碎。顷刻间,光芒尽敛,天地间漆黑一片。 黑暗中,有惊疑声、喘息声、叹息声。众人均觉,方才那明月普照好像只是一个幻觉,而此刻浓黑如墨的黑暗才是真实。 很快,一声巨响在众人头顶炸裂。随即,四面八方,像浪潮一般涌起惊天动地的震动。 “快跑,此处空间塌了!”张尘大喝一声,拽过棠敏,寻了一个方位便冲了出去。 他早已将迷离之眼祭出,看出那一处空间乱流最为平缓,动静也更小一些。 众人听他一声喝,早醒转过来,不自觉地便跟着他飞遁。 从原先那圆月所在位置开始,绽开无数道裂缝,向四面八方迅速地蔓延。很快,坑坑洼洼的沼泽就被席卷了进来。本来还算坚实的地面,好像一副被人撕碎的纸画,转眼间土崩瓦解。 那巨鳄也早已闻声惊动,向着另一处不要命地四肢连划。看上去,遁速并不慢,但也只不过三息,身后的裂缝便将它抓住,并一口吞噬。 血肉横飞,那生铁一般的身躯,在此袭击之下,竟与土鸡瓦狗无异。 无数道裂缝聚合,终于形成了一股空间风暴。在抵达此处空间尽头之后,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射了一般,调头就冲着张尘等人遁逃方向席卷而来。 那赤顶蜈蚣早已缩小,像一根细线一般,拼命地朝周桐身边游来。 周桐满脸惶急,不得不暂停下脚步,等待自己的心头之好。频频回望之际,他原本一直无精打采的双目顿时睁得溜圆。 远处的天和地已然消失,只有一头混沌巨兽一样的存在,张着巨口向他们疾冲过来。那巨口中,净是原先沼泽里浑黄的泥水,纷飞的草叶,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混杂物事。 看样子,距离他们不过数丈之遥。 队伍前头,张尘却不得不放慢遁速。只见一整排骷髅甲兵早已就位,在他们身前十丈开外列阵以待。 又一道黑色巨刃闪着幽光,再次凝聚,放大,并一点一点地向他们迫来。 姚芹站在铁剑将军身后,只露出半边脸面。 黑暗中,双目透不出一丝光亮。 第二百二十章 空蒙巨兽 “冲过去!” 张尘对棠敏等人大喝一声,手指着骷髅军阵的方向。自己却止了步,转身就要向后队掠去。 棠敏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双目在他面上一定,随即便将手中一物塞到了张尘手中。 棠敏知他要去对付身后的空间风暴,为自己等人赢得逃脱的时间。此行甚是危险,但也只有他有此能力,能够延宕一二。 “不可硬拼!”说完这一句,棠敏便扭头带着众人冲向骷髅军阵方向。 面前这骷髅军阵虽然难缠,毕竟不似此前能够将众人去路封死。上下左右留下的许多空间中,自己等人群攻之下,倒是有机可趁的。 说话间,众人均知到了生死时刻,便毫无保留地使出看家本领。袁一真冲在了最前面,颀长的身材挺立,双目狠狠盯着姚芹所在位置。弯弓搭箭,转眼就是三道箭光同时出手。 王纳等人随后跟进,一时间,声势倒是比那骷髅军阵还要大些。 张尘本命空间中,迷离之眼浮现。飞身向前的同时,他的双目一阵迷离,眼前景象随之模糊一片。朦胧中,那混沌巨兽三丈方圆的身影上,有几处光影闪现。 他毫不迟疑地一抬手,一记扑朔剑便电射而出,掠过数丈距离,一下击中那光影纵横处。 那巨兽好似被刺中了要害处,身形猛地收住,巨口一合,随即仰首无声嘶吼。但扑朔剑光影在那几处光影结合部位来回游走,终于对它造成了极大打击。 阵阵颤动之后,巨兽浑圆的身形渐渐膨胀,竟有解体不支的趋势。原本没头没脸的面部,更加地模糊不清,看去竟如一团灰雾般。 “咦!” 张尘倒是心下一怔,原以为这空间风暴形成的巨兽甚为棘手,现下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不过,他马上脸色一变,就见对面虚空中迎面走来一个影子。此人在巨兽身后十数丈远站定,一掐诀便射出一道光箭,毫不花哨地射中巨兽背影。 光箭在其体内一顿游走,穿针引线一般,将那几处几近消散的光影重又缝合了起来。而且,看上去,那光影如经脉骨骼一般生长,变得更加强壮了。巨兽的身形也略有凝实,竟从原先的三丈方圆又稍稍放大了些。 张尘并不舍得使出迷离之眼,去看穿对方藏在影中的真实身形。此刻,当先集中所有力量破除眼前这空间风暴的威胁要紧。 他鼻中一哼,将已穿透巨兽体型的扑朔剑再一调动。奔雷诀运转,扑朔剑上银光爆闪,随即消逝。 不过一息,那巨兽再次周身一震,就见奔雷剑已自其体内穿透而过,飘然回到张尘身侧。 那巨兽身形急剧缩小,且向后直直退缩,连带着那后方人影也是急退。 张尘见一击奏效,也暂停下攻击,以观其变。顺带着,略略调息。 广祯见自己御出的空间风暴,竟在对方一个中阶灵士手中接连受挫,心中亦是颇为惊讶。此前似乎就是此人第一个脱困,看来是对空间系功法有所专长。 自己这空蒙巨兽由无尽之环催生而成,本不惧攻击。对方越是攻击,此巨兽越是壮大,反噬也越是凶狠。 按照广祯原本的计划,姚芹役使骷髅军阵协助,自己驱驰空蒙巨兽攻击众人,从而不断吸取灵能,以待对此间灵引大阵形成最后一击。 不承想,此人竟接连两次击中巨兽命门之处,应是已识透其中关窍。 而且,此人似乎是从流焰河空间脱困的。被困其中数天,就是自己也会神魂沦丧,此人竟似没事人一般。 广祯几乎全部的手段均在于设置幻境,以及驱使空蒙巨兽。见张尘手段了得,剑势凌厉,不由身形一晃,便带着空蒙巨兽一下子从原地消失。 张尘见状,双目微眯,却只得将神识放出,护住左右。自己连番出手,已无力大肆追击,正合借此机会调息片刻。好在那巨兽似乎也已受到重创,短期内倒不怕其兴风作浪。 身后,传来暴喝声、法器相撞的爆裂声,战况正烈。那姚芹看上去只是一个柔弱女子,现下竟以一人之力,挡住了数名修为高于她之人。 看来,修士之间的斗法,越是阶位高的,越是讲究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并非全由境界高低决定。就以他为例,不是也在那星垣城灵师手中连过数招吗? 但张尘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功法似乎正好克制她,而对方也并未使出全力。 想到这儿,他便矍然一惊,自己在调息,对方何尝不是?联想到此前那人利用封闭空间借力打力的做法,现下恐怕也正在作此谋划。 奈何自己无论神魂还是灵力都需恢复,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地放过追击的良机。 这样一来,身后那处激烈斗法的种种声响,竟越来越刺耳。 果然,姚芹御使着骷髅军阵,完全以自杀队形向前冲击,试图堵住多个方向的缺口,拼命将众人挡在原地。 一时间,那处空间地动山摇,就连十数丈开外的张尘都不由自主地身形颤动。 在那处上空,一个若有若无的兽类虚影潜藏。渐渐地,此兽原本模糊的嘴脸竟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不过身形却比之前小了许多,大概只有其一半大小。 广祯站在其身侧,珍而重之地将一记灵力光环送入其脑门,此兽立刻欢愉地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 随之,此兽与广祯向上空蹿去,竟毫不掩藏身形。 姚芹抬头仰望,脸色变了又变,随即抛下骷髅军阵不管,只带着铁剑将军朝着远处飞遁而去。 众人正与骷髅甲兵斗得正酣。却见又一波攻击之下,那些甲兵再不复先前那般难缠,纷纷如摧枯拉朽一般地倒地,却不再起身。 愣怔间,就听棠敏一声断喝,“不好!” 张尘也已惊醒,就觉头顶处“咔嚓”一声响,随之一股飓风突起。 “快走!”棠敏向身后的张尘狂吼一声,身形已然向前远遁,正是远离转灵柱的方向。 张尘已唤出惊鸿剑,腾身就走,刚向前跃出三丈,前方起了一声炸雷般轰鸣。随即自己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而整堵墙竟向着自己压迫过来。 从广祯的角度,那空蒙巨兽缩小之后,那记无尽之环在其体内不断穿梭,最终在其中心引爆。此兽化作一股狂暴的空间乱流,轰隆隆凿开挡在面前的所有空间屏障,猛然撞向数丈开外的转灵柱。 广祯嘴角噙笑,此前张尘的两次攻击,虽然令此兽受创,同时也令其更加凝练。眼下,这股空间洪流好似惊涛拍岸一般,猛地撞在了流焰河转灵柱上。 没有意想中的爆鸣声,转灵柱原本就并不浓郁的白色灵光好似被微风吹过,微一搅动便消散于无形。 随即,整个曲水秘境中的其他六处转灵柱上,同样的情形一次接一次地上演。 第二百二十一章 送你先走 整个曲水秘境微微一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如果不是那根转灵柱从上到下灵光黯淡,在场之人并不觉得有何变化。 然而,棠敏心头一片冰凉,手心里紧握的禁制令牌上微芒频闪,显示整个灵引大阵正处于崩溃当中。 除张尘外,众人已遁出数里之远。身后,那空间风暴的洪流已重新幻化成空蒙巨兽,此刻仍绕着转灵柱盘旋,不停地向天发出凶悍的咆哮。 此兽身形巨大,好似一团伸缩不定的烟霞。看似有形有状,实则可以根据情势需要随意变化。而其所过之处,无不将附近空间撕扯变形,乃至形成漩涡暗流,几有吞噬一切的威力。 棠敏见那巨兽昂头嘶吼,已知事不可为。她微叹一声,抬手祭出手中令牌,御起灵引诀,将一道道灵力打进令牌中。令牌周身光芒大放,随即聚于一点,猛地向天空中射出一道宏大的白光。 “快过来!”白光持续不断地射出,棠敏转身呼喊张尘,欲其抓紧向她靠拢。 白色光柱由细变粗,在众人头顶的虚空中罩定之后,在某一处缓缓浮现一个圆形孔洞。 “快上,从此门出去!”棠敏见张尘已然动身遁来,便向众人呼喝道,自己也起身向上飞遁。 空蒙巨兽一击建功,广祯终于长出一口气,心中说不出来的舒畅通达。再看棠敏等人已然打开秘境之门,就要遁出。她面色一冷,意念随即驱动那空蒙巨兽。 此兽周身灵光一闪,好似一头巨龙摇头摆尾地蹿出,直向那圆形灵门扑去。 张尘身在最后,眼看着云芊芊、袁一真等人已陆续从门中出去。棠敏站在门边,焦急地看向他。而此时,身后空间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转头一看,那巨兽化作龙形,疾速飞遁而来,堪堪就要追及自己。 若任凭此兽逼近,那灵门势必要被它撕碎,谁也别想出去了。甚至自己也要被它吞噬,下场如那头巨鳄一般。 张尘将身形一摆,正面迎面冲来的此兽。灵剑自袖中自动飞出,一记扑朔剑轻晃一下便消失踪影,接下来便出现在巨兽身边。空蒙兽幻化出一具龙首,一对前爪,张牙舞爪地迎向扑朔剑。扑朔剑却陡地又散去踪影,躲过此兽扑击,从其腹部一射而入。 剑去之后,张尘立刻运转迷离之眼,看出此兽体内某一处犹如心脏一般,无数道纺线一般的灵光在那里交汇。 乍一看,倒像是一只迎风飘舞的千手怪虫。而扑朔剑现下所去,即是这要害之处。此前在此兽身旁现身,不过是故弄玄虚,倒是骗过了对方。 然而,剑势一入此兽虚无缥缈的身躯,却如陷入泥潭一般。灵剑所到之处,立刻有无数道大大小小的光线缠绕上来。扑朔剑虽极力躲闪,仍被一些光线缠上,那正是此兽体内特有的空间裂缝形成的无数缠丝。 初时,扑朔剑尚能缓缓向前推进。不过一息之后,剑上灵光便渐渐黯淡下来,遁速也越来越慢。 张尘一惊,现下才知道,此前对方一直在故意示弱。其目的,恐怕只不过是虚晃一枪,进而专意击溃转灵柱上的灵引阵禁。 他暗忖,就算是附上银雷,只怕也是于事无补。自己毕竟是一介灵士,能够接连阻滞对方一二,大部拜自己超出同侪的神魂之力而已。面对灵师的倾力所为,他在灵力上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犹如小儿与壮汉掰手腕,光有胆气和魄力远远不够。自觉醒成为灵士以来,这是张尘迄今体验到的最深切的无力感。 既然如此,他干脆撤剑。转头一看,棠敏还在灵门旁翘首以盼。那灵门在虚空中浮泛,想是存续时长亦有相当的限制。 他转身急向那处遁去,挥手向棠敏示意,叫她快走! 棠敏原本可以安然离去。此前她塞给张尘之物,就是一枚一模一样的禁制令牌。而灵引诀张尘操控起来似乎比自己还更为熟稔些。只要觅得一个时机,从此间脱身想来并非难事。 张尘也是这般想,棠敏在交给他令牌时,已将用法悉数传音告知。 哪知棠敏非但没有自行离去,反而抬手又向那灵门中打入数道灵引诀劲气,原本虚浮的孔洞中,白光顿时又凝实了许多。看来,是铁了心要与张尘一道离开。 张尘心头一暖,目中却更加惶急。他知身后这巨兽的威力如何,简直是不死之身,实难匹敌。 正焦急间,就觉身后一道劲气袭来。他急运扑朔步,一道烟地闪身躲开。 一道长长的灰色灵光自其身侧突地射过,直直地打在里许开外的那道圆形灵门中。 “轰!” 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震动双耳,张尘抬眼一看,哪里还有那灵门的踪影? 就连棠敏也被震飞出去数丈之远,翻滚中勉力定住身形,目中满是惊惧之色。若不是她见机得快,只怕也要被那突如其来的轰击伤及性命。 见自己全力御使的空蒙巨兽仍被张尘挡住片刻,以致沣水城修士几乎悉数撤出,广祯不由大怒。心头意念一动,便命空蒙巨兽在一里地之外就开始发动攻击。果然,虽未击杀那人,却也一举击溃了对方的退路。 张尘心中一寒,转头再看那巨兽,却见其口中一道灰色灵光正在缩回,好似一条长长的舌头。 趁着这光景,他心中主意一定。抬手祭出棠敏曾交予自己的禁制令牌,灵引诀运转,道道灵光飞快地向令牌中射去。令牌微微一颤,随即便迅速从中激出一道白光。 白光由细及粗,竟直接打在了棠敏身上。 灵引诀在张尘手中御使出来,倒是比棠敏还要迅捷。棠敏还未从震动中反应过来,已被这一团光整个笼罩住。随即,一个白光氤氲的孔洞浮现,将她直接从此间摄了出去。 张尘见状,心头一松,好似一块大石终于落地。那灵门孔洞仍白光大盛,尚能维持。张尘顿身向上,朝着孔洞中投去。 广祯仍立在远处,将这一连串变故看在眼里,倒是不妨他有这一番举动。眼见沣水城那主事之人已安然脱身,剩下那个也欲逃窜。 她哪里肯饶?巨兽刚刚收回那灰色长舌,见状竟不待广祯命令,身形急向前蹿去,途中直接又是一记长舌灵光吞吐。 那长舌后发先至,依然直接打向张尘背后。 不得已,张尘闪身向一侧避过。那长舌依法炮制,也不去管他,一头又击在灵门白光正中。 张尘距此不过丈许之遥,见状连忙又向外侧遁去。一阵极凶暴的震荡从那孔洞中爆发,随即迅速向周围波及。 身形急退间,张尘仍被那震荡波及,只觉气血翻涌,差点就一头从半空中摔落在地。 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这一条禁制通道,又被对方破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分崩离析 沣水城,城主府密室,棠从彦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根黑色石柱。 柱高不过一丈,一人合抱粗细。仔细看,其上遍布着各色浮雕,其中尤以浪涛为多。 原本这些浮雕都被灵光遮掩,平常不得一见。然而,此刻这柱身上的灵光渐渐稀薄,且以可见的速度难以挽回地涣散开。 虽说已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当见到此景时,棠从彦仍不敢相信。 毕竟,这一根柱石立在此处已逾千年。其间经历了多少代修士的打生打死,亦因此而生生灭灭,却也未曾如今日这般凋敝衰败。 伴随着柱石挺立至今的,是沣水城的历历过往。此刻如云烟一般,在棠从彦脑海中一一闪过,隐隐约约,又真真切切。 没想到,沣水今朝断送在了自己手里。 让他揪心的是,棠敏现下安危也尚且不知。自己的分身仍在与影王恶战,为的就是接应棠敏平安归来。现下虽无恶讯传来,但二人至今仍在鏖战,结局殊难逆料。 看来,龙廷与巨岩城勾连已久,到此刻竟已撕破脸面,决意要将手明晃晃地伸进罗天境三城均势之中了。 棠从彦眉心跳动了几下,终于暂且放下杂念。现下虽然危急,却也不至于一败涂地,还须稳住阵脚才好。 棠从彦翻手取出一物。此物仅指甲盖大小,呈扁圆状,周身灰蒙蒙,一副毫不起眼的模样。 但从棠从彦小心翼翼托举此物的神色来看,这小小的一片灰石绝非寻常之物。 他珍而重之地将其安放在阵基中心的阵眼处,又迅速地取出数十枚鹌鹑蛋大小的中品灵石,同时投向阵眼下方的凹槽中。 最后一枚中品灵石落定,棠从彦即刻盘坐在地,迅速地施展出灵引诀。 虽然重伤在身,但那一道道灵力激发,乳白光芒闪耀,极为纯粹凝练。张尘等人所使与之相比,简直如萤光皓月。 灵力一道接一道地打在柱身下方的圆形阵基处,先是那数十枚中品灵石一齐灵光大放,随即“嗡”一声连成一体。 乳白光芒一齐斜斜地上涌,形成一个锥面,最终在那阵眼处汇聚。 灵光甫一抵达,那灰色小圆石便陡地发出一股七彩霞光,并向周围团团绽放。 七彩霞光一收,随之便转换成一派青光蒙蒙景象,之后又凝聚成一道晦暗的黑色霞光。 沣水城护城大阵形成的灵罩,原本明明灭灭,好似风中之烛。不过十数息间,又迅速恢复了原样。 城下攻城阵中,先前发出山呼海啸似的的声浪,群情极为振奋。在灵罩很快恢复之后,声浪陡地落至低谷。 “沣水城灵脉已断,现下只能靠灵石维持了!”一直在此压阵的乌自厉此时扬声高呼,顿时城上城下无人不闻。 城上修士原本惊魂稍定,此刻便如坐跷跷板一样,随着城下声浪的高涨,一下子又跌落谷底。 众人皆知,乌自厉此举虽意在动摇沣水城军心,但他所说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城中密室中,回荡着阵阵猛烈的咳嗽声。 棠从彦几乎伏在地上,身形随着咳嗽而不断起伏。良久,他才堪堪平复下来。缓缓抬头,却见其神色衰败,两颊潮红一片。 “胜质……”棠从彦起身,略一整饰,便向室外传声道。 话音刚落,一个面色清冷的灰衣青年现身室内。 他躬身一礼,道,“师父,大师兄他已照您吩咐,去青阳商号、万宝阁等处传话了。” 正说着,金胜质从室外急急入内,竟忘了通禀。 杜轻言连忙转身拦住他。 …… 曲水秘境中,灵气渐渐衰竭,张尘施展出扑朔步,意欲趁此机会脱出对方的控制范围。 如此奔出去数十里之遥,他才停下,望望身后,果然已不见对方踪影。 张尘长出一口气,这才取出禁制令牌,有条不紊地施放灵引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个新的白色孔洞在其头顶上方缓缓定型。 他嘴角一挑,便要飞身入内,心中却生出许多念头。 此去,看来沣水城是待不下去了。整个曲水秘境形同崩溃,沣水城及其各处宗地怕也是已形同凡俗之境。 好在自己扑朔诀有成,他相信,现下必定能够突破黑水潭中那第二道迷离障。 那处石阵祭坛就相当于他一人的秘密之所,只要避过那麻脸道人,从此便可潜心修炼。 自进入灵门以来,除了在虚灵门的头三年,他算是安安稳稳地一心求道。然而,自陈家峪被屠村以来,他便一脚踏进了血雨腥风中。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要不是修习炼神诀和刺神法之后,神魂远超同侪地强大,恐怕早已不堪重负。即使未曾身死道消,恐怕也会因心灰意冷而宁愿选择籍籍无名、随波逐流的生活。 一开始,是龙廷和大荒剑派的追杀,令他不得不挣扎求生。到后来,一次又一次的绝争一线,倒在不知不觉中激发了他倔强不服输的秉性。 若不是打小有这一股气在,也许他早就在逃荒途中殒命了。 “随波逐流乃凡夫俗子所为,我等遵循天道而逆行,犹如鱼儿逆水而上,鹰儿逐风飞翔,由此体悟天道,善养我等本命。这就叫,我命由我不由天!” “道与天通,命由我立。” 一闪念,在他的入门第一次讲经课上,祁长镜的这番话此刻竟全然无误地再次浮现于脑海。 当时他对此根本就不甚了了,眼下却从中领会到一股振奋之意。浑然忘记了此刻仍身处险境,胸中被一股莫名的气息充塞,大有拨云见雾,茅塞顿开之感。 有那么一瞬间,张尘心头闪过一丝明悟。念头通达之际,气息在经脉中畅游,一时顿觉天宽地宽,万物皆备于我。 说起来,千思万绪,也不过是几个闪念。灵门在身前闪耀着饱满温润的毫光,他微微一笑,抬脚便向其中跨去。 然而,这一脚尚未落下,他便将身形一顿,直往相反方向急退。 惊魂未定中,再看原本落脚之处,从灵门往外的空间突然有了形状,并且以一种缓慢但不可阻止的形态在崩溃。 犹如墙体被一头凶兽撞塌一般,其中砖块七零八落地横飞,那一处空间竟已模糊一片,形成了一个黑沉沉的洞口,且还在不断向外蔓延。 “哼哼……”一个女子的戏谑声音从张尘身后传出,“这么急着想走,问过我吗?” 张尘扑朔步一运,也不转身,横向朝另一侧瞬移过去。察觉到后方并未再有下一步举动,他这才转身,面向来人。 一头硕大无朋且面目不清的巨兽,周身闪耀着伸缩不定的毫光,拦在了自己与灵门之间。 巨兽头顶上,一个虚影站立,随之载沉载浮。 虽一时看不清脸面,但从其轻松随意的姿态可知,对方现下好似猫捉老鼠一般,将他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丧家之犬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广祯冷喝一声。她对方才张尘阻挡空蒙巨兽,而致众人安然脱走颇觉气闷。尤其,此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送走沣水城此行主事之人,更是令她恼怒。 不过,自己一路所见,此人确实智计百出。若是收为己用,着实可对自己接下来的行事多有助益。 秘境中灵引阵仍在崩溃之中,用不了多久,此处秘境的出入口就将彻底封闭。现下,只需拖住他一二。 倒是可以趁机先挫挫他的锐气。 “把那令牌交出来!”说着,广祯便驱动巨兽,快速向张尘进逼。 巨兽此时又恢复了圆鼓鼓的虚幻身形,身前有数根触手伸缩不定,交替着向前朝张尘攒击。 触手每向前疾速探出,都带得沿途空间阵阵颤动,犹如长鞭劈空,隐有呼呼之声。 张尘疾速退后,巨兽则居高临下地步步紧逼。 在广祯的驱使下,此兽面现狰狞,触手在张尘身周交替攒击。张尘只觉周围的气息渐渐凝固,连自己的行动都稍有迟缓。 他御使扑朔步,灵巧地躲闪攒击,并将自己从那渐渐凝固的空间中抽身而出。自那转灵柱遇袭之后,秘境中灵氛渐淡。他预感,若再不从此处脱身,怕是那灵门将再也无法召唤,只能被禁锢在此处。 这么一耽搁,那灵门已在对方身后里许远。自己一纵身便即抵达,现下却还真是咫尺天涯。 打又打不赢,走又走不脱,张尘急得额头出了细汗。 “不要再负隅顽抗了,把令牌交出来,或许本姑娘会给你指一条明路,放你出去。”广祯见张尘困窘,心头郁闷一扫,嘴角微翘地道。 张尘不语,想要就此遁走,又舍不得那仍在半空漂浮的灵门,心中焦急万分。 “看来,不斩断你的后路,你是不会死心的了!”广祯薄斥一声,微微侧身,看向身后那灵门。随后,转头看一眼张尘面上浮现出的绝望神情。她娇笑一声,骈指一伸,就要驱动空蒙巨兽。 巨兽身形尚未动,就见广祯猛地一转身,怒喝一声,“贱婢安敢!” 话音未落,空蒙巨兽也陡地一转身。身前数道触手合并为粗壮的一条,空中响起尖锐的鸣啸声,朝那灵门方向猛抽过去。 只见一条人影正在飞速接近灵门,巨兽触手后发先至,在他就要抵近灵门时一击命中。 “轰!” 人影被击飞当场,半空中残破的肢体四下飞散,想是活不成了。 然而,飞散的肢体背后,一个苗条身影陡地现身,并疾速冲向灵门。 巨兽触手微一回缩,随即便调转方向,向着灵门疾追而去。 那苗条身影与触手几乎紧挨着投入灵门之中。 “轰!” 触手击中灵门,将其一举击溃,却再未见那苗条身影现身。 附近地面上,先前被击碎的人影,此刻其肢体才堪堪落地。却不是人体残骸,而是那铁剑将军的骸骨。 “骨碌碌……” 一顶圆盔滚出去老远,其下的骷髅头上,双目中黑色光焰仍在翻滚不定。片刻之后,黑焰渐定,一闪之后竟带动此头向那具骸骨的躯干滚去。 灵门消失,广祯冷哼一声,不屑地道,“丧家之犬,断尾求生的本事倒不小!” 却来不及欣赏此景,一转头,见张尘已然远遁,面前只余一个小黑点。 广祯气结,自己堂堂一个灵师,手中还控有空蒙巨兽,竟被两个灵士弄得首尾不能相顾。 老盆口那丫头既已脱走,广祯强忍不忿,将怒火悉数转到了张尘身上。微一动念,空蒙巨兽身形一晃,快速缩小至普通牛马大小。接着,便连带着广祯在原地消失。 一息之后,一人一兽在十数丈外现身,紧紧追着张尘所去的方向不放。 就在广祯爆喝转身之际,张尘虽不明所以,却也当机立断,明白此正是脱身良机。他将扑朔步运至极致,身形似一道烟一闪即逝。 前后不过数息之间,他就奔出了数里之外。一俟拉开距离,他果断祭出那枚禁制令牌,道道灵力输入其中。 按计划,此时应该有光照在他的前行之路上。而他正好投身其中,从此间脱身。 然而,令牌吸收了灵引诀的数道灵力,初时还有光芒浮泛,但却始终无法凝聚出此前那道光柱。 张尘心头大急,连连催动灵力。但是,任凭他动作不断,白光始终只向外射出一段距离后便告消散。 与此同时,距此不知多少里之外,曲水秘境中一根转灵柱上最后一丝灵光消散。 秘境之外,姚芹从绝壁中飞身扑出,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卸去力道,显得狼狈至极。她也不敢耽搁,在地上滚了几滚便奋力起身,紧张地看向周围,随即寻了一个方向急急遁去。 眼见张尘在前方身形一再滞缓,想是仍在驱动禁制令牌,想要从此间脱身。而那道熟悉的光芒并未现身,广祯心头一喜,急驱空蒙兽向前追赶。 张尘也已觉出追兵迫近,愤愤地将令牌收起,捏在手心里便再次急运扑朔步。 下一刻,他身后一处空间,如波纹一般曲折散开道道光影。广祯连同空蒙兽一起现身,却见张尘仍在十数丈开外。 广祯眉头一皱,方才这一次遁行的距离,却比先前要短了小半。看来,秘境中灵气已基本断绝,就连空蒙兽也受到了影响。 她心念一动,立住身,骈指一抬,随即向前一指。 空蒙兽一声嘶吼,身形再次放大。与此同时,身前那根触手再次冒出,朝着张尘背影疾刺。 原本哪怕是一里开外,这触手亦能一击命中。现下虽受限颇多,却仍可一试。 尖锐的鸣啸声中,触手一下穿透张尘所在位置。而张尘已向前飞遁,触手也疾速追击,眼看就要追上张尘身影。 “轰!” 触手前端终于一击中的。一个人影被击得残肢乱飞,一头仆倒在地。 触手势尽回收,广祯见状,面上却不喜反怒。举目远望,地上那人虽然仆倒之后便未再动弹,但另有一个人影仍在前方疾速飞遁。 显然,自己与空蒙兽又一次着了道。飞身向前,果不其然,地上赫然又是一具骷髅,却穿着与张尘相似的一袭外袍。 同样的亏,吃了两次,广祯气结之余,平添了几分无奈。 空蒙兽与修士一样,依靠灵力凝聚身形,并破除空间壁障而肆意通行。如今秘境中灵气衰竭,倒是也令其遁行受限。 不过,那人身上有自己需要的东西。自己必须要拿到手,并借以行事。否则,广祯总觉此行不那么圆满。 站在原地的广祯,面上虚影渐渐消退,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庞。一双美目中光芒闪动,盯着张尘消失的方向凝神细思半晌。 末了,她将袖袍一抖,将空蒙兽收入其中。重以虚影遮颜,身形飘忽间,亦疾速向前遁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局已定 沣水城,城主府密室,乌自厉与影王并坐。 二人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那根黑色石柱。不多时,就见其上有光芒微微地泛起。二人面上同时露出欣喜的神色,对望一眼之后,又迅速转头看向那正在不断浓郁起来的灵光。 一炷香功夫之后,整个沣水城上空一道道灵光闪烁。最终,一个比以往更为凝实的巨大灵罩将整座城池笼罩了起来。 沣水城内各处传出惊喜交加的欢叫声,有人高呼,“巨岩威武!乌城主威武!” 城中某隐秘小院中,二先生仰头看天,一双眉毛白多黑少,现下更是紧皱在一起。 “灵犀,你且进来,为兄有话与你说!”一位锦袍玉带的微胖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一脸笑眯眯地道。 此人圆脸无须,白白胖胖的样子,一副富家翁打扮。 二先生闻声,收起目中愁绪,转身就进了院中一处花厅。见那微胖老者已在厅中榻上安坐,二先生微微一笑,拱手言道,“师兄,灵犀失态了!” 微胖老者也不言,含笑示意他在面前坐下。 “师兄,大局已定,你真的认为沣水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为兄并无把握。” “那……”二先生眉头一皱,相识百多年来,自己似乎至今仍不能看透这位师兄。一连串的疑问,随着他这一声出口,又止住了。 在他看来,自家师兄平日虽极为低调,且大小事几乎一概不问,全凭自己及其长子陶锦琛作主。然而,他心中清楚,青阳商号的主事人一直就是眼前这位。 三年前,沣水城破在即,少主陶锦琛主张放弃对沣水城的支持和依附,转投巨岩城。陶锦琛极言,巨岩城背后是龙廷与大荒剑派,这是一个谁也不能无视的强大势力。 青阳商号基业长青,论传承,竟比沣水城建城的历史还要悠久。千多年来,陶家从一个来往罗天境与紫寰界各灵域的小商号,发展壮大至此。其每一步虽不如巨岩、沣水这般你死我活的争斗激烈,却也充满了艰险。其中又有多少血与泪,陶家历代不曾稍忘。 作为一个外人,成灵犀将报效商号之举,视为自己对于师父陶老先生的一腔忠贞。然而,当下一代家主陶锦琛提出这一计划时,成灵犀极力反对,甚至他心中一度因此充斥着屈辱和悲愤。 于他而言,背叛,几乎就像打断他的脊梁骨一般。他认为,师兄陶灵蕴一定会支持自己的,与沣水城共同进退。 然而,师兄仅在思考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再度共商时,竟云淡风轻地同意了陶锦琛的提议。 他至今还记得,陶锦琛当即喜形于色,急匆匆地外出勾连。陶灵蕴随后则与他同至此处,交待了一些其他安排,终于让他心中稍安。 此刻,陶灵蕴瞄了他一眼,胖脸上习惯性地泛起微笑,再度肯定地道,“为兄极有可能是错的。” “那,师兄为何当时着灵犀冒大不韪之险,向棠城主暗中输送?”成灵犀忆起当年在城主府密室的情景。当时,棠城主虽面色灰白,却也未作其他表示,收下青阳商号所赠的上品灵石数十及中品灵石若干。他只淡淡道了一句,“棠某谨以沣水之名,向陶家主致谢!” 次日,沣水城即告破。这是成灵犀万万没想到之事,即使只凭着青阳商号所奉灵石,沣水城的护城大阵也足以维持一年以上。 为何在青阳商号大力支援之后,沣水城竟隔日便告猝败? 而且,棠城主等人撤走之时,亦未作最后抵抗,巨岩城几乎兵不血刃就得到了这一座罗天名城。这在罗天境司空见惯的血腥攻伐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三年来,成灵犀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智者之名实是荒唐。 正思忖间,就听陶灵蕴问道,“黑水营那边怎样了?” 成灵犀闻言,将思绪拉回来,缓缓道,“黑水营那防护大阵果然怪异,棠城主当年选择在那里落脚,想来并非一时心血来潮。” “不过,巨岩城在其周边设有多处卫所,时加袭扰。这些年来,黑水营虽自行开辟了灵脉,今年也才升为中品初阶。棠城主当年重伤,至今未愈,其他高阶修士的修为也是难以寸进。黑水营现下自保无虞,却也无力反扑。” “嗯,今日护城大阵接通曲水秘境灵脉。依你看来,巨岩城在此真正站稳脚跟了?”陶灵蕴将双手拢在袖中,和声问道。 “原本曲水秘境一直不能为巨岩所用,沣水还留有一线希望。此刻,此消彼长,已是无可挽回啊!”成灵犀苦笑道。 陶灵蕴点点头,也未言语。 “想当年,星垣城趁乱占据了化龙坞等地,且不时袭扰巨岩城周边,这才令巨岩有所忌惮,也给了黑水营喘息之机。据闻,中行城主一直在联络棠城主,言称欲助沣水复城。”成灵犀道。 “星垣此举,不过是自保之策。”陶灵蕴道。 “然也,巨岩坐大,亦非星垣之福!实则,星垣根本无力抵抗有龙廷支持的巨岩,现下不过是将黑水营摆在阵前,以挡其锋锐罢了。” “如此说来,似乎罗天境早晚就是巨岩一家独大的局面了,锦琛当年所言,岂非全对?”陶灵蕴戏谑地看着成灵犀,微笑道。 成灵犀面上一窘,他如何不知,若真的按照自己当年主张行事,青阳商号现下还真是举步维艰了。 三年来,青阳商号与丹盟、器符盟的交易日益隆盛,而黑水营则始终被层层封锁,青阳商号若与之一同龟缩,怕早已式微! 见成灵犀不语,陶灵蕴目中微光一闪,和声道,“灵犀啊,父亲当年言你聪慧,更合以诗书入道。冥冥之中,你与我青阳商号结缘,也是定数。你可知,我等为商之道,起于微末时尚可靠单边下注搏一搏。待做到一定地步,却又该引之为大忌了!” 成灵犀低头不语良久,终于沉声道,“师兄,灵犀明白了!” 陶灵蕴此刻一改松弛状态,正色道,“嗯,你肯明白,说明心中已有明悟,为兄甚喜!” …… 曲水秘境,流焰河。 广祯现出真身,立在那灵光饱满的转灵柱前,目中流露出喜不自禁的神色。 三年多来,虽然未尽完美,如今却也算是大功告成了。星垣城现下可不必回去,自己当回龙廷复命。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想找一个人的麻烦。 之前,秘境中灵脉未复,对方依靠那诡异步法,来去自如,竟完全不把自己这个灵师放在眼里。现下,此间灵气恢复,看他接下来还怎么蹦跶! 心念一动,一头巨兽便在她身侧虚空中缓缓现出身形。此兽身形稍一凝实,便在空中一个翻转,状甚欢愉。 随即,广祯化作一道虚影,纵身跃上它的头顶,陡地从原地消失不见。 第二百二十五章 围追堵截 黑水河畔,三辆篷车似蚂蚁一般沿着河岸缓缓行进。 棠敏坐在头车车厢尾部,看向远处的十万大山,目中满是落寞之意。 她已换下沣水卫指挥装扮,不过仍是长袍着身的男装打扮,看似与三年前并无太大分别。只是,眉宇间略带一丝沉着冷漠,不复往日那般跳脱。 “棠前辈,这是后面两车上的灵徒名录,请您过目。”琼惜时手持一页纸,在其身后恭敬地道。 “嗯?”棠敏一直处在失神当中,随即“哦”地一声将自己从深陷的回忆当中挣脱出来。她并不回头,两指朝后一伸,那页纸便飞至她的指间。 略看了看,棠敏将其叠好,收在袖中,随即便又出神地看向车外。 琼惜时退回车厢中,庄心一安坐在车厢中部,他在其身侧坐定。 “惜时的字写得真不错!”庄心一看向琼惜时,赞赏地道。 “庄先生过奖了!”琼惜时笑容一放,随即拱手正色道。 “可惜,灵脉断了这几年,倒是耽误了你修炼。不然,也该准备觉醒了吧?” “谢庄先生关心!”琼惜时面色一正道,“惜时记得庄先生初到我黑水营时,曾教导我辈,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些许磨难,只会令惜时更加珍惜如今的修炼机会,争取早日得窥大道门径。” “嗯,孺子可教!”庄心一含笑道。 琼惜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脱口道,“我家老祖总叫我向陈长老看齐,他老人家才是愈挫愈勇,坚韧得紧!” 棠敏听他说到“陈长老”,目中神色一顿,觉得心头一紧,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了一般。 庄心一闻言点点头,看一眼棠敏的背影,未作表示。 琼惜时也感到一阵黯然,“陈长老”此刻还身陷曲水秘境中,生死未知呢。不过,他毕竟是少年心性,这也是第一次走出黑水营,随高阶修士一同办事。 看向身后那两辆篷车,他的心思马上又活跃开,喜滋滋地对庄心一道,“这下好了,一下子增加了二十七名灵徒,我黑水营和沣水城一定会重新壮大的!” 庄心一笑了,“二十七人,就让你这般开心。当年种灵季,沣水河沿岸数千里下来,哪一次不是数百名灵童种灵成功?” “哦?庄先生,我听说紫寰界那五大灵域中最大的紫清灵域,每三年也才有百多名灵童种灵成功,为何我罗天境却这般多灵徒?” 庄心一微笑道,“你有所不知,我罗天境毕竟曾是神族栖居地,虽经大战之后,灵脉或分裂或断绝,但各处仍多有灵眼。因此,每年都有人种灵成功,数量也颇多。不过……” “不过什么?” 庄心一微叹一声,侃侃而谈道,“紫寰界五大灵域战后余留的宗门和家族众多,功法流传下来的也较多。而我罗天境因种灵地点相对分散,且功法较少流传,致使每年都有多名灵徒遗珠凡俗。有一些灵徒甚至打小便不识字,靠着口述功法修炼,其修为进境也就可想而知了,许多资质上佳者就这样被耽误了。” 庄心一来到黑水营之后,便被委以教习之职,着实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教员。琼惜时向来不出黑水营大门一步,对外界了解甚少,听庄心一说起这些典故,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极是投入。 车队沿着黑水河在荒原上前行。在其后数十里开外的一处山峰上,有二人驻足凝望。 “父亲,是沣水城的车队!”说话的正是化龙坞的王纳,他身着星垣城的银灰色制式长袍,在一位矮胖老者身后举目远望,面现复杂神色。 “嗯,是他们的寻灵使车队。”矮胖老者声音嘶哑地道。 “那我们?”王纳站在老者身后,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迟疑地道。作为星垣城派出在这一带活动的寻灵使,他们也肩负着收罗灵徒的使命。 “走吧……就当我们没看见过。”矮胖老者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 老者正是化龙坞家主王涟,说完他便调头准备遁走。王纳在他身后伸长脖子又看了一眼,突然惊疑地“啊”了一声。 王涟此时也已觉出异样,身形一顿,急忙转头看向沣水城车队方向。 只见黑水河上突然现出一队人马,俱是巨岩城的黑色袍服装扮。 “是巨岩城的人!”王纳低声道,“车队被拦住了……” 王涟不作声,静静地看着。 “动手了!”王纳不停汇报着自己所见,仿佛王涟自己看不到似的。 只见最后一辆篷车中遁出一人,御使着一把斧头,二话不说便对上了巨岩城一名灵师。 巨岩城那边,数名灵士跟在一团粉雾身后,不紧不慢地向车队靠过来。 “是林万有和疏闻嫣。”王涟目中精光一缩,沉声道。 “沣水城怕是挡不住了……”王纳看到棠敏等人下车之后,与疏闻嫣等人对峙。不久,他们即又步步退回篷车边。王纳眉头紧皱,迟疑地道,“父亲,要不要?” 王涟亦是眉头紧皱,他明白儿子的意思,自己二人若是支援沣水城一二,怕是还能拖住巨岩城之人,令其带走这些灵徒。只是,这样一来,自己不请而战,如何在星垣城那边交待?目下,沣水城被堵截在此三年,巨岩城显然是要令其根基断绝。此正是不死不绝之争,自己误入其中,只怕殊为不智。 战况一触即发,也随即崩解。棠敏等人果断丢下两辆篷车,只驾着一辆篷车拼命向黑水营方向奔逃。 疏闻嫣等人也不追赶,一众人在其背后发出阵阵嬉笑声响,自去驱使着另外两辆篷车离去。 “走吧!”王涟暗自喟叹一声,转身遁走。王纳收起脸上不自觉流露的悲愤神色,一跺脚也即离去。 …… 曲水秘境中,张尘取出那枚禁制令牌,一道道灵力打入其中。白色光芒在黑沉沉的牌面上浮泛,随即向外投射,不过丈许之后即告消散。 “唉!”张尘收起令牌,颇有些气闷。困在这秘境中三年来,自己已记不清有多少回遭遇各种凶兽异怪。凭着扑朔步,每次倒是有惊无险,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只是,三年无法修炼,修为一直停滞不前,这让他无法忍受。 他也曾来到其中一些祭坛,试图凭借手中令牌和灵引诀,恢复祭坛灵眼。然而,这些祭坛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封禁了一般,根本无法撬动分毫。 今晨,秘境中突然起了异状。不多久,张尘发觉灵脉竟然尽复。欣喜之余,他立知这一定是星垣城那灵师所为。继而便是一惊,这说明,自己的扑朔步再也不能成为倚仗了,得赶快想办法脱离此处。 然而,灵气重新在此间弥漫之后,那禁制令牌却再也不能像之前那般御使,从而打开一道灵门。懊恼之余,张尘立刻想到,看来此灵脉已非彼灵脉,凭这令牌自己还是出不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符纹连线 坐在一棵大树下,张尘收起令牌,又摸出那枚进入秘境之前配发的掩灵玉佩。 玉佩上淡淡的灵光氤氲,三年来,他随时激发着玉佩,以遮掩自己的气息。 现下此间灵脉恢复,意味着自己又可以修炼了,但张尘却高兴不起来。谁知道,对方能不能通过灵气动向寻到自己的位置呢?毕竟,这可是人家一手炮制出来的灵脉。说不定,自己一旦行功吐纳,就会被对方捕捉到踪迹。 就连手上这掩灵玉佩,因有微弱的灵力运转,他也不确定还能不能继续使用。不要掩灵不成,反而成了别人的追索之物。现下虽然出不去,他也不愿意成为别人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张尘一手捏着掩灵玉佩,面上阴晴不定,越想越觉得完全有此可能,当即便将玉佩上的灵力撤去。 如此说来,这秘境既出不去,现下还更举步维艰了? 不过,这不会是自己吓自己吧?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试验一番,如此才能安心。 翻手收起玉佩,从袖中取出玄阴幡,抖手向身前一展,一具穿衣戴帽的骷髅垂手待命。这已是他最后一具白骨修士了,用在此处也算是得其所用。他又去袖中翻找了一番,取出一枚飞刀,也不知是得自哪一个倒霉蛋身上的战利品。 这柄飞刀尺许长,刀身两面蓝汪汪,想来也是一件阴人利器。拿出去变卖或许还能值不少灵石,不过现下张尘也算是小有身家,区区一柄飞刀他还并不怎么挂怀。 一道道灵力打在飞刀上,没入刀身之中,刀身上立刻泛起淡淡的蓝芒。他一把将飞刀插入白骨修士腰部的两根肋骨之间,命其在此候命。做好这一切,看看再无遗漏之处,他便迅速从此地撤走。 足足遁出约五十里之远,直到牵机诀能够感应的最远距离,张尘这才堪堪停住。 一棵大树的树冠间,他悠哉悠哉地躺在浓密的树荫中。这三年来,他没少御使这白骨修士为自己探查开路,这牵机诀倒也使得越来越纯熟了。 尤其是自己久习刺神法,神念之强大远超同阶位的灵士。张尘自觉就是与王纳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为牵机诀的御使提供了雄厚的基础。 想到这,张尘便又想起那素手拈花徽记。上次在落日神殿,张尘曾烙下第二枚古怪符纹的金色斑点。此后数月,连日奔波,他始终不曾有机会一试效果。困在这秘境三年来,他终于有足够多的时间来探索其中奥秘了。 他对第二枚符纹点亮之后还抱有极为热切的情绪。然而,在试了一次又一次之后,这种热情便大大地降低了。 那第一枚符纹点亮之后,令他平添了御使九张机前三式的第二次机会。作为他最强大的杀手锏,这几乎顿时让他战力加倍。原本,他以为点亮第二枚符纹,至少能够收到同样的奇效。一试之后,却发现并非如此。 几次之后,他才确定地发现,这第二枚符纹仅稍稍增强了九张机剑式出手之后的威力,却并不能让他短期内第三次御使九张机。 发现这一结果之后,满蓄在张尘心头的那一股热切,立刻就彻底凉了下来。自己绞尽脑汁去获得第二枚符纹,却不承想却是这般结果。自棠敏给了他禁制令牌之后,他一度想要去搜遍剩余的祭坛,从而再为素手拈花徽记上增添几处亮点。 这样一来,他几乎立刻便熄了继续搜寻符纹的心思。不过,百无聊赖之际,他还是忍不住前去探索了其他祭坛。自沣水城灵脉被毁之后,对方显然利用连环绝禁设置了更为高明的禁制。即使同时御使迷离之眼和扑朔步,张尘也不能够深入到祭坛之上。 看来,要想再烙下第三枚符纹,必须得打破人家的禁制才行。好在他现下对此也并不那般热切,本着聊胜于无的心思,便将之放在一边置之不理。 不过,在多次操练九张机剑式之后,他隐隐觉得两枚符纹之间开始有了呼应之感。又一次操练之际,他特别注意了一番。在九张机三式使出之后,两枚符纹上的亮光同时一闪,随之二者之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条细线相连。 细线呈淡银色,不仔细看,还真看不真切。至于这条银线有何用,张尘反复试验,终于还是一头雾水。于是,他便再次不求甚解地放下。想来想去,最后他只能将成因归到了自己的本命灵树上。 与之同理的是奔雷剑和扑朔剑等法术附剑。与九张机剑式不同,那符纹对奔雷剑等法术附剑的效果更是毫无加成作用。 张尘略一推敲便明白了。这法术附剑的威力,应是完全受奔雷诀、扑朔诀等的限制,而与古怪符纹无关。 至于法术附剑的成因,张尘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在虚灵门及闯荡罗天境这许多年来,他只听说过通过添加特殊材料来为灵剑增加特殊属性,或通过特殊剑诀收到剑法奇效,却从未听说过自身不同的功法自动融合,形成新的攻击手段。 想不明白的时候,他便干脆将功劳又记在了自己的本命灵树身上。看来,自己的这棵本命灵树还真不是凡品呢! 而自从发现了那根若有若无的细线之后,张尘再次萌发了收集古怪符纹的心思。那符纹有一百零八颗之多,若都能两两相连,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又有何等功用? 躺在树荫间,张尘发了一会儿呆,摇摇头将之放下。现下自己连第三枚符纹都无从下手呢!要收集齐一百零八枚符纹,岂不是遥遥无期? 说起来,这曲水秘境中自己已到过七座祭坛。但在仔细研究了舆图之后,他发现整个曲水秘境中,应还有至少两座祭坛未标出。按照七座祭坛排布的方位,明显有两个方向缺位了。 促使他相信还有两处祭坛未被发现的动力之一,是他曾在落日神殿中见到的场景。他清楚地记得,当时除了那根中心柱之外,殿中一共还有九根转灵柱。而自己一行自始至终都只点亮了七根转灵柱,另外两根一直都是黯淡无光的状态。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所在呢?早前他仔细研究舆图时,通过迷离之眼,才在图中发现有一角始终处于模糊状态。 表面上,那处同舆图其他部位嵌合得极好,但越是用迷离之眼观瞧,张尘越是觉得自己所见不差。 一念至此,张尘便要再次取出玉佩,查看舆图中详情。但他随后便又放下了这个心思,自己此刻还不确定对方能否据此追索到自己呢,还是暂且忍耐些地好。 正思忖间,他心中一动,牵机诀陡一加速运转,立刻便知道,五十里外那白骨修士果然被发现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无稽之地 张尘一惊,倏地从躺卧中坐起来,对方来得可比自己预想得要快。 这说明,不管是得益于灵气恢复,还是实力又有提升,对方及那头怪兽都更加难缠了。原本,他还想待在此地不动,对方未必就能找到他。现下看来,已不能存有侥幸心理了。 他翻身从树上落下,放出惊鸿剑,毫不犹豫地御剑飞遁。此刻,他也管不了身后来敌,一心朝着某个早就认定的方向而去。 那里正是他在舆图上反复确认过的那处神秘之地。此前,他曾经在那周边探索过,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有好几次,他感觉自己明明按照舆图的方位进入了那片区域,但却始终处于一片黑色云雾之中。七拐八绕之后,最终发现自己又绕回了原先走过的位置。 若是保持不动,倒是可以一直待在那里。不过自己本就是要探索那处,若一直不动,还有何意义?因此,每一次,他最后又无可挽回地绕了出来。 奇怪的是,一旦退出那处之后,自己的脑中初时还能留下些印象。但不过几个转念之间,这些印象就如昨夜梦境一般,在黎明之后便飞速地淡忘,最后就连一丝回忆都不曾剩下。 就好像,自己从不曾去过什么神秘之地,进行过什么探索。而当自己再一次用迷离之眼侦测这幅舆图时,便会再次发现其中隐藏的蹊跷之处。 如此循环往复,三年来,他自己都不知道曾经进出过那神秘之地多少次。如果不是又一次偶然间将白骨修士遗留在那其中,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曾在一个虚无的空间来回穿梭而不自知。 那一次之后的数天,他正好需要用到白骨修士,打开玄阴幡却发现其并不在其中。努力回想之后,却始终不记得自己近来曾御使过白骨修士。 惊奇之余,他连忙运转牵机诀,四下里兜兜转转,试图找寻一二。终于,在靠近这神秘之处的边缘,自己竟然感知到了那具白骨修士。一缕神念附在其上,他“第一次”发现了一个自己从未涉足的新区域。 按照习惯,他当即祭出舆图,御使灵力将这片区域一一刻画进舆图中。 然而,当白骨修士按照他的指示在其中行走时,不多久便自动从那处脱出。张尘又是一惊,自己左右不过刻画了十数丈范围而已。除了一片浓厚的黑雾之外,白骨修士脚下能见之处不过尺许方圆。看上去,那处竟像是一片石制地面,不知其广,亦不知其是何来历。 有了这一次的“偶然发现”,张尘一连数月都在此地进进出出。然而,每一次,他都只能在那十数丈范围内兜兜转转。即使有舆图在手,最后仍免不了像一颗异物一般,被那奇怪的黑雾吐回原地。 久而久之,不同的是,张尘终于确定,那里存在着另一处时空。如果不是偶然的机会,将其作为一点刻画在舆图中,他对于那一处时空根本没有存下任何概念。既没有空间的感念,也没有时间的概念。一切发生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一度怀疑,有人在自己脑中动了手脚,从而让自己对那处存在快速且彻底地遗忘。说起来,这就好像一个无稽之谈,因而他便将那神秘之处命名为无稽之地。 现下,他就是要去那里暂避。因为他发现,当自己身处那黑雾之中,只要不动,几乎就像是从曲水秘境中消失了一般。 凭着无稽之地的古怪,任对方那头怪兽再厉害,他相信也是伤不到自己分毫的。甚至,连自己的去向都未必能确知。 眼看距离那处仅有数里之遥,却听身后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道友,何必这么着急赶路呢?” 紧跟着,张尘就觉身周空间一紧,惊鸿剑已然陡地止住飞势。对方追击的速度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不过,他也并不惊慌。飞身落地之际,惊鸿剑早已在周身翩翩翻转,已是使出了扑朔剑。 也不应答,只一剑,一剑,击在他的前行之路上。 广祯在其身后数十丈远处,先是冷眼旁观,继而便面现惊讶神色。只见张尘一声不吭地御剑凿空,竟然硬生生地从被空蒙兽禁锢的空间中凿出了一个孔洞。 “嗖”地一声,张尘再次御剑飞遁,全力飞向无稽之地。 三年前被那头怪兽纠缠,张尘此后就一直在寻找对策。思来想去,还是得依靠自己的扑朔剑。既然用扑朔剑攻击怪兽本体并无多大用处,他便想到以此来应对对方的攻击手段,即破除此兽的空间禁制之力。 他知道,自己只需小心应对那头怪兽即可。至于那灵师,似乎手段全在御兽之上了,目前看倒并无太大威胁。 身后,空蒙兽见自己布下的空间禁制,竟被对方三两剑就破开一个大洞,当即发出一声闷雷般爆喝。与此同时,方圆数十丈空间不住颤动,就连张尘也被震得几乎从惊鸿剑上跌落。 他心神一凛,随即银色漩涡轻轻一转,便将经脉中翻滚的气血重新平复。 还没等喘口气,身后便传来噼里啪啦的破空之声,空蒙兽发了疯似地向他射出十数根触须。张尘已然猜到它这一手,心神一宁,早就准备好的青灵剑和星渊剑同时飞出袖中。他也不回头,两记扑朔剑迎着触须狠狠斩落。 触须疾刺途中,过处空间纷纷崩解,实际上已是攻中带守。因而,空蒙兽大开大合地御使着触须,毫无顾忌地疾刺。却未料到,两道剑光闪现,竟从空间扰流中突入进来,一下子斩中数根触须。 一连数声“咔嚓”响,张尘已觉剑身数次穿透异物,一击建功。 不妨张尘此时竟还能反杀,空蒙兽伸得最长的五根触须竟齐齐被斩断。它身形一顿,随即在原地不住地上下翻滚,剩余那几道触须早就老老实实地缩了回去。 一股比方才更为强烈的震颤从身后传来,张尘却已将银色漩涡运转,几乎不受影响地继续御剑飞遁。青灵剑和星渊剑也在一击之后便飞回自己袖中,这回倒是一门心思遁逃了。 广祯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杀四方的空蒙兽竟然被对方暗算了。而且,看样子,其庞大的身躯竟明显涣散。身为从无穷无尽的空间中汲取能量的凶兽,一般的法术攻击非但不能令空蒙兽受创,反而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助其生长壮大。 对方那剑法古怪她是知晓的,因而也存了心思,准备像上次那般应对,毕竟自己的灵力要比对方雄厚得多。不过,她亦未曾想到,对方一味遁逃之际仍能出手反制,一个不防备之下倒是令空蒙兽吃了大亏。 张尘只觉身后空间震动离自己越来越远,嘴角这时才微微上翘。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内,尽管已打定主意要潜逃,但在此之前,他是不在意让对方吃点苦头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幻月神冢 剑遁极速,张尘眼看就要投入一片密林之中。 他对此处甚为熟稔,知道一入密林便可进入那处无稽之地。他埋头急遁,就算得了便宜也不敢怠慢。那头巨兽虽然被阻,但对方毕竟是一名灵师,手段自比自己强上许多。 广祯也不去管那空蒙兽,飞身向前,同时抬手向张尘方向一指。一道环状灵光自其手腕处飞射而出,飞行途中迅疾地变为一道白色灵蛇状箭光。 “轰……” 张尘飞身闪入密林的同时,那箭光也紧接而至,却好像打在一道屏障上似的,发出一声闷响。 广祯双目瞪圆,却见张尘已自原地消失。而那记无尽之环轰击后,原先的树木葱茏景象为之一变,方圆丈许之内竟现出一片黑雾缭绕的异状。张尘就是飞身投进了那迷雾之中。 眼前异状像水波一样在原地浮泛,三息之后终又恢复成一片密林景象。广祯呆立原地,一时倒忘记了继续追击。 “幻月神冢!” 一直笼罩在朦胧虚影之下的面容显现,广祯以手掩唇惊呼道。随之,惊容中涌起欣喜神色,继而又变得游移不定。 半晌,她翻手取出一枚灵符,以灵力激发,附在口旁低语几句,随即抖手放出。 灵符化作一道流光,自其头顶虚空中疾射而出。广祯立在原地,面上仍阴晴不定,片刻后又嘻嘻一笑,道,“呵,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垂首略一沉吟,广祯又忖道,“看来这小子早就发现此处了,怪不得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侧头看那空蒙兽已然停下翻滚,身形缩小了一半大小。广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白皙如玉的肌肤表面,一条若隐若现的银色小蛇图案隐现。只见其首尾相接地缠绕,灵光黯淡,似冬眠一般蛰伏不动。 广祯抬腕向空蒙兽一招,此兽便腾身而起。途中,身形迅速缩小,直至变成一缕轻烟一般,飞速地投向广祯腕部。那小蛇似有感应,小巧的蛇头一动,上下颚一张,将这缕轻烟悉数吸入口中。 手腕处立即灵光大冒,蛇身随之一个扭动,又自变成首尾相接之态,重归沉寂。 广祯飞身跃上一处树冠,姿态优美地盘坐其中,暗忖道,“哼,此处神冢曾被魔族盘踞并大肆改造,就算不被排斥而出,里面也充斥着魔气,看你这缩头乌龟能忍多久!” 稍定,她又取出一枚灵符,如前番施为之后,抖手放出。 …… 巨岩城中,某隐秘之地,影王将一枚灵符附在耳边细心谛听,面上惊喜交集。 “好,好!”影王将灵符收起,竟激动地拍了一下身侧桌面,连声道好。 “父王,又有何佳音传来?”广祺侍奉在他身后,见状连忙端起桌上茶盏,适时地递了过去。 “哈哈!”影王放声一笑,接过茶盏,却并不饮用,大声道,“天助我也!” 见广祺疑惑,影王睒着双目,笑道,“我镇魔塔将成之际,广祯竟然在曲水秘境中发现了幻月神冢,若将其与镇魔塔气脉相接,真是天助我龙廷啊!” 影王言语间极为欢畅,广祺虽不明这“幻月神冢”是何物,却也知晓非比寻常,连带着也跟着面露笑意。 看他一眼,影王醒悟道,“哦,你且不知,这幻月神冢嘛,乃当年神族大能崩解之后落葬之处。” 他略一沉吟,感慨道,“虽是大能,纵是惊才绝艳之辈,若不得飞升,终究不过永锢神冢。” 这一意外收获显然令他谈兴大浓,见广祺听得入神,便继续道,“大战,魔族攻占了那处,竟将神族历代大能之灵统统炼化,使其化为己用,真是手段超绝!” “然而,此也仅是传说,具体如何施为,其中秘辛我等也未详知。其中魔气充沛,广祯现下也无法入内,且待老祖示下吧!” 顿了一顿,影王含笑看向广祺,道,“不过,广祯刚才传讯,你要找的那位故人也还在,就躲在了那神冢中,广祯现下正守株待兔于他,想来,终可以如你所愿!” 广祺顿时精神一振,就连一直微弯的腰背都直了起来,好似饕餮之徒听闻有美食当前一般。他面露兴奋,切齿道,“孩儿恨不得亲身前往,亲手拿回原本属于孩儿的东西!” “你且莫慌,有广祯在,还不能整治一个灵士?”影王揭开盏盖,啜饮一口,又将茶盏放回了桌上。 “巨岩和沣水的灵脉均已与我龙廷灵脉相连,你父王我不日就将返回风离海,助你九叔早日将镇魔道开辟完成。”影王双目一闪,目中精光含而不露,道,“你且在此处盯着点,自从三年前攻打黑水营不克之后,乌自厉便再未露面,定是受伤不轻。若非如此,那星垣城想来亦已臣服,如何能够迁延至今!” 广祺躬身在侧,口中顺从地道,“是,孩儿省得!只是,那疏闻嫣想来对孩儿身份已有猜度,已不止一次试探于我,若非父王亲赐秘宝,孩儿可能早已被她识破。” “哼,此女胆子不小,两头相瞒,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影王神情不屑地道,“左右不过二三十年,待我镇魔道辟通,罗天境早晚都要归于龙廷治下。到时,就让她做你的奴婢,任你驱驰。” …… 一步,两步,三步……张尘小心翼翼地在迷雾中穿行,直到第二十一步,终于止住。自从发现此处秘地之后,张尘多次探索,也记下了一些路径。 不能再向前走了,再走一步,自己就又会回到密林之外,同时相关记忆也被清除。他盘坐在地,收起手上灵符,仔细地观看其中自己绘制的地图。若不是这副地图在手,他只会像无头苍蝇一般在此乱冲乱闯。 心神沉入本命空间,那迷离之眼已悄然离开灵叶,悬浮于虚空之中。张尘目中精光一闪,亮起两道微弱的灵光,竟如箭矢一样射入面前黑雾之中。 黑雾与灵光相接之际,轻轻地一搅动,随即慢慢向两侧退散。张尘运足目力,两道灵光渐渐凝实,好似一双手轻轻揭开纱幔。 然而,不过十数息之后,当两道灵光又凝实几分,便渐渐消散开。张尘已是额头见汗,缓缓撤去迷离之眼。他苦笑一声,能走到这个地步已是他的极限,看来要成功跨出下一步还需要再多试几次才行。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自己在此困守了三年,现下外面也去不得。眼前这迷雾如此诡异,倒越发激起他的好奇心。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不会又有何凶险吧? 不管如何,也好过出去被那人所制。在流焰河时,这女子之狠辣他是亲眼见过的,落在她手上,绝没有好果子吃。 一盏茶之后,张尘再次运转起迷离之眼,两道灵光重又射向已恢复原状的黑雾。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诡异墨河 到第十日,张尘收功起身,郑重地向左前跨出一步。 稳稳落地之后,他长吁一口气。这些日子,连续运转迷离之眼,拢共又向前迈出了七步,张尘已是觉得心神俱疲。 盘坐在地,他打算好好地休整一番。将心神缓缓沉入本命空间,刚要屏气凝神,张尘便听到耳畔传来阵阵急流涌动的声响。 刚刚入定的心神随之一阵激动,又躁动起来。自发现这秘地以来,自己几乎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所过俱是石制地面,所见皆是茫茫黑雾,似乎这里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雾海。 现下终于有变化了! 耳畔听得这滚滚波涛声,想来也是一条大河。是不是终于能够穿过迷雾了?想到此,张尘不由得精神一振,略略休整之后,便又抖擞地继续前行。 三日后,张尘静静地立在一道屏障面前,目露惊奇。 面前那屏障,赫然是一条波涛翻滚的大河。不过,这浪涛却是从地面直向天空奔流,犹如一道巨大的墨汁喷泉。 仔细一看,河中并无一点一滴的水,却尽是浓稠如墨的黑雾。这雾比身侧所见要浓厚得多,此刻如浪赶浪一般扶摇直上,延伸到不知其高的所在。那震耳欲聋的声响,就来自这其中的“浪涛”。 向左右看,河面幅展也向两侧黑雾中延伸,三丈开外又被迷雾覆盖,只闻巨大的浪涛声传来。 张尘这一刻有点呆愣。 他见过九公山的红色小溪流,见过黑水营的黑水河,也见过诡谲壮阔的沣水河,却还是为眼前这场景所震撼。 缓过神来之后,张尘将迷离之眼运转到极致,两道灵光如电射向这倒挂的墨河河面。此前以此冲破黑雾时,虽然艰难,毕竟还屡有寸进。然而,现下这两道灵光与墨河相接,却像是一头撞在了大山上,竟无法撼动分毫。 直到头晕目眩,依然徒劳无功。张尘悻悻地收起迷离之眼,试着将神识放开,谨慎地投向面前墨河。 神识刚一沾染这翻滚的墨汁一样的河面,他便觉心神一阵刺痛。还要再深入的时候,就像有一股莫大的吸力从中生成,迅速地将这一缕神识拉拽进去。 张尘心神巨震,已是吃痛不已。他急忙御出星渊剑,一式意迟迟发动,果断将自己的这一道神念一斩而断。 收剑在手,张尘一屁股坐在地上。方才这一次试探,他的神魂竟明显被削弱了少许。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自己刚刚觉醒为灵士时,在荒原上被那面具灵士用诡异灵光追击。 他暗自心惊,看来这墨河是一道阵法屏障,防护极为森严。 对面是何情形,自己一无所知。但他清楚,对面或许就是此无稽之地的秘密所在。 可是,要怎么才能过去呢? 略一思忖,他从袖中掏出一把一指宽的飞刀,与此前那把一模一样,显是得自同一人。 骈手一指,飞刀跃至胸前,其上蓝光闪闪,已是灵力充沛的状态。张尘毫不犹豫地一点指,飞刀便直射向墨河之中。 与迷离之光不同,飞刀一头劈开河面,便扎了进去。张尘心中一喜,若是自己御剑防护一二,是否也可以飞身穿过着墨河呢? 正憧憬着,就见飞刀蓝光一闪,一闪,又一闪,随即便全然泯灭了。张尘不敢将神识附着其上,但见那蓝光消失,已知那把飞刀已然陷落。看样子,其进入墨河之中的深度,不过刚刚没过刀把而已。 他知道,若是自己冒险进入,估计也是同样下场。 看看两侧,又抬头向上,除了黑雾弥漫,一无所见。 能走到此处,已是费了张尘九牛二虎之力。而这墨河似乎流布极广,他不敢想象若是沿着它继续探索下去,得要费多大的心血。 更何况,怕是入口还没找到,自己一个不小心反倒被传送出此间,岂不是又要羊入虎口,被人家守株待兔了吗? 这下可真是进退两难了。张尘只觉得头疼欲裂,已是少有的精神不支之态。 所幸,与这墨河侵蚀神识不同,身周弥漫的黑雾近身时,自己的心神虽有微凉之感,久之却并未觉出有何侵害。 与外界相比,此处尽管不能吐纳灵气进行修炼,暂时倒也没有什么危险。想到此,张尘便放下杂念,一心一意恢复心神要紧。 幻月神冢外,广祯现出真身,盘坐在树冠之上。掐指算来,此处日升月落,倒已过去十数天了,那小子竟然还潜藏不出。莫不是,真有什么门道进了神冢内部了? 广祯心下一惊,这幻月神冢乃紫寰界秘辛,仅龙廷及五大灵域高层修士略知一二。她也只是为进入曲水秘境作准备,才有意收集了相关讯息,从而有所了解的。 然而,就是在龙廷的古籍记载中,对之也语焉不详,只是称其相当诡异。又一想,这罗天境中,古籍珍本时有面世,难保这小子不会因此而掌握了入门之法。 不过,又一转念,若是如此,此人怕早就躲进其中了,如何还会等着自己来追杀于他? 此人说来倒也有点能耐,说不定此刻正在神冢外围潜藏呢! 正思忖间,只见两道灵光如乳燕投怀一般射向她。广祯抬手一摘,便将其一一擒在手中。 一道灵光是一枚灵符,另一道却是一面令牌。广祯辨别了一番,激发那枚灵符,并附于耳边。片刻之后,她嘴角轻挑,以两指捏住那一面令牌,目中点漆一般的瞳仁亮晶晶。 “还是父王思虑周祥!”她轻轻一笑,自语道。正要将这令牌激发,就见又一枚灵光飞至。 广祯依样擒来,附耳倾听。将灵符放下,她嘴角一撇,口中轻蔑地道,“三叔也太看得起我了,竟要我一个小小灵师将这幻月神冢收为龙廷所用。哼,不过,取那小子神魂一用嘛,倒可一试。也算是有个交差的,毕竟,这也是他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啊!” 当即,她手指轻搓,灵符化作点点灵光消散。紧跟着便自树冠上跃下,行至张尘曾经消失之处,继续将此前那枚令牌激发。 令牌上由小及大,浮现出一片灵光氤氲的地图。只见其中点线纵横,山川河流,村舍城镇,标记详备。 与此同时,令牌上一道灵光射入她的额头。广祯周身气息随之一变,此前的轻盈活泼立刻被一股冷漠寂然的气息代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就连广祯也眉头一皱,脸上不自然地露出嫌恶的表情,似是对此突变极不适应。她默然静立,感觉自己前后竟犹如阴阳相隔一般。 待稍稍适应之后,她又觉此举倒也好玩得紧,不由咧嘴一笑。只见那宜嗔宜喜的绝美面孔,早已变得惨白一片,那本来妩媚动人的微笑,此刻看来竟阴森可怖至极。 裙摆一移,变化后的广祯便自一片灵光波动中消失身形。 第二百三十章 金阳断流 黑雾翻滚,不多时,现出广祯的身形。 只见她已现出真身,全身上下包裹着一道金光,好似盔甲一般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其中。那些黑雾与金光相触,便自动向后退避,好似遇到了克星。 广祯随意地在黑雾中漫步,走走看看,白面上满是惊奇神色。那枚令牌在其身前悬浮,其上有一道光影放大,正好在广祯面前展开。光影中,按照一定的方位排布着数条金色线路。广祯正沿着其中一条探索,只是偶尔在线条交叉处,迟疑地站立半晌,最终选了一条继续前行。 如此这般,她在黑雾行走的速度就比张尘要快许多。张尘一连十数日才摸索着行了三十余步。而在广祯脚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轻松地迈出了数十步。直到一面黑墙堵在面前,广祯这才诧异地停下。 这自然就是张尘遇到过的那倒流墨河。有那令牌在手,短暂诧异之后,广祯随即嘴角一挑,已知当面之物是何来历。 “月魄流光阵!” 立在原地观瞧了半晌,广祯目中精光闪动,最后只得轻轻摇头。令牌对此有详细说明,此是上古大阵,全赖此间幻月的月华为其提供灵能。因此,即使无人主持,其历经万年也不会崩塌。 广祯抬头看看天上,黑雾弥漫,就连她也看不穿那幻月在哪里。也许,是在这大阵内部?广祯心想。 她再次细细研读令牌中相关内容,见其警告道,此阵能吞噬修士神识,一个不小心就会令人神魂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这既防备有人自外而内探查,又能阴人于无形,端是厉害。 此外,即使是灵尊修士,若不明此中阵禁而擅自闯入,其结局也只会是形销骨立,神魂寂灭。 见此,广祯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就要抬起脚步,向后倒退。随即又想起不能乱走,一只脚抬起又放下,看一眼面前那巨大的黑色屏障,其中墨雾翻滚,更添一分惊心动魄。 广祯心有不甘,自己本命是一头无影龙,一向惯于破禁闯阵。越是难破的禁制,越是难闯的阵法,越是能激发她的斗志。可是,她立在阵前聚目凝神半晌,最后还是退缩了。 令牌中并无此阵阵禁排布的指示。也许,近万年来,这从来都是不传之秘,后人根本无从知晓。 “也好,连我都进不去,那小子更不可能进得去!”广祯悻悻地道,“至于三叔所说,探索神冢一事,不如就等那广祺来闯吧!” 说完,她又一次端详起令牌中金色线路,慢慢转身,自这月魄流光阵前离开,又向别处寻去。 张尘仍端坐在阵前。这几日,他倒是也向旁侧挪出去了两步。不过,所见与之前几无二致。他一下子便泄了气,这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还真是够煎熬的。 他浑然不知,人家已然潜入此间来寻他。若是知晓,恐怕早就故意走错一步,退出这神秘之地,哪里还用得着这般小心翼翼。 这样又过了三日,张尘干脆在原地盘坐,静心敛神,一心一意就当在此避难。总归,他坚信对方是不可能发现此处的。毕竟,他也是花了两年多才无意中窥见此间秘密。 凭着有那令牌在手,广祯很快将周边相当大的区域极为仔细地搜索了一遍。此处似乎比那曲水秘境还要广阔,而广祯一开始连续选错了其他岔路,若非如此,二人怕是早就遇上了。 尽管如此,广祯在行出一日之后,终于觉出不对,便调头回来重新搜索。果然,一日之后,透过重重迷雾,她便隐隐约约地感知到了张尘的气息。 她知张尘神识强大,且极是机敏,因而也不去过分迫近。她悄然站立,微一抬腕,腕上那道灵蛇印记跟着便光芒微露。稍倾,那道灵蛇印记便似活过来一般,从她腕部慢慢游了开去,潜入迷雾之中。 灵蛇在迷雾中缓缓穿梭,并不直接扑向张尘,只在他身后缓慢地游走。所过之处的空间好似被人穿针引线一般,竟悄然织就一张无形的大网。那大网越织越大,竟覆盖了除墨河方向之外张尘身侧各处。 见罗网成型,广祯面色一松,骈指一点,那大网便已发动,向张尘所在之处收束而去。 那灵蛇印记自无形之网中脱离,飞射回广祯腕上,重又恢复成环状。张尘此刻终于惊觉,他倏地从地上站起,眼见身周迷雾中隐隐绰绰地有流光的影子在蹿动。虽然没有见到广祯现身,他也知道对方此刻已追过来了。 他冷冷一笑,抬脚就要随意跨去一步,进而从此间脱出。但他随即又止步,若是如此,对方亦可如此行事,那岂不是仍然在对方追击范围之内? 可是,周围那流光范围越缩越小,就连头顶上也是如此。明摆着,对方已然布下天罗地网,自己早已不知不觉深陷其中。 不行,不能就此束手就擒!张尘目中神色一定,就要举步跨出。恰在此时,头顶上的迷雾一阵急遽地翻滚。伴随而来的,竟是一声自远而近的闷雷响起。这声响初时还小,被那墨河的波涛声掩盖。就在张尘愣怔的时刻,雷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竟“咔嚓”一声在张尘头顶炸响。 响声过后,头顶迷雾渐渐消散,就连其中的流光也已全然消失不见。 张尘心中一喜,索性放下脚步,静观其变。反正,就算此刻遁出此处,对方也会如影随形地盯上自己。 雷声过后,迷雾消散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广。头顶上竟逐渐明亮起来,很快,就好像早晨的阳光驱散黑暗一般,一道霞光从天而降。紧跟着,一道接一道霞光打下来,将此间迷雾驱散干净。随之被驱散的,还有广祯暗中布下的罗网。 张尘这才看到,十数丈开外,广祯身形大露。只是她此刻也顾自目瞪口呆,目中惊疑神色毕露。 只一眼,张尘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看来这变故并非对方作出。下一刻,他转念一想,此间迷雾消散,莫非这空间已是可以自由遁行? 顾不上多想,趁着对方愣怔,张尘举步就向另一方向急遁。 所料不差,只见那墨河仍在自己身侧,看来自己并未被传送出去。他于是便干脆御出惊鸿剑,正要施以剑盾之术,却见那遍布各处的霞光,由早前那绮丽的玫瑰色一变而为金色。 金光普照,墨河中那墨汁似的浓雾闪出流溢的黑光。随着金光大放,那黑光流速渐渐停滞下来,最后竟全然不动。那墨河向上喷薄的势头跟着也一下子停了下来。 张尘不由得停下惊鸿剑,惊疑地看向身侧,只见墨河中断流的一刹那,一道道金光打在其上,竟从中剥蚀出点点孔洞。 如春阳融雪一般,墨河屏障上,孔洞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第二百三十一章 寂静山谷 张尘朝其中一个孔洞中望去,只见半丈方圆的洞中,黑漆漆一片,一眼竟望不到尽头。 瞟一眼广祯,见她好似仍在惊疑不定中,张尘便运起迷离之眼,又向孔洞中望去。只看到其中光影纵横,似乎并无凶险。 他又急看向另外几个孔洞,无不如此。 转瞬间,金光不再变化,周遭好似已至光明的顶点。那些孔洞也停止了放大,随即便呈现缓缓缩小的态势。 张尘眼珠急转,心中一狠,收起惊鸿剑,挑了其中一个孔洞飞身闪了进去。 十数丈外的广祯见状一惊。她对此间了解多过张尘许多,根本不曾想过这月魄流光阵会出现如此异状,因而一时之间颇有些失神。 这幻月神冢在龙廷典籍中虽有记载,却也从未对眼前景象有过记述。这孔洞貌似可以穿越此阵,但阵后情形到底如何,广祯也一无所知。待她稍稍恢复心神,便见张尘已然闪身入内。 从金光大放,在月魄流光阵上破出数个孔洞,再到张尘夺路潜逃,不过短短十数息之间。眼见那些孔洞正在慢慢缩小,广祯喉中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见那小子走后已有三息,并未有何异状出现,广祯便双目一定,抖手向前一指,先放出空蒙兽。 空蒙兽在空中一个翻滚,急遽缩小成拳头大小,犹如一个灰色小鼠,在半空跃动不止。随着广祯一点指,空蒙兽一头向张尘进入的孔洞中钻去,广祯一跺脚,亦紧随其后。 …… 张尘觉得鼻尖阵阵刺痒,随后就像脑中划破一道闪电,整个意识突然复苏。他猛地一睁眼,面前影影绰绰,只觉如刀枪剑戟林立。再一细看,却是荒草碎叶,劈头盖脸地罩在面上。 他也不动弹,先是尝试调集灵力,畅通无阻地在全身经脉流转。再向周围放出感知,一片死寂。他这才缓缓抬头,看看左右,空无一人。 心中一颗大石放下。想起方才通过那孔洞中的情形,张尘不由心有余悸。一入洞中,他就觉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除了看到道道雷电般的光芒扭动,其他毫无感知,甚至连前后上下左右也已分辨不清。 饶是他将银色漩涡运转到极致,不过数息便完全丧失了意识,醒来就到了此处。 翻身坐起,四下张望,只见四周围全是山峰。站起身来,张尘举目远望,原来这是一处盆地,幅员倒比黑水营还要大上不少。只是,群山甚高,耸峙间将此处围得犹如一个井口。 张尘站立的地方就是谷底,周围皆是荒草,瞧情形却已是深秋季节。再看周围山峰,各个灰不溜秋,全无半点生机。头顶上一片光亮,站立处却明显阴暗许多,颇有些阴森之意。 立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鸟兽出没,就连一个蚂蚱、一只蚂蚁都不曾得见。 越看越是觉得诡异,张尘凝神戒备,缓缓踱步。 行不多远,转过一道小山坳,面前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象。然而,张尘面色却是一变。 只见面前漫山遍野都是坟墓,这里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坟场。 近前一座荒坟上,荒草没顶,一支招魂幡倒卧在坟前。想是久经风吹日晒,幡面惨白,多处起了褶皱。镂空的花纹原本雕以山川形胜、奔马走兽等图案,现下多处撕扯变形。 张尘本是修士,对神鬼之道多有了解,猝不及防之下亦是一怔。他吸一口气,很快便平复下心神。再向远处望去,见这一片坟场足有一座城池大小,其中星罗棋布倒也是按照一定的方位走势排布。 与近处的土坟不同,远一点的高坡上,甚至还有一些石制墓葬群。其占地规模与建筑形制各有分别,其中最雄壮的似属坟场中心的一处。 无须近前,张尘也能清楚地看到,两根石柱分立在那处墓葬左右,高约三丈。这两根石柱好似界碑一般,将此地与周围墓葬隔出一片空地来。远远望去,大大小小的石墓拱卫之下,中心盘踞着一座占地亩许的圆形石墓。石墓之前,是一条甬道,道旁石人石马又有若干。 不知不觉地,张尘突然想起王纳曾在铁剑营说过的养煞之地。他觉得,此处倒与王纳所说颇为相像,只是缺了一条河。难道那巨大石墓中,有何凶煞之物不成? “不会如此不走运吧?”张尘目注石墓,苦笑一声,自语道。 他略看了看,也不欲多事,便按下心中好奇,绕着这一片庞大的坟场向旁侧山上行去。 他所去的方向,是周围秃山中唯一有植被覆盖之处。眼下,触目所及并未见到出谷的道路何在,那处虽然距此甚为高远,但张尘还是想尽快找个由头离开这谷底再说。 按说,有如此大一片坟场在此,附近应该有一个更大的城镇才是。他抬头看了看天,光亮依旧,却看不出日头在哪里,因而也难定方向。 如此他便决定,先将周围探索一二,之后再寻路出去找寻人烟。 张尘觉得自己已然遁出很远,却始终还在群山环抱之中。那一片坟场早就被他抛在很远的地方,可是所见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峦叠嶂。 那座想象当中的城镇也并未见到,张尘自认一定是自己走岔了方向。不过他对此也并不执着,对他而言,离群索居倒更为便利。况且,目下他那本命空间之中,灵树根部有一股灵动之感,令他有意无意地朝着一个方向飞遁。 终于,在一片草木葱茏的地方,他缓缓下落。 身下一座小山头,山顶上似乎有一处破败的建筑。远看过去,院墙倾颓,显是破败已久。 张尘不作停留,直接从其上空飞跃而过。直到一座高大山峰的脚下,张尘落在一片树林中。树木掩映间,现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山洞。 一股清新气息自洞口吹出,似乎与他那棵本命灵树遥相呼应。张尘也不做试探,毫不犹豫地闪身入内。 穿行不过数丈,面前豁然开朗,却是一个小小的山谷。谷中一座小水潭,不过亩许方圆,周围杂草丛生,满是生机勃勃景象。 张尘微一环视,目光落在潭边的一处石制空地上,那里竟有一个形制古怪的小小祭坛。 祭坛分三层,最下一层是方形,第二层圆形,最上一层却立了一个黑色残月。 张尘凝神注视着这尺许大小的残月,其表面黑光浮泛,竟是与黑水潭底那处石阵祭坛一样,是一个灵眼所在。不过,看其黑光旺盛,也是一座魔坛无疑。 张尘管不了那许多,他闭目体会半晌,再睁开眼时,已是喜意毕露。原来,此处与那石阵祭坛一样,是一个中品初阶灵眼,足堪自己在此修炼。 又仔细看向那石制台面,却并无那奇怪符纹。张尘心中疑惑,隐隐觉得此间祭坛似乎与此前所见并非同类。 不过,现下也管不了这许多了,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落脚地,而且看上去此地也足够隐秘。 第二百三十二章 玄月九幽 将此方寸之地稍稍探查了一番,张尘便坐在洞口凝神入定。 此处位于山体内部,除了那座小水潭和魔坛之外,还有平地四五亩。其上杂草丛生,却无任何蛇鼠虫蚁之类的活物。就连那水潭中,张尘也仔细探查过,别说有凶物潜藏,就连一个虫豸都未曾见到。 张尘对此略略不解,却也并未放在心上,也许这便是那魔坛的怪异之处吧。 这样倒也好,省得自己再去花费功夫清理。不管此前这里有无主人,他张尘现下都是要鹊巢鸠占的了。 环视身周,此处好似一个大瓮,底大口小。除了入口有一个小小的洞口,能够透进一些光亮,顶上还有斜斜的一处孔洞。抬头望去,却有数十丈之高,此刻天色也极是明亮。 张尘略愣了愣,自己飞遁了近一个时辰,一直未瞧见有日头高挂,也未曾见日影偏移过。看起来,此地倒像是传说中的永昼之地。 不过,现下他也顾不得多花心思揣度此事。这魔坛于他人来说,或许有害无利,对他而言却是一处难得的潜修之地。 那石阵祭坛的经历,令他相信,自己的本命灵树可以充分转化魔坛释放的魔气,并化为己用,其效果与同品阶的灵眼无异。 他一直心怀耿耿的是,自己未能在那石阵祭坛处潜修足够长时间,以至于以粗浅修为屡涉险地。他自知,自己并非豪门大族出身,自身底蕴欠缺良多,若非处事还算机灵,再加上一些运气,怕早就不知身死道消多少回了。 这一回,本命灵树指引自己在此获得机缘,虽说一路来颇有些荒凉和怪异,但他决意在此潜修,说什么也不想挪窝了。 当即,张尘便正对洞口,略作休整之后,骈指虚伸,朝着身前一阵比划。 约摸十息过后,一道白色灵光自他指尖透出,好似一根蜘蛛丝一下粘在洞口壁上。 这根丝线并不断开,在他的指尖源源不断地射出,并从一处洞壁扯向对面洞壁。如此往复,一盏茶之后,张尘满脸涨红地停下动作。不过,那洞口却已密密麻麻地布下了数十道灵光丝线,好似一团蛛网将洞口封锁。 略作调息,他再次双手运指如飞,依样施为。直到一炷香之后,张尘最后一点指,一道粗壮的白光射中面前网状中心。灵光像波纹一样扩散,迅速地在此前布下的丝线之间逐一弥漫开。 看着眼前如水波一样的灵璧,将整座洞口遮挡得严严实实,张尘顾不得擦擦额头细汗,咧嘴一乐。 自从迷离功在灵树上形成迷离之眼后,他便发觉自己也可以设置迷离障了。这三年,他在秘境中辗转迁移,倒没少练习此障布设之法。 若是黑水老祖在此,只怕也要惊讶,他设障的水准似乎比她还要高明些。 张尘自己也曾试过从自己布设的障中穿越,知道自己全力施为之下,布障水平大概在黑水老祖和麻脸道人之间。 顾不得欣赏自己的作品,稍事调息之后,他便飞身向上。悬在半空中,在头顶洞口处依葫芦画瓢地设置起第二道迷离障。 一时间,他就像是一头新得了洞穴的野兽,直忙活了个把时辰才终于布置停当。 两道迷离障设置完毕,张尘这才长出一口气,颇觉心安。 他相信,哪怕是初阶灵师,若无一定手段,在此障面前也是要费些手脚的。 不过,那星垣城灵师若是也追了进来,怕还是有点不保险,毕竟那头怪兽看起来极是擅长破除空间障碍。 可惜金光度厄阵不在,且暂时并无其他帮手协助,不然倒是可以在迷离障之外,再布设第二道阵法保护。 但他此刻也不去纠结,那人未必会进来,就算真的寻到此处,此地有两个出口,自己有足够时间脱身。 不过,那几具白骨修士消耗光了,倒要想办法补充一二。此物虽无甚战力,关键时刻还是可以当作疑兵布置。 之前经过一大片坟场,想必多有可用之材,但掘人坟墓之事张尘还是做不出来,便将此念暂且放下。 连设两障,张尘走近那座魔坛,在那一弯残月旁坐下,缓缓闭上双目。 …… 一条长长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街道转角处,缓缓转出一人,正是满目惊疑的广祯。 自那孔洞出来之后,她便再未见到张尘。广祯知道,虽是同一孔洞,但其中空间变化,犹如流水一般时刻未停。因而,自己与那小子虽是前后脚入洞,但现下相隔万里怕也是有可能的。 她自身功法特异,且有空蒙兽相助,穿洞之后,仅是稍感头晕目眩,很快便恢复正常。 然而,一路走来,她却始终心中难安。 沿途千余里皆是平原,所过之处屡有村舍,却无一人踪。 只见人家的茅草房上,炊烟袅袅,灶膛中余烬未灭,铁锅里的黄粱饭熟了大半,煮饭之人却不见了。 村中老井旁,十数个木陀螺散落各处,用来抽打陀螺的柳条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村外耕地中,木犁斜插在土里,辕驾落在地上,然而人和牛俱无踪影。 眼前场景,无不告诉广祯,整个村舍前一刻还一切如常,下一刻所有人便突然因故暂避而走了,就连那牛儿、狗儿、鸡羊之类也统统遁形。 骑着空蒙兽,广祯向周边十数里方圆急急探去。偌大的平原上,一望无际,却始终连一个活物都不见。 空无一人的主街,两旁小摊上瓜果新鲜,包子点心店里,蒸屉还在冒着热气。 前方那座高大的醉仙楼,酒旗随风飘摇,楼上楼下已开了多桌酒席,杯中残酒余香萦楼。 广祯没再往城外周边探查,她知道那纯属白费功夫。她也不再细细查看城中各处情形,抬头定定地看天,只见三个日头依次排布,高挂中天。 自她从那孔洞中出来之后,这三个日头便一直都没有移动过。强烈的日光照射下,就连她都难以长久对视。 “哼!”广祯放低头颅,鼻中轻哼一声,道,“装神弄鬼,本姑娘倒要看看你们是何鬼祟!” 一跺脚,她飞身扑向城中最大的一处建筑。烈日下,那处深宅大院,重檐复构,看去倒还有些阴森。 不多久,广祯便在其地下一处密室外停住。细细体察之下,她却往后退了几步。 空蒙兽自腕上蛇口冒出,一个翻滚便自放大。随即此兽仰头一吼,数道触手猛地向前齐齐突击。 密室禁制转瞬间分崩离析,丈许方圆的室内,正中坐落着一个石制祭坛。 祭坛自下而上,一层方,一层圆,最上居中位置,凭空躺着一弯黑漆漆的蛾眉月。 “玄月九幽!” 广祯惊呼出口,同时身形急退,连带着将空蒙兽也一收而起。 片刻之后,一道虚影自此间远遁,很快便没了踪影。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轮黑月 沈约瞪大双目,定定地瞧着天空。他身后,周至用等人同样把脖子伸得老长,满目惊疑。 紫阳山最高峰,紫阳峰顶,数百名各色穿戴的修士站在阵旗下,齐齐翘首,目光聚于一处。 只见一大片乌云斜挂在天边,几乎占据了众人头上的半边天空,内中有道道闪电横七竖八地隐现。乌云缓缓转动,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 不多时,乌云中心陡地爆发出一道强光,千万道光芒好似金色利箭攒射,倾泄而下。人群中惊呼连连,有人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急退。 “勿要妄动!”杨盛临飞身向上,面向人群爆喝一声。 “此乃我大荒剑派筹谋已久的乾阳灭魔阵,正是要一举击溃魔渊核心!你等固守本位即可,莫要妄动!”杨盛临团团看向脚下众人,其中不乏各宗族灵师等精英,有些人的修为还在他之上。不过,看他们一脸或多或少的恭谨和惊惧,杨盛临胸中油然而生一股豪情。 很快,乌云好似被金箭打散,变得稀薄起来。那漩涡的转动也慢慢止住,中心处一下子现出三个耀眼的太阳。 听了杨盛临的言语,众人这才醒悟。怪不得方才魔军前一刻还在源源不断前涌,下一刻,其前锋便如灰飞烟灭一般消散,密密麻麻的后队也在顷刻间如潮水般退去。 “啊……” 先是有人压抑地窃窃私语,继而终于有人不管不顾地率先厉啸出声,随即人群像被感染了一般,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三颗太阳愈发地明亮,紫阳峰上旗帜飞舞。 沈约回转身,将周至用一把抱住,口中喃喃道,“至用,至用,咱们终于要解脱了!” 周至用一向木讷的脸上也现出微笑,汗渍斑斑的额角眉头挤作一团。他伸出单手,在沈约的后背轻轻拍了几下。 二人忘情相拥,前方一名同样身着虚灵门青袍的女修回头一瞥,便又调头看向头顶上方。此女高阶灵士修为,比沈周二人还要高出一阶。 “列阵当前,莫作此小儿女态!”此女红唇轻启,头也不回地对沈周二人淡淡地道。 沈约和周至用闻言一窘,沈约尴尬一笑,散开双手,转身回到自己位置。 那女修身侧,又有一名女修回转过头,向着沈周二人促狭地一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却是海明珠。 “姐姐,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大荒剑派连镇宗之宝都用出了,想必,一举荡清魔渊已是算中之事!”海明珠一脸轻松地对此前那女修道。 “明珠,不可轻敌!”海明月面色雍容,看去远比妹妹持重。微一凝眉,她沉痛地道,“此地凶险。传闻,红缨师叔她老人家就是在此失陷的。虽然至今魂灯未灭,却也是音信全无。” 海明珠闻言,面色一变,心有戚戚,便也不再言语。举目望向头顶,只见那三颗金阳,光辉灿烂,一点一点向更高空迫去。所过之处,那乌云便一点一点消散。 那三颗太阳初时还如磨盘大小,越向高空中去越是缩小,渐渐便如形如碗碟。 海明珠凝神聚目,向那三颗金阳背后细瞧,似要看透那魔渊深处。 然而,很快,她便看到那一片大光明之中,有一个小小的黑点自魔渊深处隐隐浮现。 一双大眼使劲眨了眨,不多久,就见那黑点渐渐放大。很快,人群中也有多人发现了这一黑点,惊咦声中,原先鼎沸的人声渐渐平息。 杨盛临一转头,也定定地看向那处。只见金色光芒中,那黑点如在水波中载沉载浮,很快便悠悠然地放大到尺许方圆。随之,那三颗金阳本已向前迫近的趋势戛然而止。 初时,就像有人在那里贴上了一张圆形的黑色剪纸,挂在三颗金阳之上不远处,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很快,一道流光由小及大地在其表面泛起,从圆边上的一点向其整个表面流转过去。这一面黑漆漆的物事一定,竟是一轮邪异的黑月。 一股冷寂之意从灿烂千阳中穿透,猛地刺中海明珠心头,令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 “这是……?”她心口一堵,檀口微张,颤声道。 海明月一言不发,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一轮黑月。双目瞳孔中神彩越来越淡,变得如顶上那一轮黑月一般黑漆漆,光晕散尽。 “姐姐,你怎么了!”海明珠见海明月全无动静,一看之下已发觉异常,惊呼道。 虚灵门部属阵中,柴继宗不时将意念扫过海氏姊妹,海明珠话音未落,他已飞身赶至。事不宜迟,他伸手一点指,点在海明珠额头正中。 “呔!” 随着一声大喝,道道灵光自他指尖涌进海明月额中。 海明月的双眸一定,面上终于现出一丝迷惘的神情。 柴继宗白须飘动,指肚不住颤动,却仍拼命将道道灵光送进海明月头部。 一缕黑气从海明月的头上散发出来,随即一点点灵光在其眸中晕染开,面上迷惘神色越来越浓。 柴继宗见状,不敢怠慢,不惜余力地将灵力输送过去。待到再无黑气从海明月头顶逸出,他这才又发一声喝,陡地一收指。 海明月随即双目一闭,身子一软,倒在海明珠怀中。 “快助你姐姐盘坐调息!”柴继宗一脸疲惫之色,对海明珠道。他一抬眼,看向怔立当场的虚灵门人众,喝道,“统统闭上双目,不得抬头上观!” 一时间,场中多人均已发觉异状,各处阵脚便有些不稳。好在那黑月出现之后,似乎便与那三颗金阳陷入对峙之中,除了初时洒下阴寒之力外,倒也并未生出其他变故。 杨盛临转首回顾时,已是暗自戒备。此刻,闻听柴继宗喝令,他收起一脸忌惮之色,调转过头,对众人喝道,“慌什么!魔军负隅顽抗,强弩之末而已!” 稍倾,又道,“灵师境修士轮流守望,其他人掉转身,原地调息!” 说完,他便一纵身,向山下急遁而去。 …… 广祯立在空蒙兽头顶上,在一处现身之后,立刻又隐去,下一刻又在另一处出现。 掠过平原,掠过群山,掠过大江大河,所过无不是一片死寂气象。 站在一处山顶,她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轮黑月高挂,竟以一敌三,与那三颗太阳稳稳地形成了对峙之势。 广祯眯眼看了一会儿,脸上微微变色,随即略一低首,向着崇山峻岭的另一边远望。 沿着广祯目光而去,飞跃无数地界。一座高山顶上,平平地削出数十亩空地,其上满满当当地坐落着一个庞大的宫殿样建筑。 宫殿尖顶方肚,四面廊柱。三重飞檐至顶,俱是黑色琉璃瓦覆盖。若临空远望,直如一头猛虎盘踞在群山中。 正面朝南,一个硕大的牌匾高挂在当心间檐下,匾上铁画银钩三个红色大字:魂殿。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内外左右 紫阳山,某隐秘静室内,有三人成品字形默坐。 “启禀老祖,右卫擅自启用乾阳灭魔阵,致我大荒剑派于被动境地!”一位儒士装扮的老者率先言道。 侧头看一眼对面的虬髯修士,他一字一顿地朗声道,“该当以门规论处!” 语毕,他便目光炯炯地看向座上一位白发老者。 那老者布衣荆簪,须发皆白,也未细细收束,有不少发丝从简单簪住的发髻上散落下来。 此时,他双目微闭,面色淡然,好似尚在假寐之中。 座中另一人闻言面色一冷,嘿嘿一笑道,“现下正是攻坚时刻,胜负未分,程左卫便如此心急,是龙廷的主子着你问罪来了吗?” “顾自雄,你未经长老会审,便擅自发动大阵,致使神器滥用,却又寸功未立,此时还敢诋毁同门不成?”这位“程左卫”面色一变,转身面向顾自雄,疾言厉色道。 “怎么,被顾某一语道破心思了?”顾自雄不去搭理他的指控,只一味讥诮道。 “你!……”儒士老者腰身一挺,作势将起。 “哼,我就不明白了,身为我大荒剑派左卫掌剑使,如何心甘情愿供那几条孽龙驱驰!” “自雄……”座上老者此时突然开口,语调不高,却极苍劲有力。 “哼!”顾自雄鼻中不屑出声,但也识趣地收声不语。 “你二人分掌左右卫,如何还似孩童一般斗嘴逞能,叫老夫我如何放心?”白发老者看一眼二人,薄斥道。 “老祖恕罪,是知节错了!”儒士老者连忙一躬身,低首恭敬言道。 “自雄知错!”顾自雄也微一低首,面向老者,双手撑地道。 老者默然片刻,对程知节道,“知节,魔渊防务近三年轮到自雄负责协调。早前老夫曾言,他可自由裁度一应进退之策。此次发动乾阳灭魔阵确属突然,老夫相信,自雄定会给长老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程知节闻言默然不语,转瞬便微微一笑道,“如此,知节便等着顾右卫的合理解释吧。” 说完,他伏地一躬,道,“老祖,知节先行告退了!” 白发老者微微点头,程知节起身,看也不看顾自雄,躬身从密室中缓缓退出。 看着程知节转身从此间退出,顾自雄淡淡地轻哼一声。 “自雄,此次是你冒失了!”白发老者睁开双目,面带不悦地对顾自雄道。 “老祖,自雄听闻龙廷镇魔道已接近建成,大荒剑派再不当机立断,恐反受其乱啊!”顾自雄激动地对道。 白发老者还未有言,顾自雄便又抢道,“他程知节一味投靠龙廷,此前为追杀一名灵士,令我大荒剑派无故折损修士,此举与为人作伥有何分别?殊不知,我大荒剑派方是上古神族真正后裔,那孽龙一族不过是我祖坐骑而已!……” “住口!”白发老者断喝一声,止住了顾自雄的言语。 见顾自雄虽已住口,面上却仍兀自不忿,白发老者又道,“你当我不知,此前那龙廷胜王遇袭,是不是你暗中安排的?” “胜王……哼,伪王而已,可惜没能取他魂魄,为我所用!”顾自雄愤而起身,骈手戟指地道。 “放肆!”白发老者须发一张,整个密室中气氛为之一凝。顾自雄只觉浑身经脉针扎一般,血液也僵化,有那么一刻竟不再流动分毫,便立刻顺从地一躬,乖乖地重新盘坐。 白发老者狠狠地瞅了他一眼,目中光芒一敛,缓缓道,“今非昔比,当年若非那老龙相助,我大荒就连现下境地也难维持。如今,龙廷势大,切不可莽撞行事!” “自雄省得,只是,若待龙廷打通镇魔道,其势更盛,我大荒剑派便更无翻身可能了。若不在魔渊拼死一搏,将魂殿灵脉重新接续上,大荒剑派此后只怕会彻底沦为龙廷附庸,那程知节都要爬到我等一干长老头上了,老祖您到时还能不能节制他,还要看龙廷脸色!” 顾自雄虬髯戟张,两道浓眉在涨红的脸庞上倒竖开来,显得尤为惹眼。 白发老者听任他说完,未再发一语。半晌,才又问道,“魔渊现下进展如何?” 顾自雄神色一顿,有些懊恼地道,“乾阳灭魔阵神威广大,不成想激发了幻月神冢传说中的玄月九幽阵,现下……” 顾自雄顿了一下,又道,“现下正在僵持当中。不过,给自雄一段时日,令紫阳峰上各宗族修士协力出手,定能破除那玄月九幽阵!” 白发老者略略点头,心中已有计较。 顾自雄像是受了鼓舞,继续热切地道,“就算一时无功,我大荒剑派也将牢牢控制幻月神冢,将魂殿掌握在我等手中,容不得龙廷得寸进尺,进而染指我大荒核心!” “嗯。”白发老者出言,似是肯定了顾自雄的做法,又问道,“还需多少时日,方可派出修士入内行事?” “五十,不,三十年,先派出一队顶尖灵士入内。十数年后,待神冢大部区域魔气稳定,灵师境修士方能涉足魂殿附近行事。总归,主动权已握在我大荒手中。唯一遗憾,也是那程知节抓住不放之处,乾阳灭魔阵过早泄露,不过也算是得其所用了。” “也好!如此,长老会审便无甚可虑之处。”白发老者点点头,道,“至于左卫,知节虽是庶族旁支出身,却也是我大荒杰出之士。你二人当协力同心,不合处处针锋相对。” “是,自雄省得了!”顾自雄一低首,以示会意,心中却又有点不以为然。 白发老者深深看他一眼,道,“你当真省得便好!还有,星火盟那里,莫再生出枝节。否则,便连老夫也不能替你善后!”言至最后,老者语气竟森然许多。 顾自雄一凛,口中称“是”,连忙稽首告退。 室中归于平静,老者兀自端坐许久。他并不睁开双目,单手掐诀半晌,口中念念有词,面上先是一惊,继而又渐渐现出疑惑神色。 三日之后,紫阳峰顶,各门派宗族修士齐集,按一定方位依阵型就位。 相比此前直接与魔军厮杀,现下众人虽面带肃穆,但到底心头松快了不少。 不多时,各色灵光通过阵禁汇聚到一处,一道宏大的白光跃然而起,向着高空中的三颗金阳源源不断地投注而去。 深山,魂殿内,四壁绘有各色图像,影影绰绰间不甚分明。殿心中央,立着两根石柱,一高一矮,均尺许粗细,丈许之间相对而立。 两柱顶上,一轮漆黑圆月悬挂。黑月恰在此时发生变化,一时凸月,一时弦月,一时蛾眉月……足有八相之变。 待到又现出一轮圆月时,其表面陡地生出道道无形黑线,突地撒向石柱下方殿中各处。 黑线所去方向,相接之处赫然是一具具排布有方的石棺。 第二百三十五章 静坐问心 广祯立在云端,俯瞰着下方那座魂殿。 魂殿静静地伫立着,并无半点人迹,但广祯仍觉其中散发着一股摄人的气息。距离数十里之外,广祯仍觉周身寒意阵阵,还想自己正被一头凶兽盯视一般。强忍着,广祯才堪堪稳住身形不动。 即使如此,不到十数息之后,她便调转身形,朝着远离此处的方向飞遁而去。 在一个她自认为足够安全的遥远距离,广祯重又落下身形。那魂殿已不在视线中,然而头顶上,那一轮黑月与三颗金阳对峙之势仍一成不变。 广祯嘴角一挑,轻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嘻嘻……本姑娘便在此候上一些时日,等你们分出个胜负再说!” 说完,她便唤出空蒙兽,一跃而至其头顶,飘飘渺渺地向着群山中消失不见。 …… 遥遥万里之外的无名山洞中,祭坛上那一轮残月散发着邪异的光芒,照得旁边的潭水也是漆黑如墨。 这个小小的山洞中,充斥着比之前更为浓郁的魔气。张尘端坐在潭边一侧,面孔隐没在黑暗中,只露出一面侧脸若隐若现。 此间魔气浓郁,但张尘并不担心自己会被魔气贯体,因其早已在石阵祭坛处经历过类似阵仗。 在入定修炼之前,他先整理了一番自己纷乱的心绪。 打从离家逃荒开始,到进入风云寨,再机缘巧合种灵成功,进入虚灵门……往事一幕幕重现,在他脑海中潮水般涌上来,且越来越汹涌。 纷纷扰扰间,张尘就觉得自己像一颗尘埃,在人世间随风漂泊。按说,自己的机缘不算浅薄,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深厚。与打小忍饥挨饿、流离失所相比,现下的自己也算是半个仙家之人。可是,为何自己仍是一路奔忙,甚至还不止一次陷入生死危机之中呢? 是自己过于张扬了,不懂得隐忍?还是自己太过迂腐仁慈了,不该与强者作对? 说起来,九公山看守灵田那几年,是自己最为舒心的日子。虽然修为不高,整日里也只是与陈老石那样的普通村民打交道,张尘却觉得心满意足。他一度想过,就这样过一辈子,他也是愿意的。 然而…… 丝丝缕缕的魔气经张尘的百会穴,涌入本命灵树根部。若隐若现的半边脸上,慢慢爬满了狰狞的神色。 在清虚矿的矿洞中跪地爬行,在缠丝洞死里逃生,千钧一发之际破解黑水营兽潮之危,曲水秘境中数次从困厄中脱身…… 遍观他一路所见,风云寨弱肉强食,虚灵门委曲求全,九公山的村民更是生如蝼蚁,黑水营苟延残喘……就连强大的沣水城,在更为强大的敌人面前,其分崩离析也不过只手翻覆之间。 这其中,他张尘不可谓不机智,不可谓不英勇,却每每如丧家之犬,几度无存身之地。 “道与天通,命由己立……我之道,为何如此艰难?我之命,又该如何去立?”张尘默默思忖。 魔气源源不断地经本命灵树根部吸收之后,刺神法自动运转,将魔气转化成股股浓郁的灵气,缓缓送向各处经脉。 慢慢地,狰狞之色从他的半边脸上消退,代之以迷惑,最后又归于平静。 久旱逢甘霖,张尘已然许久未有这般畅快感受。既然有迷离障保护,他便放心地入定修炼起来。 水波不兴,潭边杂草一岁一枯荣。 山洞口,一张蛛网迎风微颤,其上的露珠闪耀着点点微光。一只蜘蛛在蛛网一侧耐心地隐藏,其细如米粒,周身灰白,看去好似一粒粗糙的骨屑。 山洞外,一轮黑月挂在高空,已是大如黑玉盘。相比之下,与它对峙的三颗金阳此刻竟均已缩小至碗碟大小。黑月洒下朦朦的灰光,穿透金色阳光,悄然落向这一片广袤大地。 洞中,张尘眉心一阵跳动。其本命空间中,一个银光灿灿的书页跃然而出。仔细看去,其上隐隐地竟有丝丝金光缭绕。 书页滴溜溜一转,篇首现出三个古篆金字:九张机。 书页中心一阵搅动,那数十个古篆金字立刻散落开来,在本命空间中翻滚不定。一盏茶之后,文字重新落定,重又恢复成一张新的书页。 此书页看去与此前并无二致,但张尘清楚,书页中的文字比之前又清晰了许多。这表明,自己对于九张机的领悟又深了一层。 张尘心中大喜,立刻从入定中退了出来。 他盘坐在地,一动不动,细细体会了一番心绪,随即又调出九张机书页。 他像赏玩至宝一般,在本命空间中将九张机书页从头至尾地细细查看。 九张机剑诀是他最大的杀招,不过自己领悟的篇幅一直有限。面对同阶甚至高出一阶的对手,他尚能据此立于不败之地。但是,自己不知何故数次招惹了灵师境修士,这一点皮毛之术立刻就不够看了。 这当中,既有灵力不如人家深厚的缘故,也有自己的主攻剑法威力不大的缘故。 这一次闭关修炼,他着意于领悟九张机,终于在升为高阶修士之际,也促使九张机进一步升级了! 心念一动,素手拈花从灵叶上脱离,闪现于虚空。 灵力一催,素手轻轻一挥,三个古篆从指尖迸出。 “暗颦眉。” 惊鸿剑本体从袖中鱼跃而出,在张尘身前轻轻一划,随后便再无动静。 张尘愣怔半晌,这是何意? 这一式剑诀自己是着着实实地施展出来了,而且,惊鸿剑也已御出剑招。可是,自己却感受不到一丝半点的威能。不要说与燕雏飞,就是与意迟迟相比,这一招“暗颦眉”使出来,似乎全然无功。 百思不得其解,张尘疑疑惑惑地收势。 不甘心,灵力再一送,素手又是一挥,又一式“暗颦眉”御出。 这回,张尘紧跟着便运转起迷离之眼。只见惊鸿剑雪练一般的剑身在眼前一划,一道若有若无的丝线在他身前现出,悠悠然地飘拂着。 嗯? 乍一看,这倒像是一根蛛丝。再一细瞧,那蛛丝附近还有一根一模一样的丝线。看来,这是上一剑留下的。 可是,这丝线又有何用? 张尘略一转念,骈指一道灵光送出,一分为二地激射向那两根丝线。 无声无息,两道看上去极强大的灵光在接触到丝线之后,立刻化为虚无,凭空消失不见。 再一定睛,那两道丝线仍在半空中飘拂,毫发无损的模样。 张尘轻“咦”了一声,随即收指,盯着两根丝线发起呆来。 当“暗颦眉”三个古篆大字现出时,张尘已是暗自腹诽。果然,看这剑式名称便知,这九张机是女子所创剑诀。 不过,他对此并无排斥之心。对他来说,不管什么剑式,只要有用就好。可是,原本寄予极大希望的剑式,现下使出来却是这般模样,这就叫他坐不住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寄谁相思 将疑惑放下,张尘心神再次贯注到九张机剑诀上。 灵力再送,素手又一挥,指尖迸出三个古篆金字,“寄相思”。 惊鸿剑并未收回,在张尘身前灵动地一个回转,随即向前方水潭中投去。雪练在潭水表面一掠而过,水中央一荡,向四周泛出阵阵轻微的涟漪。 一股难言的情绪瞬间在山洞中弥漫开,张尘心头一突,心绪竟也跟着一乱。炼神漩涡轻轻转动,将他从这股心烦意乱中扯出来。 惊鸿剑已然回转,在张尘身前悬停。 他愣怔了一下,寄相思?寄谁相思?心中却不由想起黑水营外荒原上的那个月夜。 摇头微微一笑,将这一股情绪缓缓收束。 这一剑,又是何意?听起来,跟“暗颦眉”倒是一个路数,怪不得看上去全无杀伤之力。不过,似乎可以扰乱人的心神。 难道,二者组合起来,是一个剑阵? 张尘心中一动,凉了半截的心立刻又热乎了起来。 此刻,莲花上一点金光闪耀,素手立刻又银光饱满起来。张尘二话不说,灵力连续催动,素手连挥,惊鸿剑、青灵剑相继御出。 暗颦眉,寄相思。两道剑光一前一后在这个狭小的山洞中闪过,前者迅疾,后者则相当迟钝。张尘收剑体会,真好似一位女子独坐闺中,细腻的情愫暗生而不可得,因而心思越发沉重。 这两式一快一慢,能够在对敌时形成多大威力,现下因无敌手对阵,张尘也无法确知。 盘坐良久,他似有所悟,又并不十分肯定自己的猜想。前后五式,除了燕雏飞一式表现出凌厉气势外,其余四式都极为内敛含蓄。 他隐隐觉得,这九张机剑诀,更像是一个细密的剑阵,其中攻防结合与转换,自己还须多多揣摩。 当即,张尘便在山洞中一边稳固境界,一边细细揣摩九张机剑式,看能否将这前五式更好地糅合起来。 到现在,他已记不清,自己在这洞中到底待了多少年。不过他对此也无甚可谓。 既然铁了心在此潜修,张尘便决意不再外出,免得身不由己地牵扯进其他因果之中。因而,除了偶尔在水潭边驻足之外,张尘从未走出过山洞之外。 …… 紫阳山后山,某灵师洞府后园。一男一女两名灵士相互依偎,他们齐齐地望着头顶那一月三阳。 “杨师兄,素儿奉调来此已有数年,今日才得与师兄见面。不知师兄在那罗天境有何要事,竟将素儿忘在脑后如此多年!”此女语含娇嗔,竟是金素儿。 “嘿嘿,师兄我何曾忘了素儿师妹呢?你看,若非我暗中打点,你如何又会在此和平时期才奉调来此?以往奉调,我也曾央告父亲,尽量留你在后队。你也知那魔渊之战有多凶险,是也不是?”说话之人,正是杨志玄。 “哼!”金素儿语调一松,“算你有良心,不过人家也没少为你做事,你可要记着素儿的好哟!” “嘻嘻,为兄自是明白素儿妹妹心意的。”杨志玄志得意满地一笑。 金素儿瞄了杨志玄一眼,抿嘴笑道,“师兄春风得意,想必在那罗天境也是事事顺遂的了。” 杨志玄闻言面上一正,继而又一笑道,“师兄我原本是办张尘那小子的差,谁知后来广祺师兄传命,此事由龙廷接手。如此也好,那小子修为不怎地,倒是滑溜得紧,据说现下已为龙廷派出的灵师盯住了,少不得一番整治!” 乍闻张尘之名,金素儿一时有些心慌,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她甜甜一笑,款款言道,“师兄与广祺师兄走得近,将来势必前程似锦,到时可别忘了提携素儿一二哟!” “那是自然!龙廷乃当今灵门执牛耳者,我等修士,逆天改命,谈何容易?自当与强者站在一起,如此方能顺天应人,证道长生。可笑,这些年来,右卫竟要以螳臂当车,公然与龙廷作对,真是不知好歹!” “哦?”金素儿闻言眼珠一转,转开话题,笑道,“小妹不如师兄眼界宽阔,只知这些年倒是得了不少安稳。” “哼!”杨志玄腰背一挺,面带讥笑道,“只怕,也安稳不了几日了!你看,那乾阳灭魔阵,渐渐已有不支之像……” 金素儿闻言,抬头惊疑地看向天边,心中便又起了计较。 …… 紫阳山某密室,五名修士盘坐已久。上位高坐一人正是那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他下首的,分别是顾自雄和程知节二人。另有二人,又分别坐在顾、程二人下首,也是与二人一般的灵尊修士。 见众人默然不语,程知节下首的一名白面书生向白发老者一拱手,随即出言打破僵局,“宋某以为,当以大局为重,事关我大荒剑派兴衰,必须有一些人为此做出牺牲的。” 顾自雄闻言,以目光与他相接,点了点头。 程知节侧头看了一眼那书生,笑道,“阳山以为,当牺牲何人?” 宋阳山似乎早知他有此言,哂然一笑道,“自然不应以我大荒剑派之人为首当其冲。” 程知节轻“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倒是坐在宋阳山对面的白发老妪紧皱眉头,满含忧虑之色地道,“天下灵门是一家,紫寰界能够抵御魔渊数千年,正是拜各宗族同气连枝所赐,若是……” 老妪鸡皮一样的脸面,因皱眉而更显老态,她将浑浊的目光投向上位的白发老者,恭敬地道,“若是如顾右卫所言,只怕从此离心离德……老祖,还须慎重啊!我大荒剑派在此界立足,也是需要些脸面的。” 顾自雄闻言,面色颇有些不耐,那宋阳山在上一次发言之后便一直保持着冷漠。程知节却频频点头,手抚颏下长须,对白发老者道,“老祖,庆嬷嬷所言,实为老成之言,知节认为极是!……” “哼!”程知节话音未落,顾自雄便出言打断道,“我大荒剑派立宗于魔渊之下,近万年来以群魔为砺石。所作所为,天下灵门谁人不知?又有谁敢指手画脚,妄加指摘?怎么,让他们付出一点代价,便要推三阻四,讨价还价了不成?” 程知节平静地看着他,却是微笑不语。顾自雄见状,心头更是急躁,又讥道,“倒是程左卫,你几次三番否决自雄提议,是否想要坐待我乾阳灭魔阵倾覆才安心?莫非早已存了看一出好戏的心思?……” “住口!”一直静静盘坐的白发老者,一改气定神闲之态,此时出言喝止了顾自雄的疾言厉色。 老者双目大睁,一股锐利的劲气将顾自雄团团罩定。顾自雄见状不由一缩脖子,立刻闭口不言,且将不知不觉挺直的腰身又缩了回去。 座中另外三人见状,也是同时一躬身,齐呼道,“老祖息怒!” 第二百三十七章 坟场唢呐 余下几日,张尘继续细心揣摩剑诀,努力将其习练至圆融贯通。 从中阶灵士进阶到高阶灵士,距离灵士巅峰也不过一步之遥,张尘心中极是感慨。虽说比广祺等人晚了数十年之久,却也大大地超出了自己的预期。要知道,自己的本命灵物只是淡银,在虚灵门当中也不过是中人之姿。与广祺相比,更是相差太远。 也不知道沈、周及金素儿现下是何修为了,而那广祺应该早已进阶灵师了吧? 张尘摇头一笑,放下与人一较长短的念头。 除了九张机剑诀,修炼间隙张尘也没忘修炼扑朔步、奔雷诀等术法。毕竟,这些术法有时候也是可以起到奇兵作用的。 因其主修功法是刺神法,进阶后,张尘发现自己的神魂力量得到了明显的提升。本命空间中,那银色漩涡轻轻一转,脱离了灵树茎干,缓缓地转动着。与以往相比,那漩涡图案更加银光灿烂。 刚开始在此修炼的一两年,张尘面对身旁那一轮残月,不时有心神摇动的魅惑感,每每都要不断运转刺神法才能抵御。现下,炼神漩涡轻轻一转之后,自己便可与那闪耀着妖异黑光的残月长久对视,而不至于再露窘态。 面对祭坛再一次试验之后,张尘满意地转身。九张机剑诀的威力至今不显,可是拥有了强大的神魂之力,张尘觉得心下甚安。 实则,他在此闭关如此多年,将自己在此界立足的过往和将来,均已想得清清楚楚。 过去的经历告诉他,此界修士虽然注重个人修为的提升,但更重视抱团求存。所谓法侣财地,一个能够在这四方面都占有优势的宗门或家族,势必能够在此界获得更大的生存与发展的空间。 虽是灵门之人,其党同伐异,巧取豪夺,又与俗世并无实质分别。 相比之下,修士个人的力量始终是微不足道的。即使如沣水城、虚灵门这样的存在,一旦失势,便处处被动。在夹缝中求生存不说,动辄就会被倾覆,永世不得翻身。 道与天通,命由己立,谈何容易? 无数次修炼间隙的思绪整理过程中,张尘渐渐明白了,自己当下要紧的,一是尽快提高个人修为,一是尽可能找到合适的“道侣”们,共谋壮大。 然而,虚灵门暂时是回不去了。整个紫寰界,能够收留他的,似乎只有黑水营一家。但沣水城看上去也已不保,不知那黑水营现下是否早已换了主人。 不知棠敏现下如何,张尘暗叹一声,一时颇觉身如飘萍。 一时之间,自己的修为也难以寸进,他知道再闭关下去,也是无用,便决定出外行走一番。 出了自己设下的迷离障,张尘跨步便要迈出,下一刻却又止住了。 “嗯?” 只见在那道迷离障之外,又有一道淡淡的黑色光幕,正好如迷离障一般将洞口覆盖住。 薄薄的一层光晕,如水波一般泛出浓浓淡淡的光彩。张尘心中一惊,难道自己行踪败露,被人困在陷阱中了? 自己竟毫无所觉,那么设下此阵法之人怕已是灵师境修士了。莫非,是星垣城那人? 转念又觉不对头,对方若是发现自己,恐怕早就动手了,何必多此一举? 不管如何,先破了此阵再说。略一注目,张尘便御出迷离之眼,两道灵光猛地贯注其上。那黑色光幕陡地一颤,随即便定住不动。张尘注目片刻之后,嘴角一翘,收起了迷离之光。 一记扑朔剑使出,“嗖”地刺在光幕上的某一点,这光幕随即空门大开,张尘一闪身便出了此间。 猛地冲出,张尘只觉外间光亮甚强,不由得眯起双眼。待举头望去,却见天上一轮大大的黑色圆月,其上又有三颗金色太阳。黑月光迷迷蒙蒙地洒向此处天地,将那三颗金阳的光芒全然包裹住。混合之下,倒显出一副迷迷蒙蒙的奇幻景象。 张尘愣怔了一下,心想此间天地倒是奇特。他原以为九重山的三月同辉已是奇景,没想到今日所见更是闻所未闻。莫非,自己误入了某个灵域的种灵之所? 左右看看,空无一人,张尘只好挠挠头将之弃于脑后。回身一看,洞口那道黑色光晕又已浮泛起来。在朦胧月光的照拂下,本已洞开的光幕竟又慢慢恢复起来。 见此情景,又抬头看看天上那一月三阳,张尘所有所思。 这黑色光幕虽然怪异,不过现下却难不住自己。尤其自己的扑朔步又有精进,加上迷离之眼的辅助,张尘相信,自己随时可以从光幕中穿越而过。 倒是眼前这奇景,引得张尘想要立刻就去探索一番。当即,他便御剑飞遁而走。 …… 紫阳山密室,长老会审,气氛越发地凝重。 对顾自雄加以怒斥之后,大荒剑祖眉宇间渐渐从紧皱中舒展开来。闭目良久之后,他缓缓开口道,“你等所言,我已尽知。” 四人一齐注视过来,见大荒剑祖眉心一跳之后,便似作了决定,再出言时已无铿锵之意,反而一派和煦。 “知节和安云所虑不差,我大荒自有大荒的气度,不可因小失大。然而……”大荒剑祖一转目,溜了一眼顾自雄和宋阳山,又道,“当下更须保住大荒的基业!” 顾自雄目中一喜,宋阳山倒是依然如故。程知节和庆安云知老祖心意已决,倒也未再有所争辩,对视一眼之后,便又看向大荒剑祖。 “不过,自雄所言,太过剑走偏锋。”大荒剑祖深深地盯了一眼顾自雄,转头笑道,“眼下情势,即使我等不欲有所为,那魔渊已现异动,只恐反噬朝夕将至。你等且如此这般布置去罢……” …… 张尘缓缓飞遁前行,一直身处群山之中,所见皆无人踪。 终于,张尘目中一亮,下方正是那一大片坟场。如今这一月三阳照耀之下,更显怪异之像。不过,张尘身为灵门修士,并不信邪。正好是自己初到此地时曾现身之所,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从此间脱身的线索。 当下他便按下剑光,落于坟场外围的一侧。 举目望去,这坟场似乎又添了一些新坟,旧坟上也多有供奉之物。想来,此间之人祭祀甚勤。 运转起迷离之眼注视片刻之后,张尘吃了一惊。先前还能真真切切地看到这坟场全貌,现下却见这坟场之上隐隐有一道幽幽的黑光笼罩。其状正如那祭坛洞口的黑色光幕,不过此间光幕极其广大。恍恍惚惚间,所见却是一派朦胧,根本看不清光幕下具体是何景象。 张尘连忙撤去迷离之眼,坟场立刻又恢复了原貌。 他心中一凛,已知此地诡异,正要飞遁而去,突地听到不远处隐隐有声乐之声传来。侧耳细听,只闻阵阵唢呐锣鼓不绝,奏着无比欢快喜庆的调子,正朝着自己这边而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作房自缚 远远地,高亢的唢呐声节奏鲜明地送进耳中,张尘听得分明,这一曲叫《喜洋洋》。小时候,附近人家嫁娶迎新都会吹奏此曲。 此曲节奏明快,张尘听着不由得就心绪飞扬起来。他向坟场外紧走一段,便看到对面小山头上逶逶迤迤地行来一个队伍。头里的几个持着旗幡开道,穿红挂紫,甚是喜庆。后面紧跟着便是十数名乐手,他们或摇头晃脑,或鼓腮瞪目,和着乐声踩着一致的步调前行。 这些人从山顶下来之后,紧跟着转出山棱的,却是四个挑夫。他们个个身高马大,肌肉鼓鼓,显是干惯了农活的壮实农夫。然而,他们肩上挑着的,却是一具硕大的石棺。 头顶三阳虽在,现下却完全被那一轮黑月抢了光芒。迷蒙月光下,那具石棺晃晃悠悠,散发着令人魅惑的青灰光泽。 张尘缓缓止住脚步,本命空间中炼神漩涡轻轻一转,双目渐渐从迷茫中清醒过来。眼前景象好像现在才为他所见,他悚然一惊,这一幕着实怪异。 喜丧的习俗,他也并非第一次见到。不过,联想方才自己的失神状态,以及头顶上那奇异的天象,张尘知道,此事恐怕不那么简单。 不管如何,他都不欲将自己牵扯进去,便果断地放出惊鸿剑,御起便朝另一方向飞遁而去。 乐声渐远,张尘放下心来。也许,方才所见真的只是此地习俗,并非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是,那一行人的表情仍在他脑中浮现。那是一种僵硬的笑容,就像戴着面具一般,虽然灿烂,却毫无生动之感。 “难道是离得远了,看不真切?”张尘心想。 不管如何,他也不欲回头再去查看究竟,自己对此地并不熟悉,还是小心些为妙。 转眼间,张尘便飞越多重山峦,眼见前方是一个小小平原,多处村舍俨然。有村民在田间耕种,老弱妇孺则偶尔在村中走动。张尘在一个村庄附近降下剑光,打算就此打问一二。 尚未进村,就听到村头那棵老柳树下头,传出叽叽喳喳的稚嫩童声。站着听了半晌,张尘不禁莞尔。他缓步行了过去,果然,柳荫下五六个孩童正在争辩。 他们身旁的地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五排方格子。孩童们手中或捏着一片圆瓦,或拿着碗底。其中一个个头较高的七八岁男童,昂头不语,只是不屑地瞧着围住自己的一群童男童女。 较小的童子人多势众,倒也不惧这男童身高体壮,纷纷七嘴八舌地指责他。 “阿布,明明是你不守规矩!” “就是,你踩线,你还双脚落地,你耍赖!” …… 那高大男童轻蔑地一笑,道,“我阿布爱怎么踢就怎么踢,不玩拉倒!” 其余孩童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男童便接道,“那好,我等几个玩,你走吧!” “哼!凭什么要我走,不让我玩,你等也别想玩!”说着,这叫“阿布”的小童推开面前童子,抬脚便胡乱踩向地上划好的格子线。这些线条本就是孩童用瓦片从地上刻画而成。这“阿布”故意用一双小脚在地上使劲拖动,很快便将这整齐的格子踩得一团糟。 余下孩童初时还有些愣怔,待到醒悟过来要去拉扯时,那阿布已然得逞,嬉笑一声便得意地飞奔而去。 “臭阿布!死阿布!……”那羊角辫男童咬牙切齿地对着阿布的背影狂喊,显是气愤至极。余下孩童中,有两名女童却已是两眼泪汪汪,嘤嘤地哭出了声。 张尘饶有兴致地旁观,也不去打扰他们。眼前一幕,自己小时亦曾经历过。他们玩的这种“踢房”游戏,自己当时也是一把好手呢! 见余下孩童或咒骂,或哭泣,一时之间都失去了玩耍的兴致,张尘不由得童心大起。 他缓步走过去,对着两名正哭得伤心的女童和声道,“小妹妹,不要哭了,阿叔给你们重新画一个‘房子’好不好?” 女童闻声睁开朦胧泪眼,那“羊角辫”也转过身,好奇地看着张尘。面前这人二十来岁,虽然陌生,但面相和蔼,看起来不是坏人。 “羊角辫”像是颇有家教,正色道,“阿叔,无须麻烦你了。就算你画了,阿布那坏蛋回头又要来坏了它,我等今日已是玩不成的了!”说完,他自顾叹了一口气,拉过身旁一名女童的小手,道,“阿妹,跟阿哥回家。”其他孩童闻言,也是意兴阑珊,俱都抬步欲走。 “哎,别走啊,阿叔给你们画一个谁也坏不得的‘房子’,好不好?”张尘含笑道。 “哦?”“羊角辫”闻言止步,回过神来,清澈的眼神看定张尘,不相信地道,“阿叔你莫要骗我等孩童,世上哪有坏不得的‘房子’哟!” “嘿嘿,别人嘛,怕是画不出,阿叔我会仙术,你等信也不信?”进阶以来,张尘心情舒畅,便与他们逗起趣来。 听到张尘这般说,“羊角辫”与其他孩童相互看了看,随即便齐齐将不相信的眼神看向他。“骗人!”他们虽然不说话,但张尘何尝不能读出其中意味。 “哈哈……”他也不去解释,看了一眼,对“羊角辫”道,“借你的踢瓦一用,如何?” “好,便借你一用!”“羊角辫”小胸脯一挺,作出极大方的神情,将手里一个圆形瓷碗底交到张尘手上。 张尘接过,向上一抛,随即又接住。走到先前被那“阿布”踩乱的场地,张尘抬手便从房子顶部画起。 踢瓦落地,随着浮土向两边翻出,一道不深不浅的线条整整齐齐地从地上延伸而出。 孩童们站在张尘身后,好奇地看着,见这条线与此前并无分别,一时面上布满失望和疑惑的表情。 实则,张尘早已将一道灵力输入手中踢瓦,灵光一闪便又黯淡下来,将这浅浅的线条牢牢固着在地。 很快,一副崭新的“房子”重现众人面前。张尘将踢瓦还了回去,便退到一边。那“羊角辫”看他一眼,半信半疑地伸脚在房子的一角踩了一下。 “咦!”“羊角辫”惊异地喊了一声,“果然踩不坏!” 其他孩童闻言,俱各上前。先是小心翼翼地踩着线,见怎么踩都不能令这“房子”损坏分毫,顿时兴高采烈不已。 见这群孩子重又开心起来,张尘举步就要离开。“羊角辫”早已拉住他的衣袖,哀求道,“阿叔,你这仙术真是厉害,教教我好不好?” “哈哈……”张尘展颜一笑,“阿叔这仙术你现下可学不得,等你长大了,或许就能学了!” “好吧!”“羊角辫”迟疑了一会儿,便放下一直抓着张尘衣袖的小手。正悻悻然时,就听他口中的“阿妹”奶声道,“阿叔,你也一起来玩,好不好?” 张尘一愣,便又一笑应道,“好!” “耶!我的踢瓦借给你,让你先走!”“羊角辫”雀跃道,伸手将自己的踢瓦递给张尘。 张尘接过,来到“房子”面前,装模作样地准备。众孩童在他身后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见他单脚一跃,便跳进了自己画的第一格“房子”里边。 “哈哈,哈哈,中了,中了!……” 张尘只闻身后一阵哄笑,疑惑间回头看去,身后只余嬉闹声,却是空无一人,哪里还有什么孩童的身影。 他心中一沉,单脚落地一跺就要飞遁,却发现双脚沉重,整个身形更是陷在地上这“房子”当中,竟已丝毫都不能动弹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百鬼吟月 紫阳峰顶,阵旗猎猎。 紫寰界各大宗族修士分据各处,严阵以待。 头顶三颗金阳原本深入魔渊之中,三十年了,现下已明显被推拒出来。那一轮黑月越发地绽放光芒,整个紫阳峰因此披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轻纱。 峰顶修士尽皆面色凝重,他们俱是各宗族灵士以上精英,现下哪还不知,形势对他们相当不利。 不过,大荒剑派右卫掌剑使顾自雄顶在阵列最前沿,这多少让他们心中稍稍安定。这位可是灵尊中阶修士,一身修为高过绝大多数宗族之长。 沈约身处虚灵门阵列中,与周至用对望一眼。三十多年来,二人已不止一次在此轮番上阵,眼前阵仗却是从未有过的压抑与凝重。 初临魔渊,沈约还记着值守三年即可自由去留的门规。现下,他的脸上早已磨去往日轻浮,刻下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内敛气质。 相比之下,周至用倒是沉稳如故。其修为已是灵士巅峰,比沈约、海明珠高出一筹不说,与海明月也差相仿佛。 此刻,他回头看向一人,轻声道,“小牛,记得紧跟在我身后,不可擅动,明白吗?” 叫“小牛”的这位初阶灵士应是初次上阵,神情颇为惶惑。闻言便点点头,对周至用憨憨一笑,也不言语。 若是张尘在此,恐怕要惊讶不已,此人面貌赫然如陈大壮复生一般。 “来了!” 沈约在前头一声轻呼,立刻吸引了周至用和陈小牛的注意。 三人一起举头望向天空。透过金阳刺目的光线,能清楚地看到,那一轮黑月表面一阵模糊,缕缕黑气从其上向周围散逸出来。像乌鸦离巢一般,这些黑气脱离了黑月之后便化作各色形状,绕着黑月团团飞舞。 随之,众人耳中隐约可闻种种声响从空中随月光洒下。初时还飘飘渺渺,不甚清晰。待到朦胧月光加速下坠,那嗡嗡蚋蚋的动静越来越大。 先是一声绵长的嘶吼声,非人非兽,好像缓缓地撕开了一袭轻纱。随后,各种杂七杂八的魔音汹涌而来,令人猝不及防。 利刃劈开皮肉的声音,钝斧敲碎骨头的声音,连皮带肉的咀嚼声,还有惨嚎声、哭喊声、狂笑声、呻吟声,以及种种不可描述的异响,一下一下结结实实地敲打在众人心头,洪水一般猛烈地冲击着心防堤岸。 陈小牛如遭雷击,满脑子都是可怕的血色回忆。此刻,他已完全忘记周至用的叮嘱,呆立当场,身子筛糠一般地颤抖着。 领头的柴继宗见机相当快,却也只来得及为自己加上一道隔音罩,犹自不能完全隔绝天上的魔音灌脑。沈约等人更是自顾不暇,脸色涨红地勉力支撑着。 一时间,众人心旌摇动,晕头转向,原本齐整的阵型立刻大乱。 “百鬼吟月!”顾自雄自语,随即大声喊道,“尔等速速闭目塞听,固守本位,不得擅离!” 随即,他大喝一声,双掌在胸前虚抱,一道道金色光芒在掌间绽放。再一翻转,光芒便迅速聚拢成为一颗光球,渐渐凝实至耀眼灼目。 顾自雄虬髯无风自动,两道粗眉倒竖,“喝!”一声怒吼在峰顶炸响。随之,他将这金色光球向头顶一扔。千万道利剑一般的光芒绽放,与那三颗金阳所放光芒相接,继而在众人头顶迅速蔓延开,正好形成一个金色光罩,笼罩住整个紫阳峰顶。 魔音霎时间被隔绝在外,大阵之中一时间呼喝提醒之声不绝。周至用赶紧回头查看,却见陈小牛头顶上,一头青色小牛虚影昂首一嘶。渐渐地,陈小牛脸上散去狰狞之色,独留双目中的血色一时未退。 “勿要松懈,速速结阵!”顾自雄的暴喝声再次炸响,将众人从各色疲沓状态中惊醒。 举头望去,虽有一个金色光罩相护,天上那三颗金阳却明显暗淡了许多。衬托之下,益发显得那轮黑月强悍壮硕,气势摄人。 此消彼长之际,那百道黑影不再绕月飞舞,竞相调头,呼啦啦投入倾泻而下的朦胧月光中。眨眼间,除了那轮黑月依然高挂之外,一切都恢复了天清气朗,好像刚才那一幕不过是幻觉。 众人正疑惑间,忽觉头顶光罩阵阵晃动。只见黑压压的黑影从朦胧光影中现身,一波接一波地扑向光罩。 最前面的一波黑影撞在光罩上,齐齐发出尖利的啸叫。很快,更多的黑影像蝙蝠一样,前赴后继地贴附在罩壁上。 它们有的现出人形,张开大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拼命地噬咬着光罩。有的化身凶兽,一对利爪寒芒伸缩,“呲呲啦啦”地在光罩上抓出数道锋利的痕迹。有的非人非兽,口鼻中流出血污,尽皆涂抹在光罩上,散发出阵阵难闻的腐蚀气息。 …… 村头老柳树旁,张尘心知中计,虽有些着慌,却强令自己镇定。身形未动,他急运迷离之眼。两道灵光激射,一头撞在了面前一堵黑色光幕上。前后顺势一扫,只见光幕随之涌现,竟像直接从地上自己画的那方格中长出来似的。 迷离之眼不看则罢,一看之下,能看清的,只是自己被拘禁在了一个黑匣子里。若非是四方形状,倒跟一头棺材极为相像。 张尘顾不上细究,见迷离之眼无用,便果断撤去。扑朔剑呼啸而出,劈头刺向面前这道光幕,剑尖深入光幕之中,犹如陷入泥沼,尺许之后便再难进。他骈指一点,扑朔剑调头又向另一处疾刺,依然如故。 正忙乱间,忽听得远处一阵唢呐声传来,继而锣鼓声、吹竽声和竹板声相携而至。张尘抬眼一看,远远地,那抬棺队伍竟然又一次出现在目力所及之处。 张尘心中一凛。自己方才御剑飞遁多时,少说也有两三千里山路。在此也不过耽搁了少许,这抬棺队伍竟在此时衔尾追来。 他心下一急,更加卖力地御剑疾刺,奈何种种努力尝试皆告徒劳无功。转眼间,那抬棺队伍已飘然而至。 张尘眼睁睁看着乐手们在自己近前停下,摇头晃脑,鼓腮瞪目。那四个壮汉抬着石棺越众而出,在自己画的“房子”旁边站定,放下石棺。他们无一人目视张尘,满脸含笑地自顾忙活,笑纹里却僵硬得无一丝波澜。 壮汉不发一言,回身两两面向石棺,双手搭住棺盖,猛地一把掀开。石棺中立刻喷射出一道黑雾,向着张尘所在席卷而来。 张尘只觉自己被一只大手擒拿,任怎么挣扎也逃脱不得。他只来得及收起惊鸿剑,紧跟着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黑雾裹着张尘,向棺中一丝不剩地收拢,壮汉将棺盖一合,复归本位,抬棺便向群山中急走。 先前不知所踪的踢瓦孩童,包括那阿布在内,此时雀跃地跟在抬棺队伍之后。吹吹打打之声愈加高亢,却丝毫盖不住他们兴高采烈的歌谣: “房子宽,房子长,房子大小不一样。左一跳,右一跳,就像狡兔跳田埫。你也跳,我也跳,跳得西山落太阳。” 第二百四十章 大日千阳 广祯立在云端,看底下一行队伍如蚂蚁一般翻山越岭而过,吹吹打打地奔向那座魂殿。 “又一具石棺……” 尽管早已在深山中营造了一处隐秘空间,这三十年来,广祯仍不时出外查看此间情形。眼前景象,倒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没想到此处竟与魔渊相连。”广祯喃喃自语,“以战死之人补充自身,以战养战,如此说来,这魔渊永无平靖之日了!” 又瞄一眼即将进入魂殿中的抬棺队伍,广祯轻笑一声,“不知又是哪个倒霉蛋……” 说着,广祯飘然跃下,身形飘忽,山峦间很快便失去了她的踪影。不过十数息,广祯陡地从某一处虚空中现身,略一侧耳,面上神色大变。身后,丝竹之声如丝如缕,从隐隐约约变得越来越清晰可闻。 她猛一回首,就见远处正有一队人马吹吹打打地赶来。其中四人抬着一口石棺,表面灰白之色,异常醒目。看他们步履不慌不忙,实则遁行极速,竟比自己还要快上一分的模样。广祯目中一冷,唤出空蒙兽,身形一晃便自当前消失。 魂殿入口处,三丈高的青铜大门缓缓打开。门上一个硕大的黑色虎头,此刻一分为二。两只虎目随门扇而动,各自分向一边,在一片漆黑中画下两道幽冷的光迹。 热闹的乐声戛然而止,四名壮汉面带微笑,双目空洞,机械地抬棺入内。将青色石棺放置在殿中某处,四人便又无声离去。 片刻后,青铜大门轰然关闭,殿中立刻又被黑暗笼罩。 大殿约百丈见方,入门三十余丈之后,两座圆形石台高低错落地围拢在中心处。 中心高台仅丈许方圆,其上立着两根石柱,柱顶一轮满月。此刻,满月黑芒闪亮,散逸出道道绳索般黑光,与其下数百具石棺相连。 这些石棺中,数量最多的就是收取张尘在内的青色石棺。它们散布在殿中石制地面上,团团围拢住稍高一层的石台。而此处石台上,又排列着数十具灰色石棺,团团围住中心处最高层石台。 这一座石台上,除了两根石柱,就只有一具石棺。此棺纯黑色,形制比其他石棺更为高大,因而显得极是庄严肃穆。 此刻,所有的石棺表面都弥漫着淡淡的黑雾,黑雾沿着那数百道黑光,又齐齐涌向中心处石柱上的黑月。 犹如鲸吞虎饮一般,黑月贪婪地将这些黑雾尽数吸纳,表面闪耀着妖异的点点光亮。 …… 紫阳峰顶,百鬼吟月方罢,众人头顶黑压压一片,被那恶形恶状的魔变异怪劈头盖脸笼罩。一时间,顾自雄放出的金色光罩就有些摇摇欲坠。正当众人心中惶惑之时,就听顾自雄沉声喝道,“收心,等我号令!” 话音一落,众人只觉心神一震,就各个从眼前的惶恐不安中挣脱了出来。沈约与周至用面面相觑,周至用回头看到陈小牛安然无恙,这才松一口气。 耳听得顾自雄在前头又一声大喝,随即只见他双手高举过顶。众人头顶那金色光罩一闪,其表面一阵波动,随后便突然向外长出数百根竹笋样异物。 顾自雄一式举火烧天姿势不变,那竹笋从破土到长成三尺高矮,不过数息之间。随后便纷纷飞起,如道道金色利剑,在光罩之上的百鬼群中乱穿乱刺。 猝不及防之下,百鬼纷纷受创,“嗬嗬”之声不断。有的黑影已然脱离光罩,依然在外围徘徊。顾自雄浓眉一拧,双手再一高举,那数百道金色利剑立刻分头袭向各处。 或攒刺,或疾追,刹那间,众人头顶数百道金色光芒穿梭,好不热闹。不过十数息,这百鬼便已被这威猛的金剑消灭殆尽。 沈约呆呆地举头望天,这就是灵尊修士的一击之威?这百鬼之身,各个都具有魔士修为,虽说单个威力有限,但整合而来,势头却极为凶猛。没想到,顾自雄一防一攻,就将这百鬼围攻之势击溃。 “顾右卫的大日千阳,果然不凡!”愣怔间,沈约听得不远处一人赞叹道。扭头一看,却是久未相见的楚慎。在他身旁,萧望原点头应是。 沈约心头嘀咕,这“大日千阳”看来就是顾自雄此式名称了,倒是贴切。正琢磨间,就听顾自雄喝道,“听令,各方阵全力施为!” 沈约闻言,急忙坐在阵旗下,将全身灵力调动,骈指点向旗杆之中。阵旗一阵急颤,随即由杆尖涌出一道灵光,源源不断地射向头顶那已然淡薄的金色光罩。 一瞬间,数百道灵光齐涌,混入头顶光罩之中。那光罩立刻就又变得光辉灿然起来,声势甚至大过此前。 顾自雄圆目再睁,双手虚抱,在身前又酝酿出一个光球。待头顶金色光罩不再变化,顾自雄一昂头,将手中光球向上一送。 金色光球缓缓投向光罩之中,带得光罩一起飞离原地,向半空中而去。光球吸收了光罩威能,变得如空中金阳一般大小,且更加耀眼。 顾自雄略略收势,仍举头注视着光球去向。大约十息之后,光球终于升至原先三颗金阳同样高度,并在其一侧稳稳地占据了一个位置。 一时间,四颗金阳同挂高空,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那一轮此前咄咄逼人的黑月,此刻竟被逼得硬生生向魔渊中退后了数十丈之远。 碍于禁令,众人固守在各自位置,未敢喧哗。然则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刚刚又涉险过关了。看来,有灵尊修士在场,就是不一样。 …… 漆黑一片,炼神漩涡轻轻转动,将张尘从迷茫中拖拽出来。张尘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然而现下梦里的情形却一丁半点都不记得了。 他想动,却发现自己全身乏力,根本无法动弹分毫。一时之间,他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是依然在睡梦中。 直到经脉中传来阵阵刺痛,他才确认,自己确实醒了。不过,他马上就惊出一身冷汗,只觉经脉中刺痛不止,全身灵力不断外泄。更骇人的是,自己的修为竟也在随之下降。虽然极其缓慢,但张尘细细一察,仍能清楚地感知到。 他想挣扎,他想大喊,然而一切都只能在自己的脑中进行,甚至连眼皮都无法睁开。本命空间中,就连那炼神漩涡都无法放出,只能在灵树茎干上缓缓转动,从而为他提供一丝模糊的认知。 修为是自己安身立命之本,辛辛苦苦潜修数十年才堪堪摸到灵士巅峰。现下却眼睁睁见其流失,而自己又根本无能为力。不用拿手去摸,张尘也知道自己的额头此刻已是冷汗淋漓。 石棺外,一道黑光牢牢地拴在翘起的棺首上,与高台之上的那一轮黑月相连。此刻,黑月明显缩小了一轮,与此前光泽满溢相比,也黯淡了许多。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狗吞日 紫阳山,后山某峰顶。 大荒剑祖立在当前,程知节、庆安云和宋阳山退后一步并排站立。 四人全神贯注地望向紫阳峰,只见又一道刺目光芒闪亮,继而一颗金阳迅速地向上升去,与此前那四颗金阳比肩而列。 一时间,五颗金阳威势大振,呈扇形缓缓向那一轮黑月压迫过去。 此长彼消,黑月光芒大为收敛,向魔渊中退去。此前的满月渐渐亏成凸月,眼见就要被彻底镇压的样子。 程知节等三人目中透出或浓或淡的变化,大荒剑祖仍不动声色。 稍倾,紫阳峰一道金光腾空而起,转眼间纵掠至此处峰顶上空。 “哈哈哈……” 人未至,豪迈笑声震动山林,现身者黄袍玉带,虎目虬髯,正是顾自雄。 “老祖,自雄若倾力施为,待到七阳齐出,必能一举击溃玄月九幽!”顾自雄大嘴一咧,瓮声道。 大荒剑祖并未对他假以颜色,略点点头,沉声道,“你且退下,老夫自有区处。” 顾自雄只得一躬身,悻悻地退到宋阳山身旁。这玄月九幽悬在紫阳峰上三十年了,且愈加得势,如今终于露出败相。宋阳山身为大荒剑派金剑使,此刻也觉心头一股郁闷之气消减大半,不由面带雀跃之色,对顾自雄一副笑脸相迎。 庆安云仍然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程知节面上则挂着淡淡的笑容。 “怎么,程左卫对顾某所为又有何不满吗?”顾自雄在大荒剑祖那里找了个不自在,正无处排解,见程知节一脸不以为然,便出言相讥。 “呵,岂敢,顾右卫勇谋双全,知节是打心眼里佩服的!”程知节闻言,面不改色地淡淡回道,“只是,岁月悠悠,一晃好像已是三十载了。” “哼!”顾自雄面色一变,陡地提高声调道,“顾某若是全力施为,只怕现下已然破了头顶这鬼门道!” “七阳齐出,紫阳峰上之人大半都会被吸成人干,只怕灵师都活不下几个!”程知节目中一寒道,“他们,可都是紫寰界各宗族精英啊!” “那又如何,事关我紫寰界安危,些许牺牲又算得了什么!……”顾自雄满不在乎地道。 “稍安勿躁!”大荒剑祖在前头一声低喝,顾自雄这才住口。五人前后站立,纷纷向紫阳峰顶注目凝望。 那黑月仍在不断向魔渊深处滑去,且凸月形状正缓缓向弦月转变。顾自雄心下大喜,暗道,或许不用御出七阳,也能一举抵定大事。 当即,他在大荒剑祖身后一躬身,道,“老祖,敌退我进,自雄不欲旁观,正当前往掠阵!” 大荒剑祖老眉一挑,点首道,“也好,阳山,你与自雄同去,小心防备,以免不测!” 宋阳山与顾自雄相视一笑,齐声应是,随即便朝着紫阳峰纵掠而去。 …… 幽暗,深邃的幽暗。 石棺中,张尘从惊惶之中慢慢安定下来。他搜肠刮肚地急寻对策,然而除了一点意识尚存,他发现自己完全无能为力。眼见自己的修为从接近灵士巅峰,已然跌落至灵师高阶,张尘生平第一次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他甚至有点恼恨,为何本命灵树还让自己保持着一丝神念不灭?若是全然归于沉寂,自己在毫无意识中沉沦,倒也不必领受如此这般痛苦。 与石棺中张尘内心的翻江倒海相反,大殿中一派静谧。栓在张尘石棺上的那道黑索闪耀着点点异芒,不住地向上涌动着。整座大殿中,星芒闪耀,齐齐向那两根石柱间的满月汇聚。 满月已缩至碗碟大小,稍显黯淡。无数星芒源源不断地涌来,终于令这满月重新生动起来,渐渐闪耀出魅惑的光芒。 然而满月却未再扩张,仍持续以碗碟大小充盈自身。直到月色如墨,好似在幽暗的大殿穹顶下挖出了一个幽深的孔洞。 意识中,张尘陡觉经脉一松,针刺之感顿消。再一查看,修为下降的态势终于止住了,不过自己现下已是灵士中阶之身。张尘心中忐忑不安,浑不知这是否已是终局。现下,还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石柱之间,那满月轻轻一颤,道道纯黑月华自其表面陡地绽放。此刻,这满月就像是一朵黑色异花盛放。无风自动,黑色花瓣的虚影向上延伸,朝着大殿穹顶处疯狂涌动,最终隐入顶部,散逸不见。 群山之中,是更为广袤的静谧。就在那黑色花瓣虚影在殿中消失不见之际,魂殿顶部的正脊上,青色琉璃瓦齐齐一振,随之像起了波浪一般,向四下里翻涌。 波浪越来越汹涌,终于分别汇聚向最下方第一道檐的四条垂脊。那每一条垂脊上,原本蹲伏着九头小小的石制异兽。这些异兽不到三尺长,身形似犬,却背生双翼,尾又分为三股。它们通体漆黑,尾部却是橙黄色,线条生动优美,耸峙间犹如火把。 黑色月波涌到每一只异兽之处,便告销声匿迹。转瞬间,风平浪静,再无异象发生。 很快,第一头异兽的双睛陡然一亮,闪出两道黑漆漆光芒。紧跟着,数十头异兽双睛一鼓,全都像是活了过来,摇头摆尾间,凶悍之状毕露。背上双翼一展,足有丈许,从垂脊上群起而飞。 异兽成群结队地向上逐级盘旋,又齐齐向大殿正脊中央处投下,随即便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了踪影。 紫阳峰顶,顾自雄与宋阳山在阵中各据一处,齐齐御使灵力,顿时将乾阳灭魔阵的威力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头顶上,那黑月已弯曲成钩,薄如刀刃,好像随时就要断绝,彻底湮灭。 沈约只觉头晕眼花,经脉枯竭,再无新力继生。他茫然地转头看向周至用,只见他面色黯淡,也是强弩之末。为免陈小牛力竭受伤,周至用还要不时分出灵力予以支应一二。 除了少数灵师,在场灵士无不与他们情状相似。就连灵士巅峰的楚慎和萧望原等人,此刻也是神情困顿,正各自分出神念掏出丹丸,狼狈吞服。 众人身前,顾自雄兀自将自身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进面前阵旗中,一边用双目紧盯着那一道如钩残月。 嘴角一阵抽搐,顾自雄强忍着心头冲动,头也不回地大喝一声,“魔渊将破,成败在此一举,尔等速速使出全力,不得懈怠!” 话音未落,有人在他背后惊呼一声。顾自雄向前溜目一扫,就见一道黑影正从那残月中探出大半个身子。耀眼的金色阳光下,那一道黑影极是虚幻,就连顾自雄都不自觉地眨了一下眼睛,才又看到接连数道黑影从同一处现身。 黑影一脱离那残月,便将背上双翼一展,呼啦啦成群扑向最近的那一颗金阳。 “天狗吞日!” 顾自雄双目一凝,心头便自往下重重一沉,手上灵力运转,再不似此前那般轻盈畅快。 第二百四十二章 孤阴不长 一棵歪脖子老树下,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十数个孩童的小身子。 乌血渗流,渐渐将地上那几排歪歪扭扭的格子线条浸润。身后的村庄里,屋舍内外,数十个村民一一倒伏,全无生息。 空蒙兽飘然升空,轻盈地朝着远方地平线遁去。 过不多时,头顶那残月一颤,倒地村民身上几乎同时升起股股黑焰。大大小小的尸身像纸一样被烧透,化作一道道黑烟向上升腾。 黑烟在半空中盘旋,很快便像一阵风似的悉数涌向黑月。地表之上,除村舍依然之外,再无一丝半点的人迹。 …… 紫阳山后山,大荒剑祖脸颊一颤,双目跟着一眯。 程知节与庆安云对视一眼,也不待大荒剑祖吩咐,同时飞身扑向紫阳峰。 那处天空,越来越多的黑影涌出,已然将天上那五颗金阳悉数遮盖,整个天地陡地暗了下来。 天狗,在《大荒记》中偶有记载,却也语焉不详。传闻大战时,魔族曾据此屡屡攻城略地。近万年来,魔渊中魔族虽对紫寰界屡有进犯,却从未出动过天狗。 现下正是乾阳灭魔阵催动到紧要关头,尽管有顾自雄和宋阳山二人掠阵,此刻整个大阵也是后继乏力。恰在此时,那天狗群涌而出,战局扭转看来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纵是大荒剑祖,此刻也是微微愣怔。山峰顶上,风吹着他的一袭旧袍,头上发丝愈发飘扬无羁。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他沉吟片刻之后,缓缓道,“看来,该到破局的时候了。” 紫阳峰上,暗沉沉一片。 顾自雄的脸色却更加阴沉。头顶上,黑翼急急翻动,好似群鸦掠食。隐隐有风云搅动的错觉,实则却无声无息。 偶尔有一道道金色阳光从黑影缝隙中射出,像一把锋利的光剑,一下一下刺中顾自雄的心头。 他面前的中心阵禁上,一道道金光涌起,随即透阵而出,射向那黑压压的漩涡之中。他知道程知节和庆安云已来助阵,不然现下这乾阳灭魔阵绝无此等威能。 他还知道,头顶上那五颗金阳的威势,现下只怕已被削弱了许多。否则,以自己身后这疲惫之师,断不能同时维持五阳并出局面。 所有的一切,都抵不上程知节出手相助,更能带给他屈辱。浓眉拧成一团,顾自雄痛苦地爆喝一声,喊道,“阳山,过来替我!” 不等宋阳山回应,他已飞身而起,直向头顶那漩涡处投去。 宋阳山一怔,来不及思忖,一闪身便来到中心阵禁处,占据了顾自雄原本的位子。 “不可鲁莽!”程知节端坐在阵中一角,正竭力维持大阵运转,见顾自雄作出此举不由急忙喝道。 待要出手阻止,奈何自己重责在身,哪敢擅离?按照他的想法,应是主动放弃五阳中之至少一阳,竭尽全力将局面恢复到三阳程度。如此,方还能令局势不至于一败涂地。 然而,顾自雄擅离职守,却令变数陡增。他心知,顾自雄此刻仍抱着毫不退让的心思,意欲拼死一搏。 大荒剑祖对此亦已惊觉,脱口而出道,“混账!” 随即,他身影一晃,便自原处消失。下一刻,已在紫阳峰顶,漩涡之下。 顾自雄已身在空中,漩涡背景下,飘飘似一只黄色孤鸟。一声虎啸,一个金色光球自他双手之间向上施放,转瞬便撞在那一大团黑影当中。 像是一颗石头扔进墨水池,黑漆漆的漩涡中当即便有无数道黑气散逸。金光闪耀间,黑云一般的天狗群,无声无息地一滞,纷纷向周围散开。 天地间陡地放出光亮,头顶那五颗金阳,此刻现出白惨惨的光芒,早已不复此前神威。 顾自雄面上一喜,“这劳什子天狗,也无甚可怕之处嘛!”他这般想,就要再度出手。 “快闪开!”大荒剑祖厉声警告。 顾自雄一怔,抬头一看,便见那被自己炸开的孔洞中,黑月已然大变模样。本来只是一钩残月,现下又恢复成一轮满月,且大如磨盘,似乎近在咫尺。 那磨盘一晃,从中探出无数道黑色触手样光芒。黑光在疾射途中不停变幻,一息之间便化作一只黑漆漆的大手,当头向他抓来。 那黑手形似骷髅之掌,五指细长,微弯间,骨节突出。无声无息,但转瞬即至。 来不及惊悚,顾自雄目中大凛,双掌动作一顿,继而猛醒过来。双掌一搓,第二枚光球瞬间成型,向上自动一跳,便在顾自雄身前形成一道厚实的金色光盾。 金盾将黑手来路堵死,顾自雄见机也是极快,知道光凭这一道防护,自己仍难逃敌手。当即,他便闪身向下,待要飞遁回阵。那黑手已然抓下,将他身周各个方向罩定。 触及那金盾时,黑手毫无阻滞地穿透,好像金铁透纸而过。顾自雄仓惶间寻路而逃,却已晚了。黑手一把抓住他的腰身,随即便猛地向黑月方向拖拽。 “咻!” 一道灰光一闪即没,斩中正在疾速退回的黑手腕部。黑手一顿,原地颤栗了一下,五指一松之后便继续疾退而回。 那灰光一个偏转,回头抄起顾自雄壮硕的身躯,向大荒剑祖处急掠。 来来去去如此多回合,看似眼花缭乱,实则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啪……” 顾自雄一头栽倒在大荒剑祖脚下,双目紧闭,面色委顿不堪。大荒剑祖也无暇查看,举头紧盯着头顶那黑月。 黑手已然缩至月中不见,而这一轮黑月此刻似也明显受创,躲到了纷舞的天狗群中。 天狗聚拢,拥着黑月向漩涡方向稍稍退后,留下当中三颗惨白的太阳。 …… 狭窄的山道上,广祯当中站定,目中愠怒。身前丈许开外,吹唢呐的,擂鼓的,敲竹板的,摇头晃脑地自顾自演奏着。很快,就有四名大汉抬着一具灰色石棺排众而出。 广祯怒极,自己费尽心机,这抬棺队伍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也甩不脱。 她骈指一伸,空蒙兽化作一道粗大的光箭,朝前猛地蹿出。沿途空间雪崩一样坍塌,这一群人却毫无所觉的样子,既不还击,也不躲闪。顷刻间,肢体瓦解,血肉横飞。 一张笑脸飞向天空,到一定高度之后又飘然落下。“啪”一声,笑纹一丝不改地贴住地面,好像开了一朵花。 广祯早已收势,急驱空蒙兽,夺路而逃,再也不复此前淡定情状。 身后,那血肉模糊处,又是道道黑气上涌,悉数融入天上那黑月之中。黑月不知何时,由残月一变而为满月,且硕大无朋。吸收了此间黑气,黑月表面光辉微微流转,随即从中生出十数道黑色光芒,舌簧一般齐齐向下急探。 一息之后,一只黑手聚合而成,追着广祯和空蒙兽而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冰轮之镜 紫阳山议事密室,一派肃穆气氛。 “好在那玄月九幽似也受了损伤,局面暂且还能维持。只是苦了顾右卫,现下还在昏迷当中。”见众人一致不语,宋阳山出言打破沉默。 良久,无人接话。 大荒剑祖摇摇头道,“孤阴不长,独阳不生。” 程知节点点头,看一眼宋阳山道,“自乾阳灭魔阵启动之后,阴阳相争,必分上下,谁更强势谁就将占据主动。现下看来,弱势的是我大荒,而那玄月九幽反而趁势变得更强了!” 这回换宋阳山低头不语。程知节所言不差,同时也解释了他当年为何激烈反对顾自雄擅启大阵的缘由。 “事已至此,亦是命数。”庆安云此刻倒是淡定,浑浊的一双老眼看向大荒剑祖,询道,“老祖,现下我等该当如何?” “器符盟日前赠送的千枚冰魄符,所剩近半。现下已命轮换修士全数激发,从而调和三颗金阳,增其威力,想来足堪抵挡数年。” 顾自雄伤后,大阵主持一事便交由程知节接手。他仔细介绍了后续安排,同时又面现难色地道,“不过,后续采购的话,器符盟要求加价一倍。” “什么?”宋阳山面色一冷,寒声道,“共抗魔渊,乃紫寰界各宗门世族之责,器符盟安敢如此趁火打劫?” “非止器符盟,丹盟早已如此做法。”程知节苦笑道,“两盟向来独立于各大势力,只有龙廷能节制一二,而我大荒此刻骑虎难下,又不得不为之啊!” “这,岂能让我大荒独自承担?”宋阳山恼怒地一皱眉,道,“便令各家分摊如何?否则,我大荒家底再厚,也禁不起这般折腾!” “难!我大荒与各方有约在先,各方出力,而我大荒出财出物。”程知节摇摇头道,“我大荒剑修向来崇精不崇多,因此,这也是几家老祖之间定下的规矩。” “程左卫向与龙廷交好,可否交涉一二,以期略略转圜?”宋阳山不甘心地问,就连庆安云闻言也望向程知节。 程知节看向大荒剑祖,苦笑道,“程某脸面,恐怕没有阳山你想得那般大呀!” 像是想起了什么,程知节淡淡一笑,“倒是听说,阳山当年曾与器符盟公孙家长女论及剑道?” 宋阳山闻言一怔,正色道,“程左卫说笑了,年少不羁之事,何足再提?” 庆安云闻言,咳嗽一声,再次看向大荒剑祖。 自冒出那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之后,大荒剑祖便一直闭目不言。只是在大袖之中,一只手不停地掐算。 场中一时冷寂下来,不多时,大荒剑祖睁开双目,从容一笑,“此间剧变,龙廷早已伸手。” 三人齐齐一怔,不明所以地互相看看。 “现下,龙廷更是不能脱身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所举动。”大荒剑祖淡定地道。 说话间,一道灵光自密室外疾射而至,宋阳山伸手将之擒住,扫视之后便是一愣,正是龙廷来符。 …… 经脉中的刺痛感持续不断,张尘虽然心急如焚,却阻挡不住修为急降到灵士中阶水平。这也意味着,自己辛辛苦苦数十年修炼,竟在几个闪念之间又重新跌回原地。 正当他愣愣发怔之际,刺痛感陡然消失,随后一阵阴寒之力连绵不绝地涌来。张尘意识中打了一个哆嗦,这股阴寒之力便迅猛地冲进各处经脉,最后更直直向自己的识海冲来。 尽管意识并不十分清晰,张尘断定,一旦让这股诡异外力冲进识海,自己将彻底沉沦。然而,自己现下全无反抗之力,就连调动经脉中些微灵力都做不到。 正彷徨无措之际,本命灵树轻轻一晃,将这股阴寒之力顺利地牵引至根部。阴力流转,再从根部出来时便如正常灵气一般,迅速地流向各处经脉。 张尘心中一喜,此情此景,自己极为熟悉。在魔坛边吸纳魔气之后,便经灵树根部转化,最后形成了自己能够正常获取的灵气。眼下情形,如出一辙。而且,这灵气明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醇厚得多。 他从未在中阶以上灵眼处修炼过,因此无从知晓这份灵气到底是何品阶,但观其推进修炼的速度,竟是此前数倍。 当即他也不客气,便贪婪地吸纳着这不知来处的灵气,快速地提升陡然跌落的修为。 魂殿之外,一片荒无人烟的旷野。一支队伍吹吹打打地行进,中间四名壮汉抬着一具灰色石棺。一行人脚不沾地,很快便翻山越岭而去。 满月照耀下,魂殿的青铜大门已然敞开,犹如张着巨口的巨兽蹲伏。 就在抬棺队伍行将入殿之际,一道幽幽冷光自天外射来,准确地投向了棺中。一息之后,大门轰然关闭。 …… 紫阳峰顶,程知节定定地望着头顶,一轮明晃晃的月亮缓缓升起。只见其闪着冰魄寒光,最终在那三颗金阳之后落定。 明月表面寒光一闪,一道幽幽冷光疾射,投向魔渊那巨大的漩涡之中。随即,月华大放,瞬间与那三颗金阳萎靡不振的光芒相接,形成了一股水乳交融的景象。 金素儿放下手中冰魄符,原本还有些焦躁的心思,顷刻间好似平复了许多。乾阳灭魔阵中,人皆同感。 虚灵门阵中,海明月亦是举头遥望,月华照在她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浅浅的银光。此刻,她心如止水,双目中光芒如玉珠缓缓流转。 柴继宗短暂失神,随即又将心神拂向身后门人。海明月如此,他面上一怔。待回转身细细观瞧,便又若有所思。 月光裹着阳光,形成一股更加和谐的朦胧之光,照遍整个紫阳山。大荒剑祖在后山某峰顶,定定遥望,目中无悲无喜。 庆安云与宋阳山立在他的身后,满面倒是遮掩不住的喜意。稍倾,程知节飞身而来,落地便向大荒剑祖一躬,道,“老祖,福王见此间事了,已自行离去,托知节代颂失礼。” “嗯。”大荒剑祖略点点头。 见老者未再有所表示,宋阳山试探地轻声问道,“老祖,可有不妥之处?这冰轮之镜,听闻取自北海玄冰洞中,千载方能得此一面,实是此界稀罕之物,龙廷此次为何这般大方?” 大荒剑祖微微一笑,他在此瞧得清楚,那一道幽光射出之后,福王便施施然而去。不过,这也只是他心中猜想,不便明言。 “阳山所虑,知节亦曾有之。只是现下乾阳灭魔阵阴阳调和,已能与那玄月九幽分庭相抗,倒是解了我大荒燃眉之急。”程知节略略思忖后,对着大荒剑祖的背影道。 “你等不必多虑,且静观其变吧。”大荒剑祖转过身,看向三人,和煦一笑。 又对庆安云道,“安云,自雄那边你多照看一二,此间事因他而起,想来因果最终还要着落在他身上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魇魔苏醒 “终究是低估了神魇的力量。”紫阳山密室中,大荒剑祖幽幽叹道。 程知节等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虽是大荒剑派灵尊境剑修,在整个紫寰界已是顶尖存在,然而对于这神魇却也是一无所知。 “老祖,何谓神魇?莫非与这魔渊有关?”宋阳山忍不住出言问道。 “神魇……”大荒剑祖深吸一口气,闭目沉思良久,随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娓娓道来。 “世人皆谓万年前的大战,乃天外魔族入侵,实则不过是当年神族各部纷争。其中,魇部即为世人所称魔军之主力。” “魇部乃神族核心部族,鼎鼎有名的落日部族亦是其附属近族。只是,魇部惯于潜藏,变幻莫测,来去无迹可寻。” “大战后,神族各部族大能之士纷纷飞升,而魇部那位大能之士被判定为魔,囚禁在落日部族的神冢之中。” “此界灵气日薄,唯少数部族后裔能够感御之,化用之。即使是四大神兽,也只能将各自神通潜藏,轻易不得妄动。唯有百麟部后裔龙族在对抗魇部时,屡立奇功,由当时神族大能之士点化,尤为精擅统御此界灵气。而我大荒一脉,虽是虎贲部嫡裔,亦曾为神殿近卫,如今反而落于其后了。” 程知节等人屏气凝息,心中虽有万千疑问,却又忍住不去打断大荒剑祖。 …… 魂殿之中,虽然仍身处无边黑暗之中,张尘此刻的心思却极是雀跃。 蓬勃的灵气在经脉中澎湃流转,原本的阴冷刺痛之感,转眼间就化作阵阵暖流,烘得张尘甚至有点昏昏欲睡。 随着炼神漩涡自动运转,刺神法强行将这股灵气收束,按照一定的走向徐徐流转。修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快地在提升,灵士中阶,再次毫无阻碍地突破。 灵士高阶,突破。 很快,便又达到了灵士巅峰。灵气仍在经脉中蓄积,在一道无形的闸门前激荡。 炼神漩涡越转越快,刺神法运转更加快速,灵气激荡也更加汹涌。终于,灵气蓄积到一个顶点之后,便像潮水一般不断冲击着一个无形的闸口。似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唯有冲破此处,方能一泻千里,别开生面。 然而,这处闸口却异常坚韧牢固,任灵气潮水一遍又一遍冲刷,始终屹立不破。 张尘的意识已是越来越清晰,但紧接而来的神魂痛楚也越来越剧烈。似乎,那灵气潮水冲击的,不是什么别的地方,正是自己的神魂中枢。 头疼欲裂,他努力收束心神,勉强沉入本命空间。只见那灵树已是无风自动,自根部往上不住地摇晃,颤栗。那几片灵叶摇晃得更加厉害,若非刻有炼神漩涡徽记的茎干尚算稳固,恐怕早就脱开,四下飘零出去了。 神魂剧颤中,张尘猛地意识到,自己现下竟是在冲击灵师境了! 他惊喜交加,前一刻自己还在担心修为骤降,此刻却在被囚禁的状态下试图突破灵师境。不过,自己原本就接近灵士巅峰。此间怪异灵气如此浓郁,且经自己本命灵树的转化之后,似乎极为契合自己潜能的激发。 当即,他竭力忍住痛楚,在炼神漩涡的帮助下缓缓凝聚心神,专心致志地冲击着灵师境界。 魂殿中,一口灰色石棺漂浮前行,最终在高出张尘所在的一阶台面上落定。 “嗡……” 满月中,玄光满溢,光华流转间,一道细细的黑色光线射出,正好落在那口石棺高高翘起的棺首中间。 幽暗中,数百道黑色光线闪耀着点点星芒。其中,拴住张尘的那一道光芒最甚。乍一看,殿中除了那一轮黑月之外,他这里倒好似星河闪亮,其他处则点点如萤虫乱渡。 …… “玄月九幽再现,那魇魔定是挣脱了部分禁制,开始苏醒了。”大荒剑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说起来,也许我之乾阳灭魔阵还助了其一臂之力。” “那么,为何老祖当时不制止……”程知节脱口而出道。 大荒剑祖大手一抬,缓缓道,“近百年来,魔渊深处震动,异象频频。老夫曾有筹算,也许现下正是到了破局之时。变故只在早晚之间,不若主动行事,或能争取一些先机。” 程知节等三人互相看看,俱都面色凝重。他们早知,魔渊来头不小,且与大荒颇有渊源,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多秘辛。 而且,听起来,这魇魔极为难缠。连当年的众多神族大能都无法将之彻底炼化,只能生囚活禁。若是被它挣脱了出来,那岂不是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而大荒剑派身处魔渊之侧,更是首当其冲。 大荒剑祖见众人不语,索性敞开言道,“那魇魔无影无形,不灭不失,尤其精擅攻击神魂。若非当时祖龙联合蜃部之祖,以非凡的时空之力将之困住,之争,其结果殊难逆料。” “即使如此,祖龙与蜃祖亦同遭重创。蜃祖甚至被魇魔入侵心神,魔化之后,不知所终。”大荒剑祖回忆起自己初证天尊之位,从而得以翻阅大荒秘典时,当时是何等地心潮激荡。 久之,他一直默然不语。 大荒万里之外,已是夜幕笼罩之时。紫阳峰顶,则是光照千里。三颗金阳虽然耀眼,但那一轮漆黑圆月和冰冷的月盘高挂,竞相争辉,极为瞩目。 日月照耀下,阵列中各宗门家族之人早已轮换多次,以往那股紧张肃杀气氛也慢慢消散。 虚灵门方位,金素儿盘坐在地,垂首在袖中把玩着一支金钗。纤手仔细摸去,钗身寸余长,小巧精致。尤其钗头镌了一头娇小的金凤,翩翩若飞,如在云端。 金素儿抿嘴,无声一笑。在虚灵门中准备觉醒时,她方才确定,原来自己的本命灵物是一支钗头凤,而非银凤灵兽,这让她失落许久。 不过,自己中品高阶本命,在虚灵门中也是屈指可数。因而,在一众灵徒中向是重点培养之选。机缘巧合之下,又得杨志玄主动示好,自己进境极快,如今已是灵士高阶修士。只要再用点心思,想必冲击灵师境也非奢望。 如此一来,自己在虚灵门中也算是一方主事之人了。金素儿越琢磨越是心喜,恨不得这一天早日到来。正憧憬间,突听周围一阵骚动,继而便觉周边灵气聚散加速,好似湍流渐成。 “有人突破了,灵师境!” 一声惊呼证实了周围的窃窃私语,金素儿猛一抬头,便看到本门所处方位上空,有一个灵气漩涡正在形成。 与那魔渊漩涡相比,这个灵气漩涡极其微小,不过随着转动加速正在慢慢放大。金素儿先是惊疑地检视一番自身,进而面现失望神色。 一双妙目转动,便见那漩涡正下方,海明月端坐在地,柴继宗已在一旁凝神护法。 第二百四十五章 神通化灵 漩涡中,灵气如股股飘絮,聚集于一处,轻盈灵动。 漩涡转动越来越快,渐渐有白色光点闪烁。其形状也在不断地放大,直至九丈方圆时才堪堪停住。 又在半空中酝酿了许久,漩涡中的白色光点越聚越多,灵气也越来越浓郁。到最后,整个漩涡都变成了乳白色一片。 金素儿站在队列中,痴痴地望着头顶漩涡的变化,目中闪烁不定,透露出羡妒交加的复杂神色。 看着漩涡一点一点放大,她目中的惊疑也一点一点增加。这灵气漩涡大小与修士个人本命品阶直接相关。品阶越高,漩涡越大,其中蕴含的天地灵气也越浓郁。 而这九丈方圆的漩涡,表明海明月的本命竟是传说中的上品高阶。早就听说海掌门一对千金本命品阶极高,如今亲眼得见,金素儿心中依然震撼不已。 “怪不得修为进境如此之快!”金素儿心中嘀咕,目光随着漩涡中一缕灵气疾射,而迅速地投向海明月身上。 这道灵气细如绳索,直直地冲向海明月头顶,并牢牢地栓在她与漩涡之间。海明月身形一颤,随即稳稳地接住了这第一波灵气冲击。 此正是灵气灌顶的紧要关头。虽说灵士进阶灵师境不会引动天劫,但灵气灌顶,进而扩充本命空间和各处经脉,其中痛楚仍非常人所能想象。 这还只是第一波冲击,对海明月而言,尚能轻松应对。但本命品阶越高,灵气冲击将越是频繁,且冲击强度将逐渐增大。 金素儿深知这一点,“老天爷总算还是公平的……”她默默念叨着。 本命品阶较高之人,平时修炼进境较其他修士更快。尤其是从灵徒到灵士,往往只在三五年之间即可觉醒。 但从灵士进阶到灵师时,一旦火候到了,反而是品阶较低的修士更为容易些。首要的,就是灵气灌顶的强度较小。只要做足准备,加上心志足够坚毅,往往就能够有惊无险地度过。 不过,有得必有失,其本命空间和经脉的拓展也因此受限,进而影响神魂和灵力等的全面提升。 相比之下,本命品阶较高的灵士,若是挺过更为磅礴的灵气灌顶冲击,势必在神魂和灵力等各方面都能得到极大的提升。有的修士在本命神通的进化上,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譬如,有些体修借此炼成金刚不坏之身。与同境界修士对抗,哪怕对手高出一阶,都能安然身退,乃至毫发无伤。 因此之故,一些本命极佳的修士甚至会故意压制自己在灵士境的修为。为的就是在神魂或法身等方面打下牢固的基础,以求在此关键时刻,接下那变幻莫测的灵气灌顶。 “临阵突破,师妹我可是替明月师姐你捏一把汗哦!”金素儿心中默念,目光定定地盯着海明月的背影。只见其青袍无风自动,金素儿不由得目光一闪,小巧如菱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转瞬间,又一道灵气如灵蛇一般扭动着身躯疾扑下来,一头打在海明月顶上。 一道青色人影自山下飞掠而来,却是海明珠。正好见到这一道灵气化形攻向海明月,她张口便要惊呼出来,随即便想到了什么,赶紧掩口止声。 柴继宗向她以目示意,海明珠这才乖巧地一点头,站到了海明月身旁另一侧。 …… 幽暗大殿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同样有一个小小的漩涡正在生成。 随着漩涡越转越快,渐渐由灰白之色转变成了黑色。其漩涡大小最后固定至三丈方圆之后,便不再扩张,在一口青灰石棺顶上丈许高处,仍自转动个不停。 这漩涡中的黑色却是极为浓郁,到最后竟好似一汪黑水不住打搅,闪耀着点点异样星芒。 张尘此刻已是冷静异常,虽未有师长面命,他也曾在典籍中大致了解过,现下正是自己冲击灵师境的紧要关头。 原本,他也曾不止一次憧憬过这么一天。不承想这一天竟这般快到来,以致于他连一颗凝神丹都没有准备,更不用说有人能够助一臂之力了。 但他对自身心知肚明。一来,自己的本命灵物只是中品初阶,虽然不知道引动的灵气漩涡真实情状如何,总归不会太过庞大。二来,论神魂壮大,好像在同阶之中他还未见对手,更多时候是远超同侪。 至于经脉拓展的痛楚,咬紧牙关就是。一路走来,他对此倒也并不陌生。 此处虽然诡异,但身处这石棺之中,倒让他莫名有一种安稳之感,并不担心有外敌在此刻袭扰。心念电转间,他的心绪愈加活泛,颇有些跃跃欲试了。 正懵懵懂懂地迎候着,突然头脑中“嗡”一声响,有异物突袭,像一道闪电钻进了百会穴。 刺痛,酸麻,火辣,刮骨般的疼痛,一齐发作。他虽有所准备,此时却也不禁身形一颤,意识中忍不住闷哼一声。 …… 紫阳峰顶,乾阳阵中,数百修士的心神俱都系于一处。 已经有数十道灵气化形,一道紧似一道地攻向海明月。她盘坐在地,腰背依旧挺直,一袭青袍鼓胀。乌黑长发不知何时已然散落,只胡乱地四下飘动。长发遮掩间,一张粉面此刻胀得通红,目中却满是坚毅神色。 终于,漩涡还是变得稀薄下来,继而缓缓地从外向内收束。 八丈、七丈、五丈……灵气仍不断从漩涡中疾扑而下,但明显已是强弩之末。谁都知道,虚灵门即将诞生一位灵师境修士。 紫阳峰上重又涌起一阵窃窃私语声,有叫好的,有惊叹的,有艳羡的。看向海明月的众多目光,亦是复杂多样。有期许肯定的,有赞叹崇敬的,亦有好似宝物为他人所得的惊妒。 虚灵门一众人几乎个个喜气洋洋,喜不自禁。距离他们稍远处的一个队列中,有鄙夷的轻哼声交杂不休,却是与虚灵门向来不对付的浣月宗门人。 “有何了不起,灵气灌顶还未结束,就开始翘起尾巴来了!” “就是,莫要引动天变,功亏一篑吧?哈哈……” 海明珠循着这肆无忌惮的声响,怒目而视过去。正待要发作,却听头顶“咔嚓”一声,不由得心中一沉。 惊疑间,举目一望,见那漩涡已然收束到最初的形态,却仍未消散。随着这一声爆响,紫阳峰顶倒是安静了下来,众人举头上望,却见那漩涡正缓缓散开。 一轮金黄圆月虚影从中露出身形,一晃之后便化作一道金光投向了海明月头顶,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这是,神通变异?” “是神通化灵!神通化灵!” …… 紫阳峰顶,顿时嘈杂声四起。有惊叹的,有疑惑求告的,有惊疑不定只顾揉着眼睛,随着众人“咿呀哦嗯”的。 一时间,就连漩涡消失,海明月正式进阶成功都不再有人关注。 第二百四十六章 功亏一篑 虚灵门,内务堂。 一排魂牌当中的一面,其上青光大盛。氤氲十数息之后,陡地有金光一放,一个小巧的月轮跃至牌面之上,数息之后便重又隐入魂牌之中。光芒敛去,露出魂牌上海明月三字。 何长青与赵明盛二人始终目光炯炯地紧盯着魂牌,面上神色惊羡不已。待金色月轮现身,他们带着惊色对望一眼,流露出浓浓喜意。 青光退去,魂牌上恢复平静。何长青才一点头,缓缓道,“竟是神通化灵之像,海师妹进阶灵师,而且品质如此之高,实是我虚灵门之福啊!” 赵明盛不说话,只是在一旁重重点头。他二人此刻俱是灵士中阶修为,自十数年前在魔渊轮值之后,近些年便分别在传功堂和内务堂担任执事。 “何师叔,这神通化灵是何意?”内务堂一名灵徒见两位执事师叔心情大好的样子,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在场另外几名灵徒闻言,俱各竖起双耳,静立细听。 赵明盛持重惯了,一看是自己手下向来跳脱的马六插嘴,不由向他两眼一瞪。 马六一缩脖子,待要躲过一边,就听何长青一笑道,“师弟,也怪不得他们好奇,我二人当初第一次听闻,何尝不是如此?” 几名灵徒这才嘻嘻一笑,都知道这位传功堂何执事基础功法扎实,且一向敦亲睦族,因而都不失时机地围了过来。 何长青见他们双目闪亮,一如自己当初,不由心中一暖,侃侃言道,“我等修士,本命神通自觉醒之后便会显现。只是御使之时,常因修士自身功法不精,或神魂不济,而不能发挥其十足功用。一般而言,十成之中,能发挥出六七成威力已属突出。” 见众人憧憬之中又带着疑惑,何长青苦笑道,“譬如何某及你等赵师叔,亦常为此而苦恼。” “这又是因何之故?神通不是天赋的么?为何还有高低上下之分?”那小脸大眼的马六追问道。 赵明盛两指微曲,陡地在马六头上凿了一个爆栗,喝道,“天赋神通,难道就是坐等着老天爷赏饭吃不成?” 马六“哎呦”一声,单手覆着额头,缩着脖子不敢言语。周围其他灵徒纷纷捂嘴偷笑,对望中流露出促狭神情。 何长青见状,点点头,顺着赵明盛所说解释道,“虽说是神通天赋,但若后天不努力,功法修炼不精,或神魂不济,这神通的威力也是要大打折扣的。而神通化灵,就是修士本人在功法修炼,或神魂壮大方面有过人之处,这才能够在进阶灵师时触发此异象。与神通天赋相比,这可是实打实的后天修炼之功,堪称由己不由天。” 众灵徒纷纷收束嬉闹之意,凝神听何长青详述内情。 “总之,神通化灵,也就是修士能够随时随地将神通御使如意,且往往能将其威力发挥出极限水平。修士斗法,胜负往往只在毫厘之间。可想而知,这对于修士自身是何等重要!这也是即使是同阶修士之间,在实力上亦有高下之分,乃至天差地别的原因所在。” 见众人或点头神往,或沉思不语,赵明盛借机沉声道,“往日着你等勤加修炼,个个叫苦不迭,都说自己天赋有限,练也练不出个甚来,此刻当知道错了吧?” 他不开口还罢,一开口,众人俱都神色一松,从方才的短暂入定中抽离了出来。口中称是,面上却恢复了嬉笑神色。他们也知,这位赵执事面冷心热,因此面上虽敬,心中却常常待之以缓。 “赵师弟所言极是。”何长青略一沉吟,缓缓道,“想当年,我虚灵门中有一人,本命品阶并不出众,与你等不过相当,甚至还要低些。此人却在数十年前成功觉醒,当时年纪比你等现下都要小。最难得的是,此人遭逢变故,至今漂泊在外,却在我和赵师弟之前觉醒成功,可见其心志坚毅,异于常人。说起来,何某能够觉醒,还是受了他之激励!” 赵明盛一反常态,在何长青侃侃而谈时即已不时点头,见他话音刚落,便接口道,“赵某亦是如此!” 马六等人见状,俱是一怔,赵执事一向不苟言笑,此刻却似真情流露。难道此人真有这么神奇?不过,他们到底未曾亲见,心中对此感触便不十分真切,暗自猜测,此人定是机缘深厚吧。 …… 幽暗大殿一角,星芒频闪,灵气如黑色异蛇,自漩涡中飞扑而下,一道紧似一道地打向张尘所在石棺。 随着灵气灌顶的不断进行,张尘的意识因为痛楚而越来越清醒。与想像不同,也不知是此前曾在魔坛中有过类似经历,还是他的神魂足够壮大,他觉得这灵气灌顶似乎并不如传说中那般难捱。 若非无法将神识放出棺外,他甚至想分出一部分精力去看一看外界此刻情形。以此来确定一下,到底自己是不是正在进阶为灵师。 要知道,迈入灵师境,才可说在此界真正成为一方人物。不要说寿命大增至数百年,就连自身的功法神通也将有实质的精进。只是不知,自己此次进阶之后,神通又会有何变化。 不多久,就觉神识中痛楚陡然加剧,便知已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张尘心思一凛,屏息止念的一刻,就觉本命灵树根部,有一股气劲缓缓上升。 顷刻间,气透树梢,灵树顶上金光一放。金光之中,一团虚无缥缈的云气升腾变幻,一时却又并不能看清个中究竟。 然而,张尘心中微微一顿,知道这竟是“神通化灵”景象。狂喜的念头一闪即收,他赶紧收束心神,郑重迎接这意外之喜。 石棺之外,大殿中那一轮黑月原本并无动静,就在那缥缈云气现身之际,黑月一颤,似有所感。紧接着,一只漆黑骨手从中探出,一把抓向那一个正剧烈旋转的漩涡。 …… 内务堂中,何长青正待要离开,前往传功堂报备。就听人群最外围一人惊呼,“咦,赵师叔,又有同门进阶了!” 话音未落,就听此人声音颤抖着道,“神……又是神通化灵?” 何赵二人一惊,身形一晃,同时跃向另一侧魂牌集中处。只见其中一面魂牌青芒耀眼,缭绕间,有一点金光隐约从中透出来。 待到金光大放,青光渐退,一团小巧的云气闪现。金光包裹之中,云气呈淡灰色。内中犹如有风云搅动,这一团云气急遽地变幻。一会儿凝实,如龙腾,似虎跃;顷刻间又化虚,空空如也,痕迹全无。 不过数息之间,金光陡地一放,裹着这一道云气,就要如此前海明月那般情形。 何赵二人对望一眼,目中满是惊愕。一日之内,两位同门进阶灵师,而且均出现了品阶上乘的神通化灵异象。 还来不及欣喜,再一转头,就见那金光一放之后即告溃散,转瞬间便消散于无形。这神通化灵不仅功亏一篑,就连此人的进阶之路也陡然中断。 光芒尽敛,魂牌上现出“张尘”二字。 第二百四十七章 魇蜃相争 漆黑骨手转瞬即至,五指戟张,探入那团激烈旋转的漩涡中。 指爪合拢,却是罩定了那一团小巧云气。云气金光闪耀,正要脱离漩涡,落向张尘棺中。此刻却陡地一黯,金光与云气一同消失不见。 骨手五指一抄,扑了个空。指骨用力攥紧,转而重又张开,伸进漩涡中奋力搅动,好似在追搜一粒遗珠。 石棺中,张尘只觉经脉各处气血沸腾,随即倒行逆施,差点就心神失守。整个本命空间阵阵剧颤,那股金色云气在树梢上方陡地消散,弥漫于本命空间中,竟一丝一毫也再难寻到。 寒意充斥意识中心,张尘只觉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整个人都好似僵住了。 然而,紧跟着发生的情形却令他彻底绝望。方才神通化灵之际,那一道道灵气仍不断地冲击着自己的神魂中枢与全身经脉。随着那股气劲消失,这些原本澎湃无比的灵气竟也陡地退潮而去。 这也就意味着,不仅神通化灵的希望破灭,就连自己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灵师境进阶,此刻也宣告功败垂成。 周身经脉一松,张尘神识一扫,发现自己的修为重又从灵师境的门口,跌落到了灵士巅峰状态。 一连串变故来得毫无预兆。一时间,张尘惊愕,慌张,不知所措,他想要放声怒吼,歇斯底里地发泄。但所有这些情绪都只能在心里翻滚肆虐,无处释放,由是愈加憋闷。 那骨手见搜寻无果,也不放弃,直接一掌拍向石棺。一道幽冷黑光穿透棺盖,闪入张尘脑门。 张尘刚刚从彷徨失措中缓过来,周身经脉渐暖,随之就觉一股比刚才还要阴厉数倍的寒意袭来。 这股寒意毫无阻滞地蹿进他的本命空间,随之一个忽强忽弱的笑声在他脑中回荡,“哈哈哈……” 这声音阴柔,辨不清男女,只觉虚幻缥缈,好似从重重轻纱中渗透过来。 继而,笑声一收,这声调忽急忽慢地道,“果然是你!还真是冤家路窄啊,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蜃魔竟藏在这小小的人族灵士身上。” 此人语调一时凶厉,一时又阴柔无比。张尘先是一愣,这竟是此前从未听过的一种古语。若当面听人讲来,他恐将一头雾水。然而,此刻这语言在脑中回荡,不知怎地,他竟能明明白白地通晓其意。 不过,他现在能够做的也仅是如此。自这阴厉寒意入侵本命空间,他的意识便一丝一毫都不能转动,所有这些信息都只能被动接收而来。 此人话音未落,灵树根部一股蓬勃生气升腾,他的意识随之悄然醒转。 “蜃魔?此是何物?竟一直藏在我的本命空间中?”一连串疑问自张尘心头冒起。不知不觉地,他想起了在五重山种灵时曾感应到的那颗灰色“种子”。 还没等他从迷惘中彻底醒转,就听另一个苍劲的老者声音响起,“没错,见了本祖,还有胆前来,难道忘了昔日溃败,差点形神俱灭之事吗?” “哈哈,若是那老龙在此,本座或许还会忌惮一二。只是你这一缕残魂,马上就要形神俱灭的,恐怕是你吧?” 阴柔声调一转,突然很是开心地道,“说来真是好笑,枉你身为蜃部老祖,最后竟落得被盟友吞噬的下场!怎地,那老龙没将你彻底吞掉?还是你逃出了一缕魂魄,苟延残喘至今?” 苍劲声音未再响起,似是无言以对。张尘只觉那股生气悄悄地自灵树根部向上,缓缓流过灵树茎干枝叶。随之,自己的神识慢慢地从阴厉寒意中挣脱,重又开始聚拢凝厚起来。 “怎么?戳到痛处了?”那阴柔声调陡地一尖,声线高亢地嚷道,“若非你二人暗算于本座,我等俱已飞升天外,何须似此刻这般苟活于此界!” “当年的是非恩怨,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辩明?若非你自恃有利,一意孤行,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现下想来,我等当时皆受了蒙蔽。唉,不过都是命定之数罢了!”那苍劲声音这回及时应道。 “怎么,当年横行一世的蜃祖,此刻竟认了命?”阴柔声调忽高忽低地抢白道,“难道,就连被那老龙吞噬之仇也要弃置脑后了吗?” 苍劲声音再次沉默。 “也好,也好,如此便将你之神魂乖乖交于本座吧,待本座吞噬了你,便足可去找那老龙算一回总账了!” 说着,张尘只觉那股阴厉寒意化作无边黑暗,从灵树树梢顶上向着根部淹没过来。 “永夜之暗,是大光明,速来投我!” 飘飘渺渺的声调在张尘神识深处响起。刹那间,张尘就像被催眠了一般,眼皮沉重,整个意识就要沉入无边黑暗之中。 “哼!”一声苍劲喝声适时响起,好似一把利刃划破黑暗,从中透出一丝微微光亮。 张尘陡地一惊,意识在崩溃边缘重又振作起来。灵树根部的蓬勃之意渐盛,本已渐渐好转的神识愈加壮大。炼神漩涡轻轻一颤,从灵树茎干上跃出,在虚空中缓缓一转,竟将那股黑暗刷淡了一层。 “咦!” 阴柔语调明显一惊,似乎没想到自己竟在这人族灵士手上被摆了一道。但随后,那声音清晰无比地传来,“在魂殿之中,还妄想反抗,怎么?是要拿这人族小子当挡箭牌吗?也好,本座现下就摧毁他的全部神识,看你这一缕残魂还如何躲躲藏藏!” 大殿中,那一轮黑月一颤,股股浓重的黑光疾射而来,源源不断地扑向张尘棺中。 张尘闻言早就大惊,随之将正在加速的炼神漩涡疾速运转。然而,周围无边的黑暗更加浓重,任炼神漩涡如何疾转,其消耗的黑暗与迅速补充而来的相比,十不足一。 灵树根部的生气亦是急速涌动,似是感受到极大的危机,此刻更加疯狂地向张尘本命灵树输送生机。 即使如此,仍然无法抵挡魇魔的全力施为,只见那黑暗仍自缓缓压顶而来。很快,张尘便再次感到困顿袭来,只能勉强维持薄弱守势。 “等等,你不是想找那老龙吗?本祖知其所在,放过这小子,本祖便带你去寻他。”苍劲声音急道,也知此刻正是危急存亡之际。 “哈哈……”阴柔声音放肆一笑,道,“待本座吞噬了你等,自然能够掌握你所知的一切,何须这般麻烦!” 见言语无用,灵树根部一动,这股蓬勃生气尽数向上,朝着已至树干位置的黑暗猛撞过去。 “也罢,若你所言,本祖苟活万余年之久,便与你拼个死活!痛哉快也!哈哈……” 笑声极是疯狂,携着不死不休之势。 炼神漩涡一顿,随即陡地加速,闪耀着灿烂银光,一头冲进黑暗之中。 张尘只觉神识一痛,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百四十八章 强行进阶 无垠虚空中,两团乌云激烈对撞,其下一颗低矮的小树瑟瑟发抖。 “喀啦!” 一道闪电撕裂云层,兜头劈中小树。 小树自上而下急颤,向下急弯,好像随时就要被击垮,倒伏在地。但转瞬之间,小树周身青光一闪,又顽强地挺起了身形。 张尘猛地惊醒。呆愣片刻,随即意识到,自己本命空间中发生的激烈争斗,正是与自己性命攸关之事。 无论谁最终获胜,张尘都感到了深深的威胁。那阴柔老怪自不必说,本就来者不善。而那所谓蜃魔,竟一直潜伏在自己的本命要害处,想来也是不怀好意。 可是,感受着那刚猛无畴的激烈对撞,张尘除了忍受着一阵又一阵的剧烈摧折之外,似乎也别无计出。 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心中这个念头一冒出,张尘即刻本能地将之否定。 不行!说什么也要拼上一拼! 可是,双方激斗情形,是自己从未领略过的。若此刻强行反抗,且不说指向为谁还不定,只怕此举与送死也并无多大分别。 本命空间中的激烈震荡仍自不停,本命灵树看似柔弱,历经劫波之后却也愈发坚韧。张尘也越发地冷静下来。哪怕是陷入当下死局,他也不愿作无谓送死之举。 无数个念头转过,为今之计,唯有再次尝试进阶灵师之路了! 由灵士进阶灵师失败,短期内对自身神魂和灵力的消耗颇大。更重要的是,体会到灵师进阶过程中的艰难与折磨,许多灵士心头畏惧之意大盛,因而往往怯于再战。 由灵徒觉醒为灵士,哪怕有空明丹相助,往往也会面临再而衰、三而竭的局面。由灵士进阶灵师,更是险阻重重,令人望而生畏。尤其若是强行突破,一旦失败,恐将神魂消散,彻底从此界灭失。 张尘并不确定,即使自己进阶灵师,是否就能化解当前危机,但此刻别无他途。或许进阶之后,神魂之力愈加强大,从而能够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心念电转,他便不再纠结,毫不犹豫地催动体内灵力,向着本命灵树的根部猛灌。 灵树无数根须舞动,自下而上地生出股股蓬勃生气,冥冥之中直至与天相接。 石棺之上,幽暗中渐渐泛起一缕深邃的黑色云气。云气缭绕,缓缓转动起来,数息之间便由一指指尖化成拳头大小。一如此前情形,这一团黑色云气迅速蔓延,旋转间便至三丈方圆。 黑色漩涡转动放慢,终于定住,却并未如此前那般降下化形魔气。 自张尘强行激发本命灵树向天寻道之际,其本命空间中的魇魔与蜃祖即已察觉。云雾缠绕中,魇魔化作一道黑色人影,双掌平推,将一团变化多端的灰色云气迫开。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讥道,“将死之人,犹自挣扎!” 灰云向后疾速翻滚,一会儿变成一头巨大的四脚蛇,一会儿化作一只须爪张扬的圆鼓鼓怪虫,身形落定之后却又成了一名文质彬彬的灰袍书生。 他双目一翻,内中无瞳,满溢着灰败之色。然而,他略一感知之后,表情却是一怔,继而若有所思,猱身再次扑上。 “怎么?”魇魔模糊的面部一阵云气流动,双掌用力劈出,瓮声道,“你认为这小子能成?” 言罢,犹自带着轻蔑的语气嗤笑一声,看了一眼再次飞身翻出的蜃祖,缓缓道,“你我眼中,此子资质如此低劣,怎敢尝试在短短时辰之内二次进阶?枉你身为神族大能之一,还妄想他能在进阶之后,助你一臂之力?哼,岂非笑话!” 蜃祖身形急晃,趁着魇魔出言相讥之际,堪堪稳住神魂震荡。闻言,倒是镇定一笑,“敢不敢,他已如此做了,本祖便赌上一把又如何?” 话虽如此,心中却也忐忑,此子虽说心志坚毅,更曾不止一次绝地反击。不过,毕竟如魇魔所言,其资质着实低劣了些。但不知为何,在他身上,蜃祖莫名地便投注了一丝希望。 他当下之情形与张尘相似。魇魔本就强悍,尤其身处这魂殿之中,更兼地利之便。唯有抓住每一分希望,与之缠斗,方才有可能免于劫难。 当即也不多话,身形一散,便以整化零地形成无数道灰色箭矢,疾速冲向魇魔。 自漩涡开始形成以来,张尘心神已全然沉寂,似乎已将本命空间中的争斗完全忘记。本命空间兀自动荡,他仍能一心一意地小心应对这漩涡之中降下的灵气冲击。 自方才那一次进阶失败之后,他已明白,这灵气冲击与种灵时身心所遭受的折磨相似。只是,与进阶灵师相比,种灵对自身的冲击真可谓儿戏。 细究起来,恐怕其中所蕴威力是当时百倍不止。不过,好在自己神魂素来强壮,应付起来却比种灵时似乎还要轻松些。这也是他敢于再次强行进阶的重要原因。 他已作好准备,然而那预料之中的灵气冲击却迟迟未至。 石棺之上,黑色漩涡似乎就要定住,然而下一刻却又缓缓转动起来。 “轰隆隆!” 整座魂殿上空,天空中异响连连。风云扰动,整个幻月神冢境内,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极为恐怖的异变。 随着轰隆声响,黑色漩涡中心一点白光突地冒起。白光好似泉眼,从中生出滚滚的白色云气。这云气激荡,在黑色云气中迅速旋转开来,并逐渐向外推挤黑云。 不过数息之后,白色云气便与黑色云气相互搅动起来,最终却又各据一隅,黑白分明。 整个云团不断向外扩张,五丈、七丈……直至九丈,其势似乎仍未停息。 魇魔早已惊觉魂殿内外异动,待觉出那漩涡已扩至九丈方圆,心头立刻有所明悟。他一掌震开蜃祖身形,飞身就要遁出此处虚空。 蜃祖哪里会放他自去,身形后退时即已强行止住,急切间不管不顾地再次疾扑而上,死死地缠住了魇魔。 魇魔无奈,只得回身再战,口中却冷冷一笑,“徒劳无益之举,就算本座不插手,你以为他能禁受这来自九重天的灵气冲击么?” “能不能,他已这般做了,你可敢与本祖赌上一赌?”蜃祖再次化作灰袍书生模样,身形却已略淡了些,只是面上仍带着一丝戏谑的嘲笑,直直地盯着魇魔模糊不清的面目。 “哼,你我皆非小儿,奈何仍要行此激将之法?”魇魔不屑地道。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嘛,此子倒是激起了本座的好奇。” 说话间,那九丈风云仍在不断向外扩展,十丈、十一丈、十二丈,直到十三丈,这黑白两色的庞大云团才最终定在半空。 “……” “……” 魇魔与蜃祖二人已各自停手,此刻竟不再发出一言。尽管已猜出当下情形为何如此,他们仍然不可抑止地陷入了惊愕之中。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天外飞星 二人不约而同地举首望天。 起初,头顶只是一个微小的星光突地闪了一下。随后,这颗星辰便骤然脱离了天际,急遽下坠。 这之后,才传来“轰隆隆”一阵鸣响。 他二人瞧得清楚,这是来自九重天外的灵气化形。这还只是第一道,此刻它已化作一道流星,箭矢一样疾射而来。观其去向,正是那一棵独立于此间天地的小小灵树。 “轰隆”声近,此处虚空竟微微震颤起来。 魇魔也不去看蜃祖,身形一阵飘忽,顷刻间将自己收束成一个漆黑如墨的拳头大圆镜。镜面泛出道道细密的波纹,一闪之后便没了踪影。再出现时,已是细如芝麻。又一晃,踪迹全无。 蜃祖脸色不住变幻,就见魇魔消失之处,一道白色星矢“嗖”地闯进眼帘。蜃祖微眯起空洞的双目,随即身形一动,飘忽着向灵树根部投去。急切间,犹如寒鸦归巢。 张尘对这一切似乎全无知觉。他双目微闭,气息匀停,已将周身气息收束停当,静待第一波灵气冲击的到来。 “轰!” 粗如儿臂的星矢准确命中灵树顶端,令其自上而下抖动不停。张尘本来安然躺卧在石棺中,此刻像被一箭射中要害,周身经脉齐齐一紧。黑暗中,他的上身骤然弹起,额头猛地撞在粗重的棺盖内侧。 “砰!” 一股热流在头顶蔓延。 “噗通!” 身形倒撞回棺中的时候,张尘心中却是一凉。 这第一道灌顶灵气,竟比前次进阶时的最后一道还要强劲! 心中升起一丝畏惧之意,张尘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身死道消,也比被人操控,成为行尸走肉的好。 只这几个念头闪过,虚空之外的遥远天际,又一道星辰亮起,随即又按部就班地射出第二道星矢。 轰隆声却比之前小了一些,然而,张尘只觉一股更大的威压迅速迫近。本命空间中,灵树好不容易重新稳固下来,随着轰隆声近,竟又微微颤动起来。 张尘把心一横,全神贯注地迎候着第二道冲击。此刻,他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其他,倒是把先前那两个老怪物忘得一干二净。 亮光一闪,第二道星矢煌煌而至,遁速却并不比第一道更快,唯有光芒更盛。 张尘心神一动,一团虚虚实实的云气自灵树顶端的一片灵叶上升起,迎着那星矢射来方向挡去。 “唰……” 云气刚一升起,张尘堪堪重新将心神稳固至灵树根部,那道星矢便自扑朔云气中穿过,一丝一毫都未有阻滞的样子。 “轰!”“砰!”“噗通……” 三寸厚的石制棺盖板,震得飞起半寸高,棺中又是一阵乱糟糟响动。 来不及调匀气息,第三道星光一闪,再次从天而降。 见扑朔诀并无作用,张尘心中大悔,若是早先设下一道迷离障,不知是否能收到奇效? 他倒忘了,若不是前后两次进阶的冲击,尤其这第二次进阶的天外飞星冲击,他的意识此刻哪有这般活络? 当此变故迭生之际,这一连串的压迫和打击,倒让他越来越清醒,更加自主了些。 张尘当然无暇细究其中关窍。眼看第三道星矢明晃晃射进本命空间,干脆又祭出另一片灵叶上的闪电标记。他打算来一个硬碰硬,希望至少能够将这道灵气冲击削弱少许。 魂殿外,高高的正脊中央处,镶嵌着一枚黑漆漆圆珠。 此刻,这枚圆珠闪耀着极其暗昧的光芒,好似一颗冷漠的眼珠凝视着某处。 通过这颗圆珠,魇魔凝神望向魂殿上方,那十三丈方圆的漩涡,黑白分明地竖挂着。 突破九丈之后,这个巨大的漩涡便自魂殿中自动移出。扶摇直上,直至十三丈方圆,漩涡已高高挂在半空中。 自其氤氲,不断延扩,直至眼下一道道星辰从中落下。其势堂皇,庄重,竟令旁侧那一轮黑月也黯淡无光,兀自畏畏缩缩起来。 那漆黑圆珠死死地盯着这漩涡的变化,像一个猎人在旁窥伺,既贪婪又耐心。 不多久,那圆珠中光芒一亮,只见漩涡终于缓缓开始向内收束。一颗细小的星辰从中跃离,随即化作又一道星矢射出。 与此前相比,这一道星矢光芒略淡,且只有筷子粗细,看似并不起眼。然而,那漆黑圆珠陡地光芒一黯,似乎颇为忌惮,竟不再像此前那般追视着星光飞逝。 张尘本命空间中,蜃祖潜伏在灵树根部,望着头顶一道略显黯淡的光芒亮起,心头也是一沉。 只见张尘在此空间中再次祭起一记银雷。这银雷光芒湛然,其中夹杂着少许金丝流转,此刻驾轻就熟地迎向高空。 张尘终于从之前的慌乱中镇定下来。此前的几道星矢,悉数被他以银雷在半途缠绕,加以炼化。虽然不至于将其彻底消弭,但落至本命灵树上时,却已是柔和了些。 几番下来,张尘心神和经脉虽然仍频遭重重冲击,终于还是不至于如此前那般狼狈。 正以为此番亦是如此,只闻一声轻响,星矢缓缓地穿过银雷。银雷一震之后即告消散,而那星矢依然故我地飞抵灵树顶端。 “轰!”“砰!”“噗通!” “砰……” 石棺的棺盖飞起尺许高,随后又重重地落了下去,发出更为沉重的一声闷响。 张尘只觉脑中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稳固下来的意识又开始涣散开去。一时间,莫说感知,就连自己身在何方,所为何事,都已全然无感。 一股汹涌的灵气裹挟着他,撕扯着他,吞噬着他。 魂殿外,漩涡继续向内收束,已至十二丈方圆。略定数息之后,其间同时迸出两颗星辰,光芒一闪,两道与此前那道一模一样的星矢再次射下。 仅有的一丝神识守住灵树根部,张尘任自己在洪流中载沉载浮,已然无法措手应对下一次的灵气冲击。 …… 虚灵门,内务堂。 首座高真亭一双白眉拧紧,眉下双眸炯炯地盯着张尘的那一面魂牌。 在他身后,祁长镜等人围拢在一处,亦是屏气凝神。 “首座……”片刻后,祁长镜向高真亭附耳道,“看来,此子进阶无望了。” 再往外,马六等人已然开始窃窃私语,间或有叹气之声。何长青与赵明盛对望一眼,心中亦是黯然。 “此次明月能够顺利进阶,且神通化灵成功,已是我虚灵门之幸!”祁长镜缓言劝道,“张尘此子当时若果断放弃神通化灵,或许成就灵师也是稳当的……唉,终究是贪心些了呀!” 高真亭不语,见那魂牌上再无动静,不由也缓缓放下一对白眉。目中精光待要收起,继而又是一亮。 “咦!”他急吐一口气,同时面现焦急之色。 祁长镜等人伸头一看,只见张尘魂牌上光芒陡地亮起,随即或明或暗,竟似魂飞魄散之兆。 第二百五十章 强势进阶 两道星芒闪耀,将此处虚空的穹顶晕染成一片瑰丽景象。 在张尘看来,这却像是死亡的讯号,而自己只能束手待毙。他不愿闭目等死,因而奋力将心神从极度混乱中拽出来,试图以昂扬的姿态迎接自己人生的最后一个场面。 这几乎是他本能的选择,并无多少激烈的念头转动。就在这么一瞬间,他突觉自己的心神竟已从巨大的泥潭中挣脱。 然而,那两道星矢已然突入本命空间,以间不容发之势灭顶而来。 “唉……” 一个似有若无的叹息声起,随即一股强大的生机自灵树根部迅速向上。就在星芒堪堪触到灵树顶时,那股生机幻化作一个巴掌大的镜面,正好与之相接。 “叮当……” 两道星矢同时撞上镜面,只发出了一个声响,就好像女子身上的环佩相碰,清脆而美好。 张尘的本命空间中却是乱象迭生。只见镜面破碎,化作千百个细小的碎片,弥散在此处虚空。 而那两道星芒虽然淡了不少,却并未消散。转而向上弹出,数息之后同时调头,卷土重来。 张尘见此变故,略略愣怔之后,随即匆匆收拾起心神,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星芒拉长尾巴,此刻却分从两个方向向灵树扑来。灵树根部此时未再有何异动,那千百道镜面碎片本来悬浮各处,此刻陡地无风自舞。好似狂风怒卷,碎镜化作两条长蛇,摇头摆尾地向那两道星矢撞去。 “叮叮当当……” 大珠小珠落玉盘,却密如锣鼓地带动着张尘的心跳。 星矢犹如穿林打叶,初时还极畅快。奈何那碎之又碎的镜面数度集结,翻转调头后,追着不断下坠的星矢一次又一次拦截。 渐渐地,星芒在无数次撞击之后向四面八方散射。箭簇开始变钝,继而箭枝也可见地缩短。 星芒成霰,横七竖八地打向张尘的本命空间。他的心神随之颤动,烈度却弱了许多,仅只能令他短暂地头晕目眩。 本命空间中,无数碎得不能再碎的镜面好像玉屑,聚成一团飘拂着。最后,又像尘埃落向灵树根部,悉数隐匿不见。 莫名其妙躲过一劫,张尘心思一动,此刻却也顾不上高兴,更来不及深究。早在两道星矢被反弹出去之后,他立刻御使起迷离功,在灵树上方编织起迷离障来。 三十年的锤炼,除了主修功法刺神法之外,迷离功等辅修功法张尘也从未放下。此刻只见他十指连弹,一道道白色灵光密密麻麻地射出,很快便形成了一个脸盆大小的迷离障雏形。 最终一点指,一道粗壮白光将之激活,随即在灵树上方某处静静悬挂。张尘不带丝毫犹豫,再次专注地编织起另一道迷离障。不过数息之后,又一道迷离障挂在另一个方位。 他并不确定这迷离障就能挡住那神异的星矢,毕竟此前那扑朔云纹毫无用处。不过既然此刻有措手的空当,又受了那圆镜的激励,便放手一搏了。 编织了两道迷离障之后,张尘犹豫了一下。继而,他一咬牙,再次结出一道迷离障,与前两道形成品字方位,守住灵树上空。 这回,他终于停下迷离功,打算先看看效果再行定夺。免得徒劳无功不说,还贻误战机。 现下的他,可是一丁点错误都不能再犯了。他心中早已明了,这一次进阶,威力比前一次大太多。不光是心志坚毅就能咬咬牙强撑过去的,若不合理调用自己已有的手段,恐怕最终不但进阶无望,甚至随时随地都要自取灭亡。 三道迷离障高挂在灵树上方空间,莫名给了他一丝信心。 等待之际,他灵机一动,既然要把看家底的功夫使出来,为何不试一下那九张机剑诀? 心念至此,头顶星芒再次亮起,这一次却是三道,呈一前两后布局。 魂殿之上,高空中那漩涡已缩至十丈左右,也明显稀薄。 以气化剑,暗颦眉,银光一闪,在本命灵树顶上布下一道若有若无的光线。 星芒已化作星矢,突入本命空间。 张尘一见三道星矢降临,心道果然。 一边关注着星矢来路,一边又一记暗颦眉御出。 “呼……” 第一道星矢与最上层的迷离障撞上,发出平平无奇的一声响。 张尘全神贯注,却未见那星矢从迷离障中即时穿透,不由心中一松。 九张机剑诀并未稍停,又是一记暗颦眉。 “呼……呼……”另两道星矢同时撞上另外两道迷离障。 此刻,那第一道迷离障的中心,突地亮起一道耀眼的光芒,随之“砰”地一声爆裂而开。迷离障顷刻间化作一团微光,彻底溟灭。而那一道星矢终于冲了出来,却因采取了自爆的方式突围,其威势已然大减。 张尘顾不得其他,九张机急运,这回却是寄相思。 整个本命空间中的气氛为之一沉,就连那已然脱身的星矢也明显顿了一下,进而遁速放慢。 与此同时,另两道星矢也已自爆,同时将迷离障清除之后,追着前一道星矢,携势而来。 最大的变化却是那三道若隐若现的丝状光线。寄相思一出,这三道丝线本来静静虚躺,此刻犹如水草一样疯长,不断向两头延伸,并在本命灵树上方不住打结,相互缠绕。 很快,这三根丝线形成了一个乱糟糟的丝线光团,将将覆住灵树的顶端空间。 “噗……”“噗、噗……” 一连三道星矢,前后扎进这一团乱丝当中。 张尘凝神内观,片刻之后,不由长出一口气。那三道星矢就像一头撞进蛛网的猎物,在线团中扭动挣扎,却始终不得而出。 线团表面也随之涌动,好似一个生命体,在吞食猎物之后,正在不住地消化和反刍。 尽管过关闯将,那三道星矢依然强悍。张尘见那线团中光芒闪烁,且越来越耀眼,马上再次祭起九张机,又一记暗颦眉御出。 生力军加入,线团明显地一收束,将那外溢的光芒重新收敛住。 张尘心知此刻正是强弱相持之际,便将最后一记暗颦眉御出,那线团之物自是又增强了一分。素手拈花光芒一黯,自虚空中重新落入灵叶表面。 九张机现下已是无法御使,好在那线团也经受住了考验,再未让内中光芒透射而出。 张尘不敢怠慢,再次祭起迷离功,迅速地编织起迷离障来。 接连三道迷离障织就,布置在那线团之下。那线团也终于安分下来,平静了片刻之后,丝线向周围一散,无数道散碎的光芒漫射而出,如此前那般尽数投向本命空间中四面八方。 这一番灵气冲击虽然势大,指向却并未集中于灵树一处,虽令张尘心神接连震颤,终于还是化险为夷了。 张尘心中一松,却又马上紧张起来。待到另外三颗星芒出现在本命空间穹顶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星芒中蕴含的威能已极为熟悉,观其势头却明显弱了下去。 黑月旁,黑白漩涡一下缩小至七丈方圆,同时也淡薄了不少。 魂殿正脊上的那枚圆珠中,幽光一闪,无比地晦暗。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先天紫气 忽明忽暗的青光渐渐稳定下来,魂牌恢复正常。 马六等人向着高真亭及祁长镜等深深一躬,退出殿外守候,只余何长青、赵明盛在此候命。 祁长镜向高真亭一礼,道,“首座,定是这位弟子在进阶途中遭到反噬,现下想来也已转危为安。虽是可惜,所幸并无性命之忧。” 高真亭却仍盯着魂牌,也不言语。 祁长镜等了许久也不知高真亭是何用意,再看那魂牌,其上青光微微,似极平常,不由面现疑惑。 何长青与赵明盛心头忧虑本已放下,此刻见首座如此,各自又把一颗心提了起来。 “首座,此间事了,长镜便送您回返吧?”又等了片刻,祁长镜恭声问道。 “不急!”高真亭声调一扬,随即指着张尘的魂牌道,“快看,果然如此!” 祁长镜等人连忙伸头去看,顿时目瞪口呆,只见那魂牌青光之中再次泛起了金色光芒。 “又是神通化灵!”祁长镜低呼道。 何长青、赵明盛呼吸都停了几息,对望一眼,各自心道,“张师弟搞的什么鬼?不要命了!” …… 魂殿上空,黑白漩涡已然缩至尺许方圆,且还在不住地收缩。待黑白两色聚于漩涡中心之后,一点金光猛地从中绽放,很快便现出一团似有若无的云气。 自侥幸接下三道星矢齐发的冲击,余下的灵气灌顶便越来越缓和。张尘虽然疲惫不堪,神识中的痛楚几乎令他麻木,但他也越来越振奋,知道自己终于渡过了一道道险关和难关。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颇为期待,预感此前的“神通化灵”还会出现。只是,一想到功亏一篑的经历,不免又有些心怀忐忑。 冥冥之中,他也知道,上一次神通化灵失败,恐怕就是那魇魔从中作梗。这一次,要不要断然放弃,保住进阶灵师的成果呢? 灌顶已行将结束,此刻散功,收束心神,自己就将一步跨入灵师境。而且,自己是二次进阶,能够成功可谓极为难得。若再次失败,恐怕此生便将与灵师境无缘了。 这么一想,他这便决意“见好就收”。那魇魔早已遁去,或许正准备再次出手呢,自己可没有把握与之对抗。趁着进阶之际,抓紧稳固修为,再谋脱身,这才是正道。 正当此时,就觉一股气劲几乎弹射般从灵树根部升腾,其势比上一次更加雄浑,迅猛。果然如此,神通化灵二度降临。奈何张尘心意已决,他深吸一口气,断然一撤体内灵力。 预想中的进阶之旅并未戛然而止,反而继续不可阻遏地向前发展着。张尘惊愕地发现,体内的灵力仍在不断向着本命灵树根部灌注,而自己却对之失去了控制。 “哈哈,嗬嗬……” 此时,魂殿顶上爆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那圆珠中隐晦光芒一闪,一道漆黑光芒疾射而出,途中即化作一只骨手探向高空。 骨手去势极速,竟比张尘闪念之后的举动还要快上一分。只是此次骨手并未直接抓取那金光云气,而是如握至宝一般,化作一股强劲黑气,自外围团团圈住了金光云气。 就在云气被黑手圈禁之时,张尘已难以自主散功,不得不任由神通化灵自行发展。 他心中一沉,哪里还不知道,定是那魇魔出手了! …… 何长青与赵明盛瞪圆双目,只见张尘魂牌之上再次泛起金光。就连祁长镜也是目瞪口呆,饶他身为传功长老,见多识广,接连进阶且神通化灵之事也是闻所未闻。 很快,何长青便发现了异处。乍一看,这一次神通化灵与前次相似,但前后一对比,此次的金光更为强烈。而且,那本该是灰色的云气中,似乎又有一丝深色潜藏。他修为不济,只是隐隐觉出不同,待要细索,又觉无从说起。 “先天紫气!” 一直默然细察的高真亭猛地一开口,何长青、赵明盛倒无甚反应,却把祁长镜吓了一跳。 “什么?”祁长镜不顾礼节地挤到高真亭身旁,兀自不信地瞪视着面前这小小的魂牌,似乎要从中看出一朵花来。 “没错!没错!真是先天紫气!”不过一息之后,祁长镜便颤声地喃喃道。 “首座,此乃我虚灵门重振之兆啊!”祁长镜紧紧地抓住高真亭的一条胳膊,孩子一样地咧嘴笑道,眼眶微红。 高真亭正待回应,却猛一定睛,一直未离开魂牌的双目陡地一寒,身形一僵。 “不好!”他又一声大喝。 …… 张尘心头转过万千念头,只觉这一次神通化灵的过程如此漫长。继而他便将心一横,既然灵力无法撤去,干脆便再加倍灌注灵力。总归是拼个鱼死网破,说不定还能激发神通,突破魇魔的圈禁。 魂殿上空,那一团灰色云气在金光中剧烈地翻滚着。四下里一片寂静,云天中万物静止,似乎所有的能量都在向那一团巴掌大云气中充盈着。 一点紫光由隐入显,终于在云气中心稳稳地定住。继而那云气翻滚得更加激烈,并缓缓向那紫光中心汇集。 一切都只在转目间发生。魇魔见大势已成,也不犹豫,黑气一颤,就随着云气收缩紧紧地收束而起,眼看就要将这先天紫气掳走。 张尘虽然目不能视,但二度灵气灌顶之后,神识早已苏醒,对此间之事了然于心。然而,二度进阶失败,且属于自己的机缘被人剥夺,自己却束手无策,只能徒叹奈何。 心头一黯,就要认命之际,本命灵树原本僵直的状态突然一缓。紧接着,一股清新爽朗之意,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丝丝缕缕地渗进了本命空间。 再一转目,便见那就要夺己造化的骨手此刻竟然无故惊走。 “好胆!”一道黑气猛地向正脊上的圆珠中一投,魇魔气急败坏地惊喝道。 张尘心神一动,只觉魂殿中突然释放出一股熟悉的幽冷气息。转瞬间,那气息竟奔着殿中那轮黑月而去。紧跟着,又一股熟悉的阴晦气息从殿外抢回,急匆匆地亦向那黑月处追去。 变故当前,他根本无暇顾及,也无心细究。心神感应中,只见那灰色云气终于汇集完毕,幻化出一颗难辨虚实的灵珠样物事。 灵珠灰中带紫,其中蕴含的清新爽朗之意越发深沉。感应之下,张尘的本命灵树便已跃跃而动。 下一刻,那灵珠陡地从原地消失。 …… 灰紫交杂之光一闪即没,魂牌恢复了淡淡的青光本体。高真亭目光微敛,面现疑惑。 祁长镜眨了眨双目,还未从惊愕不解中改颜,额头一滴汗珠却已悄然滚落。 何长青与赵明盛见那魂牌上光芒一闪,继而敛去,情形如同海明月进阶时一样。可是,为何首座与长老不发一言,并无喜悦之意? 难道,张师弟此次进阶又告失手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青元转魂 张尘静静地躺在石棺中,全然不顾外界情形如何。现下最要紧的,是收束心神,稳固修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陡地一惊,从入定中醒来。好在此过程中并无外力侵扰,他心下一安,慢慢将神识放出棺外。 只听外界劲风大作,呼呼作响,间或有雷鸣般爆喝响起。无须亲见,张尘也知,此刻外间正有劲敌对峙。观其情形,对战之人修为极高。即使自己现下已进阶为灵师,若贸然当面,恐也将遭池鱼之殃。 索性,他便继续静躺在石棺中,一边静观其变,一边回想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经历。 进阶的最后关头,那一枚灵珠从遥遥天际而来,倏忽间投向自己的本命灵树根部。随之,阵阵汹涌的灵力便汩汩地流向周身经脉。张尘只觉通体舒泰,全身轻飘飘如在云端。那棵灵树则可见地扶摇直上,一时间倒像是要去摸着天似的。 此番内观,张尘清楚地看到,与此前相比,自己的本命空间更加宽广无垠。而那棵灵树长高了不少,主干更是比此前粗壮了数倍。 心念一动,主干之上的炼神漩涡便跃然而出。只是,这漩涡印记表面已非灿烂银光,而是泛着一层淡淡的金色。 漩涡轻轻一转,心念一动,张尘只觉自己的神魂犹如山岳耸峙,任风雨飘摇,自岿然不动。 淡金漩涡越转越快,最后形成一蓬金黄灵光。灵光浮泛间,从中缓缓现出一篇古篆文字,篇首五个金色大字,青元魂转功。 张尘嘴角轻抿,这青元魂转功便是他进阶之后最大的收获了。此功正是刺神法的后续功法,正好用于灵师境修炼。 当年在沣水城万宝阁时,那部原版刺神法售价即已达万灵。张尘心中嘀咕,那么这部原版的青元魂转功,岂非至少十万灵起步? 张尘越想越是激动。自己的天赋神通虽然并不能直接用以对敌,但现下即使拿一头真灵神通与他来换,恐怕他也是不愿意的。 心念至此,他将心神往灵树根部一探。在极深邃莫测之处,似乎静静地埋着一颗圆珠。圆珠虚实不定,如龙眼大小,表面灰色,看来极不起眼。只是,内中偶有紫光闪耀,这才显出几分不凡。 这青元转魂功品相极佳,金字灌顶之后,自己略一运转,颇有返璞归真之感,竟似熟习多年一般。张尘心想,或许这正是灵珠催生衍化的功劳。也是因此之故,他才能在短短时辰内将修为稳固下来。 不知不觉地,张尘想到了曾在龙兴坊见过的那枚青玄魂转功玉简。 简介上所写,“上古秘法,青帝真遗,神魂类功法至尊经典,一旦大成,神魂可与真龙之灵相抗而不落下风!”张尘至今记忆犹新,毕竟他一向对神魂类功法青眼有加。 他也知道,那白胡子老道定是弄虚作假之辈,这简介的内容若非套用传说之词,多半也是夸夸其谈罢了。 不过,他却忍不住憧憬,自己这青元转魂功同属“功类”功法,会不会也如那简介所述一样神奇呢? 略一寻思,张尘便将之放开。功法神奇与否,先要自己能够练到一定境界才行。对此他倒并不心焦,不过是勤学苦练,一步步提升罢了。 神识自灵珠移开,扫向旁侧一处暗昧不明之处,那里似乎盘踞着一团混沌之物。此物似有生命,但此刻已陷入深眠当中,任自己的神识扫视也无一动静。 看来,这就是那蜃魔所化了。他再三琢磨,回想起自己进阶时的那一声叹息,便放下了将此物彻底灭杀的心思。 这蜃魔潜藏在他本命之物核心处,自己此前竟全然无知。不过,看他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甚至还曾多次主动出手相助,张尘便无论如何也起不了苛待之心。 将神识从此间退出,正要检视其他变化,原本缓缓转动的炼神漩涡,此刻突然间疾速转动。张尘神魂一顿,便陡地壮大起来。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阴冷的气息“嗖”地蹿进了棺中,一头扑向他的额头。 就在这道气息将要侵入他的神魂中枢之际,张尘已感知到,这气息正是此前那魇魔所有。他一颗心陡地一沉,随即强行镇定,趁着炼神漩涡自动戒备,便将其御使起来,猛地向那气息撞去。 “啊!”金光一闪,那道气息猛地发出一声惨呼,明显弱了许多。 张尘心中一安,想来这魇魔方才在外界与人争斗,竟被大大削弱。残魂飘荡至此,正是要侵蚀自己的神魂,化为己用。不承想,自己进阶之后,神魂之力大长。不防备之下,倒被自己的这记炼神漩涡消磨了部分魂体。 也不纠缠,魇魔慌慌张张地抽身而逃,随即便不知所踪。 张尘虽然一时伤了他,却也无力围困或绞杀此魔,只有凝神戒备,防止其去而复返。 他也没有心思继续检视进阶后的收获了,便缓缓将神识放出。只听外界一声轻笑,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道,“魇魔大人,何必东躲西藏?速速来我手心这颗龙珠安身,岂非两全其美?” 张尘心头一跳,这人竟是那星垣城灵师。她竟然也追了进来,而且现下还压制住了魇魔。 他曾与其对峙,论手段虽然诡异,但实力始终不过是一名初阶灵师。数十年未见,即使进阶为中阶灵师,那也不可能将魇魔死死压制。 龙珠?莫非此人竟是龙廷之人? 是了,除非龙廷血脉,何人能够御使龙珠? 张尘一下子明白了,怪不得此人死死地追击自己,恐怕当时也是存了为广善报仇之心。 龙廷,还真是无孔不入,阴魂不散啊! 虽然心惊,张尘却并不慌张。自己以灵士之身都能从对方手中数次脱身,现下身为灵师,更没道理畏惧。只是,这龙珠有何异处,自己还须探听一二。 只听那脆生生的声音又道,“我家老祖盛情相邀,魇魔大人如此不给脸面,叫小辈我如何回去复……” 一句话未说完,就听她厉喝一声,“着!” 想来,她正以言语扰乱对方心神,伺机偷袭。 随着这一声喝声起,张尘发觉,他二人已遁向别处。随即,那处爆发一声“哈哈”大笑,一时间响彻此间,回声震荡,再传到张尘耳中更是鼓动耳膜。 随之,又是呼喝之声大作,伴着激烈打斗之声。张尘心神俱寂,仔细听那动静越发远离自己。除了那脆生生的娇声之外,另一个声音一时沉雄势大,一时又阴恻瘆人。 谛听良久,张尘心头又是一跳,怎地这声音好像自己也曾在哪里听过。而且,印象还颇为深刻。 他不敢稍动,只听到外间动静渐轻,竟慢慢移出了此处。 不一会儿,四下里又恢复了寂静。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又见故人 石柱耸峙,黑月依旧。 此前密密麻麻遍布大殿中的数百根细索般黑光,现下已消失不见。自黑月表面向四下里放散出道道魅惑幽光,将殿内勾勒得尤显阴森。 幽光普照下,数百具石棺按照一定方位静静排列。不过,其中数十具已然损坏。它们有的东倒西歪,有的棺盖不翼而飞,有的则残缺不堪,好似被人以巨力劈开一般。 无一例外,这些石棺中空空如也。 悄无声息地,位于殿中最外一层的一口石棺突然凭空漂浮了起来。至一人多高后,此棺便越过其下众多青色石棺,徐徐向中心处更高一阶地面落去。 包括这一具石棺在内,此处数十具石棺表面皆为灰色。殿中损坏的石棺,尤以此阶之上为多。 石棺稳稳落地。 稍倾,巨大棺盖悄无声息地移向一边,露出其下硕大棺身,好似一个黑黢黢的洞穴。 有一人缓缓自棺中坐起,举目一望,便自其中飘然而出。此人环视一周,最后转身,举头定定地注视着面前丈许开外的那一轮黑月。 幽光映照下,只见其发髻散乱,面色苍白。尤其额上鲜血淋漓,半已干涸。血迹在一侧眉梢处凝结成块,又有一些越过眉梢,爬至眼角处悬挂着。 张尘先是惊疑地看一下周围,发现并无异动,这才举手轻轻擦去半干不干的乌血。 眼下虽然风平浪静,但他也知此地怪异,不宜久留。正要寻找出路,转头看到那两根熟悉的石柱,不由得又犹豫了。 略加沉吟,他即举步向前,慢慢靠近两根石柱所在的高台。 幽光益盛,望之如灼。张尘略略转目,看向台上那一具黑色石棺。 此棺极大,与此处其他数百具石棺相比,形制恢弘、庄严。张尘仰头张望片刻,虽努力抑制,心中仍不免生出一股压迫感。 他已无限接近高台,然而自己的本命空间仍无变化。犹疑之下,张尘终于下定决心,飞身跃起,小心地落在数尺高的台面边缘。 “嗡……” 就在他双脚一落地的当口,黑月轻轻一颤,发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异响。 随即,两团幽光自石柱底部升起,正是两枚古朴的符纹。 无声地,两枚符纹一先一后印入他的额头。张尘心头一动,就觉本命空间中起了一丝变化。 当年在石阵魔坛吸纳第一枚符纹时,他曾因禁受不住而昏迷。此后再行此事,倒是并无十分不适。 来不及细细体会变化,他迫不及待地从此处撤身,向着早就看准的大门方向疾速飞遁。既然已经得偿所愿,他便一刻也不愿在此多待。 那一处大门虚掩,自外界透进来一丝稍强的光亮。 眼看就要遁至此处,张尘猛地刹住身形,并丝毫不作停留地转身重新投向大殿深处。 “呼……” 尚未来得及回到自己栖身的石棺,身后一股强劲的气流扰动,张尘不得不转身应对。 “是你!” 他脱口惊呼道,只见一团灰色云气疾扑过来,其上只露出一人面目,正是齐静岫。 张尘一惊之后便定下心神,毫不犹豫地御出三柄灵剑。 试春衣、意迟迟、燕雏飞。眨眼间,三式御出,三道淡金剑光或跃动,或盘旋,或疾刺。 试春衣、意迟迟,两式相得相融,在他身周形成了一团迥异于大殿阴森气息的清新氛围。燕雏飞的金色剑光一闪之后,则在自己眼前消失。 齐静岫早于自己多年进阶灵师,张尘半点也不敢怠慢。更何况,此人来势甚疾,人未至,三道气箭携着凌厉气势,劈头盖脸而来。 看其架势,竟已是升为中阶灵师。不对,应该是中阶魔师,张尘还有余暇如此想到。 气箭凝聚,箭尖犹如实质,闪着邪异光芒。比之在曲水秘境中所见,此人功力更见大涨。 因此,张尘三式齐出,连攻代守。试春衣奠定九张机剑意,意迟迟舞出团团剑光,护住自己身前。 奇袭的一式,是燕雏飞。这一剑自御出后即已隐身,三道气箭来势汹汹,此剑也不去捋其锋芒,再一闪已直取齐静岫面门。 这一番应急布置下来,不过转念之间。见气箭已抵达意迟迟剑团之中,他十指连弹,又准备在身前又布下一道迷离障,以防万一。 然而,他很快便停下了手势,怔立当场。只见幽暗中,一道隐晦的金光一闪,好像一道丝线在齐静岫脖间一绕。 一颗大好头颅便突地与灰云分离。此时那三道气箭一头撞进意迟迟剑团中,略略抵抗之后便被绞得烟消云散。 张尘抬眼看向飞在半空的那颗头颅,才注意到其双目中原本尽是红光,此刻正在缓缓消散。直到“砰”一声落地,红光褪尽。 一合之内,死敌齐静岫竟被他当场诛杀。 从不期而遇到生死立判,不过十数息。张尘脑中一滞,随后便收剑急退,凝神戒备。 数丈外,那团灰色云气仍自悬空氤氲,并未立刻散去。 “哈哈哈……” 魇魔放肆的爆笑声从中传出,响彻整个大殿。 “想不到,你竟还是一个顶级魂食!” 魇魔阴恻恻发声道,那一团灰云随之伸缩不定,并向着张尘缓缓逼近。 张尘虽然听不懂“魂食”是何意,不过也知不是什么好东西,恐怕就是如齐静岫这般。见灰云向前,他目中一厉,三柄灵剑在身前团团一舞,摆出攻守之势。 “哼,倒是便宜了你这小子!” 魇魔言语中嫉恨交杂,同时隐藏着深深的贪婪。随即灰云一滚,从另一个方向掠向大殿中央那灰色石棺集中处。 张尘侧身正对着灰色云团,见其滚动着离去,便缓缓撤步,向大门方向退去。 数步之后,张尘再次停下。 “张道友,久违了!”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自门外传进来。话音未落,一名银袍少女单手捧着一颗鹅蛋大宝珠,闪现在他面前。 “咦,”少女一双美目在他身上一溜,怔道,“竟已升为灵师了!” “恭喜张道友了!哎呀,如此一来,恐怕广祺的心思又要落空了呢!”少女一怔之后便嘴角噙笑,美目流盼间,慵懒无状地嬉笑道。 “你识得我?”张尘干脆立住脚步,不动声色地问道。 “哦,倒是忘了!既是同阶,小妹广祯这厢有礼了!”说着,广祯笑意盈盈地向他一福。 几番交手,张尘对她并不陌生。现下自己升阶为灵师,方才小试锋芒,更添无数信心。因而,在面对广祯之时,自己倒也不必再像此前那般仓惶。 只是,对方手上的那颗宝珠令他颇为忌惮。那广祺犹如跗骨之蛆一般缠着自己,定是有所谋求。想来这广祯也是与他一伙,自己还是小心提防着为好。 “怎么?张道友这便要走了吗?”广祯双目一?,笑道,“不想留下来,看一出好戏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虚灵同门 广祯笑意盈盈地看着张尘。 张尘下意识就要拒绝,“不必了!张某还是……” 再看广祯饶有兴味的眼神,张尘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瞄一眼她手上的宝珠,淡淡一笑道,“也好,张某便在此偷师道友的高招了!” 广祯一笑,珠光映照在她白皙的面庞上,一抹红唇更加美艳。 “张道友既然能够令那魇魔忌惮,想必定有自保之力。”广祯眼珠一转,浅笑道,“不过嘛,在我这颗龙珠的庇佑下,尽可省却许多不必要的消耗。道友,可移步一二?” 说着,广祯大方地向前迈出一步,单臂微伸,让出身侧一个位置。 张尘目中隐现犹疑,想那魇魔对宝珠都忌惮非常,自己若贸然行事,岂非自投罗网? “怎么?张道友是不放心小妹吗?”广祯红唇一撅,好似受了极大委屈似的。还不等张尘应答,她便又轻笑一声道,“也罢,张道友貌似与我龙廷渊源颇深,自然是要谨慎些的。” 张尘自信尚能自保,便立住不动,装作充耳不闻地拱手一笑道,“多谢道友体谅!” 广祯也不在意,此刻倒似并不急着追逐魇魔,却兴致勃勃地与张尘扯起了闲篇。 “道友的灵剑之威,真是让小妹惊奇,此前从未见过,莫不是贵门不传之秘?”见张尘一时无语,她便自己莞尔一笑解围道,“是小妹唐突了!” 张尘报以温和一笑,道,“些许雕虫小技,在龙廷剑诀典藏中不值一提,倒教道友见笑了!” “非也,小妹虽非习剑之人,倒也曾对龙廷剑诀多有涉猎,却从未见过道友这般剑法。”广祯深深看了他一眼,“以灵士之身,即能一再阻我空蒙兽。张道友,不简单啊!” 张尘一笑,却不再辩解。广祯双眉一挑,一双美目注视着他,道,“恐怕,还多有保留吧?” 张尘不料此人似对人情世故毫不熟习,一味追问他人隐秘,却又不便发作。正尴尬以对时,就听大殿中央那石棺密集处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只见一口灰色石棺棺盖横飞,从中飞出一具壮汉的尸身,落在地上又是一声肉身撞击石制地面的闷响。 一团黑气从此尸身头部冒出,迅速地凝练成箭,舍了此尸,又投向另一口石棺。 张尘隐隐觉得此尸穿着颇为熟悉,似乎正是虚灵门的青色制式道袍。看来,此人定是在此前的魔渊之战中陨落的同门。 幽暗中,倒看不清此人腰间束着何种色彩丝绦。不过既然是从灰色石棺中现身,想必是灵师境修士。在虚灵门中,此人应属长老之列了,不承想,一朝陨落在此。 这么想着,张尘便目光一缩,面上现出一丝戚然。 “怎么?此是张道友故人?”广祯轻声问道,倒显得乖巧了些。 张尘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广祯见状,不由吃吃一笑,道,“张道友真是有趣之人!”不过她随即又止住笑容,正色道,“除魔卫道,这位虚灵门前辈着实可钦可敬!” “张道友也无须过忧,此间每一具石棺中,皆是曾在历次魔渊之战中陨落之修士。其中,各大灵门、世族罕有不包。就连虚灵门,也远远不止这一位前辈。” “只是,这位尸身不腐已是难得,且似乎此番并未被魇魔戕灭尸身,也是稀奇。”广祯自语道。 张尘轻“哦”了一声,不由又多看了两眼地上那具尸身。蓦然地,他只觉眼前一花,似乎地上那人轻轻地动了一下。 “嗯?”张尘愕然。 “咦!”广祯也面现惊奇。 张尘已然御剑出去,惊鸿剑一闪,托住此人身躯便往回一带。 剑光一闪,此人厚实的身躯便屁股着地,瘫倒在二人身前地上。 张尘御剑在身前,细心观瞧。此人面色蜡黄,容貌极普通,只是一对灰白的细长胡须分挂唇旁,倒像是触须一般。 “还活着!”广祯双目紧盯在此人身上,惊道。 张尘也已发觉,这位同门竟然还真的活着。他也顾不得许多,御起迷离之眼,在他身上扫视一番。见并无异物潜藏,便放心上前,向他口中纳了两颗益元丹。 丹丸入肚,此人并无苏醒迹象,只是面上略有一丝红润显现。张尘无奈,将他凌空搬运起来,至大殿一处角落中安放。既然此人能从魇魔戕害中存活下来,想来定有异处,性命之忧现下看来倒是无虞的了。 回转身时,见广祯一脸含笑地看着自己,张尘望着她,不解地道,“恕张某冒昧,魇魔此刻正在搜魂噬魄以壮大自身,怎地道友倒似无动于衷,为何不趁胜追击?” 广祯一如往常地云淡风轻,浅笑不语。 “难道,道友此珠仍不能降住他么?”张尘追问道。 他有此问,实是不愿看到魇魔戕害此间先辈烈士。虽说方才那位同门的情形应属意外,但同道尸身又岂能任由摧毁? 广祯望向大殿中央,一道黑影在那处正四下里蹿行,看上去倒是越来越凝实了。她毫不在乎地道,“不急,便让他猖狂一时罢了!” 继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张尘道,“道友莫非是担心此间仍有活口,无故遭戕?” 见张尘欲言又止,广祯一笑道,“放心吧,贵同门能够死里逃生,实属福大命大造化大。不过如他这般情形,想来不会再出现了。若是再有此例,那魇魔也定然不能噬其魂魄,我等那时再出手也不迟。” “只是……”张尘仍是不解,抢道。 “只是,若一味任此魔壮大,你恐他将对我等不利?”广祯猜出他心中所想,便胸有成竹地举了举手中宝珠,道,“有此珠在手,他终归奈何不了我等。张道友,放心吧!” 正说着,就见魇魔已重又化成一道黑色人影,绕着那处石棺群整整飞了一匝。途中,此魔身形几度顿挫,似乎颇为犹疑。不过,最终他身形一缩,化作一只巴掌大黑鸟,双翅一振便向上疾速蹿升,就要飞向那一轮黑月中。 张尘见识过那一轮黑月的威力,不由心头一凛。待看向广祯,就见她也紧盯着魇魔所为,却仍然无动于衷。非但如此,脸上还现出正在看一出恶作剧上演的古怪意味。 “哈哈……”眼看触到黑月边缘,魇魔不由忘形地大笑。随即,飞鸟向月中一投便失去了踪影。 张尘紧张地看着眼前景象,见那黑月表面一阵翻滚,幽光纷乱,照得大殿中影怪绰绰,更显古怪。 惊鸿剑一直在手中持着,他便暗自蓄力,心中已在盘算如何应对异变。 倒是广祯,脸上笑意更加茂盛。她不退反进,持着宝珠便向那两根石柱所在大步行去。 “你……”张尘一愣,却也不敢冒失,缓步后退至那位同门身侧,静观其变。 第二百五十五章 黄氏元甲 黑月表面剧烈凹凸,好似内中正经历着一场风暴。 不多久,就见一个黑影从中射出,正是魇魔。只见他双目中红光大放,一副暴虐模样。虽然出了黑月,魇魔仍顾自绕月好一阵盘旋,尖牙支棱,发出“嘶嘶”的低吼。 然而,魇魔却始终没再敢进入黑月之中,显是方才吃了亏,对黑月中物事颇为忌惮。 一扭头,广祯站在左近,魇魔双目中红光大盛,鬼魅般横移,怒取广祯当面。 广祯不慌不忙,轻哼一声,举起手中宝珠。珠光顿时大放,将她整个人笼罩的同时,又分出大部迅速地缠向疾射而来的魇魔。 “啊!……” 黑影与珠光相接,便像是阳光灼烧着黑暗,黑影立刻委顿了下来,并且明显暗淡下去。 一触即溃,魇魔目中红光一顿,闪身疾退。 “呼……” 一阵风过后,黑影便向大殿中阴暗处隐藏了起来。 张尘一直凝神戒备,将炼神漩涡疾速运转,以护住自身。至于身旁这位同门,他现下只求自保,哪里还能顾得了对方周全? 或许是魇魔从暴虐中冷静了下来,知道张尘处暂时也无懈可击,便未来骚扰。倒是广祯,有恃无恐地持着宝珠,追着魇魔撵个不停。 宝珠光芒所到之处,魇魔必提前逃遁,从一个角落投向另一个角落。虽屡遭挫折,兔起鹘落间仍可见其极具威胁。 这就是龙廷和广祯的设计?张尘心中暗想。 此前魇魔与蜃祖对话的内容,自然而然地让他想到,或许他们口中那“老龙”便与龙廷相关。看来,各方之间已是绵延万余年之久的恩怨了。 然而,那黑月明显已被龙廷控制,且魇魔根本无法重夺主动。而广祯手持宝物,大可趁势合围,将魇魔一举成擒,何须如此大费周折? 他们围而不拿这魇魔,莫非还有什么顾忌不成?难道,这是要消磨魇魔意志,令其彻底臣服? 既然魇魔失了黑月的控制权,张尘倒并不惧他。对于龙廷,他毫无好感。就连广祯,虽然对进阶后的自己屡屡示好,他也根本不信其为良善之辈,因而时时防备。 正寻思着,就听“哎呦”一声,身旁那位虚灵同门此刻竟醒转了过来。 张尘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小眼珠。此人双目细长,睁开时却是白多黑少。张尘只觉其面相奇特,颇是滑稽,却怎么看也不像是“福大命大造化大”之人。 那小眼珠一顿,随即滴溜溜转动了起来。随后,一抹笑容从那人一对长须下扯了出来。骤然相对,显然他也正在琢磨眼前情形。 “这位,道友,嘿嘿,嘿嘿……”此人缓缓从地上站起,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与张尘拉开了距离。 张尘双目微眯,静立旁观,也不作其他举动。此人虽身着虚灵门道袍,自己也不知其底细如何。 只见他年约五十,中等身材,长面凹鼻,配合着一脸讪笑,颇有一些市井猥琐之气。其腰间束了一条黄色丝绦,按制应是虚灵门中灵师境修士。张尘暗念,此人莫不是门中长老之一?毕竟虚灵门因灵脉品阶驳杂,虽门人不少,灵师境修士却向来稀缺。 此人还要向后退,突听大殿深处有物呼呼作响,便急忙掉转身,紧张地左右张望。 “呼……” 魇魔再次现身,此次径直朝着最高层那巨大石棺而去。 幽暗中,待看清魇魔身形,这位灵师一缩脖子,自原地一个跳跃,便闪到了张尘背后。 张尘微微侧身,将他从身后让出来。心想,这位如此情状,到底是如何上得这魔渊战场的? 再看广祯此刻终于停下脚步,距离那石棺远远站定,一副静观其变的样子。 魇魔侵入石棺之后,便一时不再有动静传出。张尘这才略转身,不动声色地道,“敢问,道友尊姓大名,何时失陷此处?” 那人一对小眼珠紧盯着魇魔消失之处,许久都未见其现身,便将眼珠一溜,对着张尘“嘿嘿”一笑,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心神略定后,他朝着张尘一躬,虔敬地道,“老朽黄元甲,虚灵门下,可是师兄救了老朽?”说着,又疑惑地看看四周,继续道,“此为何处?” 不等张尘作答,他便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低声惊恐地道,“此是,魔渊深处?” 早在虚灵门时,张尘便听说过魔渊,却从未亲至。这黄元甲身为灵师境修士,看似对魔渊怀有深深的畏惧,必是曾亲历魔渊之战。 看来,此处还真是魔渊核心秘地无疑了,前番广祯所说,应是不假。 黄元甲腾地一跃,从张尘身边闪开,惊疑问道,“你,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张尘见他唇边尺许长胡须飘拂,一双小眼珠重又滴溜溜乱转,似在找寻出路。他也不再去管他,只缓步走到方才曾开启一线的殿门处。 不知何时,大门重又关闭,与整个大殿重新融为一体。若非早先曾亲眼见过,张尘一时倒不能准确地寻到此处。然而,即便如此也是徒劳,这大门紧闭,任张尘如何御力,也无法推动其分毫。 张尘回望大殿深处,找到广祯。广祯也正捧着宝珠望过来,珠光映照,她脸上神情纤毫毕现,那是掌控的意味。 略略思忖,张尘也不去纠结。此间黑月已由龙廷控制,自己也只有随机应变了。只是,黄元甲是自己人,此刻还须尽早站在一起比较好。 黄元甲看他突然走开,正有点摸不着头脑,不久后见他回转,便又紧张了起来。 “黄师兄,在下张尘,亦是虚灵门人。”张尘施以同门之礼,道。 “你是虚灵门人?怎地?”黄元甲看一眼张尘身上,不信地道。 张尘不言,直接去袖中取出一件道袍,展开,正是他在虚灵门时的青袍道装。 “此乃师弟旧日在门中道袍,师兄请看。”张尘道。 “灵徒无须上到魔渊战场一线,你却为何在此?”黄元甲见那道袍不假,眼珠一转,又道。 “说来话长,”张尘瞄一眼远处的广祯,道,“师弟我因故久离师门,实属迫不得已!师兄不知,也是自然。” 黄元甲兀自犹疑。 “他害了龙廷子裔,被迫隐名埋名,流落他方。”广祯幽幽地传来语声,又一笑,淡淡地道,“虚灵门硬气得很啊,至今未将他开革出门!” “哦?”黄元甲这才有了几分恍然,转身对着说话的广祯道,“道友面生,不知是哪家高人?莫非也是因战失陷此处?” “我嘛,正是追杀他的龙廷之人喽!”广祯戏谑一笑,道。 黄元甲面色一变,脚下已然向张尘处转来。龙廷势大,且向与虚灵门貌合神离。作为虚灵门内老牌灵师,他对此也是尽知的。 “可惜啊,他现下能耐大得很,凭本姑娘我根本奈何不了他呢!”广祯满不在乎地道,似乎并不以为意。 第二百五十六章 青玄魂转 三人未再言语,大殿中一时陷入了沉寂。 那魇魔自潜入那口巨大石棺中之后,也未有动静传出。倒是广祯,调笑几句之后,便好似忘了张尘二人,双手捧着那颗宝珠,对着巨棺方向,口中郑重地念念有词。 张尘默立旁观,心中倒也并不焦急。自从进阶灵师之后,他自觉本命空间无垠宽广,一时间心性也变得更加深沉了些。 虽然未曾与人交手,但随之进阶的九张机剑诀在意念中也演练过数次,张尘感到无论是此前剑式,还是新近领悟的新剑式,威力都不可同日而语。 加之自己神魂等诸方面均有极大提升,这些都让他心怀大定。他倒想看看,这广祯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位……师兄?”耳边突然传来黄元甲细沉的嗓音。 张尘一愣,转头一笑道,“黄师兄过谦了!师弟我新近侥幸进阶,如何称得上师兄二字!” “能够斩杀龙廷子裔,如此心性,如此作为,在此界亦实属……”黄元甲转头瞄一眼广祯背影,接着低声道,“实属奇人也!” “入门论长幼,闻道有先后。黄师兄,你我同门,无须计较这些。”张尘淡淡一笑,将这个话题撇过一边不谈。 “嘿嘿,如此,黄某便厚颜愧受了!”黄元甲一副长脸堆笑,表情比刚从石棺中脱出时生动了许多。 他小眼珠一动,笑道,“张师弟修为高绝,可有法子从此地脱困?” 张尘含笑看向他,摇摇头,道,“黄师兄乃我门积年灵师,手段自是比师弟我高明得多,师弟正想求助师兄呢!” 黄元甲一听便泄了气,心想,这位张师弟莫不是跟自己一样,也只是一个能扛能捱的夯货?一时间,只觉自己久困于此暗无天日之处,心中懊恼,把自己也骂成了“夯货”而不自知。 他微叹一口气,道,“张师弟有所不知,师兄我天赋平平,唯独就是比别人活得更长久些。平日素来在山门外修炼,觉醒为灵徒之后也未回山。不承想,一不小心就进阶成了灵师,这才被山门召回,随闻人师叔来此征战。哪知……唉!” 或许是在此憋得日子久了,好不容易逮到张尘,黄元甲一肚子苦水便倒个没完。一席话听下来,张尘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黄师兄还真是一位奇葩同门。 他与自己一样,资质平平,在门中属于中不溜儿的位次。功法测试评定时,他自然也被定为外门弟子,在远离山门之外的某个水泽之中充任看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百多年之后,与他同时入门的灵童,除少数觉醒之外,大多早已故去。若不是每隔三年,山门篷车队总能从他那处采集到足量的苦心莲,大概人们早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谁知就在寿限将近时,他竟然觉醒了。他也并不声张,依然凭着自己的天赋,甘于守着一处微弱的灵眼修炼。他知道,一旦觉醒为灵士,就是要随时被征召前往魔渊参战的。 活了这么久,一朝觉醒,黄元甲突然怕死极了。他不管别人说什么,宁愿当一只缩头乌龟,也不要去送死。 好在他培育的苦心莲是一绝,就连丹盟都要指定采购,实为虚灵门有数的进项之一。因而,门中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任他在山门外逍遥自在,还赐下一部灵士境功法。 又百多年之后,与他同期入门的灵徒中,即使曾觉醒为灵士的,几乎也已战死的战死,寿尽的寿尽。就当人们认为资质平平的他也时日无多时,他竟然又进阶为灵师了。 这下瞒不过了。一阶灵师境修士,在虚灵门也是屈指可数,是可以位列长老之位的,如何还能够潜修不出? 又十数年之后,适值魔渊九幽玄月齐出。往年征战,虚灵门仅派出一位灵师带队,这一次却由门中渡灭殿主闻人师叔领衔出征。这一次,这位黄师兄却主动要求出征了。 “老朽我当时可高兴坏了,有闻人师叔在前面挡着,想来就算参战,也定是有惊无险的了!谁承想……”黄元甲摇头苦笑,面色一黯,双睛定住不动,似乎想起了当年征战惨况。 幽暗中,张尘听他絮絮叨叨说着这些往事,忍不住惊愕地看着这位同门,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灵师境修士寿岁短则六百年,长则近千岁。照此算来,若一路顺遂,这位黄师兄甚至还有可能冲击灵尊境。 “敢问,黄师兄,您老是何时参战的?”不自觉地,张尘说话间就带了点敬重的语气。毕竟,这位虽说愁眉苦脸于当年往事,可他现下毕竟还是“有惊无险”的,而那位听起来强悍无比的闻人师叔却是杳无音信了。 “闻人师叔,渡灭殿主?”张尘暗忖,自己在门中时怎地从未听说过此人名号?听名号,应是灵尊境修士无疑了。 “让老朽想想,对了,那是紫宸历庚子年正月!”黄元甲小眼珠双双轮转,抬首望着张尘肯定地道。 “庚子年……莫不是百又一十七年前了?”张尘心念一动,脱口道。自己入门也有约一甲子了,却从未听说过这般多离奇之事。那么,这位黄师兄参战至少也应是上一个甲子之事。 “才百余年吗?”黄元甲单手摸摸后脑,一脸庆幸地道,“还好,还好,不算是太耽误老朽修炼!” “才百余年……”张尘再次无语。 算下来,这位黄师兄竟已四百余岁了,看上去不过年约五旬一般。张尘不由得暗自猜测了一番他的本命灵物。 “不瞒张师弟,老朽别无所长,就是特别能憋。兼且当年进阶后,蒙老祖厚爱,赐下一部功法于我,因而老朽也才有胆量主动请战的。”似乎看出张尘心中所想,黄元甲嘿嘿一笑,颇为得意地道。 张尘不语,貌似不在意地看向他。就听黄元甲继续道,“这部功法,据老祖说,门中属我最为适合修炼,就连海掌门、高首座及闻人师叔修炼起来,那也是事倍功半的!” “哦?”提到这部神魂类功法,张尘不自觉地就起了几分好奇。 “此法并无克敌制胜奇效,只不过精于锤炼神魂,于老朽而言实是自保利器!”黄元甲对这部功法甚是自得,见张尘曾出手救护自己,因此也便坦言相告。 张尘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敢问师兄,此功法名为……?” 黄元甲一愣,继而恍然笑道,“是了,师弟身处魇魔老巢,仍能安然自处,定然在神魂修炼方面亦有过人之处,看来与老朽还是同好呢!” “黄师兄,是师弟唐突了!”张尘这才醒悟,抱拳歉然道。 “无妨,此法……”黄元甲眼珠一溜,改为传音道,“名为,青玄魂转功!” 第二百五十七章 闻人红缨 一日升阶两名灵师,且均品相不凡,高真亭喜不自胜。 在祁长镜的主持下,虚灵门一众随即在内务堂摆开仪式,先将海明月与张尘魂牌升至灵师坛。待二人回转山门,还将正式安排升坛讲法。 这是一处形制精巧的三进院落,灵师坛位于此间二进,与后院灵尊坛和前院灵士、灵徒坛相邻。这里存放着虚灵门所有在世灵师的魂牌,总数不过二十余位。其中大多是门内各堂长老,也有少数苦修不出者。 高真亭今日兴致颇高,亲自为在场徒众训示讲法。若非连续两次神通化灵异象引动他出现,百余年来他还从未再迈入此处。 在讲完最后三点之后,高真亭终于兴尽,起身准备离去。 就要出门时,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陡然立住身形,回首望向里间的灵尊坛。那里有他及师兄海无极的魂牌,而他目光穿透之方向却是第三面魂牌。 青光氤氲间,上书四个篆字:闻人红缨。 …… 幽暗大殿中,再一次陷入沉寂。 张尘低头不语,思绪却又飘回了沣水城龙兴坊那个白胡子老道身上。 “青玄魂转功……那老道?”张尘目中满是讶色。 正满腹惊疑间,就听身旁黄元甲喃喃道,“咦,这气息!怎如此熟悉?” 张尘抬头,心神一动。他也发觉,一股气息正变得越来越丰沛起来,渐渐地将要充塞整个大殿。追寻过去,这气息来源正是殿中高台上的那一口巨大石棺。 “闻人师叔!”黄元甲蓦地一声低呼,语气中兀自不信。 “那位渡灭殿主?”张尘注视着那口巨大石棺,暗忖道。 “奇怪!”黄元甲疑惑地嘀咕,瞧着石棺方向道,“又不似闻人师叔往日气息!” 张尘已然发觉异常,只听广祯口中念诵声越来越响,随之一道光芒自宝珠中射出,将石棺全然笼罩。而那石棺之中的气息,忽而刚猛肃杀,忽而阴柔幽晦,却是越来越强盛。 想到魇魔曾潜入其中,张尘与黄元甲骤然对望,均有不祥预感。 “这位闻人师叔,是否也修炼过青玄魂转功?”隔了数息,张尘压低声音,问道。 黄元甲微微摇头,道,“闻人师叔心性甚烈,行事向来刚猛,对此类功法虽有涉猎,但因志不在此,其效甚为不彰。” “若非如此,当年师叔也不会因冒进而被玄月九幽虏获。那魇魔擅长诱引修士心性失衡,进而趁虚控其心神。只是,师叔贵为一介灵尊修士,却非这般可欺。否则,这许多年来,魇魔也不会今日才行险一试。” “但若是那丫头助他一臂之力的话,结果就难说了!”张尘猛地想到这一层,眼神定定地注视着广祯所为。 “龙廷那丫头?”黄元甲面上更显疑惑,不解地道,“龙廷向来领导此界群修与魔渊相抗,如何会助纣为虐?” 张尘也不去解释,面色一肃,“呛”一声便擎剑在手。惊鸿剑一闪,一记扑朔剑化作一道金光,直取那笼罩石棺的珠光。 “哈!”念诵间隙,广祯清吒一声,抬手一挥,腕间一道白光闪耀,空蒙兽迅速自其间涌现。此兽身形比先前更为凝练,好似一只白色灵猫般,一头迎向扑朔剑。 一剑一兽,在间不容发之际相撞。一触之下,空蒙兽哀鸣一声,凭空化作点点灵光消散。而扑朔剑则自撞击之处的半空中又向前飞出数尺,剑上灵光一晃,也自露出雪亮剑身。 张尘目中一冷,骈指就待再次御剑。 大殿中央石柱上的黑月一晃,从中幻化出一只灰色骨手。指尖灵芒伸缩间,灰手似缓实疾地抓向惊鸿剑前纵之路。 “哼!”张尘灵力一转,果断放弃追击。惊鸿剑“唰”地调头而归,堪堪擦过那灰手指尖灵芒。 再待要御出更多灵剑时,就听广祯冷冷一哼,继而又嘻嘻一笑,道,“省省吧,还不快点来拜见你等的闻人师叔?” 不知何时,她已停了诵念之声,转过身来笑意吟吟地望向张尘。 她身后高台上,那石棺周身光芒大放。其间,青光、黑光与灰白之光夹杂,慢慢虬成一团,一头扎进了石棺中。 犹如骤雨初歇,先前那股强盛无比的气息陡地退散,似乎全被那石棺吞噬了。 不过一息之后,石棺棺盖猛地向大殿穹顶飞出,好似被人一脚踹开。随之,一阵摄人的娇笑从中传出。 惊愕间,张尘与黄元甲面面相觑,闻声便又齐齐望向那石棺处。 只见一个娇小的女娃从石棺中应声跃出,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大殿中几人。 这女娃尚未及豆蔻年华,面目清秀,扎一根马尾辫,模样娇俏。一双眸子极大,嵌在玉瓷一般的面庞上。幽暗中,眸光中红芒隐约,使得她这一副姿容混杂着明丽与邪异,看上去竟有一股难言的魅惑感。广祯已是貌美至极,与之相比却又似失了几分神韵。 张尘很快便低下头去,此女虽然年幼,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是一位灵尊境修士无疑。在她的气息笼罩下,张尘只觉自己根本提不起一丝反抗之心。就连面对魇魔之时,他都未曾有过这样的压抑感受。 此女却未对在场之人多加注意,只是娇笑连连,在半空中翩然转身,状甚喜悦。 “恭喜闻人前辈脱困!”广祯早已转身,面向此女浅浅一躬,含笑道。 此女止住身形,眸光一转,在广祯面上扫过,轻哼了一声。 继而,张尘只觉身上一寒,知道此女终于注意到了他二人。 在黄元甲身上略加停顿,此女目中闪现一丝疑惑,但随之又趋于冷肃。 “哼!”这一声杀意浓烈,张尘只觉心头狂跳,好似马上就要遭遇灭顶之灾。炼神漩涡疾速转动,勉强保持住心神明净,他急运灵力,就想要自原地遁逃。 “此二人晚辈还有用处,还请前辈息怒!”广祯此刻及时出言制止道。那黑月也是一抖,一股幽冷之意无声地投向此女,令其面上怔色一闪,继而缓缓收了杀意。 “师叔!”重重压制下,黄元甲本已迹近瘫软在地,此刻终于能够发出言语。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敬地高声称颂道,“弟子黄元甲拜见渡灭殿主!” “弟子张尘拜见渡灭殿主!”张尘见状,赶紧平复心绪,缓缓下拜道。 …… 高真亭正待转头离去,突然又回转过身,急掠向后进院落。 他飞身疾扑院中正中堂屋,只见堂中案几上,整齐地摆放着三面三尺高的魂牌。其中一面魂牌上,青光阵阵闪烁,正是闻人红缨的那一面。 高真亭喜不自禁,正要向师兄传讯,面上又是一愣。只见那魂牌光芒大放间,青光逐渐消退,继而代之以一股浓郁的灰黑之光。 第二百五十八章 青袍魔影 黑芒绽放,像无数道触手从黑月中蜿蜒探出。 闻人红缨跃至两根石柱之间,欣然迎了上去。黑芒一一投入她娇小的身躯,将她整个包裹住。原本清丽的面庞上,隐隐有黑影浮现。一时妍丽,一时阴狠,一时英气挺拔,一时又毒辣异常。 广祯俏立一旁,含笑看着这一切。 张尘与黄元甲站在稍远的一个角落里。张尘仰首冷视,目中微光流露。 黄元甲佝偻着身躯,站在张尘身后。随着面前诡异景象的进行,不由得身躯微颤,目中惊恐越来越浓烈。 “她,她已不是闻人师叔!”张尘听到,这句话从身后那不停打战的牙齿缝里,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 张尘不语,心中却紧急盘算着,一旦情势危急,该如何脱身。 可惜,他想好的脱身之术,也须借助那两根古朴石柱,此刻却是亲近不得。黄元甲所说不错,那青袍女修已不是虚灵门的闻人红缨,显然已被魇魔附身。 “魂食”,张尘再次想到这一个诡异的名称,只怕那闻人红缨已经沦为了魇魔的“魂食”。从其一苏醒便要对自己和黄元甲出手即可看出,闻人红缨心智已失。 自己和黄元甲仅是一介灵师,都能从魇魔手中幸免于难。闻人红缨虽是初阶灵尊,其魂力与修为更在自己等人之上,缘何仍被魇魔趁虚而入? 联想到自己在此所见种种,魇魔亦是不得已才侵入闻人红缨棺椁。看来,这一切,都与那广祯脱不了干系。而广祯一介灵师之身,竟能如此翻手云雨,背后定是龙廷无处不在的身影。 这就是广祯所谓的好戏吗?张尘冷冷地看一眼广祯的侧面,珠光映衬下,大部面庞隐藏在阴暗中,却仍能看出其不加掩饰的得意。 “魇魔,是魇魔,闻人师叔修为绝高,唯独好胜心强,由此给了魇魔可趁之机。”黄元甲在身后小声嘀咕着,又像是想起什么,道,“当年是老祖点的将,说闻人师叔劫数在此,躲将不过。没想到,这一劫绵延百余年!嗨,早知道,我老黄说什么都要躲得远远的!” 张尘心想,“或许这也正是你的劫数呢,当缩头乌龟就能躲得过么?” 形势对己不利,他反而愈加冷静下来。青元魂转功,自根向上流转于本命灵树周身,心绪跟着也就平静了许多。 “张师弟,现下我等该当如何?”眼见黑芒渐消,黄元甲抓住他的一角袍袖,紧张地问。 张尘未及回话,就听大殿中央声声娇笑传来。只见闻人红缨在半空中身形蹁跹一转,格格笑道,“力量,我的力量又回来了!” “恭喜前辈!”广祯不失时机地上前一礼,细腰却只是象征性地弯了一弯,嬉笑道。 “哈哈!你等也未安好心。不过,既然老龙愿助我一臂之力……说吧,要我做什么?”闻人红缨桀桀一笑,高挑的马尾辫轻甩,那副绝美面容上却满是阴厉之色。 “我家老祖传话给晚辈,魇神前辈既然得了此人肉身,自可自由来去。”广祯一笑,毫不在意闻人红缨话中带刺。话锋一转,又道,“只是,现下那紫阳峰顶上,各宗族结阵封锁此处。我龙廷虽号令此界,亦有不可为之处。余下之路,还须前辈自己走得才是哦!” “不过嘛,些许蚊蝇挡道,何能挡得住前辈神威呢?”广祯抬首仰望半空中的闻人红缨,半是含笑半是挑衅地道。 “哼!”闻人红缨鼻中清冷一哼,道,“你这小辈,若非看在老龙面上,如何能容你如此骄纵!嘿嘿,下次休要犯在我的手上……” 说话间,闻人红缨身形一晃,向那一轮黑月中投去,转瞬间不见了身影,余音仍在殿中回响。 “哼,还有下次么?”广祯面现讥笑之色,目中阴冷异常。 不过一息之间,广祯转首望向张尘,已是一副如花笑靥。 “张兄,你家长辈已去,你是不是也想跟着早些脱离此处呢?”广祯言笑晏晏道。 瞟一眼那明显黯淡下去的黑月,张尘微微一笑,道,“广祯姑娘有心了,有姑娘在此相伴,张某倒是并不急于离开的。” 黄元甲面上一急,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却也知道现下没有自己说话的份。 广祯双目眯缝,弯成两道好看的曲线,掩口轻笑道,“小妹原以为张兄一向道貌岸然,没想到也是如此有趣之人呢!” “好说,好说,张某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分人。”张某淡淡一笑,满不在乎地道。 广祯面色一变,笑容尽敛,继而眉毛一挑,重又现出笑容道,“张兄有趣得紧!既然如此,也莫要急着走,就在此看上一出人鬼莫辨的好戏吧!” 言毕,广祯目光一瞥张尘,轻巧地一转身。双手捧珠,道道光芒打向黑月,月面逐渐光亮起来,竟一点点地现出紫阳峰顶的情形来。 只见那处旗帜飘扬,旗下站立着各色人等,正是各大宗族征战魔渊之人。其中,尤以大荒剑派之人占据着前排和大阵核心之处。虚灵门人统一着青袍,在阵中一角,人数也有二三十之多。 旌旗猎猎,只见其势,不闻其声,却也能感到阵阵肃杀之意。张尘初时还未在意,随即就看到一袭青袍自空中隐隐现身。渐而,那娇小的身形向大阵中扑去,马尾飘扬,正是闻人红缨。 “啊!……”黄元甲猛地一声惊呼,随即强行止住。 张尘虽有明悟,此刻却也目中惊愕,只见闻人红缨犹如一把青色镰刀,在阵中乱砍乱斫。所到之处,必定飞溅起蓬蓬鲜血和无数的修士肢体。 如是再三,阵型大乱。 虚灵门所在亦是人影晃动,但那山巅之上的冰轮之月一颤,一道似有若无的微光投下,恰好将他们包裹在内。 那闻人红缨大杀四方,独独将冰轮光芒所罩的虚灵门漏了过去。虚灵门人兀自惊疑,人影摇动间,能看到柴继宗满面惊愕,而海明月等人的表情则从惊喜瞬间变成惊恐。 虽无声响,紫阳峰顶的惨状却栩栩如生地映入张尘目中,令他心头如巨锤撞击,愣怔当场。 “哈哈哈……”大殿中,广祯的捧腹大笑声响彻,尤显刺耳。 张尘定定地看着那柱间黑月,只见一道紫芒闪耀,一把巨大的吴钩迎头斩向闻人红缨。闻人红缨身形一挫,闪身轻巧地避过。抖手间,无数道细小的红芒迸射,转而将那道吴钩寒光尽数裹缚。 月面一转,现出一位身着儒衫的白面书生。只见他面色阴寒,目中惊怒之极,却又似忌惮对手威势,因而隐忍不发。 不一会儿,又一道青光闪耀,一位长髯儒生飞身上了紫阳峰顶。身形一晃,已与此前那书生针对闻人红缨形成合围之势。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喜低首 杀戮,在山顶大阵稍有迟滞的一瞬间,迅猛展开。 魇魔被拘禁在此万年之久的怨气,借由闻人红缨绝强的战力,肆意地发泄在山顶修士身上。 所有的场景,都在大殿石柱上那轮黑月中展露无疑。在张尘和黄元甲看来,桩桩件件,犹如亲历。 原来这才是广祯所说的“好戏”! 早在魇魔化身闻人红缨从此间脱身时,张尘即有不祥预感,但在看到如此场面时仍不免大惊失色。 广祯一直在注意着张尘,看到他脸上终于变色,兼之双拳紧握,不由开怀一笑道,“怎么,这出人鬼莫辨的戏,尚能入张兄法眼否?” 张尘茫然转首,正对着广祯笑靥,心中怒涛翻滚。 炼神漩涡轻轻转动,整棵灵树陡地一颤,张尘心头也立刻强行静了下来。 沉默以对,张尘定定地看着广祯。广祯初时还待硬撼,胸脯一挺,双目圆睁地瞪视回来。不多久,就觉张尘眼神好似要吃人,目中有火燃起,随即又渐渐沉入眼底。 阴冷与炽热交替辉映,令广祯原本高涨的气焰竟自行削弱了许多。她略略转目,口中兀自不甘示弱地道,“哼,不过些许蝼蚁而已!” “呵,龙廷眼中,此界万物皆如蝼蚁吧?”张尘想到九公山一幕,原以为心中会一如既往地悲凉,不承想却是异乎寻常地平静,不复往日热血上涌。 “自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我龙廷眼中,他们皆不过土鸡瓦狗而已。”广祯纤手一指黑月中不断倒下的人影,傲然应道,好似终于找到一丝底气,赖以迎抗张尘的眼神。 “若无他们在此舍生忘死,共抗魔物,此界生灵如何得以安宁?”张尘沉声喝问。 “哼,区区魇魔,不过我龙廷饲在此处的玩物而已。不过,还要谢过张兄你呢!若非你误打误撞闯入神冢,这家伙滑溜得紧,一时还真难以捉弄。” “至于那些蝼蚁嘛,不过仰我龙廷鼻息才得以托居此界,自然任由我驱驰,摆弄。好笑的,正是你们虚灵门,总要扯什么万灵共享此界!简直岂有此理,置我龙廷于何地?”广祯渐渐拾起胸中豪气,迎着张尘目光毫不示弱地对视,语调越来越激昂。 张尘目中反而更加平静,漆黑的双眸深沉如故。 “哼,你等凡夫俗子如何能够领会我龙廷志向。我龙廷世代寻求突破此界,恢复神道旧观,从而一飞冲天,得享肉身不灭,从此永生无碍!”说到此处,广祯越发动容,秀美的面庞都有些扭曲变形。 “呵,龙廷志向高远,能否不要总是拉我等凡夫俗子来当垫脚石?”张尘此刻倒是心气越发沉稳。 广祯闻言一愣,见张尘似笑非笑地望过来,心中暗惊,为何自己在他注视下心境变化如此剧烈?方才一时失态,心神似乎全为对方所夺! 她深吸一口气,双颊潮红微泛,红唇轻启,“张兄勿怪,小妹方才所言,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说到底,不过比谁势大罢了。只是,小妹还有一言,还请张兄参详。” “哦?愿闻广祯姑娘高论。”张尘貌似很感兴趣的样子,作出侧耳凝听的样子。 “我龙廷虽然势大,却并非皆是自私自利之辈。各族精英修士,若有志同道合者,我龙廷自是大门敞开,欢迎之至。他日,同参神道,得证永生,岂非美哉?” 广祯巧笑嫣然,美目顾盼,在张尘面上微微一注便转向他处,道,“张兄如此人才,若是肯投我龙廷,真正是前途远大,不可限量呢!” “哦?张某驽钝,何足挂齿!再说了,姑娘莫非忘了,张某与龙廷可是有血仇在身的。”张尘现出意动神色,继而又作出一副可惜的样子道。 “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裔而已,张兄不必挂怀!小妹回去求告爹爹,请五叔出面说项,张兄若肯低首一二,定能弥合此事!”广祯吃吃一笑,满不在乎地道,双目再次盯着张尘,似要看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见张尘沉默,广祯以为他有所心动,便趁热打铁道,“张兄也不必过谦,人族百岁能够得证灵师者,已是精英。况且,张兄年齿尚远不到百岁吧?如此造化,实属罕见呢!” 张尘单手握着空拳,轻触下巴,双目微眯,听广祯说完,却也并不假以颜色,只微微一笑道,“张某造化着实不小,几次死里逃生,还要拜龙廷所赐呢!” “小妹早已言明,此事弥合之后,再无嫌隙!”广祯闻言眉头一皱,一笑道。 张尘正待开口应答,忽觉袍袖轻扯,转头看到黄元甲一脸暧昧地看着自己。他疑惑地看过来,黄元甲贱兮兮地附耳传音道,“张师兄好福气,这小妮子怕是看上你了!不妨假戏真做,连带着我老黄也跟着走运,指不定是当下唯一生路呢!” 张尘闻言气结,一时却又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把双目一瞪,吓得黄元甲脖子一缩,讪笑着悻悻退回原处。 “莫不是你的这位同门亦有同感?张兄,小妹虽只是灵师之身,却可以此珠为誓,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张兄愿投我龙廷,小妹所在一脉定能护得张兄周全!”广祯笑意盈盈地看着张尘,心中却又不免嘀咕,缘何爹爹在龙珠中传言给自己,力争此人身就龙廷不说,还非要以其心甘情愿为佳。 原本以为,自己一番手段施展开,虚灵门自此成为此界公敌,此人心中自有计较,此后恐将寸步难行。如此,自己再好言招揽,就算不是千肯万肯,此刻也当半推半就才是! 广祯看到张尘嘴角泛起一缕微笑,心中却是一沉,此人软硬不吃,莫非竟如此不知好歹? 果然,张尘莞尔一笑,面现惋惜神色道,“姑娘所言实是美好!可惜啊,张某性命虽贱,却向来不喜无故向人低首,尤其不喜向滥杀无辜之人低首。” 广祯一时语塞,不承想张尘如此应对。沉默片刻之后,广祯双眸一动,牵动起嘴角一丝干笑,涩声道,“如此,如此,呵,却是好玩得紧哟!” 说话间,就将手中宝珠举起,道道灵光在宝珠内部闪现。与此同时,石柱间黑月表面黑气翻滚,就要形成股股黑芒激射而出。 黄元甲大惊,似已预感到万分危急时刻就在眼前,伸手就要扯着张尘远遁。 张尘却将身形立定,衣袍无风起舞,“唰”地一声,一柄灵剑跃至身前,放出一道隐晦金光。就在月上黑芒射将出来之际,灵剑后发先至,隐晦金芒一闪,已然斩向黑月表面。 广祯见他还要负隅顽抗,不免面现讥笑,闪念间就要将宝珠中灵光尽数激发。 正当此时,突然黑月表面黑芒一阵频闪,随后却是猛然向内席卷,瞬间便形成一个漩涡状甬道入口。 一个身影自其中由小渐大,直冲冲地撞将出来。 第二百六十章 偶寄相思 不待看清黑影是谁,张尘手上动作不停。 骈指一伸,剑势随之一变,改刺为旋。剑光聚束成伞状,将来人整个罩定,轻松地将之牢牢裹挟。 定睛一看,正是闻人红缨。只见她面白如纸,气若游丝,显是在紫阳峰顶遭受了重创。一张檀口微张,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牵动,一改此前魇魔附身时那般乖戾张狂模样。 遭此变故,在场三人尽皆愣怔。张尘率先惊醒,闻人红缨此状明白无误地告诉他,那魇魔定是已遭受重创,紧急时通过黑月中通道重返魂殿。此刻,此魔应仍潜藏在闻人红缨意识深处,只不过暂时失去了掌控之力。 间不容发,趁着闻人红缨与魇魔尽皆迷失当口,张尘飞身向前,抖手又是一剑御出,却是九张机中的寄相思剑式。 几乎与此同时,青元转魂功附剑,一股缠绵的锁魂劲御出。一道无形金光爆闪,自闻人红缨眉心处突入。 “住手!”广祯这时才醒悟过来,脱口而出时,剑气已然入体。张尘早已先她一步,飞身将闻人红缨腰肢一揽,抢在握中。 绵软入手,张尘心中略定。 这锁魂劲,得自刺神法衍化成青元转魂功之后自带的术法。与炼神附剑一样,原本刺神法亦可附剑,张尘名之为刺神剑。 但或许是该术法品阶较低,又或是其自身修为不高的缘故,刺神术附剑之后,除了施法速度提升之外,功效却并不明显,因而张尘一直未敢轻易施用。 倒是那青元转魂功自带的锁魂劲,张尘一番琢磨之后,将之与寄相思配合使用,意外发觉其对困敌神魂颇有功效。缠缠绵绵,未有绝期,一旦锁拿,极其坚韧难解。 若是自身神魂之力远强于敌手,甚至可强行灭杀对方神魂于当下。即使不能当场灭杀,锁拿之后,此劲丝丝缠绕在对方魂体之上,时日一久便可多少令其消磨。 唯一缺憾是,锁魂劲携带自己的一缕心神,侵入对方识海之举实属冒险。毕竟对方神魂乃其识海之主,抗击之力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自然威力倍增。一个不慎,极易反遭对方所制。 因此之故,这锁魂劲常与刺神术配合使用。先御使刺神术令对方神魂受激,再行使出锁魂劲将其锁拿,从而实现其连环陷敌的奇效。在锁魂劲术法中,这是一再说明的要点。 幸得张尘自神通化灵时引得那一缕紫气入体,没在灵树根部之后,自觉神魂愈发壮大无比,且生机无限。 前番魇魔侵入他的识海时,他还未曾彻底清醒,也来不及御出锁魂劲与之相抗,因而选择了最为娴熟的炼神漩涡对敌。 侥幸成功之后,他便一直悄悄琢磨起自己进阶以来的各种变化。 一番探究的第一个成果,便是灵树根部那个来历不明的“蜃祖”魂体,有幸成为了张尘的第一个试验品。现下,其魂体外部就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层层锁魂劲。 此劲虽未融合寄相思剑意,却经张尘一再加强,足以令他将久悬不决的一颗心彻底放下。 眼下,既然闻人红缨意识不清,而张尘又对潜藏不出的魇魔深深忌惮,临机一动之下,他便施以锁魂剑将之牢牢锁定。 张尘神识略略一扫,已见在闻人红缨意识深处,一团淡金色丝线虬结成团,紧紧地包裹住一团黑气。那黑气极萎靡无力的样子,任凭金光缠绕包裹,全无反抗之力。 心神感应一番之后,张尘暗松一口气,幸得闻人红缨昏迷,而此魔又受创极深,否则哪里能够如此顺利得手? 一番布置,当机立断,却也收效极佳。即使魇魔现下苏醒,张尘也有绝对的把握令其不能继续作恶。哪怕不能彻底灭杀,将其驱赶出闻人红缨识海还是轻而易举的。 不过,看来那广祯对这魇魔也颇为着紧。现下嘛,倒并不急着如此施为,先行考虑与广祯好好地做一番交易才是。 将闻人红缨夹在腋下,张尘略略转身,正巧看到广祯迅速收拾起紧张动容的神色。 转眼间,她现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故作关切地问到,“张兄这般施为,倒不怕伤及贵门前辈么?” 张尘淡淡一笑,反手将闻人红缨娇小的身躯往身后带了带,同时小心地护住自己及其周身要害。 “张兄小心,那魇魔随时出没,害人于无形!”广祯见张尘这般动作,配合着满面惊容,举起手中龙珠提醒道,“还是速速将闻人前辈交予小妹,以此珠宝光护其周全为好!” 张尘不言,只浅笑,淡淡地望着她。 “怎么?张兄莫非对小妹有何误会之处?”广祯美目一眨,再一眨,随即好似醒悟过来似地,又道,“哦,先前非是小妹藏私,故意放纵那魇魔为恶,实是有些投鼠忌器罢了。” “怎么,姑娘现下便不怕投鼠忌器了么?”张尘见广祯如此,已知自己所想不差,却还待试探一二,便悠然道。 “魇魔当时势大,就算小妹有龙珠相助,也不能保证一击奏效。现下嘛,既然其已遭重创,小妹正当施以援手,自有十足把握将其从闻人前辈识海中彻底逐出!” “逐出?”张尘闻言故意逗弄道,“如此便不消麻烦广祯姑娘了,张某不才,倒也勉强可以一试。” “如此……”广祯闻言一噎,随即像是听闻喜讯一般,单手在胸口轻拍,喜笑颜开地道,“如此甚好!还请张兄快些施为,若待那魇魔苏醒便不好了!” “姑娘好像很是着急呀!”张尘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气定神闲地道,“莫不是那魇魔对姑娘还有大用?” “哈,”广祯短促地一笑,随即收声,正色道,“张兄说笑了,除魔卫道,乃我灵门修士本分!张兄这般说话,令人心寒啊!” “哦?”张尘面色不改,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张某便索性将其彻底灭杀了罢,省得此魔再为患此界!” 广祯面色一滞,呼吸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展颜笑道,“张兄大才,想来是不会说什么大话的。既然如此,张兄便请尽情施为也罢!” 张尘目不转睛地看着广祯,也不言语。 “怎么?”广祯单眉一挑,得意地笑道,“张兄还有何顾虑不成?莫非,一直在诳小妹吗?” 说话间,广祯面色骤变,好像见了鬼一样,双目瞪大如铜铃。只见张尘将闻人红缨交于左手,右手则缓缓从身后向前伸出。其五指微弯,其上悬空浮着一个金黑交杂的光团。 丝丝金光犹如活物一般,在内中的那一团黑气之上不停流转。千丝万缕地交织,缠绕,犹如一个巴掌大的金色茧子,将这团黑气包裹得严严实实。 那黑气犹如被囚禁一般,一会儿化作一只飞鸟,扑棱棱地撞击着金茧内壁。一会儿又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面孔,大嘴和双目形成的孔洞黑黢黢。 面孔扭曲变形间,犹如在无声地嘶吼,痛苦万分。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灭之体 先不说广祯,在距离二人稍远处悄然站立的黄元甲心中惊骇莫名。 “锁魂劲!”他立时迸出这个念头,继而又疑惑地摇摇头。 锁魂劲同样也是他所习的青玄魂转功的附带术法,深得黄元甲喜爱。 “此术竟可这般使用!”他惊骇的正是张尘当前所示。 原来,这一术法经他仔细斟酌之后,一向只是用来自保。每逢不利时刻,他便预先御出锁魂劲,将自家神魂护得滴水不漏,继而才寻求逃生之机。无他,皆因此术法耗费魂力巨大,且施法缓慢,仓促间根本难以有效御敌。 一直以来,黄元甲对自己将锁魂劲作为自保手段颇为自得,认为这是对此术最好的调用之法。 “间不容发之际,骤施霹雳手段,竟能困住如此巨魔,这位张师弟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黄元甲一双小眼珠定定地盯着那一团金光,心神难得地激荡不息。 广祯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惊容,心中也是如潮翻涌。 “爹爹此前一再嘱咐,魇魔势大,非以玄月配合龙珠不能压制,为何此人竟似信手拈来,得来全不费工夫?” 眉头不由得紧皱,转念又想,“现下该如何是好,老祖有令,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魇魔完整带回。原本诸事顺遂,不承想最后竟栽在此人手上!”一时间,广祯心神摇动,不知如何是好。檀口张了又合,合了又张,闷声不响地兀自踌躇。 张尘一脸风轻云淡地看着她,灵力一催,金光顿时大盛,流动间缠绕更紧。只见内中魇魔如遭紧箍咒一般,上下左右翻腾,更显狂躁。 “不!”广祯见状脱口而出,伸手向前就要制止,随即又想到自己现下完全失去主动,一只脚抬起又悻悻地放下。 “哦?”张尘微微一笑,卸去灵力,金光随即宽松下来。他瞄一眼柱间黑月,缓缓将右手再次背过身后。一俟曲肘,他便五指急弹,将这一团物事连忙扔进了闻人红缨眉心。 无人觉察,他的鬓角有一滴汗水渗出,还未从鬓间流露便被他以灵力悄然化开。 “呼……”他暗暗长出一口气,方才短短数息,自己差点把控不住手中光团。那魇魔着实厉害,遭受重创之后仍如此强悍,差点就要破出锁魂劲禁锢。 幸得自己沉住气,最后关头将其重新扔回闻人红缨识海之中。毕竟那里是闻人红缨掌管的一方天地,天然对异魂外魄有压制之力。如此一来,自己便可从容措手了。 他可不敢将魇魔魂体扔进自家识海,自己虽说神魂壮大,但毕竟只是一介灵师。而且,现下那里还有一头似魔非魔之物潜藏,万不可弄巧成拙才是。 除此之外,他所忌惮的,还是殿中那一轮黑月。继将闻人红缨从此间送出之后,那黑月便黯淡下去,此刻道道黑芒正在缓慢聚集。或许,无须多少时刻,那黑月又可恢复控制之力,从而对自己等人形成强势压制。 眼下虽掌控局面,然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他心念急转,紫阳峰顶的情形亦未知如何,却是容不得再多加拖延了。 “姑娘,现下我等是否可以谈谈了?”趁着广祯心神被夺,他故作轻松地出言探道。 广祯已从先前的惊慌失措中稍稍镇定下来,见那魇魔再次被收起,便狠狠地盯了张尘一眼。转而却又对张尘所言充耳不闻,微微侧头瞄了一眼那轮黑月,面上现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我劝姑娘莫要行险,张某现下只需一个念头,即可令姑娘见到极不愿意见到的结果。”张尘见广祯如此,心中略显焦急,面上却不动声色地从容道。 “是吗?”似乎从黑月变化中找回了一丝信心,广祯面色自若地轻笑一声,挑衅地道,“张兄可知,那魇魔乃不灭之体?” “哦?”张尘面上一愣,自己倒是不知此事。不过,心中稍稍动念,即可知广祯所言或许不假。 “我劝张兄还是趁早收手,与我龙廷交好。小妹保证,非但不会将此间变故报知祖上,还尽可替张兄美言,将擒拿魇魔之功分润给张兄也未可知呢!”广祯此刻早已恢复了先前神色,越发笑得灿烂。听其语气,虽显诚挚,却又自带一股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如此正好!”张尘嘴角一翘,喜滋滋地道,“我这禁魂之术习练不易,既然这魇魔是劳什子不灭之体,正好拿来当一块磨剑石,借以磨炼术法,倒还真是物尽其用呢!” 广祯闻言一噎,刚刚展开的笑容慢慢僵硬了起来。 黄元甲在张尘侧后亦是双目圆鼓,这位张师弟真是胆壮心阔,拿魇魔当练手器物,还真亏他想得出来。不过,转念一想,他既能擒拿此魔,说不定还真能说到做到! 现下的黄元甲,对张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本一败涂地的局面,在他只手翻覆之间,转眼间就变得天地一宽也似。当即,他便轻轻迈步,向张尘这边凑近了一些。 张尘也不转头,嬉笑道,“黄师兄,听说你也擅长此术,小弟我绝不藏私,届时便借予你把玩一二。不过可要说好,借归借,一定要记得还我哦!” 黄元甲闻言一怔,继而想要跟着表现得豪气一些,嘴角牵动,勉强一笑。毕竟心中没底,笑声发出之后便有些干涩,“这个,这个,老黄便谢过张师弟了!”黄元甲原地搓着手,畏畏缩缩地干笑道。 “哈哈……”广祯见状,目中精光一冒,不屑地喝道,“胡吹大气!” 也不待张尘有何表示,她腕间灵光一闪,一物自小变大瞬间涌现,正是那头久未现身的空蒙兽。 “吼……”此兽周身翻滚,转瞬间膨大至丈许大小,面目模糊不清,露出一张巨口,朝着张尘等人发出一声狂放呼啸。 “你等也不看看,可还走得出这大殿一步么?”广祯手上动作不停,那颗宝珠灵光闪耀,射至大殿铜门处。整座大殿各处灵光闪现,显是阵禁发动,浑如固若金汤一般。 张尘面色不变,转头瞄一眼惊慌不定的黄元甲,淡淡一笑道,“如何?黄师兄,这位龙廷的广祯姑娘不高兴了,非要留下我等与她作伴呢!” 说话间,他抖手一道扑朔剑御出,同时迷离之眼祭起。一道淡淡金光一闪即逝,再现时已狠狠地扎进空蒙兽巨腹中。 一团千足虫一样的光球在空蒙兽腹中四下急蹿,其后扑朔剑剑光流星赶月一般地疾追不止。 “轰!”剑光在空蒙兽腹中畅行无碍,终于一头射中躲避不及的光球,将之击得粉碎。 “嗷……”空蒙兽张口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呼啸,随即就像漏了气的皮球一般迅速地萎缩变小,终于“噗”一声化作一道烟矢,狼狈射入广祯腕间。 “你!……”广祯勃然变色,猛然想起,对方已非此前那个被自己追得顾头不顾腚的小小灵士了。自己这头空蒙兽,在此人剑下,竟如此不堪一击! 第二百六十二章 极限施压 短暂的沉默之后,广祯开口了,不过语调多少有些阴冷。 “张兄好大的威风啊!”她冷冷一笑,讥诮地道,“怎么?莫非连小妹也要一剑了断了吗?恐怕还差了点火候!” 张尘执剑在手,缓缓收入袖中。 他悠然一叹,笑道,“姑娘多虑了,张某一向同姑娘礼尚往来,如何会行此凶厉手段?” “哦?”广祯闻言将黛眉一挑,面色从容了许多,笑道,“如此小妹便放心了,还须多谢张兄呢!” 说着,她毫不迟疑地举起手中宝珠,光华流转间,将她整个人罩定。珠光宝气中,广祯笑意盈盈,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哦,小妹想起来了!那魇魔魂体不灭,张兄既然暂时无法脱身,不妨就在此安坐,好好习练习练自家术法要紧。”广祯故作好意地提醒道。 “无法脱身?”张尘不再多言,缓缓从袖中摸出一面令牌,微笑道,“多谢姑娘替张某着想,不过此地张某也不便久留,这便就要告辞了!” 言罢,他将这面令牌祭出,掐起灵引诀,朝令牌表面打出道道灵力。 广祯见他这番做派,顾自手捧宝珠,将信将疑地冷眼旁观。虽然她对此间禁制极为自信,心中却又隐隐有些焦躁:“此人极擅机变,不会真的还有何后手未出吧?” 黄元甲见张尘一剑化去先前那头异兽,本就振奋不已,现下见张尘又有举动,不由也眼巴巴地看过来。 随着道道灵力射入令牌,只见其表面周身光芒大放,随即聚于一点,猛地投向石柱所在的高台。不过一息之间,一个圆形孔洞便在石柱旁侧现出。孔洞一人多高,周边白色光芒伸缩不定,内中黑黢黢,正如一道圆形门洞,也不知通向哪里。 广祯定睛一看,双睛猛地一缩。这不正是此前曲水秘境中,沣水城修士祭出的逃匿通道吗?她心中震骇,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此处明明已被禁锢,沣水城的禁制令牌如何还能够发挥作用? 可是,那圆形孔洞就在自己眼前白晃晃地悬浮着。张尘已然向那处移动,而那老头也在其身后亦步亦趋。 仗着空蒙兽,自己曾轻而易举地将此通道一一击溃。现下,空蒙兽在对方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此刻当真是束手无策。 广祯极不甘心地转目望向那一轮黑月。月上黑芒仍在缓缓聚集,仍未能从此前事变中完全恢复过来,短时辰内也不能为自己助力。 眼看着张尘与黄元甲在通道附近站定,黄元甲已然急哄哄地准备投身其中,广祯更加心急如焚。 张尘倒是极淡定地转身看向广祯,一脸似笑非笑表情。 先前在这高台石柱获得古怪符纹之后,张尘便仔细体察起随之而来的一番变化。那莲花瓣上再添两枚金色光斑,且符纹连线增密,这些本在料中。然而,袖中那枚棠敏临走时所赠禁制令牌上光芒一闪,却引起了张尘极大的注意。 若是此禁制令牌有效,是否能够将自己从此间传递出去?至于去向是哪儿,已然并不十分重要,只要脱困即可。十有八九,是去往那落日神殿吧? 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设想。原本在祭出令牌之前,他也并不确定此法是否真能奏效。不过,事到临头,说不得也要赌一把。眼下自保无虞,至于紫阳峰顶的那一干同门,自己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当那圆形孔洞现出第一抹光芒的时候,张尘总算从屏气凝神中长出一口气。 赌对了! 现下自可一走了之,不过他倒并不着慌。瞟一眼头顶黑月,张尘故作轻松地道,“姑娘,如此张某便告辞了!” “不!”广祯失声尖叫,随即咬牙切齿地道,“好,很好!张兄请说吧,要怎样才肯留下魇魔!” “哦?”张尘故作疑惑地道,“如此一块上好的磨剑石,张某为何要留下它?” “你!……” 广祯气结,干脆闭口,手中宝珠珠光流转,纷纷向上投入柱间黑月。黑月表面黑芒随之向边缘退散,现出内中绰绰人影,正是紫阳峰顶当下情形。 只见峰上各宗族修士已然放弃固有阵型,将那二十多名虚灵门修士团团围住。另有多人正从峰下蜂拥赶至,中间押着先前在山下轮换候命的十余名虚灵门人。 画面转换间,能清楚地看到各宗族修士面带悲愤与狠厉,祭起各式法器,恨不得将惊惧茫然的柴继宗、海明月等人碎尸当场。 虽然也有部分修士在包围圈外踌躇不前,但大势所趋之下,恐怕一俟余下虚灵门人到齐,一场压倒性的杀戮马上就将开启。 一丝惊悸在张尘目中闪过,随即消退。黄元甲原本瞅着张尘,示意快走,现下也被黑月中景象吸引,惊得下巴颏发颤,两绺长须不住抖动。 广祯停下手上动作,一直注视着张尘表现。 张尘略加收拾心绪,微微侧头再次面向广祯,脸上却是一副极为懊恼的表情。 一跺脚,他无比丧气地道,“早知如此,张某便趁早一走了之。现下倒好,若是见死不救,倒教张某今后如何在门中立足?姑娘此举可是给张某出了一道难题呀!” “哼!”广祯面色铁青,寒声道,“少废话,留下魇魔,本姑娘即刻送你那些同门回山!” 张尘面上故作肉痛,踌躇一二,便道,“姑娘大才,自是能人所不能。也罢!不过,非是张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姑娘先行出手,否则张某宁愿一走了之。” “哼!张兄当小妹是三岁小儿么?”广祯冷冷地看着他,毫不相让地道,“将魇魔交出,否则便请张兄欣赏贵同门血溅紫阳峰顶吧!” “这般说,是没得讲了。黄师兄,还请你作个人证,非是小弟无有作为,实是力有未逮,事不可为啊!唉,我等这便走吧!” 黄元甲恨不得立刻从此处脱身,闻言把头直点,正色言道,“那是自然!张师弟力保闻人师叔不失已是奇功一件。此间情形老黄我一一看在眼里,何人安敢置喙言他?” 张尘点点头,抬手向那空间通道又加了一道灵引诀,使其壮大凝实几分,随即便要举步相就。 “慢!”广祯目色一厉,切齿喝道。 望一眼黑月中景象,情势愈加紧急,眼看着两路虚灵门人便要汇合。广祯现下益发心焦。虚灵门人如何遭戮,根本不在她心中挂怀。只是如此一来,自己手中唯一可打的底牌就此失去,如何还能困得住张尘手脚? “好吧,还请张兄对着本心发誓,小妹这便措手施为!”广祯急切道。 “哦?”张尘施施然转身,定睛看着广祯,随即一笑道,“也好!不过,姑娘莫急,且稍待一二。” 第二百六十三章 各奔东西 既已决断,张尘也不啰嗦,抬手一道灵引诀,却是打在了黄元甲身上。 黄元甲一愣神间,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中招。 “这,张师弟,你这是……?”黄元甲懵了。 张尘不去理他,转头看向广祯,单手指着黄元甲道,“先将他送到紫阳峰顶,然后再一起与其他人等传送出去。” “这,这,使不得,这个,张师弟……”黄元甲舌头打结地道,一想到紫阳峰顶的血腥场面,他的双腿簌簌直打颤。 广祯鄙夷地看了一眼黄元甲,冷眼看向张尘。 “张某在他身上做了一个小小的记号,须得确认他们安全,方能如誓履约。姑娘,想来应能体谅吧?”张尘正色道。 广祯面色一板,鼻中轻哼一声,道,“现下玄月与冰轮之镜仍未全复,我只能尽力而为,将他们送到尽可能远的所在。至于最终能否逃出生天,却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这,这!……”黄元甲看看张尘,看看广祯,又看看身侧的空间通道,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尘瞄一眼他,又对广祯淡淡一笑,道,“不妨,我这位黄师兄福大命大造化大,一定能将此造化带给同门的。” 他也不转身,下一句却是说给黄元甲的,“黄师兄,有师弟在此盯着,务必促请广祯姑娘全力施为,还请放心去吧!” 言毕,他即骈指起誓,一应照广祯所说。 广祯见他郑重起誓,心中倒也一松,也不迟疑,一催灵力,宝珠便即光芒大放。道道白芒激射向黑月之中,使得黑月表面再次黑芒翻滚。 张尘全神戒备,若有异状,随时逃匿。 所幸,广祯也不欲多生枝节。黑芒闪耀片刻之后,便猛地向黄元甲罩来。黄元甲见大势已定,只得面色一苦,耷拉着眉眼,任由黑芒将自己裹向黑月之中。 月芒一闪,黑月表面再次显出紫阳峰顶情形。正是虚灵门人聚齐时刻,一众宗族修士将他们团团围困。有带头的其他宗门灵师境修士越众而出,正戟指喝骂。 张尘定睛一看,领头之人正是与虚灵门向有龃龉的烈阳门及浣月宗之人,男女各一。 此地主人大荒剑派此刻却悄然隐身了,张尘稍稍注意了一番,在场修为最高者正是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杨盛临。只见他率众居于一个角落,冷眼旁观,而此前那两名大荒剑派灵尊境修士已然不知所踪。 正剑拔弩张之际,黄元甲自黑月中从天而降。他自空中张牙舞爪地落下,倒把在场之人吓了一跳,皆以为魇魔去而复返。一时间,群情骚动,人群不自觉地向后疾退。外围甚至有修士已拔腿狂奔,意欲逃之夭夭。 烈阳门与浣月宗灵师境修士,先是惊慌失措,待到看清黄元甲修为及装束,不由大怒。二人重新邀集众人,趁势就要掩杀过来。 黄元甲落地之后,双手高举,连连往虚灵门众当中闪躲。他奋力抬起瘦长头颅,望着头顶那一月一镜,口中呼喝不停,惶急不安至极。 “哼!”广祯终于不屑地一哼,冷冷地再次一催灵力。只见一月一镜表面各自射出一道粗壮的光芒,一黑一白,齐齐罩向虚灵门众人。 光芒交融间,氤氲片刻,只见大殿中黑月表面一阵模糊。紫阳峰顶重现时,只见虚灵门众人原先所站之处着实已空无一人。 紫阳峰上一片骚动不提,张尘脑中一阵眩晕。他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炼神漩涡运转起,顷刻间重复清明。 他知道,这是种在黄元甲身上的灵引诀超远距离感应的迹象。现下虽已感知不到黄元甲气息,他倒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以他灵师境的感知力测算,黄元甲等人应已到了千里之外。 “张兄,请践诺!”广祯冷冰冰的语声传来。 张尘收起感应,瞄一眼重又黯淡下去的黑月,气定神闲地一笑。他微笑着看向广祯,却不说话。 “怎么?”广祯目中怒色涌现,沉声道,“张兄莫不是要毁诺?” “放心吧!张某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见广祯惶急,张尘好整以暇地笑道。语毕,他随手又一道灵引诀打向身后的空间通道。 “如此,还请张兄即刻践诺!”广祯寒声道,“龙廷必得之物,此界尚还无人能够如此强项硬顶!” “这个,姑娘不必着急嘛!”张尘一脸轻松地道,“你也知道,张某赌性虽大,胆子却小。方才见姑娘这一番手段,张某突然很是担心,若是交出魇魔之后,姑娘突施手脚将在下也拐到紫阳峰顶去,岂非呜呼哀哉?” 广祯闻言面色一窘,她还真动过这番心思。因此,方才操弄黑月与冰轮之镜时已然稍稍留力,正是要将张尘与闻人红缨扔到群敌环伺的紫阳峰去。不如此,如何消得她心头之恨? 一闪念间,她连忙归正心神,趁势作出鄙夷神色,戏谑道,“哼!果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同时心想,“就算如此,你又能如何?”心中已然计较定,一俟张尘交出魇魔,即刻照计划行事。 她也并不担心张尘毁诺。修士一旦违反本心行事,无论正邪终将在大道求取之路上徒生无穷心魔。尤其是张尘所在的虚灵门,其道法传承,更重正念归心。 张尘见她神色自若,却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他也不去管广祯如何,单手掐诀,迷离功御起,道道灵光闪烁。弹指间,灵光一一投向此前那空间通道表面。 不多时,一道如水波样流光溢彩的迷离障结成,将空间通道严严实实地包裹住。自升阶为灵师后,张尘结障的力道和速度都有极大提升。这一道迷离障,在他看来,就是与那麻脸道人当年相比估计也已不相上下了。 “张兄这是为何?”广祯见状,虽不识此为何物,心头也不由得咯噔一下,面上却作出鄙夷神色,“当真如此信不过小妹吗?” 张尘收势,略一打量这一道迷离障,转目笑道,“龙廷势大,张某胆小,唉,迫不得已呀!还请姑娘担待则个!” 他并不即刻收手,接连又结出两道迷离障,陈陈相因,将那空间通道包裹得犹如一个巨大蚕茧似的光球。 最后一道灵光射出,新的迷离障还在生成之际,张尘闪身便投向其中。 “姑娘,接着!” 就在张尘身影消失在障中之际,一个金光闪闪的圆球应声从中飞出。此球却不是朝着广祯而去,而是向着大殿中另一个方向疾射。 广祯早已凝神戒备,此刻也不多话,飞身率先追向那圆球。宝珠光芒一放,相距数丈之远就将那圆球一摄而起,纳入珠中。 不待身形落定,广祯凌空转身,又一道光芒自珠中疾射,同时黑月上黑芒耀放。两道光芒分从不同方向,猛地击在那迷离障形成的硕大光球上。 “咔嚓”、“咔嚓”、“咔嚓”,“轰!” 一连数声之后,广祯才告落地。 她双目喷火地注视着眼前,光球与人影俱已消失。那处空间极度扭曲变形,正是一场灵力风暴肆虐过后的情景。 第二百六十四章 蜃祖之魂 朦胧月光下,少女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翩翩起舞。 道道光芒像彩带一样围绕着她的脚步,欢快地向前飘拂。张尘隔得远远地盘坐在地,看着面前那个欢快的青色背影,目中满含复杂神色。 半晌,他微叹一口气,闭目收心,渐入定中。 月至中天,张尘忽然眉心一跳,随即出定。他却仍然闭着双目,不愿睁开。 “装样!”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就在他面前。 张尘眼皮一抖,不情愿地睁开,见闻人红缨绷着脸盯住自己。他嘻嘻一笑,以此化开尴尬。 “哼!”闻人红缨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冷声道,“你就打算如此这般混下去了?” 张尘闻言微微收敛,只嘴角保留着几分尬笑,也不接话。 “门中现下想必危殆至极!你我作为门人,如何能够在此安坐?”闻人红缨疾言厉色地训斥道,哪里还是方才那个翩然起舞的小女孩? “这却冤枉了,师叔!”张尘把嘴一撇,不打算再委曲求全了。 他干脆自地上站起,振声道,“此地禁制森严,又是龙廷控制之处,虽说最危险之处乃最安全,我等若无十分把握,又岂敢鲁莽行事?” 说着,他干脆从袖中掏出一面令牌,抬手向闻人红缨面前一晃,道,“那广祯临行一击,恨不得要了我等性命。幸得此牌维系通道稳固,但也因此受创,灵性大失。若此牌完好,师侄还可斗胆一试。现下,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闻人红缨美目圆睁,小身子迎着张尘向前一挺,兀自气势汹汹地道,“这番话,你都说了三年了!我看你就是想在此苟活罢了!” 张尘顾自重新将那一面令牌纳入袖中,一番话出口,他也不再有何辩解之处。朝着闻人红缨略一拱手,他便转身离去。 “你当我不知吗?你一介平民出身,在山门中亦无正式师承,仅一年之后即以外门弟子身份驻外。哼,想来对师门早就离心离德罢了咧!”闻人红缨哪曾被门下弟子如此轻视,胸口起伏剧烈,一番话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她亦是无奈,自己在紫阳峰顶受创颇深,以致于修为骤降。现下也仅恢复至初阶灵师境修为,动起手来根本奈何不了这师侄。否则,怕早就出手将他好一番整治了。虽然如此,嘴上却是不能落了下风,免得被这家伙整天压了威风。 张尘本待缓步离去,闻言却陡地停下脚步。 一个背影经这月光勾勒,煞是清冷。 半晌,张尘一言不发,微微一笑,再次举步,缓慢走向不远处的大殿。 闻人红缨目中含愠,在他身后勉力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止住了,未再发声。 落日神殿一角,张尘盘坐在地,闭目,却未再入定修炼。 “你这又是何苦?那丫头先是被拘百年,继而大战受创,性情分裂如斯,你又何苦与她相争?”一个声音在张尘脑中响起,满是悠远沧桑。 张尘内心苦笑,微微摇头,也未回应。 本命空间中,灵树根部的那团虚影微微晃动,正是曾被张尘以锁魂劲封禁的蜃祖之魂。如今,虚影表面非但禁制全然撤去,甚至其自身还更凝实了一些。 三年前从幻月神冢逃出生天,果然如张尘所料,他们来到了落日神殿之中。其中缘由,或许便与那符纹连线有关。 起初一年,他仍时时注意将这蜃祖之魂加强禁锢。如此久之,却发觉自己的本命灵树却似不再如先前那般灵动。及至修炼功法时,无论导气,还是运力,也不如先前那般娴熟精进。 他苦思良久,这才尝试着将锁魂劲禁制放开,而那蜃祖也在半年之后悠然醒转。 一年半来,他的苏醒,解开了张尘心中许多谜团。 原来,自己的本命灵树之所以能够一度吸取阴力,甚至将广善本命兽吞噬,全赖这蜃祖之魂暗中策动。 “你也不必谢我,老夫当时亦未安好心!”张尘依然记得当初与蜃祖之魂交流时的情形,“老夫贵为蜃族之主,亦是神族贵胄之一,杀伐决断惯了的,何曾受得了你这般瞻前顾后,苟且偷生的性子?” “因此,老夫有意将那些黑暗能量摄取进来,本想改造你之心性,引导你走上一条不择手段、杀伐证道之路!” 张尘清楚地记得,听闻此话,当时自己心中是如何地震骇。 “老夫与龙族之仇不共戴天,当年在陈家峪听你面斥广善,心中甚是舒爽,却又嗤笑你之伪仁。天道无伦,众生本就疾苦,唯有不择手段强大自身,方能脱出此界,证道永生,又如何容得下你这般假仁假义!” “然则,你后来为何又放弃了对我的改造之举?”张尘愣怔半晌之后,终于在意念中问及悬疑。与此同时,他心中又起犹疑,要不要趁其不备将此魂再次封禁,以使自己免遭不测。 “不必费事了!”蜃祖之魂显然瞬间通晓了张尘之意,回道,“实则在你从缠丝洞破障之后,老夫就放弃了。我当时突然想通了,你是你,我是我,我又何必将我之想法装进你的脑子?” “那之后,老夫便决定以旁观者之身,想看一看,到底像你这样的酸腐之人,如何能够在这纷争之世存活下去?果不其然,你这一路走来还真可谓举步维艰啊!广祺追杀你那一次,若非老夫出手,恐怕你早就成了一抔黄土了!” 张尘闻言当即猛地一惊,好似记忆中一个断片重新接上,心头闪过一丝明悟。 “不过,若非当时追杀之人是龙族后裔,且其目的是老夫,否则老夫也不会出手。你之身死,与我何干?嘿嘿,大不了费些手脚再找一个宿主罢了!老夫这万余年都苟活下来了,拿手的本事也被那老龙剥夺殆尽,耐心嘛却是历久弥坚呢!” 听到蜃祖如此说道,张尘当时就慢慢放下心来。这般说来,这位蜃族之主,看来与魇魔性情大为不同,还是可以共存的。 不过,自己还是要小心行事才好,他可不想成为他人想法支配的行尸走肉。 酸腐? 瞻前顾后? 苟且偷生? 假仁假义? 呵呵,若是都与你们这等“神族贵胄”般行事,他张尘又还是张尘吗? “嗯,你这般想,正是你这小子有趣之处!”蜃祖一念生起,倒是吓了张尘一跳。初次接触,他倒还没有习惯自己的心里话被人如此征知透彻。 “你是和等样人,取决于你之内心所想,成就于你如何去做。很好,很好,老夫是越发地看好你了!”蜃祖以此作结,张尘当时也无甚说处。 如今,这个夜晚。 “不过嘛,说起来,那丫头有一点没有说错,你在此蛰伏,多少都存了一丝苟且之意吧?”那蜃祖话锋一转,又替闻人红缨说起话来。 “我怎么想,你不是悉数尽知么?”张尘微微一撇嘴,心中挖苦道。 “哎,你这小子鬼得很!知道老夫的存在后,这年许以来,现下老夫都不敢说能一五一十地将你看穿了!”蜃祖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嗔怪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你下棋吗? 沉默片刻,张尘在心念中突然问道,“你下棋吗?” “下棋?”蜃祖奇道,“你是说,手谈?” “是了,你们称之为手谈,一方棋盘,黑白相争。在虚灵门时,偶而见同门师兄弟们下过。”张尘微微一笑,道,“饥荒年来临之前,我们也常常下棋。不过没那么多讲究,只是在地上画一些格子,棋子就是土疙瘩,或者小石子,还有麦秸秆,我们管那叫‘狼吃娃’。” 蜃祖对此显然一无所知,因此也不出声,让张尘继续。 “两块土疙瘩是狼,麦秸秆折成十多根短的,就是小娃。在一条线上,只要前方无阻挡,狼即可横冲直撞,一口将娃吞掉。而娃呢,每次只能行进一小格,且须靠集体行动,才能将狼围杀。” “即使如此,第一步,须得顶上去一个娃,送到狼嘴里,引狼出洞。”张尘嬉笑一声,道,“所以我们那地方总说,舍不得娃套不着狼。” “对狼来说,吃娃是天经地义的,而且在棋盘上来去如飞。娃呢,只能小心翼翼地移动,亦步亦趋,先以保全自己为要。”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蜃祖显然也在咀嚼张尘的这一番话。无数岁月的历练让他隐隐地有所悟,却还是不愿服输地回道,“如此便该一味地委曲求全吗?若不能快意人生,苟活于此世,与死何异?” “死?”张尘心中一动,只是淡淡地道,“死倒是容易的。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活下去,才真的难。” “况且,在你们这些贵胄的棋盘上,本就天地广阔,尽可以纵横捭阖,肆意驰骋。哪怕是闯出什么灾祸,自有消灾挡祸之人。我等却不同了,草芥之身,只不过在石头缝里求一丝生机罢了。呵,快意人生……” 蜃祖不语,似是有所动摇。跟随张尘这般多年,此前自己怎么也不能理解之事,现下想来,似乎张尘所说也确有道理。 “说起来,我的机缘堪称深厚了。幸得遇着你,不然早就死过不知多少回了!”张尘淡淡一笑,揭开话题,对蜃祖婉转言谢。 “嘿嘿,老夫说过,你我之间不过是两相取利而已。”蜃祖大咧咧地回道。 隔了一会儿,他又道,“不过,你现下虽是初阶灵师,论实力,却比一些中阶灵师有过之而无不及。你那闻人师叔虽见识和经验均远超于你,全力施为却仍不是你的对手。” 张尘一笑,道,“你是说,我等无须再做缩头乌龟了是吗?我自有计较,不过还需些时日。” “那便好,老夫我一缕残魂,却还不死心,想要与你一道去找找龙廷的麻烦呢!” “哈哈!”张尘心中快意一笑。进阶之后,尤其是那一缕先天紫气落于他的本命灵树根部之后,他的心境比之前倒也有了一些明显的变化。尤其是蛰伏在此三年有余,他对自身修为和功法得失了解更深,因此也更添信心。 略一思忖,他问道,“说起来,我那本命灵树可自行衍化功法,是否你从中推动的?” “嗯,也不能如此说吧。老夫身为蜃族之主,本就颇擅推衍幻化。虽说经那老龙一度消磨,修为丧失殆尽。然老夫存于此界可谓千秋万载,见过的奇人异事、功法秘籍又何止千万?在你这里潜藏,多少对这棵种子的生长有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话锋一转,蜃祖宏声又道,“此非老夫本意,偶然而已。说起来,若非你这灵树生机极旺,仅凭老夫魂体推动,亦是断不可能如此顺遂的。” “正所谓,天欲予之,你若无备,徒唤奈何?”蜃祖一席话,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张尘轻“哦”一声,若有所思。 “因此,你也无须谢我,老夫现下也算是借贵宝地苟活呢。你我皆与龙廷结怨颇深,老夫今后倚仗你之处多多,能助你之处却是寥寥了!” “您老言重了,小子虽然鄙陋,这点分寸还是懂得的。”张尘闻言急忙应道。 他深知,蜃祖虽说现下仅为魂体,但无论见识还是心境,都是自己所望尘莫及的。现下二人嫌隙全无,不啻于自己修道之路上多了一位难得的良师益友,堪称莫大助力。 蜃祖却未再言语,原来是闻人红缨自大殿外走了进来。 此刻,她一改先前冷若冰霜神色。一见张尘在此,小脸上像是开了朵花似的,一路蹦蹦跳跳地奔至张尘身边。 “尘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快出来陪我玩!”说着,双手环抱着张尘的一条胳膊,噘着嘴使劲地晃荡。 “小红缨又顽皮了,叫你好好修炼,早日恢复修为,你却偏偏不听!”张尘坐地不动,一脸正色地责备道。 “嘻嘻……”这回却换成了闻人红缨嬉皮笑脸地转过话头,“尘哥哥如此刻苦,岂不辜负了那些暗夜灵菇美景?就陪红缨玩一会儿嘛,就一小会儿!”说着,闻人红缨伸出一只指头,小巧的指肚在张尘面前点了又点,一脸期待。 “好吧,好吧……”张尘无奈起身,闻人红缨立刻满脸雀跃,双手使劲,拽着他的手臂在前引路。 “算起来,她变身为你‘闻人师叔’的次数是越来越频繁,且每次持续时长也越来越长。旬日以来,今夜这一次已是第五次,比上月总和还多了一次。”张尘望着闻人红缨像蝴蝶一样飘飘而去,脑中响起蜃祖的提醒。 “这,”张尘迟疑了一下,回道,“总归是好事吧?虚灵门需要闻人师叔早日回归。” “呵呵,若你对她这般说,或许她又要与你怄气了!左右是你造的孽,谁让你当年对她使出‘寄相思’的呢?” “……” 张尘无语,自己那一式明明是冲着魇魔去的,只不过利用闻人红缨的识海而已。谁知,闻人红缨神魂遭受重创,本就虚弱不堪。而自己为了尽量拖延,向广祯进行极限施压,不得已持续御使锁魂劲和寄相思,这才在闻人红缨的心神中留下了一缕异样印记。 看来,锁魂劲与寄相思,今后如非必要,还是不要一起御使才好。逼不得已之下,也还须掌握好火候才是。 回想起来,张尘兀自后怕,幸亏当年没有对蜃祖使出这一记。想到这儿,他心中便是微微一抽。 “你也无须担心。她近来修为进境越来越快,想来不出半年应可重新进阶灵尊了。”蜃祖只道他在担心闻人红缨的状况,促狭地出谋划策道,“你还须多以‘尘哥哥’面目与她相伴,如此,她方能更快地恢复修为。” 张尘喟叹一声,无奈地道,“也只有如此了!她恢复灵尊修为之际,即是我等脱困之时。也不知宗门现下情形如何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投石问路 巨石拱立,其间一面黑色光幕剧烈地浮泛。 缓缓地,自其中心处现出一个白色光斑,光斑渐次放大,从中现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矮个的是一名马尾少女,她从光幕中一跃而出,乌溜溜眼珠乱转,满脸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古朴的石阵祭坛。 身后,一名男子缓步从光幕中行出,左右张望了一番,眼神中卸下一丝戒备,换上淡淡的笑意。 “尘哥哥,这便是你所说的秘地么?有趣,有趣!”闻人红缨一边在巨石间穿花蝴蝶般来去,一边娇声高叫道。 “果然到了此处……”张尘念中,蜃祖略显惊奇地道,“老夫原以为,此界仅天尊和天魔境修士能够在各方空间来去无碍,想不到你这小小灵师也能如此!” “若非红缨恢复灵尊修为后相助于我,这也仅是我脑中设想罢了。”张尘以不足道的语气应道,只是心中也极是畅快。 那符纹连线竟可这般使用,他也是受了此前从幻月神冢中脱困的启发。只是,那面禁制令牌损毁无用不说,即使有用也只能在曲水秘境中传送。 他数次暗中御使灵力,以激活落日神殿符纹和此间石阵符纹,却屡屡在符纹隐现灵光之后旋即便告熄灭。 不过,几次三番尝试之后,张尘愈发肯定,只要灵力足够充沛,就一定能同时激活两枚符纹,从而实现此前那样的祭坛之间传送。 闻人红缨恢复灵尊境修为的那一刻,他们便立即着手尝试。果然,诚如所料。 此次才算是真正脱困,张尘心中一块大石稳稳落地。 “说起来,宝莲那鬼小子还真是个人才。若真让他得逞,又一位天魔诞生也并非不可能呢!可惜啊,他时运不济,栽在了你的手上。”蜃祖戏谑地回忆道。 “照你所言,当时若非牵机素手助我,只怕世上已无张尘,徒见宝莲横行了。”张尘心中微微后怕。夺灵那一幕,他当时身处懵懂,始终莫名其妙,经蜃祖转述才知当时险恶。 “然也,当时我亦孱弱,并无十分把握抵抗此人夺灵,倒是那牵机手帮了大忙。不过,自那之后我也不敢稍有异动。若非逼不得已,便只在你之灵树根部暗中出力,生怕一个不慎被那怪手捉住!”蜃祖兀自感慨。 “如此,现下你便不担心了?”张尘心情大好,紧着话题戏谑道。 “嘿,你小子,莫非是要恩将仇报不成?为了你,老夫差点魂飞魄散,如今却来消遣老夫!” 张尘心中暗笑,随即又听蜃祖似跌足叹道,“可惜,前番你两次尝试进阶,自顾不暇。否则,你我联手,借助牵机手或可拿住魇魔那厮也说不定!” “拿住他,又待如何?他乃不灭之体,我可不想在自己身上留这么一个大大的隐患。”张尘撇撇嘴,并不去追悔自己难以把握之事。自己当时将魇魔扔还给广祯,亦是此意。 “嘿嘿,那倒也是。只是那老龙得了魇魔,不知还会有什么花样使出来呢!”蜃祖回味着,自顾自咂摸去了。 张尘也不答话,见闻人红缨已移向谷口,便也快步跟上。 …… 一望无际的沙洲,闻人红缨以灵士气息纵情飞奔,身后展开一面巨大紫绸,遮天蔽日地飘拂滚动。细看之下,正是如潮涌浪翻的紫沙蚓群。相形之下,闻人红缨好像巨浪之下的一叶扁舟,眼看着随时就要倾覆。 闻人红缨小脸涨红,却并无惧色,反而满脸新奇。奔行间,见紫沙蚓群越聚越多,她益发兴高采烈地欢叫不已。 张尘悄然敛息,远远地观望着。他们在此盘桓已有三日,仍不见那麻脸道人现身。 此地一别经年,却与此前并无多大分别。看来,沣水城或许已然遭遇剧变,但并未波及此处。正因不明外界情形,张尘决定在此引出麻脸道人再说。 他看看远处黑水潭方向,又望望近在咫尺的雷云山,便断然向闻人红缨传音。 闻人红缨左躲右闪地逗引着紫沙蚓群,稍倾一个飞纵,转身顿住身形。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一大蓬红芒在其身前半空中蓦地闪现,正好一头撞向那翻滚紫浪。 形势遽然逆转,紫沙蚓群初时还待悍然回击,几个回合下来,坠亡的紫沙蚓尸体越积越厚,且无一复生。 虫群中一声尖厉的鸣叫,紫浪犹如拍在了崖壁上,立刻翻滚着疾退。“呜”一声,虫群飞速扑向地面,眨眼间潜藏不见。 闻人红缨正玩得兴起,哪里肯放过它们?纵跃间,御起团团红芒,狠狠地朝虫群消失的地面砸去。 张尘摇摇头,正待招呼她罢手,陡地目中惊色一闪。只见一道澄黄剑气由远及近,倏忽而至。 “谁家丫头,如此放肆!”爆喝声滚滚而来,随之从雷云山山脚下奔出一个矮壮汉子。 张尘一笑,弹指一道燕雏飞御出,迎头接下那道射影剑。 “戕!”两道剑光各自倒卷而回。 矮壮汉子已然迫近,正是麻脸道人。观其修为,已入中阶灵师境。麻脸道人见张尘现身,不由惊道,“咦,是你!” “前辈,别来无恙!”张尘飞身挡在麻脸道人身前。 闻人红缨这才施施然走过来,站在张尘身侧,好奇地盯着麻脸道人。 麻脸道人收剑入袖,压住心中惊疑,缓缓走了过来。绕着张尘和闻人红缨转了一圈,三角眼中寒光灼灼,口中啧啧有声,“怪不得如此猖狂,原来你已进阶灵师了!怎么?连徒弟都已是灵士了?啧啧,了不得,了不得!” 闻人红缨闻言也不恼,只把一张小脸得意地看向张尘,一副乖巧模样。为了引得紫沙蚓群和这麻脸道人出来,她一直乐此不疲地压制着修为。 “倒教前辈见笑了!小子侥幸而已!”张尘淡淡一笑道。 “哼!你既已知晓这虫群乃老夫所有,为何仍放纵恶徒行凶?”麻脸道人脸色一变,厉声喝问,“以为我整治不了你了吗?” 张尘面色一正,拱手致意道,“小子出于无奈,只为引出前辈见面罢了,还望恕罪!” 闻人红缨见麻脸道人发难,乌溜溜大眼珠转动,瞥了他一眼,鼻中轻哼一声。 “噫,你这女娃子是营中谁家子弟?如此无礼!”麻脸道人吹动着自己稀疏的胡须,一派老气横秋的样子。 接着,他丢开话头,转头盯住张尘喝道,“你不在营中好好看守,怎地又跑来此处?” 小眼珠溜溜一转,满脸褐色麻子一颤,道人暴起喝问,“坏了,莫非你进阶之后,反客为主抢了黑水营,现下还要来寻老夫的晦气?” 张尘见他行事如此颠三倒四,知他一向如此,却也只能苦笑。 “前辈误会了,小子已然数十年未曾回过黑水营。营中情形,本待求问前辈您的。”张尘见他一副紧张神色,连忙分辩。 转而,他盯住麻脸道人双目,含笑道,“看来,前辈亦是如此啊!” 第二百六十七章 初试锋芒 “沣水城去不得,曲水秘境禁制连我都解不开,定是陷落无疑。” 不待麻脸道人有何表示,闻人红缨插嘴道。 “咦,你这女娃口气倒不小!”麻脸道人避开张尘先前发问,转而问道,“怎地你二人竟真不是从黑水营而来?” 闻人红缨目视雷云山,并未理睬麻脸道人。张尘听她语调变得悠远,却已见怪不怪。他也知,沣水城之路定然不通,不过是还抱着一线希望,因而执意相问而已。 “正是,我等冒昧,还请前辈指一条明路,离开此境。”张尘对麻脸道人道。 “哈,我为何要给你二人指路?”麻脸道人闻言鼻中一哼,傲然道,“黑水营若有事,我自会知晓。倒是你,即便侥幸进阶了,还不赶紧回营中好生看护?莫非真以为我治不了你?” “小子师门有召,莫敢不从,还望前辈行个方便。”张尘见他如此,心中倒是一安。此人定有秘法与黑水营在紧急时刻联络,这么看来,黑水营现下仍然安稳。 “好,好,好得很,果然翅膀硬了!”麻脸道人负着双手,在张尘面前来回踱步,并以斜眼冷视不止。 “方才见你那剑法倒是大进,竟然能挡下我的射影剑!看来,不使点手段,你是不会轻易就范的了!”麻脸道人兀地止步,目中一闪,面上转怒为喜道,“我想到了!你我便在此比试一番。放心,我不会伤着你的。若是你输了,便即刻回到黑水营,好生待着。” “哦?”张尘闻言一怔,数十年未见,此人还是如此好斗心性。 “哼!”闻人红缨一声冷哼。张尘不待她出声,连忙应道,“如此也好!但若是你输了,即送我等出得此地,如何?” “哈哈!”麻脸道人好像听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笑话一般,仰头放声大笑。 待他笑声渐熄,张尘面色不变,微微笑道,“前辈因何发笑?” “有趣,有趣!先前在我面前吓得屁滚尿流之辈,现下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了。还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麻脸道人丝毫不留情面地揶揄道。 张尘目色一滞,随即又转笑,目光炯炯地盯着麻脸道人。 麻脸道人见他气息匀定,竟丝毫不恼的样子,这才讶异地将他正眼细瞧了一番。 张尘目光愈发平静而坚定,麻脸道人缓缓点头,道,“很好,如此,也算公平。” 话音未落,麻脸道人纵身跃起,向后疾退。身影虽然臃肿,转瞬间却已至十丈开外。 “小子,看剑!” 一道澄黄光芒一闪,极是耀眼。此光一闪即逝,二人之间再次空荡荡,全无动静,好似那光芒耀眼一幕只是幻象。 张尘双目微凝,迷离之眼已然御出。心念电转,袖中一道淡金剑光飞出,一记扑朔剑猛地刺向半路虚空。 “戕!” 澄黄光芒一闪,一道剑光疾速倒卷向麻脸道人。 惊鸿剑与射影剑相撞之后,也即从隐形中现身,却未及倒卷而回,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两剑相击,张尘与麻脸道人之间形成一股巨大的冲击。惊鸿剑处在中心,好似一头风暴中受惊的大雁,原地疾速摇摆。 张尘心念不停,银素手轻轻一挥,一记九张机剑式御出。惊鸿剑立刻如醉汉握柄,杂乱无章地一阵疾划,随即再次隐而不见。 “咦!”麻脸道人略显诧异,继而凶光一涨,哈哈一笑,双手齐挥。这回却是一连三道澄黄光芒闪现,微光乍露,即告隐形。 张尘面不改色,灵剑齐出,同样是三道扑朔剑,齐齐跃而潜藏。 “戕”、“戕”、“戕”…… 相似一幕再现,三柄灵剑半空中乱划疾摆,随即同时隐没。 银素手连连挥动,却依然凝固如常。自进阶为灵师之后,张尘的灵力与神魂也随着修为的高涨得到极大提升。 灵士境时,三式九张机剑诀御出,银素手必告消散。现下,接连十数次御使之后,才堪堪现出衰败迹象。虽然如此,他也已尽量御使扑朔剑对敌。这是他摸索出的权宜之计,好在尚能配合九张机的新剑式。 加上迷离之眼相助,张尘至此一直气定神闲。对面的麻脸道人此刻却一脸凝重,他郑重地收束心神,缓缓点头。 “怪不得如此嚣张,原来确有凭恃!”言罢,他双掌陡地高举,一时间飞沙走石,绕着他矮壮的身形螺旋疾转。 “咕……”沙石呼啸之间,一个沉闷异声微不可闻地响起。 闻人红缨安静地立在张尘身侧不远处,此时耳根一动,目中一亮。 张尘郑重其色,只见对面那飞沙走石越转越快,已然形成了一道漏斗状巨大沙锥。 “轰!” 沙锥在空中一个翻转,锥尖指向张尘,携着滚滚气势铺天盖地扑来。 张尘面色一变,这沙锥看似势大,来速却是极快,转眼间已是避无可避的局面。他久习剑诀,虽以迷离之眼亦不能看穿当前究竟,只隐隐觉得这一记攻击杀机暗藏。 他也不犹豫,丝毫也不虑及避让躲闪。心念频闪,惊鸿剑附以扑朔诀,一剑迎头刺向沙锥锥尖。 先破了这障眼法再说! 一剑当先,星渊剑与青灵剑二剑紧随其后,接连两记意迟迟御出。两剑飞出途中,便在张尘身前疾速旋转。两团剑花舞动,在他身前形成一黑一青两道剑幕,将对方可能的袭杀路线悉数遮挡。 做完这些,张尘并未罢手。银素手在虚空中缓缓张开,好似持着重物一般,凝滞片刻之后便轻轻一握,向前盈盈送出。 这边厢,两方战锋已然对上。 灵师境之后,扑朔剑威能大增,破除空蒙兽也仅需一剑。现下针尖对麦芒,一头撞上那沙锥锥尖,顷刻间就要刹住沙锥来势。 经麻脸道人酝酿,沙锥毕竟势大,迫着惊鸿剑倒退数丈,慢慢止步。 “轰!” 庞大沙锥解体,飞沙走石劈头盖脸砸向两道意迟迟剑幕。先是发出密集的刺啦声响,继而又爆出一道轰响,第一道黑色剑幕应声消解。 星渊剑倒卷飞回,另有一道灰色剑光却后发先至,掠过星渊剑,一头又扎向青灵剑形成的青色剑幕。 “轰!” 再一声轰响,青色剑幕再次解体。青灵剑亦是倒卷,那道灰色剑光仍无异状,一头射向三丈开外的张尘。 张尘好似手段尽出,此刻立在原地,束手无策,任凭那剑光在目中越迫越近。 麻脸道人见状,一脸麻子跳动,顾不上调匀气息,目中喜色毕露。 “这小子果然有些手段,不过却是徒劳了,依然不是老夫对手!”麻脸道人喜意一闪,又疾速转念,对方还是有用之身,不必取其性命。 闪念间,灰色剑光距离张尘不过咫尺距离。麻脸道人眼看自己威吓之意尽显,正要及时止住剑势,心头却猛地一跳,脸色随即大变。 第二百六十八章 金鹏妖尊 “怎会如此!”麻脸道人跌坐在地,眼神呆滞,口中喃喃,“怎么输的会是我?……” 飞沙过处,张尘稳稳地站在原地。 “你这剑诀甚是了得,方才似乎未出全力吧?”心念中,蜃祖忍不住赞道。 张尘仍在琢磨方才御剑的一番得失,未置可否地在意念中轻“嗯”了一声。 “原来,暗颦眉却可这般使用!似乎颇有借力打力的功效。” “新领悟的那一式轻裁剪,嗯,力道和娴熟仍待加强,方才险些差之毫厘!” “至于这耍花儿,到底该如何御使?” …… 张尘虽然赢了比剑对决,心头却生了一堆疑问。他也不去管失魂落魄的麻脸道人,兀自皱眉思索着。 “蜃老,这剑诀竟连你也未曾听闻吗?”张尘咀嚼一番后,忍不住转念问道。 “确实,此剑诀绝非出自神族各部。看其缠缠绵绵的样子,十有八九出自你们人族。想不到,发展至此,竟如此了得!”蜃祖语带惊异地道。 “看来,您老也并非如先前所说那般,古往今来,无所不知啊!”赢了麻脸道人,张尘心中毕竟畅快,放下细究之心,便调笑道。 “笑话,老夫乃高来高往之人,如何能够尽知你们人族的微末之事?”蜃祖受激,颇不服气地嚷道。 转念,他又自语道,“这剑诀古怪,人族何时出了这等人物,我却不知?嗯,定是在大战中磨砺而出的。当时,我等几个老家伙正斗得厉害。” 张尘笑笑,看来,这剑诀还须自己勤加领悟和修习才行,蜃祖对此也是不能指望的了。 耳畔就听嘻嘻一声笑,闻人红缨戏谑道,“哎,你这老道,输便输了,莫不是要哭鼻子不成?” 麻脸道人这才抬眼,悻悻地看向二人,一脸沮丧神情。 “还不速速带尘哥哥与我离开此地?”闻人红缨清吒道,颐指气使。 “哼,非是我不愿带你二人离开,只是……”麻脸道人面上一苦,欲言又止。 “只是如何?莫非你还想耍赖不成?”闻人红缨闻言,面色一冷,凶巴巴地盯着麻脸道人。 “若不从沣水城方向离开,便只能翻越眼前这座雷云山,前往星垣城。只是,雷云山上那头雷鸟,日前竟已从高阶妖兽突破成了一方妖尊。老道我躲还来不及,如何还敢凑上前去?” “雷鸟!”张尘突地想起那根吉羽,继而惊道,“妖尊?” 闻人红缨亦是惊愕,缓缓放下一直指着麻脸道人的小手。 麻脸道人瞟了张尘一眼,脸上丧气神色一扫,嘿嘿一笑道,“正是,你虽赢了我,又如何赢得了妖尊?” 见张尘面现沉吟,麻脸道人又道,“对了,现下那畜……那妖尊已不该被称作雷鸟了。升阶之后,它已进一步激活吉光血脉,同时强化了自己的风雷之力,现下可是名副其实的金鹏妖尊!” 张尘看看闻人红缨,见她小脸上也是一副凝重神色,便转而又注视着麻脸道人,突地沉声道,“妖尊岂是这般好成就的!数十年前,你尚且能近前袭扰于它,这便成就妖尊了?莫不是你故意使诈,讹我二人?” 麻脸道人受激,面上一急,麻子粒粒抖动,“你不信?好好好,我这便带你二人前去!” 说着,他霍地从地上起身,一副无赖模样道,“可说好了,被那金鹏缠住,想要脱身可就难了。到时丢了你二人小命,别怪我没提醒!” 横了张尘一眼,麻脸道人将袍袖一甩,昂着头在前带路,正是往雷云山方向。 张尘探询地看向闻人红缨,她略点点头,意思是现下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二人这便疾走几步,跟上前方飞遁的麻脸道人。 一炷香之后,三人便在一处山脊上站定。 山脊高耸入云,两侧俱是云雾缭绕,高不见顶,深不见底。唯有一条刀刃一般的脊线在云间延伸向前,犹如一线天之下的谷底小道。 远处,云雾缭绕间,隐约有一座极高的山峰。麻脸道人手指着那若隐若现的峰巅,扭头对二人道,“那便是摩天崖,翻过这座崖,便可下山直达星垣城。” 张尘聚目凝视着那山峰,看它犹如剑锋一般,直刺苍穹,端是险恶。不过,除此之外,那处风平浪静,似乎并无凶险。 闻人红缨闭目静立,并无表示。 “这么说,那金鹏妖尊便是在那摩天崖上了?”张尘半信半疑地问道。 “正是!” 张尘凝神观望再三,越发觉得那崖上情形捉摸不定。观这麻脸道人言行,又不似作伪,看来现下也只能谨慎从事,莫行险着。 “便无他路可以绕道而去?” “别无他途!” “我身上还带有敛息符数枚,经在云雾中穿行过去,可否?”这几枚符是得自沣水城外的战利品,倒一直未曾使用,张尘偶一寻思便想到或可用在此处。 “妖兽本就敏于捕捉气息,那金鹏已是妖尊之身,方圆数百里内,更是尽在其感知之中。你那敛息符可是玉符?若非玉符或符灵,便不要再作此幻想了。”麻脸道人一脸讥刺道。 见张尘不语,他双目一转,嘿嘿笑道,“看来不是啊!” 张尘不去理他,沉吟道,“红缨是灵尊之身,或可敛息,强行甩开金鹏。苦于有我同行,却难免要泄了行踪!” 麻脸道人见他并不答话,阴阴一笑道,“莫非你还想绕到数百里之外行事?嘿嘿,如此我也劝你趁早罢手吧。那云雾之中充塞着瘴疠之气,短时内还可撑持。时辰一长,轻则经脉永久受损,重则灵力不济,一头栽进深渊峻谷,入了蛇虫之腹。” 张尘心中一动,双目盯住麻脸道人,沉声道,“对了,小子想起来了,前辈曾多次与那金鹏前身雷鸟相斗,难道当时便无此等瘴疠之气阻隔么?” 麻脸道人面上一怔,欲辨又弃,翻着白眼道,“你!……哼,也好,若你们不想要小命了,尽可上前一试!” 说着,他便闪过一旁,给张尘二人让出道路,抱着双臂道,“老道我送你等到此,也算是履行了诺言,便恭送二位,就此别过了!” “慢着!”却是闻人红缨突然开口。 一抹笑意挂在菱口一角上,乌溜溜的眼珠盯着麻脸道人,闻人红缨悠然道,“你这老道,定是有克制瘴疠之气的办法,否则也不能如尘哥哥所说,几次三番找那雷鸟麻烦吧?” 麻脸道人见这小丫头伶牙俐齿,目无尊长,不禁怒目以对。哪知闻人红缨全然不惧,对视之下,那清澈的眼神像是把他的底细看得一清二楚。 麻脸道人莫名一缩头,强行咽下一口气,转目便又强项地挑衅道,“是亦如何?老道我天生不惧那瘴疠之气,这才能够屡次摸近雷鸟老巢,甚至与它周旋良久。至于你们嘛,嘿嘿……” 闻人红缨闻言淡淡一笑,道,“如此甚好,那就还请老道你履行诺言,送我二人出得此地罢。” 语调虽柔,话锋中却毫无商量之意。 第二百六十九章 紧追不舍 麻脸道人闻言一怔,随即冷笑连连,“哼哼,老道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待怎地?” 言罢,他也不管张尘二人,转身就待飞遁离去。 闻人红缨面色一厉,抬手就是一道红芒,射向麻脸道人后脑。 麻脸道人已然作出应对准备。在他看来,张尘虽然在剑法上赢了自己,但自己一心离去,他也是束手无策的。 果然,对方竟真敢用强,麻脸道人心头火起,刚要奋起反抗,却已觉出不对。 “这气息……” 念头刚起即消,随之,麻脸道人只来得及转过头,整个人便已瘫软在地。 “唉,叫你老实点带路……你看你,偏要吃苦头!”闻人红缨踏步上前,装出一副无奈的神色,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麻脸道人,一脸得意。 “灵尊修士!”麻脸道人目中惊骇,却已口不能言,周身麻木,动弹不得。 张尘摇头上前,对麻脸道人一拱手,“前辈,得罪了!”转头偏向闻人红缨,想听她如何安排。 “尘哥哥,我先带这老道绕往左侧云雾中。一盏茶之后,你从右边云雾摸过去。我估摸了一下,再一盏茶之后,你即可回到此路上来,届时我应能追上你。那云雾中确有瘴疠之气,你若感不支,便尽快回到安全之地。” 转头看看麻脸道人,闻人红缨眨眨眼,促狭道,“既然他跟那金鹏妖尊是老朋友了,不如就让他俩多叙叙旧吧!” 张尘略一思忖,即已明了闻人红缨想法,这是要用麻脸道人来引开金鹏妖尊。凡妖兽,地盘意识极其强烈。而且,这道人与它颇有积怨,想来金鹏一旦获知他的气息,必定紧追不舍。 “嗯,好,不可伤他性命。”张尘想想,现下也只有行此方法,便叮嘱道。 “放心吧,这老道讨厌是讨厌点,却还罪不至死,红缨省得!”闻人红缨点头应道。 又叮嘱张尘一遍,“你回到此路上之后,放心前去,不必管我,我自有脱身之法。想来,那金鹏必定两不相顾。” 麻脸道人躺在地上,对这一番计议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将他二人骂得狗血喷头,目中似要喷出火来。 “看什么看,再看挖掉你两个眼珠子,叫你当一只盲蟾!”闻人红缨面色骤冷,好看的双目中寒芒毕露,麻脸道人心中一寒,再不敢造次。 目送闻人红缨提着麻脸道人在云雾中消失,稍待片刻,张尘即起身,一头扎进山脊右侧雾中。 剑遁极速,张尘朝着山脊线外兜出一个大圈子。途中,他已刻意封闭经脉,然而不多久仍然觉得经脉中泛起细微的刺痛感。 那麻脸道人看来并未说谎。算下来,深入云雾中不过半盏茶而已,自己仅仅兜出去约百里远。 如果距离山脊线过远,心力不继之下如何还能回到正路? 不敢怠慢,他立刻调转方向,重新朝着山脊线方向兜转过来。 又坚持了近一盏茶功夫,终于重新看到细细的山脊线了。张尘一催灵力,身形从云雾中急蹿而出,好似溺水之人突出水面。 来不及松一口气,他立刻将神识外放,侦知周遭情形。 “呼……” 周围并无异状,张尘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顾不上休憩,那摩天崖近在咫尺,虽然已无威胁气息,却要放着那金鹏突然折返。 也不知道闻人红缨如何了,看样子还没回转。他心知,闻人红缨遁速比他快上数倍,再加上有麻脸道人作诱饵,想来不会有何差池。这么一想,自己还是赶路要紧,免得成了累赘。 既然没有了瘴疠之气干扰,不过十数息之间,张尘即已遁至摩天崖顶。一路行来,毫无阻滞。此乃妖尊栖息之地,其他妖兽早就退避三舍。 眼前是一个硕大无朋的鸟巢。 粗看下来,这鸟巢足有寻常人家一间堂屋大小,其高更达三层小楼一般。底部是数十根一人多抱的青色木头搭就,好似地基一般,其上树木堆叠,围成一个窝状。 张尘定睛一看,这些树木竟均是青雷木。如此多的青雷木,尤其那数十根粗壮的青雷木,在张尘看来着实触目惊心。 他因修习奔雷诀的缘故,对此木亦有了解。此界青雷木极为罕见,在龙兴坊,即使是一株幼苗,价值都不下于一部原版术法玉简。 面前堆堆叠叠的,竟全是此类异木。观其表面,丝丝电光流转,灵性十足。若是能得此一株,培养得法,岂不是尽可赚得盆满钵满? 张尘心头一动,随即冷静下来,此刻自己还在逃命,如何能够作此妄想? 虽然如此,张尘还是忍不住飞身而起,想要在临走之时看看这鸟巢内部又有何异处。 不看不要紧,飞至鸟巢边缘的张尘一下便僵住了身形。惊异的瞳孔中,赫然现出一个脸盆大小的鸟蛋,静静地躺在深过丈许的巢底。 鸟蛋椭圆,周身呈淡金光芒,一看即非凡物。 张尘再次心头大动,左右看看,那金鹏仍未回返。 要不要捡了这鸟蛋再遁走?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啊! 目中贪婪之意大盛,张尘立在巢边迟疑半晌,正要举步向下。突地,炼神漩涡一转,脑中立刻恢复了清明。 不对,取了此蛋,金鹏一定不死不休地追击自己,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小命交代在了这里。 走! 张尘心意一下,断然折身遁去。若不如此,他怕自己下一刻就会改变主意。 一路疾行,正担心着闻人红缨,就听后方有人嘻嘻一笑,她已并肩赶至。 见她无碍,张尘这才将心放下。闻人红缨也不多话,驾起他的一条胳膊,全力向前飞遁。 张尘只觉“嗖”地一下,自己犹如腾云驾雾一般,遁速提升了倍许不止。原本自己的剑遁已是极快,现下看来,灵尊与灵师的区别,还真是天差地别啊! “那老道?……”张尘收起灵剑,一时倒闲了下来,忍不住问及麻脸道人情形。 “也不知他此前如何着恼了那金鹏,我一放出他的气息,那大鸟就凶巴巴地扑了来。”闻人红缨嘻嘻一笑,道,“现下,只怕正疲于奔命呢!” 她面上得色满满,想是对自己的这一番神机妙算极是满意。 这么看来,自己二人总算脱出了困境,张尘心下不由又暗暗替麻脸道人担起心来。 正寻思着,就觉闻人红缨身形一顿,随即娇喝一声,“不好!” 话音未落,身后一声炸雷般轰鸣响起。 张尘扭头一看,只见远远地一个黑影紧追不舍。黑影与他二人之间,一道闪电凭空落下。“喀啦啦”声中,身后丈许方圆的云雾四下退散开,露出其下黑黝黝的陡峻山体。 “这扁毛畜生!还真追过来了!”闻人红缨面现惊色,遁速又提少许。 第二百七十章 妖尊之威 在闻人红缨携持下,张尘自可安然回望。 只见那黑影在目中渐渐放大,着实是好大一头鹏鸟。双翅伸展开,足有约十丈长。稍一振翅,黑影便由实化虚,再次凝实时又向前跨近了稍许。 闻人红缨已将遁速提至极限,也只是暂时与那金鹏维持着数百丈的距离。 张尘频频回望,越来越清楚地看到,那金鹏披着金色翎羽,浑身上下又满是银光流转。金羽银光,看去神骏非凡。 双翅开合间,风雷之声大作,鼓动耳膜。一个硕大的鸟首,前端尖喙像一柄弯刀,破风袭空而来。 “咤!” 一声尖厉的鸣叫炸响,猛地钻进张尘双耳,犹如尖石刮刻着自己的神魂,令他心神为之一夺。他连忙奋力御使青元转魂功,炼神漩涡疾速转动,这才堪堪稳住心神。 头晕目眩中,再看那金鹏,一双眼眸竟似燃起熊熊火焰,狠狠地盯住前方二人。 每隔数息,这金鹏双翅便向前一挥,一道闪电“喀啦啦”在他们身后炸响。好似撒网一样,闪电由一点斜向下成片延伸,遥遥袭向二人背后。 云雾翻滚,一大片虚空都被这闪电击得震颤不已。闻人红缨加劲稳住身形,张尘仍觉颠簸不已。他自己也修习奔雷诀,进阶为灵师后,银雷已进化成了淡金雷球,威力大增数倍。但与这连环闪电相比,却又似小儿玩耍一般,完全不够看。 越看越是心惊,若是被这闪电击中,自己只怕全无反抗之力。即使是闻人红缨,相信也是要大吃苦头。 好在那金鹏似乎有所忌惮,只是以闪电隔空袭扰,并未真正要将二人打杀之意。但长此下去,若无良计,二人决计讨不了好去。 “你不是说,这金鹏追老道去了吗?怎地这般快就回转来追着我二人不放?”张尘急道。他合计过现下情形,闻人红缨一人或许能够逃脱,但带上自己就两说了。 “这畜生,怎地这般快就舍了那老道!”闻人红缨小脸紧绷,此刻也紧张起来,小声嘀咕道。 “如此下去决计要糟,你且舍了我,自己走吧!”张尘知道,此刻须当机立断,不能再犹犹豫豫了。 “不行!”闻人红缨倔强地回道。转而,她语气一缓,嘻嘻笑道,“放心,这金鹏虽精进了风雷之力,却还未能化形。况且,有这东西在我们手里,它多少也会有所顾忌。” 言罢,去袖中掏出一物,在张尘面前晃了晃。 张尘一瞥之下即刻变色。 脸盆大小的圆乎乎物事,其上淡淡金芒流转,这不就是那枚大鹏鸟蛋吗? 怪不得金鹏紧追不舍,原来是这丫头抄了人家的老窝! “胡闹!”张尘忍不住沉声喝道。 这金鹏蛋,自己也动过贪念,但他心中清楚,这东西在自己手上,不过换取一些修炼资源而已。对金鹏而言,却是性命攸关之物。 更重要地,张尘心头本能地生起不忍之意,他尝过生死别离的滋味。推己及人,当即便脱口而出,“放下我!你自己带着这只金鹏蛋走吧!” 他语调平静,说着便御出灵剑,要脱出闻人红缨臂膀。 他相信,凭着闻人红缨的手段,脱身似乎还是有把握的。带上他,却是未必,而他也不愿与之为谋。 闻人红缨闻言面色一窘,吐了吐小舌,也不多话,将张尘向前一抛,自己则抽冷子扑向了一侧的云雾中。 张尘纵身向前,御剑待要飞遁,却又不自觉地停在了半空。身后那金鹏并未追来,却果断地调转方向,追着闻人红缨去了。 云雾翻腾,犹如沸水一般搅动,只闻其中风雷之声大作。隐隐地,能看到有闪光从中迸射而出。只是,风雷声与闪电光芒渐行渐远,数息之间便已销声匿迹。 张尘愣愣地站立,这金鹏护蛋心切,已是完全不管不顾的作态。 心头气恼未消。自在幻月神冢中经历种种之后,闻人红缨性情多变。一时间,是杀伐果断、战力满满的闻人师叔。一时间,又变成了贪顽不羁、古灵精怪的小红缨。有时候,张尘已然分不清她是随机如此,还是已然切换自如了。 他倒不是嫌怪闻人红缨给自己带来麻烦,方才全然是念及那金鹏的舐犊之情。不过,现下静下心来,不由得又替她担起心来。 思忖片刻,张尘牙一咬,脚一跺,顿身冲向云雾中,追着闻人红缨消失方向而去。 半盏茶功夫,正觉不支之时,猛地见前方云雾翻腾。来不及躲闪,一个影子从不远处疾冲过来。 “快走!” 正是闻人红缨,见张尘追随而来,她一愣之下也不多言,伸手抄起他便仓惶急蹿。 片刻之后,二人再次回转山脊。又直直飞遁了一炷香功夫,始终未闻身后金鹏追来的气息。料得已然脱出困境,二人这才慢慢降下遁速。 “哈哈哈……” 闻人红缨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后,哈哈大笑。 张尘怔怔地看着她,不知她现下是闻人师叔还是小红缨,因而有些茫然失措。 闻人红缨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双目一转,横了他一眼,“哼,方才凶什么凶!” 张尘已自她臂间脱出,自行御剑在其侧遁行,闻言摸摸头,嘿嘿不语。 “念在你还敢回头寻我的份上,饶你这一次!”闻人红缨板着一张脸训斥道,目中却满是笑意。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那金鹏?”张尘还待详问究竟。 “那家伙追得太紧,完全是一副要蛋不要命的样子,后来我就把那鸟蛋远远地扔向峡谷去了。” “啊?” “不如此,我如何脱身?那金鹏当时就舍了我,一头向谷底扑了去。”闻人红缨云淡风轻地道,“现下看来,定是得了那宝贝疙瘩,不然指定死命追杀咱们来了。” 张尘这才放心,想了想,还是不要高兴太早,趁此机会彻底脱身要紧。 一路无话,小半个时辰之后,二人即已到了雷云山下。 数百里过后,越过一片丛林,前方现出一个坊市模样的小城。 小城上方禁空,仅留出一个出入口。数名灵徒在一名灵士的带领下,在此仔细地盘查进出人众。 张尘带着闻人红缨,大摇大摆地上前。那灵士是一个中年汉子,一副精干模样。见一位灵师和一位高阶灵士驾临,均是生面口,他早已从椅上弹起,急忙越过数名查验灵徒,垂手恭立。 “恭迎两位前辈驾临雷云坊,晚辈有礼了!”这汉子眉眼含笑地迎上前来,言行间透着一股机灵劲。 张尘略点点头,见他并没有让出道路的意思。就见那汉子进一步上前,歉意一笑道,“城主有令,任何进入星垣城范围之人,均须留影在册,还请前辈恕罪则个!” 说着,他手持一面银色令牌,略略躬身向张尘示意。 第二百七十一章 坊市风波 “咦,你怎地还不走?” 一间上好客房中,张尘立在屋子中央,气恼地瞪视着闻人红缨。 闻人红缨舒舒服服地盘腿坐在榻上,一脸无赖地嬉皮笑脸。 “这雷云坊也太势利眼了,只给你这位灵师大人安排了上房,可怜我这小小灵士只能屈居其次,唉……”说着,闻人红缨扶额摇头,一副很是不满的样子。 “知足吧,若非我这灵师在此,少不得你还须自己付灵石住店呢!” 闻人红缨闻言受激,修长脖颈一挺,就要变色。张尘连忙好言劝道,“好好好,我去你那一间,这总可以了吧?” 无奈之下,他也不多言,转身就要出门。 “哎!算了算了,谁叫咱是您老人家的徒弟呢!叫那些势利眼看见了,还不得给我安一个欺师犯上的罪名啊!”闻人红缨瘪瘪嘴,飞身自榻上一跃而下。 张尘这才缓颊,露出“这还差不多”的得意神情。 闻人红缨横他一眼,行至门口又突地转身,娇声道,“不过可说好了,明日你须得陪我好好逛逛这雷云坊。说起来,本殿主可是百多年没上过街了!” 张尘摆摆手,示意她快走。这位灵尊师叔、渡灭殿主实是难缠,远则怨,近之则不逊,偏偏自己还得小心应对着。他怀疑,再这么下去,自己的心神早晚也是要分裂的。 趁闻人红缨嘻笑着出门,他赶紧上前,“砰”一声将房门关上,生怕她又反悔似的。 …… 人头攒动,正是雷云坊每隔旬日一次的墟日。 此地距离雷云山颇近,进出山中猎获寻宝修士也极多。因而,每到墟日,此间热闹便连星垣城本城修士也有前来赶趁的。 闻人红缨好似进了大观园一般,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早已将张尘远远地扔在了身后。张尘虽然也是数十年未曾进过坊市,却自觉并无所需。他也不去管闻人红缨,想来无人能够犯得了她,便独自不慌不忙地从容行来。 一路走来,有卖灵兽的,其中尤以灵鹿灵猫居多,想来是供人专宠之用。也有各色兽皮出售,据闻可以用来制作法袍。灵花异草也不在少数,只是张尘对这些均不精擅,也就只看个热闹,未加注意。 见到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灵果出手,他想起自己种在黑水营的灵田,还有那红蜃果。嗯,倒是有些想念那清甜的味道。 置身于热闹中,张尘一路走一路看,着实有一种脱出牢笼,复归人间的感觉。 正东张西望间,突然听到前方一阵骚动,似有人在激烈地争吵。 “哎,我说店家,你瞧仔细了!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灵石,凭什么你就不肯收?” 咦,却是闻人红缨的娇蛮语音。 “哎呀,这位前辈,实是抱歉!此宝裙售价,是以龙票交易为准。若是您支付灵石的话,须的再多付一成,嘿嘿……”一个老成的声音恳切地应道。 “这却奇了,凭什么要我多出一成灵石?那龙票又是何物?为何却比灵石还要精贵些?”闻人红缨奇道。 “呃,前辈莫非是闭关许久,近日方才出来行走?” 说话间,张尘已紧走两步,来到一间“春来制袍铺”。只见店铺门外早已围了一圈修士,正指指点点地看着里间的热闹。 张尘从一旁挤进去,只见闻人红缨手里捏着一件红裙,黛眉凝霜,激动地与一名掌柜模样的短须老者争执着。两名小二模样的灵徒躲在柜台之后,假装分头整理着店内的各色法袍,却不敢上前搅扰。 那老者灵徒十级,对着闻人红缨低头哈腰,努力解释着什么。 早有围观之人起了哄。 “都是何年月了,龙票比灵石金贵都不懂的么?” “就是,我看指不定是哪个山旮旯里蹦出来的土包子……” 随之,周围就起了声声哄笑。 在众人看来,闻人红缨修为虽然明显高人一筹,但这坊市里禁止殴斗,日常亦自有星垣城灵师驻守看顾。因此,围聚之下,多少就起了轻慢之心,便七嘴八舌地发声嘲笑起来。 闻人红缨闻言勃然变色,转头怒目环视。 张尘一惊,只恐事态要糟,连忙跨步上前,伸手一把扯住她袍袖。 他一个劲地使眼色,好在周围之人为闻人红缨慑人气势镇住,倒也顷刻间尽皆噤声。直到张尘介入,嗡嗡声才又响起,只是再也无人敢肆意指点了。 闻人红缨白了张尘一眼,便兀自在一旁怄气。张尘苦笑一声,上前去向那掌柜的略一拱手。 “这位道友,嗯,这……龙票我等临行匆忙,未及携带。这件衣裙,敢问加价之后灵石几许?我这便付予你!” 那短须老者见张尘修为比闻人红缨还要高深,察言观色之下早有明悟,恐怕这位是一名灵师当面。他连忙毕恭毕敬地上前深施一礼,惶恐道,“既是您老问话,这件百褶石榴宝裙便送与这位姑娘了,便算是春来与小老儿的一片心意!” 显然,掌柜的识人本事出众,已将闻人红缨认定是张尘的晚辈或家眷,此刻早已回过味来,非要顺势交好才肯罢休。 张尘再三推脱,对方这才肯按价收下灵石,命人将这火红衣裙包好,绝口不提那龙票之事。 …… “气死我了!” 闻人红缨将那包红裙甩手扔在桌上,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一张圆凳上。 见张尘既不劝慰,也不理会,只若有所思地端着茶盏,欲饮不饮。闻人红缨面上更是着恼,伸手就夺过张尘手中茶盏,掀开盖子,一口鲸吞刚沏的灵茶。 “啊呸!” 灵茶入口,还未滚过喉咙,闻人红缨便觉口中刺痛,受烫不过,一扬脖子就喷吐得干干净净。 “哎呦!” 张尘正愣神间,不备对面茶汤劈头盖脸泼来,淋得他满头满脸。 “哈哈哈……” 闻人红缨一把掷下手中茶盏,见张尘样貌狼狈至极,不禁立刻转怒为喜,一时间笑得直不起腰。 “你!……” 张尘伸手抹一把脸,双目圆睁,狠狠地盯住闻人红缨。却见她捧着小腹,身子前仰后合,口中“哎呦哎呦”之声不绝,显是早已忘了自己的不快。 张尘气结,但终于还是复归无奈,愤愤地重又将屁股坐稳在凳上。 这灵茶是店家特为孝敬他这位灵师大人的,用的是雷云山特产的火云枣,其中蕴含着极为丰沛的火灵力,只合小口品啜。就是闻人红缨,不备之下一口吞饮也是要吃瘪。 不承想,最后受瘪的却是自己。 “小气鬼!”闻人红缨见他不再出声,似乎仍在郁闷,好不容易忍住笑,小声嘀咕着。 “谁叫你发什么愣来着?好歹你也是一介灵师,这么点应变的本事都没有,叫我这当师叔的如何放心啊!”闻人红缨老气横秋地白了张尘一眼,将一条腿提起,抱着踩在凳上,大大咧咧地指点着。 见张尘顾自整理了一番脸面,一副并不理会她的样子,她便一把攫过桌上衣包,起身重重地踩着脚步离了房间。 “哎,你说这龙票究竟是何物?”张尘抬头发问,却见对面已是芳踪全无。 第二百七十二章 龙票惊奇 “龙票?”蜃祖沉吟了半晌,肯定地回道,“从未听说!” “这就奇了!好端端的灵石不要,店家为何偏偏只要龙票?”张尘见从蜃祖这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决定再去坊市打问一番,最好是弄一张龙票回来仔细查看。 整理了一下头脸,张尘正要去开门,就听有人在门外过道上恭声道,“晚辈孙奉行不知是闻人前辈驾临,还请恕罪!” 却是朝着闻人红缨去的。侧耳听来,正是此前见过一面的雷云坊管事,星垣城灵师孙大胖子。 看来,闻人红缨的身份泄露了。二人本打算歇一下脚,问明传送阵何在即抓紧回山。 “是中行那老婆子晓得我来了?”闻人红缨道。 “呵呵……”孙胖子咧嘴一笑,极其恭敬地回道,“城主大人特命小的前来问前辈安,并备下车马请前辈前往星垣城一叙。” “哦?”闻人红缨略一沉吟,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且在店外候着,我等稍候即到。” …… “这便是龙票么?”张尘安坐车厢中,手里把玩着一枚纸符,满眼好奇。 此符通体紫色,一拃长,两指宽。张尘一下子便想起自己曾在沣水城万宝阁使用过的灵票。至今,那枚灵票还躺在自己袖中。 只是,两相比较下来,他很快便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 映入眼帘的,是这符首上铭印了一个龙形图案。图案呈圆形,蚕豆粒大小。云雾缭绕下,龙身虬曲,龙首昂扬,简直是活灵活现。 而更为重要的是,张尘略略将灵力输入这紫符之后,符中立刻便呼应起一股澎湃的灵能。这是万宝阁灵票所不具备的。 此票正面,正中位置书写了两个古篆字体,张尘识得,是“一百”字样。 看来,此票面值一百下品灵。而张尘试验下来,其中灵能却比一百下品灵石聚合起来更为丰沛,堪比一枚中品灵石。 怪不得这龙票的实际价值要高出票面价值一成,看来就是因此之故。 一番探究下来,张尘心头惊骇。这龙票仅是一枚纸符,制作虽然十分精良,但论材质甚至连一颗灵珠都不及,实际却可当做一百一十枚下品灵使用。 这是何原由? 张尘眉头紧皱,大惑不解。唤及蜃祖,亦是一问三不知。 行前,孙胖子仔细与他讲解了龙票详情。 这龙票是最近十数年才开始流行,尤其在蛮荒区域极受欢迎。毕竟,紧急时刻,以灵票补充自身灵力,可是比吸取灵石中的灵能收效更快,也更为充沛。对于在蛮荒中挣命的蛮荒猎人来说,这其中的差别可谓性命攸关。 孙胖子至今只见过四种票面的龙票,分别为一灵、十灵、百灵和千灵。这千灵龙票极为罕见,他孙胖子久在雷云坊中,至今也只在黑市中见过一次。 要知道,论实际效用,这千灵龙票可是比十枚中品灵石集合起来还要夸张。黑市上,那枚千灵龙票最后炒至两千下品灵高价,为一陌生修士所得。 黑市散后,整个雷云坊方圆数百里内暗流涌动。事后发现,先后有数名蛮荒猎人丧命于野,其中包括一名灵师和更多的高阶灵士。 至于这龙票从何而来,孙胖子也说不出个究竟。传闻,龙票正是出自龙廷。 而率先使用的,却是万宝阁等一众大商号。且在这十数年里,丹盟与器符盟屡屡声明,仅接受以龙票进行交易。 车厢中,张尘低头翻来覆去地端详着这一枚龙票,冷不丁就见一道红影袭向自己腰部。不备之下,自己立马被踹了个倒栽葱。他急忙翻身坐起,却见闻人红缨正收起一条长腿,朝他昂着脖子,一脸挑衅神情。 “你……姑奶奶,这又是为何?”张尘眉头一皱,继而苦笑道。 “这小小纸符,有什么看头,比我这红裙还好看么?哦,我知道了,莫非你是个财迷?那孙胖子说这什么龙票能值一百一十灵?”闻人红缨伸出一只手,淡淡道,“拿来!” 张尘这才注意到,闻人红缨早已换下一身青袍,此刻上身是月白儒衫,下身正是购自雷云坊的那一袭红裙。儒衫修身,红裙艳丽,衬得眼前佳人更显玉质晶莹。 假装没听到闻人红缨所说,张尘故意扯开话题,“咦,你不是说不要此裙的吗?怎地又迫不及待地穿上身了?” 闻人红缨收起小手,故作骄矜地道,“哼,反正又不是花我的灵石买的,何故不穿?姑娘我想穿就穿,管得着吗?” 见张尘正将那龙票收入袖中,闻人红缨双睛一翻,再次伸手道,“这是那胖子送给我的,快还来!” 张尘已将龙票收好,嘻嘻笑道,“嘿嘿,区区一枚龙票,就当是裙资好了!” “岂有此理!这一枚龙票,可以买十件此裙,你这算盘打得也太精明了吧?” “总是要收点利息的嘛!”张尘嬉笑以对,见闻人红缨柳眉倒竖,就要发作,连忙又道,“好了好了,回头还你一百灵,这龙票且归我了。” “二百灵!” “咦,到底谁才是财迷啊!”张尘一脸鄙夷,从袖中掏出龙票,扔还给闻人红缨,“拿去,拿去,贪心鬼,守财奴!” 闻人红缨一把抄过龙票,略略看了两眼,又扔回到张尘怀中,满不在乎地道,“算了,不过一枚纸符而已,既然你这般看重,便赏你了!” 张尘捡起龙票,一边往袖中塞入,一边皱眉道,“这可不是普通纸符那般简单,我总觉得其中暗含深意……” “打住!”闻人红缨手掌一竖,瞪目道,“这种伤脑筋的事你来就好,不要来烦我。本姑娘宁愿打十次架,也不愿如你这般,玩搜肠刮肚的筹谋把戏!” 张尘无言,身子向后斜斜一靠,惫懒地扫了她一眼,心道,“瞧不出来,这一身打扮还着实惊艳呢!” 闻人红缨再次瞪目,凶道,“看什么看?” 张尘摇头一笑,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他便将双目微闭,犹如老僧入定,也不去管闻人红缨如何作态。 孙胖子给他二人安排的车马果然迅捷,不过小半日功夫,便已到了星垣城。马不停蹄,守城之人见车夫亮出一面腰牌,便立刻开门放行。 又半盏茶之后,车马终于缓缓停下,有人在车外恭声道,“恭迎闻人前辈,城主已在此久候多时,还请两位移驾!” 张尘闻言一怔,这声音,怎好似有些熟悉?待要琢磨,却又不甚确定。 闻人红缨已然起身,见张尘仍在发愣,便一脚踢在他大腿上,随后率先出了车厢。 张尘站起,跟着出去,却见车马停在一个小院门口。丈许开外,一位银袍道人正抬头看过来。 “是你!” “是你!” 此人将目光从闻人红缨处转到张尘面上,顿时一脸笑容僵住,化作满脸惊愕,与张尘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第二百七十三章 仇人相见 小院偏厅,两盏茶已然凉了许久,对坐二人仍默然以对。 张尘渐渐从初时的惊愕中释出,对面之人虽然换了一身银袍,但容貌依旧,竟是在九公山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天星道人。 看来,此人当年亦是逃进了罗天境,不承想今日竟在星垣城重遇。 数十年过去,对方现下已是初阶灵师修为,与自己相当。 当年九公山惨案正由此人而起,且自己也差点为对方所害。不过这许多年来,张尘也早已明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龙廷的广善。这天星道人虽数次为害,终究未能得逞。 况且,此人与那星垣城主看来关系匪浅,自家师叔还正在内室与那城主密谈。在人家的地盘上,张尘心中虽仍有芥蒂,现下却也只能隐而不提。 不说张尘,这天星道人内心震骇更甚。城主指示须以礼相待者,竟是当年自己差点灭杀之人。此人当年不过是一介不入流的小小灵徒,没想到,数十年未见,竟然已进阶为灵师,与自己平起平坐。 仇人相见,此刻却分坐主客,此情此景…… 又过了半晌,天星终究自觉算是地主,便轻咳一声,率先一拱手,道,“道友,请……” 张尘见状也不再沉默,回礼道,“道友请!” “呃,当年之事,是天星得罪了,万望道友见谅!还未请教道友贵姓大名!” 张尘淡然一笑,再度一拱手道,“不敢,在下张尘!” “多年未见,道友精进如斯,实是叫天星钦佩!” 张尘听得出来,天星道人此话发自肺腑,便微笑以对。 “自当年之后,天星便潜修不出。十数年前,蒙家祖庇护才得以进阶,原以为已是快人一线,不承想在道友面前却是献丑了,惭愧,惭愧!” 张尘见他言语至诚,慢慢也放下心防。实则,自从觉醒为灵士之后,他也知当年对方那一记袭杀已然留了力。否则,以灵士针对灵徒,若全力施为,自己非身死当场不可。 现下虽说是仇人相见,心中却并无更多波澜。 “道友过谦了,张某亦是侥幸而已!”他也不多谈及此事,含笑应道。 这天星道人又客气一番,几度面现迟疑,终于忍不住问道,“道友可知,那广善与杨志玄……?” “广善已死,杨志玄,应还在吧。”张尘似知他有此一问,接口道。 “哦?”天星道人一惊,广善虽是龙廷旁裔子弟,却也不是谁都敢动的,竟是谁这般大胆? “可知何人所为?”天星道人急忙追问道。 张尘看看他,微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知。 见张尘如此,天星道人也只好作罢,只是犹自愤愤不平地自语道,“竟然死了!死得好!死得好!” 天星言语间,切齿之状毕现,英俊的脸庞甚至因此狰狞了许多。 “道友可知那杨志玄何在?”略加停顿后,天星道人犹自不甘心地问道。 “嗯,此人三十余年前曾在沣水城出现过,现下却是不知。”张尘如实相告,这杨志玄在他心中早已与广善类同,因此毫不介意将之情形透露给天星道人。 “也好,也好,杨志玄这厮更是可恶!……”天星道人目中恨意大盛,想是要手刃此人才甘心。 见他如此,张尘不由猜测,当年的尸鬼宗到底发生了何等变故?而这广善与杨志玄,看来在其中亦是作恶非小。 正思忖间,天星道人很快便回过神来,歉然一笑道,“天星失礼了!”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便见闻人红缨已从内室中出来。其身后又有一宫装美妇相送,张尘知是星垣城主,便随着天星道人急忙起身相迎。 “闻人道友,眼下情势便是如此,还望贵门悉知此间异变,早做准备!”临行前,星垣城主殷殷嘱告道。 …… 一艘飞舟沉入薄暮,在崇山峻岭间穿行。 闻人红缨抬手向对面的张尘扔出一件物事,也不言语。 张尘连忙接过,却是一个玉盒,打开之后,里面竟是一沓整整齐齐的龙票。 略查看一番,其中包含了一灵、十灵与百灵三种面额,总数约有数千之多。只见紫光湛然,甚是夺目。 手捧玉盒,张尘不解地看向闻人红缨。 “我找中行那老婆子要的,你不是喜欢这东西吗?送你了!”闻人红缨一脸不在乎地道。 张尘不知是何情形,愣愣地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这可是数千灵石啊!那星垣城主这般大方? “这东西都是那老婆子着人收集的,不过在星垣城及周边却根本无法使用。你所说的神奇效力,似乎只能在蛮荒中御使才会出现。”闻人红缨略顿了顿,又道,“对了,据说在巨岩城和沣水城亦可使用!” “哦?”张尘闻言更是疑窦丛生,还有这等事? “还能骗你不成?”闻人红缨美目一翻,悠悠地道,“星垣城现下处境艰难,虽说接收了沣水城不少附属宗地,却要面对巨岩城与沣水城两相夹击之势。” 张尘将那玉盒收起。这东西即便无用,拿到罗天境的任一黑市,想必都是一大笔收入,他又岂会弃置不取?况且,他对此物着实颇感兴趣,还想待安定之后再好好探索一番。 “龙廷已然派人几次与中行晤面,以沣水城为训,欲逼迫其开放灵脉。”闻人红缨语调一低,面现忧色道,“或许他们也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若是答应龙廷,开放灵脉,这龙票即可在星垣城使用了?”张尘问道。 “正是!” “看起来,倒是合则两利之事啊……”张尘苦笑道,然则心中也知,龙廷此举绝非大发善心。 “哼!”闻人红缨冷哼一声,也自陷入沉思。 “星垣城是要向我虚灵门求助?”张尘看看座下飞舟,此正是星垣城主所赠。通过星垣城传送阵,他们此刻终于重返紫清灵域。 “嗯,”闻人红缨点点头,转首看向舟外苍茫天地,自语道,“不过,眼下我门只怕也是自保不暇啊!” 张尘闻言也是心头一紧,自紫阳峰顶事变之后,只怕虚灵门此刻真正是夹缝里生存了。与星垣城相比,处境艰难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发之时,他全程目睹,自是知晓其中缘由。然而,他也是虚灵门人,不说人微言轻,即使出面辩解,又有几人相信?宗族之间的血仇,不是那般轻易化解的。 龙廷这一手,着实毒辣! 也不知柴道长等人是否已安然脱身。回想起幻月神冢中情形,二人一时无语。 轻舟疾进,暗夜中如风掠过。如此小半日之后,闻人红缨陡地一惊,从舟中站起。 张尘见她变色,疑惑间,向她注目方向看去,却是一无所获。 “不好!” 闻人红缨一声娇喝,伸掌按在舟中禁制上,灵力疯狂输入。飞舟周身灰芒爆闪,随即陡地加速,以比此前又快上倍许的速度急蹿向前。 张尘茫然再看,只觉远方黑洞洞一片,再无所见。 第二百七十四章 暗影偷袭 闻人红缨身形一提,从飞舟上疾速蹿出,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十数息过后,张尘这才隐隐看到前方各色光芒乍现。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的对撞声持续涌来。显然,那里正有大量修士在激烈缠斗。 越是靠近,越发感到地动山摇,就连飞舟都要控制不住地震颤起来。 张尘不敢贸然靠近,先是将飞舟自空中缓缓降低。他已清清楚楚地感到,前方上空有四道强横的修士气息正在对峙。其中一股来自闻人红缨,另有一股气息不稳,似乎已然受了重创。 他将舟头一转,向着侧方向滑了过去。这等争斗,非是他能够插足的,自己还是尽快远离为好。 绕行一段之后,他已将下方争斗情形看了个大概。原来这是一处大阵,依托于山岭之间,辐辏数十里,显是防护了某一个重要场所。而方才那一阵地动山摇,却是此阵某一角被突破,阵外势力正潮水般涌入。黑暗中,攻守双方竟各有百十人之多,其中以灵士居多。 “哈哈哈……什么抱元守一阵,我看是抱残守缺阵才是!”一个男子朗声高叫,继而又寒声道,“此阵已破,速速掩杀,违抗者一个不留!” 正是大阵上方四人中的一个。 话音未落,大阵中早已掀起阵阵骚动,阵外攻势更加如潮般疾进。 “哈哈,高首座,我二人炮制的烈阳寒阴手,滋味可还好受?”还是那朗声男子,此人语调一转,寒声向下方四处扩散道,“贵门首座性命不保,危在旦夕,尔等还不速速离去,不怕被诛杀当场吗?” 虽然此中情形还看不太清楚,但张尘现下已知,阵中怕均是虚灵门之人。如此看来,空中那气息紊乱之人就是高首座了。 危急之下,他连忙看向阵中,只见各处旗帜晃动,显是骚动愈发加剧。而阵外涌入的攻势更加迅猛,此消彼长之下,胜败眼看就要立判。 正焦急间,就听闻人红缨在高空中娇声喝道,“休得猖狂,你家姑奶奶在此!” “哼!”一个阴冷的低哼骤起,刺破闻人红缨故意布下的气势,瞬间对峙起来。 “是闻人师叔来了,大家勿慌,守住本位!”一个女子声音在阵中响起,此刻仍能保持住沉稳娴静。 随之,一轮明月缓缓升起,银白色光芒犹如轻纱一般洒下阵中各处。月光下,阵中敌方举动愈发清晰明了,而各处阵旗却渐渐迷离起来。 转眼间,抱元守一阵从之前慌乱中慢慢平定下来。 张尘也已探明此中情形,心下却是一沉。 只见那被突破的阵势一角处,二人对峙,其中之一正是柴继宗。柴继宗一身修为已是中阶灵师,而与他对峙之人是一名宫装少妇,也是中阶灵师修为。 二人一个挥动一方砚台,紧守门户,一个将一袭轻纱舞得如灵蛇吐信,尽取攻势。迷离之眼之下,一个黑影正在向柴继宗身侧迂回,将将就要迫近,也是一名高阶灵师。在三人身下,一队灵士源源不断地杀向阵中。 眼看救援柴继宗已然不及,张尘急将惊鸿剑御出,猛地斩向阵势缺口处。 雪练剑身有如彗星坠地,“唰”一下便砸向下方队形,立刻撂倒数名对方灵士。 “小辈安敢!”那宫装少妇一声怒喝,粉色轻纱分出数股,齐齐袭向张尘藏身之处。 张尘故意“哈哈”一笑,将飞舟一收,露出身形。扑朔步连运,迅疾地避过轻纱袭击,却也被迫向空中遁去,不敢轻易深入轻纱笼罩之处。 间不容发之际,柴继宗这才得以分心他顾,将砚台一转,迎向身侧一端。 “轰!轰!” 两道黑影齐齐轰击在砚台之上,将柴继宗整个人直直砸向地面,倒是将对方灵士队伍再次冲散。 “咳咳咳……” 烟尘弥漫中,柴继宗缓缓自地上爬起,嘴角血迹斑斑,已是受伤不轻。 半空中,那潜藏黑影终于现出,却是一名双手持短矛的青年男子。此人身形修长,面目阴鸷。一身短打装扮与他手中短矛相类,俱是漆黑无光。 看也不看柴继宗,此人身形一晃,再度从原地消失。 张尘一边闪躲着粉色轻纱,一边急运迷离之眼扫视。那黑衣男子身形如烟,竟舍了柴继宗,向自己这边摸了过来。 那宫装少妇立于原地不动,现下也将轻纱全数舞动,远远地缠住他。看来,这二人惯于联手,正是一明一暗、一正一奇的围杀之势。 张尘眼珠一转,装作毫无所察,将惊鸿剑在身前舞出一个光灿灿的剑盾。自己却牵着这剑盾,手忙脚乱地躲避着轻纱袭击。 与此同时,青灵剑又从袖中飞出,轻盈一跃,青蒙蒙剑光大放,堂而皇之地斩向宫装少妇。 宫装少妇心中暗喜,此人到底只是一介初阶灵师,修为与见识俱是浅薄。心念电转间,手上却并未落下动作,十数股轻纱分出三股,迎向青灵剑,其余数股继续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牢牢地缠住张尘身形。 宫装少妇面露煞气,目中寒光毕现,此人一出手便斩杀己方数名门人,势必要让他以命相抵。 三股轻纱盈盈卷动,将青灵剑驱逐得四下躲藏,根本无法近得宫装少妇之身。此女目中一定,心中不由起了轻视之心。自己只要再缠住他片刻,烈阳门元辛师兄就将迫近此人,而他看起来还蒙在鼓里呢。 至于下方那老道,虽暂时阻住了己方阵营,现下却已是强弩之末。一俟拿下眼前这狂妄之徒,二人合击之下,此阵必将洞门大开,再无合拢之机。 轻纱连连驱赶下,张尘不得不向某一个逼仄角落移动。某一刻,轻纱突然齐齐上涌,将他身形去向一一阻断,令他动弹不得。而张尘身侧某处突地一阵灵气波动,两道黑影如凶兽大螯猛地疾刺,一下穿透了张尘身形。 黑影向前急掠,猛地回转,再度从张尘身形穿过。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那元辛师兄终于再度现身,双矛在手,目中却满是惊疑之色。只见张尘原先所站之处,自己的暗影矛连番轰击下,一个人影点点破碎开。却只是一道影子,哪里还有张尘真身在? 再一转目,那小子竟已在赵轻容的月浣纱中如鱼游水,半点都无受创迹象。 “不好!”元辛猛地一喝,对另一侧的赵轻容急道,“小心!” 说话间,双矛在身前一拢,也不去隐匿身形了,猱身飞扑。 “晚了!”张尘冷哼一声,骈指一挥,一道幽黑光影自赵轻容身后突现。 光影一闪,从赵轻容背后疾刺而过。 赵轻容面色一僵,好看的眉毛一扬,双目圆瞪,想要呼喊出声,却已是不能够。 那道光影现形,却是星渊剑本体,回身又是一剑掠过。赵轻容只觉意识一松,目光向下,却见自己的身体已飞了出去。 一股莫大的绝望将她整个人攫住,随之便连绝望都也消失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临阵耍花 张尘一击得手,立刻抽身而退。 扑朔步连续运转,在半空中拉出一道道残影。自进阶以后,扑朔步不仅更为迅疾,而且还能在原地留出残影。也是因此之故,他才能在对方一时不察之下骗过那一记致命偷袭。 暗藏那人不可力敌,先确保自身安全再说。可惜自己手中灵剑不多,否则,在那人现身处埋伏一柄乃至数柄灵剑,再依样以暗颦眉剑式适时发动,说不定还能收到奇效。 不过,现下已是稍稍扭转局面,张尘心中波澜不兴,专意思索对方可能之举。 赵轻容被诛杀当场,那元辛心神失守片刻,随即胸中怒意翻滚。突然出现的此人,不仅一举破了自己偷袭柴老道的图谋,更是假意示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计杀赵轻容。 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升阶为高阶灵师以来,自己何曾受过这番屈辱?更糟糕的是,那柴老道虽然受创,却仍勉力支撑,堪堪已将此阵缺口堵住。目下,那老道正准备从袖中掏出备用阵旗,正拟重新将大阵补齐。 若是如此,师尊交待给自己的命令断难完成,夺取九重山灵境的成败眼看就在此一处了。 元辛转瞬间想明白其中肯綮,心绪也从短期的失神中重新平复。冷冷地瞥一眼失落在地的赵轻容尸身,又陡地将目光投向张尘,身形一晃便又告消失。 张尘却不去管他,飞身扑向柴老道方向,落地将他护在身后。手中惊鸿剑无声再起,自半空中匹练般落下。 这是一个小山谷的入口,前方是一个不过数十丈方圆的空地。此刻拥堵在此不及冲入阵中的对方修士约有半百。早在赵轻容命殒当场时,这一方修士立刻阵脚大乱,早已不复先前那般疯狂拥杀情形。更有一些机灵的,先一步缓缓向后退去。 待到惊鸿剑以犁庭扫穴之势冲杀过来,这一方修士更是立刻掉头急蹿。任哪一个胆大的,看到地上赵轻容那一副惨死之状,也要心底发寒,绝知当面之人凶悍异常。 柴继宗面色潮红,瞄一眼张尘挺立的背影,心头憋闷瞬间消去大半。收束心绪,他退后几步,将手上阵旗向此处山谷中各处扔去,力图迅速恢复此间阵型。 又有数人被张尘御剑砍杀,余下之人迅疾退散。元辛也不去管溃逃之人,干脆现出身形,御起双矛直取柴老道。 张尘本已准备好迎接对方攻击,因此御起星渊剑在身前,一式意迟迟就待发动。却见那双矛如此去向,星渊剑陡地移向柴老道身前。青灵剑早已待命,亦随之而去。 银素手在本命空间连连挥动,先后两记意迟迟发动。与此同时,惊鸿剑撤回身前,蓄势待发。 “轰!” 双矛并进,与星渊剑盾撞个正着。剑盾应声溃散,星渊剑本体迅疾倒飞。 矛头闪耀着黑芒,去势未见有明显削弱,又一头撞上青灵剑盾。 “轰!” 青灵剑再次被撞飞,而那双矛仅略顿了顿,势头再起,重又扑向丈许开外的柴老道。 张尘心头大骇,力撼之下,自己与对方灵力深厚程度的差异立现。自己此刻倒是可以飞遁而走,但柴老道正在专意布阵,此刻根本无还手之力。一旦阵势再破,自己这方势必再难补回缺口。 张尘略一迟疑,想到以惊鸿剑袭杀此人,以图解围。转念一想还是不妥,此人如此施为,必有后着。此举关键,若不能奏效,满盘皆输。 来不及再想,惊鸿剑一头向柴老道方向飞射过去。 剑身在途中即已旋动起来,却已不是意迟迟。前番两次意迟迟不能挡住对方,再来一次怕还是徒劳无功。紧急时刻,张尘心中一狠,知道当行险着。 惊鸿剑缓慢旋动,去势却极快。方一就位,带起途中旋动的残影,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在柴老道身前缓缓铺展开。 这边厢,双矛已狠狠扎进惊鸿剑御起的莲花虚影中。 张尘手中不停,待要再次发动星渊剑救急,却发现双矛已然穿透那朵莲花而去,转瞬间就要刺中柴老道。 他心中揪紧,前番意迟迟阻敌不力,不得已之下自己只能赌一把。九张机剑式中,除了意迟迟是防守招式之外,数来数去,便也只有新领悟的“耍花儿”或可一试。 然则,效果如何,张尘从未试过,此番权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眼看双矛刺透莲花虚影,一头扎向柴老道腰侧,张尘心头一叹,这是要糟了! 见那双矛轻易穿透那朵怪异莲花,眼看就要取那老道性命,元辛心头一松。只要解决这布阵之人,自己等人便可立于不败之地。至于那使剑小子,稍待自有法子慢慢炮制他。 然而,意料中的柴老道身死当场却并未发生。那双矛看似去势汹汹,击在柴老道身上却有如小鸡啄米一般,全无力道。 “噗,噗……” 两根双矛撞到老道身上后,同时掉落在地,竟连老道的衣袍都未凿穿。老道虽然脸色难看,显然也并未因此受创。 元辛心头大惊,心念急催,那双矛上的感应却相当薄弱,在地上跃动数下之后,再难运转如意。 张尘双目圆睁,不假思索,青灵剑疾射,卷起地上双矛,一把摄在手中。看也不看元辛,张尘将双矛抖手扔进了袖中。 与双矛心神联系立刻断却,如此一连串的变故令元辛怔立当场。 再看对方那剑势,仍在半空中缓缓旋动,莲花虚影似乎还更凝实了些许。 张尘已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当前情形,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却是歪打正着。再看那朵莲花仍未消散,心神联系之下,其势更比先前还要雄厚一些似的。 他心头狂喜,这耍花儿原来是如此用法。不仅可以阻挡对方攻击,还能吸收对手的攻击威力,化为己用。虽然具体如何转化还待细究,此刻却真正解了大围。 他偏转过头,挑衅地看向元辛。 元辛目色闪动,心头火起,随即一抖袖,又自飞出一对短矛。 也不多话,骈指猛地向前一指,双矛依然如故地疾射向柴老道。 张尘信心大增,惊鸿剑迎头赶上,莲花虚影如影随形移动。 与此同时,青灵剑也已出动,一式燕雏飞,却是疾射向元辛。 “哼!” 青光剑影急掠,还未近得元辛身前三丈,一道暗影闪动,又一根短矛凭空浮现,将青灵剑迎头磕飞。 先前那对短矛仍旧前驱不返,与莲花虚影一头撞上。 “轰隆隆!” 这一番撞击,威势比先前大上许多。 花影凭空颤动了几下,未再维持原状,如遭锤击的瓷瓶一般,点点崩裂开。 双矛自虚影另一侧冒出,势头大减,却仍然携威带风地疾刺向柴老道。 电光火石间,变故陡生。这一对短矛威势赫赫,足以取柴老道性命。 第二百七十六章 毫巅之间 “轰!” 双矛即将刺中柴老道时,老道周身一道白光闪耀,将他整个包裹在内。 抱元守一阵适时发动,双矛猛地撞在一个白色光罩上,发出一声巨响之后,无功而返。 光罩爆闪,连同老道一起隐去。张尘暗松一口气,随之心头一跳,只见那黑衣短打灵师御起短矛,恶狠狠地向自己投来。 “呼呼呼……” 一连三支短矛,呈品字形攻杀过来。 与方才相比,对方愤而发动的这一次攻击,势如霹雳。躲避已是不及,仓促间张尘同时御起三柄灵剑。 星渊剑在前,刚刚旋动开,舞出一个拳头大的花骨朵虚影,即被短矛一击而溃。 青灵剑在中,花骨朵放大到脸盆大小,也只不过阻住短矛片刻。 “呼呼呼……” 三支短矛一头从花影中穿出,去势不改,又一头撞上了正在绽放的第三朵莲花。 张尘将灵力疯狂输入这最后一朵花影,一时间只觉心神巨震,犹如三股洪流在自己的脑中横冲直撞。 他深知,自己与对方两个小境界的差别,最突出的体现便在灵力深厚上。这绝非投机取巧能够弥补,眼下被对方拖住,只有死命硬顶,从而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然而,这第三朵莲花也只抵挡住数息时刻,终于力不从心地应声而碎。 “呼呼呼……” 三支短矛破空而来,距离不过丈许。就在及身的当口,张尘周身金光一闪,随即整个人便被凌空击飞。 金光在飞行途中即告寂灭,头晕目眩中,一股热流直向头顶冲来。张尘忍住不适,也不去控制身形,任由这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将自己摔向数十丈开外。 底下正好是退散到此的对方修士,观望间,却见方才那杀神从天而降,俱各不由自主地后退。 “砰!” 张尘一头仆在地上,一时了无生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元辛身形一晃,又自消失。但他并未飞身前来追杀张尘,却仍自潜藏在原地,双目紧盯着方才闭合的大阵门户。 与此同时,元辛接连传音,终于令那一队退散修士鼓起勇气。一人带头,随之鼓噪声起,各色法器齐御,纷纷砸向张尘落地之处。 黑暗中,五颜六色的法器光芒凌空飞射,其中多有剑、锤、斧、叉,甚至还有锦帕、绣花针、盂钵等。破空声刺耳,各色法器哗啦啦下雨一样落下。 不知何时起,原地突地现出一个莲花虚影,且渐次放大,迎头将这些法器悉数收拢。 张尘已跃至半空,强忍着不适,银素手连连挥动,莲花虚影越来越壮大,越来越凝实。 “啪嗒、啪嗒……” 这些法器经莲花虚影过滤之后,纷纷失控坠地。只是,其中一部分剑器被张尘一一抄起,收入袖中。 就在张尘腾空之际,原本关闭的大阵门户陡地重开,从中传出柴老道仓惶的一声喊,“快……” 随之,老道猛地一挥御使在前的砚台,“砰”一声磕开一道黑影,自己也被撞得横飞出去。身未落地,老道拼命挥动手中阵旗,急忙又将大阵门户紧紧关闭。 阵前三丈外,元辛一个翻身,重又现出身形,牙根咬紧。 偷袭不成,大阵灵罩一闪即没,眼看再无可能骗开此门。元辛猛一转头,恶狠狠地盯住不远处的张尘。身形一晃,他再度自原地消失。 张尘以莲花虚影护住身形,一股脑地将地上的无主法器卷入袖中。 正要有所回击时,炼神漩涡一转,他急忙转身,以莲花虚影挡住身前。 两支短矛飞射而至,在花影中一顿撕扯,终于破影而出,“呼呼”声中,张尘却已从原地遁走。 “哈哈……” 一条飞舟在高空中现出,张尘站立其上,反手抓着飞射而回的星渊剑,面带得色地望着下方的元辛等人。 实则张尘心中暗呼侥幸,方才若不是最后时刻祭起那座金佛,很可能自己已然命丧那人短矛之下。也幸而对方没有趁势追杀过来,否则方才能够接住一群修士攻击的莲花虚影,未必还能接下这高阶灵师的一击。 电光火石间的应对,若差之毫厘,便将身死道消。连续御使九张机,令他神魂疲乏不说,就连操持灵舟都有力不从心之感。不过,现下总算从危急中挣得了脱身的机会。 一边故作骄纵之态,张尘心中一边闪过无数念头。飞舟盘旋上升,远远地脱离开对方阵线。 其下,元辛手持双矛,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转身再度面向小山谷谷口。 “那老道两度遭我重创,必定再难以支撑,给我将此处门户砸开!” 言罢,他一挥手,身后数十众修士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他们当中,多数法器已被张尘收走,只得又取出新的来,在阵前一字排开,奋力御器砸向谷口。 白色光罩再度现出,各色法器落在上面,砸出一道道光晕。随着元辛也加入攻击行列,那光罩果然开始震颤起来。 张尘架着灵舟,在上空盘旋,却只能干着急。方才连续对敌,自己早已力竭,尤其那耍花儿剑式特别消耗心神。本命空间中,素手拈花图案在灵叶上安静地躺着,半点灵光皆无。自己方才收取了十数枚剑器在袖中,可惜现下却也无法御使。 然而,若不加以援手,即使柴老道燃尽本源之气,怕也不能保证此阵不破。 “加紧攻击,老道支撑不了多久了!” 元辛在众人身后,一边御使双矛狠狠砸向光罩,一边鼓动道。 张尘自袖中掏出数粒补气益元丹,略一调息,便将飞舟稍稍降低,对着下方人群抖袖一阵挥击。 只见十数道法器自他袖中飞出,对准那群围攻修士齐刷刷射去。 “尔敢!” 元辛早就注意着他的举动,一看其降低飞舟,便将双矛御使向上,迎头左右连挥。 “噼里啪啦……” 天上好似落了一阵风沙,那十数道法器尽数被拦截,绞碎,直直地坠落在地。 另有一支短矛从侧面飞射而上,猛地一击打在撤退不及的灵舟上,令其周身银色灵光大颤,几欲熄灭。 张尘奋力操控,这才勉强将灵舟再次拉上高空。又自盘旋一阵,只见底下大阵光罩颤动更加频密,张尘只得再次降舟来攻。 如此往复,第三次控舟向上时,再看袖中,却仅剩下十数柄剑器了。 略一检拾,张尘灵机一动,从其中抽出数柄法剑。 稍稍降低舟身,在还未到达此前位置时,他即抖手将那数柄法剑齐齐抛射而出。 “哼!”元辛此刻倒有些不耐烦了,此人明知徒劳无功,却还像一只苍蝇一般,挥而不去,实是恼人! 再次御使双矛向上,眼见此次法器数量极少,仅五枚之数。他眼珠一转,便以一矛相击,另一矛与空中剑器则接而不触,猛地提速向上。 穿透剑群,此矛与另一支短矛分头并进,袭取飞舟两侧。 第二百七十七章 长缨裂空 双矛分取,其势甚疾。 张尘急忙抖手一震,随即迅速控舟向上。幸而此次降舟高度超过此前,也给张尘留下较为充裕的应变空间。 飞舟向上之后,持续变向,双矛追射不辍,终于仅从舟身灵罩上刮擦而过。 另一边,底下一众修士中此刻却传出阵阵惨呼。 原来,那法剑初出之时,张尘并未全力御使,否则恐怕出手即已爆裂。他紧急控舟向上时,抖手间灵力大放,将这五柄法剑悉数震碎。继而,犹如形成了一蓬细碎箭雨,法剑碎片劈头盖脸地射向地上一众修士。 元辛也是见机得快,一支短矛左支右绌,却也只能挡下其中一部分,其余大部一头扎进了人群中。 顷刻间,撂倒十数人,惨呼连连中,也不知死活如何。 偷鸡不成蚀把米,元辛目中喷火。再看头顶,那小子早已驾舟遁去,此刻仍遥遥地居高临下俯视此处。 可恶!元辛收起三支短矛,心中怒极。也不去管眼前一干情形,飞身遁起,直直扑向张尘。 不先解决这个后患,看来自己等人永无宁日。 张尘早已准备着对方反扑,见状驾舟迅速逃离。自己现下几无还手之力,再不跑可要吃大亏了。 好在星垣城主赠送的这一艘灵舟着实上乘,那黑衣短打灵师几番追击,都被张尘稳稳地甩在身后。 他也不将对方甩脱,只在前方不远不近地吊着。如此一来,柴老道那边的压力将减小许多。剩余数十个修士又自攻击大阵,收效已是甚微。 最郁闷的还是元辛,自己遁速已是不慢,但对方那灵舟实是不凡,看来非灵尊修士不能追及。 紧追了一段之后,元辛干脆罢手,调头急下。张尘也随即将舟头一转,从另一个方向兜回山谷上方。元辛刚要御起双矛轰击大阵,又数柄法剑呼啸着自空中疾射而下。 下方一众灵士、灵徒闻声早已住手,虽然不敢就此散去,却俱各惶恐地向上张望。有机灵的,已然掏出防身法器或灵符,虽然肉痛,却也毫不迟疑地抖手施展开。 这回仅有三柄法剑袭来,但元辛不敢怠慢,刚刚御起的双矛转头又迎向空中。他牙关一咬,此次誓要将这三柄法剑全数拦下。 然而,双矛将要与法剑相接时,他心头一跳,已觉不好。这三柄法剑声势虽大,遁速却并不快。与双矛将要相接时,三柄剑猛地提速,与双矛轰然相撞。 又一蓬法剑碎片爆裂开,随着张尘手指连弹,碎刃犹如一群择人而噬的狂蜂,呼啦啦急转直下。 “快退!” 元辛扭头狂喊,一边忍着愤怒,将双矛重新调动,追着碎刃拼命拦截。却还是只拦下大部碎刃,漏网之鱼又击中数名来不及逃开的修士。好在众人已然祭出防护,虽无性命之忧,一时却也有吐血的,有震晕当场的。 再一转头,张尘早已驾起灵舟,远远地遁开。 元辛兀自愤懑片刻,只得将众人重又收拢。不得已之下,他终于祭出一枚灵符,将自己与众人护在一面符光之中。片刻之后,五颜六色的攻击再一次落在光罩上。 张尘见对方这般施为,便再次降舟来攻,将一柄惊鸿剑御起,狠狠地扎向灵符护罩。 元辛索性不去管他,一心一意轰击这大阵光罩。只是,如此一来,张尘的袭扰倒是被屏蔽在外,自己却须维持着防护灵符,始终不得放开手脚。加之前番被张尘杀伤十数人,攻阵的势头再不如从前。 几次三番下来,双方算是暂时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眼看着光罩上光晕明明灭灭,张尘明白,这般下去,大阵迟早要破。他抬头看看远处云霄之中,那里的争斗才是决定双方胜败的关键。 不知何时,天边月亮都已消失不见。整个天空越发黑黢黢,只偶尔从极高处漏下些许光影。随之而起的,是剧烈的炸响和压抑至极的震颤。 如此持续了半盏茶功夫之后,张尘正感心焦,突然似有所感,抬眼就见到天空中一道光芒爆闪。 随之,一个人影坠向数重山外。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再无声息。 “哈哈……”寂然片刻后,元辛突地纵声大笑,“那老道已被诛杀,虚灵门再难翻身!我等速速破阵,为死难的同门报仇啊!” 张尘脸色煞白,心跳如鼓。通过迷离之眼,虽然隔得颇远,他倒也清楚地看到,方才坠地那人着实是虚灵门人装扮,应是高真亭无疑了。 如此看来,现下是闻人红缨一人对阵对方两名灵尊,生死也是难料了。 正踌躇间,头顶风云再变。一股滔天气势从无到有,突然笼罩着这片天地。 其势庞大,有如移山填海一般,就连元辛等人也不由自主地停下攻击,纷纷翘首以望。 随着这股气势越来越宏大,一眨眼之间,天边忽地现出一个细长裂纹。裂纹越来越长,远远地,好似一条黑色闪电剧烈地扭动着。方才那一股气势就是从这裂纹中而来,顷刻间席卷了半边天空。 张尘早已收手,驻足在灵舟上,迷离之眼再度运转。总算看清楚了,哪里有什么裂纹,却是一根绳索不断迫近。再近一点,这绳索由黑色转暗红,再一跃动,入目已是鲜红。 竟是一根长长的红绳,裂空而来。自它出现之后,那一方天地就好像被捆缚了一般。张尘只觉体内经脉骤紧,就连一丝灵力都难以调动。幸好,这灵舟自有灵石充能,尚且能够在空中悬停。 这就是灵尊的一击之威吗?会是谁呢?难道…… 张尘心念电转,多少有些期盼,却又不敢确定。头脑迷糊了一瞬间,炼神漩涡急转,终于艰难地调动起些许灵力,操控着灵舟往山谷外一处骤降。 不管是哪一方灵尊出手,这威势全然不是自己能够抵挡的。还是趁早躲开一点,免受池鱼之殃为好。 飞遁途中,他转眼一瞥,发现阵前攻击的众人更是不堪,大多数修士甚至已然颓然倒地。只有那黑衣灵师,还兀自挺立,却也正在勉力抗衡着这突如其来的伟力束缚。 张尘心中一松,待灵舟落地,立刻将之收起。远远地脱出之后,终于感到压力渐消,再以迷离之眼向上望去,却见天上隐隐约约地现出两道人影,踉跄着分头奔散。 其中一人飞遁至此山谷,却是一名黑衣披发壮汉。此人面色煞白,大袖一卷,将元辛等一众人等悉数裹挟。 再度飞遁离去之时,此人阴寒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张尘所在之处。目力所及,张尘只觉脑中一僵,暗道不好,想要飞遁,却周身经脉无力,双脚依然牢牢地钉在原地。 眨眼间,天上那股气势如山倾海覆一般压将下来。那人目中精光一闪,冷哼一声,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似一只大鸟没入了黑暗中。 第二百七十八章 落花流水 “月生,你个怂货,你咋就不敢怼他那匹头狼!” 村头老柳树底下,一群孩童撅着屁股围成一圈,其中一个略显稚嫩的小童,装作很老成的腔调嚷道。 圈中,那被喝嚷的“月生”手中拈着一根寸许长的麦秆,凝眉细思片刻,果断地将之放在面前格子棋盘的一角上。 随后,他偏转一颗圆脸,盯着那领头喧嚷的小童,鼻中哼一声道,“大壮你懂个屁!就知道没头没脑地怼怼怼,一点也不讲究。刚才自己怎么被人吃干抹净的,这么快就忘了?” 那叫大壮的小童也不过十岁左右年纪,明显比月生身材更结实些,闻言脸上便涨起红潮。他双睛一鼓,羞恼道,“狗屁!要不是我一时大意,能被二来这狗日的阴货给算计了?” 话音未落,正在月生方才对面凝神谋划的另一名小童,将手中土块“啪”一声拍在地上。一颗小脑袋高高地昂起,对着大壮一龇牙,“大壮你才是狗日的,逮谁咬谁!你行,你来啊,看我不把你杀……杀个落什么流什么来着?” 叫二来的这小童一皱眉头,转头看向月生。 月生微微一笑,小身子后仰,坐山观虎斗地悠悠吐出四个字,“落花流水……” “没错,落花流水,就是落眼泪花,流怂泡水!哈哈哈……到底月生有水平,不愧是跟刘老先生念过两年私塾的人!” 二来阴阳怪气地调笑道,一边对着围观孩童挤眉弄眼。 “狗日的!月生你下来,换我上,看老子怎么收拾二来这狗日的!”大壮气得脑门青筋直冒,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撸起袖子就往月生这边挤过来。 “去去去,你说来就来,我这一步走出来,马上就要赢了!你还是一边呆着瞧好吧!”月生嫌弃地努着嘴,一脸不乐意地道。说着,用手背擦了擦鼻尖,小巴掌上一圈黄泥灰。 看着月生和二来鄙夷的神情,耳中满是周围孩童的哄笑声,大壮面色更加难看,他腾地站起身来,双脚交错飞起,胡乱地踢踏面前地上那副格子棋盘。 土块崩裂,麦秆横飞,激战正酣的战局顷刻间土崩瓦解。 “叫你们玩,叫你们玩,看你们谁才是落瓜留碎!”大壮一边蛮横地肆意踩踏,一边口中大叫大嚷。 月生、二来先是一愣,随即二人同时发出一声嚎叫,双双冲上来一把就将大壮掀翻在地。 周围其他五六名孩童一下子四散开,却并不远去,而是围着场中不断扭打翻滚的三人。 “揍他!对,就这么揍!” “哎哎,别揪头发呀!耍赖嘛!” “大壮,起来呀!快,使劲!” 一时间,怒声喝骂的,幸灾乐祸的,怂恿欢呼的,整个场面不亦乐乎,倒比方才看对战游戏还要过瘾。 喧嚷声中,老柳树一根粗壮的树杈上,有两名青袍道人一坐一站,饶有兴致地看着树下场面。 坐着的那道人,嘴角噙笑,双腿垂放,惬意地前后交叉摆动着。一扭头,对身后站着的道人道,“哎,小牛,你也坐下,跟你说过,在尘叔面前无须拘礼!” 站立道人年约三十,看去比坐着的道人还要老成些,不过眉眼间倒也颇为灵动。他躬身一礼,微笑道,“是,尘叔!” 二人在一众小童头顶高坐,且言笑自若,但树下之人竟全然无察。 又看了一会儿,张尘扭头问道,“小牛,你猜他们谁会赢?” 陈小牛摇摇头,一笑道,“输赢难料啊。不过,他们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尘叔,你看……” 张尘实则早已看到,随着此处动静越来越大,村中急急地奔出一个村妇。这村妇体格壮硕,走在路上地面都在跟着颤动的样子。只见她一边奔走一边高声叫骂,“小兔崽子!合起伙来欺负我们家大壮!看老娘不把你们的屎尿打将出来!” “哦哦……” 还没等她走近,围观小童一哄而散。那月生和二来眼珠一转,早就从地上一跃而起,撒开腿分头就跑,顷刻间远了。 大壮被他二人压倒在地久了,疲乏不堪,见老娘来了,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坐在地上,“嗷”一声就嚎开了嗓子。 “起来,你个没用的东西!”那村妇见为祸小童逃了,自家仔一副孬种样,跨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一只耳朵,“给我家去!” 大壮更是杀猪般嚎叫,随老娘的步履声渐行渐远,倒是震得树叶都还在微微作响似的。 “尘叔,他们都散了,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跟过去看看?” “小牛,不急,九重山开灵日还早,我们不妨再多观察一二。” “是,尘叔。”陈小牛闻言又将刚刚抬起的屁股坐回树上,片刻后又忍不住道,“其实,寻灵这差事我一个人来做便可,尘叔您大可在九重山坐镇,无须如此奔波劳动。” 张尘微笑道,“九重山有你海师叔、周师叔看守,况且抱元守一大阵稳固,不妨事!倒是我,还有一些私事要办,正好来此一趟。” 说到抱元守一阵,陈小牛不由得眉头锁紧,继而疑惑地问道,“这抱元守一阵,据说与九重山天地灵脉契合,实是易守难攻。两年前,柴师伯也是这般说。可是,不知为何那晚却在巽风谷就莫名其妙地被破了。” 张尘闻言心中微动,转而又将心思放下。 “放心吧,小牛,今后怕是再无隐患了。”张尘轻吐一口气,道。 “嗯,”陈小牛点点头,心里却在琢磨,“隐患?难道说当年之事还另有隐情?”再一想,这应是门中隐秘了,也许只有张尘这样的长老身份才会知情。 一想到当年惨状,陈小牛不由得有点唏嘘,便道,“如此便好!那晚陨落的同门十去其三,太惨了!若不是尘叔您和渡灭殿主及时赶到,恐怕九重山灵境就此失陷,我虚灵门命脉几乎断绝!” 见张尘不语,陈小牛又道,“可惜,首座老人家至今还在闭关疗伤,渡灭殿主她……更是被掌门责令闭关自省,也不知哪天才能出禁。” 张尘将双腿收起,盘坐在树杈上,闻言微微一叹。 当年一役之后,闻人红缨见高真亭重伤垂危,门人弟子惨遭横死,当即下令,将在阵中俘获的烈阳门、浣月宗数十修士悉数斩杀。张尘几度想要上前相劝,都被她那凶悍的气势逼退,根本无从置喙。 事后,掌门海无极震怒,将久别重逢的小师妹投入门中禁地,令其不彻底悔改绝不释出。此事,紫寰界大小宗族尽知。 “也好,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张尘心中默默道。 这般想着,他缓缓起身,看一眼前方那个数十个人家的小村落,对也连忙起身的陈小牛道,“走,小牛,随你尘叔去走一趟亲戚。” 第二百七十九章 守株待兔 一圈竹篱笆围成的小院后面,是三间低矮的茅屋。 黄土夯成的墙上,墙皮斑驳。屋顶的茅草大部是黑色,应是很有些年头了,其间不规则地夹着一些新草,看去就像大旺衣服上大大小小的补丁。 大旺娘一把扯开篱笆门,将大旺拖着甩到院子里,趁势还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大旺又扯开嗓子干嚎了起来。 站在茅屋顶上,陈小牛瞅着下方情形,低声对身侧的张尘道,“尘叔,这就是您的侄孙?” 从大旺的眉眼中仔细辨认,依稀能够看出当年张牧的一丝痕迹,张尘缓缓地点点头。自他回归虚灵门以后,便留意查找了一番张牧的下落。得知他已身故,不过留下了一脉子裔,便借着寻灵之机一路找到此处。 可惜,此子根骨不显,应是与灵门无缘。 “可惜,此子根骨不显……不过,是不是带他回去试一下再说?”自己的念头刚转到这儿来,便听到陈小牛这般说。 张尘微微一笑,知道陈小牛的心意。他摇摇头,依这大旺的性子,与其帮他踏入灵门,还不如留在这俗世更安稳些。 “嚎什么嚎!给老娘去抱些干草来!”大旺娘从一间偏房里粗声喝道。院心里,大旺立刻止了声,从地上站起,拍拍屁股便出了院门,向着一个干草堆走去。 “小牛,身上可有散碎银子?”张尘忽地问道。 “银子?”陈小牛一怔,瞬间明白过来,从袖中掏出一个布袋,其中沉甸甸地装有重物。 “有!这里正好有千把两,都是平日里在门外行走时使用的。尘叔,够么?”陈小牛将袋子在手中掂了掂,问道。 “取五十两,扔到草堆里。” “这……五十两?”陈小牛一脸不解,心道会不会太少了。来此之前,他可是听张尘讲过,这孩子的先人曾经对他有大恩。 “就五十两!”张尘肯定地道,“再多,怕是祸不是福喽!” 赤贫乍富,人心难测,张尘暗忖,倒不如自己等人在此好好经营,令这一方百姓安生度日,才是正途。 对张尘之言,陈小牛无有不依,当即也不多说什么,抬手便是一挥。下一刻,大旺从草堆里使劲拽出一把干草,随之,一锭足秤银子骤然摔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嗯?……呀!” 张尘与陈小牛悄然离去,二人身后,那个杀猪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娘!……” …… 一处断崖的下方,芳草萋萋,流水潺潺。 张尘安坐在溪畔的一块巨石之上,陈小牛坐在他身后,东张西望,心神不宁的样子。 这是一条细如绸带的小溪。奇特的是,他与张尘所在的这一边,此刻万里晴明,而一溪之隔的那边却是晦暗不明景象。 “尘叔,门中命我出外寻灵,为何您却将我带回了这止定崖?我们,不寻灵了么?”陈小牛眉头紧锁,愁苦地道,“那月生和二来,在小牛看来俱是根骨颇佳,莫非在您眼中亦如那大旺一般?” “那两个孩子啊?”张尘看一眼陈小牛的愁容,不由笑道,“你没看走眼。不过,倒不用我二人劳动,一会儿自有人将他们送来。” “哦?”陈小牛双目一睁,兀自不信。可是看张尘一脸淡定,却又将信将疑起来。 “你看,这不是来了吗?”正疑惑间,就见张尘伸手一指,笑道。 陈小牛抬头一看,远远的,正有一辆篷车自崖上飘飘落下。隐隐约约地,能听到车中有孩童的惊呼和赞叹声。 “咦!”陈小牛举目一望,那篷车果然朝着这边过来了。他心中已有一丝明了,这止定崖乃方圆数千里内唯一的一个出入灵凡两界的界点,眼前这篷车看来正是要从此过境。 再仔细一看,只见篷车车头位置,插了一面旗帜,上书一个黑色古篆大字,秦。 “是……秦家的车!”陈小牛低声急急地道。 “嗯,”张尘早已将来车情形看得清楚。这车不仅来自秦家,而且车中主事之人似乎还是自己的旧识。 很快,那篷车也发现此处有一位陌生的灵师境修士盘踞。驾车之人立刻将篷车停下,原地徘徊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慢慢地挨了上来。 “敢问,是哪位前辈当面?晚辈山左秦家寻灵使有礼了!”一个高大的身形从车中探出,躬身立在车头,低头恭敬地道。 声音粗犷,在陈小牛听来颇有金铁交鸣之感,真是声如其人。看这人魁梧的身材,一人竟抵得上两三个自己似的,修为已是高阶灵士,也比自己要高出不少。 “虚灵门巡山长老在此,还不赶紧下车见驾!”遵照张尘的传音指示,陈小牛起身喝道。心中却还不明白,尘叔这是出的那一着? “哦?”那魁梧修士一抬头,从张尘面上略略扫过,粗眉大眼微微发怔,随后便从两颊挤出几许笑意。 “敢问是哪一位长老大驾,似乎……呃,面生得紧。” “秦道友,别来无恙啊!”张尘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微微一笑道。 时隔数十年,此人样貌虽然大变,只是一颗大光头却是丝毫未变。当年望月楼中,此人极是活跃,不由得张尘不多加注意,现下倒是一眼便认出他来,正是秦家修士,秦重。 当然了,在秦重眼中,自是不认得当年在人堆中不起眼的张尘。即使曾同门一年,由于并非师从同一教习,因而也差不多形同陌路。 “咦,”秦重面色一怔,继而疑惑地道,“前辈认得在下?”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虚灵门中似乎并无这样一位长老。 “呵呵,张某与秦道友还曾是同年。不过,张某声名不显,秦道友不知亦是自然。”张尘轻声细语地道。 “啊!”秦重面上一惊,眉头更是拧成一个疙瘩。 此人竟然与自己同年种灵?现下却已是灵师境修士了?不可能,同年种灵的资质上佳之人,绝大多数是世家豪族子弟,留在山上的不过是一些二三流货色,如何能够比自己还早日升阶为灵师? 莫非,此人竟是当年获得金字灌顶的那一个? 一时间,秦重心中许多个念头闪过。他外形粗豪鲁莽,实则心思颇细,数十年历练下来,更是如此。 不管如何,既然人家说是自己的同年,他便觉得或许更好说话。他早已从车上下来,略一迟疑,便跨步上前,歉疚地道,“这,哎呀,是在下愚钝了!张……前辈大道先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张尘笑眯眯地看着他,略点点头,也不言语。 “在下此行匆忙,此番回去之后,定当备足厚礼,送上山去为前辈相贺!”秦重哈哈一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见张尘神色不动,便微微一怔,恭声道,“还请前辈移步一二,让在下通过,也好早些回去为前辈备礼!” “嗯,张某先谢过秦道友了!”张尘接口道,“不过也无须如此麻烦了,便请秦道友将这篷车及车中之人留下吧,就当是贺礼了,如何?” “这!……”看着张尘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秦重一下子觉得头大如斗,一番言语哽在喉中,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第二百八十章 巧取豪夺 “这,这如何使得?”秦重结结巴巴地道,似乎从未想过会被人如此要求。 “如何使不得?”张尘淡淡地问。 “这个……”秦重低头避过张尘的目光,随即又抬头鼓起勇气道,“车上灵童皆是我秦家子弟!” “哦?”张尘故作疑惑地道,“方才秦道友言自家乃山左秦氏,而此处距山左数千里之遥,向来皆是我虚灵门领地。再者说,若上溯而言,就连山左都是我虚灵门旧地呢!秦道友莫非不知?” 见秦重呼吸开始急迫起来,张尘追问道,“亦或是,明知故犯?” 言罢,张尘目光定定看向秦重,令秦重再度勾头弯腰,好似比坐着的他还要矮上三分。 “他们……他们皆是我秦家失散子弟,秦某正是奉了家主之命,带他们回归家族而已。”秦重不甘心地争辩道。 “哦?”张尘似已料到他有此一着,便淡淡地道,“既如此,便让你所谓的秦家子弟统统下车,待本长老查验一番再说。” 秦重见张尘执意如此,犹豫片刻后便一转身,交代车夫依张尘所言行事。侧身时候,他缓缓将目中惊怒收拾起,心中暗忖,好在一路上已交待过这些孩童,眼下先应付了再说。 一共七名孩童,五男二女,年龄均约摸十岁。眼见大石上高坐的这位仙师,虽面目和善,却连秦大仙师都要毕恭毕敬相待,这些孩童便都缩手缩脚地在他面前排排站定。 陈小牛早已将目光一一投向这些灵童,果然,俱都是他曾寻访过的。其中,那月生和二来赫然在列。他瞄一眼秦重,便将目光投向张尘,待他示下。 “前辈,他们确实是我秦家失散族人的子裔。”秦重上前一步,拱手对张尘道。随即,他便一转身,对这些孩童喝道,“听好了,你等各自向长老仙师报上姓名,都机灵点,听懂了没有?” “懂……懂了……”几个男童硬着头皮应声道。两个女童嗫嚅着,见秦重面相凶恶,不自觉地嘴巴一撇,就要落下泪来。 “禀长老仙师,我叫,秦……月生。”那叫月生的虽有些不明就里,却还是先一步拱手对道。 “禀长老仙师,我叫,嗯,秦二来。” …… 张尘也未作表示,含笑看着最后一个女娃结结巴巴地报上姓名,便转头看向陈小牛。陈小牛点点头,上前半步,突地喝道,“王月生!” “哎!……”那叫月生的男童一个激灵,脱口回应,随即又醒悟过来,半途咽声。 “梁州张王村人氏,你父……,你母……,是也不是?” 王月生愣愣地看看陈小牛,又偷偷瞄一眼秦重,口中先是讷讷,继而低头小声应道,“是!” “王二来!” …… 随着陈小牛将在场灵童姓名及村籍一一报来,秦重的一张阔脸愈发阴沉。 陈小牛退下,张尘微笑着对面前灵童温言道,“你等无须惊慌,本仙师在此,你等无须抛弃祖宗之姓,同样也可以拜入仙门,可好?” 言罢,示意陈小牛上前,将这几名灵童引至大石一侧。秦重见状,一个箭步就要蹿上前来,阻拦陈小牛行事。 “嗯?”张尘将周身气息一放,立刻将他阻住,令其不得向前。 “你!……”秦重只得止步,面上怒色毕现,喝道。 “哼!”张尘也将面色骤变,对着秦重怒喝道,“好你个山左秦氏!本座日前接报,有恶徒在我虚灵门地界肆意贩运人口,现下人赃俱获,你还有何狡辩之处?” 秦重见事已不可为,干脆破罐子破摔,恶狠狠地盯住张尘,冷笑道,“好,好威风!我秦重给你面子,秦家却不将你虚灵门放在眼里。虚灵门残害同道,作恶多端,早已是我灵门通道公敌。此处数千里地界,各大豪族早已瓜分,哪里容得你这般猖狂插手?” 张尘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秦重愈加跳得欢,干脆发泄到底,道,“劝你还是识相点,将这几个小娃交予我带走。否则,哼哼,待我秦家长老到此,可就难以善了了!” “哦?”张尘不怒反笑,道,“是吗?本座倒想看看,如何个难以善了法!倒是你嘛……” 话音未落,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见袖中一道金光闪动。几乎同时,秦重“嗷”一声惨呼,双手捂住左耳,急向后退。 众人再看时,只见秦重左部脸颊上已是鲜血淋漓,配上他那惊怒交加的表情,尤显狰狞。有胆小的灵童,早已吓得身子瑟瑟发抖。那两个女娃则是各自惊叫一声,躲到了人群后面。 “本座原指你我同年入门,且你尚算乖巧,便想徇个私,放你一马。不承想你这厮如此可恶,恶言恶行不说,尚且不思悔改。眼下便与你一个教训,好教你知道,我虚灵门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秦重显然没料到,张尘竟敢真动手。也难怪,自从紫阳峰顶事变之后,虚灵门收缩山门,何曾像今日这般行事? 而九重山一役,烈阳门、浣月宗虽说功亏一篑,但虚灵门也是损失惨重。首座高真亭重伤闭关,闻人红缨遭禁,只剩掌门海无极堪堪守住本山。若非抱元守一阵神妙,就连九重山灵境也恐怕早就易主,哪里还有余力护疆拓土? 不承想,今日这姓张的如此不开眼,竟敢下此恶手。不过,此人道行却是不浅,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行脱身为上。 想到此,秦重单手捂耳,嘴角狞笑道,“好!好!……”转头对着那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的灵士车夫喝道,“小三,我们走!” 二人一前一后,奔向自家车马,正要上车远遁。张尘寒声道,“本座让你们驾车离去了吗?将车马留下,滚!” 犹如舌绽春雷,秦重二人当即如闻天命,竟不能起丝毫反抗之心,仓惶间舍了车马,夺路而逃。 见他二人飞遁而去,张尘这才转身,和声对陈小牛道,“小牛,你且驾车带他们过界,那边自会有人接应。” “是!”陈小牛振奋地一躬身,应道,“可是,尘叔您?” “无须担心,我自有区处。”张尘安坐在石上,命道,“此间还须用你,且速去速回!” 片刻之后,陈小牛便招呼那几名神情恍惚的灵童上车,自石后投入对面云雾中,瞬移而去。 张尘再度缓缓闭上双目,过不多久,他眼皮一抖。睁开双目时,就见远处一连来了三驾篷车。 略略感应一番,车驾之中,竟有一名中阶灵师,另有两名高阶灵士。那灵师显然也注意到了张尘,车队稍一停顿之后,便直直地向此处而来。 越发近了,头车车头上一面大旗迎风招展,露出一个大大的“楚”字。 第二百八十一章 暗剑无影 “果然是你!” 篷车还未抵达那巨石所在,就见一人飞遁而至,同时娇声喝道。 此人身形曼妙,样貌甚美,再细一端详,却是当年那刁蛮任性的楚环。现下的她已是一名高阶灵士,不过在张尘面前却毫无畏缩之态,反而怒目而视,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哈哈……”另一名高阶灵士此时也赶了上来,一开口便纵声大笑。此人头束金冠,唇边和颏下蓄着一圈精致的胡须,举止雍容,风度翩翩。 “真是张兄么?小弟我乃楚震啊!哈哈……”来人将楚环悄悄拉至身后,拱手欢颜道。张尘略一辨认,便将眼前之人与当年那个少年公子的影子叠在了一起。 “哎呀!小弟恭贺张兄升阶灵师,大道有成!”楚震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猛一拽楚环的衣袖,随后自个先躬身,郑重一拜。 楚环轻哼一声,身形不动,头颅微转,丢给张尘一个侧脸。 多年未见,这一对兄妹的心性倒没怎么变,张尘瞄一眼后方篷车中那始终未露面的中阶灵师,微微一笑道,“楚道友客气了!一别经年,两位风采依然啊!” 楚震这才抬头,微笑着向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一枚青白色钩状美玉,双手奉上。 “小弟初闻张兄登阶升位,甚为欣喜!可惜此番出来得匆忙,只好以此玉钩聊表心意,他日定当专程道贺!还请张兄笑纳!”楚震言辞诚恳地道。 “岂敢,张某如何敢无功受禄,还请楚道友不必客气!”这美玉质地莹润,显非凡物,然而张尘哪里不知楚震心思,想来二人在来的路上已经遇到过秦重,便淡淡一笑,坚辞不受。 “哥,何必与他虚套!”那楚环在一旁早已不耐,此刻尖声道,“姓张的,听说你在此设卡劫人,究竟何人借你的这副狗胆?识相的,趁早让开,否则……哼!” 楚环连珠炮一般恶语相向,张尘平静地看着她,却不怒反笑。 楚环这一番疾言厉色,楚震倒未加以阻止。见张尘油盐不进的样子,此刻他也缓缓挺身,将美玉重新收起,脸上保持着微笑的神情,目光却渐渐冷却了下来。 张尘见这二人如此行事,心中倒是一乐。陈小牛未到,自己正琢磨着如何拆穿二人行径,既然对方主动下了脸面,自己便也省了许多麻烦。 “哦?否则便当如何?”他微微一笑,面向楚环挑衅地道。 楚环似乎未料到张尘如此硬气,一时语噎。 楚震缓缓开口道,“张兄,莫非是有何误会?秦重之事我已详知,那等粗鲁之人,想来对张兄多有冒犯。念在你我相识一场,可否通融一二?” 见张尘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楚震语意略淡,低声道,“此番我二人只是随侍族中长辈行事,依小弟看,还是莫要惊动了他老人家为好……” 话音未落,楚震已扯着楚环向一侧疾退,张尘目中精光一闪,冷哼一声。 一道白光早已从袖中射出,就在楚震腾身而起时疾射而来。 身在空中,只觉一股慑人的气势逼来,楚震大惊,一个低头矮身,纵身向旁侧地面一扑,紧跟着一个懒驴打滚。 再抬头时,顾不得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楚震凝神回望。 半空中,一道剑光虚影似一朵莲花正在绽放,很快便如车轮大小。那莲花正挡在张尘身前丈许开外,将对面射来的数道无形剑气一收而尽。 楚震知道,三叔方才命自己二人跃身而起时,已然出手。他的无影剑,杀人于无形,端是难防。况且以中阶灵师修为对付张尘这个新近升阶的灵师,想来更是手到擒来。 原本,他心中已预见了张尘尸横当场的场景。与此同时,心中不自觉地轻蔑一乐。 “哼,这小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在自己之前升阶成了灵师。若是懂得些低调做人的道理,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现下嘛,却是要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喽!” 然而眼前情景与自己所想大相径庭,非但如此,随着那莲花虚影越发凝实,三叔那无影剑气看起来竟有后继乏力的迹象。 心思还未及再转,他便骤然变色。只见数丈开外居中的那辆篷车附近,一股极凶险的气势陡地泄出。几乎同时,篷车车身轻轻一震,车中那熟悉的气息随之一僵,竟缓缓消散开去。 一道黑色剑光从楚震圆睁的双目中激射而过,再一转头,张尘已持剑在手。 一滴血从那黑黝黝的剑端滴落,渗进了沙土中,再无痕迹。 那莲花剑影此刻也慢慢消散,化作一道白色剑光倒射而回。张尘再次收剑在手,若无其事地将一黑一白两柄剑同时纳入袖中。 楚震嘴角的笑纹还在,目中全满是惊骇。 张尘一连串举动使出,那楚环堪堪才从地上坐起,随后便见张尘气定神闲地向他们看过来。 “二位楚道友,张某失礼了!”张尘面色淡然地道。 楚震缠着自己絮絮叨叨在前,那无影剑袭杀在后,真是好一番算计。好在自己一直谨守心神,对方灵师一出手便已感知。 既然出手,张尘便决意不再留力。自己此番正是要一夫当关,不下杀手必不能成事。此刻若是能先清除一个强敌,便可减轻一份压力。 哼,对方那无影剑端是厉害,可自己的“暗颦眉”何尝不是阴人利器? 楚震脑中一片空白,兀自不敢相信心中所想。可是,那篷车中能感知到的气息,确确实实只有一具尸体。 楚环亦然,见楚震一无动静,她翻身而起,向着那篷车扑去。 片刻之后,一声惊呼传来,满含着难以置信的恐惧。楚震心头一凉,双目怔怔地看向张尘,只觉对方那副和善的面容,此刻竟无比险恶。 “楚道友,念在你我少时相识,便请自去吧。” “你,你……你竟敢!”楚震努力收束起心中震骇,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站起,想要说一些场面话,却又发觉力不从心。 正无语相对间,张尘身后小溪上方一条人影晃动,现出陈小牛的身形。 “小牛,将载有灵童的那两辆篷车带走。” 陈小牛按下心中疑惑,不过见楚震面色,便已知大致情形。他略一躬身,大步向前,先过去牵起后车。又过来牵前车时,那楚环早已咬牙切齿,自身后头顶蓦地祭出一道黄蜂虚影,恶狠狠地扑向陈小牛的后背。 “哼!” 黄蜂虚影正要挺肚相刺,一道白光自张尘处后发先至。眨眼间,白光自黄蜂尾端向头部结结实实地穿透而过。 “啊!……” 楚环惨呼一声,仰头便倒。半空中那巨大黄蜂虚影一顿,随之化作点点灵光消散,飘飘忽忽地涌入楚环头顶。 “楚道友,莫非还有何见教?”张尘一边将灵剑收入袖中,一边转向呆立的楚震,淡然道。 第二百八十二章 霜刃谁试 楚震无比怨毒地看了一眼张尘,随即扭头跌跌撞撞地奔向楚环。只见她仰躺在地,面如白纸,浑身上下颤抖不已。 楚震忙从袖中掏出一枚碧绿丹丸,喂入她口中,再抬头时,望向张尘的眼神更加疯狂而嗜血。若不是自己修为不如对面这人,只怕早已扑了上去。 由于本命灵物遭受重创,楚环修为直降,已至灵士以下。若想要重新觉醒,却是千难万难。张尘这一击,不啻于断送了她的道途。 “你好狠!”楚震一字一吐地颤声道。 “彼此彼此吧。”张尘神色不动,淡淡道。 “就算不念当年情分,又何必下如此杀手?”楚震渐渐冷静下来,寒声道。 “哦?她对张某师侄出手时,可曾留情?你三人方才合伙暗算于张某,又可曾顾念当年情分?”张尘面露鄙夷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楚道友,是不是这个道理?” “哼,贵门残害同道之举又添一大血案,就不怕天下共诛吗?”楚震目中寒光毕露,紧紧相逼道。 “哈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等不是早就这般做了吗?”张尘眉毛一挑,不屑地道,“于我虚灵门而言,还能比眼下情形更坏些么?” 楚震一时无语,张尘却不依不饶地继续道,“不请自来,不问自取,若是张某到楚道友族中如此肆意妄为,敢问会是何下场?” “呵呵,只怕早已被诛杀当场,死无葬身之地了吧?”张尘目注楚震面上,缓缓地道,“你等来此之前,就该有此觉悟,莫非真当我虚灵门好欺么?” 楚震垂下头颅,一副金冠兀自颤动。 说话间,陈小牛已然从对方车夫手中牵过两辆篷车,向张尘一躬身,急匆匆而去。 余下三名车夫赶着最后一辆篷车,惶恐地躲到楚震身后,看都不敢向张尘这边看上一眼。 估摸着小牛已然与那边接上头,张尘看看楚震等人,道,“楚道友,你我相识一场,还请自便吧。” 说着,张尘曲腿盘坐,在石上向侧方横移数尺,让出了身后门户。 “轩儿,你兄弟三人,带着环姑和三叔祖先行速速回去。”楚震此刻无比冷静地向身后之人吩咐道。见他们犹豫着不肯向前,楚震头也不回地嘿嘿一笑道,“去吧,这位张前辈不会为难你们的!” 三人这才慢腾腾地移步向前,经过张尘身侧时如避鬼魅一般,快速地鱼贯通过。 很快,此地复归寂静。 张尘看一眼楚震,见他并无上前之意,便缓缓将身形归正。 “怎么,楚道友在此处还有未竟之事?”张尘见他既不过界,也不离去,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奇道。 “嘿嘿,楚某不走,自是要亲眼看看你是如何受死的!”楚震邪魅一笑,道,“此处寻灵的各大家族总有双数之多,几乎每一家均由灵师带头,若他们合而攻之,不知张兄如何当之?” 见张尘不语,楚震恍然一笑道,“哦,我明白了,张兄自是可以一走了之的。连劫两家灵童,想必已然可以回去复命请功了吧?可是,楚某想要正告张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的死期终究是不远了!” 张尘哂然一笑,道,“谁告诉你我要走了?” 楚震闻言心中一喜,心想此人果然受激。这么想着,面上却作出一番意外的表情,道,“哦,莫非张兄仍在打着各个击破的主意?殊不知楚某此去,可是要将各家联合起来围攻此处。须知我楚家出面,可是比那秦重说话管用得多了。” 说完,楚震微眯着双睛,仔细观察张尘面色,却见他神色丝毫不动的样子,不禁微微失望。 向后缓缓退出半步,楚震紧盯着张尘道,“张兄若是想留下楚某,此刻还来得及。” 见楚震这一连串作态,张尘不由失笑,不耐烦地道,“要走便走,再这般婆婆妈妈,小心张某随时改变心意!” 楚震这才快步后退,转身遁出老远之后,仍旧不时回望,好像生怕张尘就此逃遁似的。 “你真的不打算现下就走?”楚震彻底从远处消失之后,蜃祖在心念中问道。 “怎么,你怕了?” “嘿嘿,你若想找死,老祖我自有去处。不过在你这里待惯了,有点舍不得而已!”蜃祖满不在乎地道。见张尘不语,他又忍不住出声,“你家那个劳什子掌门也是疯了,怎会听信你这个策议?这是要与天下灵门为敌,彻底决裂了!” “蜃老你搞错了吧?这是闻人师叔的主张。”张尘回应道。 “哼!你与闻人商议之事,难道能瞒得过我?” “嘿嘿,不管怎样,这也是闻人师叔的策议,我只是过河小卒一枚而已。” “唉,可悲啊!自己出的主意,然后被人家推到前台去送死,还不自知,还自鸣得意!老祖我见的世面也算多了,还从未见过如此愚昧不堪之人!” “哈哈,不如此,又该如何破局?”张尘似乎不介意蜃祖的讽刺之意,转作沉思道,“虚灵门危殆当前,然而明哲保身者有之,心思不属者有之,犹豫不决者有之。除了闻人之外,竟无一人敢手持霜刃,一试锋芒!” “持刃者,反为锋芒所伤,还须小心哟!”蜃祖悠悠地道。 “哈哈,以退避自保求无伤,则人恒伤之,终究是退无可退!”张尘胸中突有一股豪情升起,直有大道崎岖我独行之感。 蜃祖默然,自从九张机剑诀有成以来,张尘的心境似乎也发生了潜移默化地变化。巽风谷一战之后,他又从闻人红缨处得了数柄灵剑。温养年许以来,剑上功夫威力大涨,这心性似乎也跟着锋芒毕露起来。 “还真是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啊……”蜃祖心中默念道。 “你说什么?” “没有,哈哈,没什么……”蜃祖一惊,哈哈一笑带过,话题一转道,“话说你这出剑的速度比之前又快上一线了,方才楚家那人明明比你先出手,却还是栽在了你的剑下。” “蜃老,你莫不是想说,我那一式暗颦眉埋伏,是胜之不武吧?”张尘根本不领他的奉承之意,出言逼问道。 “哈哈,哪里,哪里!你呢,起于草莽,出身微末,自是无须计较这些的。至于老祖我嘛,毕竟出身贵胄,行事堂皇……道不同,道不同,嘿嘿……” “所以,你便遭了人家暗算,落得个孤魂游荡的下场么?……”张尘不客气地适时回击道。 “呃……”蜃祖语塞。 生了好一阵闷气之后,终于不服气地刺道,“哼!还有脸说老祖我,若依你所言,方才楚家那小子,你明知是放虎归山,为何却又任他自去?” “这……”这回又轮到张尘说不出话来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可惜可惜 抬头,张尘微眯着眼,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候。 突地,他目中精光一闪,随后紧盯着远方某处,面现疑惑神情。 好似有一股气势自那地方闪现,但随之就消失无踪了。光芒万道,这方圆数十里地空无一人。张尘眨眨眼,以为是错觉。 然而,下一刻,他的心便是一紧,那炼神诀同时运转,在灵树茎干上突地自行转动起来。 张尘凝神戒备,袖中一柄灵剑飞出。虽然并不知道敌从何来,他先自在身前数丈处布下一道耍花儿。 莲花虚影缓缓绽放,渐至碗口大小,突地便是一顿,凝在半空中。 只见一道剑光从一道光线中突兀地闪现,一头扎在虚影正中。 犹如一只甲虫飞到了蜘蛛网上,只不过这道网新织,并不结实。甲虫陷在其中,略微挣扎之后,便要将此网撞破。 张尘色变,眼看着第一道莲花虚影不保,接连又御出数柄灵剑。在那行将破灭的莲花背后依次布置下去。 这些年来,他醉心于耍花儿剑式的操练。他知道,此剑式奇妙之处在于,不仅可以通过阻断对方进攻以实现自身防护,还可以吸收对方攻击的威力,用以加强自身。也就是说,一旦布下此莲花虚影,直到斗法结束,这莲花便难以破灭,甚至会更为凝实。 当然了,如果对方法术强悍,超过自己甚多,这莲花虚影就会被破,区别只在早晚而已。就像上次在巽风谷,那黑衣高阶灵师就比自己灵力雄厚许多,因而屡次破除耍花儿剑式。 虽然现下这一式的威力也比之前大大增强,但遭遇强敌时仍旧有此限制。 眼下这一剑,便是如此。 转念间,第一道莲花虚影已然缓缓散去。 剑光呼地穿透而过,第二朵莲花虽未完全绽放,也便一头迎了上去。 比之前又多纠缠了片刻,剑身再次绞碎莲花虚影。张尘此刻已拿出十二分精力,灵剑频运,接连又布下三道莲花虚影。 “呼”、“呼”、“呼”。 三声响后,随着最后一朵花影破灭,这一剑终于力竭,“铛”一声跌落在地。 张尘屏息凝神,将四柄灵剑收回,在身前盘旋,耍花儿亦随时待命。就见地上躺着的,却是一柄无锷灵剑,剑长三尺,形如柳叶,极细极薄。 此剑坠地,不一会儿就听远方“哈哈”一声大笑,一道人影飞遁而至。与此同时,地上那柳叶剑腾地飞起,迎着那人而去。 人影渐近,却是一名中阶灵师。此人身材不高,黑脸短须,面容粗犷,偏偏一副白袍秀士装束。加之一头长发披散,风起时,飘飘似仙。 此刻,他正反手抓着柳叶剑,在张尘身前三丈处昂然站立。此人深深地看了张尘一眼,又低头嘻嘻一笑,缓缓摇头道,“可惜,可惜啊!……” 张尘见他跃跃欲试,又束手束脚的样子,不由心道,这人看来是秦重或楚震寻来的帮手,为何又独自一人前来?心念再转,看看手中灵剑,暗中就要发动此前埋伏下的暗颦眉。 “可惜什么?莫非是可惜未能等齐人手,合力围攻张某么?”张尘轻笑一声,缓缓道,以求吸引对方注意。 “哈哈!……”此人仰头一笑,一副不羁模样。张尘见正是时机,就要发动,却见那人动作更快,柳叶剑不知何时已然出手,无声无息间一剑破掉三尺开外的暗颦眉。 惊鸿剑刚刚发动的剑式戛然而止,剑身一颤,便向张尘处倒射而回。 “此人竟能看破暗颦眉埋伏!”张尘将惊鸿剑一抄在手,心中惊呼。 “可惜,可惜!”白袍秀士目中现出赞赏之色,口中再次连声叹息。 张尘一时默然,此人虽是中阶灵师,但剑法出神,且兼具破法之能。这暗颦眉的潜伏之术,就连闻人红缨都赞叹不已,却被这人轻易破掉,这不能不令张尘愕然。 “可惜,可惜!” 张尘一皱眉,这人莫非是个痴的,只会说这一句么? “听说此处有一位剑修,我老极手痒难耐,特来一会。可惜啊,可惜我只能出此一剑!”这人喟然一叹。 随后,他也不去管张尘,反而将眉头紧皱,双手后背,其中一手抓着柳叶剑,在原地来回踱步。 “要不要破一下规矩呢?就一次?不行,不行,除非……”此人兀自言语至此,猛地一转头,盯住张尘,作出恶狠狠模样道,“你,用你的剑,出手攻我!” 张尘一愣,他心中实是已在盘算如何出手。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那一式了。但见这人如此作为,他心念一动,却将原本心思放下,一抹微笑浮上嘴角。 “我为何要攻你?莫非你我有仇?”他望着白袍秀士,懒洋洋地道。 这人皱着眉头,眼珠一转,肯定地道,“无仇!” “有冤?” “无冤!” 张尘干脆将手中灵剑全数纳入袖中,抽腿而出,屈膝而坐。他将身形懒散地往后一靠,故作好奇地道,“那我为何要攻你?” “你,我,这……”这人抓抓脑袋,好像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似的,“对啊,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攻我?” 张尘半歪着头,朝他翻翻眼,不说话,那眼神好像在问,“对啊,为什么呢?”。 “不对,不对,方才你为何会杀了楚老三?你能对楚老三出手,就该对我出手!快,求你了,快出手吧!”这人好像想通了一个关窍处,原地一个蹦跳,喜笑颜开地嚷道。 “你是来偷运灵童的?”张尘不动声色地发问道。 “不不不,我老极独来独往,要那劳什子灵童作甚!”他将硕大一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满口否认道。 张尘点点头,看他一眼,又道,“莫非,你是来偷采灵石的?” “不不不,灵石这东西我老极只喜欢从死人身上摸来,何曾干过采矿这种粗活?”他像是受了侮辱似的,双睛鼓起,生气地道。 “那就是了!我虚灵门向来好客,若非作奸犯科者、为非作歹者,一概不问来去。甚至,还要以礼相待。张某身为门中巡山长老,又岂能坏了规矩?” “哎呀!这,就当是切磋,如何?”此人闻言,大声嚷道,“老极师门曾立下规矩,对修为不如我等之人,只能出一剑。若一剑不能要他的命,便不能再出第二剑。除非,他主动来攻。” 张尘闻言,不由一怔,不过同时心中又是一宽。自己虽有把握与这秀士周旋,却还是要颇费些手脚。既然这人并非来此侵犯师门,便无须与他为敌,毕竟接下来还有一场恶战呢。 “行行好,你就行行好,我求你了,如何?”见张尘不语,老极神色更加焦急,近乎哀求道。 张尘更加拿定主意,微微一笑道,“极道友,张某正有一式剑法,有出无回,连我自己轻易都把控不住。我是极愿意与极道友切磋的,可惜,眼下却是没空啊!” 第二百八十四章 黑白颠倒 不用张尘多加解释,老极眼珠一转,道,“晓了!” 回身看向后方,再转头时,老极面色略显凝重地道,“你可不要死啊!老极我还等着跟你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呢!”说着,便一跺脚,向侧方远远遁去。 见他真的远去,张尘略略放下心来,此人看来并非为楚家和秦家助拳而来。 又过片刻,果然,远远地有三道气息飞速而至。 当头一道剑光,飞至张尘十数丈开外便停下。光芒一闪,现出一名青年男子。此人二十余岁,长相俊秀,只是一脸傲色,斜瞥着看向张尘,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 在他身后,又有二人紧跟而至,却是两名女修。二人俱是双十年华,一穿红裳红裤,一着绿衫绿裙。 看面相,二女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那绿裙女修美目清冷,站定后也不去看张尘,自顾自整理裙摆。那红裳女修则神情跳脱,蹦跳着几步上前,在那冷面男子身侧立住,一脸好奇地看向张尘。 三人中,那男子是中阶灵师修为,二女则俱是初阶灵师修为。他们也不上前,只将神识在周围来回扫荡,看来是得了楚震消息,知道张尘有暗手。 “便是你杀了楚家老三?”那红裳女修忍不住启唇高声问道,语音清脆如铃。 张尘默然不答。 “喂,问你话呢!”红裳女子朝张尘一仰修长白净的脖子,不满地道。 “是他,此处还有楚三行的气息!”那男子抱着双臂,突然肯定地道。 “林兄,此人竟能杀得了楚老三,看来剑法颇为了得呀!”那红裳女子美目一转,看向男子道。 “哼,暗算偷袭,非君子所为!”林姓男子面现不屑,鄙夷地道。 这一句放声送远,清清楚楚地传进张尘耳中。男子边说边注意张尘的神色,见他竟似恍若未闻的样子,不由有点失望。 红裳女子亦是如此,二人对望一眼,便也不再言语,各自寻了一处安坐。 张尘将三人举动看在眼里,心中早已打定主意。此刻三人离得较远,自己就算使出杀招也不能保证一击命中。而自己耍花儿的防护手段,现下仍只能护得身前十数丈周全。再远些,就不那么如意了。 与其如此,不如就在此好好调息一番,以弥补方才与那老极相斗的消耗。 接下来,将是一场恶战。 果然,过不多久,又有几条人影向这边飞遁而来。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伤我秦家人,劫我秦家车!”人未至,怒喝滚滚而来,声震如雷。 待话音落下,几人也已在此前三人处现身,正是秦重与另外三个粗犷汉子。三人均一身黑衣劲装,当先一人中阶灵师修为,另二人则是初阶灵师。那领头之人将秦重从臂弯里放下,目光灼灼地盯住张尘。 “风叔,就是此人!”秦重身未落地,便已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秦风还未有所表示,他身后两人面色狞恶,便要一齐飞扑上前。秦风双臂一展,将他二人拦住。看一眼安坐不动的张尘,他沉声道,“林弟、山弟,不急,且先让这小贼苟活片刻。” 瞟一眼旁侧不远处端坐的一男二女,秦风嘿嘿一笑,缓缓道,“原来,老林和大小钟早已到了,怎地,你三人还怕了这小子不成?” “哼!”那林姓修士鼻中一哼,未发一言。 绿裙女修依然沉默,只有那红裳女修展颜一笑,目光在张尘那里一扫而回,转而笑眯眯地道,“丢了人的事,又非我钟家,正主都不急,咱们急啥?” “你!”秦风被她当面一刺,顿时无言以对。正思忖间,身后一人传音道,“大哥,大小钟这是要坐山观虎斗。秦钟两家此行,重中之重却是为了那座巨型灵石矿啊。林铎那小子鬼迷了心窍,早前已然摆明要站在她们那边了!” “嗯……”秦风传音回道,以示自有分寸。 “哈哈!”他放声一笑,干脆也席地而坐,洪声道,“小钟说得对,我等还是等楚家那小子来了再说吧。至于我秦家那车灵童嘛,早晚也是跑不掉的!” 那被唤作小钟的红裳女修撇撇嘴,顾自闭目不答。 “重儿,你且退下,今日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秦风看向张尘,头也不回地对秦重道。 “是!”秦重捂住缺了一块的左耳,恨恨地瞅了张尘一眼,躬身后退,寻了一处坐下。 仅十数息之后,一辆双驾车马横空而来,只几个晃动间便已到了几人跟前。 两匹青色高头大马并驾齐驱,四蹄上各有一对小小的飞翼,远远地便已收翼向下俯冲而来。落地瞬间,整座车驾平稳如山,竟未激起些许尘土。 众人注目间,车厢一侧打开一道门,先行步出的正是楚震。随后一人却是成年后的萧望原,他现下也已是高阶灵士修为。 最后出来的是一名老者,此人披一件白毛大氅,面目清癯,颏下长须飘飘。一头灰发稀稀疏疏,却整理得仔仔细细,束在一个小巧的金质镂空发冠中。 此人一出,先前到达的秦、钟等人,俱都站起,躬身向他行礼。 “诸位客气啦!老夫久不在外走动,如今见到这般多俊才杰士,实是有幸啊!”那老者微笑着环顾左右,慈声道。 “小子,你麻烦大了,这是一个高阶灵师!”张尘眼皮一跳,心念中蜃祖传音道。 正当此时,就见对面那老者已然望过来。眼神犀利,好似两柄剑一样,一下子刺中张尘心神。 炼神诀轻轻转动,张尘顿时精神一振,从那目光中挣脱出来,将身躯挺直,夷然不惧地对视过去。 那老者面上微微一怔,随即略点点头,含笑道,“虚灵门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后生?望原,据说还与你是同年?” 萧望原将目光从张尘身上收回,低头躬身道,“是,望原惭愧!” “嗯,知耻而后勇,孺子可教也!”老者捋着长须,看着萧望原头顶道。 楚震见张尘未走,心中一安,随即怒火不由自主地蹭地冒起。见老者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便有些着急,痛声道,“萧前辈,便是此人害了我家三叔,眼下还请您老替我楚家作主哇!” 不等对方发话,他更是戟指喝骂道,“这贼子亦与楚某同年,楚某上前寒暄慰问之际,不想他竟突施辣手,接连害了我三叔与舍妹,实是歹毒!” “你三人合谋暗算张某在先,现下是要倒打一耙吗?若非我见机得快,只怕早已横尸当场了罢!”张尘见他恶人先告状,不由反唇讥道。 “哼!”楚震闻言反倒冷笑一声,道,“素闻此人早前曾害了龙廷广善师兄,手段亦是卑劣至极!” 众人一听,对面这人竟是龙廷一桩旧案的事主,不由纷纷注目,惊疑之色毕现。 “广善残害平民,死有余辜!张某当时亦不过自保而已!”张尘断然回道。 “你当时只不过一介小小灵徒,若非广善师兄仁厚,失于防范,如何能够为你所趁?定是你这小人使了奸计!” “哈哈……”张尘一时语塞,左右道理都在对方口中,便也不去辩驳,只拿双目冷冷看向楚震。 第二百八十五章 并蒂莲花 “怎么?心虚了?”楚震嘴角狞笑,无比痛惜地道,“楚某顾念同年情谊,本想劝你改过自新。不料你竟如此不识好歹,恼羞成怒之下,连害我楚家二人!” 张尘闻言不由气结,不怒反笑道,“很好,很好!你且上前来,看张某是如何偷袭,而偏偏又能让你全身而退的?” “你!……”楚震一愣,转而将目光向周围之人一扫,喝道,“在如此多同道前辈面前,还胆敢行凶不成?” “少与他啰嗦,龙廷有令,此恶贼见者诛之!”楚震话音未落,那林铎早已按耐不住,袖中一柄青色灵剑飞出。剑光一闪,瞬间遁出数丈之远,林铎身形亦随之跟上。 “老林下手倒是快,听说对面这小子值一万灵?”见林铎上前,秦林在秦风身后密语道。 “一万灵在我等眼中还不算什么,也就是林铎这等散修眼热!且先看看再说,若是能令大小钟实力受损,对我等勘定灵石矿脉倒是一件好事。”与秦林比肩的秦山不动声色地分析着。 大小钟见林铎率先发难,对望一眼,便也按兵不动。 那边厢,张尘早已在林铎动手的一瞬间一抬袖,一道白色剑光从中射出。相比林铎那道青色剑光,此剑遁速并不快,飞射途中不住旋转,很快便结出一个花骨朵。此花迎风见长,最后在他身前五丈开外绽放成一朵盛大的莲花虚影。 “嗡……” 莲花虚影将对方剑光来路悉数封堵,二者迎头撞上,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响。 “咦!” 林铎微微一怔,只觉自己方才势头凶猛的剑光,此刻就像一头跌进泥沼中。尤为令他意外的是,附在剑上的神识也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手牵绊着,竟再也不能如此前那般运转如意。此消彼长之下,那莲花虚影似乎更为凝实,自己剑上的压力也愈加沉重。 对方这一式竟在化解剑招威力的同时,还能迟滞其后续攻势。作为一名剑修,林铎见过无数剑盾之术,却未料到张尘这记剑花虚影竟如此神妙。 只不过一转念,他将灵力通过神识陡地放大倍许。青色剑光在白色莲花虚影中倏地光芒一闪,左冲右突中,片刻之后便将虚影团团绞碎。 青色剑光追着倒射而回的惊鸿剑本体疾射,却发现来路之上又一朵黑色莲花将至,避无可避。 林铎见机也是极快,他一骈指,青色剑光在空中一个转折,猛地一调头,朝着自己方向飞过来。 第二道莲花虚影倒是并未趁势追击,只缓缓飘向前方,越发地凝厚壮大。 林铎目中终于现出一丝凝重,不过很快便又被一股狠厉之色代替。 “便这些伎俩吗?”林铎骈指一伸,青色剑光反身而去,同时他又大喝一声,“看你如何挡我!” 说话间,那青剑一分为二,二又变四。当头一道剑光上前缠住莲花虚影,紧随其后的另三道剑光则分从旁侧三个方向绕行而去。 张尘早已暗中留意,自己可以同时御使数柄灵剑,对方一个中阶灵师剑修,如何不能够?因而在对方御剑返回时便已准备好,一俟其回身再袭时,早已双手连运,将数道剑光布置下去。 林铎此刻也已发现张尘应对之术。电光火石间,那三道剑光再一晃,又各自一分为二,顷刻间六剑齐射,声势大振。 张尘神色不动,本命空间中素手连挥,只见打头的几道剑光已然迅速绽放,在空中现出一朵朵莲花虚影。 一时间,嗡声不绝,将来剑悉数拦下。 进阶之后,那银素手也已变化为淡金之色。近些年来,张尘在此术上着意锤炼,金色更加明显。虽说一连御出七记耍花儿,他却丝毫不觉疲累。灵师之身的他,无论神识还是灵力都比之前强悍了十数倍。 现下双方处于僵持阶段,比拼的也正是神识与灵力的深厚程度。起初,林铎见自己七道剑光皆被阻挡,虽觉意外,却也并不惊慌。身为中阶灵师,自己的灵力与神识按说都要比张尘强上数倍,方才那第一剑轻松脱出即是明证。 然而,一俟接触之后,林铎便觉眼下情形并不如自己所料。先前自己稍稍施力便能够令灵剑脱身,然而对方数朵莲花齐出之后,很快便连同第一朵一起拼接成一个巨大的花束。 花束中,每一朵花都能够互为奥援。第一朵原本已被他的灵剑压制,堪堪就要破灭。疾退入群花之中后,很快便从其他六朵莲花中汲取了灵能,重新变得凝实起来。 如此一来,对方的剑盾防御之术竟是一个互为犄角的整体,而自己的七道剑光却是在各自为战。短时之内,还能相持,但不过数息之后,尽管自己已是尽力十分,也是渐感不支。 张尘面沉似水,稳坐石上,目中却抑制不住地闪现出一丝喜色。果然这耍花儿剑式,接连御使之后可以结成并蒂莲花,令防御威力大增。 只是,所费灵力却也不菲,只不过数息之后,那素手挥动已然现出迟滞迹象。 眼下却不能露怯,只能暗暗咬牙硬顶下去,就看谁能沉得住气了。从对方剑势上可以觉察,对方现下也是不好受,若再不撤剑恐怕再无脱身可能了。 果然,林铎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同为剑修,以中阶灵师对上初阶灵师,自己现下却好像被人死死地压制。一时间,他甚至觉得身后大小钟的目光似乎有点刺背。 本待硬顶下去,看谁究竟耗得过谁。可是对方神色自若,他不由得有些慌了,心里清楚,若再不撤剑,便是再想撤也是难了。到那时,自己或将输个底朝天也是未知。 “哼!” 想到这里,林铎也是决绝,神念一转,那变化而出的六道剑光同时一闪,便自行破灭。而那青色灵剑本体却明显壮大,灵力一催,便要从那花束中挣脱出来。 见对方果然先熬不住了,张尘心中一喜,哪里还肯放过对方。他亦是见机将神念一转,六朵莲花同时收缩,迅疾地化作点点流光,齐齐向当间一朵中涌去。 “嗡……” 又一声更为低沉的鸣响,半空中仅剩一朵莲花虚影,陡地放出一道淡淡金光。疾速旋转间,就听“咔”地一声轻响,随后便朝着张尘这边滚滚而回。 与此同时,林铎心口一窒,犹如刀割一般,随即便与自己的灵剑失了联系。 “唔……” 一缕鲜血从他口中满溢而出,面上却早已色变,目中惊恐不已。 那绿裙女修见状飞身上前,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接住,随即飞回本方所在之处。唤作小钟的红裳女修迎上前去,从袖中掏出一枚丹丸,急忙将之纳入林铎口中。 场中一片寂静。方才双方一连串变招,看似繁复,实则不过十数息之间,着实是电光火石。然而,人人都看得清楚,那林铎竟然败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巨影三重 虽然也颇为惊讶,但楚震并不关心林铎的生死,他恶狠狠地盯着张尘。 环顾周围,本方一时无人出声,楚震面色一狞,沉声道,“楚某在此立誓,今日无论谁家诛杀此人,其在此地获取任何资源都将得到我楚家力助!” 此言一出,秦、钟等人以及萧望原面上尽皆变色。 秦风听楚震如此说,心中大动。秦家前不久在此探得一座巨型灵石矿的脉像,不过钟家随之前来争夺,眼下正是难解难分的对峙之势。楚家这小子虽只是一名高阶灵士,但系楚家当代家主嫡孙,在族中说话还是极有分量的。 又见张尘抬袖遮住口鼻,秦风料定他必是在吞服丹丸以补益元气,便先发制人地大喝一声,“二弟、三弟,上,我秦家誓要为老楚报仇!” 秦林、秦山闻令而动,三人几乎同时暴起,分从不同方向朝着张尘处疾奔。他三人身形矮壮,但均炼体有成。奔行中,如灵猿抢地,既敏捷又凶悍,一时声威大振。 见张尘方才经历了与林铎一场恶战,正是旧力方尽、新力未生之际,擅长合击之技的三人更是见猎心喜,试图一举建功。 张尘这边,举起的袖口处异芒接连闪耀,见秦风三人动了便陡地一熄。眨眼间,三人已奔出数丈之远,张尘嘴角一翘,袖口一扬,三柄灵剑齐齐跃出。同时三式燕雏飞御出,剑光在他身前一闪即逝。 “小心!” 秦风爆喝一声,一缩头,止步不前的同时,将双臂抡圆不住挥舞,周身随即置于一个圆形护盾模样的拳幕中。秦林、秦山闻讯也如此施为,只听“叮叮叮”三声响。响声轻盈,但力道却如巨锤撞击,三人好似肉滚滚的圆球在空中齐齐倒飞。 拳幕消散,三柄灵剑也再次现出剑身,倒飞而回。 秦风三人落地,已然被逼退至原先立足之处,不由齐齐愕然。他们方才明明看到张尘已然力竭,但见他此刻持剑在手,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样,分明是神完气足,哪里有半点颓唐之色? 楚震等人亦是愣怔不解,与林铎一战张尘消耗颇大,就算是吸收中品灵石的灵能,也不可能如此快便恢复如初。此人身上难道还备有极品丹药,亦或是上品灵石?是了,必是虚灵门为促他出战,特意赐下了灵物保身,难怪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秦、钟等人各自面面相觑,都将心中疑惑通过眼神予以相互应证。很快,秦风便从二位胞弟的眼中看出了贪婪之意。无论是极品丹药还是上品灵石,对他们而言也都是难得之物。 三人再看向张尘之时,目中便又多了几分炽热。 张尘见一击得手,也不去追击,只沉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楚氏出手歹毒,张某这才回以辣手,以示惩戒。各位若是自愿空手离去,张某必不阻拦,恩怨就此揭过!” 这一次,已经不需要楚震从中相激,秦风咧嘴嘿嘿一笑,阴恻恻地道,“哼哼,小子,怕了吗?看你三位秦爷爷今日如何炮制你吧!” 言罢,他就地盘腿一坐,手中掐诀不已。身后秦林、秦山也无须沟通,同时坐地,依样行事。 方才一番试探之后,三人早已明了,张尘作为一名剑修,非但攻势极强,守御之术亦极为了得。论战力,非他们当中任何一人能够力敌。若一味合击,或许可以取胜,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殒命剑下。 苍鹰搏兔当使全力,三人心意相通,决意使出杀手锏。 不过数息,随着他们口中诵念声越来越响,三人面上均现出极度痛苦神色。原本站在一旁的大小钟,见状早已携林铎向侧后方避出数丈之远。就连那萧家高阶灵师也现出凝重神色,带着萧望原与楚震向后退出几步。 张尘见出言相劝无效,对方甚至还祭出了杀招,看来是要致自己于死地方才罢休了。不过眼见对方动作连连,自己却仍不明就里,因此也便不再出言,暗中早已将数柄灵剑调动起。 只听对面异口同声一个高亢音调响起,秦氏三兄弟面上痛色达至顶点,紧跟着便一转而为死灰,寂然不动。与此同时,各有一缕灰影从他们的头顶缓缓冒出,迅速地膨大凝厚起来,看其身形,竟是三人的影子无疑。 黑影在半空中袅袅向上,扩至人形大小还不止住,一直像吹了气一样渐渐壮大如小山。 “哞、哞、哞……” 三道黑影巨口同时一张,异响轰鸣,便从三人头顶各自向前一跃,朝着张尘处缓缓飘动而来。 眼前场景张尘闻所未闻,略怔了片刻,连忙想起在心神中联系蜃祖。 “大威明王功!”蜃祖在心念中惊异道,紧跟着又“咦”一声,道,“不对,又叠加附会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吓老夫一跳,真是糟蹋了神功!” 蜃祖一连串嫌弃之语迸出,而那三道巨大黑影仍在缓缓迫来,将将就要行至中途。张尘心中一急,灵剑一催,三记扑朔剑御出。 三道剑光一闪,再出现时已然招呼在三道巨大黑影身上。只见三道灵光在黑影胸口准确地穿透而过,但黑影只是趔趄了一下,剑过处很快便弥合如初,再度缓步上前。 张尘骈指再度调动三剑,回身自黑影颈部切削而过。 剑光接连闪耀,三个巨大的头颅被从脖颈处掀起,向上飞去。黑影不得不止步,各自将双手向上高举,抓住那飞起的头颅,重又牢牢地按在了颈上。 黑影各自左右扭扭脖子,再度恢复原状。再看远处那秦氏三兄弟,头颅微垂胸前,依然一副寂然神色,似乎毫无损伤。 “这,竟是不死之身?”张尘心中一急,干脆收剑在手,再寻对策。 虽然只是三道影子,但他丝毫不怀疑,若是让对方近身,自己必将遭受重创。 “究竟如何应对,您老若是不想搬家,就快点帮忙出主意!”张尘心中疾呼道。 “若是大威明王功,老夫早就劝你趁早转身逃窜了!”蜃祖口中啧啧有声地道。 “您老是说,对面这功法有破绽之处?快些说来!”听到蜃祖如此说,张尘如闻天籁,连忙催道。 “可惜,这功法虽是大威明王功的样子,却已被这些不肖子孙改得面目全非,荒腔走板得厉害!”蜃祖愤愤地道,“如此一来,倒教老夫我一时难以确知其变化之处!真是气煞我也!” 听到这里,张尘一时气结。人家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自己神念中的这位堪称是老得不能再老的宝了,可是他面对当世之事时却往往束手无策,计无所出。 一转念,张尘便不去管他,危急关头,看来还是得靠自己才行。对面如此状况,本命空间中一片灵叶摇动,一道闪电徽记便闪现于虚空之中。 三剑再出,却是奔雷剑闪耀着淡金之色,携风恃雷,急掠向前。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三头六臂 三剑疾射,就要像前番那般刺透三道影子之身时,突然一个偏转,从其身侧掠过。看去向,正是秦风三人的真身。 剑势凌厉,楚震等人看出端倪时,剑光已然抵近秦风等人身前。而三人依然枯坐当场,半点反应也无。楚震不由焦急地看向身边的萧家老者,却见老爷子全然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正纳闷时,三道剑光已然分别刺在秦风等人身上。只听“空、空、空……”三声,剑光犹如击在败革之上,三人身上非但没有丝毫损伤,就连摇动都不曾摇动一下。 与此同时,那三道巨大影身却是接连晃动,胸前一侧各自露出一个硕大的孔洞。这部位,正与奔雷剑方才刺在秦风等人身上的相合。 张尘一惊,来不及细细思量,他早已觉察此次袭杀过于顺利,见到眼前状况便毫不犹豫地御剑回返。 经过三道影身处时,灵剑又接连自其腰腹部穿透。高达十数丈的影身再度震颤摇晃,却始终屹立不倒。 张尘收剑在手,只见剑创处的孔洞边缘烟霞翻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这就难办了,秦风三人所受攻击看来全数转移到了他们相应的影子身上,而这巨大影身却似难以灭杀。奔雷剑向来善克鬼魅之物,现下看来却也只是比此前的扑朔剑稍有成效而已。 左右也没有别的法子,便只有反复御使奔雷剑,对三道影身来回穿刺袭杀。自己进阶之后,这奔雷诀也从此前的银雷升阶成金雷,虽是淡金之色,威力却已数倍于此前。见一击不成,张尘便干脆一次性调动出七柄灵剑,统统以淡金之雷附剑,一窝蜂地掩杀过去。他希望能够通过密集袭杀来削弱这诡异的三道影身。 果然,一波冲杀之后,巨影的身躯看似稀薄了少许。而影身也似乎感受到威胁,纷纷仰头无声怒吼。面对又一次奔雷剑群的袭杀,它们挥动手臂在身前努力拦截,却收效甚微,徒然令自己的臂膀和身躯更添创伤。 眼看着,随着奔雷剑疯了一样地攻击,巨大影身从十数丈高迅速回落至数丈大小。虽仍然高大无比,声势却已然弱了许多。 张尘心中一喜,这古怪影身连蜃祖都束手无策,自己几番试探下来却似乎找到了应对之法。而且,奔雷剑对灵力与神识的消耗,比之御使九张机剑诀还要小些。只要加紧围攻,破敌却比先前那一战还要轻松不少。 正当他以为自己方才不过是虚惊一场时,对手显然不甘就此落败。只见秦风所化巨影昂然向前一步挺立,挥舞双臂,将袭杀至此的奔雷剑拼命拦截,不使其落向身后两道影身。 与此同时,它再次张开巨口,仰头无声怒吼。身后两道巨影好似闻令,也不去管偶尔漏过来的灵剑袭身,双双举起双臂,在胸前使劲捶打。巨口齐张,面上烟霞翻滚,好似开了锅的滚水一般。 原地盘坐的秦林、秦山二人,此刻身上也像筛糠一样地颤抖不已。本已麻木灰败的面部,更是变得苍白无比。 张尘见状,哪里还不知道对方正在酝酿杀招。他不由得又加了几分灵力在奔雷剑上,务求趁胜追击,速战速决。 但随着两影对自己的捶打愈加紧急,两道影身终于分别发出“轰、轰”一声闷响。先是整个胸膛炸裂,进而爆裂之势将整个影身裹挟,数息之间化作两道巨大的黑色流矢,齐齐射向前方的那一道影身之中。 秦风盘坐在地的真身一震,继而像此前秦林、秦山那般身似筛糠。此外,他面上灰败神色渐渐消退,血色急涌,顷刻间就好似蒸熟的大虾一样。 再看现下唯一幸存的影身此刻也双臂下垂,任凭灵剑再三刺杀己身。 随着秦风身形剧烈颤抖,那影身整个头部烟霞翻滚。很快,其后脑勺部位左右对称位置突地生出两个瘤子。那瘤子迅速膨胀,仅一息之间就化成了两颗面目模糊的头颅。 紧跟着,秦风影身的肩部依样也各自生出一对瘤子来,又数息功夫便接连长出四条手臂来。 眼见异变迭生,张尘心中一急,也顾不上惊愕,兀自加紧奔雷剑御敌。然而,随着那两道影身的加持,眼前这一具影身几乎凝厚如实质,对奔雷剑的侵袭一时也不去在意了。 三头六臂生成之后,变化仍未结束。先是朝着张尘的影身,面部烟霞翻滚渐定之后,原本模糊不清的面上渐渐生出了眼、鼻、唇、额等部位,甚至就连眉骨都清晰可见。细看之下,赫然就是秦风的面容。 张尘知道,背对着他的另两具头颅,此刻想必也正在发生着相同的变化。 “果然不出老夫我所料!”此刻蜃祖突然在张尘心念中发声,倒是吓了他一跳。 在心中翻翻白眼,张尘没好气地回道,“怎么,您老终于回过味来了?”又一想大敌当前,便急切地问,“可有应对之法,快快道来!” 张尘注视着对面影身的变化,随着其面部显化成秦风之后,奔雷剑在其身上造成的创伤明显地微弱了下去。而且,张尘感觉,奔雷剑在穿刺影身之时,越来越涩重难进。 “待老夫想想……”说着,蜃祖便再次没有了声息。 张尘无语,见奔雷剑收效愈发艰难,便干脆撤去其中数道,仅留三柄灵剑向其三颗头颅逐一刺去。这影身仍不加防范,但灵剑穿透过后,仅只在其面部带出细小的烟霞波动,并不能妨碍其显化。 电光石火间,影身终于受够了,六只手臂同时向上高举。正对张尘的秦风面上,大口猛地一张。不再是无声的嘶吼,只听三声巨大的咆哮同时响起,震得张尘耳根生疼。 他赶紧将心神收束,随之又见那一直紧闭的双目在咆哮声中猛地睁开。先是现出两颗灰白的眸子,死鱼一样地盯着前方,咆哮声不断,眸子渐至变成漆黑之色。就在咆哮声响至顶点时,那漆黑眸中腾地亮起两道光芒,利刃一样刺向张尘眼眸。 张尘顿觉眼皮紧绷,想要闭上却是不能够。他心中一惊,幸好那炼神漩涡适时发动,疾速一转,牵动一缕心神强行将双目闭合。 那两道光芒此时堪堪打到他的面上,却因失去了媒引之物,顷刻间瓦解,消散于无形。 “吼……” 又一声咆哮,张尘不敢睁眼,却觉心神一痛,便陡地失去了仅存那三柄灵剑的控制。 略加防备之后,再次睁开双目的张尘见到,那影身早已伸手抓住了三柄灵剑。灵剑犹如三条泥鳅,灵光颤动间在巨手之中挣扎而不得脱。 一对黑眸漠然地看了张尘一眼,随后三只手臂上扬,各将一柄灵剑扔进了三张巨口中。 巨口合拢,张尘心神与三柄灵剑的联系顷刻间彻底断绝。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夺剑相向 影身一连串变化完毕,且将他三柄灵剑吞噬,张尘却一直束手无策。 剑法是自己最大的依仗,然而此番出手之后不仅徒劳无功,就连灵剑都不保,这还怎么打? 眼看着三头影怪迈开大步朝自己而来,张尘连忙御起奔雷诀。两记淡金色雷球在双掌中凝聚,片刻之后,一点指便向对方袭去。 “呼、呼……” 虽然比不上奔雷剑迅疾,但这两记金雷的声势依然惊人。然而那三头影怪并不躲闪,丝毫不惧地抬手轻轻一拍,就见两记金雷骤然折返,朝着张尘所在之处倒飞疾射。 张尘一惊,哪敢硬接,忙不迭地自原地飞遁而起。 金光爆闪,“轰”然声中,他座下那块巨石被炸得四分五裂,方圆数丈之内好似下了一阵石雨。 不过这么一瞬间,三头影怪已然大踏步逼近,双掌十指交错并拢,追着张尘便是一记泰山压顶式的锤击。 凌厉的掌锋笼罩方圆丈许之地,张尘顿时觉得周围气息凝滞,身上的灵力在那一刻瞬间变得运转不灵。眼看着巨掌凌空落下,想要御起灵力飞遁,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情急之下,他干脆撤去灵力,脚下急运扑朔步,奋力从掌锋控制中脱身。 “砰……” 身后地动山摇,就连周遭的整个气息都如风浪骤起的江河,将张尘的身形掀动,像一叶扁舟似的抛向一边。 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定是那三头影怪锤击之威。 若不是自己还有这类似俗世轻身功夫的扑朔步,在危急关头将身形移动出掌锋笼罩范围,此刻怕是已经成了齑粉了吧? 然而,还未来得及侥幸,张尘心中警兆突起,便连忙脚不沾地再度运起扑朔步向前猛蹿。 “呼呼……” 扭头一瞥的瞬间,只见那三头影怪的另外四只手臂,犹如虾蟹的螯钳,在自己方才所在的方位猛地连续挥击。 一瞥之下,这影怪的另外两颗头颅也已偏转过来。眼耳口鼻犹如阳刻石雕,在面目上清晰可辨。除此之外,那四目却是紧闭,不似秦风那副面孔上,双睛突起,暴虐异常。 然而,张尘此刻根本无暇细究,对方明显不欲给他以喘息之机,顷刻间又已欺身扑来。 扑朔步连运,张尘在那数丈范围内拼命躲闪。奈何对方动作也是越来越快,且常常六臂齐挥,分从不同方位将他所去方向封死。有好几次,张尘差点就被其指掌切中。呼呼声响彻耳畔,他心知,一旦被击中,自己定然将被腰斩当场。 看情势,似乎这也是早晚之事了。 若不反击,便无退路。张尘心中一狠,趁着再次摆脱对方掌锋控制,他先将灵力调动,输入脖颈部位的那座金佛中。霎时间,金光在他周身一闪,犹如给他穿上了一件金袍。 这一耽搁,影怪又已逼近,这次张尘也不急着躲闪,寻声辨位,反手扔出两记早已酝酿好的金雷。 不及听到雷声炸响,张尘拼了命地飞身向前。却还是晚了,只觉一股巨力打在身体一侧,随后自己心神巨震,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斜斜飞上半空。 意识巨震间,听到身下两记轰响,却也不知是否击伤对方。按照计划的路数,自己不惜以身作饵,这金雷应是命中了那影怪。 待意识中震动稍小,他还在半空中向下急落。低头一看,身上本来凝厚的金光稀拉拉闪动了几下,很快便无声地熄灭了。张尘暗道一声侥幸,若不是这金光护体,自己此刻非死即残。 这么一想,待要调动灵力控住身形,已是来不及了。“砰”的一声,张尘飞身落地,头脸朝下一头猛扑在地。原地激起一道滚滚烟尘,久久不散。 张尘奋力甩甩头,驱赶着七荤八素的强烈眩晕。顾不上烟尘散去,他猛地运起扑朔步,飞速向他侧转移。 “哈哈哈……”正焦虑紧张时刻,心念中蜃祖一阵爆笑,状似极为愉悦。 张尘顿觉气恼异常,这老家伙帮不上忙不说,都到这个地步了却还在嘲笑自己不成? 好在那影怪一时也未再追来,想来是被自己的金雷命中了。张尘这才有暇恶声质问,“怎么,您老这是嫌小子我还不够惨吗?” “哈……呃,非也,非也!”蜃祖笑声一咽,连声否认,继而道出让张尘精神一振的话来,“老夫找到对付它的办法了!” “哦?”张尘连声追问,“是何办法,快说!” “老夫早就纳闷,这大威明王功何止这一点威力?却原来是个仿冒品!”蜃祖却在此刻再次卖弄起见识来。 “您老若还这般啰里啰嗦,只怕我等再无机会了!”回身见那影怪也正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张尘急道。 “御剑,刺它双目!”蜃祖也知情势紧急,便肃声道,“那里是它的罩门!” “您老没发现吗?这家伙已然夺了我三柄灵剑,灵剑根本近不了它的身!” “笨蛋,用你的暗颦眉剑式!”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尘心头一跳,回过味来。此前自己被那老极勘破暗颦眉剑式,一时倒是对它失了信心。眼下对付这影怪,着实可以尝试。 当即他也不犹豫,袍袖一抖,飞出两柄灵剑。本命空间中,淡金素手连挥两记,暗颦眉剑式骤然运转。 剑光一闪,随即消逝眼前。剑势去得极快,很快便潜射到影怪面前。而那影怪刚刚从方才金雷轰击中恢复过来,双睛中凶光大放,恶狠狠地盯住张尘。 随之,影怪两腿一动,就要向前继续追身扑击。正行动间,就见其面前气息突地一阵细微搅动,两道寒芒犹如神兵天降,猛地扎向那两只大睁的凶睛。 张尘心中一喜,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蜃祖这老家伙到底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然而,兴奋之情刚刚萌芽便告夭折。只见那影怪在两道寒芒突起时已觉出异样,不及躲闪之下,它将双睛猛地一闭。 凶光隐没,寒芒突闪。 “叮、叮……”两道清脆声响,好似金铁交鸣。 张尘惊愕地看到,那两道剑光犹如击打在铁精之上,竟被一对眼皮凌空磕飞了。 只一愣怔间,那影怪两只手臂一伸,已将反射的灵剑抓在手中。 “吼!……” 接连遭到两记暗算,影怪显然怒极,它手持一对利剑,向天就是一声怒吼。 吼声中,张尘心神一阵摇晃,炼神诀轻转,这才定下神来。 那三头影怪这回也不去吞剑,两手在灵剑上交相一抹,张尘就觉自己附在剑上的神识已然被抹去,了无痕迹。 紧跟着,影怪将两柄剑在身前猛地一击,发出“戕啷”一声鸣响。顿时杀意满溢,向着张尘方向弥漫过来。 “吼……” 三头影怪再次大吼一声,目中精芒毕露,一足抬起,朝着张尘杀将过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巧破影怪 张尘见状,只得运起扑朔步,再度与之缠斗。 一再受挫于这头影怪,张尘心中也有点发虚了。对方毕竟是一名中阶灵师和两名初阶灵师合体而成,道行高过张尘不说,道法也是相当古怪,简直无隙可趁。 他自是不知,这兄弟三人以此合体之术,不知害过多少同阶修士,甚至连克多名高阶灵师。这三头六臂的合体影怪,攻守兼备,多少修士曾绝望失措,最后含恨失陷! 不过,越是如此,张尘越是不愿信邪。他将牙根一咬,虽是艰辛异常,心中斗志更加高昂,暗想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应对手段。 略一思忖,难道真的要使出杀手锏吗?很快,张尘便否定了这个念头,若是如此,接下来还怎么面对虎视眈眈的其他对手? 自己这一连串举动,想必早已被观战的几人看在眼里。底牌露得越多越是对自己不利,弄不好就是一败涂地、尸骨无存的下场。想到这儿,张尘按捺住心绪,一边疲于奔命,躲避着影怪追击,一边缓缓地平静下来。 力敌不成,唯有智取。正焦急的时候,心头突地一亮,猛地想到一种可能。 当即便着手下去,本命空间中,淡金素手不惜灵力地疯狂挥动,一连数式暗颦眉先后御出。 袖中灵剑呼啦啦出动,光芒闪作一团,也分不清有多少柄灵剑出没。各色剑光频闪,随即便踪影全无。 “呼、呼……” 先是两道剑光突地在影怪面前闪现,一如先前那般攻其正面。秦风面上似乎早已料到张尘有此一招,嘴角狞笑,挥起手中灵剑就势格挡。 “铛、铛……” 两声脆响之中,那两道剑光一顿,便止住了去势。影怪背后伸出两只手臂,飞速过来疾抓向这两柄剑。看来,它倒是将张尘当成了自己的兵器库。 电光石火间,秦风脑后同时又亮起两道剑光,分取另两副面孔。 影怪两手持着剑,又两手去抓剑,剩下两条手臂闪电般抓向迎面而来的两道剑光,试图故技重施。 张尘心神中一痛,几乎同时有四柄灵剑失去控制。然而,他也不去多加注意,任由灵剑陷落敌手,只将全副精神集中于最后那两柄灵剑上。 一白、一青,正是张尘惯用的惊鸿剑和青灵剑。 剑光疾闪,只在另两副面孔前一闪而没,突地一下就又失去了踪影。 大小钟眼见张尘立定,数道剑光混作一团。转眼间,便有四道已然为那三头影怪分头虏获,不觉心中五味杂陈。这么看来,秦家那三人竟然得手了?要不要现下出手,从对方手中夺下此人呢?毕竟此番出来,家族中对那巨型灵石矿脉也是极为重视的。 然而,秦家三老这合体之术,向来是其压箱底的招数。若有林铎相助还可周与之旋,自己姐妹二人对之却并无必胜把握。 正犹豫间,倒是那萧家老者见到眼前景状,原本默然的目光陡地一滞,犹疑神色显现。 张尘这边,心头一块大石堪堪落定,却还未来得及欣喜,心念中蜃祖已然兴奋地高叫起来,“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惊鸿与青灵稳操在握,且已然从其中模糊面孔中突入了一个混沌的所在。再看那影怪,六只手中各抓着一柄灵剑,其中四柄还在不住扭动,意欲逃脱。但其高壮的身形却并未有其他举动,既未向此前那般抹去剑上神识,更未举步追击。 相反,一连数息过去,它一直直挺挺地呆立在原地。 张尘嘴角牵动,神识猛地一催,正在混沌中穿行的惊鸿、青灵两剑陡地加速。 “砰、砰……” 秦风脑后,另两张头脸中的一颗,面上急剧扭曲,随后就像是一颗大西瓜一样,应声爆开。一团黑雾向四周激射,弥漫之间,其中有淡金光芒隐没。 紧跟着,另一颗头颅依样炸裂。 萧家老者早已变色,就连大钟一向冷漠的眼神,此刻也已精光闪烁。小钟更是掩着红唇,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在其圆睁的美目中,分分明明地映出数丈开外的场景。那略小的两颗头颅爆开之后,只不过一息之间,早已僵住不动的秦风的那一副头脸,此刻其双目中有金光隐隐透出。很快,以这双目为圆点,硕大一颗黑色光头从内部消解开来。 “吼…” 秦风面上,巨口一张,只来得及爆出半声吼叫,随即整颗头颅就四分五裂,片片分散。其中,有两团金光爆闪,刺得人眼目生疼。 原本还在挥舞的六条手臂此刻终于停了下来,“当啷”数声,六柄灵剑先后坠地。 爆裂从头部开始,然后迅速地沿着脖颈,向躯干蔓延。最后消散的是六条手臂和两根柱子一样的腿足。数丈高的身形,方才还一副咄咄逼人状,转眼间就在众人面前土崩瓦解。 “果然如此,就是从另外两副面孔着手……老夫就说这破败东西必有缺陷,没想到这三个小东西如此狡猾,将之隐藏得这般深!”蜃祖兴奋地嚷道,好像是自己打破僵持,赢得了一个大胜仗似的。 张尘心中一哂,抬手将八柄灵剑悉数收入袖中。他心神一定,飘然回到原本那巨石所在,回身再次面向众人。 “叔祖!……” 本来在众人之后的秦重爆出一声哭喊,踉跄着奔至前头。再看秦风三人,原本一直维持的垂首盘坐之姿,不知何时已颓然倒地,也不知死活如何。 剩余之人则分别面面相觑,犹自不信眼前情势骤然间变化颠倒至此。只有那萧家老者双目炯炯,看向张尘时,依然一副镇定神色。 张尘也不去管他们如何,再次抬起袍袖。袖口中有微光闪烁,蓬勃的灵气向自己快要枯竭的经脉中不断输送。方才接连御使九张机剑诀,体内灵力再次消耗殆尽。若不是最后一举建功,恐怕自己也只能是束手无策了。 看张尘气定神闲的样子,楚震与萧望原口中怔怔。对面此人当年不过是一个畏缩的农家少年,眼下竟连败强敌,无论修为还是战力都已然远远在自己之上了。 小钟向委顿在地的秦家三人一瞟,双目不停眨动。一扭头,看到大钟定定地看向对面,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 “姐?……” “嗯?”大钟将头偏转,看到小钟询问的眼神,便将头轻轻一点,又道一声,“嗯。” 小钟莫名地心中一定,转而又眉头添笑,轻盈地一转身,面向萧家老者,万福道,“我姐妹且去试一番对面深浅,还恳请萧前辈为我等掠阵一二!” 楚震这时才醒过神来,也即转身面向老者,躬身道,“恳请前辈为我等作主,事后待小子禀明家主,定有厚报!” 萧家老者见众人看向自己,嘴角轻挑,微笑道,“厚不厚报的,老朽倒不甚在意了。只是,我等世家平时虽偶有不睦,却还容不得随便哪个阿猫阿狗轻易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第二百九十章 青纱帐中 萧家老者此话铿锵落地,大小钟微笑颔首。 当即,她二人也不加迟疑,并肩向前数步。其后大钟盘坐在地,掐诀不已,不知在布置什么。 而那小钟则欣然一笑,朝着张尘款步向前。 张尘正在一心一意地恢复灵力,见那红裳女修孤身来犯,不由得一愣。 方才秦家三人来袭,势头狂猛刚劲。然而,眼前此女只手空拳,迈着轻松随意的步子,面上神态闲适,好似出门踏青,又像是走亲访友一般。 这是什么来头? 若是对方以刀剑相向,张尘自是像此前那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下看来,这女修竟似过来问路的,而自己只需一剑便可要了她性命。 眼看对方已然行至中途,张尘抬袖便是一记扑朔剑御出。 剑光疾闪,转眼间就到了红裳女修身前,狠狠地扎向她的额头。 那红裳女修早已止步,但面上丝毫不慌,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一团红光自其袖中突闪。随后,那道来势汹汹的剑光便突地改变了方向,好似乳燕归巢一般投向了那团红光之中。 定睛再看时,红光中现出一物,却是一只小巧的花篮,此刻正挽在红裳女修雪白的手腕上。 花篮里,一道灵光闪耀,不过一息之后便寂然不动。而张尘这边心神一震,顷刻间便失去了对那柄灵剑的控制。 原来是这个路数,张尘一愣,但随即反而心神略定。也不多话,他抬袖又是三柄灵剑御出。一剑不行,再来三剑,看看到底是我的矛利还是你的盾坚。 现出行迹的却只是两道剑光,声势浩大,分头攻向红裳女修的面部和脑后。另有一道只在袖口光芒一闪便告隐匿,正是暗颦眉。 “格格……” 红裳女修娇笑连连,腕上花篮重又化作一团红光,向前轻轻一送。那两道分而取之的剑光遁速骤降,随之轻飘飘地再次投向红光之中。 “哼!” 张尘轻哼一声,不去管那两柄失控的灵剑。本命空间中素手一挥,红裳女修身后三尺处陡地浮现一道淡金光影。 光影一闪,便从后向前卷向红裳女修颈部。影芒闪耀,顷刻间显化成一道锋利的剑光。 那花篮红光此刻仍在此女身前摄取灵剑,哪里还能顾得上这咫尺之间的偷袭? 眼看一颗美貌头颅就要落地,红裳女修似已觉察,却仍然笑意盈盈,丝毫不着慌。 就在剑光及身的瞬间,一团青色光芒从红裳女修头顶蓦地展现。青芒疾转,向外展开一面青色伞面也似的笼盖。笼盖边缘向下倾泻出无数青光,好似青纱一样迅速地自上而下披撒,正好将红裳女修整个身形罩住。 那背后剑光此刻正一头刺中青纱,却再也无法寸进。青纱光芒一转,偷袭灵剑跟着便摇摇晃晃起来,无论张尘如何御使,也难以从中脱出。 眨眼间,那花篮已然收了两柄灵剑,回身一转,又轻巧地将余下这一柄也摄在其中。 随后,那青纱样灵光向上一收,犹如珠帘漫卷,连同那一面伞状笼盖也一并合拢,重又变成一团青光之后隐匿于无形。 自暗颦眉发动,到现下风平浪静,前前后后不到数息,双方你来我往之间,已是一番致命的较量。 那红裳女修轻挽花篮,再次微笑着举步向前,对方才那一番险情似乎毫不在意。 张尘运目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绿裙女修,此女手上方才接连动作,正是那青光出现之时。看来,这二女也是极为擅长合击之技。 竟然连暗颦眉都无法撼动对方分毫,张尘一下子觉得自己此刻束手无策。 眼见那女修含笑抵近,他暗暗稳住心神,准备驾剑游走,寻找破绽。 红裳女修却并未有何举动,反而在他身前三丈处停住。 “哥哥好狠心,奴家差点死在你的剑下呢!” 朱唇轻启,无比魅惑的语声传至张尘耳中。红裳女修含笑带嗔地望着张尘,美目顾盼,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张尘见状心中一愣,正犹豫着如何措手应敌,对方却如此举动。一时间,本已准备飞遁的身形便慢了下来。虽然知道对方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不过眼下倒还可以看看再说。 “姑娘客气了,张某粗鲁惯了,还请见谅!” “格格……” 红裳女修一手遮住半幅娇面,身材摇曳,连带着一袭红裳波光流转,轻盈妩媚。 “哥哥方才打打杀杀,想必早已累了,不若奴家为你吟唱一曲,解解乏可好?” 说着,那红裳女修竟也不顾张尘当面,兀自俯身向下,解下脚上鞋袜。再抬起身时,口中吟哦,旁若无人地翩翩起舞。 张尘见那女修陡然俯身在前,露出一个好看的后脑勺,还有一截雪白的脖颈,似乎全无防备。正犹豫是否御剑偷袭,转而这念头便又缓缓消散。 再回过神时,浅吟低唱的曲调渐渐侵入心神。转瞬间,似乎全身心都被这歌声吸引,目光紧随着红裳女修的舞步追逐不定。 “她在干什么?”离得远远地,楚震不解且不满地道。 在他看来,小钟方才接连破掉张尘攻击,当前已然侵近张尘身前,早该趁势将他拿下,为何却转而在那里做起了花样? “稍安勿躁……”萧家老者淡然开口,以目示意道。 楚震一转头,却看到红裳女修头顶那一团青光再次显现。 很快,青光弥漫开,从之前不过三尺许的青色笼盖,迅速向外蔓延。直至三丈许方圆后,青光在顶上已将张尘和红裳女修二人的身形笼罩在内。 青纱样灵光再次倾泻而下,将这三丈方圆之地犹如闺房一样重重遮掩起来。 最后一袭青纱落下,那一块区域中的场景彻底与外界隔绝。就连萧家老者的神识都难以侵入,根本无法知悉其中内情。 “哥哥方才神威大展,奴家见了甚是欢喜呢!”吟唱间隙,红裳女修轻舞着接近张尘,早已是娇喘吁吁,面若潮红,真个是我见犹怜。 张尘束手呆坐,眼看着红裳女修慢慢挨近,目底油然生出茫然之色。 “哥哥想是累了,不若在此休憩片刻……”声调娇柔,闻之令人心醉。再看那红裳女修,腰间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腻色,小巧圆润地在张尘面前妖娆扭转,更将他的目光直勾勾地掏取出来,一副魂不守舍模样。 “爱郎,你累了,且让奴家伺候你歇息吧……” 魅惑声中,张尘眼皮渐渐垂下,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目,嘴角牵扯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又过数息,张尘将头一歪,鼻中发出均匀的呼吸,已然进入沉沉的梦乡。 红裳女修纤手掩口,轻笑一声,挽着花篮移步上前。 行进间,一只纤手在花篮中一阵摸索,很快便从中取出一样物事来。 面上依然一副惑人微笑,眼中却闪过一抹狞笑,红裳女修迅速欺身上前。 第二百九十一章 联璧本命 “大钟前辈的碧海青天帐果然了得!” 远远地看到青色纱帐垂下,将其中二人掩盖,楚震面上终于露出笑容,抚掌赞道。 “这碧海青天帐不仅擅于防御,困敌更有奇效,其中威力非是你等可以尽知的!”萧家老者此刻也目中带笑,缓缓点头道。 “哦?萧老见多识广,还请您赐教一二!”楚震此刻心情大好,听萧家老者如此说,正是喜闻乐见之处。 “详情无人得知,因困于其中之人即使不死,放出后也尽皆神魂受损,从此痴痴呆呆,修为尽废!”萧家老者神情一肃道,“老夫也是偶然从钟家长辈口中得知,此帐经御使后,自会生出濯魄水、炼魂砂等物。即使如老夫这般的高阶灵师,一旦中招,若神魂不济,也是难以幸免。” 楚震和萧望原听后无不悚然,此帐原来如此歹毒。看那不远处闭目盘坐的大钟,面目虽然清冷,却也极美貌,不想手段却是毒辣得很。二人对视一眼,均从中看出畏惧之意。 十数丈外,青纱帐的垂幔轻轻地随风飘拂,同时缓缓地向内收缩着。 帐中,小钟一手放入花篮中,缓步向前逼近。只见张尘方才安坐的地方,此刻正被一团丈许方圆的浑浊迷雾包裹着。迷雾外围烟尘翻滚,正是碧海青天发威之状。 迷雾中,一条拇指粗细的黑线围绕着张尘周身上下流动。只见它一会儿从张尘头顶百会穴涌入,片刻后又从足底涌泉穴汇出,一转头,又袭向胸口的膻中穴。 此线虽极细,流动间却发出大江大河一样的咆哮声。仔细看,其中似乎蕴含着无数波涛。每从张尘体内脱出,其色泽便黑上一分,泛着黑沉沉的异样粼光。 除此之外,灰雾顶上又有无数细砂倾泻而下,劈头盖脸地向张尘面上打来。一旦触及他的身体发肤,便如有灵性一般渗入其体内。 张尘瘫坐在地,不自觉地仰面朝上,眉头紧锁,面上交替现出惊怖、迷茫和痛苦的神色。 梦中,无数惊异可怖的画面接踵而至,有些是他曾经经历过的,有些则似是而非。然而,真真假假之间,却令他更加难以自拔。 若他神识尚还清醒,应能觉察自己本命空间的异状。本来清明透亮的无垠虚空中,此刻正有一大片乌云从天而降。乌云翻卷,其中细砂滚滚,很快便向整个空间侵袭。 其下,一条黑色大河肆虐,不断冲击着这一方空间。原本稳如山岳的空间,很快便微微颤动起来。 小钟在一旁观察良久,终于将一只玉手从花篮中拿出。随手掏出的,还有一个圆环状物事。此环巴掌大小,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妖异光芒。仔细一看,环上五彩来自各色花朵和植物叶片形状的饰物。花朵和叶片小巧精致,灵动异常。 瞧准迷雾方向,小钟玉手一抬,将这花环稳稳地投入了迷雾之中。 途中,花环渐次放大,深入迷雾中时,正好落向张尘头顶,牢牢地箍在他的头上。 张尘本命空间中,乌云翻滚,一道霹雳突闪,正正劈在那一棵灵树上方。树影摇曳,整个虚空也跟着剧烈摇晃,随着喀啦一声,竟似有四分五裂的迹象。 一瞬间,头脑中似乎有无数根针扎,张尘一时痛得抱头歪倒在地。他突然感到自己的神魂好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任自己怎么挣扎也脱不开。 “大钟前辈的碧海青天帐虽然神异,若无小钟前辈近身作饵,似乎也难以诱敌深入。”萧望原看向那青纱垂布之处,若有所思地道。 “正是!”萧家老者点点头,含笑赞赏道,“望原此说,正是大小钟姐妹联手的关窍所在。” 见自己所言成功地吸引了楚震和萧望原倾听,老者一捋颏下长须,摇头晃脑地继续道,“大小钟同胞所生,心意本就相通。二人本命更是罕见的联璧之质,相互配合御使起来,正是相得益彰。” “哦?联璧本命么?晚辈早前也听人说起过,此次倒是头一回得见!”楚震闻言,面色一怔,继而便将目光再次投向远处那一团迷雾,似乎要从中看出什么秘密来。 萧望原也是如此,那老者见他二人此状,笑道,“若不身处其中,如何能够尽知这联璧本命的厉害?而若是身陷其中,只怕更是命不久矣!这使剑的小子,看来马上就要本命崩解,殒命于此了……” “哦?”楚震回头看向老者,惊疑地问道,“前辈是看出何端倪来了吗?” “你二人不曾感知,那青纱帐中方才有微光流露,想来定是小钟御出了她花篮中的宝贝同心环。” “咦?”楚震面现惊异之色,若有所思地道,“莫非,小钟前辈的本命灵物乃是灵中灵?” 萧望原也是惊疑,见自家族老点头不语,便也明白了。看来,小钟方才以花篮收取对方灵剑,还并不是她唯一的手段。听族老言下之意,对方还有其他的本命天赋,并非一味守御,必定也暗含着厉害的杀招。 “这同心环之名,莫非也是有摄魂夺魄的功用么?”见萧家老者闭口不谈,楚震忍不住问道。 瞥一眼仍在运功的大钟,萧家老者摇摇头,但随即改为向二人传音道,“小钟这同心环向不轻用,只在手拿把掐之时才会御使,往往这也是她姐妹二人的最后一击。” 楚震和萧望原闻言各自将眼珠一转,似乎明白,这同心环御使之后想来也有弊端之处。见老者不再多言,也便自觉地住口不问。 楚震哈哈一笑,状似开怀地接续着自己方才所问,道,“如此,楚某便放心了!二位钟前辈费心劳力,晚辈必定禀告族中。此行有萧老掠阵,晚辈也必定备下厚礼相谢!” 他转身郑重地向大钟一躬身,道,“还请大钟前辈留下那厮性命!” 一转头,又恶狠狠地看向张尘所在,寒声道,“待那厮落到我楚家手中,倒要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好教一些宵小之辈知晓,得罪我楚家究竟是何下场!” 青纱帐中,张尘在那迷雾里不住地抱头翻滚。 自己的本命空间中一片昏暗,本命灵树周围,更是不时有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那风雨雷电来自树梢顶上的一个圆环状物事,此刻其渐渐放大,缓缓地向下套住整棵灵树。 周围灰砂笼罩,黑河肆虐,虚空动荡不息。灵树遭此重重打击,此刻根基动摇,眼看就要被连根拔起的样子。 这一切闪入自己脑际,虽仍是疼痛难忍,他倒也借此得已从此前的迷茫中略略清醒过来。 一声声嘶哑的吼叫因此也才从自己神魂深处隐约传来,正是蜃祖。 张尘嘴角牵动,强忍着痛楚,挣扎着就要从地上爬坐起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龙廷忠徒 无比费力地坐起,张尘身形摇摇晃晃。他咬着牙将双手从头上放下,半握拳交叠横放在丹田处。 本命灵树被那圆环死死套住,根基动摇,颤栗不止。他猛地吸一口气,沉入丹田,迅猛地将提起的一缕神识卷向袖中。 袖口一张,露出一叠紫色龙票来。随这一缕神识探入龙票之内,其中灵能迅速向张尘渐渐干涸的经脉中涌来。 一条鱼终于从岸上回到水里的感觉,张尘只觉整个经脉一松,随之体内灵力终于开始流转起来。早前被消磨得几近稀薄殆尽的神魂,此刻也渐渐地充盈起来。虽然还很虚弱,却也让他感到脑海中的疼痛减轻了那么一丝。 碧海青天帐中,小钟眉头一皱,发觉自己一番捆缚之下,只剩一口气的猎物此刻竟然又活转过来了似的。 她心头一阵烦躁,自己历次御使同心环以来,此种情形还是头一遭。况且,自己此番御使同心环的时间远超以往,这人的神魂还真够浑厚坚韧的。 为了壮大自家神魂,自己才选择以此种手段给对手最后一击。早知道,自己上前去一剑了结他的小命倒还省事了。 不过现下已是进退两难,对方神魂非但不再减弱,竟还在不断增强。小钟目中一狠,也从丹田处猛提一口气,将更多灵力投注于同心环上,试图将张尘这股反抗之意彻底压制下去。 张尘坐地,正奋力稳固灵树根基,只觉一股巨力传来。头痛更甚,而那本来僵持的对峙顷刻间又待失去平衡。 心念中蜃祖的呼叫声早在他醒过来的那一刻便停了,张尘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看来对方也已发力,成败在此一举了。他猛地一催灵力,袖口处紫光爆闪,更加澎湃的灵能涌入经脉。本命灵树一振,枝头一片叶上的淡金徽记跃然而出,正是炼神漩涡。 漩涡在那虚空中轻轻转动,就像一只轻柔的小手按摩着自己的神魂,原本难堪承受的疲惫和疼痛瞬间开始消退。 张尘见状心中一喜,袖口紫光频闪,灵力在经脉中疯狂奔涌,炼神漩涡越转越快。 灵树树梢顶上开始起了一阵微风,随着漩涡转速加快,其势越来越大,竟然扯动了那树干上紧箍的圆环,缓缓抬升。 小钟原本凝神御使着同心环,此刻心头猛地一跳。 原本被自己这同心环死死箍住的此人意志,先是挣扎出一股去,继而不知从何处放出了这一个淡金漩涡。现下,在这诡异漩涡加持下,那逃逸的意志竟然发动了反攻,将自己早已心意相通的同心环都撼动了少许。 一转目,那频频闪耀的紫光映入眼帘,小钟一下子神思恍惚起来。 这,怎么会是龙票? 此人竟然能够从龙票中得到灵能补充? 他不是龙廷死敌吗? 小钟越想越是惊骇,一时之间根本难以将眼前景象与此前所知此人底细挂上钩。 要知道,只有灵脉与龙廷相接的宗族所属修士,才能以龙票为援。此外,宣誓效忠龙廷的散修亦可如此,此种修士往往被称为龙廷忠徒。 据她所知,虚灵门乃是此境少数几家拒与龙廷灵脉相通的宗门。而此人又向来为龙廷所追杀,更加不可能彼此建立如此联系。将龙廷忠徒之名按在他身上,这是万万不可能之事! 然而,事实告诉她,这万万不可能之事现下就发生在眼前。 就在她心神失守的一刻,炼神漩涡旋转之势更加剧烈,竟一下子将那同心环从树干之上抽离了出来。 “啊!……” 小钟只觉心神如遭巨锤轰击,痛得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惨呼。 那同心环飞离树梢,其上异芒闪动,不断向外散逸着股股青蒙蒙的灵光。青光从圆环上涌出,经上方数尺处的漩涡吸引,形成了一股长绳状,悉数涌向漩涡之中。 小钟强忍不适,急忙稳住心神。她知道,那青光正是此人部分神魂,被同心环吸附后未及转化,现下又被对方追索了回去。 方才御使同心环时便发现,此人神魂壮大,前所未见。不过她自忖,自己的神魂亦是相当可观,再加上姐姐相助,将这股神魂悉数同化应不成问题。但自那漩涡出现之后,原本顺风顺水的形势此刻竟陡然扭转,而且越来越对自己不利了。 尽管自己一再在神魂中发力,仍然止不住这趋势。焦急之下,连忙通过心神联系大钟,紧急求援。 大钟本待收功,不料形势陡然逆转,已然发现不对。不待小钟呼唤,毫不犹豫地将神魂之力不断送入碧海青天帐中。 张尘内观,那漩涡转动甚劲,半丈方圆内尽是淡金色凝聚,死死地压制着下方那一个小巧的圆环。 不过数息之间,圆环上青光散尽,已被漩涡悉数收复。他只觉神清气爽,魂力壮大如故,便慢慢将心放宽。不过,淡金漩涡仍未止住势头,仍然压迫着圆环,使得其上一股红光跃跃然就要迸出。 正在此时,张尘只觉周身经脉一滞,便有一股碧色灵光迅猛地涌入本命虚空。 碧色灵光一头扎进圆环之中,犹如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已然开始散逸的红光紧紧拖拽住。 张尘只觉心神一滞,绷紧如井绳。但他鼻中轻哼一声,既已得势,如何肯就此轻易放过反击的机会? 灵力一催,本命灵树再次抖擞。虚空中,淡金光芒连连闪动,不依不饶地将那股红光一点一点地向上拔起。 “咦!……” 萧家老者口中轻咦出声,面容一肃,原本轻松惬意的目中陡地凝聚起两道寒光,尽数投向那青纱帐方向。 再一转头,只见旁侧的大钟面上神色凝重,额头已然现出零星汗迹。 “不好!” 老者爆喝一声,随即断然盘坐在地,骈指自胸前向上一指。 萧望原正一脸不明所以,见族老如此动作,脸色早已大变。 只见老者头顶处一道锦绣光芒冲天而起,其中泛出一个小小的瑟状乐器。此瑟翻滚,不断放大凝实,弦柱赫然,隆起的瑟面闪耀着点点异光,显得灵动无比。 “这!……”楚震见状,尚还不知发生了何事,鼓起双目,一脸茫然地看向萧望原。 “族老竟使出了自己的本命神通!”萧望原惊呼道,“必是大小钟前辈失手了!” “这,这如何可能?方才不还稳操胜券的吗?”楚震心头狂跳,兀自不敢相信。 “快,我等且速速退开,族老神威非你我可以抵挡……”说着,萧望原已然向后疾退。 十数丈之外,再回头时,楚震已跟了过来。二人回头注目,只见那碧海青天帐摇摇晃晃,颤动不已,已是一副崩解的兆头。 萧家老者身前,一台彩瑟凌空虚陈。长五尺余,宽一尺余,通体髹漆彩绘,色彩斑斓。瑟面上,二十五根弦排布有致,寒光闪耀。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一阙寒江 “硿!……” 萧家老者一手平抚,一手在胸前凌空虚弹,一个清亮的瑟声乍起。 好像金石相击,又像是潮水堆涌,这瑟声先是高亢一扬,继而低回婉转,其势绵绵不绝。 尽管经这老者约束,瑟声尽往张尘方向破空而去,萧望原还是拉着楚震往后又退出数十丈,这才堪堪站到了波及范围之外。 反倒是更近一些的大钟未受影响,不过其面上汗迹正慢慢扩大,显是并不好受。 “硿……硿……硿……” 十指翻飞,二、三弦不住颤动,将一道道隐约可见的水波样气流激发向前,好像一支支利箭破空,携着不亚于灵剑的十足威势。 正是春盛时节,草深木绿,但瑟声所过之处只见下方的草木尽皆褪去本色,无不泛出黄色。远远望去,倒像是无形中有人在那里铺下了一块长长的青黄夹杂的毯子。 老者双目精光此刻隐而不露,但面色凝重。对战形势急转直下,因此他这一出手便使出了八成功力。 照他思量,自己的这一曲《寒江赋》足够将对面此人击得神魂出窍。毕竟,此人只是一个初阶灵师,且先前与众人缠斗已久,此刻更是正与大小钟裹战在一起。 “只消半阙,便叫此人束手就擒!”老者目光一寒,手上动作不停。 “利箭”瞬发即至,无声地穿透碧海青天帐。 张尘一心将淡金色漩涡御至飞快,已然牢牢掌握着主动。那圆环上,红霞灵光虽竭力抗拒,仍不可避免地被最后一道离环的青色灵光死死拖拽,裹挟着缓缓地投向上方的漩涡。 小钟此刻盘坐在张尘对面,早已不复先前那般风轻云淡神色。焦急、忧虑、惊慌、不知所措,在她那张好看的面庞上交融混杂。汗水打湿了刘海,乌黑的秀发紧紧地贴在前额,令她的面庞更加白皙,惨淡。 就在碧色灵光赶赴这危局之时,虽疾速缠上了同心环,将红霞灵光紧紧抱持,小钟面上仍然不可抑止地现出痛楚神色。 碧光一开始还能拖住红光向上的速度,但随着顶上漩涡越转越快,不过数息,红光向上散逸的趋势再起。除此之外,更裹着一缕碧光也开始向上,势头比先前还要猛烈些。 小钟只觉神魂中痛楚迭起,不过几息功夫,隐隐阵痛变换为一股股蜇人的刺痛,继而又是一波锤击似的剧痛。 大钟亦不好受。就在碧光被拖拽向上时,她面上起了一丝犹豫。但她同时也感知到身侧萧家老者已然发动,便将银牙一咬,拼死抵抗。 犹如一个巨大的纺锤转动,将一红一碧两股纺线一圈一圈地裹起。甫一卷入漩涡中,随着不休止的转动,碧、红二色渐渐消除殆尽。 细流投向大海,淡金漩涡边缘起初还有无数杂色浪花翻滚,至中心三寸处却是一片深沉的青色渊渟。 张尘安坐在地,面色异常平静。虚空中的识海,正在涌入股股丰沛的异样能量,看上去竟比龙票涌向经脉中的灵能更为丰沛、精纯。 正当他细细感知自己的神魂之力明显壮大凝厚之时,突然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这片虚空。 这是一支漆黑的利箭,箭头闪烁着寒光,流星一样射向自己的灵树茎干。 张尘心念一动,炼神漩涡转动中凌空一振,就令那支利箭偏离了方向,跌跌撞撞地投向漩涡中。 黑芒一闪,犹如一颗小石子投进水中,只不过在漩涡表面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又有五六支利箭疾射而来。炼神漩涡接连偏振,将它们悉数牵扯过来。浪花朵朵,到底令这漩涡转速稍稍放慢。 大、小钟同时感到,自己神魂中的痛楚略有削减,而神魂之力的削弱也已缓解,终于可以透一口气的样子。 “姜还是老的辣,到底是高阶灵师,一出手便不同凡响!”大钟心中一松,终于看到希望地感慨道。 然而,萧家老者心中却是咯噔一下。自家事自家知,自己一出手便是杀招,奔的就是一击致命。谁知,现下半阙寒江将尽,那碧海青天帐中似乎全无异状。感知过后,那人竟安坐如故,哪里有半点颓唐衰败的迹象? “这!……” 老者原本笃定的内心,顷刻间变得迟疑起来。 眼下,虽然暂时止住了己方的颓势,但若不能持续发动攻势,他相信,对方很快就会继续压制住大、小钟二人。 更要命的是,对方似乎全然不受自己攻击的影响。这一阙《寒江赋》不出则已,一出之下,能够如此安稳受之者,全都是神魂之力与自己相近乃至超出之人。 “怎么可能!我萧放鸣在此界行走多年,同阶之下罕有敌手,几曾如此狼狈过?” 尽管在心中大呼不可思议,老者手上动作却未曾停歇。非但如此,双手更是翻卷如飞。音浪翻滚,一股脑将十数根弦齐齐拨动。 看似疾风骤雨,但终究不过是泥牛入海。萧放鸣目中一缩,心知虽然对方暂时被牵制,但自己的这一波狂攻仍未伤他分毫。更甚者,大、小钟虽然压力骤减,但仍被牢牢地牵扯住,不得逃脱分毫。 他心头一沉,已然知道其中关窍。自己此前所料不差,若是与此人一对一放单,他自信仍可压制对方。但大、小钟二人不知何故被牵扯其中,非但没有与自己形成合击之势,反而更令对方实力大增。 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形成的,萧放鸣已然顾不上去细究了。他双颊泛起微红,狠狠地盯了一眼张尘所在,手上的动作却骤然慢了下来。 轻轻地在瑟上一划。 “琮……”声流过后,只见他单指一挑,瑟上响起沉闷的一个变调。 “铿!” 曲调一改,已变换成徵音,场中气氛立刻肃杀起来。 随之而起的一道道波动更加凝重,向前的奔速反而慢了下来,但沿途覆盖的地面上,草木顷刻间枯萎凋黄,枝头叶上眼见着凝霜成冰。 附近不远处正在流淌的溪流,就在这一声发出后,流速顿缓。不过一息之间,浅浅的水面竟凝结出了一层薄冰。而冰层还在渐次加厚,直至整个溪水断流绝响。 “铿!铿!铿!……” 萧放鸣双手抬起放下,瑟上音浪一声慢似一声。面前原本飞逝如箭的音浪,此刻也同样渐渐放慢速度。条条道道汇聚起来,奔行中酝酿出一个闷声不响的巨浪轮廓。 浪头向前翻滚,紧跟着又是一个浪头出现,连绵不绝中一个浩荡奔腾的江面渐次鲜明起来。 方圆十数里之内,寒意席卷,凝霜普降。萧望原与楚震早已御出护身法器,这才能抵挡得住寒意侵袭。 寒江横空,轰隆隆向前,一头冲向那碧海青天帐中。 第二百九十四章 剑中真意 早在萧放鸣蓄势待发之际,张尘已然觉察对面的浓重寒意。 炼神漩涡持续旋转,虽然势头不如先前,但仍牢牢牵制着大、小钟二人的神魂。令她们不能动弹的同时,张尘也觉自身神魂前所未有地圆满,甚至溢流而出,不断地冲刷着周身经脉。 这种感觉,以往只在修为提升的时候才有。若是能够利用大、小钟的魂力,帮助自己拓宽经脉,提升修为,张尘自是来者不拒。 可惜,眼前却要腾出手来应对萧家老者的凶悍一击。 形势危急,他也顾不上犹豫了,当即作了决定。 虚空中,淡金色拈花素手轻轻一挥,三个金字古篆渐次飘出,“轻、裁、剪”。 张尘目中无比凝重,这一式他第一次正式施展时,是在雷云山下对战麻脸道人。那之后,他再也不敢轻易启用此式。 先前每一次在意念中推衍此式,均觉其威力巨大,几乎无坚不摧。但在雷云山御使才发现,自己刚以神念催动此式,灵力和神魂的消耗就如长鲸吸水一般迅速清空。 若非闻人红缨见机得快,暗中助他一臂之力,当时不用说击败麻脸道人,自己可能已然经脉尽断,魂去魄散,成了废人一个。 这也让他后怕不已,这些年来再也不敢轻易动用此式。人家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式下去,敌手安然无恙,自己却是要身死在先,这可如何使得? 他多次揣摩过,灵力消耗可以通过灵石来补充。尤其是他发现,自己即使离开了蛮荒区域,身处紫清灵域地界,也能够使用龙票。 打听之下,他也早已知晓龙票来历和功用。想来想去,自己能够使用龙票,估计还是跟那莲花上的古怪符纹有关。试验多次之后,他并未发觉有何不妥。因此,这也是他此次敢于在此坐镇,从而孤身犯险的最大底气。 不过,他没料到萧家竟然来了这么一位积年的高阶灵师,此前门中摸底却未曾有此消息。 眼下却依然顾不得那许多了,今日若过不了这一关,自己也注定陨落。既然如此,不如拼一把。更何况,炼神漩涡与那圆环的串连,无形中令他心中颇定,莫名觉得这一次或许有所不同。 一闪念间,三个金字古篆晃晃悠悠地浮现,星渊剑已然跃出袖口。但二者却并未顺势融合,遥遥之间毫无呼应。 本命灵树轻摇,张尘立觉头晕目眩,已知灵力和神魂立刻去了太半。 正自踌躇时,只见那炼神漩涡陡地一加速,竟然摆脱了对面瑟声的侵扰,灵活自如起来。 漩涡下,圆环上,碧、红二色灵光再次疾速向上蹿升,连绵不绝地投入漩涡之中。 久旱逢甘霖,张尘神思一清,一股浑厚的神魂裹着磅礴的灵力,顷刻间涌入三个古篆金字。犹如得到强力推动,三个金字瞬间没入星渊剑中。此刻,对面半空中,一条寒江虚影正好现出雏形。 星渊剑黑沉沉的剑身上,点点星芒接连闪耀,剑尖凌空微颤。 张尘袖口紫光频闪,大、小钟则如遭重创,原本安稳的身形开始轻轻颤抖起来。尽管意念中极为抗拒,她们发现自己的神魂却不由自主地向着一个漆黑深渊中猛栽,且毫无回天之力。 以一对三,张尘此刻却稳坐钓鱼台,一心驱使着星渊剑消化“轻裁剪”三个古篆中的道意。 与以往的九张机剑式不同,这一剑酝酿的不是剑招,更像是传说中昭示着剑修大成的剑中真意。 对萧放鸣来说,自百十多年前入阶高阶灵师,他便苦苦寻求着与自己本命契合的音律道意。对他来说,现下也不过是初窥堂奥。极致运转之下,便是他正在全力御使的这一阙寒江。 一条颇具规模的江流横空出世,萧放鸣只觉头脑昏沉,双眼一黑,几欲翻身栽倒。但他也知,此刻正是紧要关头,若是失了控制,无疑将功亏一篑。 昏沉中,他急忙从袖中摸出一枚乳白色丹丸,一抬手纳入口中。丹丸入腹,瞬间化作一股暖流,散入周身经脉。顷刻间,萧放鸣总算从无边的疲倦之中缓过来,鼻中甚至不自觉地哼了一声。 “想不到对付一个初阶灵师,却要老夫付出这般大代价,回头可要好好找楚家和钟家说道说道!” 萧放鸣想着,正要将一双老眼抬起,心头却是一阵狂跳。 对面竟然也起了一袭道意,而且好像还是更加凌厉无匹的剑中真意! “怎么可能!” 萧放鸣心中寒彻,嘴角微笑还未及消退,就见对面迸射来一道黑黢黢的剑锋,向着自己那一条大江虚影中猛地相撞。 也不见那黑色剑锋如何动作,只一晃,便从这一道寒江虚影中贯穿而过。从头至尾,整个江面好像一匹绸缎一样,轻易就被裁成了两半。 黑色剑锋并未消散,又一翻卷,寒江虚影再次被拦腰截断。 萧放鸣眼神一滞,继而一缩,这才感到一股锋芒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脑中。 刚刚活泛过来的神念如遭针刺剑削,一阵剧痛之后,顷刻间陷入黑暗之中。 “啊!” 萧放鸣惨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身前那锦瑟虚影,先是飘飘拂拂,继而二十五根弦根根崩断。隆起的瑟面分解变形,那彩绘一般的髹漆片片皲裂,早已黯淡无光。 最终,这一面锦瑟虚影在他身形上方缓缓地变幻形状,直至完全消散。 场中突变,此刻竟无人出声,一片寂静。 只有原本充塞此处的寒意快速消退,顷刻间好像春回大地,曾经枯黄的草木依旧,但那条溪流却已化开冰冻,渐渐又流淌出潺潺之声。 大钟身形剧颤,十数丈外那碧海青天帐也是此状。数息过后,帐面上的青碧之色缓缓消退,一阵风吹过,也是一片一片崩解开来。 帐中,小钟不知何时已颓然倒卧在地,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而张尘仍端坐在原地。眉目间,一股锋芒缓缓向眉心收敛,竟似将他原本柔和的面庞雕琢得更为锋利陡峭起来。 一棵灵树的淡金色虚影在他身后头顶上飘摇。此刻,树身上流光溢彩,枝叶蔓延,蓄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 随着张尘面上锋芒入内,整棵树上的淡金色陡地又深了一层。金芒自根部,经主干向枝杈树梢上席卷。树影一晃,便化作一道金色流光,迅疾地投入张尘脑后,消失不见。 左右不过一刹那,萧望原、楚震二人见萧放鸣栽倒在地,正一脸不可思议时,又见远远地一道金光闪过,随后便听到张尘“哈哈”一声朗笑。 “……” “……” 心神麻木,二人缓缓对望一眼,总算从纷杂万千的意念中抽出一丝惊骇,并迅速放大至目中。 僵硬的意识转动开来,一时之间,他们竟不知是该上前去救护同伴,还是该立刻扭头就走。 第二百九十五章 莲花剑魔 张尘根本无视楚震和萧望原的举动,兀自盘坐在地,又细细地体味了一番当下心境。 方才一番恶斗,自己不仅击败诸多强敌,更在机缘巧合之下将修为提升至中阶灵师。现下的自己,神魂和灵力都比先前壮大数倍不止。 若是重新施展轻裁剪这一式,他自信完全可以做到举重若轻。若再勤加练习,早晚可以做到圆融如意。 一时间,心中大石落地,喜意不自觉翻涌,只觉轻松无比。 “哗……” 从出神中回过味来,他将衣袖一挥,从中倒出三叠纸符样物事。紫光惹眼,正是龙票。看面额,每一叠龙票都有万灵之数,总计竟有三万灵。不过,票首图案中的迷你小龙早已不复原先灵动模样,显然这些都已是废票。 张尘不禁暗暗咋舌。数十年前,黑水营迎战兽潮,总计也不过花费数千灵石。没想到,自己这一战下来,竟是如此大手笔。不过,话说回来,若非闻人红缨为他筹措了这个后手,他死也不会答应在此作此一夫当关之举。 这一回,自己也算是手段尽出了。略一回想,幸亏大、小钟功法特殊,并且为自己反制得手,事实上合三人之力才击败了萧家老者。否则,结局还真是难料呢! 不过,作为剑修,他心中也知,大战即如磨刀石。扛过去,便是过了一道坎。因此,如今想来,即使转身即可遁逃,他方才竟丝毫没有想过要如此做。 扫一眼对面几人,张尘挥袖将这些龙票收起。随后,他御出一柄灵剑,轻松地迈向倒卧在身前不远处的小钟。 楚震与萧望原远远地望见,一脸惊恐地连连后退。早前带着秦家三人退得更远的秦重,此刻也连忙起身就要飞遁。 剑光一闪,却是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谁让你等走了吗?” 远远地传来张尘的冷声喝问。 几人这才乖乖地止步,转过身来骇然以对。 “你等刚才也看到了,这一场下来损失了张某数万灵之多,难道你等就这般一走了之?” 楚震脸色铁青,秦重左耳一抖,心里更是一个激灵。倒是萧望原将身形一正,沉声道,“你,你待要如何?” “说起来,我等还是同门。可惜啊!你等不仅不念同门之情,现下更是为了各家利益,对我虚灵门多行不义!” 三人垂首,默然不语。 张尘也不多话,将灵剑一指三人,喝道,“怎么做,你等清楚,不要让我自己动手了吧?” 此刻倒是秦重见机得快,连忙去袖中掏出所有,一股脑地堆在地上,一双豹眼低低地瞅了张尘一下,也不言语。 …… 看着面前小山一样的灵石,还有数以万计的龙票,张尘嘿嘿一笑。 向来不做亏本生意的他,丝毫不会因为自己身为灵师而下不来面子。楚震这些大家子弟个个身家丰厚,此时不薅更待何时?若是闻人红缨在此,恐怕他们连小命都将不保。 搜刮了楚震等人,灵师境修士更加不能放过。他们当中,萧家老者身家最为丰厚,这地上之物,倒有一半来自他的袖中。那林铎虽是中阶灵师,囊中却最为羞涩,甚至还比不上楚震。 张尘摇头一笑,这几人神魂严重受损,能否复原如初还是两说。相比之下,这些身外之物倒不算什么了。 想到这里,张尘不客气地一股脑将地上之物统统收起。 又在原地端坐了小半日,陈小牛带着数名灵士同门重返。张尘便命他们在此稍候。 果然,不多时,远处多个方向又驶来数辆车马。不过,他们见到张尘等人之后,尽皆在数里开外徘徊不前。磨蹭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有数名灵师境修士,在一个矮个小老头的带领下,期期艾艾地上前见礼。 “在下孙长盛,见过张道友!”那一脸愁容的小老头也是一名高阶灵师,此刻面对张尘却是执礼甚恭。 身后数名灵师境更是执起了晚辈礼,弯腰长躬不起。 根据先前情报,张尘知道面前这人乃是孙家家主以下主事之人。但他也丝毫不加以颜色,故意不发一言,只冷冷地看着他们垂首弓腰。 一时间,场面更加尴尬。 众人脸上挂笑,腰身摧折,内心却是忐忑不安。 良久,见孙长盛鬓间都渗出了细汗,张尘才微微一笑,懒懒地道,“你等胆子不小啊!……” 一句话还未说完,孙长盛连忙将腰身往下低垂几分,急急地道,“我等鬼迷心窍,冒犯贵境,如今愿将所得尽数奉还,还请张道友您大人大量,放过我等这一回罢!” 开玩笑,在场之人哪一个能比萧放鸣更厉害的?就是大小钟、秦家三老,还有林铎、楚三行,哪一个不是在灵师境中强者?这些人围攻之下,竟悉数败在此人剑下! 听说,他们个个伤重垂危,修为能否复原都还两说。而那楚三行,更在此人一剑之下身死道消。 只短短小半日,一个惊天消息便如狂风一般传遍此境:虚灵门一名剑修横空出世,此人心狠手辣,剑出如莲花,招招害命,此刻正在扫荡此境。 “这莲花剑魔果然凶威卓着!……” 孙长盛身后众人心中暗惊,此刻丝毫提不起反抗之心,齐声附和道,“还请莲花剑仙大人大量,放过我等这一回罢!” “莲花剑仙?……”张尘闻之哑然,不由愣怔了一下。 “噗……” 心念中,蜃祖突地嗤笑出声,显得极是好笑畅快。 “哼!” 张尘暗中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鼻中轻轻一哼。 孙长盛等人闻声俱是身形一抖,纷纷低首不敢再乱说乱动。 张尘没想到,这才短短半日,自己就得了这么一个怪名。看来,这仙字也只是他们的恭维之语。 不过,现下却也无法计较。按照他自己之前的献策,这些家族也不宜尽皆得罪到底。只对最为嚣张跋扈的家族施以辣手,这不仅显出虚灵门态度,同时也足以断绝门内少数人的犹豫侥幸之心。 看一眼身前众人齐刷刷的后脑勺,张尘正色道,“既如此,我虚灵门门风正大,而张某亦非滥杀之人,你等留下车马等物,便自行去罢!” 众人顿时如蒙大赦,纷纷再次躬礼相谢。一阵吆喝忙乱之后,原地留下十数辆车马不顾,尽皆从张尘等人让出的通道鱼贯而出。看那争先恐后的架势,就连须臾都不愿在此多留似的。 陈小牛等人早已忍俊不住,在面前最后一人遁出后,纷纷掩口耸肩。只因张尘这位长老当面,因此才忍住不敢笑出声来。 一时间,众人上前各去牵扯车马,心中无不感到畅快淋漓,直如拨云见日一般。 张尘任他们行事,坐在原地略略歪头,心里不自觉琢磨着,怎么就得了这么一个雅号了呢? 第二百九十六章 势不两立 昏暮将至,陈小牛等人早已撤走,张尘又独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也从此通道撤出。 刚要将身形从一片灰雾中探出,本已寂然不动的炼神漩涡突然不发自动,张尘心头警兆大起。一股强悍的气息强势镇压过来,张尘虽有所觉,但在这样的压迫之下,竟根本无法动弹。 眼睁睁看到一道黑沉沉的剑光在目中迅速放大,而自己只能闭目等死。 “灵尊!” 张尘心头一惊,只来得及泛起这一个念头。 眼看着命丧当场,他心中大惶。只见一道红光斜剌里从自己身前无声闪出,笔直地对上那黑色剑光。略顿一顿,竟将那剑光生生地破掉,随后势头不改,又猛地向前急掠。 “啊!……”一个粗豪的惨呼声响起,渐行渐远,“闻人红缨,你等着瞧!我楚家与你虚灵门势不两立!” “哼!”红光一闪,回身消失处,冷哼响起,继而现出闻人红缨的娇小背影。 “自不量力!”她冷笑一声,这才回身看向张尘。 “怎么不早点出手,害我吓了一跳!”张尘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抱怨道。 “喂,你没有搞错吧?就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闻人红缨美目一张,怒气冲冲地回道,嘴角却带着笑意。 “好了,好了,计划中之事,少来这一套!”张尘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表情,将双手朝后一负,昂然就要向前迈步。 “哟!张长老好大的气派!”闻人红缨见他竟要走在自己前面,便将身形一闪,硬是将张尘挤过一边,怒声道,“破灭殿主跟前,你懂不懂规矩?” “咦,莫非殿主大人您也要回山门复命不成?”张尘佯装惊讶地道。 闻人红缨“嘿嘿”一笑,促狭道,“那倒不必,不过,不用我再送你一程?万一要是遇到哪个不开眼的,你可应付得来?” “这倒不劳您老费心了!您忘了星垣城主送的那艘穿星舟?纵是灵尊修士,也是追之莫及。” “你说什么?将那个字收回去!”闻人红缨闻言,顿时收起促狭惬意表情,一脸寒霜地警告道。 “呃……”张尘这回倒是蔫了,知道是触了逆鳞,连忙歉声道,“是,是,收回,收回!您是二八年华,貌美如花,风华绝代,娇俏无双……” “行了,行了……”闻人红缨见他没完没了的样子,飞起一个栗凿敲在他额上,抿着嘴笑道,“饶了你了!” 张尘将头一缩,双手一拱,扭头就要放出穿星舟。 “此去复命,门中那些胆小鬼,也是讨厌得紧,你可有计较?”闻人红缨一把攥住他的衣袖,正色道。 “放心吧,我又不是你,动不动掀桌子。”张尘回身一笑,又道,“况且,事已至此,他们还能说什么?就算说些什么,又能做什么?” “那倒也是,只是聒噪得紧,本姑娘便在此守着也好,清净!”闻人红缨说着将手一挥,示意他快去。 …… 密室中,一片安静。 “既然都已到齐,就都说说吧!”海无极坐在主座,环视一周道。 他下首左右各一张座位上,空空如也。闻人红缨仍在禁中,而高真亭则伤重闭关,不能视事。 “事已至此,尚有何可言?只是,掌门,我虚灵门危矣!” “是啊,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家族,只怕今后来我灵山境种灵之人将要锐减!” “听说楚家已号令全族,遇虚灵门弟子,格杀勿论!楚家势大,光灵尊就有两位,还有若干灵师境修士……就是我等,今后出入也将颇受牵制!” “外务堂已传令下去,所有楚家境内弟子或撤回门内,或转入暗中……” 海无极环顾一圈,除了在外守御的几名新晋灵师境修士,戒律堂刑长老面带悻悻,似有不服,而祁长镜则沉吟不语。 目光一转,落到张尘身上。 这个弟子,当年入门时不过中人偏下之姿,这些年流落在外,非但没有自动离散,甚至修为精进如斯,现下已是中阶灵师,真个是这一辈弟子中的绝对翘楚。 “张长老?……”海无极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对自己惹下的这一干事迹毫不关心的样子,不由出声将他拉进争议之中。 “是,掌门!”张尘坐在蒲团上躬身一礼。 “你是当事之人,对此有何看法?” “掌门明鉴,事态发展至此,一如先前破灭殿主所言,并无太大偏差。若说偏差……”张尘顿了一下,肯定地道,“若说有所偏差,那也是除了楚家,其余各家似乎并无太大反应……” 座中又是一阵嗡嗡不息,听来颇是质疑之声。 张尘见海无极并无责难之意,便直腰朗声道,“若说危矣,我虚灵门危殆已久,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只有奋起回击,否则才是真正危矣!” “各大家族灵徒,入门三年之后,愿意留下者,十不足一,何谈我门今后后继无人?况且,凡俗灵徒才是我门众根本,破灭殿主此举也是要继续走固本培元的正道。” “楚家势大不假,但亦给了我门立威之便。若是怕了他这一家,今后我门何谈守护灵山境?恐怕就连在紫清灵域立足都要看别人脸色了。” 张尘一连串地发声,娓娓道来,看似语调柔和,实则不容辩驳。 座中再次轰动,间杂着不满和怒责之语。 倒是那刑长老阔嘴一张,洪声道,“就是,左也怕,右也怕,把虚灵门弄没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众人这才嗡声渐息。张尘虽是中阶灵师,在座中已是修为中上,但毕竟是新晋长老,资历还浅。不过这位刑长老修为已是高阶灵师,且是积年的戒律堂长老,声威甚壮。众人见他公开表态,也便略略收敛。 此时,祁长镜打破沉默,和声道,“虽说有些规矩是老祖他老人家定的,不过老祖一向不问细目,许多事还得我等自己措手应对才是。我门当下情形,老祖虽未有具体示下,我等实则已是失职甚多。若安于现状,恐将积重难返,危在旦夕。” …… 掌门洞府中,海无极端坐在首,对面是刑长老、祁长镜和张尘。 “今日情形,你三位也已瞧见。长镜所说,无极甚感芒刺在背,愧对老祖多矣!”海无极率先诚恳言道。 “掌门过谦!”祁长镜躬身一礼,道,“是长镜多言了!这百多年来,门中长老大多与各大家族有或深或浅的关联。哪一个不曾被他们拉拢过?”祁长镜侧身看向刑长老,微笑问道。 刑长老一点头,带动须发飘拂,神情严肃。 “加之,首座年高,争竞之心渐消,遇事向采守御之道。破灭殿主久不在门中,更加对他们难以形成牵制。掌门对此比长镜感之更深,您也是孤掌难鸣,奈何一直难以破局罢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魁丘之约 海无极不言,以目示意祁长镜继续说下去。 “今日议事,曾提及有些规矩是老祖所定。然则论及因果,是龙廷掣肘在先,老祖所为也只是无奈应对之举。现下看来,其效显然不彰。”祁长镜看一眼张尘,点点头道,“就拿这豪族子弟入门三年一事,反倒是我境内凡俗弟子更加靠得住!” 张尘垂目不语,有些话自是由他人来说更为妥当,毕竟他在虚灵门中资历尚浅,锋芒向外无可厚非,对内却还是要懂得守拙。 “除了张师弟,近些年修为进境堪称惊才绝艳,着实令人欣慰!周至用周师弟年前也已升阶。而沈约、何长青、赵明盛等弟子也已在为升阶灵师作准备。再加上掌门的两位千金,门中年轻一辈正是磨砺出挑的时候了。” 祁长镜再一看刑长老,笑道,“我等这把老骨头,替他们在家里看着山门,尽量扫清障碍,我看,大事可为!”说到最后一句时,他面向海无极点头道。 “有咱老刑在,管保后院不失,哪个敢轻举妄动,我那口铡刀也不是吃素的!”刑长老听祁长镜这般说,直身挺胸道。 海无极这时才微微露出笑容,朝他俩点点头,又看向张尘道,“张长老你认为如何?” “掌门,直呼弟子其名即可,真是折煞弟子了!二位长老亦请如是,如此弟子才稍感自在些!”张尘坐着团团一躬身,恭敬地道。 方才密室聚众议事,不比现下私议。掌门和二位资深长老对自己多有肯定,且明显有意亲近,他也便主动示好。 也难怪,自己在门中统共不过年余长短,平常也只在人群中远远地看到掌门和长老们高高在上。除了跟祁长镜有过接触,其他人根本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现下,辗转流离,自己不知不觉已侧身虚灵门核心圈中,无论心思还是言行举止当也要有所调整才好。 海无极听到张尘这般说,不由目中一亮,缓缓点头。祁长镜与刑长老也各自捋须,含笑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神色。 “二位长老方才所言,弟子亦有所感。”张尘首先向祁、刑二位长老一点头,继而向着海无极郑重道,“在闻人师叔的庇护下,弟子等侥幸将青丰原收复。此为我紫清灵域最大的人口聚集地,且据信已发现了一处巨型灵石矿脉。往后可稳固经营,使之不仅成为我门灵童源源不断之地,还可将其矿脉提升为灵脉,使青丰原成为我另一处重要分支灵域。” “哦?……” 海无极与祁、刑二位目露惊奇,不由对望一眼,然后又都望向张尘。只见他已从袖中掏出两件玉符样物事。 “这是弟子从秦、钟两家得来的舆图,其中各自记载了那座巨型灵石矿脉的简单资料。不过,”张尘一皱眉,又道,“不过,符中记载只是大致方位,具体的灵眼地点等信息只字全无,想来他们两家也是留了一手。” “可交予精造堂研判,着他们派出人手,由张尘你率领,尽快前往青丰原勘定。”海无极略一思忖,点头道。 “是,掌门!”张尘点点头,见海无极并无意查看这两枚玉符,显是将此事全权交予自己处理,便将它们又收回了袖中。顿了一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笑,便对海无极道,“弟子还想跟掌门您借用一人。” “哦?哪一个?”海无极奇道。 “黄元甲,黄师兄。” “是……”海无极面露疑惑,一时倒像是想不起这位弟子。 “这位黄师弟,倒是与我老刑同年入的门,一直在门外历练,负责看守灵田。他也是福缘深厚之人,竟然也在山门外升阶为灵师,可惜其后陷落于魔渊,因此掌门不知。”刑长老这时插话道。 “哦,这位弟子有何特异之处?” “黄师兄能够在灵气贫瘠之地升阶成功,一是缘于他熬得住,一是他对勘灵和聚灵皆有异能。”张尘回道。 “甚好,如此便让他去青丰原助你一臂之力!”海无极欣慰地笑道。 又一转脸,对祁、刑二位笑道,“不知不觉,我门中能人异士辈出,看来虚灵门壮大指日可待了!” “正是!”祁长镜含笑应是,随即又正色道,“说到这个,长镜倒是想起,那三五十年一次的魁丘之约,再过数年便又要开启了。” “是啊!”刑长老闻言面上一黯,涩声道,“这魁丘本是我虚灵门一处关键灵眼,二百多年前在龙廷插手之下失陷于人。自那之后,我虚灵门灵脉渐次跌落,最高从极品跌落到上品初阶,门人弟子修炼备受影响,尤其是灵师升阶的几率和品质都大大降低!” “正是,魁丘之约,堪称我虚灵门当前气数提升的当务之急。老刑和祁某都曾参与过争斗,可惜啊,技不如人……”祁长镜苦涩一笑,叹道。 “近百年来,我门中更是人才凋零,因此竟连如此重要的魁丘之约,现下慢慢也不为人注意了似的!”刑长老愤懑地道。 “如今不同了,”祁长镜含笑看向张尘,又对海无极和刑长老道,“张师弟如此人才,不正是下一次魁丘之约的上好人选吗?” 刑长老双目一亮,继而老脸一红,道,“说来惭愧!我等真的是老了!” 海无极在祁长镜一番言语时,本就已颔首赞许,听到刑长老这般说,婉言道,“你二人忙于门中俗务,这些年倒是把修炼丢下不少,也是辛苦了!” 张尘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这魁丘之约自己倒是第一次听说,看起来还相当重要的样子。莫非,又要让自己去当打手不成? 他见三人同时拿笑眯眯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由心头一跳,便觉似乎掉进了一个陷阱当中。 “张尘你或许不知,这魁丘之约乃五十年举行一次,由我紫清灵域各宗族派出一名灵师境修士,相互间斗法。最终获胜者,称为此境灵师魁首,可将魁丘这处灵眼引入自家宗族灵脉,提升品阶。同时,这五十年中,魁首自身也可在魁丘修炼,那里可是一处极品高阶灵眼,对修士个人修炼极为有利。” 见张尘懵懂,祁长镜便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张尘听后不喜反惊,这地方越是精贵,想来越是烫手。尤其祁长镜所说最后一点,且不说此前比斗如何,就是这五十年中,那魁首灵师若一直在那魁丘灵眼修炼,其修为和战力又将如何? 想一想,他心中便起了计较。此前在青丰原养起的有去无回剑意,此刻也不由暂时稍稍抑制。也难怪,他是从无数次生死历练中闯过来的,遇事总要先琢磨一番。 所谓虑胜先虑败,此事自己一无所知,还须从长计议才是。 第二百九十八章 巽风疑云 见张尘沉吟,祁长镜似猜出他心事,道,“魁丘之约,往往点到为止,虽说有误伤者,不过也均无性命之忧。张师弟你无须担心,只需尽力而为便是了。” 张尘这才略略放心,青丰原一战,自己虽然击败了萧放鸣,但那是借助了大、小钟的魂力,有取巧之嫌。下一次,自己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可就不敢说了。如果并非以命相拼,他自是愿意出头的。 正当他暗忖之时,蜃祖突然在意念中传音道,“魁丘?莫非是魁斗之丘?若老夫所料不差,那里或许有你证道灵尊用得上的东西。” 闻听此言,张尘心中大动。灵尊境是此界修士几乎人人都极其想望的,但证道之旅玄之又玄。尤其大战之后,灵气衰落,证道灵尊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这还是他头一回听说,有外物可以辅助证道,那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当即,他便向海无极及祁、刑二位郑重一躬身,义正辞严地道,“多谢掌门和二位长老关爱!为了宗门,张尘自是万死不辞!” 海无极和祁、刑二人尽皆目露赞许,含笑间相互一点头。 “说起来,门中还未来得及为张师弟升阶灵师操办庆典呢!”祁长镜适时向海无极提议,“不承想,张师弟已然从初阶灵师再进一步,现下已是中阶灵师。掌门,这庆典怕是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张师弟恐怕一下子又要跃升到高阶了也说不定!” “哈哈……”海无极闻言,与祁、刑二人相视而笑,甚至快意。张尘一时无语,只得在末座赔笑。 “要办,要办!”海无极大袖一挥,难得地一改往日肃然神情,豪迈地道,“我看,就与我家月儿一起办吧。你二人几乎同时升阶,她还比你稍早些。现下她仍是初阶,这回就让她向张尘你多取取经!” 言罢,又俯身促狭地笑道,“可不许藏私哦!” 张尘更是尴尬,这回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哈哈……”三位门中老人看他窘迫,反倒更加开怀纵笑。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我看你家掌门是有意要招你为婿嘛!”蜃祖抓住机会,不失时机地逗趣道。 张尘面上讪笑,心下却暗暗威胁道,“老小子,安分点,信不信再让你尝尝锁魂劲的滋味?” 蜃祖顿时气馁,口中悻悻地指责几句后,道一声“小气鬼”,便乖乖闭嘴。 他自是知晓,自从修为再升到中阶灵师之后,张尘的各项道法威力显着增强。而因其本命灵树的缘故,他所掌握的法术相互之间本就可融汇贯通。现下不仅威力大增,而且融汇御使出来更是快逾闪电,同阶之下,防不胜防。 若是青丰原之战再度上演,情势绝不会那般凶险。 “说到取经,庆典之前,张师弟是否有中意的弟子?也该开坛授徒了吧?”祁长镜热心问道。 “谢过祁长老!师弟我一时倒并未留意此事,且现下颇感肩上任重,怕误人子弟,此事且看缘分吧。”张尘闻言连忙推辞,自己现下求道心切,正是悉心上进之时,哪里有闲功夫去带徒弟呢? “哎,师弟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我虚灵门向重传承,师弟才干出众,更应为门中作出表率才是。我传功堂记录有几个不错的苗子,改日便将他们的情况整理了,着人给你送去,让你参详参详。” 祁长镜一副提携后进的热心肠,令张尘倒是无话可说,便只能含笑点头应是。 四人又闲谈了几句,刑长老突地面色一正,对海无极道,“掌门,当年巽风谷一事,现下有了新变化。” 张尘闻言不由也精神一振,凝神细听。 “当时守备巽风谷方位的弟子,名为李甲,事发之后便告失踪。经我堂追查之下,前些日正要将其抓获,他却当场暴毙了。” “这么说,线索断了?”祁长镜插话道。 “正是!不过……”刑长老花白浓眉皱紧,沉声道,“这其中甚有蹊跷!” “如何说?”祁长镜发问道。 “李甲此人出身贫寒,灵童时期乃山中猎户家子弟。入门后修炼刻苦,当时被定为内门弟子培养,表现向来中规中矩,按说不该……”刑长老言语至此,便打住了。 “此人素来老实巴交,祁某亦有印象。” “找到他时,他可曾留下只言片语?”海无极问。 “不曾。不过他当时极为落魄的样子,情绪也相当激愤,似乎要向我追捕弟子辩解什么,却在紧要关头经脉寸断而死!” “对其死因可有判断?” “解析结果显示,此人神魂似曾长时间受控于人……” “这么看来,背后还有隐情?” “正是!不过,线索却是自此断了!” 张尘听到这里也是明白了大概,早前就知当年大阵在巽风谷失守另有隐情,现下看来疑云至今未散。那一役,若不是闻人红缨与张尘适时经过,烈阳门和浣月宗势必得手。而灵山境不保,虚灵门万年根基自是动摇。 尽管最终大阵得保,虚灵门也是损失惨重,死伤弟子多名不说,首座高真亭、巡山长老柴继宗伤重,师徒二人至今仍在闭关疗伤。 提及此事,几人又是一番唏嘘。又议片刻,着刑长老继续留意追查此事,便各自散去。 次日一早,张尘正在自家洞府中歇息,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禁制外传来,“张师兄,您老在吗?元甲奉命求见!” 张尘连忙放开禁制,迎出去一看,果然是黄元甲。 只见他边走边东张西望,同时将鼻翼频频抽动,然后微微闭目,一副身心沉浸的神色。 待看到张尘亲自出迎,黄元甲几步赶上前,率先躬身见礼,“元甲拜见张师兄!” “哎呀,黄师兄何必多礼,真是折煞小弟了!来来来,正巧我这里有上好灵茶,你我一同品茗。” 黄元甲抬头,小眼珠,长胡须,嘻嘻一笑,对张尘道,“师兄不愧是我门中灵师翘楚,这洞府都比我等的要好上一筹。” 说着,鼻翼再耸动,肯定地道,“着实是上品初阶灵眼!” “哈哈,黄师兄若是喜欢,师弟便与师兄换了如何?”张尘闻言,畅快一笑道。 “唉哟,岂敢,岂敢!老黄承情了,只是,夺人所好之事,我这老脸还要不要哦!”黄元甲喜笑颜开,虽知张尘说的是玩笑话,却也颇觉称心。 “黄师兄客气啦!如此,便常过来坐坐,师弟还要多向你请益呢!” “师兄客气了!”黄元甲一边随着张尘穿过一大片争奇斗艳的花丛,一边正色问道,“门中着我来师兄处,说是有要事相商,不知所为何事?” “好事!”张尘与他并肩前行,侧头笑问,“黄师兄,想不想也拥有这样一座上品洞府?” 第二百九十九章 紫清灵脉 让张尘没想到的是,一听说要去青丰原,黄元甲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呃,这个,师兄你还是另找能人吧!” 张尘不料他是如此反应,照他所想,只要抛出一个上品洞府的诱饵,一向精于算计的黄元甲应该是上赶着欣然应允的。 “这是为何?”他惊疑地问道。 “听说那里乱得狠!青丰原地广人稀,除了各世家豪族势力尚未清除之外,还有许多散修在那里占山自立。相互间杀人夺宝,斗法圈地,动辄身死道消者,不在少数。老黄我可不想去趟这浑水!” 二人相对而座,黄元甲原本还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此刻全然换了一副模样,倒教张尘一时语塞。他知道,这黄元甲是出了名的怕死鬼。但凡有一个洞能安稳待着,他就能一直缩在里边不动弹。 自从在魔渊死里逃生,又经历了巽风谷一役之后,黄元甲便更加认定自己这一辈子也不要下山了。现下,在虚灵门后山管理一大片灵药园,虽说辛苦点,可是到底没有性命之忧啊! 想到这儿,黄元甲没再说话,不过看向张尘的眼神,那就是你再怎么劝也不顶用的意思。 “你这是……”张尘举起斟茶的手悬停在半空,面上一怔,随即笑道,“实话说与你,对外宣称闻人师叔被掌门给圈禁了起来,其实她一直守在青丰原出入口。这你还不放心吗?” “嘿嘿,老黄百多年前也是跟着闻人师叔去的魔渊……”黄元甲小眼珠一转,脱口道,“况且,青丰原向来贫瘠,闻人师叔若是在其中与人斗法,只怕即刻便会令整个空间更加崩解难复。”。 接下去,他便没再多说。闻人红缨乃灵尊之身,有人在背后这么念叨她,指不定就被她探听了去。 见他把魔渊往事也扯了出来,张尘知道,黄元甲到底是被魔渊历险给吓破了胆。不过,眼下,若不赶紧将青丰原灵脉恢复并提升,虚灵门便不能向其中大规模派驻修士,因此也就谈不上真正控制那一大片区域。 而这黄元甲,显然就是当前急用之才。 他神色不动,垂下眼睑,先给黄元甲斟满面前茶水。借这个功夫,心中已然盘算了一番。掌门海无极前番表态,已将重振青丰原一事全权交予他处理。若他向掌门要人,以师门之命将黄元甲强行征派,自是无有不可。 但这样一来,黄元甲还肯心甘情愿地为他驱驰,鞍前马后地操持探灵吗? 瞄一眼黄元甲,只见他只顾低头,木然地盯着面前那一杯茶水,似乎全然不会动摇的样子,张尘心中便将这一想法压下。 此为下策,眼下还是得攻心为上。 微微一笑,张尘轻轻放下手中茶盅,问道,“黄师兄今年高寿啊?困在灵师初阶已有百多年了吧?” “唉,老黄我百二十三岁觉醒,又百八十一年后升阶灵师,已然四百余岁。现下在门中,也只能靠中品灵脉吊着修为,这辈子怕也就如此了!”黄元甲一听这个话头,便开了口,好似问中了他的心思。 张尘所料不差,这黄元甲怕死是怕死,但求长生之心也着实恳切,便进一步诱道,“黄师兄便不想着更进一步了?” “又能怎样?现下门中灵脉驳杂,品阶有限,就连掌门和首座的修为这么多年也一直寸步不前。谁又能像闻人师叔那般天纵之才,身为通灵之体,修炼不受灵脉限制呢!” 见他意动,张尘也不说话,且让他絮叨下去。 黄元甲端起茶盏,将其中灵茶一饮而尽,“咕嘟”咽下,随之又将憋着的一口气全数叹出,道,“长生之路,难啊!” 正说着,只见一枚玉符被张尘推向自己面前。 “黄师兄,你且看看此符中情形如何?” “嗯?这是?” 黄元甲疑惑地接过玉符,缓缓将神识输入其中,不过一息之后,黄元甲骇然将神识退出,惊怔地看向张尘。 “这,这是……” 张尘见他如此大的反应,倒也有些出乎意料。原本不过是将实物取出,向他施以明证,免得让他以为自己方才那上品洞府之说只是戏言而已。 “这是,紫清灵脉啊!”再次将神识探入玉符中,足足一盏茶之后,黄元甲才又退出,紧攥着这一枚玉符,惊呼道。 “紫清灵脉?”张尘初次闻听此言,心中怔怔,暗念一声,听起来颇为不凡的样子。 不过,他面上并未现出异样,倒是作出一副“还是黄师兄你识货”的含笑不语神色。 识货便好,识货便可省了许多口舌。这样一来,这黄元甲看来是找对了,也找定了。 “传闻我紫清灵域有一条主灵脉,大战之后便隐匿不见,没想到却是在这里!”黄元甲惊疑交加地脱口道。 “正是,掌门也是这般说!还是黄师兄你见多识广啊!”张尘适时地递上一句奉承,惹得黄元甲顿时现出得意神色。 “我老黄别的不在行,就喜欢探灵勘脉,因此早已将门中相关典籍都翻了个遍。”黄元甲双目放光,口沫横飞,将自己所知这紫清灵脉的秘闻娓娓道来,倒是让张尘也涨了不少见识。 只不过,他强行忍着心中惊异,一边随意斟茶,一边作出“你说的没错,请继续”的作态。 照黄元甲所说,这紫清灵脉也称之为紫清福地,若勘探得法,经营得当,其灵脉品质可达极品。 而整个紫寰界,唯一的一支极品灵脉只位于紫龙灵域,也即龙廷所在。这条灵脉自大战后,经龙廷近万年经营,品阶仍在缓缓提升中,自是强盛无匹。这也是龙廷强人辈出的缘由,亦是其气运之根本。 “可惜,现下脉象只是一座巨型灵石矿。想要真正形成紫清福地,还不知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行。也许,等到那个时候,老黄我早就是黄土一抔喽……” 黄元甲小眼珠中光芒一黯,放下手中玉符,重新递还给张尘,叹一口气,默然不语。 “呃,自是极难!不过,若是先将其提升为上品灵脉,岂不是即可层层递进了?”张尘也不将那一枚玉符收起,又从袖中掏出另一枚玉符,在黄元甲面前一晃,笑道,“这其中,便有此脉象的更多详情,若是黄师兄肯出手相助,师弟相信,你我一定能够达成所愿!” “哦?” 黄元甲见张尘还有后手,不由双目一亮,心中希望大生。事实上,他对张尘所为几乎全无保留地相信。 就是这位张师弟,在魔渊那种险恶之地犹能与强敌周旋,并且全身而退,继而在巽风谷与闻人师叔力挽狂澜,随后又在青丰原以一敌众,说来真是骇人听闻。 可是,看他现下不仅毫发无伤,而且修为精进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在黄元甲心中,这位张师弟定是气运极佳之人,冥冥中或许也就是他黄元甲的福星。 要不是他的出现,自己或许现下还困在魔渊深处呢,不是吗? 第三百章 不情之请 黄元甲目中神色驳杂,心头却是无数个念头急闪。 身为一个在紫寰界混迹数百年的老人,他当然知道张尘这一番举动,无非就是劝动自己前往青丰原。若如此,肯定是要冒上不少风险的。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就听张尘再度悠悠言道,“掌门已然示下,谁负责将此脉象勘探完成,一俟上品灵脉成型,便为他记首功。不仅赐予上品初阶洞府一座,还将免除其今后所有征战役务,保证其安心修炼!”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黄元甲的忧虑,他不大的双目中精光四射,“咕……”,一口口水咽落。 照张尘所言,先行将这紫清灵脉提升为上品灵脉,成算还是颇大的。虽说可能要付出数十上百年光景,但自己还算等得。 届时,不但自己可以得到上品洞府,而且免除征战役务,加之闻人师叔势必将正式进驻。这个诱惑,经张尘层层递进地推导,彻底将黄元甲折服了。 他暗想,说不定,自己还真能等到极品灵脉开张的那一天。 想到这儿,黄元甲目中色定,看向张尘,点头道,“如此,老黄我再要推辞便是不该了,毕竟为门中出力亦是我辈分内之事嘛!哈哈……” 话锋一转,黄元甲正色道,“不过,老黄有一事相求,若师兄能够答应,老黄从此再无疑虑!” “哦?何事?”张尘压着心中热切,沉稳问道。 “进入青丰原之后,出入行止,还请张师兄与老黄同行!” 黄元甲心中笃定,只要这位张师弟在自己身旁,以他的恐怖战力“保驾护航”,自己自是万无一失。 张尘闻言沉吟,自己行程中已有数年后的魁丘之约,黄元甲的请求虽然合情,自己却不能就此一口答应。 “黄师兄,实话说与你,师弟身上还有师门其他要务。”见黄元甲神色要变,张尘马上又接口道,“不过,师弟不在的时候,自会安排好万全之策,保你周全,如何?” 张尘目光坦然,黄元甲见之便也不再计较。他知道,张尘如今正是蒸蒸日上之势,门中用他之处甚多。况且,这紫清福地想要定灵为上品,也须各类奇珍异宝相助,少不得需要张尘去筹措。既然他有此保证,想必是不会有差的了。 “哈哈……好,好!老黄今后便跟定张师兄了,你让往东,老黄绝不往西!你我齐心协力,一定将这紫清福地弄出个样子来!” 一时间,宾主尽欢。 看着黄元甲满意而去,张尘立在自家洞府禁制前,摇头苦笑:这位黄师兄,还真将自己当成保护神了! 不过此事一定,他心下也颇觉自在。一抖袖,一枚纸符呈于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地列了诸多名目,这是黄元甲开列的探灵勘脉一应所需。 略略过目,张尘便将这纸符重新收入袖中。一点头,还得以巡山长老名义去内务堂、精造堂跑一趟。他突然想到,祁长老极力建议自己收徒,倒也不全是为了传承。些许琐碎事项,正合让自己的身边人去办理。自己不在的时日里,这偌大洞府也好有人照应。 这么一想,他心中便有了定数。 眼下,还须自己亲自跑一趟才好,毕竟是与各堂在事务上初次交涉。 一圈下来,管长老、白长老倒也客客气气,丝毫看不出此前密议时的针锋相对。他们也都是门中老人,自是知道公事公办,而且此为掌门重视之事,马虎不得。 不过,开荒拓灵非是易事,相应物事还须特别准备。尤其是黄元甲索要的一副乾清坤厚阵阵旗,由于品阶要求较高,精造堂需要至少半年时间准备。 而内务堂为难之处,则是那百余枚降尘珠,门中现下也是紧缺。每年所出,也只够堪堪用于维护山门主灵脉。 最后还是一个字,等。 张尘对此也是无奈,只得拱手言谢而去。说不得,还须适时去掌门那里求援。对虚灵门而言,无非就是一个轻重缓急的取舍罢了。 事非经过不知难,尤其这种需要多方协调配合之事。看来,自己虽是门中后起,现下却还是需要拉一面大旗来扯虎皮啊! 这样一来,他倒是明白了掌门和二位长老要给自己举办庆典的心思来。掌门还特意提出要将海明月的庆典与自己同时操办。 这是要找个由头表明自己的态度啊! 一边想着,一边就来到了传功堂。祁长镜正好在,见张尘上门,他兴冲冲地亲自出迎。 将自己最好的灵茶取出,祁长镜频频相请邀饮。言谈间,拉着张尘东拉西扯,神色颇为振奋雀跃,全然不似一副师长作态。 “祁长老,先前蒙您老关爱,说是有几个好苗子要推荐于某,不知可方便一示?” “哎呀,你不提,老夫倒是忘了,哈哈……”祁长镜爽朗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本簿记样物事。打开青色封面之后,将最上面的几份名册取出,含笑递与张尘。 张尘接过,略略看了几眼,见其中既有灵士,亦有灵徒,男女均有。一时也不知如何决断,便诚恳求问,“祁长老,不知可取几人为徒?” “这个嘛,就看张尘你的意愿了。”祁长镜神色一正,缓缓道,“不过,老夫建议是宁缺毋滥。这些名册,你且拿回去好好参详,不必着急就作决定。” “如此,便多谢祁长老了!”张尘也知此事须得慎重,便应允将名册纳入袖中,随即便要告辞。 祁长镜见状急忙将身形坐直,脸上几度闪过欲言又止神色。 “祁长老,莫非还有何示下?”张尘奇道。 “呃,这个……”祁长镜此时却扭捏起来,一捋长须,道,“祁某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张尘你能否应允?”说着,祁长镜便将一副恳切目光投向他,似乎一个正在寻求可意玩具的孩童。 “哦?祁长老您请说。”张尘一笑,大方地道。 “祁某也知此举有失冒犯,不过实在是掩不住好奇,还请张尘你见谅!”见张尘以目示意“无碍”之后,祁长镜终于鼓起勇气道,“数十年前,你还记得老夫曾以本命神通照鉴你之本命吗?这么多年了,如今再见,老夫很想看看,那颗种子到底是何来历。” 祁长镜一番话语急切出口,一边双手相搓,现出难为情的神情。 张尘一愣,探人跟脚,是修士之间大忌。哪怕是同门之间,也少见主动探问的。 若自己还是灵徒或灵士,祁长镜的要求自然无伤大雅。毕竟他是虚灵门传功堂长老,与自己还有名义上的传习关系。不过,现下自己与他均身为长老,且修为亦近。 如此一来,这还真是一个不情之请了。 不过,再看祁长镜赧然神色,张尘很快便释然。面前这位应也是一个鉴灵痴人,看来自己当年的本命种子,在他这里种下了一个多年未解的心结啊! 第三百零一章 行真殿主 见祁长镜神色挚诚,张尘心中一动,问道,“祁长老您是张某的入门师长,若您相问,张某自是毫无保留。不过……” “不过如何?”祁长镜急问道。 “不过,张某对于门中情形还有一些疑问。您鉴证了张某之本命后,能否答疑一二?” “这个自然……这样,你先说你有何疑问,祁某若知,必然无有不答。若你觉得满意,便再向祁某展示,如何?若是不满意,祁某也绝不勉强。如此,祁某这也算是礼尚往来了,不是吗?” 祁长镜心中一松,觉得这样下来才真是两全其美了。 张尘一笑,也不客气,略一思忖道,“方才张某曾到内务堂和精造堂,分别与管长老和白长老会面,将青丰原探矿一应需求相告……” 紫清福地兹事体大,张尘已命黄元甲不得泄露。在内务堂和精造堂,他也只是以探矿名义相讨,就是面对祁长镜,张尘也是如此。 “哦?可是他二人为难于你?”祁长镜没听张尘说完,便插嘴问道。 “那倒也没有,他二人当即满口答应下来。只是,所需各项并无现成之物,说是门中现下也是紧张,却是异口同声让张某等候安排。” “嗯,”祁长镜看一眼张尘,似乎明白他想问些什么了,缓缓道,“门中近些年大幅收缩,着实有些紧张,不过物资总有一些储备的,不至于一丁点都拿不出来。” “祁长老您是说他二人对张某使的是拖字诀?”张尘似乎早有所料地问道。 祁长镜微微点头。 “他二人明知张某奉的是掌门之命,难道……”张尘急切问道。 “你是想问,难道掌门在我门中还不能令行禁止吗?”祁长镜接着他的话头问道。 张尘看着他,不言语。 “张师弟啊,世人皆以为我辈修士,快意恩仇,全无俗世繁琐和勾心斗角之事,错了!”祁长镜叹一口气道,“修士又如何?当了灵童,想当灵徒,成了灵徒,又拼命想要觉醒。然后,削尖脑袋要升阶为灵师,灵师之上还有灵尊,乃至更高。” “哪一步,都是百中进一的几率,这资源和机缘缺一不可!我虚灵门非是近些年才这般窘迫,实则恰好与龙廷形成了彼涨此消之势。反观灵域之内的各大豪族,倒是日益兴旺,对我门中也多有渗透。”祁长镜压低声音道,“现下门中长老一级中,就有不少曾接受过各大家族或多或少的资助。有些,更是从灵徒时期就已交缠在一起了。” “哦……”张尘轻哦一声,不由得想起了在望月楼时,楚慎和萧望原的一番言行,略显恍然。可是,掌门乃一门之主,难道以灵尊之威也不能压服众人吗?更何况,不是还有道祖他老人家吗? 见张尘面上恍然,随后又现出更大的疑惑,祁长镜不待他出言,苦声道,“老祖那里也有牵制,这是我等所不能确知的。至于掌门嘛,首座无恙时,还可压制众人。但现下首座伤重,不能视事。闻人师叔虽然回归,却惹了天大祸端,掌门也只得将她圈禁,酌情偶一用之。更何况……” “如何?”张尘见他面现谨慎,沉吟不语,出声追问道。 “更何况,我门中还有一位灵尊师叔,想你有所不知吧?”祁长镜苦笑一声道。 “哦?”张尘惊了,虚灵门竟然还有一位灵尊修士?怪不得是紫清灵域第一大宗门呢! “虚灵内外少有人知,我门首座之下,除了闻人师叔位列破灭殿主之外,还有一位行真殿主。”祁长镜侧头凝神,似在怀想。 张尘心中虽然好奇急切,却也知当下不便打扰他,便耐着性子等着他的下文。 “行真殿主,姬向玄,”祁长镜憧憬道,“当年掌门之位相争,姬师叔连败首座和闻人师叔,与海掌门相持三日,最后主动撤法,大笑而去。” “那么,最后到底是谁赢了?”张尘心中惊骇莫名,门中竟然还有这等往事,不由连声追问。 “谁也不知,或许,只有老祖和海掌门知晓吧!”祁长镜出了一会儿神,想起当年自己还是一个刚入门的灵徒,那几日每日抬头见那天上风云搅动,不辨晨昏。 “这么说,这位行真殿主,嗯,姬师叔,真正是道法精深啊!” “可惜啊!”祁长镜续道,随即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神来,抬手又在密室中布下一道阵法,将他和张尘二人护在当中。 “可惜姬师叔他……”祁长镜越发低声地道,“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 “他原本也是穷苦出身,当年楚家发掘了他,那时楚家还未如今日这般发迹,便将他送入我虚灵门修炼。他自身本命极佳,入门后更是奋发刻苦,后发先至,接连突破。” “证道灵尊时,门中因相继为掌门和首座筹措证道之资,无力再供奉于他。他便自行向各大豪族募化,其中楚家、萧家和胡家等都出力不少。自他成道之后,自是投桃报李,反倒对门中情义缺缺……” 听到这里,张尘算是明白了,这位姬师叔哪里是什么“恩怨分明”的性子,分明是有奶便是娘嘛!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管长老在他临行前所说的一番话,“年轻人,想要上进是好事。性子急了点嘛,倒也没什么,不过也要注意些分寸哦……” 管长老那一张肥脸笑意盈盈的样子,现下在他的回想中,便有了更深的意味。 “嘶……”张尘心中倒吸一口凉气。门中既然并非铁板一块,自己行事被人掣肘,看来也是自然的了。 对门外敌对,一言不合自可刀剑相向。可是,面对门中这数千年来形成的错综之势,又岂是一句快意恩仇就能够轻易打破的? 突然想到,他现下已将楚家、萧家得罪得死死的,莫非也早已在人算中了? 这一番忖来,自己先前所想之事便又有了不同意味。看来,为人持刃容易,但是没脑袋地向前冲可是死得快哟! 祁长镜看出张尘面上阴晴不定,便关心地问道,“张师弟,你怎么了?莫非有何心事?” 张尘闻言一个激灵醒来,见祁长镜一脸坦然,随即迅速收起心思,笑道,“无他,张某为姬师叔神威所慑服,心向往之罢了!” 祁长镜微微一笑,捋着长须道,“祁某长于鉴证,不善斗法,虽然如此,也是与张师弟你感同身受啊!” “对了,祁长老,不知这位姬师叔身在何处?为何从未见他在门中现身呢?”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张尘不能不关心。 “姬师叔求道甚切,几乎从不曾过问世事。”祁长镜答道。 张尘心中莫名一松,但祁长镜随后所言又让他一怔。 “因此,他便一直在魁丘之中修炼。” 第三百零二章 原来如此 从传功堂回到自家洞府,张尘陷入了沉思之中。 面对自己本命灵树的本相,祁长镜现出无比的惊愕,“竟只是一株紫花树?” 张尘自然不惧向他展示跟脚,这灵树若不激发,自家本事全然不会泄露。 “哼,老夫的蜃化之妙,岂是那小子能够一眼窥破的!”心念中,蜃祖老气横秋地点评道。 张尘不答,他还在咀嚼祁长镜向他透露的门中内情。 “不过,依他所说,虚灵门中内斗形势,你还得掂量掂量该如何自处哦!”蜃祖见他沉吟,便提醒道。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张尘心中一动,问道。 “照我看,一言不合,大笑出门,就做那闲云野鹤岂不美哉?省得这些劳什子乱七八糟的,看着就糟心!”蜃祖宏声应道。 张尘微微一笑,他倒也想过,现下身处如此局中,还真不如自己此前在外闯荡来得自在。就像那老极,一人得道,看似全无挂碍。 而盘点自己的道行,九张机进化之后,耍花儿一式守御出色,即使面对高阶灵师,他自忖也可全身而退。轻裁剪一式,攻击极其强悍。现下自己神魂与灵力均已大涨,足以支应御出一记轻裁剪。即使是高阶灵师,只要非功法特殊之人,恐怕也难以抵御。 其他剑式现下威力稍弱,用以对敌有所不堪。不过,既然这是一整套剑诀,张尘隐隐有感,一旦练成最后两式,应会形成一个剑阵。 他始终认为,这神奇剑诀的真正威力,只有在组成剑阵时才会完全发挥出来。从轻裁剪体会到的一丝剑中真意,令他对其威力更为笃定。不过,估计那要等到证道灵尊之后,很可能自己一辈子都无望达成。 眼下,扑朔步、迷离眼、锁魂劲、金雷附剑等,再加上龙票经古怪符纹串联之后的强力辅助,面对同阶修士,张尘全然无惧。 但若是灵尊当面,那就完全不够看了。他是见识过刑王、金鹏妖尊、闻人红缨等灵尊修士的神通的。 之前自己还只是一个小虾米,大能之士懒得直接伸手。现下要是再出去到处蹦跶,龙廷不仅不会善罢甘休,且手段只会更加激烈。 而作为龙廷的打压对象,虚灵门天然是自己的一棵乘凉大树。更何况,海掌门等人行事,张尘内心是认同的。 九公山往事,赤地千里,历历在目。刑王等以万物为刍狗,海掌门、柴道长则以生民为根本,不惜出手公然相抗。这是龙廷与虚灵门在根本大道上的异处。 不知不觉地,闻人红缨那一双清澈目光隐现面前,更加令他心内亮堂。 说到底,自己也是一介凡民出身,做人哪能忘了根本? 这么一想,他原本被祁长镜一席话搅动的心意大定。看来自己不仅要抱紧虚灵门这棵大树,还要与有志同门一起,令这棵大树根深叶茂,不至于在龙廷掀起的暴风骤雨中摧折了才好。 至于门中其他摇摆之人,倒也未必就跟龙廷同道,但着实跟紫清灵域内其他豪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也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这些世家豪族,相当于虚灵门与龙廷之间的摇摆势力。自己已与楚、萧等世家交恶,势必难以善了,眼下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紫清灵域那些世家豪族,原本都是从虚灵门脱离出去,自立门户形成的。甚至烈阳门和浣月宗也是如此,不过这两家宗门所作所为更加激烈,早已跟龙廷站在一起。”见张尘踌躇,蜃祖不由提醒道。 “哦?你怎知道得这般清楚?” “嘿嘿,老夫在灵山境潜藏万载,悠悠岁月尽在眼底啊!” “虚灵门乃此界上古宗门,何至于分崩离析至此而不能自已呢?” “背后自然是有推波助澜的罢了。”蜃祖毫不奇怪地道,“不过即使没有那老龙从中作梗,这万年宗门又如何?平静日子过久了,人心难测,自然是要分分合合的。” 张尘不语,也知蜃祖所言却是实情。 “你家老祖道心崇尚自然而然,且常受老龙牵制,因此门中情形一日不如一日久矣。” 这上层斗争,倒是张尘平日难以听闻的,因而也不知从何置喙。 “不过嘛,老夫对此见得多了。不要说你等凡俗之人,就是当年神族,还不是你争我夺,互相倾轧,乃至大打出手。直至将此间天地生生打落一个境界,灵气衰落至此。” 神仙打架,殃及凡人啊!张尘心想。 “那老龙也是个有本事的,立志要打通上界通道,因而以得道长生为饵,搅动四方英才奋争向上。名为提升壮大此界灵脉,实则,就是以此界万物生灵为祭也是在所不惜的。其目的,只要他及龙廷子孙能够飞升而已。” 这是越说越玄乎了,张尘只能静静地听他显摆。 “话说回来,世家豪族虽脱离了虚灵门,留下的门生故旧向来众多。而且这般多年来,他们各家越发壮大,尤为重视拉拢资助潜力修士。帮助他们提升修为不说,且每当门中各要害条块分割之时,明里暗里的争斗也是乱中有序的。” 这就比祁长镜所说更为切中肯綮了,张尘也只有默默听着的份。 “高真亭未伤之时还好说,与海无极一起,尚能镇住场面。高真亭伤重,闻人红缨半废,难保他们又要尾大不掉的了。” “那位姬向玄?”张尘忍不住问道。 “姬向玄虽说一心修炼,不问世事,但若谁将世家得罪得狠了,他是不会顾念什么同门之情的。”蜃祖肯定地道,“若说他重情倒也未必,重利却是一定的。你知道,魁丘现下在谁家手中吗?” “谁家?” “正是楚家!”蜃祖顿了一下,似在品味张尘现下心绪,又道,“已是连续三届的霸主了,迄今近百五十年。要不然,他家原本那条中品高阶灵脉如何升格到上品灵脉的?” “这么说,姬向玄亦是帮楚家看住那魁丘的场子咯?” “倒也并非只为楚家,在楚家之前,萧家曾连霸两届,再之前是胡家……”蜃祖似在曲指回想,最后道,“不管是谁家,他姬向玄只要在魁丘潜心修炼,以冲击更高境界,就要提世家出头。毕竟,想要成就天尊,极品灵眼可是天一般大的诱惑了。” 原来如此,张尘心中恍然。 经蜃祖这一番讲古,他已知当前形势。 这姬向玄说不定已是中阶灵尊之身。虚灵门中,高首座且不提,海掌门因无极品灵脉修炼,至今修为难以寸进,恐怕早已不是姬向玄对手。闻人红缨虽是通灵之体,到底比不上姬向玄整年浸泡在极品灵眼中。 算起来,这位姬向玄当是老祖之下虚灵门第一人。 正盘算着,忽听得洞府外禁制频频示警。 “张尘,出来!” 一个骄横语声爆喝,透阵传来,听来却颇为陌生。 第三百零三章 恶徒张尘 张尘一惊,何人竟敢在门中长老洞府外喧哗?并且直呼自己名号? 透过禁制,洞府外赫然一人正叉腰站立。只见她长身玉立,下巴微抬,满面寒霜地盯着自家洞府正门。 “咦!” 这不是近年一直闭关不出,准备冲击灵师境的掌门次女海明珠吗?虽然数十年未见,但她一直与灵徒时期面容几无二致。面对当年门中的顶尖灵徒,张尘自是印象颇深。 再一感应,对方神光内敛,修为大进,已是一名初阶灵师。 “早就听说她是金本命,果然不凡!”张尘念头一闪,又自疑惑起来,“先前也没得罪她呀!何事如此大动肝火?” 再看她身后,一名鬼头鬼脑的十余岁少女相伴左右,不时附在海明珠耳边,对着洞府指指点点。 正踌躇着,就听海明珠在禁制外娇声喝道,“知道你看得到我,快给姑奶奶滚出来!” 张尘目光微闪,随即坐起,打开禁制缓步走了出去。 站在门口,张尘神色自若地与海明珠相对,迅速地溜了一眼她身旁那鬼灵精少女。 见海明珠冷冷地盯着自己,并不见礼,张尘微微一笑,大方拱手道,“恭喜明珠师妹升阶!虚灵门幸甚!” “哼!姑奶奶名号也是你叫得的?” 海明珠绷着一张俏脸,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冷哼。言语间,目中鄙夷之色益盛。 她轻移脚步,在张尘身前左右转了半圈,像是欣赏一个怪物一样,最后又回到原地。 “你就是张尘?”语调清冷。 “正是区区。”张尘平静应道。 “你究竟有何丰功伟绩?竟敢妄想与我姐姐同台讲法?”海明珠好看的大眼一睁,目中精光流溢,盯着张尘连珠炮发难。 张尘心中一动,原来是因此之故。这海明珠应是闭关方出,随即便被撺掇了来找自己的麻烦。看来,门中已在为自己和海明月的升阶庆典做着准备,而有心之人也在借题发挥。 却不答话,看一眼海明珠身旁那少女,只见她也歪头不服气地怒视过来,双目中带着狡黠意味。 迅疾收起思绪,张尘微微一笑,道,“区区不才,安敢高攀,实是门中长辈议定罢了!” “哦?”海明珠却是不依不饶,厉声道,“长辈议定?难道你到处散播胡言乱语,说什么跟我姐姐天生一对,也是长辈议定?” 张尘愕然,这是怎么说的?左右不过一日光景,流言蜚语竟传播到这等程度了?看来,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寂寞了呀! “还有!他还胡说什么跟师父她老人家姻缘天定!还说,待师姑您出关之后,还要效那娥皇女英之旧事……这厮,真真可恶!”那少女清脆的嗓音突然响起,一脸嫌恶地冲着张尘控诉着。 海明珠面色铁青,目中竟有泪光隐隐泛动,身子微颤。 “……”张尘呆愣当场。 “哈哈……”蜃祖在他心念中放声狂笑,听来颇觉刺耳,“有趣,有趣!何人如此有才,竟在短短时日内编排出如此精彩的情节,实是比老夫我还有才啊!” “你闭嘴!”张尘目中闪过一丝怒意,心内沉声喝道。 “哈哈……哈哈……”蜃祖虽然不再出言,却依旧似在捧腹大笑。 “卑鄙下流!无耻恶徒!”海明珠出语飞快,双拳紧捏地寒声道,“今日,我便要称量称量你究竟有几斤几两!” “小婵儿,你且退下!”话音未落,那少女身形骤起,像一只小鸟般飞离此处。 张尘还待辩解,就见海明珠已然起势。抬手翻掌间,一颗不起眼的小水滴蓦然浮现,朝着张尘疾射过来。 水滴来势似缓实急,途中更是“哗啦”一声响,好似江河倾泻般,散作无数更为细小的水线,密密麻麻银针般齐射过来。 二人相距本就甚近,张尘待要闪躲已是不及。略退半步之后,急忙唤出袖中惊鸿剑,一记耍花儿祭起。 “呼呼呼……” 一朵莲花的白色骨朵虚影凭空一跳,瞬间绽放出片片花瓣。就在银针铺天盖地而来时,花影总算及时地护住了脸面等身前要害。 “唰唰唰……” 银针过处,虚影频闪,每一闪却令花影更为凝实,渐渐有如实质。 而那银针样水线,凡冲入花影的即告消散,再无旁逸而出的。不过亦有少数从花影覆盖不到的下方越过,“噗噗”声中,擦着张尘正在提起的脚板疾刺。 “唔……” 张尘只觉双脚脚底一阵刺痛,虽然躲过了余下大多数,仍有极少数银针水线刺中双脚。 两股寒意分别从脚底板蹿起,向上疾冲。张尘只觉两股麻木之感迅速沿着双腿蔓延,他将剑势一收,一边御力抵挡寒意,一边闪身就退入了禁制之中。 事发如此突然,自己倒是吃了一个暗亏。 海明珠见他瞬间逃遁无踪,一个愣怔呆在当场。升阶之后,她已多次试过自家功法,威力实是比先前大涨十数倍不止。然而,方才此人竟能躲过自己的突袭,且还当机立断地闪身退却,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自己的水线银针毕竟将他刺伤,若无手段加以施救,定要叫他吃些苦头。 “哼!不过如此!”她冷笑一声,出言讥讽道。 躲得远远的那小婵儿,一直睁大双眼盯着二人相斗场面。方才那一攻一守在她看来都不过是呼吸间的事。模模糊糊中,她只觉眼前一花,那恶徒张尘就闪身逃了。看来,就算是中阶灵师,也不是明珠师姑的对手。 “哈哈……”小婵儿飞身向前,依偎在海明珠身旁,笑得花枝乱颤。 “逃得倒是飞快,莫非他的本命是一只兔子?哈哈……”小婵儿好不容易直起笑弯的腰,口中清脆发声不停。到最后,她甚至双手单指一翻眼皮,冲着张尘洞府门前“略略略”作出一通鬼脸。 海明珠见张尘躲进自家洞府,不由气恼,祭起双掌,迅起即落。 轰然间,两股汹涌浪潮般气劲生出,砸向张尘洞府门前禁制。 “轰……” 洞府门前,应声亮起一道青白光幕。光影乱颤,将这两股气劲悉数吸收,随之渐渐平息。 张尘勉力站在禁制之后的花园中,面上神色驳杂,只觉地面微颤。好在这禁制乃门中为长老精心设置,倒是不惧海明珠这一番出手。 “给姑奶奶出来!”海明珠盛怒未消,接连出手,将这禁制光幕冲击得有如波涛翻滚。 异响连连中,张尘只觉那两股寒意犹如流水渗过地面,根本阻拦不住地合流一处。最后,竟向着自家本命空间缓慢而有力地渗透过来。 连番御力也难以抵挡,张尘不由有点惶恐,“这小妮子,恁是歹毒!” “逃跑你争一,狡兔不如你;缩头当乌龟,枉顾一脸灰……略略略……”小婵儿得势猖狂,在海明珠身后欢呼雀跃,歌之舞之。 看这架势,平常也没少干这等促狭之事。 “这小丫头片子,恁是可恶!” 张尘见这小姑娘越发得意忘形,一时又气又急,又有些哭笑不得。 第三百零四章 就是她了 既然禁制有效,张尘也不去管她二人了,干脆坐地设法阻住寒意入侵。 “锁魂劲!……” 心念中,蜃祖早已不复先前得意,颤抖着嚷道,像是禁不住数九寒冬似地打着摆子。 张尘心绪一定,不假思索地御起青元转魂功。无须附剑,灵树茎干一颤,立刻冒起一团无形金光,向着根部急涌而去。 金光兜头将那股寒意罩定,迅速地团团包裹起来。然而那寒意生气蓬勃,似乎绵绵无尽。张尘的锁魂劲本就长于绵长深厚,然而在这寒意面前竟一时打了个平手。 就好像一个顽固病灶,寒意虽然被暂时控制住了,但病去如抽丝,这玩意儿缠缠绵绵竟似在张尘本命空间中生了根,锁魂劲一时半会儿都无法将其消磨。 “金雷!……”蜃祖声调略高,再次提醒道。 灵树上闪电徽记一动,再一道金光,沿着茎干就疾冲直下。 纯金色雷电自虬结成团的锁魂光团表面渗入。“轰隆……”一声春雷,立刻冰雪消融,那股寒意立竿见影般消退。 不过须臾之间,药到病除,不适之感立解。张尘兀自不相信地再祭起一道金雷,直将锁魂光团中扫荡得空空如也,这才缓缓松开锁魂禁制。 “这是什么鬼东西?如此难缠!”张尘擦一把额头细汗,嘀咕道。自己刚刚还自忖同阶近乎无敌,没想到连山门都还没走出,就差点着了一个刚刚升阶的初阶灵师的道儿。 “玄水部的阴癸功!没想到,时隔万载,老夫还能再次见识到。”蜃祖此刻终于像是长吁一口气,悠悠叹道。 “阴癸功?”张尘喃喃自语,这功法听起来就阴柔难缠。 看来,天下功法异彩纷呈,其中颇多神奇之处。若功法相克,甚至可以忽略修士个人的境界高低差别。相似的,若功法相生,却也可生成极大威力,并非全由境界高低决定。当然了,若是超出一个大境界,就如成人与小儿放对,一力降十会。 张尘愣了一会儿神,就听禁制外叫骂声渐息。海明珠已然带着那小婵儿离去,只是那小姑娘一路上仍在高声笑唱:“逃跑你争一,狡兔不如你;缩头当乌龟,枉顾一脸灰……”。 “可恶!”张尘恨得牙痒痒。 这下好了,全虚灵门上下恐怕都已知道,自己这个巡山长老被两个女修堵住门,屡遭叫骂羞辱而不敢开门。 他倒是想过,出去讨回一点颜面,将这二人吊打一番,这才解恨。 可他着实忌惮那“阴癸功”。方才只是一丝寒意入侵便如此难挡,若对方还有后招,自己可就要倒大霉了! 起身活动活动犹自麻木的双腿,张尘愤愤地决定,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吧。 冷静下来,他再一琢磨此事。那海明珠此番出手,他倒觉得首恶并不是她,定是有人暗中蛊惑。这么一想,那小婵儿的嫌疑便大生。 听起来,她好像是海明月的弟子。这是替她师父出头来了?海明月未出面,想来是她还念着顾及掌门海无极的颜面。而这小婵儿,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小婵儿?……”张尘口中轻声念叨,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 对了,张尘一抖袖,三份名册样物事浮现眼前。他伸手抓起其中一册,在面前唰地展开。 “尤婵儿,十二级灵徒,本命……”随着诵念声结束,册中浮现出一个少女面部虚影,赫然正是那古灵精怪的可恶模样。 “果然是你!”张尘“啪”一声合上名册,陷入了思索。 她不是海明月的弟子吗?怎地还在祁长镜给自己的推荐名单中呢? …… “张师弟,去而复返却是为了她?”传功堂长老静室,祁长镜一脸犹疑地问道。 “正是!”张尘进门之前就已缓颊,压下心中疑惑,耐心问道,“师弟我颇觉这小丫头灵性十足,是个可调教的,因此特来相询此女详情。” “此女……哎呀,也是祁某一时兴起,怎地将她放了出来!”祁长老现出为难神色。 “哦?这却是何故?难道此女有何隐疾不成?”张尘不明所以地问道。 “那倒不是,此女着实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已修炼到觉醒的紧要关头!只是……” “只是如何?” “说与张师弟你也无妨,只是掌门长女,明月师妹她也看中了此女,本待等这尤婵儿觉醒之后即收入门墙。”祁长镜将为难之事说出,反而长吁一口气,心想张师弟这回应该知难而退了。 “哦?”张尘闻言,开始沉吟起来,却并不就此言弃。 “按照门中规矩,她们可曾正式行过拜师之礼?”张尘目光微闪,追问道。 “那到不曾,明月师妹只是口头表达了意向,想是待尤婵儿觉醒之时,来一个双喜临门吧。” “哦?师弟我来此之前,也曾研究过门规,若是如此,他人仍可指定此女为徒的,是这样吧?”张尘紧着问道。 “咦?”祁长镜这才意识到张尘异样,这位张师弟一向谦和,今日这是怎么了?自己已将情形告知得明明白白,为何他仍执意如此? 虽说门中规定,长老收徒,可在灵徒当中任意指定一人,其人不得违抗,否则门规处置,重者废除修为,逐出山门。张尘此举,倒也合理。 只是,掌门长女钦定之徒,谁还不是心知肚明地相让避嫌? 张师弟此举,无异于胡搅蛮缠嘛,这就是不懂事了! 祁长镜虽平日痴于鉴证,此番却也颇觉怪异。眼前情形,在他漫长的修炼生涯中还是第一次遇到。 “师弟,你这是,誓要指定收此尤婵儿为徒?”祁长镜一脸不敢相信地问道。 “正是!”张尘肯定地一点首,微微皱眉,作出一副无奈状,道,“师弟虽乃修道之人,却时常生出执念,只觉这尤婵儿与师弟我冥冥中自有师徒缘分。一旦错过,对师弟对此女都是莫大的损失,因而不惜冒犯明月师妹也是要收此女为徒的。” 见祁长镜神情错愕,他连忙又道,“祁长老,祁师兄,到了你我这个地步,若想要修为寸进,势必要保证心念通达。否则,轻则停滞不前,重则久郁之下,走火入魔的情形也是有的。祁师兄,想来你是能够理会得小弟这番心境的吧?” “这!……”一时之间,祁长镜竟无言以对。这位张师弟乃门中后起之秀,其势如蒸蒸日上,显然也深受掌门器重。 没想到,转眼之间,他竟与掌门之女生了冲突,这可如何是好?门中现下还正在为他二人合办庆典之仪,可这样下去,到时二人不要大打出手才好。 “师弟想好了,就是她了!”张尘见祁长镜不说话,兀自以拳击掌,略显兴奋地断然道。 “这收徒仪式嘛,就在今日,一切从简,省得再给门中添什么麻烦!让师弟我心中委实过意不去!” 第三百零五章 徒儿回家 “休想!” 尤婵儿站在传功堂大殿之中,昂头面对堂上,一双美目圆睁,怒视着张尘。 看她面色,早已从方才初见张尘时的愕然和不屑,转变成为更深切的鄙夷。 “你以为我师父会放任你这般胡来吗?哼!连明珠师姑都打不过,还想抢她老人家的徒弟!”尤婵儿一挺脖子,满头青丝在小巧的后背上打了个滚,横眉冷对面前这无耻恶徒。 张尘看她一眼,却不接茬,转头面向祁长镜,拱手笑道,“还请师兄向这位弟子赐下名册吧!” 祁长镜面色尴尬,迟疑片刻,才从袖中掏出一张册页。看一眼尤婵儿,他抬手一伸,册页便缓缓飞向堂下。 尤婵儿伸手接过,正是自己在门中的册籍。却看页首,几个青光大字清晰浮现:巡山长老张尘首徒。 “啊!”尤婵儿轻讶一声,脸色一下变得粉白,继而迅速涨红。 “你!” 一双小手将这册页紧紧攥住,以致于将它虬成了一团而不自知。绷紧的小脸上,双目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随之狠狠地剜了一眼张尘,尖声嚷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尤婵儿就是死,也不会屈从于你!” 话未说完,便已转身从堂中狂奔而出,兀自留下身后一缕缥缈的哭腔。 “这孩子!还未正式入门就这般不听话,看来今后还要多加管教才行啊!”张尘微微一笑,说着便起身踱到堂下,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那一团册页。 仔细地平展开,又压压密如皱纹的折痕,这才将之珍而重之地收入袖中。 “祁师兄,既然师弟与那丫头师徒名分已定,这收徒仪式择日再办也罢。”回转过身,张尘便要拱手告辞。 祁长镜连忙走下座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苦笑道,“师弟,你这又是何苦呢?” 张尘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也不言语,洗耳恭听。 “这丫头虽然根骨上佳,但其本命灵物至今蒙昧不明,不知具体为何物。即使老夫镜鉴多次也不能确知,现下只得依靠明月师妹的月华洗濯,方能一点一点探明其真身。” “你如此横插一手,岂不是,岂不是害人害己嘛!”祁长镜说到这里,甩手将他一只手丢开,扭头不言。 “哦?”张尘倒未料到这一层。那册页上写明此女乃金本命,根骨上佳,却并未写明是何本命灵物。原本他还以为这是对门中潜力弟子的故意遮掩,哪知还有这一层转折。 怪不得这尤婵儿铁了心地要拜海明月为师,这是早就有了师徒之实了。 可是,那又怎样呢?谁叫这小丫头得罪了自己?现下他是拿二位掌门之女没办法,但难道还治不住一个小小灵徒不成? “就算你强收她为徒,她今后日日躲着你,忤逆你,你又能奈她何?岂不是倒让自己斯文扫地嘛!”祁长镜忍不住气恼,替他分析道。 “嗯,这倒是个麻烦!”张尘心中想的却不是这一层,而是那尤婵儿急切间遁走,定是去寻那海氏姐妹去了。若是让她得了庇护,自己一时之间还真不好措手。 这般想着,口中却道,“此女如此顽劣,若任由她在外游逛,指不定还要惹出什么有辱师门的祸端来。看来,做师父的不得不亲自出手,将她强行圈禁起来才好。”张尘点点头,起身就要遁走。 “哎,师弟莫慌!”祁长镜却又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正色道,“门中规矩,取根骨排行头名灵徒为徒者,须搭配一名末三位灵徒弟子,你且看看,收哪一个为好……” 说着,便又去袖中摸索出那一套名册,要递与张尘过目。 张尘哪里还有功夫在这里耽误,一摆手,“师兄你看着办便好,就交给你全权代为办理了,师弟这就告辞!” 说罢,便匆匆而去。 看着张尘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祁长镜摇摇头,暗叹一口气,心道,“到底是毛躁了些!” 手里却已然掏出了三张册页,这回却仔仔细细地打开详究了半天,终于从中取出一份,口中自语道,“便这一个吧。嗯,鲁大力,土属性本命,张师弟本命属木,木生土,正好!” 言罢,便将其他册页收起,单将这一张册页抛向半空,以指代笔凌空写道,“巡山长老张尘次徒……” …… “这个卑鄙小人!”尤婵儿一边向后山奔行,一边咬牙切齿地低语道,“待姑奶奶去寻到明珠师姑,看她怎么收拾你!” 正低头奋力前行,不妨身前一个人影挡住去路,抬头一看,张尘正一脸含笑地看着自己。 尤婵儿惊呼一声,吓得小脸紧绷,倒退半步。 “好徒儿,这般着急赶路,是要去哪儿呀?为师的洞府在那边峰上,你却是行错了路了!”张尘无比慈爱地柔声道。 “你,我……”尤婵儿双目乱转,心头明悟,此人乃灵师长老,既然被他发现行踪,现下断难逃脱。 说不得,先缓住他再说。“我,我这是要回去收拾行李!”尤婵儿鼓起勇气道。 “哦?这是通往后山长老洞府的路,灵徒境内门弟子一向住在山右,还说你没走错!”张尘像是关爱无知后辈一样地嗔怪道。 “哼!姑奶奶心情不好,到后山散散心,这你也要管?”尤婵儿见一计不成,干脆梗起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做派。 “咦,怎么跟为师说话的!”张尘微微皱眉,佯装不悦地道,“是哪个惹你不开心了,告诉为师,为师定然为你作主!” “你……”尤婵儿没想到这人耍起花腔来,竟丝毫不在自己之下,一时倒也无语。 张尘见她双颊气鼓鼓地涨红,乌溜溜大眼珠乱转,兀自没有放弃顽抗。他心中哂笑,“哼,小丫头片子,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今日若让你逃脱了去,我这几十年还真是白活了!” 正对峙的时候,尤婵儿突地一指张尘身后,口中惊叫道,“咦!明珠师姑你来了!” 话音未落,转身就往侧方林中一投。 “哼!”张尘头也不回,只默然地看着她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林中不住穿梭。 这小小伎俩也敢在他面前耍弄,还真不拿他这个师父当灵师境高人看待啊! 不过,张尘嘴边微笑刚刚泛起便又即刻凝固。 “咦!”他面色一怔,只见密林中,尤婵儿的气息竟一下子多出数道,而她的身影竟也散播去了各方。一时之间,他竟失去了对这丫头真身气息的追摄。 张尘神色一正,连忙御出迷离之眼,扫向那一处密林之中。 目光所及之处,尤婵儿身影一道道破灭,附在其上的气息亦是如此。到最后,只有一道身影犹自在密林最深处没命狂奔。 一边奔逃,尤婵儿一边惊声狂呼,“救命!非礼啊!” 第三百零六章 绝对保密 尤婵儿还待要高声喊叫,张尘哪里还会给她机会? 一点指,便是一个禁言术,让她瞬间变成了哑巴。 尤婵儿陡地发觉自己开口不能言,目中难免惊慌,脚下却一刻也不停,转头朝着山上疾奔。 张尘也不啰嗦,直接飞身上前,伸手一探,便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抓住尤婵儿的衣领,就要将她提至半空。 “唔唔唔……” 尤婵儿小身子拼命一扭,张尘只觉手上一轻。低头一看,手上只抓住一袭青色道袍,而那尤婵儿竟再次逃脱了出去。 “咦!”见她这一副架势,张尘倒也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丫头还真是滑溜,莫非是属泥鳅的不成? 身形不动,张尘直接探手下去,将仍在挣扎着向上攀爬的尤婵儿干脆一把捞起。 尤婵儿此刻一身白色亵衣亵裤,仍自不甘束手就擒。虽口不能言,双手使劲要掰开张尘的臂膀。然而,终其一身之力,又岂能扭得过灵师境修士的铁肘? 眼见自己就要被这恶贼掳走,尤婵儿一张口,好似不甘受辱的烈女一般,恶狠狠地咬在张尘臂上。 “唔!……” 一口下去,犹如生嚼精铁,尤婵儿只觉齿根生疼。一股血腥味弥漫口腔,一缕殷红血迹从唇上渗出。 张尘一心要飞离此处,只怕被海明月姐妹赶来,平添一场纷争。再一升空,就要疾速飞遁,突觉臂弯里此刻竟没了动静。 低头一看,那尤婵儿却也不挣扎了,只仰头死死地盯着张尘面上。 乍一看,只见她双目中一对漆黑的眼珠定定的,好似两头择人而噬的野兽。再加上唇上血污,就连张尘见了都是一愣。 “这小丫头片子,性子怎地如此刚烈!”张尘心头没来由地一软。随之一点指,将那一袭袍服为她重新穿好。 压下心头一丝烦躁,他像是正在做一件坏事一般,寻了自家洞府方向,急急遁去。 “站住!” 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声清喝,听来像是海明珠。 臂弯中,尤婵儿瞬时便又有了动静,一番更加激烈的挣扎,表露出她此刻的心绪。 张尘一个禁锢将她身形止住,本待不回头,就要不管不顾地遁走。 一转念,又改换了心意。 “老子教导自家徒弟,凭什么搞得好像做贼似的!”这么想着,他便果断收势,落下身形,回身冷冷地面向来人。 来人近了,虽然相貌极似,但却不是海明珠。只见她圆脸高髻,自有一股雍容明艳的风姿。 见张尘果然停下,她也缓缓止住身形,先是盯一眼尤婵儿,继而将目光落在张尘衣袍之上,然后才一拱手道,“这位师兄,请先将小婵儿放下说话!” 放下? 张尘果断地摇头,自己好不容易抓住这丫头,一旦放下,怕就是一个龙游深潭、踪影全无的结果。尤婵儿面色激动,但被牢牢禁锢住,因而更加惶急。 正在这时,远远地又陆续奔来一队人影。细看之下,正是山门中巡山修士小队。想来方才尤婵儿的那一通喊叫还是惹了注意。 许是感应到场中有两位灵师,这一队人便放慢了遁速。张尘已然看到领头汉子,竟是自己的旧识。 那汉子降下身形,惊异地看着张尘,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恭敬地一礼,道,“弟子赵明盛见过张师叔,见过海师叔!” 张尘一听他这般说,便知道对面这人果真就是海明月。先前在虚灵门中那一年,此女一直潜修不出,竟一面都未曾见过。 此时他也不去看海明月,只将久别重逢的意味掺入和气一笑中,道,“原来是明盛师兄!小弟与明盛师兄少时相识,无须多礼!” 这位赵明盛当年于自己有恩,张尘对此是始终不曾忘却的。 海明月本来见张尘对自己所言无动于衷,待要变色,见巡山小队前来,便又止住。 “赵师侄,你来得正好!这位师兄不知何故竟对一名灵徒弟子下手如此,还望你等明察。”海明月红唇轻启,语调平静地道。 她方才已探查过,尤婵儿虽然面相凄惨,实则并无大碍。 “呃……”赵明盛看一眼尤婵儿,又看着张尘,顿时不知该如何启齿。 “张师……叔,您这是?”迟疑片刻,赵明盛这才期期艾艾地问道。 他身后四名灵徒弟子此刻神情迷惑,向两位长老行礼之后便退后一步垂手站立,不过却纷纷将耳朵竖起。 “唉!说出来真是丢人!师弟我闲来无事,学人家收一个徒弟调教调教。结果,一不小心收了一个劣徒。不服管教不说,还总想着吃里扒外,到处散播她师父我的谣言!真是气死我也!……” 张尘目中神色一动,接着赵明盛话头,长叹一口气,一脸无奈地喋喋不休道。 “哦?小婵儿何时成了你的徒儿?”赵明盛还没回应,海明月先行惊奇地出言截住他的话头。 虚灵门几乎尽人皆知,这尤婵儿是她海明月内定之徒,怎地这人却在此信口雌黄? 尤婵儿口不能言,却将几人对话听得真真的,此刻见海明月终于发难,不由面色涨红,目中更添愤慨之色。 赵明盛乍一听张尘所言,也是脑袋一懵。不过他也非蠢笨之人,知道此刻还是当一个哑巴最好,便束手站立,保持耳聪目明,却不发一言。 “便是今日呀!传功堂祁长老可以作证!”张尘低头看一眼怒目而视的尤婵儿,和声道,“徒儿呀,快随为师回洞府去,莫要再顽劣了!” 海明月此刻哪里会放过他,断然喝道,“说清楚再走!”抬手一道灵光祭出,打在尤婵儿身上。 尤婵儿一个激灵,口中呼喝出声,立知那禁言术破了。“是他强逼的!”对着海明月等人,她放声大嚷道。 海明月神色一怔,方才自己一记灵力御出,好似一头撞在了棉花上,全无着力之处。若不是对方故意放开一个口子,就连这小小的禁言术自己都无法破解。因此,现下尤婵儿虽然口已能言,身上禁锢却仍未消除。 这人修为深厚,远在自己之上!海明月好似对尤婵儿呼喊恍若未闻,只惊诧地望向张尘。 “唉……”张尘轻叹一口气,袍袖一抖,从中飞出一张众人熟悉的册页。 册页向着海明月身前飘去,继而又向赵明盛等人面前一一缓缓移动,以使众人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其上几个青光大字:“尤婵儿……巡山长老张尘首徒”。 “张某行事低调,收徒一事本不欲惊动门中,因此便只告请了祁长老。现下既然这逆徒连番忤逆,想来还是公之于众地好,省得她玩心重,收束不住自己,做出些不知好歹之事!” “哦,原来如此!”赵明盛见海明月面色一怔,几欲张口又生生止住,这才在张尘的目光催使下,出言相应。 他立刻识趣地一躬身,对张尘致礼道,“张长老行事向来低调,收徒一事,弟子等人定当不会到处张扬,还请张长老放心!” 赵明盛身后几人见状,各自扭头相视,随即纷纷依样行礼,齐声道,“张长老放心,弟子等绝对保密!” 张尘微微点头,向赵明盛含笑致意。 “不是!这,我,哇……”尤婵儿见海明月面色数变,最后还是缓缓恢复了平静,终于绷不住了,放声大哭。 “怎地来的不是明珠师姑呢!”在被张尘带离地面的那一刻,她心中绝望地呼道。 第三百零七章 坐享其成 “你这是何苦呢?” 身后静室中尤婵儿尖声喝骂不停,蜃祖在张尘心念中无奈地道。 张尘在这间静室外设了一道禁制,随即扭头往自家静室行去。一路走,蜃祖一路嘀咕道,“自找麻烦,这并非你一贯的行事风格嘛!” 直到在静室中安坐片刻,张尘才微笑自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尤婵儿倒也算是我破局的一枚棋子了。” “哦?” “门中现下情势复杂,我也该做些准备才好。” “莫不是看到海无极并未掌控全局,你便故意向门中其他势力示好,递上一张投名状?” “那与示弱又有何区别?我自有主张。” “哦?怎么说?”蜃祖不由奇道。 “门中有派,派中有脉,稍大点的任何一家宗族无不如此。而我张尘现下已非灵徒时候,再怎么隐忍潜藏亦是无用,人家总要猜度你,试探你,然后再决定如何针对我的策略。情势如此,不得不选边站的时候,为何不干脆自成一脉呢?” “咦,你何时有了如此心境了?”蜃祖先是惊奇,继而不满地道,“看来你已有定计,竟瞒过老夫我!” 张尘却不管他,继续盘算道,“先前门中各方以为我乃掌门一脉。现下一来,或许他们的判断亦会有所改变。” “会不会还可能主动拉拢你?” “拉拢倒不至于。这一番动静闹起来,他们或许以为挑拨生效,至于是否继续打压,还未可知呢!” “嗯,这动静不可谓不大了,也就是海明月心性淡薄,否则乱子只怕还要更大些。你便不怕彻底得罪了你家掌门?” “事发至今,你以为掌门不知么?” “……” 蜃祖不响,片刻后迟疑地道,“祁长镜应早已将一干情形上报给海无极,然则……” “然则,他并未出手干预。”张尘接道。 “你是说,海无极默认了此一现状?” “或许是静观其变吧。”张尘提醒蜃祖道,“海掌门从未在公开场合对我张尘稍假颜色。” “那么,你与海无极是要暗通款曲?”蜃祖念头一动,继而醒悟过来,“你小子大有长进呀!差点连老夫我都骗过了!” 张尘沉默不答,心想,海掌门是如何思虑的,也只有边走边看,寻机再行商量了。 蜃祖却颇显兴奋,不自觉地推导道,“如此一来,你暗中有掌门撑腰,明面上也可在各脉之间周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若要自成一脉,首先还得看你自己能否立住跟脚才行。想法虽好,地盘还须自己去打。” “那是自然,这一路走来,我张尘何时坐享其成过?” “嗯……”蜃祖故意卖一个关子,假装沉思之后徐徐道,“除了老夫屡屡出手相助之外,确然没有!” 张尘丢给他一个无言的心绪,以示不满。 “哈哈哈……好吧好吧,你我算是患难之交,互为倚柱罢了!”蜃祖故作大度地宣告。 张尘并不接话,换了话题,“你现下又不劝我大笑出门,去做那闲云野鹤了?” “那自然也是极好的,只是你小子现下贪恋权位,贪图安稳罢了!”蜃祖不服气地道。 “这些年来,你我也算是闯荡游历久矣,可曾得稍许安稳否?” 张尘自问自答,“龙廷势大,于我是死敌。我若成了孤魂野鬼,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现下,我既已身居此位,何不好好利用既有资源,为自己,也为同道之人,造一坐更为牢固的靠山呢?”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蜃祖闻言已知他心意,顿时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来。 “然则,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丫头?现下恐怕她倒成了你的头一个难题哟!” “嘿嘿,如此便要劳动您老人家了!”张尘心念一转,软语道。 蜃祖没好气地回道,“怎地又扯到我头上了?” “这丫头根骨虽佳,但本命不显,据说连海掌门都辨识不清。海明月以其神通多次洗濯其本命之物,亦未能探出个究竟。” “嗯,然则呢?” “然……然则,您老人家得帮我呀!” “帮你?”蜃祖“嗤”一声笑,“你自己惹回来的麻烦,原来是早就将老夫我这个苦力也算计上了。哼,不干!” 张尘一下子被噎住了,一时不知该拿这个成了精的家伙怎么办才好,只好嬉笑道,“就当我求您老人家还不行嘛!” “不干不干,你张尘何时坐享其成过?”蜃祖顿时有了拿腔拿调的资本,阴阳怪气地揶揄道,“老夫我不能坏了你张长老的清誉呀!” “你!” 张尘又气又急,这老小子这一撂蹶子,自己还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真的用锁魂劲将他折磨一番,逼其就范吧? 二人正相持间,忽然洞府外传来飞讯,却是传功堂来人。 张尘便将此事放下,左右也不急在这一时。信步出门,只见一个中年道人领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正恭敬地立在门口。 那中年道人乃传功堂一位执事,姓常,张尘自是认识。再看那男孩,身量倒是不小,却一副怯怯的模样,跟在常执事身后,只敢把头低着,紧盯着自己的脚面。 “张长老,这是祁长老照例为您安排的徒弟,名为鲁大力。此为他在门中的册页,还请您收下。” 张尘这才收起疑惑的神情,转身仔细地在这鲁大力身上查看一番。 方才事发突然,赶着去抓那尤婵儿,他倒是忘了这一茬。现下看人家已经把人送到门口了,这才想起了,自己又多了一个徒弟。 不过,现下看来,这个在全门上下灵徒中根骨排名末位的徒弟,还真是名副其实。 “哈!”蜃祖在他还在琢磨的时候,先自乐起来,“抢了一个根骨上佳、本命不明的徒弟,人家又给你送来一个废材弟子作添头。妙啊,妙!” 张尘想要反驳,马上又想到还有求于人家,只得把鼻子一捏,吞下自己酿的苦酒。 也好,洞府里也需要一个洒扫庭除,出入接引的童子。这鲁大力看似粗笨了点,到底也是一名灵徒,总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吧。 当下便与常执事作了交割,谢过人家,就要将鲁大力带进门中。 “张长老,还有一事!”常执事一躬身,笑道,“方才明珠师叔传讯我传功堂,说是经海掌门同意,她老人家的升阶庆典也将与您及明月师叔的一同举行。” 嗯? 张尘心中一愣,他原想着自己抢了尤婵儿之后,海明珠当会再次闹上自家洞府。哪知却久未见她前来,正自奇怪,现下却突然来这么一出,这是什么路数? “哦?”他眉头一皱,“何日举行,可曾定下了?” “三日之后,请柬正在散发下去。我门中上下,及与我虚灵门交好的宗族代表届时均将齐来相聚,共贺您三位荣登上阶!” 第三百零八章 黑色火镰 张尘端坐在主位上,鲁大力趴在堂下行跪拜大礼。 行礼毕,鲁大力爬起来,乖巧地在张尘身侧低首肃立。 面对这位传说中的灵师境高人,他心中忐忑不安。自己今年侥幸入了门中,平日虽修炼极勤,进境却极慢。他隐隐猜到,只怕自己的根骨极其驳杂,而据门中新规,很可能因此沾光拜入某个长老门下。 但以往有此经历的灵徒,往往只是作为记名弟子拜师,且几乎全都在拜师之后便被打发到紫清山下种灵田去了。有厚道些的长老,也不过只是愿意跟内务堂之人打个招呼,嘱其照应一二。至于指点什么的,那是根本不用想的了。 毕竟,谁会真的在一个废材弟子身上费心费力呢? 张尘一言不发地看着鲁大力,令他将一颗头颅垂得更低。 默然不语中,张尘伸出一只手掌,按在他头顶上。 “放开心神……” 随着张尘一声令下,鲁大力连忙运转起门中基础功法,渐渐将心神沉入空明。 一缕神念缓缓渗入鲁大力本命空间,模模糊糊地,只见空间中一个黑黝黝的小小虚影悬浮。看形状,倒似一个扁平的小小斧身。斧刃两头起翘,拉出一道微弯的刃身。只是刃锋未开,显得拙朴不工,黑漆漆的好似一块生铁。 果然是一枚火镰,张尘缓缓收手,心中平静如初。 贫苦人家出身,一重灵台种灵成功。根骨相当驳杂,只火属性稍稍突出,本命亦极普通。眼下只是三级灵徒,比自己当年似乎还有不如。 “能够种灵成功,实乃百中无一的巧合。”祁长镜的评语在张尘脑中浮现。 “木生火?”见祁长镜在名册中给自己的留言,张尘心中暗笑,“这位祁长老还真是可爱得紧!” 这么一来,那尤婵儿金属性本命,倒是要来克自己的喽? 微微摇头,将鲁大力的相关信息在自己脑中过了一遍,见这孩子恭恭敬敬的样子,张尘稍感宽心。只见他生得倒是浓眉大眼,只是目光有些呆滞,稍显笨拙。 张尘一下子想起自己的童年往事,目光便更柔和了些。说起来,他才是自己的第一个徒弟。 “入得我门,便在此安心修炼,不可堕了为师威风!你可知道?” 嗯? 鲁大力猛地一抬头,见师父正和气地看向自己。惊愕中,他嗓音一哽,一躬身便机械地应道,“是!” 一股令他颤栗的激情在心中鼓荡不休,令他呼吸加快,胸口起伏不定。同时,一缕不敢相信的思绪仍然萦绕在怀。自己方才没有听错吧?师父叫自己在“此”安心修炼! “你之情形,我已知晓。莫要气馁,为师当年根骨亦是不佳,如今还不是照样登堂入室?”张尘好似猜透了鲁大力的心思,缓慢但有力地道,“不管你之前是怎生想的,但我张尘门下不留庸人。若你只想安于现状,现下便请出了这门,从此你我师徒缘尽。张某甚至还会为你张罗一个好去处,保你一时安生。” 鲁大力面上泛起一丝犹疑,但很快就慢慢坚定下来,耳畔又传来张尘威严的语声,“若是选择留下,以你之状,便须做好破釜沉舟,脱胎换骨的准备!” “弟子遵命!” 鲁大力重又跨步向前,拜到在地,口中洪声应道。 又交待了几句日常,张尘便带着他,在尤婵儿所在静室附近的一间静室安顿。 尤婵儿此刻却未再叫闹,室中一片安静。心神感应下,张尘见她端坐在榻上,支颐皱眉,显得颇有些疲累。 暂且也顾不上她,看看天色不早,便回转自家内室。 夜幕刚刚垂下,一个模糊的黑影在张尘洞府门外悄悄现身。也不见他传讯,洞府门前禁制自动开启,黑影一个闪身便跃了进来。 张尘已端坐在堂中主位上,含笑看向来人,竟是赵明盛。 二人攀谈许久,赵明盛这才起身告退。 目送他离去,张尘重又坐下,闭目思索。 “没想到,你的那些故朋旧友倒是有出息的。周至用已升阶不说,沈约、何长青以及金素儿都在闭关冲击灵师境了。倒是这赵明盛实在,自觉把握不大,因此放弃闭关,仍在门中领些俗务,也为自己尽可能地赚取资源。” 左右无人,蜃祖便在张尘心念中不甘寂寞地出现。 “明盛师兄一向厚道稳重,想来是在做万全准备吧,我当助他一臂之力。” “所以你便将身上一些丹药阵器送予他,并且还捎带了沈约等人的份?” “这些东西得自那些世家灵师的多,在我手上亦是无用,对他们而言却非等闲。” “他们便算是你在门中拉起的第一批个人势力了?” “各取所需吧。况且他们均与我共过患难,总有当年的情分在。想当初,金素儿还曾施救过张某。就算不为今后打算,当下我也是要有所表示的。”想起往事,张尘悠悠起念道。 “如此也是一举两得,你做得很好!”对他此举,蜃祖郑重地给予了首肯。 “哦,您老人家倒是难得夸我一回!”张尘一转念,随即嬉笑道,“怎么样,帮我出手一次,搞清楚那丫头的来历?” “哼!打蛇上棍!你的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蜃祖不屑地回道。 张尘正要继续死缠烂打,忽地心中一动,随即屏息凝神,将神识放出洞府之外。 只见一个淡淡的影子在门前一侧林中闪现,看其身形,正在盯着赵明盛从其身旁渐渐远去。二人相距极近,赵明盛却对此人全无察觉。 要知道,身为巡山执事,赵明盛身上可是带有门中感应灵珠。即使是普通的灵师境修士,在这灵珠感应下,也是无所遁形的。 随着赵明盛远去,那淡淡的影子一晃,随即便告消散。 “咦!” 张尘心中一惊,眼下门前一派祥和,除了赵明盛留下的气息,其他全无异状。若非方才那淡影对赵明盛使出探查手段,被他及时抓住一缕痕迹,张尘甚至要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感应有误。 “会是谁?”见张尘默然不响,蜃祖忍不住问道。 “不知。” “看来,你这里被人盯得紧啊!” “不足为怪!方才你也听明盛师兄说起了,关于张某的飞短流长如今在门中流传甚速啊!”张尘哂笑一声,又道,“没想到,竟然还在张某洞府外安插了暗桩!” “如何应对?要敲掉他么?” “不急,静观其变吧,他们放出的应该也只是一个观察哨罢了。”张尘胸有成竹地道。 顿了一下,他微叹一口气,心念中道,“现下,倒是那升阶庆典还须费些思量呢!” “你认为海明月、海明珠姐妹要对你发难?” “恐怕正是如此!” “也难怪,这次你是将她二人得罪得狠了!” “您老说错了吧?我只不过也是被人算计了而已。” “有何区别吗?总归冤有头债有主,你就是那个冤大头喽!” “哎呀,我说您老到底是不是跟我一头的?不帮我也就算了,怎么还总是见不得我好呢!”张尘不满地高呼道。 第三百零九章 此中真意 晨曦初照,从窗棂间洒下黄嫩的斑点。 偌大的院中,雾霭升腾殆尽,鲁大力抱着一根笤帚,正细心地清扫落叶。 此间灵气旺盛,正是修士求之不得的修炼之所。昨日师父告诉自己安心修炼,但鲁大力知道,自己不是来这里一心修炼的,当真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 因此,天还没亮他就已然起身,主动收拾起院落来了。 张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未有所表示。直到鲁大力将林林总总收拾停当,来到他的静室门外请早安,张尘才将他叫到跟前说话。 “大力啊,你大师姐,嗯,就是那尤婵儿。最近她闹小脾气,因此些许琐碎事情你便多跑一跑。”张尘和声道。 “师父放心,有大力能够效劳的,您尽管示下!” “嗯,你二人既已在我这里安顿下来,今日你便前往内务堂办理转籍。且你二人尚未觉醒,还须去精造堂领取辟谷丸等一应杂物。” 说着,张尘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状木符,交予鲁大力,道,“这是为师的信物,你且拿好。一定记得,就说是奉为师之命前往的。” 鲁大力凝神听命,频频点头,最后脆声答“是”,双手接过信符便出门去了。 又坐了一会儿,张尘悄然来到尤婵儿处。这丫头许是昨日太过疲累,此刻竟在室中酣睡不起。 张尘也不去惊扰她。此女桀骜,想要让她甘心顺服并非易事,还须从长计议。 目视着尤婵儿侧卧在榻上,小脸安详,他心中微微一叹。 强逼她为徒,本非他所愿。只不过此间情势如此,此女撞在了其中肯綮之上,不得已须得借她来打开局面罢了。 看起来,重回虚灵门的张尘风光无限。不仅屡立战功,而且一举夺回青丰原主导权,甚至连掌门都暗中青眼有加。 但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告诉他,要想在波诡云谲的修行界站稳脚跟,抱谁的大腿都不牢靠。 陈家峪,凡民们不可谓不老实,却遭屠杀殆尽。清虚矿,石家叔侄等不可谓不卖力,顷刻间身死道消。 就是那巨岩城的疏闻嫣,还不是遭人驱遣,为人火中取栗?而麻脸道人藏身蛮荒,避世求存,在他看来终归不过是蒙头自欺罢了。 唯有壮大自身,树立己道,才能最终得人正视。 而尤婵儿就是他辟道立心的一个契机。一粒石子入水,就看接下来的涟漪如何泛动了。 “哼!不抱大腿,我看,闻人红缨的大腿你就抱得挺欢实!”心念中,蜃祖不留情面地嗤笑道。 “这个嘛,也只有她的大腿能抱得安稳,你知为何?” “为何?” “皆因她心思单纯,向无野心。” “你是说,她蠢喽?” “您老能否不要如此直接?”张尘一下噎住,缓了一下,不客气地道,“认为别人蠢的人,往往才是最蠢的。” “你!……”蜃祖闻言一怒,就要发作。 张尘悠悠道,“通灵之体,岂是蠢笨之人?” “……” “宁往直中取,不向曲中求,此为她的道罢了,因人而异。” 蜃祖默然,咀嚼再三。 “唉!若论天赋,眼前这室中之人未来成就当不在红缨师叔之下,可惜啊!”张尘心中,装腔作势地喟然一叹,转身离去。 蜃祖依然不言,张尘却已捕捉到他的一丝心绪,不由嘴角微翘。 “哈!我要是你,现下就不该操心别人的前途,还是好好思量思量怎么过两日后那一关吧!”蜃祖很快反击道。 “什么关?”张尘明知故问地惊讶道。 “咦?你不是说过,海氏姐妹要找你的麻烦吗?且是你家掌门允肯的,其中有深意哦!”蜃祖提醒道,“老夫我可看出来了,这姐妹俩乃联璧本命,看情形比大小钟厉害得多!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哦?联璧本命吗?”张尘一哂,满不在乎地道,“如此更好,张某若是败在她姐妹手中,岂不是更有借口了?” “败!……”蜃祖不妨他竟如此回答,一时结巴地道,“你,你就甘心一败?” “如之奈何?”张尘一撇嘴,回道,“就算败了,又有何损失不成?” 蜃祖一琢磨,还真是。败在海明月和海明珠手下,总归没有性命之忧。 “你就不怕声名受损,遭人耻笑?” “双拳难敌四手,好男不跟女斗……更何况,同门之间点到为止嘛!” “好一个点到为止,老夫我看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蜃祖气结,他没想到,张尘现下的脸皮竟也随着年岁增长而变得这般厚了。 见蜃祖吃瘪,张尘心中一乐,出言激道,“知道您老这是爱惜我,不愿张某羽毛受损。小子我铭感五内,可您也不要口惠而实不至呀,该出手时就当出手嘛!” “打住!”蜃祖没好气地回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想得倒美!” 张尘微微一笑,收束心绪,将心神沉入青元转魂功中。 自从在青丰原感受到自身魂力强大之后,御使轻裁剪一式的自在如意,张尘益发觉得这青元转魂功的重要。 没来由地,他回想起在沣水城时龙兴坊中,那白发白须老道的“青玄魂转功”简介:一旦大成,神魂可与真龙之灵相抗而不落下风! 自家这青元转魂功,修炼下来,不仅可以提升修为,增进灵力,同时还可强壮神魂,实乃一举多得。 越发是到了灵师境,张尘发觉修士神魂的重要性越发凸显。此前那些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法术,在灵师境修士看来已然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居多。 屡屡想来,青丰原一战的经过总叫他有一种茅塞顿开的觉悟。 经与蜃祖多次论及此事,蜃祖三言两语点出关窍之处,此界道法名义上分为诀、法、功、经,实质上从本质而言,则应自下而上分为术、法、意、道四类。 据蜃祖所说,灵徒习术,觉醒为士;灵士晓法,升阶为师;灵师达意,成就灵尊;灵尊证道,遨游天际,言出法随,是为天尊。 而这天尊,距离飞升天外仅一线之隔了。天尊太过遥远,因而世人常以灵尊为修炼之终,称之为证道,实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不管怎么说,青丰原恶战连连,张尘在那绝争一线之际触摸到了“剑意”的一丝含义。 法术逾是凝练,真意逾是凝练。在灵师境突破的关键当口,修士便可抓住那一丝证道契机,成就灵尊。 从灵师境开始,要想彻悟道法真意,便须以强大神魂为根基。否则,根本无法乘槎浮海,觅得道法精髓。 自青丰原回返门中之后,张尘便趁着上品洞府的便利,一门心思地加紧修炼青元转魂功。月余下来,终于又有寸进。 又一周天之后,张尘缓缓从定中出来。鲁大力不知何时已然回转,正在他静室之外候着。 第三百一十章 上品丹丸 一见张尘现身,鲁大力面色紧张,恭敬地一礼,惶恐道,“师父,徒儿没能把您交代的事情办好,还请责罚!” 张尘心中一动,似乎早有所料地轻“哦”了一声,坐到了堂中主位上。 “何事不妥?你且说来听听。”见鲁大力惶惑不安,张尘微微一笑,和声问道。 “徒儿今日前往内务堂办理转籍。徒儿自己的事倒是办妥了,只是尤师姐的却未曾办妥。”鲁大力低头禀道。 “哦?”张尘闻言眉头一皱,追问道,“你可能亮出为师的身份牌符?” “亮出了。内务堂师兄当时收了徒儿和尤师姐的转籍申请,当即便入内请示了许久,然后内务堂的许执事亲自出来,告知徒儿如此结果。” “是许仰山吗?他如何说?”张尘不动声色地问。 “正是许执事!他说,尤师姐的转籍事宜,须她本人亲自前往办理,内务堂才会允准。” “哦?他可曾提及其他?譬如说,须为师我亲自前往?” “呃,他说……”鲁大力抬头看了一眼张尘,随即迅速低头老实道,“他说,就是师父您亲临,也是要照此规矩办理。” 张尘微眯双目,感应之下,知鲁大力并未说谎,亦未有添油加醋。 他心中略忖,许仰山小小中阶灵士,定然不敢得罪他这位巡山长老。看来,自己的这一试探之举,果然令内务堂管长老亮出了爪牙,此人对自己成见颇深呀! 尤婵儿一事经传功堂确认,内务堂转籍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将相应身份和役务适时转换而已。存心在此事上设卡,这是要呼应海氏姐妹的举动吗? 他清楚地知道,他与海氏姐妹之间的龃龉,从头至尾都有人在操弄。而到现在还不肯罢手,某些人真正是其心可诛了。 管奉行,张尘默念内务堂管长老的名号,心道,他的倚仗会是谁呢? 见张尘默不出声,鲁大力以为自己惹了师父生气,顿时心慌意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乎要哭出声来道,“徒儿办事不力,还请师父责罚!” 张尘低首见他如此惶恐,不由收束心绪,温言道,“大力,此事你办得很好,何来责罚,快起来!” 这孩子不过十二岁,若在凡俗,恐怕还在父母膝下承欢,哪里想得到如此复杂的关节之处。 鲁大力抬头见张尘着实并未发怒,不由心中大缓,恭声道,“谢师父!”便依言站起。 “大力,为师这里除了督导修炼时较为严格,其他并无那般多规矩,你平日也可自在些。”张尘一笑,将尤婵儿转籍一事暂且放下,此事倒并未出乎他所料,还须再行计议。 “是,师父!”鲁大力到底是个孩子,虽然心中不明白师父为何毫不在意此事,但脸上立刻收起沮丧神情,还有几分雀跃。 “精造堂那边如何?”张尘含笑问道。 “师父,精造堂这边也是有些稀奇!”鲁大力见张尘问起,立刻绘声详述道,“徒儿照例亮出了您的牌符,说是照您的吩咐,前来申领辟谷丸等。当值师兄像是早就得了指示,立刻将徒儿领到了覃执事那里。” “哦?覃云芝又怎生对你?” “覃执事对徒儿倒很是客气,她当即吩咐了下去,准备了两份上品的辟谷丸让徒儿带回。”说着,鲁大力从袖中掏出两个精致的玉盒,奉于张尘面前。 张尘单手虚指,将两个玉盒的盖子打开。一股清香立刻散逸开来,只见一枚枚丹丸整齐地码放着,散发出朦朦的乳白微光,观之甚是喜人。 “覃执事说,这上品辟谷丸非但能助徒儿等辟谷,而且对修炼也多有裨益,是精造堂每年不可多得的精品丹药。还说,若是不够了,便让徒儿随时申领即可。” “嗯。”张尘轻轻点首,随手将玉盒盖上,将其中一盒卷入袖中,道,“剩下这一盒你且收着自用。” 见鲁大力喜滋滋收入袖中,张尘又问道,“她可还说了些什么?” “覃执事还说,白长老曾几度言及,深慕师父您行事果决,对门中忠勇可嘉,实为我辈楷模!还说期待与您再次晤面。” 鲁大力小腰板挺得笔直,这话如今经他重述一遍,仍然让他与有荣焉,脸面上放着光。 “哦?”张尘闻言会心一笑。 挥挥手,鲁大力便乖巧地退下。 “看来,你这一块小石子投下去,浪花却是不小啊!”是蜃祖。 “嗯,内务堂那边浪头更急了,精造堂倒是有意缓和的样子。” “白敬中邀约,看来跟青丰原勘脉有关?” “或许是想要向张某亮出底牌吧,毕竟张某现下是青丰原一应事项的主管。这是一块肥肉,他背后之人想必早就饥渴难耐了。” “他背后会是谁呢?” “现下还不知,到时便知。” “那倒也是,你打算何时与他面谈?黄元甲可一直在等着你召唤呢。” “不急,先把尤婵儿的事情了结了再说。” “这倒是个棘手的!管奉行那边似乎对你恶意颇深啊,若他不放行,降尘珠不能就位,青丰原勘脉一事依然无从进行。” “是啊,人家卡着脖子呢!”张尘一时也觉头疼,但现下也只能将之暂时放下。 “若将此事禀于海无极,是否可逼他就范?” “你以为掌门不知此事么?”张尘轻轻摇头,心知此种局面未尝不是海掌门乐见的。门中各脉传承久远,且夹杂难分,自己现下就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鲶鱼。 若是不能打开局面,恐怕从此也就只能做一个冲锋陷阵的打手而已。听说,自数年前魔渊意外寂灭之后,门中有意将外务堂一分为二。一部仍由封长老领衔,专事刺探。一部组成斗战堂,平时阵演,紧急时充任斗战主力。 自己若不能主导青丰原未来走向,非但先前拼死争得的青丰原偌大利益就此失手,且将重回斗法拼杀的老路。 他张尘并不怯战,甚至斗法杀敌乃积聚修炼资源的捷径,这也是天下散修横行的缘由。然而,散修之旅艰险丛生,指不定哪天就遇到了与自己本命相克的对手,性命说丢就丢。 散修中成就灵尊者少之又少,而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蹚出来的? 如今像他这般到了灵师境中阶,当下又有种种便利,若能建立自己的势力,方能在修行上更稳妥前行。毕竟,越往上走,所需资源越是庞大,已远非个人能够按照常规轻易筹措的。 门中灵师境修士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为何这数百年来,仍然只成就了四位灵尊?这还是虚灵门拼了数千年底蕴才换回的结果。 尽管如此,姬向玄成就灵尊还是不得不借助外力,因而令他心生向外。 就是闻人红缨,若不是身具通灵之体,又不肯借助豪族世家之力,恐怕至今仍在灵师境巅峰徘徊。 他张尘不想再做那刀口舔血的丧家之犬,更加不想做别人的傀儡。为今之计,只有硬闯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非赢不可 尤婵儿横躺在卧榻上,既不哭也不闹,一副懒散状。 自从被那恶徒监禁在此,她便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从张尘的做派来看,她清楚地知道,那并无用处。 然而,你不是要逼我做徒弟吗?虽说此处灵气旺盛,修炼进境快过山下数倍,然而修炼是我个人的事,姑奶奶自甘堕落,看你能奈我何? “我若是你,便不会这般做。”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在静室外响起,正是那恶徒。 “要你管!”尤婵儿顿时来了劲,从榻上一跃而起,像一头暴躁的小兽冲了过去。 “我若是你,便该勤加修炼,立誓将来修为盖过张某,以报今日强逼之仇!” 尤婵儿张张嘴,眼神定了定,继而不服气地道,“哼,若非你插手,姑奶奶已拜入师父门下,有她出手相助,觉醒之日可期!” 张尘闻言眉头一皱,知道她所说的师父是海明月,而非自己。他面色一沉,喝道,“哪怕张某不是你师父,你也不该如此出言放肆!” “哦?放肆?哈哈,是你为老不尊在先,现下却要来怪姑奶奶我吗?”尤婵儿面无惧色,叉腰反驳。 “啪!……” 隔着禁制,张尘伸手虚指,一股劲风朝着尤婵儿面上疾扇,途中却又改换了方向,一下击在室中墙壁上,发出一声轻响。 “哈哈,你便如此无胆么?”尤婵儿见张尘出手,非但不动容,反而仰首狂笑,“哈哈……吓唬我吗?今日有本事你便打杀了我吧!” 笑声中充满了轻蔑和嘲笑,张尘将右拳捏了又捏,目中放出两道阴寒光芒。 “来啊!来打我啊!反正我尤婵儿如今也是生不如死!”尤婵儿将自己凑到静室门前,隔着禁制向张尘扬起一个光洁的额头。 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炼神漩涡轻轻一转,张尘缓缓将拳头放松,一笑道,“你想多了,张某还想探查探查你那奇怪的本命呢!怎会舍得打杀你!” “就凭你?”尤婵儿从禁制前收回脸面,不屑地看一眼张尘,傲然道,“师父她老人家费了恁大功夫也还没探出名目。就凭你,能探明我的本命?做梦吧?” “做没做梦,试过便知!你敢放开心神让我探知一二吗?” “哈,又来激我,不要以为我是小孩好吗?好歹我也是巅峰灵徒!”尤婵儿一副把张尘的伎俩看透了的眼神,不屑地道。 “不敢便不要嘴硬,是不是怕被张某探出个究竟,自己面子上挂不住?” 尤婵儿面色一急,随即醒悟,现出一副“少来这套”的表情,鼻中冷哼一声,便不再理睬张尘。 “看来还是被张某猜中了心事啊!”张尘摇摇头,故作不屑地转身要走。 “胡说!”尤婵儿对着他的后背嚷道,“我就不信你能比师父还厉害,她老人家的神通化灵都未能做到,你又如何敢吹此大气?” 张尘忍不住冷笑一声,立在原地,头也不回地道,“一口一个师父,那日我将你从她面前带走,她可曾极力护得你周全?” “你……”尤婵儿闻言一怔,好似被一支毒箭射中了心窝,气焰立刻就缩了三分,“那是她老人家不欲与你一般见识!哼,现下定然正在谋划如何拯救于我。是了,定是在庆典那日便要与你了断!” 张尘一愣,这小丫头虽然顽劣了些,心思倒还缜密,竟将现下情形猜了个七七八八。 自己与她扯这么多作甚,与海氏姐妹即使终有一战,其结果也并不会改变他们二人的师徒之名。 还是多想想如何说动蜃祖要紧,也许,只要解开她本命之谜,就能令其诚心低首。 尤婵儿见张尘不为所动的样子,作势欲走,便又急道,“想要当我师父,便先赢了我师父才行!” 若是没头没脑地听来,这句话颇为奇怪,不过张尘却是懂得。 这丫头是非要逼自己与海氏姐妹拼力一战呀! “若是不能胜过我师父,就算你能解开我的本命之谜,我也不会认你为师!”尤婵儿在他背后接连嚷道。 张尘止住步子,缓缓转身,一脸微笑地看向尤婵儿。 “一言为定?若我赢了,你便放开心神,待为师替你一试。” 尤婵儿面上犹疑了一下,继而肯定地一点首,目光亮晶晶地盯着张尘,道,“一言为定!” 虽然她也曾听说这恶贼战力颇强,但始终未曾亲见,因此便不十分信服。而她是见识过海明月明心功威力的,尤其神通化灵御出,虽发力十不足一,已足以令人无从抵抗。 她不相信,这个野路子出身的所谓巡山长老,还能比掌门千金更厉害?更何况,明珠师叔说不定也会插手,到时定要让这恶贼吃够苦头才好。 张尘见她目光闪烁,知她心中所想,定有诡计。不过他也并不以为意,轻笑一声,将袖中一个玉盒扔进静室,落在尤婵儿脚下。 “拿去用吧。” 丢下一句话,张尘转身就走。 “这丫头诡计多端,推动你与海明月一战,实则并未答应最终是否做你徒儿哟!”蜃祖方才也被这丫头一番言行所刺,忍不住提醒道。 “不妨,不怕她不开口,只要开口提条件,事情就有转圜余地。”张尘坦然回道。 “那倒也是,若是如此,老夫我也勉为其难,便出手助你一次!”或许是感到张尘收此女为徒着实不易,蜃祖难得大方地作此表示。 “毕竟,这小丫头本命如此特殊,老夫我也是忍不住手痒了!”蜃祖自顾自喃喃自语道。 张尘心中一乐,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当下心中便已定计,与海氏姐妹一战,看来是非赢不可了呀! “那海明月想来有些手段,您老也曾见过,可有何感知?”听尤婵儿对海明月推崇备至,似乎有恃无恐,张尘不由开始筹谋起来。 “你太高看老夫了,那日她只是略施灵力而已,老夫如何能够看出端倪?”蜃祖没好气地回道。 张尘也知如此,便不再追问。 “老夫只能预见,海明月与海明珠本命应属联璧。若合力施为,比之她们当中任何一人出手都要强悍得多!” 张尘闻言,也自沉默。联璧本命的威力,自己是见识过的,当时差点殒命,没想到这般快又要见识第二次。 不过,既已决定倾力一战,他便不再犹疑。无论如何,他对自身实力也极有信心。不过,那轻裁剪一式不能轻出,这一式若施展出来,对方非死即伤。这又如何能够用在与海氏姐妹的比斗上? 若是一个不小心,令她二人有所闪失,只怕又会落入某些人的算中。但若不如此,自己的胜算便又小了许多。 坐在静室榻上,张尘竟迟迟不能入定。不由以手挠头,干脆下了榻,在这方寸静室中来回踱步不停。 第三百一十二章 千手郎君 一连两天,张尘都有些坐卧不宁,始终觉得当前之事颇为棘手。 明日一早,庆典就将如期举行。这两日,据说各路修士已然汇集到紫清山。虚灵门虽然不比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吸引了远近各处数十家宗族代表前来。 海氏姐妹从未明言要在庆典仪式上与自己斗法,但张尘明白,自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至于比斗,即使对方联手,张尘也还是颇有信心应付的。自从进阶为中阶灵师之后,无论灵力与魂力都大幅增长,轻裁剪一式威力更大。只是,因时日较短,尚不能做到收发自如。 左右权衡之下,他也顾不上这般多了。届时,掌门海无极定然会出席,大不了到时由他出手中断比斗。 作为灵尊,他有足够的识见和手段。至于海无极对自己使出这一杀招如何想,会不会有所误会,他现下也无暇多想了。 转念至此,张尘正要静下心来入定修炼,忽地感到附近一股轻微的灵力波动。随即,传来一个惊喜的呼叫,却是鲁大力突破到了四级灵徒。 感受到鲁大力刻意压抑的惊喜,张尘不由得想起自己当时在门中修炼的情形。这鲁大力进境竟然比他当时还要慢,还真不愧根骨排名末位之人。 不过,此间拥有一个上品灵眼,鲁大力来此修炼短短两三日,便一举突破四级门槛,也是他的幸运之处了。 这孩子倒也是个肯下苦功的,只是过于自卑,欠缺自信,今后还需多多激励才好。 微微一笑,张尘便准备入定,忽地心头一跳,陡地生出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此法着实不错,不仅可以避免你所担心的种种情形,还可一举数得。”蜃祖在心念中分析道。 “嗯,还需有人从旁协助才行。”张尘思忖片刻,最后朗声一笑道,“看来,这精造堂还需提前一往了。” …… 白敬中满面春风,再也不是先前所见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只听他做一个“张长老忠勇可嘉”,又一个“张长老英才早成”,张尘只是含笑以对,不卑不亢。 白敬中看去已是知天命之年,仪表堂堂,颏下一副美髯时常在握。据闻,由他掌管精造堂,并非因他长于炼丹、制符亦或营造,而是他长袖善舞,善于沟通上下,协调各方,因此素有“千手郎君”之称。 “白长老您过奖了!”张尘放下白敬中命人专意沏上的好茶,微笑道,“比起白长老您等门中前辈,张某立此寸功,不过机缘巧合罢了!今后还须您多多提携照料才是!” “哈哈……”白敬中闻言,一副深得我心的表情,抚着长髯,快意大笑,“张师弟,真乃妙人也!” “此前,师弟我曾来此求取乾清坤厚阵,不知……?” “这个嘛,好说,好说……” “可是还需半年之久?白师兄也知,掌门将此重担压在师弟肩上,时常令我寝食难安,不敢有半刻耽搁啊!” “师弟你不提也罢,这也是巧了,这乾清坤厚阵嘛,这两日我精造堂自器符盟购得一副极好的!正合交予张师弟拿去青丰原使用。”白敬中微微一笑,故作歉然地道,“怪我,怪我,未能及时通报张师弟,害你多虑了!” 张尘听了,心中一安,看来这白敬中着实是要交好于自己。当下也不客气,拱手称谢道,“哎呀!岂敢怪罪白师兄,师弟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见白敬中含笑不语,张尘便趁热打铁,再道,“师兄也知,师弟现下几乎孤家寡人一个,虽心有余力不足。既然这阵具已然齐备,还请师兄尽快组织营造人手,随师弟一同前往青丰原。” “这个自然,掌门此前已有谕令至此,我这里早就替师弟你筹措着了,随时可以开拔。”白敬中干脆地应道。 “如此,便多谢师兄了!” “只是……”白敬中面现关心神色,俯首向张尘这边略略凑近,低声道,“我听闻,降尘珠仍然短少?哎呀,此物不可或缺,不知可曾备齐?” “嗯,这……”见白敬中主动提起此事,一时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有些迟疑。 “此物紧要,向由内务堂掌管,莫非,管长老处支应见绌?”白敬中追着张尘问道。 张尘尴尬一笑,默然点头。 “哦……”白敬中微微抬头,随之身子向后缓仰,“这可有些难办了!” 见张尘不语,白敬中便似开导亲近之人一般,推心置腹地道,“唉,这也难怪!世人皆知我虚灵门传承久远,却不知宅子深了是非多。尤其近千年来,随着从门中出去的各族纷纷坐大,内外势力交错,更加复杂。” 张尘见他终于有所发挥,便一副受教的态度,洗耳恭听。 “扯远了,扯远了,哈哈……”白敬中适时收住话题,哈哈一笑,又道,“管长老那边,也有他的难处,倒是难为师弟你了!” 张尘一笑,点头道,“师弟省得,都是为了师门而已。” “正是!”白敬中抓住张尘提起的这个话题,一脸正色地道,“白某经营这精造堂多年,师弟是不知道其中艰辛。我虚灵门看去家业虽大,实则内中亏空多矣。若不是师兄我左支右绌,如何能够弥补得这许多缺失?” “即便如此,还有人总要说三道四!真正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师弟你是不知啊,门中每每建这个造那个。待到师兄我前去申领资财时,管事的却两手一摊,十不得一也是常有之事。” “能怎么办呢?事还得办不是吗?师兄我便只能拉下脸面,到处去募缘。”白敬中滔滔不绝地倾诉苦衷,最后欣慰地道,“幸好这般多年,总算有一些老朋友愿意帮忙,这才能勉强支应下来。” “哦?”张尘一直静静地看着白敬中口沫横飞,听到这儿见他便打住了,知道是该自己接茬的时候了,“不知是哪一路朋友?师兄可否引见一二?你也知,经营这青丰原花费巨大,说是全权在师弟我,可门中又是如此状况。不消说现下没有降尘珠,就是有了降尘珠,一应开销师弟也还不知从何筹措呢!” “这个嘛……”白敬中看一眼张尘,见他一脸恭谨渴慕的样子,便放心地一笑,道,“师弟若是信得过师兄,师兄定当为你谋划!你的事便是师兄的事,如何?” 张尘闻言立刻心领神会,也向白敬中以目示意,诚挚地道,“如此便多劳师兄费心了!青丰原的未来,离不开师兄你大力相助!你我同心协力,总之一切都是为了师门嘛!” “哈哈……”白敬中见张尘如此,心道“聪明人果然是一点就透”,不由得开怀大笑。 随即,就听张尘话锋一转,道,“不过,眼下有一事,却须师兄相助才行!” 第三百一十三章 所言极是 虚灵门,传功堂演练场。 各路修士按照早先排布好的方位就坐,场中气氛在低低私语声中悄然酝酿。 三个蒲团呈品字形设在台面中央,张尘在居中靠后的一个上面安坐。海明月、海明珠分据左右,略略靠前。 他们身后,是掌门海无极及门中一干长老。今日,除了紫清山当值的弟子,以及守备九重山的门人之外,几乎全员出动,悉数在此。 台上两侧观礼席位,则被来自紫清灵域的众多世家豪族代表占据。 台下,三三两两之间,话题自然离不开一门三灵师,掌门二千金,灵师境第一人,等等。就连台上两侧观礼席上,都向张尘等三人频频投去诸多好奇目光。 张尘双目微眯,神色平静,实则内心颇有些感慨。 数十年前,也是在这个演练场,自己就是从这里开始走出虚灵门,成为一名外门弟子。没想到,兜兜转转之后,自己竟然重回旧地,而且成为了此间主角之一。 当年那些在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们,现下却已物是人非。他们有的坐在台下,目中或多或少流露出艳羡神色。有的同坐台上,虽是同门,却形同陌路,就如身侧的海明珠。 反倒是观礼席中有一人,好像身下蒲团是用钉子做成的,屁股从未安稳地放下过,一脸兴奋地观察周围之际,还频频向他嬉笑致意。 此人竟是胡三。 现下他已是初阶灵师,不过仍是一副十多岁少年模样,似乎这么多年也未见如何长大。 见到他眉梢上自带的俏皮意味,张尘不由嘴角一抿,向他微微颔首致意。 故人相见,不胜唏嘘。 除了他之外,张尘还看到了宋凌霄、古朵儿等人,模样大多与海明珠相似,青涩之中略带几分成熟风韵。不过,她们与自己并不熟稔,甚至称不上相识,因此只与海明珠、海明月频频致意。 曾经在九重山并肩闯关的小伙伴们,周至用身在九重山,而沈约等人则在闭关中。 记忆中难免触及的几副面孔一一闪过,最后浮现的,则已是敌非友。 再见面时,怕又将要争个你死我活了吧? 想到这里,张尘原以为自己会心神鼓荡,壮怀激烈,为曾经的死里逃生,也为自己的不屈不挠,迎头赶上。 然而,只是一股淡淡的情绪在本命虚空中生出,氤氲,随后便缓缓地沉入灵树根部。 些许微澜之后,他目中神色渐定,心头一片空明。 …… “明珠以为,大道无情,我辈修士行的正是逆天改命之举。因此,该当时刻秉持一往无前、愈挫愈勇的精神与毅力,方能在逆境中磨砺锋芒,脱颖而出。” 不知何时,海明珠已面向台下侃侃而谈。全场寂然,凝神听讲。只听她语调铿锵,虽是一介女修,却自有一股金铁交鸣之意。 “想那紫阳峰顶魔渊终极一战,魇魔肆虐横行,家姊却在最危急之时明心见性,升阶灵师成功。受此激励,我虚灵阵脚瞬间稳定,更为其后全体同门顺利脱身鼎定乾坤!当时场景,实为明珠我平生仅见,时时慨叹,铭记在心!” 台下众人听得出神,更有亲历者回想起当时场景,频频点头。 “然则,”海明珠面上红晕渐消,顿了顿又道,“明珠虽然感佩,却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回山后,明珠闭关冲击灵师境,屡历紧要关头,明悟顿生。家姊当时能够临阵突破,皆因她心系同门安危,方能于绝境之中争得一线生机,从而别开一片天地。” “明珠悟到,我辈修士常存一己之念,却常将众生之念鄙弃。所谓,大道独行,我命由我不由天……更有甚者,一味避世独存,危急时也只求自渡。如此种种,与家姊当时情形相较,终究失于一个小字,落了下乘。” 说着,海明珠特意停顿了一下,转身面向海明月,郑重地一稽首。 海明月淡淡一笑,回礼致意。 海明珠抬首,语调一沉,道,“这等人,就算偶然升阶,也不过只是为一己之私而营营役役罢了。也许,正因如此,彼之修为还将大为精进。然其自私秉性不改,逾是如此,逾将胡作非为,徒然令人生厌。若不加以收束,势必将永堕沉沦,不期然便会万劫不复!” 众人听她一番义正辞严的长篇论道,一时间喝彩声不断,尤其来自灵徒区域的更甚。然而,台上台下,亦不乏老成持重之人,相形之下便安静许多。有的更是露出惑然神色,隐约知道还有下文。 张尘听到此处,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觉异样。这妮子的一番话语,兜兜转转,似乎是冲自己来的啊!难怪她非要临时插足庆典,看来还真是有备而来。 下一刻,张尘双目便撞上了海明珠那灼灼的目光。只见她嘴角含笑,红唇轻启,清朗洪亮地道,“张长老,不知你以为如何?” 张尘不言,平静地看着她。 一时间,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齐齐投向张尘。有心人似是明白了什么,面现恍然,还有的则多少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台下前排有一人,却将身子在座位上左右拔动了几下。瘦长的脖子挺了又挺,一对小眼珠几欲鼓出眼眶,一直紧紧地盯着张尘。 此人正是黄元甲。此刻,他心中颇觉滑稽。紫阳峰顶情形,除了张尘,恐怕门中便属他最是明了。在海明珠口中,海明月成了有担当、有作为的大英雄,而她自己则与有荣焉。相形之下,张尘倒好像只是一个一人得道的小人。 因为涉及龙廷,又有闻人师叔魔化一节,且是自己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黄元甲当年脱身后只略略提及魂殿情形,并未细述详情。没想到,现下却似清浊难分了。 要不要替张师弟辩解几句呢?毕竟,张师弟才是当年虚灵门众人脱困的关键之人,真可谓力挽狂澜。现下却还要忍辱负重不成? 正犹豫间,黄元甲脑中一个激灵,此事说开去,开罪龙廷不说,更是将闻人师叔旧事重提。眼下场景,真正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嘴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闭了起来。一看台上,海掌门稳坐主位,面容恬淡自如,一对长目沉静中带着犀利地看向张尘,并无半点插手之意。 黄元甲缓缓坐了回去,心道,海掌门他老人家定是知晓内情的,现下犹能沉稳如故,不愧是灵尊境高人啊! 心念电转,只不过须臾之间。黄元甲再将目光投向张尘时,就见他微微一笑,好像回过神来似的,向海明珠一点头,拱手道,“明珠师妹所言极是,师兄我受益匪浅!” 海明珠闻言一怔,随即毫不掩饰地轻蔑一笑,鼻中轻哼一声,扭头他顾。 见张尘这般回应,海明月淡然的面上闪过一丝异色,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行礼的张尘。 第三百一十四章 师兄高明 海明珠慷慨陈词时,尤婵儿双目放光,表情神往至极。 待看到张尘温吞一笑,拱手礼让,她目中已尽是鄙夷之色。原本,与鲁大力站在一起候在台侧就已让她颇为尴尬。要不是为了见证这恶徒吃瘪,自己才不会在此现身呢! “真是丢脸啊!亏他还能安坐不动!”尤婵儿小声嘀咕道。 “谁?”鲁大力亦是被海明珠一番话激励得热血沸腾,听到尤婵儿如此说,顺口好奇地问道。 “还能有谁?”尤婵儿白了一眼鲁大力,觉得那恶徒也就只配有这样迟钝的徒弟,轻笑一声,没好气地道,“你那个宝贝师父喽!” “师姐,您说错了,是我们的师父!”鲁大力很认真地纠正道。 “滚!”尤婵儿瞪了鲁大力一眼,不愿再多说一个字,将身子往旁侧移了移。 就听海明月已然开始讲道。 “舍妹方才所言,明月愧不敢当!我虚灵门先祖本就源于俗世寒门,因此门中向来极重保护凡民。我辈修士能有今日,断然离不开紫清灵域无数凡民的供养生息。我等修为再高明,当不能忘此根本。当然了,也不应抹杀我辈修士个人修持之功。” 说着,海明月在座上略略欠身,向张尘一礼道,“明月在此恭贺张师兄突破为中阶灵师,我虚灵门幸甚!” 张尘坦然受了她一礼,微笑点头回应道,“同贺,同贺!” 海明月温和一笑,接着道,“明珠方才言及明月种种,实则正合用在张师兄身上。恰好柴师兄与我交厚,明月对师兄过去稍有了解。因此才知道师兄当年在九公山,为陈家峪凡民所做种种。师兄不畏强暴,还剑于敌,并且成功诛杀首恶,实令明月心中尤为崇敬!” 她这一番话娓娓道来,张尘倒是一愣。这等陈年旧事她都知道,自己却是几乎忘记了。 “九公山,陈家峪吗?……”张尘在心中默念了几个名字,面上表情丝毫未变,心里却不免起了微澜,“当时还是稚嫩了些啊!若是现下的自己,还会那般做吗?” “我赌你会!”蜃祖冷不防地道,语气中不知是赞赏还是嘲讽。 张尘这才想起,当时自己含愤出手,若非蜃祖相助,如何能够顺利诛杀广善?说不定,早已反被人家吞噬干净了。 说起来,自己能有今日,勇气与运气缺一不可。若无舍我之勇气,自己不会屡屡陷入绝境。而若无一次次绝境逢生,自己又何尝能够不断进取,从而升阶成功? 听到海明月说起张尘往事,台下顿时起了低低的议论声。门中长老的成长轶事,是无数门人弟子永远的话题。 这位张长老当年既然被分派到九公山,想必只是一名外门弟子,修为应不超过五级灵徒。他当年究竟作出了何等伟绩,竟蒙柴道长与海明月如此看重?那被诛的首恶又是谁?听起来来头不小。 众人正交头接耳时,耳中又响起海明月恬静柔和的语声,“后来,师兄去了罗天境,在那里隐修数十年,其中详情不为人知。再出现时,已是灵师之身,与闻人师叔一同出现在巽风谷,挽救九重山形势于既倒。当时情景,明月我至今历历在目,感怀颇深!” 台上众多弟子中,又一次嗡声四起,原来九重山一役,也有这位张长老的功劳在。 “青丰原一战,师兄以一人之身,与数倍于己的强敌相抗。历经磨难,师兄非但毫发无伤,而且顺势再次进阶,实在是令人赞叹!师兄精进如斯,就连周至用师弟都已落于身后。据我所知,张师兄似乎与周师弟及明珠都是同年入的门吧?” 台下哗然。 这位张长老名不见经传,对门人弟子来说相当陌生。而周至用长老却是当年金字灌顶的灵童,作为老祖所选之人,短短数十年成就灵师,堪称门中楷模。 谁知,这位张长老竟以一介外门弟子身份实现了逆袭!修为后来居上不说,据说其战力在紫清灵域灵师当中也都是排得上号的。 海明月好似一直在为张尘表功,将他的事迹桩桩件件摆出来品评。海明珠在另一侧听得如坐针毡,俏脸上长眉陡峭,屡屡向对面的姐姐递去眼色。 尤婵儿在台侧急得频频跺脚,尤其看到鲁大力那副喜笑颜开的样子,更是心中烦恶。 倒是张尘面上始终波澜不惊,微笑着向海明月点头致意。 “如此种种,足证张师兄为我苍生、为我虚灵之心甚是殷切!达者为师,明月尊称一声张师兄,非止因为师兄的修为在我之上,实是因为师兄你的道心。”海明月在座上一欠身,向张尘盈盈一礼,恭敬言道。 “姐!”海明月一直为这恶徒说话,海明珠终于忍不住出声,极是不满。 众人至此也纷纷注意到,海明珠方才所言似乎是要针对张尘,而海明月却处处为他辩护,姐妹二人看起来是背道而驰了。 海明月温和地看向自家妹妹,一笑,面向台下众人道,“诸位同门,明珠长老方才所言精髓,明月亦深有同感。而张尘长老勇猛精进,正是因他心存公义,道心稳固啊!” 喧哗声中,海明月温和轻柔的语声似乎传进了每一个虚灵门弟子耳中。嗡声渐小,有人茫然,有人则托腮沉思。 言语罢,海明月偏头看向张尘,目中含笑道,“张师兄,师妹所言当否?” 海明月一番讲道,倒是让张尘出乎意料。原以为海明月要与海明珠一唱一和,让自己下不来台。他甚至已然为此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酝酿着下一步该如何应对。现下却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茫然不知海明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失算了吧?我就说了,人家哪像你这般小肚鸡肠?我看你呀,是在罗天境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待久了,心狠腹黑而不自知哟!”蜃祖不失时机地调侃道。 张尘自失一笑,但也不客气地对海明月道,“明月师妹所言极是,师兄我受益匪浅!” 话音未落,一个传音递了过来,“张师弟,看来你此前所托之事,是多虑喽!” 却是白敬中。 张尘闻言一笑,轻轻地点点头,未作回应。他自然不欲多事,不过如此一来,该如何降服那尤婵儿,倒让他更加头疼了。 瞥一眼台侧的尤婵儿和鲁大力。鲁大力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恨不得将“我就是张长老入室弟子”的名号刻在脸上。 尤婵儿则将眉头紧皱,嘴巴撅得老高。见海明月并无袒护自己之心,她便频频将焦急的目光投向海明珠,希望能够得到她一丝半点的回应。 海明珠面上渐渐平静下来,目中却始终存着几分愤慨。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在她仔细听来,似乎正有人在笑着谈论此前她所听到的那些不堪入耳的传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张尘。 再看尤婵儿那一副委屈的模样,海明珠心中更是恼怒,不由沉声喝道,“话虽如此,张尘长老强抢内门弟子为徒,却是自私自利之举,如何能够令人信服?” 第三百一十五章 吾技杀人 海明珠一言既出,台下顿时“嗡”声四起,纷纷将目光投向站在台侧的尤婵儿身上。 谁都知道,这位正是虚灵门当前根骨绝佳的内门灵徒。若非其本命灵物至今不显,只怕早已觉醒为一名灵士。 此前传闻,海明月长老有意收此女为徒,然而近些日又有确凿消息称,此女已被张长老收了作入室弟子。 如今看来,这其中必有龃龉呀! 尤婵儿见海明珠终于为自己出头,不由大喜,若不是顾忌到掌门等正在台上安坐,只怕早已跃至台前控诉张尘的种种恶劣行径了。 “果然来了么?”听到海明珠突然发难,张尘反倒松了一口气。 海明珠见群情被激发,干脆从蒲团上站起。先是向台上掌门及各位长老等深施一躬,随即一转身面向台下,朗声道,“明珠所言那弟子正是尤婵儿!门中尽人皆知,家姊曾为此女数度洗濯本命,此女也一直对家姊以师礼相待。如今却被张长老见美玉而抢为己有。如此作为,请问还有何廉耻可言?” 说到最后一句时,海明珠猛地一转身,目中带煞地盯着张尘发问。 场中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在张尘身上。 早前曾有传闻称,张长老对海氏姐妹出言不敬,还曾有非分之想。因而,此次三人同台才如此引人瞩目。果然,海明珠一开口便含沙射影,句句针锋相对。但到了海明月这里,却口口声声称赞起张尘来。现在,海明珠竟以寡廉鲜耻指责张尘,这是要撕破脸了。 面对海明珠逼视,张尘故意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微微一笑,转头面向海明月道,“明月师妹,这尤婵儿可是你的徒弟?” 海明月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闻言摇头,正色道,“非也。” 海明珠早有准备,立刻接口道,“虽未定师徒名分,却早已有师徒之实!尤婵儿,你且过来,我问你话!” 尤婵儿将悲愤神情一收,向海无极等人一礼,随即在鲁大力忧急目光注视下,昂首走向台前。 “我且问你,明月长老可曾为你洗濯本命?” “自去岁至今,共计三次。” “你心中是否将明月长老作为恩师看待?” “早已如此!” “明月长老是否待你如徒儿一般?” 看一眼海明月,尤婵儿怯怯地道,“师……她老人家心性沉着,虽未明言收弟子为徒,但每每流露出的关爱,着实比师徒之间还要深厚!” 海明珠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暂且下去,一转身,面向张尘道,“张长老,你可听清了,着实是你不守规矩,夺人所爱了!” “哦?”张尘轻哦一声,并不去理会海明珠,只面向海明月,不慌不忙地问,“明月师妹亦是如此认为的吗?” 海明月闻言低首沉吟,很快便抬起头来,对张尘粲然一笑,坦然道,“张师兄,明月不愿撒谎,小婵儿这孩子明月着实是极疼惜的。” 尤婵儿闻言面上一喜,漆黑眼珠闪着亮光。只是,接下来海明月的一番话,却让她瞬间脸色煞白。 “然而,依照门规,现下她确然是师兄你的徒儿,师妹我并无相争之意。”海明月语出平缓,继续道,“不过,师妹我毕竟曾给予她希望。为了让我,也让她断绝执念,同时证明师兄你这里才是她真正的机缘所在,师妹斗胆向师兄你讨教一二,还请师兄不吝赐教!” 张尘明白了海明月的心思,缓缓地点点头,紧跟着又摇摇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海明珠早已按捺不住,闻言趁机抢道,“那便算上我一个,我姐妹二人,对你张长老一人,不算辱没了你吧?” 张尘好似早已料到海明珠有此一招,转头看看她,只见她粉面含煞,一副咄咄逼人姿态。 微微一笑,张尘再次摇头,淡淡地道,“张某习的是杀人技,剑出必喋血,从不向自己人拔剑。” …… 此言一出,场中本来不多的窃窃私语,猛地像一个人被掐住了喉咙,再无一丝声息发出。 一众门人弟子心中狂呼,这气势,这做派,真不愧是中阶灵师,就连门中那些高阶灵师长老都被比了下去! 片刻之后,好像约好了似的,场中立刻起了一片“嗡嗡”声。就是台上坐席中,亦有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哼!胡吹大气!”海明珠愣了一下,随即面现激愤地脱口道,“我看你是心虚,巧言退避罢了!” 海明月目中异色一闪,向张尘正色道,“师兄曾在青丰原重创萧放鸣,手段着实了得!只是,师妹方才已明言,此举乃了却心结而已,否则师妹今后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小婵儿这孩子。因此之故,师妹不惜厚颜与明珠联手向师兄你讨教。师兄放心,我姐妹俩乃联璧本命,联手之威足比师妹我一人强上数倍的。万望师兄成全!” 海明月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场中目光再次齐集在张尘身上。 张尘知道,此刻若是再行推脱,只怕真就坐实了自己心虚作假的名头。正要向白敬中传言,耳畔随即响起了他慢吞吞的嗓音。 “掌门,各位长老,敬中有一言,还请诸位一听。” 海无极见他突然出面,目中异色一闪即没,随即温言道,“敬中啊,但说无妨!” “是,掌门!方才张长老与两位海长老所言,诸位都听到了。双方所言,确然都有自己的道理。敬中以为,同门相争,点到为止即可,不必真的动刀动枪,若万一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 台上台下听到白敬中这般说,大多点头认可。海无极也是轻轻点头,一笑道,“如此,敬中有何良策?” “敬中不才,虽战力不逮诸位多矣,然恰好有一物祭炼许久,正合在此处作比斗之用。”说着,白敬中便站定,双手一骈指,隔空向上平举,一物虚影自其背后隐隐现出。飞向头顶之际,渐渐凝厚定形,却是一张灵光闪闪的巨大蛛网。 “嗯……”海无极等人一见此物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白敬中一收势,再骈指下压,将头顶这巨网蓦地收起。 “敬中可将此网一分为二,分别裹挟两名修为相仿灵徒。而张长老双方各以自家神通藉此网输向那两名灵徒,令他二人比斗,便可令分出胜负而不会伤及任何人等。” 白敬中一番解释下来,众人已大概知道他这蛛网的妙用。一般而言,灵师自可通过秘法操控灵徒,但此举必然或多或少伤及受控者神魂。尤其是在这比斗之中,若一个不慎,受控者身体受伤事小,神魂受损成为白痴也是有可能的。 而白敬中献出这蛛网,想必可以趋利避害,既保证无害操控,同时又减去不必要的人身伤害。 当下,众人不由将信将疑地点头,均觉若是如此,倒是大可一试。如此一来,双方武斗变文斗,同样有好戏看。一时之间,场中气氛不知不觉就热闹了几分。 海无极点点头,表示认可。 他身后,管奉行睁开一直半闭着的双目,两道微光扫过白敬中,心中“哼”了一声。 第三百一十六章 同门比斗 “三位长老比斗,为不伤和气,白某便以这通灵网相助,如何?”白敬中走至台中央,对张尘和海氏姐妹将此网用法一一相告。 张尘对此早已知晓,假意聆听之后,便看向海明月与海明珠。 海明珠狐疑地看看白敬中,又看看张尘,最终看向海明月。 白敬中见状一笑,进一步解释道,“此网显化之后,白某不再主动操控,效用仍可维持一炷香时刻,其间比斗旁人是无法影响的。” 海明月淡淡一笑,温声道,“白师兄主动相助,实是叫我姐妹感激。师兄如此安排甚好,我二人并无异议。” 见她二人点头同意,张尘便也微笑点头应下。 就在他们商量之际,台下众人早已交头接耳起来。 “看样子,这是要比拼灵力与魂力的高深与雄厚程度了。”一些有见识的灵士瞧出了端倪。 “正是!张长老与二位海长老分别经这通灵网控制两个灵徒,以其之身修为加强灵徒的灵力与魂力输出,进而比个高低。” “倒真是一个好法子,忽略两个灵徒修为相仿的前提条件,最终胜负手可不就是出自三位长老了么?” 众人纷纷点头,却又有目光毒辣的辨出了其中异处。 只见此人摇摇头,低声道,“依我看,如此比斗,倒是对张长老颇为不公啊!” “哦?这是为何?你是说他老人家是以一敌二么?”另一人闻言,接过话茬,摇摇头道,“你莫要忘了,张长老可是在青丰原重创过大小钟姐妹。她二人亦是联璧本命,且大钟还是中阶灵师!” 周围人等亦都附和此人说法,不相信地看向此前说话那名灵士。 “呵呵,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那人毫不妥协,并且大摇其头,一副“你们都不懂”的神情。 “哟,简子清,就你能耐了?你倒是说说,如何对张长老不公了?”与他抬杠的那名灵士也毫不相让,追根究底地问道,周围附和之声不绝。 “方才张长老所言,你等可还记得?”这位简子清斜瞥了那人一眼,自信满满地将头一昂,问道。 “何言?” 见无一人能够应答,简子清看似很失望地摇摇头,随即便学着张尘语气,有模有样地道,“张某习的是杀人技,剑出必喋血!” “却又有何意?” “你们啊,太笨了!”简子清见还有人不明白,干脆开口一声喝骂。作为同门,彼此之间相当熟悉,倒也并不拘此小节。 “张长老已然说得明明白白,他的一身本事都在剑上。据说,在青丰原,他也是凭着超凡的剑法斩杀楚三行,重创萧放鸣。如今这场比斗,他的剑法可还有用武之地?” “哦……”周围一众灵士与灵徒这才恍然大悟。听起来,这简子清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 这么说,在这场比斗中,张尘长老岂不是相当于自缚一臂? 正争论间,就听白敬中朗声道,“即使如此,为控制比斗烈度,现下你等便各寻一名灵徒境弟子上台。为公平起见,两名弟子须修为相若才好。” 话音未落,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台侧一人娇声应道,“此事既然因我而起,我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说话的,正是尤婵儿。 只见她三步两步跨上前来,径直站到了海明珠身后。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是要代表海氏姐妹出战。 台上台下立刻起了一阵骚动。原本有几名好事者正跃跃欲试,想要上台露露脸。此时见尤婵儿主动出战,不由都打起了退堂鼓。 这尤婵儿一身修为已是灵徒大圆满,堪称门中灵士之下第一人,据闻精通各类基础五行功法。她出战,门中能够对战之人少之又少。 她的理由也极为充分,这本就是与她利益攸关之事,此时不争又待何时?不过,如此一来,她与张尘长老之间的裂隙看起来倒是越来越大了。 见尤婵儿主动出列,白敬中似早有所料,点点头,又向着台下朗声道,“尚欠一人,可有主动出战者?” 然而,台下一众灵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概都知道这尤婵儿出手一向狠厉,因而竟无一人敢上前。 张尘见状,知道时机成熟,看一眼面现焦急之色的鲁大力,缓缓开口道,“既是我张某门内之事,也无须那般麻烦,就由我这二徒弟来与他师姐对战吧。” “哗……” 一块大石头砸进水里,场中立刻起了连片的喧哗声。 什么?以一个四级灵徒对阵一个大圆满灵徒?而且还是以根骨排名最末之人对阵排行头名,这确定不是开玩笑吗? 简子清方才还在为自己的一番独到分析而洋洋自得,听到张尘这般说,脸色顷刻间冻住了似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位张长老本就吃了亏,现下却主动作此选择,实属不智! 就算你张长老战力雄厚,又如何能够将一身修为经这四级灵徒之手施展开呢? 这通灵网,顾名思义,是假借灵徒之身施展操控之人的灵力与魂力。因此,根骨逾佳者,自是逾大程度发挥操控者修为之成色。 也就是说,张长老竟要以自身修为的三四成,与二位海长老联手威力的七八成相抗。这就好比拿一块石头跟一枚美玉比试光芒,岂有不败之理? 台上虚灵门一干高层此时也是面现惊愕,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就是白敬中此刻也愣在当场,心想,这一节张师弟倒事先未与自己通气啊!这,有点托大了吧? 台侧的鲁大力大口一张之后便再未合上,面上“唰”地一下,此前因焦急而起的潮红变得煞白。他本就混乱不堪的脑中,此刻一片空白,完全没想到师父竟然会这般安排。 师姐可是公认的灵徒大圆满之士,距离灵士也仅一步之遥。自己呢?昨天才刚刚将四级灵徒修为稳固下来,这,这…… 鲁大力几乎不敢往下想,若是一个不慎,不,没有不慎,这肯定是要坏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大事啊! 尤婵儿听到张尘这般说,双目中顿时一亮,连忙上前一步,对张尘躬身道,“一言为定!若是我尤婵儿赢了,请您即刻改籍,还我自由身!” 张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微笑道,“若是你败了呢?” “若……”尤婵儿一抬头,随即住了口,不屑地一笑道,“这是不可能的!哼,若是我败了,从此心甘情愿拜您为师,决无二言!” “好!”张尘心头一喜,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转头去寻鲁大力,见他还在目瞪口呆中不能自已,不由一笑,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鲁大力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躬身向前,匆忙中脚下一个趔趄,几乎在台上摔了一跤。 台下立刻爆发出一阵狂笑,这鲁大力也算是门中名人了。一见他这个模样,马上还要在台上出更大的洋相,台下笑声不觉又大了几分。 鲁大力面红耳赤地站到张尘身侧,低低地嗫嚅道,“师父……” 第三百一十七章 先发制人 “大力,还记得为师跟你说过的话吗?”张尘双目注视着鲁大力,温和地道,“莫要气馁。为师既然作此安排,便有为师的道理。” “师父,可是!……”鲁大力抬起头,胆怯得不敢与张尘目光相接,欲言又止。 “行不行由你自己决定,莫要被他人限定,你可明白?”见鲁大力兀自低着头,张尘又道,“你若信得过为师,便轻松上阵。你只需做好自己即可,其他的就交给为师,可好?” “那,好,徒儿从……从命。”鲁大力结结巴巴地回应道,抬起头时便看到张尘那宽厚勉励的眼神,心中不由得定了定。 自入门以来,从来没有人如此对待过自己。师父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是那种“我也曾渺小如你,好在并没有放弃自己,希望你也如此”的意味。 对于鲁大力心中所想,张尘一清二楚。毕竟,他自己就曾在灵门底层摸爬滚打过。他知道对一个寒门子弟而言,最大的局限便是不自信以及由此而来的茫然失措。 如果有人能够帮助他们打开面向更广阔世界的大门,他们身上的韧劲或许能够带来意想不到的成就。 鲁大力的根骨虽然差了些,但张尘见识过他的本命,知道他唯一所需的便是磨砺,并从中建立信心。 自己这一番苦心设计,首要是为了自己在虚灵门中立威,为此必须降服尤婵儿。而如果能够帮助鲁大力突破自我的认知障碍,建立信心,则对他今后的修炼善莫大焉。 为此,张尘思来想去,或许唯有此法能够奏效。说到底,他鲁大力也并无什么可以再输的了嘛! 师徒二人正交谈间,尤婵儿已然迫不及待地迈步出去,等候在一旁。 海明月与海明珠对视一眼,起身走到尤婵儿所在的台侧一角,比邻盘膝而坐。 “去吧,记着,为师一直在你身后。” 朝鲁大力点点头,张尘目送他来到台中央,与尤婵儿隔开丈许对立。 二人中间站着白敬中,见一应妥当,他也不再啰嗦。双手骈指向上一举,一面金光闪闪的蛛网再现。升至丈许半空后,便在空中定住,随后白敬中单手一划,蛛网便精准地一分为二。 也不见白敬中如何施为,下一刻,各有一爿蛛网已然落在尤婵儿和鲁大力身上。金光一闪,那网状物事便从他们二人身上隐而不见。 鲁大力低头查看,心头正惊奇不已,便听到白敬中一声令下,“开始!” “开”音方始,只听“呼”的一声,几乎盖住了白敬中后面的发声。随后,鲁大力只觉一股巨力向着自己的腰身轰然撞过来。 “嗷!”鲁大力吃痛,还算壮大的身形陡地一折,朝着后方疾速倒飞,眼看着就要飞出台外。 “哦……” 台下惊呼连连,犹如这一记正是击在众人身上似的。 鲁大力惊惶不安,飞身同时,念头一闪,“完了!” 随后就觉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自己在半空中稳稳地接住。轻飘飘落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眼前一花,一个娇小的身影又在欺近,双掌平推,再一股巨力袭来。 这一掌比之方才更加磅礴无比。在它面前,鲁大力只觉自己就是一座大山脚下的小蚂蚁,根本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 尤婵儿双掌全力推出,依然是最简单的劈空气劲。而对面的鲁大力惊慌失措,全无反抗之力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她已将任何阻挠她摆脱张尘的人都当作了敌人。对他们,她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在她身后,海明珠双手虚抬至胸前,一股强劲气势在掌心蓄积,并通过那看不见的通灵网输往尤婵儿本命空间中。 除了一开始的试探与接触稍显生涩,一息之后,海明珠只觉先是自己的神魂畅通无阻地涌入了尤婵儿本命空间。继而,自己的灵力便紧跟着灌进她的各处经脉,源源不断,近乎涓滴不剩。 尤婵儿出掌时还只是自己的灵徒力量,待到海明珠援军赶至,两相对照,尤婵儿猛地觉得自己此前所为好似小儿挥臂,看似尽了全力,实则虚弱不堪。 现下的自己,凭空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一挥手便似可以摧山倒海。这滋味,真是奇妙无穷。她知道,身后之人已然出手,顿时信心倍增。 再看对面的鲁大力,尽管未如自己想象那样甩出台外,现下却一脸畏惧地面对自己,双腿竟还在不争气地打着颤。 “滚下去吧,凭你还敢与我对抗!”尤婵儿轻蔑一笑,继续催掌向前,心中恨恨道。 张尘只觉自己的神魂陷入了一个泥沼之中。此前,自己曾以手摩顶进入鲁大力本命空间,那是倒还不觉有如此艰难。现下毕竟是隔空发力,这神魂就好似翻山越岭一般才堪堪抵达鲁大力识海。 一如先前那贫瘠的狭小世界,黑色火镰在其中凌空虚陈,几乎占据了大半空间。 张尘顾不上那许多,知道对面已然出手,便迅速地将自己的灵力调动,然而能够随神魂涌入鲁大力经脉之中的,却十不足一。 一狠心,张尘猛地加大了神魂涌入的速度,紧跟着股股灵力也朝着那逼仄的经脉中,垦荒一样地拓展开去。 “啊!……” 鲁大力只觉脑中一紧,继而身上到处都是刺痛之感,如遭无数蚂蚁啃噬。 原本茫然愣怔的他,因此也被激醒。尤婵儿掌势迫近,鲁大力疯了似的抬起双掌,不管不顾地迎了上去。 “砰!” 两股气劲在台上相撞,鲁大力再次如脱线风筝一样被震飞。尽管张尘在他飞向台下时将他稳稳带回,但鲁大力只觉自己全身筋骨像是被震散了,就要片片分解。 一双手想要抬起来,却极为费力。经脉中针扎也似,酥麻刺痛,半是受创,半是被张尘灵力冲击所至。 “呼……”鲁大力站在台上边缘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看向尤婵儿时,目光渐渐从茫然惊慌中摆脱出来。 “我不能输!我输了,师父就输了!”此刻鲁大力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费力地抬起双腿,一步一步向着台中央迈去,双目死死地看向尤婵儿,心中对她甚至起了一股难言的怨恨。 “我鲁大力根骨低劣,师父他老人家犹自这般诚心待我!为何你要如此忤逆!” 尤婵儿见方才这一掌,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鲁大力扫下台去,谁知他竟敢还击,不由恼羞成怒。 他这是什么眼神?难道还敢主动向自己出手不成?尤婵儿目中一寒,不待鲁大力近身,原地一起势,手上便迅速祭起一个拳头大小的水球。 既然劈空气劲无法将这讨厌的家伙驱逐,就让他见识一下他从未见过的五行法术吧! 水箭术酝酿之初,海明月也已发动。 海明月当然知道,尤婵儿根骨上佳,经脉宽广。相较鲁大力,她在比斗初期便占据着天然的优势。自己这一方正是要先发制人,全力施为,一举建功!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月涌江流 眼看着海明月已然发动,张尘却又不能加大灵力输出。 鲁大力识海狭小,周身经脉逼仄,现下已是十足十的饱和状态。若非这通灵网从中辅助,说不定他现下即使没有爆体而亡,也早已受伤致残。 不过,这都在张尘预计之中。他采取的策略是先挨过对方三板斧,尽快将鲁大力体内灵力提升至可观程度。好在尤婵儿求胜心切,前两招均未使出法术,这鲁大力倒也硬气,硬扛了下来。 甚至他还敢主动向台中央移动,张尘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不论鲁大力是怎么想的,至少他没有立刻就放弃。 他虽然驽钝,但胜在耐受力强。就像那火镰,本身就须一次又一次与火石撞击,才能迸发出火星来。星星之火虽然渺小,但若持之以恒地摔打自己,早晚要形成燎原之势。 眼下,他张尘就是那火石,不断地催逼着鲁大力激发出全副潜力。希望他能挺过去,若是不能,或许就此沉沦,不用再谈什么未来。 为人师,这是他想要给予鲁大力的第一次真正的教导。他想过了,即使鲁大力此次不能成功过关,却也表明了他的忠心,日后在他洞府里做一名童子,也未尝不可。 眼看着尤婵儿就要祭出水箭术,虽然过程在张尘看来极其缓慢,却也能从中看出尤婵儿的玲珑心思。 那海明月和海明珠都是阴属性本命,尤其海明珠应是水命,因而她见两次出手都不能速战速决,便立刻改换手段,以水箭术相攻。 鲁大力还在蒙着头向前冲,就连石肤术都没有启用。张尘明白,光凭他的肉身远远不能抵挡尤婵儿这一记攻击。 心念一动,他干脆替他御起锐金诀。“哐啷”一声,一团微弱的金光在鲁大力额头一闪,随即迅速放大,像流水一样罩住鲁大力全身。 奔行中,鲁大力只觉身上一紧,整个人仍然轻盈,但感觉自己套上了一副铁甲。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似乎有了这一层保护,任何打击都不能奈何自己。 他脑中一激灵,已知这是张尘替他作出的选择。向前方向不改,鲁大力终于自主地捏起双拳,将周身多余灵力灌注其中,竟想以铁拳直接轰开尤婵儿。 “呼……” 尤婵儿水箭术祭出,一道粗大箭矢激射而来,前端蓝汪汪,后端带着一股白花花水迹。 “第三招了!” 台下有人兴奋地大喊,原来是已然生成了一个鲁大力绝对撑不过三招的赌约。 清醒状态下,鲁大力深知这水箭术避不开,但不能不防。因此,双脚急忙刹住前冲之势,双臂一抬,矮身抱头,以求自保。 “砰!” 鲁大力毫无意外地再次飞身而起,最后面朝下一头趴伏在台上边缘。 台下哄一声炸开,数百双眼睛紧盯着台上趴着的鲁大力。有的喊,“起来啊!”有的则盼着他就此昏迷过去,输掉比斗。 不过一息,鲁大力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伴随着台下的讶异声,他摇摇头,缓缓地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缕血迹从他嘴角溢出,看看对面的尤婵儿,嘴巴一咧,露出殷殷血迹沾染下的两排白牙。 尤婵儿一时有点发呆,还以为自己一个不慎将这位同门击毙当场了。既然没有,看来还真是那通灵网起了作用。不过一愣神的功夫,没想到他竟然自己站了起来。 鲁大力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把大铁锤重重地捶了一下,周身痛楚堪比粉身碎骨。但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这之后体内经脉竟然松快了许多,连带着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 张尘也已觉出他身上经脉的异样,终于松了一口气。鲁大力果然是一块需要捶打的石头,灵力一提,再次向他体内各处经脉中灌去。 鲁大力只觉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尤婵儿愣了一下,随即双目一冷,这厮竟然这么耐打,那么就让他尝尝最后一招吧。 正要故技重施,就听台下一片惊呼声,随即她感到自己身后正在形成一股磅礴的气势。不用回头看,她知道是两位海长老终于联手了。 只见一轮明月虚影自海明月背后缓缓升起。即使是青天白日,这月影也清晰可见,且不断向外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海明珠这边,一颗青色宝珠虚影同样跃在半空。一个闪动,青珠便瞬移至月影之中。 月影一晃,青珠崩裂,“哗啦”一声响,涌出一道水流。初时流速甚缓,但不过一息便形成了一股洪流,向着尤婵儿后背投去。 “月涌江流!……” 有人惊呼。 台下一片惊叹,原来这就是传说中海氏姐妹的联璧本命。看其气势,虽然受限于尤婵儿修为,或许并未呈现最强状态。但这显然已是当下尤婵儿这边最强攻击,与此前情景迥异。 这一回,若鲁大力一方没有有效手段,必输无疑。 顿时,有人跌足长叹,竟嗔怪起两位海长老为何不早点祭出绝招,看来是输了三招之约的了。 鲁大力大嘴一闭,面现凝重。即使再驽钝,他也知当下情形不妙。 他却未有任何疑惧,把心一横,脚下一动,准备再次前冲。 基本五行法术中,他只习过锐金诀和炎火诀。但因修为太过低微,也只是粗浅地习过金刚术和火弹术,哪里像尤婵儿这样,起手就是威力更大的一道水箭。 眼下却顾不了这许多了,哪怕是重伤致残,也要替师父他老人家拼上一拼。 就在这一闪念间,鲁大力只觉体内一股澎湃的灵力涌入,比先前壮大倍许不止。他知道这是先前那次挨打换来的空间,师父很快便利用了起来。 鲁大力没来由地信心大增,胸中豪气升腾,将气息一束,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感觉,一道自己从来没有触摸到的门槛,现在自己不仅一步跨了过去,而且更有登堂入室的奇妙体验。 张尘见对面那样大阵仗,心中却并不忧虑。关键时刻,鲁大力终于开了窍似的,周身经脉明显松动。借助通灵网,自己的灵力输入足有三成。 自从升阶为中阶灵师之后,这三成修为哪怕不够应付海氏姐妹,也相差无几了。唯一的变数还是鲁大力,若他畏缩不前,自然二人合力效果大打折扣。而若他心无旁骛,一心向前,其威力甚至还会有意想不到加成。 眼下情形,显然正是在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在演变。 谁胜谁负,在此一举。而无论胜负如何,即使尤婵儿从他这里脱籍,这一次纵横捭阖,他张尘也基本达成了预先的目的。那便是在门内各派势力中站稳脚跟。 稳坐台侧,他的嘴角竟微微泛起了笑意。 台上台下却发现了异样。 “咦,张长老竟不御出自家本命么?” “正是!两位海长老联璧本命,威力非同小可,张长老竟如此托大吗?” “我看啊,这鲁大力要糟!”这是位不敢议论门中长老,却擦着边角把人家徒弟拿出来说事的主。 简子清一言不发。他一扭头看看那月涌江流的盛况,以及尤婵儿已然迅速祭起的巨大水箭。再一扭头,又看看挥着双拳疾速前冲的鲁大力,还有他身后那一脸淡定的师父,感觉心头有一万个疑惑吹泡泡一样不停地往外冒。 第三百一十九章 暴起发难 简子清没有纠结太久,台上二人很快便短兵相接起来。 海氏姐妹联手输入的灵力,并没有使尤婵儿御出的水箭更加壮观,反而变得更为凝练,晶莹剔透,细看却是一枚冰箭。 泛着蓝芒的冰箭脱手而出时,尤婵儿心头狂跳。她能感到这一道法术中蕴含的恐怖灵能,因而一双手竟情不自禁地有些颤抖。她此时的心情颇为复杂,一时为自己终于能够解脱而兴奋,一时又有些担心。 “不会把他给当场灭杀了吧?” 不过,很快她便改变了想法。只见鲁大力根本不看正在向自己射来的到底是何物,只是猛地将身形略略提起,随后将精铁般的右臂高高举起,向着来物猛地一个扑击。 其势迅疾,甚至不比那冰箭慢多少。更惊人的是,手臂还在高举之时,就有无数火星乱绽,最终甚至在其肘部冒出了一团小火苗。 火势蔓延,很快将他的整条右前臂包裹。 “啊!……” 鲁大力仰头一声怒吼,头发披散,挥臂斩向那股冰冷阴寒的气势。 “砰!” 烟火弥漫间,晶莹的冰屑横飞,又化作无数水滴洒向方圆数十丈。 一蓬冰雨打在简子清脸上,他却毫无所觉。愣怔间,只见鲁大力“腾腾腾”向后直退,但很快便止住。 全场鸦雀无声,鲁大力努力压制住气血逆转的不适,将自己的右臂横在胸前,惊奇地看了一眼。随后目光一抬,盯向尤婵儿。 “嗷……” 他再次挥臂上前,为了师父,自己绝不能输。 尤婵儿没想到自己这一击甚至都没能将鲁大力打倒,待看到他再次疯魔了似的冲过来,口中喃喃自语,“疯了!疯了!……” 又一股灵力涌入经脉之中,她手忙脚乱地再次御起水箭,不过终因太过匆忙,再也不复现先前那股气势。 “呼呼呼……” 冰箭接二连三地发射,都被鲁大力双臂左右挥舞,奋力格挡开。虽然身形一度受阻,但在张尘越来越强盛地灵力支撑下,他反而渐渐逼近了尤婵儿。 “你!……” 及至发出最后一道冰箭都不能阻挡鲁大力,尤婵儿心头大乱,几欲落泪。 “吼……” 鲁大力嘶吼一声,左臂荡开一道冰箭,继而飞扑向前,右臂猛地砸向尤婵儿。 “砰!” 尽管海氏姐妹努力护持,尤婵儿仍然被鲁大力一臂砸飞,直直地向台下落去。 一股烟尘升起又落下,却未见尤婵儿再有何动静。 白敬中面色一变,御指将她从台下捞了上来,已是昏迷了过去。幸好有通灵网护体,到底并没有性命之忧。 海明珠面上愤怒神色毕现,就要起身上前,却被海明月伸手拦了下来。轻轻摇头,海明月目光淡然地道,“是我二人败了!” 白敬中已然从尤、鲁二人身上收起了通灵网,同时大声宣布,“鲁大力,胜!” 台上还显安静,台下却爆发出一阵轰响。 一个四级灵徒,根骨出了名的低劣,竟然将一位灵徒大圆满之士打败了。这是一个任谁也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张尘却并未显出有多兴奋,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鲁大力。虽说有自己相助,但他也没想到,鲁大力体内竟然蕴含着如此强大的能量。看来他激发出了全部的潜力,是为了自己这个师父拼了一回命。 相反,尤婵儿就缺了这一股气势。 鲁大力站在台上,将已恢复常态的双臂抬起,兀自不敢相信地盯视着。只见自己就像是从火场里逃出来似的,一副袍袖上布满破洞,边缘还在烧灼着,犹自冒着缕缕轻烟。 破洞中露出的皮肉已然红肿不堪,大大小小的燎泡鼓起。虽还不觉疼痛,却颇是扎眼。 “我,我胜了?”还没来得及狂喜,他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张尘抬手虚伸,将他裹至身侧。见他只是受激过度,暂时脱力而已。便将一股青灵之气在他身上抹过一遍,伤口处红肿立消。也不催醒他,任他沉沉睡去。 另一边,海明月缓步走到尤婵儿身旁,将一缕灵力缓缓地输入,很快便令她悠悠醒来。 “小婵儿,终究是你我没有师徒缘分,这一场,是我们败了!好生侍奉你师父,好自为之!”说完这句话,海明月又向台上之人团团一礼,追着早已离去的海明珠翩然遁去。 “不……” 尤婵儿一急,就要从地上跃起,但随即面色一苦,又落了回去。 “尤婵儿,你既已败,便应践约,去给你师父见礼吧!”白敬中在一旁和声道。 “我……” 尤婵儿口中嗫嚅,此时哪里还有先前那股嚣张跋扈的劲? 张尘缓步踱了过来,先向白敬中一礼,然后微笑道,“不急,便先让她缓缓再说,毕竟还是个孩子!” 白敬中点点头,含笑退向台上后方。 尤婵儿听到张尘这般说,一心以为是他又在讽刺自己。她便将双目一张,腾地从地上跃起,尖声道,“败便是败了,我尤婵儿并非蛮不讲理之人!” 说着,她便转身面向台下一众人等,拱手道,“诸位做个见证,尤婵儿今日便在此正式拜张尘长老为师!” 再一转身,尤婵儿仰头直视张尘面上,激愤地道,“不过,我尤婵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拜便拜,却休想我从此便尽受你摆布!” 张尘摇头苦笑,心想,看来自己还收了一个麻烦回去。一时却又无法解释,只好今后再慢慢化解误会了。 尤婵儿已然纳头拜倒,动作却是干脆利落,口中朗声道,“尤婵儿拜见师父!” “起来吧!”张尘单臂背后,一手向前虚抬,就要将尤婵儿从地上扶起。 一低头,却觉有一股莫大杀气突袭而至,攻击去向正是尤婵儿。 尤婵儿却毫无所觉,正依言屈膝站起。张尘猛地一甩衣袖,裹住她腰肢,将她拖至自己身后。同时,另一边袖中蹿出一黑一白两道剑光。 他心头一惊,来敌修为高深,事发突然,为护着尤婵儿,自己非但无法躲避,甚至还要全力应对才行。 两道剑光爆闪,黑光急转,自小而大爆出一朵莲花虚影,将瞬发即至的那一股凶厉杀气悉数挡住。 袖口紫光频闪,另一道白光如流星一样,突地从原地一闪即逝。再现身时,却奔向了海无极方向。 “啊!”一人发出一声惨呼,仰头便倒。 “放肆!” 喝声四起,一连数道色彩各异的光芒暴起,轰然响应着向着张尘蜂拥杀来。 一黑一白剑光回转,袖中又飞出数柄灵剑,在张尘身前迅速地施展开。 只见莲花虚影层层叠叠地开放,一息之间便将他和尤婵儿团团护住。 那数道异芒一头撞了进来,全数被莲花虚影包裹住,深陷其中,一时均失了踪影。 第三百二十章 叛徒张尘 张尘袍袖鼓胀,在自己和尤婵儿周围结出一朵又一朵莲花虚影。 事发突然,他却并未慌张,本能地御出最强防护手段。 自己袖中储备了十数万面额的龙票,还有差不多数量的灵石,这便是他的胆。 张尘将灵力全开,袖口紫色微光频闪,莲花虚影将来袭之物悉数裹挟。十数道强劲攻击立刻被花影控制,让他心头一松。 透过虚影,只见海无极一脸沉静地看着眼前乱局,未有丝毫动作。 而他身后,一个圆滚滚的胖子正从地上爬起,一只肥厚的手掌紧紧地捂住前额。 鲜血从他的手指间流溢出来,糊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两只惊恐的小圆眼。 发髻早已散乱,头顶正中好似被铁犁犁开一样,灰发向两边翻卷。中间一道指头粗细的伤口,此刻鲜血淋漓,却是连皮带肉被削掉了一块。 正是管奉行。此刻他心头剧颤,若不是躲得快,刚才这一剑只怕已叫自己脑袋开瓢,命丧当场了。 一转头,正看到张尘在台上以一敌众,竟然还未束手就擒,不由双目一寒,恨意大生。 “杀了他,杀了他!”顾不上从地上站起,他仰头嘶喊道。 “这,这……”白敬中一脸惊愕,茫然失措地看看台前,又一转头看向海无极,“掌门,此是何故?” 另一侧,祁长镜同样茫然。 海无极安坐不动,并无下达任何指令的意思。 僵持并未持续多久。只听张尘爆喝一声,微光在袍袖遮掩下再度疾闪。十数道莲花虚影早已凝实,现下更是朵朵相接,旋转成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叮叮铛铛……” 一连串脆响之后,数件不同式样的器物从虚影中跌落,堆积在张尘脚下。其中有剑,有刀,又飞镖,有银针,还有滚珠,等等。 再一抖袖,花影齐齐一颤,又从中飞出数道异物光影,直向方才来袭方向倒飞出去。 地上诸物亦被张尘甩袖卷起,准确地抛还给各自主人。 “接着!”他朗声叫道,随即凝神站立,显示自己并不欲缠斗,使得事态恶化。 海无极周围灵师此刻俱已从座上起身,一一接过张尘抛还器物,心头不免狂震。 自己等十数名灵师,虽是仓促出手,但集合起来威力也是不小,没想到竟被张尘一招破解。各自看看左右,每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显然也都从方才交手中感到了对方强大的压制之力。 再看海无极并未遇袭,且他始终未动,便也悻悻地收手,静观事态变化。 台下数百名灵士、灵徒此刻更是鸦雀无声。原本今日的庆典过程一波三折,大家俱以为鲁大力胜了尤婵儿已是最大意外,没想到后面还有如此异变。 长老们骤然出手,而张尘长老以一敌众,竟似并未落下风的样子。这已然让他们目瞪口呆,只是如此情况未明之下,倒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人群中,简子清双目茫然地张望着台上,口中轻轻地念念叨着,“真乃杀人技,剑出必喋血……” 一时之间,场中只有管奉行口中“嗬嗬”不停,愤怒地高叫着,誓要打杀了张尘。 “掌门,管长老骤然对我徒儿出手,张尘不得不还击,还请明鉴!” 见众人齐齐住手,张尘这才略略放松,主动上前一步恭敬言道。 海无极还未有所表示,就听管奉行在他身后暴跳嚷道,“张尘名为我虚灵门长老,实为龙廷忠徒,老夫这是要引他出手,暴露其本来身份!” “嘶……” 台下之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台上一众长老却心头一震,目中露出惊色。 张尘心中一动,原来此人早有准备,就是要趁今日庆典当众揭穿自己的“真面目”。 “诸位或许不知,他出手时,袖口有紫光频频闪耀。虽然很是微弱,但这明显是他故意遮掩。管某早已备下测灵珠,已然测得,正是那龙票之光!” 管奉行只身站出,手指着张尘,疾言厉色地喝道。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持着一颗宝珠,其中紫光蹿动,犹如游龙,正是龙票票首那小龙模样。 白敬中、祁长镜等人面面相觑,无须仔细回想,便已心中有感。张尘袖口方才确有朦朦微光,虽然不明何物,但他能够以一敌众,想来正是有这一层缘故。 “只有宣誓效忠龙廷之人方能御使龙票,用以增强自身修为。所以,你才这般有恃无恐吧?你敢说,你方才没有用那龙票吗?”到底是老谋之人,管奉行见自己掌握了主动,很快便沉静下来,冷冷地追问道。 随着他的喝问,台上台下的目光再次聚集在张尘身上。就连胡三等人的面色也骤然变化,一下子凝重了许多。 龙廷虽然号令整个紫寰界,但明里暗里与虚灵门颇多龃龉。尤其闻人红缨在紫阳峰顶魔化之后,虚灵门更是近乎遭到天下灵门围攻。这背后,龙廷扮演了什么角色,虽然双方并未撕破脸皮,但虚灵门上下却是无不心知肚明的。 尤其近些年,虚灵门与烈阳门与浣月宗多有交战。虚灵门失去诸多附属灵脉不说,还一度差点这两个宿敌攻占了灵山境。 在此过程中,这两家修士便曾多次使用龙票,使得虚灵门上下几度死伤惨重。因此,对龙票及龙廷忠徒,虚灵门之人几乎个个深恶痛绝。 没想到,现下门中长老却有龙廷忠徒的身份嫌疑,这就怪不得管长老要出手试探了。 刑长老、封长老等人对望一眼,暗暗蓄积灵力,一齐望向海无极,等待他示下。 海无极显然早已发现此节,听到管奉行一番指控,脸色依然沉静。他盯着张尘双目,平静地开口道,“张尘,可有此事?” 张尘看看周围,众人明显戒备起来,显是要防备他暴起伤人。不过,尤婵儿像是吓傻了似的,并未离开他身后半步。 看一眼管奉行的嘴脸,张尘暗想,自己能够利用龙票一事本就离奇。同时,这也是他的一个暗手,因此便隐而不露。说起来,周围也就闻人红缨和蜃祖是清楚此事的。 而他此前几次对敌,除了烈阳门与浣月宗之人,便是那几个世家豪族。此事终究纸包不住火,早晚还是会被有心人利用。 眼下便是如此。管奉行这一招,不仅要令他身败名裂,甚至还要害他性命,不可谓不毒辣。他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呢? 见张尘沉吟不语,管奉行面现得色,正气凛然地道,“怎么?被老夫说中了?无话可讲了?”转而他便勃然变色道,“你这个叛徒!今日有掌门在此,我劝你勿作非分之想,乖乖束手就擒吧!否则,莫要怪我等施以辣手!” 再一看左右,对众人喝道,“大伙还等什么,一起上,拿下此贼!” 第三百二十一章 逢凶化吉 无人应声,几位灵师境长老都拿双目看向海无极,等待他示下。 张尘淡定一笑,对管奉行道,“有掌门在此,何时轮到管长老你发号施令了?” 说罢,不待管奉行反应,便向海无极郑重一礼,躬身道,“掌门,张尘袖中确乎有些许龙票,且我亦能运用一二。” 众人听到他干脆利落地承认此事,颇出乎意料,就连海无极也凝神静听,等着他的下文。 “掌门可还记得,张尘前往青丰原之前,闻人师叔通过您征用门中库存龙票一事么?” 海无极略一思忖,微微点头。 “那正是她老……老人家为张尘我征调的,否则,张尘哪里敢以初阶灵师之身,只身犯险?” “这般说,破灭殿主是知晓此事的了?” 海无极此刻才终于开口说话,面色稍缓。 “正是!龙票一节事关闻人师叔往日脱困,师叔嘱咐我不可随意透露。因此,张尘便未能及时向您禀告。” 说着,张尘从袖中掏出一枚红色玉符,双手捧着,上前低头递于海无极面前,道,“不过,张尘担心此事恐将产生误会,因而事先恳求闻人师叔留下片语留讯,以证我清白。还请掌门明鉴!” “哦?” 海无极长眉一扬,伸手接过这一枚玉符,只见符首一个小小的“缨”字,果然是闻人红缨本人贴身玉符没错。 捏住玉符,输入些许灵力,海无极神识中便清晰无误地接收到闻人红缨的一段语音。在旁人听来,自然是一丝一毫也不能得闻。 只见海无极凝神片刻之后,眉头渐渐舒展,众人也便微微放下心思,只有管奉行神色愈加紧张。阴鸷的眼神闪动,看看张尘,又看看海无极,心知情势不妙。 果然,海无极将手中玉符一松,随手又扔还给了张尘,一笑道,“张长老,个中既有如此隐情,你应早些报知海某才是!” “是!张尘知错!”张尘见状心中一宽,躬身回道。 一转头,海无极对台上台下之人朗声道,“张长老能够御使龙票一事,本掌门已然尽知。有破灭殿主作证,此是他个人机缘所在。此事再无疑义,你等只须谨记,张长老自入门以来便一心为公,全无指摘之处。” “这!”管长老双目一鼓,脱口而出,“闻人师叔自魔渊出来之后,行事颇多乖张,如何能够仅凭她的只言片语,即可放任此人肆意妄为?” 此言一出,台上之人皆惊。海无极眉头一皱,脸色极其不悦。 张尘见状,趁机朝着管奉行跨前一步,怒喝道,“管长老,你身为一堂长老,怎敢妄议破灭殿主?你到底是何居心?” 见管奉行脸色骤变,张尘疾言厉色地追喝道,“是了!你对张某行事如此清楚,莫不是早就有人向你通风报信不成?可惜啊,张某行事一向问心无愧,却又岂能容你这般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一席话好似利剑突袭,惊得管奉行不由得后退两步,口中讷讷道,“你!我!……” “你什么?我什么?事到如今,还要狡辩!自己事自己知,你就不怕门规处置吗?”张尘周身袍袖鼓荡,青元转魂功运转,言语中自带一股慑人气势。 管奉行被他一席话驳得哑口无言,本就一副发乱面污的狼狈样,此刻更是仓惶地再退一步,期期艾艾地看向左右。 “好了!”海无极终于发话,看一眼张尘,随即将锐利眼神看向管奉行,厉声道,“管长老当众冒犯破灭殿主,此为大不敬,可还识得体统?” 管奉行脑中一个激灵,闻言立刻跪倒在地,一头磕地道,“奉行知错!奉行一心念着虚灵门安危,因此才口不择言,实则无意冒犯破灭殿主,请掌门责罚!” 张尘见状,只得住口不言,与众人一同看向海无极。 海无极沉吟片刻,目中缓缓色变,降低声调道,“你也是门中老人了,盘桓在高阶灵师许久,此刻正当精心修炼,提升自身修为,以图为我门重振发奋出力。” 管奉行低着头,身上一抖,心知不好,口中却只能乖乖地道,“是!奉行羞愧!” “念你往日劳苦……”海无极似乎犹豫了片刻,继续道,“今后着你一心闭关修炼,暂将内务堂一应事务交予海明珠署理。” 管奉行脊背一软,整个人就好似塌了一样,口中软绵绵地哼道,“是,奉行遵令……” “下去吧!”海无极轻轻挥手,即刻过来两名灵士,搀扶着管奉行离台而去。 张尘与众人退在一旁,眼看着海无极看似风轻云淡地处理着这一切,心中不由感慨,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管奉行咎由自取,海无极抓住机会,不仅将他一把撸了下来,还将自己的人安插在了要害位置。这之后,对门中掌控便更加得力了。 而自己身为当事之人,也只是洗去叛徒嫌疑而已,其他好处一概全无。 他自己也没想到,一个升阶庆典竟横生这般多枝节。幸亏自己备了后手,再加上鲁大力临阵发威,目下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到底是为他人作了嫁衣啊!”他心中暗忖。同时也想到,这样一来,海掌门应该对自己去了猜疑之心,自己的手脚也该松动了许多。 不过,一想到内务堂从此由海明珠掌管,心头又是一阵无语。哀叹一声,自己那数十枚降尘珠到底还能不能拿到手呢? 正想着心事,就听海无极最后训示道,“今日庆典,张长老当为你等典范!须谨记,虽历经磨难,守正之心不改,是为大道也!” 随之,一波三折的庆典宣告结束。 众人陆续散去,张尘一转头,就见尤婵儿站在身后,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地盯住自己。 见张尘怔愕,尤婵儿一字一字地吐言道,“心机深沉,奸猾似鬼!” 说完,一甩如波秀发,扭头就走。张尘莫名其妙地摸摸鼻子,心想,“这小丫头难道看出了什么?不管怎么说,如此评价是否过誉了?” 哑口笑了笑,对着尤婵儿的后背喝道,“小小年纪就如此不尊师道,成何体统!快把你师弟带回去!” 尤婵儿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话,“谁说我要回你那个狗窝?” 张尘一愣,这丫头看来还未顺服啊!难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莫非是见到海明珠得势,又起了什么歪心思? 正琢磨着,见黄元甲从人群中走近,便招招手让他过来。黄元甲一脸堆笑地凑过来,口中称颂道,“张师兄吉人天相,总是能逢凶化吉,老黄真是佩服,佩服!” “老黄,咱俩之间就不要互相吹捧了吧?再说了,张某的年纪可比你小太多,你不要总是把我喊老了!”张尘故作不悦地道。 “哈哈,达者为师,达者为师,因此老黄便尊称一声师兄是也!”黄元甲见张尘佯怒,反而一脸嬉笑道,“哎!这可是明月长老说的哦!” 第三百二十二章 老张开门 别过黄元甲,一转身,张尘便看到在台侧含笑等候的胡三。 将胡三请回自家洞府,看着他背着后手,饶有兴致地到处闲逛,张尘不由莞尔。 当年那个胖娃娃的形象,与如今这个俊美少年无论如何也重叠不起来。 不过,张尘知道,眼前这人与柴道长可谓他进入虚灵门的领路人。若当年没有遇到胡三,自己可能已是一具乱世枯骨。当即,心下不由又是一番感慨。 说起来,此次庆典,紫清灵域出席的世家豪族中,仅只胡家一家派出了灵师境的胡三。其他各家,要么只派出一名灵士前来凑数,要么干脆全无回应。 自从青丰原一战之后,以楚家、萧家为首的世家豪族基本已与虚灵门断绝了来往。更不用说,还要派出专人来参加张尘的升阶庆典了。 张尘对此已有准备,只是没料到整个紫清灵域的世家豪族当中,现下也仅胡家愿意公开与虚灵门站在一起。 “龙廷在紫清灵域经营日久,现下已差不多到摊牌的时候了!”在静室中安坐之后,胡三一改惫懒神态,忧心忡忡地道。 事实上,作为紫清灵域的老牌世家,胡家一直承受着来自龙廷的种种压力,并也不时与周遭其他世家发生了诸多冲突。 “三年之后的魁丘之约,在龙廷的主持下,据说也要改规矩了。”听说张尘可能要代表虚灵门去赴那魁丘之约时,胡三特别提醒道。 “哦?有何变化?” “以往魁丘之约都只是比斗切磋,点到为止,今次龙廷提议改切磋为生死斗,且赢家只能占用魁丘三十年。” “从五十年变为三十年?” “正是!” “这是要彻底搅乱紫清灵域?” 胡三点点头,示意这一目的正是龙廷所希望达成的。 “楚家乐意?” “楚家有楚耕宏,三十年与五十年在他们看来并无区别。” “就这么自信?”张尘心中颇为不服地问道。自己虽是一名中阶灵师,但自从击败萧放鸣之后,他不自觉地就认为,所谓高阶灵师也不过如此。 尤其是此次与门中多名灵师交手,其中不乏高阶灵师,自己也应对裕如,并不过分吃力。 “呃,楚耕宏身为高阶灵师已达百余年,连霸魁丘数届,堪称我紫清灵域灵尊以下第一人。”胡三似乎看出张尘的心思,不好意思地提醒道,“虚灵门自姬前辈、闻人前辈之后,人才凋零,着实已不被许多世家放在眼里。” 张尘闻言默默不语,胡三的意思是,虚灵门灵师境修士中,能打的一个没有啊! “当然了,张兄的出现,倒是令人眼前一亮。尤其你方才那一式重叠花影,着实神奇,看起来倒是能够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可是……” 胡三看一眼张尘,见他并无不喜之意,便直言道,“可是,生死斗最终是要靠攻击来终结对手,小弟我方才观你攻向管长老那一式,还差了点火候啊!” 张尘并不辩驳,点点头,心中却想到,自己方才使出的只是“燕雏飞”一式。若是用了“轻裁剪”,只怕管奉行已然身首异处了。 不过,胡三虽然不是外人,这也不足与他详解。 相比之下,张尘更愿意慎重应对此事,因此将这一节暗暗放在心中。 畅叙良久,二人又聊了一些别后见闻,将旧日情谊续上。最终张尘将他一直送出山门外,这才回到自家静室,盘坐沉思。 “这魁丘之约既然如此凶险,不若便不去了,不是还有青丰原吗?”蜃祖见他执着于此事,便提议道。 张尘缓缓摇头,否决了这一想法。 自己现下树敌太多,必须尽快提升实力。眼下内务堂卡着降尘珠不放,海明珠接手之后,只怕也是棘手。 而青丰原现下一穷二白,即使拿到降尘珠,启动了乾清坤厚阵,何年才能培育出极品灵眼呢?就是上品灵眼,待到培育成功,恐怕也是要到猴年马月了。 “也就黄元甲能等得!”张尘心中暗忖,不由又摇了摇头。 “看来,只有硬闯魁丘了?” “见步行步吧,胡三不是说,两年之后,才会有准确消息出来嘛。”张尘将此事放下,待要入定,就听洞府外传来数声清脆喝叫。 “鲁大力,快出来给你师姐开门!” 竟是尤婵儿。 张尘一愣,这丫头怎么回来了,还自称师姐?原本他还颇有些头疼,若是尤婵儿一直不愿回自家洞府修炼,自己似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毕竟自己强收她为徒,只是为了利用她,在门中打开局面。事已至此,自己若是再强行逼迫于她,便有几分于心不忍。 虽然行了拜师礼,但若是尤婵儿不愿回归,甚至主动去找寻海氏姐妹,张尘倒打算成人之美,放她离去罢了。 隔了一会儿,见无人回应,尤婵儿想到,也许鲁大力还在沉睡,便又大声嚷道,“老张,快给我开门!” 老张?张尘一愣,这是叫自己吗? 这丫头还真是不客气,对鲁大力直呼其名也罢,对自家师父却如此不客气,不整治整治可还了得? 想着,却在尤婵儿再次开口呼出“老张……”之际,倏地将阵禁打开。 自己仍然端坐在静室中不动。门都给你开了,难道还要为师出迎不成? 不一会儿,尤婵儿从静室门外鬼头鬼脑地探出一张脸。见张尘假装闭目不理自己,尤婵儿嘻嘻一笑地走了进来,在他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下。 “咦?”张尘睁开眼,故作惊讶地道,“怎会是你?你不是不回来了吗?” “谁说姑……娘我不回来了!”尤婵儿双目一瞪,嗔怒道,“我方才不是去办理转籍手续了么!” “哦?”张尘没料到尤婵儿竟有此举,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狐疑地看了她几眼,见她虽然故作轻松,却还是能看到脸上似有泪痕,便不信地道,“怎生去了这般久?莫不是在别人那里碰了壁,又回来寻我这个好说话的吧?” “哼!”尤婵儿故意侧过脸去,悠悠地道,“本想趁着明珠师姑上任前去办了此事,谁知她跑得比我还快!” 张尘不说话,歪着头看她。 “看什么看!”尤婵儿见状,干脆正过脸来,双目盯着他,恶狠狠地道,“难道我们女人之间就不能说一些体己话么?” 张尘马上点点头,作明白状,一副“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就算你对吧”的表情。 尤婵儿更怒,双目一瞪,倏地爬起,转身就走。 刚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恭恭敬敬地向张尘施了一礼,道,“这是谢你今日回护于我的!” 再一转身,丢下一句话,“这也是我最终说服明珠师姑的地方。你放心吧,从此之后,她不会再因为我与你过不去!” 看着尤婵儿离去,张尘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觉不妥,只好将关切之事闷进肚里去:“那她到底给不给我降尘珠啊?” 第三百二十三章 本命之辨 张尘枯坐半晌,方才胡三和蜃祖所说,令他心中颇为踌躇。 门中想要自己赴魁丘之约的意思很明显,但那楚耕宏实力如此强悍,论战力公认是紫清灵域灵尊以下第一人。而且,从这一届魁丘之约开始,点到为止变成了生死比斗。 那么,自己还要去为了这极品灵眼打生打死吗? 现下自己坐拥上品灵眼,在门中地位渐趋稳固,且还有那青丰原足堪开发利用。 这一切来之不易,莫若稳妥一点,或可按部就班地上位。此前蜃祖也曾提议,等上三数十年,待修为更进一步再去魁丘一试。 又或者,待楚耕宏证道灵尊,自动退出魁丘比斗行列再说? 张尘甩甩头,一笑抛之脑后。 他知道,一个修士若是存了此心,何谈逆天改命?大道至简,往往只在绝争一线之际,勇猛精进。 尤其作为一名剑修,若是失了锐意,恐将再难触摸到剑中真意。 相反地,该来的总会来,畏缩和躲避只会令自己遭遇更糟,乃至万劫不复也是有的。 伸手虚抬,一枚小巧灵剑在掌心悬浮,转动间散发着朦朦白光。 “剑中真意么?”张尘喃喃自语。 可惜的是,上次在青丰原从初阶灵师升到中阶灵师时,自己虽然触摸到一丝剑中真意,但却没能领悟出新的剑式。 到底怎样才能彻底领悟这其中的真意呢? 说起来,自己已然领悟了其中七式。而根据这九张机剑诀的名称,应该还有两个剑式未曾领悟。 他隐隐觉得,这下一式也并非如胡三所期待的那种攻击剑式,却是与剑中真意有关。 这九张机剑诀的来历,同样是蜃祖也不知所以的,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摸索了。 现下来看,也许只有升到高阶,才有可能令对九张机的领悟更进一步。 在此之前,自己便要去与强敌对阵的话,真可谓不智之举。 要知道,自己虽然赢了管奉行,但高阶灵师与高阶灵师之间也是有着极大差别的。 自己今日与管奉行交手时已看得清楚,他的本命灵物乃一粒算珠。此种本命乃此界常见之物,若是根骨优良,且有雄厚资源支撑,升阶相对容易些。 据胡三透露,管奉行原本寿岁高企,却突然顺利地从中阶升为了高阶。背后传闻,就是其在魁丘那极品灵眼附近秘密修炼了二十余载。这当中,若说没有楚家的首肯,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万事万物有利就有弊,常见本命升阶虽易,但其战力增长却较为有限。 而那些罕见本命,或本命发生异变的,除非根骨极其优良,想要升阶却较为困难。但一旦升阶,则其战力往往超出同侪。 正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 这其中最为悲催的,还属本命根本就不是此界之物的修士。他们首先便会卡在觉醒这一关。因为在他及其师长所有的认知中,均无此本命的一鳞半爪,从而也无所假借,无从观想。 试想,修为一直卡在低层次,尤其是只能习练初级法术的灵徒境,其本命再好,根骨再佳,上限却已卡得死死的。 “你说,尤婵儿的本命是否来自天外之物?”想到这里,张尘忍不住向蜃祖发问。 “天晓得!”蜃祖言简意赅地回道。 张尘一窘,这个回答倒是很切题。 “想不想探索一二?”过了一会儿,张尘出言邀约道。 “老夫说过会帮忙,自然不会反悔,但老夫可不敢就此打包票!”蜃祖精明地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张尘再次无语,要是连蜃祖也不能测定尤婵儿的本命,那自己这徒儿作为修士的生涯恐怕也就止步于灵徒境了。 唉,自己刚刚对她生出了些许恻隐之心,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张尘心中暗叹,猜测尤婵儿很可能便是此种悲催情形。 至于鲁大力的本命灵物,则是平平无奇,可惜囿于根骨低劣,加之信心欠缺,修炼进度相当迟缓。这一次胜了尤婵儿,希望能够对他有所促进吧。 张尘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那本命灵树虽然在此界较为常见,但因蜃祖残魂的参与而发生了异变。想要找到对应之物,还是相当不易的。 若不是蜃祖暗中相助,可能自己一辈子都难以觉醒,更不用说升阶到如今地步了。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蜃祖适时发声道,“不过你对本命的理解还是多有偏颇啊!” “哦?”张尘知道蜃祖有话要说,便故作求知若渴状。开玩笑,自己好不容易收了一个根骨绝佳的徒弟,可不能只当作一块璞玉而不加雕琢呢。 “即使是天外之物,本命灵物也可能在某种情境下被激发,因而心中有所感,从而得以觉醒。这便是人们俗称的顿悟,也可谓修士的机缘。” 张尘不语,点点头,顿悟和机缘一说,可就虚无缥缈了。 “而本命的异变,看似罕见,实则也极寻常。甚至可以说,修士本命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异变,只不过很多人不自知而已。说起来,这实在是影响绝大多数人修炼的至要因素,因为他们常常墨守成规,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们人族的功法,一代又一代沿袭至今,经典众多,卷帙浩繁。看起来,这样的积累似乎为后来者指明了方向,但何尝又不是惑人心志,引人入歧?每个人的本命或多或少相异,若不能因循自我,既深入其中,又能抽离其外,那便只能是新人穿旧鞋,后人走前路,易则易矣,达则未必!” “就如你这次徒鲁大力,本命是一枚火镰,但它兼具火、金双重属性,且均不十分突出。那么,究竟应该走火之一途,还是金之一途呢?亦或,还有没有其他可能与天道更为契合的道路呢?” 一番话说得张尘陷入深思,良久才应道,“这般说,我这本命灵树经由您老之手形成的自然衍化,倒是令我这本命与天道暗中契合喽?” “倒也并非全是老夫的功劳,你的道路是你自己走的,我只是从旁协助,起到一个催生的作用罢了。”蜃祖感受到他的诚挚之意,倒是难得地谦虚了一回。 “不过,老夫要提醒你的是,这本命之路就像大道真意一样,千变万化,无一定之数。譬如剑中真意,老夫也见得多了。有人悟到锋锐,有人悟到朴拙,有人悟到破灭,有人悟到新生,有人悟到虚幻,有人悟到坚真,有人甚至兼而有之……” 张尘听得不由出神。 “这一切,与你自己所走过的路有关,却非勤修苦练就能够悟得的。自然,有人天资聪颖,兼且颇多机缘。但是,磨炼却往往是更为坚实的一条路。在这一点上,你是老夫所见之中,做得还算不差的一个。” 张尘笑笑,似有所感。 第三百二十四章 好有道理 “虽然你说的好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哪些本命是你所说的暗合天道?”思忖片刻,张尘问道。 “真灵、异兽、山川、风月,等等,一切先天之物。修道,修道,本就是去人为,存天道。” 张尘对此倒有些不以为然,“若完全去了人为,只剩下以万物为刍狗的所谓大道,便是得道了么?我看,还不如叫畜生道、无情道、自私道罢!” “就知道你要抬杠,人生畜生、有情无情、无私自私,存乎一心也。说实话,老夫对此也不甚了了,否则哪里还会困在此界不得出?” “又来一个心,这心又是何物?”张尘追问道,不过马上又主动结束了话题,“算了,算了,我看我还是修我的现实道吧。” 翌日,鲁大力终于从沉沉昏睡中醒来。张尘便将他唤来,命他再去内务堂询问降尘珠一事。 没多久,鲁大力便回转了,恭恭敬敬地禀道,“师父,内务堂换了一位管事。听到徒儿说明来意之后,当即禀告了海长老。随后,那边便着徒儿回禀,说是海长老与师父您约定今日午后商议此事。” “哦?”张尘心中一动,看来有戏,这个海明珠也并非完全蛮不讲理之人嘛。 点点头,张尘又勉励了鲁大力几句,着他下去好生修炼,勿要再妄自菲薄。鲁大力恭敬领命,欣然而去。 内务堂长老内室,张尘与海明珠分坐主客。 这还是二人首次单独面对面,尤其还是经历了此前如此激烈的冲突之后。海明珠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张尘则面带微笑,好似二人之间根本就是融洽的同门师兄妹关系。 海明珠瞟了一眼张尘,缓缓道,“张长老神光内蕴,想来此刻正是称心如意,心意通达的好时候啊!” “哪里,哪里,明珠师妹过誉了!张某一向知足常乐,小富即安而已。”张尘亲切地道。 “好一个知足常乐,小富即安!”海明珠陡然一提声调,道,“自你升为门中长老以来,手段尽出,拉一派,打一派,为此还不惜利用门中小辈做局,如此毁掉一个上佳灵徒的未来,试问你于心何安,道心可还稳固否?” 果然来了,张尘就知道,每次面对海明珠总没有好事,倒是也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故作愕然,苦笑道,“明珠师妹这是哪里话?张某一向爱护同门,如何会毁掉一个小辈的未来?” 海明珠双目一张,黑白分明的眸子盯住张尘,分明在说,“你当我白痴么?” 见张尘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海明珠心中烦躁,沉声道,“莫要以为姐姐去了灵山境镇守,我海明珠一人便制你不住!” 眸子一转,海明珠粲然一笑,风轻云淡地道,“听说,张长老目下急需降尘珠若干,以图在青丰原扩充势力,心焦得很啊!” 原来你也会拿人把柄了,成长得很迅速啊。张尘一愣,这倒是抓住了自己的罩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不再多舌,他拱手正色道,“为门中出力而已,何来张某一人之私?还请明珠师妹携手共襄此事!” “谁要跟你携手!”海明珠没好气地抢白道。 随后她微微一笑,端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悠悠道,“我海明珠办事向来公道无私,姑且就算你是为了门中公义吧!不过,你我之间的事还没完,若不解决眼前一事,你便休想从我这里拿走一颗降尘珠!” “哦?”一见有戏,张尘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何事?” 海明珠盯着他双目,一字一顿地道,“为小婵儿测定本命!” 张尘闻言眉头一皱,默不作声。此前还与蜃祖谈及此事,本命神奇,虚无缥缈,说来说去,似乎到最后自己更加没有把握了。 “怎么?”海明珠长眉一挑,毫不客气地趁机敲打道,“张长老一向智计百出,手段不凡,有胆子抢人良徒,却原来并无一丝担当到底的打算啊!” 张尘张张嘴,心中苦恼,这降尘珠一事与尤婵儿本命裹在了一起,这还叫“公道无私”? “哼!”海明珠面色一沉,不依不饶地道,“我海明珠平生最恨的便是明珠暗投,尤其是那些只为一己之私便去夺人所爱之人!得到了却又不懂得爱惜,真真可恨,可恨之极!……” 越听越不是那么回事了。从海明珠话中,张尘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成了一个“莽男子”、“负心汉”,这可怎么说的? “好,好,不就是测定一个本命嘛!张某应了便是!”张尘截断海明珠滔滔不绝的话头,脱口道。 海明珠立时住口,嘴角泛起一缕得意微笑,拊手赞道,“张长老好胆色,好本事,如此便一言为定了!” 张尘见她一脸虚情假意,懒得辩白,自顾自端了茶盏润润喉。 海明珠却不肯放过他,“以家姊神通,其照鉴测定的本事比祁长老还要胜上一筹,依然屡屡在小婵儿这里碰壁。不过张长老乃我门中奇才,想来一出手便知高下的。明珠便在此预祝张长老手到擒来,旗开得胜!……” 张尘放下茶盏,暗笑一声,总归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姿态不妨放高些。于是,故意眯眼微笑,明知海明珠这是明褒实贬,脸皮却厚到像是生生受了她一番恭维似地得意洋洋。 海明珠随即倏地住口,此人不仅心黑,而且脸皮厚,真正不能对他稍假颜色,哪怕是虚情假意也不行。 “咦,明珠师妹怎不再多说几句?”张尘见海明珠终于停口,故作讶然地睁目道。 见海明珠恶狠狠地瞪目,张尘再一笑,便要起身告辞。 “我可警告你!”海明珠见他要走,连忙正色道,“青丰原乃我虚灵门所有。父亲虽然委授予你全权主理,但你若是结党营私,尤其是暗中勾结不轨,在那里搞蛇鼠一窝的一套。一旦查实,我可要告请门规处置你!” “哦?”张尘屁股微抬,闻言又坐下,安然道,“明珠师妹何出此言?” 海明珠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他双目。见他目光澄澈,坦然回望,面上一红,便把头一扭,沉声道,“你与白敬中之间到底有何勾当?不要告诉我没有!” 原来是此事,连海明珠都注意到了,看来门中虽然条块分割严重,但相互之间盯得倒是很紧。 上次庆典,白敬中着实帮了一个大忙。他和他身后之人显然对青丰原勘脉开发颇为看重,但至今还未与自己具体勾兑此事。 见张尘沉吟,海明珠以为被自己说中了心事,不由冷然道,“虚灵门向来崇尚公义,明珠奉劝张长老好自为之,千万莫要自误才好!” 张尘闻言,这才抬头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你说得好有道理,张某受教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冥界死气 尤婵儿端坐在静室榻上,面目平静,已深深入定。 听到张尘要为她测定本命,她既未拒绝,也未表现出丝毫兴奋的神色。那平静无波的表情明白无误地告诉张尘,既然你非要多此一举,那就请自便吧。 在徒弟面前,张尘不愿表现得过分犹疑,便自信满满地坐在她对面。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摒除杂念。 他既无祁长镜的铜镜本命,也没有海明月的明心神通,不过自恃有蜃祖相助,因此心中倒还颇有些跃跃欲试。 与蜃祖心意相通之后,张尘将左手单掌平平伸出,虚按在尤婵儿头顶。 蜃祖的一部分魂体从自家本命灵树根部迅速上浮,经由灵树枝丫,向张尘体外散逸而出。 一缕灰色云气自他平伸的手掌中冒出,袅袅向下,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尤婵儿的头顶。 尤婵儿端坐之姿轻轻晃了一下,面现一丝迷茫,随即整个人便似失去了意识。 与灵士时候相比,张尘现下的神魂壮大了数十倍。相应的,蜃祖的魂体也比先前在魔渊时凝厚了许多。 因为担忧尤婵儿神魂承受不住冲击,此次蜃祖只是分出了少许残魂。不过,想来也是够用了,毕竟尤婵儿只是一个小小的灵徒。 张尘神识随着蜃祖的这一缕残魂不断深入,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虚空,这里便是尤婵儿的本命空间了。 一片混沌,充满着死寂气息。整个虚空透着一股古怪,饶是张尘神魂强大,依然觉得身处此空间颇不自在。 不自觉地,他想到传功堂关于尤婵儿的相关评定信息,本命属金,莫非还真是金克木不成? 鲁大力本命自己是见过的,那火镰一望而知便是属金,但此处却空无一物,只是一个灰蒙蒙的寂静虚空。 “这丫头本命属金?莫不是祁长镜搞错了吧?”张尘将一丝意念送向蜃祖。 蜃祖残魂在这虚空中东游西荡,很快便失去了踪影。许久之后,才似乎从一个很远的地方传来回应,“噤声!” 张尘便老老实实止念,放任蜃祖自行其事,自己则将神识向四下里探去。 有蜃祖帮忙,他倒并未真正有何焦虑。毕竟这是一个活了一万多年的老家伙,什么场面没见过呢? 果然,很快,就见这虚空中起了一些变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缕云气在此虚空中升腾,缓缓地变幻。张尘知道,这是蜃祖在御使他的蜃化神通。 看来一番探查下来,他也毫无着落,少不得就要施展些手段了。 随着那灰色云气变化,好像起了一缕极细微的轻风。这死气沉沉的空间终于有了动静,正当张尘心下一喜,以为就要有所收获时,就听蜃祖轻咦一声,随后急唤道,“快,退!” 嗯?张尘以为自己听错了,首先一个意识便是,成了吗? 再一辨别蜃祖语气,却是惶急不安的那种,如临大敌。 怎会如此?蜃祖是何人,那是敢与魇魔拼杀的存在。虽说现下只是一缕残魂,又怎么可能在一个小小灵徒的本命空间中受惊败退? 就这么一愣神,蜃祖已然破口大骂,“臭小子,快拉我一把!” 神识一探,只见蜃祖那一缕残魂好似一头丧家犬,一溜烟地急蹿逃逸。看他身后,却并无凶物追索痕迹。 张尘不敢怠慢,神识一催,本命灵树从自家背后显现。 一颗巨大的树木主干虚影凭空浮现,随后生出许多枝杈,顷刻间便已枝繁叶茂。树影一晃,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一根枝杈虚影飞快地伸向尤婵儿头顶,没入其中。 电光火石间,蜃祖残魂突地一跃,迅速缠上这一根枝杈。张尘神识一动,便将他从尤婵儿本命空间中带离,重新没入自家本命虚空。 感到蜃祖心神稍定,张尘这才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何故如此惊慌?” “呼……”蜃祖长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道,“差点折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怎会如此?” 蜃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传音道,“算了,便说与你吧!你知我乃魂体,平生最怕的是什么吗?” “什么?” “冥界死气!” “冥界?死气?”张尘一愣,“这是为何?难道……” “对,便来自这小丫头的本命虚空!” 张尘惊愕得说不出话,一时很难将这活蹦乱跳,性格生动鲜明的尤婵儿与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 “好在她还在灵徒境,这死气并未形成气候。老夫魂体一侵入,反而刺激了死气的生成和聚集。”蜃祖心中一定,又道,“也亏得你救援及时,不然,我这一缕残魂很可能就交代在这小丫头手上了。” “这……”张尘仔细一琢磨,便缓缓道,“传功堂评定,她本命属金……” “这倒是没错。”蜃祖知他心思,接口道,“按照你们人族的说法,冥界位于西方,而西方属金。” 果然如此,这倒是跟自己想象中的本命属金大相径庭了。怪不得自己神识一进入尤婵儿本命虚空,便已感到不适。 自家本命乃一颗灵树,因而神识也早已习惯了生机旺盛之所,骤然进入那一片荒芜死寂的所在,确实需要适应。 张尘用古怪地眼神看了看面前的尤婵儿,只见她眉目舒展,并无一丁半点不适之感,倒好似安详得睡着了一般。 “为何祁长镜与海明月却未曾提及此事?难道他们没有发现其中异处?”张尘好奇地追问道。 “他二人想来只是御使神通去照鉴,并未驱使魂体进入尤婵儿本命空间,因而觉不出什么来。”蜃祖肯定地道。 张尘点点头,这便不奇怪了,无论是祁长镜还是海明月,御使神通之下,所见可能与自己的神识所感相似。除了表面的异样之外,其他内在之物根本就一无所察。 “据说海明月擅长明心见性,以她的化灵神通,竟也不能有所发现?” “海明月神通再如何化灵,那也属阴,而尤婵儿本命灵物想来亦是阴寒之物。她们之间,根本就是月下寻萤。尤其尤婵儿这只萤还如此微小细弱,几不成形。” “哦?”张尘闻言不觉有他,倒是一喜,迫不及待地问道,“莫非,她的本命你已知晓?” “非也,”蜃祖果断地否定了张尘的念想,略微丧气地道,“或许再给我数息,便会有所察,可惜……” “你方才不是说,月下寻萤,那萤莫非就是……?” “那是比方,比方懂吗?”蜃祖气急,一副“你个笨蛋”的语气。 张尘闻言,顿时赧然。不由自失一笑,心想,自己这也算是爱徒心切了吧?蜃祖如此明显的说辞,却硬是没往那处想。 蜃祖本来沮丧,见张尘如此,待还要趁机讥笑几句,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惊咦。 随后,便听他颤声道,“这,这是何物?” 第三百二十六章 冥蝉化蜕 张尘一愣,心神紧紧地跟随蜃祖意念落到自家灵树上。 很快便发现了异样,只见那素手拈花的叶片上,不知何时伏了一个小小的昆虫样物事。 这东西不过米粒大小,周身透明,不鸣不响,甚至连气息都无,看去不像一只活物。 仔细看去,它的身形颇为怪异。乍看之下,它好似一只黄蜂,尖吻,鼓腹,尾端收束成锥状,有三对极为细小的须足分布腹下两旁。 此刻它就安静地趴伏在素手手腕处。素手之上,淡金色光芒微微流转,也映照进它那透明如水的小身体里。 若不是蜃祖提醒,张尘竟毫无所觉。 此时,蜃祖就像是见了追魂使者一样,意念急颤,连传音都结巴了。 “它,它,竟然追过来了!” 张尘心念一动,灵树主干上炼神漩涡疾转,青元转魂功的锁魂劲御出。 千百条金色丝线从主干向上急蹿,闪电间便将那小东西缠住,团团包围。 直至此时,这东西才似活过来,在那丝丝缕缕的锁魂金线中不断挣扎。只见它四处攀爬,拼命想要逃离此处。然而每每撞上一根金线时,便似遭到抽打一样,翻个跟头之后便迅速地调头另寻他路。 张尘初见这异物侵入自家本命空间,而自己竟全然无知,不由大吃一惊。待到见锁魂劲有效,心中略定。 锁魂光团中,留给这透明虫子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金光映照下,只见它一个翻滚,随后便趴伏不动。很快,它的背部缓缓裂开一个十字形缝隙。缝隙越来越大,不久便从中冒出另一个更为纤巧的头颅,竟是又一只透明的小虫子。 此虫宽额,扁吻,一冒头便努力从原先那虫子尸体中脱壳而出。 待到大半个身子脱出后,背上突地伸展开两片薄薄的羽翼,竟呼啦一下腾空而起。 这一切,也就是发生在张尘好奇地盯了一眼的瞬间。他心中一动,连忙就要调动起奔雷诀,将这怪异飞虫彻底灭杀。 这当口,蜃祖连声喝道,“慢!” 张尘停下动作,疑惑地传念。 蜃祖略略镇定下来,传音道,“看看你的宝贝徒弟……” 一抬头,对面的尤婵儿好似正在做着一个噩梦。原本安详恬静的面容,此刻因惊恐而扭曲变形,只是双目仍然紧紧闭着,还未曾清醒过来的样子。 “这……?”张尘一愣,心想,“难道?” “没错!”蜃祖这会儿才彻底镇定下来,略带惊喜地道,“这就是她的本命灵物!” 无须多说,张尘瞬间明白过来。缓缓撤去奔雷诀,但他依然没有撤去锁魂劲,只是将光团稍稍向外扩散了些,好给这只飞虫更多空间。 再仔细辨认,这飞行中的虫子,羽翼扑腾,益发坚韧。可是,看上去怎么有点像苍蝇?只不过是一头无色透明的苍蝇。 张尘疑惑地联系上蜃祖,蜃祖也自沉吟,半晌才缓缓地道,“此非此界之物。” 来自天外的苍蝇?张尘疑窦丛生,虽然一时不能确知此为何物,但这东西相当眼熟,完全不像是它界之物。可是,蜃祖既然这么说,联想到此前的冥界死气,张尘迟疑地道,“冥界?……” “是了,这是冥蝉!”蜃祖陡地提高声调道。 “冥蝉?” “对,就是冥蝉!”蜃祖近乎高声呼喊,状甚欣喜。 见蜃祖还在发现新鲜事物的激动中,张尘再将意念投向这飞虫,果然与自己小时候印象深刻的知了极为吻合。 那么,锁魂光团中那遗落的虫壳就是蝉蜕了?而蝉蜕之前的那虫子,便是知了猴了! 一念通达,张尘认定,这飞虫确实就是一只蝉无疑。 再看对面盘坐的尤婵儿。只见她虽然不似方才那般挣扎剧烈,但面上仍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紧闭的眼皮底下,眸子骨碌碌乱转,显然心神中的困厄并未消散。 “喂,您老先别激动了,这,嗯,冥蝉该怎生从我这里弄出去?”张尘催促道。 “将它放开吧,这小东西还弱小得很,在你这儿也不会为祸。”蜃祖哈哈一笑,放心地指示道。 张尘对此将信将疑,不过此前自己轻而易举便将此物擒拿,想来它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便缓缓撤去锁魂劲。 一丝丝金色光线抽离,锁魂光团很快便分解掉,那冥蝉一振双翅,在张尘的灵树上来回飞舞。 很快,它便似找到了去路,从树梢顶上的虚空中飞身而去。 张尘双目紧盯对面,心中震骇。明明感知到有一股异动自自己的百会穴涌出,然后电射一般投向尤婵儿,但一切都发生在无影无形之中。 若不是提前有所预知,自己甚至不能捕捉到近在眼前的这一丝异动。 他不自觉地运起迷离眼,目光聚焦处,只见那小小飞蝉鼓动着透明双翼,一头扑进了尤婵儿头顶,再也不见。 这便是尤婵儿的本命灵物么?可真够古怪的! 自己可是中阶灵师,且一直以神魂强大而自得,却原来还有东西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隐匿。 一时之间,张尘非但没有沮丧,反而心情大好。他觉得自己是捡着宝了,这个灵徒境的徒儿不简单啊! 再看尤婵儿,面色终于彻底平静下来。她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此刻终于累了,身子一歪,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张尘也不去打扰她,轻轻地退出了静室。 直到在自家静室坐定,张尘这才想起,那蝉蜕还在自己本命空间中。 “它已落在你灵树根上,湮灭掉了。”蜃祖反馈道。 张尘这才想起,方才自己似乎确实感受到有一股沁凉在灵树根部生起,转瞬即逝。 见张尘犹疑,蜃祖开解道,“放心吧,这东西对你有益无害。” 既然他这么说,张尘便放下心来。毕竟,是蜃祖认出了此物来历,想必对它也颇为了解。 回想方才那一番所见,亲眼所见那只小小飞蝉的种种异状,张尘这才明白,为什么祁长镜、海明月对它都束手无策了。 蝉在蜕壳之前,一直藏在地底下。想必,尤婵儿这冥蝉在变化之前,亦是潜藏在她的本命空间中某个隐秘处。 而自己情急之下,伸出本命灵树去救援蜃祖,却无意中唤醒了那沉睡的知了猴,被它攀援而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进了自家本命空间。 没想到,这眉清目秀的小丫头,本命灵物在变化之前却是如此丑陋的一只虫子。真要告诉她真相,她恐怕立刻就会翻脸不认人了吧? 张尘微微一笑,心想,这冥蝉既已化蜕,想来尤婵儿觉醒之日不远。到时候,她自然会明白自家跟脚,且不去调笑她了。 难题得解,张尘不由心下一宽,但随之又起了不解。 “这东西与此界蝉类并无二致,为何你却认定它是什么冥蝉?”张尘追根究底地盘问,毕竟这是自家徒儿,跟脚不明的话,却又如何调教? 见蜃祖不响,他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嗯,莫非便与那冥界死气有关?”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大能转世 张尘接连发问,蜃祖却一直未有回应。 正自感到奇怪,冷不防蜃祖冒出一句,“你也可以叫它灵蝉,不过冥蝉似乎更适合它。” “哦,为何?” “正如你所说,老夫判断它是冥蝉,皆因她本命空间中那一缕死气。”蜃祖悠悠地道,“蝉乃诡物,穿梭于生死两界。你这徒儿的本命正是从冥界而来,因而附带有死气。”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祥,对尤婵儿不会有何不利之处吧?”张尘不放心地道。 “嗯……”蜃祖沉吟片刻之后,有些忧虑地道,“这个就要看她的造化了,冥蝉本命老夫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物奇诡,若是悟出何神通,那也是相当神异的。不过……” “不过什么?有什么尽管说,您老今天怎么也犹犹豫豫起来了!” “不过,老夫所虑的并不是她的神通,而是另一件拿不准的事情。” “哦?何事?”张尘见蜃祖似乎颇为郑重的样子,心下也觉有些不妙,便着紧地问道。 “你可还记得,万年之前曾发生过大战?” “那是自然,可是,这与她的本命又有何关联?” “嗯,那一连串大战,翻天覆地,神族部分大能之士飞升天外,但也有不少殒命,托身于冥界……” “你的意思是……?” “老夫担心的是,恐怕有大能之士依托此蝉转世!”蜃祖语调虽低,但却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 张尘一时惊愕,心中嘀咕不已,同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宝莲上人。 “岂是宝莲那等货色能够比拟!”蜃祖嗤笑一声,不屑地道。 “竟然比宝莲还要厉害?难道,尤婵儿也可能被这所谓大能之士夺灵重生?”张尘不无担心地道。 “夺灵是不可能有人能夺得了这小丫头的了!你没见我都被吓得死里逃生吗?她的本命空间中,现下就有死气若干,随着她修为的提升,死气必然更多。一旦有魂体侵入她的本命空间,十之八九会被当场灭杀。” 张尘心中不解,便持疑不应。 “别看她现下只是一个灵徒,只怕你的魂体贸然进入,也是要吃亏的!” “那岂不是好事一桩喽?”张尘一听便明白了。若尤婵儿觉醒成功,岂不是连灵尊境修士也要对她的本命空间退避三舍? “好事?”蜃祖哈地一声笑,颇为不屑地道,“你就不能用脑子想一想?这背后会不会有人故意如此?” 嗯?张尘脑筋一转,便明白蜃祖所指。 “你是说,那所谓的大能之士故意布局?只是一个自我保护的先招?” 蜃祖丢给他一个念头,意思是你还不算太笨。 可是,就算如此,那岂不也是尤婵儿天大的机缘?意味着只要不出意外,她便可以成为此界顶尖的修士? “你想得美!”蜃祖不客气地道,“那些所谓的大能老夫见得多了,以前还不觉有他,现下看来,他们哪一个不是只求一人得道,不顾天地翻覆之辈?” “更何况,能够在身殒之际,将本命灵体藏身冥界,借机谋求转世的,心机何等深沉,手段何等偏激?” 张尘这下没话说了,很快他便明白了蜃祖所说不差。会在一个小小灵徒本命空间中预先布下死气之人,看起来并非只是自保,所求必然更多。 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心机,这样的大能之士,一旦让他如愿以偿,恐怕十有八九是祸不是福啊! 转念之间,张尘又觉此说虚无缥缈,不由迟疑道,“您老,说笑了吧?只不过是一只小小飞蝉而已,看起来是怪异了点,但方才还不是被我轻易就捕捉了吗?” “呵呵,但愿是老夫过虑了吧!”蜃祖一笑,提醒道,“不要忘了你是中阶灵师,且修炼青元转魂功,此功法颇为神异,因此现下还能制得住她。若是任其做大,以后可就难说喽!” 这是越说越离谱了,难道这尤婵儿今后还要欺师灭祖不成? 张尘将信将疑,毕竟方才将那冥蝉拿捏在握,自己完全是生杀予夺的主动一方。而且,刚才那冥蝉脱壳之后的蝉蜕,可是落在自己灵树的根部了,自己不仅没有半点不适,甚至还觉得自身修为还略有长进。 “不信拉倒!”蜃祖接念道,“只是,今后让你那宝贝徒儿的冥蝉与老夫保持距离即可。” 略加沉吟,蜃祖又道,“说起那蝉蜕,或许你的本命还真与那丫头的本命颇多关联呢。若你与她血脉相连,这蝉与树,本来就是联璧本命。唉,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哟!” 张尘一笑,若非自己强行抢了她作徒儿,自己与尤婵儿是八竿子也打不着一块儿去的,怎么可能有血脉关联? 至于尤婵儿的本命,管它如何诡异神奇,现下到底是测定了的。这下海明珠处便没话说了,自己还是好好谋划一下今后的行止吧。 魁丘自己是不想去蹚浑水的了,极品灵眼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最要紧的还是保命。 相比魁丘这条捷径,青丰原肯定是一条缓慢难行的道路,不过胜在稳妥。眼下既然有黄元甲相助,又有白敬中暗中牵线,一切准备就绪,是该向青丰原准备开拔的时候了。 海明珠那里,待尤婵儿觉醒之后再说,免得现下还要多费口舌。 张尘也是坐言立行的,当即御出一记传音符,与白敬中隔空联络。 精造堂长老室,覃云芝亲自奉上灵茶,毕恭毕敬地递到张尘面前,温言道,“张长老,这是白长老珍藏的灵茶,请您慢用!白长老因事外出,还须些时辰才回,他老人家着云芝我向您赔罪,还请您多多担待!” 张尘接过茶盏,口中应道,“不妨,不妨,张某便在此稍坐片刻。” 放下茶盏,见覃云芝螓首低垂,束手立在身侧,显是要亲自伺候左右的样子。他便一笑道,“覃执事无须多礼,若有他事,便可自去。” 覃云芝当即弯腰一躬,半是惶恐半是娇嗔地道,“张长老您见外了,云芝在您面前,何敢以执事自居!” 张尘见她不似作伪,想起上次那“上品辟谷丸”一事,虽知是白敬中的意思,但覃云芝于此事中表现也颇为乖巧。当即便微微一笑,点头道,“小覃不错!” 覃云芝闻言,微微抬头,面泛红霞,立刻正身向张尘盈盈一福,娇滴滴地道,“当不得张长老如此夸奖!张长老英明神武,屡为门中建立奇功,我辈后学实是景仰万分!今后还请张长老多多提携才是!” 奉承话谁都爱听,张尘也不例外。他微微一笑,深看了覃云芝一眼,便去袖中摸出一枚粉红玉坠,凭空虚递至覃云芝手中。 覃云芝欣喜接过,顿觉这玉坠触手温润,与自家甚是相得,不由心头小鹿乱撞。抬起一双迷离美目,大胆地盯住张尘看了一眼,随即含羞带怯地再一低头,盈盈一拜道,“云芝谢张长老厚赐!” 覃云芝举动一一落在张尘眼中,他先是不动声色,继而哈哈一笑道,“这灵玉虽小,却有来头,名为“粉妆红颜”。此物为我偶得,放在我这里毫无用处,倒是与你所习媚功多有助益,还望珍重哦!” 覃云芝初时还在一边听,一边满面含春地频频致意,待听到最后一句,立刻脸色大变,顿时惶恐地跪倒在地,颤声道,“覃云芝冒犯张长老,还请您重重责罚!” 第三百二十八章 小覃不错 覃云芝慌不择路地退出静室后不久,门外很快便传来白敬中那细声轻笑。 “哎呀,张师弟,实在不巧,适才门中突有急事,师兄我不得不前去处理。你看,那边事了我即刻回转,没有让你久等吧?” 张尘含笑以对,摇头道,“哪里话,白师兄客气了!师弟我这里还没坐稳呢,师兄就已到了,怕不是就在附近办的急事?” “啊,哈哈……张师弟聪颖过人,聪颖过人啊!”白敬中面不改色,哈哈一笑带过。 张尘略一低头,暗忖,若不是张某定力好,只怕现下却要被你抓个现行了吧? 抬头却一脸真诚地道,“白师兄,前些日子师弟已将一应物资清单递交与你,不知现下筹措得如何?” “哦,你是说青丰原勘脉一事啊!”白敬中像是突然想起此事,双掌相握,正色道,“青丰原一事,掌门也甚为重视,白某哪里敢懈怠!自你上回来此之后,白某便一直为此奔走。哎呀,真是操心劳力啊!” “多谢白师兄支持了!” “不过,”白敬中话锋一转,一脸为难地道,“你也知门中艰难,上上下下吃穿用度,每年营造供养,靡费极大。因此,你那清单上的器材物资,师兄虽极力筹措,却也只能提供十之二三啊!” “哦?”张尘虽然心中有所准备,却不防他竟只能提供如此短少的物资,不由一愣。 青丰原幅员广阔,且照黄元甲的推测,那矿脉极广,光是将之形成灵矿就已耗费巨大。若要在此基础上建成灵脉,那将更是一个无底洞。 白敬中此刻却不言语,去桌上端了茶盏,浅浅地啜了一口。 张尘见状,知他定有下文,不由笑道,“师兄说笑了,如此一来,师弟这青丰原也不必去了,自当向掌门请罪去吧!” 说着,便要站起出门而去。 白敬中立刻慌了,放下茶盏,拉住他的袖子,急道,“哎呀,张师弟真乃快人也!来来来,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慢慢说,哈哈……” 张尘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便依言坐下。 “师弟啊,掌门居中调度,每日不知有多少烦心事。此前还有高首座相助,现下更是操劳烦心。此等小事,我们既是一堂长老,便想办法自己解决了罢,何必一定要劳动掌门他老人家呢?” 白敬中递过来一个眼色,笑道。 “哦?”张尘故作不解地回道,“白师兄有何教我?还请直言相告。” “这个嘛!”白敬中见铺垫足够,便正色道,“你知道师兄我平日里为门中用度费心筹措,因此上也多少结识了一些好朋友。他们对青丰原及张师弟你都很是看好哦,已几次委托我要与你相识一二!” 张尘心道,终于到戏肉部分了,这一套当年在风云寨洪管事那里并不鲜见,却原来人同此心啊。 不过他也并不鄙夷,略略沉吟后,便点点头道,“师兄的意思,他们能在青丰原助师弟一臂之力?” “那是自然!”白敬中拍着胸脯,打着包票道,“有我老白从中联络,师弟尽管放心!” 张尘这才一脸释然地样子,心中已然有了定计,便与白敬中相视而笑,一时便形成了默契。 看来,需要精造堂提供的物资也只能提供这么多了,其他所需还须向外筹措。这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若是有助于青丰原勘脉及营造,这也应是题中应有之义的。 张尘早就明白,凭虚灵门自身的力量,根本无法将青丰原勘脉完成,更不用说营造精当。若不然,也不用等到这般多年,那里还是一片荒凉、混乱之地。 在此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营造青丰原的两条路径,一是全凭自主,一是适当借力。 随着虚灵门势力范围的缩小,前者已益发不可能。白敬中所说只能提供十之二三器材物资,也并不尽是推诿。 而后者在门中向来势弱,且如何才能称作“适当”?概无定论,因此这些年来,一直也没有人敢于出这个头。 张尘等不得了,与其在铁板一块的虚灵门内抠搜,不如大步向外。既然夺取魁丘无望,现下便只能寄望于青丰原。为人为己,他势必是要成为这个破局之人的了。 精造堂这边事了,内务堂那边,海明珠既然声称自己一心为公,公道无私,总不该一毛不拔,口惠而实不至吧? 这些想法,早已在张尘脑中盘算久了。他准备一俟尤婵儿觉醒,便去找海明珠勾兑去,这回她总没有理由为难自己了。 正寻思着,就见白敬中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符。 此符精致小巧,一望便知不是虚灵门精造堂出品。白敬中将它递与张尘,正色道,“此符还请张师弟你收好,待你抵达青丰原之前,与那位道友通过此符联络。” 见张尘点头收下,白敬中凑过身来低声道,“那个,闻人师叔面前,还请师弟你遮掩一二。” 张尘一笑,点点头,递过去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白敬中见诸事妥当,心中大快。这样一来,自己修炼道路上的资源又解决了一部分。 对面前这位张师弟,他是颇为赏识的。这小子,短短时日便已与自己等人平起平坐,其中自有他的一番造化,但这为人处世着实叫人不能小瞧。 不说他的战力如何超群,如何够胆色去那青丰原独自一战,就说他这能上能下的手段,确乎超出门中之人许多。 更何况,久居人下,骤然上位之后,他竟无丝毫骄躁之心,一应事项处理起来真的是服服帖帖。 远的不说,就拿近些日那庆典前后的是是非非。那些谣言,他白敬中自是知晓的,虽无确证,大概也知道到底是何人放出。 原本他还存了一丝看好戏的心思,直到张尘主动来寻他,这才开始正视他的手段来。不承想,他这一番操作下来,竟然真的将诸多难题化解。不仅如此,还反手将主事之人扳倒。这一招反客为主,让白敬中私下里琢磨了许久,越琢磨越觉得其中妙处。 这手段,全然不似一个如此年轻的灵师所为,用当机立断,老谋深算来形容,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眼下,这位张师弟与自己把话挑明,各自心照不宣,白敬中益发觉得他可爱得紧,不由关切地问道,“不知张师弟几时开拔?人手可还凑足了?” 张尘闻言,面上一苦,这话问到他心坎里去了。 与器材物资相比,这人手更是难寻。算来算去,除了已身在青丰原的陈小牛,以及黄元甲,最多再加上自己的两个徒弟,自己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孤家寡人一个。 以如此人手,如何能够在青丰原铺展开? 白敬中听他诉苦,不由微微一笑,道,“师兄这里却为师弟你推荐一人,你看那覃云芝覃执事如何?” “哦?”张尘当下一个念头便是,“又来?” 见张尘目色稍变,白敬中把手一摆,急道,“师弟莫要误会,小覃不错的!料理起庶务来可是一把好手。你莫说,师兄我还舍不得将她调派于你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 觉醒之夜 一旦确定参与青丰原之事,白敬中便对张尘之行表现出十足的热心。 在张尘对覃云芝一事未置可否之后,白敬中也未再坚持,继续出主意道,“按说,人员调派是内务堂管辖范围,不过我看明珠师妹对你仍然心存芥蒂,恐怕此事不好办!” 张尘也想到这一节,正琢磨着该如何应对,白敬中提议道,“我看师弟你不若公开征募,凡愿前往青丰原者,自主报名应征。这样一来,明珠师妹便再无理由阻拦了!” 果然是老油条,张尘听后也觉有理,点头认可之际,同时也将白敬中的举止一一看在眼里。看起来,二人此刻真的是站在了同一条船上。 与白敬中分别后,张尘便亲自往内务堂跑了一趟,也未去面见海明珠,直接在执事处发布了相关征募信息,发布人署名张尘。 回到自家洞府坐定,张尘便收束心神,坐待后续。 精造堂那里,他已着黄元甲前去清点器材物资,尤其是乾清坤厚阵,务必确保无误。 内务堂这边,就等着尤婵儿觉醒之后,正式与海明珠交接。在他想来,左右也就这两日之内的事。 左等右等,一连等了两日,却一直未见尤婵儿那里有何动静。若不是他能感受到尤婵儿一切如常,张尘都要忍不住破门而入,看看到底是何状况了。 直到第三日,想等的好事仍然没有发生,却意外等来了赵明盛。 就在张尘以为他是前来应征的时候,看到赵明盛的一脸歉意,当即明白。赵明盛表示,自己是很愿意与张尘同去青丰原的,只是现下已在准备冲击灵师境,丝毫马虎不得,因而最终还是决定留在门中。 张尘对此倒是付之一笑,让他放宽心,一切以突破升阶为要。待到他灵师境有成,青丰原随时欢迎他的到来。 看着赵明盛离去,张尘愣了一会儿神。青丰原初创,必然面临一个动荡不安的局势,因此在征募要求中,张尘特地注明须是灵士以上修为。 以赵明盛与自己的交情,虽说有其自身缘故,却连他也对青丰原踌躇不前,恐怕门中愿意主动前往的少之又少。 第三日,见尤婵儿仍无动静,张尘便再次前往内务堂查看详情。倒也并非全无一人应征,不过三日来有且也只有一人应征。这人名为简子清,初阶灵士修为,原本是内务堂候补役务执事。 张尘一愣,此人名号自己相当陌生,应是从未接触过。且他看来应是海明珠下属,为何却主动应征,要随自己去青丰原呢? 距离征募截止还剩七日,张尘便决定耐心等待,反正现下也是聊胜于无的心态了。 看来,覃云芝此女若是愿意,自己还是罗致过来较好。毕竟自己这边着实如白敬中所说,缺一个整理庶务的人才。 这样一来,有黄元甲、陈小牛、覃云芝,再加上这个简子清,也总算是勉强能够成行了。 至于自己在门中的洞府,便留给尤婵儿和鲁大力看守,总归自己也是需要一个退路的。 如此计定,张尘也便将征募暂且放下,回转洞府,耐心等待。 是夜,张尘正在静室入定,某一刻突然警觉地睁开双目。 感应中,数步之外尤婵儿的静室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灵气扰动。 灵气显然正在聚集,且速度越来越快。张尘一喜,果然等到尤婵儿觉醒了。 如此又安心坐等了片刻,只觉灵气扰动与聚集的规模越来越大。张尘不由诧异,回想自家觉醒时似乎并无这般大动静。 难道说,根骨绝佳的弟子觉醒都是这样的么? 正犹疑间,蜃祖已然觉出不对,心念中一惊,继而催促道,“不对,快去看看,你那徒儿怕是有危险!” 张尘已然站起,掠出静室。 强行破开尤婵儿静室大门,只见室内早已灵雾弥漫。这阵仗,看起来不像是灵士觉醒,倒像是灵师升阶。 只是,在这灵雾深处,有一股难以言传的寂灭气息,且在张尘的感应中益发地明显。这是一种让张尘感到压抑,周身如禁锢般的被支配感。 张尘神魂深处的蜃祖此刻竟向他传递出深深的恐惧,这是此前从未有过之事。 炼神漩涡自动运转,张尘精神一振,顿时将那种莫名其妙的烦恶感远远推开,就像总算能够呼吸一样地重新开动脑筋。 注目一望,灵雾包裹中,尤婵儿已是一副摇摇欲坠的状态。只见她面色惨白,眉目间一片灰败。若不是唇上还有一抹倔强的殷红,几乎与死人无异。 再一细看,那殷红竟是尤婵儿自己咬破了嘴唇。看来,她也是靠着这点痛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张尘一下子想起自己觉醒时走过的心路历程,看来尤婵儿与他那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自己又该如何助她呢?总不能代替她去承受她内心中,完全属于她个人的恐惧与痛楚吧? 正进退两难之际,尤婵儿身形一顿,面上自额头罩下一道浓重的灰色阴影。 这阴影缓缓地向尤婵儿面上其他部位蔓延,一点一点地露出清晰身形。 宽额,扁吻,继而是两片薄翼,赫然正是那冥蝉的形象。 “快!阻止它!”蜃祖在张尘心内呐喊道,极是惶恐的样子。 张尘已然出手,青元转魂功发动,一道锁魂金光凝聚,向着右手食指指尖急涌。 “呔!” 闪电般出指,一下点在尤婵儿额头之上,一道金光在指尖爆闪,又一头扎进了尤婵儿脑门。 这一指正好点在那冥蝉阴影的背脊正中,金光闪耀间,灰色冥蝉阴影立刻崩解。张尘持续不断地运指,一道又一道地输入锁魂金光。 很快,灰色阴影被那连绵不绝的金光彻底撕碎。 最后一点阴影消散时,张尘清晰地听到一声嘶吼,好似深秋季节里穿堂而过的一股强风。 “嗬……” 尾音绵长,带着愤恨与不甘的无穷意味。就连张尘听了,心神都要跟着摇晃一下。 待阴影彻底消退,他这才缓缓收指。首先见到尤婵儿面上灰败之色慢慢褪去,继而两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眼看着尤婵儿正在恢复正常,面色也似慢慢重现往常那般跳脱。 张尘却愣怔在当场,举着一根手指头,不知是该收起,还是继续举在半空,以随时应对那冥蝉阴影卷土重来。 蜃祖早已在他心念中失声,在张尘几次相询的情况下,也未有任何回应。 又过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尤婵儿终于缓缓睁开双目。一抬头便见到张尘觉着一根手指头,嘴巴微张,双目紧张地盯着自己。尤婵儿一愣神,“噗嗤”展颜一笑。 张尘这才猛地记得放下手指,顺势向身后一背,面容一肃,轻咳一声后转身而去。 “既已觉醒,就当好好稳固一下修为,莫要分心!” 第三百三十章 赐剑秋水 回到自家静室,张尘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双手交握来回踱步。既为尤婵儿的觉醒,更为自己终于可以让海明珠无话可说。 感应一下天时,子正刚过,正是一日之中阴阳交汇的时候。兴奋之余,略略入定之后便想到,莫非方才那诡异的蝉影与此时辰有关? “那究竟是何物?为何您老如此惊惧?”蜃祖自方才提醒后,便一直未再出声,张尘不由好奇发问。 “今日之变,倒让老夫突然忆起许多往事!”半晌,蜃祖才悠悠地应道。 张尘知他还有话,静待下文。 “虽然只是惊鸿一现,老夫却能够确认,此前老夫所担忧之事只怕势所难免了!” “大能转世?” “是的,却也不尽然。在老夫看来,来者不善啊,此人道心已丧,所余不过执着怨念,魔心高炽。若是让他转世,或许比那魇魔为祸更大!” “哦?”张尘吃了一惊,那魇魔自己是见识过的。数千年来,其盘踞在魔渊,不知残害了多少修士,这冥蝉背后之人竟然比他还要恐怖? “可知他究竟是何来头?”张尘忍不住问道。 “老夫现下也无法确知,当年在大战陨落的,即使与老夫同辈者,可也不是一个两个。这一位想必就是其中之一。” 蜃祖乃蜃部之主,那是与龙廷祖龙,魇部之主魇魔同一辈的大能。这尤婵儿竟然能与此类存在牵连上,张尘一时之间颇有些忐忑。 他想起蜃祖此前所说,此事“福祸未知”,如今越发确凿下来,心里不得不小心留意。 “我那锁魂劲对他有所克制,看起来倒不像你所说那般难缠……”张尘心存侥幸地道。毕竟自己也算经历过数次生死存亡的危局,方才那一遭虽然诡异,对自己而言似乎也排不上号。 “那是他还很弱小,但随着你那宝贝徒儿的成长,他也会越发壮大起来。一直到尾大不掉之时,他便可能来一出反客为主了!” 张尘思忖片刻,问道,“若是我以锁魂劲将那冥蝉彻底封禁,或者直接灭杀,是否将永绝后患了?” “自然,不过,你那徒儿的道途从此断绝,你舍得么?” “这……” 张尘心里一咯噔,这还真是难以抉择。 “况且,老夫所说也只是假设,若是你徒儿道心稳固,谨守心防,自然也是能够将他克制住。毕竟,在她的本命空间中,她才是主人。” “但她似乎偏偏是个跳脱的性子,行事举止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循规蹈矩的……”张尘沉思片刻后才道。 “嗯,每每她遭遇变故,诸如觉醒、升阶等,便是那诡物的机会来了。这还好防备,只须你在一旁护法即可。但那诡物常行诡道,一旦她主动放开心防,后果难料!”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或然之事,张尘也知现下自己能做的似乎也并不多。如今看来,倒是更应将尤婵儿留在门中,至少此地安稳,只需按部就班修炼即可。 蜃祖对此也极认可,紫清山道氛纯正,对那诡物亦多有压制作用。 次日,张尘感应到尤婵儿气息匀定,便将她唤来。 只见她果然神完气足,已是十足十的初阶灵士。再看她眉眼带笑,一反此前常态,对张尘也恭顺了许多,竟主动执起了弟子礼。 困扰多年的痛楚一朝得解,尤婵儿心里顿觉无比敞亮。如今在她目中,张尘的形象即使仍然不够高大,但也足以当得起自己称一声“师父”了。 这也难怪,她平时虽然顽劣,却也并非不知好歹之人。自己此次能够顺利觉醒,与张尘数天前参详自家本命灵物息息相关。 她很好奇,张尘到底是采用了何种手段。连祁长镜和海明月都束手无策的难题,他一出手便迎刃而解,着实神奇。 不过张尘不说,她也不便相问,毕竟她自入门之后就被告知,切忌追问他人本命神通。况且这个人是自己的师父,那更须人家主动告知才好。 张尘见她笑意盈盈的样子,倒是盯着她疑惑地看了又看,仔细地问及她觉醒前后的详情。尤婵儿一五一十地相告,言语中她对前晚那冥蝉异象竟全无觉察,只当是自己当时突破了心中妄念,从而顺利觉醒。 张尘犹豫再三,要不要告诉她当时实情呢?想了想却决定按下不表。或许就这样让她依循本心修炼,反而有助于她稳固心防,免生杂念。 如此计定,张尘便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枚青色玉简。 “此是为师为你准备的灵士境功法,原版无缺漏,你且收好!” 这玉简,正是张尘早前依照自家领悟的刺神法,重新以心念灌注而成的新简,倒是花费了他不少的心力。若要灌注青元转魂功入新简,只怕自己非要闭关数月方能如愿。 尤婵儿一见此简青光朦朦,便知其必定不凡,听说还是原版功法,更是立刻两眼反光。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就去张尘手中夺了这简,喜滋滋地捧在手心里。 张尘见她一个劲地低头把玩此简,连一句谢都没有,故意把脸一虎,“怎么,得了宝贝便忘了为师我了吗?” 尤婵儿将简往袖中一收,立刻伏身下拜,脆生生地道,“谢师父赏赐!” 眼珠灵动一转,问道,“师父,不知此是何功法?” “为师发现,你虽已觉醒,但神魂之力仍显薄弱,因而便为你准备了这一份刺神法。”张尘郑重相告。 在他看来,修炼刺神法或许有助于尤婵儿控制冥蝉背后那诡物。况且,近水楼台先得月,毕竟自己对此一系列功法浸淫已久。 谁知尤婵儿一下子将脸垮了下来,皱着眉,眼巴巴地问道,“不知师父处可有金属性功法?或是剑诀?徒儿立誓是要修成剑仙的!” 张尘闻言一怔,自己也曾试过将九张机剑诀灌注入新简,但多次徒劳无功,最后不得已才放弃。如若不然,他倒想看一看,这九张机在尤婵儿使来是否别有一番局面。 尤婵儿见张尘神色一窘,便噘着嘴道,“师父太小气了!自己御剑有道,却连一部剑诀也舍不得赐予徒儿!” 张尘心中叫苦,知道她又犯了惫懒劲,不由微微摇头,正色道,“剑诀不易得,为师对此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不过,为师警告你,贪多务得,乃我辈修士大忌!你须时时谨记!” 尤婵儿怏怏地一撇嘴,躬身道,“徒儿记得了!” 张尘向她目光一横,待要再训导几句,想了想却又放下了心思。尤婵儿心性如此,若是强扭反而不美,还须缓缓行之。 “看来你对剑修一道系念甚深,此物便与你吧。”说着,张尘又从袖中掏出一物来。 灵力一催,此物顿时现出形状,却是一柄三寸小剑。剑身通体泛着淡银微光,乍一看浑然无物,竟是一柄匿形灵剑。 尤婵儿定定的瞳影中,此剑在张尘掌中疾转,剑锷上浮现两个古篆小字:秋水。 第三百三十一章 玄庚剑诀 秋水一泓,微光点点,一瞬间将尤婵儿目中惹得精光大放。 一伸手就要去取剑,突然想到自己还不会御剑,便又缩回手。她倏地将身形凑近去,目光灼灼地盯着这小剑,口中发出“呀”的赞叹声。看她表现,跟一个被糖果吸引的孩童并无二致。 张尘微微一笑,灵力一收,小剑骤落在手心里,显得平平无奇。张尘单掌伸出,郑重地将此剑递与尤婵儿。尤婵儿连忙伸出双手接过,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便急急地拜请张尘教她御剑。 足足一炷香之后,尤婵儿才满意地撤去灵力,将此剑珍而重之地收入袖中。 从她志得意满的表情来看,此剑属性于她极为称心。虽然御使还不十分如意,但其无形无声的特性已然显露,用于对敌颇有奇效。 见她心急退下,张尘少不得再次叮嘱,“为师给你的这刺神法,对你有极大好处,你且莫要懈怠,好生习练!” 尤婵儿脸色一正,认真地问道,“师父,这刺神法可附带有剑诀?” 张尘摇摇头,此功法专为压制冥蝉背后那人所用,哪里有什么剑诀? 尤婵儿闻听后并不懊恼,嘻嘻一笑,拍了拍额头,得意地道,“徒儿昨夜已然修习了一门上好功法,是明珠师姑早就为我备好的玄庚功。” “此功与徒儿本命极为契合,而且附带一套罕见的玄庚剑诀。既然师父和明珠师姑待我都这般好,徒儿决定,从此之后便辛苦点,双法同修了!” 尤婵儿叽叽呱呱地说了一大通,哪里留意到张尘面色已变。说完,她便霍地起身,道一声“徒儿这就修炼去了!”一拜之后急急离去。 张尘愣了一下,待还要拉住她耳提面命一番,尤婵儿已然跑远。 “这玄庚功到底是何来历?从海明珠处得来,莫非也是玄水部的上古功法?”张尘心中惊疑,忍不住问及蜃祖。 此前,他曾与蜃祖商定,尤婵儿本命属性为金,应以修炼金系功法为主。不过金系功法大多主杀,极易令修士心性走向极端。如此一来,便会给那人抢占尤婵儿心神的机会。 看来,选择尤婵儿作为转世之体,那人也是有过精心考量的,所谋非小。 为此,张尘便决定以青元转魂功作为尤婵儿今后主修功法。这是一举两得之事,不仅避免尤婵儿因修炼金系功法走向极端,而且帮助她稳固心神。待升阶到灵师阶段,甚至可以自己练成锁魂劲,对那冥蝉诡物的克制也将更为显着。 只是,没想到海明珠对尤婵儿如此上心,竟然早已越俎代庖,为她准备了这么一部玄庚功。不过此事发生在尤婵儿拜师之前,张尘又有何话说? 难不成还要将这功法从尤婵儿神魂中彻底清除掉? 且不说尤婵儿是否愿意配合,一个不好,还可能导致尤婵儿神魂受损,给今后修炼造成莫大影响。 “大意了啊!没有先下手为强!”张尘一叹,只能寄希望于这玄庚功并非金系功法。 不过,蜃祖沉吟片刻之后,很快便将他拉回了现实。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这玄庚功虽是玄水部功法,但却不属于水系,正是金系功法,或者说是二者结合。 “这玄庚功着实与此女极为契合,玄庚剑诀也久已不现此界,或许在她手上还真能重现往日荣光呢!”蜃祖喃喃道,显然又忆起了什么。 “您老莫要怀古了,快说说现下如何?”张尘一听这玄庚功正是金系功法,便有些急了。 “既已如此,徒唤奈何?还不是你初为人师,自己的徒弟被人家抢先传了法!怎么,现下还要怪罪老夫不成?”蜃祖不客气地回道。 一句话噎得张尘无话可说,他心念一转,笑道,“岂敢,岂敢,这么看来,您老似乎也并不担心嘛,那我也就放心了。反正啊,最忌惮那冥蝉的似乎也不是我……” “你小子!真是好没良心,老夫我穷尽心思地替你调教徒儿,你倒当起甩手掌柜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能者多劳嘛!”张尘见蜃祖不似着紧的样子,也渐渐放下心来。 “既然那丫头说了双法同修,以她的资质,想来并不十分困难。如此也好,只要她修炼刺神法,便可在自家空间随时占据主动。同时这玄庚功也足可令她有自保之力,可说是内外兼修,攻防兼备了!” 张尘也想通了这一节,现下这一情形自有她尤婵儿的一番造化,至于今后如何,也只能见步行步了。他虽为人师,也不能包办主宰她的一切。 正寻思着,就听蜃祖慢吞吞地道,“这秋水剑,与你那暗颦眉剑式近乎绝配。即使现下使来也可成为你的一大杀招,怎么便就送了人?” 张尘还未作答,蜃祖便紧跟着嚷道,“不要跟我扯什么爱徒心切!” “嘿嘿,”张尘闻言一笑,转念道,“您老说得没错!这秋水剑我用得很顺手,之所以送给尤婵儿,恰恰就是因为我用得太顺手了!” “哦?……”这回是蜃祖陷入了沉思,一时默然。 “看来,你对九张机剑诀的领悟又深了一层啊!”片刻之后,蜃祖传念感慨道,“怎么,与你在青丰原领悟的剑中真意有关?” “正是!”张尘心道,不愧是蜃祖,识见广博。 “此前总听说,无形之剑胜过有形之间,我还不尽了然。自从在青丰原触摸到一丝剑中真意之后,突然像是开了窍一样。如果一直依赖灵剑特有属性,确实令我如虎添翼,但这也阻挡了我更深刻地领悟剑中真意。” 蜃祖不说话,静静地听他发挥。 “而若我更深刻地领悟了剑中真意,不借助有形之物也能达成所愿,甚至可令剑诀威力大增。我敢肯定,这近乎是天和地的区别。”原本送出秋水剑之前,张尘还心存一丝犹豫。真正出手之后,他现下倒完全坦荡了,再无半点挂碍之感。 “真有这么神奇?”蜃祖促狭地道。 “那是自然!”张尘肯定地道,“最近琢磨九张机剑诀久了,越发觉得这才是正道……” “说得那么好听!”蜃祖一转话题,悠悠地道,“这秋水剑你说送便送了,可曾问过原主人的意愿?” “我,这……”张尘闻言一下子愣住了。还真是,这秋水剑并非他张尘原有之物,而是闻人红缨赠与他的。 闻人红缨那次一出手便送了他十数柄灵剑,秋水剑便是其中之一。张尘袖中灵剑颇多,除了觉得此剑顺手之外,并未觉得有何特别。此番将此剑送与尤婵儿,同时也是为了去除心中执念,倒未曾留意到这一层。 “这……无妨吧?此剑,既然送了我,便是我张某之物……”张尘辩解道,只是越往后心念越发微弱。 蜃祖静静不言,最后哂然一笑道,“既然如此,你便与你那闻人师叔理论去吧!” 第三百三十二章 赴汤蹈火 张尘微叹一声,只能寄望于这秋水剑也只是闻人红缨从别处虏来的,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既然尤婵儿与海明珠关系如此紧密,她觉醒一事此刻当已报知海明珠。距离征募结束还有数日,张尘决定到时再一起去内务堂交割人财。 离开青丰原之前,他特地命陈小牛留在青丰原探知当地概况,以备后用。算算日期,应也差不多有结果了。 青丰原现下乃紫清灵域第一混乱之地,因此他给陈小牛留下了一枚玉符。其中蕴含了他的三道剑气,两道意迟迟,一道暗颦眉,攻防兼备,可保他一时平安。 小牛谨慎,至今还未动用其中剑气,应该仍然安全。 数日过后,内务堂长老静室,张尘与海明珠分主客而坐。尤婵儿站在张尘身后,目光跳脱,一会儿看看张尘,一会儿看看海明珠。 见到张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海明珠便觉气闷。尤婵儿觉醒次日,已来找过自己,海明珠自是惊诧不已。她心中认定,尤婵儿能够觉醒,一定是姐姐海明月久久为功的结果。没想到,张尘此人运气如此之好,正好等到了这一开花结果的时候。 不过,说出去的话,她海明珠还是认的。缓缓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盒,放置在旁侧的案几上,海明珠淡淡地道,“这里是一百枚降尘珠,足够张长老你在青丰原使用了。” 斜睨一眼张尘,海明珠继续道,“张长老果然好手段,竟然等到了小婵儿觉醒的这一天!” 张尘闻言微微摇头,这海明珠果然对自己并不服气。不过他现下也不恼,总归尤婵儿已然觉醒,且降尘珠人家也给到了自己。 微微一笑,张尘故意不去伸手取那玉盒,微微侧头,悠悠地道,“婵儿呀,替为师收起来罢。哦,对了,记得谢过你明珠师姑!” 尤婵儿哪里不知道二人还在别苗头,不由轻吐小舌,猫腰上前,对海明珠嘻嘻一笑,道一声,“多谢师姑!”便将此盒迅速收起,纳入了袖中。 她内心颇觉尴尬。毕竟不久之前,自己还跟海明珠同声共气地贬损张尘,如今却要夹在二人之间。她早已确信,此前有关张尘的种种传闻定是有人恶意散播。只是那谣言源头无法确证,却害得自己左右为难。 “唉,都是报应啊!”尤婵儿心中轻叹。在她看来,自家师父与明珠师姑郎才女貌,倒是十分般配的一对。二人都是她现下最为亲近之人,若是能消除误会,甚至结成道侣,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只不过,眼下却是全无可能。 果然,海明珠见张尘如此做派,长眉倏地一竖,粉面跟着一寒。尤婵儿见状吓得脖子一缩,便又躲到了张尘身后。 海明珠横了尤婵儿一眼,深深一呼吸,转而便换了一副笑容。 “那简子清,我已着人替他办理好一应事宜,随时可与张长老开拔。”海明珠故意一低声,道,“张长老,听闻你已决意不去魁丘了?唉,也好,到底还是身家性命重要啊!只恨明珠我修为低下,不能为门中出得此力!” 张尘哪里会接她这个茬,微微一笑道,“明珠师妹既有此心,想来三十年之后定有扬眉出头之日,师兄我便在此预祝明珠师妹到时旗开得胜了!” 海明珠冷哼一声,话题一转,又道,“魁丘既已无望,经营青丰原便成了我门中头等大事,张长老肩上担子重啊!事不宜迟,不知张长老几时开拔?” “哦?”张尘见海明珠一副急切的样子,不由一怔,道,“日前张某已着人向内务堂提交了一份物资清单,不知明珠师妹可曾阅过?” 海明珠点点头,接着故作不解地以目相询。 “不知内务堂几时可筹措完毕,交割于我?如此一来,张某即日便可启程出发!”张尘拱手郑重地问道。 “咦,”海明珠惊疑地道,“新来的龚执事未曾向你禀报吗?如今门中用度处处紧张,师妹我为筹措这一百枚降尘珠,已然用尽全力,如何还能为张长老谋划更多?” 张尘一惊,双目毫不掩饰地瞪视着海明珠。同时心下又起了疑惑,莫不是这海明珠也有何私心不成,想要和自己勾兑一二? 海明珠见他此状,却也毫不畏惧地瞪目回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除了倔强,别无其他意味。 张尘明白了,海明珠此举纯属意气使然,并无其他心计。不过这倒是让他颇有些头疼,若是海明珠如白敬中那般,自己还能应付。但眼见她此刻故意卡脖子,倒还真不好处置。 他也知道,门中艰难确然属实。可内务堂负责总体调度,其中余裕还不是只在海明珠一言可决的范围内?张尘已然作好准备,只能从内务堂拿到部分所需。可他没想到,除了降尘珠,海明珠竟然一毛不拔。 再看向海明珠的眼神,就有了一些严肃。静室中气氛骤然凝重许多,尤婵儿焦躁不安地东张西望着。 “怎么?张长老有何不满吗?”海明珠毫不退让地盯视着张尘,沉声道,“掌门既已将青丰原一事全权交予你处理,是指望你在青丰原为我虚灵门重开一条生路,而不是为此却先将门中所有耗尽败光!” 不等张尘反驳,海明珠冷哼一声,甩手扔出一枚玉符,跟着向其中打出一道灵力。 玉符在张尘面前虚浮,微光一闪,便现出一幕账目式字样。 其中星星点点,触目过处,俱是内务堂一应物资数目总览及各项分配。只不过略微过目,张尘已知,这内务堂还真是叫花子吃豆腐,一穷二白。 见张尘不语,海明珠将玉符一收,语气略显凝重地道,“张长老若是认为我海明珠心胸狭隘,挟私报复,那也便由得你去数说!就算门中再如何嚼舌,师妹在此也只有一句,青丰原一事,门中上下如今全拜师兄你锐意进取一途了!” 张尘目光从海明珠面上转移,低头下视,沉吟不语。 耳中又听得海明珠缓慢而坚定地道,“非但如此,张师兄离开之后,那上品洞府也要收归门中。门中现下有数名弟子闭关,准备升阶灵师,上品灵眼实是极为稀缺,还请张师兄谅解,以大局为重!” 一番话说完,海明珠定定地注视着张尘,以为他听到此言后会有何暴烈反应,没想到此人竟是一副心绪平静的样子。 张尘知道海明珠此言不假。不说他人,就他所知,自己所熟悉的门人同辈当中,就有沈约、金素儿以及赵明盛等对此需求极迫。 稍一体味海明珠所言,张尘心中已然明了,虚灵门能够向青丰原提供的,目下也就只有这般多了。 而海明珠言下之意,青丰原便是他张尘的龙潭虎穴,虽无魁丘凶险,却也须拿出一番赴汤蹈火的觉悟来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暗夜同舟 暗夜沉沉的天空,一艘不起眼的飞舟在星辰间穿梭。 舟上,朦朦微光笼罩下,张尘独坐舟头,操控着飞舟疾速前行。 在他身后,尤婵儿一脸好奇地东张西望,不时拉着身旁的覃云芝指指点点。 鲁大力闭目危坐,此舟飞遁太快,他有点晕。 简子清坐在舟尾,按照张尘的指示,不时警戒着周围。 “师父,都快一夜时辰了,什么时候才到青丰原啊?”尤婵儿忍不住再次问道。 “嫌远啊?你明珠师姑让你留下,你却偏要跟着来!怎么,后悔了?”张尘一笑回道。 身后这几人,再加上陈小牛,就是自己在青丰原的全部人马了。 在门中这些时日,自己也看得明白。虚灵门现下被困于紫清山一隅,与烈阳门、浣月宗以及世家豪族等大致形成了均衡之势。紫清山外,仅能保住灵山境不失,断然再无向外攻伐之力。 门中内部,自己再怎么折腾,也只是替掌门一脉开疆拓土。譬如这内务堂,到最后还是海明珠接手掌管。其他各堂口,更加没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唯有这青丰原,是海无极属意任由自己开拓的一派无主之地。 当然了,是死是活,是吃肉还是啃草,全凭自己的能耐了。 “瞧您说的,徒儿既然拜了师,自然是要追随师父您老人家鞍前马后的了。就连鲁师弟都懂得这个道理,我这做师姐的,难道还能落后不成?”尤婵儿嘻嘻一笑,轻松随意地道,看去竟像是游玩踏青一般。 张尘摇头一笑,也不多说。 临行前,自己曾劝诫鲁大力留下,但他死活不肯。 “徒儿前次有幸得到师父提点,深知自己本命所需,唯磨炼二字而已,因此愿追随师父您闯荡!” 鲁大力老实,哪里有尤婵儿这般圆滑,张尘一笑,也不在意。扭头看了一眼,鲁大力听了尤婵儿说话,倦容上挤出一丝憨笑。 目光掠过覃云芝面上,对方娴静地向他点头致意。只见她青丝道袍,挽一个素朴的发髻。星光下面容清雅,全无那日在精造堂长老静室的妩媚姿态。 她愿意追随而来,张尘也是颇为意外。与青丰原相比,总山精造堂不啻于一个安乐窝。有白敬中照应,以她中阶灵士的修为,升阶灵师也并非虚无缥缈之事。 不过,她此来,或许也是受了白敬中的指派吧?毕竟自从与张尘勾兑之后,青丰原这里也有了他的一份指望在。 张尘对此并不以为意,他与白敬中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自己身上还有可以为人利用的地方,在他看来是一件好事。若像海明珠那般,嫉恶如仇,纤尘不染,自然也是可以的。可惜,自己没有一个做掌门的爹。 至于简子清这个陌生的初阶灵士弟子,张尘所知并不深。如他所说,纯粹是出于敬仰之心才愿意主动追随,张尘对此淡然一笑。既已同舟,能否共济,还要看往后的风浪大小了。 双目注视前方,微弱的星光点缀下,夜色越发地浓重。 …… 虚灵门,某隐秘静室,海无极与高真亭对坐。 “算一算,差不多也该到了吧?”高真亭缓缓地道,语调绵软无力。 “嗯,按照老祖的意思,我虚灵门的新生就在青丰原,其他不过是守旧而已。因此,我才极力推动他去那里。”海无极关切地看了一眼高真亭略显惨白的面容,缓缓道。 “师弟我伤重如此,真是有劳师兄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祖他为龙廷那位所牵制,还不是一样为我等殚精竭虑地谋划?”海无极摆摆手,笑道。 “嗯,眼下门中也就只有此子有此心力和实力,能够去青丰原闯上一闯。但愿他不负所望,为我门蹚出一条生路来。” “据外务堂封默烟报,青丰原中潜藏有巨型矿脉一事,已然广为散播,引起各方异动。加之,那处原本就是不法之地,各路散修啸聚,互相倾轧,情势相当复杂且严峻。” “听说,门中能够支援他的,少之又少?”高真亭不无担忧地道。 见海无极默默点头,高真亭微微一叹,心知门中眼下情势确实如此。 海无极一笑道,“若他真是个有本事的,自然能够以无化有。若他无德无能,就是给一座灵山他背去,也是无济于事。” 向高真亭一眨眼睛,海无极道,“这可是老祖的原话。” 高真亭点点头,凝神细思,对海无极一笑道,“不过,他倒一直未曾让我等失望过,也许他便是我虚灵门中兴的命定之人吧!” …… “到了!” 张尘低喝一声,缓缓降速,操舟向下。 众人闻言凝神远望,只见一座黑黢黢的大山横隔在极远的地方。不多时,随着飞舟迫近,眼见得山势越发陡峭。 “怎地就带了这几人?”突然,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张尘早已站起,将舟上禁制打开。紧跟着,众人就觉眼前一花,舟上已然多了一位青袍丽人。 “弟子见过破灭殿主!”张尘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身后,覃云芝一拉失神盯瞧着那丽人的尤婵儿,与简子清等人一齐下拜,同声道,“弟子等见过师祖!” “好了好了,你们都起来!”闻人红缨听了“师祖”二字,眉头一皱,不耐地道。 众人惶然起身,张尘微微一笑,操舟下行,很快便落在了一处山峰上。 “我虽不便进入青丰原,但近些日已能觉出其中多有变故,恐怕现下此处已非唯一出入口。”闻人红缨也不多话,正色地对张尘道。 “有人打通了向外界他处连通的节点?” “恐怕是内外勾连所致。能够有此作为的,绝非小家小业。他们的意图,正是要在我虚灵门之前跑马圈地,从而占据主动。”闻人红缨推测道。 张尘知道,作为灵尊修士,闻人红缨的嗅觉极为敏锐,因而也才如此肃然相告。 “此去不比从前。前次是遭遇战,立威而已,此次却是要攻城拔寨,杀伐证道!你等……”闻人红缨看向张尘身后诸人,不由悄悄以目示意,流露出担忧神色。 张尘闻言面色也凝重许多,朝闻人红缨一点头,转身面向众人,沉声道,“你等也听到了,此去生死未知,比不得门中安稳。若是就此回转,张某绝不强留,闻人师叔也定会护得你等回返山门。都明白了吗?” 尤婵儿与鲁大力毕竟还小,感受到张尘身上前所未有地散发出一股肃杀气氛,愣怔当场。 覃云芝知道兹事体大,面色便有些许凛然。简子清见无人答话,从后方越众而出,躬身一拜,断然道,“弟子愿誓死追随张长老!” 覃云芝收束心神,随之也一拜附和。尤婵儿一拽鲁大力,跪地道,“徒儿愿誓死追随师尊!” 张尘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望过去,随后缓缓点头,沉声道,“好!” 转身向闻人红缨一礼,道,“请破灭殿主为我等开启阵禁。” 第三百三十四章 紫日微芒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气息。 张尘静静地立在止定崖下,溪水在脚边流淌。不远处,巨石横卧,一如从前。 尤婵儿等人从张尘身后鱼贯而出,随后便满腹狐疑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只见山崖青青,流水潺潺,暖风熏得他们甚至有置身于紫清山顶的感觉。早前不自觉绷紧的神经,慢慢地就放松了下来。 这里明明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景象,闻人师祖莫不是太小题大作了? 只有张尘一脸肃然。此处看似与此前景象并无二致,但他稍一感应便觉出了其中异样。 原本原始苍茫的气息中,潜藏着丝丝躁动。 蜃祖也在心念中呼应着同样的判断,只是也说不清楚到底有何异样。 “那日光!怎会如此?”尤婵儿手指远方,惊奇又犹疑地高呼道。 张尘已然深深地向那处注目。只见一轮紫色的太阳高挂在天空中,向周围散发着灼目的光芒。细看下来,紫日周围的光晕却并不全是紫色,从内而外分别为深紫色、明黄色和苍青色。越是向外,光芒越是微弱。 尤婵儿等人却无法辨得如此细致,只能看到一团紫光悬浮。鲁大力更是茫然翘首,在他看来,这日头跟平常并无异处。 “果然是大不同了,到底是何人做的如此手脚?阵仗不小啊!”张尘将所见与蜃祖分享,同时喃喃道。 蜃祖默不作声,似在思索。 张尘按下疑惑,又细细感应了一番,竟然没有陈小牛的气息。此前自己在他身上施了牵机诀。升为中阶灵师之后,这牵机诀的效力也大大增强。针对修为远低于自己的修士,不仅可维持许久,而且即使在千里之外也能够有所感应。 张尘微微皱眉,抬头又看了一眼那紫日。 若是陈小牛走得太远,自己感应不到倒还罢了,但若是与这紫日有关? 原本即使陈小牛隔得再远,只要动用剑气,自己也一定能够有所感应。尤其是自己对剑中真意有所领悟之后,这样的感应能力更加敏锐。 但这紫日若是连剑气也能隔绝,陈小牛的安危自己便无法第一时间得知了。 当下,他祭出一枚玉符,正是从秦家三老身上搜出的青丰原舆图。稍稍辨认了一下,他便放出穿星舟,命众人上来后飞速向前,去的是青丰山方向。那里是整座矿脉的关键灵眼所在,当先第一步占据。 从虚灵门临行前,黄元甲专门找到张尘。期期艾艾之间,言下之意却是,待张尘等人在青丰原立足之后,自己才赶过去。毕竟他早就听说青丰原混乱,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看看再说。 张尘对此倒也并不以为意。黄元甲的谨慎是出了名的,自己也无须他随自己出生入死。毕竟后面无论勘脉还是提升灵脉,都需要黄元甲大力出手。他便将从秦家和钟家得来的玉符分别誊录了一份,留给黄元甲,命其务必细加研判。 按照张尘的预想,左右不过小半年,自己等人便能在青丰原立足,并将周边情势稳定下来。毕竟短短数月之前,自己在青丰原一战成名,就连秦家三老、大小钟和萧放鸣都不是自己对手。 他莲花剑魔的名号,想必早已在青丰原上尽人皆知了吧? 张尘坐在舟中不乏自嘲地暗想,冷不防穿星舟一个骤停,将自己从思绪中震出。 一面苍青色光幕在眼前无中生有地显现,前方一片水波荡漾的光影,正是光幕与穿星舟相撞之处。 在众人惊咦声中,张尘略略镇定,御舟再寻他处,却到处都被那苍青色光幕拦住去路。 张尘暗自惊咦,略一思量,此处距离青丰山还远得很。这光幕到底是何人布置?光幕那边自己竟感应不到丝毫气息,怪不得陈小牛下落不明。 正在彷徨的时候,张尘举目一望,只见十数里外有一处红光闪耀。光芒闪烁间,好似一个通道入口。 一催穿星舟,几乎倏忽即至。约里许之外,张尘将舟悬停半空,细细地放出神识查看。 除了那一个显眼的红光“通道”之外,此外别无其他生人气息。此间并无灵尊修士,他不信还有谁能逃得过自己的神识探查。当即操舟向前,抵近那红光“通道”。 再度将神识放出,试图穿透这“通道”入口,却是与此前并无不同。 这可就进退两难了,此间情势极为陌生,贸然深入极为不妥。 张尘犹豫片刻,见舟上众人正在等待自己示下,当即决定先行退走。按照秦家舆图,附近正好有一个三家坊市,自己等人去那里寻一个落脚处,待打听仔细再说。 穿星舟一顿,随即凌空调头。就在舟身偏转,将行未行之际,身后那红光“通道”猛地放出一道强光,罩向穿星舟。 强光照得周围数丈之内,白茫茫一片。众人愕然,不知发生何事。张尘早已警觉,扭头便见那强光掩饰之下,三颗不起眼的白色圆珠电射而至。 他心头一凛,竟是三枚白雷珠。白雷珠威力巨大,一枚即相当于初阶灵师一击之威,高阶灵士不备之下也难幸免。谁这么大手笔,一出手便是三枚?这是要置自己等人于死地啊! 眼看避不过,张尘脚下灵力一催,穿星舟遁速一提,欲要摆脱而去。与此同时,张尘随手向舟后扔出一叠灵符。 金盾符、木护符、水帘符、土牢符,甚至还有火墙符,等等,齐射而出。一时间,这些符箓在穿星舟后方空中次第施放开来。 强光很快便虚弱下去,众人回过神来,紧跟着便被张尘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只见黄的、白的、红的、黑的、青的,五颜六色的符箓就像放烟花一样越来越鲜明,场面煞是好看。 简子清最先反应过来,不过见了张尘如此举动,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嘀咕起来,“这就是号称‘剑出必喋血’的张长老吗?” 看起来,他怎么都像是一个未经战阵的雏儿。如此御敌,手段简单而粗暴。关键是,这些符箓虽然都是中阶以上的精品,但显然不足以抵挡追射而来的那三枚白雷珠啊! “完了!”覃云芝双目一闭,白嫩的面庞上,睫毛乱抖。 尤婵儿倒是被眼前异象所吸引,目露惊奇,鲁大力则一如既往地呆愣。 只有张尘嘴角抿起一丝笑意,继续不断将袖中符箓择了一些陆续放出,反正这些东西搜自别人袖中,用起来不心疼。自己一个剑修,除少数高阶精品符箓和丹丸之外,这些东西倒也并不常用。 眼下自己正想要找人详问此间究竟,这不正好有人撞上枪口来了吗? 只听“轰轰轰”数声,一大叠符箓虽然提前引爆了白雷珠,但终因距离太近,反倒对穿星舟形成了更大的冲击。舟身一顿之后,张尘脚下一歪,舟外灵光一闪熄灭,然后歪歪扭扭地直向下坠落。 “果然是个富家子,一齐上!” 一个青年男人的吼声在那红光消失处爆起,狠厉而果决。 第三百三十五章 捉个活的 喝声未落,先后四道人影从苍青色光幕中疾射而出。 张尘故意将穿星舟飘摇着操控落地,见再无人影闪现,这才一收舟上晃晃悠悠的灵光。 “有诈!快退!” 之前那个声音见机极快,拽着身旁两人向后疾退。最前一人闻言一怔,正待要退走,却已被一柄灵剑顶住了面门,只好将后退身形戛然止住。 “三郎!……” 正在飞身疾退的三人中,最后一人扭头娇呼一声。娇小的身形挣扎,待要回身来救,却被先前发声那人死命地拽进了苍青色光幕中。 尤婵儿等人此时才下得舟来,眼前一切电光石火般,令人目不暇接。 陆续站到张尘身后,尤婵儿一脸欣羡地看着那灵光吞吐的灵剑。覃云芝和鲁大力看向对面那人,只见此人以巾蒙面,也不知是何材料,竟瞧不清面目。不过,额头上已是汗涔涔一片,目中混杂着惊恐和挣扎。 简子清扫视当场,最后将目光落在张尘云淡风轻的侧面上,心中感慨,“喋血是没有喋血,风范却是尽出了!” 张尘目光淡淡地看着对面那人,中阶灵士修为,仅次于此前发声的那人。一身黑衣黑裳,黑巾蒙面,自己不运迷离眼也看不透。 灵剑一抖,将那面巾挑落,是个长相秀气的年轻汉子。许是面上没了遮掩,此人身形跟着也是一抖,目中倒是淡然了下来。 张尘见他目中挣扎神色渐渐消退,这才淡淡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害我等?” “哼……你杀了我吧!”此人哑着嗓子开口道。 “哦?”张尘微微一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灵剑向前缓缓送去,钝钝地刺在对方脑门上。一点血迹梅花烙印一样飚了出来,那男子面色一黯,却依然挺立,一副不屈的模样。 张尘冷哼一声,抬手一点指,一道金光没入对方脑门。 那汉子表情一呆,只觉全身修为无法调动一丝一毫,不由大恐,对着张尘瞠目怒吼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封禁了你的修为而已!”张尘将手上小剑缓缓收进袖中,也不抬头看他,淡淡地道,“既然你连死也不怕,还怕这个作甚?” “你!……”汉子神色略定,随后又变色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撬开我的嘴吗?” “不能吗?那也无所谓,反正我等也并无损失,不是吗?”张尘环顾左右,笑着对尤婵儿等人道。 “不过呢,我这摧魂手略略有些生疏,常常拿捏不好分寸。重则损人神魂,轻则又坏其经脉,拿你练手倒是正好!” “你!……无耻!”那汉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不由怒骂道。 “看好他,别让他一不小心摔下山死了。”张尘丢下一句话,回身而去。 “你!……”那汉子一鼓双目,凶光毕露,就要咬舌。简子清早已上前一点指,顿时令他面上麻木僵硬,连舌头都捋不直了,只能发出“啊啊”的囫囵声。 …… 三家河坊市是远近千余里内唯一的坊市。 一条宽约里许的大河从坊市北边流过,此河原本无名,只因数百多年前,有三家修士在此落脚,因此得名三家河。 这坊市也是在那之后慢慢形成的。几经更迭,这三家当中只有刘家还占据着坊市的部分产业,其他两家则早已不复存在。如今这坊市中,许多街面店铺都由远近各大小门派,甚至少数散修所有。 张尘等人乘舟疾行,很快便到了三家河坊市外。 今日坊市并非墟日,因而市面上并无多少客商,不过是一些杂役出出入入。 从坊市入口开始,张尘便命简子清买来纸笔和一捆粗索。将那汉子捆了,由鲁大力牵着,又将写好的一份告示招牌挂在他胸前。一路招摇过市,凡所到之处无人不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招牌上大大的红字写着:“行凶恶徒,打劫过路旅客,谋财害命!” 一时间,身后掀起一连串嘀嘀咕咕的议论声。 “那不是……呃!”有嘴快无脑的,看清那汉子形状,就要惊呼出声,立刻就被身边人捂住了嘴巴。 一路上,张尘等人侧耳倾听,倒未再听得此人半点信息。 青丰原虽说是虚灵门辖下,但此处荒瘠,千余年来都近似于法外之地。除了各大宗门在此寻灵或收集灵物之外,许多没落宗门或家族,乃至各路散修凶徒云集。 因此,这街面上的人对行凶盗抢之事已是见怪不怪。要说起来,街上各家铺面的柜台上,少不得都多少躺着些无主之物呢。 早有人报知了当值的巡街修士,很快便有一名初阶灵士带着数个灵徒急匆匆赶来。 一见领头的张尘修为自己根本无法测知,而他身后还跟着数个灵士。除了那牵人的孩童,其余人等论修为都不低于自己。这疤脸灵士原本凶恶的表情立刻就像换了一张脸,堆着笑趁势就迎了上来。 “小的刘达恭迎前辈大驾光临敝坊!”弯腰恭迎的同时,不忘将一张笑脸摆正,心里却将通风报信那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发誓事后定要找他的麻烦。 “哦,莫非你便是此间主事之人?”张尘停下脚步,知道来了一个地头蛇,倒正好打听一番。 “不敢当,不敢当,小的只是为前辈您效劳而已。”刘达换上一脸惊容,恭顺地道。 “你此来可是为了他?”张尘一指身后那汉子道。 那汉子见刘达看过来,面色泛紫,目中闪躲。心中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自爆神魂而死。 “呃,这……”刘达束手垂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张尘盯着他面色,见他目光犹疑,不由一笑,温声道,“张某初来乍到,本不欲多事,奈何此人在山中聚众行凶,不得已才将他捉拿。刘主事可知,他家门为何?亦或师承何人?张某正要上门讨教一二。” 刘达看看左右,见自己等人已成了坊市焦点,更有多人正向此处集中,不由眼珠一转,拱手道,“前辈,此人既如此不识好歹,正合由您惩治!只是前辈鞍马劳顿,小的先带您寻一个僻静地安住才好!” 说罢,便一侧身,伸手向街尾方向作了一个请的姿势。他那一干随从中,早有灵活机敏的与他对上眼色,一拱手,拔腿就提前奔走而去。 张尘点头一笑,也不推拒,举步跟着刘达向前。只是他一路故意缓步慢行,却将神识向四下里放出。 自从迈入这坊市开始,尤婵儿的目光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久在清苦的紫清山上,如今骤然来到人间也似。尤其这满目的胭脂水粉、糕点糖果,花花绿绿,林林总总,直馋得她两眼放光,双脚慢移。 张尘看似漫不经心地前行,神识却在一家杂货店前缓了缓。那店铺门前,一人背对街面,似乎正在认真地摆正面前货品,却对身后众人瞩目之事始终毫无兴趣的样子。 第三百三十六章 紫极神君 张尘继续不动声色地前行,简子清也盯了一眼那人背影,赶至张尘身侧,悄悄递上一个眼色。 “你在此盯着点,不可轻举妄动。”张尘见他将眼前情势看得明白,便传音道。 简子清一躬身,随即脱离几人,自去街边周围闲逛去了。 尤婵儿眼馋地看着他,又不敢擅作主张,只好一步一挪地跟着张尘等人离去。 很快,刘达将几人领出坊市,落脚在三家河边的一处僻静院落。 院落不大,却有三进,张尘一人住在最深的一进,其他人带着那汉子分别安顿在前面两进院落。 张尘在院中堂屋坐定,左右无人,刘达立在一旁谦恭地道,“前辈,这闻涛苑乃我坊招待贵宾的所在。虽不比大门大派的上好洞府,却也胜在幽静,还请前辈您等安住。” 张尘见这小院绿树环抱,天上紫日洒下斑斑点点的碎光,显得此处颇为幽静雅致。细查之下,院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灵眼,虽只是下品,却是高阶。他知道这青丰原不比紫清山,因此满意地点头,客气地道,“有劳刘主事了!” “今日适逢紫极神君月祭,我家坊主携众前往三家河上游举行社祭,因而不能亲来相迎,还请前辈担待则个!”刘达见张尘满意,便趁机进言。 “哦?”张尘头一回听说紫极神君的名号,顿时来了兴趣,“这位紫极神君乃何方神圣?刘主事可否详细告知?” 说着,张尘便去袖中掏了一张五十灵面额的龙票,递与刘达。 “不敢,不敢!为前辈效劳,乃刘某分内之事!”刘达连忙摆手推辞。 “可是刘主事嫌少?”张尘含笑以对。 刘达见张尘不似作伪,再要推辞便是不识好歹了,这才讪讪地接下,塞进自家袖中。低头两眼一转,他便一脸诚挚地道,“紫极神君乃天降神圣,数百年来,非三家河如此,整个青丰原皆奉他老人家为尊。” “哦?”张尘心下暗奇。此前匆忙,竟未深入青丰原了解此间详情。奈何陈小牛音讯全无,看来还须自己先摸清状况才好。 “前辈您看这般可好?社祭尚未正式开始,晚辈这便引您亲临观礼,正好一路将详情相告,如何?”这样说着,心里却想,那王叔衡的糟心事自己便可躲过去了。王家也是不好得罪的,这位灵师境高人有什么话头,正好与坊主对接上才好。 “如此甚好!”张尘看看刘达,点头应允。随即着覃云芝看好尤婵儿与鲁大力,自己便与刘达一同出了门。 一路上,刘达将紫极神君一事娓娓道来。起初还是坊间传闻,到后来便是他自己亲见了,种种灵异听得张尘也是惊诧莫名。 原来,这青丰原荒废数千年之后,一直作为化外之地存在。直到三百余年前,有一日,日在中天时,一位周身紫光萦绕的道人形象,如天神一般从日光中心降临。 青丰原无数修士尽皆亲见,人们无不惊为天人,毕竟这里是灵尊境修士无法进入的。这道人虽看不清面目,但修为深不可测,能够于日中显圣,看去非灵尊境修士无法做到。这道人身影居高临下,口出纶音,自命为紫极神君,化身降临青丰原以造福万众。 他言称,众人只需尊他为圣,日日供奉,月月作祀,年终则在青丰山上的紫极殿举行终献,便可依序提升各门各派以及各大势力范围的灵眼或灵脉品阶。 譬如,下品下阶灵眼可提升为下品中阶,以此类推。而祭祀用品则以灵石为主,灵石越多,提升进程越快。若小家小户拿不出灵石,灵谷灵果灵肉等灵粮亦可,只是效力相比灵石则要打了折扣。 当时,这位紫极神君一番话终了,从天而降多尊神像。神像皆是苍青色法身,正与当时青丰原上的日头相似。 道人宣称,只要众人依照他的指示行事,青丰原互相征伐的混乱不堪局面就将改变,从而迎来秩序井然的同修大道局面。 做完这一切,这道人身影便自隐入日中消失不见。众人初时虽觉这化身神通广大,但毕竟这也是前所未闻之事,因此也没有多少人真正放在心上。 毕竟不要说灵石了,就是灵谷灵果灵肉等,在青丰原那也是紧俏之物,关乎各人身家性命,如何能够浪费一分一毫? 不过,到底还是有存了心思的。当时青丰原上有一个没落小门派,门中传承正好走的是紫霄神雷一脉。那掌门断定,紫极神君显圣是天道昭彰,暗示自己,因而便主动寻到一尊神像,照那道人指示虔诚供奉。 不承想,在那之后,该门灵脉果然每年都有缓慢提升。初时还不为人知,百年之后,其门中主灵脉竟从下品下阶直接升到了中品,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据说,当时该门那尊神像的法身自动变化为了金身。整个青丰原的日头也从苍青色变成了浅黄色,而此前阻碍张尘等人不能进的苍青色光幕,便是从那时开始莫名形成的。 这一道光幕将青丰原一分为二,除了那家门派之外,其余势力全部被隔绝在外。当时,谁也不清楚光幕之内到底是何情形,但想来定是灵气更加旺盛的宝地。 顿时,整个青丰原疯狂了,原本不起眼的神像立刻成了抢手货。因此而引发的各类征伐掠夺不知其数,一时间血雨腥风弥漫几乎整个青丰原。 就连各路散修也加入到争夺神像的行列,因为只要有足够的供奉,神像还会自动颁下一道神符。以有效的符材相接,便会形成一道神引符。初时这些神符都是苍青色,凭此符可进入苍青色光幕中,因此人称苍引符。 以纸材接符,形成苍引纸符,以兽材接符,形成苍引兽符,以玉材接符,则形成苍引玉符。不同底材,使用频率各异,苍引纸符一般只能使用一次,兽符与玉符则可多次使用。 张尘津津有味地听着,心想这倒是跟其他符箓的效力一致。 不过,有关这紫极神君的种种神异之处,令他暗暗心惊。虽说他打小也没少往道观寺庙里跑,跟着父母求神拜佛的事也没少做,但自从迈入修炼一途之后,他已断然将种种神怪之事打入了异道。 在他看来,原本自己经历的那些荒唐事,无非就是骗一骗凡俗的善男信女罢了。在一个修士面前,何人还敢装神弄鬼? 然后,眼下刘达绘声绘色的描述,以及自己进入青丰原之后的所见所闻,无一不在结结实实地告诉他,原来修士也拜神,而且虔诚起来,比凡俗之人更为疯狂。 一边由刘达领着前行,张尘一边抬头看看那轮紫日。 这日头已不是刘达口中所说的浅黄色,也不是自己第一次进入青丰原时看到的金黄色,现下已是微微泛紫。虽然还未到紫极的程度,但这青丰原恐怕早已不是自己以为的青丰原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儒门灵士 很快,二人便来到三家河上游某段。河水在一座大山脚下绕了一个弯,冲积出一片开阔的河滩。 河滩上的人众倒是比坊市里的还多,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只留出靠山位置的一角空地。这些人当中多是灵徒境修士,前排十数名则是不同阶位的灵士。 大河涛声阵阵,岸上鸦雀无声。无论灵士还是灵徒,此刻全都跪成一片。众人身前,立着一尊半人高的苍青色神像。这神像是个中年道人形象,宽袍玉带,衣袂飘飞,三绺长须垂下,嘴角眉眼似笑非笑。 张尘曾在沣水城外见过祭祀场面,但眼下不一样的地方却是,那神像面前并无三牲供奉,有的却是三堆灵光闪闪的灵石。粗看之下,这灵石足有三千之数。 旁侧一人高声唱喏,一名五十余岁的精瘦老者,头戴儒冠,身着一袭儒衫,神情庄重地移步趋前。张尘知道,此人便是三家河坊市现任坊主刘省吾,高阶灵士修为。此刻,他手拈三炷线香,向着面前神像虔诚拜倒。 刘达早已向张尘告罪,一闪身,就去了众人头里,在前排寻了个位置,跟着纳头便拜。 张尘微眯双目,看向那神像。随着老者与众人三叩跪拜完毕,那三堆灵石陡然升起耀眼的霞光,袅袅上升。三道霞光在中途融合,随即化成一道,急急地射向神像额头正中。不过一息之间,霞光散尽,那神像双目中似乎有点点星芒闪烁。 再仔细瞧去,那神像着色似乎比先前略略泛出一丝金黄,面容也更加活灵活现了些。 张尘细心留意着这些变化,只听一声高唱,“礼成,拜请紫极神君回府!” 看来,祭祀已然结束了。 …… 闻涛苑,张尘暂住院落中。 “前辈光临我三家河,省吾未曾远迎,还请恕罪!”刘省吾在下首陪坐,谦恭有礼地向张尘拱手道。 “不妨,刘老是此间主人,倒是张某等人叨扰了!”张某含笑回应。看了看刘省吾身上服饰,不解地问道,“张某若是没有猜错,刘老应是走的儒门一道吧?” “前辈慧眼如炬,末学后进,省吾惭愧!”刘省吾明白张尘言下之意,老脸一红地道。 张尘干脆将话挑明,“据张某所知,儒门向来主张循正守礼,却不知为何刘老却要拜倒在这已位神君像下?” “唉,说来话长!”见张尘追问,刘省吾先是支支吾吾,随后长叹一声,断断续续道出心声。 原来,数百年前流落到此的这三家,均是曾经闻名紫寰界的天道书院旁支。除刘家之外,另两家分别为曾家和颜家。 三家修士崇奉耕读,这青丰原虽然贫瘠,他们倒也并不以为意。经过百多年经营,竟将这三家河坊市营造成远近闻名的繁华大坊之一。周围远近势力均对此三家合力颇为忌惮,一时之间,这千里之内倒是以三家河坊市为中心,呈现出一派和平景象。 “自从青云派崇奉紫极神君之后,只百十年便全派上下近乎鸡犬升天,引得众人竞相效仿。我等三家却始终不以为意,仍刻意苦心经营,执着于脚踏实地勘灵眼,拓灵阵,想要一步步实现灵脉升阶。如此,我三家河坊市的防护大阵将更加牢固,同时坊市中各家出品的品质也将有所提升。” 张尘闻言蹙眉,这些不正是自己在青丰原想要一步步实现的吗? “奈何,如此做法越来越不合时宜!穷尽我三家之力,三家河坊市的灵脉提升进展仍极其缓慢。相比之下,以灵石直接供奉紫极神君,如此进阶简直可说是立竿见影。因而,为争夺灵石资源,各派势力为争斗越发激烈,最终引发了一场持续约百年的大混战。” “唉,真可谓,成王败寇!有多少成功上位者,背后就有百倍于此的家破人亡,生灵涂炭!” 刘省吾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张尘一直察言观色,见此人性子虽然软糯,为人倒也方正。 细细琢磨下来,确实是这个理。用越来越多的灵石供奉紫极神君,求得其佑助,这就相当于走了一条捷径。相比之下,拿灵石去购置资财,请阵师勘脉,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蠢笨至极之举。 更何况,听刘省吾所说,初时只需要少量灵石,就能轻易得到紫极神君眷顾,相当灵验。如此,便更激发了众人走此捷径的欲念,谁还愿意苦哈哈地去叩石垦壤呢? 三家河就是个后知后觉的反例。原本,这三家在当地已能稳稳立足,但灵脉迟迟不能升阶,族中修士修为日益落后于人。久而久之,坊市大阵也难以提升品阶。 终于有一天,一群散修恶盗里应外合,将三家河坊市彻底洗劫了一番。从此之后,如此事件接遭发生,三家河简直成了恶盗们予取予求的啸聚之地。 “说是散修恶盗,谁知道这其中又有多少是真的散修呢!”刘达一直站在刘省吾身后沉默不语,此时也忍不住愤愤地插话道。 “前辈面前,休得胡言乱语!”刘省吾闻言色变,立刻喝止道。 刘达一缩脑袋,不由紧张地看向张尘。毕竟,对面这位灵师境前辈虽说是来此游历,现下却也是来路不明啊!知人知面不知心,祖宗们曾经因此遭过的难还少吗? 张尘微微一笑,看来这刘省吾虽然忌惮自己,却也始终在挑着话说。 他倒也不以为意,当年那一场百年混战,曾家、颜家相继没落,就连刘家现下也是元气大伤。好在三家河坊市几经洗劫,方圆千里内的各派势力始终还是需要此地有一个坊市存在的。更何况,这坊市中的诸多店铺几易其手,早已为各派势力大致划分均等。 这刘家便成了各家妥协之后的傀儡家族,勉强撑着三家河坊市的招牌而已。 “前辈大才,一番话倒是引出小老儿几句痴话,得罪了!得罪了!”刘省吾此刻也已醒悟,知道自己方才被张尘一番话戳到了痛处,不自觉竟将话题说得如此深了。 “刘老误会了!”张尘淡淡一笑,“张某虽非儒门出身,但家父生前崇奉此道,张某打小也进过几天学堂,对儒门道理倒也识得几分。” 刘省吾望向张尘,见他目光澄澈,不似作假,这才稍稍放下些心来。不过,他这颗始终提在半空,不敢再随意开口多言。 张尘见多问也是无益,也不再执着,转念问道,“张某等人初来乍到,路上竟遭歹人设伏,险些着了道!” 刘省吾面色一变,刘达早在月祭结束时便已向自己通报此事,自己心中正自忐忑呢,张尘这便问起来了。 “呃,那……此事,前辈恕罪,刘某还恳请前辈放了此人罢!”刘省吾面色一苦,涩声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别无他路 刘省吾如此说,倒让张尘一怔。 撇开是否曲直不说,自己身为苦主,且还是灵师境修士,难道还要对一个深深冒犯了自己的灵士忍气吞声不成? 简子清还未回转,他一时摸不清状况,只能略略压下心思,向刘省吾讨教一二。 “唉,不瞒前辈,这王叔衡乃枫林谷之人,且还是叶谷主的爱徒。”刘省吾明白,此事发生在三家河坊市,自己难逃干系,因此不得不硬着头皮从中斡旋。 眼前这位灵师前辈虽然初来乍到,不明根底,不过似乎看起来颇为友善,而那枫林谷自己却着实得罪不起。 王叔衡等人所作所为,他刘省吾一清二楚,毕竟这种在坊市附近设伏劫掠之事已非一次两次发生了。偏偏此次不仅栽在了张尘手里,更被人家挟持着游街示众。 张尘闻言略略思忖,想起日间在坊市中留意到的那家店铺,名称就叫枫林阁。店面占地颇大,在整个三家河坊市都是数一数二的了。回想此前刘省吾所说,看来这枫林谷在当地实力不俗。 见刘省吾几度欲言又止,张尘已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一笑道,“若张某所料不差,这枫林谷就如刘老所说,乃中品宗门之一,且对贵坊有所辖制?” 刘省吾下意识地一点头,抬头见张尘似笑非笑的眼神,立刻赧然。 “前辈有所不知,这位叶谷主极为护短,出了此等事,必然要来找您的麻烦。因此,小老儿这才建议您放了王叔衡,那个,最好……” “最好张某等人立即起身,远遁避祸?”张尘接着他的话头道。 “哎!”刘省吾重重一点头,喜道,“若能如此,前辈对我三家河坊市实是恩重,小老儿感激不尽!” 张尘看看他,转了一个话题问道,“刘老一再提及那位叶谷主,莫非此人修为高深?亦或有何不俗手段?” “呃,叶谷主虽只是初阶灵师境修为,但浸淫剑法已久,此前罕有敌手!”刘省吾斗胆注视着张尘,缓缓地道。他明白,若不让张尘有所忌惮,他恐怕并不会轻易就范。 “哦?巧了,张某对于剑法亦颇为自信,也是罕逢敌手。若这位叶谷主也浸淫此道,张某倒极愿与他会上一会。”张尘闻言一笑,貌似很期待地道。 “这!……”刘省吾不妨他竟如此针锋相对,再看他似乎十拿九稳的样子,便急道,“前辈或许有所不知,身为紫极神君的信徒,叶谷主自可请神附体,临战提升一阶修为。前辈,对此不能不察啊!” 张尘见刘省吾一副焦急神态,知道他所说并非为了恫吓自己而临时编造的虚言。这位坊主看似处处在替自己着想,但实则不过想让自己这个麻烦尽快离开,免得引火烧身。 他心下一乐,看来自己莲花剑魔的声名还不够响啊。 在这个人人敬畏紫极神君的地界,自己想要率众站稳脚跟,如今别无他路可走,唯有从打破这所谓的神话开始。 “刘老处处为张某等着想,实是令张某感激至深。如此,张某便更不能走啦!从此在这三家河附近落脚,日后你我之间也能有个照应不是?”张尘非但不提离开三家河,更是一副反客为主的姿态。 “可是,这……”刘省吾一时语塞,猜不透张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急道,“前辈莫非以为将那王叔衡放了,便可与枫林谷相安无事了吗?恐怕叶谷主他并不会善罢甘休啊!” “咦,张某几时说过要放了那王叔衡?”张尘故作惊奇地道,心想你忌惮枫林谷,岂知我却正是来找他们的晦气来了。 此前正愁没个由头,这王叔衡犯在自己手里,正合利用一番。那叶谷主不来也罢,若来了,他倒想试一试神君附体究竟有何威力。 而这三家河坊市以及刘省吾等也算是紫极神君事变的苦主,自己在此落脚,倒也是颇有前缘。 他这么想着,刘省吾与刘达俱是一脸惊愕,嘴巴张了又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老,不会是不欢迎张某等人吧?”张尘见他二人窘迫,不由主动开解道,“这样,您老自可向那枫林谷通报我等行踪,以免除自身嫌疑,如何?” 刘省吾面色一变,以为张尘是在试探自己。但见他一副看似巴不得如此的表情,他突然明白了,人家是要做一条过江龙,看中了三家河这块地方。 而自己呢,正好夹在了他和枫林谷中间,势所难免地要见证一场龙蛇之争了。 虽然如此,刘省吾怎么也想不明白,张尘如此做的胜算到底有几何。他试探着问道,“莫非前辈已然请到了神像,欲在我三家河地界扎根?” 张尘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这神像嘛,张某与他看不对眼,便不去请他了。” 此话一出,刘省吾更加摸不着头脑,一脸惊愕地看着张尘。 “张某对刘老旧事颇为敬佩,正欲效仿!”张尘微微一笑,“我等便在此叩石垦壤,勘脉拓灵,建宗立业!” 片刻之后,刘省吾与刘达带着一肚子震惊离开闻涛苑。不知为何,刘省吾纷繁复杂的内心之中,隐隐地竟生出了一丝半点的期待。 摇摇头,将这一缕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心绪丢开。伸手招过刘达,附耳传音数句,这才略略定神。刘达一路小跑着出门,刘省吾则仰头躺在太师椅上,缓缓闭起疲惫的双目。良久之后,他轻叹一声,“勇气可嘉,却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天擦黑时,简子清才悄悄回到闻涛苑,径直来到了最后一进院落。 二人密谈良久,张尘对青丰原现状又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也更坚定了在三家河落脚的心中所想。 “这枫林谷在此地势大,我等是否暂避一避?”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择要告知张尘,简子清看似不无担忧地提议道。 “避?”张尘一笑,“避是避不过的。我等非是散修或破落宗门遗徒,到此避祸消灾来了。我等来此,是要建宗立业,为我门复兴另辟蹊径来的。” 见简子清点首,张尘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又道,“子清,你今日做得很好。我今后用你之处颇多,勿要再有疑虑,明白吗?” 简子清闻言立刻起身跪倒,心悦诚服地郑重一拜,道,“长老心意,子清已然尽知。此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嗯,”张尘满意地一点首,叫他起身,叮嘱道,“虽然如此,我等也不得不防。此法阵你且拿去,在前面两进院子布置下来,通知其他人,不得擅离!” 简子清应诺自去。 夜渐深,蒙蒙紫光不知何时笼罩向整个院落,一袭紫月悄然已至中天。 院中忽地起了一阵凉风,卷起地上几片落叶,飘摇浮沉。 第三百三十九章 吾非君子 第一进院落,鲁大力人虽小,鼾声却不小,响彻整个前院。 第二进院落,尤婵儿等人霍地从盘坐中惊醒过来,举头望向天空。 朦朦月光中,一道剑光闪着红艳艳的煌煌之势,临空向整个院子落下。 由远及近,众人眼睁睁看着它落下,却感觉无从躲避。这一剑下来,整个院子都将被破坏不说,众人能否幸免也是两说,但眼下却只能一味呆坐,不知所措。 一声轻笑从后院响起,清晰地传进众人耳中,令他们陡然从一时失神当中醒来。 “此处居,大不易,道友也太不客气了点!”随着话音而起的,是一朵金光闪闪的莲花虚影,直向头顶那道剑光而去。 莲花虚影一闪,那道红艳艳的剑光虽来势汹汹,却不可避免地撞上了花影。就像被人从地上拾起一根草芥一样,那道剑光被花影轻易吞没,很快便没了踪影。 “嗯?”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沉闷的惊讶,带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意味。 花影凝实,从中吐出一枚红叶状剑器。张尘一御指,将那剑器凭空摄取。意念一催,剑上神识尽数被祛退,红光消退之后,一柄指掌大小的小剑落在张尘手中。 这小剑与张尘袖中灵剑相似,只不过剑尖部位却是三尖两刃,闪耀着锋利的寒光。 “哼!” 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便飞临闻涛苑上空。 “你这是何妖术?竟敢收我的灵剑!”一个阴沉的中年男人声音在头顶响起。 “哦?收不得么?那便还给你!”张尘一抖手,御出暗颦眉剑式突施半空中某处。 一道暗沉的红光一闪即没,比起刚才那剑速还要快上数倍,激射而去。 那里话音刚落,继而响起一声压抑的闷哼。此后一片沉寂,良久之后,那个声音总算缓过了劲,继续缓缓响道,“剑修不易,念在你我同道的份上,以往恩怨一笔勾销。将我徒儿放出,你我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哦?”张尘微微一笑,“你说一笔勾销便一笔勾销,我若不愿意呢?” 那男子沉默片刻,恶狠狠地道,“道友,莫要欺人太甚!” “我便欺你又如何?”张尘满不在乎地道。 “哼!吾之真身未出,否则,如何能够任你如此猖狂!”那声音桀骜地道。 “这么说,我是占了你的便宜了?”张尘一乐,便决定不与他纠缠,干脆地道,“要放了你徒儿也可以,可是他惊了张某等人的驾,你须赔偿我等十万灵石!” “十万灵石,你怎不去抢?”对方愤而脱口而出。 “抢?”张尘闻听此言不由失笑,“你以为我等如你等一般么?” 那中年男子一窘,但很快便转过话题,兀自不放弃地威胁道,“道友,紫极神君在上,叶某念你初来乍到,不与你多计较。不过,青丰原非你想象中之所在。以你一介散修,妄想跟我枫林谷这中品宗门对敌,叶某劝你还是好自为之,莫要肆意妄为!” “是吗?张某便肆意妄为又如何?”张尘好整以暇地挑衅道。 “你!”那声音一顿,似乎被激怒,但隔了很久又缓缓压了下去,“莫以为你的修为高出叶某一星半点,便可如此放肆!叶某自有紫极神君庇佑,若请得他老人家降下神威,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如此甚好,张某天生不信邪,正要讨教紫极神君威力。不若道友今日便趁我所愿,如何?”张尘故意将声量放大,令整个三家河坊市都能闻见。 尤婵儿抿嘴一笑,先前那股重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 简子清和覃云芝心中狐疑不定,颇觉这位张长老是否太过于张扬了?对方显是已然服软,为何还不就坡下驴?毕竟自己一行拜山过境,就这样一直硬碰硬,好吗? 张尘却有自己的一番打算。青丰原属虚灵门辖地,自己身为青丰原巡山长老,对此地天然拥有辖制权,此刻如何能够反主为客,反过来还要忍受一个无名之辈的要挟和摆布? 此外,之前青丰原一战让他明白,自己的道行正须硬碰硬才能砥砺而出。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他猜测,自己对剑中真意的领悟大半离不开临阵厮杀,绝争一线。 这是他枯坐修炼许久之后得出的结论。修炼再勤勉,再刻苦,增长的也只是修为。剑中真意却如羚羊挂角,全赖拼尽全力才能勉强摸得着一丝痕迹。 张尘以为自己已是足够咄咄逼人了,对方但凡有点血性,也该冲上来与自己拼命才对。等了良久,对方没有现身不说,就连一丝一毫回应都无。张尘此刻明松实紧,暗暗将神识放出,打起十二分警惕,防备对方暗招偷袭。 然而,四下里全无动静,他不由有点疑惑,莫非要将对方那爱徒揪出来受刑,逼他就范不成? 正犹豫间,就听那中年男人沉声道,“道友好生无理,生生虏了叶某徒儿,这个道理走到哪里都说不过去吧?” 张尘一愣,这人怎么突然还讲起道理来了?一念转动,不由笑道,“哦?叶谷主这是要与张某讲道理么?唉,偏偏张某是个不讲理的!张某看你那徒弟不惯,因此便想要出手教训一二,不知你意下如何?” 心下一寻思,自己还真的没有那王叔衡等人行凶实证,三家河坊市之人想必更加不会为自己等人作证。既然如此,倒不如就光棍一点,你想要讲道理我便不讲道理。想要欺之以方?张某却不是君子,看错人了! 对方显然没想到张尘会如此无赖。这人软硬不吃,偏偏自己竟毫无把握能够胜得此人,即使请下神君附体,恐怕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这样想来,这位叶谷主一时竟有点不知所措,浑如一个纯良少年遭遇了一个作恶多端的恶匪。 “怎么?是拿灵石来赎人,还是我二人痛痛快快地打一架,能否不要再如此磨叽了?”张尘毫不客气地出言相刺。 说着,张尘便将神识联系上袖中灵剑,准备迎接对方的愤而出手。甚至他已准备下了最强剑式,若对方敢出手,便施以雷霆一击。 但是转而她面上便是一愣,对方气息竟不声不响地飘然而去。很快,整个三家河坊市上空,那中年男人的沉声喝令遍洒而下,“本座仁慈,限你十日之内交出我徒,否则,休怪我枫林谷无情!” 话音骤然飘远,很快张尘便知道,自己已是不能再威胁到对方。他自己是没有想到,堂堂所谓中品宗门枫林谷谷主,竟然不声不响就退走了。看来,这人倒也是个有决断的。而且临走还输人不输阵,整个三家河还以为他是占了便宜走的。 十日么?张尘微微一笑,有人质在手,便看你能如何? 第三百四十章 大河上下 一连数日,闻涛苑风平浪静。 张尘将尤婵儿等人约束在小院中,只放简子清每日早出晚归。不过,也叮嘱他不可越出三家河坊市范围,否则一旦有变故,自己也将难以及时回护。 简子清是个明白人,自然谨记在心,对此张尘并不担心。 尤婵儿虽然心痒,想要外出游逛,却也知当下情势非同平常。且她新得了秋水剑,便每日拉着覃云芝在院中对练,倒也乐此不疲。 鲁大力则牢牢地看管着王叔衡。 自那晚叶张二人初次对决之后,王叔衡一改先前淡定神色,屡屡表现得焦躁不安。在他看来,自己在自家师父眼中肯定是不值十万灵石的。 好在消息应该很快便会传到家中,自家父兄断然不会袖手不管的。为此之故,他甚至不止一次放下身段,想要讨好鲁大力,求他为自己传递讯息。 鲁大力则一转身就将情形一五一十告知了张尘。 三家河坊市表面一如往日般平静,但内里暗流涌动。作为一个老牌坊市,此处虽已没落,大不如前,但总归是一个大小势力收集情报的重要一站。 枫林谷谷主叶逢春那晚果然法身降临,双方明里暗里较劲一场。结果虽不甚明朗,但叶逢春毕竟没有将人成功带走,“十日之限”看似要挟,实则是无功而返。 各方心思终于开始活泛开来。看来,这位名叫张尘的灵师境修士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很快,关于莲花剑魔的传闻终于在三家河传播开来,并与张尘对上了号。 刘省吾这几日也一直深居简出,只吩咐刘达四下里走动,一有风吹草动即刻回报。 “原来他便是那横空出世的莲花剑魔!”刘达咋舌地将这一消息告知刘省吾。 刘省吾闻言动容,随即训斥道,“休要学人口舌,信口胡言,张前辈名号岂是能乱叫的?” 刘达也是个伶俐的,立刻应声改口道,“是是是,也有称他为莲花剑仙的,都是曾遭受那几家豪族戕害的苦主们。” “嗯,是仙是魔,是龙是虫,这位张前辈都叫人看不透啊!”刘省吾拍拍座椅扶手,陷入了沉思。 刘达知道,这是自己这位族叔心中有事不决时的习惯表现,因此便敛声静气地候在一旁。 良久,刘省吾才微微点头,睁眼自语道,“这位张前辈是要借打压枫林谷在此立足,如今看,他倒是颇有些手段。若是能够撬动此间局势一二,于我刘家也未必不是坏事。只是,枫林谷和王家坳也并不是这般好相与的,我等还是静观其变吧!” …… 张尘一连数日都在闻涛苑研究手上的一枚玉符,这是刘省吾临走之前悄悄留下的。按照他的说法,这是他作为地主向张尘敬献的一份薄礼。 这玉符中有一幅三家河附近数千里的简单舆图,但与秦、钟等家舆图不同,图中并不以山川矿藏为主要标注内容,而是远近各家大小势力分布图。 细看下来,这三家河还真是方圆数千里内的一个肯綮之地。 除去以刘家为首的三家河坊市没落势力,实力最突出的便是三家河上游的王家坳。家主王超群,其下有三子,王伯均、王仲平,三子正是落在自己手上的王叔衡。一家父子四人均是灵士,其中,还通过王叔衡攀上了上宗枫林谷谷主叶逢春的大腿。 百多年来,王家坳从三家河地区脱颖而出,一家便占据了此处几乎半壁江山。各类灵石矿、良田灵壤、山河湖泽大半在他们手中牢牢掌握着。除每年上供枫林谷之外,王家坳所余也是甚多,自是日益强盛起来。 在这三家河坊市中,就有近半店铺街档都由王家势力在经营。看来,这坊市中就有王家灵士常驻,只是无论刘省吾还是刘达都未曾主动提及,显是怕引火烧身。 而自己日前将王叔衡游街示众,这消息应该早就传到了王家坳。若不是自己身为中阶灵师,王家一时惹不起,只怕早已聚众前来索人了。 除王家坳之外,三家河上游还有数家枫林谷附庸势力。而三家河坊市附近又有法音寺、众妙林这两家相对独立的小股势力。 稀奇的是,法音寺是一个尼姑庵,而众妙林则是相当于一个勾栏的存在,二者毗邻而居。这两家修士来源驳杂,大多是低阶修士,混乱之世中抱团求存而已。 三家河上及周边又有排盗出没,他们啸聚为盗,在三家河及附近的团风山中来去如风。三家河坊市历次遭劫,明面上都是这伙排盗所为。 而三家河下游数百里外,又有数个小家小姓的存在。所有这些势力,现下都要仰枫林谷的鼻息过活。 玉符中记载,曾经刘家、曾家和颜家在此经营多年的灵脉,以及灵矿、灵田等,现下大部分被王家坳占据,部分则毁于排盗的劫掠,荒废已久。 将玉符中内容详细看过,张尘暗自思忖,这刘省吾看似颇有君子之风,却也存了不少小心思。明面上与自己划清界限,暗地里却赠予本地详情通览。这是要助自己在此搅混一河之水,趁势浑水摸鱼。 “不过,这也许便是他刘家至今仍然幸存,而曾家、颜家早已烟消云散的缘故吧。”张尘嘀咕道。 不管如何,与简子清这些日探听到的情况相互印证。这枚玉符的记载虽有侧重,但内容还算实在。在这一点上,谅刘省吾也不敢大胆欺瞒于他。 现下自己一下子捅到了马蜂窝上,摆明车马与枫林谷对着干,眼下还腾不出手在三家河上下落子布局。 一切待与枫林谷划下道道再说。只是自己即使胜了那叶逢春,在当前青丰原的体系之中,也不能马上就取而代之。 说起来,这紫极神君就像是一张护身符,将皈依于它的各方势力维护在一个成熟牢靠的网络之中。自己要想在青丰原施展手脚,明面上只有融入这个网络,成为其中一个结点。要想有所提升,则必须以灵石供奉积功累进。 但他张尘断然不会如此做。这样一来,自己的对手便不是单独的王家坳或枫林谷,而是背后的这张大网。此网之大,一时之间倒有些不知从何下口。 “千头万绪,先从枫林谷身上砍下这一刀也罢!”张尘决心已下。算算日子,已然过去了七日,那叶逢春竟真的再未有举动。 眼看这一日天色渐晚,众人早已向张尘问过安,除鲁大力之外,各自准备歇下。 张尘正盘算着叶逢春下一步会如何举动,忽然间心念一动,抬头仰望院中天空。 他双目微眯,脑中闪现一个婀娜优美的身姿。他有些疑惑不解,怎地叶逢春没来,却来了一个小小灵士,还是此前曾打过交道的那位。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为了三郎 一间陈设简陋的密室中,一个身穿湖蓝色长袍的络腮豹眼中年男子立在中间,神情激动。 在他的上首和对面,分别坐着一个面善老者和一个眉眼锋利的白面公子。 “爹,三弟被那人掳走已有数日,若再不设法营救,我王家坳的脸面还要往哪儿搁?”那中年男子一脸愤激,大声道。 “二弟,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你又不是不知,连枫林谷的叶谷主都无功而返,我等现下若是与那莲花剑魔硬碰硬,岂非不智?”那白面公子冷声道,目中流露出些许不屑。 “不智,不智,现下整个三家河都在看我王家的笑话!再如此下去,我王家在三家河坊市的生意还如何做得下去?且那人声言,十万灵石即可换回三弟。叶逢春铁了心不会管这事了,我等再不出手,三弟一旦有个闪失如何是好?”那被叫二弟的中年男子跳脚嚷道,络腮胡子在双颊两侧抖动。 “浅陋!”那白面公子一翻双睛,侧转过身去,不再与他当面,一副懒得搭理你的模样。 “哼!”那络腮男子见状,气得更是脸颊通红,豹眼紧盯着白面公子怒道,“大哥你好生无礼!你倒好,一门心思躲在家里闭关修炼。为了助你提升修为,我与三弟风里来雨里去,何曾有过半点怨言?况且三弟若不是为家中着想,何曾会去谋夺那人灵石?” “你!……”那白面公子见他喋喋不休,早就不忿,却又被拿住了话头,只能将剑眉倒竖,脸色愈加白惨。 “好了,仲平,你大哥又没说不管叔衡的事,你又何必如此激动?”坐在上首的老者此时终于说话了,试图缓和二人争执。 “爹!您是知道的,除了供奉神君,我王家每年还要向枫林谷献贡,加上全家上下开支,总计大几万灵石。若是坊市生意稍有差池,我王家岂不危矣?”王仲平焦急地辩道。 “事有轻重缓急,我王家神君塑成金身已到了节骨眼的时刻。数日之后就要举行大献,到时我王家灵脉不仅立刻提升至中品,而且爹必然能升阶为灵师!”王伯均深吸一口气之后,悠悠地道。 说罢,他干脆站起身,向座上老者一躬身道,“爹!我王家一旦成为中品宗门,与枫林谷平起平坐不说,日后更可压他一头,这才是关系我王家千秋万代的大事啊!” “哼!我看大哥你就是不想拿灵石换回三弟,一心念着自己升阶罢了!”王仲平见他如此,豹眼一睁,瓮声瓮气地道。 “放肆!”老者不等王伯均反唇,早已厉声喝道,“仲平,让你去三家河坊市磨磨性子,怎地这般多年还如此不长进?” 王仲平双唇翻动,到底没有再出声,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 王超群目色稍缓,这才和声道,“叔衡肯定是要救的,但我观那人似乎并无过分恶意。既然如此,便让他拖着叶逢春一时半刻,我等趁机抓紧为神君塑成金身!伯均,现下灵石可够?” “当年青云派替神君塑成金身,据说只花了三万灵石。眼下,却是要十万之数方可一搏天意,且灵石多多益善。算一算,勉强倒也够数了。到时爹您来主祭,准保在提升我王家灵脉的同时,顺利升阶!”王伯均也已坐回座位,这时想也不想地直身恭敬回道。 “不,不……”王超群摆摆手,蔼声道,“到时你来主祭,爹在一旁辅助。爹升入高阶灵士久矣,若能蒙神君大人眷顾,或许还能有机会一窥天道。” “爹!”王仲平听到此话,不由立刻从座椅上蹦起来,嚷道,“这哪成?正因您是积年的高阶灵士,更应该由您来主祭,如此成功几率才会更高!” 瞄一眼对面的王伯均,王仲平继续道,“大哥他,毕竟升至高阶灵士仅三十余年,莫要因此误了我王家大事啊!” 王伯均犹豫了一下,闻言只得也站起身来,躬身附和。 王超群看看两个儿子,对王仲平笑道,“你大哥本命神通远超于我,我王家日后能否兴旺发达全系于他一身。” “爹,您与大哥乃联璧本命,大哥能否升阶,首要还在您。此事,还须三思啊!”王仲平闻言并不退让,坚持进言道。 “二弟此言有理,还请爹莫再推辞!”王伯均也知道其中利害,语气也殷切了起来。 “呵呵……”王超群一笑道,“爹我早有打算!” 言罢,他面色一寒,对二人道,“伯均、仲平,事不宜迟,准备解往枫林谷的三万灵石先不要送去。你二人且分头去各家各派,要他们提前上交今年的神君供奉。” 王超群一改温吞面色,雷厉风行地布置下去,“法音寺和众妙林那里,也派人加紧催收。老三媳妇不就是众妙林出来的么?老大你亲自去一趟,此刻正当他们出一把力的时候!” “哼!十万不够,老夫便筹足二十万灵石,誓要替神君塑得金身大成!”王超群一字一句地吐言道,“待老夫与老大同时升阶,哼,莫说叶逢春,就是那莲花剑魔也是要会上一会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王伯均和王仲平念头一转,已然明白老爷子隐忍这般久,原来是要在此节骨眼上下一盘大棋。 他二人对望一眼,俱看出对方心意,同时一转头,洪声应道,“是!” …… 闻涛苑,覃云芝从定中醒来,疑惑地抬头看看窗外天空。很快,她便看到一个曼妙身影从窗前飘过,落在了最后一进院子里。 一转头,看到尤婵儿迈进自家静室,双目骨碌碌地乱转,显然也与自己见到同样一幕。 “我去看看!”尤婵儿与覃云芝一对眼神,转身就要出门往后院去。 覃云芝一把拉住她,无声地摇头,又举手指了指耳朵。 尤婵儿顿时会意,狡黠地一笑,蹑手蹑脚坐到榻上,途中已将双耳悄悄竖了起来。 片刻之后,就听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声音隐隐传来,“小女子冒昧来访,打扰前辈清修了!” “果然是她!”尤婵儿与覃云芝以目会意,确定了这女子竟然就是那日逃走的三人之一。当时此女口呼“三郎”,看来现下也是为了那王叔衡而来。 “哦?”又听到张尘的问话,“姑娘此来可是为了你家‘三郎’?” “哼!何必对她这般客气!”尤婵儿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在她看来,这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一阵没听到那女子回话,随后二人却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嘤嘤”哭声。这声音乍一入耳,竟牵动她二人心猿意马起来,直有一股要将哭泣之人揽入怀中的冲动。 简子清房中,本命神通应激运转,立刻将他从一时迷惘中惊醒过来。随即,他干脆将神识一闭,两耳不闻窗外事。 覃云芝一扭尤婵儿手臂,惊道,“此女之媚,宛如天成!” 尤婵儿不明所以,短暂失神后立刻又竖起耳朵,只听那女子泣声道,“外子冒犯前辈,小女子情知罪愆难恕,唯有以此身相……” 耳中余音至此突然中断,张尘所在院中好似陡地生了一道屏障,与外界完全隔绝。 尤婵儿愣了一下,随即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弓腰从榻上蹦了起来,尖声嚷道,“无耻!” 第三百四十二章 花魁玉奴 那女子半跪在地,略略低着头,一头乌发并没有挽髻,只用一袭粉绸松松地扎起,垂挂在一侧胸前。 张尘缓缓走近,居高临下看去,只见她薄施粉黛,额头光洁,琼鼻秀挺,粉面上两道泪痕更增添了几许柔弱。见张尘走近,女子止住啜泣,呼吸明显急促起来,顿时峰峦涌起,令观者惊心动魄。 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托起,触手一片温腻。紫色圆月高挂,照在这一副黛眉红唇上,益发显出一副成熟妇人的韵味。 张尘自恃也曾见过诸多美貌女子,但面前此女仍令心中腾起一股欲念。女子见到张尘目中似有火焰升腾,目色更加迷离。头颅略略挣扎,再度低垂时红唇轻启,腻声越发恼人。 张尘心头一阵缩紧,刚刚收束的心猿意马又要奔驰的样子。 良久,张尘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莫非以为我是一个雏儿?”说这话时,他心中微微一酸。 女子猛一抬头,见张尘目中深处有漩涡轻轻转动,随后便射出两道精光,一下子击在自家心头。 “啊!”女子终究只是一名初阶灵士,哪里能够承受张尘刻意运起的迷离之眼攻击。随着这一声惊呼,女子一屁股瘫坐在地,再也不复方才那一副魅惑模样。 “叶逢春让你来的?”张尘缓缓收起迷离之眼,冷冷地道。 “是,”女子情不自禁地一点头,随即又连连摇头,急道,“不是!是奴家……自愿的!” 张尘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心中已有计较。叶逢春出得此策,也足以证明他对自己深为忌惮了。 “奴家,奴家身怀特殊灵体,若与前辈双……双修,对你我二人均有裨益……”那女子见张尘未有进一步责难,抬起头鼓足勇气作最后一番挣扎。 “哦?”张尘闻言一笑,这双修之法自己也曾在《罗天简史》中略有所闻,当时虽然好奇,终究认为过于荒唐,便一笑而过。 “这么说,你是真的救夫还是为了你自己?” “我……当然是为了救出三郎!”女子酥胸微挺,仰着修长的脖子,急道,“自从三郎落入前辈之手,那叶老贼非但不着力营救,反而……反而打起了奴家的主意……” 说着,女子眉头一蹙,又待泫然欲泣。 “哦?这么说,还真不是叶逢春让你来的?” “前辈至此还是不信吗?”女子收起泪目,伸手抓住张尘衣袍一角,银牙一咬道,“奴家情愿任由前辈在体内种下禁制。奴家此次若是救了三郎,与他缘分便也尽了,从此……从此愿追随前辈左右!” 张尘声色不动,盯住女子双目,缓缓地道,“我听闻,距此地不远有一个门派,名为众妙林,夫人可知晓?” “啊!……”女子原本紧紧抓住张尘袍角的双手,闻言猛地缩了回去,好像被针扎了一样。低着头,口中期期艾艾地道,“我,我……” 张尘不去理她,自顾自道,“十余年前,众妙林出了一位花魁,唤作玉奴儿,名动一时。王家坳三子,本地有名的浪荡儿王叔衡见之甚爱,以三斛灵石为之赎身,后二人都拜入了枫林谷。夫人,你可识得她?” 那女子猛地抬头,瞪着一双美目,像是见了鬼一样地盯着张尘。 “夫人以为张某初来乍到,便对此地情形懵懂无知,是么?”张尘低头看她一眼,一笑转身,回到榻上坐下。 “你!我……”女子红唇微启,齿光白洁,感觉自己就像是赤身裸体一样立于此人面前。 只数息之间,她面色数变,最终目中无穷恨意闪过,面色阴沉地切齿道,“定是那刘老贼早已暗中攀附于你,与你通报了此间秘闻吧?” 张尘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地含笑看着她。 “哼!这老贼害了我曾家和颜家,还有脸于此界苟活!若非王叔衡答应为我两家报仇雪恨,我又岂会真的因为几斛灵石许了他?可恨!可恨啊!王叔衡虽有为我出头之心,奈何他们王家作主的却不是他!” 张尘收起几分不屑,正色看向她。看来,三家河坊市之变,其中因由还有颇多曲折呢。 那玉奴面上痛恨之色不减,继续缓缓地道,“叶逢春许诺,若我来此办得此事,将为我曾家一力作主。我岂非不知他口是心非,然则为了报仇,便有一丝希望我曾玉奴也要死死抓住!” 言罢,再看她面上,哪里还有先前那股子柔媚姿态,却徒然添了许多刚强坚毅的神色。一双美目看向张尘时,其中满是挑衅意味。 “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方才你敢说自己没有动心吗?馋我之人,始乱终弃者,都被我以一一炮制了。唯有这王叔衡,还算对我有几分情意,却也终究只是一个懦弱之辈!” 曾玉奴一番冷嘲热讽,张尘尽管面上神色不动,心中却是波澜微涌。他仍旧不发一言,这曾玉奴一定以为自己是从刘省吾那里洞悉许多了内情。殊不知方才自己那一番言语,只是简子清近些日摸来的。 虽然只是一个引子,却将曾玉奴心中最隐秘的痛楚惹了出来,此后那些秘密却是他的意外收获了。不过,曾玉奴所说,倒是令他心中有了新的计划。 干涸一笑,张尘刻意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随之面色一正,对曾玉奴道,“先前是张某冒犯夫人了!不过,如你所说,张某虽是修道之人,也并不排斥男女之事,何况夫人如此绝色!” 曾玉奴闻言微怔,羞恼地一皱眉,毫不掩饰地以嫌恶目光掠了一眼张尘。 “果然,佳人只能疼惜,不能唐突!”张尘将她举动看在眼里,故作潇洒地哈哈一笑,不无豪气地道,“张某来此青丰原,自是要闯出一片天地。莫说刘省吾,便是王家坳、叶逢春,若挡了张某的路自然也是要搬开的。夫人若要报仇,不若与我共演一出好戏,如何?” 微微抬首,见张尘走向自己,并将单手伸出,曾玉奴犹疑片刻,也将一只小手伸了出去。 又过了半炷香功夫,张尘院落的禁制骤然打开。 “要看便进来看,如此鬼鬼祟祟,成何体统?”张尘对着院门外沉声喝道。 尤婵儿鼻中哼了一声,这才从月洞门中探出头来,一眼便看到那妩媚女子正依偎在张尘怀中。见尤婵儿望过来,那女子眉眼含春地回以一瞥,面上满是慵懒得意的神情。 “你!你们!……”尤婵儿原地一蹦,小手指着二人,口中结巴地说不出来。她心中没来由地大悲,只觉自己真是瞎了狗眼,此前怎么还一心要撮合这无耻之人与明珠师姑配成一对! 眼角泪涌,在哭声冒出之前,尤婵儿扭头奔了出去。 “这位,是你的……?”曾玉奴看着尤婵儿背影消失,怔怔地望向张尘,疑惑地问道。 “唉,劣徒,劣徒!”张尘拥着曾玉奴细腰的手臂一松,喟然叹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 重重算计 就在张尘打开自家小院禁制的时刻,枫林谷谷主静室中一面晦暗的淡金色铜镜表面亮了。 张尘拥着曾玉奴的画面清晰地映照出来,叶逢春等候多时,见状神情一振。在他身后,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修士盯着画面,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哈哈,此人入我彀中矣!”叶逢春像是压抑许久,此刻终于毫不掩饰地露出喜意。 那年轻的高阶灵士趁机一躬身,恭敬地贺道,“恭喜师尊!” “嗯,枯叶咒下,曾玉奴果然卖力!二人一旦交合,曾玉奴的蜂尾针便要叫那人识海外泄,本命受损!”见铜镜画面渐渐消失,叶逢春也不在意,轻松惬意地自语道。 他正正身形,随后又凝重地道,“为师那天虽只与他对了一招,却觉此人不仅灵力和神魂雄厚,剑上道法甚至已然摸到了真意边缘,此阶修士中实属罕见!” 年轻灵士回想起那天的剑光,心神依旧为之一夺,但口中却不服气地道,“可是,师尊您当时也并未使出全力啊!” “话虽如此,你又怎知对方就使出全力了呢?”叶逢春看他一眼,适时教训道,“万全,莫要时时小看他人,而高估了自己,此乃修道大忌,难免是要吃大亏的!数日前那次你等贸然出击,岂不就是如此么?” 万全立刻一躬身,口中连声应是。 “年终大献将至,徒儿一心念着为门中积聚灵石,因而心切从事了,徒儿知错!” 叶逢春满意地一点头,关切地问道,“此人看似要在三家河扎根,如此我便必欲除之而绝后患!现下大献灵石准备得如何了?” “正要回禀师尊,目下底下各派势力均已进行了社祭,只有王家坳至今未有动静。” “哦?”叶逢春一挑眉,眼神渐渐锐利起来。 “尤其近些日来,王家坳神君庙那里,我枫林谷再也无法通过苍引镜侦知其动向。极有可能,王家暗中有所图谋。” “有此可能。这些年王家坳越来越按捺不住了,若不是为师要对付那人,暂时腾不开手,此刻正该出手整治他王家一二。” “此次王叔衡落于那人之手,王家竟然连一个屁都没放。先前徒儿布下的眼线来报,王家现下正在大肆搜刮灵石!” “哼!想要为神君塑成金身么?”叶逢春不屑一笑,自得地道,“好哇,我枫林谷当年花费了八万灵石才侥幸蒙神君庇佑,塑得金身。现时不比往日,他王家坳想要塑成金身,怕是耗费十万灵石也难以得逞。到时金身未成,这十万灵石中泰半落入我枫林谷囊中,岂非得来全不费工夫?” 万全眸光凝滞,想了一下,鼓起勇气道,“据报,此次王家坳疯狂压榨三家河各派,就连在九曲湾淘取灵砂的砂工也不放过,行事种种近乎于竭泽而渔。” “哦?”叶逢春面色一正,不过转瞬又放松了下来,“便由得他去,巧取不成便豪夺又如何?到时为师亲自出马,将那王超群重新打回灵士境,岂非获利更丰?哈哈……” 万全听后面色也放松下来,躬身一礼,笑道,“师尊高明!” “哈哈……”眼见诸事顺遂,叶逢春一扫连日来的胸中郁闷,得意地道,“若非当年我抬举王超群,哪里会有他王家今日?可惜啊,他此刻寿岁无多,因而利令智昏,却不知他之本命恰好为我所克制。哼!否则,我当年又岂会选择他充作我枫林谷一条走狗?” “师尊深谋远虑,原来早就防着王超群这一手了!” “唔,压制了王家,顺手再解决了那人,我枫林谷从此高枕无忧,距离升为上品宗门又近了一步。” …… 三家河,九曲湾,一个低矮的临河窝棚中,迈出一高一矮两名王家灵徒。前头那矮个灵徒单手一抛一接地把玩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其中沙沙作响,令他眉眼松弛。 窝棚中冲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精瘦汉子,疯了一样地拉着后头那高个灵徒的衣袖,苦苦哀求道,“仙师大人,小人一年到头就只能淘到这点灵砂。您老说征用就征用了,这,这是要把小人一家老小往死里逼啊!” “去!”后头那灵徒一甩袖,将那精瘦汉子震起数丈高,随后“砰”一声落在地上。 “你一家是死是活关我等屁事!误了我等大事,先灭了你全家!”向砸晕在地不断抽搐的汉子“呸”地吐了一口口水,这人追着前头并未停步的同伴而去。 身后,窝棚中冲出几个衣不蔽体的身影,扑向地上那汉子,齐声哭喊着,“他爹!……爹!……儿啊!……” 如此一幕在三家河坊市外各个地界屡屡上演。直至又两日后,王家坳上下戒备森严,全体出动。 坳中重地,三家河地界唯一的神君庙,王家徒众在庙前空地上跪倒一片。庙里的这尊神君像比三家河坊市的那一尊更为高大神武。神像上下,淡金光芒点点闪耀,几乎就要覆盖住斑斑点点的苍青色。 庙内别无他人,只有王超群领着王伯均和王仲平二人跪在神像前,各自手捏着三炷灵香,虔诚祭拜。 三叩之后,王超群起身,将灵香插在神君像前的一尊铜炉中。王伯均与王仲平一一上前,依样行事。随后,王超群站于神像一侧,向二人一点头。 王伯均与王仲平对望一眼,同时一挥大袖。顿时,原本阴暗的神君庙中灵光大放,好似天日冲开浓云,洒下万千光芒。 只见神君像前的巨大供桌上,陡然多出了三个小山也似的灵石堆。粗看下来,其数量足有三家河坊市社祭的数十倍之多。 王伯均大袖一甩,重新回到方才王超群祭拜的位置跪下。王仲平则站到其父身后,面色凝重地观看着王伯均的一举一动。 …… 高耸入云的青丰山上,一个小小的道观立于峰巅。远远看,与天上那紫色太阳构成了一副仙气飘飘的完美画图。 观中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此刻正慵懒地斜靠在观中主殿门槛一头,斜眼瞄着殿中那尊高达数丈的紫极神君像。这神君像通体淡紫,栩栩如生。一双细长的眼睛黑白分明,眸光里亦是有淡淡的紫气萦绕,甚是灵动。 一道道紫气从山下飞射而来,接二连三地投向殿中神君像额头。 “断剑门、九幽派、百鬼窟、焚心阁、摘星楼……嗯,这些中品宗门今年收获颇丰嘛,一个比一个阔绰!” 一连十数道紫气聚集,灵烟袅袅中,神君像嘴角那似有若无的笑容如轻风拂过水面,愈加活泛起来。 “咦?有下品宗门尝试塑造金身。”那小道士陡地来了精神,一直身,目光炯炯地看向山下,只见一道粗壮的紫气正滚滚而来。 第三百四十四章 血染庙前 百无聊赖中,小道士突然来了兴致,从袖中摸出一面古朴的铜镜。 一点指,铜镜凌空虚浮,镜面上淡紫色光芒一闪,现出一个画面,正是王家神君庙内场景。 王伯均趺坐在地,正面着紫极神君像,双手结印,已然启动将全身灵力灌向自家本命空间中。在他的斜侧,与紫极神君形成掎角之势,王超群也依样行事。王仲平则一脸警戒地站在主殿大门边,为二人护法。 “嗬,竟然是父子二人同时请封。”那小道士面露一丝玩味之色,懒懒地看了一眼正翻滚而来的那道紫气。 点点头,笑道,“也罢,看在你家供奉还算可观,便赐下机遇于你二人吧,能不能成就看你等造化喽!” 说话间,伸出一根细嫩手指,向那紫气遥遥一点。粗壮紫气便分出了一绺,施施然随原路返回,重新落向王家坳方向。 小道士津津有味地观看着镜中画面,数息过后,心念转动间,小手一挥,铜镜上画面随之变化。 却是王家坳神君庙前方广场外侧,正有一群人聚集吵闹。 其中一方以低阶灵徒为主,前面数十名精壮汉子,后方则尽是老弱妇孺。高声叫骂的,哭哭啼啼的,磕着头苦声哀求的,形形色色。 前排几个神情激愤的汉子拥抬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精瘦汉子尸体。他们大多挽着袖子和裤脚,露出黝黑粗壮的手臂和腿脚。无一例外的沧桑面容上,此刻怒气满面,高呼出声。 “王家欺人太甚,逼死人命,我等没法活下去啦!” “杀人者,偿命!……” 与他们对峙的却是统一穿戴的王家众灵徒,此刻正死死地将这群人抵在广场外,不使他们前进一步。 “阮老二!不想活了是不是?敢跑到我王家神君庙前聚众闹事!”一个管家模样的九级灵徒站在前排灵徒后方,指着对面那个闹得最凶的壮汉,怒声喝骂道。 “你王家把我等淘砂人的家底都抢走了,叫我等还怎么活得下去?”这阮老二紫膛脸,身量颇高,却也是一名六级灵徒。此刻他顶在这群人的最前面,梗着脖子闹嚷着。 “哼!整个三家河地界都属我王家辖地,就连淘砂也是我王家特许你等的。怎地,收你等一些税就敢犯上作乱了不成?” “收税收税,一开始是十税一,后来十税三,现下竟连老本都不给我等留了!不仅如此,还将我等弟兄逼死,如此还叫我等如何能忍?”阮老二脖子上青筋直冒,怒吼道。 他身后,一众人更是齐声呐喊,“不能忍!不能忍!……” 吼声不停,前头几人抬着门板就要往前冲。 那管家见对方人多势众,且群情激愤,不免有些退缩。此刻硬着头皮嚷道,“你等如此,便不怕被遣送凡俗,后辈世代从此不得进神君庙种灵不成?” 阮老二见对方示弱,狞笑道,“眼下已是走投无路,还谈什么往后!冲啊,冲进庙去,请神君显灵!” “大胆!敢再进一步者,杀无赦!”那管家见对方人多势众,急命身前之人抵住,同时大声威吓道。 “来杀啊!反正也活不了了!”那阮老二扭头狂呼,“弟兄们,冲啊,今日便用我等的血为神君塑身!” …… “有趣,有趣!” 小道士将镜中画面一一看在眼里,一时间喜笑颜开,口中啧啧有声。 小手一挥,画面再转,却是枫林谷的一间静室。室中,叶逢春与万全也正凝神看着一面金色铜镜,镜上画面与方才小道士所见并无二致。 “阮老二等人果然受激,此事你办得很好!”叶逢春专注地看着镜面,头也不回地对万全道。 话音刚落,袍袖一挥,镜面上现出一角天空,一道紫气倏忽间横空而过。 “王超群果然行了此招!”叶逢春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情,再一挥袖,镜中天空隐去,接下来却是一片混沌,显不出任何影像。 “果然!”叶逢春嘴角浅笑,但随之凝固,一皱眉,袍袖再挥。镜中画面转回那一道紫气,凝神细看之后,叶逢春疑惑地“嗯”了一声,低低呼道,“有鬼!” …… 第一道紫气自天而降,明晃晃地落进王家坳神君庙主殿之中。 这紫气再从紫极神君眉间激射而出,分成两股罩向王伯均和王超群,其中王伯均分得大部。 眼见得第一道紫气灌体成功,王仲平眉头才松了少许。无须侧耳,庙外情形早已入了他的感应。眉头刚松下又皱起,王仲平看一眼手中一枚令牌,又仰头看看主殿穹顶,面现犹豫之色。 直到第三道紫气落定,将王伯均和王超群二人分别裹成了一团大大的紫色茧子,王仲平这才松下一口气。鼻中冷哼了一声,王仲平目中现出无比凶狠的精光,翻手收起令牌,转身就跃出了主殿。 “王福!没用的东西!何须与这等贱民理论,且统统与我退下,看二老爷我如何让他们如愿!”一个阴冷无比的声音灌进了王家众灵徒耳中,闻者无不寒意遍体。 那王福身上一个激灵,首先回过神来,立刻领着自己这一方人众疾速向两侧退去。阮老二等人已将战线逐次推进,正群情激愤间,不妨对方一个撤势,都有些恍然。 还没回过神来,领头的阮老二只觉眼前一晃。天旋地转间,一颗面带疑惑的大好头颅已然落地。 紧跟着,只见一道黑影疾闪,所过之处,又有数人一齐倒下。门板连同板上那尸身“砰”一声掉落在地上,直到此时,叫骂声、啼哭声才戛然而止。人群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发一声喊扭头就跑。 哪里还来得及?那黑影犹如饿狼入了羊群,指爪连挥,道道乌黑光影闪动。一蓬蓬血箭狂飙,随即又像开败的花朵,接连萎落在地。 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一百多人的队伍无一人逃脱。无论低阶灵徒,还是妇孺老幼,顷刻间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互相堆叠倒卧在一起。更有无数尸体碎块横飞出去数丈远,血迹喷洒得到处都是。 尸堆旁边,王仲平身影现出,手腕一翻,收起一对利爪。 凶厉的目光扫过,只见他单手一招,将阮老二的尸首凌空摄来,只虚虚一握,“砰”地捏碎。 “哈哈哈……” 红白之物溅了王仲平一脸,他却咧开嘴舔了舔尚且温热的液流,纵声狂笑。 王福等人此前虽然凶悍,见此情景也无不畏缩后退,唯恐避之不及。 目中凶光正盛之际,王仲平陡然间一抬头看向天空,随即面色大变。他连忙将身形一晃,疾扑向神君庙中,同时急急地摸出袖中那面令牌,疯狂地输入灵力。 王福愣怔间抬头,只见一道刺目的光芒追着前方一道紫气,轰隆隆从天而降。 第三百四十五章 血色进阶 眼看着自己无法在那道剑光落下之前赶回神君庙,王仲平当机立断地将灵力往本命空间中一送。 只见他身形一矮,双手双脚落地,奔行途中衣裳尽解,却是变化成了一头花豹。豹身黑光蒙蒙,疾速奔行间身形如电。非人的双目中,瞳孔骤然一缩,血色弥漫,已是将自身潜力激发到极致。 四蹄一放,在天上剑光行将落下时,闪身就进了神君庙主殿中。整个神君庙主殿上下土黄色光芒一闪即没,又恢复成了平常不起眼的模样。 紫气一头落进主殿,追在后面的那道煌煌剑光依然不依不饶地斩向主殿正脊。“嗡”的一声闷响过后,土黄色光芒一闪,剑光非但没能击破主殿,反而被反弹了回去。 剑势上卷,一个袍袖飘飘的人影落下,将其一把抄在袖中。身形在王家坳神君庙上空落定,正是叶逢春。 棱角分明的眉眼一抽搐,叶逢春不屑一笑,“小小庚土转金阵也想拦住本座!” 袍袖一扬,煌煌剑光再起,斩落途中却由白转青。剑光再次落在神君庙顶上,并未发出任何硬碰硬的声响。青色剑光一分二,二分四,最后变化出无数根枝条,游蛇一样顺着主殿正脊前后左右四处延伸。 很快,整座神君庙便被这些枝条紧紧缠绕捆绑起来。叶逢春漫不经心地将灵力一催,枝条陡地收紧,再次激发出方才那一圈土黄色光芒。 神君庙广场上,王福等人见有灵师境高人来犯,哪里敢上前阻挡,早就齐齐后退。 庙中,王仲平发丝散乱,满脸涨红,一刻不停地将灵力向手中令牌输入。因为充血而狰狞的双眼一扫神君像前的王超群和王伯均,那两团紫气愈加浓厚。随着二人御力冲关,紫气自二人头顶百会穴源源不断地涌入,在体内流转周天之后,再次四散而出,如此反复。 王仲平知道,现下二人已至紧要关头,只要再抵住片刻便可大功告成。 然而,叶逢春却不愿给他机会,嘴角挑起一丝狞笑,灵力再放。那无数根枝条瞬间由青转绿,又由绿转红,禁锢神君庙的威力瞬间增强了数倍不止。 “啊……”王仲平只觉神魂中一阵刺痛,显是已有脱力迹象,一声惨呼刚出口便又紧急收住,生怕影响了父兄的升阶大业。 神君庙外土黄色灵光骤然黯淡下来,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王仲平知道,不能再有丝毫拖延,目中疯狂之色愈加高炽。 灵力往全身经脉一涌,将其中精血悉数榨取,驱赶着奔涌向天灵盖顶。阔嘴一张,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王仲平的一颗头颅无声自爆。 一道血箭冲天飚射,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异芒,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机。一声轻响,血箭洒在神君庙顶上,与整座庚土转金阵融合。 犹如烈火烹油,土黄色灵光原本已是岌岌可危,那一团精血融进阵中后,立刻犹如枯木逢春,“嗡”一声再次迅速壮大起来。 叶逢春只觉有一股莫大的力量从庙中透出,土黄色灵光大放,猛地向外撑开。紧紧束缚着神君庙的绛红色枝条中,顿时有数十根齐齐被挣断。 眉眼再次习惯性地抽搐,叶逢春目中闪过一丝凛然,知道方才奔进庙中那人竟然不惜自爆,以壮大这防护阵法。 不过,他很快便淡定下来,轻哼一声,心道,“困兽之斗,也不怕精血污了神君像!”灵力再催,又生出无数根枝条,意图尽快收复失地。 庙中,一具无头尸体双膝跪地,继而“噗通”一声栽倒。倒地方向上,两团紫气快速地翻滚着。紫极神君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一切,紫光映照下,眉目更加生动。 不多时,庙中一个紫气光团终于开始“破茧”。紫气一个翻滚,自下而上悉数涌进了王超群头顶。 王超群面上神光内敛,好似年轻了许多岁,原本花白的山羊胡子也发出黑亮色泽。他霍地睁开双目,转眼看向王伯均。只见他那里的紫气像烧开了的滚水,也已到了最后关头。 目中喜意闪现,鼻翼一耸,转目便看到地上那具无头尸体。 “平儿!……”王超群心头一抽,无比悲痛却又压抑地低吼了一声。猛一抬头,只见头顶庚土转金阵已是岌岌可危,叶逢春的气息正在上方肆虐。 “叶老贼,还我儿命来!”王超群怒吼一声,双掌平举过头顶,立刻御出自己的本命灵物,却是一块黑黝黝的块状条石。 此石中间凹两头翘,竟是一块磨刀石。此物虚影一出,立即穿透过神君庙顶,闪过重重枝条围困,兜了一个圈子,直直地拍向叶逢春脑门。 “哟!超群这是升阶了?”叶逢春早已感应到庙中气息异变,便将无数枝条抽离神君庙,卷向那块巴掌大的磨刀石。 “恭喜超群了!来得匆忙,也未备上贺礼,叶某这便帮你稳固一下修为如何?”叶逢春含笑道。说话间,磨刀石左躲右闪,还是被枝条重重拖拽住。 王超群冷哼一声,拼了老命地御起灵力相抗,磨刀石上黑光一时大放,将一根又一根枝条撞断。奈何这些枝条断后立刻重生,且速度极快,很快就又有更多枝条围了上来。 原本精神奕奕的面上,神情明显地一滞,王超群只觉气血阻塞,难以畅行。他清楚地知道,自家本命为对方所克,难以敌对。在枝条的重重包围中,磨刀石虚影只能徒劳地左右冲撞,且无法伤及对方根本。但现下唯有拼死抵挡一二,为王伯均争得最后时机。 好在叶逢春并不急于下狠手,驱使枝条追赶着磨刀石左奔右突。面上嬉笑连连,一副猫戏老鼠的情状。眼看王超群穷尽心思,却一朝毁在自己手中,大败亏输,叶逢春心中不由大乐。 虽然浪费了些许紫极之气,但擒住王超群,种下枯叶咒之后,枫林谷从此实力大增。在于其他中品宗门的争斗中,自己再也不会独木难支了。 想到这儿,叶逢春嘴角笑意收敛,掐诀念咒声中,那裹挟磨刀石的根根枝条震颤,迅速由红转褐,继而发黄,枯败。 王超群心神一震,一股令人心悸的衰败感油然而生。很快,他便心生无力,闭目就要放弃抵抗。紧要关头,猛听得神君庙中一声怒吼,随即一道血色光影冲天而起。这光影“哗啦”一声破开十数根枯枝,断口处黑焰缭绕,中者再难重生。 叶逢春心头陡地一惊,骇然间,已看清那光影竟是一枚短柄尖头刀。刀身上暗红色阴影斑驳,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陈年的锈迹。看情形,这竟是一把杀猪刀。 迟疑间,那尖头短刀一个盘旋,在磨刀石虚影周围轻盈一绕,立刻将它从重重枯枝的缠裹中解救了出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奸夫** 闻涛苑,张尘安坐在榻上,简子清在他下首坐着。 “这么说,王家坳已然启动了?”张尘看一眼恭恭敬敬的简子清,暗自称奇。自己之所以能够在这里安坐,全赖此人四处打探消息。也不知他用的是何方法,竟然在很短时间内,将此地情形摸得一清二楚。 一旦发现简子清有此才能,张尘便更加心安理得地坐镇此地。经他安排,数日前,简子清便已将情报侦知方向定在了王家坳。方才,简子清急急忙忙求见,说的正是王家尝试为紫极神君塑身,而家主王超群则同时尝试升阶灵师。 将情报一一向张尘摆明,简子清并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尘。 见张尘眉头非但不忧,反而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松快感,简子清忍不住提醒道,“长老,王家再出一灵师,您就不怕他与叶逢春携手来犯吗?据闻,若他们请得紫极神君降灵,还可凭空提升一阶修为。到时,两名中阶灵师联手?……” “子清,你对此地情形越发精熟了。”张尘微微一笑,对简子清颔首道,“我之所以拿住王叔衡,便是要将此地相干人等调动起来,省得我跑来跑去,没得折腾。” 见简子清点头不语,张尘又道,“再说了,只怕现下急的是叶逢春。我与他交过手,此前刘省吾说他护短,我还以为他会与我力敌。谁知他一触即走,连日来只派出曾玉奴一个棋子,使的还是阴招,而他自己却再未露面。由此可见,此人狡诈多疑,生性凉薄,对王家坳必然不会这般任其坐大。” 简子清点点头,道,“确实,王家坳坐大,势必分食枫林谷供奉,对叶逢春构成直接威胁。但他们两家斗则俱败,合则两利,联手向外方是上策。在此之前,只怕他们首先便要来对付您啊!”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已在此等候多时。”张尘淡淡地回道。 简子清一愣,转而便知趣地不再就此话题纠缠,但他还是略略有些不放心地道,“那位,曾玉奴……?” “你是担心她另有图谋?”张尘会意,一笑道,“放心吧,有她在此,叶逢春才敢放胆过来。叶逢春在她身上下了禁制,却也已被我暂时压制。” …… 距此数百里外,王家坳方向,叶逢春一收本命树影,扭头就要飞遁。王超群和王伯均哪里肯饶,御使着磨刀石和尖头刀分头夹击。很快,二人便将他截住,并气势汹汹地合围过来。 “二位,二位王道友,请听叶某一句!”叶逢春见一时走不脱,干脆停下身形,急急地道。 “叶贼,你骑在我王家坳头上数十年,作威作福久矣!如今更是害得我平儿惨死,我王超群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此刻还有何话说?” 叶逢春见王超群如此,更加惶急。自己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先是无端端来了一个过江龙,现下又是崛起两条地头蛇。自己夹在其中,情势越发艰难。 眼珠一转,见王伯均虽然面上凶恶,目中却似有所缓和。叶逢春立刻转向他,舌簧鼓动,“伯均兄,眼下叔衡还在那恶贼手中,叶某情愿充作先锋,去解救我那可怜的徒儿。叶某此前已派出曾玉奴暗中行事,想必她已得手!” 提到王叔衡,王超群一时激愤的心绪平缓了些,便也看向王伯均。无形中,他已将他看作了王家坳未来的主事之人。 叶逢春见有戏,立刻加码,“伯均兄,为表诚意,我枫林谷将让出今后一半供奉于王家坳。况且,断剑门、白鬼窟等相邻宗门早就对我等地界虎视眈眈。我等当下正该携手共同御敌才是啊,叶某甘愿为二位前驱!” 王伯均目中意动,与王超群对了一下眼色。二人均是老于世故之人,虽然王仲平实质遭此人戕害,但他所说却也是实情。眼下,不妨先利用他行事,待形势稳固之后,届时以二对一,整个枫林谷迟早都将是王家的囊中之物。 种种心思,一个眼神尽皆了然。 王伯均白面一抖,嘴角笑纹荡漾,“叶道友所言不差,我等正有此意。仲平去了,叔衡却不能再有闪失,况且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安睡?现下我等三人联手,首先便要除了那个外人再说!” 王超群不言,不过面色也是缓和了许多,缓缓放松了敌对之意。 叶逢春大喜,正要热切回应,忽然心有所感。凝神片刻后,笑道,“曾玉奴来报,那人中了她的暗毒,眼下正是我等前去结果了他小命的时候!” “哦?”王伯均与王超群对视一眼,叶逢春如此安排虽然令他父子颇为难堪,不过为了王家大业,如今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叶逢春话一出口便知不妥,不过见王家父子似乎并不十分在意,便马上会过意来,拱手道,“情急之下,叶某才出此下策,也是玉奴救夫心切……” “勿须多言,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大不了到时让叔衡休了那女子便是!”王超群手捋颏下短须,断然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哈哈……”叶逢春哈哈一笑。 见王家父子一齐看向他,便立刻识趣地迈步向前,“叶某这便前头带路,二位与我同去,救出叔衡徒儿,为我三家河除却这一害!” 三人一前二后,竟连王仲平尸身也不顾收敛,心怀热切地向着三家河坊市赶去。 …… “前辈,传讯已然发出,玉奴再无能为前辈效劳之事。”曾玉奴向张尘躬身道,“便恳请前辈放了王叔衡,也算是玉奴还了他的一番往日情谊!” “哦?”张尘看看她,见她面上神情坚决,便点点头。传令给简子清和覃云芝,命他二人前去放人。尤婵儿自从那晚之后,便一直躲在自家房中生闷气,倒是消停了好些日。 “你不去么?”张尘见曾玉奴并无离去探视之意,问道。 “这些日屡闻前辈教诲,玉奴深觉往日深陷家仇族恨之中,行事颇多乖张之处。我与他,至此便了了吧……”曾玉奴面色挣扎一二,最后终于坚定地道。 “也好。”张尘抬头朝空中某个方向看看,面上略略疑惑,但随后便镇定地对曾玉奴道,“如此你当下也不便他往,便待在此处,风波过后再定行止。” 说话间,就见三道遁光将将迫至,来到闻涛苑上空时才齐齐定住,现出叶逢春等三人身形。 三人居高临下,见张尘所在院落禁制洞开,心疑有它,便冷冷旁观。 不过叶逢春见曾玉奴挨近张尘而坐,不由森然一笑,瞟一眼王超群,默然不语。 王超群面色铁青,待要言语,就见一道人影从小院中飞遁而上,同时口中惊喜地大喊道,“爹!大哥!你们升阶了!” 却是王叔衡,又见到叶逢春也在,便躬身一礼,道一声“师父……” “叔衡!你没事吧?”王超群见王叔衡安然无恙的样子,心中一定。将他牵至身旁,从头到脚看了一番。 “爹,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哼,此人着实可恶,别怕,现下自然有爹和你大哥为你讨回公道!”一转头,王超群向下厉声喝道,“奸夫**,纳命来吧!” 第三百四十七章 紫光附体 言罢,王超群抖袖就要上前。 二子惨死,三子被拘,已然让他憋屈了许久,此刻正要寻一个出气筒。 正蓄势间,王伯均上前一牵他的衣袖,传音道,“爹,莲花剑魔道行匪浅,我等务必小心!” 说着,又对一直袖手旁观的叶逢春道,“苍鹰搏兔,须尽全力。叶道友,我等不妨共请紫极神君降灵。我就不信了,我等三人合力还奈何不了他!” 叶逢春深深地看向张尘,点了点头。 王伯均先将王叔衡拉到一旁,低声道,“速速回转家中,看好神君庙!”说完,便与王超群上前,与叶逢春并肩站立。 三人双手高举过顶,仰头齐声呼道,“紫极神君,唯道独尊。体生紫光,复映吾身!” 一遍呼后,间隔数息,三人再次举手高呼,“紫极神君,唯道独尊。体生紫光,复映吾身!” 曾玉奴紧张地看着头顶一幕,甚至娇躯都开始颤抖起来。又看看身侧的张尘,却见他一脸微笑,淡定地仰头看着三人装神弄鬼。 曾玉奴美目一眨不眨,眼前这人安之若素的神态,经由一副勾勒分明的侧脸表露无疑,心中没来由地大定。 王叔衡立在半空中,直勾勾地看着下方曾玉奴。方才大哥交待给他的事情,虽然口中应了,脚下却挪不开半步。他有心呼曾玉奴与自己同去,一旦父兄及师父请神附体,以三敌一,下方那人断然无生,曾玉奴恐也将遭受池鱼之殃。 看父兄的举动,是要连她一起灭杀了的。王叔衡一脸惶急,忍不住要开口呼叫,只见曾玉奴目光一直栓在张尘脸上,面色由惊转痴,却一丝一毫也未将自己看在眼里。 王叔衡心中一滞,喉头一堵,呆立当场。 “紫极神君,唯道独尊。体生紫光,复映吾身!……”前方三人第三次高声呼叫,尾音高亢绵长。 青丰山巅,那小道童袖手看着镜中影像,一副乐不可支的看戏模样。王伯均等人第三遍呼请后,他一抬手,从道观中掬出一道紫气,向着镜面就是一碰。紫气经由铜镜反射之后,迅速放大十数倍,犹如一条紫龙般,摇头摆尾地飞下山去。 很快,紫气便轰隆隆落向闻涛苑上空,声势极大。 王伯均三人见状,面上一喜,随之将双手举得更高了些。 下落途中,紫气一分为三,分别裹向三人。在其身上一个缭绕之后,化作蒙蒙紫光,将三人身形完全覆盖。 只一息,紫光一黯,悉数入体。与此同时,三人身上气息陡升,修为齐齐从初阶灵师升到了中阶灵师。 “哈哈哈……”王伯均仰头大笑,一低头冷眼瞧向张尘,森然道,“若你方才出手,或许还能逃脱。奈何你偏要托大,如此我等便只好成全你了!” 一转头,对叶逢春厉声道,“叶道友,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叶逢春冷哼一声,大袖一甩,十余柄形如枫叶的绛红色灵剑鱼跃而出。飞射途中,灵剑向闻涛苑最后一进院落四面八方分散,在其上空交错穿插。 很快,这些灵剑悉数化为长长的枝条,结成一张或明或暗的大网,倏忽出没。枝条上,不时有绛红色枫叶悬挂,边缘锋利,闪着寒光。 这正是他的杀手锏,枫叶剑阵。与那晚二人首次交手相比,这剑阵攻势强愈数倍不止。 神君附体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因此叶逢春一出手便是杀招。 王超群也不迟疑,一个跨步上前,一道更为凝实的磨刀石虚影自其背后一跃而出。随之猛然向下,深入到叶逢春刚刚织成的剑阵当中,隐匿不见。 王伯均扭头瞪一眼王叔衡,喝道,“快走!”随后便不去管他,将蓄积已久的势头一放,一个粗犷的尖头刀虚影横空出世。顿时,整个闻涛苑上空充塞着漫天的煞气。 尖头刀在枫叶枝条中不住穿梭,立时也变得晦暗起来,形迹难寻。 “受死吧!”王超群面色一狞,率先发难。 磨刀石向着张尘迎面拍来,飞扑途中越变越大,令人生出避无可避的感觉。 叶逢春也是袍袖一鼓,剑阵中呼啦啦起了一阵狂风,十数枚火红枫叶脱离枝条,在磨刀石后方席卷而来。 王伯均不声不响,御使着尖头刀从一个诡异的角度现形,冲着张尘后颈疾刺而下。 “哈哈……” 张尘非但不惧,反而哈哈一笑,早已御出袖中十数柄灵剑。 剑散各处,将自己和曾玉奴所在之处罩定。随后,周身三丈范围内,现出星星点点的剑芒。星芒闪耀,由小变大,很快便绽放出十数朵颜色各异的莲花虚影。 王伯均三人攻势虽急,张尘这边却也是似缓实疾。他一人御使十数柄灵剑,丝毫不见吃力迹象。看那灵剑施展速度,竟比同样修为的对阵三人还要快上一线。 有这一刹那的先手优势,很快,十数朵莲花已然连缀到一起,将他与曾玉奴身影完全覆盖,外界难以看清分毫。 王伯均和王超群虽然诧异,却依旧一脸厉色地御使着各自本命灵物凶猛攻击。尖头刀、磨刀石与疯狂乱舞的枫叶,先后撞进了莲花虚影中。 叶逢春见此情景却是大吃一惊。自己蓄势良久,借助剑阵方能同时操控十数枚枫叶幻剑进行攻击。为此,他已近乎使出全力。而下方此人,一抖袖便齐齐御出十数柄灵剑,且势头凶猛,比自己还要凌厉迅疾不止一筹。 这是何等样强壮的神魂?又是何等样的灵剑操控之力? 叶逢春自己也浸淫剑道多年,因而深知其中利害。此人一出手,叶逢春便知自己即使短暂提升了修为,也断然不是此人对手。 大敌当前,保命要紧,这是他叶逢春在青丰原行走多年的第一准则。迟疑地张望了一眼下方花团锦簇的虚影,若不是想到曾玉奴还在那人身侧,恐怕他此刻就要扭头退走了。 王叔衡在王伯均喝声中退后几步,再看一眼下方那处,曾玉奴芳踪难觅。他一跺脚,长叹一声,飞身就往王家坳方向遁走。 他不知道,早在王伯均等人遁光飞临闻涛苑之后不久,有一队人悄悄地从坊市一处侧门走了。 随后,众妙林、法音寺等方向,又各有一队修士出动,目标正是王家坳方向。 在他们身后,简子清掩好身形,远远地缀着。 就在王叔衡终于离开闻涛苑之时,有两道身形一晃,落在了王家坳神君庙广场。 “此乃王家禁地,来者止步!”王福从广场边庙前最后一道围跺后方伸出一个头,壮着胆子高声喊道。一见来人面容,王福不禁面色大变。 只见刘省吾与刘达一前一后,踏过广场上还未凝固的斑斑血迹,欺将过来。 “王家多行不义,如今自取灭亡,我等今日便来超度你等!”刘省吾目光冷冽,一边缓步向前,一边寒声道。 第三百四十八章 手段尽出 花影重重,随着尖头刀、磨刀石和枫叶幻剑的搅动而明暗交织。 叶逢春三人身在半空,只见那花影越发凝实厚重,而自己附在自家灵物之上的神识却越发凝滞。此消彼长之下,原本眼看就能击伤对方的攻击,很快便失去了准头,迷失在花影的重重阻隔之中。 这样相持下去,已然将双方比斗变成了神魂消耗的比拼。 叶逢春本就小心,发现情况不妙,他陡地收手,将十数枚枫叶幻剑悉数收回到枝条之上。只是仍然维持着剑阵规模,以掩护二王。 “叶道友,大敌当前,若再畏首畏尾,只怕你我今日危矣!”王仲平面色凝重,一交手他便知道对方着实不是好相与的。但是他不甘心,按照青丰原的规矩,此人不除,自己等人永无宁日。 今日自己等三人联手,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叶逢春闻言兀自不语,目中游移不定。莲花虚影重重遮盖下,他竟无法探知张尘身形,更不知其承压几何。 “这贼子现下必然已是强弩之末,我等正该雷霆一击,重创此人神魂!”王仲平疾呼数语,催促道。 “也罢!便再试上一试!”叶逢春始终惦记着曾玉奴还未出手,因此决定放手一搏,将张尘拖至绝境再说。 袍袖再鼓,无数枝条虚影漫天飞舞,随后紧紧收束起来。一阵狂风吹过,枝条由红转黄,又变成灰色。枝上挂着数十枚灰色枫叶,一副枯枝败叶凋零景象。 风过处,枯叶漫天飞舞,缓缓地飘荡进莲花虚影中。 每一片枫叶落进莲花之中,都明显令这花影转动迟滞下来。枫叶越落越急,最后一股脑地蜂拥而入。莲花虚影犹如被卡住的车轮,数息之后便近乎停滞下来。与此同时,花影也越发变得淡薄起来。 “这贼子快不行了!”王仲平高叫一声,向王超群使了一个眼色。 王超群见状,吃力地点点头,一御力,那磨刀石向后一缩,躲进了无数枝条之中。 尖头刀虚影一闪,也告消失当前。 很快,只听“戕”的一声,是钝刀子磨在石头上的声音。 “戕……”、“戕……”、“戕……” 一连数声,张尘本就觉得神魂压力陡升,此刻更是觉得好像自己的脑子被人拿了出来,使劲按在粗粝的石板上摩擦。 自己虽然知道这尖头刀与磨刀石是联璧本命,因此一直试探其究竟威力几何,没想到它们的联璧神通竟然是音攻。 猝不及防之下,张尘使劲地吸一口气,将炼神漩涡运转到极限,这才稍稍缓解了疼痛。 花影变淡,张尘疲乏的神态显现,叶逢春等人大喜。 “无须再留力,灭杀此贼!”叶逢春大喝一声,袍袖向上一举,枝条虚影上又生出十数片枫叶。不待其变色,便一一脱落,形如利剑一般射向张尘。 王仲平亦是见机颇快,“戗啷”一声,尖头刀从磨刀石上飞射而起,直刺张尘面门。经由这磨刀石磨砺之后,尖头刀刀身光亮如雪,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直刺张尘双目。 王超群也不甘其后,稍事喘息,即御起磨刀石,简单直接地砸向张尘头顶。 眼看花影已然挡不住三人搏命一击,张尘干脆迅速将其撤去。 “哈哈……” 形势如此危急的当口,他的斗志反而更加昂扬,纵声一笑。 莲花残影犹在,袖中又有三道光芒一闪而出。 黑芒闪耀,星渊剑上一式“意迟迟”御出,率先迎向身后。原来是那尖头刀,刀芒刺目在前,刀身已悄然突袭在后,端的是声东击西,疾如闪电。 此刀在枫叶幻剑后发,却是先至,幸好张尘及时运转迷离眼,否则还真难发现它的真实意图。奈何,仓促之间,自己也只能祭起防御剑式。 青芒与金光交替闪耀,青灵剑上一式“奔雷剑”御出,迎向漫天飘舞的枫叶幻剑。剑影狂飙,凭空响起一声惊雷,竟震得那一处空间颤动不已。 见这一团枫叶幻剑应声骤停,在半空中漫无目的地胡乱飞舞,张尘心知自己所料不差。这枫叶幻剑自带一股枯败死气,正合以奔雷诀应对。自从自己升阶为中阶灵师后,这奔雷诀御出的已是纯金之雷,威力和遁速都远比青雷狂暴。 白芒闪耀,势头最为强劲,却是直奔那随后而来的磨刀石而去。 剑光一闪,突射向前,正中迎头撞来的那块顽石虚影。剑石相交之际,有那么一刻似在相持,但很快,惊鸿剑短暂一顿之后疾速前冲,竟从那虚影中穿透而过。 磨刀石虚影原地一个收缩,最后竟轰然爆开,当场分崩解体。 这当口,一声惨叫才从上空传出,随后一个身影像一片枯叶从天而降。 惊鸿剑凌空一个盘旋,电射般回到张尘袖中。 这一式平平无奇,只是附带了刺神法的刺神剑。不过,对付王超群却是足够了。三人中,此人神魂最弱,张尘看在眼里,早就谋划着率先除掉此人。 眼见得王超群跌落在地,虽然体外无伤,但张尘知道,此人神魂尽丧,断无生还可能。 “爹!……” 王仲平凄厉地喊叫一声,探身就要向下去捞王超群。见他毫无声息的样子,猛地醒悟过来,一个激灵之后将双目死死地盯住张尘,吼道,“我与你拼了!” 尖头刀向后一退,随即消失,再现时已距张尘不过数尺。 “啊!……” 王仲平一张白面更无人色,疯了似的嘶声怒吼。尖头刀就要近得张尘身旁时,途中轰然一声爆裂开,无数碎刃劈头盖脸罩向张尘。 张尘目中一阵迷茫,迷离之眼运转,早在尖头刀消失时已然抓住了它的行踪。待到刀身爆裂时,一记“耍花儿”御出,一朵莲花虚影瞬间开放,将那一团碎刃悉数收拢。 花影凌空飘摇,再看王仲平,也是如此。 自爆本命灵物,王仲平此举纯属同归于尽。此刻他修为骤降,已从中阶灵师重新变为初阶灵师,正死死望向张尘,目中尽是惊恐与不甘。 张尘冷冷地看他一眼,袍袖一抖,硕大花影一颤,从中吐出那尖头刀原形。刀影电射,细看之下,其上细纹密布,竟是那无数碎刃重组而成。 “还你!” 喝声中,刀影穿透王仲平身形,随后无声自灭。 王仲平身形一晃,目光变得呆滞。一口污血喷涌,将他惨白的下巴颏染得犹如戏园大花脸。 戏散了,妆也残了。 “砰”一声,王仲平落地,与王超群摔在一起。 “叶道友,此刻还想走,莫不是迟了些吧?” 张尘收剑,袖中飞出三道剑光,三式“意迟迟”接连御出,将正在收势的枫叶剑阵牢牢拖住。 “姓张的!勿要欺人太甚!”叶逢春强自镇定,厉声吼道,但惨白的面容和颤抖的声音已经完完全全地出卖了他。 第三百四十九章 弱肉强食 “哦?”张尘见叶逢春一时无法逃脱,淡定地一笑道,“张某初到青丰原,无端遭受伏击。你等几次三番上门相欺不说,反而被你说成是张某欺人太甚。叶道友,黑白颠倒了吧?” “黑白颠倒?”王氏父子在自己面前惨死,叶逢春知道大势已去,面色惨败,愤激地道,“我辈修士逆天行事,向来是弱肉强食。我等若不先下手为强,难道还要任由你来鹊巢鸠占不成?” “好笑!张某代宗门来此整饬风纪,是你等鹊巢鸠占,胡作非为,如今却还要倒打一耙?” “哈哈哈……”叶逢春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鄙夷地看着张尘道,“就凭你?虚灵门自身难保,还整饬风纪!如今整个青丰原都在紫极神君掌控之下,就算你害了王家和叶某,还有更多的中品宗门,往上还有上品宗门青云派,还有紫极观。他们在青丰原结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强者愈强,弱者愈弱,你又有何能耐,在此胡吹打气,妄想扭转乾坤!” 叶逢春虽然受制,却似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这样便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待对手。 摇摇头,张尘以不可救药的眼神看向他,可怜地道,“你等常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此为借口,多行不义之事,偏偏还振振有词,真真可笑至极!” 向着青丰山方向高处着眼,张尘缓缓地道,“张某偏偏不信,老天若不开眼,我便要它开眼!老天若是无心,我便成为它的心!张某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掀起这滔天的腥风血雨!” “好,好,好……”叶逢春敷衍着随声应和,一边向曾玉奴使尽眼色,却见她低头不作回应,不由怒声道,“贱婢,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言罢,也不管曾玉奴是否有所行动,叶逢春奋力一挣,就要逃脱。只见无数枝条交错,急遽缩小,化作一片枫叶虚影,缓缓向他头顶落去。 “叶道友,此物也是你的,不一起带走么?”说话间,张尘伸手一招,手上多了一个巴掌大的金色圆形光球。 此球通体金丝缠绕,犹如一张小巧精致的网。与初次御使时候相比,金光更为稠密,更为凝炼,有如实质。 这一团光芒在张尘手心酝酿片刻,越发地灿烂夺目,望一眼都觉得神魂被夺。 此刻,光球囚了一片枯萎的枫叶虚影。与那枫叶剑阵变化出的枫叶相比,这一片枫叶灵光黯淡,气息极弱。 叶逢春瞟了一眼,愣怔当场,这正是自己下在曾玉奴身上的枯叶咒。此人竟然还有此手段,怪不得曾玉奴这贱婢敢抗命,原来是有恃无恐。 眼前一切已经很是明显,自己大败亏输,全无翻盘希望,叶逢春当即怨恨地一瞥,就要赶紧抽身而去。 却见张尘将手一扬,那金色光球利箭一样射出,拉出一个长长的金色尾巴,向自己的本命灵物一扑而至。 受张尘意迟迟剑式的影响,枫叶遁速并不快。金色光球很快便追了上来,像一头颇有灵性的小兽,伸出丝丝缕缕的金色光线,将这一片枫叶紧紧缠裹住。不过一息,这枫叶已被死死地囚禁住。 “还我灵物!”叶逢春这回真的急了,大喊一声,不要命地飞扑过来,想要重新夺回自家本命灵物。 张尘一个闪念间,此球便飞遁而回,近乎瞬移地回到了张尘手中。 叶逢春飞身向下的姿势陡地刹住,这才想到下方此人可是一个真正的煞星。 立于半空,叶逢春再也不复刚才那副桀骜模样,脸色先是煞白,继而踌躇着软语相求道,“张道友,张前辈,手下留情!叶某情愿献出整个枫林谷,从此甘愿拜在前辈座下,一任驱驰,百死无悔!” 说着,叶逢春不停作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张尘看一眼手上悬浮的光球,其中两片枫叶,一片枯萎黯淡,一片则灵光湛然,小巧精致。 方才这一番对峙,他等的就是叶逢春这本命灵物现形,如此才好突施辣手。 “叶道友真是一个妙人啊!”见叶逢春像软骨虾一样,躬腰塌背,张尘不由一笑,缓缓道,“可惜张某能擒住你的本命灵物,却并无本事像你这般对人设禁下咒。况且,以叶道友为人,张某实在是不放心得很!” “张前辈,您大可放心,叶某奉上自己所有身家,但求前辈饶我不死!”叶逢春见张尘面色并无改观,始终带着那瘆人的淡淡微笑,不由急道,“叶某愿对着紫极神君,哦不,对天发下心魔毒誓!” 张尘不为所动,手持光球,略转过头看向曾玉奴,道,“曾姑娘,叶道友既如此做派,便由你来决定,留他还是不留?” 他心中倒是颇有些意动。自己来此开疆拓土,目前能用之人俱修为有限,正需要一个灵师境打手。不过,叶逢春乃小人一个,他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因此便有些委决不下。 叶逢春一听张尘口出此言,早已转向曾玉奴,一躬到底乞求道,“曾姑娘,哦不,姑奶奶能得前辈如此宠爱,叶某好歹也是牵缘之人,还请多多美言几句,多多……” “住口!”曾玉奴本来犹豫,听他这般说,立刻面色骤变,将修长的脖颈一扬,严辞斥道,“你以为人人都似你这般,自己龌龊,便看谁都是龌龊。张前辈待我曾玉奴当一个真正的人,毫无逾矩之举,我曾玉奴因而深深拜服,哪容得了你如此诋毁!” 一转身,向张尘俯首拜道,“前辈,此人阴险狡诈,反复无常,依玉奴之见,万万留不得!” 叶逢春气急,面上一阵白一阵红,口中嗫嚅着。正要发作,出声咒骂,一扭头见张尘阴寒的目光射来,立马身上一寒,吓得原地一个激灵,整个人都缩了一圈。 他立刻跪在半空,惶恐地哀声恳求道,“前辈饶命,前辈,万勿听这女子一面之词,叶某,叶某对您有用啊!啊……” 张尘意念一催,金色光球上金线扭曲,瞬间有千百道光线从那枫叶中间穿透。很快,连同那枯萎枫叶一起化为了齑粉。 金线缓缓隐去,光球消逝,点点灵光从中飘散,复归天地。 叶逢春早已一头栽在下方院中,与王家父子一同横尸当场。 一缕紫气从他身上袅袅升起,升腾到半空中,盘旋了一转之后,向着青丰山方向疾射而去。 张尘看着这一缕紫气升腾,目光愈发坚定,追着紫气投向那一处天际。 不知何时,尤婵儿站到了小院门外。看一眼曾玉奴,她面露不屑,冷哼了一声。 张尘缓缓将目光收回,尤婵儿见机便乖巧地凑上前,跪地拜道,“师尊神威大发!定能叫那操纵紫气之人现出原形!” 张尘本还发怔,闻言一笑,“你这丫头,哪里学来的拍马功夫!” 第三百五十章 刑王再临 青丰山巅,小道童面前虚浮一面铜镜,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一边乐得眉开眼笑。 正拊掌开怀的时候,紫极观上方天际现出一抹火云。火云悬停在紫极观正殿上方,不住地旋转,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声势极大,几乎覆盖住整个青峰山顶。 漩涡正中火红亮光一闪,从中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威严瓮声,“此地是否有一人名为张尘?” 小道童早已将铜镜一收,转身面向那漩涡正中,面上嘻嘻一笑道,“七叔说笑了!小侄在此值守,哪里能对此处所有修士各个皆知?” “哼!”那瓮声状似不满,沉声道,“刑王府正在追缉一名要犯,方才得讯,此人气息似乎到了你这里。此前他曾屡次逃脱我龙廷追缉,广祀若是确知他下落,务必报与你七叔,七叔这里有厚赏,知道了吗?” 说着,一枚玉符从那漩涡中电射而下,名为广祀的这小道童伸手一捉,轻轻拿在手中。 “这里有那人一应跟脚,你且收着,但有他的行迹,即刻报来!”瓮声言毕,那火红亮光一暗,整个漩涡迅速收缩,不过一息便在原地消失于无形。 “张尘?”广祀轻轻一皱眉,其实早就想到了自己方才所见一幕。 信手点开玉符,一个年轻男子面容从中跃出,在其面前活灵活现地浮泛。 “果然是他!”广祀嘀咕一句,微一凝神,“莫非他便是害了广善的那人?” 一转眼,眉眼再次舒展开来,轻笑道,“有趣,此人还真是有趣!此事过去数十年了,七叔竟一直未能猎杀了他,反倒让他从一个小小灵徒修炼到了中阶灵师。看来,七叔这次是要亲自出手了,为此还不惜追到了我静王府的地界。” “七叔啊七叔,此人我静王府留着还有大用,小侄这里便对不住咯!” 将张尘影像一收,玉符在手上抛了一抛,随后便滑向袖中。 再次取出铜镜,迫不及待地一指点开,只见张尘等人已然准备从闻涛苑动身。 广祀略一思忖,小手一挥,铜镜中场景一换,却是王家坳神君庙广场。 …… 王叔衡飞临一处山谷,向下急落,此处正是王家坳山门所在。 落脚处不远本是家族一处聚居地,眼下却空无一人。王叔衡略一思忖,腾身向神君庙而来。 远远地,便看到从那里跌跌撞撞地奔出一队修士,领头的正是自家老仆王福。 王福一见飞奔而来的王叔衡,大喜,遁速一提便迎了上来。 “三老爷,是您回来了!”王福喜形于色,好似看到了救星,他身后的王家人个个如是。说完,王福又往他身后探头张望了几下,疑惑地道,“太老爷和大老爷呢?” “何事如此惊慌?”王叔衡眉头一皱,沉声喝道。 “大事不好了,三老爷!太老爷和大老爷不在家,三家河的刘省吾带了人来趁虚偷袭,如今已占据了神君庙!小的们实在力敌不过,实是死里逃生啊!” 王叔衡越听越是心惊,只恨自己来晚一步。 “这个老匹夫!”他咬牙切齿地一顿脚,大喝一声,“随我杀回去!”说完也不顾其他人,飞身而起,向着神君庙率先扑去。 王福等人急哄哄地调头,跟着回身而来。 王家坳神君庙中,刘省吾从神君像前起身,虔诚地敬上三炷灵香。 礼毕,他又从袖中无比珍重地掏出三枚表面灰蒙蒙的石头。这石头不过指甲盖大小,扁圆状,看似只是普通灵石的缩小版本。但仔细看,透过灰蒙蒙的外表,不时有七彩光芒从中流转而出。 这竟是三枚上品灵石! 刘省吾面色沉静地将三枚灵石一个接一个地在神君像前摆开,随后无比虔诚地诵道,“请神君成全!” 眼看寿岁将近,而这三枚上品灵石已得了多年,此次终于派上了大用场,也不枉自己一番苦心了。 若能借此一举升阶灵师,寿岁极限的危机自然解除,而且自己从此向大道高峰更迈进一步,三家河坊市从此算是在青丰原站稳了脚跟。 至于那位莲花剑魔,待自己升为灵师之后,也才有资格与他对等商谈。 刘省吾发了一会儿怔,这才收拾一下心神。退后几步,趺坐在地,静心凝神之后,起手结印。 青丰山巅那小道童见到刘省吾一出手便是三枚上品灵石,也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回他却没说话,还未长开的小脸略略凝重,点点头,恢复成嬉笑状态,道,“也是,行他人之慷慨,谋一己之私利,果然是大方得很啊!不管如何,到底是我静王府得利,便成全了你吧!” 小手一伸,指向紫极观正中的紫极神君像。神君像笑意盈盈,双目好似眨了一下。再见王家坳神君庙中那三枚上品灵石,其中七彩光芒原本闪烁不定,此刻陡地大放光芒。 七彩霞光将整座神君庙照耀得如梦如幻,犹如仙境。 刘省吾知道大事抵定,面上一喜,随之便看到那灵石中七彩灵气缓缓上升。此是上品灵石,其中灵气上达还须一个缓慢过程,倒还急不得。刘省吾对此心知肚明,便安下心来,掐诀静等。 遥遥不知几万里的所在,一处宽广密室中,一黑一白两座石碑并立。 此刻,那白碑上光芒一个流转,碑身正中突然起了一个小小的七彩光晕。光晕转动,形成一个极细的漩涡。随着漩涡的转动,七彩光晕越来越大,灵光也越来越强烈。 丈许高的碑首上,一对红光一闪,随后从那里传出一声“咦”。 “是青丰原,静王府,广祀那小子,此次收获非小,竟是一连三枚上品灵石。”那红光越发明亮,随后一个白色龙首抬起,绕着碑身缓缓转动。 “六哥,青丰原那里近来传输过来许多灵气,看来五哥的静王府经略那里颇为顺手啊!”小白龙好似久未言语,一说话便滔滔不绝的样子。 对面无声。 “相比之下,二哥他们动静不小,得失计较起来,却是被五哥比下去了。这龙首之位……不知六哥你怎么看?”小白龙兀自喋喋不休。 等了半晌,对面毫无动静。小白龙红睛一翻,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软刀子厉害哟!”说完,便重新投身到碑中无数文字里。 七彩霞光持续不断地向碑中投注,映照得对面原本黑漆漆的碑身下方,现出一个巨龟身形。 那龟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好似开口忘言,隔了一会儿又慢慢地闭上了。 没过一会儿,原本稳定转动的七彩光晕突然慢了下来,霞光由明转暗。 …… 王家坳神君庙中,王叔衡飞奔进来,厉声喝道,“刘老贼,休想得逞!” 在他的身后,刘达横身倒在神君庙前,也不知是死是活。 第三百五十一章 旧怨新仇 王家坳神君庙前,一百多名修士围拥,犹疑不前。 庙内呼喝声不断,灵士斗法的重重威压持续向外扩散。三家河坊市的修士想要上前,但看到刘达横身在庙前,已是许久未曾动弹,哪里还敢妄动? 他们都是三家河地界各家修士,其中修为最高者不过灵徒十二级。灵士之间斗法,稍有不慎就会遭受无妄之灾,此刻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当张尘带着众人搭乘穿星舟降落时,这群人更是自动排开了一条通道。目送张尘等人接近神君庙,他们才敢亦步亦趋地跟着向前。 无须探查,张尘已知刘达身死。微微留意了一下他胸前的致命伤口,张尘掠进了庙中。 “不要过来!”一声嘶吼骤然响起,是王叔衡。他已提前一步飞身而起,站到紫极神君像的一侧肩膀上。 神像前,刘省吾躺倒在地,痛苦地捂住胸口,惊恐地看向来人。 身为高阶灵士,原本王叔衡并非他的对手,奈何自己当时已经处于升阶的关键时刻。先是挨了王叔衡一击,待到迫不得已中断升阶予以还击时,已是力不从心。 见张尘带着众人迈进大殿,刘省吾知道大势已去,将一只手紧紧攥起,无比怨恨地盯了一眼王叔衡,又自闭上。 张尘在大殿门口站定,冷眼相看眼前情景。 王叔衡看看他,又看看紧跟着他进来的曾玉奴,面色一变再变。最后终于惶惑不安地问道,“我父兄呢?他们……你!……” “虚灵门巡山长老张尘在此,专司整饬青丰原乱局。王氏父子作恶多端,已然伏诛!”简子清从张尘身后喝道。 “什么?”王叔衡兀自不敢相信,三位中阶灵师对这一个,自家父兄竟然落败身死了? “枫林谷谷主叶逢春多行不义,亦已伏诛!”简子清转身向庙门外站立的众人朗声喝道,言语激越。 众人“嗡”一声议论开。 王氏父子升为灵师不久,众人大多还蒙在鼓里,并不知情。待听到叶逢春堂堂一谷之主,中品宗门的老牌灵师,威震三家河数十年之久,今朝竟然也身死道消了,岂非骇人听闻? 再看向张尘的时候,众人无不带着畏惧与崇敬的神情。此人道行高深,杀伐果断,非寻常认知中的虚灵门人物。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只有刘省吾口中嗬嗬发声,看似伤重难治,但闻声却是比方才缓解了许多。 曾玉奴美目一溜,见他右手中发出阵阵微弱的光芒。她猛地记起了什么,高叫一声,“还我家之物来!” 纵身飞扑,抖手射出一柄小巧的碧玉错金刀。刀光一闪,将刘省吾的右手齐腕斩断。 “啊!”刘省吾发出一声惨叫,本来渐渐平缓的气息陡地一弱。 曾玉奴探手一摄,那断手便凌空飞入她的握中。只见一只盈润小巧的纤纤玉手,抓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断手,红白相映,极为刺眼。 曾玉奴却毫无所觉,另一手迫不及待地掰开那仍紧紧攥着的五根手指,从中抠出一块灰不溜秋的小石。 “哈哈哈……” 王叔衡眼见此景,本来呆滞的表情突然有了生气,开口爆发出一阵厉声大笑。 今日所见,令他身心受创至深,此刻已是心神崩溃的边缘。众人将目光从刘省吾和曾玉奴转移到他身上,他已渐渐收声,沉声道,“玉奴,这是你心心念念的上品灵石,为夫替你夺回两枚,你且收好!” 说罢,抖手一挥,两道灰光向曾玉奴投来。 曾玉奴正从欣喜中回过神来,待听到王叔衡如此言行,却将面色一收,抬手将那两道灰光弹回。 “玉奴只取回属于我曾家的这一枚,余者与我无关,当舍则舍!”她将这一枚上品灵石收起,也不看王叔衡一眼,退回到张尘身后。 众人见他二人推脱,早有人眼热不已。 这上品灵石虽说价值万灵,但此界极为罕见。其钟灵毓秀,储存了海量的天地精华,是布阵、疗伤保命、拓展灵脉和冲击瓶颈等的上佳物品,其价值远非普通万灵累加可比。 如今见他二人你推我挡,只当这是两枚普通石头一般,场面令人窒息。 王叔衡将这两枚上品灵石抓在手中,就像是握了两块万年玄冰,浑身发冷。 看一眼在曾玉奴面前站立的张尘,王叔衡本来还算俊美的面庞,咬牙切齿之下狰狞起来。 “虚灵门么?也配来紫极神君的领地主持正义?”他冷哼一声,不管不顾地揶揄道,“还不是想来夺取我家的神君像,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底子里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人们的目光又都集向那神像,各个知道这才是此间最大的宝物。 这尊神像经王家时代供奉,如今金身已成。得之者非但可借以升阶,若能妥善持有,还能建立中品宗门,从此在青丰原叱咤一方。 王叔衡冷冷地看着张尘,将一只手高抬至额前,傲然一笑道,“王某今日便拼了这条命不要,也绝不令祖宗传承之物落入他人之手。” 说完,更是挑衅地望向张尘,好似自己终于赢了一回。 众人闻言俱各嗡声不断,看来这王叔衡是要自绝当场,以自身精血将这尊神像彻底毁掉。一时间,惊叹的,惋惜的,质疑的,声声不息。 张尘一直冷眼旁观,此刻见王叔衡这般作态,不由一笑。他明白,王叔衡此举与其说是宁为玉碎,还不如说是为了向自己宣示尊严。奈何他张尘根本就未将这神像放在眼里,以此相迫却是叫他哭笑不得。 “你等皆以此物为宝,我却视它如仇雠,你若毁了它正好,倒省得我自己动手了!” 王叔衡闻言一怔,他以为张尘情急之下会出手相逼,因此早就提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准备先下手为强。 不妨张尘却根本不为所动的样子,难道是欲擒故纵?王叔衡看张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 “你!……”他心下着慌,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倒是僵立当场。 三家河地界修士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消息传到庙外,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甚至当场高呼,“不可啊!毁了神像,神君怪罪下来,我三家河从此还有宁日乎?” 这一声呼得到颇多回应,广场上有修士下跪祭拜,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些“神君有灵,千万莫怪”的言语。 “咦,你不动手了么?”张尘不管身后动静,等了片刻见王叔衡并无反应,出声催促道,“莫若还是我来吧!” 一言毕,那紫极神君像突然灵光大放,整座小庙尽在照中。灵光极闪烁灼目,刺得前排修士,包括王叔衡等一众灵士都纷纷以手遮挡。 张尘目中迷离,兀自睁大双目,与这灵光正面相接。 只听一个缥缈悠远的声音响起,“是谁如此大胆,敢对紫极神君如此不敬!” 第三百五十二章 岂不美哉 “装神弄鬼!” 这声音竟似从神像腹中发出,张尘目光一冷,喝声中,抬手便发出一剑。 “燕雏飞”,剑光直扑紫极神君像额头。 电光石火间,灵剑与神像额头相接,猛地发出一道更为强烈的紫光。 众人本就目盲,紫光爆闪,更加不能视物。再睁眼时,却见张尘已自原地消失。那神像整个被紫光包裹,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殿前各家主事之人见状,立刻齐齐跪倒,众口高呼,“神君显灵了!” 他们身后,广场上百十余人见庙中紫光大放,虽然不明就里,却更是群情激动,一时山呼海应,呼号着紫极神君名号。 简子清等人虽然还站立着,却面面相觑,怔愕当场。 “师父!”尤婵儿跨前一步,就要去神像紫光范围内寻人,被覃云芝一把拽住。 “尤师妹,莫要轻举妄动,方才并无激斗痕迹,我等还是原地等待张师回返为好。”覃云芝在余下众人中修为最高,此刻沉稳出言道。 简子清点点头,提神戒备。 尤婵儿虽然止住身形,却狠狠地盯向早已飞回地面跪倒的王叔衡,小脸肃然道,“若我师父有何差池,你也休想好过!” 眼前一切,都是因此人而起,尤婵儿便一直死死盯着他的举动,袖中秋水剑蠢蠢欲动。 曾玉奴见这神像紫光大冒,心中也是极为惶恐。眼看着身后跪成一片,而自己身边这几人兀自站立,顿时觉得连带着自己也颇为刺眼。 自小以来,紫极神君便是此地无上神明,在她心中的禁忌和威压一时是难以祛除的。犹疑间,她微微弯了一下膝盖,但终于还是没有跪下去。 就在紫光大放的瞬间,张尘只觉自家顺着飞射出去的剑光被整个拖进了一个空间之中。事发突然,却也并未感应到有何凶险之处。 眼前只是一个丈许方圆的结界,他略一琢磨,便觉自己可以轻松摆脱。因而便放下心来,一边凝神戒备,将灵剑收回袖中,定定地看向结界中另一人,一个面上似笑非笑的小道童。 此人年纪虽小,却是高阶灵师修为。虽然一副惫懒样,却自有一股闲庭信步的气派,难以捉摸。 “张道友,幸会了!”见张尘不语,小道童率先道。 “道友识得我?” “张道友威名,小道广祀久仰了!” “广祀……龙廷?” “没错!” “来此追杀张某么?”张尘目光一凝。 “张道友过虑了!”小道童见他这般,一笑道,“广祀此来,是想与张道友结个善缘而已!” “哦?”张尘微微一怔,不信地看向对方。 “龙生九子,个个不同。我龙廷统御整个紫寰界,并非只有一种作派。小道乃静王府之人,与刑王府、影王府等虽然同宗,却是殊途。”见张尘生疑,广祀将自家来历一一相告。 张尘狐疑地听他一番讲解,忆起自己曾熟识的龙廷之人。除了广善、广祺之外,那广祯好像也自有来历,并非与广祺等一直同声共气。 张尘将信将疑,他知道此人应是龙廷静王嫡裔,只不过眼下似乎并无针对自己的意思。 “这么说来,静王府行事自有章程喽?” “那是自然!”广祀淡淡一笑,“静王仁德,向来主张合我紫寰界全体修士之力,破除通天障碍,从而助我界修士飞升天外!” 张尘轻哦一声,问道,“如此,广祀道友有何见教?” “好说,好说……”见张尘目色稍缓,广祀面上绽放笑容,侃侃而谈,“如今天下大争,我辈修士之间杀伐不断。静王主张止戈息战,而代之以紫极神道。凡灵门修士崇奉紫极神君者,皆可通过积累供奉来求得安稳修炼。如此一来,上下有序,人人各安天命,岂不美哉?” 张尘沉默不语,广祀畅言道,“想必张道友也已知晓,青丰原本是贫瘠之地,灵脉散乱,流寇横行。自从紫极神道在此流传,各方日渐安定,上下秩序井然。前些日,此地更是诞生了首个上品宗门青云派,表明此地除紫极观之外,已有灵眼稳步升至上品。” 看一眼思忖不语的张尘,广祀继续含笑道,“张道友现下即可取代枫林谷,晋身为中品宗门一门之主。以张道友资质,假以时日,不出百年,定能在此证道灵尊,成为呼风唤雨的一方大能之士!” “哦?”张尘微微一笑,定睛看向广祀,道,“前提是,张某须得拜倒在紫极神君,也即龙廷静王座下,是吗?” “呵呵……”广祀一笑,以与自己面容极不相称的语气道,“张道友这般想并无不妥,只是,静王他老人家心系通天大业,并无与神君争荣之心。只要你我能够证道灵尊,终有一日飞升天外,岂不美哉?” “美则美矣!……” 听了广祀这一番言语,张尘只觉对方盘算精细,十足打动人心。 但他心中自有一股不平之气,不吐不快。“我等飞升天外,然则,庙外广场上那些尸横遍地的低阶修士又当如何?那些被抢掠压榨的无数底层凡民又当如何?” 广祀一愣,满以为自己一番言语,尽可打动对方,不想他竟有此想。 他不屑地一笑,“张道友,损不足补有余,此乃天之道。那些人死了便死了,要完成通天大业,本就需要无数奠基石,他们便是了。况且,他们至死不也是信服紫极神君的吗?可谓死得其所也!” 张尘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言语,待他一番话说完,这才淡淡地道,“如此,张某受教了!可惜啊,张某原本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若非机缘凑巧,哪里能够有资格站在这里聆听广祀道友一番教诲。” 广祀还待要说什么,张尘早已一摆袖,道一声“告辞”,就要从这紫光结界中离去。 “嗯?”广祀不妨他如此果断行事,略怔了怔,继而嘴角一压,目中射出两道冷冽寒光。 “张道友,莫要以为静王仁德,便可如此鲁莽不敬!龙廷深浅非是你所能揣度的,若非小王替你挡着,只怕你早就身死道消了!” “是吗?”张尘闻言不怒反笑,“如此,张某便多谢广祀道友好意了!张某亦非好战之人,不过张某之剑向喜磨砺,若有来犯之敌,还请广祀道友尽可放他过来。” “哼,不知深浅!”广祀小脸紧绷,向张尘冷然一瞥,哪里还有方才那股春风拂面的亲切? 张尘挥袖一斩,扑朔步向左前一迈,已从这结界中脱身。 广祀本还待傲然旁观,不想张尘竟一步出了此障,不由微微一怔。这紫极摇光障本是静王府秘传,就是高阶灵师,想要脱身也不可能如此轻松。 “看来,此人还真有些不同寻常呢!”广祀立定,思忖片刻,继而一笑道,“有趣,有趣!” 第三百五十三章 剑碎神像 广祀口中啧啧,嘴角阴笑,正暗自盘算时,突地面色一变。 即使身处紫极摇光障中,他也能清楚地感应到一股庞然无畴的凶威袭来。若不立刻躲闪,势必连人带障俱损。 心念一动,他急忙掐诀,将此障疾速缩小,仅形成一团小小的紫光,裹着自己从原地飞身而起。 透过紫光,广祀见身下一道煌煌的金色剑光猛地掠过,狠狠地击在紫极神君像的眉头正中。 “轰”的一声,原本还笑意吟吟的像首瞬间炸裂,粉尘和木屑横飞。 那剑上雷电闪烁,又向下一转。爆裂声中,整座神像随之轰然解体。 众人目瞪口呆中,尘埃渐渐落定,原地只有一堆残渣碎屑。其中夹杂着一些紫色碎片,犹如那紫极神君象征身份的最后挣扎。 目睹这一切,广祀面色骤变。愣怔间,就见那剑光一闪。下一刻张尘已持剑在手,反手一挽,正身面向自己藏身的那一团紫光。 张尘神色似笑非笑,目中湛然。 “你!……”广祀想不到张尘做的如此决绝,脱口就要斥责。 不过他马上住口,紫光一跃而起,在庙中主殿正脊下来回蹿动。 “大胆狂徒!”广祀以先前那悠远的语调高声斥道,“胆敢对本神君如此不敬,不怕天降责罚吗?” 庙里庙外,原本一片寂静,都被张尘此举吓得怔立当场。待见到神像毁坏之后,一团紫光兀自萦绕不去,且其中又有如此训示,不由接连缓过神来。 “大事不好啦!神君降罪了!” “三家河从此永无宁日了呀!” “神君莫怪!我等必定重请神君归位!” …… 一时间,甚至有不少愤怒的目光投向张尘背影,将他视为异类凶徒,罪魁祸首。 耳听得周遭反应,不用转身,张尘也知道身后情形。他将双眉一挑,不屑地道,“哦?便不敬了又如何?” 不给广祀还口的机会,他再次祭起灵剑,指着那游移不定的紫光,沉声喝道,“若再妖言惑众,张某现下便叫你现出原形!” 说着,灵剑飞身而起,向着那紫光突袭而去。 广祀一惊,此人还真是说到做到,这是他在青丰原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急忙将身形一晃,紫光障向下疾扑,裹了地上的王叔衡。随后,这紫光腾空穿过庙宇殿顶,急急地呼啸而去。 “神君怒而出走,这可如何是好?” “神君息怒,神君息怒啊!……” 庙里庙外,立刻跪倒一片,叩头声不息。 张尘将灵剑一收,也不去管广祀和王叔衡,转身面向跪倒在地的众人。 目色骤然冷峻下来,将剑一指地上的紫极神君碎像,斩钉截铁地道,“三家河地界,从此之后再无紫极神君。但敢有违者,便如此像!” 随后,他便腾身而起,立于半空中,喝道,“你等速速退去,从此勤于值守,安心修炼,不得有误!” 见下方人群仍旧跪地,似乎大部都无意离去,张尘沉声道,“若再不退却者,剥夺存身之地,收归我虚灵门所有。率先回归本家者,待本座酌情考定,视情形重新分配各家领地!” 此言一出,下方人群立刻就有人率先脱离出去,躬身一揖,带队而去。 见有人带头,余下众人立刻土崩瓦解,争先恐后地从广场范围奔涌而出。只不过数十息,此地原本人头汹涌,顷刻间再无一人。只有尤婵儿等人站在原地,略显怔愕地看着这一切。 片刻之后,张尘收起凶威,略看了看,便一转头飞身而起。 方才探视之下,那刘省吾不知何时已然身死,想来此前就已身遭重创,若不是上品灵石保命,早就一命呜呼了。 根据舆图,这王家坳是三家河地界灵脉走向的一处要地,他便属意在此地长驻。王家人早已分崩离散,余下事项自有简子清等人一应筹措。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须去枫林谷一趟。既然与静王府翻脸,广祀必定对自己处处针对,势必掀起一股惊涛骇浪般回击。 如此,便该趁早站稳脚跟。好在自己现下不仅有王家坳和三家河坊市两处基业打底,还从叶逢春那里搜刮到无数灵材。其中,就有苍引符数枚。 一盏茶之后,张尘飞临枫林谷。此地早已人去楼空,想是门人弟子已经得到消息,率先逃散。不过,张尘还是根据叶逢春的暗记,将其私藏又起获了一批。 回到王家坳,张尘将这些资财全数交付覃云芝,命她登记造册。 简子清已然派出去探查各地详情,完善三家河舆图,特别是灵脉走向等。 事不宜迟,眼下,他急需通过提升此地灵脉品阶,以重新稳固住局面。好在,虽然王家和刘家所剩资财无多,但从叶逢春和枫林谷搜刮的资财却相当丰盛。算上从虚灵门带来的部分,却是可以初步将一应事项开展起来。 这些事现下正该大刀阔斧地推进。覃云芝、简子清和尤婵儿已分头办去,就连曾玉奴也主动前往众妙林为自己勾连去了。 张尘自己则在王家坳坐镇,支应各方,同时防备着广祀的反击。 “没想到,龙廷捡起了万年前神族的那一套,虽然不能真的沟通天地,却也瞒天过海,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呢!”蜃祖回忆起二进青丰原之后的种种见闻,感慨地道,“看来,这位静王还真是一个人才啊!” “听起来,他跟影王、刑王他们并非一路的。或许因争夺龙首之位,还多有龃龉。” “哎,莫要掉以轻心,虽非一路,却是同宗,而且难免要互相利用罢了。”蜃祖提醒道,“那日过后,距今已有月余,那广祀至今并无动静,想来正在酝酿此事。” “你是说,他会假借影王或刑王之手?” “正是!你这青元转魂功着实厉害,升为中阶灵师之后,神魂之力大幅提升,连带着九张机剑诀的威力也显着提升。以那广祀现下表露出的实力,恐怕不是你的对手。你可还记得?他此前说过,曾为你挡下灾祸。此言非虚,接下来恐怕就要使出借刀杀人这一招了。” “广祺?”张尘摇摇头,“我倒正想会会他!” “若是刑王或影王呢?”蜃祖接口问道。 “嗯,若是如此,倒是棘手!”张尘知道,虽然灵尊无法以真身降临青丰原,但龙廷手段层出不穷,难保还有什么秘法来对付自己。 若是刑王或影王以真身降临,自己也不要在此硬撑了,只有落荒而逃。 如此一来,自己在青丰原的一应构想,从此再无可取之处。不过他猜测,即使刑王或影王现身,也只能借助秘法,以分身现于此地。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神通威力必将打下或多或少的折扣。问题是,自己在这种情形下到底又有几分胜算呢? 第三百五十四章 暗藏杀心 “广祀这里暂且不提,眼下三家河各家保守观望,一时都不愿归附于你。如此该如何措手?”蜃祖见张尘沉吟,主动提起下一桩棘手之事。 张尘转念至此,眉头也是微皱。 简子清等人根据舆图,基本都已将灵脉走向摸得七七八八。但此地除了三家河坊市在自己掌握之中,其他各家各派都仍然供奉着紫极神君。这也难怪,毕竟过往百余年来,信奉神君者大多鸡犬升天,迟信者处处被动,不信者则更是灾殃不断。 他们此刻虽然慑于张尘淫威,不敢明着反抗,但对拓展灵脉之举仍明里暗里地抵触不从。 就连曾玉奴这样的灵士境修士,前往众妙林斡旋,一时也未能竟得全功。可见,其他家更是保守观望的了。或许他们心中还存着幻想,指不定哪一天紫极神君显灵,此地重又恢复旧制。 “说不得,只能挑一家施以辣手,杀鸡儆猴了!”张尘思忖片刻,缓缓道。 “哦?”蜃祖未料到他会这般想。不过,他瞬间便明白,眼下的张尘已非少年时期。此刻若不拿出霹雳手段,莫说经略青丰原,就是这三家河,他张尘也断然打不开局面,只有灰头土脸地败走一途。 “原本我还等着广祀来犯,正好施以手段,同时向境内各家示以威压。不承想,他却一直未有动静。现下想来,或许他静王府也不欲影王府和刑王府插手此间事务,因此一时未曾下定决心。”张尘心念一动,半是分析,半是与蜃祖交流道。 “十有八九如此。”蜃祖附和道,不过他转瞬又提醒,“多半他会尝试驱使其他中品宗门侵犯此地,若是不济,最终只怕还是会邀集刑王、影王分身来此,毕竟它们龙廷终归是一家。” “若是其他中品宗门嘛,我倒是巴不得他们现下就来,正好立威。”张尘暗自点首,同时念头一转,“但眼下等不得了,三家河灵脉必须尽快构建完成,否则我等无立锥之地,久则生变。” “那么,你欲先从哪一家下手?” “得地先得人,我打算先把种灵试炼恢复起来,那么首先便是要建一个种灵的试炼场。”张尘心中早有所想,念头迅速转动,“我已查探过了,原本依附王家坳的望姥山,是唯一可选之地。” “皋家?” “正是!” “他家乃青丰原上古遗族,虽然后来没落了,不得已依附于王家坳,却一直是此地望族,备受其他各家推崇。动皋家,会不会适得其反?”蜃祖持重地道。 “无法!”张尘毫不犹豫地道,“我与皋家家主密会多次,好话说尽,奈何此人食古不化,软硬不吃。” “据老夫所知,皋家这百多年来坚持不肯供奉紫极神君,因而才没落至此,按说他们该当欣然应允才是?” “正因惯见了此地生死征伐,他皋家才不愿趟此浑水,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不欲与张某同行。”张尘略显气恼地道。 “而他家所在望姥山却是你非取不可之地?” “正是!” 蜃祖不语,眼下若再不破局,势必积重难返,更加难以推行张尘的既定计划。这样一来,着实不能再有妇人之仁了。 “但是,或许这正是广祀的心机之处。你不动,他不动,他倒是想看看你如何破局。若是你动了皋家,岂非站到了道义的另一边,又如何号召更多人追随你?”蜃祖一口气将心中所想道出,最后又重重地强调,“这广祀,不简单啊!” 蜃祖一番话,张尘不用琢磨也便懂得了,他沉吟片刻,最后斩钉截铁地道,“眼下已顾不了那许多了,先行此着再说吧!” …… 望姥山距离王家坳不过五百余里地,若是驾起穿星舟,几乎瞬发即至。但张尘这一次既没驾舟,也未御剑。到得望姥山地界,他更是放慢了遁速。 已是昏暮时分,那紫日眼看就要下沉,张尘在昏暗中踽踽独行。 四下里,炊烟升腾,三三两两的农人收拾起农具,吆喝着各自回家。 山野中,猎人和樵夫也各自带着猎物和薪柴,往村寨方向急急地行进。 一条小河边,还有贪玩的孩童仍旧在嬉闹玩耍,浑然忘了天色将黑。 途径一个小村寨时,缕缕歌声远扬,传入耳中。 定睛看,却是一个年老的瞽者,耳鬓染霜,拄着一根拐杖,立在村口一个高高的土坡上缓慢吟唱。 “走在山里的人 坐在石上的人 爬在树上的人 蹲在河边的人 快快离开那里 快快回到洞里 太阳已经落山喽 天就要黑喽 老虎就要出来喽 正在嗷呜嗷呜地吼叫 猴子已经归窝喽 雀鸟已经归巢喽 野狗睁亮眼睛 见人就追着嚎叫 别再贪吃野果 别再贪摘野菜 我正在呼叫你们 快快转回来 ……” 歌声苍凉,一遍又一遍在这个小小的村寨附近回荡。 听到歌声的村民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途径小河边的大人,更是毫不留情地驱赶着孩童,呵斥着将他们押回村寨。 张尘不由自主地停下遁光,听得出神。 直到这歌声停了,天完全黑了,张尘才缓缓从定中回过神来。 这里只是望姥山的一个小小村寨,村民也都是皋氏后代。皋氏一族,大多延续着这样的古老民风。 “我便是这老者口中的老虎么?”他自嘲一笑。良久,脚下才再次移动开来。 望姥山深处,一个简陋朴拙的茅屋中,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盘膝而坐,正在入定。 此人便是皋氏家主皋天成。他年逾百岁,三十余年前即已是灵徒十二级,在此地可谓德高望重。 不过,因一直未肯供奉紫极神君,而每年的灵石等所出又大多被王家坳征用,此地灵眼常年不得培育,根本无法支撑其觉醒灵士。 就是这族中有数的修士,修为也大多只是中低阶灵徒。这皋家是宁愿泯然于凡俗,也不愿奋起图存,在修炼之路上更上一层。 看着下方皋天成苍老的面容,张尘知道,即使自己不出手,他也活不了多久。但此刻,他却等不得了,望姥山是势在必得。 袖中灵剑呼之欲出,张尘却将神识从一柄剑上又换到下一柄。明明只需一剑便可取得皋天成首级,张尘的心思却陡地回到了月前。 当时,自己在广祀面前振振有词,以示自己与他的区别。 如今…… 张尘轻吁一口气,将神识一松,身形落于茅屋前方的小院中。 皋天成这才觉察到他的到来,双目一睁,倒是炯炯有神。 见是张尘到此,此老面上微怔,不过很快便淡定下来。缓缓起身,并不似寻常灵徒见了灵师那般,卑躬屈膝地小跑着上前见礼。 “原来是张前辈驾临,不知前辈惫夜来访,有何教导小老儿?”皋天成向前两步,端正地一礼。 “皋家主,素闻你家祖传筹算秘技,不如你猜一猜,张某此来,所为何事?” “哦?”皋天成白眉一挑,定睛看向张尘。 很快,惊容在这张老脸上倏忽闪现。 第三百五十五章 苍龙七宿 皋天成面现惊怖,见张尘虽然始终面色淡然,但目中厉色越来越盛,不由有些慌张。 强行镇定下来之后,心中急转,很快他便又眉头舒展。 呵呵一笑,皋天成神色轻松地道,“小老儿道行太浅,竟然算到前辈要对皋某不利,实在是大谬!” “哦?”张尘声色不动地盯着他,一股淡淡的威压外放,令皋天成渐渐低头,不敢直视。 见皋天成俯首不语,张尘缓缓地道,“皋家主缘何以为张某不会对你不利?或许,张某耐心用尽,就要行那霹雳手段呢?” 皋天成此次又真切地感受到张尘身上刻意散发出的杀意,不由心头微凛。但他方才以自家筹算秘术在袖中略略推衍过,结果明明显示,此次有惊无险而已。 不过,张尘此来,显然也是带着莫测的凶威,对此他皋天成心知肚明,不得不小心应对。 “若前辈想要小老儿首级,派一位灵士境修士前来即可,何必亲临!”皋天成硬着头皮道,“前辈此来,诚然是要敲打小老儿,或许还有更多训示!” 张尘看着面前一颗低垂的老朽头颅,缓缓将自家气息收束,冷声道,“皋家主家学果然深厚!不过,张某奉劝你老一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皋天成猛地一抬头,刚刚定下来的心思立刻又翻滚起来。 张尘继续淡然地道,“先前你将张某心思也拿捏在算中,但你却算漏一步,为了青丰原,为了虚灵门,为了包括你皋家在内的更多修士,张某却并非拘泥不变之人。” 皋天成再次缓缓低下头,面色前所未有的沉重。他心思极聪慧,知道张尘这一番言语已是最后通牒。 正踌躇时,耳中又听张尘道,“张某此来,一路上倒是走遍了你望姥山皋家各处。你家现有人丁九百七十六,其中修士一十有三。除你之外,尽皆羸弱之辈。修士之少,甚至不能护得自家儿郎周全。兽患频发,丁口损失每年也不在少数。” 皋天成默然不语。 张尘继续道,“况且,先前枫林谷、王家坳为一己之私,对你等只有压榨,毫无扶持之心。你身为一家之主,只图依凭小智小慧,苟且偷生度日。你可曾想过,多少皋家儿郎因你而丧命山野?因你而失去种灵修炼的机会?” “实话说与你,现下的青丰原,张某既然来了,必不会因一时不忍而乱了大谋。而你,虽死亦将是皋家和青丰原的罪人!” 张尘语毕,转身望向愈发深沉的夜空。 在他身后,皋天成垂着头,须发抖动,额头汗如浆出。 …… 青丰山巅,广祀将一面铜镜收起,默坐半晌。 他的身后,一名中年道人也缓缓收回目光。道人中阶灵师修为,身披一件蓝底金纹的八卦道袍,面色清癯。见广祀不语,他便屏息凝神,静立在侧。 “青云道长,你如何看?”半晌之后,广祀突然道。 “果然被世子殿下您猜中了,这姓张的着实是要在望姥山设立种灵试炼场。皋天成竟然不顾我等警告,准备答应了?”这位青云道长见广祀发问,立刻垂首恭维道。 “不若,老道带人趁他不备,将望姥山那些无用灵眼悉数毁去,连带着将皋家也一锅端了!”青云道人面现阴狠之色,伸出右手,轻轻地作了一个劈斩的手势。 “唔,”广祀沉吟片刻,摇摇头道,“不必,且由他施为,正是要他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 “如此,还请世子殿下示下。”青云道人一躬身道。 “擒贼先擒王,只要除掉张尘这个异类,其他都不足为虑。”广祀一脸正色,“不过此人乃剑修,道行极深,就连我出手都未必能够力敌。” 青云道人知他有下文,便一直洗耳恭听。 “我自龙廷来此之时,曾从龙窟取得这拓版的苍龙七宿阵一套,望姥山那些灵眼倒正合一用。你且去拣选七名灵师境高手,将此阵习练精熟。”说着,广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玉匣,伸手递与青云道人。 青云道人毫不迟疑地伸手接过,纳入袖中。 “此阵虽是拓版,但威力甚大,最低要求也须实打实的中阶灵师入阵,紫光附体倒是无法再用。若是人手不够,你且去紫极殿发布悬赏,召集一些散修前来助阵。”广祀小小年纪,此刻却一脸沉稳地对青云道人耳提面命道。 青云道人面色一松,笑道,“世子思虑周祥,如此必能将此人一网成擒!” 广祀轻笑一声,微微摇头,道,“小王我还嫌不够呢!” 低头思忖片刻,他一点头,像是下了一个决定,道,“也罢,届时便再请来一具真灵神魂助阵!” “哦?”青云道人一惊,瞪大双目,一脸振奋地道,“真灵神魂的威力已是堪比灵尊,兼且经这苍龙七宿阵出手。如此一来,这姓张的断无可能逃脱!” 广祀哈哈一笑,“苍鹰搏兔尚需尽全力,小王我从不行勉强之事!更何况,事关我静王府大业,倒是便宜此人了,得我龙廷如此厚待!” “世子高明!此人必死无疑!”青云道人适时地递上一句恭维。 广祀摇头一笑,再次擎出那面铜镜,将望姥山地形又细细查探一番。 …… 张尘与皋天成对面而坐,一副手绘舆图在他们中间摊开。 皋家着实没落,竟连玉符舆图也没有一枚。张尘从袖中掏出两枚空白玉符,祭起一枚在额前,令其中灵光射下,覆盖住面前整张手绘舆图。 皋天成在对面静静旁观,面带一副好奇之色。 眼见那道灵光在图纸上来回扫动,不过数息,便又悉数投向玉符之中。张尘将另一枚玉符祭起,如法炮制一番。事毕之后,交予皋天成一枚,命他收起。 方才一番交锋之后,这皋天成终于点头,愿意带领整个皋家追随张尘。不过,皋天成请求,皋家并不因此迁往他处,且皋家修士全部编入种灵之地的守护队伍。 他知道,此地险要,张尘势必在此亲自驻守。皋家在他这棵大树之下,至少足以保障自身安危。 “皋家主,你所说的那几处灵眼,舆图记录并不详备。明日之后,张某还须亲自前往查勘。你也无须相陪,只管守好自家门户,保境安民要紧!” 皋天成会意,见张尘起身,也连忙爬起来,躬腰将他送了出去。 在皋家一处静室安顿下来,张尘将舆图祭出,反复推敲。 据皋天成所言,望姥山有几处灵眼甚为可疑,相隔很远便能感应到其中蕴含的灵能极为充沛。但此灵能极为暴虐,不仅无法借以吐纳修炼,就连接近也不能够。 相比之下,望姥山其他区域虽然安稳,但灵眼枯竭,几无可用之处。因此,望姥山历来在青丰原被视为鸡肋。 尤其是紫极神君降临青丰原之后,此地更是渐渐被人遗忘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势小卒 张尘弹指设下一道迷离障。 升至中阶灵师之后,他设障不仅快速,而且范围更可扩大到方圆数丈。 随后,他翻手从袖中摸出一面铜镜,却是从叶逢春那里搜出的。初时他还以为这是一件法器,打入灵力之后,发现其中立刻出现了些许影像。不过,这些影像都极其浮光掠影,并不真切。 片刻之后,张尘醒悟过来,御力同时将心神栓向自己熟悉的具体人物和地方。随即镜中影像突然清晰起来,这令他乍喜还惊。随即,便如得了一个新玩具似的,一一扫将过去。 王家坳某静室,简子清屏气凝神,似乎正在御使自己本命神通。不过,他身后头顶上方只有一团白茫茫的微光。显然,此镜并不能看出修士的本命灵物究竟为何。 张尘猜测,简子清或许正是通过此举来侦知情报。但此镜虽然能够窥视他的举动,却也只有影像,并无声响,因而并不能做到全知。 这让他稍稍放心。怪不得叶逢春当时那么沉得住气,原来是有此镜掌握自己行踪,但他终归不能全然侦知自己的真实手段。也好在,他当时将自己与曾玉奴厮混的场景故意遮掩,又刻意放开,这才误打误撞,令叶逢春上当受骗。 心中一动,张尘将心神指向了广祀。镜中影像一换,却是模糊一片,与打入灵力之前几无变化。 张尘迟疑了一下,将灵力输入的强度又加了几分,镜中却丝毫未有变化。 难道是不能侦知修为高于自己之人?抑或是此镜层级过低,囿于这紫极神道的限制,难以越级窥测? 也许两者皆有,张尘又试了一次,最后不得不放弃。 抬头看看自己静室外围的迷离障禁制,他心中也稍稍放下心来。既然自己不能侦知广祀,那么对方也别想窥视自己,在这一点上总算是扯平了。 看来,自己前往望姥山探查时,也需要时刻将这迷离障御使出来护身。 解除了这个后患,张尘心下一松,不由玩心大起。 心神一转,镜中影像变幻。 鲁大力正在自己静室中刻苦用功,不断地习练张尘为他指定的锐金诀。此功法尤重锤炼筋骨,鲁大力满脸大汗,却仍然在咬牙坚持,不一会儿便已汗透衣背。 张尘点点头,心神一动,镜中自然变幻到尤婵儿这里。却见她正在覃云芝房中,二人神神秘秘地咬着耳朵,不知在嘀咕些什么。看着尤婵儿那古灵精怪的眼神,不知不觉地,张尘总觉得她谈论的话题,恐怕离不开自己曾经故意为之的“风流韵事”。 老脸一红,心神一晃,不自觉却来到了曾玉奴这里。 画面一转,张尘先是一惊,继而双目大睁。定定地瞧了半晌之后,双目中漩涡虚影转动,立刻将他从短暂的失神当中带回来。 深吸一口气,张尘一甩袖,将镜中影像拂去,铜镜亦深藏袖中。 心下不忘嘀咕道,这东西往后还是少用为好。 “咦,何故你心绪波动如此剧烈?实是罕见啊!”蜃祖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传念道。 “老人家,不要管那般多!张某一向心静似水,不动如山,哪有你说的这档子事!”张尘撇撇嘴,回道。 “啧啧,好一个不动如山,那日在曾玉奴面前的失态,我老人家可是看在眼里了呢!” “这个,男女之事,我辈中人亦无此禁忌,又有何不可说?” “哦?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到时我说与他人知,你也莫要拦阻才好!” “哎!这就是您老的不是了!你我之间,早已休戚与共,何必呢?”张尘心中一急,念头频仍,口气却是软了下来。 “哈哈……” 张尘暗自无奈地瞥了瞥嘴,赶忙转过话题,“咱现下可是遇着难题了,您老还是先帮忙出谋划策吧!” “你是说那紫极神君?何足道也!在青丰原,你的实力几乎无人能敌,直接打上山去,掀翻这一套神神道道的古怪玩意就是!” “问题是,别说青丰山巅,就是那青云派等上、中品宗门,我现下没有苍引符,根本无法打上门去。你以为我没想过么?” “这倒也是!老夫却忘了这一茬,这个紫极神道倒是被龙廷玩出花样来了!”蜃祖气息一弱,转而又强硬起来,“那也不怕,只管让他们放马过来便是,只要不是刑王分身降临,你的安危便无甚大碍。” “就是刑王分身降临,张某也想会一会他‘赤地千里’的神通。”张尘的心念骤然一冷,缓缓地道。 “小子好胆!”蜃祖赞道,“作为一名剑修,正该有此锐气才是!你那古怪剑诀,确实每战之后又有进境哦。” 张尘微微点头,上次与叶逢春及王氏父子交手之后,自己对九张机剑诀的感悟和操控又有明显增强。算起来,倒是比自己苦修数月还要精进。 因而,他甚至对广祀的下一步动作多少有了期待。不过他也知道,广祀此人看似惫懒,实则阴沉,这般久未有动静,一出手恐怕必是雷霆一击。 “嗯,算你小子还有自知之明,没有飘飘然到不知所以的地步。”蜃祖接着他的念头道,“按照龙廷的惯常做法,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据老夫所知,这紫极神道应是龙廷另一派势力的杰作,事关龙首之位的争夺。” 张尘闻言略略沉吟,即刻明白了蜃祖的意思。 细细盘算,此前那胜王、影王与刑王等应是一派势力,而这静王等是另一派,抑或还有他方势力。胜王等的手段,张尘已然领教,可谓大刀阔斧,绵密狠厉。而这静王府的风格,现下似乎走的是阴柔路数,但总体仍然不甚了了。 “不管怎么说,望姥山这个试炼场我是建定了,不日便将黄元甲招来,与我尽快定夺下来。” “我劝你还是莫要着急,黄元甲虽是灵师,战力却是堪忧。若是那广祀设伏于你,你当首先谋求自保,如何还能分身他顾?” 张尘停顿片刻,回道,“你认为,广祀会在望姥山动手?” “十有八九吧,既然这望姥山的灵眼甚为古怪,广祀定然比你更为了解此地。而你又将在此盘桓日久,正合遭他利用!” 蜃祖极擅推衍,他的话张尘不能不放在心上,便暗暗留意。 “你方才对胜王、静王等的评价颇为精准,不过,也无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龙廷分而治之,表面相互竞争,内里却是殊途同归的路数。那老龙潜藏不出,却仍然牢牢掌控着局面。” “你是说,他故意将子裔分散行事,最终是要在不同地界共同举事?”结合自身所见所闻,张尘略一推衍蜃祖所说,心中不觉惊悚,果然这是一盘大棋。 到底是纠缠了万余年的老对手,不管对方手段如何变化,一眼便能看穿大势如何。但是,自己作为棋盘上的一个卒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第三百五十七章 镜中过招 翌日,张尘一符传令,命尤婵儿前往三家河中下游巡防。 前些日曾玉奴传告,早前猖獗于三家河上的排盗近日又有活跃迹象。这排盗盗首名为高飞,此人修为虽仅中阶灵士,但其本命神通独特。携众在三家河河面上神出鬼没,像泥鳅一样滑溜,就连寻常灵师不备之下也是无法追踪。 三家河大乱,王家等覆灭,高飞本就与王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短暂蛰伏后数度出现,时不时侵袭三家河坊市及周边。 与其让尤婵儿在王家坳干坐着,闲来与覃云芝嚼舌根,还不如趁早将她遣出去历练一二。 排盗虽然行踪难测,尤婵儿对上终究自保无虞。加之,她和鲁大力身上都有自己赐下的护身玉符,就是面对灵师威胁也有脱身之法。 而王家坳大阵本就不凡,有覃云芝坐镇,在当前的青丰原自可保证在自己赶至之前短期不失。当时若非王家父子寻仇心切,倾巢而出,也不可能让刘省吾和刘达偷袭得手。 除了尤婵儿与鲁大力,简子清四下里游走,自己也赐下了护身玉符。正好,张尘便命他随时策应尤婵儿、覃云芝和曾玉奴,倒好似一个游击将军的布置。 尤婵儿听说要将自己与覃云芝分开,本还一肚子不情不愿。待听说是去剿匪,立刻精神百倍起来,不用催促自己就先着急火忙地出发了。 自觉醒之后,她对剑法一道沉迷日深,张尘的心得体会没多久就被她挖掘殆尽。剩下的,就是她自己临战揣摩了。尤婵儿自觉终于有了一试锋芒的时刻,便丝毫也不介意自己要去跟曾玉奴搭档这回事。 布置妥当,张尘又用闻人红缨给他的上好玉符传音,请她代为安排黄元甲前来。此人滑溜,有闻人红缨之命,可消除他的一些疑虑,比自己说话那是管用得多。 广祀等人虎视眈眈,但自己却不可自缚手脚,眼下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布置完这一切,张尘便动身独自往望姥山而去。皋天成将那里说得龙潭虎穴一样,在张尘看来,却不过是灵士、灵徒的惊人之语而已,自己倒是要一探究竟不可。 正当张尘孤身一人前往望姥山之际,青丰山巅,紫极观中,青云道人毕恭毕敬地向广祀禀报着什么。 “按照世子您的吩咐,老道已然将一应人手准备妥当,目下随时可以发动!” “嗯,此阵对修士修为要求较高,人手可还可靠?” “断剑门门主洪天赐、九幽派掌门陆灵机、百鬼窟窟主无心夫人、摘星楼首座翁平野,加上老道我共五人。此外,老道还通过紫极殿招募了两名中阶灵师散修,俱是能够独当一面之人。” “如此甚好!”广祀满意地一点头。 “老道已带领他们习练过数次,各转圜处已是精熟,请世子殿下放心!” “嗯,”广祀一面老成地应着,一面从袖中摸出一枚玉符,递与青云道人,“此是那望姥山灵眼位置,一大六小共七处。这些灵眼俱是上古遗留,寻常修士难以接近,但在我苍龙七宿阵符的护持下,你等自可安然布置。” “世子殿下安排周详!定能将那狂徒正法。只是,此人近些日一直盘踞在望姥山,我等一动,是否会打草惊蛇?” “放心,届时我会以紫极镜遮掩你等行踪,他自然难以发现!”广祀不以为意地道。 青云道长点头会意。 “况且,他的行踪我这里一清二楚,知彼知己,不必多虑!” 说着,似是为了让青云道人更放心些,广祀从袖中摸出那面铜镜。紫光一闪,镜面上缓缓浮现出张尘身影。 “你来看,此人仗着自己是一名剑修,便恣意妄为,殊不知他始终在我的掌握之中。”说着,广祀便将镜面向青云道人面前稍稍偏转。 青云道人立刻笑眯眯地凑近前去,看到张尘正背对着自己二人,负手立在望姥山中一处山峰下。 “世子殿下英明!”青云道人习惯性地赞道,趁机又再贬损张尘几句,“此人命悬一线,却还自以为得计,着实是可笑、可……” 正说着,就见镜中张尘一转身,目注前方。青云道人只觉那眼神虽然淡然,却似利剑一般透镜而出,直刺自己心神。他陡地住口不语,好似生怕惊动了镜中之人一般。 广祀也是轻“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观望着。 只见张尘深深注目,随后便微微一笑,一弹指,一道金光自其指尖涌现,随后是千百道涌出,迅速地裹住他全身。 只不过一息之间,一个金色关团将张尘一裹,随后金光一灭,张尘的身影也便彻彻底底地从镜中消失。 “嗯?……”广祀面色一变。 此人不仅侦知到自己在窥视他,而且竟然有手段隔绝紫极镜的窥视,此举在青丰原从未有过,着实令广祀心中一惊。看来,此人不仅精于剑法,且神魂之力尤为深厚,如此也才能与有紫极神道加持的紫极镜相抗。 青云道人在一侧将身形一躬,低头不语。 半晌之后,广祀冷笑一声,“哼,雕虫小技,看你能躲得了几时!” 说着,便双手骈指,用力地高举过头顶。紫极观中那紫极神君像的额头射出一道紫光,正正地打在紫极镜上。 紫极镜镜面一颤,一股刺目光芒大放之后,镜面变得更加清明透亮。 只见距离方才张尘消失不见的地方十数里之外,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形再次出现在镜中。猛一看,难辨其人身份,但广祀与青云道人均知,此人便是张尘无疑。 “哼!”广祀一笑,面露轻蔑之色,实则心中有些慌神。 自己手段尽出,还请动了紫极神君中蕴藏的灵能,这还不能令此人身形毕露。若不是有方才那一幕,自己等人根本无从判断此隐约身形就是张尘本人。 广祀一点指,一团紫光打在那隐约身形上,“他的气机已被我锁定,就算他再有何手段,也难逃侦测!” 随后,广祀一挥手,紫光一黯,张尘身形褪去,镜面重又恢复了原样。 广祀暗舒一口气,差点在青云道人面前弄巧成拙。 青云道人心中虽然疑惑,却也适时地恭维道,“有世子殿下主持,此人再猖狂也终究翻不了天去!” 广祀点点头,小脸一正,“虽然如此,小王布置的后手却也要加紧了!” 青云道人闻言,想到广祀此前提起的真灵神魂一事,不由神情一振,心下顿时安定下来。 “有真灵相助,定是万无一失的了!”青云道人由衷言道。 “嗯,你且下去,小王这就布置。”广祀突然面无表情地命道。 青云道人本还想见识一下真灵魂体,听到广祀如此说,虽然不舍,却也不敢违抗,连忙躬身,退了下去。 第三百五十八章 元磁大阵 青云道人离去之后良久,广祀才从沉思中出定。 抬手一挥,整座紫极观完全封闭起来。 “叔衡何在?”广祀一脸和蔼地向观内唤道。 不多时,应声走出一人,正是王叔衡。此时的他面容憔悴,目光却比先前锐利了些。 向广祀郑重地一躬,“小人见过观主大人!” “嗯,”广祀点头,“我知你报仇心切,屡次哀求我放你下山,然你修为低下,贸然前去不过白白送死而已。” “小人省得,那姓张的,小人现下自是惹不起,但曾玉奴这贱人却是非杀不可!”王叔衡英俊的面庞上闪过凶狠的厉色。 广祀不语,只拿细长双目盯了王叔衡一眼,稚嫩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极不相称的鄙夷之色。 “冤有头债有主,大丈夫理当拔刀向更强者,如何动辄拿女子撒气?”广祀终于不再掩饰,直言斥道。 “是,”王叔衡腰身一弯,立刻现出一副受教之态,“观主教训得是!只是,只是……唉!” 王叔衡一声长叹,先前那一股锐利凶芒渐渐从目中消逝。 广祀淡淡一笑,“只是修为低下,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直低着头的王叔衡正要应声,就听广祀又道,“若我能让你迅速提升修为,你可愿配合行事?” 王叔衡猛地一抬头,面上堆满了惊喜交加的神情。 “实话说与你,我紫极观准备已久,不日就要对那人布下天罗地网,只是其中还缺一员主将,我看,你倒是正好适合。” “哦,观主是要助小人升阶灵师么?如此,真是……真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啊!”王叔衡跪倒在地,激动得连连叩头。 他知道,自己虽是中阶灵士,但只要供奉足够,便可一步登天升阶为灵师,这就是紫极神君的奇妙之处。 只是,作为供奉的灵石数量甚为庞大,虽然早前那两枚上品灵石自己已主动上供给了广祀,但还远远不够。 莫非观主大人见自己殷勤有加,有心要招揽重用自己? 想到这里,王叔衡已是涕泗横流,恳切地道,“观主大恩,小人铭感五内,从此愿誓死追随观主!” “唔……”广祀点点头,目中泛起一丝玩味神色,“寻常的紫光附体,虽然能令你升阶为灵师,眼下却还不敷大用。我为你施行的,却是我紫极神道秘技,真灵附体!” 王叔衡目中喜意更盛,虽未听说过真灵附体是何情形,但听来就比紫光附体还要厉害。他的头脑本就被广祀一番言语挑动得晕乎乎,此刻当然是千肯万肯的了。 “真灵附体,兹事体大,我也是看在你孝心可嘉的份上才愿一试。”广祀面色难得凝重地道,“不过,附体期间,须你全然放开心神,若有差池,非但你升阶不成,还将误我大事,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王叔衡点头如捣蒜,恨不得马上就开始真灵附体。 …… 望姥山深处,浓雾笼罩的一处山巅,张尘面对一个丈许方圆的石制祭坛,怔怔出神。 这便是望姥山神秘的核心灵眼么? 炼神漩涡转个不停,饶是张尘神识强大,此刻也感到颇为头晕目眩。 怪不得寻常修士难以接近,原来这些祭坛竟与张尘曾在罗天境见过的魔坛并无差别,甚至还多了令人神志迷失的怪异之处。 站在这座核心祭坛边,张尘清晰地感应到,有一种细微的波动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 进入其中者,初时还难以觉察,不知不觉便会心旌摇动,越是深入越是剧烈。 眼前这座祭坛上,正中一个淡淡的蓝色光幕,三尺圆形,如水波一样荡漾在坛上数尺高处。 光幕中央,一块不规则边缘的黑色小石头悬浮,其表面不时有电芒闪耀,蓝光也随之浮泛。 像这样的祭坛,除了眼前这一座,方圆数百里内还有六座较小一些的。那六座祭坛蓝光明显更淡,其中也并无黑石镶嵌。 一大六小,好似一座古怪阵法,自成一个体系。 “元磁神族的护山大阵!”蜃祖突然惊呼道。 张尘心念一动,果然有来历。 “看来是大战引发空间动荡,将元磁族的护山大阵整个颠覆,扔到了这里。”蜃祖平复了一下心绪,语气略略淡定下来。 “连我都感到头晕目眩,便是此阵在作怪么?”张尘轻吁一口气,既然知道此处来历,就有法子应对了。 “这还是轻的,想当年,元磁神光之下,多少凶悍一时的魔头巨枭灰飞烟灭!可惜此阵年久失修,原先防护之力十不存一。不过,若非如此,你也不能轻易入内。兼且你在罗天境厮混那些年,对魔化祭坛本就有免疫之力,没想到却在这里用上了。” 听了蜃祖的传念,且确定此处祭坛与自己此前所见果然并没什么两样,张尘这才敢将本来完全封闭的周身经脉缓缓放开。 “此阵内含元磁之力,虽被魔化,但万年以来不仅自行修复了部分,竟还接续上这望姆山的灵矿,进而形成了这么一个古怪的灵脉。” 张尘略一感知,果然如蜃祖所说,他内心一喜,“此灵脉虽然不大,品阶却是达到了上品。” 在青元转魂功的加持下,本命灵树缓缓吸纳了此间灵气中的一缕。这股灵气顺顺当当地在经脉中运行,最终成功汇入灵树根部。 张尘满意地一点头,嘴角一抿,笑道,“此处灵脉倒似专为我张某准备的!” “便宜你这小子了!”蜃祖也跟着揶揄道,“你能自由出入这些魔坛,也不知该感谢谁呢!” “哈哈……”见蜃祖起了童心,张尘毫不吝啬地送上恭维,“自是要感谢您老了!若没有您老相助,小子我哪里能有今天呢!” 蜃祖大快,兀自嬉笑不已,张尘却是心中一动,唤出素手拈花来,细细查看。 果然,花瓣上,纵横交错间又多了几根符纹连线。看来,自己的九张机剑诀威力也随之增强了。 一抬袖,一道剑光从中突射而出。剑光在山巅雾气中游鱼一样地穿梭,将此间浓雾搅得沸腾不止。 没过多久,这方圆数里的浓雾竟整个被带动起来,在那剑光的引动下,以张尘为圆心滚滚流转。 很快,一条白色巨龙样雾状巨兽昂首翘尾,气韵生动地君临山巅。 随着剑光越转越快,白龙身形越来越凝实,几近于实质。 张尘随心之举,不承想竟有这等效果。不过他此时心神完全沉浸在九张机剑诀中,从试春衣开始,一式一式地施展开去。 只觉剑势一层一层地蓄积在巨龙体内,蓬勃浩荡,令这巨龙围绕着张尘上下左右地翻飞舞动。 直至耍花儿一式御出,山巅雾气荡涤一空,全然被这巨龙吸收。祭坛上那黑色小石头猛地一颤,发出一声低低的怪异啸叫。 啸声未落,一道蓝色身影从中电射而出,直直地打入巨龙紧闭的双目中。 巨龙昂首一嘶,发出呼呼的电芒爆闪声。眼皮一抬,一对巨大电目射出湛然蓝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张尘。 第三百五十九章 真灵附体 紫极观中传出一声令人惊怖的咆哮,声振屋瓦。 王叔衡体如筛糠,面色惨白,呆呆地看着面前绕在殿中一侧柱子上的庞然大物。 这是一头怪异猛兽的虚影。长尾如鞭,身段修长,自下而上卷在一根石柱上。头似狮虎,顶上生了一只独角,颈部和尾端披毛浓密,色泽青黑。 吼声中,此兽巨吻上下开合,一股莫名强大的凶威扑面而来。再看它那圆睁的怒目,其中红光灼人,似要择人而噬。 “这,这……”王叔衡全身颤栗,只得僵硬地扭转脖子,哀求地望向身后的广祀。 “无须惊慌!獬豸乃我龙廷凶威最劣的真灵了,况且此还只是它的部分魂体。”广祀负着双手站在王叔衡身后,淡定地道。 “吼……” 那獬豸听懂了他的这一番评点,此时昂首再发一声嘶吼,似乎极度不满。 “尽管如此,有獬豸真灵附体,可立刻提升你的修为至少到高阶灵师,你需要做的,只是放开心神而已。”广祀故意漫不经心地道。 闻听此言,王叔衡原本犹豫不定的面色终于被贪婪和期待所取代。顾不得额头大汗淋漓,他频频点头示意自己已作好准备。 广祀点点头,确认王叔衡已然入彀,便向獬豸使了一个眼色,獬豸迫不及待地飞扑向下。途中,虚影陡然缩小,一头迷你小兽虚影射入了王叔衡头顶百会穴。 大概半盏茶之后,殿中突然传出王叔衡的一声惨哼。 “观主大人,这,它,它在吞噬我的神魂!”王叔衡陡地将心神一闭,全身御力抵抗潜入自家识海的獬豸虚影,口中惶急地呼道。 “如此便对了,否则如何令你修为大升呀!乖乖的,让獬豸吞吃了你的神魂,自然就可成为这强大真灵的一份子了。”广祀嘴角含笑,循循善诱。 “你,你……你要害我!”王叔衡此时才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什么真灵附体,自己现下分明是那怪兽的养料而已。 “哈哈,贪心不足,就凭你也敢妄想真灵附会于你?”广祀面色一冷,不屑地道,“你以为真灵都是些大路货,随便你取用的吗?” “我……”王叔衡心急如焚,眼看自己就要抵挡不住獬豸的凶猛攻击。他将心一横,怒吼一声道,“小混蛋,老子今日便自爆灵物,也决不让你得逞!” “哈哈,晚了!”广祀见王叔衡这般说,仰头一笑,似乎早就等着他有此一着,阴恻恻地道,“早在你放开心神的时候就已晚了!你以为,像你这般借助我家紫极神道觉醒的修士,对自家性命还能完全自主吗?” 王叔衡一愣,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那獬豸头上独角射出一道紫光,一击命中自家神魂。 顿时紫光覆照整个识海,王叔衡顿时失去了自主把控的能力。意识还很清醒,但与自家灵物之间似乎隔了一层纱,想要控制却抓不着挠不着,更别提自爆了。 惊惶之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獬豸张口将自家灵物一点一点吞噬。 “不……” 王叔衡一声凄厉惨叫,随即意识一黑,陷入了沉沉黑暗中。 又几息之后,王叔衡原本僵立的躯体轻微一抖。身躯不动,一颗头颅陡地向后急转,好似折了一般。 除了面色稍显惨白,额头略鼓之外,这赫然是王叔衡复活的样子。 然而,眸光一转,两点红光闪耀,却暴露出獬豸的本性。此刻,它死死地盯住广祀,广祀则神色不动地还以淡定目光。 变身之后的獬豸,此时修为已是能够在青丰原行动自如的最高限制,无限接近灵尊境。然而,面对广祀这个高阶灵师,那眸中红光一开始还颇为凶悍,继而渐渐低微下去。终于,目光回视己身,嘴角数度牵动,鄙夷地撇了一撇。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头颅不动,整个身躯疾速翻转过来,正面广祀。 “主人,有何吩咐?” 声音洪亮,纯正,全然不是王叔衡此前那股略带尖声的语气。 …… 望姥山巅,那白龙高高盘踞,蓝睛闪烁,灼灼地盯着张尘,面现犹疑。 张尘悚然一惊,他从这巨龙的眸光中看出了深藏的贪婪和掠夺。事发突然,自己一直沉心于九张机剑诀,而蜃祖又毫无音讯传来。 张尘沉念一观,却见蜃祖此时已是瑟瑟发抖状。不要说发声提醒,就是自己急唤他数声,也是毫无回应。 不得已,张尘目中一狠,一咬牙,体内灵力未泄,九张机第七式就要御出。 “牵机圣女是你何人?” 那蓝眸白龙此时口吐人言,瓮声中,能听出其颇为在意此事。 “是……”张尘目光一翻,想也不想,灵剑一转,轰然一式轻裁剪御出。 “你!……” 气机一动,白龙已然察觉,猛地向下一扑,就要将张尘整个吞噬。张尘立身不动,身前剑光一黯,陡地疾射向上,一剑正中白龙额头。 “嗷呜……” 白龙疾扑身形顿止,悬停在张尘面前仅一尺处。巨大的龙首几乎就要像一座小山倾倒,相比之下,张尘身形渺小孱弱。 但随着剑光在其头颅中轻轻一绞,巨大龙首跟着一颤。剑光离体而出,龙首无声解体。片片崩碎,却已不是雾气,而是白色冰晶也似的存在。冰晶在张尘头顶漫天飞舞,就要飘飘而逝。 数丈长的龙身已先一步重新雾化,慢慢消散向周围。 张尘收剑在手,警觉地注视着头顶变化。方才一式轻裁剪使出,他自觉还有余力,与以往大为不同。看来,那符纹连线着实对自己有奇效。 “牵机圣女?”张尘心中嘀咕一二,莫非与牵机诀有关? 正分神之际,就听蜃祖一声惊呼,“小心!” 抬眼处,那漫天冰晶不知何时聚拢在一处,其中两点蓝光一闪,暴风雪一样地劈头盖脸向自己打来。 “唔……” 张尘心神一滞,只觉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头顶猛地灌进来。自己跟着打了一个激灵,神魂中一痛,已是觉察有异物凶猛闯入。 “小子无礼,竟敢偷袭本座!”先前那个瓮声再次出现,且怒意大放。 “是元磁神兽的魂灵,也是此元磁大阵的阵灵!唉,老夫方才得意忘形,倒是忘了这一着!”蜃祖急唤道。 “是谁?”那元磁神兽魂灵猛地一喝,这才发觉张尘识海中还有其他存在。 “小子快拦住他!”蜃祖不答,只一味催促张尘,同时暗暗向他传念道,“此兽元磁之力克制老夫,全靠你了!”话音未落,便潜藏在灵树根部一动不动,竟将自己完全与张尘的灵树幻化成了一体。 张尘无语,不过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神魂一振,炼神漩涡自动运转。 “嗯?”那元磁神兽魂灵一怔,隐隐发觉不祥征兆。 当即它也不再犹豫,怒吼一声,“管你与圣女有何猫腻,现下却让本灵吞噬了你吧!” 第三百六十章 围猎之场 张尘闷声不吭,蜃祖不帮忙,现下只能靠自己,只有拼力运转炼神漩涡。 元磁神兽魂体大摇大摆地冲过来,意图在张尘本命空间里横冲直撞。 迎面一个金色漩涡缓缓而来,它也并不在意。自己前身乃是天妖,虽然历经万年,神魂之力多有流散,却不是一个灵师所能匹敌的。 蓝光与金色漩涡直直撞在一起,张尘只觉神识深处一阵剧痛,好似头脑中被人拿凿子狠狠地凿了一下。 他心神大乱,只觉下一刻似乎就要承受不住,崩溃放弃。 然而,元磁神兽的惊骇却并不亚于他。就算此子得了牵机圣女的传承,但牵机殿并不擅长神魂攻击,甚至因此除了牵机圣女,再无一人能够领悟其剑诀的最后两式。 但这一次短兵相接下来,那金色漩涡虽然显出摇摇晃晃的样子,却并没有被一击而溃。反而自己这边却是心神狂震,一个不备几乎就要脱力崩散。 数千载岁月的冲刷之下,自己的神魂之力流失竟如此严重?而此子在神魂功法上造诣如此之深?抑或是两者兼有,两相抵消之下连自己都有点吃不消? 张尘心神惑乱的当口,元磁神兽赶忙收束心神,开始认真地对待起面前这一道漩涡来。 只见那金色漩涡很快也从震荡中稳固下来,且再次顽强地旋转起来。看来,此子竟然也在如此短时期内即行恢复了,其速与他不相上下。 它哪里知道,张尘此刻也是强忍不适,拼命一搏了。趁着神识清醒的当口,他御力狂奔,试图脱离此阵范围,期望以此削弱对方。 元磁神兽犹豫了,神魂比拼,一个不慎就是彻底覆灭的结局。但是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能踏进元磁大阵中的高阶修士,到嘴的肥肉再要吐出来,这也太难受了。 历经无数年蛰伏,即使是神兽,意识中剩下更多的也只是本能。 见金色漩涡再度转动,蓝光一闪,迎头撞去。 望姥山上,张尘跌跌撞撞地奔行。到最后只能盘坐在地,一心应对蓝光冲击。先前为遮掩身形而设的迷离障此刻也已自行散去,浓雾很快将他吞没。 …… 高空之中,一团团灵光按照一定方位悬浮。 灵光共计六道,细看其表面符纹流转,内里分别裹着一名修士。男男女女,修为清一色中阶灵师以上。 青云道人袍袖一挥,六道灵光分别向下飘落,缓缓散入群山之中。 随即,青云道人目光落向广祀手中铜镜,只见其中仍是浓雾滚滚的景象。 “放心,那贼子就在这雾中,虽然不能确知其方位,但紫极镜已有感应。”广祀将铜镜一收,淡定地道,“一俟苍龙七宿大阵发动,必将锁定他的气机。” 青云道人这才一躬身,“如此,老道这便前去占据那核心灵眼。” 广祀伸手虚按,拦了一下,悠悠地道,“我已布下天罗地网,苍龙七宿只是其中之一,你等且大胆施为。事毕之后,将那叫老极的灵师一并擒获,此人既非我紫极神道中人,亦非我龙廷忠徒,便不该修习剑诀。” 说着,广祀给了青云道人一个眼神,示意他依旧例行事。 青云道人点头回应,瞄了一眼广祀身后的王叔衡。此刻,王叔衡已恢复表面的中阶灵士修为。青云道人心中不免嘀咕,如此机密要事,为何世子却还带着这个累赘? 莫非那两枚上品灵石的供奉竟这般重?世子真要帮此人报毁家灭门之仇不成? “去吧,趁那贼子不备,尽快将大阵布好,我便在此为你等掠阵!”广祀催促道。 青云道人一点指,袖中一枚玉符跃出,灵光大放将他一裹,转瞬就投向了张尘曾经驻足的那处灵眼。 随着青云道人这一番动作落定,浓雾中有七道灵光接连闪耀。灵光游走,很快便在下方山岭之间摹画出一副巨龙图案。看其辐辏方圆,足有数百里。 王叔衡从广祀身后走出,冷眼瞧着下方情形,头也不回地道,“此处本就有阵法基础,莫非这也是在你算中?” “此乃元磁大阵,曾为元磁族护山大阵,流落在此间。本已废弃,不知为何数千年前又沉渣泛起。奈何此处祭坛已然魔化,未及转化之前,对你我多有不利,否则我早已深入一探。” “我看你是太小心了,方才既然已经知道那人就在此处,为何不让我下去直接将他擒将过来?”王叔衡面露不屑,桀骜地道,“就这些个小杂鱼,能顶什么用?” “有人替咱们探路,你又何必着急?虽然你只是真灵分身,在此界却非凡品,如何能够轻易涉险?” 见獬豸分身并不多言,广祀淡定一笑,“苍龙七宿列阵完毕,将这几处灵眼勾连起来,我等便可出入无碍。到时围猎场已成,猎物现形,你我作为猎手,何必与猎犬争功?” “如此也好!”獬豸也不坚持,便缓缓退下,静观其变。 张尘对此间变化一无所知,如果獬豸此前真的追踪搜索,此刻他除了束手就擒,别无他法。 尽管如此,在元磁神兽的疯狂冲击下,他也正在苦苦支撑。 元磁神兽不愧是万年前的天妖,神魂之力即使有所削弱,还是比张尘要壮大一筹。放下轻慢之心,元磁神兽那蓝光魂体不再鲁莽行事,而是原地不动,散发出阵阵波动气息,一遍强似一遍地冲刷着那金色漩涡。 张尘很快便觉压力倍增,神魂痛楚,麻木不堪。 恰在此时,苍龙七宿大阵启动,七处祭坛逐一被点亮,很快便数点连成一线。 元磁神兽与祭坛气息相连,感应之下大吃一惊,自己千多年未曾出来猎食,怎地此次一离开便被人端了老窝? 本来渐趋强烈的波动不觉中便弱了下来,终于给了张尘一丝喘息的机会。 元磁神兽内心犹豫,眼前此人神魂壮大实属罕见,吞噬之后,借助元磁大阵之力,足可令自家神魂恢复得七七八八。但若祭坛被人夺了,终究还是功亏一篑。莫非,这人竟是一只诱饵? 就这么一犹豫,张尘立刻顽强地再次将炼神漩涡运转起来,甚至有愈挫愈强的趋势。 愤怒,焦躁,元磁神兽在本能驱使下暴走起来。 干脆舍了张尘,蓝光一闪,便脱出张尘本命空间,疾扑向那核心祭坛。 它倒并不担心张尘就此脱走。现下这元磁大阵之中,虽然元磁神光无从再现,但这个小小灵师自己还是能随时追摄的。 “咦!” 元磁神兽魂体甫一现身,强大的气息穿过迷雾,袒露无遗,立刻引得獬豸与广祀齐齐注目。 二人对望一眼,广祀还未动,獬豸先行一步,身形一晃,已然飞扑而下。 广祀待要举步,想了想,还是立在原地不动。他面上神色数变,随即掏出紫极镜,小手一挥。 镜中浓雾依旧。不过,慢慢地,就见雾中有一道隐隐约约的气息正在快速移动,去向却是群山边缘。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临难携手 剑光一裹,张尘疾速飞遁。 此间变化他已尽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原本以为自己遮掩了气息,对方必定难以追踪,这才敢深入望姥山。现下还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好在自己见机得快,只要越过前方那道横亘山岭,就要脱出望姥山范围。 “呼……” 正当他靠近,一道紫光陡地从山岭上凭空生成,鞭子一样猛地抽打过来。 张尘不备,匆忙中向上一跃,堪堪避过这一击。紧跟着,又一道更加浩大的紫光生成,从另一个方位席卷而来。此前那道紫光回转袭来,两相夹击,气势逼人。 心意一横,张尘干脆立住身形,袖中两道剑光电射而出,一出手便是两记燕雏飞。 剑光与紫光两两相撞,发出两声清脆的“戗啷”声。两柄灵剑应声而断,灵性全无地落向下方山间。 张尘面色一白,这是前所未有之事。自己袖中灵剑虽多,又如何能够禁得起这般消耗? 思虑间,那两道紫光也隐入下方山野,随之又有三道紫光升腾起来。光芒闪烁间,犹如锋刃,将张尘前路悉数封死。 张尘果断转身,暂避锋芒。 然而,沿途紫光锋刃越来越多。初时还只是封锁住自家逃遁方位,待到成百上千道紫光汇聚成型,张尘发现,自己已经被围困在一个狭长地带。 略略估计,能够让自己纵横捭阖的区域,前后不过数十里,两侧仅数里。且随着自己上下左右奔突,这些紫刃阵型也随之变幻,总是将自己牢牢地困在一个庞大牢笼中。 正走投无路间,两侧紫光一闪,左三右四共七道紫刃同时袭来。 张尘一挥袖,灵光频射,一连御出七剑。虽然将这些紫刃全数拦下,但自家灵剑又毁七柄。 再看身周紫刃,数量不减反增。 张尘原地打转,根本来不及思索出路,左四右三,又是七道紫刃袭来。 再损七剑。 四顾茫然,紫刃依旧。 “呼呼呼……” 又是七道紫刃破空而来,看势头比先前还要凌厉,以致于这个小小空间都在颤动。 张尘心中一紧,只怕此次在劫难逃。 这般想着,干脆心一横,只御一剑,一式轻裁剪凌空飞渡。 出手之后,张尘随着剑光急遁,已是拼死一搏,赌自己这一剑多少能够冲出一条缺口。如果不行,他已准备好,再来一式。 反正自己现下神魂与灵力都还充沛,又有龙票加持,轻裁剪可一连御出数记。 无声无息地,剑光一卷,将来处的三道紫刃逼到一处,随之轻巧一划,便将之一一击溃。 张尘心中一喜,飞身向前,将倒卷而回的灵剑收取,直扑向前。 轻裁剪威力非同一般,不仅破除紫刃围困,甚至还能保全灵剑。可惜,即使算上袖中龙票,这一式也是有限之数。 张尘却已不管不顾了,抬手又是一式轻裁剪。 剑光轻巧一划,面前紫刃密集处,紫光频闪,随后如风中残烛般熄灭。 在更多紫刃生成之前,面前牢笼赫然破开一个老大缺口。张尘反手抓剑,从缺口处疾速奔出。 还没喘一口气,就听身侧另一方位传来一声巨响。 一道迄今为止最为浩大的紫光,与一道熟悉的蓝光撞击在一起。那蓝光应声反弹,凌空翻滚着直向自己这边射来。 张尘本来力竭,不备之下,那蓝光冲入自家百会穴,正是此前急急而去的元磁神兽魂体。 此时的它惊魂未定,虽然再度闯入,却再未造次,反而急忙传念,“苍龙七宿阵即将再次发动,你逃不了的!快,既然你能暂时脱困,便随本灵速速潜入祭坛之下,或有转圜余地。” 张尘已无选择,因为他已发觉,不仅那紫刃牢笼再度收紧,此外还有一道更为惊人的气息正气势汹汹地向自己迫来。 或许听这难友一次,至少还能躲过眼前之祸。 “左前下方,艮位那处祭坛!”元磁神兽情急高呼道,“听本灵的,我等皆有生路!” 剑光一裹,张尘二话不说,飞扑而下。 身形刚动,一道比先前紫刃强盛数倍不止的紫光追袭,正正地击中他原本立身之处。 这一方空间震颤不已,若是再晚一步,必死无疑。 张尘心神一凛,也不回头观望,只将遁速又提了少许。 在他身后,獬豸一个虚晃,瞬移而至。 依然是王叔衡的俊秀面容,不过额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一个尺许长的独角。配合那一脸阴森的神情,显得极为怪异。 方才那一道紫光,便是从这角上射出的。此前凭着此招,獬豸已重创元磁神兽魂体。 此兽原身虽是天妖,此刻也仅剩魂体存在,到底不是獬豸分身的对手。 相抗了半晌之后,獬豸一道紫光强袭,硬生生将元磁神兽的魂体削弱了小半去。 张尘此刻已然感知到,潜藏在自家本命空间中的蓝光,气息比先前弱了许多。若是再度对抗,自己倒是有把握应对,甚至反杀也说不定。因此,他也才放心按照此兽指引,寻求脱险的一线生机。 全力奔逃之下,下方祭坛转瞬即至。 坛上那蓝色光幕浮泛,与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但细细看去,蓝光中又有一点淡淡的紫光,其中符纹流转。 “呼……” 有元磁神兽引渡,张尘和身闯入光幕。 这是一个数丈方圆的空间结界。自己冷不丁闯入,却将那紫光包裹的先行之人吓了一跳。 这是一名面色蜡黄的黑衣老道,正在紫光中闭目盘坐。看得出来,他此刻正将一身灵力悉数激发。身上紫光散发着一股股幽冷气息,令人极为不适。 “你!”那老道即刻惊觉,猛地跳将起来,与张尘大眼瞪小眼。 “杀了他!”元磁神兽寒声下令。 张尘早已下手,一记暗颦眉御出,剑光触及紫光时,那老道才想起闪避。 “呼……” 剑光猛地一扎,老道身形待要跃起,身上紫光先自受创。 明明暗暗地一阵闪烁,紫光即刻明显地薄弱了下去。 “饶……”老道见张尘一剑不成,紧跟着又从袖中甩出数剑,哪里还躲得过,连忙出声求饶。 五道剑光齐出,将身上紫光一击而碎。老道“命”字还未出口,“啊”地一声惨叫,身上已中数剑,立刻殒命。 电光石火间,两人也不过是打了一个照面而已,生死立判。 场中一时有些沉寂,许是连元磁神兽都未料到张尘出手如此决绝。 “不错,不错,你比我想象的要强上不少!”半晌之后,元磁神兽缓缓言道,言语中能感到他也是长吁一口气。 “看起来,你这牵机剑诀竟已有了牵机圣女当年的几许风采了!” 张尘不语,炼神漩涡暗自戒备。 “此刻你我是友非敌,道友莫要行差踏错才好。”元磁神兽见状疾呼,“大敌当前,若无本灵,你也断难脱身!”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一场交易 张尘不语,短暂沉默后道,“你似乎没有先前那般嚣张了,是怕了吗?” 元磁神兽一噎,彼一时此一时,现下自家神魂受损,一想到对方那难缠的金色漩涡,它下意识地就打了个寒噤。 “哼,若非忌惮獬豸那头畜生,本灵又如何会对你委曲求全?”它兀自嘴硬道。 “獬豸?那不是王叔衡?”张尘心中一动,怪不得方才感应到追击之人身上气息驳杂,其中属于王叔衡的倒极其稀薄。只是,此兽称呼对方为畜生,那又致它自己于何地? “怎么样,小子?现下情形我二人做个交易,你助我夺回元磁大阵,我助你脱困,如何?”元磁神兽急切地问。 “你说的那畜生近乎有灵尊之威,再有这古怪阵法加持,留在此地徒然受累,你莫不是太高看我了?”张尘不动声色地道。 眼下情形,在他一番计较下来,还是趁对方怪阵被破,先行退走要紧。 “此是苍龙七宿阵,不对,这是拓版,若是原版,你我也不用挣扎了,束手就擒便是。但是现下只要你我携手,倒并非不能搏一搏。”元磁神兽见张尘要走,而他自己却不能离了元磁大阵,如何肯放手,急忙出言相劝。 “若非被对方趁虚而入,我自可凭借元磁大阵与这畜生周旋。现下却是要借重你的牵机剑法一一剿灭祭坛中人,一旦成功,我等自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元磁神兽连连传音。 生怕张尘调头就走,它也不忘软硬兼施,“现下就算你要走,也是走不脱,那畜生就在祭坛附近逡巡。在本灵看来,似乎你才是他们要找的正主呢!” 张尘默然,元磁神兽所说并非全是恫吓,自己想要脱身,还真是颇为棘手。不过,若要与外面那所谓獬豸硬扛,自己并无多大把握,甚至可能被对方反杀也说不定。 “怎么,你怕了?”这回换了元磁神兽出言相激。 “怕,当然怕,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惹不起自然还是要谨慎些才好!”张尘干脆地道,并不受激。 “不妨,你那牵机剑法威力巨大,若是尽数激发,不要说獬豸的分身,就是真身来了,也足以一战。” “你似乎对我这剑法颇为熟悉?”张尘心中一动,对方一再提及自己这剑法为“牵机剑法”,或许能从他口中套出点什么来。 “那是自然,牵机殿与我元磁族乃是近族,牵机圣女与我家主相交甚厚。她这剑法因对神魂要求极高,甚少有人习练,因而声名不显,本灵倒是对其略知一二。”元磁神兽见张尘不再提出走一事,反而对剑法颇为在意,便抓住机会设法套近乎。 “哦?” 见张尘回应,元磁神兽心中略定,继续道,“方才那老道与你同样是中阶灵师,但在牵机剑法之下,几乎无一战之力,你以为是何因由?” “自是此剑法威力强大,而对方不备之故。” “对,但你可知,世间剑法千万,为何你这剑法威力如此强大?” “剑法千万……”张尘一笑,自己自修炼以来,所见剑修屈指可数,不过他转瞬间便想到黑水老祖曾言,龙廷禁锢剑法流传一事。 元磁神兽不去管他心思几何,兀自言道,“牵机剑法强则强矣,却须有更为强大的神魂打底。尤其是最后两式,若无强大神魂,断难领会其中真意。我观你这剑法,似乎已然触摸到了一丝真意边缘,这便是你的独特之处。” “本灵所料不差,你所修功法便属神魂一类吧?此类功法在世间就少见了,毕竟这功法初期除了防御稍显突出,几无攻击之力,因而向来只是被人拿来做辅修之用。久而久之,神魂功法也就仅剩法、诀流传,功一类极罕见,经一类则几乎断绝!” 张尘一愣,这倒是自己未曾留意的。他原以为九张机剑法威力强大,是这剑法本身强悍。现下看来,倒是跟自家本命灵树以及那素手拈花有关。 神魂类功法么?自己修习的不就是青元转魂功么? 还是自家灵树推衍出的原版功法,直接金字灌顶。再加上此前吸纳宝莲上人魂体形成的那朵莲花,在银素手操弄下,犹如浑然天成。 这剑法,他再未见过有别人施展过,从而也就无从比较。这么看,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自己无形中倒是大为受益了。 可是,那又如何?张尘清楚地知道,自己这剑法在那近乎灵尊修为的对手面前,依然是不够看的。修为境界的差距过大,其结果就是一力降十会。更何况,对方那古怪阵法还没有真正破掉。 “以你的神魂,自然无法与那畜生分身匹敌,但若是再加上本灵助你,那就完全两样了!”元磁神兽适时地传音,笃定地道。 张尘这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有底气了。 “你是说,你可以令我之神魂在短时之内增强?” “合你我之力,足可达致无限接近灵尊神魂!”元磁神兽傲然道。 “哦?”张尘心中一动,这个机会倒是难得,说不定借机领悟剑中真意也说不定。不过,自己却是不能任由对方摆布,否则一个不备反为他所趁,岂非鸡飞蛋打? “说说你的策略,容我思量。”张尘淡淡回应。 “想来你也知晓,本灵极擅元磁之力。想当年……算了,你只需知道,此力影响之下,不仅可以消磨修士神魂,也可令其得到极大增幅!”急切间,元磁神兽进言道。 张尘想起此前被对方元磁之力那一番消磨,不由心神一紧,略略沉默之后道,“我又如何能够信你?若你趁我不备,夺我心神,我岂非毫无还手之力?” “这……” 元磁神兽一怔,它倒并未想到要对张尘下手,只是一心想着解除当前危机而已。不过,这小子倒是心思缜密,所虑也是合情合理。 “本灵乃堂堂天妖,如何会失信于你?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元磁神兽大言不惭地道。 “哦?方才是谁要将我神魂整个吞噬的?”张尘寸步不让地反唇相讥。 “那你想要如何?”元磁神兽干脆地威胁道,“此处祭坛我只能短暂遮掩一二,那畜生的分身很快就将发现你我藏身之处。再不决断,你也休想脱身!” “这个嘛……”张尘不为所动,略略思忖之后,笑道,“我有一策,就看你答不答应了!” 张尘将自家所想一一说出,元磁神兽蓝光急颤,言语激烈地道,“你,岂有此理!本灵何曾被如此对待过?” “你若不愿便罢了。你我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你不相信我,我又如何能够完全信任于你?”张尘毫不退让地回道。 见元磁神兽沉默,张尘也不欲过多刺激它,缓言道,“再说了,我这么做也只是防备而已。对你也只是略加束缚,想来也不足以构成绝对威胁吧?” 第三百六十三章 真灵变身 山林中,一个黑影忽然从一处小山坡背面跃出,奋力飞遁。 正在附近四处寻觅的獬豸猛一扭头,身形一晃,便追摄了过去。 身未至,一道粗大的紫光自独角上迸发,将那黑影击得粉碎。然而,獬豸面无表情地站立不动,内心并无半分喜悦。面前这一地的碎尸显然并非自己要找之人。 在他背后,张尘悄然站立,只不过拉开了十数丈距离。 獬豸缓缓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张尘。独角的角尖上,紫色微芒不断闪动。 二人默默相对。张尘知晓面前此人并非王叔衡,而是那头危险的獬豸真灵分身。既然如此,逃是逃不了的,说不得只有拼死一战。 獬豸却也内心犹疑,此人只是中阶灵师修为,却敢有恃无恐地立在自己面前,莫非是那元磁兽魂夺灵成功了? 不过几息之间,广祀从天而降,落在祭坛附近。 一双稚目冷冷地盯了一眼张尘,转头对獬豸道,“拖住他!” 随即,紫光一闪,将他整个裹起,投向祭坛之中。事已至此,他仍按部就班地继续执行着既定策略,倒与他平常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大相径庭。 张尘知道广祀是去补齐苍龙七宿阵,一旦如此,自己将更难脱身。但是獬豸在旁虎视眈眈,他心中没底,也不敢轻举妄动。 獬豸并未等广祀发动,率先发难,猱身向着张尘飞扑过来。身在半空,双掌掌心各自蕴起一团紫光,分从左右锁拿张尘。 张尘抬目凝视。只见对方一对指掌看似微不足道,却已将自己气机牢牢锁定,无论如何闪避都免不了要硬碰硬。 不容多想,张尘双目一眯,抬袖御出三道剑光。 其中两道燕雏飞,去势极速,分取獬豸双掌。另一道剑光略显黯淡,且一闪即逝,却是暗颦眉,直取獬豸身下空门。 三式一出,张尘便觉不同。自家神魂前所未有地雄壮,出手极快,看似轻描淡写,但剑光威势足足比先前提升了数倍有余。 这便是自己修为达到灵师巅峰的剑法造诣么?张尘微微一愣,略略分神转向自家本命空间。 只见那里正有一团耀眼蓝光,由内而外如波流转,暗暗送出某种难言的律动。在此光冲刷下,自家本命灵树好似如风拂动。其上点点灵光闪烁,显得神采奕奕。 转头再看那蓝光,耀眼光芒下隐隐地有数道金色丝线缠绕,好像锁链一般将其紧紧捆缚。这正是张尘制约元磁神兽魂体的保命招数,锁魂劲。 为了防备对方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作怪,他不得不如此。 “小子,专心应付着!本灵从未被人如此御使,你也算是千秋万载第一人了!”元磁神兽见他分神,不由怒声喝骂。 它心里何尝不是憋了一团火?这人族小子看似忠厚,实则奸猾似鬼,着实可恶。 张尘嘴角一撇,目光始终未离獬豸。只听“铛铛”两声,竟是那两式燕雏飞逼退了獬豸双掌攻击,应声飞回。紧跟着,獬豸飞身向后疾退,一道黯淡剑光追身过去,狠辣地一划而过。 “噗……” 尽管獬豸收掌极力后退,暗颦眉仍然一剑扫到了王叔衡的腰部。伤口撕裂,热血喷洒,更有一截肠子从深长的伤口中拖挂出来。 獬豸面带惊容地退出数十丈之远,此人剑法竟如此犀利,看去完全不似一个中阶灵师所为。要说与灵尊境修士御剑相比还缺那么一丝意境,却也是相差不远了。 看来,若不全力以赴,别说擒住此人,只怕自身难保。 低头一瞧那触目惊心的伤势,獬豸暗暗心惊,上一次如此狼狈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这绝非一个小小的人族灵师所能为,獬豸目光微抬,盯住张尘,一脸狞笑,“好,好,好得很!” 狞笑中,它双手高举,掌心紫芒爆闪,随后紫芒迅速向下流过。从头到脚,紫光遍布,像是给獬豸穿了一件光鲜亮丽的盔甲。 紫光盔甲之下,獬豸的身形也在变化。独角上紫芒越发明亮,与此同时,原本属于王叔衡的面容不断扭曲。 眼窝深陷,唇吻突出,面上、头颈部生出丛丛浓密的深黑色毛发。双臂前伸,手指变短的同时,指爪锐利突出,尖端闪耀着慑人的寒芒。 一条长鞭似的尾巴左右一甩,噼啪作响。 “吼……” 獬豸仰头长嘶,一对前爪抬起,人形站立,周身紫芒流转。整个身形陡地高大了数倍,小山一样堵在张尘身前。 吼声渐落,獬豸脖颈一扭,露出一副终于摆脱束缚的神情。 “这就现出原形了吗?”张尘立在原地不动,讥讽地道,“好丑!” 獬豸鼻翼一抽,目光阴冷。前爪向下一扑,庞大的身形一缩,顿时像一道紫色闪电向前急蹿。 就像一座小山倾覆,其势汹汹,将方圆里许空间整个镇压牢实。张尘只觉周身经脉一滞,想要闪避已然不及。 他也干脆不去闪避,袖中数道灵剑齐出,一连御出五式耍花儿来。 剑光疾若流星,莲花虚影骤然绽放,迅速地在张尘身周布下重重防卫。在元磁神兽的神念加持下,这一连串出剑不仅迅疾无比,其中蕴含的剑势也浑厚凝重,与此前不可同日而语。 若无元磁神兽相助,在对方如此迅猛的攻击之下,恐怕他最多也就能放出两式耍花儿。而且,莲花虚影还未完全绽放和凝厚,恐怕就已经与对方短兵相接。 即使如此,张尘仍然惴惴不安。他心知,当前面临的是自己从未经受过的强大攻击,能否扛住还是未知之数。 念头来不及多转,獬豸已然近前,将头一拱,独角猛地击向第一道莲花虚影。 花影无声破碎,灵剑本体也化作点点灵光崩散。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直至第五道,花影接连破碎,一股强大的威势压迫着向张尘涌来。 张尘双目一凝,如遭重击,身形直挺挺地凌空横飞了出去。 好在莲花虚影终究将獬豸这一记变身攻击挡了下来。虚影崩散间,獬豸身上紫光一黯,已经悄然停住了前冲之势。双目圆睁,兀自紧盯着仍在半空中翻滚的张尘。 它也并未就此罢手,仰首又是一声怒吼,身上紫光迅速向头顶独角聚集。 角上紫芒爆闪,映照得下方那一张面目尤为狰狞。一击不成,让它暴怒不已,此刻早已是凶性大发。不知不觉地,原先那股淡定神色不再,代之以焦躁愤怒,不管不顾地势要再来一记必杀攻击。 身遭重创的一瞬间,张尘双目一黑,经脉中灵力乱窜,几乎就要令他晕厥当场。 元磁神兽大急,蓝光陡地一亮,光芒流转,洒向下方那一颗灵树。灵树上灵光本来黯淡,树身剧烈摇晃。在此蓝光照拂下,很快便重新稳固,灵光点点,重放异彩。 第三百六十四章 神仙打架 “丢人,丢人!” 元磁神兽一边奋力帮助张尘苏醒,一边不住口地高声喝骂。 “要是看到她的剑法在你手中如此不堪,牵机圣女估计要气得当场将你灭杀!” 张尘刚从心神巨震中醒转,便听到这一句,憋得胸中一口闷气愈加堵得慌。双目一翻,鼻中冷哼一声,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他也不言语,骈指一运,从獬豸身后腾地飞起一道剑光,狠狠地扎向其脖颈。 獬豸正在向头顶独角蓄积灵能,紫芒爆闪,行将从独角根部行至中段。感应到身后剑势,闪避已是不及,只得将背脊一挺,试图力扛。 “嗡……” 剑芒凌厉,击在獬豸身上那一道紫光盔甲上,发出异常沉闷的一声长鸣。 獬豸脖颈处的紫光迅速稀薄下去,剑势顿缓,却依然在持续地向前推进。 张尘再一发力,终于剑光将最后一层紫光刺穿,朝着獬豸颈部猛戳下去。 不得已,獬豸暂停蓄力状态,飞快地转身,脖颈后仰,双掌齐出,电光石火间拍向灵剑本体。 “戗啷……” 灵剑当场碎裂,犹如雪屑横飞。而獬豸也是再次昂头怒吼一声,后颈部血迹斑斑,竟然被张尘一剑击伤。 吼声中,獬豸独角紫光撤出少许,向着脖颈处流转,很快便令其恢复如初。但是,角上紫光因此又明显削弱了下去。 獬豸心中郁闷,这具身体来自王叔衡,虽经它灵力加持,终究还是比不上真身强悍。原以为对付一个中阶灵师绰绰有余,没想到还是因此成了拖累。 它双目瞳光凝聚,再次阴寒地盯向张尘,誓要将此人生吞活剥了才好。 紫芒再度频频爆闪,独角紫光继续肉眼可见地蓄积,充盈。 现下,它已锁定张尘气机。无论张尘如何闪避,只要还在这数百里方圆之内,紫电都能一击命中。 此次紫电蓄积完毕,其威力比此前那一次奔袭顶撞又要强上数筹。 此人在劫难逃! “还算有点应变机巧!”元磁神兽见张尘将第五道花影破碎后遗落的灵剑利用起来偷袭,这才勉为其难地赞了一句。 “不过,现下趁此机会,立刻御出先前那几朵小花。你这一式倒是有点新意,跟牵机圣女当年略有不同。” 张尘闻言,立刻从袖中祭起数柄灵剑,耍花儿剑式接连御出。一朵朵莲花虚影在身周迅速绽放,张尘犹嫌不够,兀自又御出数柄,毫不留力地尽数铺张开。 共计十五朵莲花虚影次第开放,这已是张尘现下所能施展的极限。他知道,广祀的苍龙七宿阵随时可能发动,而獬豸的攻击也只会更加凶狠。 自己此前那一次守御不力,自有仓促应对的原因,但终究还是挡下了。现下除了尽全力设防以外,别无他途,毕竟自己方才的偷袭也只是伤了獬豸的一点皮毛。 成不成,就在此一举了,事已至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因此,张尘将牙一咬,体内灵力与神魂全数调动,做这最后一次的困兽之斗。 莲花虚影不断凝实,并且一一连缀,形成了一个丈许方圆的花团,将身在半空的他护在其中。 “这才像点样子!在圣女手中,这一式可是当年神族大能都难以破防的至强剑式。一旦成型,不仅能不断吸收对手攻击威能,用以强大自身,还可蓄势还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元磁神兽老气横秋地指点道。 化为己用,还施彼身么? 张尘心中一动,此前在青丰原激斗之时,他便已有所领悟,不过终究不似今日这般凶险,因而一直未能深入探究这一剑式。 这一次若是不死,自己对此剑诀的领悟怕是又要更进一层。 “不过你终究未曾领悟最后两式,否则,非但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要十倍、百倍奉还,端的是遇弱不弱,遇强则强!”元磁神兽见张尘御剑沉稳,渐成气势,又道,“以你此前神魂之力,根本难以做到,现下既然有本灵相助,或许可以尝试其他路数。” 张尘暗自点头,持续御剑,令剑势越来越浑厚。 不过转念间,他突觉不对,为何自己对元磁神兽言听计从?难道此刻不应该趁机逃出去吗?为何还要在这里作困兽之斗呢? 一连串问号冒出,甚至连剑势运转都稍稍慢了下来。 感受这蓝光释放出的波动越来越强烈,张尘将神识向灵树根部一沉,脑中立刻清醒了不少。 说起来,这元磁神兽一直以牵机剑诀吊着自己,怕不是教习是假,拖住自己是真。 大意了啊,一不小心便着了道。张尘内心一嘲,自己还是贪心了些。 说话间,突然原先广祀消失处,一道紫光冲天而起。 遥相呼应,方圆数百里内,陆陆续续又有六道紫光随之而起。这是苍龙七宿阵再度重启了。 现下再走,已是不及。 张尘知道,此刻犹豫,必死无疑。当即将心一横,如此也算是心定了,剑势再起。 獬豸这里,独角上紫光充沛,已然即将满盈。看似相隔相当长时刻,其实也只不过十数息之间。 张尘一直在观察周遭情形,先前只是獬豸单独攻击,自己已是相当吃力。若是广祀与它联手,自己这莲花成缀还能否吃得住? 心里虽这么想,手上却是未停,依旧鼓起余勇,奋力布置下细密剑阵。 元磁神兽也已觉察到广祀再一次发动苍龙七宿,心中不由也有些惴惴。 它一直在鼓动张尘,不过是从自家立场出发,至于自己二人究竟能否如愿,这便只有天晓得了。 反正,若是失去了元磁大阵,它一个阵灵便再无存身之地。即便不被他人吞噬,久而久之也终将散于此间天地,复归灵气来处。 七道宏大的紫光,在高空中相互连缀,将此间全数笼罩。不多一会儿,无数细小的紫光闪耀,点点聚集之后,形成了一道道大小不一的紫刃。也许正因有广祀加入,这一次的紫刃锋芒比先前还要凝厚,细密。 一时之间,紫刃绵绵密密,蜂拥而至,獬豸虎视眈眈,蓄势待发,而张尘身周的花影则朵朵绽放,连缀成一片花团锦簇。 整个望姥山上,风起云涌。 山下,皋天成骇然地望着山顶上紫光大放,穿透终年不散的浓雾,将半边天空映照得有如阆苑琼林。 皋天成知道,这必定与张尘有关。眼前景象虽然瑰丽,实则凶险万分。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己及皋氏一族到底要不要尽速撤离呢? 从袖中掏出一把竹筹,皋天成一屁股盘坐在地,一遍遍地推算。直到满头大汗,气力衰竭,却始终也得不出个究竟。 到最后,他干脆将竹筹一把抓在手中,站起来发了疯地高喊,“所有皋氏族人,尽数收拾细软,速速离开此地,越远越好!” 第三百六十五章 徒劳无功 正当皋氏一族紧急撤离之际,望姆山上,獬豸终于动了。 也不知道,它那独角蓄满灵能之后必须即刻施展,还是它本来就求战心切,总之,它并没有等待苍龙七宿阵一起发动。 一对前爪向着地面一按,巨大头颅猛地俯冲下来,伴随低低的嘶吼声,一道水桶粗的紫电疾射而出,直取张尘。 也许是张尘正在御出的剑式越发地声势浩大,獬豸便欲先下手为强。 紫电毫无阻碍地一击命中,獬豸怒目圆睁,四爪用力,源源不断地持续输入灵力。 最外层的一朵莲花虚影应击而碎。与此同时,连缀成一个整体的花阵,由此前的极速转动,骤然停顿,就像有人拿铁杵插进了车轮中。 现下,这铁杵便是那道煌煌耀目,有如实质的紫电。 见獬豸发动,张尘心中一喜,最坏的场面总算没有发生。不过他也不敢怠慢,立刻全力以赴地应对。 元磁神兽也是如此,它也知当前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不用催,早已使出浑身解数。 那一朵莲花虚影崩碎的刹那间,紫电正要向其中深入,立刻又有一朵莲花从内里飞出,瞬间补上了缺口之位。 与此同时,花影转动的速度在短暂停顿之后,不过一息之后重新启动。 “呼呼呼……” 莲花虚影运转,将那紫电牵引着随之不停转动,而张尘身处阵内,竟丝毫未受影响。 听到越来越强劲的呼啸声在耳侧翻滚,伴随紫电那独有的嗡嗡声,张尘心中大喜,不禁咧嘴一笑。 在他对面,獬豸却是愣怔当场。满以为自己这紫电神通足以将此人轰得渣也不剩,哪曾想对方这花影阵竟如此诡异。 不仅将自己最强一击稳稳接下,更可怖的是,自己源源不断输入的灵力,竟有如石沉大海,翻不起几朵浪花,便告消失得无影无踪。 獬豸不服,一定是此人诡计多端,使了障眼法。自己只要继续施压,一定能够将他就地灭杀,如此才能消除自己的心头之恨。 它眼眸中充满狂热,再度将一颗兽首低沉下去,紫电攻速明显加快,泛出令人头晕目眩的深紫色。 花影阵内,张尘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与獬豸的拼死一搏恰成反照。 自从那紫电被花影阵俘获之后,无须张尘继续发力,便可自行运转。甚而,随着紫电不断被削弱,身周的花影灵光闪闪,好似活物一般。 “现下正是花影吸收对方灵能至充沛之时,此刻还不回击,更待何时?”元磁神兽见他一副松懈模样,不满地喝道。 张尘闻言,暗自腹诽,不过依然将袍袖一抖,跃出一剑。 素手拈花跃然浮现,前所未有地灵光湛然。 此前即使借助龙票,自己也不能将素手拈花激发得如此淋漓尽致。眼下这般,实是极致体验。 轻轻一挥,轻裁剪一式御出,这是张尘现下威力最强的攻击了。 灵剑一颤,已自花影阵中消失,流光再现时已经一头扎在了獬豸脖颈部位。 发觉剑势临身时,獬豸仍在全力攻击。只一眼,它便知道闪避已是不及,眼睁睁引颈就戮。 甚至念头都还没有转满,那剑光已经透过眼眸,深深扎进灵魂深处。 “……” 闭目待死,独角上紫电也随之熄灭。 然而,下一刻,剑光突地爆闪,从一束炸裂成千万道剑光,劈头盖脸地打在獬豸头上。 獬豸身形一僵,四爪不自觉地向后一退。护体紫光尽数被破,面上被剑锋撕扯出无数道血槽,鲜血淋漓,面目全非。 然而,它终究没有倒下。 过了数息,獬豸缓缓睁开双目,疑惑地左右看了看。 “蠢才,用你的剑中真意啊!”元磁神兽一见此状,立刻气急败坏地怒道。 张尘也是愕然,轻裁剪这一式自己并非第一次御使。先前每一次都是剑出功成,即使面对萧放鸣也是如此。 今日既然有神助种种,他满心以为,即使对面是真灵分身,也照样是一剑灭杀。 谁承想,灵剑竟然承受不住其中威能的巨大压迫,眼见建功之际,崩碎解体了! 张尘心中一苦,这还真是始料未及。 不过,听到元磁神兽如此暴躁反应,他也不客气,没好气地道,“若是我领悟了剑中真意,何须你来助我?” 元磁神兽一噎,这才想起张尘不过是一名中阶灵师。而领悟了剑中真意的修士,无一不借此踏入灵尊境,这小子现下还差得远呢! “你!……” 元磁神兽心头一窘,一时没了言语。 原以为可以借助牵机剑诀搏一搏,却没想到,这小子的灵剑根本耐受不住其中威能。 也难怪,自己以往对敌,向来是高来高去,哪里会在器物上较量? 现下却是傻眼了,自己能够在神魂之力上予此人以力助,却没办法为他提供一柄更合用的灵剑,更没有办法令他瞬间领悟剑中真意。 真真是浪费了大好机遇,气煞人也! “哈哈哈……” 獬豸亲见对方这一式虽然伤到了自己,但虎头蛇尾,根本不能形成真正威胁,不由发出人声大笑。 摇摇头,紫光重新浅浅地在周身流转。头脸上的伤口迅速恢复,很快便像是根本未曾遇袭一样。 “我道是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是个花架子!”獬豸长尾一甩,轻松踱步向前,出言讥讽道。 见张尘依然在维持着花影阵,獬豸懒散地趋近,向左右各踱出数步,目中讥嘲之意更加浓烈。 “故弄玄虚,不过,花架子就是花架子!” 抬眼看看越来越接近的苍龙紫刃,獬豸向后退开,重新摆开架势。 “任你此剑阵如何怪异,试看我等联手,几时便可拆了你这花架子!” 说着,獬豸再度蓄势待发。 第一道紫刃斩落,没有在花影阵中激起一点浪花。 但很快,紫刃潮水般涌来,在途中又陆续汇聚,形成一道道更为庞大的锋刃。 紫光闪闪,巨浪一样地砸下来。张尘身周,前一刻还只是噼里啪啦的声响,随之便骤然响起轰隆轰隆的雷击之声。 光看这声势,就好似有高人正在渡劫,证道灵尊。 张尘端坐在半空中,声色不动。莲花虚影现下仍然稳固,甚至还在不断增强。 但是,谁知道随着对方的攻击源源不断地堆积,倾泻,下一刻会不会就将崩溃呢? 毕竟自己现下只能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莲花虚影消化吸收对方威能越多,自己面临的处境越是如此尴尬。 数丈开外,獬豸甚至不再准备发射紫电,而是直接奋起四足,将头一低,再度恶狠狠地撞了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御力抵挡啊!”元磁神兽见张尘好似一筹莫展,干脆坐地等死的模样,不由急急催促道。 张尘闻言不动,继而微微摇头。照元磁神兽之法行事,终究是困兽之斗,垂死挣扎罢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一剑枭首 紫刃与獬豸分头攻击,莲花虚影转速立刻变慢。本来连缀成一体的花影,有些也开始松动起来。 若再拖延片刻,毫无疑问此阵将彻底崩解。 一时间,整座望姆群山地动山摇,无数山石从多处峰顶崩落,向四下里飞散出去。 “快些出手,有本灵助你,誓与他们拼到底!”元磁神兽大声催促,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张尘心神早已恢复清明,知道元磁神兽已无退路,拉着自己与对面拼个你死我活,虽然渺茫,终归还有一线希望。 只是照当前情势,自己就算竭尽心力,恐怕也只会被榨成人干,离身死道消不远。 “哼!到底是魔化之兽,没安好心!”张尘轻哼一声,不去管元磁神兽的一味催促,反而再次从袖中唤出一柄灵剑来。 此剑通体漆黑,但又不是星渊剑。星渊剑在输入灵力之后,尚有点点星光闪烁,此剑经张尘灵力一催,却依然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黑黝黝毫无灵性。 “没用的,你的那些灵剑通通承受不住这等灵能的冲击,不要做那无谓之举!”元磁神兽见张尘对自己不理不睬,气急败坏地大叫。 “闭嘴!做好你自己的事!”张尘见它聒噪,沉声喝道。 说话间,兀自一点指,黑剑一跃,升至他头顶,剑身瞬间变成如门板一样巨大。 元磁神兽被他这么一呵斥,只觉身上捆缚骤然一紧,不由心中一凛。 待想到自己一个神族护山神兽,竟然被一个低贱的人族小子呼来喝去,心头火起。 正要发作,黑剑剑锷上一物缓缓转动,令他悚然一惊。 “咦!”它不敢相信地脱口而出,“神器!” “你怎?……不对,只是有那么一丝神韵而已。吓我一跳,我就说,你怎能够御使我神族之器!”元磁神兽语气一缓,但也带着失望之情,复杂地道。 “神器么?”张尘默然不语,继续不断向头顶上御力。 此剑正是得自曲水连环秘境中的那柄铁剑。灵士阶段,他曾多次尝试御使此剑,但始终无法令它生出灵性,更别说御使了。 久而久之,此剑甚至被他忘在了袖中。 直至升阶灵师之后,张尘偶然再度试着御使此剑,竟然激发出了一丝灵性来。 看来,此剑厚重,必须有灵师境以上修为方可唤醒。不过,即便张尘御出全力,也只是稍稍御使,与其他灵剑相比,根本无法趁手使用。 回到虚灵门之后,他曾专门将此剑拿给白敬中精研,希望能够破解其中法门。 然而,以白敬中之能,精研月余也无法解开其中关窍,最后不得不原样奉还。 “若非张师弟激发出此剑一丝灵性,师兄我以为它不过就是一块凡铁而已!”白敬中临了一番话,言犹在耳。 当下如此情景,既然其他灵剑不敷使用,为何不用此剑来试一试呢? 从元磁神兽口中听到“神器”一词,张尘心中更加笃定,因而将灵力催送得愈加急切。 随着陀螺纹转动得迅速,阔剑转轮一般地凌空飞转。周围花影中无数灵能在张尘牵引下,源源不断地投向剑锷处,使得此剑越发飞转起来。 “呼呼呼……” 转眼间,张尘头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剑幕。 张尘留意了一下,与铁剑将军御使时相比,此刻声势更加浩大。 由此心中一宽,看来是成了。果然,随着张尘一记燕雏飞御出,剑幕陡地一顿,从中迸射出数十道黑色剑刃。 剑刃一眨眼便透阵而去,正正迎向横冲直撞过来的獬豸。 獬豸见状,索性止步,轻蔑地看着这一蓬剑刃。在它看来,这只不过是张尘最后的挣扎,自爆灵剑而已。 伸出一只前爪,想要像拍开一张蛛网一样将它驱散。但指爪还未与先头剑刃接触,獬豸心头猛然一惊。 再要撤爪已是不及,只听“嗤”的一声,獬豸一只前爪应声被斩断。 幸而它见机得快,身形疾退的同时,将周身紫光悉数调集到头脸处,这才稍稍抵挡一二。 尽管如此,剑刃源源不断地追身轰击,犹如黑雨劈头盖脸砸下,紫光很快便稀薄下去,最终无声破碎。 “啊……” 獬豸一声惨叫发出,一颗硕大的头颅“砰”一声落地。巨大身形随之从半空跌下,竟就此殒命。 张尘一愣,没料到自己一击得手。对面可是一具真灵的分身,一身修为已是灵师境巅峰,竟然被自己一剑枭首! 这就是神器的威力么? “不要让它跑了!”元磁神兽先从惊愕中醒来,大声提醒。 只见落地之后的獬豸身形一变,竟又幻化成了王叔衡的模样。不过,此刻的王叔衡已是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无头尸体。 一颗头颅早已被剑刃风暴斩碎,碎肉混合着红白之物,洒遍此间山坡之野。 然而就在这一颗头颅碎裂的当口,一道虚影从中腾空而起,却是一头微小獬豸的身形。 此刻,它惊慌失措地四下里张望一番,随即拼命地向广祀藏身的那座祭坛投去。 张尘待要再度催剑击杀,一道紫光突地从祭坛中射出,将那獬豸虚影一裹,飞快地拽了进去。 …… 张尘与元磁神兽尽皆无语,就连那紫刃攻击也稍稍停顿了下来。 张尘心中懊悔,还是对敌应变不足,否则方才便可趁胜灭杀了獬豸魂体。 不过,自己一剑将獬豸分身枭首,想来也足以震慑当场。一时间,有此一剑在手,张尘胆气顿生。 元磁神兽则心中震骇。那獬豸与它同为真灵,虽说一个仅以魂体存世,一个也只是分身前来,当此情势,委实难论高下。 但在元磁神兽看来,獬豸到底是能够与自己比肩的存在。没想到,竟然真的被这人族小辈一剑重创。 它再度将目光投向那柄兀自缓缓转动的铁剑,只见那陀螺符纹旋转间,一道落日幻影乍现又灭。 “落日神剑?” 元磁神兽猛地一声叫出,透着无比的惊讶,还有恍然大悟。 张尘心中一动,原来这便是此剑名称么? 落日之幻,倒是与剑刃风暴的幻化之像颇有关联。 他自嘲一笑,自己早先还特意将秋水灵剑赐予了尤婵儿,用意在于避免自己陷入对灵剑特质的依赖。 没想到,转头来还是要靠着特殊剑器才能救命。其中得失,还真是令人玩味。 “猖狂!” 张尘一直在静观其变,只听广祀一声怒喝。 然而,转下来,广祀的语调一变,再度传来,却是私下传音。 “张道友果然手段不凡,真是令小王既惊且佩!” “哪里,哪里,张某颈子有点硬,不喜被人摁住伏低做小而已。” 广祀沉默片刻,再度传音,“小王爱才,若张道友愿意归顺,青丰原从此便是你的。此外,小王还可保你从此修行顺遂,直至灵尊之位,如何?” 第三百六十七章 扭转乾坤 “就像他这样么?” 广祀说罢,张尘想也不想地对道。他说的,正是横尸在地的王叔衡。 广祀也知道他所说为何,满不在乎地道,“此人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卒子,况且说起来他还一直以张道友为仇呢!张道友便不同了,你看,青云道长等人皆是小王的座上宾!” 不待张尘回应,广祀急道,“他们都是从灵徒境起步,短短数十年就升阶至灵师境。当然了,若是张道友不喜神道,小王保证,为道友在此处创设灵脉提供一应支持!甚或可以直接提供一处上品高阶灵脉与道友修炼。” “代价是什么?”张尘不动声色地问道。 “谈不上代价,”广祀一喜,以为张尘心动,连忙开口道,“只需在青丰原继续施行紫极神道,毕竟此间修士大多服膺此道,毁之实属损人不利己嘛,还请张道友明辨!” “这么说,张某从此便成了龙廷和静王府豢养的一条狗喽?” “……” 广祀沉默片刻,缓缓道,“张道友这般说怕是有些自轻了。据小王所知,刑、影二王对张道友可是一直念兹在兹,以往你还只是一个无名小辈,他们自然不会过分注意。现下却是不同了,张道友如再不找一颗大树倚靠,恐怕危矣!” “哦?这便是静王府丢给张某的一根骨头了?果然比别人的要大一些呢!”张尘不假思索地回道。 广祀见他屡次针锋相对,终于失去了耐性,声调一冷,“张道友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想做狗,那便等着变成一条死狗吧!” “呼……” 回应广祀的,是骤然攒射的黑色剑刃。 张尘全力御使着落日剑,元磁神兽自然也是无需扬鞭自奋蹄,卖力地持续向张尘提供支应。 感受到神魂丰沛,灵力充盈,张尘干脆将燕雏飞剑式更换成轻裁剪。 落日剑一顿,随即更加迅疾地旋转起来,道道黑色剑刃激发。 它们当中每一道虽然没有张尘单独御使时那么霸道,但数十道一齐御出,威力却是要更强十倍不止。 相当于十记轻裁剪剑式一齐御出,此处山岭间几乎所有气息都被裹挟。静止了片刻之后,凭空一声炸雷般爆鸣,响彻数百里望姆山。 霎时间,罡风劲吹,彤云密布。 张尘自己都惊住了,嘴巴微张,呆呆地看着眼前情景。 黑刃奔袭,紫光锋刃也在广祀话音落定之后,向着张尘所在之处群起而攻之。 只不过,在黑刃强大威势的映衬下,原本来势汹汹的紫刃顿时显得小巫见大巫。 两相交战,紫刃节节败退,更有无数刃光当场崩解,消散于无形。 广祀身在祭坛中,此刻已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正在不断地冲击着苍龙七宿阵。 他心下大惊,自己等人七名灵师境修士,哪一个的修为都不比张尘低,而且有苍龙七宿阵加持,此刻竟然还落于下风! 更有甚者,广祀敏锐地觉察到,就连这苍龙七宿阵恐怕都要支撑不住而垮掉! 他狠狠地盯着张尘身周那花影阵,知道那便是张尘能够下得如此辣手的缘由。 这是何等样剑法,竟有如此大威力? 他哪里知道,耍花儿一式本来就有借力打力的功效。再加上张尘机缘巧合之下,练就了莲花成缀的异象,吸收转化并转嫁出去的攻击自然更加显着。 只见黑刃源源不断地密集涌出,很快便将紫刃群体削弱殆尽,所剩不多的也被逼到了一个狭窄的范围内,转眼间胜败就要立判。 广祀目色一变再变,由凶狠变得茫然,继而再度变得狠厉。 双手骈指,高举过头顶,同时仰头一声厉喝。 一道细细的深紫色光芒,从他额头冒出,在此间祭坛轻轻一转,迅疾地飞了出去,直扑另一座祭坛所在。 不过数息,就在紫刃最后一点光芒行将消失的当口,整个苍龙七宿阵陡地一振。 好像回光返照一般,紫芒原本微弱的表面也跟着爆闪了一下,又一下,接着猛地自爆开来。 原本占据了绝对优势的黑刃,被这一道紫芒迅速地抵消掉,好像被一股大力推开,一下子十去七八,所剩部分也极为微弱。 张尘一怔,正要加紧再攻,就听远远近近地传来数声凄厉的惨叫,却好似人之将死的情形。 这么一耽搁,前方山坡上,那祭坛中一道紫光直冲向上,飞遁而走。 张尘目光一凝,瞧清楚正是广祀弃战,当机立断地将花影一散,飞身紧追。 广祀遁速极快,张尘御剑也始终不能拉近距离。 一抬手,三道剑光齐出,其中一道一闪即逝,再无形影。照例是两记燕雏飞,一记暗颦眉。 剑光一掠,已然近了广祀身侧。他面色虽然难看,却也不慌不忙,抖手亮出紫极镜,将两道明晃晃的剑光挡下。 随之一个轻巧侧身,第三道恰好亮出行迹的剑光一下扑空。 三剑一出,张尘这才发觉,原来元磁神兽此刻已然停下了助力。 怪不得方才自己颇有些力不从心之感,好像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上。 虽是仓促出手,照此前合力情形,至少可以御出九剑。 “此人不除,你也休想安宁,我劝你莫要自误!”飞遁途中,张尘恶狠狠地对元磁神兽喝道。 随之,将那几道锁魂劲骤然一紧。元磁神兽顿觉身上传来切肤之痛,一声闷哼,二话不说,重操旧业。 无论灵力还是神魂,充盈的感觉又回来了。张尘满意地一点头,立刻遁速全开地赶上,与此同时,袖中一连十数剑御出。 剑光频闪,乱中有序,广祀手忙脚乱地左接右挡,但到底还是被其中一剑射中。 “啊……” 广祀惨呼一声,一条臂膀裹在袍袖当中,向下直坠。 他心胆俱颤,哪里曾有过这等狼狈时刻?单手从另一条袖中掏出一面玉符,“嗡”一声放出一道紫光,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 再有剑光及身时,竟然被这紫光悉数挡下。尽管随着剑光不断地攻击,紫光慢慢削弱,但总算令广祀有了喘息之机,没命地埋头奔逃。 一时间,他二人一个逃,一个追,很快便从此地失去了踪影。 王叔衡的尸体旁,一条断臂死蛇一样僵卧。 很快,浓雾再起,将此间一切遮盖。 望姆群山中,一条人影跌跌撞撞地从一处山峰奔出。只见他头发披散,形容枯槁,细看却正是曾与张尘有过一面之缘的老极。 双目惊疑地四下观望了一阵,老极朝着另一处山峰高处遁去。峰顶一处祭坛,是苍龙七宿阵的心部,本由青云道人镇守。 此刻,祭坛外一人仰面倒卧。凑近一看,此人眼窝深陷,两腮干瘪,早已没有了气息。一看那蓝底金线的道袍,除了青云道人还能是谁? 老极骇得一跃而起,哪里还有追讨酬金的心思,连滚带爬地飞奔下山。 第三百六十八章 剑动山河 以张尘现下实力,要追上广祀只是须臾之间。 然而,就在他发力之际,只见广祀摇身一变,顷刻间化成了一条紫色小龙。 看来这便是他的本命之灵,他的遁速本就不慢,现下更是稳稳地抢在张尘前头,甚至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张尘见状,不得不暂停攻击,剑光一裹,紧紧地缀在紫龙身后。 每至追近少许,张尘便御剑远远袭扰。反正有元磁神兽相助,他感觉体内灵力和魂力几乎取之不竭。 紫光飘渺间,缺了一只前爪的小龙略显慌张,却也还未到失措的地步。 眼见前方一处苍青色光幕覆盖山野,广祀一头扎了进去。 这是一处神道有成的家族或宗门所在,张尘也不去管他家到底是何来历,铁剑在手,御起便是一剑。 晴空一声霹雳,一道阔大的黑色剑刃卷起一股旋风,向此处苍青色光幕临空斩落。 连一丝抵抗都没有,光幕应声而碎,露出其下连片的山川沃野。其中,一条紫色小龙的身形频闪,泥鳅一样地疾速逃离。 光幕破碎的一刹那,百里范围内地动山摇,地面之上无数人口争相奔逃。即使是自恃修为高强的修士,此刻也被从天而降的巨大剑威所吓阻,哪里敢轻举妄动? 收剑一瞥,广祀已经趁机逃去山重水隔的远处。张尘冷哼一声,再次御剑向前。 广祀专挑有光幕遮掩的地方奔逃。所过之处,无论苍青色光幕,还是金黄色光幕,只要广祀逃到哪里,张尘的剑便劈到哪里。 剑出幕碎,所向披靡。 一时间,整个青丰原除了望姆山稍显平静之外,多处被搅得天翻地覆。 人们先是看到一条紫色小龙飞临本境,以为天生异象,紫极神君显灵,纷纷顶礼膜拜。 待看到其身后一人剑斩天穹,杀气腾腾地紧追不舍,有如杀神降临。 紫龙在前方拼命逃窜,口中急急令道,“狂徒冒犯紫极神道,人人得而诛之,还不速速将他拦下!” 然而,象征紫极神道尊严的光幕,无论苍青色还是金黄色,在此人剑下,一合便已告破。 此情此景,见者无不相视骇然,哪里还提得起半点反抗之心? 连过数地,广祀见张尘势不可挡,干脆掉头扶摇直上,向青丰山方向急急而去。 直到一头撞进紫色光幕中,紫龙才停下身形。一变而为人身,广祀不敢怠慢,在紫极观门前盘坐,单手一点指,在身前御起紫极镜。 一道紫光从大殿中紫极神君像的额头射出,经这紫极镜牵引,“嗡”一声投向包裹整座山巅的紫色光幕。 张尘已然停住身形,面前光幕一晃,紫光更加湛然。这里与他处截然不同,看来便是广祀的老巢了。 事不宜迟,一记燕雏飞御出,黑色剑光泼水一样地砸向光幕。 光幕剧烈摇晃,却并未破损。在广祀惊恐的眼神中,光幕晃晃悠悠地重新稳固下来,到底还是承受住了这一剑冲击。 广祀心中一喜,手中不停,将紫极神君像上射出的紫光源源不断地转移到光幕中。 他此刻才腾出手来,将那断臂伸出,从身上紫光中分出一缕,迅速地裹住伤口处。 随着紫光慢慢向前延伸,断臂不住地长出新肉来。很快,一条崭新的小胳膊现出形状,因为袍袖被毁,白生生地袒露在外。 广祀心中大定,面向张尘时重又恢复了些许神气。 “阁下,紫极神道在此地已经生根。你也看到了,断臂自可重生,只要我紫极观不倒,紫极神道便将永不沉沦,你也便永远翻不了天去!” 张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知他所说不差。面前这座道观,观中这尊神像,看似并不宏伟,但却是紫极神道在青丰原的核心所在。 若不将此处彻底击毁,自己此前种种所为都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广祀所倚仗的,无非就是眼前这一道屏障了。 “斩草自然要除根,除了根才不会令杂草复生。这个道理,张某自是懂得!”张尘并未因方才失手而沮丧。反而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道。 见张尘不怒反笑,广祀没来由地觉得心中一寒。他在此地坐镇多年,生杀予夺惯了,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 他眸中厉光一闪,恨恨地道,“我静王府在此经营数十年,你一个小小灵师竟敢口出如此狂言,真是自不量力!” 说着,兀自将紫极镜运转,紫光一道一道不停地投向面前光幕。 张尘静立半空,隔着紫光见广祀面容不自觉地肃然起来,额头甚至有微汗渗出而不自知。 他心中愈加笃定,也不多话,稍稍御力,一记轻裁剪最强剑式轰然出手。 门板样的阔剑临空扬起,缓缓放出一道巨大的黑色剑刃,轻飘飘地落向光幕。 与先前在望姆山情形相比,这一剑威力逊色许多,毕竟此刻没有莲花成缀的强大支持。 但方才在望姆山接连御使,张尘对此剑式的运用更加得心应手,加上有元磁神兽相助,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至少,比之前横扫其他光幕时要强上数倍。 转眼间,黑刃在紫色光幕上轻轻一压,光幕随即像是受了重压,一顿乱颤。 广祀面色骤变,不住手地向外牵引紫光,源源不断地投向光幕。随着他的一番动作,光幕很快便重新稳固下来。 “我劝你到此为止吧,莫要欺人太甚!”广祀恢复了冷冷的神情,貌似好整以暇地道。 “是吗?”一剑未能建功,张尘并不气馁,反而对广祀的威胁一笑置之,“便欺你又如何?” 广祀一愣,从来都是自己威胁别人,还从来未曾被这般对待过。转念一想,张尘现时此问,自己还真无言以对。 原本自己身边尽可调集青云道人等一众灵师充当打手,加之有獬豸从旁协助,在这青丰原岂有无往不胜之理? 这些年顺顺遂遂,倒是不知不觉中懈怠了下去。想自己紫龙本命,神魂向来出众,现下面对此人,不知为何竟前所未有地感到力不从心。 他怒目直视张尘,恨不得出去与他拼死一搏。然而,见他方才在望姆山大发神威,早就心底里露怯,胆气大丧。 广祀冷哼一声,生生咽下这口气,手势不停,不住地往光幕中牵引紫光。现下,也只有自己经营多年的紫极神光才是最大倚仗了。 张尘将落日剑一收,见广祀稳坐光幕之中,生生受了这一激,并无过分反应,心知此人到底沉得住气。 他与龙廷打交道已久,此次是自己第一次占据主动。不知不觉地,陈家峪血染长夜,九公山赤地千里,旧日场景一一再现眼前。 “一剑不成,便是十剑,十剑不成,便是百剑,今日张某倒要看看,是你这乌龟壳子硬,还是我的铁剑更为犀利!” 言罢,一催元磁神兽,奋剑再攻,又是一记轻裁剪。 第三百六十九章 扑朔迷离 落日剑凌空疾转,黑色剑刃一式接一式,不间断地往下砸去。 张尘面带从容,好像全不费力似的。广祀顿觉压力大增,尽管也加快了紫极神光的御使,却仍然看到光幕变得忽明忽暗,似乎就要不可遏止地衰弱下去。 即使这道紫极障乃静王亲自设置,且有紫极神君像中源源不断的灵能支撑,广祀心里依旧忐忑不安。 毕竟先前那苍龙七宿阵也绝非一个中阶灵师就能够攻破的。此人身上诸多不可思议之处,令他心中着实有点发慌。 张尘面无表情,仍在一剑快似一剑地御出轻裁剪。 本命空间中,元磁神兽却叫嚷开了,“荒谬,荒谬,神器在手,硬生生被你使成了个锤子!可笑本灵竟然也成了这场笑话的亲历者!” 习剑多年,张尘知道这柄落日剑既然是所谓神器,必定有了不得的地方,剑刃风暴肯定只是其一。 但现下不是探究其中奥妙的时候,今日局势不进则退,若不一鼓作气将广祀压垮,自己终将功亏一篑。 因此无论元磁神兽说什么,张尘此刻都只当作充耳不闻,一心御剑。 可是那紫色光幕却显得极为坚韧,任剑刃风暴如何肆虐,总在看似就要崩溃的当口缓缓又恢复了原状。 如是再三,广祀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牵引紫光的手势越发地从容。 “没用的,这紫极障乃灵尊布置而成,非是你一个小小灵师就能以蛮力可破。如果不能御出蕴含真意的神来一剑,根本就是白费力气,偏偏本灵对此无能为力!”元磁神兽一边支应着张尘的施法,一边不以为意地道。 这一番话说来,张尘虽然不爱听,但在几次三番尝试之后,终于也知道它所说不假。 手上不由得就缓了下来,连番斗法,他其实也并不比广祀好到哪里去,只不过一直凭着一股气支撑着。 “小王还以为你有何手段,怎么,原来就是这般了么?”广祀见张尘势弱,不失时机地出言讥刺,总算出了胸中一口闷气。 张尘虚立半空,默默不语,跟着便心中一动,喃喃道,“紫极障么?……” 元磁神兽所说的剑中真意,自己仅仅触摸到一些皮毛,常常感到虚无缥缈,无从捉摸,现下根本毫无头绪。 他知道,灵师境修士只有真正领悟道意方能证道灵尊。而剑修证道,更须领悟剑中真意,舍此别无他途。 然而自己现下只是一名中阶灵师,距离证道灵尊还远。即使有元磁神兽相助,也不可能跨越如此大的境界,真正御出一记蕴含大道真意的剑式来。 但既然面前是一道障,他倒是跃跃欲试地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思忖间,张尘已停止御剑,略略喘一口气,凝视着面前这一道光幕。 广祀见他已将那阔剑卸下,收进了袖中,心中大定,不由眉开眼笑。一时间,虽不着一言,得意尽显。 “阁下总算还有自知之明,想要与我龙廷作对,哪怕只是在这小小的青丰原,你还嫩了点!”广祀蓄势暂停,眼珠一转,终于发觉该到自己反攻的时候了。 小手轻轻一抬,紫极镜中一缕紫光被掬起。随手向山下一弹指,紫光飘然而去,很快便落向此前被张尘一剑毁去的某个神道宗门方向。 只见紫光一变,落脚处金光大放,转眼间便现出又一个庞大的金黄色光幕来。 广祀含笑看向张尘,好似表演似地不停将紫光从镜中掬起,撒豆成兵地挥下山去。 从青丰山巅往下望,一道道金光或苍青光芒随处亮起。每至一处,便是又一家神道宗门恢复原状。 “阁下倾力而为之事,在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知是你的剑快,还是我这一弹指更快?”重新占据主动的广祀,心中大为欢愉。 将手上最后一道紫光弹出之后,广祀冷目挑衅道,“只要我紫极观一日不倒,紫极神道便在这青丰原永世长存,你又如之奈何?” 见他这般施为,张尘初时还略略动容,但随后就像是入定一般,双目蕴光,静静地盯着面前这一道光幕观瞧。 本命虚空中,一片灵叶轻轻颤动,一个黑色眼眸的影子陡地浮现。 凌空飘拂几转,至一定高处,眼眸中灵光一放,立刻显得清亮无比。 张尘只觉眼前天地一宽,好似自己突然置身于一个难以言说的时空,而眼前那一道光怪陆离的光影瞬间变得透明清晰起来。 嘴角一挑,张尘身形一晃,便从光幕之前失去了踪影。 广祀正洋洋得意,一见此状,惊愕得下巴好似脱了臼,好一会儿都不曾合上。 光幕中,张尘立在一处虚空,周围是一个光影疾速流转的陌生时空。 与曲水秘境中广祯引发的空间乱流相比,这一道时空更加地雄浑宽广,也更加扑朔迷离,看去不着边际。 骤然置身其中的那一刻,张尘只觉一阵轻微的头晕眼花。好在自从升阶为灵师之后,自家灵力和魂力大增,迷离之眼的功法效果也得以大幅提升。 灵叶上的徽记从一条黑线直接变化成了一只灵动的眼眸,无论施法速度还是破障功力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只是他成为灵师之后,每每以剑法对敌,倒是将这一套本事忘在了脑后。 现下对付这劳什子紫极障,岂非正好对症下药? 更何况,有元磁神兽相助,原本极耗心神的迷离之眼,当下御使出来前所未有地得心应手。 他这里信步闲庭,元磁神兽心中却是惊愕不已。它哪里料到,张尘竟然还有这一手。 说起来,自己不能帮他跨越一个大境界去掌握剑中真意,但对此极耗心神之事却是手拿把掐。 身为上古神兽,自己的价值竟然被这小子榨取得可谓是涓滴不剩! 这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元磁神兽登时心生郁闷。待要懈怠应付一二,便觉身上那金线一紧,立刻心悸如鼓,老实本分起来。 哼,紫极障没这么简单,这小子竟敢一步跨进来,倒要看他如何进退,元磁神兽愤愤地想。 广祀眨了眨眼睛,伸长脖子向四下里看了看,确定张尘并未远遁,这才醒悟过来,此人竟真的跨进了紫极障中。 他好像受了极大侮辱似的,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便叫你尝尝紫极神光的厉害!” 紫极镜一闪,镜面上现出一个浩瀚无穷的空间。其中光影流逝,万千变化,犹如瞬间万年,又如刹那永恒,说不出地诡异莫测。 下一刻,镜面光影一顿,从中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不用细究,正是张尘。 广祀睁眼近瞧,目中厉光一闪,御指狠狠地一点。 顿时,那处光影极速扭曲,数道紫光更像是龙蛇狂舞一般,一阵爆闪。 第三百七十章 杀机一线 张尘目光一凝,身周虚无缥缈的空间中,十数道紫光齐齐像闪电一样射来。 这每一道紫光都有不亚于高阶灵师的一击。仓促之间,想要躲开这么多道攻击,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尤其是这些紫光分别从不同空间袭来,张尘即使有元磁神兽相助,也只能一一拦截,左支右绌已是不及。 不过,张尘踏入这紫极障之前,心中还相当忐忑。踏入之后,迷离之眼持续运转,很快便定下神。 眼见紫光形成必杀局面,他迅速将扑朔诀运起,袖中一剑早已向瞅准的方位猛刺。 “嗖”地一声,好像一招击中命门,那处虚空一阵扭曲,眼看就要扑杀到张尘额前的紫光猛地刹住。 空间扭曲的区域越来越大,十数道紫光方向一变,竟相互攻击起来。很快,紫光与紫光抵消,整个空间再次风平浪静。 广祀目不转睛地盯着紫极镜,眼看紫光就要将那身形吞噬,也不知怎地,忽然间光芒一闪,尽皆消弭。 “绝无可能!”广祀脱口而出,继而接连点指,紫光频闪,声势更大。 张尘却早已掌握了此间蹊跷,随手又是一剑,击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相似一幕再次上演,任紫光如何来势汹汹,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张尘一剑破掉紫光围杀,也不罢手,继续不停地御起扑朔剑,打通周围一个又一个节点。 广祀盯着紫极镜,目瞪口呆,眼看着张尘的身形越来越清晰,自己竟忘了继续追杀。 就连父王设在紫极障中的紫极神光都不能奈何此人? 随着张尘接连出手,广祀心中焦急不安,知道这紫极障恐怕也不能困住对方了! 怎么办? 广祀心念电转,很快便拿定主意,看来只得使出最后一招了。 他干脆停止御使障中的紫光,双手骈指,在胸前掐一个古怪的诀。 很快,身后那紫极神君像面色一动,额头处氤氲起一道淡淡的紫色灵光。 灵光一闪,形成一道紫线,定定地投射在殿外光幕上的一点。 “出来吧,出来吧……这里是紫极障的唯一生门,出来乖乖受死吧!” 广祀口中念念有词,双目凶光毕露。 张尘对此毫不知情,仍在一剑又一剑拆解当前迷障。 广祀并未第三次用紫光攻击自己,张尘虽觉奇怪,却也并未放在心上,终归自己是要破除此障的。 紫极镜中,张尘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这也表明他已经越来越靠近紫极障的生门出口。 紫线继续若有若无地定在那一处,广祀全神贯注,只待张尘现身,立刻将神像空间中的生祀进行献祭。 幸好紫极神君像中囚禁了数十名灵士境修士,以他们的生机为献,激发出紫极一线,已经锁定了张尘的气机。 只待他一露头,即刻发动,绝无可以闪避的机会。 “可惜跑了那个灵师剑修,不然这紫极一线本可透入障中,直接将你灭杀!”广祀心有不甘地想着,随即呵呵一笑,“这样也好,让你出来看一眼,也叫你知道,小王我可不是好惹的!” 又是数剑下去,张尘眼眸一黑,持续盯视着眼前光影。 再有一剑就能破障而出,张尘习惯性地收剑,感应周围,倒是没有探查到危险气息。 广祀定然不会束手就擒,难道是又一次逃走了? 神识外放,细细感应下来,似乎障外确实没有了他的气息。 不管如何,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退却的道理。张尘将神识一收,就要御剑前行。 就在这一转念的当口,张尘忽然感应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他随即停下动作,再次将强大神识放出。 袖中惊鸿剑自行跃动。自己御使此剑时日最长,与自家剑气感应也最为敏锐。 通过惊鸿剑的反应,张尘越发地感应清晰,障外某处竟然有自己的一道剑气存留。 那里气息驳杂,被那道自己极为熟悉的紫极神道气息笼罩着。若不是有元磁神兽加持,自己不可能体察到如此细微的气息。 张尘驻足沉思。 这一道剑气看来是自己曾经制在符中的,难道是他身陷此处? 紫极神道气息极为浓重,看来广祀并未远遁,一定正埋伏在此处,准备以阴险手段伏击自己。 张尘心中一惊,越发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当即心中便有了定计。 一点指,最后一记扑朔剑御出。 无论如何,只有破除眼前这一道屏障,自己才能够御使那一道剑气。 不过,本命空间中那白云印记闪耀的同时,素手拈花也已飘然拂动。 紫极观中,风云突变。 光幕轻微一颤,某处光晕骤然变淡,融出一个细小的孔洞。 广祀一喜,早在那处光晕变淡时,已然准备御力发作,就要引动神像中阵法,轰出必杀紫线。 然而就在他等待那孔洞继续扩大时,突见那孔洞重又缩小,很快便复原如旧。 广祀一愣。这倒是他未曾预料的,此人又有何阴谋诡计不成? 突地心头一跳,只觉身后一道凌厉的剑气乍然而起。 “轰……” 广祀身形疾闪,飞出去老高,扭头一看,那高达数丈的紫极神君像已经应声解体。 一时间尘土飞扬,数十个人影从中飞出,或远或近地跌落在地。 广祀神念中,与神像阵法的联系早已断却,吃惊之余,不忘第一时间向上飞遁。 “现在才走,来不及了吧?” 不知何时,张尘已经现身,身后一个圆形孔洞还在光幕上浮泛。 剑光一闪,一记燕雏飞迫近广祀。 广祀大喊一声,半是惊恐半是壮胆,随之一道虚影被他从袖中向后一抛。 剑光与那虚影一触,光芒一黯,已然势头将尽。 那虚影定在半空,作张牙舞爪状,却是曾经逃走的獬豸神魂分身。 一剑命中,獬豸发出一声狂野的吼叫,却再无下文。非但如此,魂体一颤,就要片片分解。 “哼!……”张尘心念一动,剑光将萎靡不振的獬豸虚影一带。灵剑入袖,獬豸虚影则悉数投进自家头顶百会穴。 不待细究,张尘面色一沉,早有两道剑光追近广祀。 广祀拼命飞遁,要看就要穿透紫极观大殿上方一处紫光漩涡。 护体紫光同时生出,张尘剑光一掠,先一步击中了广祀手中玉符。 为了防备广祀再度逃脱,张尘早就摸清了他的套路。 紫光一闪而灭,紧跟着下一道剑光也到了,一剑斩中广祀后颈。 “啊……” 惨呼只发出半声,一颗童子头颅被剑光一带而回。 一条小巧的紫龙虚影从头颅顶部急急跃出,待要飞遁,却发现已被剑光禁锢。 张尘心中一喜,总算抓住这条小泥鳅了! 还没等狂喜落地,就听紫极殿顶那紫光漩涡中传来一声冷哼。张尘心神一震,一个把持不住,差点就令正在遁回的灵剑失去控制。 第三百七十一章 未雨绸缪 一股庞大的威压陡然压下,自漩涡中缓慢而有力地渗透过来,一把攫住了广祀的头颅。 张尘紧催元磁神兽,然而还是无可奈何地看到,那一颗头颅缓缓往那漩涡中飞去。 他面色一变,只这一次交手,那冷哼之人的神魂比自己与元磁神兽合力还要强上几分。 灵尊境修士,而且一定是神魂禀赋极高的灵尊境修士! 眼看着广祀的头颅即将没入漩涡之中,张尘只得撤力,缓缓后退。 头顶上,即使已被枭首,童子的目光仍然狠狠地盯在张尘面上,一副怨毒狠厉之色。 这也难怪,广祀在此经营数十年,一朝毁于张尘之手。无论是静王府还是龙廷,这次都是大败亏输。 “父王,此人留给孩儿,孩儿誓报此仇!”广祀一字一吐地道。 “善!” 这一声过后,广祀头颅自漩涡中消失,那一股威压竟也随之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张尘原本还凝神戒备,以防对方突施辣手。 十数息过后,头顶漩涡也像风吹残云一样渐渐流散。 “已经走了!”元磁神兽闷声提醒,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语气。 张尘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连番恶斗,突然松懈下来,顿觉头晕目眩。 好一阵调息之后,身旁有人在慢慢走近,只听到一声哽咽地轻唤,“尘叔……” 张尘睁开双目,对面前之人微微一笑,果然是陈小牛。 “尘叔,幸亏你及时赶到,不然我等就要被生生献祭了!” 虽然神色萎靡,陈小牛仍激动地咬牙道,“这紫极神道太歹毒了,凡是不愿意归顺的修士,修为稍高一点的,通通被他们囚禁在了此处。” 张尘看看不远处或站或坐的二十多人,都是与陈小牛一样的灵士境修士。其中男女老少都有,修为最高的,已经是灵士境巅峰。 他们虽然多少都神魂受损,但好歹都无性命之忧,只需静养便可复原。 见张尘这位灵师境高人看过来,而那小道童横尸在侧,这些人中机灵点的早已跪倒在地,叩头拜谢,七嘴八舌地道,“前辈搭救之恩,吾等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张尘点点头,随后伸手虚抬,将跪倒之人全数扶起。 “你等不愿跪那邪魔外道,俱是铮铮铁骨之人,都起来吧!” 又一回头,对陈小牛道,“小牛,现下正有一众门人在三家河驻扎,你且带着这些道友前去那里落脚。” 陈小牛闻言一喜,宗门终于正式开始反攻了,而且是在自己一向敬重的“尘叔”带领之下。 在见到张尘之时,他心中一块大石早已落地,此刻更是喜出望外。但转念一想,面有难色,“这一路上,多有紫极神道宗门阻路,我等无灵引符……” “不妨,你且向下看……” 张尘伸手一指,青丰山方圆数百里内尽收眼底,原本坐落各处的神道宗门,此刻那或苍或黄的光幕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 “此处神像已毁,紫极神道从此在青丰原被彻底荡清,你等大可放心前去!” 陈小牛向山下凝望,虽然看得不甚分明,似乎确实如张尘所说。 他身后的众人一阵骚动,纷纷向山下看去。有眼力好的,已然惊喜地叫出声来,引得群情欢悦。 陈小牛当即欣然领命,带着这一群患难道友结队而去。 见众人离得远了,张尘这才施施然御出一剑,去广祀袖中轻轻一划,勾起一片袍袖而回。 青丰原正是百废待兴之际,既然有浮财,断然是不能走空的。 就是望姥山那边,自己也还要亲自跑一趟。方才走得匆忙,虽然感应到当时有多名修士殒命,却还没来得及打扫战场。 “此间事了,本灵也回山去了,快快解开那金丝缠绕!”元磁神兽见尘埃落定,迫不及待地嚷道。 “……” 张尘默然不应。 “你小子休要打本灵的主意!妄想禁锢本灵么?哼,若是如此,本灵情愿与你拼个你死我活!”元磁神兽大义凛然地警告,语气中却透着一股紧张。 “哈哈……” 张尘念头一松,哈哈一笑,“您老说笑了,张某岂是如此小人?” “哦?不是么?那獬豸的残魂好像你也未曾放过……” “那是它咎由自取,张某从来善恶分明,岂能轻饶了它!”张尘义正辞严地回道,“至于您老,那是有功之臣,又怎能……” “慢着,什么臣不臣的?”元磁神兽断然打断了他,傲气地道,“想当年本灵与我族家主、圣女等大能之士平起平坐,谈笑风生,那时你等人族还只是蝼蚁一般……” 张尘嘿嘿一笑,将那锁魂劲重重一扯,元磁神兽顿时一个激灵,失声痛呼。 “哎哟,正要给您老松绑来着,一时忘了轻重,对不住,对不住!” “哼……” 元磁神兽住口不语,知道这人族小子也不是个善茬,只求尽快脱身,从此藏身元磁大阵,再也不露头了。 张尘心中暗笑,不给这阵灵一点颜色瞧瞧,它还始终认不清自己现下到底是什么处境呢! 经过一番斟酌,张尘明白,这元磁神兽自己带不出青丰原,不如就让它在元磁大阵里待着。以后设立种灵试炼场,倒也可以用来作为镇山神兽之用。 万一有强敌入侵,自己再去寻它也不迟。想必经此一役,元磁神兽也已明白,只有跟他张尘站在一起,元磁大阵才能存留。 况且,退一万步讲,自己能禁锢它一次,便不担心今后拿不住它。 “您老莫急,张某正好还要往望姥山一行,稍待片刻,你我同去。” 见元磁神兽闷声不响,张尘也不去管它,凝神片刻,从袖中拈出一枚玉符。 此地是青丰原第一要地,而且龙廷竟然可以通过此处侵入进来,正该防范一二才是。 但这却不是自己能够所为了,只能报知闻人红缨,让门中设法解决。 正想着如何措辞,就见玉符上一阵红芒闪烁,一道语音传入自家耳中。 “你要的人到了,快滚过来领走!顺便把玉符还给我,以后有何事亲自过来跟我说!”闻人红缨熟悉的语调传来,却是颇为不善的一阵抢白,张尘不禁愕然。 这是……?什么地方又得罪这位闻人师叔了?前次见面不还好好的么? 难道是责怪自己将她当成了传话筒来使唤?还是……? 唉,夫子讲得没错,唯女子与……! 张尘低声一叹,将玉符攥了攥,重新塞入了袖中。 神念在袖中某一物上扫过,他缓缓起身,环视一遍山巅。 那紫极神君像垮了,此地渐渐地有灵气聚集,原来也是一处上好灵眼。只是其品阶还有待提升,这些事便留给黄元甲去操心吧。 总算大事抵定,自己将诸事安排下去,也该好好休整一二了。 弟三百七十二章 罗天大乱 黄元甲到后,自去青丰原各处勘探。 数月之后,张尘终于迎来白敬中推荐的金主,没想到竟是一位他久闻大名的前辈修士。 当这位高阶灵师自报姓名时,张尘目露惊奇,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此人。 只见他一副中年道人装扮,面目清瞿,神态中自带一股矜持之意。 “张长老识得陈某?请恕陈某眼拙!”见张尘目现好奇之色,中年道人一怔,忍不住出口问道。 “哦,张某唐突了,陈前辈乃我界大名鼎鼎的前辈修士,张某久仰已久!”张尘很快恢复落落举止,大方地道。 心里嘀咕,“原来他就是陈有庆!” 此人年少觉醒,现下却是中年形象,看来是随心意改换了容貌。 “张长老说笑了,倒是陈某没料到,虚灵门积弱已久,竟然出了张长老这样的后起之秀,一举抵定青丰原!” 陈有庆看一眼旁边的黄元甲,“丹盟应白长老相请,派老夫来青丰原协助张长老行事。黄师兄对张长老可是赞誉有加,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张尘微微一笑,心道,在你看来,虚灵门这座小池塘怕是也出不了什么人物,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脱离虚灵门,转投丹盟了。 对他这样的行径,张尘内心里并不认同,但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是黄师兄谬赞了!陈前辈一心追求丹道,不知为何会领了这个差使?” “哈哈,”提起丹道,陈有庆颇为自得地一笑,毫不掩饰地道,“是老夫主动请缨前来的。一则盟中资材日益丰厚,正合用于协助青丰原壮大,利于双方。据我所知,器符盟已在罗天境大张旗鼓地推进此事,我丹盟也不能落于人后!” “二则嘛,青丰原乃上古旧地,亦有许多他处不曾见的灵材。老夫近年开始准备冲击灵尊境,须祭炼一味高阶灵丹,因而怀着一二私心来此寻找机缘。” 张尘对他一番来意并不在意,只是听到罗天境时心中一动。 好不容易听他说完,这才特意问道,“张某当年也曾在罗天境蹉跎过数年,不知现下情形如何?” “哦?张长老也曾去过罗天境?那里的蛮荒出产亦多有异种,老夫前些时日一直在那里寻几味灵药。只不过近来罗天全境大乱,这才不得已离开……” 张尘闻言心中一震,曲水秘境事变,他就预感沣水城怕是处境不妙。 “哦?因何大乱?”张尘打断他的话头,着紧地问道。 “起因嘛,最先是雷云山上那金鹏妖尊的雏鸟遭人族修士抓捕,后来在星垣城坊市现身,惹得金鹏大怒,发动兽潮攻击星垣城。” 听闻不是沣水城有变,张尘心中一松。那金鹏妖尊他是见过的,那是不亚于灵尊的存在,不知现下变成人身没有? 若是它领衔发动兽潮,只怕星垣城要大吃苦头了。 “按说,星垣城一向守卫牢固,又有中行城主在,应该不致有何闪失。不过,巨岩城乌城主趁机偷袭星垣城,双方交战激烈。黑水营中,原沣水城余党趁机反扑,想要复兴沣水城。那可不就是全境大乱了么!” 张尘闻言陷入深思,当年从星垣城他也打听过,据闻沣水城城主率众退守黑水营,看来棠敏等人也在那里暂时落脚。 现下他们要夺回沣水城,定然多有凶险。 送走陈、黄二人,张尘独坐许久。自从驱逐了紫极神道,现下青丰原已一切尽在他掌握中。 黄元甲对勘脉拓灵自有一手,又有陈有庆从旁提供一应资材协助,只要假以时日,青丰原就将走上正轨。 那些神道宗门,其首领大多在望姥山一战中身死。观察他们的死状,俱是被人以阴狠手法突然抽取了全部生机。 张尘命陈小牛带人将尸身一一送还,并借此大肆宣扬紫极神道的歹毒之处。 更重要的是,紫极山巅一战,张尘大发神威,大小宗门多有耳闻,甚或远远亲见。有他这位强人在背后主持,陈小牛等人行事便异常顺遂。 一时间,青丰原掀起了毁神灭像的自发运动。 张尘深知,紫极神道能够掌控青丰原,靠的是从上到下的系统控制。自己虽然摧毁了它的根基,自己却也须将这一套统制体系重新建立起来。 若非如此,青丰原将始终是一盘散沙。况且,他从虚灵门出来时,就已与掌门有过密谈,海无极允许他在此设立虚灵门分支。 不过可以另立名称,也好为日后行事提供方便。 张尘快刀斩乱麻,便在青丰原设立青丰营,自己出任营主。 从紫极观生还的一众人等成立青丰卫,陈小牛出任指挥。 本来张尘属意简子清出任此职,简子清却以自己专精于情报一途为由拒绝。 张尘也只好由他,命他从陈小牛带出的众人中挑选出几人,成立了青丰营的暗影组织。 尤婵儿倒是专门来找过他,前所未有地软语相求,想要跟陈小牛争一争那青丰卫指挥一职。 早前与曾玉奴联手肃清了三家河上的排盗,一柄秋水剑将玄庚剑诀使得神出鬼没。 她本就躁进,如此一来,更是忘乎所以,每日里上窜下跳,誓要扫清青丰原流寇。 幸得简子清口头紧,相关情报除了张尘,向来不与他人透漏,尤婵儿这才不得已消停下来。 张尘对这大弟子的脾性心知肚明,不惹出祸端来都算好的,哪里还能让她去拜将领兵? 拗不过,只得让她去协助覃云芝筹建望姥山试炼场。并许下承诺,待她修炼有成,一定放她出去闯荡一番。 青丰山巅,紫极观那里,门中重新设了一套大阵。漏洞补就,再无心腹大患。 张尘如今是稳坐中军帐,运筹帷幄。外有闻人红缨护持,内有简子清、陈小牛等分头行事,正是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心绪回到罗天境,张尘思虑一沉。 一幕幕往事重现心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断变幻,那里有自己回避不了的一份牵挂。 看来,是要亲自跑一趟的了。灵尊之间的争锋自己无法过分参与,但他自认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 历次死里逃生,尤其是与龙廷屡次交手之后,他无比迫切地渴望变得更强。想要在此界求得一席之地,非此别无他途。 因而,在青丰山捕获的那獬豸残魂,被他毫不犹豫地吸纳进了灵树之中。此物大补,胜过他苦修数年。自己的修为因此也凭空增长了一截,如今已是接近突破为高阶灵师。 “早该如此!”蜃祖当即评价道,“你一个草根修士,放着老人家我为你提供的便利不用,真是何苦来哉!” 张尘一笑,点点头,又去袖中寻到一物。 “嗡……” 一道幽光自袖中飞出,无比灵动地在他眼前游走。 第三百七十三章 阴阳离合 随着张尘心意变化,幽光一转,骤然消失。 这静室中原本有数盏火烛照明,相当亮堂。然而幽光一失,顷刻间整座静室陷入黑暗之中,好像有一头怪兽将此间光亮尽数吞没。 漆黑维持了数息,陡然从一个角落里划开一道光芒,好似从深渊里跳出来的初日,将这浓重的黑暗一把撕扯开。 一瞬间,光芒万道,充塞整座斗室。白光灼灼,就连那几点烛火也丝毫不亮眼,被完全遮盖住了。 随着幽光又一闪,室中再度由明转暗。黑暗与光明如此交替,完全在于张尘的心念转变。 如是再三,幽光再现之后,未再变化,现出一物身形,却是一柄灵剑。 此剑形制颇似此前那落日剑,只是不再如门板大小,与惊鸿剑相仿。而且,剑身一面漆黑暗沉,另一面则是白芒吞吐,判若阴阳。 想来,此前那黑暗光明交替的变化便是由此而来。 此外,剑锷处那陀螺图案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落日神殿前那座石碑上的图形。 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一道粗砺不堪的横线,线下又有一道道更短的线条辐辏排列。 无升无落,无始无终,如轮之转,如空之幻? 张尘心里嘀咕了一阵。 “没想到,将落日剑与羽墨石一同放入祭坛,此剑会有如此变化!”将这柄灵剑在眼前来回反转地观瞧,张尘悠悠地道。 “现下却不能再叫作落日剑了,或许该叫它阴阳离合剑才是。”蜃祖接话道。 “哦?这么说,随这柄剑生出的那一篇文字,你已译出了?听你说,还是什么上古吉文?” “没错!你且将它激发出来。”蜃祖笃定地道。 张尘心念一动,自剑锷原本那陀螺处凭空浮现数十个光影斑驳的文字。 随着文字一一浮现,蜃祖跟着念诵道,“阴阳者,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推之可万;万之大,不可胜数,然其要一也……” 听蜃祖娓娓道来,张尘一一体会御使此剑的种种,不由陷入定中。 半晌之后,室中一片寂静,张尘缓缓睁开双目,面上满是疑惑,“奇怪!好像懂了,又好像完全不懂!” “老夫只是直译,勿要去字面上寻求玄机,得鱼而忘荃哟!”蜃祖一副为人师表地提醒道。 张尘略一琢磨,便点点头。 “您老的意思是,它只是我领悟剑中真意的工具?此剑,此文,尽皆如此?” “正是!其中真意只能你自己体会,老夫是帮不上忙的喽!” 张尘默然不语。 在放走元磁神兽之前,他从对方口中套出许多关于牵机剑诀的秘闻。元磁神兽恨不得早点摆脱张尘的牵制,看起来倒是知无不言。 原来,在牵机圣女手上,牵机剑诀的大道真意是一股婉转凄凉的意境。一旦施展开来,中之者周身经脉逆转,神魂颠倒,直至于主动引颈待戮。 听起来,此剑诀修炼到这一地步,极为犀利!但张尘却犯了难,这剑中真意明显是女子由爱生恨所致,自己一个大男人又怎会有这般感受? 难道还要学人忸怩,作一番小儿女态?说出去,不是丢尽颜面了吗? 越想越是别扭,但他到底不甘心。自己习练牵机剑诀这般久,不可能现在改弦易辙,况且这已经是自己的最大倚仗。 若是舍弃不用,自己至少损失一半道行。 元磁神兽和蜃祖都分别表示,这柄灵剑经过祭炼之后,进一步觉醒了神器底蕴。 御使得多了,领悟更深,或许某一刻就能顿悟。 然而,张尘一次又一次地用此剑御出牵机剑诀。从试春衣到轻裁剪,一式一式演练下来,始终难以领会那一种凄凉委婉之意。 也许,这便是自己对此心境根本排斥的缘故吧。 想到这儿,张尘苦笑一声,患得患失地将此剑收入袖中。 见他失落,蜃祖安慰道,“此剑在你手上,翻手为阳,覆手为阴,离合自如,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所得匪浅了。” 张尘暗自点头,虽然摸不着剑中真意的实质,但此剑与自己心意确实大大相通,竟比惊鸿剑等还要胜出一筹。 他知道此事心急不得,毕竟这与证道灵尊息息相关。 方才陈有庆与他交流修炼心得时的一番言语,倒是令他心思略松。 陈有庆为人虽然略显骄矜,却也并不藏着掖着。 尤其是谈到以丹药证道,他的一番话在张尘现下心境中,又品味出了不同的含义。 “丹道一途,在证道之前,大道还算顺遂。毕竟古方流传至今,日积月累,后人只需沿袭下来,便可获益良多。无非就是君臣佐使的取舍罢了,变化不大。” 但若要证道灵尊,则必须推陈出新,创立一味全新的丹方才行!而这新丹的功用如何,直接决定灵尊自身的道行深浅。” 譬如,大回春丹的炼制乃老夫升阶灵师的关键一步,但此丹到此便近乎走到了尽头。老夫本可将这丹方修修补补,勉强证道,亦未尝不可。 但老夫年齿尚轻,还想更进一大步,在生死之道上另辟蹊径,创立新的丹方。因此才不惜劳苦,频频到罗天境和青丰原寻找机缘了……” 张尘原本只读过一本《丹道初解》,对此根本就是懵懵懂懂。听课陈有庆这一席话,这才明白,原来丹道一途还有这般多讲究。 这陈有庆对虚灵门是否有亏暂且不论,他一心追求丹道的心志倒是相当坚定。 想起自己在剑修一途的历练,张尘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惺惺相惜的意味。 既然丹道忌讳墨守成规,那么在剑中真意的领悟上,是不是也必须有自己的主张呢? 一番借鉴下来,张尘对此愈加肯定。 心中一宽,看来这罗天境的浑水,自己还必须要趟一趟了。这就跟陈有庆遍寻灵药,精研古方,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自己走后,这青丰原就属陈有庆修为最高。尽管他修炼的是丹道,功法威力有限,但毕竟是高阶灵师。 黄元甲是个胆小怕事的,余下众人修为境界过低,看来该从宗门再请一位灵师同门过来主事才好。 青丰原可是自己一手一脚打下来的一亩三分地,日后还指着它在此界立足。可不能让人过来随随便便摘了桃子,譬如海明珠这样的同门,自己是万万不敢引狼入室的。 请谁来呢? 黄元甲此次前来,张尘曾特意单独向他详细地询问了一番门中情形。 原来,金素儿与何长青前些日子已经先后升阶为灵师。倒是沈约功亏一篑,升阶失败。 这令他不胜唏嘘。 想起自己四人当年一同入山种灵,如今已有三人升阶灵师。按说,沈约与金素儿本命俱是灿银,没想到成败却各异,端的是造化弄人。 难道要请何长青与金素儿前来助阵? 他心中隐隐地又觉不妥。说起来,二人都是他的旧识,还曾在陈家峪救过自己,但多年不见,根底如何,多有不明。 第三百七十四章 偷梁换柱 “依老夫看,谁也不要请!人心善变,你等虽然少时交好,却也多年未曾共事,如何能够将自己地盘轻易交于他人之手?” 正当张尘沉吟不决时,蜃祖出声道。 张尘点点头,心中认同蜃祖所说。在重回虚灵门之前,也许他不会这么想,毕竟放出离开虚灵门时,自己还少不更事。 数十年后回归,却发现门中亦是派系林立,而各派系后面或多或少又有许多门外各大势力的影子。 尽管他确认掌门海无极与首座高真亭等人仍是心怀赤诚,但就连他们也被掣肘,无法将门中各方压服,可见这背后定然是一个各方势力僵持不下的局面。 他内心是希望虚灵门重振雄风的,毕竟自己一介寒门出身,别无依靠,也不想去倚靠世家豪门。但别人怎样,却是难以言说了。 尤其经历了在门中的一番争斗之后,他更加只相信自己的奋斗,并将果实牢牢抓在手中。 因此,就连海无极之女海明月、海明珠他也信不过。若他们占了此处,他张尘在门中从此就真的只能做一个“巡山长老”了。 多年的经历告诉他,若想成事,随波逐流可不行。与其寄望他人,还不如将这一切在自己尚有实力的时候,全然掌控。 “若是柴道长未受伤就好了!”他喃喃自语道。 “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莫非忘了老祖我的神通为何?”蜃祖见他沉吟不决,忍不住提醒道。 “哦,您老是说?” “我蜃族擅长幻化,老夫虽然神通不再,但使一点小把戏还是不在话下的!” 张尘顿时来了精神,立刻向蜃祖详问起究竟。 半晌之后,张尘烦闷一扫,深觉蜃祖所言可行,当即就要依样行事。 “你可想好了?罗天境现下大乱,那处莫说是灵尊,就是那金鹏妖尊都不是你能惹的?”蜃祖最后提醒道。 “……”张尘心中犹豫,对于罗天境的情形,他自然是清楚的,只是他考虑的并不全是自身安危。 “说起来,那獬豸也是真灵一种,其本体威力绝对在金鹏之上。只是他一个分身,在青丰原也是受到颇多限制,这才会被你击溃。但你莫要以为,真灵、妖尊就这么一点道行,他们真正的神通不是你一个灵师能够想象的。”蜃祖继续耳提面命。 “这个,小子省得!若不是那元磁神兽不能脱离元磁大阵太远,我就将他一并绑走了。”张尘表示自己也知道其中利害,但话锋一转,又道,“但是如果我此次不去,只怕我这一辈子也不安生。更何况,若一味知难而退,心境上就先输了,如何能够领悟剑中真意?只怕是越来越远!” 沉默片刻,蜃祖悠悠地道,“你这么说,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嘿嘿,您老莫要长他人志气,灭我的威风啦!自从吞噬了獬豸残魂之后,我自觉修为提升,神魂壮大,几乎就与元磁神兽加持差不多了!” 蜃祖未再回应,张尘知道他一定是在翻白眼。 “其他先不说,在此之前还有一事要做。”张尘长身而起,也不顾天未亮透,举步向外,“先将境内不平之事敲打一二,顺便立立威。” 一连数日,张尘四处奔走。 根据简子清的情报,他首先带着陈小牛等人亲临青云派,将一尊藏在地宫的紫极神君像起获。 一直偷偷供奉紫极神君的该派掌门,青云道人的师弟青阳道人,直接被当众斩杀。青云派则当场解散,从恶者按律究办。 一时间,全境肃然。 张尘适时发出告示,以青丰营的名义,严告境内各方,再有明知故犯者,杀无赦。 同时,告示中也言明,只要安份守己走正道,青丰原欢迎各方人众在此开荒建业。 青丰卫将这样的告示带到青丰原全境张贴。 张尘则单独行事,无论深山险滩,还是市井乡僻,将少数几个灵师境散修也一一寻了出来。 某一个无名山顶,他们齐聚一处,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剑光四溢的一场对决。 未几,场中一人一连收起十数柄柳叶剑,黑脸上神色一黯,道,“我输了!” 对面的张尘淡然一笑,“承让了,极道友!” 老极执一剑在手,怔怔不语,已然入定。 张尘与其他数人当即噤声,这老极此刻竟然沉浸在了自家剑法的领悟中了。 足足一炷香之后,老极才从定中醒来。哈哈一笑,他立刻恢复了跳脱本色,同时喜不自禁地脱口道,“多谢张道友,望姆山之事既往不咎。那日我出阵后才感应到你这剑法特有的气息,好在未曾铸成大错!” “极道友,不知不罪。”张尘微微一笑,表示此事已然过去。 “那日我便知道我已非你的对手,不过,不比过一场,始终不甘心!果然,经此一战,老极自觉又有寸进,快哉,快哉!” 说着,他一转身,面向身后众人,正色道,“从今往后,在这青丰原,我老极唯张道友马首是瞻,谁敢违逆,先问问老极手上这柄剑答不答应!” 众人一凛,这老极已是此地散修中战力最强之人,他既这般说,往后还真得收敛行迹,改弦易辙了! 张尘见状,心中大快,自己此举果然生效。这老极道行颇深,此境中只在他一人之下,虽未全然收服,但有此一言,足矣。这样一来,自己远走罗天境也便更加从容了。 又数日之后,望姆山顶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闭关仪式。 尤婵儿领头,黄元甲、简子清等人尽数在列,恭送张尘闭关。 说了一通勉励的话,张尘这才施施然步入此间早已搭建好的一方小院。 院落正中,一间茅屋的大门缓缓关闭。茅屋旁又一间小屋中,鲁大力放下随身包裹,从此一边修炼一边陪侍左右。 在众人散去之前,一股淡淡的气息缓缓流布山顶。尽人皆知,张长老这是在苦修剑法了。 入夜之后,青丰山顶,一个淡淡的身影飘过。原本紫极观所在,现下却已是青丰卫守卫重地。 陈小牛率领数名灵士境修士,在此驻扎。然而,身影从他们身旁飘过时,没有惊动一人。 这身影在紫极观深处站定,将手中玉符激发,随后飞快地向头顶一处大阵中一闪而入。 陈小牛疑惑地看了看观中,面色一动,飞身入内查看。 清风徐徐,一如平常。 数百里外的望姆山上,那淡淡的气息依旧。 鲁大力例行在茅屋前拜礼问安,磕头的时候心道,“师父他老人家修为如此高深,尚且勤修苦练。我鲁大力笨鸟先飞,更不能懈怠,免得丢了师父脸面!” 更深夜重,雾气越发弥漫,直入茅屋之中。只见屋中蒲团上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张尘的身影? 蒲团上方正正地悬挂着一柄灵剑,剑上灵光微闪,一股淡淡气息持续不断地流出。 第三百七十五章 重回故地 尽管是暗沉的深夜,张尘仍能感应到下方土地上一片死寂。 “几十年过去了,九公山一地仍然没有生息,这刑王一怒,遗毒竟如此酷烈!”张尘静静地立在一处山峰上,目视四下里的一片焦土。 “当日倒不曾见你有如此感慨啊。”蜃祖接话道。 “那日,我估计是已经吓傻了,全不自主了吧?”张尘自嘲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不复当年的少年心境。 现下的他,面对这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场景,竟平静得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灵尊一怒,赤地千里,还好我青丰原地界独特,能够得以保全,多少也是贪天之功了。”张尘不自觉地将九公山与青丰原想到了一起。 “灵尊神通已经摸到了大道边缘,刑王那小龙修的是杀戮大道,在老夫看来,也不过如此。”蜃祖见他感慨,卖弄道,“在我等天尊境修士眼中,小儿把戏罢了!” 张尘一笑,并不去理会他的自吹自擂。反正他一介残魂,复原无望,也只能靠着回忆过去来撑撑场面了。 他关心的,是灵尊的证道细节,便好奇地问,“前些日子听你说起过,灵尊所修大道与各人本命渊源颇深,乃其根底,因而有诸多遮掩之处,以免被人针对了去。为何这刑王却如此霸道,似乎全然不惧?” “本性使然,霸道好杀而已!之战后,龙廷强势独存于此界,因而龙子龙孙们无不跋扈,旁人就算知其根底,又能如何?” 见张尘沉默,蜃祖接着道,“莫非你在思虑如何针对他?” “当然。” “好小子!按照你的本命,你走的应是生之大道,若与他放对,就看各人道行深浅了,现下的你,还远不是对手。不过……”蜃祖犹豫了一下,住口不语。 “不过什么?”正听到紧要处,张尘连忙出言相询。 “不过,龙廷跋扈惯了,这些龙子龙孙们怕是大多在某一大道上独行,剑走偏锋,刚猛则刚猛矣,却忘记了阴阳调和,刚柔相济的道理。 就以这刑王来说,他的杀戮大道实则也包含了全生之意,只不过他心存恶念,无此心境罢了。哈,莫要说成就天尊,若一任这大道偏废,早晚是要引火烧身的!” “哦?”张尘心中一动,沉吟良久道,“杀戮与全生,就好比山火过后,草木重新生长?九公山经此屠戮,其中灵气仍在生聚,早晚也会恢复如初的了?” “那是自然!更为旺盛也不一定呢。”蜃祖见惯风霜,毫不犹豫地肯定道。 张尘点点头,自从虚灵门收缩之后,这九公山地界已被划入大荒剑派领地。因而,此处那座古老的传送阵仍然可以通往沣水城,这也是张尘思来想去由此取道的原因。 当下他的心思却不在此处,喃喃自语道,“大道不可偏废,听你这么一说,似乎还须修持截然相反的两种道意,方能阴阳调和,刚柔相济?” “那阴阳离合剑,你近日多有习练,难道不曾有所感悟吗?”蜃祖话题一转,似乎答非所问。 “呃,说起感悟,莫说真意了,就连那剑刃风暴现下都不如先前那般规模了!”张尘一窘,涩声道。 “臭小子,刚刚还夸你呢,现下却要给你赏个栗凿子吃!”蜃祖闻言一怒,“阴阳离合,变化万千,这是供你体悟剑中真意的良兵,岂能将他视作一件死物相待,仅仅试图寻求一招半式的便利,岂非落了下乘!” 张尘呆了呆,心中似乎有一处关窍松动了,他瞬间将其抓住,结合自己的经历细细体味。 好像自己发现曲水秘境中那无稽之地一般,这需要极其细密的体察能力。好在他的本命之物乃是一棵灵树,越是根深叶茂,自我体察的本事越是见长。 蜃祖这一番提点,也只是他自身大道途中的一鳞半爪,原本并无刻意点醒张尘的意味。 但是,蜃祖话音刚落,便觉不同。只见无垠虚空中,那棵灵树轻轻摇曳,一副神采焕发的姿态,似乎陡然间又成长了不少。 他也不去打扰张尘。在九公山这块旧地,一块曾经遭受过残酷杀戮的伤心之地,能够有所生发,或许也是他的命定之数。 良久,灵树伸展姿态渐渐平息,张尘缓缓从定中脱出。 “万之大,不可胜数,然其要一也……我明白了,纵有千变万化,其意一也,正如杀戮与全生为一体两面,而我若要彻底领悟这生之大道,从此剑上渡生死亦是必要的了!” 蜃祖一怔,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语,竟被他参到这一层。 “哈哈……”他开怀大笑,不住传来赞许之意,笑声一敛,道,“一阴一阳之谓道,反者道之动也……你小子,不错,不错!” 二人心内相得,不由愉悦一笑。 没想到,在这个原本应该伤心难过的地方,无意中参透其中生机和希望。 数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从这里走出去。如今好像一个轮回,往日重现,却又有了许多不同之处。 张尘点点头,看一眼陈家峪的方向,转身而去。 …… 四面石壁,仅有一个出口光亮。 信步走出,他已变身成了一个满脸络腮的中年汉子,修为不过是中阶灵士。 改变容颜,对于灵师来说易如反掌。而降低修为,在锁魂劲的加持下,更加不易为人觉察。 刚从石室中走出,张尘立觉有一道强大的神识从自己身上扫过,似乎是在验明某种气息,以判断敌友。 这在他第一次来时倒未察觉,也许那时自己修为太低,根本无从知觉吧。 现下,他倒也不慌,如果不是灵尊境修士,其他人休想勘破自己这锁魂劲。 “姓名,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褪色的木桌旁,一个胖乎乎的灵徒坐着,低头细数手中的灵石,没精打采地问道。 陡地感应到来的是一名灵士时,胖子这才一个激灵跳起,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咦……”张尘一愣,此人竟如此面熟,紧接着,他差点就喊出声来,“钱老板?” 此人容貌与黑水营吉祥号坊市的钱老板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转念一想,不对,此人只是一介灵徒,修为比当年那个钱老板还要低些。 正默然转念的时候,胖子已经一脸笑容地走近来,细问来处。 张尘按下疑惑,随便报了一个来历。反正此间地处蛮荒,散修众多,来去自由。 胖子随即喏一声,转身麻利地记录在案。站着伸手接过张尘的入城灵石,递给张尘一枚腰牌的同时,胖子又神秘地塞过来一枚纸符。 “吉祥号老店新开,明晚由我家老祖亲自坐镇主持首场拍卖会,只面向灵士境前辈开放。好货多多,尊客您千万莫要错过哦!” 接过那枚纸符,张尘一阵恍然。 第三百七十六章 无厚玉符 “新来的道友可能有所不知,吉祥密会设在这小团山内部,极为隐秘,安全,还请放心交易!” 张尘看着坐在主位上侃侃而谈的钱老板,迎着他投来的浓浓笑意,微微点头回应。 眼前的他,身材比以往更加肥胖,十指上全戴着五颜六色的硕大戒指,在这小小密室中颇为夺目。脸上依然是一副永不褪色的笑容,若不是他一副须发皆白的扮相,张尘差点怀疑自己又一次回到了数十年前的黑水营。 当年兽潮在即,也不知他从何处提前得了消息,在封禁之前及时撤离。眼下他竟也是中阶灵士修为,倒是出乎张尘意外。看他如今这做派,生意越发是做得大了,还在沣水城开枝散叶起来。对这位钱老板的身姿和手段,张尘也是暗暗称奇。 自昨日来到沣水城之后,张尘先是在城中转悠。城中各处与当年往日并无多大分别,只是每到一些关卡哨位,都会有强大的神识暗中扫视自己。他明白,沣水城内松外紧,防备实是森严。 果然,听到的一星半点的传闻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陈有庆之前所说情形,现下又有了较大变化。自金鹏发起兽潮以来,牵一发动全身。星垣城同时受到兽潮、沣水城及巨岩城三面围攻,岌岌可危。 千钧一发之际,黑水营趁机出动袭扰沣水城周边,试图将曾经失去的宗地重新串联起来。一度依附星垣城的化龙坞等地也纷纷举旗响应,一时间,各方战作一团。 未能一举歼灭星垣城,乌自厉老羞成怒,与影王携手回身一击,再度重创试图重夺沣水城的棠从彦。幸得中行城主及时赶到,才堪堪保住棠从彦性命不失。 眼下各方罢手,重又回到乱前形势。 只是,黑水营此次胆敢来犯,且暴露出极强实力,令沣水城中一度人心思动。据闻乌自厉大为光火,怀疑沣水城中有人与黑水营早就暗通款曲,因而从巨岩城调集人手进行排查。这一次,城中天翻地覆,就连青阳商号都被波及,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眼下,巨岩、沣水二城势力正在进一步合围,已经将黑水营残部团团困住,势要破阵屠营才肯罢休。 没有听闻棠敏消息,张尘反而心中一松,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但黑水营形势想必极为凶险,自己还须设法助一臂之力才好,却是苦于毫无头绪。 思来想去,还是得找地头蛇帮忙,这位钱老板便成了不二人选。如今见他依旧一副长袖善舞的样子,张尘暗忖自己找对人了。 “钱老板你也太小心了,若是有人疑神疑鬼,大可现在就退出,免得扰了老子兴致!”一个粗豪的嗓门嚷开,震得密室中嗡嗡响。说话的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高阶灵士修为。纵观全场,就属他与其对面另一个红袍道人修为最高。 这莽汉嚷嚷着,一对牛眼怒目环视,从生面孔的张尘等少数几人面上一一瞪过去。 张尘面色不动,坐在角落里,一笑而过。 被瞪视的其他几人则纷纷附和,表示钱老板手眼通天,吉祥密会更是蛮荒中难得的高端私会,如此安排完全放心,哪有什么顾虑可言? 钱老板见状高声一笑,朝那莽汉一竖大拇指,“耿二哥大气!不过,来的都是钱某的客人,钱某因此啰嗦几句,免得失了礼数,还望耿二哥,诸位,啊,多多见谅,哈哈……” “快些开始吧,道爷我还有要事!”那红袍道人不耐烦地捋着山羊胡子,一副尖细嗓刺人耳膜。 “哟,余老道,又要去祸害谁家黄花闺女,这么着急?”那“耿二哥”接过茬,挤眉弄眼地谑道。 “风月之事,在你耿老二口中说来,真是俗不可耐,粗鄙,粗鄙!”那红袍道人一副不屑神色,闭目摇头,不欲再多言。 “哈哈……”这耿老二竟不生气,好似别人说他粗俗是一种褒奖,更加地开怀大笑。 一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也跟着讪笑数声。 只听那耿老二笑声一收,对红袍道人神神秘秘地道,“知道你余老道要来,因此兄弟我才巴巴地来这鸟会掺一脚,莫要心急嘛,兄弟我这里有好东西!” 说着,他与左右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一副你知我知的神色。 钱老板趁耿老二笑声渐歇,不失时机地宣布密会开始。 场中顿时沉寂下来,与会之人好似全然熟悉此间套路。钱老板只是稍稍几语,交易便按部就班地开展起来。 先前几轮不过是一些灵草、灵丹等物事,持有之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只是暖个场,因而并不十分推介,匆匆展示之后,便等着更多宝贝登场。 直到第十一轮,一名不起眼的粗衣汉子亮出一枚古朴玉简,这才掀起了场中热潮。 毕竟玉简一类物事,大多与功法相关。若非功法玉简,则必定是高人炼制的玉符,无论攻防都极为可观。尤其这玉简形制古朴,一看就非当世之物,更是令人观之称奇。 果然,据这汉子自述,玉简得自一座古墓。其中凶险万分,探墓数人中最后仅自己一人脱险。说着,汉子将些许灵力输入玉简,简首一道微光闪现,其中缓缓浮现两个古篆小字。 众人面面相觑,显是大多并不相识,张尘望了一眼,目露异色。 倒是那红袍道人见后,尖声叫道,“无厚?” “什么?” “是无厚玉符。”红袍道人见众人目光看向自己,不无得意地卖弄道,“此符倒是一个宝贝,尤其对于我等混迹蛮荒之人来说。” “哦?”那耿老二见他故布疑云的样子,一脸不爽地问道,“有何异处?老子还以为是甚功法玉简,害老子白高兴一场!” 众人初听红袍道人称其为玉符,便也大多兴致低落下来,与这耿老二形似。 这红袍道人扫视一圈,缓缓摇头,不屑地道,“耿老二你此言差矣!此物虽非功法玉简,却足可令我等在这蛮荒中寻到宝物的几率大增!” 见这耿老二面露不信之色,众人亦是神色好奇,钱老板哈哈一笑接过话茬,“余道友所言极是,这无厚玉符老钱我也有所耳闻。此乃古物,符理早已失传,其效果甚是神异。一旦激发,便可携带一人穿透阵法禁制,来去自如。” “哦……”场中顿时一片讶异。 “此符据称乃上古神族之物,此世间几乎所有阵法禁制皆可穿透,无有可以阻挡者!”钱老板趁热打铁地道,看起来他倒似做足了功课一般。 “哗……”这下子,热潮再起。众人心头火热,有这东西在手,探墓闯穴,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吗?这红袍道人所说,果非虚言。 就连这耿老二也是牛眼一瞪,阔口大咧咧一张,“乖乖,这玩意儿还真不赖!” “正是,此玉符对各宗派势力的防护大阵威胁极大,因此现下仍是违禁之物!”钱老板故意低声道。 张尘心中一动,原本他对这所谓密会并无兴趣,只不过借机与钱老板搭上线而已。不过眼前这东西用于穿越敌阵倒正合适,指不定哪一天就用上了。 “这东西归老子的了!”张尘这边还在盘算,就听耿老二一声爆嚷。 第三百七十七章 伊人蒙难 “慢着,道爷我还未说话呢!” 见莽汉伸手就要去抓那玉符,红袍道人袍袖一甩,隔空将他那只蒲扇一般的大手格开。 二人僵持,那粗衣鼠目汉子原本高举的单手一缩,将玉符紧紧攥在手里,目中惊疑不定。 “余老道,此物正合我等兄弟使用,你来凑什么热闹!”莽汉牛眼一瞪,就要发作,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心领神会一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去那深闺探幽,哈哈……” 红袍道人神色自若,三角眼一翻,也不答话,御力较上了劲。 一室之中,就以此二人修为最高,其他人虽然也眼馋这宝贝,却也只能默默旁观。见这二人争执起来,各人早就将注意力转移,纷纷看起热闹来。就连那粗衣汉子也攥着玉符,一副奇货可居的样子。 钱老板左顾右盼,适时起身,微笑地解难道,“余道友、耿道友,我等还是听听这位道友出价,如何?” “十万灵!” 那汉子鼠目一翻,高声道。 “嘶……”场中一阵倒吸气声。 “放屁!你怎不去抢?”那莽汉一声喝,将众人心中所想道出。那红袍道人也是目中精光一闪,冷哼一声。 “有了这宝贝,还愁搞不到好东西吗?说不定,就连上古功法、神族重器都能弄到手,那可就不是十万灵这么轻巧了!”那汉子似乎并不畏惧,冷静地将这玉符的价值娓娓道来。 “为了此符,我等弟兄数人身陷古墓,仅我一人脱身!”那汉子面现悲戚,眼眶跟着就红了,凄然道,“干完这一票,时某从此退出蛮荒,再不来此涉险。若不然,时某岂会自愿出让此符!” “嘿嘿,你们鼓山五鼠,什么时候感情如此之好了?”那莽汉阔嘴一咧,毫不留情地对那鼠目汉子道,“莫不是你见利忘义,将其他四人害了吧?” “你,你,血口喷人!”那汉子目露惊慌,没想到自家根底被人识破,随即眼珠一转,“我等弟兄向来情同手足……” “这么说,现下你那四个弟兄都死翘翘了?”那莽汉根本不接他的话,阴恻恻地左右发声道。 众人闻言纷纷意动,那鼠目汉子将手中玉符一收,紧张地看向众人,随即求救地向钱老板望去。 “时老三,宝贝有命拿也要想想有没有命享,不若先放到老耿我这里,你从此便跟着老子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你,这……”面对莽汉的步步紧逼,粗衣鼠目汉子将玉符往怀里一抱。 “道爷我虽然独来独往惯了,不过收一个把门望风的也不错。时老三,既然你们兄弟伙散了,不如跟着道爷,你我联手,财色各取,岂不美哉?” 那红袍道人对玉符也是志在必得,当即与莽汉对上了。 “余老道,耿某给你面子,你莫要得寸进尺!”那莽汉腾地站起身来,厉声道。 在他身侧,同时又站起两人,俱是初阶灵士修为。三人将周身气息一放,室中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那红袍道人却怡然不惧,咧嘴一笑,转头对那鼠目汉子道,“时老三,你也看到了,今日若不跟着道爷走,只怕你连此密室都走不出去。” 本来一直看热闹的钱老板坐不住了。既然是拍卖会,有了好东西自然是要争抢的,对此他乐见其成。但若是有人执意要在此使出盘外招,那他这个吉祥密会以后还有何声名可言? “诸位,诸位!”钱老板站起来,团团一揖,洪声道,“听我一言,如何?” “我吉祥号承蒙孟大人看顾,多年来略有薄名。孟大人身为沣水卫指挥使,又是金副城主的高徒。他老人家体恤我等沣水老人,这才为我等行事提供诸多方便。 诸位,此地虽处蛮荒,却是离城不远,钱某既然能安心在此招待各位,自然也是要令诸位安然离去。此中关节,我想,勿须钱某饶舌了吧?” 钱老板虽然满脸堆笑,说出去的话却自含分量,众人心头俱是咯噔一下。看来,这吉祥号是抱上大腿了。莫说副城主金胜质已是巅峰期灵师,半步迈入灵尊的人,就说这孟大人孟高明,不仅是金胜质的徒弟,也是城中大户朱家女婿,身居沣水卫指挥使要职。 若是被他盯上了,自己等人今后就不要在沣水城周边厮混了。 钱老板一番话,场中顿时陷入寂静,人人面色凝重许多,只有那鼠目汉子松了一口气,向钱老板送去感激目光。 张尘一直冷眼旁观,此刻也是心思泛动,金大人……孟大人……莫非? “哈哈……”正思忖间,就听那莽汉朗声一笑,大手在满是粗硬短发的头上一阵胡撸,“莫说是金副城主,孟大人的脸面,咱得兜着!” 说着,他一屁股重新坐下,面朝悻悻落座的红袍道人咧嘴道,“余老道,你要此物无非是拿去窃玉偷香,如此老耿我便直接送你一对好宝贝,岂非更好?这玉符便让与我了!” 朝身侧一人使了一个眼色,这人当即出了密室。不多久即返回,手上拎了一个硕大的黑色布袋。 莽汉将这布袋接过,向场中那宽大的桌面上随手一扬,袋口灵光一闪,从中落下两具人形物事。 众人一定睛,只见红袍道人面前桌上横躺了一对美貌女子。二女一作红色宫装,一着藕色衣裙,虽都双目紧闭,发髻散乱,但红唇轻启,腰身腿弯折叠处,绮态毕现。更可惊奇的是,那宫装美妇修为已是高阶灵士,藕色衣裙少女则也是中阶灵士修为。 二女一出,满屋活色生香。 红袍道人目中一亮,颏下三角胡须跟着都抖了几抖,随即举目望向那莽汉。 “怎么样?此二女可大有来头,若非念着你余道友好这一口,能卖个好价钱,兄弟我几个可就捷足先登啦!哈哈哈……” 莽汉左右甩头,与身旁两名同伴纵声得意狂笑。 坐在角落的张尘此刻也是大惊,随即心头火起,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嘿嘿,耿兄有如此好物,何不一开始便出手,省得这么多麻烦!”那红袍道人瘦削脸庞上扯出一丝笑容,搓着手道,“如此,那玉符便让与你了,道爷我这便告辞!” 说着,红袍道人伸手就要去慑取二女,莽汉早就先他一步将布袋一扬,收起二女。 “哎,我说余老道,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合着你就想平白从老子手里把人带走?”莽汉一瞪眼,瞧着早已心猿意马的余老道一瞥,伸出五个手指,“五万灵!” “你!……”红袍道人猛一跳脚,气势陡涨,但对面莽汉跟着也是怒目回瞪,道人随即一矮身,嘻嘻一笑,“五千,五千,如何?” “五千?可以!”莽汉冷笑一声,大嘴朝那鼠目汉子一努,道,“你跟他说,五千,玉符归我!” 正僵持间,就听一个嘶哑声音骤然响起,“如此美色,岂容错过,我要了!” 紧跟着,一道微光闪过。不知怎地,莽汉手中紧攥的布袋陡地自动脱出,向那声音响起的角落里疾速投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公道交易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红袍道人与莽汉率先惊觉。 二人同时暴起,厉喝声中,分从两侧就要飞身扑向那处角落。 然而,身形乍起却又陡地止住,两人俱是双目瞪圆,盯着各自面前的一柄光芒微泛的灵剑。 “剑修!” 室中之人大惊,有人惊呼出声,一时间乱成一团。 “谁敢妄动,吃我一剑!” 说话间,又有三道剑光从角落里跃出,在密室中不住逡巡。 众人见状,纷纷将身形立住,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只有那鼠目汉子,不知何时已溜到了密室门口,飞身就要向外疾扑。 “啊!……” 剑光一闪,伴随着一声惨呼。那鼠目汉子跌坐在地,抱着一条大腿不住哀嚎。 红袍道人与莽汉面色一变,只觉剑光所指的眉心处火燎一般,冷汗却涔涔地往下流。 钱老板此刻愣怔当场,今日此局着实叫他闹心。 举目一望,只见剑光再一闪,从那鼠目汉子袖中一搅,拖出那枚玉符,直投角落里一名络腮汉子手中。 钱老板记得,这人昨日到的沣水城。金副城主亲自隔空审视过,并无不妥。看其修为正合参会,因而照规矩发帖邀来。 没想到,今日变数却出在这人身上。正要开腔说话,以缓解场面不堪,就见那人将玉符在手中掂了掂,轻笑一声道,“倒是一枚好符,可惜最多只能再用三次。这样吧,吴某也不能亏待了你,这一瓶血叶丹便换你这符了。看你的样子,现下正是急需!” 言罢,袍袖一甩,从中飞出一个玉瓶,直直落向仍在地上哀嚎不止的鼠目汉子。 “这位道友!”钱老板趁机高举双手,满脸堆笑地上前半步。 “钱某有眼不识泰山,未曾招待好贵客,还请恕罪!” “钱老板过谦了,可是吴某有何不当之处?”张尘向钱老板眨了一下眼睛,微笑回应。 钱老板一愣,这人似乎跟自己挺熟的样子,可是自己的记性向来不差,怎地丝毫记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他? “这个,哈哈,吉祥密会承蒙各位看得起,向来以交易公道着称。吴道友想必也是信人,不会初来乍到,便坏了规矩吧?” “交易公道吗?”张尘淡定一笑,举着玉符道,“这玉符是在下用一瓶珍贵丹药换来的,公道得很呀!” “嘿嘿,血叶丹么?此种疗伤之物,市面上至多只值十灵而已!”钱老板忍着怒意,笑道。 “公不公道,自然是买卖双方说了算。劳烦钱老板问问那位老兄,吴某与他这交易是否公道?”张尘一指地上那鼠目汉子,剑光一闪却又到了他身侧,灵光伸缩不定。 “若他觉得不公道,吴某不介意再给他另一条腿来一剑,反正我这里血叶丹多的是呢!” 那鼠目汉子此时已然忍痛站起,闻言虽不答话,却面色铁青,只拿眼瞧着钱老板。 还未待他有更多表示,剑光一闪,又从另一条腿上穿透。那汉子又一声惨呼,再次跌坐在地。这回却是老实了,口中顾不上哀嚎,却先咬牙切齿地发声道,“公道,公道!……” “公道你个无量天尊!” 众人全都注意着这边厢,只听另一侧刺耳嗓音响起,却是那红袍道人发出的。 声响不绝,只见红袍道人怡然不惧地直面那灵剑,神色似乎一分一毫不曾动过。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那络腮汉子身前半空中一声凄厉呼叫。 先是一道剑光一掠而过,在它后方渐渐显出一道赤红身影,竟是又一个红袍道人。 这道人右手前伸,竟是要抓向络腮汉子腋下那布袋。左手指爪尖利,直取汉子下腹丹田。 但此刻动作僵住,缓缓低头看向自家丹田位置。那处正有拳头大一个破洞,鲜血呲呲喷涌。 “你……” 红袍道人三角眼一翻,重重地跌落在地。桌旁另一个红袍道人,随后便如风吹黄沙一般凭空点点消散,竟只是一个影子。 影子对面,另一道剑光闪动,一下点在正欲暴起的莽汉额前。 鲜血立刻长流,将那莽汉狰狞的神情染得沟壑纵横,煞是鲜明。 “稍安勿躁,你的这笔交易,吴某还待仔细与你盘算呢!” 张尘也不去看那莽汉,却低头看向早已死透的红袍道人,鄙夷地道,“人家正主还未说话,你倒是心急,这下知道好歹了吧?” 剑光一闪,将这道人的袍袖中一物一卷,带至自家手中。 “好了,买家又少了一个,现在可以谈谈我们之间的交易了。”张尘这才好整以暇地看向那莽汉。 汉子面上早已呈灰败之色,哪里还有半分先前那种跋扈之态? “祖宗饶命!这,这对美人,小,小的自愿奉上,孝敬,敬您老人家!”那汉子既不敢妄动,又不敢闭口装死,因此只得僵直着脖子,上下唇打架地连声道。 开玩笑,连自己都要忌惮三分的赤影道人都被此人一剑灭杀,自己还是先保命要紧。 “哦?这倒是让吴某措手不及呢?”张尘冷眼讥道,“原本以为你是个硬汉,非得受吴某几剑才晓得好歹,哪知却是个草包!” “是是是,小的就是大草包一个!”莽汉胆气尽失,满头满脸血汗交织,狼狈至极地不迭声应是。 “这可就难办了,人家钱老板发话了,此间交易一定要公道才行。否则,那沣水卫指挥使找上门来,吴某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张尘一脸烦恼之色,好似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难题一般。 钱老板闻言一怔,眼见局势急转直下,他虽然也是胆怯,却也正在思量是否向孟高明发出传信。 “这,这……”那莽汉硕大眼珠一转,急忙找到钱老板,“钱老板,耿某与这位,这位吴前辈之间,交易公道,绝无分歧,还请钱老板做个见证!” 说着,双目可怜巴巴地看向钱老板,生怕他说出半个不字。 “钱老板很为难呀!”张尘见钱老板面色一变再变,叹一口气道。袖中又三道剑光闪耀,分别直取莽汉及其同伴。 三人不觉剑光近身,只感到腕上一凉,各自袖中的宝囊已被卷走。 “看来钱老板是嫌交易还不够大,正好吴某也想找这三位讨一些解药,这便自取了吧!” 说话间,剑光从那三个包囊中一顿翻拣,挑出几只不同颜色的小巧玉瓶。 “青,青色那只便是,迷魂散之毒,一粒可解!”那莽汉抢先发话道,一脸谄笑。 张尘看一眼他,将面前那青色玉瓶用剑拣出。 腋下一松,布袋凌空扬起,重又放出二女。 自玉瓶中取出两粒灰色丹丸,分别纳入二女口中。不多时,二女果然先后呻吟一声,悠然醒转。 宫装美妇一个激灵,从张尘臂中猛地弹开,同时御力去自家袖中唤那随身法器。 一无回应,惊惧间,又见室中众人当中正站着三个虏获自己的恶贼,不由更加惊惶。 身后传来低微的呻吟,美妇回身,一把将藕衣少女从张尘手上拖至身边,一双美目异常警觉地环视左右。 “夫人勿惊,吴某已保得你二人安稳无忧!”张尘见她惶然失措,温言相劝,嗓音却仍嘶哑得如同老叟。 第三百七十九章 陷入死局 阴暗中,一枚灵石悬挂,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将这间斗室照得仅对面可见。 “这么说,贵号遭遇清洗,人众均已失散?”一个嘶哑的声音打破沉默。 “正是,”宫装美妇稍稍恢复了镇定,将藕衣女子挡在身后,心怀戒备地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吴道友搭救,不然我姑嫂二人可真是要万劫不复了!” 面前这人方才连杀数名恶匪,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且将自己二人带至此秘地,却始终未曾通报来历。 说起来,这里还是自家产业旧地,废弃多年,此人却似熟门熟路一般寻来,着实离奇。 不过,想到他终究将自己二人的法器等一应发还,且一路上执礼甚恭,她心头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正犹疑间,就听对面道,“不妨,吴某少时与贵号中人有旧,此次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张尘一笑,对面这二人正是自己的老相识,叶念微与陶玉蘅。现下,这叶念微想必已是陶玉蘅的嫂嫂了。 青阳商号一朝倾覆,自己却无意中撞见二女蒙难。想当年,陶锦年为人中正,堪称君子,而陶玉蘅对自己也是多有回护。他张尘见此情景,岂能袖手旁观? “哦?”叶念微闻言,与身后的陶玉蘅对望一眼,转头看向张尘,却见他又闭口不语。 见二女面色愣怔,张尘微微一笑,也未作过多解释,自己的身份暂时还是不要泄露的好。毕竟,龙廷在此地势大,且一直在追索自己,凡事小心为上。 “吴某此来,实则是受了师门指派,寻找沣水城棠城主等人下落。” 叶念微再度轻“哦”一声,谨慎地问道,“敢问吴道友师承何处?为何要打听棠……他们的下落?” “二位不必紧张,吴某是友非敌。”张尘知道叶念微心中仍然存有疑虑,当即亮出虚灵门腰牌。 “师门与沣水、星垣向有联系,听闻此境大乱,特遣我前来打探一二,以防不测。” 叶念微毕竟是豪商世家出身,念头稍转,便想通其中关窍。终归现下棠城主等人据守黑水营一事尽人皆知,当即将大概情形向张尘娓娓道来。 半盏茶之后,张尘陷入沉吟。 叶念微也不去打扰他,倒是陶玉蘅时不时疑惑地盯着张尘面上看。 “陶夫人是说,乌自厉集合巨岩、沣水二城修士之力,仍未攻下黑水营?” “听闻,黑水营防护阵禁颇为古怪,乌……城主与影王公然携手,亦是屡攻不下。” 张尘略略点头,黑水营那阵禁自己是知晓的。其中古怪,恐怕就是来自那一根吉光之羽。而且,棠从彦败退之后,想必也对其多有加固,否则不可能乌自厉与影王联手也不曾攻克。 昨日至今,种种见闻虽然显示棠敏等人处境窘迫,但到底还不曾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不过,听闻棠城主再次遭受重创,也不知道此次到底能撑到几时。” 语罢,叶念微细不可察地轻叹一声。 一损俱损,陶家、叶家与沣水的命运看似再难回天了。 张尘耳中听得叶念微所说,一边兀自低着头沉吟。 如今,两名灵尊境修士齐聚黑水营,自己别说救人了,就连靠近都不能够。 千里迢迢赶来,面对的却是一个自己也有心无力的局势,这着实令他心头郁闷。 怂恿中行城主前去攻打沣水城,从而实现围魏救赵的策略? 雷云山兽潮虽然暂时平息,金鹏妖尊的怒火却并未平息,双方现下仍处于长期对峙状态。当此时,星垣城如何能够对防守稳固的沣水城构成真正威胁? 摇摇头,张尘将这个想法甩在脑后。 眼下情势虽已明朗,但黑水营必不能久持,而自己却似无能为力。 难道眼睁睁看着黑水营被破,棠敏等人尽数被戮? 想到这里,张尘心头一缩,眉头紧皱。 直至翌日凌晨时分,叶念微从睡梦中陡地惊醒。这几日来,她与陶玉蘅连遭厄运,早已心神俱疲,一个不备竟睡死了过去。 赶紧坐正,收拾好服饰褶皱,这才举头看向对面络腮汉子。只见他侧头凝神,好似正在留意外部情形。 “有人追踪,”张尘见她醒转,低声道,“第三遭了。” 见叶念微神色紧张,张尘笑道,“放心,此地吴某已下了禁制,领头那人只是中阶灵师修为,决然不会发现此处。” 叶念微见他胸有成竹,不觉奇怪,这人不过是中阶灵士修为,听口气竟好似不将灵师境修士放在眼里的意思。 不过,她也顾不上琢磨更多,闻听张尘此言,顿时切齿道,“定是孟高明那贼厮!” 张尘一愣,这姓孟的自己也曾打过交道,着实恶毒。不过,听起来,叶念微对他亦是恨意颇深。 “想当年,便是这厮牵线,将我大哥与陶家他大伯拉拢了过去。不承想却是虚情假意,只为断了沣水根基而已。一俟大局抵定,便过河拆桥,将我青阳商号与万宝阁的生意大部夺走,几乎全部分润给了朱氏典当行!” “哦?”这朱氏典当行自己也并不陌生,那朱亭渊不就是少掌柜的么? “朱家长子朱亭渊在曲水秘境中意外身亡,据逃亡出来的老盆口姚芹亲证,朱亭渊便是死在棠指挥之手。朱家从此死心塌地与巨岩城和龙廷走到了一起,那孟高明之后更成为了朱家女婿,从此飞黄腾达,却将我陶叶两家逼得走投无路……” 提到这孟高明,叶念微身为两家苦主,恨念丛生,不自觉地连声控诉。 张尘听来却是一怔,曲水秘境一事自己曾经亲历。与朱亭渊分开之后,棠敏一直与他在一起,何曾有机会对朱亭渊下手? 难道……? 现下却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耳中又听到叶念微提到“金胜质”之名,同样咬牙切齿。 这金胜质自己也听说过,曾是棠城主的首徒,位高权重。不承想,棠城主兵败,沣水易帜,他竟然临阵倒戈了。 自从收了孟高明为徒,他便从朱孟两家获得了诸多资源。不仅修为更进一步,身居副城主高位,如今更是替乌自厉守着沣水城的核心阵禁。 “吴道友,想必是那枚玉符惹的祸,我等想来还不值当沣水卫如此紧追不舍。”不多时,叶念微总算平息了心绪,低声对沉吟中的张尘提醒道。 张尘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一个激灵,心头陡地一亮。 对啊,这无厚玉符的消息定然是已经传到了金胜质耳中,说不定更是传到了乌自厉与影王那里。有了这玉符,乌自厉或影王任一名灵尊境修士便能杀入黑水营。 而重伤在身的棠城主又如何能够抵挡?里应外合之下,黑水营必破无疑! 张尘一惊,但骤然又是一喜,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地冒出来。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先下手为强呢? 第三百八十章 为了你好 距离清虚矿极远的一处山谷地带,张尘好整以暇地坐在一侧山峰顶上。 不出所料,只一盏茶功夫,一个黑点远远地电射而至。 黑点瞬间放大,却是一艘灵舟。见目标并不逃走,其上有一人“嗖”一下跃出,在其上方空中站立,眯着双目狐疑地注视着。 “嗖嗖嗖……”灵舟上一连落下三名黑衣汉子,各个都是高阶灵士修为。 “就是此人!”其中一个将手中符光一展,现出内里一个络腮胡汉子的形象,兴奋地喊道。 一时间群情激动,再狡猾的猎物也逃不过猎手追捕的感觉。 领头现身的那中阶灵师却不言语,深深地看向张尘。 “头儿,不劳您老动手,我兄弟下去即刻将他拿下!” “嗯,小心有诈!”中阶灵师儒士打扮,颏下长须飘飘,一副老成持重模样,正是沣水卫指挥孟高明。 身旁三人早已迫不及待,狞笑着分散飞扑而下。 此人身怀违禁秘宝潜逃,城主府赏格高挂。行前城主府已将此人情形一一查明,剑修,剑法高明,一人一剑杀死赤影道人与耿氏兄弟三人。 但终归只是中阶灵士修为,自己三人俱是高阶,又久习合围之术,就是初阶灵师当面,那也要脱一层皮。 熟练地呈品字形落地,当先一人“唰”地亮出三柄灵剑,竟也是剑修。 左侧同伴头顶虚影一晃,放出一团浓浓白雾,将四下里迅速笼罩,剑光在其间迅速隐遁。右侧同伴顶上一只怪虫虚影一颤,一股无色无臭的气体向雾中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去。 就在三人以为即将得手之际,半空中孟高明双目一凝,就听下方齐刷刷三声惨叫。 他陡地一惊,抖手便在头顶御出一口青色大缸虚影。缸口倾斜,一股浓如墨汁的黑雾泼洒下去,劈头盖脸地将张尘所在全然笼罩。 “哈哈哈……” 电光石火间,下方一声长笑,穿透还未散去的白雾,震得孟高明心神剧颤。 “不对,高阶灵师!” 孟高明面色骤变,当机立断地撤势就走。 “老朋友见面,孟道友这便心急要走了么?” 话音未落,张尘身形一晃,已然堵在孟高明撤走方向上。 “你!你是陈……不对,张尘!”孟高明见张尘现出真容,此刻更加惊愕得语塞。 “正是区区,孟道友不愧是读书人,记性真好!”张尘双手负后,看向仍在孟高明头顶虚浮的青缸虚影,点点道,“张某对孟道友的泼污神通亦是印象深刻,记忆犹新啊!” “你竟敢……可知龙廷和大荒剑派仍在缉拿你?”孟高明双目一转,顿时现出一脸焦急关心的神态,“那日多有误会,后来锦年兄曾与我言及你之为人,孟某深感敬佩!你快走,那广祺和杨志玄就在左右,不定下一刻就将赶到。孟某在此,当为你遮掩一二。” “哦?” 张尘见他如此说,不禁愕然。这一番话表面关切,又隐含威胁,配合他那真诚的表情和发声,竟似叫人颇为意动。 炼神漩涡一转,张尘目中一亮,当即省得,原来这孟高明的神通竟不止墨缸泼污,这样出口成章的把戏看来便是他升阶灵师之后的新晋神通了。 此人端的如此无耻,黑白之事经他口舌一番搅和,竟瞬间掉了个个儿。若不是自己神魂之力强悍,寻常修士还真要着了他的道儿! “还愣着干什么?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见张尘身形不动,孟高明声色愈加急切,近乎吼叫。 “孟道友的把戏真是精巧。”张尘轻笑一声,“如此巧舌就不怕将自己转晕了吗?” 一语破功。 孟高明面色一变再变,骤惊复板,一时间颇为精彩。 “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语罢,抖袖祭出灵舟,身形疾闪就欲乘舟而去。 然而,张尘的剑更快。 剑光一闪,将舟首舵上禁制一剑绞烂。 孟高明见势也快,纵身却向另一侧疾射,抖手甩出一记信符。 信符在高空中炸开,红光闪耀,想是向附近同伴发出了警讯。 再一转眼,孟高明已然遁出数十丈之远。 张尘面色一冷,御剑疾追。 剑光再闪,直取孟高明后心。 孟高明也没闲着,袍袖接连抖动,不住向外甩出各色符光。 一时间,赤橙黄绿青蓝紫,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烟花也似地将张尘追击之路层层堵截。 其中又夹杂着一枚不起眼的圆珠,待光芒尽敛时,此珠陡地爆发出一团耀眼光芒,将已增至三道的剑光悉数裹挟。 “轰隆”声随后传来,竟是白雷珠! 张尘只觉心神一痛,灵剑已然受损。急忙刹住身形,堪堪避开雷震余波。 再看孟高明,已趁着这一波娴熟的动作,又已逃出数十丈远。 若是旁人,只怕心存忌惮之下,已然令他脱身而去。但张尘目光一冷,驾剑再追,同时提防着他的第二枚白雷珠。 孟高明遁速不慢,但在张尘御剑追击下仍是相形见绌。 剑光再闪,已毅然决然地又一次迫近。 “张道友,你我往日些许恩怨,孟某愿以灵石偿还,何至于生死相见?”孟高明一边高喊,一边将袖中物事再度激发,一股脑撒落出来。 却已不是防御灵符,而是刀盾剑戟之类的法器。张尘也不敢怠慢,再御数剑,将它们一一绞碎。 “三万灵,如何?” 孟高明见张尘不出声,混着灵力喊出一个价码。 “堂堂指挥使,便值这么些灵石么?”张尘此刻倒是不急了,稳扎稳打地紧追不舍,同时出言戏谑道。 “你……张道友说多少便是多少!” “要我说么?”张尘见他袖中之物越抛越少,骤然加力,一记燕雏飞突施,“我要你的命!” “嗡……” 剑光在孟高明背后猛地一扎,激起一道黄光,应声而散。灵剑一闪,也已势尽。 虽然躲过这一记,孟高明心头亡魂大冒。 当即也不再言语,只一心一意向着沣水城方向急遁。 张尘见他还有手段,真个是难缠至极。当下将素手拈花急催,一连三式燕雏飞御出。 孟高明知道张尘不会罢休,强行压下心中慌乱,紧急中将自家本命灵物祭出,向身后一挡。 一口青缸倾斜,墨汁向后不要命地泼洒,向着剑光就迎了上去。 张尘已防着他这一手,剑势一顿,陡然分散开。避开墨汁,更加迅疾地刺去。 不用回头,孟高明也知自己这一招用老了,三股莫大威胁已然临身。面目一狠,陡地将青缸放大,结结实实地撞向威胁来处。 “嗡嗡嗡……” “啊!……” 孟高明一声惨呼。 三道剑光击在青缸之上,缸体迅速缩小,重又落回孟高明颅内。 山穷水尽之际,孟高明仍在挣扎,眼见前方有人影晃动,正疾速向这边移动过来。 “快,救……” 剑光再闪,一颗大好头颅凌空飞起。 “我”字从那僵住的口中脱出,再无声响。 第三百八十一章 手刃夙敌 “明儿!” 一声凄厉呼叫自远及近传来,一条黝黑链索凌空射至,将孟高明两截尸身接住,卷走。 张尘停下身形,展目一望,却是又一个旧识。 孟江横,青虚矿老人了。看其修为,也不知得了什么机缘,终于升阶成了灵师。不过,现下修为仅初阶,比孟高明还低了一阶。 “贼子!”孟江横也已看清了张尘面目,将孟高明尸身一收,豹眼通红,“悔不该当初,早该铲除了你这个祸患!” 说着,也不管张尘修为在他之上,御使着重重链索虚影不要命地猛攻过来。 张尘见他疯狂,轻巧地向后一退,便脱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孟家真是干得一手好勾当!”他也不客气,盯着孟江横寒声道,“你手上的血债也是不少,今日张某便替‘胖虎’、‘瘦猴’,还有那般多矿上兄弟们讨回一个公道!” “叮叮叮……” 张尘火起,一连御出九剑,将重重铁索虚影荡开。 铁索虚影看似虚幻,剑光相交仍发出清脆的鸣响声,好似实物。 对手轻易就脱开身,更是一出手便破了自己这一硬手。以轻剑击开铁索,丝毫不落下风。孟江横见状,目眦欲裂,加劲御力。 “呼”地一声,铁索上腾地冒出股股碧焰。一时间,方圆十数丈之内,氛围骤然一紧。 张尘只觉灵力调动起来再也不如先前那般圆融。看来,这便是孟江横升阶灵师之后的新晋神通了。 孟江横管不了那许多,将铁索虚影再度激发,四下里向张尘压迫过来。 张尘抬手一剑,一记试春衣御出,周围生机压逼之感骤然消散。 两股劲道在此相撞,此消彼长。孟江横只觉经脉中灵力乱窜,双眼直冒金星,心知今日要糟。 “老夫与你拼了!” 一拉铁索,孟江横身形骤然像箭矢一般急蹿向前。 张尘心中一惊,只见对方不退反进,双目中尽是癫狂神色,竟是要自爆灵体。 二人相距不过数丈,退避已是不及。 张尘也是心中一横,爆喝一声,“滚!” 炼神漩涡疾转,炸雷般喝声聚成一束,射向孟江横。 孟江横心神为之一夺,待要醒过味来时,已经晚了。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张尘的剑已经到了。轻巧地一抹,孟江横头颅飞起,一双豹眼中血丝遍布,兀自睁得老大。 …… 沣水城中,一处豪华居所的宽大静室,广祺与杨志玄分坐主客。 “师兄,已然快一日夜功夫了,孟氏叔侄还未有消息传来。”杨志玄含笑恭敬地对广祺道。 “此二人也是草包,不过是一个中阶灵士,费这般多手脚还无下落。”广祺撇撇嘴,鄙夷地道。 “要不要……?” “再等等吧,养条狗也得会看家护院呢,沣水卫交给他们,不是叫他们吃干饭的!” “可是,那人身上有无厚神符。有了此符,黑水营破阵在望,这可是乌城主指定要取得之物。” “乌城主想要什么,自取即可。你我龙廷与大荒,几时轮到他来指使了?”广祺冷面上,嘴角一斜,“父王命我等在此,不过协防而已。就连父王,也仅是允诺在巨岩、沣水安危受到威胁时才会出手。” 杨志玄点点头。 “再说了,不是还有金副城主吗?说起来,金副城主近些年进境极快啊。” “哈哈,师兄所言极是!”杨志玄嬉笑着随声附和,“据说他已经在准备冲击灵尊境了,朱孟两家出力不少。” 看一眼广祺,杨志玄笑容又多了一些谄媚,“不过,依我看,师兄你黄龙灵体已然大成,若是将当年那厮擒获,获取灵珠机缘,定然捷足先登!” 广祺溜一眼杨志玄,颇有些自得地道,“父王为我寻来一颗宝珠,总算是大体弥补了遗珠之憾。嗯,若是寻到那夺我机缘之人,哼!” 杨志玄心中一动,广祺师兄的心魔至今未除啊。 那人夺了黄龙灵珠,若是广祺将他拿住,吞噬其灵物之后,证道灵尊几乎是十拿九稳之事,堪称一步即可登天。 若不是影王着他在此驻守,只怕广祺早就孤身远赴紫清灵域,杀人夺宝去了。 一时间,杨志玄面上恭维,心中却是泛酸。 自己辛苦攀附,这才将修为提升至中阶灵师,而龙廷子裔几乎任一个便可将自己比下去。 据闻,龙廷操持了数百年的神天道,很快就将落成。届时,龙廷子裔想要修为大进也将更加顺遂,甚至证道灵尊的机缘都能够从中觅得。 看来,还须与广祺师兄极力交好,说不得将来有机会,尽可分得一杯羹。 杨志玄这般想着,正要找乐子说笑,一道粉红符光疾射进来。 广祺面色一正,抬手将符光摄住,凝神片刻,霍地站起身来。 杨志玄紧跟着立起,着紧地问道,“疏闻来讯,所为何事?” “那人来了!”广祺语调激动,喜形于色,“天助我也!” 言语间,身形一提,已然向外疾扑。 沣水城外百里之遥,某个隐秘林中,疏闻嫣半跪在广祺身前,低首不语。 “这么说,你眼见孟氏叔侄先后丧命在他手中?”广祺兀自有些不信地追问。 “正是,奴婢见他势大,唯恐孤身不敌,因此……还请公子恕罪!”疏闻嫣毕恭毕敬地伏地请罪。 “此人当年不过是个泥腿子,哼!定然是……”广祺捏紧拳头,用力地在胸前挥舞了一下。 杨志玄站在一侧,心知广祺耿耿于怀的,正是张尘偷了他的机缘。 “他现下人在何处?”广祺低声喝问。 “距此三百里,苍云岭处。” “哼,你倒是逃得快!”广祺双目一寒,也不多话,挺身辨别方位。 “师兄,孟氏叔侄俱是灵师,且孟高明手段也不可小觑,我等……?”杨志玄出声提醒道。 “你怕了?”广祺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话,纵身飞遁而去,正是苍云岭方向。 “疏闻姑娘,还是速速跟去吧。出了岔子,影王怪罪下来,我等可担待不起!”杨志玄嘴上这般说,神态却是不疾不徐,微笑着对正在立起身的疏闻嫣道。 疏闻嫣轻哼了一声,并不对杨志玄假以颜色,也不答话,粉雾一裹,遥遥地缀在广祺身后。 杨志玄面色一冷,狠狠地盯了远去的粉雾一眼,轻声道,“无耻荡妇,在大爷面前拿腔拿调!” 又待片刻,这才施施然寻踪而去。 …… 张尘“啪”地一脚踢开孟江横头颅,随即也不迟疑,驾起穿星舟。 天空中,孟高明所放示警符光还未散尽,城中守卫应正向此处赶来。他不欲在此多加停留,此刻正当潜入城中,继续实施自己制定好的计划。 因此,张尘特意驾舟绕了一个大圈,眼下不是多生枝节的时候。 第三百八十二章 密室激斗 金胜质端坐在城主府密室中,双目盯着座前那根石柱,面上泛起一丝疑惑。 方才他无端感到城防大阵某处起了一丝波动,极其细微,就像轻风吹过水面。 也就是现下城外生了事端,他将心思放在了大阵主持上,才感应到这一丝变化。可是,再要感应的时候,那一丝波动却戛然而止,再无处可寻。 摇摇头,金胜质闭上双目。 警讯是沣水卫孟高明发出的,想来是发现了那个姓吴的流匪。没想到离城如此之近,想是带了两名女修的缘故。那人定是遮掩了修为,不过,自己曾凭借阵禁扫视过,当时并未发现有何异处。 眼下广祺也已出动,此人定是在劫难逃。自灵体有成之后,广祺修为极速攀升,已是高阶灵师。龙廷之人都是变态灵体,整个沣水城,眼下也就他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自己也须加紧修炼,一旦证道灵尊,定然深得龙廷青睐。他是深知龙廷策略的,一旦自己成势,便可独领这沣水城,与乌自厉形成抗衡局面。如此,自己身后势力才算真正有了着落。 心思旁骛片刻之后,金胜质正要收束心神,猛然间心头警兆大起。 骈指一点,石柱上应激射出一道利箭般黑色光芒,直取密室中某个角落。 箭指之处,灵力急剧波动,随之一道白色灵光迎头斩落。 一白一黑两道光芒抵消,一个人影这才从那角落里鬼魅般现身。 身形一个飘转,趁着金胜质第二记攻势未起,这边已是接连发出七道剑光。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两人俱是心思沉稳之人,一言不合先自御出至强手段。 金胜质心中虽惊,手上却不慢。双手连连施法,石柱上黑光一道道激射,将来犯剑光悉数扫落。 这才有暇打量来人,竟然正是那携符潜逃的汉子。既然如此,为何他能够出现在此,便也明了了。 “好胆!”金胜质一边将石柱上黑芒一股股卷起,在自己身前布下重重防护,一边厉声喝道。 一击不成,张尘也回剑防护。剑光在自家身前耍花儿一样地旋转,一朵朵莲花虚影凭空浮现,迅速地连缀成型。 也不答话,只死死地盯住对方,寻找破绽。 这一次出击,若要解黑水营之围,必须灭杀此人。否则,有此人在沣水城坐镇,乌自厉与影王便无后顾之忧,星垣城更不能与黑水营遥相呼应。 看清来人身份,金胜质短暂地惊愕之后,迅速镇定下来。 “嘿嘿,既然你自投罗网,如此正好!” 说话间,抬手一记法诀,石柱上黑芒爆闪,一连数十道,箭雨一般射向张尘所在。 只听呼呼声不断,两下里放手较量开。 黑芒源源不断地射向莲花虚影,却非但未能削弱张尘防守,反而令那莲花虚影由虚转实,更加地鲜明灿烂。 “嗯?” 金胜质一愣,知道对方功法特殊,竟然能够吸收自家攻势,壮大己身。 他是个极聪明之人,马上停下攻击。 张尘仍待他来攻,剑势蓄势待发,以蓄满能量再行使出。见金胜质果断罢手,却是不能不发了,抬手一记燕雏飞从虚影中电射而出。 原本在虚影中酝酿的剑势非止一剑,但此前蓄势不足,若分散开来,势必不能对金胜质构成威胁。 牵机剑诀中,燕雏飞威力虽然比不上轻裁剪,隐蔽性也比不上暗颦眉,但胜在施发迅捷,剑速极快。 瞬发即至,一剑中的,周身黑芒的金胜质避无可避。 不过他也不打算避让,正正地受了这一剑。 剑光在漆黑如墨的人形芒影中疾刺而过,再回转来时,张尘已知这一剑并未建功。 “哈哈哈……” 芒影晃动,金胜质大笑出声,一副戏谑的语调,“在此阵禁中心,还妄想随心所欲地施为,也不知你是痴,还是傻的?” 张尘目光一凛,来之前他已想过,既然是深入对方核心,必定要面临类似局面。不过,他是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思来的,眼下只能见招拆招了。 小心地御使着莲花虚影,将周身护得严严实实,同时将惊鸿剑御起,一记轻裁剪已在酝酿。 燕雏飞无法建功,便只有行此最强一击了。若是轻裁剪也无法奏效,张尘能想到的,就只有疾速退却。反正,无厚玉符还可再用一次。 “怎么?想走了么?”金胜质声调骤冷地喝道,“没那么容易!” 喝声中,那黑色芒影中心处陡地泛起一道金光。好似阳光在乌云之中炸开,黑芒人影陡地膨胀起来,渐渐地成了一个巨人,堪堪与那石柱一般高。 金光溢出,迅速地在那黑巨人身上披甲挂金。一息之间,黑巨人面上眸子睁开,其中金芒两点一闪,灼灼逼人,犹如天神下凡。 张尘目芒一缩,这小小密室,竟被这金甲巨人占据了小半空间去,留给自己转圜的余地更加逼仄。 正加紧御使轻裁剪,那巨人迈步向前,一时间整座密室都颤动起来。 “呼……” 巨人双臂合拢,向着张尘头顶一拳暴击下来。 “嗡……” 原本成缀的十数朵莲花,立刻就有几朵被崩飞了出去。 张尘身处其中,心神一颤,差点就把持不住惊鸿剑,连好不容易蓄势成型的轻裁剪都要散去。 “哈哈哈……” 金甲巨人见一击奏效,大笑声中,双臂再举。 “嗡……” 张尘虽然已有准备,将炼神漩涡快速运转,仍然有一朵莲花虚影崩散出去。 轻裁剪却已成型,张尘闷哼一声,抖手一声,“去!” 剑光一闪,透过花影,慢悠悠地卷向金甲巨人腰间。 巨人三板斧还未使完,正待第三次大力轰杀,不妨那剑光似缓实疾地席卷过来,正正从自家腰上斩落。 “呼……” 金甲巨人身形一顿,双手仍然高举,却未再落下,反而从腰间开始折断。 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巨人被一剑斩成两段。身下双腿仍然直挺挺地站立,上半身躯却错位下落,直坠室中地面。 张尘回手擒住惊鸿剑,轻吁一口气。莲花虚影仍自缓缓在身周盘旋,他双目紧紧地盯住对面。 一息过后,只见巨人两截身躯陡地混合交融起来。 “哈哈哈……” 巨人重新缩成一团黑芒,其中再度传出金胜质肆意的大笑。 又一息过后,此前一幕重演。 金光在黑芒中爆闪,巨人再度成型,金芒两点一闪,再度活转过来。 “我乃不死之身,看你能奈我何?哈哈哈……呼!” 双手重锤再度落下来,直来直去,不带一丝花哨,但在张尘看来却避无可避。 最强一击都不能令眼前这怪物伏法,他心中一阵揪紧,这还是前所未有之事。 这金胜质便如此难缠?难不成这一次只能无功而返了? 硬生生接了巨人这一记,张尘将牙一咬,目光一凝,投向那石柱。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一剑破法 好似看透了张尘的心思,那巨人体内瓮瓮发声,“不要枉费心机了,沣水柱积千余年灵气,若非灵尊何人能毁?” “是吗?”张尘心念一动,抬手便是一剑刺去,“我倒是不信!” “哈哈哈……” 那巨人好似看小儿耍闹一般,反而特意停下,想看张尘吃瘪。 “戕”一声,剑光过处,沣水柱上黑芒闪耀,毫发无伤。 “无知……咦!” 那巨人正待奋拳来攻,心神懈怠之下,突见对面漫天花雨一般撒过来无数符箓。 两下相迎,上百枚纸符劈头盖脸地粘在巨人身上。 “这是……” 金胜质只觉灵力稍一阻滞。这样的阻滞对于他这个高阶灵师来说,只需稍稍御力便可破除,好似蚊子咬一样,根本不值一提。 奈何对面纸符数量太多,一个不备,灵力供应暂停那么一丝,巨人体内那枢纽处这就现了形。 “不好!”金胜质心念电转,正欲御力应对,就听对面冷冷一声,“去死!” 一道剑光混在纸符之中,疾闪之后,戳中巨人腹部某处。 “磬”一声脆响,好似斩中了金铁之物。 那巨人举起双拳,一声怒吼,目中金光大放,但随之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汩汩地向外散逸着黑芒。 “你!怎会……吼……” 一声哀嚎过后,巨人土崩瓦解,顷刻间从一座小山化作一团小小黑气,“噗”一声重新投向沣水柱。 张尘这才收起迷离之眼,瞧一眼地面,尽是碎得不成样子的纸符。 没想到,在青虚矿领的“定灵符”竟在此处生了效用。 这金光黑巨人到底是金胜质利用沣水黑气所化,比那空蒙兽更加难以琢磨。尽管张尘屡屡运用迷离之眼,始终不能确定它体内的枢纽所在。 好在自己一面攻击沣水柱,引得金胜质分神,一面将袖中那许多定灵符一股脑抛出,这才镇压得那巨人气息凝滞那么一瞬间。 有心算无备,就这一瞬间也便够了。此符对高阶修士本身使用效用全无,对这些本就托体生成的装神弄鬼之徒,倒也算是得其所哉了。 念头微转,张尘面色却愈加凝重。 一击之后,巨人虽然消散,但室中除他之外,空无一人。 这金胜质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张尘知道,对方并未身死,只不过破了他的附体之法而已。 一皱眉,迷离之眼运至极致,两道金芒在目中氤氲。 剑随心转,一记扑朔剑刺向室中某个方位。 “戕……”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随之,室中满是金胜质的嘲笑,“吾之本命神通暗合阴阳,非你能够窥破,能奈我何?哈哈哈……” 笑声在室中回荡,却始终无法见到金胜质真身。 与此同时,沣水柱上再次凝聚出黑芒,一道道在密室中舞动,正在迅速地聚拢。 张尘眉头一皱,用不了多久,恐怕又将生成一个金光黑巨人。 可是,自家袖中那定石符已然用完,若再不阻止金胜质,自己只有退走一途了。 “暗合阴阳么?”张尘心下寻思,看来,这金胜质的本命较为特殊。 不过,既然对方废话这般多,自己还有一法,或可一试。 先前攻击金胜质灵剑在身前游动,寻机再刺。 张尘心神又唤醒了袖中一剑。 目中金芒再闪,透过日渐浓郁的室中黑芒,先前灵剑陡地向某处疾射。 “徒劳之举!”金胜质慵懒地回应道,声响再次遍布密室。 话音未落,又一道灰色剑光自张尘袖中透出,毒蛇一样刺向另一个方位。 “给我现身!”张尘大喝一声,周身灵力鼓荡,心神雄壮。 “叮……” 灰色剑光落处,黑白之色交相替换,随之一声脆响,好似一块好玉破碎了。 “啊!”金胜质先前狂傲语声骤然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喊叫。 剑光回转,落在张尘手上,重又变回黑白分明的剑身,却是阴阳离合剑。 被破除本命神通的金胜质现出身形,身后头顶处一道圆环虚影晦暗不明。面上惨如金纸,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下直坠。 早已有十余道剑光等候在侧,一股脑攒射过去。 金胜质身形还未落地,早已被撕成了碎片,残肢碎肉洒落一地。 金胜质至死也未能明白,张尘是如何令自己神通破灭的。自己这五行灵环本命,已经触摸到阴阳交割的边缘。 虽未真正掌握阴阳之道,但五行晦暗,隐身遁行的神通,灵尊境以下修士概莫能够识破。 然而,生死一瞬间,原本高枕无忧,顷刻间身死道消,这回真正是阴阳相隔了。 剑光回转,张尘再度运转迷离之眼,将室中各处一一扫视透彻。 目注地上碎尸,张尘目光清淡。对于金胜质这种卖身求荣之辈,他毫无怜悯之心,杀之反而更称己意。 见再无发现,这才将手中阴阳离合剑举起,细细观瞧。 他明白,金胜质刚才举动并非幻术,而是实打实的道法神通。 但观手上这柄剑,黑白分明,所向之处,阴阳立判。到底是神器,尽管自己修为不如对方,照样一剑破法。 嘴角微翘,将阴阳离合剑收入袖中,随之御剑,将地上某残肢上的宝囊一带而起。 没了金胜质御使,原本不断聚拢的黑芒缕缕分散,悉数重新投向沣水柱。 张尘定睛看了几眼,这沣水柱与曲水秘境的灵脉相连,自己现下着实撼动不了。 不过,使点绊子的本事他自信还是有的。 迷离之眼下,密室中地面上阵纹尽显。张尘袍袖一甩,十数柄灵剑跃出。 扑朔诀御在剑上,剑光疾闪,一剑一剑有条不紊地击在阵纹关窍处。 没了金胜质主持,此间阵禁轻而易举便被扑朔剑一一抽丝剥茧地破除。 沣水柱上黑芒闪闪烁烁,最后终于一股脑地消散殆尽。 密室中气氛一变,阵禁大开,张尘大摇大摆从中步出,却见自己身处一个水上小亭中。 水面开阔,足有百亩,岸上早有卫士发现此处异变,惊愕之余见一个陌生修士现身,便吆喝着成群结队地从四面围了上来。 张尘朗声一笑,御剑迎上。 此来就是要搅乱沣水城,既然金胜质已死,自己更加肆无忌惮。 离城数百里外,广祺三人正四下里搜寻,突见沣水城整个城防大阵灵罩上,光芒闪烁,明明暗暗数下之后轰然破灭。 “不好!”广祺骤然变色,“中计了!” 无须多说,三人赶紧调转方向,直向城中扑来。 张尘这边大杀四方,身周早已躺下十数名修士,其中以灵师境修士居多。 外围更多修士此刻哪里还敢上前送死,只远远地将他围住,人人面色如土。 久留无益,张尘飞身而起,略辨了辨方向,便御剑疾速飞遁。 那个方向的沣水修士以为煞星来袭,早已绷不住,发一声喊四散逃离。 第三百八十四章 名震罗天 半盏茶之后,广祺等人心急火燎地冲进城主府,面对一地狼藉的密室,各个怔立当场。 “这……此人竟有如此手段!”面对一地的残肢碎肉,杨志玄脱口而出,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 “我等皆小看了他!” 广祺目光更加森冷,一想到这其中定然有那份灵珠机缘促成,不由更加气结。 一转首,他怒喝一声,“凶徒往何处去了?” 立刻有人上前禀报,广祺思忖片刻,随即面色大变,“不好,定是往巨岩城去了!” 他抖袖射出一枚信符,随后腾地飞身而起,化作一团乌云,无风自涌,席卷而去。 杨志玄立在原地,却未跟随,面上阴晴不定。 疏闻嫣一直在旁静立,见广祺独自离去,便也悄悄退出了密室。 城外百余里处,明目张胆地朝着巨岩城方向飞遁之后,张尘将锁魂劲激发。周身气息一收,他当机立断地调转方向。 一盏茶功夫之后,一艘灵舟自青虚废矿升起,朝着与巨岩城完全相反的路线疾速飞驰。 叶念微与陶玉蘅手挽手,相互以眼神鼓劲,以缓解各自紧张的心绪。张尘坐在舟尾,全力驾舟。 此刻,再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闷头往巨岩城闯。 不说自家对巨岩城并不如对沣水城那般熟悉,就说巨岩城城中,恐怕很快就将得到消息。战机稍纵即逝,自己此刻一头冲进去,岂非自投罗网? 不过,样子还是要做做的。虚虚实实,定然不能让人轻易摸准自己的路数才好。 他相信,此刻无论沣水城还是巨岩城,都已是风声鹤唳,戒备森严。 而不管是乌自厉,还是影王,也都要掂量一下,如果继续死死围困黑水营,自家后方的安危究竟该如何处置? 这样一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 眼下重要的,是如何安然撤退,尤其是护着叶、陶二女一起。 黑水营他也是不敢去的,从沣水城去黑水营,必经迷鱼津渡口。那里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是乌自厉或影王在那里设伏,自己必死无疑。 尽管在沣水城搅得风雨大作,张尘心知肚明,自己这点修为,在灵尊面前远远不够看,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一心飞遁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那熟悉的城头了,张尘这才松一口气。遁光一收,灵舟落在了城下。 “是城主府专用的穿星舟,快去禀报城主!”城上修士早就注意到了前方异状,一见此舟形制,当即知道来者身份不凡。 …… 巨岩城城主府议事厅,足足小半日之后,一道符光射了进来。正在厅中来回踱步的广祺一把擒住信符,凝神细听。 符光微闪,须臾之间,广祺面色一变再变。到最后,更是一掌捏爆手中信符,暴虐气息瞬间充斥整座大厅。座中修士各个心神一凛,齐齐将本就恭敬站立的身形往下一躬,大气不敢出一声。 “废物,统统是废物!” 广祺心知自己又上当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本来隆眉深目的面容更显阴鸷。 …… 三日后的某个清晨,第一缕晨光照耀在黑水河上,异芒闪动。 登上桥头营门处高高筑起的堡垒,琼惜时照例极目望远,原本凝重的神情渐渐变得迷惘,随后一脸愕然。 足有十数息之后,他终于猛地发一声狂喊,“敌人退了!” 营中原本一片寂静,此声响后,渐渐激起阵阵窃窃私语声。 立刻就有数道身影从营中各处电射而至,互相也不见礼,各个举目朝黑水河对岸数十里外望去。 “退了!真的退了!”有人更大声地喊道,“黑水保住了!” 顷刻间,喊叫声从桥头传向营中各处,发泄般的嘶吼声四下响应,小小的黑水营乱作一团。 人们激动地相拥,兴奋地跳跃,甚至流着泪互相捶打。就连堡垒上的那些平时不苟言笑的灵师境修士们,此刻也无不展露笑容,忘形地开始庆祝。 这一片纷乱的场景之中,一个女修的身影突出地立在堡垒最前沿。 几缕秀发自然地垂在耳畔,有几根更从瘦削的面庞一直贴到下巴。周身包裹着一副斑驳不堪的甲衣,更为她平添了几许英挺与别样秀美。 “沣水,又挺过来了!” 刀割一样的唇线颤抖,随之迎来两行汹涌的热泪。 …… 星垣城某冰晶洞府中,一位素衣宫装美妇坐在主位,下首分别坐着张尘与天星道人。 “没想到,罗天境数十年大乱,因为张小友的到来而骤然改观!”中行城主星眸微闪,盯在张尘面上,含笑道。 在中行面前已恢复本来面目的张尘此刻微微欠身,谦道,“小子侥幸而已!” “嗯……”中行饶有兴致地点点头。 深深地看了张尘一眼,她继续道,“你过谦了!以中阶灵师修为,竟敢闯进沣水城中机枢要地,并且当场击杀金胜质。这份胆识,非勇毅二字不能当!” 张尘微微一笑,正待回礼,对面的天星道人却在此时兴奋地插话道,“眼下,张道友的名头可是响彻罗天境了,人皆谓之,灵尊境以下第一人!” 张尘略窘,一时语塞,当即应道,“不敢当,不敢当!” 天星道人却不管他,调侃道,“不过,你的本名却是不为人知,现下威名四播的,可都是一个叫吴天的修士!” 张尘莞尔一笑,这个姓名不过是自己进入沣水城时杜撰的。 淡淡一笑,他向中行城主拱手一礼,将话题揭开,“城主可知,现下黑水营状况如何?” “张兄放心!今日得报,巨岩、沣水修士联军已从黑水河边撤退。不过,他们仍然扼守着迷鱼津要地。乌自厉与影王行迹不明,只是那沣水城的城防又立起来了!” 细细听来,张尘目中终于褪去忧色,至此,自己这一趟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 “嗯,此是迟早之事!”中行城主点点头,“眼下,罗天重回均势。我星垣刚刚击退雷云山兽潮,正合休养生息。唉,也不知棠城主伤势几何?巨岩城日益坐大,星垣若不能与黑水有效联盟,日后仍是被动。” 张尘点点头,心知自己此次能够解一时之围,却难以改变罗天境大局,其他的也只能徐徐图之了。 三人一时沉默,张尘再度向中行城主拱手道,“晚辈冒昧,不知现下这雷云山可否取道经过?” 自己如此周折,却始终未能与棠敏见上一面,张尘心有不甘。他能想到的,只有翻过雷云山,经那处秘境前往黑水营。 但看到中行缓缓摇头,他便知这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雷云山瘴疠遍地,金鹏妖尊虽然被老身逼退,但实力未损。眼下若有人族修士经过,势必激怒于她,还是莫要做此打算为好!” 点点头,虽然明知答案如此,张尘心中还是一阵黯然。 第三百八十五章 当年秘道 见张尘沉吟,中行城主笑道,“看来小友对黑水营一干旧友感念颇深啊!” 张尘闻言一怔,一笑以对。 “近来罗天境不太平,小友尽可在我星垣城安住,还是莫要随意走动为好。” 张尘知道中行城主所说中肯,点头应允,又闲聊片刻便告辞退下。 半晌之后,中行城主凝眉片刻,继而一笑,“有意思……” “师祖,孙儿见您许久没有今日这般开怀了,可是因这张道友之故?”天星道人见中行城主兴致颇高,不由含笑问道。 看一眼天星道人,中行城主目中神色一动,叹口气道,“当年尸鬼宗事变,我星垣便与龙廷及大荒剑派势不两立。” 天星道人闻言神色一黯,这是他心中的一处隐痛。 “这么多年来,你也看到了,我星垣一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不过,经这位张小友一番搅动,这天平倒似开始慢慢回正了。” “哦?师祖对他评价竟如此之高?孙儿只是以为他胆识过人而已。”天星道人肃然应道。 “天星啊,仅凭血勇,是难以成事的。此人最难得之处是懂得取舍,因而才能够在夹缝中进退自如。如此心性,当是从艰难困苦中磨炼而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最是行稳致远。” 天星道人闻言,不由忆起往事,微微点头沉思。 星垣城一间幽静的客舍中,张尘缓缓从定中醒来,摇摇头,略显苦恼。 “没想到,这阴阳离合剑如此霸道,一个不慎,竟将金胜质的本命灵物杀得干干净净,本来我还想着借机冲击一下高阶灵师修为的。” “你这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蜃祖没好气地懒懒回道,“阴阳离合剑只是助你翻转阴阳,破除对方道法神通而已,谁叫你后续那几式过于霸道,配合不够默契罢了!” “哈哈,”张尘闻言一乐,蜃祖所言也是在理。这一次虽然没能提升修为,却大致摸到了阴阳离合剑的神异之处,这倒是一个重大收获。 据蜃祖点拨,且他事后琢磨,此剑若使用得当,足可成为自己的一大神助。 金胜质的本命灵物为五行灵环,其神通乃是充分调动一定范围内的五行灵气,将自身全然融入,从而令对手攻守无端,根本无从下手,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没想到,阴阳离合剑正合用于判定阴阳,划分五行。一剑下去,犹如卤水点豆腐,当即令金胜质神通失效,从而现出原形。 也是张尘神魂之力足够强大,与金胜质不相上下,这才能够出其不意,一剑破法。否则,即使有阴阳离合剑在手,也难以做到这般一击致命。 据蜃祖所言,此界功法,天尊境以下,走的无不是至阴至阳两个极端。而只有将两种相反大道合二为一,实现阴阳调和,才能够成就天尊位。对于张尘来说,这一境还远。 而这阴阳离合剑御使之下,便可将至阴或至阳的灵能牵引住,放大,控御得当便可令其反噬自身。 “前提是,控御得当,控御得当,知否?”蜃祖大声提醒道,“如若不然,御剑者自身神魂偏弱,只会引火烧身,自取速亡!” 张尘心中会意,当即明了。看来,打铁还需自身硬,无论这神器如何神异,自家力量不足也是白搭。盘算下来,自己面对灵师境对手应是无忧,但若对上灵尊境修士,便是两说了。 “莫说是灵尊境修士,就是灵师境功法,也是千奇百怪,相生相克之处颇多。你啊,万万不可恃剑而骄,得意忘形。别忘了赐剑秋水的心境。” 张尘心中一凛,知道蜃祖提醒很是恰当,转而嘻嘻一笑,戏谑道,“还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小子幸甚!” 蜃祖正要回应,忽觉张尘正凝神向外,便止住不言。 正有一人款款行来,立在门外踌躇半晌,随后强作镇定地发声道,“吴前辈,您可是歇下了?” 正是陶玉蘅。张尘看看天时,已是入夜时分,不由略略一怔,心道,莫非自己露了什么马脚? 他是知道陶玉蘅心思的,因此一直未曾在她与叶念微面前现出真身。 “哈哈,有人上门来讨桃花债了!”蜃祖见张尘犯难,不失时机地调侃道。 张尘微微一窘,心中哼一声,随即就听蜃祖气急败坏地喊道,“你小子,别……” 喊声骤停,张尘微微一笑,只见本命虚空中一个金丝光球闪耀,蜃祖魂体裹在其中,哪里还能探得此间情形分毫? “陶姑娘,快请进!”张尘声调一哑,御力将房门打开,自己则安坐卧榻。 陶玉蘅施施然入内,先是随意地打量了一番,便将一双美目定定地看向张尘面孔。 见张尘目光镇定,陶玉蘅面上一红,低眉郑重一礼道,“前辈救命之恩,玉蘅没齿不忘,特此前来致谢!” “举手之劳,陶姑娘莫要挂怀!”张尘大方一笑,摆手道。 “谢过前辈!”陶玉蘅含笑再一礼,抬起头看着张尘问道,“此前听前辈言及,与二哥亦曾相识,不知是何渊源?玉蘅与二哥向来亲厚,前辈如此人才,怎地从未听他提起过?” “呃,这……”张尘不妨陶玉蘅如此直接,一时语塞,支吾半晌之后,只好道,“吴某混迹蛮荒时,曾经遭受仇家追杀,适逢二公子外出办事,为吴某加以遮掩,这才避过灾祸,因此一直感念在心。” “哦?此是何时之事?” “这,年代久远,吴某生性健忘,便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哦?”陶玉蘅见他这般,更加咄咄逼人地目光直视,又问道,“那么,前辈又是如何知晓青虚矿下那处秘道的?” “当时二公子便是将那处秘道指给吴某,吴某这才因此脱身的呀!”张尘虽有急智,此刻却也懊悔,真正是一慌撒白慌圆了。 陶玉蘅见他如此应答,终于面现疑惑,默然不语。 张尘暗自松一口气,幸亏将蜃老头封禁起来,要不然今晚这情形恐怕要被他笑话个一年半载也不止。 见陶玉蘅既不说话,也不辞去,他便稍稍平复心绪,轻声道,“夜深了,陶姑娘还有何事吗?” 陶玉蘅从怔中一个激灵醒来,缓缓起身,强撑着一施礼,难掩有气无力的疲态,“打扰前辈了!玉蘅这便告辞!” 目送陶玉蘅离去,张尘坐在榻上,暗叹一口气。 青阳商号蒙难,陶家现下可谓家破人亡,陶玉蘅连遭打击,实是惹人生怜。她的心思,张尘心知肚明。然而,有些事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他能够做的,似乎也就只有这些。 略加思忖,正要放出蜃祖,忽觉一股轻风款款而来,不多时闪入自家室中。 “你也是来致谢的么?”一见来人,张尘没来由心头一跳,哑声问道。 第三百八十六章 玉人相邀 “前辈似乎不欲人言谢?”来人嘴角一乐,笑道。 面对一双妙目注视,张尘也是嘿然一笑,自己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既然如此,念微虽然感念至深,却也不与前辈矫情了!”叶念微虽这般说,却依然郑重一礼。 张尘点点头,也不言语。此女亦是自己旧识,数十年前匆匆一面,当年还是青涩的闺中少女,现下却已是艳光四射的妇人了。 在陶玉蘅面前,他不欲以真面目相示,对叶念微更不例外。他坦然地坐在榻上,受了这一礼,拿足了前辈的架势。 然而,叶念微行礼之后并不离去,张尘既未命她落座,她便恭敬地立在室中。 “夫人莫非还有何事?”张尘见她几次欲言又止,不由主动相问。 叶念微闻言,抬头看向张尘,眸光已经湿润,悲声道,“听闻前辈曾与外子有旧,现下他下落不明,念微恳请前辈施以援手,助我寻得外子下落!” 说着,叶念微向前两步,在张尘面前盈盈一跪。 张尘没想到她会有此请,他一直在盘算如何回到青丰原,何曾想过助她寻回陶锦年? 自己方才在陶玉蘅面前极力言说陶锦年对自己有恩,或许叶念微便是因此之故来向自己求助。 张尘明白,陶玉蘅无此心计,倒是这叶念微很会来事。 叶念微在自家面前低首恳求,张尘心头却清楚得很,自己在沣水城捅了马蜂窝,此刻正该见好就收,如何还能够强替人出头? 一想到龙廷现下或许正布下天罗地网,等着自己自投罗网,他便有了决断。 “陶二公子确实与吴某有旧,然则吴某已然救助你二人脱险,当也说得过去了。”张尘看一眼面前恭敬低垂的青丝螺髻,故作冷漠地道。 在叶念微行此举动之时,他便明了,这位叶二小姐果然是商贾世家出身,懂得驭人之道。一个曾经帮过你的人,大体是会再次伸出援手的。然而,他却不欲助长她的这个念头,因而一口回绝。 “这……”叶念微微微一怔,抬头瞄一眼张尘,口中愈加恳切地道,“实不相瞒,我陶叶两家遭难,两家家主、大哥与他大伯俱已因此身故,外子下落不明,多半也……” 说到这里,叶念微语气哽咽,“念微此举,不过求个心安。若前辈应允,在这罗天境稍加寻找,无论结果如何,念微都将感激不尽!” 玉人哀告,一时间似乎能融金化铁,张尘却冷冷地看她一眼,涩声道,“夫人救夫心切,吴某省得。然则,夫人可知,你此举却是将吴某置于何种境地?” 叶念微低头不语,张尘继续道,“你当知,吴某在沣水城做下那件事,现下除了星垣城,这罗天境对吴某来说已非安全之地。吴某非是铁石心肠之人,却也知渡人还需自渡的道理。” 叶念微见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干脆也抬头直视张尘。半晌之后,缓缓道,“我家与蛮荒中人亦曾多有来往,前辈既然久在蛮荒中,想必行事均有价码,倒是念微唐突了。”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灰不溜秋的小石头,灵力一送,小石焕发出七彩光芒,映照在叶念微面上,愈加显得楚楚动人。 “这枚上品灵石,若前辈寻到外子,便是您的了!”叶念微单手持着七彩灵石,此刻却是语气淡然地道。 张尘目光微缩,这上品灵石他自是识货的。眼下青丰原大兴土木,听黄元甲唠叨过几回了,纵然有丹盟相助,也是独缺这上品灵石作为媒引之物,且多多益善。为此他甚至一度动过向曾玉奴讨要的念头,只不过下不去面子,因而作罢。 眼下这叶念微倒是大方,惹得他心意一阵动摇,不过很快便摇头止念。 “吴某若是贪图灵石之人,当时何不在吉祥密会上直接贪墨了,还待今日?” 叶念微神色一怔,想起自己连人带身家可都是人家从吉祥密会上捞回来的。看一眼张尘,见他目光淡然,心中一时踌躇。 将灵石收回袖中,叶念微面色数变,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从地上起身。 长身玉立之际,美目含情,定定地看向张尘,纤手就去腋下轻轻一拉。 张尘愕然,却见叶念微缓缓又向前一步,双臂向两侧一展,身上一袭红袍尽数脱落。 窗外月色朦胧,照得张尘眼前一片白洁香腻,一时间惹得人心猿意马。 张尘呼吸一窒,食指不自觉一动,却见叶念微柳腰一摆,轻身上了卧榻。 “念微蒲柳之姿,如蒙前辈不弃,情愿侍奉月下。”趁着张尘愣怔,叶念微腻声中朝张尘怀中一倒,一双玉臂已拢上了他的脖子。 低首含羞,红唇轻吐,“还请前辈怜惜!” 张尘何曾经受过如此阵仗,饶是他修为精进,见此情景也是心跳加速。 然而,炼神漩涡立刻受激,自发运转,冲得他脑中一个激灵。 低首再看怀中佳人,确认她着实并无其他用意,这才轻吁一口气。 抬手一招,接过那无声飘起的红袍,将叶念微身躯裹起。 “夫人,不必如此。”看着怔怔出神的叶念微,张彻目光越发清澈,“吴某非是不识风月之人,只是不欲趁人之危,还请夫人明鉴!” 叶念微霎时红霞满面,身子一颤,从张尘怀里挣扎着起来。 待要起身就走,一个趔趄,却一屁股摔在了榻沿上。 “呜……” 好似触到痛处,叶念微双臂环抱在胸前,顷刻间泪如雨下。 张尘眼疾手快,急忙一记禁制布下,将此间客舍紧紧遮掩起来。 如此情景,若为外人窥去,还真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见叶念微越发哭得伤心,一对削肩抖得厉害,张尘欲要劝慰几句,张张嘴又闭上了。 良久,泣声渐止,叶念微悠悠地道,“我是不是一个贱女人?” “不……”张尘连忙出声,却又不知该如何应答。 “念微生于商贾之家,自认为凡事都有代价,”叶念微语气镇定下来,“没想到,在前辈这里得了教训!” “夫人言重了!”张尘赶紧道。 “是念微唐突了!”叶念微起身,背转身去,将一身衣袍收拾妥当。 想了想,又转身面向张尘,正色道,“前辈若觉念微轻贱,也是自然!念微只有一言,青阳商号和万宝阁不会就这样倒下去,只要有我叶念微在,就一定不会倒下去!” 说罢,向张尘款款一礼,转身向门外行去。 张尘为她方才那一番话所动,知道她虽是为自己辩解,却也是情有可原。见她背影落寞,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哑然住口。 倒是叶念微慢慢止步,立在门口,也不回身,悠悠地道,“念微现下只是好奇,前辈到底因了何种缘故,甘愿来沣水城冒此大险?” 第三百八十七章 人为财死 张尘自是无语,沉默以对。 叶念微轻叹一声,缓缓转身,“不管如何,念微这里倒有一桩买卖,不知前辈是否有意?此事若是能成,前辈可尽得上品灵石有双数之多!” 张尘内心一跳,但仍面不改色,故作不解地看向叶念微。他心中想的,却是这女子此刻怕是又有什么新花样。 “前辈爱财,无需掩饰,念微方才从前辈的眼神中已然看出来了!”叶念微见张尘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启唇轻轻一笑,抬手从袖中射出一枚玉符。 “此符记载有我青阳商号的灵财要目,凭此可追踪珍贵灵材下落。”叶念微说到这儿,双唇一抿,面色从沉痛变得决绝,“或许,其中还有我万宝阁的……这些灵材现下已落入何人之手,念微也不明了,左右不过是巨岩城及其背后的势力。” 张尘执符在手,目中微光闪烁。 巨岩城背后还能有什么势力?定然是龙廷无疑了。身陷曲水秘境时,他对此已是了然在胸。 这倒是棘手了,不过一想到有双数的上品灵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荡,张尘心中大动。这要是带回青丰原,自己的开拓大计就将大幅推进了。这背后牵涉到一座极品属性的紫清灵脉,如何叫他不上心? 张尘兀自琢磨着利害得失,叶念微见他如此,幽怨地看他一眼,一躬之后,悄悄退了出去。 …… “父王,孩儿这便去星垣城传送阵出口候着,一定将那厮生擒活捉了!”一间雅室内,广祺对座上的影王躬身请求道,严辞颇为激烈。 影王独自据坐,不发一言,待到广祺察觉言行过激,俯首不语时,才满意地一点头。 “此子倒是个有胆色的,不过在本王看来,倒也不是坏事。”影王慢吞吞地言语道,“乌自厉可扶持,却不可任其做大。有黑水营在,便可牵制住他,此时我影王府的存在才更显重要,不是吗?” 广祺一怔,眼珠一转,便已了然。 “只要巨岩和沣水的灵脉仍在我们掌握之中,神天道大计就有了牢靠的基础!”影王狭目中精光一闪,下了指示,“前些日子从沣水搜出的上品灵石,须尽早解送到风离海,你九叔等着急用。我且还须在此看着点,你便跑一趟吧!” “是,父王!” 广祺恭敬一礼,从影王手中接过一个精巧的锦囊,郑重地纳入袖中。 “你的大威明王功练得如何了?” “父王,请看!” 广祺二话不说,御力开来。只见他面上一阵扭曲,不多时竟从脑后又生出一具面孔来,与前脸一模一样。 随着第二幅面孔生成,广祺肩部又生出一对臂膀。 与此同时,他的身形陡然放大至一丈多高,堪堪就要戳破室中屋顶的样子。片刻之后,双面四臂形态稳固,广祺怒目圆睁,面色狰狞至极,口中呔一声,四只手中瞬间便各自现出一件法器的虚影。 还待要将变身完成,广祺见影王轻轻点头,便收束狂暴的心绪,悻悻地收起自家这一副怪异变化。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父王为你寻来的这明王灵珠,何尝不是你的机缘来哉?”影王摸摸自己的下巴,得意地一笑。 “多谢父王!孩儿自从种下明王灵珠之后,深觉此功与自家本命颇为契合。若变身完全,就是那乌自厉当面,孩儿也有胆与他一试高下!” “哈哈哈,不愧是我儿!”影王闻言大乐,却似默认了广祺的大言不惭。 看广祺一副志得圆满的样子,影王点点头,“如此,父王也便放心让你前去风离海了。记住,其他一切都是小事,神天道一旦建成,我影王府在龙首之争中便占据了极大主动。哼!老大、老五,兄弟我便要捷足先登了!” …… 张尘捏着玉符,陷入了沉思。 叶念微所说这双数上品灵石,消息应该不假。 将灵力输入玉符之后,只见眼前立刻现出一副舆图模样,其中一个光斑灼灼耀眼,极其醒目。这副舆图记录极其详细,就连一些上古祭坛都有标注。而此刻,那光斑正静静地躺在沣水城城主府中。 看来,这便是青阳商号标记的自家上品灵石的位置。用这种方法将灵材登记造册,在这蛮荒中倒是一种稳妥可行的老成之举。 大凡值得记录在玉符中的灵材,想必非同小可,这也从侧面证实了叶念微所说。 看到这个光斑的第一时间,张尘心头便燃起熊熊火焰,似乎这些上品灵石本是自家囊中之物,只不过现下却被他人据为己有了。 问题是,这等贵重资财,必定存放在机要之地,说不定还是灵尊境修士在看守着。自己尽管有心觊觎,又如何能够得手? 思前想后,张尘不由一笑。方才自己几次三番推脱叶念微的请求,就是不愿意涉险重入蛮荒,现下却因为这上品灵石而绞尽脑汁地筹划。 看来,自己是一个实打实的财迷无疑了。 略定了定心,他又衡量了一番。 现下青丰原有闻人红缨把门,应该不会有外患。而老极拜服在自己剑下,有他在散修中暗地支持,想来在青丰原内也不会有何隐忧。 当此情形,自己正该好好谋划,如何从龙廷爪牙之下抢些好处出来。 正动着心思,就见玉符上光斑一闪,竟然移动起来。 出了城主府之后,在左近一处停留了片刻,随即又快速移动起来,像是直奔蛮荒中某个方向而去。 竟然是连夜转移,对方很急啊!看遁速倒是极快,难道是灵尊境修士亲自护送? 越是如此,张尘越是坐不住,就好像有人抢了自己的心爱之物一般。 从榻上弹起,跃至室中空地,来回踱着步,目中神色频闪。 不管了,好歹去瞧瞧再说。他自信,有穿星舟在手,即使没有闻人红缨操纵,只要机灵一点,逃生还是无忧的。 鸡鸣三更,一个人影悄悄出了客舍,寻到城中传送阵处,亮出城主贵宾令牌,顺利地出了城。 很快,属下便有人向天星道人禀报,那位吴天前辈连夜经传送阵,往化龙坞、莽苍岭方向去了。 天星不敢怠慢,随即向中行城主报知详情。 “师祖曾特意嘱咐过他,罗天境现下不太平,但他还是出去了,莫非是有何要事?”天星不解地提问道。 “嗯,却不是朝沣水城和巨岩城去的,绕着兜了一个大圈子,倒似向蛮荒中去了。”中行城主缓缓点头,从天星汇报中分析出自己所想,目中疑惑却一直未解。 “这却奇了,难道他是要去各处试探,想的却还是要取道前往黑水营?”天星一边猜测,一边感慨,“这位张道友还真是艺高人胆大,这黑水营于他便这般不能割舍么?” 说着,他自己便先自嘲一笑,自从在星垣城又一次见面之后,自家似乎很是关注这位旧日仇敌。 第三百八十八章 棋逢对手 中行却自陷入沉思,半晌嘴角一翘,眉头舒展。 “不管这位张小友如何举动,以我观之,他一出动,罗天境现下均势又将有变。” 天星道人目色一怔,他知道自家这位师祖精通紫微斗数,想必已经有所前瞻,不由凝神听她如何吩咐。 “我星垣和沣水这数十年被动挨打,再这样下去,必不能持久。既然如此,我等也该有所作为了。” 随即命天星附耳过来,一番布置下去。 天星不住点头,匆匆躬身一礼,自去安排。 中行独坐片刻,毅然起身出了静室,身形一晃,便在漫天星光中失去了踪影。 …… 暗夜中,张尘在一片崇山峻岭的上方穿梭。 在不时查看了玉符上光斑动向之后,他是越来越心惊。携带玉符之人飞遁极速,张尘越发怀疑,对方是一名灵尊境修士。 他一边操舟远远地绕着圈子跟进,一边仔细查看。那光斑遁速虽快,却是绕来绕去,又不似灵尊境修士那般横行无忌。 再一琢磨,光斑所避方向正是那些上古祭坛所在。张尘见此心中一动,既然不能断定此人修为,他心头火热再起。 目光投注在玉符中那些祭坛,他心中却是另有所想。 加之有阴阳离合剑这样的神器在手,张尘胆气更壮。 心志一坚,张尘将灵力全开,穿星舟好似一颗暗沉的流星疾蹿。毕竟是直直前行,看起来比那不时绕行的光斑还要快。 片刻之后,穿星舟陡地降速,在一处黑茫茫山谷的谷口落下。 张尘干脆利落地收起穿星舟,迅速地感应了一番谷中情形。原来,此处是距离最近的一处上古祭坛所在。 不过一息,张尘飞身入内。与此同时,袖中剑光一闪,将一个迎面扑来的巨大黑影一剑斩落。 随着“噗嗤”一声,腥臭弥漫整个山谷。黯淡的星光下,地上显露出一头巨大蜘蛛的尸身,身首分离。 跨过一地的灰褐汁液,张尘举步来到一座丈许方圆的石制祭坛跟前。 他对这种地方并不陌生,只稍稍感应片刻,便举步站到了黑色光幕之前。 神魂中轻轻一颤,一团幽光从光幕中生成,其中一个晦暗不明的符纹闪烁。 符纹光影忽地一闪,便落进了自家本命虚空。紧跟着,那愈发明媚的莲花花瓣上,一个光斑亮起,又一道符纹连线勾勒而成。 来去不过数息之间,此间事了,张尘转身离去。一道乌光自谷口飞射,重又投进茫茫黑暗中。 自从发现那玉符舆图上显示有十数个祭坛的位置,张尘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来此一遭的了。蛮荒中祭坛众多,此舆图只将与三城相近的十数座标出。 对旁人而言,这些祭坛或许是避之唯恐不及,对张尘来说却恰恰相反。 他想过,将自身灵力施展开,能否实现在这些祭坛之间传送呢?若是能够传送到雷云山那处秘境的祭坛,自己不就可以顺利到达黑水营了吗? 不过,他也知道此举可能并不那么容易实现。上一次祭坛传送,还是借助了闻人红缨的能耐。 这一次,他只求能够在相邻的祭坛间实现周转。若能如此,自己此行便又添了胜算。 接连又去了两座祭坛,成功将符纹收获在身。抬头看看天,东方欲晓,而那光斑就快要脱出舆图所示范围,进入图外未能展露的区域。届时能不能继续感应光斑位置,尚还存疑。 穿星舟借助星辰之力,遁速惊人,若是白日运行便会大打折扣。张尘当即果断舍弃其他几座祭坛,直奔那光斑所在。 数百里之外,广祺抬头看看天际那一抹若隐若现的鱼肚白,不觉松了一口气。 此时他陡地一惊,今日此行自己为何一直颇觉压抑?那感觉,就好像自己被一头不知来头的野兽盯住了一般,竟然隐隐地有些心悸。 难道说,这蛮荒之中又出了什么古怪凶兽不成? “哼!”随着天边光芒由粉白转为淡金,广祺心中一宽,冷哼一声。 自己可是真龙灵体,任是何种凶兽,也都要臣服在自己脚下。 意志顿时昂扬起来,辨了一辨方向,前方又有一座祭坛,他便调转方向,从其左近绕道而去。 遁出不过十数丈远,广祺蓦地一惊,却见一道剑光匹练般从斜剌里刺出。 骤变来袭,他却惊而不退。不闪不避,蓦地伸出指爪,直直向那剑光抓去。 剑光势头凌厉,但广祺五指一伸,途中即根根变化为金灿灿颜色。指爪之间,甚至有厚实的蹼相连。 “龙探爪!”广祺一声大喝,随即听到“戗啷”一声,金色爪芒已将剑光罩定。 剑光在金芒中一阵扭曲,终于像一条游鱼一样从爪缝中溜了出去。 白芒一闪,回身处现出张尘身形。 “广祺道友,这般着急赶路,有何要事啊?” 张尘见面前之人只有广祺一人,嘴角含笑,悠悠然问道。 “是你!”广祺看清来人,正是自己千方百计要找之人,先是一愣,继而喜不自禁。 “哈哈哈……”他仰头大笑,随即目芒一闪,盯向张尘,“我这里正要寻你,没想到你却自己撞上门来了,很好,很好!” “纳命来吧!”广祺也不多言,欺身上去又是一记“龙探爪”。 这一记蓄势良久,自比方才威力更强。见张尘貌似惊骇,举步向后,广祺飞身更急,爪芒一探,化作十数道虚影,分取张尘周身要害。 但转眼间,广祺急忙收势,双手向身侧疾点。 只听“叮叮叮……”数声,原本空无一物的周围,立刻应声现出十数道剑光虚影。 张尘轻轻向后一飘,双手也不闲着,将十余柄灵剑悉数调集,迅速变式。 饶是自己布下后手,十数道暗颦眉,竟然一一被广祺提前发现,并且逐个击破。 为了提升剑式威力,自己连防御都未设下,没想到广祺修为也已大为精进。 这一番交手下来,张尘发现对方无论是功法应对还是神魂等,似乎都不在自己之下。 尽管他心中大定,确信自保无虞,却也知道,今日若想得手,却是要费一番周折的了。 当下也不犹豫,一边与广祺周旋,一边又撤回数柄灵剑,在自家身周紧急布下数道莲花虚影。 就在花影次第绽放时,张尘心中陡地一跳,连忙将数道花影御往某个方向,一重接一重。 “呼、呼、呼……” 接连五道花影,还未连成一体,便在这一连串声响中硬生生破灭。 花影消散之际,只见一个光芒收敛的圆珠现出踪影。 此珠鸡卵大小,虽是光芒不显,仍能看出其本身七彩,端是不凡。 “嗡……” 圆珠来势未尽,与最后一道莲花虚影相撞,随即陷入相持状态。 张尘心中一惊,自己这“耍花儿”剑式自习得以来,还从未被人生生打散过。即使是面对金胜质御使的那金光巨人,也只是崩飞而已。 自己方才这一番攻守,看似颇有智计,实则对方也毫不逊色。若非自己足够谨慎,只怕此刻已是尸横当场。 他心中一凛,目色便凝重了许多。 第三百八十九章 冤家路窄 眼见广祺又待发力,张尘二话不说,“嗖”一声从原地撤出,撒开腿往方才来的那座上古祭坛遁去。 开玩笑,自己现下连莲花成缀都布置不下去,如何还能够在此硬撑。那上品灵石固然诱人,那也要有命享用才是。 当此时刻,张尘想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撒丫子赶紧退出战圈为妙。 广祺正待发起更强力攻击,面前人影一晃,便不见了踪影,不由一愣。 此人按说还未御出全力,如何说走就走了?难不成是来消遣自己的? 广祺一阵气结,收势疾速缀上。 张尘到底占了先机,在广祺背后影翼扇动之际,已然直扑附近那座上古祭坛。 飞身急忙入内,转头看一眼,急运灵力,瞬间便见一阵黑芒闪烁,而他本人则从中失去了踪影。 广祺飞身赶至,待要再次出手,不妨见此一幕,更是怔立当场。 不过须臾之间,张尘便自另一座上古祭坛现身。收束略感眩晕的心神,他展目一望,此处却是距离方才那处上百里之遥,端的是比穿星舟还要快。 他轻松一笑,打不过,还跑不过吗?自从知道此处有十数处上古祭坛,他便拿定主意将此作为后备手段。 祭出那枚玉符,符上显示,方圆千余里之内还有数座上古祭坛未曾涉足。想到方才符纹连线已然比先前更加繁复,却还是在紧急时刻不敷一用,张尘心意一定,便寻着玉符上舆图往另一处陌生祭坛遁去。 广祺围着张尘销声匿迹的祭坛远远地绕了一大圈,最后悻悻停下。 遵照父王指示,此刻正该继续前行,尽快将上品灵石送往风离海。 但是,自己好不容易再次遭遇冤家对头,如何便能够轻易放走了他?尤其是,现下自己明显占据上风,更不该就这样让他一走了之。 胸中一口气堵着,广祺深深一吸气,目色一狠,向着来处返身追去。 …… 雷云山巅,中行浮空停在一处白雾弥漫处。 “雷道友,幼公子既已在老盆口寻回,可洗我星垣清白,此间必有人从中作梗!” 雾气升腾,却不见回音。 中行耐心等待着,半晌之后,果然浓雾覆盖下,一个尖锐迫急的声音响起,好似砖瓦摩擦,“你们人族那些伎俩,本尊实在懒得搭理,你说这些又有何用,我只要我儿平安归来即可!” 声调稚嫩,好似小儿学语,这般长一段话语说出,磕磕绊绊,就像口中含着异物。 “好!既是如此,我也不欲扰动道友清修,但我罗天境三城相争,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若不有个了结,有些人既然做得了初一,便不怕去做十五。我担心,雷道友想要清净,也是不得啊!” 雾中那声响久久未有回应,良久之后才似消化了中行的说辞,语调一低,迟缓地道,“如此,你待怎地?” 中行闻后,面上一喜,急道,“中行只希望道友中立即可,如此,我便可通过此处,前往黑水营议事。若要罗天境安稳,还须我等齐心协力,将那不怀好意之辈镇压才好!” 雾中并无只言片语传出,又过了片刻,山巅那浓重如潮的白雾悄然消散,露出半空中一条清晰明了的坦途。 “多谢雷道友!” 中行星眸中光芒一闪,原地一拱手,顺着那白雾起开的通道,疾速遁去。 待到人影散去,原地现出一名黑衣女子,目光冷漠地看向中行消失的方向。 此女面容瘦削,鼻尖嘴小,额头上还有几绺银灰色羽毛丛生,然其眸中蕴含幽光,一副清冷高洁气质。 “你们人族太麻烦了,整天斗来斗去!前次不惜伤我羽毛,若今后再犯,本尊定不轻饶!” 星光渐淡,一团紫气自东方不断酝酿。 黑衣女子朝天一声清唳,向着日出东方纵身飞跃。 …… 阳光下的沣水,逾显奔腾之势。 沣水城西门阵禁大开,仪仗恭立。 丝竹声扬,一对精悍人马依次入得城内。当头一人中年儒生打扮,自进城之后,目光便屡屡与城中迎接仪仗中人屡屡对目,且均颔首微笑应对。 如不是城中仪式隆重,倒似乎一个颇有资财的富家二代出游一般。 西门内,影王见来人笑眯眯趋近,这便爽朗一笑,“哈哈哈哈……” 也不挪动脚步,只待面前那人在自家身前站定,影王才似从笑声中回过味来。 “大哥驾到!兄弟我有失远迎了!”影王微微一拱手,面带微笑地慵懒说道。 “呵呵,有劳三弟了!”那中年儒生见影王并不动步,更不用说行礼致意了,也不动声色,嘻嘻一笑地缓步向前。 “大哥我闲来无事,老祖曾命我前往北辰与南离联络,如今幸不辱使命,成功请得各家优秀子弟,来此等候神天道开启之日。” 影王向福王身后瞟了瞟,只见数名男女静静站立,不敢插话半句。看他们修为,个个都是高阶灵师修为。 “哈哈哈,大哥消息着实灵通,我神天道开启在即,你这便亲自带了人来,倒似比我龙廷自家事务还要急切些呢!”影王大嘴一张,声量宏大地道,好像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三弟说笑了,利人亦是利己。做哥哥的,自然省得三弟你等所为,实在是功莫大焉。然则,我龙廷欲重拓神道,去往其他诸天,却无法一手包办。” “这般说,大哥果然说服了北辰与南离,与我龙廷携手共拓神道喽?”影王不屑一笑,愈加觉得自家这位大哥颇为迂腐。 心中想的却是,也不知老祖如何想的,这神天道既然每开放一次便命定有一个灵尊诞生的机会。整个龙廷为此付出甚多,为何却又向其他四大灵域开放数十个名额?难道是嫌我龙廷灵尊人数太多? 正思索间,就听福王恭声道,“幸不辱使命!”说话间,面色一肃,朝着半空拱手一礼道。 …… 凭着舆图,张尘将此间尚未涉足的上古祭坛一一造访。本命虚空中,那光彩熠熠的莲花瓣上,立刻就又多了几条符纹连线。 步出最后一个陌生祭坛时,张尘若有所思。想到自己此番到底还算有所收获,心中便是一宽。 至于那双数上品灵石,既然广祺修为精进如斯,且人家在此地经营多年,张尘便果断放下念想。 循着舆图描绘的轨迹,稍稍辨别了一下方向,张尘便在此祭坛的黑色光幕中蓦地消失。 照他的想法,此刻该去的祭坛仅在百里之外,距离星垣城也是极近。 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只觉自家在一片连绵的光影虚空中穿梭,很快便在一个山势险要处现身。 周围一片静寂,张尘稍稍辨别了一番,眉头一皱,此间并非自己设想的所在,距离星垣城却是更远了。 看来,自己试图从祭坛穿梭往来的打算,终究还是不牢靠。他对此也不纠结,穿星舟祭起,朝着舆图所示星垣城方向急遁。 天光大亮,舟行速度顿时减半。正悠然穿梭的时候,一声爆喝在前头响起,“看你往哪儿逃!” 还是广祺! 第三百九十章 如珠奉还 为免张尘再次逃脱,广祺上来便是杀招迭出。 直接一口喷吐出一团黄云,将穿星舟所在方圆十数丈整个包围。一颗暗昧的七彩灵珠在黄云中忽隐忽现,直直撞向穿星舟。 早在广祺开口之前,张尘就已发觉异状。黄云劈头盖脸卷来时,他急忙将穿星舟偏转。即使如此,也未能完全避开那灵珠突袭。 “轰”一声,张尘身在穿星舟中只觉一阵巨震。穿星舟上灵光一闪,随即黯淡下去。 张尘知道此舟怕是已然损坏,急忙从中飞出,翻手将舟收起。 黄云仍旧在身周翻滚,目光所及,不过丈许。 张尘心中一凛,那灵珠威力他是领教过的,此前竟然一连破了他五记莲花虚影。若是被这灵珠近身偷袭,自己绝挡不住。 好在穿星舟与灵珠相撞剧烈,广祺一时也有些脱力。只将黄云紧紧围困住张尘,反手再次御使灵珠,无声无息地急攻过来。 张尘也在这一当口定下心神,御起迷离之眼扫视一圈,立刻寻了个方向,电射一般脱出黄云包围。 身影消失的原地,一颗灵珠“嗖”地穿透残影,险之又险地与他擦身而过。 “咦!” 广祺心中一惊,这黄云瘴还是自己升阶之后,得了七叔火云瘴的启发形成的新神通。修士一旦深陷其中,还从未有逃脱的。轻则神魂困顿,重则失魂落魄,久之就会被自家轻易抽取神魂。 眼下此人,不仅在须臾之后就醒过神来,而且还在自己黄云瘴与明王灵珠双面夹击之下脱身出去,这不能不令他吃惊。 这样一来,原本自己占据的先机顿时失去。再要将对方围困住,却是难了。 饶是如此,广祺冷哼一声,御使着灵珠再度追击过来。 张尘这边,炼神漩涡急转,将自己刚刚有些游离的神魂迅速稳固下来。穿星舟一时受损,自家遁速优势失去,他也不迟疑,顷刻间便全力出手。 一连十余记耍花儿御出,袖口微光频闪,龙票源源不断地激发。 金色莲花上,符纹连线光芒不断闪耀,一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澎湃得多的力量感充斥张尘心头。 “呼呼呼……” 十余柄灵剑在转眼之间就将张尘团团护住,并且迅速地连缀成阵。 得益于方才对那数座祭坛的探访,金色莲花焕发出更加鲜艳的光芒。此番运用下来,张尘只觉灵力运转,无论速度还是力度都有显着的提升。 这令他心中大定,目光冷然地盯向已经激射过来的暗昧灵珠。 花影一顿,将灵珠轻巧地接下,再不似前番那般接连被破灭。 感到有异物侵袭,张尘将灵力尽数御使出来,花影阵略加停顿之后,再次缓缓运转起来。 广祺眼见灵珠打在对方防御阵上,心头一喜。然而接下来却未看到对方防御被破的场景,他面上喜色旋即退去。恰恰相反,只觉一股大力紧紧地拽住那颗灵珠,一个不备之下,差点就失去了对灵珠的控制。 他急忙御力,死死地御使着灵珠,在花影阵中左冲右突,却发现再也无法近得了张尘身侧。 十余道莲花虚影越转越快,且渐渐凝实起来。张尘面不改色,仍自接连不断地御出袖中灵剑,将此阵布置得更加滴水不漏。 那颗灵珠先还来势汹汹,待到后来,便似醉了酒一样,开始东倒西歪起来。 广祺自然感应到这一切,眉头一皱,大喝出声,口中再向前喷出一团黄云瘴来。 方才还担心对方脱走,黄云瘴无法布置。现下正好,既然此人敢与自己硬碰硬,那他也绝不放过再次将对方围困的机会。 黄云瘴从更广的外围将花影阵团团包裹,并缓慢地向内渗透。 那灵珠得了黄云瘴的丝丝加持,也渐渐稳固下来。随着广祺不断喷吐,黄云瘴越发浓厚,将张尘及他身周的莲花虚影尽数淹没。 灵珠受激,立刻活跃起来,再度狠狠地击向莲花虚影。 眼见对方手段频出,局势已是硬碰硬的灵力与神魂比拼。张尘也不去多想,既然已经能够在对方突袭之下立足,他自觉只要稳住,这耍花成阵的绝技终将会令对方知道厉害。 当即,他也毫不吝啬地将龙票源源不断地接续上,配合自家灵力的御使。一时间莲花虚影不仅没有溃败,甚至在对方的凶悍攻势之下,还渐渐凝厚起来。 此刻他甚至还有余暇冷眼看向广祺,只见对方面色越发凝重,应是未曾想到会发生如此情形。 他微微一笑,自家袖中如今龙票多多,正是这些年拼杀得来的最重要战利品。正所谓,金银壮人胆,这龙票在他这里也具有同样的功效。 广祺当下面色很是精彩,龙票的气息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自然他早已知觉。令他惊愕的正是这一点,此人何时发下心誓,成为龙廷忠徒了? 若是如此,当会在与自己交手之时立遭反噬,又怎会安然无恙不说,还隐隐占据了上风? 他也知,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尽管有黄云瘴源源不断地提供助力,那灵珠却渐渐地不再受自己控制似的。 只不过十数息,灵珠就在重重花影中迷失起来,竟随着莲花虚影的旋转而同向转动。任广祺数次御力控制,也只勉强拖慢它的转速而已。 又过数息,花影转动成了一团模模糊糊的大圆球,深陷其中的灵珠气息陡地若有若无起来。 广祺大惊,当机立断地将黄云瘴迅速聚拢,拧成一股绳状,一头系住灵珠,奋力向外拖拽。 “哈哈……”张尘大笑一声,“这边想走了吗?” “还你!” 喝声中,原本还在奋力僵持的广祺,只觉对面拖拽之力陡然松了,自家那颗灵珠比先前更为迅疾地突射回来。 眼珠都来不及滚动一下,暗昧灵珠已然迫及额前。 广祺“啊”地一声惨呼,仰面倒飞出去。 那股还拖在后方的黄云,追着他也席卷过来。近身时便一散而开,将广祺周身全数包裹。 张尘依旧维持着花影护持,并不敢真正松懈。迷离之眼尽开,远远地投向数十丈开外的那团黄云。 尽管他先前已经感应到,灵珠着着实实地打在了广祺面门上,但张尘并不就此确定形成了致命打击。 目力所及,只看到黄云翻滚不定,内中情形却半点也看不透。 迟疑了一下,张尘撤去三道花影,灵剑一转,向那黄云中疾射。 三道剑光在黄云中不住穿刺,却好像穿过了无形之物,毫无着力之感。 就在张尘变色之际,就听一阵宏声大笑从那黄云中传出。 随后,张尘心神一痛,就失去了与那三柄灵剑的联系。 黄云急遽膨胀,随后猛地一个收缩,现出广祺昂然站立的身躯。 “哈哈哈……” 他仰面长声大笑,非但见不到半点颓败,反而愈加狂傲与凶厉。 第三百九十一章 明王三劫 张尘双目一眯,却见广祺已经止住笑声。 深目广额的面孔上,神色一厉,此前灵珠击中额头的部位豁然破开,原本俊秀的面孔陡然分裂开来。 与此同时,他的身形也急遽膨胀,瞬间达至数丈高。 张尘惊讶地抬头仰望,心中不免犯起嘀咕。 神念里,蜃祖惊声喝叫,立刻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大威明王功!” 张尘心中一动,果然那正在分裂的头颅中,生生地变化出一大二小三颗头颅来。而他的肩部也已经生出了新的四条手臂。 呼吸之间,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小山一样站在自己身前。 与此前在青丰原面对秦家三老时的影怪不同,这三头六臂的人身虽然矮了不少,但却并非影身,因而威势更加突出,对张尘形成了更强大的压迫感。 即使有过击退冒牌大威明王功的经历,张尘也不敢托大,直觉这一次遭遇的此功法与上次有着天壤之别。 他也不慌,将莲花影阵虚虚实实地运转开,先护得自家周全。随之,又从袖中御出两柄灵剑,一连两记暗颦眉御出。 既然确定广祺使的是大威明王功,他又何须再多试探,直接使出当年在青丰原的杀招。 剑光一闪,消逝于无形。 再出现时,已经绕到了广祺背后,直刺那两具刚刚成型的头颅。 “哞!……” 广祺正面一声低吼,震得方圆十数里气流涌动。 威压之下,暗颦眉剑式刚一露头就晃晃悠悠地失去了准头。广祺瞅准机会,将先前收在手中的那三柄灵剑一抛,分执在三条手臂中。 “唰唰”两声,刚刚现出行迹的暗颦眉剑式即被破掉。 张尘只觉心神一晃,两道剑光一闪过后就没了声息。黯淡剑光回返,无声地跃入自家花影阵中。 随着这一声低吼,张尘发现,广祺的周身气息暴涨。不仅一举修复原先受创形成的衰败气息,还将修为提升至了高阶灵师巅峰状态。 广祺的变化还不止于此,只见他将那三柄灵剑在自家两只大手中一番扭转揉搓。双掌中金光大放,三剑很快便似坚冰消融,最后化为一汪明晃晃的琥珀色灵液。 广祺正面脸上大嘴一咧,双手一搓,一拉,一柄流光溢彩的灵剑重新成型。 此剑长丈许,广祺一只手将其高举,仰面朝天,意气风发。 “明王三劫,原来如此!”变身完成,他根本不再正眼瞧张尘,兀自仰面喃喃道,“却是要舍身入法,历劫重生……” 头一低,双目中精光一闪,盯住张尘,满面意味丰富地道,“没想到,这关键一劫还要拜你所赐,我二人还真是缘分不浅啊!” 说话间,其余五只手中灵光闪耀,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过后,同时显现出五种法器。 一截灵索,一件降魔杵,一支利箭,一个金轮,一张小弓。 除了那柄琥珀色灵剑是实体之外,其余法器俱为虚影。 “乖乖,捆妖索、降魔杵、金刚箭、大日金轮,蚀月弓,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毕竟未能化形,你还能接得住。”蜃祖不迭声地评头论足,“不过,那斩慧剑却已经有了气势,你小子这回遇上正主了!” 听到蜃祖口气揶揄,张尘不由一笑,他所说正主恐怕就是相对秦家三老那冒牌大威明王功而言的。 在他看来,自己的观感也与蜃祖所言相近,现下令他心跳加快的就是那柄所谓的斩慧剑。 只见剑上琥珀色灵光伸缩,一见便知凶威难测。 “这明王三劫又是何意?”转念间,张尘好奇地问道。 “依老祖我看来,或许就是他这明王功进阶的关窍所在吧?一劫对应一次变化。你啊,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呀!”蜃祖没好气地回道。 “是吗?”张尘闻言不忧反乐,与此前多次遇险相比,蜃祖现下即使遇到险境却也是从容多了。他也是亦然,尽管广祺这番变化来头非小,他心头也自是冷静地急寻对策。 心念转动间,袖中那柄阴阳离合剑已是蠢蠢欲动。 不知道,此剑对上这大威明王功是否依然有效呢?张尘略加思忖,便决定还是先行试探一番再说。 广祺目中精光闪烁,透过重重花影,见张尘面上似乎并未如何惊慌,不由冷哼一声。 “死到临头,还在硬撑!”言罢,举剑就待来攻。目光一凝,张尘已经先行发动,一道剑光自花影中无声透出,其势看似微弱,轻飘飘地向广祺渡来。 广祺却不能对此不闻不问,大踏步上前,本来攻向张尘的剑势一转。斩慧剑一记上挑,将来剑一击而飞。 张尘眸光一凝,神念一展,拽回受创横飞的灵剑。 牵机剑诀中最强的轻裁剪都不能奈何得了对方,变身广祺果然扎手。 果然,广祺趁势掩杀过来。大摇大摆地直奔上前,举起手中长剑,又一记毫无花俏的力劈,一剑斩在莲花影阵上。 大起大落,剑光闪烁。顿时,花影乱晃,纷纷卡顿,转动骤然失速。 张尘只觉一股巨大的压力迫来,心神骤紧,差点就没缓过来。 幸好他将炼神漩涡先一步疾转,这才没有令莲花影阵当场崩解。 趁着广祺一愣神的功夫,影阵中突地又有三道剑光一闪,绕着弯子直刺广祺背后两颗头颅。 广祺原地一个疾转,手中长剑随身带动。这一记不同先前,广祺三头六目精光爆射,周身气息凝聚,一道琥珀毫光凭空划出一个扇面,周遭气息一紧。 一连三声“戗啷”过后,原本隐身匿迹的剑身立刻现行,而且尽数被斩断。 张尘心头一紧,不仅三记暗颦眉剑式被破,就连三柄灵剑也尽数被毁去。 这可是以往罕见的境地,饶是张尘有所依仗,此刻也是暗自心惊。 广祺正面一转,盯着张尘所在,神色无波,举剑一连三记劈下。 琥珀剑光临空闪耀,一记又一记击打在莲花影阵上。 原本再次疾转的莲花虚影无法承受这连番重击,不仅再度降速骤停,而且花影一道又一道地崩飞出去。 花影消散,灵剑本体在飞散途中也是点点碎裂开,无一完整飞回。 一击之威通过灵剑,甚至传递到张尘未及收回的神念上,使得他的神魂如遭重锤频频轰击。 这一刻,炼神漩涡也被扯住后腿似的,不由自主地骤然降速。面对广祺大开大合的攻击,张尘竟第一次生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来。 同样是三头六臂的变身攻击,比起秦家三老那花样百出的影身术法,广祺这具真身的道行看似简单,但威力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眼看着莲花虚影一个接一个被斩飞,张尘来不及多想,干脆先一步撤去了剩余花影。 紧接着,身形疾速后退。莲花虚影散去,数柄灵剑在自家身周游鱼一样巡护。 广祺似乎早就料到张尘有此一着,却根本不去变招,依旧大踏步上前,只管举剑追击。 第三百九十二章 示之以弱 见广祺来势汹汹,张尘干脆拔身向后急退。 既然对方势头正盛,而他只剩底牌在手,他不介意先避避锋芒再说。毕竟即使动用阴阳离合剑,也该在对方势头有所松懈的时候才好。 况且,广祺现下身形如此高大,遁速必受影响。虽然穿星舟损坏,但他自信自己的剑遁依然可观。 心意一决,待要收起周身剑光。 广祺先一步发现不对劲,剑势一收,俯身朝着张尘,三张阔嘴齐开。 深厚雄浑的龙吟之声猛然爆发,顷刻间便汹涌地灌进张尘双耳。 张尘一直将炼神漩涡高速运转,尽管如此,仍在龙吟声入耳时心神一震。 吟声未歇,广祺一直紧紧地盯着张尘,却见他身形轻轻一晃之后,便又迅速恢复了原样。 “这龙之吟都有模有样了,不过跟老龙相比还差得远!”蜃祖听到这一声吼叫,轻蔑地念道,“偏偏他还遇到了你!” 张尘嘿然一笑,对方看来是想用这个办法留下自己。但自家主修的本就是神魂类功法,上次还吸纳了獬豸残魂。这一声吟啸虽然雄壮,却并不能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瞥一眼兀自举剑愣怔的三头广祺,张尘气定神闲地将灵剑尽数收起,仅余惊鸿剑白光一卷,将他整个人裹起急遁。 回头一看,果然一下子便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略略盘算,这一趟将穿星舟弄坏了,却是得不偿失。 正自懊恼间,突觉后方气势汹汹,回头一看,一团黄云滚滚而来。 看云团大小,想来广祺又变回了真身,遁速与自己不相上下。 “他倒缠上我了!”张尘嘀咕道,一边飞遁一边回忆起与广祺的恩怨。 原先以为自己与广祺恩怨的由头是广善,经蜃祖解释后,方知原委。 那嚣张的小黄龙这回却销声匿迹了,或许是融在大威明王功的变身里了? 细想下来,自己初次面对广祺时,本命灵树拼命示警,犹如面对生死仇敌。现下对方修为大进,凶威更甚,自己现下虽然主动退走,心中却并无多大波澜。 感受到身后那越来越暴虐的盛怒,张尘点头一笑,既然如此,便与他周旋到底吧。 剑光一闪,遁速加快,朝着某个方向急遁。 …… 沣水城城主府,福王与影王并肩落座。 室中第三人,却是福王身后立着的一名银袍少女。 狭长双目看一眼广祯,影王启唇一笑道,“说起来,我等能够在罗天境立足,祯侄女建功非小啊!” 广祯立刻含笑侧身,恭恭敬敬地一礼,也不多话。 福王哈哈一笑,“哪里,小女不长进,如今才是中阶灵师修为。这一回啊,怕是赶不上神天道的盛会喽!” “倒是你家祺哥儿……”福王向影王一侧看了看,“咦,他不在沣水么?” “祺儿往通天塔去了,老九那里正需一些上品灵石。”提及广祺,影王面上自得神色一闪,含笑道。 “祺哥儿资质在我龙廷子裔中,亦是极上乘的,连老祖都屡屡关注。如今更是高阶灵师了吧?看来,这回神天道灵尊之位非他莫属啊!”福王圆脸上满是赞许神色,频频颔首。 又一回头,对广祯道,“祯儿呀,你也须得上进些,你祺弟可是后来居上哦!” “是,父王!”广祯抿唇一笑,却似不甚在意地一福应道。 影王端起茶盏,目中神色微动。 自家这位大哥,向来在兄弟中间都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存在。就好似他那闺女的本命,无影龙。不过细细想来,似乎龙廷大事之中,少有与他无关的。 就在自己与老九深耕罗天境之前,他已将闺女秘密送进了星垣城隐匿。 而后在紫阳山顶魔渊失控之际,又是他从北辰宫取得冰轮之镜,这才力挽狂澜。 据说,最后那魇魔伏法,也离不开他一手操办,而亲历之人正是他身后的广祯。 原本自己将龙首之争的对手定为五弟,毕竟他那紫龙灵体乃是龙廷血统中最纯正一脉,最为得势。 现下看来,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哥,福王,这些年下来也没少用心呀! 数个念头转过,又听福王和气地笑道,“乌城主是正在从巨岩城赶来吗?要我说,现下罗天境不太平,还是好好守着巨岩要紧,何必非要来谒见我这个老头子。” 影王放下茶盏,哈哈一笑,“罗天境现下局势尽在我等掌握之中,星垣城虽然未破,但中行和棠从彦是翻不了身了!” “哦?”福王听后更加饶有兴致,面露惊疑地道,“据闻,前番沣水城出了一桩祸事,就连那金副城主都被人刺杀了?” 影王面色一绷,看了看福王面色,继而淡淡一笑,“大哥对我罗天境的局势相当关注啊!” 福王微笑着点点头,似乎在说,那是自然。 “哼,前番之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灵师借助一枚罕见灵符,偷袭搅乱而已,成不了气候!况且,如今局势也是小弟我刻意为之,免得乌自厉尾大不掉罢了。” “哦……”福王频频点头,“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三弟果然是我龙廷干才,纵横捭阖,手段非凡,我这做大哥的是自叹不如啊!” 影王两眼一翻,干笑一声,暗道,这隐龙一脉果真是老阴阳派了。 室中一时有些沉默,影王正要端茶示意,却见福王低着头正自得地独自品饮着,似乎完全未注意自己这边。 悻悻然,正待放下茶盏,忽地眉峰一聚,探手就接过一道凭空射来的符光。 凝神片刻,他陡地从座上站起,起身就要遁出。 “三弟,你这是?” “乌自厉在来的路上遇袭,据闻是中行那老婆子下的手,我去去就来!” 福王立刻起身,拉住影王衣袖,“这城中如何离得你?莫若,为兄便跑一趟吧。” 影王面色不改,傲然道,“黑水营遭我大阵封锁,棠从彦寸步难行。我防备的就是中行而已,既然她主动出来找死,大哥,不妨你我同去,给她一个痛快!” “如此么?”福王略一思忖,点头应允道,“如此,便让广祯我儿在此照应,为兄便随三弟一同行事,替你掠阵一二!” 影王仰头一笑,也不礼让,率先冲了出去。 福王向广祯一点头,转首叫道,“三弟等等我!”匆匆而去。 二人转瞬间不见了踪影,广祯立到门口,目中闪烁片刻之后就又定下。 …… 一片荒山野岭之中,广祺眼看张尘就要朝着某处上古祭坛方位遁去,神色更加焦急。 “吼”一声,黄云中一阵翻滚,随即便隐隐地现出一颗昂扬的龙首,金黄尾巴跟着一摆。 云团陡地加速,一个急纵便掠至张尘前方。 “哪里逃!”怒吼声中,黄云一收,黄龙身形迅速膨胀。 须臾之间,一头怪物便横亘在张尘面前,威势比广祺先前变身更为凶悍。 第三百九十三章 替死冤魂 依旧是三头六臂,但面向张尘的这一面却不再是广祺的容貌,而是一颗黄龙之首。 这龙首张尘并不陌生,正是此前追杀过自己的小黄龙。只是,如今这小黄龙的面孔好似成熟了许多。深邃的目光犹如深渊,从中透露出森冷的气息,一股莫大的威严含而不发,常人望之心惊。 原本感应中,广祺已显露出气急败坏的神色,目下这么一变身却又深沉如渊了。 张尘却不为所动,目中漩涡轻转,完全不在乎地与对方直视。 “很好!” 黄龙巨口一张,瓮声叫好的同时,一只龙爪举起斩慧剑,直扫张尘腰际。 琥珀寒光一闪,其势迅疾,不比张尘御使燕雏飞时更慢,其剑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幸好张尘全神戒备,似早料到对方有此一招。飞身跃起至半空的同时,居高临下地将袖中数柄灵剑齐发,各色剑光闪烁,直取对方面门与胸膛。 变身广祺却不闪不避,夷然不惧,甚至身形一挺便向前迎来。 手中那斩慧剑改扫为撩,剑光一闪,剑芒暴涨至数丈长,将身在半空的张尘完全罩定。 这似乎是同归于尽的打法,黄龙面上却显出一丝得意嘲笑。 张尘目色一闪,前番数剑去势不改,袖中早已又有三道剑光同时御出。耍花儿接连御使,顷刻间舞出团团花影。与此同时,扑朔步运起,将整个身躯向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 如此你来我往,电光石火间,场中异变迭生。 三道莲花虚影被那琥珀剑光一下击碎,灵剑也爆裂当场。 幸而这么一耽搁,张尘得以纵身跃开,堪堪避过斩慧剑剑光袭杀。 再一转头看过去,却见自家灵剑也已成功射中对方身躯。先是三道剑光斩向其胸膛,却只令他身形晃了晃。胸前黄光闪烁,随即灵剑磕飞,而广祺则已站稳身形,毫发无伤。 又有三道剑光直袭他面门,广祺站立不动,黄龙巨口一张,竟将来剑悉数吞没。 “哈哈哈……大威明王功岂是你能想象!”巨龙大嘴一张,发出黄龙那独有的暴虐语调,“更何况现在是黄龙加身,怎会……嗯?” 张尘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半是好奇半是讥诮地看着对方。 只见广祺腰腹部位突地黄光大放,而其中又有一道黑白交缠的光芒频频闪动,不住地将团团束缚住自己的黄光推开。 黄龙目中一片惊疑,终于面色凝重地住口,调集周身灵力与那黑白交混的灵光抗衡。 然而,形势并未如他想象地那样,将那异样灵光蚀掉。反而在一息之后,便见那黑白光芒一闪,“砰”地将黄光全然炸裂。 “啊!……” 刺目光芒将变身广祺整个吞没,只听到他一声惨呼。 黑白光芒一转,化作一柄灵剑,回到张尘手中,正是阴阳离合剑。 张尘轻巧地将此剑反手抓持,心中一松,虽然毁掉了五柄灵剑,但终究以这一招鱼目混珠骗过了广祺。在先前与广祺交手时,他便定下此策,并且坚信这号称神器的阴阳离合剑,断然不会被对方轻易毁掉。 果然如此! 张尘站立不动,见对面光芒渐渐缩小,慢慢黯淡下去。原本轻松惬意的心绪随即被愕然代替,感应中,对面原本极度衰弱的广祺气息此刻竟又迅速恢复了过来。 光芒一收,只见那巨大的黄龙之首光影斑驳。明明暗暗之际,有无数个面孔接连浮现。这些面孔中,男女老少均有,眼耳口鼻俱全不说,甚至连神态都清晰可辨。 然而,他们无一不是满面痛苦与恐惧的神色,犹如一个个被牢牢束缚的灵魂,正在经受极端酷烈的刑罚。 黄龙斑驳的面孔沦为背景,而这些面孔走马灯似地在其上流转。 令张尘愕然的,正是从中看到了几副极为熟悉的面孔。 陶锦琛,桀骜不驯的神情不再,如今恨意满面。 周桐,一脸病容,现下目色空洞。 下一副面容酷似王纳,但更为衰老,须发戟张。 甚至还有云芊芊,妩媚多情的姿容,此刻惊慌失措。 与叶念微面容肖似的这一个男子,惊恐万分。 这是,陶锦年,多年前的容光焕发,现下死灰遍布。 …… 这么多面孔不断转换,令张尘目不暇接。最终在他的瞠目结舌中,一个老者的面孔陡地定住,张口发出一个无声的哀鸣之后,化作点点灵光,飞散无踪。 随着这老者面孔破碎,黄龙之首面上闪过一道黄光,又迅速从斑驳不堪变为正常。 两点灵光在其深邃眼眸中跃动,再次恢复了森冷气息。 只是,那眸中深处,隐隐有两团阴火跃动,与黄龙龇牙咧嘴的表情极为相称。 “竟然逼我牺牲掉一个高阶灵师的亡灵!”黄龙气息急遽攀升至原先状态,口中极度愤恨地道。 若未亲见这些被拘役的魂灵,张尘恐怕还能沉着地与对方周旋。但是,方才那一副副熟悉的面孔从自己眼前闪过,其中不少还曾与自己亲厚,这又如何能够令他再像之前那样沉着? 不过,他很快也便从惊愕与愤懑中脱开,目光愈发森冷下去。 那黄龙见他目光直视自己,森冷之中又似有两团火灼烧,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此刻它还有些惊魂未定,毕竟逼得自己行此保命招术的情形,此前还从未出现过。 对方那古怪的黑白灵剑到底是何物,灵光爆裂的那一刹那,自己直觉就要永陷沉沦。后背上凉飕飕的,汗水提醒他,对面这人似乎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般可欺。 广祺心中无数个念头转过,此人一次比一次地变得更强。他自以为无论是修为还是功法,自己都已是此界中同阶修士的顶尖存在。没想到,对上此人竟然还是如此惊险。 若非从疏闻嫣那里得到代僵之术,又得父王相助,练成这明王轮回神通,此刻当已身死道消了吧? 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得到了明王灵珠,眼下并非一定要再夺回那遗失灵珠,不如就此退走? 心念中,另一个意志倔强地想要违抗这个意思,却被广祺恶狠狠地强行压了下去。 他是越想越心惊,迟疑间,不由将拖在身后的龙尾一甩,脚下就向后撤出了半步。 “怎么?”张尘此时冷冷开口,“不打了吗?” “你……”黄龙开口,却是广祺的原声,“哼,小王现下有要事在身,今次便饶你一回!” “哦?”张尘毫无顾忌地流露出嘲讽眼神,嘴角一牵,阴冷笑道,“先前不是还很嚣张的吗?原来,你也只是一个欺软怕硬之徒!” “住口!”广祺大喝一声,“莫要以为小王怕了你!你方才也看到了,小王之身近乎不死,纵然你有所倚仗,又能奈我何?” “如此,”张尘飞身向前,大开大合地御起阴阳离合剑,爆喝一声,“那就再来打过啊!” 第三百九十四章 尔虞我诈 这一次,穷凶极恶的人,变成了张尘。 阴阳离合剑御起,完全就是方才变身广祺的翻版。一式燕雏飞急驱向前,直斩龙首。 广祺见他势若疯狂,心头大惧,却见来剑势头凶猛,自己又未及变身,只得将斩慧剑御起相抗。 “砰!” 黑白剑光一闪跃回,而那琥珀剑光却当场点点碎裂,广祺将前爪一捞,却抓回一个光秃秃的剑柄。 愣神间,张尘第二记攻击又来了。 黑白剑光再一闪,直接从广祺身前斜斜劈过。 “噗!” 皮肉撕裂,骨头破碎的声响过后,黄光大冒,龙首上再度泛起数十副面孔。 “嗬……” 伴随着广祺那似乎溺水一般的嘶叫。 接连两副面孔消散,其中便有一副是那酷似王纳的老者。 变化不过数息之间,但却给了张尘足够的御剑再攻机会。 这一记是轻裁剪,剑光一闪即逝。 广祺身形刚刚稳固,仓促间,将另外五条手臂上的法器虚影,向某个方向一齐扔出。 剑光再闪,将这些虚影悉数击碎,并且势不可挡地一记斩在对面那庞大腰身上。 “嘶!……” 广祺隐忍发声,但此刻内心已是亡魂大冒。 方才自己还全副武装,眼下却是赤手空拳,而对面那人却又何异于凶神恶煞? 广祺叫苦不迭,自己现下若是原身,还可御使黄云瘴尽速逃离。 但原身又无法御使明王轮回,只怕还是躲不过对方密如风雨的连番攻击。 除非…… 那样的代价岂非太大了? 正两难之际,广祺收束心神,眼下只有先捱过此人三板斧再说。 虽然惊慌,他却也想到,对方这般凶悍不惜力地御剑,究竟有多少灵力与魂力可供御使? 即使有龙票可以为他加持,那也是耗费极大的。好在自己收取的魂灵也是不少,如今就看谁的身家更厚了。 再三相持之后,广祺很快便失望了。张尘疯魔了一般,一剑紧似一剑地攻来,竟连喘息也未有过。 而他自己这边的魂灵消耗,却已经从最初的一个到两个,再到三个、四个之多。 一步一步向后急退,希望能够稍稍避过张尘那怪剑的锋芒。但明王轮回接连御使,终究令他心力交瘁。 袖中微光一闪,原本看似鸡肋的龙票这回也派上了用场。 神魂之力虽有黄龙真灵相助,现下却也开始头晕脑胀起来。后退之中,广祺越发惊慌地瞪视着张尘,犹如小鸡面对老鹰,何曾有过这般狼狈! 眼见变身广祺窘迫,张尘得势不饶人,越发将轻裁剪一式又一式地御出。 看似疯狂,实则他也在留意自家状况。 龙票尚多,灵力供应无忧,但此刻神魂已有乏力迹象,对方却还未见完全败相。 看来是要使出自己的另一番筹谋才行。目光一闪,袖中又有数柄灵剑跃出,却仅有两色,非黑即白。 这些灵剑一出,与阴阳离合剑混杂在一起,将变身广祺身前左右上下封堵,只留身后一条去路。虽只是寻常剑式,但黑白剑光分明,煞是扎眼。 广祺见对方突然变招,本待寻机遁走,再一看满目全是黑白剑光,心头不由大骇。 先前只是一柄怪剑就已经够自己受的了,若是这般多剑光加身,再多轮回之功也接不下来。 手忙脚乱间,只得将身形一收,疾速向后飞遁。 “啊!……” 一声比先前更为凄厉的惨叫声在片刻之后骤然响起,却见广祺那庞大的身躯,此刻正在一座上古祭坛的黑色光幕中不断挣扎。 黑光好似一蓬巨大的蛛网,将几乎同样大小的美食紧紧缠住。光影剧烈晃动,而变身之后的广祺不断挣扎的同时,身形却在急遽缩小。 龙首之上,一个又一个魂灵凭空消散,自行进入轮回。 张尘立在黑色光幕丈许开外,将先前御出的灵剑悉数收回,仅留阴阳离合剑在手。 冷冷地看着广祺在黑光中摇头摆尾,六条手臂胡乱挥舞,全无章法的样子,张尘目中全无感情。 直到变回真身大小,广祺面色惨白地呼救,“张……道友,救,救命!念在你我曾经同门一场的份上!” “哦?你还记得你我曾是同门么?” 张尘看着那一个个魂灵散去,心中既无快意,也无怜悯,只淡淡地回应道。 “是……小弟,我错了!”广祺瑟瑟发抖,双唇打架地连连求饶道,“小弟我,再也不敢了,这,这里,有十八枚上,上品灵石,小弟全数奉送!” “笑话,你死了,这些东西不还是我的?”张尘嘴角一挑,“我如此费尽心思,这才令你堕入我的圈套,又怎会轻易放你逃生?” 广祺面色发青,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在对方算计之中。只怕自己之前在蛮荒中寻路飞遁时,对方就已经在暗中窥测了,不然又怎会知晓利用祭坛来坑害自己? 此人隐形匿迹的本事怎地如此高超,连自家黄龙真灵都未发觉。 广祺见求饶不得,也不再多想,目色渐渐沉了下来。 又听张尘讥笑道,“难道还要让你出来祸害张某,祸害我辈修士不成?” “哈,哈哈……” 广祺目中狂放神色渐渐归拢,白牙森森地支起,狠狠地切齿道,“好,好,我龙廷自会记得张道友今日所为,望你今后好自……” 一句话尚未说完,他陡地面色一变,喜出望外地大喊道,“父王,快,祺儿在此!” 张尘见他变色,心中便已警觉。待到他一声“父王”喊出,便立刻将周身心力调集,迅速地向旁侧急退。 灵尊之威,自己是断然不能有半点侥幸的。况且,灵尊修士着实有本事在自己不知觉的情况下近得身来。 身至半途,却见广祺闭目凝神,身形剧烈震颤中,一头尺许长小黄龙从其头顶惊慌冒出。 上当了! 张尘心念电转,急忙刹住身形,待要回剑来杀,却见那小黄龙扭头摆尾,一下从黑色光幕中脱出。再一闪,已经在了数十丈开外。 张尘一记燕雏飞御出,黑白光芒一闪,直取黄龙。 剑光斩向黄龙脖颈,下一刻,一团黄云涌出,将黄龙周身包裹起来,“嗖”一下从原地消失。 阴阳离合剑一击落空,再要起势时,那团黄云已经又在百丈开外现出。 张尘待要御剑直追,却见身下祭坛石基上,躺着黄龙遗弃的广祺身躯,看似全无半点生息。 迟疑了一下,剑光过处,地上那广祺已是身首分离。 张尘这才放心,此人面对自己时虽然显得急躁冒进,但心机却也深沉。先将他这一副真身毁掉再说,免得自己再被他调虎离山之计骗倒。 剑光再划,那一颗本来干瘪的头颅顷刻间四分五裂。这回,广祺此人算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只是,张尘知道,逃去的小黄龙才是他灵体的根本所在。 灵剑一展,将他袖中宝囊一拖,匆匆向内瞥一眼之后,张尘即一手抓着,直向小黄龙消失方向紧紧追去。 第三百九十五章 斗转星移 “当当当……” 一阵急促的敲钟声在沣水城西门了望塔上响起。 与之相应,城外沣水河源头处高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多艘飞梭。飞梭降落在西门外开阔地带,从中涌出一群修士队伍。 这群人虽总数不过百多人,但沣水城中有人赫然发现,领头的正是此前的老城主,棠从彦。 再看他身后的队伍中,黑色的沣水旗迎风招展,森严肃穆。 广祯早已闻讯赶来,身后还跟着数名在此做客的高阶灵师。 疑惑地看向城下,广祯一对秀眉紧皱。 此前传言,沣水势力被牢牢禁锢在黑水营,为何突然在此出现? 看一眼对方乘坐的飞梭,全是星垣城建制。再回想中行城主现身的时机,广祯心中顿时了然。 这是一个连环计啊! 不过,眼下就算是棠从彦亲自出手,固然会对城防大阵造成重创,自己只要守住小半日功夫,父王与影王任一人回转,便可立刻扭转局势。 毕竟,这城防中枢在自己手中,对方无论如何只能依凭蛮力攻城。 正思索间,就见棠从彦凌空飞跃至半空,将手向城内一挥,身后刚刚架起的一排巨弩齐射。 丈许长的弩箭,闪着寒光,拉长啸音成排疾射。沣水城城防灵罩“嗡”一声自动生起,点点灵光闪耀之后,将这一波看似声势浩大的攻击轻松接下。 如是攻击一连进行了三波,广祯见对方并无其他花样,这才将眉头一展。看一眼身后众人,转头笑道,“不管他们和星垣有何勾当,凭此就想攻城?看来是狗急跳墙,孤注一掷了!” 身后数名高阶灵师,在广祯面前却甚是恭敬,闻言大多点头附和。 正议论间,城下攻击间歇,整个城防大阵的灵罩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颤。 广祯仰头一瞧,随即面色大变。 “不好,有人潜入了城防中枢!”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虚影疾闪,猛扑向城主府。 城下,杜轻言飞身至棠从彦身后,欣喜地道,“小敏得手了!” 棠从彦目光也是闪烁,但刻意压制着惊喜,缓缓道,“中行城主的斗转星移符阵着实厉害,竟能将对方法阵化为己用!” 杜轻言由衷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赞道,“小敏升阶之后,神通特异,若非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纵有中行城主相助也是徒唤奈何!” 眼见得城防灵罩一颤,又一颤,终于灵光一闪彻底死寂下去,棠从彦大袖一挥,从高空中猛扑下去。 杜轻言向下方沣水众人狂喊一声,“光复沣水,就在今日,我等随棠城主冲啊!” 一时间,士气大振。百余名修士,从灵师到灵徒齐声呐喊,列队整齐地举步向前。 城防已破,城中修士见棠从彦这位灵尊冲在最前,早就发一声喊,一哄而散,唯恐避之不及。 还在向城主府急遁的广祯抬眼见城防阵禁灵光寂灭,顿时止住身形,想起福王临行前密告,“事不可为时,不妨激流勇退,速来寻我!” 广祯将银牙一咬,飞身便直直向东门而去。 那数名高阶灵师本就不是沣水城中人,见广祯弃城逃亡,立刻紧紧地追随而去。 …… 巨岩山下,一片荒野之中,乌自厉自空中飞坠落地。 身后拖着一个巨大的藤蔓虚影,其中光芒忽明忽暗,气息衰败不堪。 头顶上,明晃晃的阳光照耀,突地有点点星光从天而降,迅速凝聚成一个纤纤玉手的形状,竖掌朝着乌自厉拍下。 乌自厉惊怒交加,待要挣扎逃遁,却发现自家去路已被这一记玉手全数锁定,逃无可逃。 他双目骤然变得狠厉,强行飞身而起,同时将身后藤蔓虚影一收,从中激起无数根黑色枝条朝那玉手直刺。 “中行老婆子,今日乌某便与你分出个你死我活!” 说话间,十数根枝条齐齐地抽向那只星光玉手。但那玉手轻巧地腾挪辗转,在不断涌来的枝条中穿梭,一息之间,便从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一下印在乌自厉胸前。 “噗……” 乌自厉仰头喷出一口污血,但身形在空中猛地一卷,拖着无数枝条,好似一个黑色乌贼,直直落向巨岩山顶。 “哈哈哈……” 乌自厉一头撞进山顶上的城防灵罩之中,随即纵声狂笑。 笑声中,藤蔓虚影伸出数根枝条,从城里拽出数名修士。 数声惨叫之后,那几名灵徒顷刻间一个个变成了人干,竟当场被那藤蔓虚影抽干了精气。 “老婆子,枉你修炼命运大道,如今却是失算了吧!”经过方才那一番补充,乌自厉原本惨败萎靡的神色总算恢复了几许血色,向着城外半空中某无人处叫嚷道。 “老夫乃掠夺之命,天生主宰一方生死,你又能奈我何?”乌自厉见对方并不言语,却毫不掩饰自己成功逃脱之后的得意。 说话间,又有数声惨叫传来,乌自厉身后那藤蔓虚影应声凝厚,竟慢慢变得光彩熠熠起来。 城墙上,疏闻嫣帷帽一抖,面纱轻颤,恭恭敬敬地低头不语。 在她身后,常老大、李老二以及寒奇等人无不如寒鸦一样,默然站立。 “是吗?” 城外半空中,一个冷淡的声音骤然响起,其中不屑流露无遗。 “你且运转灵力试试,可有不适之处?”中行缓缓自半空中拾步现身,口中含笑,出言却十足清冷。 乌自厉闻言色变,略一低头,随即目中阴狠地望向中行,“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你只知我精晓命定之数,却不知我新近悟得了一项神通,晓星轻寒。”中行看向神色慌张的乌自厉,鄙夷地道,“放心,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只会经脉逐寸僵死而已。” 瞟一眼城中乌自厉的徒众,中行一笑,“对了,我倒是忘了,你这里还有许多血食可供掠夺。” 她一低头,似在筹算,轻叹一声道,“嗯,似乎命数未定呢……” 一番话,激得乌自厉面如猪肝色,而巨岩城自上而下,一众修士更是人人自危。一时间,城中乱作一团,夹在两名灵尊境修士之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你!……”乌自厉待要破口还击,身后虚影却老老实实先去城中拽出数名修士。 城中修士立刻四散奔逃,但乌自厉控着巨岩城防,众人如笼中待宰鸡鸭,只求一时活命而已。 疏闻嫣还能强自镇定,常老大却已与李老二、寒奇不住地交换眼神。 一抬头,那黑色枝条漫天狂舞,三人不约而同地撤步,寻着城中偏僻处急遁。 中行并不退走,只是饶有兴致地看向巨岩城内。 不多时,目色一凝,转身面向身后某处。 “好手段!”影王从那处悄然现身,颔首赞道,“中行城主可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三百九十六章 连环诡计 “就凭你么?” 面对咄咄逼人的影王,中行一脸讥诮,不屑地道。 “哼!老婆子,你莫非忘了我乌自厉!”乌自厉经过一番自救,现已恢复如初的样子,听到中行这般言语,不忿地抢道。 影王目光一闪,亦是引而不发地望向中行。 “闭嘴!”中行面色一厉,身后星光点点,凝成一只玉手,轻轻一掐诀。 只闻乌自厉一声惨呼,随即自家那原本蓬勃张扬的藤蔓虚影立刻大肆扭曲起来,其上光彩迅速地黯淡下去。 城中又是一阵大乱。 “中了我的晓星轻寒,还敢如此出言不逊,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见乌自厉气势迅速委顿下去,中行这才面罩寒霜地一收势,转头凝神面向影王。 影王双手负后,目中闪烁,不发一言。 中行面色却越发凝重,全神戒备。倏而,她身后那只星光玉手陡地向身后一点指,那处空间中随即一片星光闪烁。只见方圆三丈之内,一头隐隐约约的骨龙正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巨口饕餮,空洞的眼窝中,两团白火翻滚。指尖锋利,其中一只枯爪向中行后心疾刺,极为阴狠。 “哼!” 中行立刻变指为掌,虚影一晃,击向那现身骨龙。 影王目中一阵异色闪过,随即面目一狠,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骨龙立刻化为一道虚影,原地消失。 玉手从一片虚空中劈过,无功而返。 中行收势凝神,再度默然地看向同样面色凝重的影王。 半晌之后,影王终于点点头,“好计策,好计策!本王先前还在想,你为何要贸然偷袭乌城主,却原来是引我来此,本王还是上了你的当啊!” “都说你为人好险,本城主没有算错!”中行傲然一笑。 “看来,棠从彦已经占了沣水城了?”影王紧紧地盯着中行面色,阴恻恻一笑,“很好,如此你便留下吧!” 影王爆喝一声,“大哥,此时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说着,身形一晃,化作数条骨龙虚影,将中行团团围困。 …… “敏儿竟去追那龙廷小辈去了?胡闹!”棠从彦一下从城主府中主座上站起,沉声斥道。 杜轻言弯腰一躬,小心地道,“小敏提起过,正是此人在曲水秘境中坏我沣水大事,或许……” 见棠从彦原地焦躁地来回踱步,他急忙又道,“小敏的神通和剑法都大有长进,她又机灵,想来不至于有何大碍!” 棠从彦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小辈遁去方向,必是龙廷诸王所在。沣水失而复得,不能再有闪失,我须坐镇此处。你速速前去,务必替我把她截回来!” “是!” 杜轻言二话不说,转身飞遁出去。 …… 骨龙身影在中行身侧不停穿梭,虚虚实实,声势惊人。 在影王那一声喝后,中行原本心惊,不得已陷入影王围困,随即犹如千手观音一般,将数十只玉手御使得在自己身周上下翻飞。 斗至片刻,中行见附近并无动静,不由心中一松,面现讥讽道,“人皆谓影王好险,原来却更是好诈,这一点小伎俩便可吓住本城主了吗?” 影王却是越发心浮气躁,自家这位大哥隐匿的功夫着实了得,竟连自己对他的行迹也难以捉摸。算算脚程,他也早该到了,为何至今还不现身? 正疑惑间,就见远远地有一人飞遁而来,正是广祯。而她身后,又有数个人影追随而来。 影王见状,早已心中有所准备,果然沣水城失了。不过曲水秘境中祭坛已经与通天塔勾连,沣水得失已无关大碍。 只是,自家这位大哥着实令人好生恼恨。自己有心将中行拿下,从而一举攻陷星垣城,将最后数座上古祭坛占据。现下就连广祯都已到了,他却依然藏头露尾,不肯现身。 偏偏自己都还无法确知他的存在。 正焦躁间,他心头一亮,莫非,他是往星垣城去了? 无数念头一通百通,影王心下大喜。看来他定是受了老祖之命,也只有老祖才有此深谋远虑。 影王哈哈一笑,“祯姑娘,你也来了。三叔还以为是你父王在此,倒教中行城主见笑了!” 言语随意,却将骨龙之影虚虚实实地连番发动,死死地拖住中行。 见广祯到此,中行心中一惊,此女她自是相识,想当年还是星垣城根骨资质第一人。短短数十年前就晋身灵师,不承想竟是龙廷子裔,托生在星垣城。 影王改口,中行却越发生疑,难道那位福王真的来了?而且竟是去了星垣城? 变生肘腋,中行又惊又疑,星光玉手一下子又多出十数只。 奈何影王决意要拖住她,一时间二人拼了个势均力敌,谁也无法占得上风。 战圈之外,广祯远远地止步。影王此话,虽令她心头疑惑,但想来他这一番说辞自有来由。 行前曾听父王讲过,星垣城灵脉所在的星墟,正是通天塔的最后一幅拼图。 自己潜伏星垣城,原本就是要伺机进入那处,将其中祭坛与通天塔勾连。谁知一直未能寻到合适机会,反倒是沣水城曲水秘境有了可趁之机,这才临时起意,改变了计划。 感应一番左右,父王气息全无,莫非是往星垣城去了? 中行当面,广祯面上多少有些讷讷,毕竟这位城主曾对自己多次耳提面命。 灵尊激斗,北辰、南离的灵师们也是不敢靠近,敬畏又好奇地远远围观。 战圈中,中行连番出手,影王却是游而不击,只一味缠斗。 中行见状越发心急,眼下沣水的困局解了,自家却很可能陷入了危难。千算万算,却未算到有此一着。 影王见她气息不稳,召唤出更多骨龙虚影,不给她半点逃脱的机会。 巨岩城中,乌自厉寻机恢复过来,藤蔓虚影再度膨胀起来。见中行落于下风,乌自厉不再言语,狞笑着飞身出城,就要投入战团。 刹那间,却见影王气势陡地一顿,骨龙虚影接连被玉手灭杀数只。 “我儿!”影王一边再度加紧御力,与中行对抗,一边纵声遥遥地向某处狂喝,“大胆!” 被迫得喘不过气来的中行,抓住这一丝转机,将其中一只玉手一掐诀,向乌自厉疾点。 乌自厉飞至半空的身形,伴随着一声惨叫,勉强拖着残影重重地坠入城中。 场中重新回到均势。 众人纷纷看向影王呼声投去的方向,却见当先一头小黄龙正狼狈飞来。阳光下,多处鳞甲脱落,露出其中晦暗的光芒。 在其身后,一人御剑疾追。 一道黑白剑光斩落下来,将将就要斩中黄龙脖颈。小黄龙目中极度惊慌,仓促中甩头吐出一颗晦暗灵珠,直直地迎向剑光。 “砰……” 剑光过处,那颗灵珠当场崩散,化作点点灵光碎裂,很快便消散于无形。 “啊!……” 黄龙一声惨呼,从半空中直向地面急坠。 第三百九十七章 黄龙枭首 “父王,救我!” 小黄龙口吐人言,凄厉发声。 广祯等人见此突变,早就惊愕万分。 影王目眦欲裂,狂吼声中,立刻舍了中行就要撤出战圈。 中行岂肯罢休,玉手连施,紧紧拖着影王。 巨岩城中,乌自厉顽强地重新立起藤蔓虚影,此刻见状,一声暴喝,将数根黑色枝蔓突地伸出,欲要捞起黄龙。 击溃黄龙灵珠,张尘已然深入战圈。他一路追杀至此,早已是杀红了眼,各方异动之下,御起阴阳离合剑,一式轻裁剪再度御出。 众人注视之下,只见一道黑白剑光闪耀,正正斩在半空中兀自挣扎的黄龙之首。 一颗笆斗大龙首与身体分离,两只龙睛中精光大冒,好似兀自不敢相信这一场景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黑白剑光回转,但紧跟着就有数道剑光雀跃而至,一顿攒刺,将这龙首搅得稀烂。 乌自厉御使的枝蔓堪堪赶到,待要去捞这颗龙首,阴阳离合剑早已蓄势待发。一记轻裁剪再出,将那数根枝蔓齐刷刷斩断。 “啊!……” 乌自厉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再度狼狈地缩回巨岩城中。 广祺至死都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只见十数道神魂虚影从其被搅得稀烂的龙首中冒起。 张尘将灵剑一收,仅留阴阳离合剑防备。见状心念一动,剑光跃至,将其中一道神魂带起。 掏出袖中一枚灵玉,将这一缕神魂纳入其中。 这一出看似繁杂,实则剑来剑往,不过两个回合。张尘心无旁骛,一心要致黄龙于死地,因而真正是剑起剑落,一气呵成。 执剑在手,张尘凝目四顾。 与影王嗜血双目正正相对,张尘喘息略定,神色不动,身形缓缓向后跃去。 广祯等人目瞪口呆,黄龙本命乃此界顶尖存在,广祺修为堪称高阶灵师中罕有人敌。没想到,却被张尘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剑斩杀,竟连一丝魂魄都未逃出。 巨岩城上,疏闻嫣在帷帽下目光流转,面色欲扬又抑,竟生生愣怔住了。 本已逃窜的常老大、李老二和寒奇三人,身居暗处,却也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短暂的震撼之后,三人面面相觑。 大庭广众之下,剑斩龙廷嫡裔,此人胆色何等雄壮。在他们看来,这几乎是不可想象之事。更何况,这杀神一般的存在,竟是自己等人先前屡屡作对的敌手。 中行精神一振,星眸闪动,将身周数十道玉手悉数调集,趁影王分神之际迅速凝聚成一只。 星光闪耀,此手现出犹如实质一般的形状。转腕间,凌空向影王头顶拍来。 影王默立不动,身周骨龙虚影却疯了似地飞舞旋转。就在那只玉手凌空拍下之际,影王双手高举,无数道骨龙虚影悉数被他收入体内。 随之,影王气息陡地一变,一股绝强的威势陡地疾速向外散发。 玉手距离影王头顶不过尺许,却一寸再也不得进。 随着影王体内一阵爆响,他的身形迅速变化。一对骨质龙角从其头顶生出,一条白骨巨尾突地从其身后拖出,摇曳间其上骨刺森森。 衣袍撕裂,从中呲啦呲啦地冒出一具骨骼完整的龙形躯体。 不过是转瞬之间,一头巨大的骨龙凌空虚蹈,两团白焰在深邃的眼窝中翻腾。 “你们,统统去死!” 一股森冷的气息从骨龙口中一字一字吐出,在场之人只觉血液骤冷,好似僵死一般。想要拔腿就走,却连半点灵力都无法御使。 “龙灵震岳!” 中行脱口惊呼,那凝实的玉手急忙撤走。再现时却在张尘身后一点,随之那处虚空现出一个数尺方圆的门户样所在。 其中星光粲然,望一眼极其深邃,好似无穷无尽。 “快,从星墟之门离开,迟则生变!” 骨龙威势滔天之下,张尘只觉神魂遭遇重压。炼神漩涡飞速转动,这才勉强稳住心神,随之灵力重新回到周身经脉,正要拔腿飞遁,耳中就听到中行这一番传音。 他知道现下非是自己能够扛得住的场面,当即调转身形,扭头就走。 中行语毕,玉手回转,与骨龙凌空拍下张尘的单掌迎个正着。 “轰……” 星光明灭,玉手当即溃散了大半去。而那骨龙三根尖爪中一根尽数崩裂,只余两爪收势上扬,意欲再度拍下。 方圆百里内,山峦震颤,溪川倒流,本来凝固的此处空间立刻出现了些许松动。 就连那巨岩城的城防灵罩虽未正面受击,此刻也剧烈震颤,几欲崩溃。 北辰、南离的灵师们哪个不是成了精的人物,见状各自调集灵力,也不招呼,向来璐疾奔而走。 倒是广祯未动,盯一眼张尘背影,飞身紧跟而上。 在她身后,一道轻风卷起,随之而去。 中行一面蓄势,再度凝聚玉手,一面见张尘已然飞身飘入星墟之门,目色一定。 凝实中的玉手一挥,就要抹去那星光之门。 手势却在下一刻僵住,那星光之门却未如想象中关闭。就这么一耽搁,广祯身影已飞身闪入其中。 中行玉手连挥,就见那星光之门中一个身影闪现。此人面圆额广,此刻半转身看向中行,“多谢中行城主施行方便!” 又一转目,语气淡然地看着骨龙,“老三,老祖有命,大哥不得不从。你……好自为之吧!” 骨龙本来蓄势,指爪闪耀着锋利的光芒,想要将中行未及凝实的玉手整个摧毁,却见福王此刻现身,不由手势顿住。 转念之间,听到福王如此说,骨龙昂首狂嘶一声,好似极其愤懑。 中行心急如焚,玉手凌空连挥,却见福王朝自己淡淡一笑,转身从门中消失。 玉手再一挥时,星光之门终于凭空消散。 见那骨龙仍自仰首,犹如神魂失守,中行却也不敢再去纠缠。 身形一晃,自白日中循着星轨疾速遁去。 须臾之后,只觉身后一股暴虐气息冲天,随之犹如天崩地裂一般震颤涌来。 转首处,骨龙龙空狂舞,指爪劈斩,巨尾横扫。整座巨岩山自下而上崩毁,巨岩城更是如齑粉一样毁于当场。 一团黑影先一步从城中蹿出,拖着长长的枝蔓,拼命向蛮荒深处逃去。 中行目中闪烁,满腹心事地扭头急遁。 巨岩惊变,很快便传到了沣水城。 杜轻言立在阶下,见棠从彦面色数变,渐渐从怔愕中转变为忧虑。 他知道城主所有何事,与罗天境剧变相比,他老人家更担心的想必还是棠敏的处境。自己此行无功而返,虽然情有可原,却也自责不已。 “弟子办事不力,还请师尊责罚!”杜轻言双膝跪地,急道。 看一眼地上跪着的杜轻言,棠从彦面色稍缓,点点头道,“轻言勿虑,小敏有为师赐下的阴阳鱼符护身,加之她神通已成,就算是灵尊也难以窥破她的行踪。” 杜轻言见师尊反过来安慰自己,不由哽咽应是,更加将身形低伏。 第三百九十八章 星墟残殿 慢慢从一个小小的传送阵出来,张尘略显愕然地看向四周。 这应该是一个宏伟的宫殿,看其规模,方圆竟有千丈之广。眼下,他所在的只是其中一角,不过十数丈大小。 四下里一片残垣断壁,角落两侧数丈高的墙壁耸立,一部分穹顶高悬。 另一侧有七八根两人抱的石柱凭空虚立,其中三根早已断成两截,横七竖八地倒卧着。 见此处并无危险,张尘举步走向断壁处站立。 豁然开朗,上下左右全是黑沉沉的夜空,四面星光闪烁。 脚下是一整块巨石制成的地面,从断裂处看去,厚达丈许。看来,建造这座宫殿非得有鬼斧神工之力不行。 下方依然是一片星空,而这残破宫殿竟悬浮在众星拱卫之中。 极目远望,除了星辰还是星辰。定睛仔细瞧时,这些星辰全都在以一定的轨迹运转,微不可察。 “沉星殿,上古时期神族引天之力,造化此界的所在。”蜃祖传念道,“战乱之后,此殿残破,各归星位了。” “哦?”张尘心中一动,“怪不得中行城主称这里叫星墟呢?原来真的是一片废墟。” “你也可以这般理解,不过以前这里可是群星汇聚之所在,就好像你们人族趁墟赶集一般。”蜃祖悠悠地道。 “没想到,一语成谶。”蜃祖默然片刻后道,语调苍凉,好似携带了极漫长岁月的痕迹,传递至今 张尘已在大殿残**向外看,极目远望,却看不到其他类似残殿的存在。看来,这星墟极其宽广,抑或是有其他法门,他运起迷离之眼都不能有所发现。 稍立片刻之后,他转身看向殿中一侧墙壁前的一处祭坛。 此处祭坛与他以往所见的上古祭坛形制相似,只是其上光幕是一片幽蓝色。 祭坛另一侧,是又一个小小的传送阵,看来是通往另一处祭坛的所在。 他迈步先去这祭坛边上站立,一股深邃的气息经由灵树根部纳入自家本命虚空。金色莲花跃动,其中一片花瓣上光斑一亮,一个符纹虚影闪烁,瞬间便又与临近光斑勾连成线。 这一切在张尘做来已是驾轻就熟。每多一条符纹连线,自己对龙票的御使便多一丝效用,积累下来,现下已是相当显着。 他总觉得,除了借以利用龙票这种人为之物外,这符纹连线还有其他大用。不过,眼下毫无头绪,就连蜃祖也对此一无所知。 搜寻宝莲上人的回忆,似乎是要利用这祭坛之间的连线,练就无上之道,所谋非小的样子。 细数这些形成连线的符纹,总计也不过十数枚,而那莲花瓣有百余片之多,看来还差得远。 张尘看向另一侧传送阵,想了想还是暂且稍安勿躁的好。既然中行城主将自己送到这里,后续应该会接应自己,若是自家乱跑,令她寻访不得可就不美了。 毕竟此处应是星垣城的机密要地,也不知他处有无凶险。 当即盘坐在地,一边等待,一边将从广祺身上搜出的宝囊取出。 一股脑将其中之物倾倒出来,立刻身前就像堆了一座小山。 其中光芒闪烁的,是为数不多的下品灵石。 中品灵石倒有上千枚,只是没有下品灵石那般明亮耀眼。 形制更小的下品灵石,则干脆就是灰不溜秋的存在。若不是他曾经在青丰原和叶念微手上见过此物,只怕他这个土包子都会以为这些只是不起眼的小石子。 细数下来,总数竟有三十七枚之多。 广祺此前口称有十八枚,竟是要欺瞒自己。张尘见此微微一笑,此人倒是身家丰厚,不过现下这些都是自己的了。 初时还不觉得,待一想到这些小石子的价值所在,他立刻心头火热起来。 有了这些上品灵石,青丰原紫清灵脉的开发就将大大提前。说不定,在自己升至高阶灵师之后不久就能够建立极品灵脉了。 一想到这里,张尘内心罕见地激动起来。这可是一条通天大道啊!他从一个泥腿子,摸爬滚打至今,何曾想过有一天能够证道灵尊,甚至于与天同寿,遨游此界四极八荒? 慢慢地平息一下心绪,张尘怅然一笑,这条路上艰险遍布,哪里是光凭财物就能够一步登天的? 若是如此,青阳商号与万宝阁又怎会一朝衰落? 摇摇头,张尘继续搜捡起广祺宝囊中其他物品。 几枚玉简摄在手中,灵力微注,其上功法名称一一闪现。 醒魂咒、锻神法、明王功、大威经、龙灵震岳…… “一整套锻体功法,还有龙廷秘藏的神通法门,这些东西对我似乎用处不大。”张尘一一看过,心中不无遗憾地想到。 自家剑法堪称卓绝,罕有敌手,且主修功法亦是神魂类,后续功法无忧,自然对广祺的珍藏不甚在意。 他却未想到,这些功法都是此界绝无仅有的珍品,若是流传出去,哪一部都将在修士中间掀起腥风血雨。 稍稍转念,他便将之一一仔细地收起来。闲暇时刻或许可以参详一二,尤其那龙灵震岳,他是亲身感受过的。想来这是龙廷灵尊的惯用神通,自己提前通晓之后,说不定将来或有大用。 至少不会再像方才那样手足无措,那种待宰羔羊的感觉太糟糕了。 会心一笑,张尘伸手摄过一个玉瓶。玉瓶精致,只有半个巴掌大小,晃了晃,其中有液体流动。揭开瓶塞,一股铁石之气飘然溢出,其中又混有某种不知名的异香。 幽暗星光下,只见瓶中液体呈琥珀色,熠熠生辉,灵动至极。 “蚀体灵液,品质上乘。锻体用的,你若想走体修一途,可以试试。”蜃祖见他疑惑,适时提醒道。 张尘微微凝神,随之盖上瓶塞,收在自家袖中。 广祺存货颇多,张尘再次摄起一只玉瓶。同样大小,揭开瓶塞之后,顿时一股刺鼻气味冲了出来,张尘赶紧将之盖上。 “蚀心灵液,品质也是极好的!”见多识广的蜃祖此时也难得地赞道。 “哦?”张尘心念一动,一下子想到了黑水营的那位冯店主,没想到这东西竟在此处寻到了。 “那灵犀紫角?”张尘刚一提起此物,蜃祖却接道,“暴殄天物,此中品质的蚀心灵液自有大用,且先好好收着吧。” 张尘欣然一笑,将之收起,待日后再仔细琢磨。 再看向面前,一个精致玉盒吸引了他的目光。伸手取过,玉盒触手沁凉,盒盖接缝处贴了一张暗沉的古怪纸符。 向盒中感应未果,张尘心内生异。随即好奇地隔空一指,揭开纸符,盒盖缓缓地抬起,露出一条细缝。 半晌之后,并无异状。张尘正要御力将盒盖全然打开时,其中陡地射出一道金光。 一惊之下,一道剑光从他袖中跃出,迅疾地向那金光一斩。 “戗啷……” 那金光无碍,与剑光一触之后便折向急遁,而张尘御出的那柄灵剑却当场断成了两截。 “咦!” 张尘一怔,惊异不已。 第三百九十九章 庚金之灵 “庚灵!” 蜃祖贸然喊道。 张尘已然先一步御出锁魂劲,将那正要向星空中逃逸的金光一把攫住。 那金光化作一团似气非气、似液非液的存在,在锁魂劲的金丝缠绕中左冲右突,想要再度寻隙逃离。 一见便知此物非凡,管它再怎么挣扎,张尘将它一把拽了回来,重新扔回玉盒之中。暗沉纸符贴紧,这才心中一安。 “这东西?”心念联系蜃祖,疑惑不解。 “这东西也叫庚金之灵。看来那小黄龙为应付灵尊天劫做了很多准备,没想到这种东西他都能找到,还真是煞费苦心啊!”蜃祖感慨道。 “哦?”张尘双目立刻亮了起来,这么说,此物自己也可以用喽? “此物应对天外杀机颇有神效。你的神魂之力不亚于那黄龙,只是,要用此物,还须得将自家筋骨锤炼一番,否则效用大打折扣。” 蜃祖一番解释下来,原来此物除了应付天劫,其他用处也是极大。张尘目中微微闪烁,默然片刻,将玉盒纳入袖中,珍而重之地收起。 虽然毁了一柄灵剑,但与这庚金之灵相比,还真是微不足道了。 再一看面前之物,其中正有各色灵剑二、三十柄之多,张尘毫不客气地一一收起,纳入袖中。 再度翻检所剩不多的他物,几乎全是一些丹丸和灵草,均有炼体锻化的妙用。 心满意足地收拾好,张尘安心在此等候。 然而小半日过去了,动静全无。 他不得不站起身来,在这残破宫殿的一角来回踱步。 一会儿又去宫殿边缘,向那浩瀚星空注目良久。 再一转身,张尘便毅然走向另一处传送阵。 不管发生了什么变故,自己可不能在此干等。通过那一座传送阵,即使找不到出路,至少还可以探索此间祭坛。 传送阵中,数尺方圆之内,星光璨然,四周也并无灵石镶嵌,想来竟是利用此间星辰之力实现传送。 闪身入内,灵力微微催送,星光顿时搅动起来,很快就将张尘的身形吞没了。 一阵恍惚之后,张尘发觉自己已然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所在,直觉此处建筑甚为宽广。 神念外放,刚一抬目,张尘悚然一惊。 顿时就要将灵力重新催送,从此间退出,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传送阵数丈开外一人伸手轻点,张尘只觉一道神念闯入自家经脉各处,立刻锁死了经脉关节,随之便一丝一毫灵力也御使不出来了。 他愕然站立,惊疑不定地看向阵外二人。 其中一人一脸娇笑地看向他,正是广祯。只见她此刻目光中既有揶揄,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像竟有那么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 “是你?”张尘从她面上微微一注,惊疑出口,心中没好气地嘀咕道,“每次遇到这丫头都没好事!” “怎么?还要请你出来?”一个调笑的声音道,却是广祯身旁那个面圆额广的矮胖老者。 “嘿嘿,小子张尘见过前辈!” 虽然想到此人应该就是龙廷的灵尊境人物,但是任他心念电转,现下也已无退路。 听此人言语,倒似不像立刻就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样子,他便应声步出传送阵,先把姿态放低一些再说。 “你倒是乖巧!”那老者嘴角轻挑,随即突地将脸色一沉,恶声道,“你屡次残杀我龙廷子裔,可知是犯下了死罪?” 张尘心中一惊,面色僵住。那古怪神念犹如绳索,将自家经脉牢牢捆缚。自己一丝灵力都御使不出,想要御出锁魂劲反击都不能够。 既然如此,他也不避不让,昂头应道,“我若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我,死罪于我而言又当如何?不过是争一条活路而已!”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我看你也只是一介莽夫而已!”那老者侧目,去广祯面上一瞟,见广祯面色一红,转头又道,“如此,老夫便替那死去的子侄们寻个了断罢!” 说着,抬掌就要施以辣手。 张尘还未怎样,倒是一旁的广祯立刻花容失色,急急伸出一对纤掌,紧紧地拽住老者臂膀,“父王!……” “嗯?”福王掌锋停住,双目看向广祯,却见她低头羞赧,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者随之恶狠狠地扭头盯向张尘,双目鼓突,“好呀!莫非你对我儿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说着,再度举掌,作势又要袭杀。 张尘本来不惧,见此情景,心中满是莫名其妙的念头。 “这,这从何说起……”他口中急道。 那边广祯却是红唇一瘪,面色羞红,“父王,您老……哪有的事!” 那福王本来就是装腔作势,见广祯这般小儿女态,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哦……哈哈哈,原来如此!” 本来凶恶的面上,立刻换成了一副戏谑表情,但转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猛地摇头,大声道,“不行,不行,此人是龙廷必杀之人,如何能够做我的女婿!不行,不行!” 张尘愕然,程度比方才见到这灵尊时还要剧烈。再看广祯,面上早已是红中带白,目中羞愤又带着惶急。 “不行,不行,再说这小子泥腿子出身,如何能够配得上我家祯儿的金枝玉叶?这要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老者兀自在那里自言自语,好似在演独角戏一般,情急时候,摇头不已。 “祯儿,听爹的,回头爹爹便为你去真灵世家寻得俊才美玉,必定与你成为良配!如何?” “爹!”广祯好似下定了决心,瞪一眼福王,大踏步走向张尘。 一转身,伸手已经揽住了他的一只臂膀,广祯娇蛮地扬起下巴,对福王道,“爹,今日你若杀他,便连女儿一起杀了吧。” “你这,真是岂有此理!”福王手掌抬起又放下,犹疑片刻,一跺脚,恨恨地道。 “祯儿,你的眼光一向挑剔,父王如何不知。今日为何竟是这般?莫非,此人真的对你做过什么?你说与爹,爹定要整治得这小畜生生不如死!” 福王齿间咬得咯吱响,好似要将张尘生吞活剥了也似。 “是!就是他,在女儿心里种了一点东西,女儿穷尽心思也无法化解,或许这一辈子也化不开,女儿也不想再去白白费力了!” 广祯梗起洁白修长的脖子,朝着自家老爹一顿直白,临了将一双美目又向张尘面上轻轻一瞟,羞赧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这……” 张尘只觉一个娇柔馨香的体魄紧紧依偎着自己,而自家身体这一侧好似僵死,真是松也不是,紧也不是。 好一番缩手缩脚,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来他还抱着必死的想法,现下这么一闹,自己求生的欲望汩汩地向外冒着。 看向广祯娇羞妩媚的面容,张尘心中一动,这,或许还真是自己的一线生机啊! 第四百章 被抓现行 一时间,福王目光灼灼地盯着张尘,而广祯则含情脉脉地看向他。 张尘口中讷讷,迟疑以对。 半晌,福王阴恻恻地道,“这小子目光闪烁,定然是为了保命,才与我虚与委蛇,祯儿,你莫要被他骗了!” 广祯把头一低,再抬起时深情款款地紧盯着张尘,道,“祯儿用情,只问本心,尘郎如何,便由他自己吧,惟愿祯儿没有令他生厌才好!” “你!……”福王待要劝解,却见广祯一往情深的样子,无奈地叹一声气。 “哼!小子,我儿如此待你,你倒是说句话!”福王双目怒瞪张尘,好似自家一件珍宝被外人生生抢走,若他还要弃若敝履的话,只怕当场就要发作。 “这,祯姑娘厚爱……”张尘愣怔半晌,这才期期艾艾地开口,“张某何德何能……” “既然如此,老夫就当你是应允了!”福王不待他说完,大手一挥,断然道。 张尘不敢再言语,想要抬起另一只手去额头擦擦汗,看看一旁紧紧依偎的广祯,只得忍住,尬笑两声。 “不过,不要想在老夫面前偷奸耍滑!星墟殿的总坛曾是上古时期的封神定星台,之变尚且能够测知,心意真假,更不在话下,到时你与祯儿一同试过便知!”福王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当即眉开眼笑。 张尘本来已在盘算如何脱身,他直觉福王在自己身上下的禁制,与此前影王在巨岩城下施展的神通相似。 自己早前从广祺那里得的那枚玉简,习练之后,想来可以解除禁制。只是现下相当于被福王挟持,并无半分机会。 听到定星台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张尘愕然,还有这样逆天的存在,竟如读心一般? 现下受制,又不便询问蜃祖,只得强作镇定,含笑点头。 “不要耍小心思,在你传送逃离的那一刹那,老夫足以将你灭杀不止一回!”福王最后警告道。 张尘心中一苦,之前他还真想过假意应承下来之后,趁他二人不备,通过传送阵甚或祭坛逃走。 他知道,福王所说并非吓唬。灵尊境修士出手,不是他一个灵师所能轻易抵挡的。 不过,既然那定星台是此间总坛,想必也是上古祭坛之一,到时候自然可以浑水摸鱼趁机脱身。想到这儿,张尘这才定下心来,扭头看向此间残殿。 就在他扭头他顾的瞬间,福王与广祯迅速地对了一下眼神,广祯目中狡黠之色一闪。 张尘目力所及,这才见到殿中石制地面上散落着许多奇怪的碎片。 将自家手臂轻轻地从广祯怀中抽出,张尘举步向前,捡起地上的一只断掌。 看起来,这断掌与人类手掌并没有什么两样。触手颇为柔软,但腕口断面处并无血肉。仔细一看,竟是兽皮、铁精以及由炼晶锤炼而成的坚韧丝线等组成。 再看看地上其他断手断脚,甚至头颅肚腹,无不由这些材料制成。看起来,这些残肢却是来自一种傀儡的身上。 张尘口中轻咦一声,俯身捡起一只狗头样首级。 随手一捏,表面灵材悉数崩散,只剩下一个指肚大小的小石块,犹自散发着淡蓝色光芒。 “这是幻星石,上古时期神族傀儡的核心灵材。至于地上这些,都是我二人方才打烂的幻星傀儡。”福王见他一副好奇神色,双手负后,老气横秋地解释道。 “哦?”张尘轻轻抚摸着这淡蓝色小石块,心下惊疑。 “怎么,你好像听说过幻星傀儡?”福王见他面色有异,不由奇道。 “那倒没有,小子只是听说过幻星石,此物据说对抵御天劫大有助益。”张尘也不隐瞒,直言道。 这幻星石,正是此前蜃祖曾经与他讲过,在魁斗之丘能够寻得的东西。 “咦,你倒是见多识广!”福王深看了他一眼,见他兀自摩挲着手上的幻星石,又一笑道,“不过,你手上的这一块并无如此大用处。” “包括地上这些,都只是灵士级傀儡的核心灵材,其中杂质颇多。若想得到能够抵御天劫的幻星石,须得打杀了灵尊级傀儡才行。” 张尘目中骇然,此处竟然有灵尊级傀儡?难道是相当于灵尊境修士的存在? 何人能有如此大手笔,真正是骇人听闻。 “没错,灵尊级傀儡,不仅修为相当于灵尊境修士,而且自有一定神识,简直就与一般灵尊境修士无二。”福王难得郑重地点首道。 见福王面色凝重,不似作伪,张尘心中这回终于安分了。 原本他仍在苦思冥想脱身之计,既然此处有相当于灵尊境修士的傀儡存在,那还是待在福王身边比较保险一点。 “怎么,你方才没有遇到这些傀儡?”福王促狭地笑问,“此殿已经残破,那些傀儡也是随机分布的,指不定下一处就会遇到。” 见张尘默然,福王一笑,“看来老夫倒是多此一举了,这便为你解开龙灵镇岳,放你自去如何?” 张尘还未说话,广祯已经走上前来,挨住张尘站立,向福王娇俏一嗔道,“爹!……” “好好好,哎呀,人都说女大不中留,还真没说错!”福王无奈地一摇头,叹息着走向另一边传送阵。 张尘见他似要离去,当即向广祯点头一笑。将手中那一小块幻星石纳入袖中,假意又向此间祭坛附近捡拾幻星石。 对自己而言,这残破神殿最有价值的部分,便是这些上古祭坛了。既然已经冒险来到此处,又如何能够错过? 好在,现下他接收那些古怪符纹时,只需挨近即可。不仅过程迅速,而且不显山不露水。在旁人看来,好似随意之举。 广祯任他自去,只在他身后悄悄地抿嘴一笑。福王站在那处传送阵旁,背向二人,一道若有若无的神念在张尘那里轻轻扫过。 他乃隐龙一脉,天生擅长隐匿,幻化和探查,功法神通与龙廷其他支脉大相径庭。即使如此近距离探查张尘情状,也丝毫不担心对方会有所觉察。 更何况,那小子身上还有自己下的禁制,两相印证,当有所发现才是。 不过,直到张尘从祭坛那处撤身时,福王面上这才闪过异色,自己竟然什么都没有探查到。 见二人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张尘紧忙走过福王身后,准备从此处离开。 “以老夫之能,也无法测知传送阵的那一边会是何等存在。我先过去,你二人小心些!”沉声提醒之后,福王身形一晃,当即从原地消失。 “父王隐身之能当世无双,有他在前面为我等探路,尘郎勿忧!”广祯见张尘面色凝重,笑靥一展,安慰道。 张尘闻言一笑,自己还真有点担心传送阵那边会有何等恐怖存在。不过,既然暂时有大腿可抱,他也不介意趁此东风之便。 手中一滑,广祯柔荑已经紧紧攥住自家掌心,只听她柔声道,“尘郎,我二人一起过去。” 事已至此,张尘点点头,与她举步站到传送阵中。 一股灵力轻送,恍然间,二人已经置身于一个静谧所在。 正有一人在其中静立,仓促转首间,却不是福王。 见有人来,那人正要紧急隐去身形,陡然间却又怔住,脱口道,“你!……你们!……” 张尘与对方四目相对,愣怔间,忽地觉得手心滚烫,情急之下连忙甩开广祯小手。 “棠……是你!” 第四百零一章 空蒙寄身 棠敏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 她想过很多回与张尘再次见面的时候,却从未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尽管恢复成了女儿装,张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比以往更加瘦削坚毅的面孔。但他苦于无法解释,只能神色复杂地以目示意。 广祯见二人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无从倾诉的样子,不由轻哼一声。转目间,笑靥一展,上前去再次挽住张尘的臂膀,腻声道,“尘郎……” 棠敏立刻满面涨红,娇躯微颤。 正相对无语,张尘突地发声提醒,“小心!” 残殿角落处,一道神念气息准确地射中棠敏脑后。 棠敏面上一愣,已知中招。想要发动自家隐匿神通,却已是力不从心。 “祯儿呀,你这小情郎可不老实,见了这女子就挪不动步了。”福王慵懒的声音从神念激射处响起,缓缓现身。 广祯将张尘手臂挽得更紧,“尘郎若是喜欢,祯儿不介意他纳个小妾来服侍左右,我看这位棠姑娘就挺合适的。” 棠敏目光不离张尘面上,对广祯所言恍若未闻。 广祯面色一冷,待要发作,随即迅速收敛,面向张尘展眉一笑,“尘郎,你意如何?” 张尘目色渐渐定下来,看一眼笑意盈盈的广祯,神色自若地一笑道,“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福王冷眼旁观,此时悠悠地道,“此女便是棠从彦之女么?怪不得了!星墟之门开启,传送距离视修士各人对自身隐匿的能耐而定。” 看一眼一言不发的棠敏,又道,“而她的隐匿神通还在你之上,否则不可能走在你我前面。” 广祯面现惊疑,她对自家隐匿神通极为自信,根本想不到还会有人比自己更加擅长此道。 “不过,现下被我的龙灵震岳拿住,却是有何神通也使不出来了。” “哦?”广祯好看的眸子一转,对福王笑道,“父王方才说,这里多有傀儡出没,甚至还有灵尊级傀儡。既然如此,便让棠姑娘在您之后传送罢,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福王眉头一皱,接着笑道,“听闻棠从彦爱女心切,如此也好,有这丫头在手上,本王便可与他做一番交易。这沣水城的沉浮终将在我龙廷手中主宰。” “我先去开路!”棠敏眼珠转动,神色落寞中恢复了一丝英气,断然道。 说着,便毅然转身走向传送阵。 张尘原本心头一松,听到棠敏这么一说,知道她已被方才所见刺激,不由惶急道,“前辈,若是让她趁机跑了,岂非不美?张某不才,愿意替两位开路。” “跑?”福王噗嗤一乐,“你莫非以为我龙廷的龙灵震岳是个摆设?除了我龙廷子裔,我倒想看看,谁还能够从它的镇压之下挣脱!” 广祯转头看向张尘,含笑道,“倒是尘郎你,不会也想趁机跑了吧?” “定是如此!”福王好似得了提醒,“这小子一看就诡计多端,听闻手段也是多多,祯儿你须得看紧点!” 棠敏已经站到了传送阵中,听到他们之间对话,俊眉一皱,直言道,“借我灵力,送我过去!” 福王双目微眯,伸手一点指,送出一道灵力。 传送阵中蓝光一闪,棠敏身形顿时消失。蓝光重新归于沉寂,张尘怔怔出神。莫说灵尊级傀儡,对面即使只有灵徒级傀儡,棠敏现下灵力全无,对上了也是危险至极。 原本他还想与福王父女周旋一二,再寻良机脱身。此刻既然棠敏也被裹了进来,却是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正心思转动间,福王已然跟了过去。 殿中,广祯笑意盈盈地看向张尘,见他默然,轻声道,“尘郎莫非还在记挂棠姑娘?” 张尘苦笑一声,皱眉不语,广祯随即嘴巴一瘪,双目就红了,“我虽对尘郎有意,却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而你与棠姑娘才是患难与共的知己,想必用情极深。” 广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道,“奈何父王他行事自有规矩,做女儿的不能违抗他老人家的意思。尘郎稍安勿躁些,祯儿知道你能通过祭坛传送,待多过几座祭坛之后,祯儿为你二人遮掩一二,你带着棠姑娘便远走高飞吧!” 说着,广祯将张尘手臂一松,侧身自伤的样子。 张尘闻言目中一亮,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不过广祯他也不是第一次遇上,知道此女心计匪浅。他狐疑地看向广祯,见她一脸哀怨伤痛神色,倒似真的颇为神伤。 虽然狐疑满腹,张尘却也不愿失去这个脱身的机会,便向广祯双手一拱,弯腰谢道,“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广祯转首定定地看着他,神色复杂,最后轻轻一叹,道,“你身上的龙灵震岳还不能就此撤除,否则父王一定会察觉异样。” “我且将空蒙兽的一缕神念寄在你的身上,只要我心念一动,它自会助你解开禁制。到时,我自会替你遮掩,助你脱走。” 说着,广祯举起一根纤纤玉指,指尖上银光湛然一团芒影,正是空蒙兽分神。 此兽魂体张尘不止一次交过手,此刻见它又有进化,但自己有许多手段可以克制它。因此,他倒是全然不惧广祯会使什么花样,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姑娘,请!”张尘俯身相就。 广祯见他意诀,也不迟疑,一点指,将空蒙兽分神投入他的脑后。 张尘只觉一股虚无缥缈的气流,沿着自己的各处经脉游走,去向正与龙灵震岳所禁制的地方相同。 此外倒也并无其他不适,张尘这才稍稍放心。 广祯再次向他投来幽怨一瞥,眼神中充满“妾有情郎无意”的无奈之感。也不多话,伸出玉手,牵着张尘穿过传送阵而去。 “怎地这般久?莫不是这小子不老实?为父差点就要过去寻你了!”福王见广祯现身,这才将面色缓下来。 “尘郎乍见故人,神思不属,祯儿劝解一二罢了,现已无事。父王,这是我二人之事,您就莫要操心啦!”广祯娇俏道。 “哼!”福王眉头一皱,“我看这小子定是存了什么坏心思,祯儿,你莫要被他花言巧语骗了!” “父王放心!”广祯侧脸看向张尘,一副全然信赖的天真表情。 张尘见到棠敏安然无恙,不由松了一口气。却见地上横七竖八地一堆傀儡碎片,目中又是一阵紧张。 “这丫头身上竟有顶级玉符护身,棠从彦还真是舍得啊!”福王看向神色木然的棠敏,对广祯笑道,“待父王命她交出,给我家祯儿防身之用。” “父王,祯儿有了尘郎,已是心满意足。此女毕竟是我二人故旧,还望父王放她一条生路吧。” 广祯瞥一眼张尘,见他又已向祭坛边搜集幻星石去了,自己便凑近福王撒娇道。 第四百零二章 本命进化 与广祯默默对视一眼,见张尘又去捡拾幻星石,福王眉头一皱,传音道,“总觉得这小子有猫腻!” “父王勿忧!方才女儿已经哄得他乖乖地寄身了空蒙兽分神。” “你说他竟然能够通过祭坛实现传送,而且并无异样发生?” “女儿亲眼所见,绝无半分虚假!” “嗯,此界修士一旦陷入祭坛光幕之中,若不自爆必将被魔气灌体。而我龙廷子裔一旦被光幕裹挟,甚至有性命之忧,就连父王我也不敢轻易犯险。” “这便是老祖命我等费尽心机设立镇魔通天塔的缘故么?这祭坛可谓此界唯一威胁我龙廷的存在了吧?”广祯目光微闪,问道。 “镇魔通天,镇魔只是其一。” “通天?”广祯好看的眸子一转,“莫非父王您是指证道灵尊?” “老祖谋划,绝不止证道灵尊这般简单。当年神族主宰此界,灵尊境修士仅与现下灵师境地位相类,多的是天尊、天妖和天魔等存在。自大战之后,灵气衰弱,大能之士大多飞升上界,徒留我等苟活此界。” “莫非,这通天塔还能通达上界?”广祯檀口微张,目中异彩连连。 “老祖用意,父王我也只能猜度一二。不过,这样的机会,祯儿你须牢牢把握。”福王继续传音道,“此次通天塔未能如期建成也非坏事,再等个三二十年,正好你也该入了高阶灵师境。” “如此,这一位倒也会是一个劲敌!”广祯看向张尘,随即缓缓收起目中希冀,语气坚定地传音道,“不过,眼下他还是有用之身,女儿暂且先好好利用了再说。” “怎么?无须在定星台诱使他施法传送了?” “女儿想过了,先前的做法过于刻意,且女儿还须亲自涉险站上祭坛。”广祯目中狡黠,瞟一眼在一旁呆立的棠敏,“现下既然有此女在此,足可诱使他提前出手。空蒙兽本是女儿本命的低级形态,之所以迟迟未能进化成无影龙,就是因为缺失了上古原始之力的催化。” 说到这里,广祯心头一阵火热,“只要他带得空蒙兽站上祭坛,自然能够借他之力,助我本命进化!” “嗯,如此安排更妥!”福王轻轻颔首,赞赏道,“若非如此,父王早就想将广祺身上那些上品灵石取回来了。眼下嘛,既然他对我儿有用,还是不去惊动他为好。” 见张尘仍在耐心地将幻星石一一拾起纳入袖中,福王一皱眉,“此子倒像是财迷一个,神族傀儡之术早已失传,要这劳什子又有何用?” 他父女二人在这里悄悄谋划,张尘根本无暇顾及。 这一路来,广祯对他的种种怪异之处,他是丝毫不信的。 此女狡诈,越是殷勤,背后越是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对方父女这一番唱和到底为何,他却也是一头雾水。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恢复自身灵力,这地上的幻星石就是他现下唯一的希望。 早在得知魁丘之约的时候,蜃祖就曾告诉过他,顶级幻星石对于一般修士来说可以用来抵御天劫。 而万年前的蜃部修士则常用幻星石来辅助修炼,即使最普通的幻星石也可激发他们幻化推衍的潜能。 现下蜃祖潜伏,自己一时也无法确证此事。但自家那棵灵树本来就是借助了蜃祖的幻化之力,才得以迅速成长的。既然如此,这幻星石对自己应该也有作用。 在前方那间残殿中,他便装作好奇的样子,将幻星石捏在手中好一阵摩挲。 也不知是因为经脉被禁的缘故,还是这幻星石本就对他无用,等了许久,正要放弃时,他才突地感到有一丝沁凉的气感缓缓从手心渗入。 压下心中狂喜,张尘赶紧将幻星石收起,又抓紧机会去地上收取更多。 虽说只是一丝丝气感,但张尘情急之下差点叫出声来,那就是当年在青虚矿击杀阴魅的感觉。 这一丝气感作用于本命灵树之后,只在本命虚空中氤氲,未再向经脉中各处扩散。 张尘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一边与广祯周旋,一边悄悄地吸收幻星石中异能。最初还小心翼翼,见福王着实并未发现其中异状,便放心大胆地大肆吸收起来。 不过数息之间,一枚幻星石便被他消耗殆尽。偷看之下,只见其中淡蓝色一丝不剩,从里到外变成了一块废料。 接连将最初拾取的十数枚幻星石悉数吸收了,本命虚空中渐渐涌起一股清新之气。 虽然不知道这股气最终将如何作用,但张尘直觉脱困在望。本来,福王在前探路,自己已经做好了在后坐收渔利的准备。但棠敏的出现,顿时打乱了他的计划。 虽说她有顶级玉符护身,但万一遇上灵尊级傀儡,不可避免要遭殃。 念及此处,张尘不得不盼望着收集更多更高品级的幻星石。可笑的是,这又与棠敏遭遇的傀儡数量和品级息息相关。 眼见棠敏发髻散乱,张尘心中颇不是滋味,更加快了吸收幻星石的进度。 好在福王并未催促他,只是在稍隔之后便命棠敏继续在前探路。 殿中很快便又只剩下广祯与张尘二人。见张尘目送棠敏离去,广祯抿嘴一笑,“尘郎可是心疼了?” 张尘微微一笑,“姑娘说笑了。” “唉,父王之命,祯儿也不敢多加违抗,幸得棠姑娘身上有玉符护身,想来无甚大碍。尘郎莫急,待祯儿缓缓图之。”广祯貌似关切地道。 “多谢祯姑娘!”张尘一笑,逢场作戏地称谢。 方才又接连消耗了十数枚幻星石,本命灵树终于起了一点变化。那股清新之气充盈到一定程度之后,引动虚空穹顶中的一缕紫气,缓缓下降。 降至灵树根部之后,便沿着灵树主干迅速上升。 对这一股紫气的去向,张尘根本无法掌控,只能眼睁睁感应着它向灵树某处去了。 目下,那些铭刻有各色徽记的灵叶中,素手拈花呈现金灿灿之色,极为耀眼。 炼神漩涡与它大致相当。 迷离之眼虽然眸子中呈现金色,但明显逊色一筹。 代表奔雷诀的闪电徽记是淡金之色,最弱的还是与扑朔诀相应的云气徽记,只有一丝丝金光。 这股紫气直奔扑朔云气而去,裹住那片灵叶片刻之后,悉数被灵叶吸收。 紫气消散,扑朔云气灵动一转,其上金光陡地一放,便与奔雷诀的闪电徽记相近了。 张尘心中一喜,这扑朔诀善于破解禁制,再进一步应该就可以破解掉福王的龙灵震岳。至于广祯的空蒙兽,即使是其本体,张尘都不曾忌惮过,更不用说这一缕分神了。 只是棠敏还在对方手中,若不跨过福王这一关,自己仍然掌握不了主动。 仔细回想前几次与广祯交手的情形,广祯除了擅长隐匿之外,斗法全凭空蒙兽以及龙珠等外物。既然她与福王同属一脉,福王会不会也只是更善于隐匿神通,除了擅使龙灵震岳,而实际斗法则并无突出之处呢? 虽说只是猜想,但眼见他宁愿费时费力,也要让棠敏在前面探路当诱饵,或许可见一斑。 本命灵树进化以后,张尘心思一壮,不由盘算开来。但即使如此,光破除掉龙灵震岳还不行,终究还是要破掉对方隐匿神通,才可令他彻底变成无牙老虎。 “尘郎,你在想什么?”张尘一收心神,便听到广祯语气绵柔地问道,“我二人这便抓紧过去吧?” 第四百零三章 扭转乾坤 张尘双目一转,对着广祯暧昧地笑道,“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何必这般急着赶路?” 广祯一怔,随即双颊飞红,眉眼一垂,又佯装恼人地瞟了张尘一眼,嘴角却噙满了笑意。 “祯儿,你我在此温存片刻……” 说着,张尘伸出单手将广祯细腰搂住,缓缓拥进怀里。 广祯伸出双掌,看似推拒,却没有半点力量,娇躯一晃就倒在了张尘怀中。 螓首埋在张尘胸前,呼吸似乎都变得急促起来。 张尘将头从广祯发髻上向前一伸,脸上表情立刻冷了下来。 拢手在袖中,翻出那一枚“龙灵震岳”玉简,迅速地覆在自家额头上。 此刻虽然不能调动灵力,但简中内容却清晰地浮现在自己的本命虚空中。 这一篇文字颇为怪异,与以往的古篆有相似之处,却又更为苍劲有力。张尘一看就傻眼了,自己是一个都不认识。 正暗自着急,这些金灿灿的文字陡地聚拢,齐齐落向自家本命灵树根部。转瞬之间,虚空中出现了一篇全新的古篆文。而这一篇通读下来,张尘却是立刻明白无误了。 尽管如此,张尘直觉,自己并未习得这玉简中的功法。 看来,此功法竟只能在龙廷子裔中传承。不过,自己到底对它的运转有了透彻的理解。至于能否破解,他并无信心。 心念频转,待自己从本命虚空中分神出来,这才感到怀中一片软玉温香。 张尘缓缓推开好似恋恋不舍的广祯,二人再度携手传送到下一处。 这里虽是一片静谧,但激斗的余波仍然残存。 甫一传送过来,张尘便看到棠敏缩在一处角落,背靠墙壁,双臂软绵绵地耷拉着,面上惊魂未定。 福王站在残殿中间,一个狰狞的豹头躺在他的脚边。他则举起手中一枚鸡蛋大小的幻星石,好奇地看着其中纯净的蓝色深处。 张尘目光一缩,这枚幻星石通体纯蓝,一看便知比先前那些灵士级傀儡身上的来得珍贵。看来,那豹头应是来自一头灵师级傀儡。 再看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残肢碎片,其中又有十数枚灵士级幻星石。张尘一边俯身去拾这些幻星石,一边将目光有意无意地瞄向福王手中更显珍贵的那一枚。 自己若是吸收了这灵师级幻星石当中的异能,想必足以令扑朔诀大进一步,破解龙灵震岳也将更加十拿九稳。 正踌躇间,就听福王喃喃自语道,“二弟不知从哪儿弄来几具完整的上古傀儡,若是送给他,倒是能给他的卫队再添一个豹卫。” 说着,目光微不可察地瞄向张尘。张尘假装没听见似的,继续俯身捡拾幻星石,随后悄悄地直起身,站到棠敏之前数步,拢手站立。 “父王,二叔那里的豹卫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既然尘郎喜欢这小东西,不如就送给他了吧!”广祯妙目一扫张尘,向福王撒娇道。 福王见张尘始终面色从容,一副不卑不亢的表情,不由微微一怔,似乎此人对此并不十分上心,随即展颜一笑道,“哈哈,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说着,陡地抬手将那枚幻星石向张尘方向一抛。 “小子,接着!”福王纵声一喝。 幻星石临空飞来,中途却似乎后力不继,在半空中陡然下落,直坠向地面。 张尘心中一动,笨拙地跨前一步,想要接住幻星石,却扑了空。 “啪”,幻星石落地,还好它坚硬如铁,未有丝毫破损。 张尘弯腰勾背,只来得及伸出双手,一副凡人庸众的表现。 “嘿嘿……”张尘咧嘴一笑,化解掉自己的尴尬,俯身再向前一步,将那幻星石收在掌中。 福王一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的举动,见他这一番表现,双目深处的神色缓缓松弛下来。 张尘手持这一枚幻星石,却未再纳入袖中,而是退后两步重新站立。 “祯儿,你说这小子心性和修为均相当了得,我看他不过就是一个傻小子嘛!”福王侧头向广祯取笑道。 “父王!您这样说,祯儿我可要生气了!”广祯噘起一张小嘴,将身形一扭,走过去挽起张尘的胳膊,不忿地道,“还不是您老以大欺小,真是不知羞!” 张尘一脸含笑,默默地看着二人唱和。单手持着那幻星石,伸进了袖中,开始紧张地吸取着其中异能。 这一回,就好像一次吸取了百枚低级幻星石。张尘本命虚空中清新之气快速地充盈起来,很快便又引动了虚空穹顶上一缕更为醇厚的紫气降临。 灵树受激,摇曳间遍体生辉。 很快,铭刻着扑朔云气的灵叶再度全然接收了这一股紫气异能。此叶上金光大放,那一团云气瞬间绽放出灿烂金霞,飘飘欲飞,灵动至极。 “不对!” 仅过了片刻,福王面色骤变,陡地一喝,飞身就向张尘这边猛扑过来。 “别动!” 张尘比他更快一步,手中早已多了一枚灵剑,抵在广祯雪白的脖颈上。 “敢动一下,立刻叫她身死道消!” 张尘恶狠狠地命令道。 见福王一愣,身形一晃就要匿去,他立刻拖着广祯,飞身后退。 棠敏正自惊疑,就见张尘后背直直地扑过来,将自己猛地压在一侧墙壁上,使劲挣扎却挣脱不开。 她只觉自己以一个颇为恼人的姿势被他牢牢压制着,一股男子气息直冲鼻端,而自己却全然无法反抗。 又见他在前面死死地拽住广祯,紧贴对方后背,棠敏心中又羞又怒,脱口道,“你……” “棠姑娘若遭不测,你女儿一样要死!” 张尘却不管棠敏如何在后面拼命挣扎,只一脸紧张地对着面前空荡荡的大殿狠狠发声道。 方才扑朔诀进化,灵树异动幅度过大,还是惊动了一直禁锢着自己的龙灵震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尘当机立断,立刻御使扑朔诀,狠狠击向锁住自家本命虚空的那一道阴冷气息。 亏得他先前熟知了龙灵震岳禁制关窍,这一记扑朔诀施展下来,正中要害。 金霞绽放,冰消雪融,那道阴冷气息果然被一击而溃。 可惜,这第二道紫气促使扑朔诀进化之后便消散殆尽,却未能令迷离之眼进化。否则,自己或许可以窥破福王隐匿之后的真身所在,那自己可就真的有恃无恐了。 现下虽然惊动了对方,但事急从权,只能见机行事了。 “你敢!”一个阴冷的声音响彻整座大殿,闻者却根本无法判断声音来源。 “尘郎,你何故如此?”广祯半转头,满目哀怨地看向张尘,同时小心地觑着张尘手中光闪闪的灵剑。 “哼!”张尘抬起另一只手,抖手拢起一团金丝光球,一把塞进了广祯后脑。 “你……”广祯全身一僵,顿时被锁魂劲控制住了周身经脉,气息一顿,混如常人。 “你说我敢不敢?”张尘双目乱转,依然万分紧张地扫视着殿中左右。 “好,好,你很好!”福王强忍愤怒的声音再次响起,“竟敢威胁本王!” “将我儿放开,本王放你们走!”顿了片刻,福王再度出声。 “谁说我们要走?”张尘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谑道,“此间乐,不思归。” 第四百零四章 豹头傀儡 话音未落,张尘陡然一惊,一道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若不是他对龙灵震岳了解更多,兼且扑朔诀大进,只怕如此诡异的突袭足以令他再次中招。 饶是如此,张尘也只来得及祭起手中灵剑,一记扑朔剑御出,将这一缕迫在眉睫的威胁打散。 与此同时,锁魂劲发动,广祯“啊”一声惊叫。张尘在她背后一掌拍去,将她抛向残殿中最远的角落。 反手一抄棠敏,电一般射向另一头传送阵。 二人身形飘起的瞬间,三道幽光在他们身后凭空浮现,凝实后却是一个硕大龙爪。 龙爪通体淡紫,三根指爪弯曲如钩。幽光寂灭处,近丈方圆内的空间震颤不已,竟是那一爪造成的威势。 这一切,张尘也不敢回头再看,拖着棠敏飞身扑进传送阵中。趁着福王前去救援广祯的功夫,迅速御力传送而走。 还是小觑了灵尊境修士的威力,若不是有广祯在手里当挡箭牌,只怕自己现下已是一具尸体了。 先前福王父女对自己还有所图谋,这样一来定然已是恨之入骨。 炼神漩涡疾转,张尘心头一片清明,对当前局势迅速作出判断之后,还是决定向前探索。 一来,往原路走必然不能摆脱福王的追杀。星垣城眼下救助不及,往回走就是死胡同。二来,若是往前收集更多的幻星石,就有望提升自身实力。 按照迷离功的记载,迷离之眼提升至下一境界后,其破妄窥虚的威力就将大涨。若是能够窥破福王行踪,他的威胁就小了很多。 若非他鄙夷广祺为人,将黄龙神魂当场绞杀,舍而不用,现下只怕修为和神魂都已大进,对上福王把握也更大些。 如今,只有寄望于幻星石了。 炼神漩涡加持,无数个闪念过后,张尘带着棠敏飞身扑进又一座残破宫殿。 反手一记燕雏飞射向身后传送阵阵基,“叮”的一声,剑光回转,传送阵竟安然无恙。 来不及多想,已有十数头人身狗头的傀儡向他二人涌了上来。 张尘将棠敏拦腰一揽,御出扑朔步,在这些傀儡的围攻中七扭八转,一眨眼便脱出战圈。 见这之中并无豹头傀儡,张尘便连祭坛符纹也不去搜集了,扭头扑向另一头的传送阵。 “放下我!” 一连串变故发生,棠敏终于回过味来,在张尘怀中不断挣扎着,双目圆瞪地低声吼道。 张尘低头一瞧,见她还是一副含嗔带怒的表情,不由摇头苦笑,“现下逃命要紧,你且忍耐些!” “你!……”棠敏尽管心中还有气,也知现下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却将单手伸出,狠狠地掐向他的腰间。 “别闹!”张尘飞身闪入传送阵中,龇牙咧嘴中低声喝止道。 棠敏狠狠地瞪他一眼,手上动作停下,却又一口咬住他的一条小臂。 “啊!”张尘一声惨呼,二人再度从传送阵中消失。 …… “祯儿,你没事吧?” 福王凌空接住广祯,落地之后关切地问道。 广祯双目游离片刻,这才看清福王面孔,有气无力地道,“父王,我没事,只是浑身乏力。” 福王二话不说,骈指在广祯额头一点,一道淡紫色灵光一闪而没。 “咦!”福王口中轻咦一声,指上灵光又加了几分,过了十数息,这才缓一口气。 “此子的锁魂劲竟得了虚灵门道祖的真传,端的不凡!”福王面色沉吟道。 “当年在魔渊深处,他便是以此手法禁锢住了魇魔。”广祯目中迷茫之色渐渐消失,重又恢复了清明,回忆片刻后道。 “哦?这么说,此人现下竟还未施全力?”福王听后一愣,“魇魔何等样存在,若仅是如此手段,如何能够将他禁锢?” “这便不知了!”广祯疑惑地道,“不过,女儿当时着实是亲眼所见!” “嗯……这小子奸猾似鬼,就连父王我不小心都着了他的道!”福王稀疏的眉毛一皱,继而嘿一声笑道。 “父王,我们不尽快追过去吗?”广祯着紧地问道。 “不急,父王经过星墟之门时便已设下老祖赐下的龙灵真禁,非我龙族等真灵之体,断难脱身。”福王不慌不忙地道,“就让这小子先扑腾些时候,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可是,他能够通过祭坛传送……”广祯还是不放心。 “如此,正合我意!”福王哈哈一笑,“一路来的祭坛都经我手与真禁相连,他若胆敢以身相试,正该自投罗网!” 广祯闻言,这才放心,不过眉目一转,又道,“还望父王留他一条性命。” “你还惦记着本命进化之事?”福王点点头,“嗯,这倒要看他的造化了。此地总共三十六座祭坛,若是遇上灵尊级傀儡,可就生死难料了!” 广祯面现犹豫,最后断然道,“若此人命中该绝,也是女儿的命数罢了,父王还是以老祖所命为重!” “放心,此人手段不俗,加上那棠家姑娘擅长隐匿,就是灵尊境修士都难以觉察。想来,在定星台之前,倒也没那么容易交待在这里。” 听到福王提到棠敏,广祯目中闪过一丝嫉妒,本已恢复红润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 一连略过七座祭坛,张尘这才在又一间残殿中停下身形。 生人侵入,十数头人身狗头傀儡立刻发动,迅疾地围了上来。在它们后方,一头豹头傀儡蓄势待发,双目中蓝芒闪烁,比殿外星空中任一颗星都要明亮。 “快解开我的禁制!”棠敏见状一急,那豹头傀儡竟是高阶灵师境修为。再加上这十数个灵士级傀儡,自己二人同为中阶灵师,应付起来着实颇费气力。 张尘一见那一对蓝眸,便再也挪不动步了。 双目寒光一闪,袖中十数柄灵剑齐出,剑光闪烁,犹如一群雏燕聚飞。 只不过一息之后,狗头傀儡的飞扑围拢之势立刻止住。 随后,就听“扑通”声不断,这些傀儡悉数身首分离,噼噼啪啪落了一地。 张尘收剑在自己和棠敏身侧游动,棠敏急呼,“小心!” 骤临异变,那豹头傀儡丝毫不惧,不退反进。目中蓝芒一闪,那祭坛中蓝光也是一阵闪烁,“嗡”一声好似水波一样向外泛出诡异蓝光。 张尘只觉一张大网在整座残殿中铺开,劈头盖脸朝自己覆下。再要御剑,竟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已有所料,早将炼神漩涡急急运转,神魂一稳,剑光在身周再度运转如飞。 仰头时,那豹头傀儡的庞大身形已经飞扑到自家头顶。祭坛泛出的蓝芒将它整个包裹住,一颗狰狞豹首上,犬牙毕露,一对前掌齐出,指爪间寒芒闪烁。 正有恃无恐袭杀当口,一连三道剑光从其身后不同方位相继一闪,突地卷向傀儡的颈部。 “嗡……” 第一道剑光准确命中,却只将豹头傀儡脖颈间的蓝芒击散。但随之,蓝芒再度翻涌,很快就要重新将颈部包裹。 第二、第三道剑光又已寻隙杀至。 第四百零五章 奔雷精进 将一枚淡蓝色幻星石捡在手中,无论是输入灵力还是神识,广祯均是一无所获。 她疑惑地抬头,对福王道,“便是这东西助他解开了龙灵震岳?” “想必是的。” “那为何不尽快追上去,阻止他?” “他已得逞,现下阻止已经晚了。”福王将地上的幻星石一扫而空,悉数收进自家袖中,笃定地道,“方才我出手试过,若非顾及你的安危,他绝禁受不住我的幽灵一爪。由此可知,此物只能助他解除禁制,却并不能提升其修为。” 广祯仍然疑虑重重,皱着眉头道,“此人心计百出,手段了得,女儿曾经与他不止一次放对,却屡屡百密一疏,让他得逞……” “祯儿放心,且让他在前面替咱们开路,让他去碰碰那九头傀蛇再说。若是父王再见到他,绝不会留力。以我的隐匿神通,他断难窥破我的行踪,到时一爪毙命即可!” …… 手上那枚幻星石变得黯淡无光,龟裂出十数道细纹,张尘静立不语。 一皱眉,他起手又摄过地上那十数枚淡蓝幻星石,接连不断地吸收其中异能。 直到这些幻星石依次变成一块块废石,张尘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本命虚空中,灵树一无变化。 难道这幻星石对自己失去效用了? 转念一想,那清新之气明明再度充盈了起来,只是未再引动那一缕紫气降临。 “幻星石并非灵石,它就好比丹药,再好的灵丹妙药,也是初次服食效用最佳。岂能简单叠加,像炒豆子一般胡乱填饱肚子了事?”蜃祖此刻终于发声。 “你是说,方才扑朔诀进化皆是那灵师级傀儡身上的幻星石所致?现下这第二枚的效用就大大减弱了?” “我等称之为中品幻星石。依老夫看,估计再有七枚、八枚才能再度引动紫气降临。” “哦?”张尘这才想到,那一缕紫气就是自己在升阶灵师时引动的异象之一,“莫非这天外紫气……?” “正是,万年前这紫气在此界并非罕有。可惜,现在却只能称之为天外紫气了!”蜃祖重重一叹道。 张尘无语。 “不过,这么一来,你倒成了此界罕见的天赋异禀了。”蜃祖语调一变,调笑道,“若非如此,这幻星石再多也是无用。” “如此说来,我只能往前再去打杀那些傀儡了?” “只能如此,只是……” “只是什么?” “照老夫看,现下奔雷诀最弱,下一个进化的道法应该就是它。” 张尘眉头微皱,蜃祖此话与他心中推想一致。原本他以为只需再多打杀几头傀儡便好,现下看却还要多费些手脚才行。 “道法在精不在博,现下知道利害了吧?”蜃祖不忘揶揄道。 张尘自失一笑,若不是有这些道法傍身,自己又怎能走到如今的地步? 很快,他便放下踌躇,当前唯有此一途可走,倒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你……没事吧?”棠敏走近张尘身边,关切地问道。 方才她可是亲眼见到那豹头傀儡的爪芒激射,一把抓碎了张尘身上临时亮起的金光灵罩。 张尘转身,一点指,御出一记扑朔诀,将她身上的龙灵震岳禁制解除。 “没事……”张尘微微一笑,“方才求胜心切,倒是不妨这东西还会远攻。” 棠敏见他无碍,心头一松。 灵力在周身经脉一转,顿时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似的。 白了张尘一眼,似在责怪他不早点替他解开禁制,出口却道,“我是说,你的右臂,方才我……” 张尘右臂陡地一缩,赶紧将它藏到身后,假意道,“疼死我了!没想到,你原来是属狗的啊?” 棠敏“噗嗤”一笑,重又变回旧日明媚表情,昂起头得意洋洋地道,“咬的就是你这个没良心的!” 说着,眼圈就又要红了,千般委屈一齐涌上心头。 张尘赶紧上前一拉她的衣袖,“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还是快些离开!” 说罢,自己先凑近祭坛,在素手拈花的莲花瓣上铭下符纹,转身拉着棠敏急匆匆就要传送出去。 棠敏心中本来有很多话要说,但也知道此刻并非二人倾诉衷肠的时候。方才种种自己也都看在眼里,早已明白是怎么回事。 此刻,张尘目光中透漏出明白无误的情意。棠敏顿觉,再多言语都是多余,便将差点流露出来的涕泣一收,顺从地跟着他离开。 站到传送阵前,张尘突地想到了什么,转头对棠敏郑重地提醒道,“据那福王说,此间有灵尊级傀儡,你怕不怕?” “怕!”棠敏目中一凛,随即正色道,“但你休想再让我先走!” 张尘哑然失笑,点点头,“那你可要记得,别离开我太远!” 棠敏侧目瞧一眼张尘,微微一笑。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原本俏立殿中的身形突地原地消失。 张尘一惊,运起迷离之眼快速地向周遭扫视,却是一无所获。 炼神漩涡疾转,神识全然放开,只微微感到殿中有一股微风飘忽不定。因为棠敏遁形就在自己眼前发生,张尘知道,这应该就是棠敏的行迹所在,却依然无法精准感应她的位置。 “嘻嘻……” 一声轻笑过后,棠敏在数丈开外现身,抿着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怎么样?”棠敏歪头一笑,“本指挥使也早就不是原来的我了!” 退走黑水营之后,棠从彦利用沣水城的底蕴,竭尽全力营造出一处上品灵眼。而棠敏也一改以往惫懒心性,勤加修炼。她的资质本就极佳,在多次战阵的磨炼下,修为突飞猛进。 原本以为,她修炼进境神速,在此界除了龙廷子裔已是数一数二。没想到,再见张尘时,差点还是被他超了去。 而且,从前番斗法来看,张尘的手段更在自己之上。巨岩城下,当着影王的面,一剑绞杀广祺本命真龙。十多年来,这广祺在罗天境可是灵尊境以下人人闻而惧之的存在。 一时间,棠敏是又惊又喜。 不过,以她心性,又岂会轻易认输?更何况她对自己的看家本领也是极有信心。 眼见那个熟悉的棠敏又回来了,张尘会心一笑。不过,细看之下,她那原先稍显桀骜的面容,现下变得坚毅。一双眉毛依然修长,目光却比先前更加深邃。 原先的沣水卫男装长袍已经改换,一身女儿家暗红劲装,外加一袭纯白披风,更显飒爽。 发现张尘盯着自己一顿打量,棠敏不由伸出双手,将披风下摆拉起,裹住一身凹凸。 见她这副模样,张尘促狭一笑。 也不说话,伸手牵过她的一只玉手,共同向传送阵投去。 又是一连数个只有狗头傀儡存在的残殿,张尘只在祭坛那里迅速铭纹之后,与棠敏飞快遁走。 自从知道下品幻星石对自己的本命进化效用甚微之后,他便一心一意只去寻灵师级傀儡的麻烦。 以他现下的实力,无须棠敏配合出力,也不过略费周折便接连得手。 又一枚中品幻星石在掌心变化之后,那一缕天外紫气终于再次被引动。不出所料,果然是奔雷诀得以精进。 对上下一头灵师级傀儡时,张尘手痒之下,一记金灿灿雷球轰出,直接将那豹头傀儡轰杀当场。 好在他控御得当,没冲着豹头去,否则只怕那一枚中品幻星石也保不住。 让张尘焦心的是,现下除了炼神漩涡和素手拈花明显更胜一筹外,其他灵叶上徽标的成色均差相仿佛。 他不想去碰灵尊级傀儡,但若在此之前不能有效提升迷离之眼,他也只能被福王驱赶着向前。 而若剩余的灵师级傀儡还是此前那番配置,张尘直觉,留给自己的机会似乎已是绝无仅有。 第四百零六章 九头傀蛇 这是一间占地数十亩的大殿,保存完好。 殿外繁星点缀,殿内,张尘在其四方边缘不住飞遁游走。 数根触手一样的黑练紧追不舍,在他身后画出一道道残影。 趁着一波攻击暂停的当口,张尘反身御出数剑。只听“叮叮当当”数声,剑光悉数斩在黑练之上,现出的却是一连数颗脸盆大小的蛇头。 剑光斩向蛇颈,无论是穿刺还是环切,都只能在其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白点,或白线。 反击只是令蛇头的追击之势稍稍顿住,无法形成连贯攻势。 大殿中央,立着一个丈许方圆的祭坛。湛蓝光芒映照下,石制基座底部层层堆叠,竟有一个巨大的蛇身缠绕,盘旋而上。 湛蓝光幕之前,一颗硕大如笆斗的蛇头昂然挺立,口中红信不时吞吐。一双狭长细目嵌在黝黑的蛇头顶部,目中那两点忽隐忽现的蓝芒阴冷瘆人。 他勉力御剑在身周戒备,艰难地吐了一口气。 感受到灵尊境修士的威压充斥整座大殿,张尘心中略显忐忑。 好在棠敏一直如风隐匿,这九头蛇似乎也未曾发现她。但张尘不敢大意,心头提起十二分戒备。 与前面那些豹头傀儡全然不同,这九头蛇不仅周身坚韧,而且似乎开了灵智。攻防有度不说,竟还懂得耐住性子,不厌其烦地试探底细,寻找破绽。 自家一向无往不利的灵剑,在九头蛇这里竟似挠痒痒一样,让张尘心头底气大泄。 虽然知道棠敏就在身侧不远,但他宁愿她一直就这样隐匿,纵是出手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路闯来,尽管后面又斩杀了十数个豹头傀儡,但还是没能再度引动天外紫气。 迷离之眼无法提升,面对福王便根本没有胜算。 尽管知道这九头蛇并不比福王更好惹,但左右都是坑,福王那边不好过关,好歹来试一下这灵尊级傀儡的坑到底有多深。 周旋片刻下来,他自己都未察觉,自从进了这大殿之后,心中的欲念便不断滋生。 尤其与这九头蛇对视之时,他心中一时竟忘了恐惧,取而代之的却全是贪占的欲念。 此蛇修为惊人,身上必然存有不止一枚上品幻星石。若是得手,岂非立刻就能再度令本命进化? 再加上先前的储备,说不定能令自家实力连续提升。而一旦迷离之眼突飞猛进,自己大概可以比较坦然地面对福王了。 想到这些,张尘心头火热,目中贪婪之意暴露无疑。 “嘶嘶……” 一条细长的蛇尾在祭坛后方疾速摆动,令周遭氛围更加压抑。 九头蛇目中越发阴冷,它已断定,面前这人就是一个灵师境修士无疑。尽管殿中还有一道修士气息,但威胁比这人还要低,不足为虑。 眼见对方目中贪念炽盛,显然已被蛊惑,蛇吻好似微笑一样抽搐了一下。 蛇颈猛地向后一缩,八道残影连射,兵分两路袭向张尘两侧。 虽然贪念旺盛,但炼神漩涡自发地转动起来,一点点地将张尘拉回现实。 素手将莲花往虚空中一扔,花瓣上金色光斑渐次亮起,数十道金色光线同时一闪。 十数柄灵剑剑势陡地提升,纵掠间,分头击向那八道残影。 “叮叮当当”声中,各色剑光一黯,依然无功而返地回到张尘身周。 但其中又潜藏了一道黑白剑光,悄无声息地向顿住身形的一颗蛇头轻轻一绕。 “噗……” 剑光一闪,一颗蛇头应声而落。 只见一股蓝光从蛇颈中喷出,烟花一样当空施放。 猝不及防之下,九头蛇骤然一惊,将剩余七颗蛇首一下子全部收缩了回去。那根断了首的蛇颈,更是直接被它甩到了祭坛光幕中。 张尘双目微眯。 在符纹连线成倍增长的情况下,阴阳离合剑出手更加犀利。可惜的是,他原本想要将这一路四颗蛇首悉数斩落,没想到九头蛇见机极快,转眼间就改攻为守。 他也不去追击,御剑将地上那颗蛇首摄起。黑白剑光频频舞动,原本坚韧不破的蛇首顷刻间骨肉分离,露出其中一颗璀璨的湛蓝幻星石。 “神……器……” 一个犹如小儿学舌的男子声音响起,冰冷无情,正是来自那颗一直居中未动的硕大蛇首。 张尘手握幻星石,随之咧嘴一笑。 感受到一股澎湃的清新之气迅猛地涌进自家本命虚空,随即有一缕紫气从虚空穹顶引动,落向灵树根部。 而那清新之气仍在持续不断地涌入,看起来好比一下子吸纳了上百枚中品幻星石。 顺着灵树主干,紫气异能一头扑在迷离之眼灵叶上。 金光敛去,一道黑线从灵叶上浮至虚空。黑线一颤,从中陡地蹦出一颗金色眸子。 骤然间,张尘只觉耳目一新,就连那大殿外面的万里星空,都好似被自己一眼看透似的。 再看自家身侧,棠敏的身影若隐若现,再不是那股捉摸不定的轻风。 与此同时,自家本命虚空同时向外扩张,竟比先前大了数倍去。 随之,炼神漩涡转动的速度和力度也比先前更快更强。看来,随着眼界的开阔,青元转魂功的威力也大有加成。 期待中,清新之气再度弥漫,但还未到充盈的程度,更未能引动天外紫气。 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张尘将一颗心缓缓放下,气定神闲地看向祭坛方向。 只见那断首的蛇颈在祭坛光幕中好一阵抽搐,数息之后,自己这边事了,那蛇颈也从光幕中再度探出。 原本已经断掉的蛇头,此刻竟又全然恢复。不过,其上蓝光萦绕,似乎仍显虚弱。 张尘不惊反喜。自己正愁幻星石数量有限,这下倒好,只要蛇身不死,幻星石的供应便好似源源不断了。 “你……是……谁?” 居中蛇首红信急吐,目中阴冷之意消退,渐渐地竟生出一股疯狂之色。 “哈……哈……不管……你是谁,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口吐人言,越来越熟练。九头傀蛇虽然遭创,此刻却也是心潮澎湃,居中蛇首上隐隐现出一个青面男子的头脸。 此人竟能驱动神器,想必定是身具神族血脉。更可喜的是,此人神魂看似强大,修为却还只是灵师境。 想到自家神魂被拘在此躯壳中万年之久,现下终于有机会脱出了,九头蛇尾梢越发地颤动不已。 大殿中,男子声音渐渐回落,“嘶嘶”声不绝。 张尘同样见猎心喜,原本去寻福王的打算早已被抛之脑后。现下能否对付福王还是两说,但眼前若是再夺下数枚幻星石,自家实力提升却非一点半点。 一时间,一人一蛇都打起了对方的主意。 九头蛇先动了,居中蛇首一昂,两侧各四颗蛇首齐齐出动。 这一次,八颗蛇首未再近身缠斗,在空中齐齐一顿之后,竟分别从中喷吐出八条巨大火龙。 大殿中,火势弥漫,铺天盖地地卷向张尘。 第四百零七章 联璧显威 张尘早有准备。 若是在利用幻星石提升自身实力之前,恐怕他早已拉着棠敏一走了之。 现在尽管知道可能挡不住对方全力一击,但总要试过才知道。 大不了,损失十数柄灵剑,总能为自己二人谋得脱身之机。 十数道剑光从张尘身周跃出,顷刻间布下一团团莲花虚影。 数十道符纹连线金光闪耀,无论出剑速度,还是相互勾连的力度都比先前成倍增长。 莲花虚影由外而内,一重一重地绽放,结成一个硕大的茧状空间,正好将大惊之下的棠敏笼罩在内。 棠敏惊觉,转首见张尘向自己一点头,便定下心来。 火龙前锋杀到,轰隆隆地撞在花影阵外围。 “砰砰”声中,数道花影应声消散,一连数柄灵剑被当场磕飞,直接融化在火龙之中。 这却未超出张尘的预料,他袖中早已跃出数柄剑光,将内层花影推向外围,依次递补。 “咯吱咯吱……” 吸收了火龙前锋的部分威能,整座花影阵开始缓缓旋转起来。紧接着,火势排山倒海地压过来。 张尘低喝一声,本命灵树跃至脑后上方,拼尽全力地维持着花影阵的防守。 金色符纹在这十数个莲花蒂部不停闪烁,将这些莲花牢牢地聚拢在一起。 虽然有些狼狈,但现在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只要再加把劲,抵挡住对方攻击,张尘自信有把握反击得手。 原先只有几条符纹连线的时候,花影阵只是堪堪成形。现下符纹金线增加到了数十条,这花影阵的联结强度大大提升。 除了先前猝不及防之下崩飞的几柄灵剑,张尘发觉自己已经能够稳稳地接住这一波攻势。 花影疾转,不断凝实,对面的攻势也迅速地转化为他所能吸收的威能。瞅准时机,张尘正欲调动早已准备好的阴阳离合剑,符纹金光闪烁,就要发动反攻。 九头傀蛇居中蛇首面色一沉,也不多话,昂首张嘴向前,吐出一缕黑漆漆墨水一般的物事。 此物去速极快,虽只一线粗细,但现身之后,整座大殿便弥漫着一股令人闻之欲呕的窒息气息。 “轰……” 其他八颗蛇首中持续不断地喷出火焰,与这道黑线陡一交融便如烈火烹油,声势大振。 原本通红的火焰中隐隐地现出碧绿色。 “不好,有毒!” 棠敏见状,失声惊呼。 张尘早已看到这一变化。停下阴阳离合剑的动作,再次御出十数柄灵剑,小心戒备。 “呼……” 碧焰与外围莲花虚影相接,顷刻间,第一朵莲花表面原本灿烂夺目的光芒一收,迅速地萎缩凋零下去。 张尘连忙将候补的灵剑悉数御起,急急地递补残阵。 九头傀蛇见一击奏效,更加卖力地将九首直直挺起,一齐发力。一时间,红黑两色交会相融,碧焰滚滚。 一朵接一朵莲花虚影脱离阵型,张尘将本命灵树激发到至强状态,接连不断地御使灵剑补上漏洞。然而,此刻哪里还有机会发起反击? 果然,九头傀蛇虽只是灵尊级傀儡,并非真正的灵尊境修士,但其实力还是占了上风。 当机立断,张尘心意下定,就要撤剑脱身。 棠敏却不信邪,一声脆喝,“我来助你!” 只见她双手骈指,向上猛地一抬,却未见有何异象发生。 但张尘那本命灵树随之轻轻摇曳,好似迎来一阵清风,顿时神采奕奕起来。 风吹灵树,灵树摇曳又生风,他二人竟是联璧本命。 原来这就是她的本命灵物,张尘心中大定。 “好!” 他振奋一喝,将身边灵剑悉数调动起来,迅速地补上了花影阵的多处漏洞。 与此同时,阵中灵能已是极为充沛。 花影蒂部的符纹金光频闪,一股汹涌澎湃的灵能传导向本命虚空中的那朵金色莲花。 素手一挥,三个暗金色古篆,“轻裁剪”,投入阴阳离合剑中。 这一切看似繁杂,实则几乎是在同时发生。 动念之间,黑白剑光在花影阵中一闪,再出现时已在阵外。 九头傀蛇大有灵智,先前耐住性子与张尘周旋,确定对方大致底细之后便使出全力,务求一击得手。 见对方竟然并未立刻崩溃,它本已惊诧不已。此刻却见对面突地现出一道凶厉的杀意,那杀意一闪即没,又好似根本没出现过。 待到一道灰不溜秋的剑光出现时,却已经晚了。 灰光掠过,原本肆虐不已的火龙齐齐被扑灭,再一看,地上齐刷刷躺了八颗巨大蛇头。 “嘶……” 九头傀蛇仅剩的一颗蛇首高高昂起,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低嘶。 待要收回残缺不堪的蛇颈时,黑白剑光又是一闪,燕雀一般突射过来。 嘶声戛然而止,一颗更大的蛇头“砰”一声落地。 祭坛周围,那巨大的蛇身疯狂扭动,翻江倒海一般。稍顷之后,蛇身堆叠成山,只有蛇尾不停摆动,“沙沙”作响。 阴阳离合剑一转,已将地上那九颗蛇头带回,途中剑光舞动,最终落在张尘手中的,却是九颗湛蓝幻星石。 棠敏兀自坐地,闭目调息。方才她已经倾尽了全力,若张尘未能抓住机会及时还击,她只怕下一刻就已经当场脱力。 炼神漩涡转动,张尘心绪慢慢平复。 将九颗幻星石逐一捏在手心,感受着一股股清新之气涌入本命虚空。 本命灵树本已委顿,受到这些清气的滋润,顿时重新恢复了挺拔姿态。 一缕浑厚的紫气自虚空穹顶降落,自根部上涌时,推动着炼神漩涡轻轻地从主干上脱离。 紫气没入漩涡之中,漩涡顿时金光大放。光芒渐渐消退,再看那重新落回灵树主干的漩涡,已经变成了淡淡的暗金色。 等了片刻,却未再有紫气降落,张尘略略失望。 不过方才那暗金色炼神漩涡轻轻一转,张尘只觉自己好似一个立在天地之间的巨人。看向殿外那无垠星空,似乎自己只要伸一伸手,就能摘下一颗星辰。 暗金色漩涡在他的双目中缓缓旋转,片刻之后重又归入沉寂。 看向左右,棠敏仍在闭目调息,自己却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 一转头,张尘袖中阴阳离合剑陡地跃出,剑光森然,就要御剑起势。 只见面前祭坛上,光幕前方,一个若隐若现的淡蓝人影悬空浮泛。 光幕深蓝,正好遮掩住这人影,因而张尘并未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一异象。 待仔细一看,那人影只有上半身。好似一个潦草的画家,只来得及用笔墨勾勒出头部和躯干,其余只用点点笔墨代替。 再看那隐约不实的面部,正是此前九头傀蛇居中蛇首面部曾经显现的青面男子形象。 张尘心中一凛,难道这九头傀蛇死而不僵,还有可能复活? 管它是何虚实,装神弄鬼,且给他一剑! 正要御剑发动,就听那人影一晃,缓缓道,“多谢道友,助我重入轮回。” 第四百零八章 星奴契约 略一感应,张尘将阴阳离合剑收起。 对面那人影不过是一缕残魂,对自己似乎并无威胁。也不知为何被拘在此处,看样子成为了方才那九头蛇的一部分。 张尘不答,只是微眯着双目瞧着他。那青面男子陡地想起了什么,歉然道,“方才多有得罪,实是身不由己!” “老夫名为柏青,当年为奸人所害,神魂被拘禁在这九头傀蛇之中,沦落为傀灵。幸得老夫习有秘法,保全了一缕残魂,但行事仍是全不由己,因此才会与道友作对!” “哦,如此,恭喜柏青道友重入轮回。”张尘淡淡一笑道。 那柏青见张尘如此表示,顿时眉眼一开,恭敬地道,“为感谢道友相助,柏青自愿契约为奴十载,伴随道友左右。” 见张尘现出好奇神色,此人连忙解释道,“老夫在此浸淫万载,对幻星石的形成略知一二。我观道友似乎天赋异禀,幻星石对你大有妙用啊!” 张尘闻言,面色一动,轻“哦”了一声,随即笑道,“你想跟我做交易?” “呃,老夫报恩心切,何来交易一说?”柏青脸上一阵模糊,似乎心绪颇为激动。 “就如此简单?”张尘狐疑地盯着柏青那模糊不清的面孔,皱眉道。 “若说私心嘛,老夫见道友神魂异常壮大,因此想借贵宝地休养一二。当然了,老夫寄魂在你处,生杀予夺,全在道友一念之间。万望道友届时遵守十载之约,如期将我放归。” “这么说来,这笔买卖对我来说还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张尘展颜一笑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你且说说,如何契约?” 见张尘似乎应允,柏青立刻机灵地将身形一抖,整个人影光芒一闪,幻化成一张尺许宽的书页形状。 其上文字星星点点,却是张尘也不认识的一种古文。 张尘双目中暗金漩涡微微转动,却无法将这书页上的内容原封不动地摄进本命虚空。 “听你所说,似是星芒文,万载之前的灵魂契约之法着实如此。”蜃祖犹疑地道,“不过……” “不过什么?” “这契约内容老祖我无法确知,但幻星石的制作却非人力所能为,此人之言有不实之处。” 张尘一直面无波澜地看着这一张星光闪烁的书页,目中一定,陡地抬手便是一道剑光射出。 “磬……” 一声清脆异响,那书页凭空被打烂,化作点点星芒落入祭坛光幕中。 “道友这是做什么?莫非是有意侮辱老夫?”不一会儿,光幕中一个人影蹦出,还是那个柏青,此刻言辞激烈地斥道。 “不做什么,试试你的恭顺之心而已。怎么?我只是略施薄惩,你这奴才便如此跳脚,成何体统?”张尘嘴角一挑,佯怒喝问道。 “这……”那人影正待发作,听闻张尘这般说,立刻又软了下来,“是是是,方才是奴才思虑过了,还请道友您大人有大量!” 这般软语相求着,柏青心中恨恨,“哼,先让你小人得志,哄你签了这星奴契约再说。” 柏青心中暗自激动,终于寻到一个合适的替身傀灵,只要将此人神魂拘在此处,他的血脉、根骨及本命灵物等一应所有就都是自己的了。 此人资质绝佳,竟连神器都能够御使,没想到最终成全了自己。 从此之后,自己只须在魁斗蛰伏一段时期,便可顶着此人名头纵横此界。想到这种种,柏青心中快意大生。 “想你当年应也是一介灵尊,却连这般羞辱都能唾面自干,还真天生就是个当奴才的命啊!”张尘见柏青服软,不依不饶地揶揄道。 “你!”柏青面上芒影晃动,显示内心羞怒不已,但马上又生生忍住。 默然片刻后,恳切地道,“道友说得没错,老夫被拘禁在此,当年的雄心壮志早已磨灭殆尽,与为人奴仆又有何异?” “老夫不期还有今日,因而才自愿与道友结缘,以了心结。”顿了顿,柏青作出决绝的样子,断然道,“既然道友不乐于此,老夫这便去了!” “哎,别走啊!”张尘伸手一拦,嗔怪道,“说你两句,你便这般耍小性子,何能称得上一个好奴才?” 柏青见张尘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顿时压住性子,顿住身形,期待地道,“道友这是肯答应了?” “这个嘛……”张尘略一沉吟,目光一转,促狭地道,“你都愿意当奴才了,而且你又这般擅长变化。嗯,不如先变一条小狗,在地上打两个滚,逗你家主子和这位仙子开开心,如何?” “噗嗤!” 棠敏调息完毕,正好奇地走到张尘身边。听到他这般作怪,忍不住捧腹娇笑,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臂膀。 “可恶!”柏青影身剧烈晃动,这回是真的被激怒了,声调颤抖地怒道,“为什么?为什么?送上门的好处你为什么不要?你们神族不是向来比人族还要贪婪的吗?” “两百年前,那个人族小子被九婴哄了去,为何今日你却偏偏不肯上钩!”柏青近乎咆哮地狂吼道,影身晃动,好像马上就要散架一般。 张尘嘴角含笑,静静地看着面前那人发狂。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叫对方现了原形。 棠敏惊愕不已,双手打颤地抓住张尘的一只臂膀。她这才明白,张尘方才如此颠三倒四地敲打对方,却是故意使诈。 “老夫想起来了,上次那人族小子也是穿了你这一身道袍。”柏青仰首朝天怒吼,“同为真灵,为何这天地如此厚待九婴,却不肯与我柏青丝毫方便?” 听到他这般说,张尘当即眉头一皱,面上比棠敏还要怔愕。 难道……? 正欲将柏青制住,逼问详情,却见柏青怒极反笑,化作一道流光投身进了祭坛光幕之中。 流光就像一粒石子投入水面,激得光幕表面一阵翻涌,湛蓝光芒荡漾不止。 “罢罢罢……”柏青那阴沉的声调传出,“本灵便以身为祭,这就将你二人擒住,永世在此星墟之阴为奴吧!” 语罢,哈哈大笑,貌似极为畅快。 狂笑声中,祭坛光幕中一道光芒爆闪。随即,湛蓝光芒骤然翻滚,一道道向外卷涌,无休无止的样子。 张尘连忙将棠敏拉至身后,却觉自家神魂中一阵迷糊,好似风云寨时的自己,冷不丁中了蒙汗药一般。 他冷哼一声,强撑着就要将炼神漩涡驱动。陡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大殿外那万千繁星突然疾速转动起来。 转瞬之间,上下四方的天空中,繁星化作流星雨,齐齐射向这大殿,潮水一样悉数漏进了光幕之中。 就像有人呼地同时吹灭了千万盏灯火,整个星空黯淡无光,周遭黑漆漆一片。只有张尘身前这一处,成为了整个宇宙的唯一光明。 第四百零九章 傀灵群袭 星垣城,观星台,中行伫立良久。 漫天繁星从眼前骤然消失,一时间山河易色,中行却束手无策。盯着这漆黑一片的夜空,只有怔怔出神。 开启星墟之前,自己占得的星象明明是有惊无险,为何事态演变竟似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福王趁虚而入,显然是龙廷那位对星墟伸手,而且是志在必得。现下星墟被福王种下龙灵真禁,只能任其在其中施为,好在星垣城灵脉根本目前并未动摇。 随着柏青引动星墟深处那祭坛异变,罗天全境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蛮荒上下,无数修士仰头观望,或惊惧,或彷徨。 星墟之内,福王负手立在一处残殿的边缘,目光从漆黑夜空中收回。 低头一笑,福王颇为意外地道,“老祖算得没错,这小子竟还真的得手了!” 广祯仰着头,满脸震骇地看着面前突发异象,张张嘴却发不出声。 福王一转身,站到传送阵前,对广祯道,“你且在此稍待,父王我先过去看看。” 福王无声无息地穿阵而去。 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轻而易举地穿过张尘设下的迷离障,来到此间大殿。 若张尘仍是清醒状态,即使福王隐匿神通过人,经过迷离障时也必将惊动他。 然而,随着最后一颗星辰被光幕吞没,那光幕中蓝光翻滚骤停,现出一道道平缓有序的深邃波光。目光骤然被那蓝汪汪的波光牵引,张尘立刻现出迷茫神色。 波光荡漾,隐隐地,丝竹声响起,又有女子吟唱的歌声从中传出。节律悠扬婉转,与波光应和,好似在劝导一个迷途浪子归家。 张尘目光一凝,抬脚缓缓向前。 歌声充斥着整座大殿,棠敏也是面现迷茫,跟在张尘身后,向着祭坛缓缓行进。 福王竭力支撑,却也抵挡不住纶音入耳。散去隐匿神通,福王骈指疾点,从袖中飞出一截红漆古琴的琴头。 此琴形制古朴,虽只是琴头一部分,但其上七根弦依然紧绷,好似有一个无形的琴身拉着琴弦尾端。 福王拟指轻轻一划,一道无声韵波从琴头泛出,水波一样迅速地将他整个身形包裹。 收起琴头,福王这才轻吐一口气,放下凝重的神色。那曲调此刻听在耳中,唯有赏心,再无滋扰。 一边欣赏着乐曲,一边悠然自得地看着张尘与棠敏的背影,渐渐向那蓝汪汪的波光中投去。 见他二人并无醒转的迹象,福王眉头一皱,心道,看来还是得自己动手才行了。 正拟御出老祖赐予的龙珠,就见张尘脚步一顿,突然停了下来。 “咦!”福王一怔,张尘已然拽着棠敏疾速后退。 福王急忙将身形隐匿,缩至殿中阴暗的角落里。 “哈哈……” 张尘朗笑一声,双目中暗金色漩涡疾转,将他从失神状态中拉了回来。 朗笑声过,那惑人曲调好似被人硬生生打断了,不得不中途停歇。 棠敏也随之从迷茫中骤然惊醒,双目疑惑地张望着。 “整出这么大的阵仗,就这点伎俩么?”张尘将棠敏轻轻一带,退到一个足够远的位置,静观那光幕兀自浮泛。 不经意地左右张望间,张尘目光向大殿某处深深看了一眼。 福王只觉身上一紧,那一瞥明显比先前更加深邃,竟让他生出一种被人看穿行迹的凄惶不安感。 张尘嘴角微微一挑,目现嘲弄,随即转头平静地面对着重新变得平滑如镜的蓝色光幕。 “呜嗷……” 光幕中蓝光一搅,突地冒出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头虚影。 随之,一条丈许长恶狼从中蹿出,疾扑张、棠二人。 此狼从头到尾由蓝光塑成,其骨骼关节处,光芒璀璨,竟是方才从天际坠落的星辰点缀而成。 虽是虚影,但犬牙暴突,指爪寒光毕露,狼毫根根直立,狼尾卷曲有力。 纵身疾扑时,带起的威势完全不下于一名高阶灵师。 张尘袖中剑光一闪,趁此狼猛扑之时空门大露,一剑从狼腹下狠狠划过。 “呼……” 剑光结结实实地打在狼身要害,巨狼影身应声落地。但见它一个翻滚,随即再度猛扑上来。 看架势,这一剑虽然略微阻住了此狼攻势,却丝毫未曾伤及它的根本。 剑光回转,后发先至,再度斩向狼首。 再一转目,光幕中一道道蓝光虚影向外急涌。其中有带双翅的虎,能喷火的蛟,双角刺天的鹿,甚至还有蝙蝠、燕雀等满天乱飞。 它们各个凶相毕露,潮水般向张尘和棠敏所在呼啸奔袭。 影狼不依不饶地在张尘身前蹿跃,灵性十足地伺机扑击。若真是高阶灵师,张尘倒是不惧,但此狼击杀不死,极是难缠。 张尘双目微眯,前方数十道各色异兽影身一齐涌来,看来都是类似柏青那样的傀灵变化而来了。若是如此,它们应该也跟这影狼一样,剑斩不死。 其中一定有关窍之处,若不尽快找到猎杀之法,被它们缠上,自己二人绝难有活路。 影身群集,晃动间,只见星光点点,重重叠叠,在远离光幕的暗处尤其突出。 目中一亮,张尘哂然一笑。 本命虚空中,那颗金色眼眸一睁,目光向影狼身上扫去。 扑朔剑适时而动,唰地一下击在影狼额前一处。 “呼……” 那里的一点星光一黯,却未再亮起。 影狼好似吃痛,张口哀嚎一声,骤然间落地。 剑光在影狼身中,犹如抽筋伐髓一般,不依不饶地四处游走。 很快,那影狼便如一条死狗瘫软在地。 最后发出一声哀嚎,影狼虚影散去。其中数点星光黯淡,齐刷刷离地飞起,腾地重又倒卷飞回到光幕中。 福王仍然静静地旁观,似乎料到有此一着。 棠敏也已从震骇中惊醒过来,身形一晃,先自隐身。本命神通暗自调动,向张尘送去缕缕清风。 一旦得法,张尘便不客气,袖中灵剑齐出,在傀灵群袭到面前的当口,各自寻隙攻击。 犹如雨打风吹,顷刻间来势汹汹的傀灵大军被张尘的灵剑悉数剿灭。只是,当张尘御剑追击那些黯淡星光时,却发现对它们根本形成不了任何阻滞。 星光倒卷,众鸟投林一般被蓝色光幕悉数收回。 蓝光氤氲,一时再无动静。整座大殿前一刻还风云激荡,此刻完全沉寂下来。 张尘平静地面对着前方,他直觉柏青含愤引发的风波,绝不会就这么轻易了结。 瞟一眼身后暗处,心念一动,三道剑光猛地向那里刺去。 “热闹当前,福王大人还要袖手旁观吗?” 剑光落处,只听一声清脆异响。片刻之后,福王哈哈一笑,这才缓缓现出身形。 “有趣,有趣!”福王缓缓颔首赞许道,“匆匆一别,小友又有精进,不愧是我家祯儿看上的英才!” 说话时,广祯正好从传送阵中现身。闻言面上一红,双目幽幽地看向气定神闲的张尘。 “哼!” 棠敏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张尘身边,双手一把拢住张尘的一条臂膀,双目含衅地看向广祯。 第四百一十章 真灵幽魂 说话间,福王率先看向祭坛。 张尘随即也凝目望过去,只见光幕中蓝光翻涌,一道摄人的强大气息正缓缓从中透出。 他快速地向棠敏递了一个眼神,让她赶紧隐身,不可妄动。 转首时,那光幕中已经跃出一个庞然大物,却是一头丈许大小的蓝色巨龟虚影。 由龟背至龟腹,又有一条水桶粗细的巨蛇缠绕一圈,气息却与巨龟融为一体,赫然是妖尊一类存在。 那巨龟虚影升至半空,两粒细小的目芒一闪,寒光照彻整座大殿。 “玄武真灵!” 纵然心中有所准备,广祯此刻也是呆立原地,脱口惊呼。 “祯儿接着!”福王向广祯递过去一枚灵光闪闪的宝珠,目光仍紧紧盯着面前那玄武虚影,“护住自己,不可疏忽!” 福王侧目一看张尘,见他虽然面色凝重,却并未慌了手脚。 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福王笑道,“小友若觉不敌,可求助于本王。看在祯儿的面上,本王可以考虑出手一二。” 张尘闻言淡淡一笑,道,“若是玄武真灵在此现世,小子早就逃之夭夭了,不过嘛……” 将目光重新投向身处半空盘桓不动的玄武虚影,他缓缓道,“眼前只是玄武真灵散落此界的些许幽魂,经此间星辰之力接引,在此重新凝聚成型而已。” “哦?”福王一惊,没料到他还有此见识,“小友真真叫本王刮目相看了!竟对真灵跟脚知晓得如此透彻。” 张尘笑而不答,总不能跟他说,这是蜃祖指点自己的吧? 之前有对付傀灵的经验,尽管眼前这一具已是相当于妖尊的存在,但只要应对得法,张尘自问仍可放手一搏。 况且,身旁还有福王父女,以及那颗他眼熟不已的宝珠。他二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断然是有备而来。 不知觉中,张尘想起了之前在魔渊深处魂殿里的情形。自己虽然救下同门性命,并且最终与闻人红缨全身而退,但广祯也并未落空。 事后想来,甚至当时一切都在龙廷的大致掌控之中。 现在么…… 福王此来,不过是旧事重演罢了,难道还想要袖手旁观不成? “不过,若是不止这一具真灵幽魂的话……”正当张尘准备静观其变时,福王悠悠地道,“不知小友可有脱身之计?” 正说着,就见光幕中蓝光好一阵翻涌,不一会儿又从中飞出一头顶羽披毛的蓝光大鸟。 此鸟从光幕中脱身,欢快地凌空蹁跹。随后又自在地在大殿上空盘旋了一圈,这才落到其中一根横梁上。 也不去看殿中诸人,大鸟弓背扭头,一根尖喙深埋进蓝光之中,自去梳理那并不需要梳理的幻化之羽。 张尘不再言语,看来,这就是朱雀的幽魂了。 他紧盯着祭坛光幕,不一会儿,果然,一声虎啸从中爆响。众人只觉地动山摇,两人抱的石柱一齐簌簌抖动,大殿顶盖也随之晃动不已,看起来就要掉落下来的样子。 玄武老神在在,不动如山。 那朱雀却从蓝羽中抬起首,望一眼慢慢从光幕中踱出来的巨虎,精光一闪,似乎颇为不满。 巨虎自去祭坛附近的地上,寻了一处卧着,懒懒地啃着自己那一只巨大的掌心。那鞭子一样的尾巴甩动时,周遭气息久久地凝而不散,令人窒息。 张尘将炼神漩涡运转起,同时御出一记锁魂劲,示意棠敏接下,护住自家本命。 棠敏毫不犹豫地放开心神,将这一团金丝光球迎入自家本命虚空。锁魂劲在她周身经脉中流动,棠敏只觉自家神魂随之一壮,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就在此时,骤然听到一声吟啸自远及近而来。 棠敏只觉脑中犹如千万根针扎一样,自家神魂剧烈摇晃。若不是张尘的金光锁魂相助,她确定,自己只怕当场就要被这吟啸声震得神魂崩散。 尽管如此,她胸前灵光一闪,蓦地发出“咔嚓”一声,那极品玉符阴阳鱼符竟然在吟啸声中自行碎裂。 广祯周身被龙珠宝光笼罩,此刻也是光影摇动,几欲被冲散的样子。 只有福王与张尘各自站在二人面前,生生地受住了这一声龙吟,竟一动未动。 吟声一收,一个巨大龙首从光幕中缓缓探出,目光森然地盯着外界扫视一圈。随后才施施然抽身,摇头摆尾地游将出来。 绕着这祭坛,龙首盘旋而上,丈许长龙身将此光幕紧紧缠绕起来。 “天之四灵……” 张尘缓缓撤步,默念道,一边将目光盯向福王。虽然知道它们并非真灵本尊,但骤然与此四灵幽魂同处一殿,张尘也不自觉地感到窒息。 “不错,四灵幽魂因为小友齐聚于此。小友福缘还真是得天独厚啊!”福王见张尘似要寻路出去,却将身形后撤,拦在传送阵前,面上淡笑道。 “小子福薄,可承受不起四灵青睐。”张尘见福王似乎仍要将自己顶在前头,不由有些恼意。心想,这龙廷办事,怎地每次都要拉上自己? “嘿嘿,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小友乃天命所归之人,岂可轻言退避呢?”福王微微一笑,与并肩过来的广祯相视一笑。一点指,那龙珠宝光瞬间放大,将他二人妥妥地护在其中。 那传送阵也在龙珠宝光映照范围内,张尘自是知晓对方意图。 “小友,好自为之吧!”福王朝他摆摆手,双目满含笑意,“放心,真灵倨傲,不会对你一齐出手的。” 张尘一翻双目,退路已为对方断绝,自己和棠敏终究还是要硬闯此关。 一回头,那玄武已经动了。 玄武虚影缓缓向张尘移动过来,看来不管如何,寄托了柏青怨念的这一劫终究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哼!” 张尘目色一闪,数柄灵剑锵然跃出,在自家身前凌空蓄势。 炼神漩涡运转,心神中一片通明,一棵黑色灵树的虚影自他身后冉冉升起。 巨龟脖颈一伸,口中吐出一片蓝色光霞。光霞自上而下罩定,就像一张大网撒下来。还未及身,张尘周身经脉一紧,整个人就被牢牢束缚,动弹不得。 那蛇身虚影相时而动,蛇首突地朝着他疾射过来。 蛇信伸卷,顶端分叉,虽是虚影,但其上蓝光森然,竟比活物还要摄人心魄。 这玄武一动一静,招式极简,但配合下来,其势比之前九头蛇的攻击还要凶厉一筹。 张尘心念急催,幸好还能御动早就备下的数柄灵剑,直直迎向那蛇首袭杀。 蛇首不闪不避,化作一柄利剑,向试图拦截的灵剑一一斩去。 “叮叮当当……” 看起来无坚不摧的灵剑,在对上这蛇首虚影时,竟好似对上了神兵利器,全然不堪一击,纷纷应击而断。 张尘一惊,怪异光霞锁定中,那蛇首已经穿透剑阵,蛇信堪堪就要舔到自家面门。 第四百一十一章 剑起星河 正紧急的时候,背后一股清风吹拂,被那怪异光霞封禁的灵树顿时又活泛起来。 心念一正,一道黑白剑光霍然御出。 剑如霹雳,正正地从蛇信分叉处刺入。 黑白剑光极快,在蓝光巨蛇体内肆意穿梭。那巨蛇初时还能硬挺,但很快就放弃了张尘,凌空乱舞起来。 就像先前那头恶狼一样,阴阳离合剑在蓝光巨蛇体内剔骨析肉,将其要害骨节处的星光逐一剥离。 星星点点从蓝光中脱出,在半空中茫然地漂浮。剑光清扫了巨蛇体内,一个兜转又刺向巨龟。 巨龟伸长脖颈,拼力御使着那光霞,却发现再也无法制住张尘。 四肢一划,正要施以后手时,阴阳离合剑更快,剑化流光,猛地从其腹部某处刺入。 张尘先前有过应对傀灵群袭的经验,此番将提升之后的扑朔诀御在阴阳离合剑上,更是如鱼得水。 “吼……” 巨龟仰头一声悲嘶,蓝光一黯,与巨蛇一起化为一个庞大的黑影。黑影之下,飞出无数星辰,就像许多萤火虫从囊中散逸。 身侧一道宝光闪耀,却是福王御使着龙珠来收取张尘的战利品。 宝光溢出,伸出两只指爪锋利的触手,一把将那黑影死死拽住,快速地拖进龙珠之中。 “哼!” 张尘瞥了一眼,发现那龙珠宝光威力颇大,自家全无抵御的可能。 但他目色一横,阴阳离合剑御起,意迟迟发动,将随着黑影移向龙珠的无数星辰截停。 “太贪心了吧?” 一声清叱,剑随心转,一式轻巧的燕雏飞牵引,将这无数星辰一下甩到大殿之外的无尽夜空中。 龙珠宝光将玄武黑影悉数收取,福王哈哈一笑,对张尘横插一杠的举动并不以为意。 微笑着将眼神一瞟,示意张尘,又有来犯之敌了。 那朱雀已经从殿中横梁上翩然飞下,蓝汪汪的尖喙突起,带起周身熊熊气势,疾速俯冲而下。 行至中途,尖喙一张,发出一声清唳。 与先前那龙吟不同,这一声清唳聚束成线,竟似一杆长枪直直戳向张尘。 张尘已有计较,单手从袖中掏出一个金色光球,甩手扔向那虚化长枪。 半空中,金光四散,只余一点紧紧地控御着一个骤然放大的庞然大物。 翻滚中,那庞然大物不断变幻身形,拼命想要奔逃,但被头顶一点金光牢牢控住身形。 转瞬间,虚化长枪一下扎进它的巨大肚腹。巨物顿时像一团云雾将这长枪牢牢缠紧,使它顿住身形,暂难行进。 虚化长枪到底是朱雀幽魂所化,很快便穿透那巨物肚腹。 哀嚎一声,那巨物凭空消散,竟被朱雀清唳所化长枪生生消融掉了。 龙珠宝光中,广祯面色煞白,就连福王也是愣怔当场。 原来,这巨物竟是广祯此前寄在张尘这里的空蒙兽分身所化。当时自家牢牢掌控局势,故有此举,没想到,此时却被张尘拿来当了挡箭牌。 虽然这一具分身被灭杀,并不会对广祯造成多大伤害,但张尘此举明显带着挑衅,充满针锋相对之意。 趁着这一耽搁,张尘又动了,先是一记锁魂劲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阴阳离合剑紧随其后,一剑将那虚化长枪一斩两截。 朱雀尖喙一闭,目中精光四射,似乎未料到对方竟有此招。 傲然地一展双翅,尖喙就待再度大张,张尘却已不给它机会。 黑白剑光倏忽即至,直接自那尖喙中刺了进去。 斩退玄武幽魂,令张尘心神陡地一壮。任你真灵威势滔天,而他也是有神器在手的。 阴阳离合剑本就擅长分崩解析,张尘心念一动,更是在其上加持了奔雷诀。 奔雷御剑,黑白剑光上,金光闪烁,在朱雀一愣神的功夫,一剑斩掉了它的半边面颊。 一声惊惧的鹤唳骤然响起,双翅疾扑,打向阴阳离合剑。 金光持续闪耀,直接将双翅穿透。剑光回转,自朱雀羽翼之下某处突刺。 刹那间,金光过处,蓝光犹如冰雪消融。很快,偌大一只朱雀只剩下小半头颅一息尚存。 哀鸣一声,一个巨大的朱雀黑影蓦地现出。 龙珠宝光适时而动,早已将那黑影抢在手中。 张尘照例将剑光一转,带出无数星辰,重新投向广袤的夜空。 与先前那些星芒汇聚到一起,茫茫天际重新挂出一条浅浅的星河。 星河闪耀,将中行那一对漆黑的双睛点缀得越来越生动。 棠从彦负手而立,缓缓点首。 化龙坞,家主静修之地,王纳急急地一点指,将自家本命灵物御出。 一副千里江山图徐徐展开,其规模又比在曲水秘境中时更为宏大。 山川连绵,气象何止千里。而那山峦之上,曾经一片漆黑的夜空中,隐隐约约地亮起一颗寒星。 王纳大喜,持续发力将这颗寒星稳固住。与此同时,他只觉自身修为狂涨,迅速地从初阶灵师晋为中阶灵师。 “哈哈哈……” 整个化龙坞的山山水水间,充溢着家主王纳的开怀畅笑。自从老家主身故之后,这还是从未有过之事。 星墟殿中,福王在珠光宝气中站定,拊掌赞叹,“不错,不错,本王所见,小友真乃同阶修士中的顶尖存在!” 张尘也不回头,淡淡地道,“福王过奖了,还不是替你家作嫁衣么!” 瞟一眼兀自愣怔的广祯,福王含笑道,“小友此言差矣,我龙廷有幸,执此界牛耳。凡事虽则有为己之心,但细究下来,如何不是为整个紫寰界挣一个出路?” 见张尘兀自凝神不语,福王微微摇头,不再言语。 张尘已经无暇深究他的说辞,只见那巨虎已经从地上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好似被人打扰了小憩一般,巨虎虎睛一溜,罩定张尘。 张尘一惊,手心里顿时沁出汗水来。 只见那虎睛中精光一冒,直欲摄魂夺魄。亏得自己将炼神漩涡一直运转着,否则一个不慎就可能着了它的道。 “闭目!”珠光宝气中,福王低声嘱咐广祯,面容也是一肃。 张尘兀自将炼神漩涡运转到极致,这才堪堪抵住巨虎目中越来越强盛的精光。他心念一动,缓缓将双目闭上,锁魂劲将自家神魂护得死死的,也将其中生气遮掩了起来。 表面看来,他现下完全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情状。 那巨虎见状,一晃脑袋,向张尘这边滑步而来。看它状甚慵懒,但步履稳健,气沉势雄。 棠敏站在张尘身后,一动不动,感受着巨虎步步紧逼过来,而张尘却似全无动静,不由心中大急。 然而,她也是计无所出,只得将双臂一展,抵住张尘后心,不停御力,将阵阵清风送进张尘本命虚空之中。 那巨虎在张尘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面现一丝疑惑。 摇摇头,一只巨爪抬起,猛地拍向张尘头顶。 第四百一十二章 恕不奉陪 爪锋劲急,张尘袖中灵剑频出。 奔雷诀提升之后,本就迅疾无比,附在剑上更加势如霹雳。 巨虎身形近在咫尺,金光闪耀,剑掌相迎,一只巨大前爪顷刻间被齐腕斩断。几点星芒从断腕处一下蹦出来,轻盈地在张尘眼前跳跃。 然而,即使骤然将迷离之眼全开,张尘一时也无法看出巨虎幽魂的罩门究竟在何处。因此,剩下数柄灵剑只能一股脑胡乱向它身上招呼。 似是受惊,那巨虎身形一个跳跃,疾速后退。一些奔雷剑在巨虎身上戳出几个大洞,伤口处星芒乱闪。另有几道剑光则一下子落了空,被这巨虎闪避了过去。 巨虎移形换位,原本散逸在外的星芒也随之飘动起来,追着虎身而去。 星芒不断从几处伤口涌入,蓝光重新聚集。很快,巨虎身上数个伤口以可见的速度迅速弥合。 随着星芒就位,蓝光再次重塑出一只新的虎爪。 巨虎抬起这一只前爪,冷漠地看了一眼,再盯向张尘时目光越发森然。 张尘心中一惊,这白虎真灵的幽魂明显比先前的玄武和朱雀要强大得多。 他暗忖,即使御出阴阳离合剑,若不得法,依然难以对它构成重创。 心念电转,他不得不急寻对策。 一眼瞥到旁边,福王父女仍在龙珠宝光中袖手旁观。发现张尘看过来,福王甚至还向他含笑点头,一副坐收渔利的做派。 张尘冷哼了一声,再看巨虎已经修复了自身伤势,张开巨口厉声一吼,电射而来。 看这架势,非要把张尘撕成碎片不可。 一应手段想遍,张尘无奈地发现,眼前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 扑朔步急运,抄起身后的棠敏,先向大殿中一角躲去。 自从扑朔诀提升之后,这扑朔步也有了质的提升。现下张尘使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虚影。 再出现时,却已在一个出人意料的方位。 缩地成寸的同时,虚虚实实。即使带着棠敏一起移动,也是极难捉摸。 巨虎卷起一股劲风,凌厉冲杀之下,不妨被张尘轻巧闪过,更加恼怒。身内星辰寒芒闪烁,蓝光流转,巨虎一个转头,再度猛扑。 巨虎内心焦躁,它赖以对敌的主要手段——控神之术竟对此人无效。而对方身法诡异,其辗转腾挪,竟似与朱雀幽魂也是不相上下。 先前玄武与朱雀俱怀了轻敌之心,因而先后坏在此人手中。巨虎表面虽然懈怠,但内心实则相当稳重,一出手便是杀招。没想到至今几个回合过去了,此人仍然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半点损伤也无。 想到这儿,巨虎便是一声狂躁虎啸,身形一纵,更显迅猛。 张尘心下也是叫苦,自己难以对巨虎形成必杀,因此只能在这大殿中与对方玩起躲猫猫的把戏。 好在这大殿足够宽广,自己将扑朔诀施展开,眼下倒还无忧。 正想着,异变突生。只见张尘身形一晃,正要再次逃开巨虎追击,福王随后伸指一点,张尘立刻从某处半空中一个踉跄跌了出来。 巨虎本来虎目圆睁,左右张望,骤然见到张尘在不远处现身,探爪便是一捞。锋利的爪芒划动,周遭气息随之一紧。 张尘只觉如芒刺背,当机立断地就地一滚,抱着棠敏堪堪躲过那爪芒袭击。 幸得巨虎也是仓促出手,不然自己二人恐怕就要被当场腰斩。 张尘恼怒地瞪视一眼福王方向,却也不及计较,闷哼一声,狼狈地再度御力,远离此处。 此地不可久留,张尘下定决心,必须尽快破局才好。 眼下传送阵被福王占据,而那祭坛光幕被那蓝龙始终死死地缠绕着,自己也是无法接近。 若要寻得机会,必须出奇策才行。 不再犹豫,张尘自袖中摸出一物,抖手扔向祭坛。 只见一道灰光疾射,从祭坛之前的半空中划过。那蓝龙原本闭目假寐,忽然间鼻翼一张,贪婪地一吸气,双睛骤然张开。 一对蓝汪汪的龙睛紧盯着面前飞过之物。 就连巨虎也暂时停下了追击,疑惑地看向那里。 蓝龙身形不动,爪芒向前一探,将那灰光紧紧摄住。指爪一用力,一道五彩光芒从中透射而出,正是一颗上品灵石。 蓝龙面色一喜,一把将这颗上品灵石送入口中。 那巨虎见状,同样露出贪婪神色。 张尘见一龙一虎如此表现,顿时心中一定。 蜃祖说得果然没错,幽魂一类最喜用灵石来稳固神魂。尤其是上品灵石,对它们来说更是大补之物。 那巨虎见蓝龙一口吞掉一颗上品灵石,不由大急,竟然停下追杀,目光炯炯地看向张尘。 张尘微微一笑,弹指又一连向蓝龙射出三道灰光。 三道灰光形制相似,但细看之下,其中一枚似乎又有一些异样。但蓝龙不辨有异,饥不择食地一口将这三道灰光悉数吞下。 巨虎按捺不住,饿虎扑食一般扑向祭坛方向,始终还是落后一步,扑了个空。又不敢向蓝龙发难,巨虎只好掉转过头,神色复杂地再度向张尘逼过来。 福王诧异地看着张尘举动,虽然不明缘由,但心中始终觉得不妥,想要阻止却又难以插手其中。 转眼间,张尘又一弹指,再有三道灰光射出,这一次却是向一龙一虎之间的某个角落去了。 眼见巨虎就要追及其中一道灰光,一声龙吟响彻大殿,那蓝龙早已从光幕上飞离,与巨虎抢夺在一处。 “不好!” 福王惊叫一声,待要出手时,却见张尘与棠敏已经在间不容发之际扑上了祭坛。二人手拉着手之际,张尘向福王投去一丝颇有意味的目光。 福王一点指,就要向光幕中御力,愣了一下又生生顿住。 张尘不再给他机会,一送灵力,二人身形立刻变淡,缓缓地就要从这光幕中消失。 蓝龙刚刚从巨虎口中抢下两道灰光,一回首,见“散财童子”跑了,再发一声清亮龙吟,摇头摆尾地迅速回转。 光幕中波光仍在荡漾,随着张尘二人身影渐消,那蓝龙也一头扎了进去。 巨虎好不容易从蓝龙爪下抢得一枚上品灵石,还未来得及回味,发觉殿中已是异变迭生。 它虽是真灵一缕幽魂,神智却非比一般。张尘只是一介灵师境修士,身上就有如此多上品灵石,而眼下殿中还有二人,其修为只高不低…… 猛一回头,一对虎目死死地盯住福王与广祯二人。想要冲上去,却又惧怕那珠光,因此只得将虎首低垂,纵声怒吼。 福王与广祯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如今这个场面。 原本逃生之路被自家及那条蓝龙堵得死死的,没想到,还是被张尘给钻了空子。 福王极其后悔,自己一路来还是托大了,未能及时将张尘袖中之物搜刮干净。不自觉地,他想起广祯曾经提及,“屡屡百密一疏……” 第四百一十三章 乘龙巡天 大殿中一片寂静。 懊恼之余,见对面那只巨虎犹自蠢蠢欲动,福王冷哼一声,探手御出那琴头法器。 “锵……”一声,随着琴弦颤动,激越的琴音在大殿中鸣响。 那巨虎闻声浑身一抖,目中露出恐惧神色。不多时,巨虎便乖乖地趴伏在地,骨酥筋软一般。 琴音袅袅,弹奏更急,巨虎身上的蓝光就像风吹尘土,一点点地应声飞散。很快,一头巨大的虎身黑影渐渐从中化出。 虎影四肢用力抵住虚空,极力挣扎着,奈何那龙珠宝光似乎蕴含了一股莫大的吸力,生生将它一点点地扯了进来。 巨虎原本所在之处,只余下数十颗星辰,飘飘然片刻,便齐齐掠向殿外夜空,不知所踪。 做完这一切,福王也像是极为费力,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这才将琴头收起。 与广祯对视一眼,他伸手将龙珠摄过,将二人身周宝光一收,只手捧着那颗龙珠。 光华一闪,露出一个水烟笼罩的圆珠。 远处惨淡的星空倒映在龙珠表面,隐隐约约地,能看到有三头小小的异兽黑影在其中游弋,正是白虎、朱雀和玄武的幽魂。 广祯好奇地盯着这三头真灵幽魂,继而又将好看的眉头一皱,忧心地问道,“父王,现下四灵缺一,该当如何?” 福王沉吟片刻,缓缓地道,“原本以为已将那小子拿得死死的,没想到还是让他钻了空子!” “那苍龙幽魂最是重要,老祖那里……”广祯欲言又止。 “事发突然,父王我也是……唉!”福王呆立,茫然地看向那苍龙真灵幽魂遁去的祭坛光幕。 广祯低头再看龙珠中那三头幽魂模样,想到老祖此前曾有明令,四灵幽魂同时捕获为好,若不能,则以擒捉苍龙幽魂为要。 正愣神间,广祯美目陡地圆睁,只见龙珠中有一道阴影一晃而过。再看时,她不由惊叫出声。 福王寻声望去,却见广祯已将目光从龙珠上移开,此刻正定定地凝望着星空,一脸怔愕。 一转头,福王一向从容的神情也是大变。 “这,”目瞪口呆中,福王失声叫道,“这如何可能?” 广祯充耳不闻,只顾举着头仰望,美目中混杂着惊愕、嫉妒和迷茫,异彩纷呈。 只见遥远的天际,一头蓝龙正在遨游,虽然相隔极远,但二人看得清清楚楚,那正是从大殿中追踪张尘而去的那苍龙。 更令他二人惊讶的是,那蓝龙身上还骑坐着两个人。 蓝龙在星空中摇头摆尾,倏忽东,倏忽西,渐渐地飞近了此间大殿。 即使以广祯的目力,此刻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龙背上贴身而坐的二人,正是张尘与棠敏。 二人共乘一龙,堂而皇之地从自家头顶飞过。 棠敏还特意探首向下,双臂伸展开,乘风御气一般,又好似在向广祯打着招呼。 他们紧挨着坐在一起,耳鬓厮磨,模样儿极是意兴湍飞。棠敏那白皙的面庞上此刻红通通一片,不时扭头与张尘说笑着什么。 虽然听不到任何声响,但广祯知道,此刻棠敏定然是在开怀大笑。再看她将目光时不时向此处投来,看似不经意,在广祯看来却极具挑衅意味。 “真灵极是倨傲,尤其苍龙更是如此,却又怎会甘愿为人坐骑?”片刻之内,福王连遭打击,此刻亲眼目睹当下情景,犹自不敢相信。 想到自家也身具龙灵血脉,福王心头顿时涌起阵阵羞恼。恨恨地看着渐飞渐远的二人一龙,他发现自己虽然身为灵尊境修士,对此也是无计可施。 整个罗天境的修士,今夜注定无法静心修炼。 先是星空骤然失色,弄得人心惶惶。不久之后,星空总算渐渐恢复,但到了夜间,天上突然又飞出一头蓝色巨龙。 远远看去,此龙飞遁极速,但其身泛蓝光,在这片星空中极是耀眼。 更令人称奇的是,在飞临沣水城上空时,蓝龙陡地从高空中降下,并且似乎刻意放慢了遁速。 这时,人们才赫然看到,那龙背上还真真切切地骑坐了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不正是棠城主的千金,沣水卫指挥棠敏大人么? 蓝龙缓缓绕城一匝,棠敏极是兴高采烈,不停地向下方众人招手示意。 城中之人一时尽出,有人躬身肃立,有人磕头跪拜,有人甚至爬上高楼或屋顶瞻望。更多的人举头仰望这一奇景的同时,纷纷随棠敏的手势而高声应和着。 棠城主之女乘龙巡天,虽然边上还有一人,但那人一脸宠溺的神色看着棠敏,完全就是一个摆驾的御夫角色。 沣水城方脱大难,此刻骤然有此吉兆降临,城中压抑已久的心绪在这一刻终于得以彻底释放。 一时间,城中上下,山呼海应,群情涌动。 只有临时集中在城主府的一干灵师境修士们,此时勉强还能保持镇定。 杜轻言与洪秀清惊疑地互相对视一眼,他们都清楚,坐在棠敏身边的那人似乎叫张尘,而他才是这蓝龙真正的驭手。 在一众人当中,琼惜时最是激动。当年那个自己极为敬仰的陈长老竟然回来了,而且是骑着一头龙回来了。 但一想到此刻仍在黑水营孤身坐镇的家姊,他面上又是一黯。看一眼龙背上意气风发的棠敏,他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棠从彦负手静立在众人之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自家女儿自家知,这么多年来,棠敏从未像此时这般开怀过了。 因而,转目看向张尘的时候,连带着也就把那道柔和慈爱的目光移了过去。 半空中,张尘将目光从棠敏脸上挪开。轻轻一御力,感受着蓝龙体内那道伪装成上品灵石的锁魂劲越来越淡,探手又向蓝龙扔了一枚上品灵石。 蓝龙扭头一叼,闭目吞了下去,双睛一睁,立刻更加精神焕发起来。摇头摆尾地又要绕着沣水城再飞一圈,张尘连忙制止了它。 与棠敏相互一点首,张尘催着蓝龙缓缓向下,堪堪就要落在城中最高的了望塔上。 棠从彦的目光始终迎着他们缓缓降落,正要飞身前往。陡地将目光向上一移,他面色大变,生生地又止住了身形。 口中只是直呼,“快!……” 张尘也已觉出不对,抬头望向高空正上方,那里不知何时生出一大团乌云。云团中心翻滚,从中落下一根蛟龙一般的粗索,正向自己这边疾卷而来。 一股绝强气势铺天盖地压下来,他见机极快地一御力,将棠敏从蓝龙背上轻轻送出。 自己正要飞身紧跟而下,那粗索已经劈头盖脸地落到身上,连带着那头蓝龙也被一拽而起。 一应意识俱在,再看那粗索,里里外外都是烟霞云雾。看似全无实质,却将自己与那蓝龙牢牢地捆缚着,想要挣扎也一丝一毫动弹不得。 转眼间,自己就被带到了云端,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的道,“玩够了吗?” 第四百一十四章 蜃祖意志 话音落处,只见一位黄袍老者端坐在云头,神色冷峻,面相森严。 似睁似闭的修长双目中,微光乍露,又扫视了一遍张尘身上,一副了然的神色。 张尘发现自家经脉通畅,一切安好。微一感应,这老者似乎全无修为,可在对方面前,自己就是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甚至连逃脱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炼神漩涡轻轻转动,神思归位,他发现蜃祖早已在自家本命虚空中再度沉寂了。 “天尊境修士?” 张尘差点脱口而出,内心震骇,若非如此,蜃祖不会有此变现。而且,眼前这老者绝不是福王等灵尊境修士可比。 极力端正一下心神,就见老者伸手一扯,像一个娴熟的钓者,将那扭头摆尾想要逃脱的蓝龙拉了过来。 飞行途中,蓝龙身躯急遽缩小,直到被老者擒在手里时,已经只有巴掌大小。 “没出息的东西!”老者低声斥道。 另一只手在蓝龙头顶轻轻一摩挲,从中牵引出一团灿烂的星芒。随手一弹,将这一团星芒扔向了天边,顿时又亮起一大片夜空。 一个小巧的龙影立刻乖巧地趴在老者手上,被他一甩手扔进了大袖之中。 怔怔地看着老者不慌不忙地做着这一切,张尘的心思终于开始重新活泛起来。 他此刻很是后悔,悔不该方才图一时爽快,若早些弃了这龙,或许就没有眼前这一难了。 事已至此,他早就明白,眼前这位到底是谁了。 一想到自己与龙廷的诸多过节,他身上就有些不寒而栗。但转念一想,既然梁子已经结下,早晚都要有个了结。既然如此,还不如硬气些,免得被人看轻。 不死变神仙……哼! 正强自镇定的时候,就听老者森然道,“看来,不给点苦头你吃,你是不知道痛的了!” 说话间,张尘就觉脑中嗡地一声炸开,一股强劲霸道的气息不知怎地就闯进了自家百会穴。这股气息像烙铁一样生生烫过自家神魂,由此而生出的剧痛令张尘大叫一声,双手抱着头,当即翻身栽倒在云团上。 痛,令人窒息的痛,张尘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掉的样子。但本命虚空中,炼神漩涡仍然在顽强地转动着,试图一点一点地将那被摧残得千疮百孔的神魂重新凝聚起来。 “就要死了吗?” 剧痛之下,唯一的意识在他脑中萦绕,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刚才与棠敏乘龙同游的意气风发还未散尽,陡然间就又要天人相隔,张尘咧嘴苦笑,心头生出一股凄凉。 正在这紧急关头,蜃祖终于从蛰伏状态中出手。一股强大意志陡地升腾起,自张尘本命灵树根部快速向上蔓延。 黄袍老者眉毛一挑,哈哈笑声中,探手向张尘一抓,一道龙影张牙舞爪地射进了他的脑后。 “哈哈哈……” 蜃祖既未逃脱,也未如以往那般龟缩不动,反而畅快地哈哈大笑。 “终究还是被你这老龙算计了!”蜃祖微叹一声,“不过,老夫苟活此界已久,早就息了争竞之心。” 看那龙影面目狰狞,就要冲将过来,蜃祖神念急涌,“切莫妄动!老夫虽非鼎盛时期,但若逼得老夫我自爆,你也讨不了好去!” 那龙影陡地又止住身形,双睛一翻,“嘿嘿,蜃道友何必如此,老夫我还想请你回去共图大业呢!你就不想效仿当年盛事,从此界飞升吗?” “哼哼,巧言令色,你这老龙倒也学会神族那一套了!”蜃祖不屑地道,“只怕是要抓我回去,像那魇祖一样炮制吧?” 龙影不语。 蜃祖也不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道,“若是以前,老夫或许还会上当。但自从结识了这位小朋友,老夫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龙影声调一寒,沉声喝问。 “若不能秉持本心,长生又能如何?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蜃祖宏声应道。 “嘿嘿,此乃弱者的痴言妄语!问道长生,即我辈强者之本心,如此,你却如何说?”龙影闻言,面上露出嘲讽神色。 “很好,很好,你强你有理,就像当年神族之人对待我等一样。”蜃祖不甘示弱地道。 “难道不当如是么?”龙影好像想起了亘古之前的往事,声色俱厉,以致于双睛鼓突,面容扭曲至极。 “嘿嘿……”蜃祖心念平静,缓缓地道,“你好丑!” 龙影不妨他会如此回应,先是一怔,继而怒不可遏地咆哮一声,探爪就要抓来。 蜃祖却在自家话音未落之时,陡地将全身意识散去,像一团气一股脑地送进了张尘本命灵树根部。 一股绝强的意志刺激着灵树疯狂生长,生机旺盛得就连龙影都止不住颤动,连连后退。 张尘在弥留之际,听得二人如此对话,此刻终于明白蜃祖此举是何用意。 他竟用尽此生残魂,化作一股蜃化之力,帮助自己催生着本命灵树。 一时间,灵树上光芒大放,几乎就要将龙影逼退出去。 灵树主干和树上灵叶疯狂生长,原本嵌在树上的各色徽记图案也跃然漂浮在虚空之中。 炼神漩涡率先壮大,受损的神魂不仅一举修复,甚至还有精进。 随之,张尘只觉自家原本就要突破的修为终于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随着灵树主干的越发粗壮,其修为一下子突破到了高阶灵师。 漩涡、云气、闪电、眼眸、素手拈花等图案悉数变为暗金之色,其中又带有一丝紫色。 感应到蜃祖的气息已经消散一空,张尘内心一紧,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愤。 牵机剑诀的古篆文字再次浮现,一大段文字中,三个暗金古篆一个接一个地突然放大:凄凉意。 骤然间的变化令龙影有些不备,但转瞬之间,它就回过味来。 冷哼一声,龙影一晃,就向张尘的本命灵树一爪抓来。 看那爪芒伸缩,寒光毕露,这一抓是要将张尘本命灵树彻底毁去。而这一爪气势凌厉,是张尘此前从未领略过的。 直面此爪,令人不自觉生出“躲也躲不过,不如就此闭目等死”的感觉。 “哈哈,就算你化成灰,老夫也要扬了它!”龙影故意将爪势一缓,阴沉一笑道,“就让这小子做你的陪葬吧!” 虽然神念犹如被束缚,但张尘心头也是火起,尤其方才生受了蜃祖强大意志,他更加不甘束手待毙。 就算是死,也要做一块硬石头,决不让对方得心应手。更何况,这还是在自家本命虚空。 “哈哈……” 他爆笑一声,炼神漩涡一个飞射,疾转着冲了上去,竟要与龙影生生相撞。 “哼,不自量力!” 龙影一晃,爪势不变,却忽地放大了数圈,五指山一样倒下来。 在它面前,炼神漩涡虽也气势不凡,但看上去就像一颗倔强的鸡卵。 第四百一十五章 紫清乱战 正准备以卵击石,拼死一搏时,龙影骤然疾退,迅速从张尘的意识中消失不见。 惊愕之间,张尘发现自己的身体骤然飞起。低头一看,自家正被一根鱼线钩住腰间丝绦,疾速地远离那黄袍老者。 “哈哈,好一个声东击西!”飞遁途中,就听黄袍老者哈哈笑声从身后传来。 却是朝数丈开外的另一云头上之人喊话。 话音未落,张尘已经落在此人身后。 “看来……”这人一手持着一根青竹竿,轻轻一振,将鱼钩从张尘腰间甩脱,慢条斯理地道,“龙道友苦心孤诣,原来是故意引我老道来此啊。” “哈哈……”龙廷老祖仰头一笑,“原本只是试上一试,谁知你还真的咬钩了,此子对你便真的这般重要?” 张尘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身旁这位老者,此人身材矮小,须发皆白,不正是自己多年前在沣水城龙兴坊见到的那个江湖骗子吗? 难道,那枚“青玄魂转功”玉简竟是真的? 而这老者,就是虚灵门一向隐而不出的道祖老人家? 张尘的脑子木了,好不容易才转动这么一丝丝。 “没错!”就听道祖嘿嘿一笑,虽然好似被诓骗而来,但也全不在意的样子,“难得老友相见,龙道友诚心相邀便是,何苦耍这么多心眼呢?” 见祖龙不答,道祖继续悠然道,“当年你来借我门中道藏经典,老道我可曾拒绝?” 祖龙哂然一笑。 “这么些年过去了,看来龙道友并未从中获益啊!” “嘿嘿,你家道法于本祖有害无益,不学也罢,倒是你虚灵门现状堪忧啊!” 道祖白眉一掀,颇为可惜地道,“道者反之动也,既然龙道友不愿涉猎虚灵道法,对此自是无感的了!” “既然如此,”祖龙面露不屑,嘿嘿一笑道,“便请道友在此赐教一二吧!”。 道祖呵呵一笑,“龙道友盛情相邀,看来老道我一时半会儿也是走不脱的了。” 掐指一算,又道,“嗯,烈阳门、浣月宗,还有楚萧两家?看来已经动手了。” “哈哈……”祖龙毫不掩饰地一笑,“镇魔令一出,各家各派无不尽力寻求壮大,以期在神天道一举登天,因此弱肉强食这种事便是难免的了。” 道祖闻言,只是皱了皱眉,最后竟缓缓点头道,“龙道友手笔,堪称惊天动地。不仅大荒剑祖甘受驱驰,就连冥祖和灵祖都默然应许,老道我是佩服的!” “哼,你我到了这等地步,距离飞升仅一线之遥,他们的心思难道还不好琢磨吗?镇魔通天,此乃大道,任你虚灵乃此界创世之宗,亦不可与天下灵门作对!” 道祖继续点头,“镇魔,镇魔,名为镇魔,此举又与魔何异?也罢,左右是个劫罢了!” 说罢,随手一点,在其身侧立刻现出一个云气翻滚的圆形拱门。拱门内,风云之声大作,正与张尘当年在风云寨后山所见的那灵门一样。 只是当年柴老道费尽力气之举,如今道祖使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你且先去,红缨已经回转,青丰原那处还须靠你自己了。”道祖也不回头,对身后的张尘轻声道。 张尘知道此间非是自己淹留之地,也不多话,一躬身,闪进了那道云气翻滚的灵门之中。 随后,灵门一闪,自行消散。 风声激荡,身下云团兀自翻滚,两位天尊境修士一时无言。 “方才我若不收手回护,你是否真就会袭击本祖肉身?”蓦地,祖龙出口问道,面上神情似乎颇为踌躇。 “你说呢?”道祖微微一笑,反问道。 祖龙粗眉微皱,“方才老蜃拼死回护于他,并且一举助他将修为提升至灵师境巅峰。此子一走,本祖的推演似乎要重新来过才好……” 听到祖龙提到蜃祖,道祖面上一黯,随后神色一缓,看似不经意地笑道,“堂堂祖龙,竟然为一介灵师境修士伤神,这要是传出去,岂非此界笑话?” 祖龙轻哼一声,缓缓摇头,片刻之后将眉宇一松,哈哈一笑道,“原本我对老道你的说辞颇为不屑,如今看来,这造化一途,还真是奇妙。此子虽是你虚灵门下,但心性倒颇与我龙廷相合,可惜啊……” “可惜什么?”道祖扬眉问道。 “可惜,若他遇上楚家的灵尊境修士,你说会是何种结果?” 道祖微微一笑,“灵尊亦有花拳绣腿之徒,且神通相互克制之处极是微妙。此子神魂大成,已经不亚于灵尊。方才你一出手,已经激发了他的剑中真意,论起来,倒已有半步灵尊的意味了。” “楚耕宏,日前已在魁丘证道灵尊。他的琉璃幻光剑,在灵师境时即已连霸三届魁首。楚家一门三灵尊,与你虚灵门已是不相上下了。” 道祖沉默不语片刻,悠悠地道,“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也不知道,这个他到底指谁。 一时间,二人就像闲聊一般,在此处东拉西扯,似乎外界情形再怎样动荡也与他们全然无干。 …… 九重山外,全境数百公里范围内,共有五队修士大军分别列阵几处要害。 每一队的后方都竖着一面大旗,旗下半空中各自端坐着一名灵尊境修士。 旗上各有一到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细看之下,分别有“烈阳”、“幻月”、“楚”、“萧”和“孙”等字。 每一列军阵有修士百余名,除了数名灵师境修士之外,其余大多是灵士境修士。 但是,阵中所有修士一起御力,经每一名灵尊手中一面三角小旗当空牵引起来,随后齐齐施向九重山的守护大阵。 轰鸣声在各处响起,抱元守一阵形成的灵罩光芒阵阵颤动,看似还算稳固,但阵中之人面上俱是神色惊惶,想是冲击极大。 沈约龇牙咧嘴地坐镇一方,御使着一支淡金色巨大毛笔,不停地在头顶灵罩上涂刷,维护着那受击而出现灵力不稳的地方。 半年前开始第二次冲击的他,终于一举成功,顺利升阶为灵师,因此被派到九重山值守。不承想,刚刚借助此间灵脉稳固了修为,就遇到了紫清灵域这一番大乱战。 对方兵分五路,来势汹汹,要不是闻人师叔先一步亲临坐镇,只怕九重山早已失守了。 即使如此,沈约也觉此刻形势紧急,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尤其是自己这边当面的楚萧两家,攻势极为凶悍。而且还时不时派人在阵前极力叫嚣,说什么“交出恶徒张尘,可留尔等全尸”等恶言恶语。 “张师兄?”沈约大吃一惊,“张尘师兄?他到底做了何事?竟弄到楚萧两家一副非要将他碎尸万段的地步?” 不过,很快他就没功夫琢磨这件事了。对方攻势再起,虽然一时还未能攻破大阵,但沈约心头不由一沉。 心思活络的他知道,门中至今未有援兵到来,想必也是腾不开手。 这一次,难道真要变天了吗? 第四百一十六章 埋骨之地 虚灵山前,一处峰顶上的凉亭之外,两个人影静静盘坐。 门内某议事密室中,海无极与祁长镜等长老在座,俱各面色凝重。 “掌门,楚畋、楚烈二人在山门前盘踞不去,声言必欲我虚灵门交出杀害楚三行的凶手……”祁长镜一脸忧虑地禀告道。 “真是岂有此理,楚三行那是咎由自取,楚家竟敢向我虚灵门兴师问罪!”刑长老开口怒道。 “以此要挟为名,乱我虚灵为实呀……”白敬中悠悠地一叹。 海无极见再无人出声,微微点头,“楚耕宏证道灵尊,楚家等到这一天才发作,也算是隐忍了。楚畋、楚烈名为问罪张尘,其意实为激怒并牵制于我,九重山那里才是他们几家的真正猎场。” “楚萧孙三家为首,世家豪族以及烈阳、浣月齐齐出动,我外务堂早有打探,只是……”封长老面色一黯,闪过无奈之色。 “首座伤重闭关,行真殿主他……”海无极说到此处,微叹一口气,苦笑道,“近百年来,我虚灵门虽后辈人才略有起色,奈何高阶修士后继无人,以致于楚萧等世家尾大不掉!” 在座之人左右面面相觑,神色颇有些尴尬。 “九重山处现下只有破灭殿主一人坐镇,一个不慎,恐将有失,行真殿主便在此时也不愿出关么?”刑长老须发无风自动,瓮声道。 海无极不语,其他人也各自沉默。 “不知……老祖他……?”祁长镜将话题转开,一脸着紧地向海无极问道。 “老祖若出手,牵一发动全身,宜静不宜动,眼下局面还须我等主动为之。”海无极断然道。 座中人皆是虚灵门老人,对此自是心知肚明。祁长镜有此一问,也不过是情急而已,当即点点头,凝神不语。 “眼下,门中除各堂长老之外,一应灵师均已前往九重山支援。只是,明珠长老也随着去了,她姊妹二人如今可都在那里,要不要……?”祁长镜默然片刻,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正是,眼下九重山那里才最为危急,掌门……”刑长老一脸情急。 海无极不等他说完,伸手一拦,微微笑道,“我等灵门中人,本当逆天改命,她姊妹二人亦是如此。此乃虚灵门数千年未遇之危急时刻,我海无极不能妄动,小女又如何能够畏缩在我羽翼之下?” 在座之人闻言,都是面色一肃。 良久,封长老缓缓道,“眼下虽有五大灵尊境修士围猎九重山,但彼此相隔甚远。若有一人能够在外牵制,与破灭殿主形成默契,倒也并非不能稳定局面。久攻不下,毕竟我虚灵门占据地利,对方自会退去。” 众人纷纷点头,都以为封长老所言极是。但算来算去,门中却无一人足以担当此任。 海氏姊妹已是灵师境中佼佼者,尤其她二人还是联璧本命,但与灵尊境修士相抗,仍然不够看。 剩下诸多灵师当中,也就周至用、金素儿相对出挑。周至用自不必说,他乃老祖金字灌顶之人。一开始修炼速度并不快,但根基深厚,越往后越是精进。 金素儿则机缘深厚,升阶顺遂,且得了一件极趁手的同参法器,因而进境亦是神速。他二人如今已经都是中阶灵师修为。不过,论及斗法,他二人联手恐怕还不及海氏姊妹。 室中正一片默然,白敬中悠悠地道,“青丰原那里,据闻张师弟正在闭关苦修,许久未曾现身了……” …… 止定崖边,一道灵光闪烁之后,现出一行四人身影。 四人在溪水边站定,楚慎缓缓将手中一枚玉符收起,张目向四下里探视,神色中意味复杂。 “杨兄,你确定那贼厮此刻不在青丰原中?”楚慎站在上前一步的杨志玄身后,一脸着紧地问道,“前些日,可是有探报称他正在望姥山闭关。” “怎么?”杨志玄乜他一眼,笑道,“楚兄有点心虚啊?” 楚慎尴尬一笑,将身形一正,昂然道,“他若在正好,倒不必如此费事张罗,我楚家此次定要将他拿下问罪!” 他身后站立着两个锦衣汉子,他们闻言对望一眼,其中一个双手抱肩,在鼻中冷峻地一哼。 “二叔、四叔,此人心思歹毒,且奸猾异常,若是对上还须谨慎些才好。”楚慎转过身,向二人一礼,恭敬地道。 “放心吧,你二叔与我俱是积年的高阶灵师,非是萧放鸣能比,还能让他一个小辈一直猖狂下去?”那抱肩男子将双手放下,指骨捏得嘎巴作响。 一对鹰目中精光一闪,恨恨地道,“若不是家中阻挠,你四叔我早就想来取他狗命了,此次最好能让我兄弟在此遇上他!” 他身边另一人则始终低头摆弄着自家手指,此刻闻言也微微抬头,把一只比女人还要纤细的手指轻轻在嘴边娇羞一掩,捏着嗓子道,“慎儿你放心与这位杨小兄前去查探,我与你四叔便在此处候着那厮。” 说话间,将一双桃花眼左右一张望,咯咯一笑道,“此处正合我意……嗯,是个上好的埋骨之地呢!” 杨志玄饶有兴致地盯着他那一双手看了一眼,对楚慎笑道,“楚老弟放心与我同去一探虚实,为兄在罗天境曾亲眼见到那厮逞凶,或许,此刻正往此处赶呢。” 楚慎点点头,谨慎地道,“青丰山顶那处阵禁之外,贵派之人已然就位了吗?不知是哪一位灵尊境前辈?不要让这厮溜了才好!” “我派中人只是来此掠阵而已,详情便不与楚老弟细说了。总归,你们楚家谨记,此处方为要害所在。”杨志玄眉头一皱,随即又浅浅一笑道。 …… 千里之外,一道灵光闪耀,张尘从虚空中一晃而出。 一看周遭,他怔了怔,道祖竟然未将他直接传送回青丰原中。 回想方才两位天尊境修士的只言片语,张尘知道,看来虚灵门出大事了。 青丰原是他安身立命的一亩三分地,可容不得有半点闪失。闻人红缨已经从止定崖撤走,虽然应该会设下禁制,但终归比不得青丰山顶那处大阵稳固。 一转念,他压下心中惊疑,剑光一闪,裹着他飞遁而去。 穿星舟已经损坏,现下虽是剑遁而走,竟然与自己驾驭穿星舟时相差不多。看来,自己修为暴涨之后,实力着实是大大提升了。 不过,一想到这是蜃祖牺牲了自己换来的,张尘心头便是好一阵难受。 过往一幕幕重现眼前,自己虽未亲眼见过蜃祖真容,但那种亲切的感受,令他不自觉想到了自己的祖父和父亲。 一路飞遁,张尘心头异常沉重。咬牙切齿之间,他暗暗发誓,若让他再遇到龙廷之人,定要施以辣手为报。 正寻思着,张尘猛地凌空刹住身形,随即心头一凛。 就听一个悦耳声音传来,“小兄弟,如何这般心急火燎地赶路,可是记挂着家中娇妻美妾?” 第四百一十七章 氐宿分身 定睛一看,前方正有两名女修飘飘然向自己而来。 张尘面色一寒,将灵力悄悄御向袖间。 之前出言的女修一身大红宫装,头戴一顶嵌玉紫金冠。行动间,周身环佩叮当。 她出言老气横秋,看去却仅双十年华,鹅蛋脸,修眉俊目,模样极是英武。 看着她笑意盈盈地慢慢靠近,张尘却不敢松懈,此女修为高深,竟是一位灵尊境修士。 感受到此女气息,张尘“唰”地一下将阴阳离合剑御出,凝神戒备。若是以前,灵尊境修士当面,他必定掉头就跑,不过现下却是心境不同。 少女见灵剑在张尘身前吞吐光芒,剑尖直指着自己,不怒反笑。 “想不到,还有灵师境修士剑指我庆王的一天。”少女粲然一笑,点点头,“小兄弟你的胆气很壮!” 转头又向身边另一名女修笑道,“元凰,人我给你逮着了,有什么话你就当面说吧。” 见对方并未即刻发难,张尘一路上虽然对龙廷之人充满愤恨,现下却又不得不按捺住性子。 这才注意到,庆王身边那高阶灵师女修,圆脸凤目,端庄中又隐藏着一丝妩媚。 只是,在张尘御出阴阳离合剑之后,她便将一双美目盯向此剑,目中遮掩不住地露出惊讶神色。显然,此女竟一眼看出此剑不凡来。 “庆王说笑了,这位师兄看起来凶巴巴的,恐怕不是好说话的。”此女接过庆王话头,立刻收起惊容,先是向张尘盈盈一礼,然后故作娇嗔地道。 张尘见她二人似乎并非为追杀自己而来,反而像是有求于自己,念头一动,将阴阳离合剑一收,执在手中。 淡淡一笑,“张某乃龙廷必杀之人,两位何必如此?” 虽然对付不了这庆王,但张尘自信脱身还是有把握的,毕竟青丰原距离此处也并不远。 那叫元凰的女修闻言,抿嘴一笑,向庆王谑道,“难怪这位师兄周身煞气充盈,原来却是冲着庆王您来的哟!” “嗯,”庆王点头道,“看来你对我龙廷成见颇深,不过这也怪不得你。” “哦?”张尘心道,此事当然怪不得我,难道还有什么说道不成? “实话说与你听,你此前所遇,乃我家老祖新近修成的氐宿分身。”庆王一双俊目始终盯着张尘,缓缓地道。 张尘目光一凝,此前那黄袍天尊竟只是龙廷老祖的一道分身? 第一个念头闪起,此女定是在说谎。但见她出语至诚,而且似乎并未御使任何神通,张尘这才将信将疑。 “此乃我龙廷秘闻,本王说与你,以显示我之诚意。”庆王见张尘目现惊疑,又一点头道,“说起来,氐宿主杀,而这并非我家老祖的全部意志。” 张尘轻“哦”一声,心道,就是说,做人是你,做鬼也是你喽? “龙生九子,各个不同,本王行事自有渊源。”庆王自顾自说完,转头看向身边女修,笑道,“本王既不甘于潜修,也不喜欢厮杀,倒常与元凰琢磨些买卖上的事情。” 见张尘面色渐定,目中却仍有疑惑,那叫元凰的女修再次向他躬身一礼,恭敬地道,“器符盟公孙元凰,向张师兄问安!” 器符盟么?张尘拱手回礼的同时,脑筋一转,便想到了丹盟身上,难道……?这么想着,目中就闪过一丝恍然。 “张小友不愧是人中龙凤,一点便通!”那庆王似乎看透了张尘心思,哈哈一笑,对公孙元凰道,“这下应该可以好好说话了吧?” “元凰谢过庆王!”公孙元凰轻快地对庆王一躬身,转首又向张尘邀道,“元凰命人在前方设下了便宴,可否请张师兄借一步说话?” “公孙道友,有何需要张某效力之处,还请直言。实不相瞒,张某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张尘摇摇头,断然道。 公孙元凰还待相邀,庆王插话道,“元凰不必坚请,张小友眼下着实是火烧眉毛了,这也关系到你器符盟能否在青丰原分一杯羹。” 不待公孙元凰说话,庆王又对着张尘道,“本王便替她明言了吧,相比丹盟,器符盟在勘灵拓脉方面更为擅长,张小友在青丰原用得着。” 果然如此,张尘沉吟片刻,正视着庆王,道,“这也是你家老祖的意思?” “本王行事,自有渊源,小友不必多疑。”庆王见张尘仍在思虑,不由启唇一笑,“小友,烈阳当空,扶助新生,同样也促进老朽,甚至死亡。大道无情,世间善恶,本无一定之规。道法自然,此乃你家道法精义所在哦。” 一句话说得张尘陷入愣怔。本命灵树上,炼神漩涡缓缓转动。原本充斥在本命虚空中,天际紫气隐现,原有的那一股凄凉意境稍稍扭转,竟有了一丝丝大道本源的意味。 庆王见他若有所得的样子,俊目一亮,点头赞道,“张小友悟性极佳,实乃本王平生仅见。看来,证道灵尊指日可待啊!” 一语惊醒,张尘从定中脱出,这才想到,方才这一刹那间走神,对方本可出手制住自己。看来,这二位确实对自己并无恶意。 “你心念中的龙廷,乃至此间世界,并非其全貌,张小友此刻或有明悟否?”庆王微笑问道。 思忖间,张尘略略点头。难道真的如庆王所说,世间善恶难分,诸般行事不过都是源于无情而已? 不管怎么说,张尘现下心境平和,想到的却是冤有头债有主,谁做的事到时自然去找谁讨回公道罢了。 况且,当前局势对自己和虚灵门都极为不利,既然眼前这二人对自己有所求,不妨利用一二。 “二位来意,张某已然尽知,器符盟想要涉足青丰原,张某自是无任欢迎!可惜……” 他作势一叹,又道,“眼下虚灵门强敌环伺,存亡难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只怕张某哪一天就被人从青丰原赶走了,二位不妨再等等,或许下一任主家更好说话呢!” “哈哈……”庆王葱管似的手指一抬,指着张尘,“本王没看错,小友着实是个妙人!” 将笑容缓缓收起,庆王深看张尘一眼,道,“可惜,小友却看错了本王,本王神通不在比斗,无法助你及虚灵门解当前之围。” 张尘不料庆王竟如此直接,虽未细说自家跟脚,但点明自己不擅比斗,已是极为坦荡之举。 不过,对方如此做,定然是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因而张尘并未因此露出半分轻慢,更无一点觊觎之色来。 相反,想到方才对方点醒自己的那一番言语,他干脆将手中的阴阳离合剑收起,大方地施以一礼。 庆王一直在观察张尘的举动,见他将那神器放入袖中,目中光彩一闪,暗暗点头。 她一转首,看向早已笑意盈盈的公孙元凰,接着先前话头道,“不过嘛,元凰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说起来,你这青丰原现下还真的不太平呢!” 公孙元凰点点头,向张尘一躬身,笑道,“元凰正有此意,但凭张师兄差遣!” 第四百一十八章 楚家绣绣 止定崖下,张尘与公孙元凰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跨过溪流。 流水潺潺,芳草萋萋,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依然是一副熟悉的静好画面。 略一感应,全无异常,张尘不由狐疑地看一眼公孙元凰,仍然小心戒备着。 “咦!”公孙元凰面现惊讶,“庆王慧极,她判定此处有人设伏,绝不会出岔子!” 她不迭声地解释着,似乎是要让张尘明白,自己与庆王并未欺骗他。 张尘心中本来起疑,莫非庆王故意危言耸听,骗取自己信任,实则另有图谋? 想到这儿,他便将迷离之眼全数御使,目中暗金色芒影一闪,周围景象随之像起了水纹一样变得虚幻起来。 “庆王说得没错!”张尘咧嘴一笑,“此处果然有鬼!” “哦?”公孙元凰闻言,立刻重新换上戒备神色。 见张尘目中异芒闪动,她便明白过来,“唰”地从袖中御出一颗硕大黑珠。 灵力一送,珠中一道黑芒激射,猛地打在头顶湛蓝天空上。 天空中光影闪烁,黑芒竟好似射进了深水里,始终不能透水而出,反而激起层层叠叠的波纹。 “咯咯……” 随着波纹而起的,是一阵古怪的笑声,好似一个男人捏着嗓子自以为娇俏地扭捏作态。 “不好!”公孙元凰见机也是极快,一转身,黑芒再闪,直射来时通道。 “晚了。”张尘也缓缓转身,只见那通道入口处同样泛起水波,看来自己二人竟被拖入了一处幻境。 “这是何幻境?”公孙元凰惊疑地道,“不可能!即使是灵尊境修士布下的幻境,在我家墨辰珠攻击之下也无法做到如此稳固!” “咯咯……” 那刺耳的笑声又起,四面八方响应,难辨方位。 公孙元凰举头四顾,却是茫然无措。 前番笑声响起时,张尘已然运转迷离之眼,结果一无发现。这一次,他干脆将双目闭上,炼神漩涡疾转,听音辨位,陡地一转身,冷喝道,“装神弄鬼!” 御起一道剑光,箭一般射向头顶侧前方某处。 “咯咯”笑声戛然而止,继而传来一声闷哼。 然而,头顶剑光刺中的方位一阵波光荡漾之后,慢慢又恢复了原样。 剑光回转,张尘执剑在手,发现自己所处诡异情境并未有丝毫改变。 “好大胆!敢与我楚家作对,今日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一个尖细嗓子厉声咒骂道,倒是脱去了此前的扭捏。 “楚绣绣!”公孙元凰失声叫道,面色骤变。 “公孙道友识得此人?”张尘将眉头一皱,这名字听来倒似一个女修。 “此人乃楚家老一辈中的佼佼者,神通特异,现下看来又有精进了!”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啁”的一声,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慢慢变大。 鸣声不断,渐行渐近,所到之处,天空中的流云一团团静止不动。 黑点飞扑而下,途中一个伸展,现出一头巨大的黑鹰虚影。 “啁!” 黑鹰将翼展一张,又一收,双爪前伸,向张尘兜头疾扑。 “哼!” 张尘不避不让,就势将手中灵剑御使起来,硬撼那寒芒闪闪的黑鹰双爪。 “呼……” 剑光闪处,黑鹰双爪随之被劈断,芒影崩碎。随后,整个黑鹰虚影也飘飘摇摇地重新化为虚无。 “嗯?” 张尘未料到对方再无后手。方才那一道黑鹰虚影来势汹汹,已是寻常高阶灵师的全力一击。 仔细看时,幻光点点,悉数投向了天际某处,再无动静。 对方在此早有布置,不可能只有这一点手段,张尘疑惑地眨眨眼,却仍然看不出个究竟。 “是楚云振。”公孙元凰点点头,语声中虽然稍显淡定,但仍然如临大敌。 “此人又有何神通?”张尘一皱眉,问道。 “便是方才那鹰击长空。”公孙元凰对这楚云振似乎颇为熟悉,头一点,一脸正色地向张尘提醒道。 “似乎并无多大威力。”张尘疑惑地将灵剑收入袖中,负手观天。 公孙元凰也是微微皱眉,方才那一幕她亲眼所见,楚云振的神通根本就未曾展开,就被张尘一剑破除。 据器符盟的情报,这楚云振虽非顶尖的灵师境修士,但其一身修为也是高阶灵师境,绝非如此不堪一击。 楚云振的全力一击,在张尘手上竟然过不上一招,只能说明这位虚灵门张师兄的手段极为了得。 “修为相近,神通各异,看来还真是无法一概而论!”公孙元凰心中暗道。看向张尘的背影时,目中便有了更多玩味。 张尘却未曾放松分毫,对方二人都已亮招,但对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但二人既然在此设伏,必定还有厉害的后手,会是什么呢? “公孙道友,那楚……秀秀?”张尘还想多打探一下对方跟脚,一边凝神戒备,一边望向公孙元凰。 “是楚绣绣,绣花的绣。”公孙元凰抿嘴一笑,好似想到一个好笑的关节,“此人虽是男儿身,却生来喜欢女红针线,尤其擅长刺绣。” “哦?”张尘微微动念,怪不得此人行事如此怪异。 “想当年,我家的拍卖会上,他灵士境时绣的一幅百鸟朝凤图,被几位女修哄抢成了天价。”公孙元凰对此似乎印象极为深刻,当即就要向张尘描述当时的热闹场景。 张尘却已倏地抬头,只见方才那黑鹰虚影消失处,又一个黑点闪现。 转瞬间,一头更为雄壮的黑鹰飞扑而下,已经脱离了虚影状态,指爪锋芒毕露,犹如实体。 “啁!” 鸣声撼动公孙元凰的神魂,令她刹那间有些失神。 “呼……” 羽翼一展,流云翻滚,指爪如钩般再度袭来。 张尘目色一狠,袖中一连飞出三道剑光,齐刷刷地向那黑鹰斩去。 剑光与黑鹰在数丈开外的半空中缠斗起来。数息之后,黑鹰哀鸣一声,再度被张尘御出的剑光绞碎。 剑光回转,公孙元凰也从失神中醒来,却见那磨盘大的黑鹰已经化作点点黑光,再度缓缓消散。 再看张尘,虽然又一次得手,面色却更加凝重起来,兀自抬头仰望着天空。 公孙元凰顺着他的目光也向上望去,却见湛蓝的空中,白云悠悠,并无丝毫异样。 “那楚绣绣的神通为何?”耳边传来张尘的沉声发问。 “据传,他在灵士境时便以一手碧落银河神通闻名。”公孙元凰目含神采,竟有些神往地回忆道,“一根银针,幻化万千,御出时疑似银河从第一层天倾泻而下,所过之处,皆成黄泉……” 公孙元凰还在滔滔不绝,张尘一直保持着仰头望天的姿势,面色却是大变。 话未说完,公孙元凰霍然住口,秀气的颈子一挺,抬头向上。 一双美目大张,漆黑的眸子里,铺天盖地全是那黑鹰的影子,益发将其中那一丝惊恐神情瞬间点燃。 第四百一十九章 烛照灵光 原本还亮晃晃的天空,顷刻间被黑压压的鹰群覆盖,方圆数十丈之内,遮天蔽日。 鹰群翼展乱舞,朔风劲吹。 短暂的惊慌之后,公孙元凰果断地再次御出墨辰珠。灵力急送,一道道黑芒漫天攒射,同样声势浩大地迎向黑鹰群。 然而黑芒只是略微阻滞了黑鹰扑击的势头,鹰爪轻挥,那黑芒便一一被抓碎。 张尘神色一动,一连御出十数柄灵剑,顷刻间在自己及公孙元凰周围布下重重莲花虚影。 待一朵朵莲花虚影并蒂相连,张尘这才微微松一口气,对兀自捧着墨辰珠惊疑的公孙元凰道,“没用的,这些黑鹰并非幻术。” 公孙元凰这才醒悟过来,“你是说……?” “对,这是楚云振的道法神通,不过应该也借助了楚绣绣的神通加持。” 说话间,黑鹰虚影接二连三落下,道道爪芒凶狠地击在莲花虚影上。 莲花虚影颤动不休,但由于黑鹰爪芒攻击颇为散乱,花影无一崩散,只在短暂停滞之后,很快又缓缓地转动起来。 一时间,暗金光芒闪耀,牢牢地连成一体,将张尘与公孙元凰稳稳地护在当中。 莲花影阵之外,黑鹰群“啁”声不断,黑色爪芒滚滚落下。但是,任这些黑鹰如何疯狂攻击,并蒂莲花影阵始终稳如铜墙铁壁一般。 公孙元凰见状大喜,拍拍胸口,当即从袖中御出数柄灵剑。 疾如流星,剑光穿过莲花影阵,分头扎进黑鹰群中。 被剑光扫中的黑鹰,虽然多有顽抗的,但终究不过数息便被公孙元凰一头头荡灭。 公孙元凰心中大定,更加疯狂地御使着灵剑,肆意屠杀。 张尘始终只御使着莲花影阵,护住二人,目中御起迷离之眼,紧盯着头顶那鹰群变化。 注视片刻之后,张尘淡淡地道,“公孙道友,住手罢!” “嗯?”公孙元凰正杀得兴起,不妨张尘如此,不由愣住。 “这黑鹰看似不堪一击,但每灭杀一头,便又多出一头,而且比先前更为强大。”张尘问道,“其中关窍,公孙道友可曾发觉?” “这……”公孙元凰御力一缓,虽未察觉张尘提及的异处,但她发觉先前灭杀一头黑鹰只需三息,现下却须十数息。初时还以为是楚云振在奋力反抗,现下看来,其中竟然另有蹊跷? 抬眼一看,头顶依然黑压压一片,那黑鹰似乎真的全然未曾减少过。 公孙元凰一泄气,顿时撤了越来越左支右绌的灵剑攻势,满腹疑惑地看向张尘。 “张某方才便已觉察有异,方才经公孙道友这一试验,便更加确定了。”张尘负手仰望,转头冲公孙元凰一笑,“这黑鹰本非实物,生生不灭不说,而且越杀越强,端是诡异!” 先前接连灭杀两头黑鹰,继而引出了黑鹰群攻,张尘已经生疑。自家的莲花影阵就有吸取对手道法威力,用以增强自身的效力。 公孙元凰这一出手,张尘越发瞧得清楚。每一头黑鹰虚影消失之后,此间天际便又生出一头新的更强黑鹰,似乎无穷无尽。 公孙元凰瞬间便想到了后果,“这,这可如何是好?” 抬头看那黑压压的鹰群,正在肆无忌惮地攻击着莲花影阵。虽说这层防御看起来仍然稳固,但若自己这边无法反击,难道要被对方磨死不成? 盘算一下自家袖中之物,倒是有几件保命的,但面对眼前情形,却又无计可施。 “不妨,张某这层防御也非纸糊的,足可应付一阵。”张尘自信一笑,自家这莲花影阵一旦立足,何尝不是遇强则强? 公孙元凰仍不放心,“莫非是楚绣绣搞的鬼?他那神通随着他修为精进之后,估计又生了异变。” “也许是吧,不过,如果张某猜得不错,这仍然还是楚云振的道法神通。” “张师兄的意思是?” “这万千黑鹰当中,或许只有一头乃是楚云振的本命神鹰。若是如此,只须找到它,灭杀它即可!”张尘目中寒光一闪地道。 公孙元凰美目中一亮,当即附和道,“元凰这里有一枚烛灵玉,正合用来照鉴本命灵物,极为灵验,或可一试。” 张尘略一沉吟,便默然点首。照他思忖,或许楚云振本命神通还有其他变化,不过到底如何试一试才知道。 公孙元凰欣然去袖中掏出一枚巴掌大的黑沉沉灵玉,向张尘以目示意。 张尘见她准备好,当即也去袖中御出一柄灵剑,准备待公孙元凰找出那本命黑鹰,立刻突袭,破了对方这一神通。 毕竟虽然现下并无危险,但被困在此处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公孙元凰一点指,烛灵玉表面立刻泛起一面扇形光霞,向头顶急射。 灵玉本身黑沉沉,那光霞却呈七彩之色,极是灿烂夺目。 “光霞照耀之处,若是本命灵物定然会现出异样七彩,并且光霞还有一定的牵制之力,到时张师兄可从容击杀!”公孙元凰一边驱动光霞罩向鹰群,一边急切地嘱咐道。 张尘凝神细望,只见那光霞顷刻间将头顶鹰群悉数笼罩。一闪烁,所有光霞收拢,一息之间便仅剩一束,直直地打在鹰群中间某处。 光霞收拢的瞬间,一道剑光已然如燕雀突飞,直刺那光束指向。 燕雏飞,在张尘已领悟九张机剑意之后,势头更急。 在公孙元凰看来,自家这边刚刚将烛照灵光锁定对方,张尘的剑光几乎同时赶到。 剑去鹰落,但那七彩光束一个偏转,又罩向了另一处。 并未如想象中那般一击命中,张尘与公孙元凰这一合击看似天衣无缝,但对方棋高一着,早已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那本命所在瞬间转移到了另一处。 公孙元凰本待撤力,见烛照灵光偏转,便知一击不中,愈加奋力向烛灵玉中输送灵力。 七彩光束仍然牢牢地盯住楚云振本命黑鹰去向,张尘这边却似早有准备,又有一连七道剑光腾空。 “唰唰唰……”,剑光闪烁,追着烛照灵光接连灭杀五头黑鹰。追杀至第六头时,终于得手。 半空中响起一道好似灵玉破碎的清脆声音,随之又不知从何处呼应地响起一声惨呼。 “啊!……” 这一声惨呼未停,只见天空中黑鹰虚影迅速地淡化,崩解。原本还气势汹汹地围攻不休,转瞬间像一股黑烟被风吹散,重新露出风轻云淡的此方天空。 “成了!” 公孙元凰长吁一口气,再看手上那枚灵玉,却已是裂痕遍布,竟然因为御使过度而当场耗尽。 只随便瞄了一眼,公孙元凰便毫不在意地将之扔进了袖中。她只顾欣喜地看向张尘,一副雀跃的神情。 “老四!”楚绣绣那怪异的腔调骤然响起,既绵长又刺耳,叫人听了脑中犹如针扎。 张尘向公孙元凰略点点头,收起七柄灵剑,却仍然将莲花影阵牢牢御使着。 眉头微皱,抬眼看向天空,却见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际,此刻隐隐地现出一抹血色。 第四百二十章 血神禁咒 血色迅速弥漫,很快,整个天空便红通通一片。 天际那高挂的太阳好似浸了血一样,不断向外散发着阵阵腥浪,令人心旌摇动。 “血神咒!” 公孙元凰失声惊呼,呆呆地看着头顶血色缓缓向下流淌。 “血神咒?” 张尘眉头一皱,虽然已经感到眼前这一波攻势透着诡异,但公孙元凰大惊失色的表情还是令他动容。 “正是!”公孙元凰强自镇定下来,颤声道,“此咒以修士神魂为祭,所过之处,生灵涂炭!一旦蔓延开来,就如雪崩之势,严重时连施咒之人也难以掌控,因而向来属我正道灵门严禁之列。” “哈哈哈……” 楚绣绣那怪异的厉笑声传来,透着一股疯狂。 “老四,既然你神魂难复,修为尽废,便为我楚家尽最后一份力吧!你放心,绣绣定将这一对男女血祭了,为你偿命!” “竟然是以自家兄弟为祭,楚绣绣……真够狠的!”公孙元凰闻言牙齿打颤,低声恨道,“楚家高阶修士偷习魔道功法,若是为外界知晓,如何能够容他楚家在此界立足!” “不提楚家如何,眼下情形,公孙道友认为该如何应对?”张尘举目凝望半空中正徐徐落下的血云,兀自镇定地道。 在他看来,公孙元凰身怀多宝,指不定袖中又有什么宝贝可以克敌制胜。 公孙元凰也开始向那血云注目而视,毕竟这血神咒自己只是听说,并未亲见。 传说,亲眼所见之人,除了施咒者,没有能够逃出生天的。 只见那血色云雾翻滚着落下来,竟是由无数道细如牛毛的红色针芒构成。 “楚绣绣将自家神通与血神咒炼到了一起,攻击范围和威力又强了不止一筹。”公孙元凰紧皱双眉,微微出神,好似没听到张尘的问话。 张尘瞥一眼她,心念一动,莲花影阵中脱出一朵暗金色莲花虚影,旋转着向头顶那血云呼啸而去。 暗金莲花带起阵阵劲风,将当面的那一股血云一下子吹得四散而开。 但是,血云很快又粘到一起,将孤身来犯的暗金莲花虚影团团包围住。 血云缓慢而又不可阻挡地向暗金莲花压迫过来,很快便沾染到了花影边缘。 张尘陡地发觉心跳如鼓,同时一股恶心欲吐的感觉生起,越来越强烈。 心神急遽颤动,随着血云将暗金莲花彻底淹没,张尘感觉自己也正在不可避免地陷入沉沦。 亏得炼神漩涡及时运转,在这当口将他从迷失之中惊醒。 他当即切断了自家与那一朵暗金莲花的心神联系,顿时心神一空,就连余下的那十数道暗金莲花都险些把持不住,差点崩散掉。 半空中,牛毛一般的血针好似嗜血的妖兽,一拥而上吸附在莲花虚影上。失去主控的暗金莲花很快被血云完全淹没,数息之后便失去了踪影。 一转眼就损失掉一柄灵剑不说,眼下更加寻不到破除对方这血神咒的办法,令张尘颇有些束手无策。 那血日遥遥高挂,持续向下方散发出朦朦血光,令那血云不断涌来。 不用再行试过,若是让这牛毛血针渗透进自家这莲花影阵,张尘知道,此阵必定支撑不住。甚至,若自己一味死撑,还会有神魂俱灭,被这诡异血云吞噬的危险。 “不要再作无谓的挣扎了,你二人已入我彀中,迟早都将沦为我这神咒的养分。”楚绣绣阴恻恻地出声,“若你二人乖巧,我倒可以考虑保存你二人的一丝灵智,将你们炼成咒中主灵。” 楚绣绣的语声这回从一个固定的位置传来,躲在那重重血云背后,就像那个血日一样。 说着,那血云中好一阵翻滚,其中传出语调各异的语声,有嘶吼的,有痛呼的,有呻吟的,有呼啸的。 语声不断,血云中现出一副副各色面孔。这些面孔由无数血色针芒组成,虽然模模糊糊,却能清楚地看出他们那痛苦不堪的表情,犹如身陷十八层地狱一般。 一张张面孔朝下,随着血云不断向张尘二人所在之处压下来,虽然自身痛苦不堪,却似闻到此处有新鲜神魂,各个露出陶醉和贪婪的神情,越发将血云催动得急切起来。 张尘盯着头顶血云变化,心意一坚,就要御出阴阳离合剑。虽然并无多大把握,但这神器已是自己最后的依仗,且从未失手过。 正着紧时刻,公孙元凰终于从失神状态中醒过来。“对付这血神禁咒,此物或可一用!”,说着,她便急切地从袖中掏出一串黑黝黝的念珠来。 张尘低头一看,见她又掏出一件黑色法器,却也来不及嘀咕,眼神倒是一亮。 “可惜,元凰虽有这寂灭念珠,却未曾习过佛门心法,无法御使……”公孙元凰抬眼对上张尘炯炯的目光,又略显胆怯地一低眉,小声地道。 “佛门心法?”张尘心念一动,想到自家袖中一物。 早在沣水城时,自己曾无意中得到金光上人的些许传承,其中催动金光度厄阵的便是一套金光度厄心法。 这心法此前仅用来催动金光度厄阵盘,也未曾在本命灵树上铭下印记,因而几乎被他遗忘了。听到公孙元凰如此说,张尘想也不想,劈手从她手上抢过那一串念珠。 金光度厄心法急催,果然手中那寂灭念珠上随之放出微微的灰色光芒。 “咦!”公孙元凰脱口惊叫,“寂灭神光!” 话音未落,第一道灰光已经从念珠中御起,迎着越来越近的血云箭射而去。 好似一支羽箭穿透巨石,毫不起眼的灰光一顿,便在血云中穿透出一个孔洞。 “嗬……” 孔洞周围,那一副副血芒面孔冷不防被击中,纷纷溃散,同时发出一连串的惊恐叫声。 余下更多的面孔面现惊惶,无不像是活人见了鬼一样地躲着仍一路疾射的灰光。 张尘持续御使金光度厄心法,灰光直直地向方才那血日所在位置射去。 血云背后,楚绣绣尖声怒吼,顿时就有十数道面孔调转奔逃方向,悍不畏死地向灰光缠去。 更多的面孔停止奔逃,被楚绣绣一连串的尖声厉吼驱赶着,回过身来齐齐裹向这一道灰光。 无数血色面孔与灰光纠缠在一起,面孔一道道消散,而那灰光终于也支撑不住,越来越淡薄,直至最后一点光芒也泯灭了。 “啪……” 张尘手上的一颗念珠随之碎裂,露出串连其中的一截草绳。 公孙元凰一直紧张地看向半空中那激烈的缠斗,面上神情变幻不定。待看到灰光消失,而一颗念珠随之碎裂后,她心头一沉,再度惊惶地看向张尘。 “哼!” 张尘目中寒光一闪,也不去看头顶,当即盘膝坐地,将金光度厄心法御起。 “嗡……” 一连三声鸣响,从张尘手中再度飞起三道灰光,以比方才更为强悍的势头,迅猛地扎向血云之中。 第四百二十一章 悬剑门户 灰光呈品字形,纵掠向上,一头又冲进血云中。 所过之处,无数血色面孔一触即溃。 楚绣绣厉声啸叫,不断驱赶着血色面孔从四面八方围堵灰光。一开始,三道灰光形成的光柱足有碗口粗细。越是向上,光柱被血色浸染和削弱得越是厉害,到最后竟细如草茎。 眼看寂灭神光有效,张尘根本不给对手喘息机会。磅礴灵力催送,又有七道灰光从手上激发,形成水桶粗细的强势光柱。 接连两次冲击,灰光虽然未能驱散血云,但也将它的势头削弱了不少。不仅笼罩范围缩小,就连那血色也不再那么浓郁。 见双方激斗正酣,你来我往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公孙元凰静静地立在一旁。 虽然知道寂灭神光对这血神咒有奇效,但她终归并未亲眼见过。待到张尘施展之后,她也才发现这血神咒如此歹毒。 那血云之中翻滚的一副副面孔,数以千计,每一副都是一个被拘禁在咒中的生灵。最初出现的面孔颇为模糊,大多是凡民,从脸型来看,不乏老少妇孺。 后来出现的那些面孔,眉眼则越来越清晰,都是修为不一的修士,它们对寂灭神光的消耗明显更大。 看着张尘掌中再度碎裂的三颗念珠,公孙元凰心痛不已。 抬眼看血云笼罩,她又暗自心惊,这楚绣绣也不知害了多少人,才将这血神咒炼到这等规模。 寂灭念珠乃上古遗留,得之不易,器符盟得到的这一串也是残缺之物。原本一百零八枚念珠,经历代消耗之后,所剩仅数十枚。 公孙元凰从族中分得其中十一枚,原本不过用于防身,辟邪驱鬼而已。 最后七道灰光扶摇直上,虽然较之前两次更为缓慢,但去势极为坚定。 一副又一副面孔被灰光度化,血云迅速地变淡,不断缩小。 不过,将最后一副鹰目男子的面孔击穿之后,灰光去势也近乎消耗殆尽,比那血色针芒还要细弱。 当空一颗大红太阳高挂,此刻那红日表面一阵模糊,现出一个无比清晰的阴柔男子面孔。 见细弱灰光仍然挣扎向上,阴柔男子收起惊容,嘴角轻嘲,努起嘴轻轻一嘘,将就要刺到面前的灰光一举吹散。 “啪!” 最后一颗念珠碎裂,连带着那根草绳也跟着化作飞灰,从张尘掌中随风飘散。 公孙元凰看看头顶那血色面孔,又看看张尘空空如也的手掌,面色唰地一下煞白。 “哈哈哈……” 那团血色一阵急剧翻滚,阴柔面孔再度变得模糊起来,跟着从中又传出楚绣绣毫不遮掩的语声,“好,很好,竟将我的血神咒近乎毁掉!不过,如今看你二人还有何手段与我抗衡?” 说着,那血色太阳瞬间移动,向张尘所在猛扑下来。 “先拘了你二人,再去青丰原弥补损耗吧!哈哈哈……” 此番有惊无险,楚绣绣心中喜怒交织。 方才张尘仅凭一己之力,差点将自己的血神咒彻底破除。若不是他掩藏得好,只怕也是要被那寂灭神光灭杀。 终于将对方耗到弹尽粮绝,马上就能让对方见识自己的手段,楚绣绣原先有多惊惶与愤怒,现下就有多愉悦和张狂。 一想到对方的神魂就要在自己的掌中哀嚎,楚绣绣那一双桃花眼立刻变得猩红起来。 笑声不绝中,就听下方那小子冷声嘲道,“话真多!” 随即,楚绣绣就发觉一道灰光劈头向自己刺来。 “啊!” 以为对方再度发动了寂灭神光,楚绣绣尖声惊叫,就要仓惶闪避。 略一感应,却并无寂灭神光那度化气息,楚绣绣心中一定,再次驱身向前。 左右不过是一道剑光,自己这血咒之身,最是能将法器浸染削弱,再厉害的灵剑也不例外。 “哈……” 谑笑声起而又落,那灰光从楚绣绣的眉心直射而过,现出黑白剑身,却并未如他所预想的那般灵光尽去,反而仍然灵气逼人。 “神器?还有……剑中真……” 剑光穿透而去,却有一股惊人的剑意在这血色面孔中肆虐。那是极为浓重的杀意,很快便将楚绣绣的意识绞碎,彻底摧毁。 楚绣绣双目中猩红一黯,整张面孔从眉心处开始迅速崩解,晃了一晃,化于无形。 张尘抬手接住飞回的阴阳离合剑,一边缓缓地送入袖中,一边抬头看着天空。 周围天地景象一变,好似有一缕血色轻纱被轻轻揭去。山水还是山水,只是不远处多了两具尸体。 隔了半晌,公孙元凰才在原地惊醒。 只见张尘已经拎着两只宝囊,将其中有用之物一一搜捡出来。 片刻之后,张尘抖手向她扔过来一枚兽头玉符,“此符防身甚好,或可弥补公孙道友一二。” 公孙元凰抿嘴一笑,不客气地接过。 又见张尘将宝囊中最后一枚下品灵石都搜了出来,仔细地收起,公孙元凰不由将目光转向面前那两具身着锦衣的尸体。 “楚家一门三灵尊,张师兄心中就不曾怕过么?” 方才的连番斗法虽是电光石火,但过程极是凶险。回想起来,张尘却一直沉稳以对,竟似丝毫未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公孙元凰心中啧啧称奇。 张尘也不答话,随手发出两团火焰,将楚绣绣和楚云振的尸身,连同那两只空空的宝囊尽数燃起。 这才面色沉静地转头面向公孙元凰,微笑道,“怕又有何用?难道我便该束手待毙,任他们将我灭杀不成?” 公孙元凰闻言一怔,随即一笑道,“我听闻虚灵门向来体道恤生,因而积弱于当世,不承想张师兄如此杀伐果断!” 张尘微笑不语。 看着最后一丝火苗熄灭,面前地上连灰都不剩一点,他想起多年前那个黑夜,自己曾经想要挖坑埋葬黄老三的情形,不由轻轻地摇摇头。 “张师兄,有何不妥之处吗?”公孙元凰见张尘并不回答自己,只顾摇头,好奇地追问道。 “哦,没有,只是方才并未从这二人处翻到有用的阵法禁制,此处缺口一时半会倒不能堵上了。”张尘转身面向止定崖下的出入口,微微皱眉道。 方才那一番回忆,只是自家起心动念,并不足与外人道,张尘随即将话题挑开。 “这好办!”公孙元凰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副古朴的阵具。 “元凰初临贵地,此乃盟主托我转交的见面礼,还请张师兄笑纳!” …… 一盏茶之后,张尘凝目看向面前的滚滚浓雾,竟连他也看不清其中究竟。 拍拍手,待要宣告大功告成,侧头思忖片刻,又去袖中摸出三柄灵剑。 “贵盟此阵颇有神妙!不过,阻敌困敌是够了,却少了些杀伐之气,待我悬剑在此,看守门户。” 说着,将剑中真意御出,分出三缕输向灵剑之中。甩手一投,三道剑光闪过,一齐没入浓雾之中。 公孙元凰注视着张尘举动,点点头,俏立不语。 器符盟公孙家对剑法一道家学颇深。她知道,张尘随手施为,却已见出其对剑中真意的领悟与掌控越发精纯。 第四百二十二章 灵尊偷袭 剑已悬好,张尘却并不动身,立在原地微微仰头望天。 公孙元凰在一旁静候片刻,见他这一副做派不似故意拿捏,便顺着他望去的方向观瞧,却一无发现。 “张师兄,元凰与庆王殿下一路同来,发现不止这两人进了青丰原哦。” 张尘微微一笑,“似是故人来啊!” “哦?”公孙元凰一怔,“如此,张师兄为何不尽快回返?那二人虽说一个中阶灵师,一个初阶灵师……” 公孙元凰见张尘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由住口,随即莞尔一笑道,“是了,张师兄是地主,定然比元凰更为熟悉此间情形。” 张尘点点头,方才一脱离楚绣绣布下的血神咒禁制,他就感应到青丰山大阵正在遭到攻击。但很快,攻击一方便主动停了下来。 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符,摩挲着上面龟裂的细纹,张尘将它递给了公孙元凰。 “通灵符?”公孙元凰一见此符便呼出其名,当即明白过来,“看来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同伙事败失陷了。” “正是。”张尘点点头,这通灵符是他从楚绣绣袖中搜出的。 此符事先纳了楚绣绣等人气息,一旦有一方出了岔子,其他人便会感知。如今,这通灵符直接碎裂,楚绣绣的同伙定然已经知晓他二人事败身死。 “现下青丰山警讯已撤,那二人应已鼠窜。你说,他们会来这里吗?”张尘把玩着玉符,向公孙元凰笑谑道。 公孙元凰心思聪慧,闻言噗嗤一笑,点点头道,“张师兄神通广大,我若是他们,定然不敢在此间逗留!不过,此处恐怕他们现下也不敢来……” “嗯,”张尘点点头,“青丰山那里走不脱,他们若不来此,唯有四下逃窜,难道要张某……咦!” 张尘突然住口,将身形缓缓转动,面向某个方向站定。 公孙元凰见状,也急忙放开神识,隔了半晌才发觉正有两道气息朝着此处疾速遁来。 “竟然还有此人!”张尘目光一冷,袍袖无风自动。 不多时,杨志玄与楚慎联袂而来,与张尘二人相距甚远即停下不动。 虽竭力掩饰,但二人此时都露出一脸惊容,其中楚慎更是惊惧交加。 “张师兄,哈哈,别来无恙……”杨志玄悄悄与楚慎拉开半个身位,朝着张尘热情拱手道。 见张尘一副冷冰冰模样,杨志玄心神一凛,还待说些什么,却张张嘴又闭了口。 越过张尘,朝那浓雾弥漫处张望了两眼,杨志玄壮着胆子朝前一步,嘴角牵动着,再度拱手道,“一别经年,杨某听闻张师兄在此,特来拜访,不期然在此遇到楚老弟。咦,此处曾有人斗法……” 张尘不等他说完,鄙夷地看他一眼,抬手扔出一物,正是那枚通灵符。 “此物,你二人可眼熟?” 杨志玄袖中光芒一闪,一道剑光跃出,小心地将这通灵符接过。看了一眼,他便回首怒向楚慎喝问道,“是你楚家的通灵符,怎么?楚老弟,你来此竟是要对张师兄不利吗?” 眼看杨志玄骤然变脸,楚慎心头一跳,原本就被张尘气势禁锢得连喘气都难,此刻结结巴巴地道,“这,我,杨兄你说过,可保我安然脱身……” “住口!什么脱不脱身,你我均与张师兄系出同门,杨某这才与你同行。想不到,你竟作下如此不义勾当!” 说话间,那接引通灵符的剑光一个跃动,突地射向楚慎面门。 二人相距极近,楚慎不妨杨志玄如此狠辣,剑光及体,他只来得及从头冠上御起一道金芒护住脸面。 “啊!” 剑光一闪,将楚慎整个人斩翻在地,却因被金芒挡了一下,只是令他气息衰弱,并未伤及性命。 杨志玄目中阴寒之色一闪,袖中又有数道剑光鱼跃而出,一股脑向躺倒在地的楚慎身上攒射。 只听一阵叮当声响,这些剑光行至半道,悉数被一柄灵剑挡下。 剑光一闪,将已经神识不清的楚慎拖至身边,张尘随手一个禁制控住楚慎周身经脉。 这才抬头,对着杨志玄施施然一笑,“杨道友这是唱的哪一出?为何一言不合便要置人于死地呢?” “这……”杨志玄按捺住心神震颤,见自家数柄灵剑如此快出手,仍然被张尘一剑挡下,心知对面此人早已不是自己能够力敌的了。 眼珠一转,杨志玄向张尘讨好一笑道,“杨某此前偶有听闻,楚家似乎与张师兄你不对付,以为此人又要对你不利,因而含愤出手,想要替张师兄分忧而已!” “哦?”张尘见他红口白牙,真正是上下翻覆,左右横跳,不怒反笑,“既然如此,为何又与他同行?” “这个嘛,既然曾是同门,杨某自是要将他带来,与张师兄当面对质才好,免得错怪了好人不是?” “精彩!”张尘忍不住拍手赞道,“左右都是杨道友有理。想不到啊,大荒剑派不仅剑法出众,就连这唇舌功夫也是一等一地高绝!” 杨志玄眨眨眼,面色一变再变,最后终于淡定一笑,道,“杨某自问问心无愧,许是张师兄对杨某多有误会。既然如此,还请张师兄让开一条道,杨某这便告辞了。” 张尘见他神色从短暂的惶恐一变而为淡定,不由愣了愣。冷目一凝,盯住杨志玄,却见他越发地有恃无恐。 正疑惑间,张尘心神一跳,猛地拽过身旁的公孙元凰,从止定崖下疾速遁向侧边。 只见他二人原先站立的地方,不知何时突地闪现一副寒光闪闪的吴钩虚影。凌空一斩,令那处气息陡地一凝,随即又发出一声脆响。 “胆敢诋毁我大荒剑派……”一个清亮的嗓音从浓雾深处传进来。 见张尘最后时刻闪身躲避,那个声音轻咦了一声,跟着又冷哼不语。 “灵尊境修士!” 张尘心头一惊。 身形刚刚站稳,待要再遁远些,却见杨志玄已经第一时间发动,飞身向浓雾中闪过去。 “哼!”张尘心念一动,自浓雾中顿时飞出一道剑光,直向杨志玄当面射来。 杨志玄大惊,身形一顿。虽然略显慌乱,但他似乎也早有准备,抖手就从袖中洒下一蓬银色剑雨。 剑花狂挽,行云流水一般将那道扑至面前的剑光死死裹住。 “喝……”杨志玄面色涨红,大吼一声,将灵力御至极限。 那蓬剑雨应声崩散,连同张尘发动的剑光一同消失当前。 一转瞬,银光流溢,拖着这一道剑光再度出现,却已在杨志玄身后,一头射向了无法动弹的楚慎脖颈。 “啊!……”楚慎一声惨呼,顷刻间身首分离。 那边厢,吴钩虚影再现,将杨志玄从原地一个拉扯,出了青丰原。 异变迭起,饶是张尘有所准备,也是应接不暇,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志玄脱身。 在他身后,公孙元凰愣愣地看着吴钩虚影消失的地方,目色迷茫。 第四百二十三章 分庭抗礼 青峰山顶,原紫极观处。 观中,张尘端坐上位,尤婵儿与鲁大力分侍两侧。黄元甲与陈有庆在张尘左手下方落座,老极和公孙元凰则坐在对面,简子清、陈小牛等灵士则分别在其后站成两排。 公孙元凰坐在张尘下首,好奇地看着这个小小议事厅中的众人。 灵师虽然不多,甚至还有一名灵徒境修士在列,但自有一股蓬勃朝气。其中又有几名灵士境女修,在公孙元凰看来都是眼前一亮,各具风流。 只是,对面丹盟那陈有庆,与自己目光相接时虽表面客套,眼神中的疏离却又并未藏好。 公孙元凰低首微微一笑,就听张尘轻咳一声,开口议事。 “此次敌袭,幸得极道友相助,我青丰营各处方能保得周全。”张尘看向老极,微微一点头,“经极道友首肯,我青丰营从此多了一位客卿长老,一应待遇与黄长老等量。你等都来见过极长老吧!” 黄元甲率先从座上起身,带着陈有庆、公孙元凰也站起,一齐含笑向老极一礼。 老极见状,连忙起身相应。 简子清等人早已从后排移出,齐齐单膝跪地相贺。 前番敌袭,众人各自据守一方,正是老极在外不断袭扰那二人。青丰原这才保得一时安稳,因而众人对他也是极为信服。 老极浪荡一生,不想还有今日,心中自有一番感慨。他先是应下众人祝贺,随后转身郑重地向张尘一礼,誓言从此与青丰营共存亡。 公孙元凰在他身侧,见他袍袖微颤,显示内心激动。身为一名积年剑修,此景却是难得一见。 见此人与张尘如此交厚,公孙元凰抿嘴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符。 “恭喜极长老!”公孙元凰含笑将玉符递于老极面前,“此乃我盟收集的一位剑修前辈的心得体会,虽是拓版,却也并不易得,元凰便以此相贺了。” 老极一惊,知道此物贵重,一时怔愕地看向公孙元凰。 “还望极长老勿要见弃!”公孙元凰再度含笑致意。老极也是爽快,哈哈一笑,接过玉符,连声致谢。 陈有庆懊恼地盯了公孙元凰一眼,有些肉痛地去袖中好一阵摸索,这才掏出一个玉盒。 “老夫不才,前番炼制了一枚天元丹,补元益气,效用也还算过得去,还请极长老笑纳!” 说着,自是与老极一番交谊。一时,场中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此节过后,黄元甲等人分别向张尘详述灵脉勘测等各事项进展,直至一个时辰之后方止。 众人相继散去,张尘独独留下陈有庆与公孙元凰二人。 “张长老,青丰原勘灵设脉一事,我丹盟足可一力承担。况且,老夫与黄长老对此已多有参详,此刻再加派他方生手,恐怕不妥吧?” 一听到张尘安排,以紫极观为基准划分东西。青丰山以西由丹盟筹划,以东则由器符盟接手,陈有庆便好一阵吹胡子瞪眼睛,老大不乐意。 “眼下局势,已经容不得我等缓慢从事了。必须尽快提升青丰原灵脉等级,迟则生变。” 张尘盯着陈有庆面目,毫不退让地道,“况且,方才老黄已经述及,你等勘测范围并未涉及青丰山以东区域。公孙道友加入,与你丹盟所为并行无碍。” “可是,白长老那里……”陈有庆见张尘目光灼灼,不由有些心虚,口中却还待强撑。 “此地只有张尘,并无白敬中!”张尘目中一寒,陈有庆竟然抬出白敬中来为自己争取利益,可见其若非不通世故,便是见事不明了。 陈有庆哑口结舌,不敢与张尘对视,却将目光转向公孙元凰,狠狠地剜了一眼。 公孙元凰倒一直气定神闲,见陈有庆虽然愤怒,却也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由暗暗一笑。 场中沉默了片刻,张尘左右看看,先自一笑。 “陈道友,公孙道友,你们两家的恩怨,张某自是无从置喙,也不愿介入。” “张师兄见笑了,我盟与丹盟哪有什么恩怨,不过是些生意场上的瓜葛。说起来,不过是些绿豆芝麻大的小事。”公孙元凰咯咯一笑,浑不在意地道。 陈有庆鼻中一哼,兀自将脸别过一边,不再言语。 “既然如此,承蒙两家看重,张某也将话挑明。我等目光不妨放宽些,若只在青丰原这一亩三分地做文章,始终格局小了些。”张尘微微一笑,一番话说得二人齐齐一怔。 “眼下,整个紫清灵域陷入大乱……青丰原嘛,虽说灵脉深厚,但终归只是地处一隅。”张尘话说一半,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公孙元凰率先醒悟,目中一亮,看向张尘。 “张师兄高见,庆王也曾与元凰提起此节,却未详说。如今张师兄提及,倒令元凰茅塞顿开!” 张尘点点头,又听公孙元凰谑笑道,“如蒙张师兄不弃,元凰和器符盟打定主意要在您这棵大树底下乘凉的了。” 摆摆手,张尘哈哈一笑带过,却见陈有庆也已转过脸来,面上重新有了笑容。 张尘冲他点点头,笑问,“陈老,张某所言,丹盟这边可有疑义?” 陈有庆并非蠢人,此刻哪里还会强项,“自是毫无疑义!” 又转首面向公孙元凰,陈有庆笑道,“惭愧,还是公孙大家气度不凡,老朽,唉,老了!” 公孙元凰座上微微颔首,笑道,“陈老过奖了!您沉浸丹道,哪像元凰我这般俗务萦心呢!” 张尘赞赏地看一眼公孙元凰,此女不卑不亢,沉稳精干,可见家学渊源。 哈哈一笑,他大方地向陈有庆一拱手,“说起丹道,张某这里前些日得了些蚀体灵液,还想请陈老您多费心,帮忙炼制一炉开灵丹,不知可否?” 陈有庆马上面现踊跃,哪里不知道这是张尘主动示好,当即顺拐上道,“哦?蚀体灵液,此物倒是难得,老朽闻之已是手痒难耐了,哈哈!” 接过张尘隔空送来的一个小小玉瓶,揭开瓶塞,望了一眼,便喜不自禁地道,“老朽这就去准备开炉,还请张长老静候佳音!” 说着,施了一礼,匆匆忙忙而去。 看着陈有庆满意而去,公孙元凰回过头冲张尘一笑。她自幼便走出深闺,迄今可谓识人无数。张尘方才这一番举动,张弛有度,还真有一番主事之人的风范,不由令她又高看一眼。 “怎么?张师兄这是要炼体么?”公孙元凰笑道,“开灵丹品阶虽然不低,元凰这里倒也还有一些,若张师兄急用,无须与元凰客气的!” 张尘朝她眨眨眼,笑道,“不急,不急,是我那劣徒所需之物。让丹盟陈老费心一二,倒也并非难为之事。” 公孙元凰轻哦一声,含笑点头,不再坚持。 只见张尘安坐此间,气定神闲,似乎并未被外间紧张局势所扰,公孙元凰奇道,“虚灵门眼下形势堪称微妙,元凰观张师兄倒似并不着急,莫非是心中早有定计?” 第四百二十四章 师门不幸 听到公孙元凰好奇发问,张尘沉默不语。 正当公孙元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时,张尘微微一笑道,“今日在止定崖遇到的那位灵尊境修士,公孙道友可知是谁吗?” 说着,便定定地看着她。 公孙元凰面色一怔,凝思片刻后道,“没错,那人与元凰有旧,他乃……大荒剑派金剑使宋阳山。” “嗯。”张尘轻轻点头,“张某非是有意打探公孙道友私密,只是,现下你认为,他是走了,还是继续在青丰原外设伏?” “大荒剑派向来护短,宋阳山尤其如此,我看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如此一来,算上楚萧孙三家以及烈阳、浣月,共有六名灵尊境修士在外虎视眈眈。”张尘沉吟道,“他们当中,每一个都欲将张某除之而后快。” 看一眼公孙元凰,张尘笑道,“公孙道友见多识广,张某请教,此刻我当如何破局?” “这!……”公孙元凰闻言一怔,顿时陷入了沉思。 张尘也不去催促她,只是静静地安坐。 “宋阳山那里,元凰或许还有一些薄面。元凰自愿前往劝他退去,毕竟有他在此袭扰,我器符盟行事也多有不便。”公孙元凰独自思索良久,摇摇头,苦笑道。 “呵,”张尘一笑,“张某乃此间主事之人,如何能够仰赖公孙道友鼻息才能过活?求人不如求己,这件事,休要再提!” 公孙元凰不妨张尘一口回绝,当即面色一红,讪讪不知该如何应答。 “当然了,还是要多谢公孙道友相助!”张尘见她困窘,立刻将话题带开,“公孙道友聪慧,你这一路来,可曾发现此次紫清乱战究竟有何异处?” “这……”公孙元凰从未想过这一问题,顿时遭张尘问住。 “嗯,公孙道友一心记挂贵盟事务,对此不曾留意也是寻常。”张尘淡淡一笑,“可是张某处在风暴眼中,却是不得不察啊!” “楚萧孙三家公然作乱,竟与烈阳、浣月联手对付我虚灵门,这背后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大荒剑派宋阳山配合行事,又是谁能够调动他这个大派灵尊?” 张尘接连发问,显是这些疑问久在他心头萦绕。 “张师兄是说?”公孙元凰双目睁大,惊怔地道,“龙……?” 张尘点点头,笑道,“龙廷之中,誓要喝张某血,啖张某肉的,可不止一个两个。说起来,也就贵盟和丹盟胆子大,敢趟张某这里的浑水。” “我等重利,因而胆子就大了些。”公孙元凰嘻嘻一笑,转而像是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 “不对啊,庆王却又与元凰一路同行,甚至对张师兄你也是提点有加,这又作何解释?”公孙元凰眸光一转,立刻反驳道。 “张某之前也是一直想不通此节。”张尘眨着眼应道,“可是,你还记得吗?庆王自己也曾说过,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张师兄是说,龙廷内部,只怕各方路数也不尽一致?” “恐怕即是如此!” …… 公孙元凰满腹疑虑地辞去,张尘又独自坐了片刻。 众人皆散,望着空荡荡的议事厅,张尘自嘲一笑,自己何时成了一个替别人遮风挡雨的人? 尤婵儿踩着脚尖进来,一脸古灵精怪。见张尘像防贼一样看着自己,尤婵儿决定不装了,上前一步,拽着张尘的胳膊,摇晃着道,“师父你太坏了,偷偷跑出去,还瞒着徒儿!” “说,想要什么?”张尘看她一眼,没好气地转过头去,不去看她。 “嘻嘻,什么剑法心得啊,天元丹啊什么的,想必在师父您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不如就都赐给徒儿吧!”尤婵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着张尘忽闪忽闪,几乎要溢出水来。 “想得美!”张尘伸手一栗凿,就要扣在尤婵儿光洁的额头上,吓得她赶紧缩着脖子闪避。 鲁大力不知何时闪了进来,见状只是嘿嘿直乐。 “傻子!”尤婵儿冲着鲁大力一呵斥,“还不快过来给师父他老人家捶捶背,捏捏腿,师父一高兴啊,说不定就有什么好东西赏赐给你呢!” 鲁大力憨厚一笑,也不言语,上来就伸出双手,要捏住张尘双肩。 张尘见他双手粗糙,好似老树皮一般,不由眉头一皱,赶忙伸手拦阻道,“好了,好了!为师真是悔不该当初,收你们两个为徒!” 鲁大力闻言一怔,像是遭到什么重大打击一般,吓得赶紧跪下直磕头。 尤婵儿却是掩口痴笑,满目狡黠。 “好了,大力,过几日,你去陈有庆前辈那里领一炉丹丸。为师替你备下的开灵丹,可省了你十年苦功。”张尘见鲁大力磕头如捣蒜,心思到底单纯,不由欣慰地安抚道。 “不过,为师提醒你,切不可贪进求多,你现下还是须打牢基础为要!” 鲁大力听后,更加地跪拜不起。 张尘也由他去,一转头却见尤婵儿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也不说话。 “呃,时辰差不多了,为师也该修炼去了……”张尘嗫嚅着避开尤婵儿的眼神,准备起身离去。 “好啊!”尤婵儿立刻松开双手,跳将起来,双眼泛红,哭声道,“就知道你重男轻女,没想到现下竟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 张尘皱皱眉,却见尤婵儿溜一眼他面色,立刻又埋头痛哭起来,“我尤婵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被人家强抢为徒不说,还要受人虐待!天下有师如此,真正是师门不幸啊!” 张尘一身恶寒,待要起身离去,却听到尤婵儿哭喊声更大,竟用上了灵力,好像不让全青丰原的人知道,便不会罢休似的。 他马上就止住了步伐,一脸肉痛地从袖中摸出一个玉盒,想了想,故作潇洒地扔向早已双目紧盯过来的尤婵儿。 “拿去吧,为师跟你作耍,谁知你这眼窝子也忒浅了些!” “这是?”尤婵儿见这玉盒虽然看起来不甚精美,但封印严密,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庚金之灵……”张尘微闭双目,盯一眼面现惊喜的尤婵儿,摆摆手,“拿去用吧,对你那玄庚剑诀大有助益!” 尤婵儿一把将玉盒搂在怀里,立刻泪眼大睁,对着张尘笑嘻嘻傻乐。 张尘探手向她递去一枚玉符,郑重提醒道,“此乃使用之法,切记,不可暴殄天物!” 尤婵儿连忙夺过那玉符,当即附在额头参详,半晌之后才从定中醒转。此刻,她的面上却不再喜笑颜开,反而换上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鲁大力上前一步,恭敬且诚挚地对尤婵儿俯首行礼,口中只是一句,“恭喜师姐!” 尤婵儿愣了愣,见张尘已经缓步准备迈出厅中,她连忙追上前去,将那玉盒又塞回张尘手中。 跟着,她便像一只飞鸟闪身出了厅门,洒下一串银铃般谑笑,“这东西师尊您留着用吧,本姑娘就算不借助外物,照样剑法大进!” 第四百二十五章 同气连枝 入夜,望姥山茅屋中,张尘静心盘坐。 在止定崖,为一击必杀楚绣绣,他将剑中真意加持在了阴阳离合剑上,当时就发现此剑与以往有所不同。 此刻终于得闲,先行运功一个大周天,待心绪全然静下来之后,这才将阴阳离合剑唤出。幽光一闪,在斗室之中无比灵动地穿梭。 张尘细心观察,除了更加灵动之外,却并未发现其与以往有何不同。 本命虚空中,素手拈花浮现,剑中真意加持。只见那道幽光突地一闪,随后竟凭空失去了踪影。 张尘感应得清清楚楚,此剑仍在那处并未移动分毫。 他有意将迷离之眼御出,直视之下,竟然也无法破除阴阳离合剑的隐匿。 心念一动,御剑急驱,剑身匿迹的同时,此剑也跟以往一样来去自如。 撤去剑意,幽光便从室中另一处角落现身。张尘将它招在手中,怔怔出神。 在止定崖下也曾出现阴阳离合剑隐匿情形,不过当时他御使的正是暗颦眉一式。因而,也并不曾留意此剑变化。 方才这一次,他并未御使暗颦眉,却在剑中真意的加持下,取得了相似的效果。看来,这是将阴阳离合剑本身的空幻特性给激发了出来。 但这又有何用呢? 毕竟,暗颦眉剑式自身也可做到这一点。要出其不意地阴人,用暗颦眉足矣。 转念一想,自己御出迷离之眼都不能看出其中破绽,这倒是比暗颦眉更胜一筹了。那楚绣绣成了神器变化之后的首祭之人,倒也不怨。 张尘持剑一笑,他很快便放下此节,将心神重新沉入本命虚空。 素手拈花浮现,无须细看,张尘便发现,原来花瓣上的金色符纹斑点此刻竟全然消失不见了。 转念他顾,自家那棵越发壮大的灵树树梢上,不知何时又长出了无数叶片。而那些从花瓣上消失的金色光斑,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片片新叶上。 与在花瓣上一样,这数十枚光斑之间也有金线相连。随着叶片不断摇曳,光斑忽明忽暗,像是繁星闪耀。翕动间,冥冥中又与一方天地共存。 张尘一愣,但随即大喜。 依靠符纹连线,即使不借助龙票,他也足以将牵机剑诀的威力尽数激发出来。现下这光斑转移到了灵树上,那也就意味着,自己御使其他功法时也将更加得心应手。 幽光闪烁,阴阳离合剑再出。剑意叠加,幽光隐于无形。 这一次,张尘却将灵树上符纹连线尽数激发,同时将迷离之眼从虚空中祭起。 定睛之下,两道暗金色光芒射出,“咔嚓”一声脆响,阴阳离合剑立刻从原地现出。 尽管一举破了阴阳离合剑的新变化,张尘还是喜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他感觉,方才那一记迷离之眼的威力,只怕不擅此道的灵尊境修士也做不到。 星墟之后,古怪符纹的数量本就大增。现下又尽数迁移到了灵树上,一下子将自己的各方面实力又提升了一截。 这到底是灵树本身就有的本命神通,还是机缘巧合之下形成的后天辅助?张尘却管不了这许多,眼下只要能够增强斗法实力,他是来者不拒。 侧头思忖片刻,他将灵树此种变化命名为“同气连枝”。 原本在他心中,一直酝酿着的一个想法,现下越发地蠢蠢欲动起来。 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符,灵力一送,一副灵光闪过,在他面前展现出一副舆图。 图上两个大字,楚域,正是楚家在紫清灵域的势力范围。 山川形胜,灵脉走向,乃至城防哨所,应有尽有。这也是从楚绣绣身上搜出的物件,看来他倒是从未考虑过自己会身败受死的下场。 这一副舆图落在张尘手里,早就令他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忌惮其中凶险,他便一直按捺住了。 此刻心思重燃,他将目光在舆图上仔细搜索了一遍,最后点点头,重又将玉符收起。 思忖片刻,张尘倏地从座中站起身来。幽光一闪,裹着他从茅屋中原地消失。 转瞬之间,张尘的身形出现在一处荒山顶上。略一打量,心念再催,幽光再度裹着他从原地消失。再现身时,已经到了一处密林之中。 与青丰原舆图对照,这三处相隔均在千余里之间。 张尘心中大定,此刻才确认下来,御使阴阳离合剑遁行,自己真的能够做到瞬息千里。 他方才还在苦恼,阴阳离合剑的空幻形态似乎对自己并无大用,这回却是尝到了甜头。 眼下青丰原外灵尊横行,若是遇上了,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当场击杀。有了这般手段,再不济,逃生的希望却是大增。 当即也不回转,闪身再度从原地消失。转瞬之后,他便在止定崖下出现。 迷离之眼御起,面前禁制中浓雾一阵翻滚,很快便见两道暗金光芒穿透而去。外界情形尽落眼底,并无异样。 身形一晃,果断射向浓雾之中。 望姥山上,元磁神兽魂体从沉睡中惊醒,紧张地四下感应了一番,面上露出疑惑神色。 “莫不是那小子又搞了什么鬼吧?” 一想到此人,元磁神兽便觉浑身不自在,身形止不住地一抖,急忙将念头灭了。 止定崖出口,张尘从浓雾中缓缓步出,也不停留,当即御剑急遁。 就在他身形消失之后不过三息,一道遁光疾射而至。遁光散去,现出宋阳山与杨志玄二人。 “咦!”宋阳山面色一怔,眉头皱起,“竟追摄不到他的去向!” 杨志玄细心感应了一番,点点头肯定地道,“是那贼子的气息没错!” 他恭敬地站在宋阳山身后,难以置信地道,“按照您的遁速,从青丰山顶到此也不过数息的功夫,怎会……” 话未说完,就听宋阳山陡地大喝一声,“出来吧,休想瞒过宋某!” 说着,将横亘身前的吴钩一送,向周边数里范围内半空中猛地一个横扫。 钩芒扫处,灵气骤然如潮一涌,却再无异样发生。 “嗯?”宋阳山眉峰一聚,面上闪过一丝恼意。 见宋阳山接连失算,杨志玄目光闪了闪,知趣地躬身不言。 “走!”宋阳山沉声一喝,拽着杨志玄驾起遁光就走。 原地立时重又恢复寂静。 数息过后,一道微光闪过,宋阳山与杨志玄的身形悄无声息地再度现出。 而此处并无一丝一毫异状,二人不禁对视一眼,俱都看出各自的无奈与不解。 数千里之外,张尘早就拣了一个僻静处,略事休整。 果然如他所想,成功地甩脱了宋阳山。但连番施为下来,饶是他神魂异常壮大,也颇有些吃力。 他暗自咋舌,若不是自己主修青元转魂功,只怕根本无法这般御使阴阳离合剑。 收起此剑,他也不敢多加停留。向口中纳一枚丹丸,再从袖中御出一柄灵剑,连忙飞遁而去。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有备而来 一处幽暗密林中,胡三在一棵大树下徘徊。 在他身旁,一头巨虎躺卧在地,慵懒如故。 “虎兄啊虎兄,都这个时候了,你倒还坐得住!”胡三站住,瞪了巨虎一眼,鼓着腮帮子道。 巨虎双睛一乜,口吐人言,“怕什么,有什么事,自有家主老人家担着,天塌不下来!” “我胡家短期自是无忧,但虚灵门却是危在旦夕!”胡三见巨虎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愈加不满地道。 “如此又待如何?”巨虎双睛一翻,“就算合全族之力,我等也不可能击退五大灵尊联手之势。” “唉……”胡三闻言一跺脚,想要反驳,却又无奈地止住。 待要重新焦躁地踱步,就见巨虎双耳一耸,眈眈地盯向一处。 只见那里幽光一闪,张尘从半空中迈步而出。 胡三面色一喜,赶忙迎了上去。 “胡老弟、虎大人,久等了!”张尘微笑上前。 “接到你的传讯,我和虎兄便赶来了,快说,有何要事?是否门中有了决断?”胡三一迭声地发问。 张尘摇摇头,“张某与门中也已断了联系,此次却是我自作主张而来。” “哦?”胡三一怔。 来此之前,他以为虚灵门已经酝酿了反攻之策,不承想只是张尘单独行动。但他也未犹豫多久,马上点头道,“那么张师兄你打算怎么做?” “来而不往非礼也,张某这便去闯一闯楚家山门。”张尘将头一点,正色道。 巨虎虎目一翻,诧异地看向张尘。胡三不妨他竟有这个打算,愣住片刻,随即会过意来,“你是说……围魏救赵?” 见张尘点头,胡三低头思忖片刻,抬头时也正色道,“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我这边回去点齐我家人众,与你一同前往。” 不待张尘有何表示,那巨虎率先张口猛咳一声,“三伢子,家主不会允准的!” 胡三也不回头看他,只把头一昂,“爹正在闭关冲击中阶灵尊境,虎符现下在我手上,你老也得听令行事!” “你!……”巨虎双耳一竖,唇边虎皮龇起。正要炸毛时,却见胡三抬手亮出一枚半爿虎身形状的玉符,顿时就如家猫一般将身形矮了下去。 张尘见状,微微一笑,伸手拦道,“胡师弟,你对虚灵门拳拳之心,师兄我都知道了!楚家山门嘛,为兄一人去也便够了,人多反而不美。” “可是!”胡三以为张尘不信他心意,急得脸都红了,“你一人如何使得?” “这位张师兄说得对,他已经领悟了剑中真意。虽是小成,但借助神器之力,来去却是连灵尊也难以捉摸!”巨虎在他身后瓮声道。 “哦?”胡三惊愕地看向张尘,发现他果然比此前更加气息深沉,站在自己面前犹如深渊一般,这才将信将疑地收起手中虎符。 “不过,师兄此去,誓要将楚家领地闹个天翻地覆。这样一来,难免会有一些被人遗弃的灵眼、灵脉、矿藏等等,如此好物……”张尘一笑道。 胡三很快便将脑筋转了过来,闻言也是一笑,“胡三明白了,无主之物,自然是见者得之了!” 张尘瞟一眼他身后的巨虎,见虎脸上露出犹疑神情,不由笑道,“楚家势大,一门三灵尊,胡师弟便不怕吗?” “怕又有何用?”胡三嘴巴一咧,搓着手道,“楚家早就与我胡家不睦,很多地界本来就是我胡家的。此刻若不趁乱搅上一搅,等到他家越发得势,哪里还会有我胡家的好来?” 说着,胡三换上一脸肃容,话锋一转,“楚家势大,三名灵尊尽出,定是已经有所准备,你也小心!” 张尘冲他一点头,又细细详说了片刻,这才分头而去。 后半夜,楚家山门内,族中议事堂,数名灵师境修士正襟危坐。 陪在末座的一名中年胖子,此刻手中一刻不停地接着传讯符,急得满头大汗。 “三叔祖,短短小半个时辰,已经接连有散布各处的十数个营卫遇袭!”胖子掏出一方手绢,胡乱抹了一把,“奋勇反抗的族人尽数被杀,余者也被驱散。可恶的是,胡家也出动了,正在逐一侵占我楚家地界!” 座上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者面色怔忡,惶然地看向与他并坐的一名少年道士。 “楚老勿忧!这只不过是围魏救赵之计罢了,小王在此,岂容他为非作乱?”那少年道士淡定一笑,安抚道。看其眉眼,竟与紫极观的广祀颇为相似,只不过长开了许多。 “但凭世子殿下裁夺!”老者一躬身,恭敬地道。 广祀目中紫芒微闪,他转头问向那胖子,“除了胡家,可探明行凶者乃何人?” 胖子摇摇头,“探报,行凶者行踪诡秘,我族人只见有剑光闪耀,营防即已告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行凶者只有一人。” 广祀肯定地一点头,“看来,果真是他了!” “哦?世子殿下识得此人?”老者一捋胡须, “此人名叫张尘,与小王我颇有些渊源啊。” “此人早前侥幸领悟了剑中真意,又仗着手里有一件神器,因而能够藏头露尾,倒是益发滑如泥鳅了!” “神器!”在座楚家修士齐齐一惊,面面相觑起来,目中既有忌惮,又无不藏着贪婪。 领悟了道意的高阶灵师,又有神器在手,那就是连一些灵尊也要头疼的存在。 “诸位莫慌,神器虽然世间罕有,但对我龙廷来说却又未必。小王此来,蒙父王恩恤,倒是赐了一件。” 花白胡子老者面上一喜,对众人振声道,“世子殿下神功大进,此次有备而来,我楚家定然无忧!” “那厮只是初窥道意,至多只能算是小成,神器在他手上纯属暴殄天物。况且,道意御使起来极费灵力和神魂,也不是可以任意施为的!”广祀在众人附和声中侃侃言道。 “可是,小的对那人亦有耳闻,听说他竟然可以使用龙票……”那胖子瞄一眼广祀,又向着花白胡子老者怯怯地道。 “哈哈……”广祀仰头一笑,“确实如此!想不到,几位叔伯王煞费苦心弄出来的龙票,此刻却成了资敌之物,这也是令我静王府上下哭笑不得之事。可见,只有我紫极神道才是正道,诸位,切记不可自误!” 在座楚家之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那胖子收起手绢,不过细目一转,又有些担忧地对座上老者道,“那,我楚家外围那些营卫?” 老者点点头,迟疑地对广祀道,“是否向家祖禀报一二?” 广祀却断然道,“由他去吧,失地早晚可以收回,却可先麻痹他一二。此次小王带来的神器,正好克制于他。若他见事不谐,定然寻到此处,到时却要叫他好看!” 见老者还在沉吟,广祀胸有成竹地道,“到时你且尽数放开你家大阵,待他疲惫之时,小王自会将他手到擒来。” 说完,他溜一眼座中楚家修士,傲然道,“虚灵门气数尽了,追随我静王府,正是你楚家兴盛之时!” 老者频频点头,表面兴奋地响应着,低头时又向那胖子悄悄地使了一个眼色。 第四百二十七章 昊天神环 拂晓未至,楚家领地的边缘地带却越发热闹起来。 一连数十处楚家营防被摧毁,带头的驻守修士被击杀,余者尽皆被一个神秘人物驱赶得四下奔逃。 胡家跟在后面,一处接一处地接管无主领地,已经一口气占据了十数座灵矿和灵眼。 与楚家接壤,平时被欺压得敢怒不敢言的大小家族,早就得到了消息。 “虚灵门终于出手了!”这个消息在他们中间四下传播,相互印证。眼看着胡家跟着大肆抢占,他们也心痒难耐,蠢蠢欲动。 探报传回楚家议事堂,留守楚家山门的楚墨揪着一副花白胡子,愁眉苦脸地看向广祀。 广祀略一沉吟,看一眼在座众人,见他们都将目光避开,一副畏缩情状。 他面上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神色,心中想道,楚家精英齐出,留下看家之人多为老弱,竟无一人能够挺身而出。 “世子殿下……”楚墨哪里管他怎么想,此刻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哀告,“若不尽快弹压,恐怕虚灵门未破,我楚家已经危矣!” “怕什么?留得山门在,日后还怕收拾不了这些小鱼小虾不成?”广祀不改设想,一门心思坐等张尘上钩。 “灵眼失手,尚且无甚大碍,可是,若更进一步,山门外围灵脉被断,势必影响此处大阵运转。”楚墨差点捻断胡须,压抑着声量道,“世子殿下,不可不察啊!” 广祀目中紫光频闪,若是如此,倒是不能不提前出手了。念头一转,既然找不到张尘,就拿胡家下手,看谁还敢顶风作乱。 胡家老实了,仅凭张尘一人,便也只能到楚家山门外唱一出独角戏了。 当即,广祀收敛起目中精光,缓缓起身,“小王既然答应替你家断后,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尔等在此等我消息罢!” 说话间,一道紫光闪耀,广祀从原地消失,不知去向。 楚墨一喜,却并不放心,对坐在下首的胖子喝道,“将此间情形悉数通告家祖,其他人等各归本位,提神戒备,不得妄动!” …… 一个雾气弥漫的小山坳中,胡三立在旁侧的山包上,看着下方数名修士七手八脚地布置防卫。 他身后立着两名初阶灵师,此刻正好奇地伸头向下张望。 “奇了!楚家此处阵禁虽说不比山门大阵,却也甚为严密。不过,方才我与方老去查看过,这阵禁仅只一点被破,其余便骤然失效了!”其中一个矮个青年道。 “着实如此!看来,那神秘人只是出了一剑而已,端的是奇准毒辣!”另一名布衣老者感慨道。 “嘻嘻,我等只须补齐这一处便可将阵禁修复,倒省了许多功夫!”矮个青年心情大好地笑道。 胡三微微一笑,心说你们还未曾见识过张师兄“剑出必喋血”的气魄呢!不过,眼下却不足为他们详说。 见此处布置就要停当,胡三正要招呼余众随他赶往下一处,霍地心头一惊,抬头就见半空中不知何时立了一人。 此人面容俊秀,双目中却透着一股阴寒之意。 “少主!……”布衣老者也已惊觉,连忙提醒胡三及同伴。 “看来,你们这秋风打得很是张狂啊!”广祀阴阴一笑,也不多话,举手祭出一面小小铜镜。 镜中紫光氤氲,迅速绽放,一个爆闪之后,从中升腾起一个小巧圆环。 “少主快走!” 矮个青年大吼一声,祭起一面盾牌,闪到胡三面前,盾牌后一杆长枪样灵光向广祀疾射。 广祀轻蔑一笑,掐指间,圆环灵光大放,从中射出一团紫光,陡地打向矮个青年。 长枪还在半途,紫光便轻易地透过青光朦朦的盾牌,一下打在矮个青年头顶。 “啊!” 矮个青年身形一晃,惨呼一声,随着盾牌和长枪从半空中直向下坠落。 “少卿!”布衣老者悲呼一声,纵身上前去抢人。 胡三面目极肃,早已御起一道金光,狠狠地砸向广祀面门,却是一根短锏。 “自不量力!” 广祀冷哼一声,紫极镜中紫光一闪,瞬间将短锏击飞。 与此同时,那悬在半空的圆环再度轻轻一颤,又一团紫光从中疾射,却是打在了布衣老者的天灵盖上。 紫光射速极快,只在眨眼之间,胡三眼睁睁看着布衣老者同样惨呼一声,跌向山下。 “昊天神环!”一个瓮声惊呼由远及近传来。 话音未落之际,一只巨大虎爪一把攫住胡三。连余下众人也顾不上了,巨大的尾巴一甩,卷起一股狂风,疾速奔逃而去。 “风行遁?”广祀望着远去的黑点,不屑一笑,“跑得倒快!” 低头一看,那矮个青年和布衣老者仰面朝天躺卧在地,已是半僵状态。他二人口鼻耳目等处七窍流血,面上却全是迷茫之色。 广祀目中一狠,圆环中分出两道紫光,照在二人面门上。悠悠地,从二人头顶各自升腾起一团幽魂,分别是布衣老者和矮个青年的模样。 他们先是一副迷茫神态,继而加速向圆环投去,二人随即陷入极度惊慌,在紫光拖拽中竭力挣扎。 然而,紫光瞬发瞬收,一下便将二人神魂拖进圆环中,不见踪影。 尺许圆环紫光一闪,如玉一般的环身更显轻盈。 “以尔等神魂,壮我神环之威,也算死得其所了!”广祀哈哈一笑,目光一转,盯向正四散奔逃的胡家修士。 一刻钟后,原本近乎倾巢而出的胡家修士,接二连三地从楚家地界齐齐退走。 消息很快传到附近的大小家族,一时间,蠢蠢欲动的人心再度沉寂下来。 胡家此次非但没占到好处,据说还折损了许多好手,真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有此恶例在前,谁还敢在此时冒头? 这些家族无不见识清楚,楚家不仅势大,而且还有了强力靠山。怪不得,就连虚灵门也不放在眼里了。 然而就在胡家退走,众人惊惧之时,楚家山门外,一道煌煌巨剑从天而降。 剑光落在大阵灵罩之上,激起一团团灵光不时爆闪。远观之人只看到剑威卓着,却看不到剑光落在灵罩上,一时并未对楚家造成多大损伤。 但巨剑声势浩大,倒像是故意要让整个楚家及周边势力看清似的,一剑一剑,不紧不慢地落下。 任由庞大剑威肆虐,楚家竟无一人出战,全体龟缩不出。 各方原本沉下去的心思,立刻又活泛起来。 虚灵门终于出手了,不知是哪位灵尊境修士? 既是使剑,难道是久未露面的行真殿主姬向玄? 仰头望着天际那森严剑意,各家家主等老成之人无不紧皱眉头,又缓缓摇头。 楚家山门外,张尘立在一处隐秘虚空中,御使着一柄大剑,同时细心留意着附近。 剑意附着在阴阳离合剑上,倒是将他的气息遮掩得严严实实。在外人看来,只见此处剑光纵横,却看不到使剑之人所在,极是诡异。 本命灵树轻轻摇曳,树上那古怪符纹灵光闪烁,将丝丝道意缓缓向虚空中释放。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一人成军 张尘一边御使着灵剑,一边体会道祖与祖龙交手时的感触。 当世两大天尊境修士对撼,而他作为亲历者,这样的机缘堪称绝无仅有。 况且,自从蜃祖意志在灵树根部完全释放之后,张尘发现自己不仅修为提升,对道法的领悟也更加敏锐和深刻。 不知不觉中,紧跟着一式灵剑出手,便有了几分道祖挥杆的气象。 与此同时,又有数柄灵剑齐齐从袖中跃出,一记记“耍花儿”御出。剑花频闪之后,即告销声匿迹。 在旁人看来,此处空无一物,但张尘瞧得清楚,早已有一朵朵莲花虚影将自己团团护住。 这些虚影缓缓转动,与周遭气息浑然一体,并不显露痕迹。 心中一安,张尘干脆将阴阳离合剑一收,现出身形。 “楚家狂悖,竟敢犯上作乱,虚灵门巡山长老张尘特来讨伐!”大剑堂而皇之地不断攻击着楚家大阵,张尘负手立在半空,洪声喝道。 这一声喝,犹如雷声阵阵,远播各方。 楚墨坐在阵禁中心的密室中,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色铁青。 “楚绣绣、楚云振图谋不轨,俱已在本长老剑下伏法!汝家尚有何人,可敢出来与本长老一战?” 音波滚滚,随着大剑剑光不断冲击着楚家大阵灵罩。然而,整座楚家山门内寂无人声,所有人都好似聋了哑了似的。 “可笑啊,可笑!什么一门三灵尊,在本长老看来,不过是一窝缩头乌龟罢了!”见楚家沉默,张尘故意仰首狂笑,一副狂放不羁的样子。 “可恶!”楚墨脸色发黑,但他知道这是对方的激将之法,无论如何也不能上当。当即一挥袖,发出一道令符,命族人全体谨守,不得妄动。 正惶急的时候,就听广祀在阵外冷然发声,“猖狂!” 紫光一闪,蓦地现出一副灵动圆环。 仇人相见,广祀再不多话,圆环轻轻一颤,直接一道紫光朝着张尘疾射而下。 张尘却是安然不动,只见紫光将要射至他身前丈许时,突地一团暗金光芒闪耀,将来犯紫光团团裹住。 “嗯?” 广祀一愣,自家与那紫光的心神联系忽地断绝,再难感应到一丝一毫。 他心头狂震,这昊天神环可是静王府秘藏的上古神器。尽管他知道对方神魂之力不俗,却没想到无往不利的紫光攻击,这一回竟然未能立刻建功。 只见那一团暗金光芒剧烈翻滚,现出一个尺许大小的莲花虚影,仍自徐徐转动。 张尘面色不动,内心却也震撼不已。 莲花影阵变成暗金之后,他已在望姥山私下御使过多次。若是全力御使,他直觉就是面对宋阳山那一记偷袭,自己也能支撑片刻。 紫光与莲花虚影甫一接触,炼神漩涡便自动激发,疯狂转动。 势头迅猛至极,就连张尘都觉得脑中一阵刺痛。幸好只是那一瞬间,待看到紫光被莲花虚影拖住,张尘很快便安下心来。 莲花影阵只要接下对方攻击,待其转化之后,反而能够强化自身,同时也可增强张尘再次出手的威力。 这紫光在暗金色莲花虚影中不断被消磨,渐渐变得淡薄下去。与此同时,张尘只觉自身精神一振,本命虚空中清新之气益发明朗。 “不可能!” 广祀有备而来,却一出手就碰了一个大钉子,此刻睁大俊秀双目,本待出口的恶语硬生生吞下,不自觉变成了无比震愕的惊呼。 他十指连弹,道道紫气接连射向圆环之中,令其不断发出“嗡嗡”声响。 接连三道紫光从圆环上射出,恶狠狠地扑下。 三团暗金色莲花虚影迎头赶上,远远地就相继接下紫光攻击,再度上演先前一幕。 紫光迅速淡薄下去,张尘本命虚空中,遥远的穹顶处现出一抹紫气。 “哈哈……”张尘内心一畅,笑道,“广祀道友,上次死里逃生,看来又长了本事了?” 广祀伤疤被揭开,偏偏自己又拿此人毫无办法,想到此前在楚家众人面前夸下的海口,心中又气又悔。 狭长双目一张,面色一厉,登时像一个赌输了的赌徒一样,再度向圆环凶狠弹指。 接连五道紫光从圆环中射出,比先前声势更为浩大地向下攻去。 做完这一切,广祀面色煞白,身形陡地一晃,这已经是他能够御使昊天神环的极致一击了。 张尘微微一笑,一边感受着本命虚空中那越来越鲜明的紫气,一边欣然御使着莲花虚影向上迎敌。 片刻之后,紫光悉数被消化吸收,一道紫气终于从天际缓缓下落,罩向本命灵树。 素手拈花自动从灵叶上脱离,素手轻摇,凭空现出三个暗金古篆:一条丝。 随之,整个牵机剑诀的书页自动浮现,页中文字一阵翻动,自动排序,顿时令整篇剑诀气象一新。 暗金色光芒闪烁之后,书页重新落向虚空苍茫处。素手则光彩熠熠,拈着花重新落回灵叶上。 张尘心中似有所悟,看来,这便是牵机剑诀的第九式,也是终极一式了。 将阴阳离合剑御起,一条丝剑式徐徐发动。 黑白剑身在他身周缓缓一转,又逐步向外盘旋,从一朵朵莲花虚影中穿梭而过。 最后,幽光一闪,剑身陡然消失不见。但张尘清楚地感应到,阴阳离合剑将莲花虚影中蓄积的无数灵能悉数吸取,此刻已经如一道无形电光,朝着上方那圆环猛地射去。 “咔嚓……” 一声轻响,就是在这寂静无声的当下,也近乎悄不可闻。 然而,广祀却似被一击命中,惨呼一声,抱头从半空中坠下。 在他的下坠的身形之上,那圆环应声片片碎裂,化作一团紫芒,好似有灵之物,纵身就要远遁。 阴阳离合剑黑白剑光一闪,顷刻间追上紫芒,将之紧紧裹住。 片刻之后,阴阳离合剑重新现身,灵动地当空一跃,看似极为欢快。 张尘心念一动,催着此剑直向落地的广祀斩去。 …… 虚灵门中,早在张尘孤身挑战整个楚家时,已有探报将情形详细禀告。 议事密室中,凝重的气氛顿时松动了许多。 “果然是张师弟,真是艺高人胆大啊!”白敬中面现微笑,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得意。 祁长镜和刑长老虽然动容,却更多的是担忧。 二人看向一言不发的海无极,又面面相觑一番。 “张长老虽然英勇,但楚家不会没有防备,只怕……”祁长镜忍不住出语,打断了室中众人的私语声。 “楚畋、楚烈仍在我山门外盘桓不说。九重山来报,那楚耕宏也是无动于衷,反而与其他各方加紧攻势。”刑长老忧急地道。 “看来,楚家现下一心要将九重山防御击溃。”祁长镜分析道。 众人也都回过味来,即使楚家灵尊尽出,仅凭张尘一人,恐怕难以撼动楚家苦心经营的山门大阵。 “这么说来,九重山形势反而更加危急了。”刑长老浩然一叹,“若是本门道藏尚在,将它加持在抱元守一阵上,又有何忧!” “正是!……” 众人纷纷附和,惹得海无极也是心思翻涌。道藏被龙廷强行要去,一借无还,现在真正是遗患无穷了。 “除非,张师弟破了楚家山门,危及他家根基。”七嘴八舌之中,白敬中捏着下巴,缓缓言道。 第四百二十九章 玉在椟中 楚家山门外,阴阳离合剑凌空一颤,疾向落地的广祀射去。 幽光一闪,却在广祀额前停了下来。 只见广祀茫然地瘫坐着,原本俊秀的双目中,空洞无物,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好不容易将目光凝聚起来,却紧盯着面前的阴阳离合剑,口中“嘿嘿”傻笑。随后伸手一扑,就要去捉那阴阳离合剑。 张尘早已撤剑,广祀一下扑了个空,一头栽了个嘴啃泥。 “给我,给我……”他干脆在地上打起滚来,好像一个想要糖吃而不得的无赖小儿。 张尘冷冷地看着他,神识在他身上一个兜转,便发现他本命虚空中一片混沌,却是连神魂都已经涣散了。 犹豫了一下,张尘也不去管他,御起阴阳离合剑,再度攻向楚家大阵。 这一次出剑不再装模作样,幽光一闪,随后便似幽灵一般出现在大阵左侧某处。 迷离之眼御起,双目中暗金色犹如实质。扑朔诀附在剑上,猛地下刺。 楚墨原本就神色忐忑,见那剑光现身,顿时大骇。 只听“呲啦”一声,大阵灵罩剧烈颤动。而楚墨面前那面阵盘上红芒乱闪,竟是在承受着一记巨创。 这一剑,在光罩上激起一串连环闪电一样的芒影,龙蛇乱舞。张尘双目紧追着芒影去向,待其稍定,立刻再度御剑,却是攻向了大阵侧后方。 楚墨面色大变,张尘这两次攻击四两拨千斤,全都是自家大阵的布置要害之处。若任他施为,即使自己等人全力应付,最多也不过撑上一炷香功夫。 当即他也不去管那阵盘,挥袖御出一面黑色令牌,灵力向其中一送。令牌受激,凌空一颤,一股无形的意念,漫过大阵,不知去向。 张尘双目一凝,虽然知道对方想是去搬救兵,却对此也无计可施。 阴阳离合剑越发舞得急,整个灵罩颤颤悠悠,异芒闪动得就像惊涛骇浪。 楚墨稳住心神,竭力向阵盘中输入灵力,正惶惶不可终日时,就听一个冷漠的声音居高临下传来,“何事?” 心头一喜,楚墨先看向阵外,却见张尘已经收剑,凝神戒备。 而自家头顶上,一个面相威严的中年道人凌空虚立,神色淡漠地看向自己。 楚墨当即起身,自密室中迎出,立在灵罩中遥遥一拜,道,“恳请姬前辈保得楚家渡此一劫!” 道人点点头,淡漠神色一转,看向持剑不动的张尘,“因他而起?” 楚墨面色一喜,跪拜道,“正是此贼!” “这是你们楚家最后一次动用黑曜令了,你确定要我出手?”道人收回目光,好似正在谈一笔手拿把掐的交易。 “确定!”楚墨连连点头,再度申明,“恳请姬前辈保得楚家渡此一劫!” “很好。”道人将头一点。 张尘瞧着这突如其来的道人,见他一身虚灵门道袍,又听楚家叫他姬前辈,不由心思复杂。 此人看来就是本门行真殿主,姬向玄了。 灵尊境修士张尘也不是没打过交道,然而此人神光内敛,其气息比海无极和闻人红缨等任何一人都要深沉。看来,就算未到中阶灵尊境,想必也不远了。 他心中暗暗叫苦,千算万算,却断然没想到,自己拯救虚灵门的举动,最后要葬送在一个同门手中。 姬向玄也发现了他身上的道袍,却只是微微一顿,随即面无表情地轻甩衣袖。 一道微光闪过,张尘陡地觉得有一股强大气势排山倒海而来。 他心头警兆大起,炼神漩涡疾转,将全副身心调动起。 阴阳离合剑早已收起,袍袖连甩,“唰唰唰……”,又有数柄灵剑祭出。 这些动作刚刚做了一半,却见那微光在自己身前三丈外顿住,却是遭遇了第一朵莲花虚影。 花影一晃,当即涣散,而微光就像毫无阻滞一般继续疾射而来。 当空一柄灵剑剑身破碎,四散飞射。 张尘目光一凝,只觉自己被那微光中透出的气势牢牢定住,竟不能动弹分毫。 好在那莲花虚影早已结成影阵,层层叠叠地涌向微光。终于在消耗掉全数十七朵花影之后,张尘主动撤势,借着那一股正在袭来的巨力,飞身向后急遁。 花影消散处,光芒闪烁,露出一柄尺许短剑的形状。 “嗯?” 那淡漠的声音终于透出一丝意外,道人目中精光一闪,却未再追击。 “这……” 楚墨见姬向玄收剑不动,当即急了,手指着遁远的张尘,冲姬向玄嘶声道,“杀了他!” 话音未落,一股绝大力道透阵而来,一下将他击得连翻数个跟头,末了“哇”地突出一口精血,登时不省人事。 立刻有族人过来,将他抬下去救治,只听姬向玄冷冷地道,“阿猫阿狗一样的存在,也敢在姬某面前吆三喝四!” 楚家那胖子一面吩咐人收拾乱局,一面擦着额头大汗,陪笑道,“姬前辈莫怪,叔祖他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一回吧!” 姬向玄鼻中轻哼一声,右手执剑,举起左手袍袖,轻轻擦拭。 “姬某做事,还须你楚家来教?”说罢,浓眉一挑,看向远远立住的张尘。 “姬向玄,你身为虚灵门人,竟助纣为虐,可知忠义二字?” 张尘见自己离楚家山门已有百里之遥,他对自己提升之后的剑遁极有信心,因而决定站住,非要恶心一番姬向玄再说。 姬向玄见他并未立刻远遁,反而还向自己兴师问罪,不由一愣,待听到他这般喝问,不怒反笑。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姬向玄傲然道,“姬某一心向道,行事但求心安,素来并不曾亏欠虚灵门,何谈忠不忠,义不义?” “哈哈……”张尘仰头一笑,“自私自利之人,总有无数说辞!如此也能心安,张某真是佩服!” 姬向玄不再言语,冷哼一声道,“聒噪!” 身形一晃,就从原地消失。 张尘心头一紧,将早已蓄力的阴阳离合剑御起,幽光一闪,也自消失不见。 “呼……” 幽光生处,几乎是交错之间,短剑已然劈至,剑势将那方圆十数里范围尽数笼罩。 姬向玄再度现身,目中讶色流露,却闭口不言。待感应到张尘气息时,却发现对方已经在千里之外。 持剑呆立片刻,姬向玄眼角一拧,回身落向楚家山门。瞟一眼仍在地上打滚撒泼的广祀,他便一头投到此前楚墨所在的密室,安然盘坐。 七、八千里外,幽光闪烁,张尘从中一个踉跄跃出。 感应到姬向玄并未追来,他这才松一口气,不由暗自后怕。 若不是早前就已将莲花影阵布下,姬向玄那一击自己断然接不下。眼下虽然侥幸逃脱,可有姬向玄在此,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度犯险。 举目遥望,九重山那里隐隐约约地传来庞大的气息撞击,看来也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张尘将心一横,眼下唯有行那最后一着了。 原地休整片刻,起身就要向青丰原遁去,就听一声轻笑传到耳中,一个声音道,“张小友,此又何往?” 第四百三十章 气数之说 随着话音入耳,只见庆王由远及近而来。 张尘止步,向站定的庆王一拱手,笑道,“庆王好神算,知道张某要从此处经过。” 庆王莞尔一笑,“本王不事武功,不过略识人事而已,非刻意为之。” 一转目,笑道,“看来,小友事有不谐啊!” 张尘不愿在她面前露出怯相,哈哈一笑,“凡有所成,迂回曲折而已,张某正欲重整旗鼓,定要解眼前之围!咦,不知庆王可有何教我?” 庆王微笑不答,只远远眺望着九重山那方天地,只见铅云笼罩,异氛凝重。 转首看向张尘,“小友不觉得,虚灵门气数已尽吗?本王近日卜算,总觉虚灵门命途晦暗,多有不妙啊!” 张尘一怔,回视庆王双目,见她似笑非笑,好似正在观察他的反应。 他转首望一眼九重山,虽然连遭挫折,自家那本命灵树却越发激起一股昂扬之气。 蓬勃之意满溢张尘心胸,他回过头,正色道,“气数之说,或有一定之规。但张某以为,只要我虚灵门人守正不懈,自然能够扭转局势。他人不论,张某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说完,向庆王一拱手,不再多话,御剑遁去。 庆王原地伫立良久,却是若有所思。 …… 止定崖入口,宋阳山盘坐在一块巨石上。杨志玄在他身后,除了偶尔来回踱步,寸步不离。 某一刻,宋阳山原本紧闭的双目陡地睁开,却见身前十数丈开外,一道幽光闪现,张尘从中跃出。 宋阳山正待有所举动,张尘双目一扫,冷哼一声,幽光再现,当即从原地消失。 杨志玄愣怔了片刻,见宋阳山盘坐不动,不由小声道,“这厮定是去了青峰山巅,师叔……” “不必了,既然追不上,不妨作下一步打算。”宋阳山面色极为难看,自己堂堂一个灵尊,竟然拿一个高阶灵师毫无办法的样子。 “师叔的意思是?” “这里有两套阵具,你分别在此处和青丰山那里布置下来。”宋阳山从袖中摸出两个袋子,将它扔给杨志玄,咬牙道,“九重山危机不除,此子定然还会出来。经过此阵或可困住他一二,到时自然有他的苦头吃!” 杨志玄直点头,“这厮狡诈,师叔这一次对他切不可心慈手软。” 宋阳山哼一声当作回应,杨志玄则欣然领命,自去布置。 张尘这边早已通过青丰山大阵,也不耽搁,直奔望姥山而去。 不多时,山上山下众修士听到山顶一声愤怒异常的闷喝,但随后就再无动静。 元磁大阵中主祭坛下,元磁神兽的魂体兀自挣扎不休,奈何身上数根暗金色丝线将它捆缚得牢实。 “兀那小子,说过不再扰我清修,为何却又背信弃义!”元磁神兽冲着祭坛光幕中的张尘狂喊道。 “好声好气与你商量,你却蹬鼻子上脸,莫非以为张某可欺不成?”张尘不管他挣扎反抗,御起锁魂劲,就要将它拽进自家本命虚空。 “实话说与你,张某在此,还能保得你安稳。若是被他人知晓你在此处,看不把你给炼化了怎地?”张尘连吼带吓,一副恶霸模样。 此番回转,他是铁了心要将元磁神兽挟持了,像上次对抗獬豸一样,去找楚家的麻烦。盘算来盘算去,也只有此举或许勉强能够扭转局势。 “罢了,罢了……”元磁神兽见挣脱不过,干脆大喊,“怕了你了!你且住,听本灵与你打算。” “哦?想通了?”张尘微微一笑,撤去力道。 “此去与上次对抗獬豸分身又有不同,它当时充其量是半步灵尊修为,眼下却是要去对付货真价实的灵尊境修士。像你这般鲁莽,不作周密打算,如何使得?” “哦?”张尘见他不似作伪,便极有兴趣地道,“你有何计策?” 元磁神兽嫌弃地看看身上的锁魂金线,状似颇为不满。 张尘会意,并不怕他耍诈,一笑之后,便撤去锁魂劲。 元磁神兽露出“这还差不多”的神色,老神在在地道,“本灵前次观你能够牵引祭坛灵力,而本灵又善于御使元磁之力,我且分出一缕分魂于你,本体则在此替你将青丰原灵脉中灵力悉数调集,供你御使。” “哦?” 张尘捏着下巴,转目思索。 “你这一干手下很是勤快!”元磁神兽啧啧地道,“已经将你先前带回的上品灵石,一一用于灵脉拓建。现下整个望姥山试炼场已率先布置停当,经我这元磁大阵调动之后,青丰原近乎半壁灵脉都可为你所用!” 张尘目中陡地一亮,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底,如今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不过,他深知元磁神兽是活了万余载的老滑头,它的话却又不能全信。 “你说得这般美好,张某听来,怎地就全是好处,没有坏处呢?” 元磁神兽正在为自己的天才设计而自我陶醉,听到张尘质疑,不由急了。 “你这厮,想必你还不知道,当年元磁神族凭借元磁大阵,令多少生死大敌灰飞烟灭!现下本灵只不过效其皮毛而已!” “是吗?”张尘紧盯着元磁神兽,缓缓问道,“那么,为何这元磁神族最终覆灭,而元磁大阵又分崩离散了呢?” “这,这个嘛!……”元磁神兽一窘,期期艾艾地道,“这便是我要提醒你的了,若是遭遇大敌,非但自己身家性命不保,连带着整个灵脉的气数都将崩坏。” “哦,这又有关气数?”听到元磁神兽也说到气数,张尘微微一愣。不过,此事有利有弊,却也让他安下心来。若是元磁神兽将此事说得天花乱坠,自己却要思量再三的了。 元磁神兽此举,自是有他不愿以身犯险的缘故,但说到底还是与自己站在了一起,共同承担胜败。 而整个青丰原的前途,也将寄于自己一身,这还真是一场狂赌了。 “此外,以本灵现下神通,也只能保证在万里之内有效……”元磁神兽继续提醒道。 “足矣!张某便赌上一赌了!” 张尘正色宣布,当即盘坐在地,与元磁神兽依计行事。 元磁神兽欣然分出一缕分魂,投入张尘本命虚空,紧紧地缠在本命灵树根部。 随后,分魂上又生出许多无形无色的元磁之力,与神兽本体紧紧相连。诸事完毕,元磁神兽稍稍调整了一番,呼吸之间便调动起元磁大阵,以及整个望姥山灵脉,徐徐送向张尘本命虚空。 张尘觉得精神一振,好似醍醐灌顶一般,整个本命虚空中陡然明亮了几分。 漫天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涌进来,随着元磁神兽的施为,先是生出一丝丝云雾,继而又从中或明或暗地亮起米粒大小的光斑。 张尘知道,这是灵气旺盛到极高程度才会生出的异象。而看这架势,这还不是灵气浓厚的顶点。 一时间,他甚至不用御力施法,便先自信心大增。 “气数么,不正是因人而起的吗?” 第四百三十一章 弇鸟剑灵 宋阳山与杨志玄一前一后虚立在青丰山顶,遥望着九重山方向。 “他们要动手了!”宋阳山目芒闪动,动容地道。 杨志玄在他身后伸长了脖子,只看到九重山那处风云翻滚,气息与先前又有不同,却并不能看清那处情形。 “那人可靠吧?”宋阳山头也不回地突然发问。 杨志玄一怔,随即才想起宋阳山所指何人。 他收起注视目光,得意一笑,“师叔放心,志玄与她早就约定。一俟闻人红缨乏力,她便自内部突然出手,将抱元守一阵打开一个缺口。” “虚灵门,气数已尽!”杨志玄嘿嘿一笑,向沉默的宋阳山一拱手道,“师叔,如此盛景,我等何不近前去观赏一二?” “反正,倒了虚灵门这棵大树,姓张的也蹦跶不了几天,随时捏在我们的手掌心里。”杨志玄低头看向下方云雾弥漫处,一脸得意。 宋阳山将视线从九重山那处收回,沉默片刻,突地开口道,“出来了……” 说着,便一带杨志玄,直扑向止定崖,生怕迟了一步又让张尘脱身。 数息之后,二人齐齐现身,居高临下看去,却见张尘负手站立,竟似早已从阵中脱困。 “咦!”宋阳山见他并未第一时间遁走,不由一怔。细细一感应,却发现张尘周身气息似乎更为内敛,竟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犹豫之下,宋阳山这次却并不急于出手了。 他举步向下,缓缓落定。与此同时,将周身气息尽数放开,向张尘压迫过来。 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气势笼罩下来,顿时将张尘所在方圆数十丈牢牢锁定。 见宋阳山此次竟采取了稳扎稳打的手段,张尘尽管一副轻松模样,内里却如临大敌。第一次正面硬扛灵尊境修士,他多少有些忐忑。 本命虚空中,炼神漩涡疾速转动,将那缕缕精纯灵气悉数调用,心思渐渐安定。 姬向玄坐镇楚家山门,不好惹。九重山灵尊云集,也是凶险。倒是这宋阳山,几次三番追逐自己,张尘因此有意将他拿来当一回试剑石。总归若是应付不过,脱身应该无碍。 主意拿定,宋阳山已经双目一厉,将排山倒海的气势驱动起来,同时袖中寒光一闪,亮出一柄银灿灿的吴钩。 钩尖弯曲,犹如鹰喙,犹如宋阳山此刻的犀利眼神。 无形劲气催逼之下,张尘身周渐次现出一朵朵莲花虚影。被劲气搅动,莲花缓缓转动,惹得宋阳山目光微缩。 杨志玄嘴唇翕动,显然在向宋阳山传递着什么情报。 “莲花剑魔?哈哈……”宋阳山仰头一笑,脸上一副极为不屑的表情。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剑修了,却又有几个知道,剑修一道,入则寂,出则厉!徒有虚名之辈,宋某见之,如屠猪狗尔!” 话音未落,手中一柄吴钩电射,幻化出一道寒芒,毁天灭地地袭向张尘。 张尘目光一凝,耍花儿一式越发御使得急促,暗金色流光早已遮盖了花影,在他身周形成了一个巨大漩涡一样的暗金色湍流。 寒芒入水,无声无息,只不过将这股暗金湍流扰得停滞了片刻,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宋阳山一愣,自己这一击竟然并未将对方防御破掉。更令他惊诧的,是自己竟然失去了与那一记寒光的联系,好像被对方这怪异的守御阵势给吞噬了。 稳稳地接下灵尊境修士的一击,张尘心下大安,终于对元磁神兽所说深信不疑。 “来得好!”他兴奋地大喊一声,双目瞪圆,盯着宋阳山。 宋阳山何曾被后辈修士如此对待,当即二话不说,双手连挥,将吴钩上的寒芒一道接一道地放出。 张尘顿感压力骤然增大,但影阵已将第一记寒芒消化吸收,比先前更加地稳固。一记又一记寒芒侵入暗金湍流中,虽然激起了更大的“水花”,但终究还是没能将它斩断。 感受到花影阵中灵能充沛,近乎已至顶点。张尘知道自家修为到底还是不够,若是升至灵尊境修士,自然可以将这花影阵的承载限度大为提升。 不过,眼下也是够了,袖中幽光一闪,直接御出牵机剑诀终极剑式,“一条丝”。 幽光极细,在花影阵中团团一转,立刻生龙活虎一般昂扬顿挫起来。 “去!” 感到蓄势将足,张尘大喝一声,将那丝状幽光猛地激发出去。 连番失手,宋阳山本已焦躁。却见那湍流一个顿挫,一股莫大气势从中生成,他面色一变,立刻将手中吴钩抛出。 一口精血喷出,正正打在吴钩光可鉴人的钩身上。就在对面一道幽光将发未发之际,莫名响起一声嘶哑的鸟鸣。 “唳!”从吴钩钩头处蓦地飞出一只拳头大的异鸟。 此鸟身披五彩,尖喙突出,小脑袋上顶着三根翎毛,一现身便颇为神气。 杨志玄一见此鸟,顿时大惊。 “弇鸟!”他暗自惊呼,这可是宋师叔温养已久的剑灵,向来不轻易示人。 他猛地将目光投射进暗金光芒中,张尘身上,“此人究竟有何能耐,竟逼得宋师叔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 正当他惊愕时,鸣声中,此鸟一个飞纵,扑向张尘。 途中身形迅速地开始放大,从一个拳头大小,一闪身变成了公鸡一般大。 再要放大的时候,幽光已经突至此鸟面前。弇鸟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滴溜一转,竟似知道此物对自己极具威胁,便放过张尘,伸长脖子,展开鸟喙,一口啄向幽光。 看样子,它倒像是将这幽光当成了一只虫子,意图一口吞没。 幽光不闪不避,直射不辍。 宋阳山心头警兆大生,脸色急变,连忙催促弇鸟剑灵闪避。 电光石火间,弇鸟不情愿地一昂头,不去啄幽光,却展开双翅向前扑击。 宋阳山面色一白,这剑灵竟然不听自己指令,自作主张地迎敌。 电光石火间,幽光一斩,从弇鸟翅下穿透,一个盘旋又回到了花影阵中。 半空中的弇鸟身形一晃,随后就见它的气息陡地低落下去,最后才见两截翅膀从它高举的翅骨上同时分离开。 “哼!” 宋阳山已知不好,自己犯了轻敌大忌。当即也不去管张尘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吴钩寒芒一闪,将弇鸟裹住带回,自家却带着杨志玄发力飞遁。 张尘不妨他见机如此快,说走就走。待确定对方飞遁不见了,他也才敢慢慢撤去莲花影阵。 还击得手,令张尘大喜,但他也不敢就此托大。若是宋阳山杀一个回马枪,自己还是有性命之忧的。 他也不打算追击,不用多加注意,他已感应到九重山那里一股冲天气势正在凝聚。 飞身向上,向楚家和九重山各张望了一眼,张尘毫不犹豫一催阴阳离合剑,顾不上调息,便直直向其中一处投去。 第四百三十二章 钗于奁内 相距数千里之遥,九重山风云突变,以他现下目力,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五大灵尊不知何时已齐齐跃至半空,分从不同方位,一起御力攻向抱元守一阵。 大阵中预先准备的灵石等资源早已耗尽,又无外援,当即全靠守备修士以自身灵力相抗。 阵禁中心,一抹红霞灿烂异常,使得不住颤动的灵罩渐渐稳固下来。 在其后方,又有一轮圆月在青天白日里升起。其中江流汹涌,散发出冲天的灵性,与红霞互为奥援。 另一处,一部无字古籍默默散发着灵光。距其不远处,一支如椽巨笔在半空中缓缓挥毫。 又有一头数尺长金色凤凰,正在四下里游弋,专门寻找灵罩薄弱处予以支援。 饶是仍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灵罩看起来还算稳固。 张尘知道,此刻再去楚家山门已是不智,当即选择直赴九重山救急。 方才初试身手便将宋阳山惊退,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感充溢他的心胸。原本他内心里还藏着对元磁神兽的一丝警惕,眼下也荡然无存。 幽光一闪,距离九重山更近了,张尘非但不急,反而心头火热。五大灵尊全力发动,正是不遗余力的时候,而以自己如今的身手,只要击溃其中一人,便将立刻扭转战局。 这么想来,他看向楚字大旗方向的目光便热切了许多,双目紧盯那方上空虚立的一位黑袍秀士。 其人面目棱角分明,眼眸深邃。举手投足间,御起一道道紫色雷电狠狠地砸向下方大阵。此人竟是罕见的雷系本命,而五大灵尊当中,数他最为卖力。 看来,此人便是楚家新晋灵尊境修士,也是激发紫清乱战的关键人物,楚耕宏。 凝视之下,张尘双目闪过一道蓝芒,一股杀意无声蔓延。 望姥山元磁大阵中,元磁神兽身姿蜷卧,此刻突地睁开湛蓝双目,嘴角一咧。 “尝到甜头了吧?倒要看你上不上钩!”低语声中,目中狡黠一闪,随即又缓缓闭上。 张尘正要御剑跨出最后一步,炼神漩涡突地轻转起来。 这一次,暗金色漩涡并未脱离灵树主干,而是在其上缓缓转动。随着炼神漩涡转动,张尘只觉头脑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过滤掉了一样。 他轻咦一声,止住脚步,心神沉入本命虚空中。只见那暗金色漩涡下方,灵树根部处,不知何时生出了一股淡蓝色灵气,正在不断地氤氲变化。 张尘一愣,缓缓将炼神漩涡转速放慢。这股淡蓝色灵气便慢慢透过漩涡,随灵树主干渗透向上,流经各处灵叶,直达树梢。 顿时,那股熟悉的力量感又回来了,刚刚平静下来的的心绪立刻又躁动起来。 与此同时,炼神漩涡的转速自动放慢。直到占据灵树的淡蓝色灵气越发浓厚,漩涡竟向相反方向转动开来。 张尘心头一凛,当即御起青元转魂功,将炼神漩涡扳正,并加速旋转。立竿见影地,淡蓝色灵气暂缓向上渗透,而张尘心头也开始渐渐恢复清明。 元磁之力? 张尘突然想到蜃祖面对这元磁神兽时,曾经生出过深深的忌惮。 莫非这元磁之力在增强自身实力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地改造自己,甚至有可能最终控制自己? 一想到初见元磁神兽时,对方就要吞噬自家神魂,张尘益发肯定这老东西定然不会如此爽利帮自己。 “哼!” 张尘心下一横,御使着炼神漩涡,本能地就要去绞杀元磁神兽的那一缕分魂。 心念刚动,就见九重山形势再度突变。 只见灵罩内部,那头金凤游弋到距离中心阵禁较远的某个偏僻处,陡地一鼓翅。身形一个调转,头朝下尾朝上,展露出一根隐藏极深,尾刺一般的尖锐利器。 尾刺尖端金光一闪,狠狠地向灵罩上一个本就灵光乱颤的地方刺去。 顿时,尾刺与灵罩相交处爆发出一道耀眼光芒,随后从中露出一个尺许宽孔洞来。 张尘双目一张,心头狠狠地跳了一下。 灵罩内外,原本是一副交战正酣的景象。当此异变骤生,一时内外俱寂。 只有那金凤化作一道流光从孔洞中急蹿,无比灵动地跃向灵罩之外。 流光飞升,在半空中定住,露出一个美貌女子的身形。 “金素儿!……” 众人惊愕间,海明珠第一个发声,语气冷得像数九寒冬里的北风。 一道红霞早已从中心阵禁分出,毫不犹豫地扑向那乍然出现的缺口。 “哈哈哈……” 楚耕宏早有预料,御起一道紫色雷电,直向缺口中灌进去。 红霞毫不相让,二者猛烈遭遇,缠斗在一起。 “大家伙并肩子上啊,成败就在此一举了!”楚耕宏见红霞势大,渐渐将自己的紫电赶向那缺口,不由大声喊道。 正当众人被这一连串变故惊呆之际,只见一股无形气劲从缺口处汹涌射出,直取先前脱身的金素儿。 “你这个叛徒!”海明珠咬牙切齿地低吼,杏眼圆睁,紧盯着金素儿。 “哼!”金素儿早有觉察,金凤虚影自背后昂然跃出,迎着那气劲一个盘旋,就将它悉数化解。 “海明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金素儿柳眉倒竖,一张鹅蛋脸上寒霜满布,“你等世家出身,何尝懂得我寒门子弟的苦处?” “凭什么你姊妹能得上品本命?凭什么你等顺风顺水,入真传,当长老,号令一方?真当我等无智吗?”金素儿连珠炮地发问,好似胸中有无数委屈,想要发泄个够。 “凭什么?”海明珠针锋相对,冷声道,“就凭我等一心为公,就凭我等还有忠义!……” “哈哈……”不等她说完,金素儿不屑地大笑。 刚才一番直抒胸臆,令她一时觉得心念畅达,无比快意,不自觉竟转怒为笑。 “忠义?你的忠义,恐怕就是哄骗我等当垫脚石,好换得你等永世安稳吧?” 正当她们针锋相对时,其余灵尊已经发动,调集阵外修士齐齐发力,试图从那处缺口突破这抱元守一阵。 阵中,海明月早已将一轮明月调转过来支援红霞。同时与海明珠心神沟通,命她勿作无谓的口舌之争,专心弥补缺口。 然而,双方均势已不可遏止地向一边倒去。 金素儿见状,越发洋洋得意,居高临下地对阵中众人放言道,“寒门子弟听着,我等并不曾亏欠他们世家子弟。良禽尚且择木而栖,大难临头各自飞,此时不走,悔之晚矣!” 正说着,灵罩一阵剧颤,好似为金素儿的话添了强力注解。 除了楚耕宏之外,其余四名灵尊分头御力攻在缺口附近,不仅令灵罩缺口扩至丈许方圆,同时逼得月涌江流倒溯而回。 中心阵禁处的红霞不管不顾地向缺口处涌过来,楚耕宏则越发将紫电不要命地祭出,死死地抵挡住红霞前进势头。 眼看大势将去,灵罩内有人已经罢手,只呆呆地看向半空。甚或有人已经准备效仿金素儿,随时抽身而去。 乱哄哄之际,那无字古籍不知不觉中已经飘转到中心阵禁位置,适时接过了原本那抹红霞的位置。 第四百三十三章 半部道藏 鼓破众人捶,四道人影齐齐向大阵缺口处集合,二话不说,发力猛攻。 “咔嚓!” 尽管海氏姊妹拼死相抗,四大灵尊联手之下,灵罩仍然不可避免地再度崩塌,一下露出一个数十丈宽的大洞。 烈阳门黑衣男子与身旁一名粉纱女子对望一眼,飞身就向洞口扑来。 那无字古籍正好迎面飞来,飞射途中即已是金芒闪烁。待到一男一女就要穿过缺口时,古籍金芒中飞出两个斗大的金色古字,分别印在二人来势极快的身影上。 二人当即一个跟头倒飞出去,虽未受伤,但是双目中净是惊恐而又忌惮的神色。 众人这才注意到,巨大缺口处,一道亘古荒凉的气息弥漫,正正来自那部古籍。尤其那两个上古吉文,看似不起眼,竟然一举逼退烈阳掌门归正和浣月宗主薛绮。 金色吉文并未消散,在缺口处打了一个转,分别印向灵罩缺口两侧。一股中正平和的气息随即在缺口处弥漫,从中泛起一道稀薄的光影,竟是要将缺口重新封印起来。 无字古籍仍在阵禁中心漂浮,其中飞快地泛出一个又一个金字吉文。其下,周至用面上金光流溢,竟是已经动用了本源之气,以自身本命灵物为祭,向天寻道。 在场就连灵徒境修士都知道,此举相当于强行突破,过程极为凶险。 若是己心稳固,道与天通,自然可以临阵突破,更上一层楼。但若心志不坚,又或被外界袭扰,却有极大可能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周至用自从升阶为灵师之后,修为进境极快,已经悄悄逼近高阶灵师。这一次强行突破,竟是要去尝试感悟道意,直达高阶灵师巅峰。 无字古籍上,一个又一个古字从金芒涌动中飞出,缓缓地印向大阵灵罩,很快就形成了小半篇文字。 “道藏!” 归正惊叫一声,身形不由自主地凌空倒退半步,薛绮以及萧孙两家家主跟着受惊撤步。 就连楚耕宏也是一愣,虽仍堵在缺口前方,手中紫电去势也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转眼看到那无字古籍在形成小半篇金字之后,金芒大为稀薄,显是后力不继。再看中心阵禁处,周至用面如金纸,已是命悬一线。 楚耕宏见状,乍惊还喜,情急之下豺声桀桀,“强行与天争道,何其狂妄!” 说话间,数道紫电御起,打向正在飞来的最后两个金字。红霞哪里肯让,紧紧地缠住紫电,不使紫电得逞。 “此乃残缺道藏,不足以对我等形成致命威胁,诸位,联手将它打散即可!”楚耕宏腾不出手来,只得纵声向其余四名灵尊喊话。 归正等人皆是成了精的人物,此刻也已看出端倪。若是足本道藏在此,直如真灵现身,自己等人与之相抗,修为被削弱不说,甚至有被打落境界的风险。 但这不足半部的道藏,威力虽大,还要稳固大阵,对自己等人的威胁自然就小多了。 当即互望一眼,就要联手再攻。 电光石火间,四人还未动手,只见一道幽光从身前掠过,一击落在楚耕宏脖颈上。 楚耕宏正全力与闻人红缨放手一搏,不妨有人从身后偷袭。幽光结结实实地打在自己后颈,护体紫光及时发动,却被这幽光一击冲散。 幽光余力稍减,仍像毒蛇一样在其脖颈上轻轻一绕。 一声呼喊也未发出,楚耕宏意识一沉,当即从半空中跌落。身首在途中分离,一头单足无角的小牛从头颅中冒出,惊慌失措地向自家修士阵中逃窜。 幽光不依不饶,如影相随地赶上,像是生出一股莫大吸力,将这小牛虚影轻轻一裹,带向一个青袍道人。 余下四名灵尊齐齐一惊,都觉那幽光若是打向自己,恐怕也是楚耕宏一样的下场。 再看这道人,此刻正一人堵在大阵缺口前方,毫不畏惧地面对四人。 归正眼角抽搐,认出此人竟是巽风谷那个小道。此人当时不过是一名初阶灵师,但现下看他周身气息肆无忌惮地放出,竟是一位灵尊境修士无疑。 更为可怖的是,此人虽以一敌四,但气势丝毫不弱。尤其他那一对双目,其中蓝芒流转,只是冷冷地盯着四人,全无任何表情流露。 “虚灵门深藏不露的灵尊修士?”归正心中一凛,心思电转,但随即脱口道,“不可能!” 虚灵门积弱已久,家底如何他是心知肚明的,绝无可能再有余力供养出一个灵尊来。 见归正等人面色数变,张尘兀自立住不动。身后那处巨大缺口中,气息流转,风声鼓荡。身前四人面色各异,显是被方才那一剑生生震慑住。 他的内心一片平静。本命灵树上,蓝芒已经侵占了每一处角落。方才那头单足小牛,被自己送进本命虚空,当即被蓝芒裹住。 一度氤氲之后,化为一股磅礴的灵气浇灌在灵树根部,令他通体舒泰。目中蓝芒更加深邃,身前悄悄布下的莲花虚影,旋转间越发地紧凑稳固。 归正目芒微闪,看向抱元守一阵中心阵禁处,那部无字古籍虚影震颤,看去马上就要当场崩解。 正心喜的时候,就见一杆如椽巨笔突地腾空,轻轻地落在无字古籍上方。轻轻一扫,洒下无数清辉,顿时稳住了古籍虚影。 不多时,古籍上金芒重新聚集,又有金字从中冒出,徐徐飞向缺口处。 金素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五味杂陈。尤其看向张尘时,不知怎地,一向心高气傲的她竟连头也抬不起来。 莲步轻移,金素儿悄悄地遁开去,远远地躲在了四大灵尊身后。举目四顾,一时却又不知该去向何方。 张尘对她却根本未加注意。任由蓝芒侵袭心神,狂暴的力量感充溢周身。炼神漩涡反向逆转,又将它们紧紧收束住,同时死死地守住一丝丝异样灵智。 就是这股灵智令他暂时沉住气,将牵机剑诀相机而动地布下。否则,只怕他早已抢先出剑,哪管对面敌手是何等样存在? 遥遥数千里之外,元磁神兽轻咦了一声,惶惑不解地坐地沉思。 归正却已经等不及了,率先一记黑芒御出,似缓实急地射向张尘。 黑芒将至,幻化为一只黑色异鸟,带出一股灼热的气息,轰然将张尘整个笼罩住。 “再不出手,恐将功亏一篑,我等将永无机会!”归正沉声喝令,其余三人当即回应。 一个五彩斑斓的蟾蜍从薛绮身后跃起,蹦跳间,伸出一条长舌卷向张尘所在。 萧家家主目色微闪,一脸络腮胡子抖动,随即祭出一个铁背苍狼虚影。孙家家主是一个矮小精瘦的老者,见三人发动,双目一翻,身后当即腾起一枚铜钱虚影。 阵中那一抹红霞原本已经回转中心阵禁,将庞大灵力输向无字古籍,助其稳住形势。 此刻见四大灵尊出手,当即又分出一股来,不管不顾地飞扑来救。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临难分飞 四名灵尊御使本命灵物出手,每一击都有毁天灭地的威力。 别说张尘是临时提升了修为,就算是闻人红缨当面,也不敢硬接。 但是如果他此刻抽身离开,身后周至用等人正在拼死弥补的缺口势必就要遭到破坏,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张尘根本没有想过闪避,只见他双手连弹,炼神漩涡反向疾转。 渐渐地,一朵莲花虚影在他身前凭空浮现,继而是第二朵、第三朵…… 转眼之间,一个庞大的花影连缀成阵,将张尘和他身后的巨大缺口紧紧护住。 能不能挡住四名灵尊的联手合击,他也没有把握,只知道此刻决不能退后。 黑色异鸟、五彩蟾蜍、铁背苍狼以及一枚古朴铜钱,分从不同方位疾扑,将方圆百十里的气息搅得天翻地覆。 身处其中,九重山内外,余众都觉呼吸急促,经脉中气息运转极是凝滞。一些灵徒甚至已经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此处缺口下方百十里外,战圈波及的边缘,王月生和王二来作为后勤支援门人,同样被逼得不住后退才能站稳脚跟。 即使在匆忙撤步间,二人也是瞪圆双目,一脸紧张地盯着天空中那位天神一般的张长老。 任千军万马,一人当之。 无论结局如何,这样的景象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们心中,甚至连先前的恐惧和惊慌都忘得干干净净。 万般寂静中,只闻“剥”的一声。 黑色异鸟飞掠向前,伸出尖喙,轻轻一啄,将当先一朵莲花虚影一下啄破,化作一团虚影,消散于无形。 五彩蟾蜍长舌一卷,又一朵花影消散。 铁背苍狼双掌左右开合,一连两朵花影被拍散。 古朴铜钱并不去碰花影本体,而是刁钻地击向花影与花影之间的结蒂部位。 张尘只觉一记记重锤轰击,数十朵花影瞬间去掉大半。尤其那铜钱,犹如镰刀,专事收割花朵一半,记记切在自己灵力运转的关键处。 好在自己早就布下这花影阵,对方势大,却并未能将此阵一举击溃。这就给他留下了接续的机会,而自己袖中藏有灵剑百多柄,此刻不用,更待何时? 顿时,张尘将双袖舞动,一道道剑光如离弦之箭,上下翻飞,败家不过了,连番御起。 炼神漩涡疾转不休,一下将他经脉中灵力一抽而空。 数千里外,元磁神兽只觉一个巨大吸力凭空产生,登时将坐下元磁大阵及望姥山灵境中灵力源源不断地抽取出来。 “来吧,来吧,看你能吃下多少,会不会被反噬!”元磁神兽咕哝一句,尽遣全力,将这股磅礴灵力连绵不断地转化。 饶是如此,不过数息之后,张尘便觉周身经脉无比胀痛。毕竟自己只是灵师巅峰修为,如何能够承受灵尊境高人才能调用的天地伟力重压? 就好比他只是一条小河,现在却要承受江海的冲刷,势必要面临溃堤毁坝的危机时刻。 强忍不适,张尘疯狂地加快牵机剑诀的运转。 自己这莲花成缀的功用,在于将对方的攻击牵引住,包裹入阵。这才能够将其分化,消解,最终化为己用。 然而,一试之下才发现,四名灵尊境修士一齐出手,其势之大,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无论是异鸟、蟾蜍、苍狼,还是铜钱,自己一个都不能将它们拽进阵中。 此消彼长,对方甚至在阵外分而攻之,越来越快地消耗着自己的一番布置。 一股刺痛陡地从张尘脑海中迸出来,接下来的胀痛便如排山倒海一般翻涌不尽。 一个踉跄,差点从半空中摔落,手上跟着一软,御剑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若不是他早就下定决心死守,绝无三心二意的打算,此刻早就被对面之人联手轰杀得神魂俱灭。 这也正是归正等人目下惊疑的地方。 四人联手之下,竟然让此人支撑了数息之久。即使是闻人红缨,不借助大阵的护持,也绝难做到。 狭路相逢,并非勇者便能取胜,在绝对的强力面前,任何勇气和胆量最后都只是一场笑话。 原本,归正就是想看到这样的场面,但是现在他有点失望。虽然此人已经败相显露,局面仍在自己等人掌控之下,但抱元守一阵的缺口却在这一忽儿功夫,消弭了大半。 “不要留力了,尽快解决此人!” 归正俨然成了余下四人之首,率先全力发难,同时沉声喝道。 薛绮等三人同时一喝,气息全开。 一时间,方圆百余里内山河一震,随即上下四方的活物就好似都静止了。 张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深知此刻却已经用尽全力。若要破除对面攻势,唯有自爆一途。 蓝芒在他眸中闪烁不定,渐渐就要彻底覆住眸中深处的一丝光彩。 恰在此时,一股柔和力道涌入自家本命虚空,紧急时刻稳住了他的心神。 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木头,张尘想也不想,将耍花儿剑式一记记御出。袖中最后数十柄灵剑疯狂跃出,整个花影阵瞬间向外扩张,将急涌上来的铜钱和苍狼团团吞噬。 那黑色异鸟本来还在头前陷入花影中,见势不对,下意识地向后急退,瞬间脱离了花影控制。 薛绮只觉神魂一痛,再看时,五彩蟾蜍的长舌已经被割去了大半,只余一张空口开合,顿时僵立当场。 趁着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张尘一边死死地拖住阵中两道虚影,一边御出阴阳离合剑。 幽光一闪,一记扑朔剑鬼魅地出现在铜钱虚影跟前,从那方形钱眼中疾刺而过。 猝不及防之下,铜钱虚影被一击溃散。一股庞大灵气向花影阵中扩散,又被影阵悉数收拢,化为自身的助力。 莲花虚影立刻连缀得更加紧密,阵势稳固如山。即使苍狼仍在其中大肆破坏,却已经无法轻松地击散其中一朵花影。尤其是那道幽光,还在它周围神出鬼没地出现,带着骇人的分解之力。 半空中,孙家家主一声惨呼,当头坠落。 形势瞬间逆转,生死存亡之际,余下归正三人更加惊惶。 归正一望薛绮,见她脸色苍白,已是受伤不轻。 “走!” 他低声一喝,当机立断地将袍袖一卷,带着薛绮闪身就退。 张尘无暇分心,只能看着他二人脱身。 不过现下那花影阵中,只有一头孤狼被围,他顿觉压力骤减,御起阴阳离合剑连番追击。 苍狼怒嚎一声,身形瞬间壮大如小山。每一剑击去,只能将它略略削弱。饶是如此,苍狼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妙,张牙舞爪地扑击着在身周游走不息的那道幽光。 萧家家主此刻走又走不得,斗又斗不赢,心下既愤怒又惶恐。 “这位道友,放萧某一条生路,必有厚报!”大难临头,萧家家主面色一再挣扎之后,终于开口软语相求。 张尘眸中蓝芒正盛,此刻杀意漫天,对他的求饶根本置若罔闻。 萧家家主见他好似疯魔一般,急忙开口求道,“破灭殿主,闻人道友,念在老夫往日亦曾位列虚灵门下,还望美言几句,请这位道兄抬抬手,网开一面吧!” 闻人红缨见他方寸大乱,故意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才悠悠地道,“既然来了,便该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会是何下场吧?” 第四百三十五章 步庭真经 望姥山顶,主祭坛阵禁中,元磁神兽接连不断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回想起在九重山时的反噬场景,张尘御使锁魂劲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在将萧家家主本命灵物以锁魂劲拘住之后,自家那炼神漩涡便不受控制地疾转,一会儿正向,一会儿反向。眼看着就要将自己的神魂硬生生扯碎,连同原先那股磅礴的灵力,一起转化为元磁之力。 正值生死关头,好在闻人红缨出手稳固住了自家心神。否则,此刻自己恐怕已是此兽掌控之下的一具行尸走肉。 锁魂劲牢牢地捆缚在元磁神兽身上,令它身形剧烈幻化,甚至整个魂体都从深蓝渐渐变淡。 “张道友,张长老……饶了小灵吧!”惨嚎声中,元磁神兽断断续续地哀求道,再无半点矜持傲慢之意。 眼看它哀求的声音越来越弱,张尘这才缓缓撤去锁魂劲,冷笑一声,“念在你到底助了本长老一臂之力,姑且饶你一回!” 束缚脱去,元磁神兽凌空缓缓飘落,口中只有哼哼唧唧的份。它心中大悔,明知此人睚眦必报,为何还要贪心不死,要去招惹他呢。 若任他被外敌虏去,最好当场灭杀掉,自己且非从此横行此间? 唉,一念之差啊! 元磁神兽艰难地整理好自己残缺不堪的心思,肠子都悔青了。 突地,一道异常强大的神念楔入它神魂深处,自己立刻就像被草绳刺穿了鱼鳃一样,挣脱不得。 虽然知道这是张尘在自己身上设下的禁制,眼下却没有了半分反抗的心思。 “若不是念着以后或许还用得着你,哼……” 话音飘处,人影消散,只留下元磁神兽死尸一样躺翻在地。 …… 一个月之后,望姥山小院静室,张尘缓缓从神念中退出,微微一笑,心下大为快意。 虽然自己只做了一日灵尊,没想到收获却如此之大。 破宋阳山,杀楚耕宏,灭孙家家主,惊退归正和薛绮,不仅一举解了九重山之围,更是令虚灵门在整个紫清灵域声势大振。 大小世族豪门主动示好,就连一直观望中的钟家、秦家都派人向虚灵门奉上族中至宝,以示永世依附之意。 胡家如鱼得水,联合周围世族将楚家地盘逐渐蚕食。楚家虽然还有楚畋、楚烈两名灵尊,如今势弱,也并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战,楚家灵尊以下精英几乎丧失殆尽,顿时陷入了青黄不接的窘境。而姬向玄则重返魁丘,宣布从此与楚家再无瓜葛。 “姬向玄……” 张尘的心念在这个名字上盘桓了片刻,便暂且放过一边。 经此一乱,此人竟仍然能够安然无恙地盘踞在魁丘,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中阶灵尊境。门中除了老祖,更无一人能够动得了他。 偏偏老祖发话,此人命数牵扯甚广,目下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转念间,张尘突然想到,星墟中九头傀蛇曾经提及的“九婴”。 莫非,此人与那魇魔一样,也在祖龙的羽翼覆盖之下? 十有八九是了,怪不得连道祖都动他不得。 想了想,张尘重又将心神沉入本命虚空中。不知何时,那灵树主干上竟现出斑斑点点的紫色。 略一动念,炼神漩涡缓缓一转,从中幻化出一部道经来。 步庭真经,四个古篆大字在页面正中耀眼浮现。 只是,当张尘以心念翻开第一页时,只见其中模模糊糊一片,一个字都看不清。 朦朦胧胧中,张尘似有明悟,但越是用力去抓取,越是感到力不从心。 自家神魂之力已是眼下所能达到的巅峰状态,却仍然无法解读此经。怔忡间,他缓缓地息了心思。 这部步庭真经,想来就是自己证道灵尊的后续功法了。没想到,修为随着元磁之力退去,却留下了这个意外收获。 虽然不曾有什么附带神通显现,但这表明自己朝着大道的方向又进了一步。虽说距离证道还极远,但相比方向不明的苦楚,这已经是莫大的好处了。 道与天通,命由己立,想起祁长镜很多年前的教诲,张尘觉得自己又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如此看来,剑修的进阶之路,果然都是从锋锐中滚过来的啊! 张尘内心微微一叹,待要再细细琢磨这部真经,忽地从室外射进一道火红符光。 伸手捉过,却是闻人红缨传念。 自己眼下是虚灵门的神秘存在,暗中潜在青丰原,不再与闻门中之事。 现下看,门中诸番议事已定。 姬向玄被开革,海无极颁令,虚灵门人个个可得而诛之。 得而诛之? 张尘一笑,心想,口诛笔伐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否则今后谁还会服从门中号令? 好在虚灵门的这一窘境,在他横空出世之后,变得不再重要。虽说他很快就潜伏不出,整个过程颇有蹊跷,却也让整个紫清灵域各方势力安静了许多。 姬向玄脱离,张尘强势上升,因前者本就与虚灵门貌合神离,而更显得后者惊人之举对虚灵门到底意味着什么。 张尘摇摇头,自家事自家知,自己以后难道只能躲在青丰原暗中修炼,不证道灵尊便不出头了? 同样被开革的,还有金素儿。 从闻人红缨的传念中荡开心神,那个惊慌失措的奔逃身影浮现脑海。 自己当时只需御出一剑,便可要了卿卿性命,但为何又迟疑了片刻?自那之后,炼神漩涡转速加快,当即就陷入了心神失控的崩溃边缘。 正是因了姬向玄和金素儿的叛变之故,门中此次对凡俗出身的弟子非议频出。甚至有别有用心之辈宣称,应该从此削减凡俗弟子的资源投入,只令他们在门中担任杂役和扈从之责。 争论不休时,是海明珠率先站了出来,只说了一句话,张尘师兄是凡俗出身,周至用和沈约师兄,亦是。 此后,再无一人提及凡俗当贬之事。 这位海师妹还真是一个耿直之人。 抬手看看这枚火红的传讯符,张尘微微一笑。这是闻人红缨塞给自己的更高阶灵符,却将之前口口声声要收回老旧灵符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紫清乱战仓促而起,又戛然而止。广祀在混乱中不知去向,而龙廷却再未有何动静。 但那黄袍老者不怒自威的形象一直萦绕在张尘心头,他知道,也许下一个浪头正在酝酿中。 正这般想着,就又有一道白色符光闪至。 伸手捉住,谛听片刻,张尘目中略现诧异。 略略收束心神,他便飘然出了静室。须臾之间,到了青丰山下的一处精舍门前。 公孙元凰上前一步迎候,同时将身后的庆王让了出来。 见张尘愣怔,庆王促狭一笑,“怎么?既然张大灵尊能够藏身青丰原,本王便不可以么?” 第四百三十六章 送你机缘 张尘完全没料到会在青丰原见到庆王,不过想到她特殊的神通,也便了然。 倒是公孙元凰貌似在他面前颇有点束手束脚,略带忐忑地解释道,“元凰自作主张,还请张长老勿要见怪!” 张尘摆摆手,示意无妨。 “庆王驾临,张某欢迎之至!” 主动开口笑道,自从那步庭经现出之后,他比之前却是更加沉着淡定了。 庆王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举动,闻言点点头,笑道,“果然如此!张小友机缘惊人,倒教本王和龙廷都看走了眼。” 说话间,公孙元凰将二人引进精舍之中,各自入座。 “这么说,庆王是带着疑惑来的?现下当已解开了吧?”张尘落落一笑,并不介意自家真正的修为被庆王识破。 九重山一役,自己一人力抗五大灵尊,足以形成强大的威慑。即使外界多有人疑惑,他却也不会主动去解释。 虚虚实实,就让那些猜疑和忧虑让别人去担着吧,他自己只想在青丰原稳坐钓鱼台。 “小友说笑了!”庆王一笑,“本王此来,不过是想确证此前的推算,现下看,着实如此!” 张尘见她目中藏着试探之意,却含笑不语,一副“你猜得对”的表情。 这反而让庆王更加增了兴趣。 “世间竟有如此秘法,让一位高阶灵师瞬间变身为灵尊,而又不伤其根本。”庆王转首看向公孙元凰,“想是真灵附体都是远远不及!” 真灵附体的一幕,张尘曾亲眼所见,那根本就是鹊巢鸠占,歹毒非常。而自家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也是侥幸而已,但这又如何能够为外人道也? 公孙元凰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听庆王这般说,情不自禁地郑重点头附和。不过,她马上想到,庆王身份特殊,自然不怕对张尘的秘密进行猜度。自家此刻仰仗张尘多多,却不便参与其中,便马上将神色止住,向张尘歉意一笑。 张尘倒是并不介意,淡然一笑。 “我观小友越发地神完气足,似乎神念又有精进。即使不借助秘法,想是距离证道又进一步了。本王此来,就是想送一份机缘与小友,助你一臂之力!” 张尘见庆王话锋一转,看来这才是此次来意,便正色以待。 小半日之后,张尘端坐在望姥山茅屋之中,手里摩挲着一块巴掌大的令符。 这正是庆王要送给他的机缘。 “神天道开启在即,以小友资质,极有可能拔得头筹,一举证道也未为可知。” 庆王一番话语言犹在耳,令张尘的心思难免起了波澜。 这神天道只对持有令符的高阶灵师开放,其中详情外界并无一人知晓。 “我龙廷也将此道称为镇魔通天塔,实则是一场极端试炼,其中暗藏有各色异兽、真魔乃至真灵分身,凶险异常。” “自然,若能有幸通过最后一关,其人便将气运加身,一举证道灵尊。” 不用说那些真灵异兽,就是高阶灵师之间,想来也自有一番尔虞我诈的搏杀。 艰险是非常的,回报也是惊人的,张尘目光微凝,微微点头。 他自觉,自己若在青丰原潜心修炼,待紫清灵脉形成,也将有极大可能证道灵尊。 但紫清灵脉何时形成还是未知之数,而且证道这一关卡殊为奇妙。若不得机缘,生生卡在这一关数百年的前辈修士,大有人在。 他倒是不急,自己年岁还轻,等得起。 令他心生疑惑的是,这所谓神天道是龙廷苦心经营之所,为何又这般好心向普天下的能人异士开放? 这与他印象中龙廷强取豪夺的形象并不相符。 庆王听到他直言不讳地质疑,并不以为意,只是微微摇头道,“看来小友对我龙廷成见颇深啊!” “小友以为,龙廷行事多有乖张,恨不得将整个紫寰界搅得天翻地覆。其中悖离常情之处甚多,然而,我辈逆天改命,不正是行悖离之道吗?” “贵门虽然将紫清乱战平息,但紫清灵域此后不过重新回归往日平静。而若一味安于现状,又有何希望实现通天之道?本王鄙陋,但本王以为,贵门守成则已,开拓进取之意却是差了些啊!” 庆王这一番言论,张尘虽然并不敢完全苟同,但对照门中情形,对其最后一句,内心里却是颇为认同的。 凝视着令符,只见上端饕餮兽口大张,其下山川形胜当中,立着一座巍峨宝塔。 “他日神天道开启,自会在这符中有所指引,若小友有意,可自行前往。” 然而,他决定暂且不去犯险。 自己与刑王、影王及静王交恶极深,甚至福王等人都可能对自己不利,若是贸然深入龙廷自设的试炼之所,岂非自投罗网? 还是妥妥地在青丰原修炼为好,所谓大机缘往往也意味着大凶险,这一点他是从来不存侥幸的。 庆王并未言明,神天道何时开启,张尘却渐渐地将它忘在了脑后。 在闭关修炼之前,他先将青丰原各处巡视了一遍。 黄元甲没有偷懒,陈有庆和公孙元凰也极为配合,勘脉拓灵的进展很是顺利。但是黄元甲告诉他,距离紫清灵脉真正形成,估计还须百年的功夫。 张尘闻言,只能以手扶额,无语问天。不过黄元甲为了自身考虑,必不会拖延懈怠,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安心等待了。 望姥山试炼场倒是建成了,迎来了第一批灵童。他们种灵之后,将先在青丰营修炼一年,随后再去往虚灵门总山进修一年,之后再回到青丰原各处任事。 为此,张尘特意回了一趟虚灵门,亲自请出柴道长主持青丰营的灵徒教导之责。 柴继宗重伤新愈,不便再像之前那样四处奔走。闲又闲不住,便与张尘一拍即合,欣然前来。 将一干事项安排妥当,回到望姥山茅屋,这才想起自家还有两个徒弟还未照顾。 鲁大力一向修炼极勤,自不必说。奇的是,尤婵儿自从在自家面前夸下海口,不借助庚灵也能升阶之后,便少见地闭关修炼,不再像之前那样四处乱跑。 站在院中,张尘掐指,凝思片刻。 炼神漩涡轻转,一道微光从冥冥之中降落心头。 他点点头,从袖中掏出几个玉瓶,正是得自陈有庆的开灵丹。 鲁大力资质着实驽钝了些,不借助外物,修为难言大进。不过好在他心思纯净,不会对此形成依赖。用了也便用了,过后自会加倍勤修苦练,从而一步步夯实根基。 因此,他便将这玉瓶放心地凌空送入鲁大力的静室之中。 随后转身回了自家静室,将禁制紧闭。 至于尤婵儿,她的资质着实极佳,缺的正是这一股心气。既然如此,这庚金之灵便暂且不给她也罢。 小半日之后,鲁大力从定中醒来,见自家座前整齐排列的玉瓶,当即一一捡起,放入袖中。随后便步出门外,在张尘门前郑重地跪拜叩首。 院中雾气悠悠,更添幽静,一晃十数年就这么过去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徒儿觉醒 正有一日,张尘从入定中醒来。袖口一翻,手中多了一枚令符,正是庆王所赠。 只见那符上的宝塔微光浮泛,继而光芒越来越强烈,整个令符触手竟有一股炽热感。 看来,是那神天道开启了。据庆王所说,只要向符中输入灵力,即可被接引到那处秘境之中。 “以小友资质,此等机缘几乎为你量身打造,千万莫要错过!” 耳边回响起庆王临别所说,但他只是冷眼看了看,将这令符重新扔到了袖中。 他是决意不去趟这一趟浑水的,龙廷布局良久,其中定有蹊跷。若有不测,到时候想脱身都难。 就算能通过走捷径证道灵尊又怎样?自家只要细细经营青丰原,就算慢一些,总是能够得偿所愿的。 更何况他自入虚灵门以来不过百年,时日尚短,心境底蕴仍然欠缺火候,眼下还是不急着走这一步为好。 既然退出了修炼,张尘看向门前禁制,只见其中躺了十数枚传讯符。 伸手遥遥摘过,拣选着一一听来。 黄元甲报称,在丹盟和器符盟的经营下,青丰原与外界商贸流通日渐顺畅。互通有无之下,先前紧缺的重要物资也逐渐完备,一干营建进展顺利。 只不过,算起来,紫清灵脉也还是需要八十余年方能最终构建成功。 挠挠头,张尘将这枚灵符丢开一边。 余下符中,倒有一小半是闻人红缨发来的。张尘一惊,以为有何紧要事,赶紧启开,听下来却是莞尔。 除了开头的寻常问候,其他就是一连串质问他为何不回话的内容。最后一枚符中,只有一声冷哼。 看来,这位闻人师叔童心未泯。不过她乃通灵之体,修炼起来应是事半功倍,这才有此闲心拉家常吧? 张尘微微一笑,也不回复,将这些灵符收起。 尤婵儿也有符讯,原来她闭关修炼十载之后,修为接连提升至高阶灵士。发觉短期内再难提升之后,她决定结束闭关,并往青丰原各处游历。美其名曰,替师尊大人巡查各方。 又一个资质逆天的,张尘一笑,就此揭过。此女自出了虚灵门总山之后,经历的大小事情多了,再见时倒也稳重了许多。以她的修为和性子,想来在青丰原中不会吃亏。 翻来翻去,却未见到鲁大力的消息。看来,他仍在闭关中,尚未从灵徒突破为灵士。 剩下的几枚灵符,却来自柴道长、覃云芝和曾玉奴等人,不过是日常事项的整理汇报。就连老极都来了一枚符讯,却是表明他将在暗中陪护着尤婵儿,以免她遭遇不测,同时也担起青丰营巡视之责。 张尘点点头,彻底放下心来。 又捡起最后一枚灵符,发现却是一枚借助星辰之力发送的珍稀万里符,来自星垣城中行城主。 原来,巨岩城自那日混战之后,其所在灵脉已经被星垣城和沣水城分食。只是,巨岩城主乌自厉下落不明,中行城主与沣水城棠城主遍索不得,因而发讯给张尘,请他留意此人动向。 张尘持着这符,陷入了思索。 乌自厉当日负伤脱走,想是龟缩在某处疗伤。此人本命应也属藤木一类,疗伤复原的天赋突出,这么多年过去应该早已复原如初了。 中行城主不远万里发符来告,一来名义上请他相助追索此人,二来或许也是给他提个醒。毕竟,当日巨岩城全城崩毁,虽是影王所为,乌自厉必然不敢将帐算在影王和龙廷头上。若迁怒下来,“始作俑者”张尘倒是一只可以捏的“软柿子”。 张尘内心冷哼一声,并不担心自身安危。自家现下一直窝在青丰原里,无甚要紧事并不外出,乌自厉又能奈他何? 半晌过后,张尘将心神沉入本命虚空,却见那一棵灵树越发地茁壮。枝叶繁茂,伸展开来,虽然只是孤零零一棵,却似乎与整个虚空连成一体,已是一副蔚为大观的景象。 灵树上,从树干到灵叶,光芒闪烁,灵气逼人。心念一动,炼神漩涡缓缓转动,深沉的暗金色中又嵌着丝丝紫色光芒。 那部步庭经翻开,其中字迹虽然模糊,却也影影绰绰,若隐若现。与前次模糊一片的情形相比,其中有少许字迹已经露出端倪,不过相互间隔甚远,并不连贯。 饶是如此,张尘也已经甚是振奋。 这十数年来,张尘主要修炼这步庭经,越发觉得其艰深莫测。与青元转魂功比起来,直有登堂入室的感觉。 炼神漩涡一转,从中突地分出数十道暗金光线,交缠之下,耀人眼目。 初步修习步庭经之后,这锁魂劲也比先前更为浑厚,收发自如不说,其中禁制也更为繁复。 “嗡……” 一团幽光从张尘袖中跃出,阴阳离合剑祭起,暗金光线陡地附在其上,顿时发出一连串异乎寻常的声响。 随着剑光在斗室之中神出鬼没地游走,四面八方时断时续地响起了嗡嗡声,听起来叫人心旌摇荡,难以自已。 “没想到,锁魂劲与阴阳离合剑结合,声东击西之下,更加变幻莫测。还能令对方神魂受损,一时不察就将茫然受戮。” 张尘自言自语,想起曾有传闻,有修士斗法时将灵剑与铃铛或钟钹等法器配合使用。惑人心神的同时,一个不备就能取人性命。 现下自己这一手自创剑招,将阴阳离合剑与锁魂劲的特性完美结合,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将幽光收回,阴阳离合剑本体落在手上,张尘满意地将它重新收入袖中。 身边诸事已了,张尘将神识一放,立刻将方圆近千里范围笼罩在自家感知之内。 这已经接近一名初阶灵尊的神识探查能力,自己以高阶灵师的修为就能做到这一点,看来功劳大半也要归功于那步庭经了。 神识一动,扫过元磁大阵,元磁神兽正在主祭坛光幕深处卧着,一副老实至极的样子。 片刻之后,见无异状发生,张尘便将神识收起。略事歇息,再次缓缓入定。 如此又过了三月有余,忽一日,张尘缓缓睁开双目。他安坐不动,却发觉以小院为圆心,方圆十数里内,有一丝丝灵气涌动,继而泛起阵阵涟漪。 感受着这灵气之中的金火之气,一缕微笑爬上他的嘴角。 竟然是鲁大力开始觉醒本命了。 灵气涟漪越泛越急,源源不断地将金火之气送达此处。很快,小院中便聚集起了一股浓郁的异样氛围。 张尘略一回想,鲁大力资质虽然驽钝,但觉醒得比自己还要早一些。 看来,有师父提携,跟没有师父就是不一样啊。 张尘回想过去,不由一时点头,一时又摇头。 正感慨的时候,他的眉头霎时皱起,只觉望姥山顶有一股莫大气势正在形成。这气势好似一个巨大漏斗,斗尖正对着望姥山灵气最为密集之处,忽地一下开始将此间灵气缓缓向外抽取。 小院中金火之气原本正在聚集,此刻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上散逸,若任其如此,鲁大力好不容易开始的觉醒尝试,终将毁于一旦。 “嗯?”张尘心中一动,难道又是那元磁神兽在作怪?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为人作嫁 锁魂劲感应下,却发觉元磁神兽正处在悸动之中,显是也已被惊动了。 心念一动,张尘跃出室外。升空驻足一看,一个巨大的漏斗状云气正在青丰山巅形成,而那些散逸的灵气正朝着那里缓缓聚拢。 那漏斗云气处在青丰原外,但隔着大阵,却能将青丰原灵脉中的灵气丝丝缕缕地抽取出去,而且趋势还越来越明显。 元磁神兽此时紧随而来,在张尘身侧站定,惊呼道,“龙吸大阵!” 无须多问,光听这名称,张尘已经明白眼前这一幕到底是何来由。 与元磁神兽对望一眼,张尘率先飞向青丰山巅,透阵而过。 感受到罡风在漏斗云中激荡,持续不断地将灵气输送向遥不可测的天际。 迷离之眼御起,方圆数千里内,九重山及周围大大小小的世家领地上,各有大大小小的数个漏斗云存在。 联想到三月之前那枚镇魔通天塔灵符的异动,张尘目光深沉地看向天穹。 原来,龙廷所谓神天道,就是搜刮整个紫寰界的灵气,为参与其中的灵师境佼佼者提供证道所需的庞大灵气资源。 说不定,参与神天道的修士,在通天塔中的所作所为都是为构建这样一座龙吸大阵添砖加瓦。而自己等人虽是不相干的,最终却成了为人作嫁的受害一方。 张尘目光一凝,回想起龙廷在紫寰界各处出动,看来是早就在下一盘大棋。 自己辛辛苦苦才攒下这点家当,而徒儿鲁大力好不容易迎来觉醒时刻,如今却都在别人算计之中。 如此通天,实则损人利己,真是岂有此理! 张尘怒极,两道暗金色目芒自眸中闪现。原本疾速旋转的漏斗顿时骤然降速,阵禁转折清晰可见,某个重要关节上,一团五彩光芒闪烁。 定睛凝视之下,那五彩之物缓缓转动,正是上品灵石,而余下数十处则全是中品灵石。 事不宜迟,张尘毫不犹豫地御出阴阳离合剑,扑朔诀附着其上,幽光一闪便突入了漏斗云中。 自从神魂之力又有精进之后,这阴阳离合剑御使起来更加地得心应手。 元磁神兽立在其后,见到他毫不费力地便突破了阵禁,幽光像一条游鱼,在其中肆无忌惮地穿梭。 眼看着幽光就要击中那五彩斑斓的上品灵石,元磁神兽顾不上震愕,急忙出言阻止道,“且慢!” “嗯?”张尘正要一剑毁去此阵核心,听到元磁神兽劝阻,不由回首冷眼一瞪。 元磁神兽被他的眼神一刺,莫名地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或……或可……令其逆转成阵,为我等所用!” “哦?” 张尘心念一转,当即住剑不行,再度将暗金目芒蓄满。 十数息之后,张尘哈哈一笑,扑朔云气在本命虚空中好一阵翻涌,同时幽光在这漏斗云中步罡踏斗地游走。 所到之处,幽光击向各关节处的灵石,却并不将其击毁,而是像打弹子一样,“乒乒乓乓”地到处乱飞。 最后一击,打在上品灵石上,令它原地一个翻滚,顿时牵扯着早已散落各处的数十枚中品灵石一起偏转,迅速形成了另一套反转阵禁。 整个漏斗云翻转过来,斗柄朝上,斗口朝下,覆在青丰山巅之上。 漏斗中灵气流向也调转了过来,原本不断向天际散逸,此刻却是源源不断地从天际吸取灵气,输向青丰原各处灵脉。 黄元甲等人受惊而来,立在原紫极观中,一脸怔愕地仰头上望。 待到张尘将整个漏斗倾覆过来,顿时一股清新之气透过大阵迎面扑来。与此前从这里散逸出去的灵气相比,其规模不知强上多少倍。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还是公孙元凰最先醒悟过来,连忙感知此处灵脉。 “此处灵脉正在壮大!”她娇呼出声,喜形于色。 黄元甲一个激灵,随即也从木然转为惊喜。 仅仅十数息之间,只见那磅礴的灵气不断冲刷着灵脉轮廓,让它越来越壮大。看上去,其效果竟比自己等人苦心经营数日还要惊人。 经过十多年的埋头苦干,他们也只是堪堪将整个青丰原灵脉拓出一个基础脉向。不过,其主灵脉却已经与各处分支灵脉相通,形成了一个庞杂的脉向群落。 这便是紫清灵脉的根基了。余下的,就是久久为功,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 然而,照此进度,怕是只需十数年便可一举成功,重现万余年前的紫清福地盛况。 黄元甲内心震撼,喜不自禁。 望姥山小院中,鲁大力原本还在苦苦支撑,忍受着灵气退潮时刻的撕扯和煎熬。 先前张尘曾与他吩咐过觉醒时的紧要事项,并关照自己,务必以坚忍为要。迫不得已时,师父他自会出手,护得他的周全。 既然师父还未出手,那只能说明此刻还没到迫不得已的时刻。鲁大力心中仅存这一个念头,生生硬扛下来,以致于脖子上青筋毕露。 牙关紧咬,双目圆瞪,眼角竟生生沁出了鲜血。 再迟片刻,只怕他就要经脉尽断,神魂耗干而死。 好在在此之前,原先那股突如其来,又突然散去的灵气,像是浪潮回涌一样,更加迅猛地围拢过来。 鲁大力顿觉雨润甘甜,周身暖洋洋地,好不舒服。 只一息之间,心头明悟之境打开,一团朦胧金光在他头顶身后冉冉升起。相持片刻之后,又迅疾地化作碎金,散落到他的周身经脉中。 望姥山一声喜极狂啸传出,随即又乖觉地收拢。 几乎与此同时,苍茫天际处,一个紫电狂舞的所在,从中传出一声凄厉惨叫。 “何方狂徒,竟敢逆天行事,偷我龙廷气运!”怒喝声中,一个黄影冲天而起。黄袍老者目中精光四射,狠狠地盯向青丰原方向。 待要飞遁向此处扑来,白须白眉的道祖悠悠然而至,挡在他的身前。 “龙道友,何事如此气急败坏?说与老道,老道为你开解开解。”道祖嘻嘻一笑,眉宇大开。 遥遥数万里外,张尘仍在源源不断地维持着反斗阵禁,毫不客气地引流灌溉自家田地。 元磁神兽在一旁不停游走,也是喜不自胜。 突地,它与张尘几乎同时抬目望向一处。只见远远地一个黑影凌厉飞射而来,人未至,声先发。 “大胆小辈,敢在乌某眼皮子底下作乱!” 张尘心头一跳,却见来人已经凌空现身,正是巨岩城主乌自厉。 “咦,是你!”乌自厉一怔,脱口而出。 继而一喜,那件神器正在此子身上,现下看,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从失了罗天境的根基,乌自厉只能寄身于龙廷门下。此番作为镇灵使在此方圆数千里巡守龙吸大阵,不想却叫张尘坏了自己的大事。 望一眼翻转的漏斗,乌自厉冷哼一声,袖中乌光一闪,就要将其扶正。 同时,双目中精光却紧紧地盯住张尘,另有数道乌光飞出,顷刻间就将张尘罩定。 第四百三十九章 刑王再临 乌光很快布满半片天空,张尘整个被吞没,似乎全无逃生可能。 在张尘单独出阵之后,闻讯而来的柴老道、黄元甲等人相继来到青丰山顶。感受到阵外那股灵尊修士的威压,他们虽然一脸紧张,但由于无法看清外界情形而显得一筹莫展。 公孙元凰和陈有庆两位高阶灵师似乎各有依仗,倒是将张尘被困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公孙元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隐隐透着一股紧张和关切。陈有庆则目光闪烁,神色迟疑。 他二人清楚地看到,乌自厉一出手便是本命神通尽出,藤蔓丛生,将张尘所有退路切断。且二人修为境界相差甚大,乌自厉正是要借此迅速压制住张尘,令他全无还手之力。 身为巨岩城主,乌自厉成名已久,虽然贪婪,行事却也足够小心。 他知道张尘有神器在手,自己还兼着龙廷镇灵职责,必须速战速决。先以雷霆手段灭杀张尘,再行恢复龙吸大阵。 眼见张尘被自己困住,乌自厉心头一喜,毫不保留地御力催生更多藤蔓,意欲将张尘的生机全数掐断。 然而,过了十数息之后,乌自厉终于发觉情形并未如自己所想那般。 自己御出的藤蔓虚影虽然势大,重围之中的那处生机虽然断断续续,却始终并未断绝。 乙木土牢,是自家神通的至强手段,就是困住一个小宗族都绰绰有余。不过是一个高阶灵师,落入阵中,只有被榨干取死一途。 乌自厉圆眼一瞪,继续全力攻伐,同时将神识向其中探去。面上跟着一僵,只见藤蔓重重围困之下,一棵灵光熠熠的小树稳稳地座落在中心处。 张尘坐在树下,面色从容淡定。树冠上,无数的灵叶表面暗金光斑闪烁,相互勾连,将他与整棵树笼在其中。 乌自厉愣怔的片刻,突觉神识一痛,自家探出的灵觉触角像是被人一下折断了,失去了反馈。 “灵尊?……”乌自厉慌了,惊声呼叫出口。 上当了,这小子竟然是在扮猪吃虎!他急忙要分出藤蔓,去将颠倒的龙吸大阵重新翻转过来,却发觉已经无能为力。 一股莫大的吸力从无到有,将自家成千上万的藤蔓枝条紧紧拽住,竟然不能动弹分毫。 乙木土牢,竟然也被翻转了过来,成了乌自厉自己的重重束缚。 “呼!……” 作为积年的灵尊境修士,乌自厉强作镇定,越发将浑身解数使出,一时间挣得一张阔脸发紫。 见公孙元凰一直紧张注目,柴老道不放心地走近前去,低声问道,“公孙前辈,可知现下情形?……” 公孙元凰这才回过神来,对柴老道委婉一笑,“柴道长勿忧!元凰虽然对张道友的神通知之甚少,但却知道,他此刻重现了当日九重山情景,有惊无险!” 柴老道闻言,当即闭目感应,果然大阵外竟有一强一弱两道灵尊气息。强的来自乌自厉,弱的,恐怕就是张尘了。 柴老道还不放心,继续忧虑地向公孙元凰请教,“虽然如此,但眼下强弱分明,恐怕久则生变啊!” “嗯,”公孙元凰对此也相当疑惑,她也摸不准张尘的意图,只能点点头道,“这些年来,元凰对当年情形也多有揣摩。我观你家长老的修为强弱,早已与这青丰原灵脉连为一体。柴道长若是担忧,可分派人手到紫清灵脉各处阵禁,危急时刻一齐向其中输入灵力,或可助你家长老一臂之力。” “哦?”柴老道对此闻所未闻,因而有些将信将疑。不过,公孙元凰来自器符盟,见多识广不说,这些年来又素与自己等青丰营中人亲善。 既然她肯出言指点,柴老道当即二话不说,将黄元甲拉过来,细听公孙元凰分析,并将人手悉数布置下去。 望姥山上,元磁大阵主祭坛中,元磁神兽凝神安坐。元磁之力激发,将由此阵联结的紫清灵脉中灵气源源不断地输向青丰山阵外。 在乌自厉现身的一刹那,它便与张尘意会,迅速分出一缕神魂与张尘,自家则转头返回了元磁大阵。 身为万年之灵,它早已想得透彻,自家现下与张尘休戚与共。而张尘虽然有时出手狠辣,却并非绝情之人,相反是一个值得携手共难的同道之人。 此番故技重施,元磁神兽再无二心,虽然不明白张尘为何不暴起发难,却依然稳稳地配合着他行事。 感受到紫清灵脉中的灵气越来越旺盛,元磁神兽似乎也明白了张尘打的是什么算盘。 虽然可以对乌自厉一击致命,但拖住他,从而让龙吸大阵为己所用,才是张尘真正在意的。 为此,他才故意蛰伏不动,一边维持着反斗阵势,一边引诱乌自厉一意孤行地攻向自己。 元磁神兽心中一乐,这小子果然有一套,越发地气定神闲。 乌自厉这边却是脑门沁出了汗渍,他发现自家分出去扶正反斗的数根藤蔓,竟然丝毫不能动摇那倾覆的巨大漏斗。 一时间,他心头惧意大生,想要撤势退走,却是不能。 他已是成精的人物,哪里不明白对方意图。可叹自己堂堂一个灵尊境修士,曾经的一方霸主,竟然被一个小辈拿捏在手中,生生摆弄成了一个障眼道具。 “道友,乌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道友勿怪!”乌自厉用强不得,眼珠转了又转,终于出言软语相求,哪里还有先前那般凶煞模样。 “哦?”张尘见他态度大变,轻笑一声,“乌大城主远道而来,为我青丰原添砖加瓦,张某谢还来不及,如何会责怪于你呢?” “呃,这个……”乌自厉老脸一红,口中讪讪道,“乌某也是身不由己,实是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还望道友网开一面,乌某铭感五内,再不侵扰!” “是吗?”张尘好整以暇地回话,一副似笑非笑表情。既不放他离去,也不施以辣手,只稳稳地相持着。 乌自厉见状更加焦躁不安,苦于自家先前急于出手,一个不备竟落入圈套,实在是忧恨交加。 正要再度开口哀告时,就听远远地有声响轰隆隆地从天边传来。 抬头一看,只见小半边天都烧红了似的,一大片红云铺天盖地卷动,声势极大。 乌自厉心头一喜,当即觉得自家腰杆硬挺了起来。他一收谄容,厉色道,“姓张的,龙廷意志非是你一个小小灵师能够违抗的。识相的就快些束手就擒,你乌大爷或可替你求情一二,饶你不死!” 张尘也已察觉远方异变,而且那气息自家再熟悉不过,竟是刑王再临。 一言不发,通过元磁之力,他略一感应紫清灵脉现状。只是方才这片刻的拖延,灵脉中灵气明显更加丰沛,只可惜…… “来得还真快啊!”他喃喃自语。 一转目,嘴角噙笑,“既然乌大城主这般说,张某便成全了你吧!” 第四百四十章 气焰嚣张 乌自厉脸色大变,预感张尘要施以辣手,正要断臂求生,突觉万千枝条瞬间麻痹,不能动弹。 随后,一道幽光在其神识之中横冲直撞,直刺其神识中枢。 诛神刺,步庭经附带的特殊功法,只在修为升至灵尊境时才能御使。 与刺神法的鸡肋不同,诛神刺使出之后,其强度之大可在瞬息之间冲散对方神魂,直接抹杀或强行控制其神魂。 张尘与乌自厉周旋良久,早就将此附在阴阳离合剑上,趁其不备,瞬间发动。 乌自厉惊魂乍起,就觉神识中一片浑浑噩噩,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那边厢,刑王说到就到,飞行途中已变化出虎头赤身。四足发力,闪电般向前跃出,一对前爪镰刀一样划破长空,罩向张尘。 再看他面目狰狞,双目中红芒刺眼,一副要将张尘生生撕碎,生吞活剥的凶悍模样。 张尘见刑王变身,同样面沉似水,目中喷火。 元磁神兽只觉周身一紧,大量灵气从自己这里流转出去,知道张尘已然动了真怒,誓要与刑王拼个你死我活。 乌自厉飞身跃起,一个转身,拖着庞大的藤蔓虚影劈头盖脸地冲向刑王。 刑王眼见如此,略显惊愕,却也在转脸之间就狞笑一声,探爪之势不变。 二人在半空中一个交错,势穷力尽,背对着静止虚立。 刑王目中精芒闪烁,乌自厉在其身后一个趔趄,随后真身与庞大虚影四分五裂。藤蔓断裂的边缘,犹有赤焰灼烧。 “此人势大,已至中阶灵尊境,不能力敌!”元磁神兽大惊,立刻传语张尘。言下之意,尽快撤走,否则可能面临乌自厉一样的下场。 张尘对此却置若罔闻,非但不趁机逃遁,然而将心神施放,自家本命灵树迎风大涨。 主干上窜,枝叶交错间,铺天盖地地挺立在青丰大阵之上。 他心中清楚,既然刑王修为升至中阶灵尊境,诛神刺对他已是无效。但自己只要一退,对方势必再度大发淫威。九公山赤地千里的那一幕,他张尘再也不会让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重演。 他双目冷然,口中默念着什么,心志却前所未有地坚定执着。同时飞身向上,虚立在疾速放大的本命灵树之下。 “哈哈哈……”刑王见他非但没有趁机逃遁,反而迎了上来,不由心中大快。 “莫要以为凭借什么秘法,宰杀过一些阿猫阿狗,就敢在我等真灵面前虚张声势!”虎面上露出嘲讽神色,巨口开合,发出不屑的瓮声。 “还我儿命来!”双爪探出,正是方才将乌自厉一记毙命的近身攻击。 张尘见他势大,身形一晃,带着灵树向后略略一退。原地留下一道金光灿然的网状虚影,正是从灵叶间氤氲已久的符纹光斑。 先前的莲花影阵,在灵尊境之后,自动刻画在了灵树的万千灵叶上,形成一个全新的古怪符阵。 暗金光芒闪烁,其中又有丝丝紫气缭绕,一看即非凡物。 刑王利爪已至,一连两记划中金网。两者相接,并无惊人气势发生,刑王就好像伸爪揭开蛛网一样,轻飘飘,全不着力的样子。 两道赤芒闪过,将金光搅散,符纹四处乱飞,顿时失了阵型。 张尘身形剧颤,当即盘坐在地,手上频频掐诀,全力以对。 元磁神兽更是使出吃奶的劲,将紫清灵脉中灵气尽其所能地抽取,源源不断地补充方才形成的那一大截亏空。 刑王虎头嘴角刚要咧开,但随之面色一变,那暗金符纹飞舞,虽然乱了阵型,却也只在数丈方圆内,既未溃灭,也未散逸。 反观自己御出的那两道赤芒,却在不知不觉中消散殆尽。 在经受住这一次强击之后,张尘终于稳住身形,骈指连点,那飞舞的符纹转瞬间各归本位,迅速地又在刑王面前形成了一张大网。 看它表面符光流转,暗金之色却比先前还要深沉几许。 张尘心中大定,心念起处,幽光在网中惊鸿一瞥地闪过。 刑王怒气大生,原地将双爪高举,爪芒氤氲之中,形成了两团赤红火焰。 怒喝声中,双爪向前猛掷,两团赤焰流星般飞射。 “凶灵真焰!” 元磁神兽早在刑王举爪时就已惊觉出声,张尘也已感到对面生出两股更为强悍的气势,难以力敌。 当即将袍袖一甩,其中泼水一样地飞出数十柄灵光。 赤焰疾射,灵光接二连三地迎头赶上,甫一接触便见灵光黯淡,露出灵剑本体。凶焰灼处,灵剑顷刻间熔化,半点痕迹都无,不过总算是将凶焰气势阻遏了少许。 赤焰落在金光符阵上,立刻将符阵烧处两个大洞。边缘处,赤焰仍在蔓延,所过之处,符纹一个接一个被烧化。 “哼!” 刑王虎面上闪过一道赤红,显是这蓄势一击也令他动了元气。 不过,赤焰过处,符阵尽散,又令他松了一口气。 以他的见识,却从未见过对面这符阵的来历。就这么横亘在此,并无多大气势,自己却不敢贸然深入。 眼见孔洞越烧越大,暗金光芒渐消,汽化于无形,刑王目色闪烁。片刻之间,他决定本体还是按兵不动,蓄势待发。 自升阶至中阶灵尊之后,他已领悟了龙廷子裔的独有神通,紫电神光。一旦御出,毁天灭地,将眼前此子连同这青丰原一并杀个干干净净。 真灵之怒,非是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想象的。 刑王虎目微眯,其中神色尽是嘲讽之意。 转而却是一愣,只见赤焰将符纹悉数煅烧之后,自身熄灭。但那汽化无形的原地,无中生有地出现点点紫芒,闪烁间,那些古怪符纹光斑再次由小至大现出。 暗金之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却是越来越旺盛的紫芒。转眼之间,又是一张大网罩在自家面前,更加地高深莫测。 “嗷!……” 刑王怒极,意识到自己方才动用元气的真焰攻击,反而为对方做了嫁衣,令这诡异符阵的威力似乎更胜了一筹。 也不管蓄势未尽,就要发动终极一击。 张尘却不再让他如愿了,稍稍稳固住心神,当即心念频动。一记幽光在符阵之中若隐若现,从符阵之中吸取了无比磅礴的威能,令其蕴含的气势慑人魂魄。 张尘感到,若再不将它御使出去,以自己现下的心神控念,将将就要对它失去控制。 “受死吧!” 他大喝一声,将神魂之力悉数激发,催使着这一道幽光从符阵中突地激射而出。 刑王此刻正仰着虎头,朝天怒吼。 天地间风云激荡,只见它一身赤色皮毛翻卷。其凶威卓着的架势,直如万法辟易,一股概莫能当的气势充塞此间。 然而,一道幽光对此全然无感,堂堂皇皇地向前,在刑王梗起的脖间轻轻一绕。 第四百四十一章 通天之路 刑王早已惊觉有锋锐加身,却来不及闪避了。仰头一嘶,周身罡风鼓荡,试图以堪比真灵肉身的铜筋铁骨硬捱这一下。 哪知幽光一闪,并不与他硬接,一个飘转之后化出一道流光,射入虎头额间正中。 方才还在嘶吼的刑王当即收声,一对虎目从怒目圆睁瞬变为迷茫凝滞。 幽光回转,下一刻再度在他脖颈间狠狠掠过。 硕大虎头当即与其身体分离,冲天而起。一个尺许大小的虎头魂体从中蹿出,凌空虚蹈,一副茫然失措的样子。 张尘双目一冷,剑去如电,将刑王的本命魂体一剑绞碎,一分一毫也不曾放生。 数息之后,刑王身躯和那颗虎头才从高空跌落,发出两声闷响,此后便一片沉寂。 张尘持剑静立,心中大快。心神放松之际,好一阵头晕目眩,当即原地盘坐,恢复神魂紧张造成的劳神脱力迹象。 元磁神兽也是一副精力不敷的模样,劲气一懈,瘫倒在祭坛光幕中。 然而,过不多时,它猛地一下跳了起来。感应之中,接连有三道强悍气息从遥远天际联袂而来。 张尘也已惊觉,缓缓睁开双目,面现犹疑。 来者三人自己都曾有过接触,因而并不陌生。 目色转动,心念急转,却发觉自己现在已经是进退两难。 刑王方才就是抱着摧毁整个青丰原的架势来的,虽未得逞,眼下这三人,恐怕也是为此而来。 转瞬间,强敌已然压境。 无处可退,张尘霍地起身。探手从袖中掏出一物,正是中行城主前次用于传讯的灵符。 一点指,符光闪亮,投向头顶某处虚空。 想了想,又射出一道灵符,去向不明。 这才抬眼相看,只见一头骨龙闪着银白双翼,抢在前头向自己这边飞扑过来。 身后另一方向,是一个紫袍方脸大汉,衣袂飘飘而来,不怒自威。 又有一顶八抬大轿,无人抬轿,却金光闪闪地迅疾滑过半空。 元磁神兽对外界感应一清二楚,此刻魂体如筛糠一般,瑟瑟发抖。这三位当中,除了影王,其他二人都是中阶灵尊修为,任哪一个都要比刑王更难对付。 炼神漩涡轻轻旋转,不知怎地,张尘此刻非但没有畏惧之心,反而心神澄明。目光炯炯地盯着来人,身后那棵灵树再度显现,将他牢牢地护住。 影王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双目中银焰腾地燃起,不吭一声,相距数丈远便探出一爪。 爪势凶急,张尘心念一动,数枚符纹自动从灵树上脱离,瞬间放至斗大,迎了上去。 骨爪一连击退三枚符纹,到底还是被挡住了来势,在距离张尘身前尺许时顿住,不能再向前分毫。 张尘目光闪动,幽光从一处虚空突地闪现。只听“砰”的一声,幽光直举举地砸在骨爪上,立刻将这一记骨爪击得粉碎。 影王本来在骨爪受阻时就已经变色,想要撤身已是不及,犹疑间被阴阳离合剑击个正着。 他猛地一惊,方才那股恨意被迫消退大半,这才猛然发觉,面前此人已不是自己先前所见的那个人族蝼蚁。 就连静王和胜王见状也是各自停住身形,缓缓形成品字阵型,与张尘遥遥相对。 虽然击退了影王的含恨一击,张尘也是脸色发白,心头烦闷欲呕。他知道自己已经倾尽了全力,后继就感到从元磁神兽那边传来的灵气陡地失速,就像是溺水之人,一口气上不来。 看来,紫清灵脉未真正形成的此刻,现下能够给予自己的支撑也是有限。 他却并不慌张,哂然一笑,对当面三人道,“张某何德何能,竟蒙龙廷如此青眼!” 静王闻言,沉声一喝,“将死之人,嘴倒挺硬,受死吧!” 说罢,袍袖一挥,从中飞出一只圆环。环上灵光一闪,将静王整个罩住,随后便连人带环失去了踪影。 张尘目色一凛,随后就觉一股大力袭来,狠狠地撞在灵树虚影上。 树影上的数十枚符纹齐齐颤动,一看便知遭受了重创。正要承受不住,行将崩溃的时候,突地有一股强大灵气从元磁神兽处传来,这才勉强稳住阵脚。 整个青丰原内,几乎每一个修士都出动了,在紫清灵脉大大小小的灵眼周围坐定,倾尽自家修为,拼命向灵脉中输入灵力。 正是这一股齐心协力形成的巨大灵力,关键时将张尘从必败的危局当中拽了回来。元磁神兽最先感觉到异样,很快便明了发生了什么。 心神震骇的同时,它也顾不上思虑其他,一门心思将众人之力悉数传送给张尘。 骤然得此强援,张尘一开始还不明就里,很快也便明白过来,顿时精神大振。 那符阵经受住静王的强大一击,将散未散之际,转眼就稳如泰山,接连接下一记又一记从各个方位落下的无形轰击。 见静王出手也是无功,那顶金色轿子中飞出一道白光,看形状正是一只龙骨钺。 此钺飞射途中,幻化出一头青龙,张牙舞爪,咆哮着卷起一股强大的冲击波。 影王也再次重整旗鼓,又一记骨爪探出,一股脑砸向符阵。 符阵中,在张尘一剑绞杀刑王的时候,原本已经用尽了其中蓄积的威能。符纹上的金光黯淡至极,然而在接下静王一连串攻击之后,金光一点点恢复过来,渐渐地竟又泛起了点点紫光。 三王联手,符阵非但没有溃散,反而越来越稳固,犹如一个坚固的茧房,将张尘及其灵树牢牢地护持住。 阵中的张尘一反常态,安静地盘坐在地,竟然在这对战的紧急时刻入了定。 元磁神兽对此感应清晰,见此情形不由一愣,这小子竟然要在这个时候突破灵尊境! 符阵之外,三王联手轰击,带动得邻近虚空炸雷般轰响,声传千里。符阵内,灵树之下,张尘雷打不动地安坐。 炼神漩涡中,步庭真经再度幻化而出,其中文字一个接一个迸出。 随之,万丈虚空中晴天一声霹雳。 一道拳头大紫色天雷从天而降,吓得静王三人骇人住手,身不由己地从张尘身边弹开。 “神霄紫雷!”静王略一张望,骇然出声。 他们俱已看出张尘竟在此刻开启了证道之路,并且引动了神霄紫雷的天劫。 “哼!看来无须我等出手,此人自有天收了!”影王咬牙切齿地吐声道。 说话间,这道紫雷落在张尘头顶,轰在了符阵上。 落雷处,符纹四下乱蹿,水波一样将震动传递向整个符阵。然而很快,符阵便重新稳固下来,竟轻巧地将这一记神霄紫雷消弭于无形。 “嗯?” 静王三人惊悚莫名,呆立当场。 “啊!” 另一处,有人惊吓出声。却是棠敏,正随着棠从彦和中行城主从一处星墟之门中步出。眼见神霄紫雷落下,而张尘却安然无恙,先是花容失色,继而掩口惊呼,与中行及棠从彦一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远远地,又有一头巨虎,驮着二人而来。 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收起正要御出的一面旗帜,轻咦声中,回头向身后的胡三嘀咕了几句。随后,二人一虎选了一处方位,与静王三人形成掎角之势,隐隐地守住了张尘一侧。 张尘对此一无所知,全身心只在步庭真经中打转。 天穹顶上,再度落下一颗磨盘大小的紫雷。 无声下落的途中,其中蕴含的威能令众人不自觉地仰头观望,凝神戒备。中年汉子和棠从彦分别暗暗御力,将胡三和棠敏紧紧地护在身后。 “轰隆隆……” 紫雷落下,符阵疾转,虽然看上去摇摇欲坠,却还是像一张坚韧的大网一样,迅速地将这紫雷威能尽数消解。 张尘面上灵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 一缕缕紫气从本命虚空的穹顶落下,打在步庭真经之上,令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文字一点点清晰起来。 随着这些文字一个接一个地闪起紫色灵光,张尘的修为也显而易见地蹭蹭上涨着。 紧要关头,天际“咔嚓”一声,一个庞大的雷球拖着锁链般的紫电,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紫电雷球刚一现身,胜王的轿子便立刻调转方向,向来处急遁。 静王与影王对视一眼,紧跟着飞遁开。 “道友,速退!” 中年汉子骑在巨虎上,爆喝一声,率先向远处调头而去。 中行与棠从彦二话不说,带着棠敏朝着另一个方向急急地退却。 紫电锁链所过之处,携威带势,方圆千余里的所有气息都被禁锢住了一样。 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张尘一个活物,而那股毁天灭地的气势就是冲他来的。 一道幽光从符阵中暴起,冲天直上,狠狠地缠住紫电锁链。 阴阳离合剑自动护主,然而也只不过将紫电锁链略略削弱,便哀鸣一声飞回。 紫电锁链落下,将符阵整个包裹住,从中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鸣。 屡经捶打,越发精纯的符阵,此刻终于开始败下阵来,阵势不断缩小。 与此同时,张尘本命虚空中,天外紫气排山倒海般落下,一股脑落在步庭真经上。 符阵上,符纹从耀眼的紫色变淡,进而转化为暗金色,又变为金色,直至发白。终于,符阵哀鸣一声,当场崩散消解。 紫电锁连中威能还剩小半,势不可挡地落向张尘头顶。 眨眼可见,张尘就将被这一道众人闻所未闻的天劫轰杀得粉身碎骨。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他开怀一笑,一道堂堂正正的紫气从头顶处陡地冒起。 紫气过处,以柔克刚,将紫电锁连一冲而散。势头并未有丝毫受阻,直冲云霄。 张尘从盘坐中一跃而起,欣喜地发现,自家已经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不合时宜的地点,成功地证道了灵尊之境。 正检视自家情形的时候,就听有人大惊失声地道,“通天之路!” 仰头观处,头顶方才那一道紫气流逝的地方,一个遥远不见尽头的孔洞,悬垂在茫茫无涯的天际。 孔洞尽头处,黑黝黝,有一股异样气息从中缓缓降落。 “哈哈……” 不知何时,一道黄影已经立在那孔洞下方,正昂首狂笑,至稍稍可以抑止的时候,才带着余兴,喜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哇!哈哈……” 正是祖龙。 笑声中,更远处,又有三道气息悄无声息,分别从西方、北方和南方而来。 张尘转目一看,又见白发白须的道祖正施施然而来。 看见他,此老似笑非笑地将双目眨了眨,一如当年在龙兴坊初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