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跨越山海》 第一章 灰蒙蒙的云彩,像一口黑色的锅子扣在人的头顶,遮挡住阳光。 世界仿佛都变成了灰色。 起风了,带来一股子腥膻的味道,血的味道。 细雨渐渐落到地面上,蜿蜒着,汇聚成一条又一条小溪。 到处都是血。 刺目的、猩红的鲜血,在寝宫中,到处都是。 卧房里传出痛苦的惨叫声。 一个俊挺英朗的男子旋风一般的冲了进来,他身上穿了一袭黑色的精绣龙袍,头戴紫金冠,他不是别人,正是这片洪荒大地龙氏一族的主宰,龙行云。 此时,他面上尽是焦急的神色,随手抓住一个手上端着水盆的侍女,厉声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冰儿怎么会流产?” 那侍女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纤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启禀大王,我们娘娘原本好好的,正在午休,是王后派人送来一盅补品,我们娘娘吃了以后,便小产了。” “什么?”龙行云愣了一下,旋即露出咬牙切齿的神情:“凤雪衣——” 说罢,他转身便向外走,径自来到王后的寝宫。 王后的寝宫布置得异常简朴,并没有奢华的装饰,香炉里燃着可以使人宁心静气的安神香,几个侍女安静地站在一旁。 看到她们的大王突然出现,侍女们纷纷跪倒请安。 但龙行云却铁青着脸孔,看都不肯多看她们一眼,径自进了内室。 内室中,王后凤雪衣脸色苍白地靠坐在床铺上,正在闭目养神。 “大王来了……”一名身份较高的侍女迎过去,满面笑容。“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然响起,侍女捧着高肿的脸颊摔在地上,懵然无知,不知大王为何会发此怒火。 嘈杂的声音吵醒了闭目假寐的凤雪衣,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强忍着昏眩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 “凤雪衣,你干的好事?”龙行云大步走到床边,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把她从床上扯了下来。 凤雪衣不免惊慌,她十五岁便嫁给龙行云,如今已经十年,他还从未如此对待过她。 “大王,请问,我到底做了什么?”她挣扎着问,却已然被他用力甩到了一边,小腹猛地撞上桌子。 旋即,她露出痛苦的神情,用双手捂住小腹,缓缓地跪坐到地上。 龙行云仿佛疯了一样,冲过来,用力扯过她,狠狠的一巴掌甩了过去,她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打得栽倒在地。 一行血迹,缓缓地自唇角淌下,白皙的脸孔也在瞬间高肿了起来。 “该死的你,你身为王后,嫉妒成性,竟敢残杀本王的孩子,本王容你不得!”一边骂着,龙行云一边拔出佩剑,金色的佩剑,剑身闪着寒光。 “不要啊——”刚刚被他打了一巴掌的侍女扑过来,扑到凤雪衣的身上。 “大王不要打了,王后现在怀了身孕啊……” 他高举的宝剑终于没有再落到凤雪衣的身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凤雪衣痛苦地蜷缩起了身子。 身子下,是好大一滩血迹。 雪白的丝衣,被鲜血濡染得一片凄红。 他有些发慌,他刚刚才失去了一个孩子,如今竟然又失去了一个吗? 侍女将凤雪衣从地上扶起来,让凤雪衣可以靠着自己。 那一双眼睛,含着满眶的泪,绝望又委屈地看着他,小腹传来的剧痛使她说话都很费力,但她仍然慢吞吞地开口:“大王两个月没来本宫这里,突然一来,便指控本宫残杀大王的孩子,请问,大王的孩子在哪里?本宫又是怎么残杀的?” 龙行云收起刚刚的惊慌,厉声质问道:“你……不是你派人给冰儿送的补品吗?冰儿吃了你的补品便小产了,定是你担心冰儿生下朕的儿子,将来继承王位,才会下的手,凤雪衣,你好狠的心。” “玄冰儿……哈哈……玄冰儿……”凤雪衣突然爆出凄厉的尖笑。“好一个玄冰儿,你狠!你够狠!” “凤雪衣,你发什么疯?本王问你,你知不知罪?” “大王心中已经定了本宫的罪,本宫知不知罪,又有何用?” “传太医,传太医啊……”侍女看着她苍白的容颜,和满头的大汗,惊慌失措地尖叫。 “算了,坠儿,不用宣太医了,本宫的身子,本宫知道……”凤雪衣阻止了想为自己求医的侍女,冷眸瞥着傲然挺立的男子。 她半生悬壶济世,又怎会不知道自己伤得怎样? 刚刚他倾尽全力地那一下,不止害她撞掉了孩子,就连她腹中的五脏都被严重震伤。 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嫁给他的时候,那样的天真无邪,那样的痴情一片。 她曾经偷偷在佛前许愿,愿生生世世都做他的妻子。 可是不过十载光阴,他就变了。 只因她无法为他诞下龙嗣,便迎娶了玄氏一族的王女玄冰儿为妃。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怕断了他龙氏一族的血脉,纳旁的女人为妃,她能理解,但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嫁时罗衣羞更着,如今始悟君难托……”刺目的鲜血不断地从凤雪衣的唇角涌出,滑落,原本娇柔美艳的脸孔,此时竟像修罗夜叉一般的狰狞恐怖。 她眼中流着血泪,似笑非笑地喃喃地自语:“佛祖有灵,若有来生,我凤雪衣只盼与龙行云生生世世……再不相逢……” ****** 秋宛尘在黑暗中睁开双眼,一如既往,剧烈的喘息,茫然地望着头顶熟悉的承尘,只能苦笑。 几乎每一个夜晚,他都会梦到他的前世。 一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一个征服了整个洪荒大地的男人,到底是如何苛待曾经最爱他的妻子。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多少伤害雪衣的事,毕竟那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了,但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如何亲手杀掉雪衣的。 每当他想到雪衣在他面前泣血而亡的那一刻,心脏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一般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手那么狠,雪衣怀着身孕,却被他虐打,肚子撞上桌子,不止小产,还受了极重的内伤。 而这一切,不过都是玄冰儿那贱人的阴谋,事实上,那贱人压根就没怀孕,却对他谎称身怀有孕,让他误会雪衣害她小产。 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挑起龙氏一族和凤氏一族的战争,然后好让玄氏一族渔翁得利,一统洪荒大地的阴谋。 而他,竟然愚蠢地上当了。 这一切,都缘自他的刚愎自用和不可一世。 他以为他是王,拥有无上武力的王,便可以为所欲为。 可是他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只是一杯毒酒,就送了他的性命。 他灭掉了凤氏一族,得意忘形之下,喝下了玄冰儿送给他的一杯毒酒。 他看着玄冰儿在他面前得意的大笑,他看着玄氏一族的人冲进大殿,将他的人杀得一干二净,他看着玄冰儿以无比嘲讽的眼神望着他。 然后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玄冰儿从未怀过他的孩子,那一切不过是个局。 雪衣,他的雪衣,如今到底在哪里? 只因他轻信了判官那个混蛋,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轮回转世,他与她,都不可能再有前世的面容。 茫茫人海中,他根本就不知道哪一个是雪衣。 那个该死的判官,他一连拆了十座城隍庙,才逼得那混蛋出来见他,却只丢给他了四个字——一切随缘! 真是该死的一切随缘! 幸好,幸好他在投胎前没有喝那碗忘魂汤,幸好他什么都记得,不然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来这世上再走一遭是为了什么。 他发誓,再见到判官那个混蛋,他一定会宰了他! 还有阎君,那个躲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混球,他一样不会放过。 门外,有人敲响门扉:“王爷,该上朝了!” 他答应一声,坐起身,穿鞋下地,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放小厮们进来,让小厮们服侍他盥洗更衣。 他的院落中,从不允许婢女的出现。 至少,在找到雪衣之前,他不会允许女人这种生物太过接近自己。 女人,太危险了! 两刻钟后,他离开王府,坐上一乘四人抬的官轿进宫上朝。 身上是一袭深紫色的官袍,暗夜王朝的官员官服分为七种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品大员身着紫色,二品官员身着蓝色,直至七品,身着红色,文官的官服上绣飞禽的图样,武官的官服上绣猛兽的图样。 如今,他再也不是什么不可一世的王,他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王爷,一个需要跪在别人脚下,给别人问安的男人。 事实上,若非是为了可以更方便地寻找雪衣,他才不屑这狗屁的王爷身份,他宁愿自己是个普通人。 他想,与其当这人人艳羡的王爷,雪衣或许更喜欢他当个自食其力的农夫。 皇上今天的脸色不太好,自从坐到龙椅上就臭着一张脸孔,气呼呼的,也不知道是谁招惹了他。 直到左丞相南宫清风开口,他才知道皇上为什么生气,原来皇上拨了巨款,花了五年时间修葺的金滦河竟然溃堤了。 数千年的光阴,在他在无间地狱受苦的时候,人世间早已改朝换代了无数次,因为对百姓太过残暴,玄冰儿的氏族终究没能一统这洪荒大地,短短十几年便被百姓推翻了。 如今这个朝代名叫暗夜王朝,如今的皇帝名叫傲仲轩,是他在先帝众多皇子中特地挑选了辅佐的,可以说傲仲轩能坐上这个皇位,都是他的辅佐。 其实皇位应该是他的,如果他想要,这个皇位便是轮也轮不到傲仲轩。 但是他已经不想做皇帝了,此生此世,他唯一的心愿便是找到雪衣,和雪衣白头偕老。 总的来说,傲仲轩是个好皇帝,至少,比他适合当皇帝。 皇上一扬手,就把一盅热茶丢了下来,茶杯掉到地毯上,没有破,不过金黄色的茶汤洒了一地。 “三亿两白银修的河堤,居然溃堤,这堤到底是怎么修的?是谁负责的这项工程?给朕站出来,从上到下,杀,一个不留,全给朕宰了!怎么?有本事贪墨,没本事承认吗?你们平常贪几个小钱养小老婆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乐意管你们,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惹急了朕,都给朕见阎王去!”皇上气得身子直哆嗦,看样子几乎想要下来砍人。 为免朝堂上出现人命惨案,秋宛尘从武官的队列中走出去,他的头上可不止是只顶了一个浔阳王的称号,浔阳王只不过是他从过世的父王那里继承来的封号,除此之外,他还是三公之一的大司马,大权在握的右相,曾经的大将军王,相比左相南宫清风,他的权力更大一些,即便是说他权倾天下也不为过。 十四岁时,他便凭着文武状元的双重身份入仕,十六岁,领兵出征,不过才短短十年时间,便将纷乱不堪的洪荒大地的战乱全部结束,将所有的势力全部纳入了暗夜王朝的版图之内。 拥有这样的累世功勋,他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并且深受当今皇帝的仰仗。 “皇上请勿动怒,当务之急,是先安置灾民,筹集赈灾的粮款才是,至于处置官员,还须从长计议。” 这是他和皇上的默契,皇上扮黑脸,彰显威严,他则扮红脸,好收买官员的心。 “哼!”见秋宛尘出来讲话了,皇上的气才消了一些。“那依浔阳王所见,这件事情交给谁来办比较好?” 秋宛尘马上毛遂自荐道:“臣愿接下这份差使,运送粮款去灾区。” 皇上干笑了两声,开口道:“浔阳王刚刚才从洛京回来,还不足半个月,不如在京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秋宛尘一眼就看穿皇上心里在想什么?一双鹰眸挟着锐利的目光射了过去,薄唇轻启,阴测测地开口道:“既然皇上不需要微臣给皇上办事,臣就跟皇上请个假好好休息一番,臣为暗夜王朝征战十年,打下这片江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想休养个一年半载的……” 皇上马上变了口风:“那这件事便交给浔阳王全权负责了!” “臣遵旨!”秋宛尘躬身施礼,无视周遭大臣怪异的眼神,退回到自己本来的位子。 很好,终于又接到一桩可以离开京城的差使,天知道他到底有多不想留在京城,每天面对那些花痴一样的女人崇拜和爱慕的眼神,让他烦都烦死了。 自从他四年前班师回朝,便有无数的千金小姐在各种场合以各种借口出现在他面前,不时地向他释放爱意,京城的官媒也几乎踩平了浔阳王府的门口的台阶。 若非是浔阳王府的第一条规矩,便是媒婆不准入内,他猜,他府里的门槛也会被踩平。 据说京城的媒婆们都在打赌,看谁能给他说上这门亲事。 但他对这些女人完全没有感觉,此生此世,他只想找到雪衣,来弥补他曾经对她犯下的过错。 若找不到,他宁愿一世孤老。 所以,他平常很少留在京城,经常逼着皇上交给自己一些差使到各地去办,只为了躲开那些女人的骚扰。 讨论了一番朝政,皇上宣布散朝,大臣们纷纷离开,不过却有三个年轻的官员被点名留了下来,除了秋宛尘之外,还有临江王世子曲哲寒与岐山王世子楚天照。 皇上一挥手,宫女太监们纷纷退下,傲仲轩一反刚刚的严肃,苦着脸看着这三个辅佐自己登上皇位的死党:“宛尘,自从班师回朝以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有三百天都在外奔波,莫非京城有吃人的老虎不成?” 秋宛尘淡漠地撇撇嘴角:“回皇上话,老虎没有,不过比老虎还凶残的女人倒是有不少!” 皇上一噎,不禁恼羞成怒,用力一拍龙书案:“秋宛尘,你也老大不小了,到底还要不要成亲?你好歹也得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好继承老王爷的这点血脉不是……” 秋宛尘面无表情地说:“皇上,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容臣先行告退,臣还得去帮灾民们筹集赈灾的粮款呢!” “你敢走,朕马上下旨给你赐婚!”傲仲轩十分小人步数地威胁他。 秋宛尘无奈地停下脚步:“皇上,臣早就说过了,臣宁缺毋滥,绝对不会随便娶个女人回家的。” “你就当帮帮朕的忙行不行?锦怡公主昨天晚上在朕那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死活非要嫁给你,你要是实在不乐意娶她为妻,就纳她为妾还不行吗?只要你把她娶回家去,随便你每天饿她三顿打她五顿,就算你天天虐待她也不干朕的事了。朕保证,绝对不会跟你算账的还不行?” 傲仲轩一脸苦相,如果他不是身为一国之君,必须维持点自己的尊严的话,几乎想要冲下龙椅跪到秋宛尘脚边去哀求了。 锦怡公主乃是太后最为疼爱的小女儿,今年芳龄十八,正是要嫁人的年纪,偏偏朝里朝外那么多人谁都不想嫁,就看上了浔阳王秋宛尘。 自从及笄以来,明示暗示了不知道多少次,秋宛尘就是不搭理她。 如今,眼瞅着锦怡公主就要过十八岁生辰了,在暗夜王朝,女子年满十五便可成婚,若是过了十八岁仍然还未出嫁,可是会叫人笑话的,更遑论是个公主。 所以锦怡公主才会跑到他这位皇兄的跟前大发脾气,只希望皇兄能发出一张圣旨,把自己送进浔阳王府,搞得他这当皇上的十分的头疼。 若是旁人,这道圣旨也就发了,可是秋宛尘……呵呵,他没这胆子,不是他这当皇上的惧怕臣子,实在是他深深知道这位仁兄的性子,若是惹急了他,来个挂冠求去,再想找这么一个能处处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谋臣可就不容易了。 其实四年前,秋宛尘率领大军班师回朝之后,便同他提出辞官,是他死皮赖脸,又是打滚又是撒泼,才求着秋宛尘留下的。 他可不是傻瓜,他这皇位是怎么得来的心中有数,没有秋宛尘,他早就不知道在十年前的那场皇位之争中死掉多少回了。 至于如今,那些人不敢动他,也不过都是因为秋宛尘的存在。 秋宛尘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皇上这是在逼臣投靠皇后娘娘的阵营吗?” 傲仲轩顿时就无语了,他伸手指着秋宛尘:“你你你你你……你太让朕失望了!” 他就不明白了,不过就是让秋宛尘娶个女人而已,怎么就像是坑了他一样?女人这种东西,娶回家,爱怎么对待她,还不是男人说了算。遇到喜欢的,好好宠爱一番,遇到不喜欢的,完全可以丢在一边不去理睬。 就像他,都好几年没有进过后宫了,他不止不待见他那位皇后娘娘,后宫的那些嫔妃,他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的。 秋宛尘面无表情地说:“皇上夸奖了!” 皇上气坏了:“我呸!我那是夸你吗?我那是骂你呢!还有你们两个……”他伸手指着曲哲寒和楚天照。 “你们两个也一样,每天让那些官太太去后宫跟太后求赐婚,你们还要不要脸?一个两个都一把年纪了,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须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皇上……”曲哲寒一脸无辜地打断了他的责骂:“我们什么时候吃喝玩乐了?” 他看到皇上的眼睛突然间瞪得溜圆,好像要发飙的样子,赶紧改口道:“好吧!就算我们吃喝玩乐了,但是我们也不是没有目的的吃喝玩乐,我们吃喝玩乐也是为了帮你办事啊。这年头打听点小道消息容易吗我们?你不给我们多发点薪俸也就算了,居然还指控我们吃喝玩乐,皇上你可太不应该了,天照你说是吧?” 楚天照猛点头:“没错!” “没错个屁!”皇上一声怒吼。“你身上没有官职,朕怎么给你发薪俸?” 曲哲寒一脸无辜的表情:“皇上,你自己也承认了,我身上都没有官职,你还整天奴役我帮你做事,这太没道理了嘛!” “姓曲的你少跟朕胡搅蛮缠!当初朕要封你太师一职,是哪个混账王八蛋嫌这官职听起来会显得年纪比较大不肯当的?” “让你当京师总兵,你又非说京师四个卫营的二十万兵马必须握在朕的手中,不能把兵权旁落。” “让你当御史,你嫌御史没事就要上折子,太烦。让你领个将军的闲职,干领薪俸,你又说自己是文官,非跟天照两个顶着个世子的名头一天到晚混迹在妓院里跟妓女联络感情,还硬缠着朕下旨让你一个身上没有官职的小小世子去管理户部,说你就喜欢数钱的感觉。让你干脆去当户部尚书就好了,你又说人家干得好好的,因为你把官职免了不合适……” 说起这些往事,傲仲轩一肚子气。 “不对,你们这两个混蛋,又转移话题!”傲仲轩突然意识到自己又上当了,不禁气得七窍生烟,拍着桌子道。 “今天你们两个必须给朕一个答复,户部的江侍郎、工部的陈尚书、礼部的王典仪、还有……那个人太多,朕不记得还有谁了,反正这些老家伙的女儿们都看上你们了,这几天天天赖在太后那,让太后给做主赐婚,你们说到底怎么办吧?” 楚天照出声打断了他的声音:“皇上,说起来你可是冤枉我了,我一直都很想成亲来着,可是若卿看不上我啊!她一心一意就想嫁给哲寒,我有什么办法?你要是能让若卿答应嫁给我,我马上娶她!” 若卿姓秋,秋若卿,乃是秋宛尘一母同胞的胞妹。如今年方十八,模样生得娇俏可人,性情活泼。 秋宛尘的娘亲在生这个女儿时难产身亡,当时秋宛尘只有十二岁,是曲哲寒的爹娘照顾的他们兄妹二人,他十六岁便领兵出征,当时妹妹只有四岁,一直都住在曲哲寒家中,被曲哲寒的爹娘当成亲生女儿来养。 四年前,秋宛尘等人班师回朝,年仅十四岁的秋若卿便对曲哲寒有了朦胧的爱意,如今四年时间过去了,那时的朦胧已经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明示,就差在曲哲寒身上盖个戳,上写——秋若卿所有,闲人勿动。 但是曲哲寒却另有苦衷,一直都不肯接受秋若卿。 而楚天照却对秋若卿一见钟情,四年来一直都在默默守护着那个倔强的丫头,只期望有一天这丫头可以回头看见自己的一片痴心,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四年时间换来的却只有一番白眼。 曲哲寒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自己娶不到若卿别往我身上扯,我跟若卿是清白的,我对她没意思。” 秋宛尘无奈地摇摇头,每次到了私底下,他们几个和皇上就是这样的相处方式,说起来傲仲轩很好相处,至少比他当王的时候,好相处多了,他上辈子可不会跟臣下嬉皮笑脸的。 “皇上,如果你没什么正经事了,臣就告退了。”他深知曲哲寒和楚天照这两个家伙哈拉的功力,如果没人搭理他们两个,他们两个能连饭也不吃,一直扯到天黑。 傲仲轩一看他要走,赶忙出声叫住他:“你先别走,锦怡公主的事你得给朕一个交代。” 秋宛尘莫名其妙地说:“我有必要给你交代吗?” 傲仲轩顿时就郁闷了:“咱不带这样的,你说锦怡到底哪里不如你的意?” 秋宛尘淡若地看着傲仲轩:“皇后娘娘又到底哪里不如你的意,让你一直不待见?” 傲仲轩无语地闭上嘴巴,眼睁睁地看着秋宛尘悠然转身,大步离去。 直到他俊朗的身形消失在议事大殿的门口,傲仲轩才无助地望着曲哲寒和楚天照,有些自责地说:“你们说,朕要不要干脆把皇位让给他?朕怎么总感觉他比朕还像皇帝?” 曲哲寒一脸诚恳地说:“皇上,你千万别乱想,宛尘绝对不会跟你抢皇位的。” 傲仲轩叹了一口气:“好吧!咱们先不讨论宛尘的婚事了,先说说你们两个吧……” “那什么?皇上,我管着户部呢?我得赶紧去帮宛尘筹集粮草,我先走了哈……”曲哲寒十分滑头地溜了。 留下傲仲轩和楚天照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傲仲轩没好气地说:“你还留下来干吗?不用回去喂狗喂猫吗?” 楚天照认真地说:“皇上,我十分认真地向你请求,你给我和若卿赐婚吧!我真的很想娶她……” 傲仲轩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但是她不想嫁给你……” 宁静的山谷中,伫立着一颗参天的大树,这棵树也不知道到底在这里生长了多少个年头,便是几十个人手拉着手,怕是也无法将树干环绕一周。 蓬松的顶盖,似一座巨型的伞,撑在曲陌的头顶。 虽然已经是秋末,但这棵树的树叶却仍是绿油油的,丝毫不见变黄。 树下,是一座土坯房,很简陋的土坯房,不过看起来却很宽敞。 一潭湖水静静地躺在不远处,湖面如镜,波澜不惊。 一个素衣女子从小木屋中走出来,抬头看着这株参天的大树。 还是没有开花啊…… 曲陌第无数次叹气,面色愁苦。 娘的身子快要撑不住了,可是这株优昙婆罗树就是不肯开花,得不到优昙婆罗花,她便没有办法制出解药,解掉娘身上的毒。 话又说回来,相传,优昙婆罗树千年一开花,她不过在此等候三年,又怎么会那么凑巧能等到花开? 她该怎么办? 忍不住,她抬头看天,灰蒙蒙的天,仿佛有人将墨泼到了天空中。 北风瑟瑟,她不禁扯紧了身上这一件银狐皮的大氅。 已经入冬,要下雪了,优昙婆罗树恐怕今年再也不会开花了。 她也要离开这里回家去探望娘亲了。 说起娘亲,她不禁满腹辛酸,娘亲曾经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人送绰号医仙子,不仅医术了得,也是难得的美人。 可惜娘亲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听娘亲说,昔日,爹爹身中剧毒,那毒十分邪门,根本没有解药,她娘只好将毒过到自己身上。 她娘本想一死了之的,却没想到竟然怀了身孕,为了可以平安生下她,费尽了心思,勉强将毒压制下去。 到如今,却再也压制不住。 娘亲每天午时和子时都要经历一次血管爆裂的痛苦,最开始,不过是半个时辰就能压制下去,但是慢慢的,经历的时间越来越长,到了现在,每次发作,都要经历整整五个时辰。 每一天,她和师姊看着娘亲痛苦的样子,听着娘亲痛苦的哀嚎声,都觉得自己好没用。 她和师姊花了无数的时间,看了无数的医书,也没找到可以救娘的法子。 但是三年前,师姊却拿回来一本古籍,那本古籍是本手紥,用上好的桑皮纸写的,里边提到一种名叫优昙婆罗树的植物,说这种植物千年一开花,其花可解世上一切毒,可救世上一切命。 她根据古籍中提供的线索,果然在这处山谷中发现了这株至少有六、七千年树龄的优昙婆罗树,可是她在这里苦苦等了三年,也没等到开花。 不知道娘是否能熬过这个冬天。 她幽幽一叹,想起师姊柳惠娘,师姊如今已经二十八岁了,为了娘,一直都没有嫁人,这不止是娘的心结,也是她的心结。 从前,是因为她的年纪还小,独自照顾娘有些吃力,如今,她已经长大了,或许,也该找个机会,让师姊离开才是。 让师姊孑然一身,就这样守护着她们母女,她总觉得愧对师姊。 突然,她的眸子一眯。 咦?那是什么? 优昙婆罗树旁边的镜湖湖畔,似乎趴着可疑的人形物体。 她赶忙快步走过去,凝眸一瞧,她果然没有看错,那是一个人,看服饰似乎是个男子。 他上半身趴在湖畔上,下半身还浸在水中。 她没有半点犹豫,放下自己的药箱,然后吃力地将湖畔的那个男人从水里拖了出来,将他翻了个身。 只见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长相很俊美。 看到他的模样,她微微有些失神,她并非没有见过长得俊朗的男子,却从未见过俊得如此有气势的男子。 即便是一身狼狈,也无法掩盖住他身上的那种滔天霸气。 他外罩一件黑白条纹的虎皮大氅,内里是一袭黑色的精绣长袍,却没有穿棉衣,长袍的小腹部位有些破损,她用手指轻触了一下他的小腹部位,黏腻的触感,指尖一片乌黑。 是血,黑色的血。 她神情一凝,手脚麻利地点了他身上的十八处大穴,然后脱掉他的外衫,找到他身上的伤口。 古铜色的肌肤上,是一道颇深的伤口,伤口大约入肉两指。虽然深,却并不十分严重。 但伤口处的乌黑和汩汩而出的黑色血液提醒着她,这人中毒了,而且所中之毒十分猛烈。 她将沾到毒血的指尖凑到鼻端闻了闻,眉头微微一耸,接着手脚麻利地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一个软布包,打开后,里边是一些用来处理伤口的工具,她熟练地抄起一把小刀子,面不改色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殷红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她将手腕凑到那男子的嘴边,另一只手捏开他的嘴巴,竟然喂他喝下了自己的血。 大概让他喝了五、六口,她收回手腕,又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一瓶伤药,以及包扎伤口用的细白布,熟练地给自己的伤口上药,包扎。 一点冰凉落到她的手背上,是雪花。 细碎的雪花从天而降,飘飘扬扬的,很好看。 曲陌再次扬起头,看着天边洋洋洒洒的雪花,微微叹了一口气,暴风雪快要来了,在暴风雪停止之前,他们两个……怕是走不了了。 他的身子突然一颤,喃喃的呓语从两片薄唇中呓出:“雪衣……” 她不禁莞尔,本能地意识到这个名唤雪衣的人一定是对他极为重要的人。 当秋宛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得要命的木板床上,他只是稍微动一下,身子底下的这张木板床就嘎吱嘎吱的响,由此可见做出这张床的人手艺实在很糟糕。 鼻端充斥着浓浓的药香味道,他听到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屋子里很暖和,至少他没有觉得冷。 被子上……有香味,淡淡的玫瑰香,其中还夹杂着一抹清雅的兰香。 这个味道……他的神情蓦地僵住。 如果他没记错,雪衣,他前世的妻子,最爱用这个味道的香露。 这个味道的香露没有卖的,得自己调配,要用三份玫瑰露,配一份兰香露。 他忽然有些激动,不禁吃力地转动头颅,打量着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土坯房,屋子很宽敞,四周的摆设很简单,不过是一般的人家中都会有的东西。 屋子一侧的墙壁上有个壁炉,壁炉里燃着烧得旺旺的木柴,橘蓝色的火焰跳动着,闪耀着瑰丽的光芒。 壁炉跟前有一个小小的方桌,方桌旁边只有一个长条凳子。 他看到墙壁的一侧摆着一个简陋的木头架子,架子上放着很多贴着红笺子的白瓷瓶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外边传来可怕的风声,像怪兽一般咆哮着,仿佛可以席卷走地面上所有的东西。 小腹的部位火辣辣的疼,啊——他想起来了,他押解五百万赈灾款去灾区,没想到却被自己人暗算,小腹上挨了一刀。 真是不应该,他的队伍里什么时候混进了奸细? 想到暗算自己的人,他心中有些疑惑,江旭辉从七岁便跟在他身边,到如今已经十二年了,一身武功也全是他亲手教的,深受他的信任与重用。 他怎样也想不到,那小子竟然会是奸细。 说起来,都是他太过大意,若非笃定无人敢向他下手,他也不会着了那小子的道。 其实,他小腹上挨的这一刀并没有很严重,没有让他开膛破肚,肠子流满地,只是一个一寸多宽的伤口而已。 第二章 真正严重的是刀上淬了毒,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若非他功力深厚,早在中毒的一瞬间就死翘翘了。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好不容易才筹集来的赈灾款被劫,不知道那些灾民今年要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他忍不住挣扎着爬了起来,发现自己赤着上半身,腹部扎着厚厚的白布,他四下找了找,看到自己的衣裳放在枕头旁边,衣裳都浆洗过了,被人很干净地叠起来,衣裳上边放着一张纸条,用他的金簪子压着。 他拿起纸条,上边是娟秀的字体,尚自散着墨香。 ——你伤的很重,如果醒了,别乱跑,我出谷去买粮食,会尽快赶回来。 这字体……他的心狠狠的一颤,这熟悉的字体,竟让他热泪盈眶。 这是雪衣的字,这一手圆润娟秀的字体,分明是出自雪衣之手。 莫非,他已经找到雪衣了吗? 他情绪激动地躺了回去,再次闭上眼睛。 他等啊等,想要等着这里的主人回来,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回来,不知不觉,竟然又睡着了。 不知又昏昏地睡了多久,他忽然被房门开启的声音惊醒。 眼前一片漆黑,已是深夜,窗外仍然是可怖的风声。 他有些冷,扭头看看,壁炉里的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 他听到外边响起剧烈的喘息声,好久以后,才响起“哒哒”的声音,那应该是有人在用火石打火,有火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了进来,外边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帘子被人挑开,一点灯火中,有人走近。 就着豆大的光芒,他看到,那是个女人,那女人一手举着蜡烛,另一只手上挽着一件银狐皮的大氅。 她微微地有些喘息,轻手轻脚地把蜡烛放到壁炉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把手中的狐裘大氅叠好,放到墙边的衣箱上。 曲陌吸吸鼻子,用力反复地搓了搓冻得冰冷的手掌,然后从桌子上拿起蜡烛,快步走到壁炉跟前,壁炉旁边摆着一摞码放得很整齐的木柴和稻草,她拿了几块,丢进壁炉,又抓了一把稻草,放到蜡烛的火焰上引燃,丢进壁炉,又丢了几块不是很粗大的木柴进去。 木柴噼啪作响,渐渐地,火光大了起来。 她蹲在壁炉旁边烤火,瑟瑟发抖的身子渐渐地不那么抖了。 这该死的天气,真是可怕,她几乎以为自己回不来了,若非她在平常经常出谷的那条路沿途两旁的树枝上系了显眼的红布条,搞不好今天真的会迷路,然后冻死在这山谷中。 屋子里突然响起男子低沉的嗓音:“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蓦地回头,便看到一双晶亮的眸子,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 “这里是迷神谷!”她有些惊奇,根据她的推断,这男人身上的伤应该至少要到明天早上才会醒的。 她给他留纸条,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你又是谁?” “我叫曲陌!”她简单扼要地说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想了想,又道。“是个郎中!” “怎么写?”他有些强势地追问。 “弯曲的曲,陌生的陌。” “曲陌?”秋宛尘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随后道。“我叫秋宛尘!” “喔。”她对他的名字不甚感兴趣,缓缓地站起身道。“你醒来多久了?” “刚刚才醒来!” “哦!”她的语言一次比一次精炼,她累坏了,话都不想说,但仍然走到床边左边,伸手给他把脉。 她的手冷得像冰,搭在他的腕脉上,有种沁人的寒意。 他忍不住仔细地打量起她。 她长得不是顶美,不够艳丽,也不够娇柔,却很耐看,小巧精致的一张脸孔,尖尖的下巴,眉若远山,大大的眼睛,琼鼻高耸,嘴唇总是喜欢轻轻地抿成一线。 他的心不禁怦然一动,他忍不住想起前世的雪衣,他记得,雪衣就喜欢做这样的动作,雪衣总是喜欢将漂亮的唇瓣轻轻地抿成一条线,然后含着几许羞怯的目光望着他。 他注意到她头上的一支簪子,很普通的白玉簪子,簪头是朵梅花,下边垂着长长的流苏,鹅黄色的流苏,跟雪白的玉簪子搭配在一起,有种令人心弦颤动的优雅。 他有些激动,恍然想起,雪衣仿佛也有一根这样的白玉簪子,长长的流苏垂在她雪白的颈子上,他总是看得失神。 忽然间,他的喉咙一哽,眼眶里便情不自禁地溢出几点泪花。 她注意到他眼角的泪,不觉有些吃惊地问:“痛?” 他惊觉自己的失态,赶忙抬手,尴尬地将眼角那不争气的几滴眼泪抹去,含糊地说:“是啊!有些痛!” 她莞尔,好像没有想到,他这样的男子竟然也会怕痛。 突然,她的神情有些愕然,心中不免暗笑,她又不认得他,又不知道他是怎样的性情,怎么会有这样理所当然的想法? 可是?端详着他陌生的脸孔,她不知为何,却从心底深处,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她应该认得他似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失笑,真是好笑,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你的脉象很平稳,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溺水时,你及时进入了龟息状态,所以没有喝下很多水。只是需要休养一阵子,至于你腹部的伤口倒不是很严重,只要小心调养,别让牠撕裂,很快就能好。”曲陌收回手,向他汇报了一下他的病情,然后随口问道。“要小解吗?” 他有些尴尬,但仍然点点头。 “你等一下!”她平静地说着,起身,走到外边的那间堂屋,从竹筐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夜壶,回到卧房里。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他的脸红了,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自己来!” 该死的,难道她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 她把夜壶递给他:“完事叫我!” 说完,她转身走出卧房。 过了一会儿,卧房里响起他的声音:“我完事了!” 她回去,从他手中接过夜壶,拿去茅厕倒掉。 茅厕也在屋子里,她的这间房子是“l”形的,是她自己亲手盖的。虽然简陋,却能遮风避雨。而且因为那棵优昙婆罗树挡住了大部分的凤,也不需要担心屋顶会被狂风吹跑。 卧房在“l”的一端,堂屋在“l”的拐弯处:“l”的另一端是一间储藏室,尽头是茅厕,在储藏室和茅厕中间有一个用来隔除味道的空房间,房间里撒了香料,阻隔了茅厕里的味道。 茅厕十分简陋,是她自己挖了一个深坑,专门用来处理秽物,墙角堆了泥土,有秽物倒进去以后,会用铲子铲些泥土丢进去掩盖掉,这里的通风做得很好,里边倒是没有太难闻的味道。 夏天的时候,她会在这里撒上药粉,绝对不生蚊虫。 把夜壶里的液体倒掉,她拎着夜壶回到堂屋,又往返了几次,把夜壶冲洗干净,这才回到卧房里,把夜壶放到床铺下面。 他很平静地开口:“我饿了!” “那你等一下,我去熬些米粥给你喝。”她忽然扭过脸去,用袖子掩住口鼻,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你感冒了吗?”他忍不住关心地问。 “有一点,外边太冷了!”她平静地说着,站起来,走到墙边的箱子旁边,在箱子里又找出一根蜡烛,点燃,拿了蜡烛走出这个房间,来到外边的堂屋里。 堂屋的门口有一口炉灶,炉灶上摆着油盐酱醋之类的调味料,旁边是两只木桶,木桶里有水,灶台旁还有个陶制的风炉,炉子上有烧水用的铜壶,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是一张破旧的桌子,桌子上有粗瓷的茶壶茶碗,桌边只有一张长条凳子。 在堂屋的门口,放着一只用竹篾编的竹筐,竹筐里是她今天采购来的粮食,她将蜡烛放到灶台上,然后吃力地把竹筐拖到一旁,在墙边的木箱中找出一些木炭,塞进风炉里,开始生火,烧了一壶水。 把双手洗干净以后,她倒了一碗热水给自己喝,暖了暖身子,又倒了一碗端进房间,喂他喝下,然后才手脚麻利地找出一只瓦罐,又找出大米,很快地,便熬了一罐香喷喷的大米粥。 她盛了一碗,走进房间,坐到床边。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她却按住他的肩膀:“别动,你伤到小腹,不要用力,不然伤口比较容易撕裂。” 于是他躺着没动。 她动作纯熟地捏着调羹舀了一匙白粥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用唇瓣试了试温度,觉得不烫口了,这才将粥送到他的嘴边。 小心地,喂他喝下。 他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望得她不禁两颊绯红。 “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她实在是忍不住,向他提出抗议。 虽然他的眼神不讨厌,可是这样**裸的眼神,却让她不知所措。 她很少会在一个男人面前不知所措,可是这个男子,却给了她极大的压迫感。 她从未见过这么强势的男人,只是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她脸红心跳。 他突地挑起唇角,扯出一抹邪邪的笑意:“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看着你,又能看着谁?” 她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可还真是没正经,竟然对她说这种话,这分明就是调戏她。 她接下来的喂食动作顿时就变得有些粗鲁。 他险些被她噎死,好在不过是碗粥,呛了几口,总算吞进肚子里了。 喂他将粥喝完,她逃也似的抱着空碗冲出卧房,然后站在堂屋里拼命地喘着大气。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会这么紧张和害怕? 她甚至连他的眼神都不敢触及,她总是觉得,若是瞧了他的眼神,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她在堂屋里磨蹭了半天,才端了一碗清水和青盐又走进去,让他漱口,然后替他掖好被子。 黑暗中,他一双乌眸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身影。 心中在猜测,她……会是他的雪衣吗? 将碗洗干净,她又烧了些热水,倒在洗脸用的铜盆中,端进了卧房里,放到桌子上,然后走到床边,鼓足了勇气,凝视着他乌黑深邃的眸子,沉声道:“我来帮你擦身。” “擦身?”他不禁有些吃惊她的提议,这么冷的天气,她要帮他擦身? 她看出他眼底的吃惊,脸顿时红起来,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你中了毒,吃过解毒药以后,毒会随着汗液排出体外,附着在皮肤上。” 听她这么一说,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不太舒服,想到这里,不觉勾了勾眉梢,心底有一些欣喜,便微颔首道:“好!”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走到桌边,拧了一条热毛巾,走回来伸手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和大氅,动作很快却很轻柔地帮他擦拭了一下身体,然后迅速地把被子又给他盖好。 老天,这男人的身材要不要这么好? 他看起来似乎很瘦,其实身上全是肌肉,可是他身上的肌肉又不是那种莽汉似的,他身上古铜色的肌理线条十分流畅柔和,甚至还泛着淡淡的光泽。 只可惜小腹处的八块腹肌被白布裹起了大半,让她瞧不见,不过那个部位她在给他裹伤的时候已经瞧过了。 哎呀呀,她的脸忍不住就红起来,老天爷,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曲陌,你是个郎中,不是一个色女!怎么可以对着一个伤患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忍不住拼命地提醒自己,自己的身份。 她是一个郎中! 他忍不住问:“你经常服侍病人吗?” “啊?”她猛地回过神,傻呆呆地看了他几眼,才意识到他刚刚问了什么?便慌乱地点点头:“是啊!” 随后急匆匆地转身奔到桌边,又拧了热毛巾回来,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 想到她可能已经不止一次帮陌生男子擦抹身体,他本能地有些不高兴。虽然他还没能确定,这个女人就是雪衣的转世,但是就凭她有三分像雪衣,他也觉得自己有资格不高兴。 “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他气呼呼地问。 她被他问得脸上的红晕更严重了,硬着头皮开口道:“在我眼中,只有病人,没有男女之分!” 他戛然愣住。 ——在我眼中,只有病人,没有男女之分。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似乎雪衣也说过这样的话。 他还记得,雪衣生来便先天不足,久病于榻,也因此,才久病成良医。 雪衣的身子略好了些,便嫁给他做了他的王后。 那时候,雪衣总是给人看病。 太监,宫女,侍卫,有了病,总是会去找她。 他便很生气,他总是同她争吵,认为她不守妇德,她却义正词严地告诉他,在她的眼中,只有病人,没有男女之分。 她总是这么倔强。 时间久了,他便觉得累。 再加上她因为身子孱弱,久久未能怀上龙嗣,他便另娶了玄冰儿。 只是一念之差,他不止害死了她,也害死了她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 “你……在想什么?”她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秋宛尘。 他茫然的眸子瞬间迎上一双澄净的眼睛,竟本能地感觉到一阵惊慌。 老天,他怎么没有注意到? 她的眼睛……竟然和雪衣一模一样,都是那么清澈,无暇,坦然得让人羞愧。 她微微皱起眉头,清澈的眼神中透出一抹疑虑。 天知道这男子刚刚发呆的样子,看起来有多可怕。 其实,也不该用可怕来形容,只是,她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或许,那是悲伤。 还有一种深深的自责和愧疚的感觉。 她从未见过有人露出过这样的神情,看着他的表情,她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的心竟然有些隐隐作痛。 有种想哭的欲望。 这让她觉得好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会被这个男人的情绪牵着鼻子走。 “没什么。”他的脸一红,赶忙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只是担心我的人会找我。” “哦!”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心中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但是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 她想,他应该是在想念那个名叫雪衣的女子吧。 心底不由隐隐生出一股淡淡的酸意,她垂下眼帘,轻声道:“那他们可要找好一阵子了,这处山谷,每到这个季节,都会刮三四个月的暴风雪,这段期间之内,没有人能进来,也没有人能出去。”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竟然莫名其妙地嫉妒起那个名叫雪衣的女子。 或许,她在心中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或许她只是嫉妒那个名叫雪衣的女子,有这样一个男子,即便是快要死掉了,也心心念念着她吧。 “什么?”听到她这样说,他的心头不由得一紧,有些担心皇宫里的傲仲轩,他真怕朝中的人都以为他死掉了,那样一来,不止朝中的势力会重新洗牌,就连好不容易停止的战争怕是也会重新开打。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在他的视线中消失。 她临走时吹熄了蜡烛,但是因为屋子里有壁炉,光线却是很好。 曲陌用剩下的热水,匆匆盥洗了一下,把自己打理干净,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拿了自己的那件狐皮大氅走出来,墙角有一堆稻草,铺得厚厚的,她躺到了稻草上,将大氅盖到身上。 今天,她出去奔波了一整天,在距离这处山谷最近的村子里,好不容易才从村民手中买了一些粮食。 若非是她经常会帮村民们治病,那些村民们是绝对不会把用来过冬的粮食卖给她的。 她在心中盘算着储存的食物,地窖里还有一麻袋马铃薯和一麻袋番薯,是她自己种的,加上她这次买来的一些粮食,省着点吃,应该足够他们两个过完这个冬季的。 她冒着风雪赶回这个鬼地方,早就累得要死,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只是她的睡梦中,并不安稳。 她梦到一个人,一个她看不清楚容颜的男子,不停地在叫雪衣的名字。 她对那人说,她就是雪衣,可是那人却狠狠地推开她。 他说,她不是雪衣,然后他就搂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同样看不清楚面容的女子离开了。 她想要去追,可是四周却突然涌出一团浓雾,让她连方向都辨别不出来。 她急的要死,想要喊救命,可是声音却仿佛被哽在喉咙里,说什么也发不出声音。 转天一大早,当秋宛尘挣扎着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蜷缩在一堆乱糟糟的杂草中,睡得甚是不安稳。 突然之间,他有些恼怒,恼怒这个女人对自己身体的不爱惜。 这么冷的天气,她竟然就这样睡在地上。 就算墙壁的另一端便是壁炉,刚睡下的时候不会觉得冷,但是经过这一夜,壁炉的火已经熄了。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脚步声,她猛地从梦中惊醒,旋即,她对上一双宛若深潭的眸子,那双眸子里还充斥着莫名的怒意。 她眼神茫然地四下瞧了瞧,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刚是在做梦,不禁松了一口气,忽然又觉得有些头疼,本能地皱起眉头,动作娇憨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声音犹带着未睡醒的沙哑:“你怎么起来了?” 她看着他,突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天,这个人……眼前的这个人……不就是她在梦里梦到的人吗? 她虽然没能在梦里见到那人的脸孔,却清楚地记得他的身形,还有他的声音。 那冰冷的嗓音,透着无边的寒意,让她即便是在梦里,也觉得冷。 想到她在梦里听到的声音,她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他不悦地皱起眉头了,隐忍着心中的怒气,乌黑的眸子锁着她睡眼惺忪的小脸儿,质问道:“你怎么睡在这里?” 她从稻草堆里爬了起来,用手揉揉鼻头,感觉有些鼻塞,不禁皱眉解释道:“我这里只有一张床。” 让给了她,她自然没有地方可以睡,只能将就着睡在这里。 说着,她不禁打了一个喷嚏,赶忙从怀里摸出一条手帕去擤鼻涕,然后问道:“你出来干吗?快点进屋子里边去,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若是裂开的话,便不好痊愈了。” 他却不肯乖乖进屋,看到她的头上有汗珠,便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她惊觉自己刚刚睡醒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不禁有些赧颜,把身子转了过去:“没什么?只是个噩梦,不要紧的,你到底出来干吗?有事情大声喊就好了。” 他的乌眸一直都紧紧地锁着她的脸庞,他无视她的狼狈,轻声道:“火熄了!” “喔,我先扶你先回房间吧!别乱跑了,万一伤口裂开就糟糕了,我马上把火点着。”她顾不得自己的形象,走过来扶住他。 他看到她如云的黑发披散在身后,一根枯黄的稻草很显然地粘在她的发顶,不觉本能地冲她伸出手。 她戒备地躲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他:“你干吗?” 她的戒备让他懊恼,但他仍然解释道:“你的头发上有一根稻草,我想帮你拿下来。” 她诧异地抬手,在头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一根稻草,小脸顿时红起来,她就知道,自己刚睡醒的这副模样见不得人。 偏她又躲不开他,只得一直在他面前丢脸。 她急匆匆地把稻草丢在地上,重新走到他身边扶住他,小心翼翼地把他送回到木板床上。 她把壁炉里的火点燃,这个鬼地方,若是没有火,即便是在屋子里,也会被冻成冰人。 然后回到堂屋里,把大氅穿上身,并且戴好帽子,裹好围巾,木桶里已经没有水了,她吃力地推开大门,寒风打着旋涌进来。 门外,是一片狂风暴雪。 雪神和风神仿佛都在发怒一般,雪花被漫天的风雪卷上半空之中,迷离着飞舞。 仿佛天地间都笼罩在这一片狂风暴雪之中。 幸好她这屋子修在了背风处,否则的话,早被外边的暴风雪吹跑了。 她艰难地用木桶在地上收了两桶干净的雪,然后迅速地逃进屋子里,把门关上,并且落了闩。 真是好可怕的暴风雪! 第一次经历这里的暴风雪时,她差点被吓破胆。 从此便打定主意,再也不在冬季留在这个鬼地方。 只是没想到,她才想在暴风雪来临之前离开这里,却遇到他。 她忍不住幽幽叹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子,仿佛是上天特地安排他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只为了耽搁她的行程。 不知道师姊怎么样了,师姊每年的冬季都会去一趟京城,采买一些名贵的药材,好为娘亲治病。 但是今年她没法子回家,娘亲无人照应,师姊肯定没有办法再去京城了。 其实她知道,师姊根本就不是只为了药材才年年去京城。 在京城,有一个让师姊很牵挂的人。 而这个人一定是一个男人。 她曾经偷偷看到过,师姊手臂上的守宫砂已经不见了。 暗夜王朝的女婴,只要一出生,就会由接生的稳婆在婴儿的手臂上点上守宫砂,以示意贞洁。 听说,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有很多女子在初夜的时候都不会落红,因此总是会遭到夫家的误解和虐打,发生过无数的冤案。 后来,在几千年前,有一位女神医,用秘方调制出一种名为“守宫砂”的药物,将这种药物点在处子的手臂上,除非是同男子发生亲密关系,不然的话,守宫砂终身不褪。 由此,保住了不少女子的贞洁名声。 而守宫砂的药方也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 第三章 师姊手臂上的守宫砂已经不见了,以师姊那样心高气傲的性子,真是不知道在京城里的那个男子到底是生得何种模样,才会让师姊如此的牵肠挂肚?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用雪烧了水,简单地梳洗。 一整个早上,她手脚不停,一直都在忙碌,她用热毛巾帮他擦脸,并递给他青盐让他擦牙。 他有些诧异她服侍人的娴熟,便是他府中那些常年服侍他的小厮,也不若她的熟练和细心。 然后开始做饭。 他的饭依旧是米粥,她自己却丢了两颗红薯进壁炉里。 喂他吃了早饭,她在储藏室里找了一些药,放进药罐里,一边啃红薯一边给他熬药。 药房里的药是她平时在这处山谷中采的,晒干后,处理一下,做成针对各种病症的药丸或药面,带出谷去可以跟附近的农家换些粮食。 喂他喝了药,又帮他换了伤药,幸好他的伤口并没有裂开。 一整天,她都很忙碌。 她用忙碌,来忽视掉这个男人的存在。 虽然她心知,这些都是徒劳的,因为这个男人有着极强的存在感。 便是他不说话,只是躺在那里,也能让她感觉到,他炽烈的目光。 他一直都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只要自己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会那样的看着自己。 这让她不自在,可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制止他,不让他再看自己。 直到天彻底的黑下来。 她端了热水给他擦脸,让他刷牙。 她很注重卫生。 他终于发现她的手腕上裹着细白布,忍不住问:“你的手腕受伤了?” “嗯,一点小伤,不碍事。”她随口答着,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给他解毒的方法。 他突然又道:“今天你不要睡在外边了,你睡床吧!我去睡外边!” 她愣了一下,感觉到他的体贴,但仍然开口拒绝了他的好意:“开什么玩笑?你是病人!” “我是男人!”他坚持自己的决定。 “这跟男女无关!”她不喜欢他的大男人主义,事实上,她一直都不太喜欢太霸道的男人。 太霸道的男人,会让她觉得危险。 见到她屡次驳回自己的决定,他的脸不悦地沉了下来:“我坚持!” “懒得理你!”她端了水盆出去,觉得这个男人有些欠揍。 这个男人真该庆幸,他遇到的是她,若是换成师姊的脾气,搞不好直接就把他丢了出去,才不会管他的死活。 他缓缓地起身,拿了自己的虎皮大氅,慢慢地走出去。 “喂,你又出来干吗?”她有些气急败坏,冲过来把他拦在门口。“外边冷,快进去!” 这里晚上的温度比白天要低上许多。 他微垂着头,凝眸望着她脸上的愤怒,认真地质问:“你也知道外边冷吗?” 她被他质问得有些无语,突然间觉得这个男人简直是麻烦的代名词,她当然知道他是好意,但她也知道他是病人。 “你已经感冒了!”他如实地说出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然后开口道。“我不希望我的救命恩人因为一场感冒死在这里。” “你说的太夸张了!”曲陌不高兴。“我有吃药!” “那就更应该睡得暖一些!” “秋宛尘!”她终于生气了,用力地瞪着他。“你到底想怎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无比专横的语气道:“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到床上去睡,第二,我和你一起睡在外边。” 她恼怒地瞪着他,突然大步转身走到门口:拿掉门闩,用力把门板推开,外边的狂风卷进来,带进来很多白色的雪花。 “我还有第三种选择,请你滚出去,你爱死就上外边死去,别死在我的房子里,省的我还得给你收尸。”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只知道,她不喜欢他这个陌生的病人来替自己做决定。 这里是她的房子,是她的地盘,她才是主人! 她不需要他来替她决定,她该怎么做! “你疯了!”他被她的举动气得要死,强忍着小腹部位的疼痛,大步走到门口,用力将门板合上,并且上了栓。 他愤怒地瞪着她:“我给你第四种选择,你跟我一起睡在床上,可以了吗?” 他忍不住想,这女人也许真的是雪衣的转世,因为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简直固执得欠揍。 她的脸攸地红了:“你在胡说些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老天,让她和他睡一张床,这家伙置她的名节于何地? “‘男女授受不亲’?”他突然勾起薄薄的唇角,露出嘲讽的浅笑。“你把我身上的衣裳脱得一干二净为我疗伤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 虽然他醒来的时候,身上穿着裤子,但是很显然,他的裤子是被她脱掉又穿上的,他被人伤到腹部,裤子上应该满是鲜血才对,可是他醒来时,身上穿着的裤子却是干净的,而且上边破损的地方都被缝好了。 这说明了什么?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他的裤子曾经被她脱掉过,而且是连内裤一起! 他敢保证,他身体的每一寸都被她看过了。 “我……”她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这样的问题来刁难自己,眼前本能地浮现起他衣服包裹着的健壮的身体,还有那古铜色的肌肤,以及八块腹肌。 她不禁恼羞成怒,红着一张俏脸嚷道:“我是大夫,你在我眼中是病人,病人是不分男女的!” 却见他唇角的那抹笑攸地加深:“是啊!我是你的病人,病人是不分男女的。” 她想要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该死的,她竟然被他的三言两语就打败。 他察觉到小腹部位似乎有些黏腻的液体淌了出来,忍不住苦笑:“你是打算在这里继续和我争执,还是先帮我处理一下伤口,我想,我的伤口似乎裂开了。”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冲到他身边扶住他,有些幸灾乐祸地嘲讽道:“活该,谁叫你一定要同我争执的!” 他冷声道:“如果你不同意我的条件,我可以考虑动手抱你到床上去!” “你……”她气急,恨不得干脆把他丢出去自生自灭算了,但是出于“医者父母心”的职业道德,又没有办法真正做这样的事,只好懊恼地把他扶到床上,然后动手帮他处理伤口。 不知道她是不是今年犯了太岁,才会遇到这样不可一世的麻烦男人。 她终于没能拗过他,躺到了这间房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 因为她不睡床,他果真就要扛她进屋。 她被他吓到,一方面担心他的伤口会再次裂开,其次也是不想那么没有尊严地被他用扛的丢到床上去,只得懊恼地躺到了床上。 心里不停地在碎碎念,为什么她要这么倒霉地遇到这个霸道男? 他站在床边,脱掉身上的外衫。 她吓得坐了起来,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举动:“你你你……你不是说要去睡外边吗?” “我改变主意了!”他的身子像座山一样的躺到她身边,顺带着把她搂进了怀里。 “秋宛尘——”她尖叫着他的名字,拼命地从他的怀中挣脱,然后抱着被子,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坐在那里,用力地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给你的第四种选择!”他躺在那里,看着她一脸戒备的神情,淡淡地说。“为了我们都不生病,我和你一起睡!” “你混蛋!”她口不择言地骂着,玉雕般的小脚凶狠地踹了出去,一下子就把他从木板床上给踹了下去。“你快出去,我才不要和你睡在一张床上!” 他狼狈地跌在地上,伤口被震动,不禁发出一声闷哼。 “呀——”她这才想起来,他身上还有伤,俏脸瞬间闪过一抹愧疚,不过旋即,她便又理直气壮起来。 本来就是这个男人不讲理,男女授受不亲,他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怎么能同睡一张床? 他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写满了各种情绪的小脸,无奈地笑了笑:“好了,我不逗你了,我出去睡。” 她的眼睛顿时瞪大,这个男人……刚刚竟然是在逗她吗? 他拎起自己的大氅,穿上鞋子,转身走了出去,躺到那堆稻草上。 因为墙壁的另一边便是壁炉,所以这里一点都不凉。 他忍不住好笑地想着,这个女人的性子……倒真的和雪衣不一样。 雪衣可从来都不会做出这么泼辣的事。 屋子里响起小小的喷嚏声,一个又一个,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屋子里才安静下来。 紧接着,又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她似乎找到了草纸,来擤鼻涕。 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不得不担心她,那么娇弱的身子,受了寒,搞不好真的会生病。 不出他所料,她果然病了,半夜的时候,她浓浊的呼吸声吵醒他,他本能地察觉到不好,于是进了卧房,来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才发现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他低声咒骂着,先往壁炉里丢了几块木柴,然后点燃蜡烛,穿上大氅,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出房间,在外边的堂屋找了半天,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堆老姜。 他忍着腹部刀伤带来的疼痛感,捡起一块姜,用水洗干净,把姜切成了极细的姜丝,丢进瓦罐里,又舀了些水进瓦罐里,然后开始烧火。 不一会儿,屋子里便充斥着浓浓的生姜味道。 他倒了一碗姜水出来,端着这碗姜水回到卧房,坐到床边,用力地推她,想要把她推醒。 但她却睡得死死的,无论他怎么推,她都没有办法给他半点回应。 他只好懊恼地发出一声低咒:“该死!” 他不懂医,他懂的只有几个比较常见的小偏方。 用生姜治感冒,还是雪衣告诉他的。 曲陌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是穿着衣裳洗了个澡一般,浑身上下湿淋淋的。 身体感觉很疲惫,又觉得很轻松。 她懒懒地睁开眼睛,屋子里点着蜡烛,壁炉里有着火光,窗外一片漆黑,唯一不变的就是呼啸的风声依旧那么恐怖。 “秋宛尘……”她怯怯地叫着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存在会不会是她的一场梦。 她才确定自己喜欢上这个男人,她不希望自己是在做梦。 厚重的门帘被挑开,他从外边走进来:“你醒了?” 她惊喜于他的存在不是梦,想坐起来,他却大声制止了她:“别动!你刚出了一身汗,现在若是出来,会着凉的。”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只好继续闷在被窝里,忍受着身上的黏腻。 他走到床边,伸出修长的手掌,在她的吸气声中,覆上她的额头。 他的手掌很漂亮,有一点粗糙,掌心硬硬的,上边长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应该是长期练剑磨出来的。 他刮了胡子,一扫之前的颓废,看上去精神了许多,也俊俏了许多。 她忍不住便想,下巴上没有胡茬的他,原来是长这个模样。 “我睡了多久?”她问,同时有些懊恼,明明自己才是郎中,结果竟然病倒了,反而要他来照顾。 “一天一夜。”他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幸好,烧退了!” 她忍不住有些好奇:“你给我吃了什么药吗?”不然,她的感冒怎么可能会好得这么快? “生姜!” 她有些讪讪的:“其实药房里有治感冒的药丸。” “那些药丸全都起着很奇怪的名字,我不知道都是干嘛用的。”他打开她的衣箱,从里边找出一套换洗的衣裳,丢给她:“把衣裳换了。” 说完,他转身又走了出去。 她乖乖地缩在被窝里,把他丢给她的干衣裳换上,然后穿鞋下了床,走出卧房,就看见秋宛尘正站在灶台跟前炒菜,空气中弥漫着菜香味。 她忍不住微微地轻挑了一下眉梢,她没想到,他竟然会煮菜。 看见她出来,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别出来!外边冷!” 她有些尴尬,他们两个,明明她才是大夫,如今她却成了被病人照顾的大夫。 她听话地退回去,抱着大氅在壁炉旁边的长条凳子上坐下,想要烤烤火。 不一会儿,他端了饭菜进来,饭是大米饭,菜是清炒土豆丝,还有一碗加了很多生姜的白菜汤。 然后,他坐到她身边,一声不吭地闷头吃饭。 她有些别扭地拿起筷子。 很沉默的一顿饭,吃得她很无趣。 终于,他们两个吃完饭了,她想帮忙收碗,他却坚决制止了她。 她忍不住担心地问:“你身上的伤口怎么样?” “还好!”他淡淡地扯出一抹笑意。“暂时还不会再次裂开!” 他把碗盘拿出去洗刷,好一会儿才回来,回来时,手上端了水盆,让她盥洗。 她十分懊恼,其实她很想洗澡…… 他不禁对她有些好奇:“你一个女孩家,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 此时的他,已经对这里恐怖的天气有所领教了。 “我的确住在这里,但这里不是我家,我只是帮我娘来这里采药而已,每年到了冬天的时候,我会回到镇子上去住。救你的那一天,我本来想要离开这里的,结果你却从悬崖上掉了下来。我的轻功虽然还好,却不够力气带你一起跳上悬崖,只好留下来照顾你了。”她闷闷地说出这些事,心中不免想起娘亲。 不知道娘亲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依然那么痛苦? 娘亲和师姊肯定十分担心她。 “这么说,是我连累你了?”他突然间,觉得这次受伤受伤实在很值得,至少,他找到了一个很像雪衣的女人。 她懊恼地白了他一眼,有些孩子气:“你知道就行!” 他莞尔,端了水盆离开。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突然觉得堵得慌,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那个,他曾经在昏迷的时候,不停地叨念的名字。 雪衣…… 便是这个名字,她在他的口中,不晓得听了多少次。 此时想起这个名字,她的心里,就好像出现了一只小手,将她的心脏握住。 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奇怪,在她的心中,竟然会出现一种名叫嫉妒的情绪。 她本能地讨厌那个能让他一直挂念的女子。 她非常非常讨厌! 她忍不住便找出一支紫色的竹笛,坐回到壁炉边,烦闷地吹起来。 第四章 很清幽的一首曲子,听到秋宛尘的耳中,却像一记闷雷劈进他的心中。 他仿佛整个人呆住,站在卧房的门口,静静地听着她吹奏的曲子。 这首曲子,这世上不该有人会吹。 因为这首曲子是雪衣作的,雪衣给牠起名为《红尘怨》。 那是他迎娶玄冰儿之后,雪衣的伤心之作。 她一直都是怨他的,怨他的薄情。 她嫁他那么多年,没能怀上身孕,他便变了心。 这首曲子,甚至连曲谱都没有,除了雪衣,世上绝对不会有人会这首曲子才对。 不然的话,这些年,他不会没有听过这曲子。 如今,他再次听到这首曲子,心情的激动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已经完全确定,这个女人就是雪衣的转世,不然的话,不可能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她的习惯动作,她惯用的发簪样式,她会吹的曲子…… 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中的暗示。 判官说,一切随缘! 那么,她就是他的缘! 一行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涌出来,自他坚毅的脸庞滑落,蜿蜒至嘴角,他轻轻一舔,好苦,好咸。 这样的泪水,前世的雪衣不知道偷偷流过多少。 直到卧房里的笛声消失,他才抹干脸上的泪,掀开厚重的棉帘走进去。 “怎么想起来吹这么哀伤的曲子?”他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开口问。 莫名的哀愁出现在她的脸孔上,她微微地垂下头,眼神茫然地望着手中的那支紫色竹笛,不想告诉他,自己在烦恼什么?只是说:“我想我娘了。” 她很是不可思议地,对这个男人有了好感。 可是她又知道,自己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就这样吧!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两个人萍水相逢,只待可以离开这里,便各分东西。 这样也挺好。 师姊为了娘亲和她,便是有了心上人,也从来都没有同她讲过,更没有生出过离开她们的心思。 所以,她不能这么自私,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幸福,生出这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安慰她:“等我的伤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她轻轻地叹息:“没那么容易的,这里的暴风雪,会持续三到四个月。” 或许,她做错了。 他身上的伤本就不重,不过是中毒罢了,她真该只把药留下来,然后丢他在这里自生自灭的。 这样,她也不至于会对他动心,乱了原本平静的一颗心。 原来,喜欢一个人便是这么简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表情,或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 她终于知道,娘为什么会为了爹,心甘情愿地受那样的苦。 只因为喜欢。 可是她这样有着负累的女人,又怎样轻易动心?怎能轻易地就喜欢上一个人? 除了他叫秋宛尘,她对他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他家中是否有妻妾? 看他的年纪,怎么也有三十岁了吧!这样的男子,想必家中已是妻妾成群,根本就不需要她来锦上添花。 “哦?”听她说他们短期内无法离开这里,他的脸上有着诧异,实则心中却在开心,他还在伤脑筋,等他们离开这里以后,他要找怎样的借口才能接近她。 这样一来,他连借口都不用找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他让她慢慢地爱上自己。 他几乎已经确定,她就是雪衣的转世! 不然的话,这世上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会吹这样一首曲子。 他坐到她身边,强忍着拥她入怀的念头,柔声安慰道:“放心,我们一定可以平安地离开这里的。” 她莞尔,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是谁教你吹的笛子?” “我师姊!”想起师姊,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你刚刚吹的曲子好陌生,我从未在教坊中听过,也是她教你的?”他开始不着痕迹地打听她的事。 她摇摇头,把玩着手中的竹笛,微垂下头,有种莫名的哀愁:“这倒不是,是我随便吹着玩的。” “是你自己作的曲子吗?” 她歪着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就是好像我天生就会这首曲子,不知不觉就能吹出来。” 他勉强压抑住自己心底的激动:“那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她还是摇摇头:“不知道,我没给牠起名字。” “不如……”他坐到她身边,凝视着她的侧脸。 眼底,柔情似水。 “不如我给牠起个名字,好吗?” 她有些诧异地扭脸望着他,不期然,对上他柔情似水的眼神,心弦猛地像被什么拨动一般,攸地一跳。 顿时,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 他微笑:“好吗?” 她猛地扭回头,不去看他,呼吸在瞬间有些紊乱:“你好像对这首曲子很感兴趣。” 这男人,为什么老是用着的眼神看她? 每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她都会觉得紧张。 他心里,明明已经有了一个名叫雪衣的女子,纵使那女子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他也不该用这样炽烈的眼神看旁的女子,不然的话,他又怎么能对得起心里的那个人? 还是说,这世上的男子本来就全是这样的? 经常听人说,天下男子皆薄幸,莫非,这个男子,也是这样轻易,就能忘掉自己的心上人,而移情别恋吗? 他自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说:“好听,我当然会感兴趣。” 她茫然,又有些冷淡地开口:“那你打算给牠取个怎样的名字?” 他想了想:“《红尘怨》,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红尘怨》?”她微微皱起眉头:“好哀伤的名字!” “我觉得这个名字配这首曲子蛮适合的。” 她忽然失笑:“的确是蛮适合的。” 一首哀伤的曲子,配上一个哀伤的名字,有种莫名的契合。 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心底深处,偶然会涌出来的哀伤,到底是所为何事。 “喂,你这是干什么?”入夜,躺到床上以后,曲陌吃惊地看着秋宛尘的举动,忍不住惊慌地质问。 秋宛尘却只是将她的被子盖到她和他两个人的身上,然后再把她和他的大氅也一起盖到身上。 她在他的怀里挣扎:“秋宛尘,你到底在干吗?” 这个家伙,好端端的怎么又跑到床上来睡了?他应该去睡外边的稻草堆才对嘛! “别动!”他沉声喝止她的动作,语气霸道得十分欠揍。“当心碰到我的伤口!” 好吧!她承认,在这样寒冷的冬季,有这样一个免费的暖炉抱其实是一件十分令人愉悦的事,可是……他是一个陌生人耶! “我会负责!”他沉声向她保证。 “负责?”她终于忘记挣扎,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你怎么负责?” 负责?老天,他说的负责,不会是她想的那个负责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大条了! “娶你!”他乌黑的眸子,定定地锁住她,看着她突然有些发傻的表情,突然间,很想笑。 “别开玩笑了!”她的心重重地一震,本能地反对道。“我虽然救了你,但是没想过让你以身相许,所以你可以放开我了,我不用你负责!” 老天,开什么玩笑?他会娶她? 天知道她现在最不需要的便是一个相公。 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在得知自己家中还有一个病重的娘亲的时候,都不会生出娶她的心思。 “我坚持!”他的态度十分强硬。 “你和我睡在一张床上,怎么和雪衣交代?” 他的眸子一阵紧缩,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雪衣?” “你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叫雪衣的名字!”她坦然地回望他,却在察觉他眸子里的火热后有些心慌。 她不解,这男人为何要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仿佛变成了被野兽盯上的食物,心慌慌的,直到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我不需要向雪衣交代!”他的表情很平静,心中却似油烹一样。 他知道,她定是喝了忘魂汤,才会忘记自己前世的事,不然的话,她不会对“雪衣”这个名字如此的无动于衷。 老天,真的感谢地府那个该死一万遍的阎君,真的感谢地府的忘魂汤。 他不知道,若她依然存有前世的记忆,自己是否还有挽回她的机会。 他了解雪衣。 若是爱了,便是真心真意的爱。 若是恨了,便是决绝。 毫无挽回机会的决绝。 如今的他,惟有期盼,期盼她这一生都不会想起前世的恩怨。 不然的话,他将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他永远记得那一日,她唇边挂着刺目的血红颜色,坐在一堆同样刺目的血红颜色中。 她说——她愿与他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他知道她是认真的,她是真的恨透了他。 她甚至恨他恨到去喝忘魂汤。 她宁愿喝一碗忘魂汤,把他忘个一干二净,也不愿意给他一个原谅他的机会。 她微微一愣,迟疑地问:“雪衣……不是你的心上人吗?” 难道是她会错了意?误会了他和那个名唤雪衣的女子的关系? “雪衣是我的心上人!”他一双乌眸紧紧地锁着她的脸庞,拼命地想要在她身上寻找雪衣的影子。 “那你还……”她有些恼怒,为了那个命唤雪衣的女子不值。 这个男子未免有些太薄情了吧? 心中有了心上人,还逼她与他同榻而眠,虽是和衣而卧,但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她的名节尽毁,只怕这一生,再想嫁人,便是痴心妄想了。 可是这些事情,似乎从来都没有在他的考虑之中,他只是肆意妄为地,做他认为对的事。 “雪衣已经死了!”他缓缓地开口。“许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啊——”她乍闻死讯,有些吃惊。 不过旋即,她便意识到,他或许没有骗自己。 若是那个名唤雪衣的女子还活着,她不可能在他脸上看到那种悲伤到极致的神情。 他曾经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的难过,绝对不是假装的。 恐怕只有真的失去过自己心爱女人的男子,才能做出那样的表情。 不,应该不是那样的表情。 便是他现在这样的表情。 此时此刻,在她的眼前,就出现了这样一张,刻满了悲伤的脸孔。 他虽然没有哭,但是一双漆黑的眸子中,射出的悲戚眼神,却深深地感染了她。 她有些心疼。 她知道自己不该,不该对这样一个陌生的男子动心,可她就是忍不住。 一个会为了心爱女子伤心若此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到第二个?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轻声同他道歉,心中突然便生出一抹释然。 她嫉妒了半天,没想到那竟然是一个死人。 “可是?我对你一无所知!”她渐渐地冷静下来,试图劝说他收回娶她的念头。“除了你叫秋宛尘,我叫曲陌,我们彼此对对方一无所知,怎么可以论及婚嫁?” 她虽然对他有好感,但是,却还没有到非君不嫁的地步。 “我叫秋宛尘,今年三十岁,是世袭的浔阳王,官居暗夜王朝的大司马,还是右相,家中无父无母,也无妻妾,只有一个妹妹,名唤秋若卿。”他淡淡地说出自己的信息,然后道。“该你了!” “什么该我了?”她兀自沉浸在对他身份的震惊中。虽然她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块金牌,对他的身份已经有了一点了解,但是此时从他口中说出来,却让她的心狠狠地一震。 也更加明了自己同他之间的差距。 他是堂堂的王爷,相爷,还是大司马。虽然她对官员的等级不是很了解,但是只一个相爷的名号就能把她吓上一跳。 相爷,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位,朝廷的一品大员。 更别提他还有个王爷的身份。 老天,这样的男子,以自己一个小小的女郎中的身份,又怎么配得上? 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断然地拒绝了他的提议:“王爷,请恕我不识抬举,我不喜欢你,又怎能嫁给你?” 虽然说出自己并不喜欢他的话有些违心,但是此时此刻,她也只能这么说了。 想来,也只有这样的理由,才能打消他娶她的念头。 他的表情顿时僵住,乌黑的眸子望着她,里边有一点怒意,他硬邦邦地说:“你确定?” “我……”她刚想说她确定,就见一团黑影压了过来。 她乱了,完全乱了。 “该死——”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身边逃离。 他却猛地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将她扯回他的怀中。 第五章 “拜托,别走!”他强忍着腹部的疼痛,将她禁锢在怀中。 “不要,放开我,我们不该这样……”她惊慌失措地将握紧的双拳抵到他的胸膛上。 她好怕,好怕他会再次吻她的唇,这样的失控,她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 她怕自己会沉沦在其中,而无法自拔。 她不要! 她也不想! 她不能嫁给他,也不能爱上他,因为她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可做。 她有着割舍不掉的事情。 他却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我的伤口,又裂开了!” 虽然那伤口很浅,不会致命,但也是伤口,撕裂后,会流血,会痛。 她淡定地拿开他禁锢自己的手,起身,穿上棉衣,第三次帮他处理他的伤口。 她觉得自己真是没得救了,这个男人刚刚还在轻薄她,他夺走了她的初吻,可是她现在竟然一点也不生他的气。 她只是惊慌,只是害怕,或者……那是害羞。 她想,她没救了,她真的喜欢上他了! 一个女人,也只有喜欢上一个男子的时候,才会在被这男子轻薄了以后,不会想要杀他。 她忙了半个时辰,终于将他的伤口再次处理完毕。 幸好他说的早,才没有弄脏被子,不然的话,现在他们两个都没有被子盖了。 她给壁炉里又添了一些木柴,这才爬上床,淡定地躺到他身边。 “我不会嫁给你!”她在他耳边轻声道。 他眉头紧锁,没有吭声,心中却很不喜欢她的固执。 “对不起,我从来都不会保证我做不到的事!”让他向她保证这样的事,还不如让他的伤口直接裂开,流血致死呢。 事实上,若非他现在身上有伤,恐怕会对她做得更多。 他已经确定了她便是雪衣,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地放过她呢? “你这人……好无耻!”她懊恼得脸都红了,搞不懂世上怎会有人这样的厚颜无耻,而她,却偏偏喜欢上一个这样厚颜无耻的男人。 “曲陌……”他认真地叫着她的名字。 不知道为何,听着他这样认真地叫着她的名字,她的心一颤,竟连手脚都有些发软。 他很认真地说:“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无耻,可以杀了我,我不会反抗!” 听了他的话,她不禁小小地吸了口气:“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是大夫。虽然跟着师姊学了些武功,但是自小便只知行医济世,从来都没有杀过人,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怎能叫她不惊慌? 他薄薄的唇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意:“既然你舍不得杀我,那我就当你答应嫁给我了。” “我……”她突然发现,自己素来还算伶俐的口舌,在他的面前,似乎一点都施展不出来。 他忍着腹部剧烈的痛意,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庞。 她的身子忍不住轻颤:“你……你不要乱动了,不然等一下又会牵动伤口。” 说完,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该死,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她应该义正言辞地告诫他,不许再轻薄自己的,可她怎么说出口的却是关心他的话? 她一定是病糊涂了,到现在都没有清醒才对。 他失笑。 借着壁炉里的光,她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笑意,心中涌出莫名的恼怒。 “你笑什么?” 他仍是笑,然后用力收紧手臂,将她整个人拥进怀中,在她耳畔轻语道:“睡吧!别怕,在我伤好之前,我不会再碰你。” “那你伤好以后呢?”她本能地从他的话中抓到了语病。 “等我伤好以后,你就知道了。”他故意逗她。 “你……无赖!”她很少同男人打交道,但是却也知道他的言行到底有多无赖。 “我会好好待你。”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生,绝对不会再叫她受任何的委屈。 不管是来自他的,还是旁人的,他都绝对不会再叫她受半点委屈。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地开口道:“为什么想娶我?” 他理所当然地说:“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她有些不信地发出一声嗤笑,澄净的眼神忽然锐利地迎上他的视线:“你的心里有一个女人,却在对另一个女人说喜欢,你不觉得好笑吗?” 他没想到,她竟然是在纠结这样的事情,不禁有些懊恼,可是他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同她解释,他认为,她就是雪衣。 第一是因为,她不知道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说了出去,她能否相信。二是因为,他实在没有法子告诉她,自己的前世,是怎么伤害她的。 “我自认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是不可能让人一见就会非我不娶。”她淡淡地说着,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只是娓娓的声音一直响起在寂静的屋内。 “我不需要你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我是医者,你是病患,你我的关系,仅此而已。” 他凝视着她身后散落在枕头上的秀发,忍不住就抓起一缕,缠在手指上把玩。 或许,是他有些急了。 她才刚刚见到他,彼此还没有熟悉,他就闹着要娶她,也的确有些孟浪。 好吧!反正他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同她耗。 他就不相信,她会真的舍得拒绝自己。 反正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此生此世,她的男人只能有他一个。 就算她有未婚夫,他也没打算放过她。 说他霸道也好,说他无耻也罢,之所以有如今的秋宛尘,都是为了她。 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阻挡他和她在一起。 找到她,娶她,然后好好地疼她宠她,便是他再世轮回唯一的目的。 至于判官说的那些什么让他拯救世人的任务,只不过是顺便而已,若没她,他就算把地府全都砸了,也不会再来这人世间走这一遭。 清晨睁开眼睛,身边不再是空荡荡的,而是多了一个男人,这种感觉,很惊心。 她先是吓了一跳,几乎想要抬脚把他踹下床,但是浑浊的大脑却在瞬间清明起来,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他强迫她和她睡一张床。 然后他自作自受地伤口裂开。 她忍不住有些好笑,看着他俊朗的侧脸,脸上的笑容又渐渐凝结。 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长得很好看,他的五官仿佛就是造物主的恩赐,每一处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俊挺的眉,微凹的眼窝,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以及脸庞刚毅的线条,每一处都那么好看,那么的让人倾心。 他的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她很想伸手去摸一摸,但是却没胆子。 她怕惊醒他。 便是这个男人,昨天晚上同他讲,说他会娶她。 而她还拒绝了。 她想起自己拒绝了她的求婚,心中又有些黯然。 可以嫁给这样一个男子做妻子,怕是这世上所有女人的心愿,可是她却拒绝了。 她苦笑着,趁着他还没醒,想多看他几眼。 因为他醒了,她就不敢再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了。 “你看够了吗?”他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 她本能地紧张,有一种刚刚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到的心绪:“你醒了?” “嗯!”他扭过脸,看着她,蓦然一笑。“火快熄了,我去加些木柴。” 她猛地想起来自己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这么冷的天,壁炉里的火若是熄灭超过半个时辰,屋子里便会冻得要死。 他披了衣裳下床,往壁炉里丢了很多块木柴,然后在木柴的劈啪声中回到床上。 从今天开始,他决定自己要好好养伤,不然的话,就连吻她都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更遑论疼她宠她。 她和他诡异地生活在了一起。 自从那一夜,他再也没有轻薄过她,只是每夜搂着她睡觉,用他的体温温暖她。 她反对过,可是却挣脱不开他的怀抱。 这个男人,武功高得可怕。 说实话,她有些上瘾。 对他的怀抱上瘾。 每一夜,她听着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入眠。 她不止一次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在用这样的计策来让她恋上他的怀抱,从而达到娶她的目的。 可是每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就会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每个夜晚,在她睡着之后,身边的男子都会偷吻她。 他变得很乖,不再乱跑,每天都乖乖地等着她的服侍。 她的感冒好了。 他的伤也渐渐地好了,至少伤口不会再动不动就裂开。 只有外边的风雪依旧。 她一如既往地睁开双眼,身边冷清清的,那个如火炉般可以温暖她的身体不见了。 “秋宛尘?”她惊慌地坐起来,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以为他丢下她走了。 “我在这里,怎么了?”身后传来他熟悉的嗓音。 她扭头望过去,见他出现在门口,身上裹着她的围裙。 本能地松了一口气,她看着他:“你在干吗?” 心中觉得好笑,自己刚刚干吗要那么紧张?他若是走了,岂不是让她少了个麻烦? “帮你煮早饭。”他淡定地说着,走进来,撩起围裙擦了擦手,走到壁炉边。 她的眼神随着他而动,这才发现,壁炉边支着几根竹竿,竹竿上,是她的棉衣。 他将她的棉衣从竹竿上拿下来,丢给她:“趁着刚刚烘暖,快点穿上。” 说完,他便转身出去了。 她看着被他丢在身上的棉衣,微怔了一小会儿,伸手把棉衣抓了过来,用手摸摸棉衣的里侧,暖暖的,就像他的身体。 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暖流。 从小到大,除了娘和师姊,从未有人对她这样好过。 即便是娘和师姊,也从来没有为她做过这样的事,这样贴心的事。 她穿上被烘得暖暖的棉衣,再也没有冬日清早穿衣裳时的瑟缩。 她刚刚将衣裳穿好,他已经走了进来,手上端着铜盆,盆里的水尚自冒着热气。 “来,洗把脸,漱漱口,就可以吃早点了。”他招呼着她,一切都那么自然,这一切,仿佛他已经做惯。 她迷迷糊糊地在他的指挥下洗了脸,漱了口,他撤下铜盆,按她坐在简陋的梳妆台前,让她快点梳头。 她手上抓着黄杨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自己的发丝,看着他忙碌地将一只热气腾腾的瓦罐搬进来,放到桌子上。 瓦罐里飘出米粥的香气。 她的肚子忍不住就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他看她还没有梳完头,大步走过来,站到她身边,拿过她手中的黄杨木梳,小心翼翼地帮她梳理着发丝。 “喂,你……”她有些不习惯,想要抗议。 “嘘——”他却轻声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轻轻地帮她梳理着发丝。 遇到打结的地方,他会轻轻地把打结的发丝拆开,动作温柔到不行。 她坐立不安地坐在那里,搞不懂这男人到底是想怎样? 她明明已经拒绝他了,她明明已经告诉过他,她不会嫁给他。 为什么他却会为她做这样的事? 他竟然会为她梳头,为她挽发,天知道这是只有当丈夫的男子为妻子才能做的事。 他手脚麻利地为她挽了她平常都会挽的如意髻,然后拉着她的手,带她来到桌边,同她一起坐下。 他盛了两碗粥,她一碗,他一碗。 还有一碟小咸菜,是很普通的萝卜干,她自己腌的。 “你的伤……”她忍不住问。 他扭脸朝她小小:“已经不碍事了。” “那还是小心一些的好。”她关心地叮嘱他,又觉得自己有些罗嗦,于是闷闷地垂下头,簪子上鹅黄色的流苏垂了下来,在耳边,一晃一晃,竟然乱了他的眼,也乱了他的心。 他忍不住伸过手,拨开那条流苏,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她的脸好小,他的手掌可以完全地将她的脸孔包裹起来。 她有些惊慌地望着他,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孔,呼吸一阵紊乱。 她明明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要答应他的求婚,她不要嫁给他,可是她的心思却不受控制地飞到他的身上。 她一直都在想,这个家伙,到底为什么要吻自己? 他……会喜欢她吗? 她不确定地想着,应该……不会吧! 毕竟,他最爱的女人,名叫雪衣,已经死了。 她呆呆地坐在壁炉边,看似专注,实则满脑子胡思乱想地翻动手中一本已经被她翻到烂的医书。 看医书是她唯一的消遣,偶尔她也会吹吹笛子。 她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每次她吹那首《红尘怨》的时候,他都会哭。 虽然他总是掩饰,但是她发誓,她真的有看到他的眼泪。 所以她现在都不敢吹那首曲子了。 他又在看她了,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她。 从他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开始用那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她。 一开始,她被他看得发毛,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但时间长了,她便习惯了。 她姑且可以将他的眼神理解为深情款款。 他说过他会对她负责,他会娶她,或许,他是在用眼神酝酿对她的感情。 他就坐在她身边,唇角勾着一抹浅浅的笑,静静地凝视着她,凝视着她的一颦一笑,所有的一切 天知道他同她相处的时间越长,越能发现更多她和雪衣的共同之处。 她特别喜欢吃烤红薯,或是烤土豆,她不喜欢吃胡萝卜。虽然每次煮饭的时候她都有吃,但是每次吃的时候都会皱眉头。 她就连常用的手帕上绣的花样都和雪衣一样,洁白的丝帕一角,绣着几朵淡黄色的小雏菊。 她还喜欢发呆,总是喜欢看着一样东西,然后就是茫然地看着那样东西,一直看一直看,没人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 其实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胡思乱想。 “你觉得无聊吗?”他抬手,有些亲昵地拂开她额角散落的发丝。 她很久没有洗澡了,每天只是烧些热水擦身,没有洗澡,也没有洗头发,所以发丝有些油腻。 他也是。 他知道她一直都很想洗个澡,可是她不好意思,因为他的存在。 第六章 “不如……”他幽幽地开口。“我们来洗个澡吧!” 他也很想洗澡,天知道他可是一个有洁癖的男人,能容忍这样的生活环境,只是因为她的存在,若没有她,这个鬼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待。 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脸孔蓦地红了。 老天,天知道她有多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可是她不敢。 因为不方便。 若这里只有她一个,她完全可以自己烧水,自己洗澡,可是多了他,天知道这里除了一扇大门,其牠的房间都没有门的。 若他在她洗澡的时候闯进来,哦——还是叫她死了吧。 但他却不等她的拒绝,径自便做了决定:“我去烧水,我们可以先洗头,洗完头以后,把头发烘干,再洗澡。” “可是……”她仍有些犹豫。 他却已经站起身,行动力十分惊人地拿起大氅穿上身,他去外边收雪,收了雪,将木桶放到壁炉旁边。 没一会儿,白色的雪花便都变成了清澈透明的水。 他用灶上的大锅烧了一锅开水,从储藏室里拖出澡桶。 说是澡桶,其实是一棵树干,这种山谷里,曲陌怎么能有法子带进来那么大体积的澡桶?所以她自己砍了一棵年代久远的大树,刨去树皮,然后在树干上挖了一个大洞,用来充当澡桶。 从她救了他的那一天开始,她便没有再用这澡桶了,澡桶上积了些灰尘,他把澡桶清洗干净,拖到卧房里,放到壁炉旁边,做好凖备。 又拿起几块粗大的木柴丢进壁炉,木柴噼啪地爆开,绽出几点火星。 他将大锅里的开水舀到木桶里,拎进卧房。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一番折腾:“你……你不会真的打算洗澡吧?” “反正咱们两个都闲着没事做,不是吗?”他走到她面前,抬手,拔下她束发的白玉发簪。 如云的发丝垂落,如瀑。 他牵住她的手,带着她来到桌子旁边,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铜盆,铜盆里有些凉水,他拎起木桶,倒了些热水进去,试了试水温,抬眸望着她。 “来吧!我帮你洗头。” 她怔怔地望着他,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要帮她洗头……还有洗澡。 心里在剧烈地挣扎着。 洗,还是不洗? 她在担心很多问题,可是……她却真的很想洗个澡。 天知道这段时间没有洗澡,她的头皮已经在发痒,身上也在发痒。 终于,她把心一横,走过去,弯下身,捋起发丝,放进水盆里。 他帮她洗头发,还帮她按摩头皮。 他甚至知晓用她最喜欢用的香露帮她洗头。 他一遍遍地帮她换水,拿着木勺子将木桶里的温水浇在她的头发上。 他去梳妆台那边拿她的发梳,却忽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东西,那是一个异常精致的珐琅盒子,这个珐琅盒子一直都放在梳妆台上,他却一直都没有注意过牠的存在。 今天,他终于留意到牠,于是伸手拿起牠,掀开盖子,里边是洁白的膏体,散着好闻的香气,他轻轻嗅了嗅这香气,眉头忽然微微地皱起。 几乎是出于一种直觉,他盖上盖子,然后将珐琅盒子翻转过去,仿佛毫不意外地在盒子的底部看到三个烧制上的红字——内务府! “你在看什么?”曲陌顶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坐在桌子旁边,发现他站在梳妆台前发呆,不觉好奇地问。 “这个……”他举着那珐琅盒子,满脸疑惑神情地看向她。“你是怎么得来的?” “喔,这是师姊从京城给我带来的,说是名叫雪肌膏,用来擦脸的。”她乖乖地说着,然后同样流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这雪肌膏有什么问题吗?” 秋宛尘想了想,本来不想说,但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只是态度有些诡异:“这是京城艳芳斋专门用来进贡的雪肌膏,是宫里的嫔妃们专用的贡品,外边买不到的,你师姊是从哪里得来的?” 曲陌忽然就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师姊跟我说这是从京城买的,要十两银子一盒。” “这雪肌膏的确是十两银子一盒,不过你师姊不可能买得到,这盒子底部烙着‘内务府’三个字,就连艳芳斋的老板都没有资格把带着这三个字的雪肌膏拿来送人,除非你师姊是从宫里得到的。”秋宛尘满心的疑惑,对于曲陌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位师姊充满了好奇。 曲陌忍不住眯起眼睛,用戒备的眼神瞪着他:“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没有,我只是奇怪。”秋宛尘见她有些生气,赶忙否认。 曲陌嘟着嘴巴道:“我师姊才不可能偷东西!”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却明显的有些底气不足。 “好了,我又没有说什么。”秋宛尘忍下满心的疑惑,陪着笑脸拿了木梳帮她梳头。 他小心轻柔地梳理着她的发丝,她的身边便是壁炉,腾腾的烈焰燃烧着,快速地带走了她发丝上的水分。 “你以前经常这样帮雪衣做这些事吗?”她忽然忍不住自己的好奇。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熟练得就像每天都在做。 他的动作蓦地凝固,旋即,苦笑。 他怎么可能会帮雪衣做这样的事?前世,都是雪衣在帮他做这样的事。 面对他的沉默,她也沉默下来。 良久,她才开口:“雪衣是怎么死的?” 对于这个女子,她充满了好奇。 他的手微抖,本能地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不说吗?” “当然,我只是好奇,你没有必要一定告诉我。” 他颤抖着双手,抓起她一缕发丝,缠绕,然后将她的白玉簪子插进她的发间。 是她平时最喜欢挽的如意髻。 也是雪衣最喜欢挽的如意髻。 有多久,他没有为她挽发了? 久得他已经忘记了。 时间太久,他是真的记不清了。 数千年的无间地狱刑罚,他的脑海中除了“雪衣”这个名字,已经忘记了太多太多的事。 她的面前有铜镜,她看着他在她身后弯下身,轻轻地亲吻她头顶的发丝,那么的小心翼翼。 眼眶,忽然有些发酸。 “我是不是很像雪衣?”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子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对她产生浓厚的兴趣,这绝对不是偶然。 他微微地怔住,看着铜镜里她的脸孔:“如果我说是,你会生气吗?” 她莞尔地勾起唇角,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娶自己:“我不知道,我只想听实话!” “你长得不像她,一点也不像,但是,有很多东西却很相似。”他低头,深深地嗅了一口她发丝上的香味。 “这香露的味道,手帕的花样,喜欢的发簪样式,还有神情,都很像。” “所以,你只是把我当成了雪衣的替身。”她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一点,心中难免有些黯然。 幸好,幸好她没有那么蠢地真的以为他喜欢她。 幸好,幸好她没有答应嫁给他。 “不!”他却斩钉截铁地否认了她的认为。 他轻轻地将下巴搁到她的肩膀上,看着铜镜,在铜镜里同她的眼神交汇。“你不是替身,你就是你,你是曲陌,不是替身,我从未将你当成她的替身……” 因为你就是她! 你就是雪衣! 这话已经到了嘴边,他却不敢说。 她怔怔地与他在铜镜里四目相接,仿佛在辨识他的话是真是假,良久,她忽而一笑。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反正她没打算嫁给他,她从没打算,去和一个死人,抢他心里的位置。 平溪镇地处金滦河畔,依山傍水,镇子里有一千多户人家,七八千号人。又正好是南北河运的交汇处,往来客商络绎不绝,是个十分繁华的大城镇。 傍晚时分,一匹骏马在平溪镇的城门外勒住了马缰,马上的骑士一身贵胄之气,面白如玉,五官俊美,身上穿着银白色的锦绣长袍,腰间系着正前方嵌着一块八角形碧玉的银丝腰带,外罩一件银狐皮的大氅。 他翻身下了马,牵着马匹跟在进城的人群后边进了城,守城的官兵只是用好奇的眼神多看了几眼,也许是觉得他的穿着打扮和气度异于常人,所以也没有来刁难他。 他进了城,随便拽住个路人,十分客气地道:“大嫂,请问你知不知道柳惠娘住在哪里?” 被他拦住脚步的是一个身形十分圆润的妇人,年纪大约三十几岁,身上穿着深灰色的粗布棉裙,厚厚的老羊皮棉坎肩。长相十分普通,不过却挺着一颗圆鼓鼓的大肚子,很显然是有了身孕。 听他提及柳惠娘这个名字,妇人不禁笑起来:“你说的是柳神医吧?我正好要去柳神医家拿安胎药呢?来来来,我给你带路!” 男子笑道:“如此多谢了!” 妇人一只手撑在腰后扶着腰,骄傲地挺着大肚腩向前走去,忍不住用好奇的眼神瞥着男子道:“公子是从远道而来找柳神医求医的吗?” “求医?”男子微微一怔,旋即失笑着点点头。“是啊!我是来求医的!” “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我跟你说啊!这柳家的姊妹二人一个比一个医术好,不管是什么疑难杂症,全都是手到擒来。就拿我来说,嫁进夫家十几年,肚皮就是不争气,夫家的人一直都在嫌弃我。后来听说镇子上新搬来的姊妹俩医术十分高明,就想找她们帮忙医治一下,没想到才吃了三个月的药,就怀上了,听说还是对双胞胎呢。” 男子温和地笑道:“如此,恭喜大嫂了!” “同喜同喜!” 男子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中对妇人的回答有些好笑,脸上却没有露出来。 妇人说着,突然长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这位柳神医也真是奇怪,一大把年纪了,却硬是不肯嫁人,只是守着个得了怪病的老娘。镇子上的刘媒婆不知道跟她提了多少人,她就是不肯嫁。” 男子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看到街上有卖糖葫芦的,他从钱袋里拿出两个铜板,买了两支糖葫芦拿在手中。 “就连我们平溪镇县太爷家的大少爷,都看上了柳神医,这位大少爷在我们平溪镇可是一等一的大才子,人长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不知道是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又比柳神医小了七、八岁。偏偏镇子里的姑娘一个都看不上,就看上柳神医了,都找刘媒婆来说了好几次了,可是柳神医也不知道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就是不肯答应。” 听了妇人讲的这些八卦,男子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 妇人带着他拐进一条小巷子,然后停在一扇大门外:“到了,就是这里。” 说着,她也不敲门,推门就进:“柳神医在家了吗?” “是吴大嫂呀,我师父不在,您是来拿安胎……呃……”一个年纪大概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从屋子里跑出来,看着跟在妇人身后进来的英俊男子,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和嘴巴。 好英俊的男子哦! 小丫头的脑袋里闪过这么一条信息后,脸突然就红了。 “对对对,我就是来拿安胎药的。”妇人高声说道。“你师父不在家也没事,把安胎药给我就好。” 男子不紧不慢地将马匹牵了进来,牵进马厩后,也没有将马匹栓起来,手上举着糖葫芦,走到正在发呆的小丫头面前,弯下腰,伸出手指在小丫头挺翘的小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让我猜猜,你一定叫楚楚对不对?” “呀——”小丫头更加吃惊了。“你怎么知道?” 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那两支糖葫芦递到她眼前:“喏,这是给你和雪饶的。” 小丫头惊讶得不得了,唇红齿白的一张小脸蛋上满是诧异的神情:“你连雪饶姊姊的名字都知道?” 男子将糖葫芦塞进她白嫩的小手中,然后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自在地问:“你师父的房间在哪里?” 小丫头傻呆呆地伸手指着后院:“东边第二间厢房。” “我累了,帮我把行李搬进去,打些热水给我盥洗一下,再给我沏壶茶喝。你师父这里应该还有雪山玉龙吧?就给我沏这个就行!”男子说着,径自走去后院。 妇人很八卦地问:“楚楚,这个男人是什么来路?好像跟柳神医挺熟的,他是不是柳神医的情人呀?” 小丫头也是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不晓得!” “一定是!”妇人自动地将二人凑成了对,然后一脸艳羡地说。“难怪柳神医连县太爷家的大少爷都看不上,原来还偷藏了这么一个大帅哥,不行,我得赶紧去跟刘媒婆说一声,不能让她老是傻乎乎地来给柳神医提亲了。楚楚啊!快点把我的安胎药给我拿来!” 小丫头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八卦的大肚婆,但她还是走进药房拿了一串捆好的药包出来。 把妇人打发走后,她很愉快地咬了一颗酸酸甜甜的山楂进嘴里,然后大呼小叫地喊道:“雪饶,雪饶,快出来……” 后院的正房中,跑出来一个年纪同她差不多的女孩,不过这个女孩的身材却比楚楚圆润多了,一张圆溜溜的脸孔,就像红苹果一般:“干嘛啦?大呼小叫的,咦?你哪里来的糖葫芦?” 她看到楚楚手中的糖葫芦,眼前顿时一亮。 “不认得的人给买的。”楚楚乖乖地回答。 “要死了你,不认得的人买的东西你也敢吃,快吐出来,你不怕有毒呀?” “我才不要!很好吃呢?你要是不想吃,我就自己全都把牠吃掉,反正有师父在,什么样子的毒解不了?” 雪饶想了想:“也对,有师父在,我们根本就不需要怕东西有毒。” 说着,她从楚楚手中拿过一串糖葫芦,咬下一颗果子,然后很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楚楚说:“那个人在师父的房间里,我去帮他拿行李,你去帮他拿些热水,他说他要盥洗和喝茶。” “好吧。”雪饶答应了一声,走进厨房去烧水。 楚楚将男子马上的行李搬了下来,其实男子也没带什么行李,只有一个用来放干粮和杂物的褡裢而已。 她把褡裢抱进师父的房间,一脸的好奇表情。虽然她挺讨厌那个八卦的妇人讨论自家的师父,但是其实她也很八卦。 “公子,你叫什么名字?跟我师父是什么关系?” 男子脱掉了身上的大氅,此时正在好奇地打量这个布置得很简陋的房间,墙边摆着一个梳妆台,上边放着一面铜镜,铜镜旁边是一个雕刻得很精美的珠宝匣子,匣子是桃木的,只上了透明的明漆,还是天然的木纹颜色。 黄杨木梳的旁边是几个精致的珐琅盒子,空气中有淡淡的幽香。 听到小丫头的问题,他不禁笑了笑:“我姓傲,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师公!” 小丫头的嘴巴瞬间张大,然后久久都合不上。 师公?她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师公?为什么她都不知道? 第八章 就见楚天照跟只猴子似的蹦了过来,抓耳挠腮的样子让人看了好笑,一张英俊的脸孔又红又肿,已经快被他抓烂了。 “救命啊!老曲,那两个臭丫头刚才不知道往我身上撒了什么东西,我现在痒得要命!” 傲仲轩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出来,很有威严地说:“雪饶,楚楚,别欺负他了,他是自己人,赶紧把解药给他。” 雪饶和楚楚两个人,一人身上裹着一件小棉袄,趿着鞋子站在正房的门口,双手叉着腰,瞪着院子里的一干侍卫,脸上毫无惧怕的神情。 听到傲仲轩这么说,两个小丫头撅起嘴巴,雪饶气呼呼地转身回去房间拿了个白色的药包出来丢给他:“喏,自己去厨房烧水,澡间在厨房旁边,把药放进去,泡上半个时辰就好了。” 楚天照咒骂着命令一名侍卫去帮他烧水。 傲仲轩对这个倒霉蛋抱以十二万分的同情,摇着头回到房间里,这才问曲哲寒:“宛尘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他的武功,怎么可能会遭人暗算还掉进金滦河?” “闪电回京城给我送信,说有水寇半路拦截赈灾款,宛尘身边有个叫江旭辉的侍卫,竟然暗算宛尘,宛尘不慎挨了一刀,然后掉进了金滦河里,生死不明。闪风他们马上跳进河里去找他,却发现水面底下有一处十分湍急的漩涡,人早就被卷得不见踪影了。” 曲哲寒叫了一名侍卫进来帮忙修门闩,然后将秋宛尘的事情转告给了皇上,并且狠狠地瞪着这个不务正业的家伙。 堂堂的一国之君,竟然玩起离宫出走的游戏,简直是欠揍! “那赈灾款呢?”傲仲轩很关心秋宛尘,但是他更关心赈灾款,没有赈灾款,那些遭了水灾的百姓这个冬天就没法子过了。 “赈灾款倒是没丢,秋家军杀退了水寇,闪雨带了赈灾款去了灾区。”曲哲寒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床帏。“我接到消息马上便进宫去找你,没想到你却离宫出走了,皇上,你可真有兴致啊!一大把年纪了还玩离宫出走,你是十六岁的少年郎吗?” 幸好他离宫的时间不久,曲哲寒连夜回家带了一只狼犬一路追踪过来,终于找到他了。 傲仲轩一本正经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调侃朕,先派出人手去找宛尘要紧,朕不管别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宛尘要是活着也就算了,他要是死了,朕把暗夜王朝所有的山贼和水寇全都宰了!” “皇上,算我拜托你,有点脑子行吗?这件事情未必就是水寇所为!” “这位公子说得不错,这件事情未必就是水寇所为!”随着清冷的嗓音,已经穿好衣裳的柳惠娘走出床榻。 虽然仪容有些不整,但是她仍然不卑不亢地冲曲哲寒施了个礼:“这位大人想必便是临江王世子,柳惠娘见过世子爷。” “呃……不敢当!”曲哲寒虽然在傲仲轩面前大大咧咧的,但是在柳惠娘面前却十分拘束,急忙起身还礼。 柳惠娘道:“皇上,乌山山脉连绵八百里,一共有一百零八座山寨,其中水寨十八座,皆是听从白狼寨的寨主白狼之命,只会打劫贪官污吏和为富不仁的客商,从来不会打劫赈灾款,此事必有误会!” 曲哲寒忍不住问道:“姑娘和白狼寨的寨主白狼很熟吗?” 柳惠娘毫不避讳地说:“他是我义父!” 曲哲寒又道:“但是白狼寨的势力范围只在乌山,或许是别处的水寇呢?” 柳惠娘走到桌子旁边,看到桌子上有半盏残茶,于是伸出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幅地图。 “这里是京城,这里是金滦河决堤的地方,距离乌山大概六百里。因为决堤,码头肯定都被冲毁,不能用了。若是从京城运送粮款去灾区,最近的路途便是经金滦河走水路,经过乌山河段,来到乌山以东的牡丹城之后再转陆路。其中单是乌山河段便是八百里,乌山到牡丹城二百里。这一千里河段都在乌山的势力范围内,我敢保证,绝对没有山贼和水寇敢劫朝廷赈灾的粮款!” 曲哲寒诧异地看着她:“姑娘倒是巾帼不让须眉!” 柳惠娘笑道:“我说过,白狼是我义父!在乌山,白狼说的话,比皇上好使!” 傲仲轩很没面子地在旁边摸着鼻头,暗夜王朝统一洪荒大地不过只有短短四年的时间,不止是百废待兴,连年的战乱,百姓因为生计所迫,有不少全都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以打家劫舍为生。 这些山贼、水寇中,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是天生便是穷凶极恶之人,更多的都是穷苦的百姓,只是他还没有能力将他们一一招安。 曲哲寒伤脑筋地说:“如果不是水寇所为,那么这件事情就复杂了。” 柳惠娘笑道:“其实也不会很复杂。” “怎么说?” “每年,我义父都会来这里陪我们度过整个冬天,直到开春以后才会离开。今年也不例外,但是前些日子,突然有人来把他叫走,我听说,是因为有人冒充乌山的水寇打劫赈灾银,结果被寨子里的人给抓了一部分。义父认为这是有人在陷害乌山的山贼和水寇,担心朝廷会借机出兵,所以赶着回去处理这件事情。” 听到柳惠娘的解释,曲哲寒不禁眼前一亮:“也就是说,白狼的手中有活口?” 柳惠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写信给白狼,把事情问清楚。” 傲仲轩在一旁听着二人的交谈,忍不住道:“你们两个,说来说去都是在说什么山贼、水寇的,你们就不能关心一下宛尘的生死吗?朕还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迷神谷中—— 空气中弥漫着菜香味,以及锅铲在铁锅里翻炒的声音。 自从他的伤好以后,便接手了全部应该她做的事,每天清晨,他总是在壁炉的火快要熄灭的时候起床,往壁炉里添加木柴,接着就会把她的衣裳用竹竿架到壁炉的旁边,烘得暖暖的,再拿给她穿。 然后他会烧水,给两个人盥洗,盥洗之后就会煮饭。 她本想给他打打下手,毕竟她是一个女人,在她的认知里,没有男人干活女人享受的道理,但他却偏偏打破了她的认知。 她觉得,他似乎在宠着她。 只是因为这里的条件比较尅难,所以他才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宠着她。 她不喜欢被他宠着的感觉。 她怕自己会上瘾。 若是有一天,他们离开这里,她身边再没有他,她恐怕会不习惯。 可是?她却制止不了他。 这个男人,根本就我行我素惯了,从来都不会听从别人的意见。 她依旧是那样的想法,她不想嫁给他。 因为她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名叫雪衣的女人。 他从来都不知道,每个夜晚,她总是会被他的梦话惊醒。 他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唤着“雪衣”,那么的痛苦,那么的绝望。 有时,他还会流泪。 她从未告诉过他,关于他的梦话。 他对雪衣那样痴情,又怎么会是真心待她? 她没有兴趣去和一个死人争宠。 她和他,还是做陌生人比较好。 她听到了脚步声,接着门帘一挑,他走进来,手上端着饭菜。 他很厉害,手上托着一个盘子,手臂上排着两只碗,就那样大咧咧地走进来,好像在玩杂耍。 他把手上的东西放下,递给她一双筷子。 她懒懒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 他瞥了她一眼,抬手,粗砺的掌心覆上她光洁的额头。 “你干嘛啦?”她躲开他的手,戒备地瞥着他,眼睛里写着“色狼”两个字。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关心地问。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没有!” “那你怎么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我想我娘了!”她垂下头,轻声说道。“我娘身患奇疾,也许过不去今年冬天了。” 他忍不住好奇:“一直听你说你娘身子不好,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我娘不是得病,而是中了无药可解的奇毒,她本想一死了之的,却发现怀了身孕。为了可以把我安全地生下来,又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进行保胎。后来,她放心不下我,便一直服用各种毒药,以毒攻毒地凑合活着。到现在已经十九年了,她早就油尽灯枯,只靠着那些昂贵的药材吊命,每天经受血管爆裂的痛苦。” 他一怔,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莫测高深。 “怎么这样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样的眼神,曲陌有些不自在。 “曲陌!”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嗯?” “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吧!”他很困难地说。 “你说什么?”曲陌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离开?她没听错吧? 这处山谷气候诡异,在山谷上方有一股十分诡异的气团回旋,造成一股极大的向下的压力,他们根本就不可能闯出去。 而且这股气团只在山谷的半山腰盘旋,山谷之外的地方完全不会被影响到。 “我们离开这里!”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虽然他很不想离开这里。虽然他很想和她在这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多相处一段日子,但是他仍然决定离开。 只因为他不想再看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 “你……有法子离开?”曲陌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诡异。 心,突然就有些发冷。 他有本事离开,却硬是拖着她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 秋宛尘躲开她忽然间变得有些冰冷的视线,轻声道:“以我的轻功,带你离开这里不成问题。”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在骗我!”曲陌的语气十分平静,丝毫听不出一丁点的愤怒。 “抱歉!”秋宛尘伸手,握住她略显冰凉的小手。“我只是想和你在这里多相处一段日子。” 曲陌轻轻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出来,她苦笑着质问他:“难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娘吗?” “对不起……”秋宛尘看出她是真的生气了,不禁有些发慌。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好不容易才让她接受他,他不想因为这样一点小事让他前功尽弃。 曲陌似笑非笑地瞥着他:“若我说不原谅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带我离开这里了?” 秋宛尘被她问得一愕:“当然不……” “那就好了!”曲陌转身走到床边,铺好被褥,脱了外衫钻进被窝,脸朝里躺下,竟然再也不肯同他多讲一句话。 “曲陌……”他手足无措地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伸手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但她却只是闭了眼,一声也不肯吭。 她很少生气的,但是这一次却是动了真怒。 她怎样也想不到,他明知道她很担心她娘,他明知道她很想离开这里,却硬是瞒了她这么重要的事。 他慌了,他从来都没哄过女人,不知道女人应当要怎样哄,只好讪讪地脱了外衫钻进被窝里,一如既往地想要将她揽入怀中。 她却十分抗拒地从他的怀中挣开。 “曲陌……”他可怜巴巴地叫着她的名字,试探地问。“你生气啦?” 她依旧是沉默以对。 他不觉有些恼火,伸出手去,硬是扳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 他严肃地瞪着她:“我只是想和你多相处一段日子,我不觉得这是多么罪不可赦的事!” 她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以王爷之尊,就算是做了罪无可赦的事情,谁又能把你怎么样?王爷愿意开恩带小女子离开这个鬼地方,已是小女子的福分,小女子又怎敢生王爷的气?” “曲陌……”他看着她唇角很明显的嘲讽,不觉挫败地苦笑。 好吧!他承认,从来都没有在女人身上吃过瘪的他,终于见识到女人生起气来是什么样子。 “放开我!”她冷冷地瞪着他,这个男人,到了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真是气死她了。 他却没有如她所愿地放开她,而是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他不知道要怎样哄她,只能指望用这个蠢法子来让她忘记生气的事。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使这样不要脸的手段,不觉被他吓到,惊慌得仿佛被野兽盯上的小白兔,赶忙用力推开他的脸:“秋宛尘,你要干什么?” 他发现她的眼泪越来越多,不觉有些慌了,赶忙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安慰她:“曲陌,陌儿,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疼了。我会娶你的,我绝对不会始乱终弃……” 她在他的誓言中,怨怼地将脸扭向一边,不想理他。 第九章 他无奈,只得在她颊边印下一记轻吻,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道:“曲陌,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她的身子本能地一颤,搞不懂他突然间怎么会同她讲这样的话。 他深爱的那个女人,不应该是雪衣吗?他怎么能又对她讲出这样的话? 但他已经坐了来,抓了衣裳穿上身。 她的身侧顿失依靠,只觉一股冷风灌进来,瑟瑟地发着抖,忍不住追问:“你干吗去?” 声音出口,她又有些懊恼,自己不该表现得对他这么依恋。 他冲她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轻捻了下她的耳垂,笑道:“我去打些水,帮你清洗一下。” 刚刚做了那么激烈的事,这满身的黏腻若是不清理一下,恐怕她天亮以后都没有法子将衣裳穿上身。 他帮她掖好被子,然后走出卧房。 她悄悄地伸出左手,雪白的藕臂上,肤如凝脂白玉,没有半点瑕疵,原本小臂上的一点朱红颜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消失无踪。 她的守宫砂,没有了。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光洁得没有半点瑕疵的手臂,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守了十九年的贞洁,就这样消失无踪,她的心中充满了失落。 这一切原本不该发生的,她想,那时候,她应该反抗得激烈一点的。 或许,她应该大哭大闹,再狠狠地咬破他的嘴唇。 或许那样,他就知道,她其实不愿意。 可是?她却没有那样做。 她为什么不那样做呢? 心中想着,她便用被子把头蒙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等一下,该用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他。 热水早就没有了,他也没有费事地烧水,而是打了一盆冷水端进来,运起纯阳神功,瞬间,便将这盆原本冰冷的水变得热气腾腾。 前世的他便是罕见的高手,今生他并未拜师学艺,便依靠前世的记忆无师自通地拥有了一身绝世的武功。 他拧了毛巾,坐到床边,动手想去掀开被子。 她发出一声低呼,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惊慌失措地抓住被子,不肯让他把被子夺去:“你……你干吗?” 他莞尔地瞧着她一脸惊慌的小模样,好笑地说:“我只是想帮你擦身!” “不……不用了……”她结结巴巴的,羞窘得整个身子都变成了红颜色。“我……我……我可以自己来……” 他看着她坏笑,却没有坚持。 她懊恼地闭上嘴巴,洁白的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但是手上却毫不放松,一直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被子,并用警戒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小声道:“你……你出去,我……我自己擦身。” 她真的不知道,男人若是坏起来,可以坏成这个样子。 他明明是对她用了强,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脸皮真是厚到一定程度了。 她暗恼自己,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会喜欢上这样的男子? 他不忍逼她太深,只能莞尔笑着,重新把有些变凉的毛巾丢回水盆里,拧干后递给她,然后转身离开。 见他出去,曲陌这才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迅速地用热毛巾擦抹了一下身子,然后手脚麻利地穿上自己的衣裳,钻进被窝里。 她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过了一会儿,他掀开门帘走进来,浑不在意地用她用剩下的水擦洗了一下身子,这才重新回到床上。 她在被窝里,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一般,见他上床,本能地向墙边缩去。 他被她的举动逗笑,伸手,再次将她搂进怀中,在她耳畔轻语道:“睡吧!” 她忍不住恼火:“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都说过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我不想嫁给你。” 这个男人,一定要这样逼她吗? 只因为她长得像他心里的那个女人,就一定要得到她吗? “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呢?”他轻声问着她。“是因为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秋宛尘!”她愤怒地叫着他的名字。“你不要跟我装傻,你心里清楚,是因为雪衣!你心里最爱的人是雪衣,你永远都不可能爱上我,你想娶我,不过是想娶个替身,这样的男人,你让我怎么敢嫁?” “不是的!”他懊恼地否认了她的指控,可是又不能告诉她,她就是雪衣的转世。 “既然不是,你为什么每个晚上都会在睡梦中叫着雪衣的名字?”她咄咄逼人地质问他,问得他惊出一身的冷汗。 他傻呆呆地望着她,十分困难地问:“你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每天晚上都在叫雪衣的名字?” 她冷冷地瞪着他,他背对着壁炉,脸孔藏在阴影中,让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如果我说……你就是雪衣,你信吗?”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决定说出这个秘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她自然不可能会相信。 他苦笑,不顾她的抗拒,硬是抬手抚上她的脸庞,感受着她的真实,凄声道:“曲陌,你就是雪衣,不过却是雪衣的转世。” 她觉得他疯了,用力地将他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给拍开:“你少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会是雪衣的转世?” “雪衣是我前世的妻子。”他就知道,她不会相信的,可是他还是努力地讲给她听。“我的前世,叫龙行云,雪衣姓凤,叫凤雪衣,若你看过史书,便该知道。” 她听出他声音中的认真,忍不住吃惊地瞪着他,她没有看过史书,但是也知道,第一个统一过这片洪荒大地的君王,名字就叫龙行云。 她忍不住暗暗猜测,这个家伙说得这么如泣如诉,不会是真的吧? “你曾经……是我的王后!”他用痴迷的眼神看着她,声音中透出一丝委屈。 她不禁瞠目结舌,思维顿时就有些混乱:“等等,可是……你怎么可能会拥有前世的记忆?如果说你说的前世今生是真的,为什么我不记得前世的事?” 这是不是太离谱了一些? 难怪这个家伙,总是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难怪他会口口声声地说他喜欢她。 原来,他是把她当成了他前世妻子的转世。 “因为我没有喝忘魂汤,而你喝了忘魂汤。”他试图给她解释。 话说远古时代,世上本无地府,人世间所有的人都从天界而来,天界的神仙犯了天轨,便被贬斥到人世间来经历生老病死的磨难,以此修行,好重新获得回到天界的资格。 但是,年深日久,心灵纯善的人们渐渐地有了各种邪恶的欲望。 各种罪行也开始在人世间泛滥。 为了惩罚在人世间犯下十恶不赦罪行的人们,天帝派下了自己的小儿子,建立了冥界地府,在罪灵们死后将他们带去审判惩罚。 但是这样也于事无补,罪灵越来越多,渐渐的,人们不再喜欢和平,反而崇尚战争,各个氏族的首领全都想一统洪荒大地,成为天下第一人。 于是,战争便无法避免地爆发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原本祥和的人世间变成了一片炼狱。 为了平息这无休止的战乱,他被天帝派下界。 只可惜,他投胎之前喝了忘魂汤,忘记了许多许多重要的事,才会因为一念之差,导致全盘皆输。 他因挂念前世的妻子,没有及时回天界复命,而是闯进地府找雪衣,最后被天帝下旨,打入无间地狱受罚。 数千年后,人世间纷乱依旧,天帝才又重新想起他,命人将他从无间地狱释出,命他再次前往人世间平乱。 他本不肯,地府阎君却偏偏打出最大的一张牌,让雪衣跟他一同轮回。 可是?他却忘了,轮回转世,人的相貌会改变,才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雪衣。 “忘魂汤?”她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无法自拔。“这么说,地府轮回,会给灵魂喝忘魂汤的传说,是真的了?” “是的!”他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曲陌,相信我,你就是雪衣,你是雪衣的转世。”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一定就是雪衣的转世?”她有些慌乱,毕竟前世今生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怕。 “我就是知道!曲陌……”他声音深沉的唤着她的名字,脸孔缓缓地凑了过来。 “我爱你!”他将她所有的震惊和诧异全都封在了她的心里。 翌日—— 卧房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神情茫然的女人。 昨夜的荒唐历历在目,她不知道自己等一下应该如何面对那个男人。 昨天晚上,他不止一次地在她耳边跟她说,他爱她。 就像催眠似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着,说得她都快以为,他是真的爱上她了。 她想,如果她真的是雪衣的转世的话,他可能是真的爱上她了。 可是?她却不敢像他那么笃定,自己真的是他前世妻子的转世。 在她的记忆深处,没有一丁点关于他的回忆。 门帘一挑,秋宛尘俊朗的身影走进来,他径自来到床边,坐在床畔,好笑地看着她仍然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好了,别害羞了,醒了就起来吧!洗脸水马上就烧好了。” 她咬着嘴唇,一张俏脸红得好似大红布,眼神怨怼地瞪着他,这个男人,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害臊。 她猜,他恐怕是吃定了,她其实是有些喜欢他的,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她想,或许她前世真的是他的妻子,不然的话,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对他产生好感。 可是?她仍然有些生气,气这个家伙的强势。 “你……”她瞄了一眼被他用竹竿撑在壁炉旁边的自己的衣裳,小声道。“你先把衣裳给我拿来。” 他笑着,将嘴唇凑到她的额头,轻轻吻了她一下,然后起身走到壁炉旁边,将她的衣裳拿给她。 她慌忙抓过衣裳,手忙脚乱地套上身。 秋宛尘帮她把被子叠了起来。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声道:“若我娘知道,一定会生我的气。” 未嫁失身,怕是哪个当娘的都会生气。 他搂住她,轻声劝慰:“女儿有了依靠,她又怎么会生气?” “你……哎呀,我不跟你说了。”曲陌懊恼地伸手把他推开,但是紧接着便面红耳赤地发出一声低呼。“呀——” “怎么了?”秋宛尘慌忙追问,却看到她的眼神死死地瞪着床上的某一点,连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看到褥子上的点点红云。 他忍不住笑了,安慰她:“第一次,都是这样。” “你还说?!”曲陌冲他发出一声低咆,然后赶忙手忙脚乱地把褥子拆掉。 天知道她到底有多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一只大手从她的手中把沾满了她初夜的血迹的布料抢了过去:“好了,交给我了,我会帮你把牠洗干净的。” 但是曲陌却很迅速地把那块布料抢了回去,她紧紧地把被血迹弄得脏污的布料藏在身后,面红耳赤地沉默了半天,才小声道:“我要留下来当纪念!” 事已至此,她知道这个男人就算是死都不会放过她,只好认命。 好在她也不是不喜欢他。 就先这样吧!有什么事情,等回家,见了娘再说。 秋宛尘蓦地意识到,似乎所有的女人都喜欢把初夜的落红留下来当成纪念品,前世的雪衣也是如此。 他忍不住想起和雪衣大婚的那一日,雪衣身上穿着红嫁衣,一身喜气洋洋地被八抬大轿抬进了皇宫。 他掀开雪衣头上的红盖头,雪衣的头上戴着金光闪闪的凤冠,绝美的容颜,霎时便惊艳了他的心。 那一夜的雪衣,在他的身子底下,百转千回,承恩受宠。 那一声声婉转的莺啼,此时恍若还在耳边。 她珍重得好像那是绝世的珍宝,将之收藏在箱笼的最底端。 她说,她要珍藏一辈子。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将之珍藏一辈子,就死在他的手下。 “曲陌……”忍不住,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静静地走到她面前。 低头,他深情地凝视着她:“此生此世,我定不负你!” 她却忽然抬起手来覆住他的唇,她摇摇头,低声道:“不要轻易发出这样的誓言,我们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怎样的事,很多时候,命运是由不得我们来选择的。” 就像她娘会爱上她爹,便是人生中的一场意外,而她,便是这场意外的结果。 他握住她覆在他唇上的手,将之拿下去,然后将她扯进怀中,紧紧地拥住。 他该怎样才能让她明白,他的这一生,全是为她而活呢? 早饭是手擀面,是他做的。 曲陌一声不吭,只是闷头吃面。 这顿早饭在宁静中度过。 吃过早饭,他把碗拿去洗了。 曲陌开始动手收拾行李,说是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把很寻常的用来防身的宝剑,一个装了一些散碎银子的钱袋,以及她的药箱。 “好了,我们出发吧!”收拾完一切的曲陌穿上自己的大氅,站到秋宛尘面前,冷静地看着他。 秋宛尘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可怕,他无奈地开口道:“曲陌,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讲话?” 曲陌轻轻地笑了:“王爷,你觉得我要用什么样的语气同你讲话呢?” “曲陌……”秋宛尘有些无助地垮下脸。 曲陌嘲讽道:“还是王爷今日身子不适,不能带小女子离开这里?” 她不想这么尖酸刻薄的,可是一想起他竟然瞒着自己,不肯告诉自己他可以带自己离开这里,就觉得心里有气,忍不住就想甩脸子给他看。 再加上他昨天晚上不顾她的反对和抗拒,硬是采了她的红丸,更是让她气上加气。 虽然已经听了他的解释,知道他是把她当成了前世的妻子,才会这样对她,但她也难免对他有心结。 她是喜欢他的,可不喜欢被他强迫。 秋宛尘只好站起来:“好吧!咱们出发!” 他把大氅穿上身,至于毡帽之类的东西,早在落水的时候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宝剑也找不到了,只是孑然一身。 曲陌拿了一条锁链和一把铜锁把大门锁上,她并非是怕有人来偷东西,而是怕风雪把房门吹开后,弄得屋子里凌乱不堪。 外边是一片风雪的世界,两个人虽然都身怀武功,但是走起来仍然有些吃力。 到处都是半人多高的雪,风卷起雪花,到半空,再将雪花撒下,飘飘扬扬的,若是没有这股令人举步维艰的狂风,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雪景。 曲陌本想寻找自己平常离开迷神谷时的那条道路,但是秋宛尘却一拉她的手臂,伸手指了指茅屋后边那座陡峭的山壁,在她耳边大声道:“从这里上去就行!” 曲陌不禁吃了一惊,仰头看着这处山壁。 这座山壁仿佛是被人一刀劈开一般,直上直下的,虽说不能用平滑如镜来形容,但是上边却极难找到落脚点。 崖壁上只稀稀落落地长着几株小松树。 当然,这是曲陌知道的,而不是他们看到的,眼前这风雪交加的天气,他们的目力所及只有几步远,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都看不到。 秋宛尘揽住了曲陌的腰,在曲陌耳边大吼了一声:“我们上去了!” 说着,他已经带了曲陌一飞冲天。 漫天风雪中,他就像一只巨大的苍鹰般浮掠而起,他的身子微微向后倾斜着,双脚不时地在光滑的山壁上寻找着借力的地方,这直上直下的山壁对他来讲,竟似如履平地一般的轻松。 曲陌震惊地望着这男人刚毅的侧脸,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武功竟然会这么高。 一阵狂风刮来,凌厉的风似刀子一般切割在她的脸上,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并将脸孔埋进他的肩膀。 在上升到将近一百丈的高度时,他们的头顶骤然出现了一股极大的压力,这股压力迫得秋宛尘上升的势子一滞,但却只是上升的速度一缓而已。 他攸地张嘴发出一阵龙吟般的长啸,这声长啸,穿透了风层,直冲云端。 曲陌被他的这声长啸震得心神大乱,本能地一阵头晕目眩。 他乃战神降世,如今虽是凡人,但是依照从前的记忆进行修炼,竟然唤醒了部分体内沉睡的神力。虽然是部分神力,也足以使他成为暗夜王朝人人惧怕的浔阳王。 一个武功深不可测,又位高权重的男人,没有办法不让人惧怕。 但是,这却是一个秘密,一个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曲陌突然感觉到头顶上传来的压力骤然一轻,旋即,双脚踏到了地面上。 他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四下打量,这才发现,自己此时已经身在悬崖上方。 头顶上有细碎的雪花飘落,很冷,却没有令人觉得恐惧的狂风。 她不禁欣喜地伸出手去,接住几点冰凉,然后看着细小的雪花融化在掌心,化成几点水滴。 秋宛尘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牵着曲陌的手沿着山路向山下的方向走去。 他们两个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能盘算着找到离这里最近的县城。 有了县城,就有县官,秋宛尘身上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令牌没有丢,到时候可以找县官借两匹马,便可以回家了。 他们在山上走了三天三夜,终于来到山脚下,找到了一座小县城,进了城,城里十分冷清,买卖店铺也很少有开门的。 秋宛尘直接找到了县衙,出示了他的腰牌之后,门口的衙役吓得脚都软了。 他们这辈子也没有离开过这样的小县城,所能见到的最大的官员不过就是五品的知府,似这等一品王爷的大人物从来都没见过。 县太爷名叫王春,是个矮胖矮胖的男子,年纪大概有四、五十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袭红色的七品官袍,好像个肉球。 得知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浔阳王莅临,王大人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屁滚尿流地跑出来迎接,跪到地上给秋宛尘磕头请安:“王爷吉祥,听闻王爷一个月前被山匪所害,掉进金滦河,如今王爷无恙,平安归来,下官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秋宛尘笑笑,也没跟他客气,径自坐到了公堂上县太爷的那个位子,由于那个位子比较宽敞,他硬是把曲陌也塞到了自己身边。 曲陌觉得别扭,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堂下,看着县太爷,姿态优雅地施了一个礼:“大人,可否给小女子一张椅子?”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来人,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给这位姑娘去搬把椅子?”县太爷还是比较有眼力见的,看见曲陌是和秋宛尘一起来的,赶紧命人给曲陌搬了把椅子。 对于曲陌在这样的场合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的表现,秋宛尘宠溺地笑笑,毫不在意地说:“王春是吧!我现在有一件要紧的事要你办,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要给皇上写封信,你派八百里加急送进京城。” “呃……”县太爷犹豫了一下,怯怯地说。“王爷,下官听说……皇上似乎离宫出走了。” “什么?”秋宛尘听到这个消息马上站了起来,厉眸瞪着县太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官官职卑微,也不敢随意跟京城的大人们打听小道消失,所以具体是怎么回事,下官也不太清楚,就是听往来京城的客商们这样传说。” 秋宛尘不禁头疼起来,他知道,无风不起浪,既然民间有这样的传闻,那八成事情是真的。 他有些无语,傲仲轩这次未免也太瞎胡闹了,不出宫还一天到晚的有人想要他的命呢?他竟然敢离宫出走,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看到王县令还在等候他的回复,他开口道:“八百里加急就不用了,你帮我凖备两匹快马,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 “是!” 秋宛尘看了一眼疲态尽露的曲陌,刚刚在山谷里往上跳的时候。虽然曲陌并没有出力,但是被狂风一吹,她的体力消耗也很大。再加上昨天晚上被他折腾得够呛,今日一早,还没睡够就爬了起来,此时累得要命,黑眼圈都出来了。 他莞尔一笑,又吩咐道:“王大人,给我打扫出来一间客房,最好是单独的院落,然后烧一桶洗澡水。” 县太爷贼眉鼠眼地偷觑了曲陌一眼,对于浔阳王的要求,心知肚明,暗道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皇上身边的第一红人,居然也是同道中人。 于是他赶忙吩咐手下去内堂通知夫人,让夫人帮忙打点一切。 不一会儿,县太爷的夫人就出现了,说起来县太爷这位夫人模样生得十分美艳,而且年纪很轻,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样子,穿着打扮华贵异常,就是气质十分风骚,身上的风尘味道很浓。 县太爷的夫人自称姓贾,闺名薇薇,见到秋宛尘,先是一惊,然后就和妓院里的老鸨子似的发出一阵风骚的笑声:“哎呦,这位就是浔阳王吧!早就听我们家老爷说了,王爷年轻俊美,举世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就是不知道这位是……” 说着,她将一双充满了妒意的眸子落到了曲陌的身上:“就是不知道这位姑娘是王爷的什么人?” 说起这位贾薇薇,昔日乃是风月场中的当红名妓,一贯的心高气傲,若干年前使了手段,逼得这位王县令休了结发的妻子,硬是娶她做了续弦的夫人。 如今看到曲陌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女子竟然能攀附上王爷,而自己美貌无双,却只能配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难免心有不甘。于是在转瞬之间便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想要勾引勾引秋宛尘,哪怕不能给秋宛尘做正妻,就是做个侍妾,那也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而且以她的手腕,她有信心,不管秋宛尘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她都有本事把对方赶走。 秋宛尘攸地笑了:“她是我的未婚妻,姓曲,名叫曲陌,夫人可以叫她曲姑娘,也可以叫她……” 第十章 他一双清朗的眸子中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紧紧地锁着县太爷这位风情万种的夫人,唇边勾起一抹略显残忍的笑意,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王妃!” 这位贾夫人没想到自己刚刚表露出的妒意在对方的眼中一览无余,但是她却一点都没有尴尬的表现,而是扬着笑脸向曲陌走了过去,摇摆的腰肢,好像风中柳枝一般,婀娜多姿。 她拉住曲陌的手:“曲姑娘,哎呦,你的手怎么这么粗糙啊?不是我说你,女人家,可要学会保养,这样才能把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曲陌冷冷地把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我还没嫁人,不会伺候男人,夫人见笑了。” 说着,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秋宛尘,真是个招蜂引蝶的男人,竟然连累她被人羞辱。 秋宛尘忍不住抬手捣住嘴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夫人,麻烦你帮我们凖备一个房间,曲陌累了,需要休息。还有,再帮我们凖备一些洗澡水。” 贾夫人似笑非笑地瞥着秋宛尘,手上拎着一条手帕,仿佛不经意地在唇边按了按,语气有些奇怪地问:“凖备房间没问题,凖备洗澡水也没问题,只是不知道是给二位凖备一个房间呢?还是两个房间?这洗澡水是放在一个桶里呢还是放在两个桶里?” 秋宛尘也似笑非笑地回瞥着她:“你说呢?” 贾夫人久在风月场所里打滚,敏锐地察觉到秋宛尘那一抹似笑非笑后潜藏的不悦,神情不禁微微一僵,但她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继续道:“奴家只是为了王爷和曲姑娘的名声着想,毕竟二位男未婚,女未嫁,若是让人知晓了怕是会毁了王爷和曲姑娘的名声。” 秋宛尘撩起棉袍的下摆,摆出悠闲的姿态:“那依夫人所见呢?” 贾夫人摇摆着细瘦的腰肢,一步三摇地来到秋宛尘的身边,笑吟吟端起秋宛尘面前的一碗清茶,递到秋宛尘的面前:“依奴家拙见,王爷还是和曲姑娘分开歇息的好,王爷请到东跨院歇息,奴家会将曲姑娘安置在西跨院……” “夫人此言本王有些不懂……”秋宛尘没搭理她手中的那碗茶,正想反对,曲陌却忽然站了起来,语气硬邦邦地说。 “请夫人带路吧!我累了!” 贾夫人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见秋宛尘没有伸手来接自己手中的茶,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轻轻地将茶碗放回原处,然后莲步轻移,来到曲陌的面前:“如此甚好,还是曲姑娘识大体,男人全都粗心大意的,咱们女人呀,就是要懂得事事为男人操心才行。” “站住!”秋宛尘忽然拉下脸孔,然后站起身,大步走到曲陌身边,伸手抓住曲陌的手腕,冷冷地瞥了一眼正在得意洋洋的贾夫人,嘲讽道。“既然夫人这么喜欢替本王做主,那本王只好另寻居处了,你这衙门的门槛太高,本王住不起!” 说着,他扯了曲陌转身就走。 曲陌不悦地在他手中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脱,不禁懊恼地低声唤着他的名字:“秋宛尘……” 但此时的秋宛尘却处于一种暴怒的状态,他没好气地发出一声轻叱:“闭嘴!” 县太爷和夫人一看竟然弄巧成拙了,全都急了,赶忙追了过来。 县太爷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身手却异常矫健,他一个箭步窜到大门口,张开双手把二人拦住,一脸的诚恳:“王爷,您可千万不能走啊!下官那婆娘不懂事,您别她一般见识。” 贾夫人也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娇滴滴地下蹲赔礼:“王爷,您这话可折煞奴家了,奴家是为了王爷的名声着想,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可不敢替王爷做主。咱们这平遥县是个不起眼的小县城,城里压根就没有什么好客栈,那些客栈里全都脏得要命,被褥什么的也不清洗,都不晓得有多少脏汉子住过了。王爷身份尊贵,怎么能纡尊降贵地去住那种地方?既然王爷不想和曲姑娘分开,那奴家就依王爷的,安排您和曲姑娘一起住还不成吗?” 秋宛尘冷笑道:“夫人可不要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贾夫人尴尬地笑了笑,突然意识到这位王爷可不是她曾经在风月场上的那些由着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恩客。 秋宛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我要一个清静的院子,全新的被褥,还有全新的换洗衣裳,有问题吗?” “没问题,王爷的要求奴家定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贾夫人说着,赶忙招呼身边服侍的小丫鬟。 “翠袖,快点去把东跨院里的朔月斋给打扫出来,库房里有全新的没用过的澡桶,叫几个小厮去给抬过去。再叫几个聪明伶俐的小丫鬟,帮咱们王爷和王妃烧些热热的洗澡水,记得在屋子里点上旺旺的炭火盆。还有,马上派人去成衣铺,帮王爷和王妃采买几身换洗的衣裳。再吩咐厨房的厨子,叫他把拿手的手艺都施展出来,咱们家今天来了贵客。” 她这厢吆五喝六的指挥着家里的下人各种忙碌,另一端,曲陌却没好气地瞪着秋宛尘,暗道自己瞎了眼睛,怎么没看出来这家伙竟然是一个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的无耻之徒。 她尚未嫁他,他便大张旗鼓地嚷嚷着与她同室而眠,简直是将她的名节置于无物。 她今年芳龄十九,还从未如此丢脸过。 天知道她到底有多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他偏偏紧紧地捉着她的手腕让她挣脱不得,她又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同他争吵,免得让人看了笑话,只能独自一个人暗气。 贾夫人把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这才重新回到秋宛尘面前,优雅地下蹲:“王爷,王妃,这里是公堂,怪冷的,还是请随奴家到后面花厅简单的用点餐点吧。” 曲陌不禁紧紧地皱起眉头,冲口而出道:“我还不是王妃,夫人千万不要这样称呼我!” 贾夫人顿时将委屈的目光投向秋宛尘,小声道:“是王爷让奴家这样称呼王妃的,奴家可不敢胡乱称呼。” 秋宛尘手上微微用力,将仍在同他闹脾气的曲陌拽进怀里,然后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揽住她的腰,低头将嘴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别生气了,我等一下好好地同你赔罪还不行?” 想来是他前世作孽太深,欺负她太过,所以今生才得了报应,要这样低声下气地祈求她的原谅。 曲陌听到他这样低声下气的同自己讲话,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甜蜜,他堂堂一个王爷,天底下皇帝第一他第二,能让他这样低声下气的,也真是不容易。 于是,她忍不住用白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警告他,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讪讪地冲她笑了笑,然后抬眸,看着贾夫人正色道:“请夫人带路吧!” 贾夫人此时已经不敢再随便乱打什么主意,规规矩矩地把二人带进了后堂的花厅。 有那聪明伶俐的小丫鬟端了热水和香露请他们洗脸净手,又有人端上刚沏好的香茶。 秋宛尘和曲陌喝了几杯茶暖了暖身子,丫鬟送上菜肴,二人也着实有些饿了,草草地吃了一些。 小丫鬟来报,说朔月斋收拾好了,王县令和贾夫人赶忙一前一后地带着二人来到朔月斋。 朔月斋是一个有些荒凉的院落,王县令怯怯地说:“这朔月斋以前是小女在住,去年,小女出阁了,这院子就空了下来,很久没有收拾了,还望王爷和王妃不要嫌弃。” 秋宛尘打量了这里一下,发现这里虽然稍嫌荒凉,但是窗纸什么的都是新的,倒没有破败之相,而且院子里刚刚有人清扫过,积雪都堆在院子里的一株西府海棠的四周,还算是干净,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房间的四角各放了一个炭火盆,里边烧着旺旺的银霜炭,将屋子里烘得暖洋洋的。 许是之前曾有小姐住过,屋子的布置倒还雅致,墙上还挂着字画,不是什么名家的,娟秀的字体,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有粗使的丫鬟抬了热水进来,倒进放在屏风后边的澡桶里,上边还撒了干燥的玫瑰花瓣,玫瑰花瓣被热水一浸,顿时舒展开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玫瑰香。 两个看起来十分聪明伶俐的丫鬟用黑漆托盘捧了崭新的衣裳和鞋子进来,轻轻地放到屋子里的圆桌上。 秋宛尘亲自帮曲陌脱掉身上的大氅,然后递给一旁服侍的丫鬟,自己也脱掉大氅,然后气度雍然地挥挥手:“都退下吧!” 王县令点头哈腰的:“那下官也退下了。” “嗯!”秋宛尘淡淡地应了一声。“凖备好东西,来告诉我。” 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秋宛尘和曲陌,曲陌走到门口,拿了衣架上的大氅,披上身。 “你干吗去?”秋宛尘赶忙拦住他。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不是要洗澡吗?我去外边等你!” 秋宛尘忽地笑了,一双乌眸促狭地望着她,也不说话。 曲陌的脸莫名地便红了,她忽然意识到他的意图:“你……” 秋宛尘拿过她已经披上身的大氅,叠好,放到门口的衣架上,然后把房门闩上。 他逼得她宁愿喝下一碗忘魂汤,把他永永远远地忘掉。 他逼得她留在地府数千年,担任孟婆一职,再也没有入过轮回。 幸好,她得阎君那小子的怜惜,没有再入轮回。 不然的话,便是他,也无法再原谅自己。 她在他的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不知为何,忽然便觉得心安。 事已至此,无论她反对也好,抗拒也好,都改变不了任何的事情。 她已经是他的女人! 这便是她的处境。 环着她的那双臂膀,带给她无穷的安全感。 仿佛待在他的怀中,她便可一世安乐。 她想,他应该是真的把她当成了雪衣的转世,所以才会这样宠她的吧。 可是?她真的是雪衣的转世吗? 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她竟然就这样在他的怀中沉沉地睡去。 意识到她睡着了,他有些愕然,天知道他还想同说几句话。 但是他却没有叫醒她,只是轻轻地将她的头放到枕头上,然后痴痴地看着她,看着她脸孔的线条,看着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正在轻轻颤动的眼睫毛,她小巧却挺直的鼻子,还有她的嘴唇。 怎么也看不够。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在迷神谷谷底的那些日子,每一夜,他都在她睡着之后,这样痴痴地望着她。 他要把她刻进心里,想要记住她的灵魂。 或许这样,下一世,他再想找到她便无须这样吃力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这一世找不到她,还打算一个人孤独终老呢。 想来,还是她舍不得留他一个人在人世间饱受相思之苦才来陪他的吧。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他蓦地皱起眉头,不想离开她身边,但敲门声却渐渐变大,伴随着敲门声,还有县太爷的叫喊声:“王爷,王爷……” 他有些恼怒,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给她掖好被子,自桌子上抓起一件崭新的长衫,穿上身,走到门口,小声道:“等我一下!” 门外的县太爷顿时就不敢再叫了。 他蹑手蹑脚地把衣裳穿上,在衣架上拿了大氅穿上身,这才走到门口打开房门,闪身出去后,将房门掩好,沉眸望着王县令:“有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不知道王妃正在休息吗?” “呃……”县太爷尴尬地低下头。“王爷,城中富户知晓王爷到来,特地为王爷准备了晚宴,还请王爷赏脸!” 秋宛尘本来不想去,但是想了想,国库正空虚。虽然敛财的这件事情不归他管,那是曲哲寒的差使,但是他从来都不介意收受贿赂啥的。 所以他又开口道:“那你等我一会儿!” 他回到房间里,穿好衣裳,又走了出去,对王县令道:“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打扰王妃,除非王妃自己醒来。” “是是是!”王县令接到命令,马上挥手叫过一个在院门外站着的丫鬟,把秋宛尘的话重复了一遍。 曲陌醒来时,身边空荡荡的,让她还颇有些不习惯。 这些天每天醒来,他都守在她的身边,将烘得暖暖的衣裳递给她,已经成了习惯。 她忍不住想要嘲讽自己,明明那样抗拒,偏又对他上了瘾。 她突然间觉得,或许,嫁给他,也不是一件让人那么无法忍受的事。 只是,她不知道,他可愿意,放弃荣华富贵,陪着她平淡一生? 她懒懒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才决定起身。 窗外的天色已然尽暗,她摸索着找到自己的荷包,拿出火石,打着,找到蜡烛点燃。 贾夫人虽然一心想要勾引秋宛尘,但是却不傻,给她凖备的衣裳全是市面上能买得到的最好的料子缝制的,而且凖备得十分齐全,连亵衣都有。 外衫的颜色是她一贯喜欢的素雅,淡青的颜色,上边绣着蝶恋花的图样。 外边有小丫鬟在敲门:“王妃,你起床了么?” “我已经起来了。”她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让小丫鬟进来。 那小丫鬟进来以后,打量了她几眼,抿嘴笑道:“王妃可要盥洗。” 她点点头:“有劳了!” “王妃客气了,这是我们下人该做的。”小丫鬟还挺机灵的,生了一张巧嘴,赶忙转身出去帮曲陌张罗着盥洗用具。 曲陌坐到梳妆台前,梳妆台上有梳子,想必是王县令的女儿曾经用过的。 她拿起来,轻轻地梳理着自己乌黑的发丝,将发丝梳理通顺,她动作熟练地将满头的青丝在脑后挽了一个简单的如意髻,然后拿起自己那支白玉簪子便想插上去。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她被吓了一跳,猛地扭头望去,就见秋宛尘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她的手一滑,手中的白玉簪子冷不丁从指间滑落,落到坚硬的青石地面上,顿时就被摔成了三截。 “呀——”她发出一声轻呼,低下头,可惜地看着自己的那支白玉簪子,懊恼道。“你怎么突然间就进来了?” “怎么?吓到你了?”他关上房门,大步走过来,蹲下身子,替她捡起断掉的簪子。 她一脸的不高兴:“簪子断了,我用什么盘发呀?” 他却莞尔,俯身,亲吻她的发丝:“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他转身走了出去。 “喂,你干吗去?”她忍不住起身追到门口,他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无奈,她只能退回房间,在几个小丫鬟的服侍下盥洗完毕。 那个机灵的小丫鬟看到她披散着头发,开口问道:“王妃,要不要奴婢帮你梳头?” 曲陌摇摇头:“不用了,你们先出去吧。” 小丫鬟退了下去,但是不一会儿,又转了回来,这次回来,她手上端了个托盘,托盘里有茶壶和一盘糕点,她轻轻敲了敲门,曲陌让她进来。 她把茶壶和糕点放下:“王妃,这里有些糕点,若是你饿了,可以垫垫肚子,茶水是刚沏的。” 曲陌觉得这小丫鬟办事还挺周到的,于是笑道:“多谢!” 小丫鬟退了下去,曲陌也确实有些又渴又饿,于是喝了些茶水,又吃了些糕点。 他回来得很快,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红色的锦盒。 她纳闷地看着他放到她面前的锦盒,锦盒是细长的,她几乎不用猜都知道这里边是什么?但她还是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他坐到她身边,用眼神示意她打开盒子。 她果真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一支玉簪子,一支绿玉簪子,簪头也是梅花形的,上边缀着淡绿色的璎珞。 他有些歉然:“对不起,这个县城太小了,我没有办法买到质地更好的簪子,等咱们回了京城,我给你买羊脂玉的簪子。” 她抿起嘴唇,笑眯眯地冲他摇摇头:“不用了,这个簪子已经很好了。” “那我帮你戴上。”他拿起簪子,站起身,来到她的身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帮她将簪子插入她如云的青丝中。 然后揽住她的腰,低头,吻住她。 她认命地没有挣扎,她心知,自己早已陷进他为她编织的情网,挣脱也挣脱不开。 第十一章 两匹骏马在平溪镇的城门口勒住了马缰。 曲陌奇怪地看着城门口的上百官兵,疑惑地看了秋宛尘一眼。 秋宛尘也紧紧地皱起眉头,看这些官兵的打扮,乃是内廷侍卫,绝对不是普通的官兵。 暗夜王朝的士兵根据职能的不同,号衣也不同。 “王爷?你没死?”突然,官兵中有人爆出一声大吼,分明是认出了秋宛尘。 下一瞬,那些官兵全都跑了过来将他们四个围了起来,所有的人看着秋宛尘的眼神都充满了热切的光芒。 “王爷,你真的没死!”一个官兵的小头头激动得都快哭了。 秋宛尘认得他,忍不住笑道:“原来是你呀,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内廷侍卫?” 那个小头头讪讪地笑道:“皇上离宫出走了,后来曲世子带我们找到这里,听说皇上死活都不肯回京城,所以属下奉命,在这里守城,来往的客商都要严加盘查。” “哦?”秋宛尘不悦地拧起眉头,稍一思忖,开口道。“你们把路障搬开吧!让本王进去。” “是是是……”那小头头答应着,指挥人将拦路的路障搬到了一边。 二人进城,进了城以后,只见平日里十分繁华的街道上繁华依旧,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拐进她家所在的那条小巷中,二人却惊讶地发现至少有几百名官兵拥堵在那里。 人群中,传出女子的呼喝声,似乎在叫骂。 曲陌的脸色顿时一变,她认得那声音,那是师姊的声音。 她顾不得多想,纵身从马上跃起,使出自己最拿手的轻功,踩着那些官兵的脑袋来到自己家的家门口。 就在官兵围困的中间,有四道人影打得翻天覆地,其中三个是身着华服的男子,另一个却是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穿一袭素雅的淡青色外衫,衣着十分单薄,却仿佛不惧寒冷,她手上拎着一柄在铁匠铺随便花上几两银子就可以买到的宝剑,以一对三,竟然还占了上风。 四周和屋顶上有不少弓箭手,全都挽弓瞄着她,但是一个身穿黑色精绣长袍的男子却一边同她打一边大声道:“不许放箭,谁也不许放箭!惠娘,别打了!惠娘,住手!” 可是那女子的剑招却异常凌厉,招招都冲着他致命的部位刺去。 “师姊……”曲陌认出那女子的身份,心急地就要过去帮忙。 但是秋宛尘却一把抓住她:“别过去,你功力太浅,过去容易受伤。” “不行!”曲陌疯了似的大吼。“那是我师姊,我得去帮她!” “她不会有事的,皇上他们没想伤她,还是先去看看你娘吧!你娘可能出事了。”秋宛尘理智地提醒她。 经他一提醒,曲陌也想了起来,自己刚刚好像听到师姊说娘被害了,她惊慌失措地冲进院子里,径自来到她娘的房间,刚刚来到门口,便听见从房间里传出了哭泣声。 她蓦地停下脚步,身子颤抖着,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敢走进去。 只见两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跪在床边,正在嘤嘤地哭着。 床榻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 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疯了似的冲过去,把那老人抱起来。 她一边大声叫着“娘”,一边给她把脉,却猛然怔住。 因为她完全摸不到她娘的脉搏,此时被她抱在怀中的女人,已经是一具尸体。 “娘——”她突然爆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眼泪在瞬间涌了出来。 她不敢相信,娘竟然就这样离开了她。 “师叔……”那两个小丫头见到她:“哇”的一声放声哭起来。“是皇上害死的师祖……” “皇上?”曲陌蓦地扭脸,目露凶光地瞪着她们两个,这两个小丫头一个叫雪饶,一个叫楚楚,都是她师姊捡来的弃婴,从小养大的,看她俩还算聪颖,便收在门下当了徒弟,教些医术,也让她们帮忙照顾她娘。 她厉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雪饶年龄稍大一些,听她质问,哭着说:“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半个月前,家里突然来了个男人,他说他是我们的师公,后来,又听说他是皇上。师父赶他回京城,他不肯,就赖在咱们家不肯走。今天,镇子里有人得了急病,来请师父出去看病,师祖说,想见见皇上,还把我和楚楚都打发了出去。后来,等师父回来以后,我们才知道,原来皇上把师祖杀了……” 曲陌听雪饶讲完事情的经过,只气得浑身发抖。 秋宛尘站到她身边,伸手,摸了摸曲陌母亲的脖子,没有任何一点轻微的脉动,只得微微叹息着,抬手扶住曲陌的肩膀:“曲陌,你冷静些,事情可能会有误会!” “误会?”曲陌眼神冰冷地瞪着他。“你是说,我两个师侄在说谎?” “我不是这个意思……”秋宛尘想为皇上辩解,但是任何的辩解在此时似乎都有些苍白无力。 曲陌轻轻地将怀中的母亲放回到床上,为母亲整理了一下仪容,盖上被子,然后站起身,向外走去。 秋宛尘察觉到什么?抬手拦住她:“曲陌,你想干吗?” 曲陌突然一掌拍向他的肋下,他没想到曲陌竟然会对他出手,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拍了个正着,蹬蹬瞪后退了几步,等他停下脚步的时候,曲陌已经冲了出去。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咒,旋即追了出去。 此时,外边打斗中的众人胜负已分,因为皇上这边一直都在手下留情,情势已经就是一边倒了,再加上一个一心想要拼命的曲陌,皇上那边简直连一分胜算都没有。 “救驾——救驾——”楚天照一身狼狈地嘶声大吼。 四周那些御林军赶忙往上冲。 但是一道玄色的身影在瞬间出现在他们面前,秋宛尘只是轻轻扬了扬袖子,一股肉眼见不到的气机拂出,那些御林军顿时被这股巨大的气机震得纷纷向后跌去。 “宛尘?”楚天照一眼看见他,不禁一愣,但是随即面露喜色。“你没死?太好了!” 秋宛尘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接住正好向他这边跌过来的傲仲轩,扶他站好,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夹住曲陌刺来的宝剑,一脸无奈地开口道:“曲陌,你冷静一些。” 此时的曲陌神情有些狂乱,压根就不想听他的解释,拼命将宝剑往怀里掣了几下,发现掣不动,竟然丢掉宝剑,挥舞着小拳头冲傲仲轩的脸孔砸了过去。 傲仲轩赶忙跑到秋宛尘身后躲了起来:“宛尘,这个疯女人又是打哪儿跑出来的?” 秋宛尘叹息着,丢掉曲陌的宝剑,然后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在了怀中。 曲陌在他怀中拼命地挣扎:“你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狗皇帝!” “宛尘,快,快去救哲寒,他顶不住了……”秋宛尘正想安慰曲陌几句,傲仲轩突然在旁边拍拍他的肩膀。 他一看,曲哲寒在那厉害女人的雷霆攻势下,已经没有活路可走了。 一点寒芒冲着曲哲寒的咽喉刺去,曲哲寒拼命后退,但那女人的速度却快如鬼魅,眼瞅着柳惠娘手中的宝剑就要刺入曲哲寒的咽喉中,曲哲寒额头上直冒冷汗。 秋宛尘只得将怀中的曲陌丢给傲仲轩:“帮我看着她,别伤了她!” 就在曲哲寒把眼睛一闭,凖备认命的一刹那,一股大力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出这个女人的攻击范围,秋宛尘抬手,用手指轻轻一弹那女人的宝剑,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得手腕一麻。 他心下暗暗吃惊,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功力竟然与他相当,于是抬眸望去,就在他看清这女人的长相时,他的身子狠狠的一震,在这一瞬间,他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雪衣……”他本能地唤出这个名字,然后吃痛地皱起眉头。 眼前这女子的宝剑已经刺入他的身体。 柳惠娘一双赤红的眸子怔怔地望着他,她没想到这个能将曲哲寒从自己的剑下救出去的男子竟然会躲不开自己的剑。 她没想伤他的,她只想杀了那个害死自己师父的臭男人,并不想祸及无辜。 被傲仲轩禁锢在怀中正在用力挣扎的曲陌见到秋宛尘突然被师姊刺伤,吓了一跳,她猛地将同样被吓到的傲仲轩推开,飞奔着来到秋宛尘的身边,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住,神情焦急地道:“宛尘,宛尘你怎么样?” “我没事……”秋宛尘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天知道他的心现在乱成了什么样子。 曲哲寒也大步走了过来,关心地问:“宛尘,你伤得怎么样?” 秋宛尘摇摇头,瞪着傲仲轩,语速极慢地说:“为什么杀人家的娘亲?” “我……”傲仲轩一脸悲催的神情。“我没有,我是冤枉的,这件事情是个误会!” 曲哲寒冷静地说:“宛尘,你先别激动了,让人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吧。” 秋宛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而是苦笑着抬起手,轻轻抚过着曲陌的脸颊。 他愧疚地望着曲陌伤心欲绝的样子,沉声道:“曲陌,这件事都怪我,如果我不是在路上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你娘就不会死。” 曲陌流着眼泪道:“你别说话了,我先帮你疗伤。”说着,她将央求的视线放到曲哲寒身上:“拜托你,帮我把他扶进去,小心一点,别把剑拔出来。” 曲哲寒默默地从柳惠娘手中拿过宝剑,宝剑刺在秋宛尘的身体中,暂缓了血液的流出,他招呼着楚天照一起将秋宛尘扶进曲陌家中。 在曲陌的带领下,来到曲陌的房间。 虽然曲陌大半年都没在家住,但是房间里依然被人打扫得纤尘不染。 曲陌指挥着他们将秋宛尘放到床上,然后拔出宝剑,动手给他处理伤口。 院门外,傲仲轩怯怯地看着柳惠娘,赔着一脸的小心开口道:“惠娘,这件事情真的是个误会,我从来都没想过杀了你师父,她跟我聊天的时候说她不舒服,让我帮她拿瓶药,我真的不知道那瓶药能要她的命……”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史上最倒霉的一个皇帝,千里迢迢地离宫出走,来看自己心爱的女人,却被那个老太婆给摆了一道。 柳惠娘恶狠狠地瞪着他:“滚——你个王八蛋,你今天要是不杀了我,我早晚会杀了你给我师父报仇的……” 傲仲轩被她吼得一个瑟缩,不过他吞了吞口水,硬是没跑,仍然硬着头皮道:“惠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讲理,你师父自己清楚,她已经撑不下去了,才会设计朕拿毒药给她的。” “王八蛋,你闭嘴——”柳惠娘咆哮着,看着他的眼神异常凶狠,仿佛想要扑上去把他撕碎一般。 傲仲轩乖乖地闭上嘴巴。 柳惠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进院子里,并顺手将院门关上,把他给关到了外边。 她来到曲陌的房间,看到曲陌正在手忙脚乱地给秋宛尘处理伤口,于是上前帮忙打下手。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曲陌总算帮秋宛尘把伤口处理好了,而秋宛尘也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柳惠娘递过来一条手帕,她抬眸看了一眼柳惠娘,接过手帕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却没说话。 “对不起!”柳惠娘低声道。“我太冲动了!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心上人!” 曲陌苦笑:“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的心上人?” “他要不是你的心上人,你又怎么会如此紧张他?” “师姊!”曲陌突然伸手抱住柳惠娘,将脸埋到她的肩膀上,哭着说。“我娘死了!” 柳惠娘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神情有些木然地说:“我知道,我会给师父报仇的。” 就在这时,外边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 “兔崽子们,都给老子闪开,要不老子把你们全给宰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仿若雷吼一般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直响。 姊妹二人同时一呆。 “白叔?”二人同时认出听出这人的声音,赶忙一前一后跑了出去。 就见院子里,一个手上拎着一把重剑的男子傲然挺立,正在怒目瞪着四周将他围住的官兵。 他大概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形异常魁梧,四方脸,模样生得浓眉大眼,下巴四周长满了黑色的络腮胡,浑身上下有着千般的杀气,万般的威风。 他的名字叫白狼,乃是白狼寨的寨主,同曲陌的母亲交情莫逆,一向把曲陌和柳惠娘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 傲仲轩神情严肃地站在他的对面:“你就是白狼?” 虬髯男子冷笑道:“我是白狼!你又是什么人?因何会在这里?” 曲哲寒抱拳躬身,满脸赔笑:“师叔,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呀!” “你是?”白狼眯起一双虎眸,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没好气地说。“你姓曲?” “正是小侄,没想到师叔竟然还记得我。”原来曲哲寒与白狼竟然有这样的一番远远,他的爹爹曲劲风同白狼昔日跟随同一个师父学习武艺,在他小时候,曾经不止一次见过白狼。 却见白狼同他挑明身份后,并没有露出亲热的神情,相反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厌恶:“你爹那老不死的死没?” 曲哲寒听到他诅咒般的问题,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家父的身子还算是康健。” 白狼冷声道:“回去以后告诉你老子,把脖子洗干净点,哪天老子高兴就去取他的脑袋!” “是!”曲哲寒姿态谦卑地说。“小侄一定转告!” “哼——”虬髯男子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我来问你,你们把这里的主人怎么样了?” “白叔!”就在这时,曲陌和柳惠娘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虬髯男子见到她们二人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大步迎向她们:“惠娘,陌儿,你们怎么跟官府的人凑在一起?他们没把你们怎么样吧?” “白叔……”曲陌看见他,突然就忍不住哭起来。“白叔,我娘死了……” “你说什么?”白狼突然听闻了医仙子的死讯,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一般,顿时就呆在那里。 良久以后,他才回过神,却一言不发,径自向医仙子的房间走去。 曲陌抽泣着,跟在白狼身后走进母亲的房间,就看见白狼站在床榻旁边,呆呆地看着躺在床上,早就没了呼吸的母亲。 两只大大的拳头捏紧,白狼忽然眼圈红红地重重一叹:“死了好,死了好啊!婉儿,你终于解脱了!” 曲陌别过脸,泪如泉涌。 第十二章 “雪饶,楚楚,去烧些热水来,给你们师祖净身。”白狼哽咽着说。“婉儿生前最爱干净了,让她干干净净的来,也干干净净的走。” 雪饶和楚楚哭哭啼啼地走了出去,到厨房去烧水。 白狼到梳妆台前,拿了黄杨木梳,回到床边扶起医仙子,让医仙子靠在他的怀里:“你放心,我知道你最爱漂亮了,我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让你走。” “都是我不好,当年若非我让你去给师兄的老婆治病,你也不会被那混蛋害得这么惨。等我看见他,帮你揍他两拳,给你出气。”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你总是跟在我屁股后边跟我说,长大了一定会嫁给我,可是等咱们长大了,你却告诉我,你爱上了别人。我那个时候真是傻,要是我肯强势一点,把你抢过来,也不会让你变成这样。” “以前你老是求我,求我杀了你,我知道你忍受爆血管的痛楚很难过,但是我又怎么能杀了你呢?我舍不得呀!就算我有多不忍心看着你每次痛得死去活来,我也舍不得杀了你,我是不是也很自私?现在好了,你终于解脱了……” 白狼一边说着,一边帮医仙子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这才放她躺下,然后又拿了胭脂花粉过来帮她化妆。 虽然白狼看起来是个粗汉子,但是手却特别的巧,竟然把形如活鬼的医仙子打扮出了三分姿色。 曲陌和柳惠娘从头到尾,只是在旁边看着,默默地掉着眼泪。 雪饶和楚楚端了洗脸盆进来,白狼打湿毛巾,亲自动手给医仙子擦身。 “我知道你最喜欢干净了,我给你擦干净,然后给你穿上最漂亮的衣服。” 曲陌流着眼泪打开衣箱,拿出一套早就凖备好的寿衣,放到枕头旁边:“白叔,我来吧。” 可是白狼却跟没听见一样,只是拿过衣裳,然后一件一件地帮医仙子穿上身。 傲仲轩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递到柳惠娘面前。 柳惠娘扭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了回去,没搭理他。 傲仲轩讪讪地把手帕收了回来,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朕承认,是朕做错了,但是,你也得为你师父想想。她现在每天十二个时辰都要承受血管爆裂之苦,那种痛苦根本就是生不如死,你光想着让她活着,也得想一想,那种痛苦她到底能不能承受。” “王八蛋,你杀了我师父还有理了?”柳惠娘突然出手,一把掐住了傲仲轩的咽喉,门口的楚天照和曲哲寒一看不好,慌忙进来想要救驾,却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师姊,放了他吧!他也不是故意的。白叔说得对,我娘活着的时候太痛苦了,死了,对她来说反而是个解脱。”曲陌走过来,抬手,用力地把柳惠娘的手从傲仲轩的咽喉处掰开。 傲仲轩刚从阎罗殿里打个转回来,脸色铁青,拼命地咳嗽,他伸手指着柳惠娘,点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只见他的脖子上,有几点紫青色的瘀痕,曲陌若是稍慢一点出声,他的咽喉肯定会被这女人给捏碎。 曲哲寒和楚天照一边一个把他扶住。 曲哲寒紧张地问道:“皇上,你没事吧?” 楚天照怒道:“你这疯女人还有完没完?皇上跟你解释多少次了,他又不知道你师父让他拿的那瓶药是毒药……” “住口!”傲仲轩缓过这口气,突然出声呵斥了他一句,他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地看着柳惠娘。“朕知道你恨朕,这一切都是朕的错,但是人已经死了,死者为大,如果你想找朕算账,至少也要给你师父办完后事再说。” “我娘的后事我们会办,不需要你们帮忙!”曲陌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开口道:“你们走吧!只愿咱们此生再也见不到面,不然的话,下次我未必肯放你们一条生路。” “不帮你娘办完丧事,朕是不会走的!”傲仲轩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回避。“朕已经吩咐人去帮你娘凖备棺木了。” 柳惠娘突然在一旁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傲仲轩的脸重重地偏向一边,嘴角淌出了血丝。 “滚——都给我滚——再不滚我宰了你们——” 傲仲轩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丝,突地一笑,弯身从靴筒里掣出一把匕首,他上前,抓住柳惠娘的一只手,把那把匕首塞进她的手中,匕首的尖部对凖了自己的心脏。 “来啊!你不是想杀了朕吗?朕就在这里,你杀啊!你杀,朕给你杀!柳惠娘,你要朕说多少遍,朕不是故意的。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朕都认了,就连秋宛尘也差点被你一剑杀了,你还想怎样?”傲仲轩突然好像变了一个人,疯了一般地大吼大叫,而且言辞中似乎同柳惠娘很熟悉。 “我想怎样?我就想要你的命!”柳惠娘眸中攸地闪过一抹凶光,手上抓着那把匕首就用力捅进傲仲轩的胸口。 傲仲轩不可思议地发出一声闷哼,他伸手指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柳惠娘,你竟然真的舍得杀朕……” 柳惠娘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眼中闪过一抹悔意,但仍然嘴硬地说:“没有诚意,就别玩这一套虚伪的东西!” 说着,她用力把匕首拔了出来,然后随手掷到地上。 楚天照顿时就急了:“你这个疯女人,我跟你拼了!” 他说着就过来同柳惠娘动手,但是柳惠娘只是玉腕一翻,便轻描淡写地一掌拍到他的胸口,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喉口一甜,竟然“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师姊……”曲陌也没想到师姊竟然说动手就动手,不禁有些头痛,赶忙过来扶住楚天照,然后对曲哲寒道。“快,跟我到隔壁来,我帮他们两个疗伤。” 柳惠娘一把拽住她:“师妹,你疯了?他们害死师父,死有余辜,你干吗还想着救他们?” 曲陌目光清澈地望着她,语重心长道:“师姊,我们是大夫,不是刽子手。” 对于师姊的固执,她无可奈何,她知道师姊和娘的感情,听说,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娘是在河里把师姊捞出来的,当时师姊头部受了伤,还差点被淹死。 娘救了师姊以后,师姊还失去了记忆,从此,就跟着娘了,对娘的感情,甚至比她还深。 这些年,为了帮娘压制毒性,呕心沥血,还不到三十岁,头上便已经生了白头发。 为了帮她照顾娘,不知道拒绝了多少门好亲事。 她欠师姊的,不管什么事情,她都能依着师姊,只有这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她不能依着柳惠娘。 更何况刚刚听到傲仲轩的那番话,她已经猜到,他或许就是那个师姊每年都要去京城见上一面的男子,她不想师姊以后的日子都生活在悔恨中。 有的事,可以错,因为错了还可以改。 但有的事,不能错,错了便是一辈子。 柳惠娘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咆:“但他们是我们的仇人,他们杀了师父!” “没有他们我娘也过不了这个冬天了。”曲陌十分平静地叙述这个事实,事实上,她与柳惠娘全都清楚这个事实。 她娘早就已经油尽灯枯,这些年,不过是在靠一些昂贵的药材在吊命罢了。 勉强维持着那一口气,还要忍受血管爆裂的痛苦。 娘不知道私底下偷偷求了白狼多少次,想让白狼杀了自己,只因娘病得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但没有他们,至少师父能撑到你回来,能再见你最后一面。”柳惠娘用力地嘶吼出声,旋即双手捂脸,冲出房门,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放声痛哭。 曲陌也忍不住掉泪,但她很快便把眼泪擦掉,声音沙哑地说:“跟我来吧!” 她把受伤的两个人带到了后院的东厢房,她家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前院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后院也是这样的格局。 平常,她们一家三口并师姊收的两个徒弟都是住在后院,只有白狼偶尔来了才会住到前院的正房。 她让曲哲寒扶着傲仲轩躺到床上,至于受了内伤的楚天照则坐到椅子上。 “她竟然真的忍心动手杀了朕……”傲仲轩躺在床上,一脸的不忿。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那女人竟然说捅刀子就捅,一点犹豫都没有。 曲陌伸手点了他几处穴道,暂时止血,然后跑到自己的房间。 她先看了看秋宛尘的情形,发现秋宛尘正在昏睡,于是放了心,拿了药箱和一小醰帮秋宛尘处理伤口时剩下的烧刀子回到师姊的房间,先找出一瓶伤药丢给受了内伤的楚天照,然后动手给傲仲轩处理伤口。 傲仲轩疼得满头大汗,却咬着牙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 她的手脚十分麻利,很快就把伤口给他处理完了,之后,她抬手擦擦额头的汗珠,转身又走出去,来到药房,在架子上拿了一瓶丹药走回来,倒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不一会儿,傲仲轩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姑娘,多谢你出手相救……”曲哲寒出声表示感谢,他是真心感激这个女人,他们此行出来抓人,本来以为很容易,根本就没有带着太医,若她不出手相救,皇上搞不好真的死定了。 “你不需要谢我,你应该感谢我师姊,若不是我师姊手下留情,没有扎他的要害,你们这皇上就死定了。”曲陌长出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好像跟我师姊很熟,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吗?” “你师姊是他的女人!”他沉默了一会儿,很有诚意地开口道:“别恨皇上好吗?” 曲陌苦笑:“这都是命!” 就如她,在迷神谷苦苦等了三年,都没能等到优昙婆罗树开花,这就是命。 午夜时分,一身重孝的曲陌和柳惠娘跪在灵堂,双双沉默不语,只是不停地把手中的纸钱丢进火盆,让火焰将之焚烧成一团灰烬。 她们终究还是没有拒绝曲哲寒的帮助,曲哲寒帮她们买了可以买到的最好的棺椁,并布置出这间灵堂。 灵堂里,只有她们两个。 夜深了,白狼被她们姊妹两个强行逼着去休息了。 曲哲寒本想陪着她们,也被她们赶走了。 “那男人……跟你到底什么关系?”柳惠娘突然出声询问。 曲陌吓了一大跳,手一抖,燃着的纸钱竟然忘记丢进火盆里,险些烧了自己的手。 她的脸突然就红了,紧紧地抿着嘴唇,良久,才开口道:“他说,他会娶我!” “我不喜欢他!”柳惠娘冷声道。“那男人生得鹰鼻、鹞眼、薄嘴唇,一副薄情寡义的样子,不是可靠的男人。” 曲陌鼓起勇气开口道:“可是我喜欢他!” 柳惠娘一双冷眼,淡淡地扫过她通红的小脸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的守宫砂已经没了吧?” 她攸地吸了一口气,本能地把左手往身子后边藏。 “藏什么?”柳惠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捋起袖子,洁白的藕臂上,原本应该存在的一点嫣红早已消失不见。 “师姊……”曲陌怯怯地低下头,不敢再讲话。 从小,娘便一身病痛,无法照顾她,全是师姊在照顾她,师姊对她来说,便是半个母亲。所以,她做了错事,柳惠娘有绝对的权力打她骂她。 柳惠娘面无表情地睇了她半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曲陌,你别怪我,如今师父没了,我有责任照顾你,也有责任让你幸福,但是我不认为那男人能给你幸福。” 曲陌轻轻咬着下唇,心中羞愧,没有讲话。 未嫁失身,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柳惠娘冷冷地说:“过几天,等他伤好一点,我会找他谈,他若敢不负责,我会杀了他。” 曲陌攸地扬起头:“师姊,你……” 柳惠娘一脸严肃:“没人可以白白地欺负我柳惠娘的师妹!除非我死了!” 曲陌忽然道:“那皇上呢?你跟皇上什么关系?” “谁跟那种混蛋有关系?”柳惠娘把脸扭到一边,气呼呼地说。 “师姊,我都看见了,他今天拿给你的帕子,是你惯用的柳枝花样。”曲陌觉得自己有必要同她好好谈谈。 “你别胡说,天底下一共就那么多花样子,就算是重样了也是很正常。” “师姊,我记得我小时候,那时候好像我只有十二岁,娘有一次病危,你说,若有千年人参来续命就好了。后来,你就去了京城,你说,京城的皇宫里一定有千年人参这种人间至宝。后来,你果真带了千年人参回来,这些年,一直在靠那棵千年人参在给我娘吊命。”曲陌抬眸,坦然地看着她。 “你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他吧?” 柳惠娘紧咬牙关,呼吸有些粗重,但这次却没有否认。 “从那时起,每年冬天,你都会去一次京城,每次回来,都会带回来很多珍贵的药材,那些药材,根本就不是我们可以买得起的,也不是我们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找得到的,那些药材,都是他给你的吧?” 柳惠娘嘴硬道:“那又怎样?那也改变不了他害死师父的事实。” “还有优昙婆罗树,娘留下的所有医书里都没有关于优昙婆罗树的记载,但是你却在去了一趟京城之后便带回了一本记载优昙婆罗树的古籍。那古籍上有皇家御印,你是怎么找到的,也一直都没有告诉我。我猜,一定是他拿给你的,对吗?” “曲陌……” “师姊……”曲陌打断了柳惠娘的声音。“你说你有责任让我幸福,我也有责任让你幸福,其实我觉得皇上那个人还不错,他肯定很喜欢你,才会这么伤心。” “他杀了你娘,我的师父。”柳惠娘冷冷地打断她的声音,所以,就算她曾经和那男人有过一段情,也不会同他有任何结果。 “他又不是故意的,你也听到他的解释了。不过是娘一心求死,利用了他罢了。”曲陌幽幽地说。 “师姊,我是你带大的,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我已经长大了,有很多事,我都明白的。有些事,有些人,若是错过了,便永远都不可能再寻得回来。” 若师姊同那男子没有这样一份情,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对那男子下杀手,但是如今,看到傲仲轩那么伤心的样子,看到师姊这么矛盾的样子,她一点报仇的心思都没有了。 更何况,这件事情的确不是皇上的错。 第十三章 “娘的身子,你我都清楚,十二个时辰都处于血管爆裂的痛苦中,娘早就一心求死,若非是你我的执着,娘根本就不可能忍到现在。” 夜深人静中,房门开启的声音异常刺耳。 她们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曲陌赶忙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浓黑的眸子望着她,眼神有些恍惚。 曲陌伸手扶住他:“你怎么出来了?走,我送你回房间去休息。” 秋宛尘右手捂着胸口,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灵堂跟前没动的柳惠娘,嘴唇翕动了一下,没有说话,乖乖地被曲陌扶回房间,躺回到床上。 曲陌将有点冰凉的小手覆到他的额头,微微皱眉:“有些发烧,要不要喝水?” 他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干渴的喉咙早就冒了烟。 她走到桌子旁边,拎起套着保温套子的茶壶,倒了一杯尚且有些温热的白开水,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喂他喝下。 他喝了两口,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她扶他躺下,开口道:“你等一下,我去帮你弄些吃的,然后再喝些汤药,你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理。” 望着她忙碌的背影,他的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歉然。 他的受伤,纯粹是因为太过吃惊,吃惊得甚至忘记了闪躲。 那个刺了他一剑的女人,长得竟然和雪衣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孔,绝美,艳丽,风华绝代。 所以他才会失神,才会挨了这一剑。 天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有些混乱,他搞不清楚,到底眼前的曲陌是雪衣的转世,还是刺了他一剑的女人是雪衣的转世。 她匆匆忙忙地走出去,来到厨房,厨房的台子上有一个专门用来煲汤和熬药的风炉,上边有个瓦罐,里边飘出扑鼻的鸡汁味道。 她拿了抹布打开盖子,里边是用鸡丝熬的粥,她盛了一碗,端回房间,坐到床边喂他吃。 “对不起,你不要怪我师姊,她不是有心的,只是因为我娘死了,她太伤心,才会那么冲动。”她代柳惠娘向他道歉。 秋宛尘眸光闪烁着:“她就是你师姊?” “嗯。”她点点头,完全不知道他此时心中所想。“我师姊小时候撞到头,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然后被我娘收养,所以跟了我娘的姓,姓柳,叫惠娘。” “柳惠娘?”他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忽然觉得心中一阵烦乱。 他本以为他顺利地找到了雪衣的转世,可是现在,突然又冒出一个和雪衣长得一模一样的柳惠娘,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认为,这绝对不是偶然,这一定是阎君和判官那两个狼狈为奸的混蛋在给他搞鬼。 他本是为了雪衣而来,但是现在他却不能确定雪衣是谁。 若曲陌不是雪衣的转世…… 他神情复杂地望着眼前尽心服侍自己的女子,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已经占了她的身子,污了她的名节,若不娶他,他说不过去。 可是……那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又似乎在拼命地提醒他,他认错人了。 他该怎么办? 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 此时,他的心,已经完全乱了。 她喂他喝完粥,又去给他熬药。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的烛花小爆声。 他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头顶的承尘。 在他成为秋宛尘的这三十年来,他头一次如此的惊慌失措,无计可施。 三日后,平溪镇外的空地上—— 熊熊的烈焰将医仙子的遗体烧成了一捧灰烬。 曲陌跪在雪地中,看着娘亲的遗体被火焰吞噬,最后消失不见,神情有些茫然。 不是她不想让娘亲入土为安,实在是娘亲的身体中全是毒,若是入了土,坟墓周遭怕是方圆百米都会寸土不生。 所以,她只得狠下心,一把火烧了娘的遗体。 “陌儿……”白狼跪在她的身边,痴痴地望着那一团跳动的火焰,声音沙哑得怕人。“可不可以把你娘的骨灰交给我?” “好!”曲陌毫不迟疑地答应了白狼的请求。 这个看似粗鲁的男子爱了娘一辈子,她实在是没有法子拒绝他的要求。 娘还活着的时候,她总是在想,若是白狼是她的爹爹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娘也不会受这样的苦。 火焰终于熄灭,白狼捧了骨灰醰,等在一旁,准备等火焰的余温散尽,再将医仙子的骨灰捧入醰中 秋宛尘站在曲陌的身边,眼神却看着另一个女人。 那张绝美的容颜,那张在他无数个梦境里不断出现的脸孔,不停地在提醒他,他认错人了。 她才是雪衣。 柳惠娘忽然站起身,眼神凌厉地看了他一眼,冲他使了个眼色。 他愣了一下,本能地瞥了一眼曲陌,看到曲陌径自跪在地上流泪,想了想,转身跟上柳惠娘的脚步。 走到稍远的地方,柳惠娘停下脚步,转身,开门见山道:“你污了我师妹的清白,打算怎么安置她?” 秋宛尘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来问自己这个敏感的问题,一时间不禁呆住,左右为难,答不出来。 柳惠娘见他竟然在犹豫,不禁释出浓浓的杀意:“怎么?你不想负责?” “不是,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秋宛尘困难地说着。 柳惠娘不客气地说:“成亲当在热孝里,若是过了百日,我师妹便须守孝三年才能出嫁,王爷,三年,可是会生出许多事的。” 秋宛尘望着这张熟悉万分,此时却一脸杀意的脸孔,不禁露出苦笑:“我不是想赖账不负责,我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确定一下。” “那要多长时间?” “我……”他犹豫着,突然颓然一笑。“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确定她们两个到底谁才是雪衣的转世。 他只知道,他现在不能娶曲陌回家。 若他真的认错,那他会后悔一生。 柳惠娘攸地扬眸一笑,看着他的身后:“师妹,你听到了,他说,他不想娶你!” 秋宛尘听了她的话,不禁心神大震,猛地转过身,便见到一双泪眼婆娑。 曲陌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眼泪一串串地从眼中滑落。 “曲陌……”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却梗在喉咙中,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觉得对不起她,可又不知道自己现在可以做什么。 曲陌忽然吸吸鼻子,拿着手帕抹干脸上的泪,故作坚强道:“师姊,咱们回家吧!不然天就黑了,路怪难走的。” 柳惠娘的手腕一翻,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她抓着匕首就向秋宛尘的喉咙划去,下手异常狠绝。 秋宛尘本能地向后闪开,但胸口的伤却在此时一阵剧痛,他的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 “师姊……”曲陌赶忙冲过来张开双臂挡到了他身前。“别杀他!” 柳惠娘厉声道:“曲陌,你让开,这种负心人,你还护着他。” “师姊,我求你,别杀他!”曲陌面容哀戚。“咱们姊妹这么多年了,从小到大,我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算我求你,好吗?”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柳惠娘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抬脚大步离开,向山下走去。 曲陌慢慢地转过身,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秋宛尘:“你的伤没事吧?” 秋宛尘羞愧地摇摇头:“曲陌,对不起……我不是不想娶你,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确定……我需要时间……” 曲陌却忽然笑起来:“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我,好吗?” 秋宛尘点点头:“你问!” “你……是不是喜欢我师姊?”曲陌慢吞吞地问出一个让秋宛尘心神大震的问题。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办法给她答案。 “我师姊到底有多像雪衣?”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那双仿若黑色晶石的眸子,那双曾经可以吸引她全部心神的眸子,如今却充满了慌乱。 他很困难地才说出了四个字:“一模一样……” “哦——”曲陌忽然抬起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碧蓝如洗的天空,偶有几片白云飘过,那么的干净,那么的清透。 她早就看了出来,从他伤在师姊剑下的那一刻,她就看了出来。 他的那声“雪衣”,别人或许没注意到,但是她却注意到了。 她同他做了一个多月的枕边人,几乎每一夜,她都能听到他在叫“雪衣”。 想来,是师姊长得极像那个名唤雪衣的女子。 而她,可能只是因为从小跟在师姊身边,有一些小的生活习惯相似,才会被他错认。 真是好笑,他曾经信誓旦旦地同她说,她不是雪衣的替身,他说他很清楚,她是曲陌。 其实他也没说错,她真的不是雪衣的替身,雪衣的替身另有其人。 她是曲陌,她一直都是曲陌。 曲陌不是雪衣。 曲陌没有一张和雪衣一模一样的脸孔。 所以,他说她会娶她的海誓山盟就成了废话。 所以,她被他污了身子,又被抛弃了。 所以,她不可能嫁给他了。 难怪那一日,他会信誓旦旦地说出那样的话,他说,他这一生,是为她而来。 为她而来…… 原来他不是为她而来,他是为了一个和雪衣长得相像的女人而来。 原来,雪衣的转世,根本就不是她。 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慢慢收回视线,看着满脸担忧神情的秋宛尘:“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好好待我师姊!” 秋宛尘蓦地愣住,他怎样也想不到,她竟然会向他提这样的要求。 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傻傻地看着她的身影从自己的面前走过。 曲陌走到灰烬的旁边,白狼正在用双手捧起灰白色的骨灰放入醰中,老泪纵横。 “白叔……”她轻轻地拍了拍白狼的肩膀,低声道。“你保重!” 想想,其实这是一件挺讽刺的事,娘死了,最难过的人竟然不是她。 无论是白狼还是师姊,都比她难过一百倍。 其实她不是不难过,只是她知道,就算她再难过也没有用。 哪怕她哭干眼泪,哭瞎双眼,死掉的人也不可能活过来。 有时候,人就得认命。 不然,就会成为一辈子的心结。 他突然拔脚追了上去。 “曲陌——”他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她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他,用眼神向他发出询问。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她神情淡然地点点头:“回去再谈好吗?不然的话,万一城门关了,就回不了家了。” 她一点也不想同他大吵大闹,那样的话,不仅失了他的颜面,也失了她的。 好在……好在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嫁他。 她一直觉得不安,一直都在怀疑,自己是否雪衣的转世。 如今得到证实,她的心也终于安了。 他点点头,同她一起肩并着肩,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彼此都没有再做交谈。 曲陌上了一辆马车,柳惠娘已经在马车里了,看到她上来,柳惠娘没理她,径自气呼呼地把脸扭到一边。 她却抱住柳惠娘的手臂,把头枕到柳惠娘的肩膀上:“师姊,我好累哦。” 柳惠娘终于冷冷地开口;“那负心汉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师姊,你真的不喜欢皇上吗?” 柳惠娘恨恨地说:“别跟我提那混蛋,那是你的杀母仇人。” “师姊,你要是真的想杀了他,就不会特地避开他的要害了,你若真想杀人,又怎么会给人救治的机会?”她是她的师妹,对于她,没有人比她再了解。 那惊世骇俗的武功,若想杀人,又怎会留下活口? 柳惠娘听了她的话,不禁一噎,恼羞成怒道:“你这死丫头,现在说的是你的问题,不要往我身上扯。” “师姊,你还记不记得,娘经常在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柳惠娘没好气地问。 “最爱一个人的方法,就是让他幸福!” “师父就是因为这个白痴的想法才会落了这样的一个结局的,曲陌,我警告你,你要是也敢这样子,我就跟你断绝关系,以后你再也不是我师妹!”柳惠娘言辞激烈地警告她。 她却吃吃地笑起来:“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死皮赖脸地逼着他娶了我,只会让他恨我。我们曾经相爱过,在迷神谷的那段日子,我们曾经很相爱,就够了。” “真是傻瓜,师父是个大傻瓜,你是个小傻瓜,你们两个真是气死我了。”柳惠娘说着开始抹眼泪,气得她胸脯剧烈地起伏。 “师姊,我知道你喜欢皇上,但是他不是一个好人选,哪一个帝王后宫没有三千佳丽?若你跟了皇上,就要每天跟那些女人勾心斗角,很累的。还是考虑一下别人吧!反正你总要嫁人的。” 对不起,她不是故意想要拆散师姊和皇帝的,只是,她不想让师姊陷入后宫惨烈的斗争中去。 她只是有一些像雪衣,秋宛尘便把她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的宠,想来,若是师姊跟了他,怕是会当成祖宗一样来宠。 她想师姊幸福,所以她不介意自己做一次坏人。 “曲陌,你干吗总想把我嫁出去?” “女人总要嫁一次人,生一个孩子,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啊。” “死丫头,你再胡言乱语,我真的会杀人的!” 曲陌笑吟吟地闭上了嘴巴。 心,却冷得发寒。 若不是师姊,她绝对不会这样平静地决定退出,这世上,能让她这样平静地退出这场感情的,只有师姊一个人。 只要师姊可以幸福,她怎样,都无所谓的。 这是她欠师姊的。 回到平溪镇时,城门还是已经关了。 所幸秋宛尘和曲哲寒都跟了来,随便一个出示下腰牌,守城的官兵就把城门给他们打开了。 家里还有两个养伤的,一个是暗夜王朝最大的官——皇上,另一个是岐山王世子楚天照,有这二位祖宗在这里住着,御厨早就霸占了曲陌家的厨房。 所以众人回来以后,马上就有热腾腾的饭菜可以吃。 两位伤患也没吃饭呢?正眼巴巴地等他们回来一起吃。 楚天照屡次提出想要自己先吃,都被傲仲轩用眼神给瞪回去了。 看到众人进屋,傲仲轩马上一挥手:“摆膳!” 马上有侍卫去传膳了。 柳惠娘大步走到他面前,眼神阴冷地瞪着他:“你什么时候滚蛋?” 天底下敢这么跟皇上说话的人估计除了她也没有别人,所以除了傲仲轩以外的人,全都移开目光,四下东瞧西看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皇上能这样容忍她,自然有皇上的道理。 随侍的太监和侍卫们也不敢讲话,这位姑奶奶的武功可不是吃素的,那天跟皇上他们一个打三个,愣是差点把皇上和两位世子一起团灭,这种战斗力可不是他们这种小小的侍卫能比得了的。 第十四章 天知道暗夜王朝最顶尖的四大高手如今全在这里了,而且还有三个都受了伤,这女人杀人不眨眼,这个时候要是谁真的惹了她,搞不好自己的脑袋就不见了。 傲仲轩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你就不能好好地跟朕说句话吗?” “你会跟杀了你师父的人好好说话吗?” 曲哲寒轻轻咳嗽了一声:“你们两个先别吵了,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先吃饭吧。” 楚天照赶紧点头附和:“对对对,大家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我现在可是身受重伤,本来应该增加营养的,可是现在却陪着皇上一起在这里饿肚子……” 几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端了水盆进来给众人净手,然后摆膳。 柳惠娘转身就出去了:“把饭菜给我送到房间里去,看见你们我就吃不下饭,警告你们,明天早晨就给我全都滚,再看见你们占着我的屋子,老娘把你们全给毒死!” 楚天照气得脸都白了,伸手指着门口的方向:“这这这……这是什么女人啊?这么泼辣,哪个男人敢娶她啊?看样子她年纪不小了,好像还是姑娘的打扮,一定是因为太凶悍了所以才嫁不出去。” 秋宛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曲陌发火之前开口道:“你给我闭嘴,明天早晨收拾收拾赶紧回京城,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老兄,我才被那女人打得内伤,你多少也让我休息几天再回京城吧……”楚天照一脸的郁闷,他现在可是伤患耶。 秋宛尘疾言厉色道:“你不回去让谁回去?哲寒和我要在这里护驾,京城现在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呢?咱们四个,总得有一个回去坐镇的,不然的话,搞不好就回不去了。” 楚天照无奈地点点头:“回去就回去,我一会儿就去收拾东西。” 曲陌开口道:“皇上,我替我师姊给你赔罪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她计较了,我娘没了,她心情不好。” 傲仲轩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十分大度地摆摆手:“算了,朕乃真龙天子,岂能跟一个女人计较,坐下,一起用膳吧。” “是!”曲陌净了手,走到皇上身边,款款坐下,然后一拉正好站在身边的曲哲寒,让曲哲寒坐在了自己的另一边。 曲哲寒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诡异,但是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端起碗来吃饭。 秋宛尘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刻意疏远自己的举动,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用过晚膳,曲陌径自回房休息,秋宛尘却留下和傲仲轩等人讨论关于是什么人刺杀秋宛尘的问题。 曲陌一个人坐在房间的桌子旁边,看着桌子上跳跃的烛火发呆。 她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喜欢发呆了,发呆的时候,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些事情,其实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消遣。 橘红色的火焰不时地跳动着,一颗又一颗红色的蜡油顺着蜡烛的边沿流淌下来,似血泪。 直至半支蜡烛燃完,门外终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门开了,秋宛尘缓缓地走进来,他脱下身上的大氅,随手放到一旁的衣架上,然后走到桌边,坐下。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气氛有些尴尬,在她的眼神注视下,他有些不自在,但他仍然直视着她的眼睛,苦笑道:“我和你说过,雪衣……是我前世的妻子!” 曲陌沉默不语,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在他占了她的清白的那个晚上,她的确听他讲过。 她只是不解,这个时候,他做什么又拿出来说? “我投胎的时候,没有喝忘魂汤,所以我拥有前世的记忆,我一直都在找雪衣,但是我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直到遇到你。” “你的一颦一笑,你的所有的举动,你惯用的香露味道,你喜欢用的手帕花样,你挽发用的发簪样式,你平常喜欢说的话,都跟雪衣一模一样……”他急切地向她解释。 “除了长相,对吗?”她平静地替他说出这个结论。 所以,他才会把她认错。 她只是神似,却不是形似。 他颓然点头:“是的,你长得和雪衣不一样,但是我当时以为我已经找到了雪衣的转世,我以为你就是雪衣,可是现在却出现了你的师姊,她和雪衣长得一模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 她笑着点点头:“恭喜你,终于找到雪衣的转世了。” 她觉得自己十分的不可思议,明明心里痛得要死,脸上却还能笑得出来。 也许,是她病了。 她一定是得了很严重的病,才会这么的若无其事。 不就是被他强过几次吗?她就当是被狗咬了好了。 最多这辈子不再嫁人,不再相信男人。 “曲陌……”他神情痛苦地看着她。“我不是故意辜负你……”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我没怪过你,真的!”她的表情无比的诚恳,看得他心痛得要命。 他知道她是在强撑,他知道她怪他薄幸。 可是?他真的是有苦衷的。 “曲陌,事实上,我现在也不确定你和你师姊,到底谁是雪衣……”他试图向她解释,试图让她理解他一点。 他在无间地狱数千年,心心念念的只有雪衣。 他真的不想错认! 她笑着说:“肯定是师姊,不然的话,她怎么可能会和雪衣长得那么像?” “给我一些时间好吗?我需要时间来证明,你们两个到底谁是雪衣。”他只是不想选择错误,因为他做过太多对不起雪衣的事,这次若是认错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弥补雪衣。 曲陌认真地点点头:“好,我给你时间!” “真的?”秋宛尘终于松了一口气。 曲陌微微勾起唇角:“还有事吗?” 秋宛尘摇摇头。 曲陌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秋宛尘忍不住纳闷:“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曲陌微微勾起唇角,语气平和:“这里是我的房间!” 秋宛尘瞬间意识到,自己刚刚同她谈的这番话,等同分手,分手的男女,怎么还能同睡一个房间? 他不禁有些尴尬,匆忙站起身:“那我去别的房间睡。” 曲陌目送着他离开,轻巧地站起身,走到门口,给房门上闩,转身,她背靠着房门,眼泪忽然就坠落下来。 她忽然觉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滑坐到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完全埋进膝头。 她拼命地咬着嘴唇,不敢放声大哭,只是默默地任泪水肆虐。 她不敢相信,怎么会让她遇到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还有这种狗屁倒灶的男人。 明明那么确定地同她说过,她就是雪衣,可是一转眼,他就又说他认错了。 她甚至有些怀疑,关于前世今生的话,都是他胡乱编来唬她的。 也只有她这个傻丫头才会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前世今生,真是好笑! 这世上有谁,会记得自己前世的事情? 若地府轮回是真的,又有谁,胆敢不喝忘魂汤便来轮回? 轻轻的敲门声忽然响起,她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抹干脸上的泪水,爬起来,转身打开房门。 门口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俊逸的脸庞,清润的笑容,身上裹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竟然是临江王世子曲哲寒。 曲哲寒手上举着个茶盘子,茶盘子里有一壶茶,很显然是刚沏好的,犹自飘着浓郁的茶香。 “方便进去吗?”曲哲寒冲她露出一抹浅笑。 她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何而来,却还是赶忙让开身子:“请进!” 曲哲寒缓步走进来,将茶盘子放到桌子上,然后脱掉身上的披风。 她顺手接了过去,手脚麻利地叠好放到衣架上。 曲哲寒很是自在地坐下,打量着四周的摆设。虽然烛光幽暗,但四周的一切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世子爷怎么会突然间想起来找我喝茶?”她从桌子上的茶盘子里拿起两个倒扣的茶杯,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然后坐下。 曲哲寒微笑道:“没什么事,只是刚刚看到宛尘去了皇上那里睡,觉得奇怪,他不是一直都睡在你房间吗?你们吵架了吗?” “怎么会?我们没有吵架,只是我这里地方小,容不开那么多侍卫,他怕有人会对皇上不利,打算去贴身保护皇上。”曲陌镇定地说着谎话,他和秋宛尘的事情,不希望别人来插手。 “原来是这样,这样也好,省的我担心了。”许是因为曲陌说的谎话合情合理,曲哲寒竟然相信了。 他突然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起曲陌,然后露出满意的神情:“没想到婉姨竟然给我生了个妹妹,若是爹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曲陌被一口口水给呛到了,拼命地咳嗽。 曲哲寒淡笑着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拍着后背:“做什么这么吃惊?” “你……咳咳……你怎么知道的?”曲陌吃惊地看着他,除了白狼,除了师姊,除了她,这世上不该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婉姨为了帮我娘治病,在我家整整住了一年,那个时候我十一、二岁的年纪,记性已经很好了,你长得很像婉姨,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你很眼熟,没有往这方面想。” “后来,白狼来了,我才开始有些怀疑,我知道白狼和婉姨的关系。于是我去问了你的两个师侄,但是她们两个不知道你娘的名字,只知道你师姊从前头部受过伤,失去了记忆,所以跟你娘的姓。” “你娘姓柳,你姓曲,你又长得那么像婉姨……” 他看到曲陌似乎想要开口辩解一些什么?不慌不忙地抬起手制止了她:“别忙着否认,我有证据!” 说着,他从袖筒里拿出一块玉佩,这玉佩大概婴儿的手掌大小,雪白莹润,质地上乘,令人惊奇的是,上边竟然有天然形成的血色纹路,是一只凤凰的样子,而且血色的纹路并非只在一边,两边都是。 “这玉佩是我在你娘的房间里发现的,同样的玉佩在我爹身上也有一块,他整天戴在身上,从不离身。这玉佩是先皇所赐,名叫血玉凤凰佩,他自己留了一块,另一块,给了你娘。”说到这里,他把玉佩放到她面前,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话。 曲陌的神情渐渐地趋于平静,她忍不住苦笑道:“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竟然问我想怎样?”曲哲寒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严厉,口气也有些愤怒。 “你明明知道我是你哥哥,却不肯认我,也不肯把婉姨的事告诉我,你知不知道爹很想婉姨?你知不知道爹整整找了婉姨二十年?” “我只是不想打搅你们的生活。”曲陌目光诚恳地看着他。 “胡说!”曲哲寒脸色铁青地瞪着她。“你是我妹妹,就算是同父异母,你也是我曲家的人,我曲家的骨血怎可流落在外,你必须跟我回家,认祖归宗才行。” “世子爷……” 曲哲寒目光阴沉地望着她:“你该叫我哥哥!” 曲陌懊恼地闭上嘴巴,心中却异常激动,她从未想过,她这个从未谋面的哥哥对她,竟然是这样的真心真意。 她还以为,他会很排斥自己的出现。 曲哲寒开口道:“等皇上和秋宛尘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启程,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你必须回家认祖归宗!” 曲陌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曲哲寒又道:“别逼我把你锁起来!” 曲陌知道他不是在说笑,认真地想了想,开口道:“我可以和你回京城,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不认祖归宗!” “门儿都没有!”曲哲寒坚决反对。 “哥!”曲陌毫无心理负担地唤出了这个称呼。 “我承认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妹妹,但是我不想因为我给爹爹带来什么负面影响。我娘没有嫁给爹爹,她不是爹爹的妻室,也不是爹爹的妾室,她只是爹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只是一个意外。说句难听的,我就是一个私生女,若是让人知道我和你们的关系,必然会坏掉你们的名声。” “你认为爹和我会在意名声吗?”曲哲寒是真心心疼这个异母妹妹,懂事得让他诧异。 他自小生活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对于这些权贵家中的绯闻琐事知之甚详,若是旁人有了这样的身份,怕是早就跑到家门口去求认祖归宗了,他还从未听闻有人会为了家族名声而不肯认祖归宗的。 有的,只有家族为了名声不肯承认私生子女的。 “哥,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答应我的条件,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此事,我跟你回京城,要么从此我离开这里去隐居,你该知道,有师姊在,你带不走我的。”曲陌很认真地同她谈判。 听她提及柳惠娘,曲哲寒的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他是真的想带妹妹回家去认祖归宗,但是也真的害怕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武功,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他这辈子,和那女人交一次手就够了,他坚决不想再有一次同柳惠娘交手的经历。 “哥,你要是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和师姊一起去京城开一间医馆,你帮我找间铺子。若你不答应,我保证你从此以后都找不到我。” 曲哲寒认真思索了许久,终于点点头,答应了她的条件:“好吧。” 翌日清晨。 “我不去,不去,就是不去——”小院里,响起柳惠娘的咆哮声。“我不去,你也不凖去,你给我乖乖地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凖去,给师父守孝三年,三年以后,我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师姊,你若是真的不想去,我自己去好了,我已经跟曲大哥说好了。” “你敢!”柳惠娘气得脸色都变了。“你敢跟他们走,我打断你的腿!” 曲陌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师姊,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最疼的人就是我,怎么可能会舍得打断我的腿?” “都是这群臭男人挑唆的,我去找他们,让他们马上滚出咱们家。”柳惠娘说着拔脚就往外走,径自来到傲仲轩所在的房间门口,抬脚,狠狠地一脚把门踹开。 房间里的众人听到声音全都吓了一跳,除了秋宛尘,他的视线紧紧地跟随着她绝美的容颜,纤细的身段。 “说,是哪个王八蛋出的烂主意,鼓动我师妹去京城的?”柳惠娘双手叉腰,一副泼妇相,站在门口,眼神恶狠狠地一一扫过房间里正在吃早饭的四个男人。 天知道她都气死了,这群家伙放着县衙门不去住,偏要赖住在她这里,死活也不肯走,让她烦都烦死了。 “师姊,你别闹了,咱们回去吧!这事跟他们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紧跟而来的曲陌紧紧地抓住柳惠娘的胳膊就往外拖。 第十五章 就在柳惠娘刚刚闯进来的那一瞬间,傲仲轩突然用手一掐自己的脖子:“呜呜”地叫了两声,但是却没人搭理他,他赶忙伸手拍拍一旁的秋宛尘。 但秋宛尘却似没有感觉到似的,仍然直勾勾地看着柳惠娘。 傲仲轩只好又去拍坐在另一边的楚天照。 但楚天照只是很随意地把他的手拨开,不耐烦地说:“皇上别闹了,没看这母夜叉又来了吗?这到底是谁招来的啊?” 傲仲轩一看没人搭理自己,只好自己拼命地用拳头去捶胸口,但是他却忘记了自己胸口有伤,狠狠的一拳砸下去,他顿时闷哼着翻起了白眼,痛得差点晕了过去。 已经被曲陌拖到门口的柳惠娘刚巧扭脸看到他的样子,猛地脸色一变,甩开曲陌大步走了过来。 楚天照本能地站起来:“来人啊!护驾护驾……” 他话音未落,就让柳惠娘一下子拨到了一边,差点摔了个跟头。 柳惠娘推开他之后,伸手把傲仲轩从椅子上拎起来,然后用力一拍傲仲轩的后背。 傲仲轩猛地咳嗽了一声,从嘴里咳出一大块煮鸡蛋,正好喷到楚天照的脸上。 “你是白痴啊?吃颗煮鸡蛋也能噎着?”柳惠娘看他没事了,忍不住大声骂起来。 傲仲轩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扶着饭桌,脸色惨白地看着她:“拜托,如果不是你突然之间闯进来把我吓着,我怎么会被一颗煮鸡蛋噎到?” 柳惠娘的脸色十分难看,不过却没还嘴,只是伸出手去,很粗鲁地拎着他的衣服领子把他拽到床边,往床上一掼:“白痴,胸口受伤了还自己打自己,想死的话你干吗不去抹脖子啊?痛死很有意思吗?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衣裳脱了,让我给你看看伤口。曲陌,去拿我的药箱过来。” 发现师姊原来不是真的想杀人,曲陌松了一口气,赶忙去了柳惠娘的房间去拿药箱。 傲仲轩一脸委屈地说:“我现在胸口痛得要死,动不了了,你帮我脱吧。” 楚天照面无表情地用手帕擦着脸上的碎鸡蛋,小声咕哝道:“皇上就是皇上,跟咱们不一样,喜欢重口味的,要是换成我我可受不了。” 曲哲寒瞥了他一眼:“你少说两句吧!不然的话一会儿该来揍你了。” 楚天照忍不住一缩脖子,在盘子里抓了两颗馒头:“我今天要回京城,你们留在这里千万要珍重,我在京城等你们回来。” 说完楚天照就溜了。 曲哲寒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把视线投到秋宛尘的身上,却发现秋宛尘的视线却落在了柳惠娘的身上,不觉有些玩味地勾起唇角。 曲陌拿了药箱过来,傲仲轩的伤口果然裂开了,柳惠娘不徐不疾地给他处理着伤口,不过却没有再发脾气骂人。 傲仲轩虽然疼得满身大汗,不过却一脸甜蜜。 曲陌不觉本能地扭头看了一眼秋宛尘,发现他的视线依然胶着在柳惠娘的身上,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 忽然,她手腕一紧,抬眸望去,却是曲哲寒抓住她的手,曲哲寒面无表情地把她带出了这个房间,一直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这才松开她的手腕,反手关上房门,面色阴沉地抱起肩膀。 “到底是怎么回事?秋宛尘不是你的男人吗?” 曲陌情知今天是瞒不过去了,于是坦然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因为柳惠娘?” “哥,我是你妹妹,师姊也是你妹妹。”曲陌认真地提醒他,千万不要想对柳惠娘有什么不堪的念头,不然的话,她会翻脸。 曲哲寒突然有些烦躁:“曲陌,你这性子到底是像谁?你能不能为你自己考虑一下?你不想认祖归宗,我已经愿意成全你了,现在你的男人被你的师姊抢走,你竟然还无动于衷,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你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师姊没有跟我抢过他,是我自己没有本事留住他,我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仅此而已,你不要把事情迁怒到师姊身上,这件事跟师姊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害秋宛尘变心的人是师姊,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恨过师姊,只因师姊是她最尊敬的人。 别说是个男人,便是她的命,只要师姊想要,她都不会在乎。 “那就是秋宛尘变心了!” “他没有变心,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谁,哥,算我求你,这件事让我自己来解决,你千万不要插手,好吗?” 曲哲寒冷冷地看着她,呼吸有些急促。 “哥……”曲陌哀求地望着他。“我求你了!你相信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良久,曲哲寒终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轻轻地拥住,声音中充满怜惜:“你这个傻丫头,你让我说你点什么才好。” 房门攸地在这个时候被人从外边推开,秋宛尘出现在门口,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他猛地冲进来,一把将二人分开,然后将曲陌护到自己身后,怒瞪着曲哲寒:“曲哲寒,你怎么可以打她的主意?她不是你青楼里的那些红颜知己,可以随你亵玩!” 曲哲寒见他这个样子,不气反笑,忽然露出一股玩世不恭的派头:“怎么?不许我亵玩就许你亵玩吗?” “你混蛋!”一向沉稳的秋宛尘忽然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一般向曲哲寒冲了过去,狠狠的一拳打到了曲哲寒的脸上。 曲哲寒顿时被他打得倒退了好几步,撞到墙上,他抬手捂着被打到地方,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向自己下手的秋宛尘,然后目露凶光,向秋宛尘反扑过来。 “你竟然真的动手打我,我跟你拼了!” 二人纠缠到了一起,你一拳我一脚的打得甚是热闹。 桌子倒了,茶壶碎了,墙角花架上摆的花瓶也摔成了碎片。 “别打了……别打了……”曲陌赶紧过来劝架,但是一没留神,一只大拳头冲着她的眼睛飞了过来。 她“啊”的惊叫了一声,紧紧地闭上眼睛,却没感觉到痛,只是腰间一紧,身子被人带着飞速向后退去。怯怯地把眼睛睁开时,就见到秋宛尘一手揽着自己的腰,另一只手抓着曲哲寒的拳头。 两个男人眼神冰冷地在互瞪,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醋意,只是某人压根就没察觉。 她硬着头皮把两个男人的手给分开:“你们俩别打了,这件事是个误会!” 秋宛尘眼神复杂地瞥了她一眼:“曲陌,你涉世未深,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他是一个花花公子,专门祸害良家妇女,以后记得离他远点。” 曲哲寒嗤的一声笑起来,沉声道:“曲陌,别听他胡说,过来!” 曲陌低着头向他那边迈了两步,却被一只大手扯了回去,秋宛尘眼神凌厉地瞪着她:“你疯了?!我都告诉你了他是个花花公子,你还想和他在一起?” 曲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和曲大哥在一起,只是他姓曲,我也姓曲,他觉得我没有爹,我娘又死了,一个人怪孤单的,所以想和我结拜成兄妹,好照顾我。” “结拜兄妹需要抱着你吗?” 曲陌突然便有些生气:“我娘死了,我难过,曲大哥想要安慰安慰我都不行吗?” 她真是受够这个男人的自大狂傲了,他明明已经不再喜欢她了,他明明已经有了别的追求目标,为什么还一直缠着她不放? 她又不欠他的! 相反的是,反而是他欠了她一条命。 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伤害她? 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招惹她? 她是真的不懂! 秋宛尘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难堪,他看着曲陌因为哭泣而红肿的眼睛,心中十分愧疚。 她娘死了,抱着她安慰她的那个人应该是他,可他刚刚却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别的女人的身上,只因那女人长得和雪衣一模一样,看着那女人,他以为自己看到的便是雪衣。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我知道你武功高,你武功天下无敌,那你就可以随便出手打人了吗?秋宛尘,我拜托你出去,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现在不欢迎你,还有,下次你再进我的房间请你敲门。”曲陌大声地骂着,用力地把秋宛尘推出了房门,然后重重地把门关上。 秋宛尘站在她的房间门口,呆呆地望着那扇已经对自己关闭的房门,只觉得心脏仿佛撕裂一般的痛。 就像有一只手,在拼命地撕扯着他的心脏一般。 那么那么的痛,那么那么的难过。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曲陌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已经决定把他让给师姊,不管她和师姊谁才是雪衣的转世,她都决定把他让给师姊。 可是听到他的质问,她心里的火气不知怎么回事就冒了出来。 明明是他不要她的,明明是他移情别恋,她不懂,他怎么可以用那样的语气来质问她,就好像是她红杏出墙一般。 她是失身于他,但她却不是他的妻子,他们两个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凭什么来质问她? 曲哲寒走过来。虽然脸上鼻青脸肿的,却仍然关心地看着她:“别生气了,回头我帮你修理他。” “我不生气,我根本就没生气。”曲陌笑笑,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 她抬手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我真的没生气,我不生气,我真的不生气……” 可是她越抹,眼泪越多,心中也觉得越来越委屈。 曲哲寒长叹了一口气,再次将她拥进怀中:“别哭了,你哭得我都心疼了。” 他是真的有些为难了,对于这个刚刚才认下的妹妹,他是满心心疼,可是却也知道自己斗不过秋宛尘。 打不过,也斗不过。 今天能和秋宛尘打个旗鼓相当,也是因为他身受重伤,若非秋宛尘身受重伤,他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他又不想自己的妹妹白白地吃了这个亏,所以,这笔账他先记下了,早晚有一天,他会让秋宛尘连本带利地还给他。 “喂,姓秋的,我让你过来找我师妹拿瓶药,你干吗站在这里发呆?死皇帝那边等着救命呢。”外边突然响起柳惠娘泼辣的嗓音,但是紧接着,她的声音就带出了一丝惊慌。“喂喂喂,你怎么了?好端端的你怎么又晕了?曲陌——曲陌——快出来——” 曲哲寒眉头一皱,松开怀中的曲陌,并拍拍她的肩膀:“我出去看看。” 说完,他打开房门走出去,就看到秋宛尘昏倒在自己的门口,柳惠娘蹲在旁边,抓着他的腕脉正在给他把脉。 看到曲哲寒走出来,柳惠娘先是一愣,随后大声道:“快点,把他给抬进去,他内息乱了,好像有点急怒攻心的样子。” 曲哲寒微一挑眉,抬手招过两个在院子里执勤的侍卫,命令道:“把王爷搬进去。” 曲哲寒只好过来帮忙,他虽然也在生秋宛尘的气,却并没有你死我活的想法。 那两名侍卫赶紧照他吩咐的做,把秋宛尘抬进了曲陌的房间。 此时曲陌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她的眼睛早就哭肿了,别人也看不出她刚刚又哭过。 柳惠娘一进屋就愣了一下:“曲陌,你这里怎么回事?怎么弄得这么乱?” “没什么?我刚刚想起娘,心情不太好,就发泄了一下。”曲陌轻描淡写地把曲哲寒和秋宛尘因为她打架的事情给掩盖了。 那两名侍卫诡异地瞥了她一眼,刚刚他们在屋子里吵得那么凶,他们在外边都听见了,不过他们都是从皇宫里出来的,聪明得很,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于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两名侍卫把秋宛尘抬进曲陌的房间,曲陌坐到床边,抓过他的手腕给他把了一下脉,眉头一阵紧锁,果然是急怒攻心,痰迷心窍,才会导致他的昏厥。 随后,她又解开他的衣裳,果然见到绑缚在他胸口的白布上濡染的都是刺目的鲜血。 想来是在刚刚那种激烈的打斗中伤口撕裂了。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去屋子里的多宝阁架子上拿了药箱,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师妹,把还魂丹给我拿两颗,我那里没有了。”柳惠娘焦急地说。 “就在药箱里,你自己去拿吧!皇上怎么样了?” “那个白痴,自己吃颗煮鸡蛋把自己噎到,然后又自己捶烂了伤口,要死要活的,在那喊心口疼呢。”柳惠娘不耐烦地从药箱里翻出一个白瓷瓶子,没好气地啐道。“烦死人了!” “师姊,你帮我给他处理下伤口,我去帮你看看皇上,搞不好皇上受了内伤。他只是怒火攻心,痰迷心窍,给他包扎好伤口,吃一颗清心丸,再给他扎几针就行了,你知道怎么做的。”曲陌说着,走到柳惠娘身边,从柳惠娘手中拿过药瓶向外走去。 突然间,她不想再面对秋宛尘,既然已经决定让了,就让到底好了。 她知道师姊和皇上之间互有好感,只是因为娘的死才会闹得这么僵,正好她不喜欢那个后宫有三千佳丽的皇帝,把他们两个拆散,再想办法成全师姊和秋宛尘才是正经。 柳惠娘也没怀疑她的用心,因为医仙子中毒的关系,柳惠娘的半生都在研究毒药和解毒药,对于内伤只是稍有涉猎而已,在这方面,她远远不如曲陌。 她看了看秋宛尘的伤,然后继续给他处理伤口。 曲哲寒叹了一口气,这都叫什么事? 说起来也是他们这君臣四人组一帆风顺太久了,才会突然间出这么多事来让他们伤伤脑筋,搞不好今年他们几个全都流年不利。 他看他有必要改天找间寺院去拜拜,求求平安才行。 “曲陌……”秋宛尘醒来的时候,本能地唤出曲陌的名字。 “曲陌不在!”曲哲寒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蓦地睁大双眼,打量了一下曲哲寒那张跟猪头有得拼的脸孔,然后捂着胸口缓缓地坐起来,四下瞧了瞧,屋子里依旧凌乱,不过有两名小太监正轻手轻脚地在收拾屋子呢。 他忍不住问:“曲陌呢?” “曲陌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想娶她!”曲哲寒玩世不恭地抱起肩膀,冷冷地睨着他。 “我……”秋宛尘忽然想起柳惠娘的存在,不禁懊恼,但是他又无法和曲哲寒说出关于前世的事情,因为那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第十六章 曲哲寒冷哼了一声,伸手指着他:“咱们两个要不是有二十多年的交情,我真想宰了你。” 秋宛尘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如果我不是受了伤,你有机会碰到我一根手指头吗?” 曲哲寒腾一下就火了:“娘的,你还跟老子叫嚣是不是?你认凖了我不想杀你是吧?” “你尽可以试试。”秋宛尘强忍着胸口的剧痛翻了个身,用后背冲着他。“我要休息,你可以滚了,不过我要提醒你,离曲陌远点,你那套哥哥妹妹的把戏去别的女人身上使,曲陌不行。” 曲哲寒冷笑道:“我认识你二十多年了,到今天才发现,你这个人可真幽默,曲陌跟你是什么关系?她的事,你管得着吗?” 秋宛尘猛地又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我还是那句话,你尽可以试试看我管不管得着。” “那好,咱们走着瞧,她的事,到底谁有资格管?”曲哲寒撂下话,转身离开这个房间。 秋宛尘大声喊道:“来人!” 很快地,一个侍卫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最近这段时间,几位主子心情都不太好,只是可怜了他们这些炮灰。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秋宛尘冷冷地问:“曲姑娘呢?” “曲姑娘搬去跟柳姑娘同住了。” 秋宛尘沉默了半晌:“行了,你出去吧!” 侍卫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刚过了午饭时间,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秋宛尘烦躁地摇摇头,然后又躺了下去。 真是够了,不过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居然一连受了两次伤,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简直是笑话。 天知道他领兵征战了十年,身上连一个小伤口都没有,仿佛他一辈子该受的伤都在这两个月内受完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要快点养好伤,然后好确定一下,曲陌和柳惠娘这姊妹二人,到底哪一个才是雪衣转世。 他真心的希望是曲陌,若是曲陌的话,他至少不用辜负一个无辜的女人。 可是……一想到柳惠娘和雪衣一模一样的长相,他的心就会疼。 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他彻底的混乱了。 柳惠娘和雪衣唯一的不同便是那份气质,而且雪衣没有柳惠娘那么暴力,雪衣永远都是那么理智,那么温柔。 说到理智和温柔,他眼前攸地闪过一个清雅隽秀的身影。 “曲陌……”他忍不住喃喃唤出这个名字,心中,竟又是一阵剧痛。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他知道来的是谁,但是却没起身,只是冷冷地开口道:“你伤得不轻,不该到处乱跑。” 傲仲轩嗤笑着坐到床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别跟朕装酷了,起来,咱们两个今天好好谈谈。” 秋宛尘不耐烦地说:“谈什么?” 傲仲轩很认真地开口道:“柳惠娘,是朕的女人!” 秋宛尘顿时沉默下来,他虽然早就猜到柳惠娘和皇上有关系,但是却没想到是这么直截了当的关系。 “朋友妻,不可欺。”傲仲轩冷冷地看着他僵硬的身子,一字一句地说。“今天我和你,不论君臣,只论兄弟,惠娘是我的女人,你是我的兄弟,所以,你不能打我女人的主意。” 秋宛尘对柳惠娘的心思,所有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也不例外。 “若我一定要打她的主意呢?”秋宛尘同皇帝呛声,若柳惠娘真的是雪衣转世,想让他就此放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傲仲轩莞尔一笑:“十四年前,你出征打仗,我去你府中为你送行,喝多了,到你书房中休息,无意中,见到了一幅画,我对画上的女人一见钟情。我很喜欢她,但是我也抱着朋友妻不可欺的念头,将对她的喜欢压下。没想到七年前,我却先遇到她。” “那一年,莲妃一尸两命,那是我的第五个孩子,没能落生,便死掉了。我心中难过,守着莲妃的尸体,我不懂,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孩子就是生不下来?她扮成宫女,挟持了朕,让朕交出北岭进贡的千年人参,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只能是我的。所以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我没有告诉你她的存在。” “我给了她人参,她告诉我,莲妃的死不是意外,是中毒,那种毒十分特别,就算是银针也检查不出来,被那种毒毒死的人,死状和犯了心疾一样。” “她帮我查到那毒出自皇后宫中,那时,咱们根基不稳,许多事情都要仰仗左相,所以我不能动皇后。但从此以后,我开始冷落皇后,也冷落后宫的嫔妃,我不想再有无谓的伤亡。 “惠娘说她师父病得很重,需要各种珍稀药材,我答应她,我帮她寻找各种珍稀药材,每年的冬天,她去京城同我见一面,每一次,她只停留七天。” “宛尘,我和惠娘在一起已经七年了。虽然每一次我们只能相处七天,七年来一共只在一起四十九日,但是她是我的女人,以前是,现在也是。至于将来,若你想把她变成你的女人,那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杀了我,你来当这个皇帝!” 秋宛尘攸地翻身坐起来,眼神很可怕地瞪着傲仲轩,良久,没有说话。 傲仲轩也瞪着他,紧紧地抿着嘴唇,不再开口。 君臣二人针锋相对地互瞪了许久,秋宛尘才声音冰冷地开口:“你在威胁我?” “对,我在威胁你!”傲仲轩竟然点头承认。 “只为了一个女人?”秋宛尘的嗓音有些不悦。 “只为了一个女人!” “我需要时间来考虑!” 傲仲轩站起身,转身欲走,但是脚步抬起来以后又放下,他扭回身,歪着头瞥着秋宛尘:“相信我,惠娘那样的女人,你驾驭不了。” 秋宛尘微微眯起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觉得有些赞同傲仲轩的说法,每当他看到那女人发飙的样子,就很头痛。 他钟情柳惠娘那张和雪衣一模一样的脸孔,却极度厌恶她的性子。 他是一个绝顶的大男人,他只喜欢温柔的女人。 若他没有遇到曲陌,他或许会真的认为柳惠娘就是曲陌的转世,也很可能会不计后果地杀了傲仲轩把柳惠娘抢到手中。 但他却偏偏遇到曲陌,一个除了长相哪里都比柳惠娘更像雪衣的女人。 心底深处的那杆天平本能地就倾向到了曲陌的身上。 因为傲仲轩和秋宛尘这君臣二人的伤势有加重的趋势,几个男人正大光明地赖在曲陌的家中。 柳惠娘赶了他们好几次,想让这群雀占鸠巢的家伙离开自己家,但是却偏偏遇到了有史以来脸皮最厚的一位皇帝,怎么赶都赶不走。 她气得要命,又没有办法对他再下杀手,其实在她心里,也是在乎他的,只是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罢了。 傲仲轩等人和白狼密谈过一次,她们两个不知道这些男人在说什么?也不想知道。 在他们密谈的转天,白狼就走了,带着柳婉儿的骨灰走的,说是要带回去,葬在白狼寨。 “师姊,你帮我把这碗药给秋宛尘送过去。”药房中,曲陌将一碗乌黑的药汁递给柳惠娘。 柳惠娘愤愤不平地把药碗丢到一旁的台子上:“我才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不想看见他,他就是个疯子,每次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都想起鸡皮疙瘩,简直想要一剑宰了他。” “拜托了,我还有事情要做。”曲陌柔声央求她。 “那让楚楚和雪饶去送。”柳惠娘突然奇怪地问。“楚楚和雪饶这两个丫头哪儿去了?” 曲陌笑道:“她们两个知道你喜欢吃美食,这些天都在跟着御厨学煮饭。” 柳惠娘忍不住气呼呼地轻啐了一口:“这两个死丫头,就是不务正业,让她们两个读医书就跟要她们的命一样,偏喜欢学这种没用的东西。” “好了,师姊,她们两个也是一片孝心,你就帮帮忙,把药给秋宛尘送过去,不然就凉了。” “师妹,我真是搞不懂,咱们到底是在做什么?那群家伙害死师父,姓秋的混蛋又把你给甩了,你干吗还对他们这么好?” 曲陌莞尔:“如果你现在还想把皇上杀了,我不拦着你,但是你摸摸自己的心,你还下得去手吗?” 柳惠娘的脸攸地涨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师父死掉的时候,她能下得去手,完全是因为一时的激愤,如今情绪平缓下来,若是再让她下手杀了傲仲轩,她是真的舍不得。 七年间。虽然她只跟傲仲轩相处过短短的四十九天,但是那个男人对她的好,让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怀。 “师姊,快点帮帮忙,把药给秋宛尘送过去,看着他喝了再回来。” 柳惠娘懊恼地端起汤碗,来到曲陌的房间,如今,曲陌的房间是秋宛尘一个人在住,曲陌已经搬去和她同住了。 秋宛尘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是堆得小山一般高的奏折,他正一份一份地仔细批阅。 本来这里有大半的工作都应该是傲仲轩的,但是那个无耻的家伙为了装可怜博取柳惠娘的同情心,偏偏把工作都推给了他,他身为人臣,又不能拒绝,只好拖着一身病体处理这些公务。 天知道他的伤可要比傲仲轩的重。 柳惠娘重重地把药碗丢到桌子上,碗中晃动的药汁溅出来几滴,落到几本奏折上。 秋宛尘无奈地抬起眼睛,看着这个明显对自己很有敌意的女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拿起那几份被弄脏的奏折,轻轻地擦拭。 “喂,你快点把药喝了,我师妹还等着我呢。”柳惠娘不客气地说着,把脸扭到一旁不去看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武功比她还要高出一些的男子,她总是有些不服气。 秋宛尘静静地端起药碗,将碗中乌漆抹黑的药汁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掉的药碗递还给她:“我喝完了!” 柳惠娘夺回药碗转身就走。 看着她迫不及待的身影,秋宛尘忽然有些发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做才能接近这个女人。 他是真的不知道。 每次看到她,他都有一种极度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每次面对她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惠娘,朕听说今天有集市,咱们出去逛街吧。”院子里,响起傲仲轩无耻的嗓音。 “滚开,别理我,看见你就讨厌!”柳惠娘对待傲仲轩依旧是不假辞色。 “惠娘,去嘛去嘛,快过年了,朕给你买新衣裳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朕都买给你,咱们一起去办年货,朕想在你这里过年。” “你脑子有病啊?现在平溪镇上上下下谁不知道皇上住在我家,你跟我一起出门赶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皇帝啊?万一有人刺杀你怎么办?” “不怕不怕,咱们可以易容,你可以女扮男装,再贴上两撇胡子,就没人能认出你了,这样也就不会有人知道朕是皇帝了。” “傲仲轩,你早上还跟我说你心口疼,动都不想动,饭都要我喂你吃,怎么才过了一个时辰就能出去赶集了?” “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喝了小陌儿给朕熬的药,精神就好了许多,可能她给朕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了吧。”傲仲轩简直说起谎来都不打草稿。 屋子里的秋宛尘很伤脑筋地抬手扶住额头,心乱如麻,真是心乱如麻啊! 若是让他像傲仲轩似的那么死皮赖脸地追求柳惠娘,他是打死都做不出来的,他本就是沉稳霸道的性子,前世是,今生也是,这种无耻的嘴脸,他根本就摆不出来。 可是?柳惠娘似乎就吃傲仲轩那一套。 他真的很头疼。 这样下去,他不知何时才能确定柳惠娘是否是雪衣的转世。 柳惠娘终究是没能承受住傲仲轩的死磨硬泡,被强行拉去易容改装了一番,然后跟皇帝体验民间生活去了。 院子里忽然就安静了不少。 他收敛了一下心神,低头,继续批阅奏折,刚刚把奏折翻开,却听到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随即,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他凝眸,望着攸然出现在门口的那张清秀脸孔,心中忽然一颤。 清晨他还见过她,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时辰,再次见到她,却有一种隔世的恍然。 她拎了药箱走进来,脸上有一抹苦笑:“本想叫师姊帮你换药的,可是她刚刚跟皇上出去了,皇上说,他们怕是要玩到傍晚才回来。” 她本想撮合他和师姊的,可是撮合了半天,却一点成效都没有。 师姊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已经到了极点了,根本就不可能接受他。 反而是跟皇上越来越亲昵。 偏他还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也不知道去争取。 “哦……”他尴尬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走进他:“把衣裳脱了吧!我帮你换药。” 他闻到一股陌生的香味,她的身上,不再是那种令他熟悉的夹杂着兰草香气的玫瑰香,而是淡淡的茉莉花香。 他不由得一怔,本能地开口道:“你换了香露?” “嗯!”她轻轻抿起唇角,只是应了一声,并不想多说什么。 她岂止是换了香露,能换的,她都换掉了。 这世上没人愿意做替身,她也不例外。 既然她不是雪衣的转世,那就彻彻底底地从雪衣的影子里摆脱出来。 她不要活在雪衣的阴影中。 她只想做她自己,她只想做今生今世的自己。 他怔怔地看着她,如云的发间,他送给她的那支绿玉簪子不见了,洁白优美的颈子旁边也没有流苏一晃一晃的。 她换了簪子,是一支紫檀木的凤头簪,簪头垂着两条细细的银链,银链的底端各缀着一颗红色的珊瑚珠子,走起路来,两颗珊瑚珠子会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的心又开始痛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伤她若此,她换了香露,换了发簪,到底是为什么?他心中有数。 她只为了不再有那么多像雪衣的地方。 “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点把衣裳脱了。”她看到他盯着自己在发呆,忍不住出声催促他。 如今,她已经可以完全平静地面对他了。 她不得不佩服自己演戏的天分,竟然可以装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在他面前,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郎中。 只因她很清楚,逃避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不管是什么问题,只有面对。 只有面对了,习以为常了,才能不当回事。 他回过神,赶忙站起身,动手脱掉身上的衣裳,露出缠裹着白布的上半身。 柳惠娘的那一剑,刺伤了他的心脉,若非是曲陌医术高明,又施救及时,此时的他怕是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帮他解开白布,露出伤口,伤口上有深褐色的结痂,她用烧酒帮他清洗伤口,然后重新上药包扎。 第十七章 他木然地坐在那里,她一个口令,他一个动作。 她身上的茉莉花香似毒药一般,侵蚀了他的心。 他平静地穿上衣裳,然后穿上大氅,在她诧异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她觉得他很不对劲,思索了片刻,转身追了出去,连大氅都没来得及穿。 他走得很快,她追得很吃力,但她仍然紧紧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他随手扯住一个路人:“城隍庙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她什么时候u才能zhaodao? 她一定要找到,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必须找到才行。 许是他身上无形中散发的那股子贵气,路人不敢隐瞒,马上告诉了他:“在东大街。” 他松开路人,一路前行。 终于,他找到了城隍庙,今日正是十五,适合上香的日子,城隍庙里香火鼎盛,许多善男信女都来此奉上一炷香火,祈求一家的平安。 他自人群中挤进庙中,并没有同旁人一样去上香参拜,而是径自来到了判官的塑像前。 “出来见我,不然我把暗夜王朝所有的城隍庙都给拆了!”他当着善男信女的面威胁判官的塑像,顿时惹来众人诧异的目光。 “出来——”他攸地爆出一声大喝,然后好像疯了一样冲到判官的塑像跟前,用力把判官的塑像推到地上,然后一脚踩了下去,判官塑像的胳膊喀嚓一声便断了。 百姓们顿时就不干了,纷纷出声指责他亵渎神灵。 庙祝走过来,试图劝解他,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险些断了气。 他疯狂地践踏着判官的塑像:“王八蛋,滚出来,给老子滚出来——” 他一定要把判官逼出来见他。 他必须要知道,曲陌和柳惠娘,哪一个才是雪衣的转世? 他必须要知道! :“王八蛋,滚出来,给老子滚出来——”无论对方愿不愿意,他都要找到。就算对方藏着不出现,他也要找到答案。 “秋宛尘,你这是在干吗?”曲陌急匆匆地从人群里挤进来,抓住他的手臂。 “你放开我——”秋宛尘在暴怒之下,压根就没意识到抓住他手臂的人是曲陌,用力将她震开。 曲陌发出一声惊呼,后退了几步,身子撞上支撑房梁的柱子,后脑猛地受到撞击,眼前一黑,便软软地瘫软在地上。 秋宛尘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听到了曲陌的声音,他扭过头,果然看到曲陌倒在地上,不禁吓了一跳,暗暗自责,顾不得继续自己的疯狂,慌忙跑过去,单膝跪下,把曲陌扶了起来。 “曲陌,你怎么样?” 曲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张写满焦急的脸孔,涩然一笑,旋即昏了过去。 “曲陌——”秋宛尘嘶声叫着她的名字,赶忙脱掉自己身上的大氅把她包裹起来,然后抱起她便往外走。 许是因为他刚刚显示出的暴戾,百姓纷纷为他让开道路,也没人敢拦他。 秋宛尘抱着她一路飞奔回到她家的小院,在门口问守门的侍卫:“皇上和柳惠娘回来了没有?” 侍卫摇摇头:“回王爷话,还没回来。” “去找,把所有的人都派出去把他们找回来,告诉柳惠娘,曲陌受伤了。”秋宛尘下完命令,抱着曲陌回到她的房间,轻轻地把曲陌放到床上。 他抓住她的手腕,她的脉搏还在跳动。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还活着。 曲哲寒跑进来,脸色很难看:“发生什么事了?曲陌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会受伤?” 他懊恼地说:“都怪我,是我不不小心伤的她。” “什么?”曲哲寒顿时就急了,冲过来揪起他的衣领,狠狠地一拳砸到他的脸上。“秋宛尘,我忍你很久了,你欺负别的女人同我没关系,但是曲陌不行,你懂吗?曲陌不行!” 秋宛尘被打了一拳,却连还手的心思都没有,只是任由曲哲寒在疯狂地同他咆哮,发泄。 直到他打够了,才把秋宛尘推出门口:“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但秋宛尘却径自走回来,理都不理他,来到床边坐下,伸手拂开曲陌额前的碎发。 但是下一瞬,曲哲寒就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扯起来掼到一边:“让你滚听不到啊?你听不懂人话了吗?秋宛尘,我警告你,你给我离曲陌远点!给不了她承诺,就不要招惹她!” 他的话不经意地刺痛了秋宛尘,秋宛尘抬眸,神情复杂地望着他,唇角突然扯出一抹苦笑。 是啊!他给不了曲陌承诺,为什么还要招惹她呢? 他根本就无法确定曲陌是不是雪衣的转世,为什么看到她昏倒的样子,心中会那么慌乱呢? 那一刻,仿佛这个女人,就是她的全部。 他感觉,若是失去她,就是失去了全部。 “好吵……”曲陌忽然幽幽地醒过来,只觉耳边嘈杂得要命。 “曲陌,你怎么样?”曲哲寒一看曲陌醒了,赶忙坐到床边,抓住曲陌的小手,迭声问道。“到底伤到哪里了?” “头……好痛……好晕……”曲陌咕哝着,忽然猛地翻身趴到床边,哇的吐了起来。 曲哲寒伸手摸了摸曲陌的后脑,赫然摸到一块高高鼓起的地方,他惊怒交加地瞪着秋宛尘,很想上去同秋宛尘拼命,但是此时他却不能走开,因为他还要照顾自己这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妹妹。 秋宛尘赶忙倒了一杯茶端给曲陌,让她漱口。 曲陌漱了口,翻身躺好,看着一脸怜惜表情的曲哲寒,手上抓着他的衣袖:“对不起,哥,我给你添麻烦了。”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曲哲寒摸摸她的额头。“不舒服就睡吧!侍卫们出去找你师姊了,等一下她会回来帮你治伤。” “我没事,就是撞了一下头。” “你当然没事,只是撞了一下头而已,很快就没事的。” 曲哲寒叫了两个小太监进来打扫曲陌吐的秽物。 曲陌沉沉地睡去,曲哲寒帮她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用敌视的眼神瞪着秋宛尘。 但秋宛尘却看都不看他,只是把目光放在曲陌的身上。 他想起了在迷神谷的那段日子,这个女人到底是怎样照顾他的。 他想起他是怎样占了她的身子,又是怎样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自己会娶她。 她满心欢喜地带他回家,来见她娘。 可是他却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变了心。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不可饶恕。 眼前是金色的流苏,一条又一条,遮挡着她的视线。 她坐在轿子里,抬轿的轿夫很有节奏。虽然一颤一颤的,却并不难受。 藏在袖筒里的两只白玉般的小手紧紧地捏在一起,她有些紧张。 今天,是她嫁人的日子。 凤氏一族和龙氏一族的联姻,盛况举世。 她听到外边有欢快的唢呐声,和人群的喧嚣声。 还有鞭炮声。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震耳欲聋。 她悄悄地掀开轿帘,向外望去,发现轿子已经被抬进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过后是一个宽阔的广场,远处,有很多红墙绿瓦的高大建筑。 终于,轿子停了下来。 有人打开轿帘,她看到轿子外边站着一个人,这人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长相。 他冲她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很漂亮,白皙,修长。 她怯怯地将自己有些冰凉的小手伸过去,那只漂亮修长的大手很快就将她的小手给包裹在掌心中,她感觉到他的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有些硬硬的,却不粗糙,那应该是练剑造成的。 那人牵了她的手,带着她下了轿子。 她终于看清他的脸孔。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的侧脸,也足以使她的心房惊颤。 她从未见过那么俊美的男子,而且俊美中还带着无以伦比的强势与霸气,以及不可一世的傲然。 他松开她的手,她的心中攸然闪过一抹失落。 礼官在一旁大声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他们就在一座大殿的门外拜了天地,然后被送入那间大殿之中。 大殿之内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到处都是红颜色,看起来暖洋洋的。 两个喜婆扶着她走进里间的寝室,高悬的红罗帐下,是一张红木床榻。 她被安置在床榻之上,耳边纷纷扰扰的是各种声音。 她像个傻瓜一样坐在床上,等了许久许久,等到她的肚子都饿了,等到屋子里的人都离去。 终于,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忍不住小小地吸了一口气,本能地仰起头,便见到了那个同她一样身着一袭红装的男子。 他的个子好高,她需要仰视他。 他有一双可以夺人魂魄的眼睛,就像神秘的古井,深邃而诱人。 他伸出手来,拨开她面前的流苏,将流苏分别别到金冠的两侧。 她在他眼中看到惊艳。 “凤雪衣?”他微微地勾起唇角,表情有些些邪佞。 “嗯——”她慌张地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她觉得他的眼睛里仿佛藏着猛兽,而她自己仿佛成了被猛兽盯上的食物。 他却伸手勾住她纤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我是龙行云,你的丈夫!” 老天,那些是梦吗? 可是?她怎么会做那么古怪的梦。 在梦里,她成了雪衣。 凤雪衣,一个霸道男子的妻子,龙氏一族的王后。 他唤她雪衣。 雪衣。 凤雪衣…… “师妹,你醒了?”耳边响起柳惠娘疲惫的嗓音。 旋即,屋子里亮起了烛火。 她惊惶地转过头,便看到柳惠娘手上举了蜡烛走过来,昏暗的烛光下,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她在梦中的时候曾经照过镜子,她在梦中的那张脸,就是这样的模样。 “师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柳惠娘察觉她的异样,坐到床边,关心地问。 她惊慌失措地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做了噩梦。” “喔,瞧你的脸色,好差劲,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柳惠娘用衣袖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然后起身到桌边倒了一杯尚自温热的茶水给她。 她接过来一口喝下,定了定神,开口道:“师姊,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真是气死我了,那个姓秋的怎么可以这么对你?”柳惠娘一脸的气愤。“要不是那个死皇上一直护着他,我真想宰了他,师妹,肚子饿不饿?我去帮你弄点吃的吧。” 曲陌的肚子还真是有些饿了,于是点了点头。 柳惠娘去了厨房。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抬手一摸,却发现头上空荡荡的,原本浓密的发丝全都不见了,头上包裹着白布,鼻端有药香味。 是了,她想起来了,她撞到了头部,师姊定是把她的头发剃了,不然的话,没有办法帮她上药。 但她却觉得丑,没有头发,她该是怎样的丑陋? 柳惠娘端了些现成的糕点进来,看到她抱着头一脸苦恼的表情,知道她平常最是宝贝这一头秀发,于是开口道:“别难过了,你头上肿了好大一个包,若是不把头发剃了用些消肿化瘀的药,搞不好会留下后遗症。当年我撞到头就失忆了,嗨,我又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干吗?来,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她就着茶水,吃了几块糕点,然后躺到床上,呆呆地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柳惠娘从罗汉床上抱了被子和枕头过来,躺到她身边:“你这丫头,可吓死我了,我已经决定了,过了今夜,你若是再不醒过来,我就去跟姓秋的那个王八蛋拼命。” 她对师姊的唠叨声和埋怨声充耳不闻。 心中,却是震撼。 若那梦是真的,莫非自己真是雪衣的转世? 可是……这怎么会? 如果她才是凤雪衣的转世,那么,这件事情又该如何收场? 她没法子去和秋宛尘说,她才是凤雪衣的转世。 她一点也不想挽回他。 对这个男人,她已经失望透顶。 对了……她想起来了,从此往后,她不可以再撮合他和师姊,对于他的绝情,她已经有了领教。 她绝对不可以再做傻事! 第十八章 万一她真的把师姊和他撮合在一起,将来的某一天,被他知晓真相…… 她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她不敢去想后果。 她忍不住暗暗地庆幸,幸好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不然的话,便是她死上一万次,也弥补不了自己的过错。 秋宛尘,就当她和他没有缘分吧。 前世的些许记忆,根本就不能让她已经受伤的心修复如常。 一整夜,她都在胡思乱想,直到天亮,才又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时,她是被鸡汤的香味诱醒的。 她感觉身边有人,攸地睁开眼睛,却意外地看到秋宛尘的脸孔。 她从未见过他这么憔悴的样子,深陷的眼窝,黑眼圈很明显,眉骨肿得高高的,下巴上是一圈淡青色的胡茬,脸也有些肿,是上次被曲哲寒打的。 她蓦地怔住,有那么一瞬间,忘了动作。 “听说你醒了,我来看看你。”他轻声说着,伸手扶她坐起来,并且体贴地把枕头塞到她的身后。 她忽然笑起来,声音有些沙哑,冷漠得就像冬季的雪花:“你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 她又梦到了关于前世的事情,那些事情,就像是被刻刀刻进她的脑海里一般,想忘都忘不掉。 她记得那个名叫龙行云的男子,拥有的是多么可怕的性格。 或许有人会用霸气来形容他,但是在她看来,那就是蛮不讲理。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不是瞎了眼睛,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男人? 而且还爱他爱得死心塌地! 对于她对自己的抗拒,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闻言也不生气,只是从一旁的茶几上端起一碗鸡汤:“我让御厨给你熬了一碗乌鸡汤,里边放了很多补品,你尝尝。” 她对他带来的鸡汤没兴趣,只是不耐烦地拧起眉头:“我师姊呢?” “你师姊一看见我就想跟我拼命,皇上怕我们两个打起来会两败俱伤,带她出去买东西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扬眸,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浅浅一笑,只是笑意并未达到眼底,低声下气地说:“没关系,我不怪你,秋王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惹人非议,还请王爷怜惜一二,不要坏了我的名声。” “曲陌……“他的喉咙顿时有些酸酸的,忍不住便倾身揽她入怀:“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会伤你这么深……” 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心里对她竟然会这么的割舍不下。 “王爷,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雪衣的转世,你抱着我做什么?”纵使如今她有九成九的把握自己才是雪衣的转世,也决定要把这个秘密隐藏下来。 她决定,一辈子都不要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这样的伤,受一次,已经足够。 那蠢蠢的爱恋,幸好还只是在萌芽中,就被他无情地扼断。 她应该庆幸的,他这么早就让她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子! “王爷,还是快些放开我吧!让师姊知道了,又会来找你拼命了。”她推不开他,只得央求他放开自己。 他却没有如她所愿,只是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后脑的那个大肿包,心中是满满的自责,天知道他有多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顿。 “随她的便吧!大不了跟她打一架。”他认命地咕哝着,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住她。 他知道在自己搞清楚她和柳惠娘两个到底谁才是雪衣转世之前,自己不该再亲近她的,可是他忍不住。 就让那个柳惠娘见鬼去吧!那女人空长了一副雪衣的皮囊,却没有半点雪衣的温柔。 事实上,除了那张脸,那女人没有一处像雪衣。 他可受不了整天被那样的女人呼来喝去,偶尔还要上演一场全武行。 也只有傲仲轩那个白痴才能受得了那样的女人。 这些日子的交手,他充分地体会到什么叫泼妇。 柳惠娘,就是泼妇! 而且是泼妇中的泼妇! 恐怕将全京城的泼妇集中起来,都比不上她一个。 那种女人,他是真的消受不起。 他们不该这样子的,她知道若她真的不想同他再有什么牵扯,便应该果断地把他推开,然后躲得远远的。 可是她却完全没有力气推开他,这男人的一双手臂,就像钢铁打造的,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怀里,她使劲吃奶的力气也挣脱不开。 她把心一横,猛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他吃痛,闷哼了一声放开她。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心头闪过一丝恼怒:“你……你咬我?” 她绝望地笑着,眼泪一串串地淌下来,唇边有从他的唇上沾染到的血迹,凄美地在她的唇瓣上绽开刺眼的花朵。 “真是对不住,小女子冒犯了,还请王爷恕罪。” 看到这样的她,他心头的火气就像遇到的倾盆的大雨,瞬间便烟消云散。 “曲陌,你……你别哭了……”他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找了半天,才在袖筒里翻出一条手帕,小心翼翼地抓着帕子给她擦眼泪。 “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他语无伦次地同她道歉,然后献宝似的把鸡汤举到她面前。“要不,你先喝碗鸡汤?” 她却扭过脸,不肯看他,也不肯同他讲话。 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悟?她和他,已经再不可能! “曲陌……”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惹火了她,不禁垮下肩膀,可怜巴巴地说。“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已经想好了,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你这是什么逻辑?”她心头忍不住又冒起火来,扭脸,没好气地瞪着他。“秋宛尘,我知道你是王爷,又是相爷,还是什么手握重兵的大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你就能这么嚣张,不顾别人的感受,想要就不要,想不要就不要吗?你说喜欢我,我就要欣喜若狂地接受。你说不喜欢我了,我就要似个隐形人一样的消失。你再说喜欢我,我又要如蒙君恩宠地展露欢颜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可是又知道该如何解释。 事实上,她质问得却是一点错都没有。 一直以来,他的确都是这样的想法。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柳惠娘走进来,身后跟着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傲仲轩,堂堂的一国之君,此时的模样就像个随从。 “王八蛋,谁凖你来我房间的?”看到秋宛尘,柳惠娘不客气地张嘴就骂。 秋宛尘忍着气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我来看曲陌!” “曲陌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吗?你算老几啊?傲仲轩,出门的时候你答应我什么了?”柳惠娘伸手把一国之君拎到眼前,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答应没答应我,派人守着门口,不凖任何人进门?” 傲仲轩讪讪地笑道:“那什么?惠娘,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咱们回房间,你去试试朕给你买的新衣裳。” “试屁呀!傲仲轩,老娘总算明白了,原来你们君臣合起伙来给我玩调虎离山是不是?”柳惠娘一把将他丢开,大步走向秋宛尘身边,伸手指着门口的方向。“滚——” 秋宛尘没理她,只是越过她,看着站在她身后的傲仲轩:“如果你管不了她,我不介意替你管教她!” “王八蛋,你什么意思?”柳惠娘顿时就火了,挥起小拳头就冲他已经很狼狈的脸上打了过去。 傲仲轩赶忙冲过来抱住柳惠娘的小蛮腰,把她举了起来:“我的小祖宗,你就别添乱了行吗?人家小两口的事,你老掺和什么?” “滚,王八蛋,谁跟他是小两口,我师妹跟他没关系,那个**,大色狼,老娘一定要杀了他,老娘要把他大卸八块,剁碎了喂狗,王八蛋,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我宰了你……” 傲仲轩冒着生命危险把处于盛怒中的柳惠娘给抱走了。 屋子里顿时清净下来,一对尴尬的男女在互视。 良久,秋宛尘举起手里的汤碗,怯怯地说:“这鸡汤熬了好几个时辰,你真的不想尝尝吗?” 曲陌却只是翻身躺下,随后幽幽地开口:“王爷,请帮我在门外把门关上!” 秋宛尘无语地望着她,这逐客令下的,让他想赖在这不走都没脸。 他只好把鸡汤放回原处:“鸡汤我放在这里了,你趁热喝,若是凉了就不好喝了。” 说完,他默默地起身离去。 经过曲哲寒的房门口时,他推门走了进去,曲哲寒正在喝酒。 他走过去,在曲哲寒的对面坐下,伸手拎起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干。 曲哲寒微微皱着眉头看着他:“你的伤还没好,不该喝酒。” 秋宛尘无所谓地勾勾唇角,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帮我想个法子,我要曲陌!” 曲哲寒移开视线:“无能为力!” 他顿了一下,又将视线移了回来,面容上有说不出的严肃:“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事?” “曲陌,不是我的干妹妹,她……是我的亲妹妹!”曲哲寒一字一句地说,然后满意地从秋宛尘眼中看到震惊。 秋宛尘不可思议地拧起眉头:“怎么会?” “曲陌的娘,是昔日名震江湖的妙手神医医仙子,被我爹请去给我娘治病,然后和我爹发生了感情。后来,我爹中毒了,医仙子给我爹解完毒就离开了,想来她离开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我一直不知道医仙子为什么会离开,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爹当年中的毒根本就无药可解,医仙子把我爹身上的毒过到了自己身上,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曲哲寒将这段往事说了出来,然后冷笑着看着秋宛尘。 “我爹找了医仙子二十年,你认为若是我爹知道了有人这样欺负他最爱的女人给他生的女儿,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呢?” 秋宛尘有些尴尬,也有些郁闷:“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样也省的误会了。 “曲陌不让我说,她不想认祖归宗,给我们父子带来麻烦。作为交换,她答应和我回京城。”曲哲寒草草地解释了一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然后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只是缓兵之计罢了,只要她跟我回京城,我就会让她认祖归宗。秋宛尘,若你想当我妹夫,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你若是想再伤她一次,兄弟没得当!我是打不过你,也斗不过你,但是,柳惠娘可以,那个凶婆娘若是和我联手,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不送了!” 秋宛尘却坐着没动,他缓缓地开口:“我要娶她!” “三年后再说吧。”曲哲寒有种扬眉吐气的嚣张。“你认为我爹有可能会将刚刚认回来的女儿马上就嫁出去吗?如果三年以后,你不变心,而且在这三年中没有任何不良行为,不让曲陌难过,我可以考虑让她嫁给你。但是现在,绝对不行!” 秋宛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有没有想过,若是曲陌知道了你的打算会怎样?” 曲哲寒无所谓地说:“你可以告诉她,不过若是你告诉了她,后果自行承担。我爹的年纪大了,老人家总是会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若是因为太过激动而发生什么意外,这个责任可就要扣到曲陌的头上,让她背个不孝女的骂名,你忍心吗?” 秋宛尘再次沉默,良久,才站起来:“算你狠!” 曲哲寒神清气爽地冲他挥挥手:“不送!没事别老往我妹妹屋子里钻,孤男寡女的,惹人闲话。” 秋宛尘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忍气离开他的房间。 妈的,他一定要把暗夜王朝所有的城隍庙都放火烧了不可! 正文第四十一章十里红妆为妾妃 他开始冷落她。 她知道他开始冷落她。 从前,不管他有多忙,每天都会回到她身边,都会陪她一同就寝。 可是最近这两年,他渐渐地变了。 第十九章 他变得不爱回他和她的寝宫,偶尔回来,她只能闻到他满身的酒臭味道。 许久了,有许久,他都没有再碰过她的身子。 也没有再同她交谈。 她知道为什么?因为他在苦恼。 她,凤雪衣,凤氏一族的公主,龙氏一族的王后,嫁给他已有十载光阴,却无所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女人生不出孩子,是可以被夫君嫌弃休掉的。 可笑她凤雪衣半生悬壶济世,却无法医治自己天生的痼疾。 她……不孕! 满朝的大臣都在上奏折,提议他纳个侧妃,好延续龙嗣。 他从未告诉过她,但她却知道。 “王后,大王来了。”侍女坠儿小声回禀着。 坠儿是从凤氏一族随她嫁过来的侍女,自小便服侍她,用惯了,也不想换旁人,深得她的信任。 她放下手中的医书,按捺住心中小小的欣喜:“大王在哪儿?” 坠儿露出一丝为难:“在院子里,没有进来。” 她想了想,起身走出寝宫。 寝宫的院落中,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一袭的黑色龙袍,上边绣着九龙傲天的图样,威武,霸气,他就是天生的王者。 他背对着她,微仰着头,似在打量院子里的一棵黄栌树。 已是深秋,黄栌树上的叶子转红,远远看去,似一片火红的云彩。 她步履轻巧地走到他的身后:“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呢?” 他沉默,不肯说话。 她微扯唇角,带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你我夫妻十载,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呢?” 他攸地转过身,一双充满霸气的乌眸紧紧地锁着她略显憔悴的脸孔:“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她微微颔首:“猜得到!” “好,那我告诉你,我要纳侧妃!”他终于直言自己心中的想法。 “那要恭喜大王了。”她松了一口气,他终于说出了口。 “玄氏一族的王派了使臣,说愿意将三公主玄冰儿嫁给我做侧妃。” “那很好啊!听闻玄氏一族的三公主玄冰儿骁勇善战,一定体魄强健,肯定能为皇上诞下龙嗣,绵延我龙氏一族千秋万代。” 那双乌黑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她,许久许久。 终究,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便自她眼前离开。 她很难过,难过得全身发软,喉咙酸痛,可是?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秋风起,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疼了她的心。 她努力地尽着自己身为后宫之主的责任,认真地帮她的丈夫凖备纳妃的一切。 督促宫中的针黹坊赶制最华丽的吉服,督促宫中手最巧的金银匠打造最美丽的首饰,督促宫中的工匠装饰给新妃住的寝宫…… 那一日,十里红妆。 鞭炮齐鸣中,她的丈夫,那个本该和她牵手一辈子的男人,挺拔的身躯走向了另一个女人。 她看着他将那个女人从轿子中牵出来,看着他牵着那个女人的手走向喜殿。虽然那女人是以妾侍的身份入宫,没有资格同大王拜天地,但纳妃的仪式,竟比当初娶她这个正宫王后的仪式还要隆重几分。 所有的人都在嘲讽她,所有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她无法生育,没有办法给自己的男人诞下后代,她活该被别人的女人取代。 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他们说,她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话,因为太多太多次,多到就算她的记性很好,也没有办法记得。 她在众人嘲讽的目光中回到自己的寝宫。 冷冷清清,除了几个侍女,她的寝宫里永远都是冷冷清清的。 远处似乎传来歌舞声,她忽然笑起来,好像疯了一样地笑起来。 她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吃了那么多苦得要死的药,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身子调理好了,可以为她的丈夫诞育子嗣了,他的丈夫却不肯再碰她,而去娶了别的女人。 刺目的鲜红,从她的口中喷出。 娇弱的身子摇晃着,她摔在地上。 醒来时,只有坠儿担忧的脸孔。 醒来时,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一双漆黑的眸子。 纵使在黑暗中,仍然那么明亮耀眼。 腰间有一只健壮的手臂,紧紧地禁锢着她的腰,他的身子一如既往的火烫,在温暖她冰冷的身体。 那一刻,她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恍然。 她的心忍不住一颤,本能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陪着你。”他的神情平静,抬手,拂过她的眼角。“怎么哭了呢?做噩梦了?” 她慌乱地抬手抹了把脸,果然发现,眼角净是冰冷的泪。 她坐起来,许是动作太急,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不禁晃了几下,赶忙用手撑住床铺。 他也随她坐起来,用被子将她整个包裹起来,关心地问:“不舒服吗?是不是头又晕了?” 她心情烦乱地用力推开他,低声吼道:“秋宛尘,算我拜托你,可不可以请你尊重我一下?不要总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好吗?” “曲陌,你到底怎么了?”秋宛尘微微皱起眉头,纳闷地问。 “我没怎么,我很好,秋宛尘,这里是我的房间,能不能拜托你,以后不要在没有得到我的同意的前提下爬上我的床。”她不想发火的,她真的不想发火,但是怒火就在她的胸膛里烧啊烧的。 说什么他是为了雪衣而来。 说什么他有多爱雪衣。 狗屎! 全是狗屎! 他说的都是谎言! 他根本就不爱雪衣,不然的话,又怎会为了区区的子嗣问题便另娶新娘。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他彻底愣住,不解她好端端的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气:“曲陌,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过,我没怎么,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这样,你说我像雪衣,就硬要和我在一起,你发现有别人更像雪衣,就说你不能娶我,你发现别人不接受你,就又回到我的身边。秋宛尘,你凭什么这么随心所欲?我拜托你好好想想,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她情绪激动地质问他,不争气的眼泪潸然落下。 他怔怔地望着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好一阵沉默。 是啊!他忍不住自嘲地勾起唇角,他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 他觉得她像雪衣,便不顾一切地占有了她的身子,让她成为他的女人。 他见到柳惠娘,又瞬间变了心。 如今,他和柳惠娘无望,就发觉了她的好,又回来找她。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呢?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凭借的是他对雪衣的爱。 可是现在,他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 因为他已经不知道到底谁才是雪衣了。 “别哭了!”他声音嘶哑地开口。“我走,我不会再做这种不尊重你的事!” 她扭开脸,不肯看她,只是肩膀一耸一耸的,勉强抑制着自己嚎啕大哭的情绪。 她受够了这个男人,她是真的受够了他。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凭什么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凭什么他想要怎样都可以? 凭什么? 凭什么? 他默默地掀开帷帐下床,穿上衣裳,打开房门离开。 冰冷的北风刮在他的脸上,好似刀子切割着他的皮肤,他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冷,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头顶的星空。 漫天的星子,或明或暗地悬挂在天际,就像有人给漆黑的夜幕中撒上了一把明亮的沙子。 曲哲寒从东厢房里走出来,身上披着大氅:“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吵什么?你是不是又欺负曲陌了?” 他收回视线,淡漠地看了曲哲寒一眼,一声不吭,径自向厨房走去,他拿了一醰五斤装的老酒,抱在怀里,走到前院,在守门的侍卫诧异的眼神中打开院门,扬长而去。 曲哲寒想了想,推开曲陌的房门走进去:“曲陌,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曲陌带有浓重鼻音的嗓音从帷帐里传出。“哥,你去睡吧。” 曲哲寒在桌子上摸索着找到火石,打着,点燃蜡烛,然后举着蜡烛走到床边,掀开床帏,就看到曲陌整个人裹在棉被里,蜷缩在床榻的角落中,正在小声啜泣。 庞大的怒气顿时涌上他的心头:“他对你做了什么?” 曲陌摇摇头,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哥,你别乱想,他什么都没对我做,我只是再也不能习惯他睡在我身边。” 那个梦,对她造成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曲哲寒紧咬着牙关,身上迸出一丝杀气。 曲陌忽然笑起来,脸上挂着泪痕,又哭又笑的样子看起来楚楚可怜:“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很不自爱?” “没有!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他,他一贯都是这样子!”曲哲寒的声音紧巴巴的,将烛台放到床边的桌子上,冲她伸出手。 “过来!” 曲陌拥着被子凑过去,他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放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坐到床畔:“睡吧!哥在这守着你。” “嗯!”她点点头,轻轻地闭上眼睛。 忽然间,她不再想去京城,可是她知道,若她不去京城,师姊也不会去,师姊不去京城,就没有办法同皇上有一个好的结果。 这些天,皇上是怎样待师姊的,她全都看在了眼里。 师姊扎了皇上一刀,差点要了皇上的命,可是皇上却一点都不生气,除了最开始的不可置信和伤心,皇上是真的一点都不气,反而想各种方法哄师姊开心,哪怕放弃掉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的尊严也在所不惜。 若是换了旁人敢那样对待皇上,怕是早就被拉出去砍头一百遍了。 想来,皇上是爱惨了师姊。 说起来她们母女真是耽误了师姊半辈子,如今有这样一个男人爱着师姊,若她不想法子成全了他们,就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哪怕她再难过,哪怕她再不想看到秋宛尘,这趟京城之行也必须要去。 寂静的夜里,城隍庙里却灯火通明,无数盏油灯燃着,香火缭绕。 只是没有人。 被秋宛尘砸坏的判官像已经被清理掉了,不过城隍庙里还有阎君的塑像。 秋宛尘站到阎君的塑像跟前,拍开手中那醰酒的泥封,将酒往阎君的塑像身上泼,泼完了,才轻轻地开口:“这么耍我,很有意思吗?” 阎君的塑像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毫无反应。 秋宛尘忽然挑唇一笑:“你是在报当年我把地府砸了的仇吧。” 他还记得,当年他死掉以后,不肯回归天界,反而硬闯进地府,要阎君交出雪衣,阎君不肯,他就把地府砸了个一塌糊涂,还把阎君揍得鼻青脸肿。 几千年过去了,这家伙依旧在记仇,所以才会这样折磨他。 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支红色的蜡烛,烛芯燃着:“你要是再不出来,我说到做到,我会把暗夜王朝所有的城隍庙全都放火烧了,让你这辈子都吃不到香火。” 忽然,秋宛尘眼前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身穿一袭深色袍服,头上戴着珍珠串成的珠冠,生得异常白净年轻,而且长相十分俊美。 秋宛尘笑道:“你终于肯出来了。” “哼!”阎君孩子气地把脸扭到一边,没好气地说。“大晚上的,忙着呢?你找我干吗?” 秋宛尘换上严肃的表情:“到底谁才是雪衣的转世?” “我不告诉你!”阎君高高地扬起下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这么耍我有意思吗?” “活该,谁叫你打我来着,你还把我的地府都给砸了,别以为你是我哥就能欺负我,本君不怕你。” 秋宛尘眯起眼睛,身上杀气迸现:“你不怕我再砸你一次地府?” 阎君冷声哼着:“那你得先死了才行,看你现在的样子也舍不得死,我警告你,上一次你没有返回天庭复命,父皇十分生气,要不是看在你是他亲儿子的份上,早就削了你的神籍了,还能让你在这里跟我嚣张。” 秋宛尘沉默了一会儿,随手把手里的蜡烛丢到地上,洒在地上的烈酒接触到火苗,顿时腾地燃起一个大火球,幽蓝色的火焰腾飞,将阎君的塑像完全的包裹起来。 “王八蛋,你竟然真敢下手烧我的塑像,我要跟你断绝兄弟关系……”阎君一看自己的塑像被烧了,急得赶忙一挥袖子,用法术将火灭掉。 秋宛尘冷冷地看着他:“说不说?不说的话,我回去就下令把暗夜王朝所有的城隍庙都给烧了。” “混蛋!”阎君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伸手指着秋宛尘的鼻子。“你要是敢那么做,本君就上奏父皇,让父皇降下天雷把你劈得粉身碎骨。” “告诉我,谁是雪衣?”对于他的威胁,秋宛尘置若罔闻。 “我说你就信啊?我说傲仲轩才是凤雪衣投胎转世,你也信啊?” “你到底说不说?”秋宛尘不耐烦地催促他。 “到底谁是凤雪衣的转世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自己喜欢的是哪一个你自己不知道吗?”阎君忽然收起自己的怒火,一本正经地质问他。 “很重要!”他严肃地回答阎君。“我欠雪衣的,今生必须偿还!” “好,那本君就告诉你,柳惠娘是雪衣的转世,那么泼辣的女人,你会想要吗?我要是说傲仲轩才是凤雪衣,你会喜欢一个男人吗?”阎君有些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秋宛尘不禁陷入沉思,阎君真是提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若柳惠娘真是雪衣的转世,那么泼辣的女人,他会想要吗? 答案是彻底否定的。 他是典型的大男人主义,他绝对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泼辣如斯,他的女人,必须温柔体贴,如小鸟依人,就如曲陌一般…… 他忽地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仿佛从一个桎梏中走了出来。 第三章 “我娘怀我的时候,身中奇毒,用尽各种方法,才把我活着生下来,我天生便是一个毒人,很有可能此生此世,也无法生育。王爷,你权势滔天,难道不想有个继承人来继承你的爵位吗?”她嘲讽地望着他沉默不语的冷静面容,梦里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的前世是雪衣,凤雪衣,是他的妻子,他却因为这个原因负了她。 他明明已经不爱她了,却又在转世之后拼命地寻找她。 忽然间,她觉得这个男人很好笑。 得到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对方的好。 前世犯过这样的错,今生又犯一次这样的错。 而她,前世也好,今生也罢,都被他伤透了心,她找不到原谅他的理由。 便是他说无数次他爱她,她被他伤透的心,也无法复原,无法再留给他一席之地。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他终于开口,向她保证,但他的保证听在她的耳中却是那么的空洞无力。 没有人能知道下一瞬将会发生的事,不然的话,她可以早点离开迷神谷,也就不会遇到他,不会遇到他,便不会救他,不会生出这许多的事端。 曲哲寒端了他和曲陌的早饭进来,看到这两个人一个坐在梳妆台前,一个站在梳妆台前,对着一面铜镜正在发呆,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曲陌,来吃早饭了。” 曲陌盈盈起身,不再多看秋宛尘一眼,走到桌边坐下。 小太监捧上水盆给他们净手,她拿起一颗银丝卷,轻轻咬了一口:“哥,怎么不去前院和师姊一起吃?” “皇上说要跟你师姊享受二人世界,不让咱们过去打扰。”曲哲寒说着,夹了一些小咸菜进曲陌的粥碗里。“这粥有些淡,吃些小咸菜提提味。” 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走到备受冷落的秋宛尘面前:“王爷,请问您要在哪里用早饭?” “就在这里用!”秋宛尘沉声说着,走过来坐下。“我刚刚收到了天照的飞鸽传书,说京城的情形不太好,咱们得赶快回去,迟则生变。曲陌,这两天你和你师姊收拾收拾行李,什么东西可以带走的,就全都带走吧。你也不用亲自收拾,找两个小太监给你帮忙就行。” 曲陌抬眸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却没说话。 走是一定要走的,而且是必须走,这里什么都不能留了。 留下的,只有记忆。 那些同母亲和师姊相依为命的记忆。 车轮压在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吱嘎吱嘎的响。 终于进了京城。 曲陌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就见马路两旁,到处都是百姓,热闹繁华的集市,年关已近,到处都是做买卖的人群。 小本经营的商贩从十里八乡赶来,顶着寒风,只为赚些钱,好过一个丰盛的年。 曲陌的头上戴着顶暖帽,暖帽是秋宛尘特地给她买的,她本不想戴,但是想到自己这副鬼样子,免得遭人嘲笑,还是戴上了。 想到秋宛尘,她的心里便有些烦躁,对于这个男人的强势,她真的是领教够了。 无论她对他表现出多么明显的排斥,他仍然满不在乎地接近她。 扭脸,她看向靠在车厢一隅的师姊,就见柳惠娘一脸茫然地正在发呆,于是伸过手去握住师姊的手:“师姊,你在想什么?” 正文第四十四章进京 柳惠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唇角勾出一抹苦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对于傲仲轩来讲,我到底是什么。” “师姊,你别乱想,皇上对你多好啊!什么事都依着你。”曲陌安慰她。 这次,她们两个虽然跟着皇上一同进京,却在城外十里的地方分手,等皇上进京以后,她们才动身进的京城。 皇上本想直接把师姊带进宫,但师姊却死活不肯,师姊说,要同她一起为娘守孝三年,若三年以后,傲仲轩仍然对她此心不变,她再进宫。 皇上一直宠她宠得像祖宗一样,竟然允了她的要求。 忽然间,曲陌想起自己的梦,忍不住有些同情皇后。 被皇上明媒正娶进皇宫,备受冷落不说,皇上还在外边藏了秘密的情人,这让皇后又情何以堪? “对我好?”柳惠娘忍不住苦笑。“他若真对我好,就不会硬带我来京城。曲陌,其实我根本就不想来的,若非是怕你一个人在京城被人欺负,我根本就不想来这个鬼地方蹚浑水。傲仲轩虽然对我好,但是他是皇上,我宁愿一辈子和他偷偷摸摸的,做他的地下情人,也不想进宫去跟人家勾心斗角。你不知道宫里有多乱,那些女人……哼!” 曲陌沉默了,她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劝慰师姊,因为她知道,任何劝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最近这段时间,她做的梦越来越多,关于她的前世,一开始只是凌乱的记忆碎片,时间长了,她慢慢地将这些碎片整理成了一个脉络清晰却冗长的故事。 后宫之争,残酷于战场。 她有些后悔,不该硬拉着师姊和自己一同来京城,师姊一贯性子直爽,不擅勾心斗角,若师姊将来进宫,发生了什么?她怕是会悔死。 如今,师姊唯一的仰仗便是武功和毒,想来,旁的女人想用这两样来害她是不能了,她只担心那些阴招。 傲仲轩只有两个公主,子嗣还无着落呢。 若是有人使阴招,惹了皇上和师姊有误会,那就不好了。 马车终于在一处店铺前停下,赶车的是名长相十分精干的侍卫,他打开车门,神态十分恭敬:“二位姑娘,到了!” 曲陌和柳惠娘下了马车,抬头看去,就见眼前的店铺门上悬着一块牌匾,黑底金字,写着“回春堂”三个大字。 “师父师父,这里好气派哦!”雪饶和楚楚两个小丫头从后边的马车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跑到柳惠娘和曲陌身边,看着眼前气派的店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师父,师叔,咱们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吗?” 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几岁,老成稳重的妇人带着几个看起来都很机灵的丫鬟和小厮从里边迎出来,纷纷跪下给二人请安。 四名小厮打扮的男子身板挺直,全都眼露精光,一看即知是身上有功夫的。 曲陌和柳惠娘都楞了一下,然后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无奈,不用猜,这肯定都是曲哲寒的意思。 曲陌笑道:“起来说话吧。” 那妇人开口道:“二位姑娘,奴婢颜意秋,是临江王府上的,世子爷吩咐我们来服侍二位姑娘。外边冷,二位姑娘到屋子里边去吧!屋子都收拾好了,炭火也烧了,只等二位姑娘来呢。” 姊妹二人都有些不适应,但仍然在颜意秋的示意下,被一众丫鬟们众星捧月般迎了进去。 小厮们则在赶车的侍卫的指挥下,从后边的几辆马车上卸下行李。 这是一个两进的院落,后院还带有东、西两个小跨院,比她们在平溪镇住的那个院子大了不少,房子也多一些。 前边的店铺里布置成了医馆的样式,高高的柜台,墙边摆着一排药柜,门口有八张椅子,想来是给排队看病的人凖备的,靠窗的角落有个小隔间,里边摆着看诊用的桌椅。 前院是三间带耳房的正房,东西各有三间厢房。 正房进去是一间十分宽敞的花厅,两边一边一间卧房,曲陌和柳惠娘一人一间。 这里没有看见明火,不过屋子里暖暖的,想来是起的地火,地底下和墙壁里都暗藏了烟道,利用烟道来取暖。 二人花了好一会儿,才让人把行李摆放得差不多,只是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整理,这就不需要她们两个操心了,雪饶和楚楚是两个聪明的孩子,该怎么整理心中都有数。 曲陌和柳惠娘都觉得有些累,于是决定坐到花厅里喝口茶,休息一下,茶水是小丫鬟刚刚送上来的香片,喝下去满口的清香。 “二位姑娘,这些行李要怎么整理可以吩咐下来,奴婢带着小丫鬟们就可以做了。”颜意秋的态度十分恭敬。 “那些不急,放着让雪饶和楚楚她们整理就好。忙了半天了,颜姑姑也喝口水吧。”曲陌拎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 颜意秋推辞了一下,在曲陌的坚持下还是接了过去。 “姑姑以前在哪里做事?”曲陌状似无意地问道。 “奴婢是世子爷的乳母,十七岁那年就开始服侍世子爷了。” “哦?”曲陌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曲哲寒竟然会把自己的乳母派来服侍自己,心头不觉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颜意秋笑道:“世子爷写了信给奴婢,说认了二位姑娘做妹妹,派别人来服侍不放心,所以才派奴婢来服侍的。这些丫鬟也是平常服侍世子爷的,都是信得过的,请二位姑娘放心。世子爷说了,让奴婢们像服侍他一样服侍二位姑娘,二位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那世子爷那边怎么办?谁来服侍他?”曲陌不禁小心翼翼地问,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哥哥把丫鬟和乳母全都派来服侍她和师姊,家中的长辈不可能毫无察觉。 她有些无奈,自己以为自己很聪明,逼着哥哥答应自己不去认祖归宗的条件,哥哥表面上答应了自己,但实际上心中却另有主意。 突然间她很想逃,逃到让哥哥找不到的地方,但是她很清楚,在把师姊和皇上真正撮合早一起之前,她绝对不能逃。她了解师姊,她知道,若她真的逃了,师姊宁愿天涯海角地去找她,也不可能和皇上在一起。 如今她已经被硬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 “奴婢老了,再过几年就服侍不动了,所以这些年把女儿放在世子爷身边,让她学着管家的事,她服侍得还算尽心。”颜意秋腼腆地笑了笑,仿佛夸赞自己的女儿是一件让她很不好意思的事情。 “那四个小厮却是秋王爷的贴身侍卫,是四个亲兄弟,姓闪,按照排行,分别叫闪风、闪雷、闪雨、闪电,二位姑娘住在这里,家里总不能一个男人都没有。他们的功夫都不错,以后可以在医馆里给二位姑娘帮忙,有什么粗活就叫他们去做。” “至于六个丫鬟,有两个大丫鬟,一个叫颂雪,一个叫伊人,就让颂雪负责贴身服侍曲姑娘,伊人服侍柳姑娘,还有个叫桐花的,是厨娘,另外三个小丫头负责打扫和浆洗之类的活计。世子爷说了,因二位姑娘来得急,所以仓促间只能找出这几个平常使惯的,若是人手还不够的话,等过几日,世子爷闲下来,再帮二位姑娘安排。” 曲陌和柳惠娘对视了一眼,彼此间心意相通,这下子,她们两个出身乡野的女子,过上了使奴唤婢的奢侈生活,二人多少有些不适应。 但事已至此,二人都知道,这些人退是退不回去的,不止退不回去,怕是过些日子,还会有新人加入。 正文第四十五章信号弹 曲陌想了想,开口道:“颜姑姑,麻烦你给我们凖备一间药房,我们带了很多丹药过来,得有地方放。” “姑娘请放心,已经给您凖备好了,就在西厢房,这里本来就是一间医馆,所以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 “这么巧?”曲陌笑道。“这不会是哥哥巧取豪夺来的吧、” 颜意秋莞尔一笑:“姑娘说笑了,怎么可能呢?咱们世子爷为人最是和气了,这里以前的坐堂先生姓张,医术很不错的,可惜生了个败家子,吃喝嫖赌什么都干,欠了一屁股赌债,张大夫便把医馆卖给了岐山王世子爷,好给儿子还债。咱们世子爷是从岐山王世子爷手中买过来的,花了三千两银子呢。如今京城这地方寸土寸金,想要买个现成的店铺可不容易呢。” 曲陌好奇地问:“岐山王世子又是哪个?” 第二十一章 “岐山王姓楚,他家的世子爷叫楚天照,和咱们家世子爷是世交,一起长大的。” 曲陌恍然大悟道:“哦,是他啊——” “二位姑娘远道而来,一定饿了,奴婢先吩咐桐花给二位姑娘做些热乎的饭菜,多少吃点,休息一下,下午奴婢让她们烧水,二位姑娘洗个澡,也好洗去一路的风尘。” “那就有劳颜姑姑了。”曲陌站起身,从身上取出钱袋,塞进颜意秋的手中。 颜意秋脸色一变,惶然道:“姑娘,奴婢当不起……” “给你,就拿着,给大家分分,别让大家跟着我们姊妹,却连点油水都沾不到。”在曲陌的坚持下,颜意秋只得把钱收了。 曲陌又道:“我们姊妹初来乍到,以后都仗姑姑照顾了,至于家中每月的开销,姑姑大致算个数,我回头会另外拿钱给姑姑。” 颜意秋忙道:“这倒不用了,咱们家世子爷交代了,一切的开销都从王府支取,姑娘们不用花钱。每个月初一,奴婢会回王府去领。” 曲陌和柳惠娘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有些无奈。 曲哲寒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似乎很好好商量的样子,事实上,经过这段日的相处,她们都发现,其实他是最难沟通的一个人,只是他不会表现出太霸道的样子,只是骨子里固执而已。 等颜意秋离开,柳惠娘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曲陌:“师妹,我怎么感觉你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曲陌手上端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歪着头,有些调皮地瞥着师姊:“哪里不一样?” 柳惠娘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好像比以前更稳重了,也更会办事了。” 曲陌莞尔一笑,眼中有一抹黯然,一闪而逝。 这些日子的梦,教会了她许多。 与这些权贵家中的仆妇们打交道,是一门学问,一定要恩威并施,不然,不是被瞧不起就是会造成奴大欺主的局面。 说穿了,都是为了一个利字罢了。 有小丫鬟捧了热水进来请她们盥洗,刚刚盥洗完毕,便听到院子里传来爽朗的笑声。 果然,过了一会儿,曲哲寒便推门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秋宛尘、傲仲轩和楚天照。 曲陌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全都来了?” 楚天照随手脱下身上的大氅丢给紧跟在他身后的颜意秋,嬉皮笑脸道:“哲寒说把家里手艺最好的厨子给你们派了过来,所以我就跟他一起来这里蹭饭了。我跟你们说,桐花做的酥皮豆腐是一绝,可好吃了,颜姑姑,你别忘了告诉桐花,今天我来了,等一下一定要她做这道酥皮豆腐。” “世子爷请放心,奴婢一定会记得叮嘱她的。” 曲哲寒过来问:“怎么样?觉得这里如何?” 曲陌点点头:“很好,多谢你费心了。” “好就行,谢就不用了。”曲哲寒伸手拉着她,带她进了里间的卧房,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塞进她手里,小声道。“这些钱给你,快过年了,喜欢什么就去买,医馆的生意等明天开春再做,哥还养得起你。” 曲陌也没跟他矫情,便收起来了。 曲哲寒转身要走,曲陌一把拉住他,一脸的凝重,悄声道:“皇上来了,宫里的皇后和妃嫔怎么办?” 曲哲寒想了想,把嘴巴凑到她耳边:“皇上一直和皇后不合,那些妃嫔也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眼的!” 曲陌紧紧地颦起眉头:“这样一来,不是在无形中给师姊树立了很多敌人吗?” 曲哲寒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着拍拍她的肩膀:“皇上现在就怕皇后不闹事,只要皇后闹事,你师姊就有机会了。” 曲陌本能地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 曲哲寒神情严肃地将右手食指比在唇边:“嘘——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曲陌不禁有些忧心忡忡,照曲哲寒的意思,皇上岂非是想立师姊为后? 可是这样一来,不是将师姊置于风口浪尖上?得有多少人整天琢磨师姊的这条命啊? 前世,她只有一个竞争者,还斗得死去活来,头破血流呢?傲仲轩的后宫里得有多少女人? 她忽然想起前世的龙行云,那个在数千年前曾经统一过这片洪荒大地的男子,与后世的这些皇帝相比,他应该还算是一个不错的王者,至少,他没有一口气娶无数个女人进后宫,他只是在确定了她无法为他诞育子嗣之后娶了一位居心叵测的侧妃。 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留下一个子嗣,而不是单纯的为了女色。 她满怀心事地回到外边花厅,就见到柳惠娘一脸不高兴地正在数落傲仲轩。 “你是皇上,怎么一天到晚的到处乱跑?叫人知道像什么样子?你身上还有伤,怎么也不知道多休息几天?” “朕就是到你这里来养伤的,在宫里都吵死了,一大群女人唧唧歪歪的,跟麻雀似的,吵得朕的头好痛。”傲仲轩挨着骂,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嬉皮笑脸的牵着柳惠娘的手耍赖。“你帮朕看看伤口吧!好像该换药了。” “换屁!昨天早上才换过药,现在换哪门子药?”柳惠娘没好气地骂着他,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朕觉得心口不舒服,走吧走吧!哪个是你的房间?你帮朕把把脉。”傲仲轩死皮赖脸地扯着柳惠娘进了她的卧房。 秋宛尘目光深沉地看着从卧房里走出来的曲陌:“还习惯吗?” 曲陌走过来,给他和曲哲寒一人倒了一杯茶,淡淡地说:“刚来,说不上习惯不习惯,有劳王爷关心了。” 秋宛尘苦笑:“曲陌,你一定要和我如此生疏吗?” 曲陌低头道:“这里是京城,不是乡野之地,容不得曲陌放肆,王爷位高权重,曲陌一介草民,对王爷恭敬是应当的。”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同他谈情,她自然要用对待陌生人的态度来对他。 秋宛尘心中黯然,却并不气馁,本就是他做错事,曲陌这样对他,已经是很理智了,若是换成柳惠娘……他不敢想,若是换成那个疯女人自己会有怎样的结果,他完全不敢想。 他从袖筒中拿出一个扁平的盒子,放到桌子上,推到曲陌的面前。 曲陌纳闷地扬眸:“这是什么?” “信号弹,京城里龙蛇混杂,你和你师姊孤身住在外边,我不放心,这里有三颗信号弹,你平日里随身携带一颗,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处理不了,你就朝着天上发射一颗,不管我在哪里,看到了都会来帮你。”他沉沉地望着她,心中真是不放心。 自他和她回到平溪镇的那一刻起,她和柳惠娘的消息便被传回了京城,如今,京城的权贵都知道,他们几个人身边出现了两个十分重要的女子。 真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打她们两个的主意,偏这两个女人毫无所觉,还折腾着开什么医馆,天知道他多想把面前的女子带回家,好好地藏起来。 可是……都是他把事情搞砸的,若非他错认了柳惠娘是雪衣,拒绝在她娘过世后的百日内娶她,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真是悔不当初。 曲陌打开盒子看了看,里面是三枚婴儿手臂那么粗的竹管,上边有绷簧,她想了想,决定收下,于是开口道:“多谢王爷厚爱。” 秋宛尘无奈地看着她,她同他这样生疏客气,真是让他受不了。 正文第四十六章皇后娘娘 与此同时,皇宫中—— 一个身穿深紫色凤袍,外裹银鼠皮大氅,头戴累丝金凤的华贵少妇面容阴沉地搭着宫女的手从步辇上走下来,仪态万千地步上台阶。 一个年纪大约四旬的太监小跑了几步迎过来,身上是一袭与众不同的月白缎金丝精绣的官袍,头上戴着同色系的官帽,腰系银丝带,很显然是个官阶很高的大太监。 来到华贵少妇跟前,他双膝跪倒:“皇后娘娘金安,奴婢崔九叩见皇后娘娘。” 崔九是傲仲轩的贴身大太监,当傲仲轩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服侍他,在宫里基本上和傲仲轩形影不离。 华贵少妇正是傲仲轩的结发妻子南宫如月,也是暗夜王爷的当今皇后,她微微眯着一双狭长的风目,似笑非笑地瞥着崔九:“皇上呢?” 崔九毕恭毕敬道:“回皇后娘娘话,皇上在午休,吩咐了,不凖任何人打扰?” “听说皇上在外边受伤了,本宫特地带了太医来看他,你去回皇上,本宫要见他。” “这……”崔九为难地说。“皇后娘娘,皇上下的命令,便是奴才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听啊。” “你不敢不听皇上的,就敢不听本宫的了吗?”南宫如月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一双眼角向上斜斜挑着的凤眼中迸出阴冷的杀意。崔九赶紧俯下身子重重地磕头:“奴婢惶恐,还请娘娘恕罪。” “本宫今天一定要见皇上,你马上去给本宫通报一声,不然的话,小心你的脑袋。”南宫如月说着,声音中不禁带出一丝阴冷的杀意。 但崔九却硬是没动:“奴婢一条贱命,娘娘若是觉得看不顺眼了尽管拿去,但是皇上有令,不让任何人打扰,奴婢便有天大的的胆子也不敢打扰。” “那如果本宫一定要进去见皇上呢?” 崔九伏在地上,声音坚决地说:“那就请娘娘先杀了奴婢!” “哈哈哈哈……”南宫如月忽然嚣张地笑起来。“好——好——好——”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丰满的胸脯被气得一鼓一鼓的:“崔九啊崔九,你真不愧是被皇上**出来的人,连本宫都敢顶撞,自己掌嘴吧。” 崔九直起身,开始用力地打自己耳光,一直打到满嘴都是鲜血。 南宫如月才发出一声冷哼:“好了,住手吧!” 崔九停下自己的动作,敛眉垂首,等待着皇后的教训。 南宫如月弯下身,将涂抹得一片猩红的嘴唇凑到他的耳边,异常小声地说:“别以为本宫不知道皇上现在没在宫里,本宫知道他去哪儿了,记得转告皇上一声,让他自己看着办。” 看着南京如月颦颦婷婷远去的身影,崔九攸地松了一口气,抬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暗道皇上太不靠谱,刚从宫外回来,就到处乱跑。 宵禁前,皇上终于一脸得色的回了寝宫。 看到崔九那张肿得好像猪头的脸孔,十分诧异:“崔九,你怎么胖了?” 崔九差点没哭了,一边帮傲仲轩脱衣裳一边道:“皇上,您就别拿奴才寻开心了,奴才这是被皇后娘娘掌嘴掌的。” 傲仲轩无奈地说:“不是告诉你没事离那疯婆子远点吗?你招惹她干吗?不然的话哪天毒死你你都没地方喊冤去。” “奴才哪敢招惹皇后娘娘啊!是皇后娘娘来找您,奴才不让皇后娘娘进来,所以皇后娘娘才生气的。” 傲仲轩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苦日子就快结束了。” 翌日—— 回春堂医馆里一片繁忙的景象,曲陌和柳惠娘指挥着丫鬟和小厮将所有的药瓶和制药工具全都归整在药房里。 这边正忙得不可开交,就听外边响起极难听的公鸭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全都悚然一惊,曲陌和柳惠娘也十分诧异。 一个小厮飞奔进来,神情十分紧张:“二位姑娘,皇后娘娘来了。” 柳惠娘顿时露出不悦的神情,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好端端的,她来这里干吗?” 曲陌冷笑道:“除了来踢场子,还能干吗?走吧!师姊,咱们去见见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说着,她拉着柳惠娘的手,把极不情愿的柳惠娘拉到了院子里,刚到院子里,就见一个打扮得艳光四射的少妇在众多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步履款款地走了进来。 只见她发髻高挽,如云的黑发间戴着一只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金凤,那金凤栩栩如生,仿佛可以从她的发间翱翔至天际一般,凤喙处衔着一颗晶莹通透的红宝石,垂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处,随着她的步履款款,左右摇摆着。 她身上裹着银鼠皮的大氅,身段儿颇有些丰腴,内里一件宽大的深紫色吉服,上边绣着百鸟朝凤的花样,端的是富贵吉祥,贵气逼人。 第二十二章 与她一比,只是一身雪白素衣的两位姑娘姿色简直不堪一提,尤其曲陌如今连头发都没有,头上只戴着一顶暖帽。 “草民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曲陌拉着不情愿的柳惠娘跪了下去,依照礼节给皇后请安。 南宫如月高高在上地打量着二人,鼻孔中冷哼了一声,也没叫二人起来,只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们两个,哪一个是柳惠娘?” “我是!”柳惠娘冷声答道,抬起头来。 “大胆!”南宫如月身边的嬷嬷伸手指着她,怒声斥道。“在皇后娘娘面前,要自称奴婢或草民,你跟谁你呀我呀的。” 柳惠娘眼睛一眯,便想发飙,但曲陌赶忙在旁边掐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冲动。 她只得忍气道:“民女便是柳惠娘!” 南宫如月面露得色,微微点头:“孺子可教!” 说着,她在身边嬷嬷的搀扶下,走到柳惠娘面前,弯下腰,伸出戴着嵌宝护甲的右手,用护甲尖锐的尖部勾起柳惠娘的下巴,唇角含着轻蔑的笑意,仔细地打量起她。 “难怪能把咱们皇上迷得五迷三道的,果真是一副狐媚子的长相,听说你差点杀了皇上,是吗?” 柳惠娘抬手,不耐烦地打开她的手,一脸的桀骜不驯:“是又怎样?” “不怎样!”南宫如月淡淡地笑起来,眼神却冰冷地睨着她。“本宫还怕你不承认呢?既然你承认了就好办了,刺杀皇上,罪当诛九族,来人啊!把她给本宫带回宫去,押入天牢!” 柳惠娘马上就站了起来:“你敢?!” 曲陌一看,皇后这是纯粹找茬来的,这种找茬方式,是怎么都应付不过去了,于是也站了起来,用力把浑身上下冒着怒火的柳惠娘拽到身后,直视着皇后道:“皇后娘娘,自古以来,君臣有别,皇上是君,娘娘是臣,我师姊误伤皇上一事乃是误会,皇上身为一国之君都不计较,娘娘身为臣下,却纡尊降贵地来这里为难我师姊,是不是有些逾矩了?” 南宫如月听了她夹枪带棒的一袭话,不气反笑:“哎呦呦,这是谁呀?居然这么牙尖嘴利的,本宫叫你说话了吗?这么不懂规矩,来人,给本宫掌嘴!” 马上,有一个太监走出来,扬起手来就要打曲陌耳光,就在他的手马上就要碰到曲陌脸颊的一瞬间,一只大手打横里探过来,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甩,便将他甩到了一边。 那太监惨叫着被甩了出去,狼狈地撞到回廊的柱子上,等他爬起来时,凄惨地发现自己的手腕似乎骨折了。 正文第四十七章初次交锋 “曲陌,你没事吧?”及时赶来的秋宛尘额头上有一层薄汗,他微微喘息着,关心地看着曲陌,发现曲陌衣着单薄,身上只着棉衣,没穿大氅,赶忙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想要帮她穿上身,曲陌却冷冷地躲开。 秋宛尘手上拿着大氅,尴尬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秋王爷,多日不见,依旧英姿飒爽,只是不知道王爷与这两个贱婢是什么关系?这么心急火燎地来为她们出头,不怕辱没王爷的身份吗?” 秋宛尘蓦地回头,一贯清冷的眸子中凭添了几许阴狠,但他的语调却依旧平静:“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还请慎言,不要让人笑话我暗夜王朝的皇后是个粗鄙俗贱之人。” “你……”南宫如月顿时被他气得脸涨得通红。 秋宛尘动作飞快地把大氅披到曲陌的身上,不容她拒绝地帮她系好丝绦,这才转身面对她:“皇后娘娘不在宫里帮皇上管理后宫,跑到这间小小的医馆难为两位姑娘,不知是何用意?” 南宫如月紧紧地捏着小拳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开口道:“王爷身为三公之一,今日不去上朝,帮皇上处理国家大事,却来到这间小小的医馆,不知道所为何事?” “曲陌是我的未婚妻,我来探望我的未婚妻,怎么?不可以吗?” 曲陌闻言,攸地扬起头来,懊恼地看着他,却因被他护在身后,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心中,霎时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在心头。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明明已经不可能了。 难道他以为,自己会和从前一样傻,只要他想要,就傻傻地如他所愿吗? “未婚妻?”南宫如月很显然没想到他竟然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不禁有些发懵。 “没错!曲陌就是我的未婚妻!”秋宛尘突然伸手将曲陌揽到身侧,冲着南宫如月冷笑道。“怎么?皇后娘娘还有疑问吗?” 南宫如月不可置信道:“京城那么多王公贵族的千金你看不上,锦怡公主你也看不上,你就看上了这么个出身乡野的贱丫头?” 秋宛尘的表情瞬间又冷下几分:“皇后娘娘请慎言!” “疯了!你们都疯了!一个两个的,你们都疯了!”南宫如月突然失态地爆出一声大吼。“秋宛尘,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东西?当初若非是本宫的父亲保举你出任大将军王,给你机会让你领兵打仗,你能有今天的地位?你居然跟本宫作对,忘恩负义的东西!” 秋宛尘自己被骂了,也不生气,只是嘲讽地看着这个陷入疯狂的女人,冷冷地说:“皇上今日下朝,会来这里跟本王一起用膳,皇后娘娘是打算留下来等皇上,还是回宫,你自己决定。” 南宫如月就像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般,脸红脖子粗的闭上了嘴巴,她重重地喘息着,恶狠狠地瞪着秋宛尘,突然大声喊道:“摆驾,回宫!” 这群人来势汹汹,去势匆匆,很快地,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柳惠娘似笑非笑地睨着秋宛尘:“看不出来,关键时刻,你还蛮管用的。” 秋宛尘莞尔一笑:“柳姑娘,你衣着单薄,还是快点进屋吧!若是冻病了,皇上该心疼了。” “你穿的也不多,都进来吧!别在外边冻着了,那个疯婆子,真是脑子有病,老娘不去招惹她,她还非来招惹我,哪天把老娘惹急了,直接弄死她。”柳惠娘一脸恼火表情地放着狠话。 “师妹,你去招呼一下王爷,我去药房继续收拾,刚刚收拾到一半就被那个疯婆子给搅了,真讨厌!”说着,柳惠娘领着丫鬟们又进了药房。 曲陌生疏却有礼地道:“王爷,请到花厅用茶!” 秋宛尘苦笑,也不再同她胶着这个称呼的问题,跟在她身后进了花厅。 花厅里起着地火,暖暖的。 又是正午,满室的阳光,照在人身上,让人有些懒洋洋的感觉。 秋宛尘自在地坐到了桌边的凳子上。 曲陌脱掉身上的大氅,递给一旁的颜意秋,颜意秋接过去,叠好放到门口的衣架上。 “王爷怎么来得这么巧?”曲陌坐到他对面,客气地同他攀谈。 秋宛尘紧盯着她的眸光一闪,微微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再同她胶着这个称呼,开口道:“我在宫里有眼线,得到消息就赶来了。” “那皇上呢?皇上知不知道?”她对他怎么会来这么巧,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只对皇上有兴趣,她必须要确定,皇上对师姊到底有多重视。 秋宛尘点点头:“知道,我已经叫人通知皇上了,皇上马上就会到,他得回寝宫换衣裳,所以要耽搁些时间。” 小丫鬟送上两杯滚烫的香茶,然后退了下去。 屋子里充斥着浓郁的茶香味道,秋宛尘来的急,收到消息连马都没骑,直接施展轻功蹿房越脊而来,还真是有些渴了,也不客气,直接端起一杯茶,清澈晶莹的金黄色茶汤中漂浮着细长的茶叶梗,嫩绿嫩绿的,就像几片翠玉雕的叶子一般。 曲陌想了想,看了一眼颜意秋,颜意秋会意,转身退了出去,并且帮他们把房门关上。 “这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连咱们权倾朝野的浔阳王都敢骂?”这段日子,她也没少做功课,关于秋宛尘的消息也打听了一些,毫不意外地知道了他的权势到底有多惊人。 秋宛尘苦笑道:“她叫南宫如月,是左相南宫清风的掌上明珠,南宫清风虽然是一介文臣,武功却也不弱,而且手下养着不少高手,都是昔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不好招惹。她的姨丈是兰陵王,手中握有百万兵权,皇上几次想收都收不过来。当年,我想领兵出征,却因为年幼,满朝文武都反对,为了可以得到南宫清风的支持,我们四个设计皇上娶了南宫如月,这才得到兵权。” 曲陌忽然笑起来:“也就是说,你们为了权力,利用了人家,如今又想把人家给甩了。” 秋宛尘有些尴尬,但仍然辩解道:“并非是皇上想要甩了她,一开始,皇上也想跟她好好过日子,可是她却嫉妒成性……” 曲陌不屑地撇撇嘴角:“哼!你们男人花心,女人找了一个又一个,却又怪女人嫉妒,我真是不知道你们男人脑袋里都在想什么。男人找女人天经地义,女人找男人就是下**贱,标凖是你们男人制定的,话也是你们男人说的。” 秋宛尘忍不住好笑:“曲陌,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现在是她在针对你师姊。” 曲陌冷冷地扭过头,不去看他,她知道,无论对错,自己都要站在师姊这一边。 秋宛尘继续道:“先帝驾崩后,在南宫清风的支持下,傲仲轩登基当了皇上,朝中各股势力纷纷把自己家族中的女孩塞进了后宫。结果却是,傲仲轩有那么多妃嫔,却至今仍无子嗣,膝下只有两个公主,还都是皇后所出。你是聪明人,其中的缘由你该想得到。” 曲陌有些沉默,她的确想得到,让一个女人生不出孩子,有很多种方法。 幽幽一叹,她开口道:“能不能告诉我,皇上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秋宛尘正色道:“削弱南宫一族的势力!” 曲陌沉吟着:“也就是说,他想利用我师姊来削弱南宫一族的势力?” “也不能说是利用,只能说是顺势而为,皇上没有办法对你师姊放手,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正文第四十八章抗拒如斯 曲陌顿时有些担忧:“但是我们姊妹在朝中没有任何依仗,他这样做,不是把师姊往火坑里推吗?” “谁说你们没有依仗?”秋宛尘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将她放在桌面上的小手包入掌心,沁凉的小手似一块冰,让他忍不住便心生怜惜,她的手总是这么冷。 “我就是你们的依仗,还有哲寒、天照,都是你们的依仗,你们最大的依仗就是皇上。除了我们,还有白狼,我已经跟白狼沟通好了,白狼答应我,只要你师姊进宫,他就会被招安。朝廷如今正缺一个可以帮忙招安山匪的人,以白狼在江湖上的地位,是最适合的人选。有这么多人站在你这边,你不用担心。”便是倾其所有,他也不会让她再受到半点伤害。 “你让我怎么能不担心?”曲陌苦笑着将手从他温暖的掌心中抽出,缩进袖子里,放到桌子下边。 她无法忍受他再碰她,那温暖的体温,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这个男人的前世,是个负心人,而今生,又打着爱她的幌子,做了对她言而无信的事。 有时候,她不禁很是感慨。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的简单,恨一个人,也是这么简单。 “纵使你们都站在我们这边,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想害我们,怎么都能找得出法子。” “曲陌,不如,你和你师姊搬到我府中去住吧。”他按捺着心头的失望,提出了这个打算,他的王府,就算不能说是固若金汤,至少也是守卫森严,那些人想要对她们两个下手,难如登天。 “不了,家母新丧,我和师姊一身重孝,岂能随便登门?”她客气地回绝了他。 第二十三章 开玩笑,去住他家,那不是羊入虎口? 她如今心情刚刚才平静下来,尽量不去想他,若是住进了他家,日日看着他,她怕是会疯掉。 “曲陌,我不会在乎这些的。” 她认真地抬眸看着他的眼睛。虽然看出他的眼神中有无尽的悔恨,仍然毅然决然地说:“我在乎!” “曲陌……”他懊恼地唤着她的名字,想要努力说服她,就在此时,却听到外边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旋即,房门被人碰的一下用力撞开。 “惠娘,惠娘呢?”傲仲轩满头大汗地闯进来,看见他们两个愣了一下,着急地问。 曲陌道:“师姊在外边的药房呢。” 傲仲轩一阵风似的转身跑掉了,连门都忘了关。 曲陌的唇角微微地勾起来:“皇上好像真的很喜欢师姊。” 秋宛尘点点头:“是啊!皇上是真的很喜欢你师姊,我从来没见过他会为了哪个女人慌成这样子。” 曲陌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讶异:“你呢?不吃醋?” 秋宛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曲陌,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相信,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曲陌扭脸,躲开他炽热的眼神:“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做些什么。” 曲哲寒急匆匆地从外边走进来,反手关上房门:“皇后怎么会突然间来这里?她难为你们了吗?” “哥,你来了,坐。”曲陌起身招呼兄长,亲手帮曲哲寒脱掉身上的大氅。 曲哲寒坐下,有小丫鬟送上茶水。 曲哲寒道:“颂雪,去告诉他们,把大门关上,除了楚世子,谁也不让进来。” 小丫鬟答应了一声退下了。 秋宛尘开口道:“皇后今天摆明了是趁着咱们商议朝政的时候来故意找茬的,幸好我及时赶到了,不然的话……”他扯开唇角,苦笑道。“不然的话,这二位姑奶奶大概就会跟皇后上演全武行了。”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若是曲陌挨了那一记耳光,柳惠娘势必不肯善罢甘休,柳惠娘一旦动手,曲陌自然也不可能在旁边看热闹。 一旦她们两个隐忍不住对皇后出手,刺杀当朝国母的罪名就坐实了,到时候,可就不是皇上说怎样就怎样了。 而他来的时候看得很清楚,皇后把身边能带出来的侍卫都带出来了,这些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柳惠娘的武功奇高,他是不需要担心,但是曲陌的武功可有些不济,万一有个好歹,他不敢想下去。 曲哲寒的表情一寒:“这么说,皇后是打算撕破脸了?” 秋宛尘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很显然是的!” 曲哲寒重重地一拍桌子:“曲陌,收拾东西,跟我回家,这里不能住了!” 曲陌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哥,咱们说好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爹交代?” “哥……”曲陌并不知道曲哲寒已经把他们两个的关系和秋宛尘交了底,听他说出这样的话,赶忙冲他使眼色。 秋宛尘适时地开口:“还是让曲陌住到我那里去吧。” “我哪儿都不去!”曲陌神情坚定地说。“我就住在这里,和师姊一起!” “曲陌,听话……”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然后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 但曲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搭理他们两个,径自进了自己的卧房,打开箱笼,把医书拿出来,放到墙边的书架上。 曲哲寒懊恼地抬手抹了把脸:“这丫头的倔强真是像极了她娘。” 秋宛尘沉眸想了想:“行了,你不用担心了,我住下来,陪着她们。” 曲哲寒听了他的提议,仔细地思索了一下:“你若是愿意留下来也好,至少我不用担心曲陌的安全。” 秋宛尘站起身:“我回去安排一下,再带些行李过来。” 中午时分,秋宛尘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十几名精干的侍卫。 颜意秋帮秋宛尘在东厢房里收拾了一个房间,他便正大光明地住下了。 对于他自动自发雀占鸠巢的行为,曲陌完全麻木了,她甚至连反对的权力都没有,房子不是她的,是哥哥的,哥哥愿意让谁住谁就可以住。 她只是觉得心冷。 轮回转世,她竟然依旧无法逃开他的魔咒。 皇上霸着师姊在午休,哥哥说还有公务,吃了午饭便走了,一时间,她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所有的活计都有丫鬟帮忙,雪饶和楚楚两个小丫头在检查药房里的药瓶摆放的位置,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成了闲人。 花厅的门吱呀一声响起,她听到沉缓的脚步声,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令人心惊。 他推开她的房门,缓步走进来,将手上的一个手炉放到她面前,手炉是紫色的竹子条编的,上边绘着一枝白梅,十分精致可爱。 他从没见她用过暖炉,她总是那么忙碌,根本就无暇抱着这种只属于千金贵妇的取暖工具取暖。 “天气凉,这手炉给你暖手吧。”他习惯性地坐到她身边,凝视着她俏丽的侧脸。 “不用了,曲陌身份卑贱,用不着这样的东西!”她直接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就算手暖了又如何,她的心依旧是冷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什么时候才能暖过来,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暖过来了。 她不再开腔,他也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他无声地叹息着,又从袖筒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淡青色绣莲花的抽口袋子,抽开抽口,从里边拿出一个描金的珐琅盒子,用指尖推到她的面前。 她霎时认了出来,这是抹脸用的雪肌膏,上一次,她的雪肌膏因他的出现而打翻,他说,回了京城,会帮她跟内务府要,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心中不经意地涌出一股暖流,更多的却是懊恼,这个家伙,以为这一点点小事便可以挽回她的心吗? “明天是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从明天开始一直到年三十,街上都会有集市,要不要我陪你去逛逛?” “不用了,颜姑姑打点得很好,家里什么都不缺。”她有些不自在地与他对话。 “或许你想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 她攸地抬眸与他对视:“我娘刚死!” 而且,她现在连头发都没有,光秃秃的脑袋上只裹着一层白布,这个丑样子,让她出门逛街,还不知会招来多少嘲笑的目光。 更别提她从来都不用什么胭脂水粉,她一向喜欢素颜,只是会比较注意保养皮肤,才会用些面霜罢了。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挑了个不合时宜的话题,不禁尴尬地笑笑:“曲陌,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多谢王爷的美意,是曲陌不识抬举。”她的言辞突然间有些尖锐。 “曲陌……”他垮下肩膀,看着她的眼神中有些委屈,他知道自己错得很离谱,但是她这样一点机会都不给他,让他真的很难过。 “我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 她的唇角扯开一抹嘲讽,清澈的眸子望着他,眼神中闪过一抹怨怼:“王爷有做错什么需要别人原谅的事吗?” “滚开——大胆奴才,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拦本公主的驾!”外边突然响起女子的吵闹声。 秋宛尘的眉头微微一拧,赶忙起身走了出去,刚刚走到花厅的门口,就见到两个妙龄少女一前一后地闯了进来。 前边那个少女一身华丽的宫装,趾气高昂。 后边的那个打扮得清丽脱俗,也是一脸不忿。 看到这两名少女,秋宛尘忍不住有些头疼,前边那个趾气高昂的不是旁人,正是一天到晚只想着嫁给他的锦怡公主,傲仲轩的亲妹妹。至于后边那个则是他的亲妹妹秋若卿,如今这两个女人凑在一起,他可以想象即将要发生什么。 “好啊!秋宛尘,你果然在这里!”锦怡公主看到他,顿时气恼地张嘴骂道。“那个狐狸精呢?把那个狐狸精给本公主叫出来,本公主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狐狸精把你迷得连家都不回了?” 秋宛尘厌恶地瞪着她:“公主请口下留德,这里没有什么狐狸精!” 若非她是公主殿下,恐怕他早就出手捏断她的脖子了。 “没有狐狸精?没有狐狸精你为什么有家不回跑到这里来住?”锦怡公主大声质问。 “那是我的事,与公主无关,公主还是赶紧回宫吧!” “我偏不回去!”锦怡公主伸手指着他。“你把那个狐狸精给本公主叫出来,本公主今天一定要好好修理她一顿不可!” 曲陌从卧房里走出来,冷冷地看着闯进自己家中口口声声要找狐狸精的锦怡公主:“这里是我家,没有什么狐狸精,若想找狐狸精,你还是去深山老林里找吧。” 她就知道,凭着秋宛尘的桃花运,这种事情不会是第一次发生,更不会是最后一次。 “还说你不是狐狸精,看本公主怎么修理你……”锦怡公主看到她出现以后,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就想动手打人。 但是秋宛尘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欺负曲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甩到一边,上前将曲陌护到了自己身后。 他冷冷地瞪着锦怡公主:“公主殿下请自重!我不认为你有什么权力可以随意欺侮我的女人!” “你……你……你竟然这么对我?”锦怡公主“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我对你痴心一片,你竟然弃若敝履,你还欺负我,你你你……你都是让这只狐狸精把你的心窍迷了,我要回去告诉母后,让母后为我做主……” 秋若卿走过来,站到锦怡公主身边,谴责地瞪着秋宛尘:“哥,就算我是你妹妹,这次也不帮你了,你也做得太过分了,公主殿下一向对你痴心一片,你怎么能这么伤她的心?” “天照也对你痴心一片,你又为什么一直不肯接受天照?”秋宛尘不客气地反问。 “你……”秋若卿答不上来,不依地跺了下脚。“这是两回事,你不能混为一谈!” “在我看来,就是一回事!我喜欢的人是曲陌,不是公主殿下,我也从来都没有给公主殿下任何承诺,我对她没有责任!”秋宛尘面容阴沉地瞪着自己的亲妹妹。“若卿,你若是懂事一些,就快点带着公主离开这里,别让我生气。” “你……你自己做得不对,还这么凶,你有家不回,就知道在这里陪着这只狐狸精,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妹妹?你出门办事,失踪了那么久,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可是你才回来,只在家住了一天,就搬到这里来住,分明就是养了个外宅。公主殿下对你痴心一片,她也是关心你,怕你被狐狸精带坏,才会来这里找你回家的,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这么凶的骂人,你还有理了你?”秋若卿回了半天嘴,也哭哭啼啼起来。 公主哭了一会儿,突然指挥着自己带来的侍卫,大声道:“来人,把那贱女人给本公主抓起来,本公主要把她关进天牢,看她还敢不敢勾引王爷。” “谁敢?”秋宛尘冷眼看过去,那些跃跃欲试的侍卫们纷纷面面相觑地退了下去。 和暗夜王朝的第一高手过招,他们可没这胆子。 “啪啪啪啪——”突然,屋子里响起了一阵掌声。 锦怡公主带来的人循着声音看了过去,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全都跪下给傲仲轩请安。 “皇……皇兄?”锦怡公主也顾不得哭了,抹掉脸上的泪花,一脸诧异地看着傲仲轩。“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傲仲轩挽着柳惠娘的手,从卧房里走出来,径自坐到花厅主位的太师椅上,撩起下摆翘起脚,似笑非笑地睨着锦怡公主。 “你皇嫂把你鼓动来这里找秋宛尘的麻烦,就没顺便告诉你,朕也在这里吗?”他用膝盖想都能猜得出来,锦怡公主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他那位皇后在背后搞鬼。 锦怡公主委屈地说:“皇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身为堂堂的公主,不在宫里好生学习女红和礼仪,却跑到这里跟个泼妇一般大吵大闹,一口一个狐狸精,你还有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傲仲轩虽然声音平缓,但语气中的帝王气势却不容忽视。 第二十四章 “可是……”锦怡公主虽然骄纵,却也不敢真惹皇上生气,她只是不服气地瞪了一眼曲陌。“谁叫这只狐狸精勾引秋宛尘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傲仲轩大喊了一声:“手下留情……” 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吓了众人一跳。 锦怡公主呆呆地捂着刚刚被狠甩了一记耳光的脸孔,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仿佛鬼魅一般出现的绝美女子:“你……你……你敢打我?” 她带来的侍卫一看公主被打了,纷纷过来想要动手抓人,但是全都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感觉身上的要害部位全都遭到了重击,转瞬之间就全都摔到了地上,而且全都爬不起来了。 傲仲轩无奈地抬手捂住脸孔,这下糟糕了,祸闯大了。 正文第五十章踢馆失败 柳惠娘撂倒了公主带来的侍卫,眼神冰冷地瞪着锦怡公主:“你敢再骂我师妹是狐狸精试试看!” 锦怡公主看到自己带来的侍卫竟然全都被她给放倒了。虽然心中惊恐,但是以她公主之尊,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所以口中一点也不肯服输,嘶声喊道:“她就是个狐狸精……” 话音未落,另一边脸又挨了一记清脆的耳光。 柳惠娘打完人,眼神阴冷地瞪着她:“还骂吗?” 锦怡公主再一次“哇”的一声哭出声:“皇兄,她打我……” 傲仲轩无奈地开口:“惠娘,算了,她还小,不懂事……” “她都会抢男人了,不小了,她这个恶劣的性子就是你们惯的,现在再不教,以后有她吃亏的时候。”柳惠娘冷冷地说着,又问了一句。“你再骂一句试试看!” “我……我……”锦怡公主双手捧着肿得跟猪头似的脸,神情惊恐万分,浑身上下直哆嗦。 “师姊,算了。”曲陌从秋宛尘身后走出来,拉住柳惠娘的手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正色看着锦怡公主。“公主殿下,我跟秋宛尘没有关系,你误会了。” “她没误会!”秋宛尘朗声打断了她的声音,大步走过来,不顾她的抗拒,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公主,曲陌是我的女人,但她不是什么狐狸精,她是我要明媒正娶的女人,我希望今天这件事是第一次发生,也是最后一次发生。” “哥,你太过分了……”秋若卿同锦怡公主十分相熟,自然要站在公主那边,她气愤地瞪着秋宛尘。“公主殿下对你一片痴心,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秋宛尘冷冷地说:“若卿,你再敢陪着公主胡闹,当心我禁你的足!” “呜呜……”锦怡公主哭着向外跑去,空气中传来她的悲泣声。“我要去告诉母后,我要告诉母后,你们都欺负我……” “公主,你等等我啊……”秋若卿追着公主离开。 她们两个离开之后,屋子里的气氛霎时陷入了冰点之中。 柳惠娘冷冷地瞪着傲仲轩:“我警告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一次,我不管她是皇后也好,公主也罢,我都要她的命!” 傲仲轩苦笑,赶忙站起来小跑过来哄她:“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是朕不好,等朕回宫,一定会好好管教锦怡的。” “那你宫里那位皇后呢?” “一起管!”傲仲轩信誓旦旦的。 柳惠娘冷哼了一声,大步走回自己的卧房,然后砰的一声用力甩上门。 皇上讪讪的笑了笑:“她平常不这样,平常她对朕可温柔了……” 说着,小跑过去,抬手敲门:“惠娘,把门打开,让朕进去!” “滚——”柳惠娘泼辣的嗓音传了出来。“不把这些麻烦都解决了,以后别来找老娘!” “惠娘,朕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同样的事情了还不行吗?惠娘,你先把门打开……” 曲陌同情地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秋宛尘想了想,跟了进去,一脸的愧疚:“曲陌,对不起,我没想到公主会来。” “王爷英俊伟岸,又位极人臣,是个好夫婿的人选,公主的眼光没错,而且公主天真烂漫,对王爷一往情深,王爷真该考虑一下公主才是。”曲陌笑吟吟地向他提出建议。 秋宛尘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曲陌,我的心里只有你……” “你的心里只有雪衣!”曲陌突然眼神冰冷地望着他。 虽然她可以百分百地保证,其实她才是雪衣的转世,但是,她不想告诉他。 因为她对他,已经没有感觉了。 她再也不会喜欢上他。 是的,她在心底深处,用力地告诉自己,她再也不要喜欢他,再也不要对他动心,她再也不要他带给她的伤害。 秋宛尘的心被她眼神中的冰冷震慑,久久地说不出话,他知道自己到底伤她有多深,此时的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向她解释,雪衣在他心里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 午夜时分—— 寂静的夜里,攸然出现无数道黑色的身影,这些人全是身着黑色的夜行衣,外罩石青色的大氅,他们行动迅捷,每人身上都背着弓箭,箭壶中的箭矢顶端全都绑着带有引信的竹筒子。 他们踏着夜色而来,在来到回春堂医馆附近之后,他们纷纷隐藏起行踪。 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渐渐地,形成了合围之势,将回春堂医馆围到了中央。 因为他们的行动太隐蔽了,而且一个个轻功都不弱,行动起来无声无息,回春堂医馆的屋顶上埋伏的暗哨竟然没有发现他们的靠近。 躺在床上的秋宛尘突然在黑暗中睁开一双鹰眸,他翻身跃起,从枕头下边抽出自己的宝剑,然后拿了大氅披上身,打开房门走出来。 在院子里守夜的侍卫马上过来问:“王爷,有什么吩咐?” “有敌人!”秋宛尘沉声说着,突然跃上正房的屋顶,却诧异地发现一道纤细的身影和他同时出现在屋顶上。 柳惠娘看都不看他,只是沉眸四下观看:“藏头露尾,有什么本事就拿出来吧!” 却见一点寒光穿透了夜色,秋宛尘随手抓住那支箭,抖手反丢了回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个黑衣人从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上掉了下来,胸口插着一支箭。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惊醒了沉睡中的人们。 黑暗中,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点火!放箭!” 只见火光如萤火般亮起,不一会儿,这些人纷纷点燃了手中的箭头上的引信,一支又一支火箭射出。 柳惠娘用脚尖挑起几块瓦片,双手姿势优美地凌空一挥,这些瓦片在半空中被一股极强的奇迹震了碎片,迎向那些火箭。 但秋宛尘却一甩袍袖,一股猛烈的气机拂出,居然把柳惠娘射出去的碎瓦砾去势止住,碎瓦砾纷纷掉到地上。 柳惠娘怒极地瞪着他,脸色铁青地质问道:“秋宛尘,你这是什么意思?” 秋宛尘沉眸道:“不能还击,不然那些火箭会落到四周的民房上,到时候火势就止不住了。” 柳惠娘仿佛没有想到这一层,竟然愣在那里。 “别愣着!”秋宛尘大声道。“快把曲陌叫出来,我去杀了他们!” 此时,数百支火箭已经射入了医馆,医馆内霎时变成了一片火海。 秋宛尘愤怒地拧紧眉头,阴沉着面容,随手挥动手中的宝剑,拨开飞向自己的箭矢,身形犹如一缕轻烟一般,掠向火箭的来处,手起剑落,一个夜行人顿时身首异处。 他就像个行走在暗夜中的勾魂使者一般,每经过一处,都有尸体从屋顶上滚落。 他仿佛只是出去散了个步,地上便出现了至少一百具尸首。 把这群夜行人歼杀完毕,他急匆匆地回到医馆中。 因为对方用了硝石等易燃品,医馆中的火势很大。虽然侍卫们在拼命的打水救火也无济于事。 有人已经被浓烟呛晕,倒在地上。 秋宛尘见到曲陌衣衫凌乱,正在院子里忙碌地给不慎中了一箭的闪风治伤,他的身边有四个贴身的侍卫,以闪为姓,以风雨雷电为名。 在她身边,放着她从不离身的药箱。 秋宛尘沉着地问:“闪风怎么样?” “射穿了肩胛骨,没有伤到心肺,还有得救。”曲陌匆忙地回答他,手上已经手起刀落砍断了闪风肩膀上的那支箭,然后用力将箭杆从闪风的肩膀里拔了出来。 闪风痛得脸色苍白,不过却紧咬着牙关强忍疼痛。 正文第五十一章冲进火场 柳惠娘手上紧紧地捏着一个白瓷瓶子跑过来,她蹲到秋宛尘的身边,打开瓶子倒出两粒红色的药丸,塞了一粒到闪风的嘴里,另一粒则递到秋宛尘的嘴边,大声道:“这烟有毒,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撤出去!” 秋宛尘诧异地接过那粒药丸塞进嘴里:“别人呢?都吃解药了吗?” “吃了,不过有几个已经被熏倒了,我先去帮他们救人,师妹,你动作快点!”柳惠娘说着,咳嗽了一声,然后站起身跑去帮忙将晕倒的人扶到外边的大街上。 曲陌手脚麻利地用烧酒给闪风的伤口消毒,然后从随身的药箱中拿了一瓶药粉,毫不吝惜地往闪风肩膀上倒。 秋宛尘着急地说:“曲陌,先离开这里再说!” “你先走吧!我给他包扎完伤口再说,他的伤不能耽搁。”曲陌头也不抬,只是撕下一块里衣,帮闪风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火势已经蔓延了过来,院子里到处都是浓烟,秋宛尘和曲陌都有些咳嗽。 “师妹,快走,火势控制不住了……”柳惠娘又跑过来,大声催促曲陌。 秋宛尘沉声道:“你先出去,我等他们!” 柳惠娘没办法,只得低咒了一声,从地上扶起一个被毒烟熏得晕了过去的侍卫,先退了出去。 曲陌将白布在闪风的胸前打了个结,抬手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好了,咱们走吧!” 说着,她主动搀扶起闪风,但秋宛尘却一把将闪风捞了过去,他表情严厉地瞪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你先走!” 曲陌没有再犹豫,快步跑了出去。 秋宛尘也带着闪风冲出了火海。 众人站在大街上,呆呆地看着这间房子被大火吞没。 “糟了……”曲陌突然满脸焦急地开口。“药房里有很多毒药,若是被火烧起来,怕是会连累街坊……还有我娘的灵位……” 秋宛尘深深地瞥了她一眼,脱掉身上的大氅,裹到她身上,突然飞身又冲进了火海。 “喂,你干吗去?”曲陌看到他又进入火海,本能地想要唤住他,但是已经晚了,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她忍不住担心地捏紧了拳头,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那一团无法控制的火海。 这个家伙,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想让她担心他! 他……可真是混蛋! 柳惠娘抬手搭住她的肩膀,沉声道:“你真的不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了?” 曲陌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师姊,前世今生的纠葛,她从未告诉师姊。 对于这个男人,她已经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若是没有记起前世的记忆,或许她会因为他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而心软。 可是?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傻姑娘了,在她的脑海中,有许多许多关于他前世的事。 他说,他爱雪衣。 可她却在忆及前世的梦里,无数次地领教了他的绝情。 在她作为凤雪衣的那一世,她根本就感受不到他对她有一点点的爱恋。 她甚至搞不清楚,他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在今生今世对她这么执着?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狼狈的身影才从火海中冲了出来。 他的身上着着火,左手拎着一个硕大的包袱,右手抓着个牌位,几名侍卫冲上去,脱掉自己身上的大氅帮他扑灭了身上的火。 他无所谓地走向曲陌,将那个大包袱和牌位递给她,被浓烟熏得一片漆黑的脸上带着稚气的笑:“你的药!还有你娘的牌位!” 第二十五章 “多谢!”她淡然道谢,伸手接过娘的牌位,却在无意间看见他的手。 他双手的手背都被火烧到,漆黑一片中,还散发着皮肉焦灼的味道。 她本能地眯起眼睛,这个男人……是故意想让她心疼他吗?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队巡城的官兵跑了过来,为首的官员大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秋宛尘手下的侍卫闪雷赶忙过去交涉。 柳惠娘走过去,把那瓶解药交给闪雷,然后开口道:“烟里有毒,把左邻右舍的街坊疏散要紧,火势太大,已经没救了,只要控制好火势,别把邻居的房子烧了就行。” 凌乱的马蹄声响起,一匹骏马在黑夜中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在来到火场跟前后勒住马缰,骏马嘶鸣着人立而起。 马上的骑士跳下来,气喘吁吁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会着火?”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曲陌同父异母的兄长曲哲寒,他在人群中找了找,找到曲陌后大步跑过来,抓着曲陌的肩膀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曲陌,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曲陌安慰着兄长,然后一脸愧疚地说。“对不起,害你的房子被人烧掉了!” “人没事就好,房子烧了就烧了,还可以盖新的。”曲哲寒无所谓地说着,瞥了一眼秋宛尘。“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秋宛尘微微勾起唇角:“用膝盖想也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秋宛尘阴沉沉地勾动唇角,扯出一抹冷酷的笑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把手中的那个大包袱塞进一名侍卫的手中:“闪雷,你先带他们回府安置,我去办些事情!”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曲陌看着他的身影在黑夜中消失,不知为何,心乱如麻。 她的心已经死了! 她告诉过自己无数次,她的心已经死了。 可是如今,看着他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又活了过来。 胸膛里似乎有一股暖流开始流淌。 她忍不住问自己,真的可以把他当成陌生人,再也对他不理不睬吗? 可是她却没有答案。 有一种复杂的情绪不停地在她的心里流转,说不清,也道不明,只是心很乱。 她刚刚看到他的手,他的手……伤得很重。 若是不快些处理伤势的话,若是化了脓,搞不好他的手就废了。 她突然又有些懊恼,京城那么多的郎中,而且宫里还有那么多的太医,他随便找谁也能把伤口处理了,又何必她来瞎操心? “二位姑娘,让小人送你们回王府歇息吧!”闪雷神态恭敬地过来邀请曲陌和柳惠娘,刚刚那么大的火,她们两个不顾自身安危抢救他的亲哥哥闪风,他心中无尽的感激,对待她们两个的态度也异常恭敬。 曲哲寒听见以后马上提出反对意见:“闪雷,她们两个就算是要回,也是要回我家才对,让她们两个去秋宛尘那算是怎么回事?” 闪雷对待曲哲寒的态度也十分恭敬:“王爷有吩咐,要小人将二位姑娘带回王府安置,小人自当遵命,还请世子爷高抬贵手,饶了小人,别让小人难做。” “哥,你有没有别院,可以安置我们的?”曲陌思索了一会儿,担心跟曲哲寒回家去住,会被爹爹认出来,于是退而求其次。 曲哲寒有些懊恼:“曲陌,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固执呢?” “哥……”曲陌哀求地望着他。 “去秋宛尘那里住吧!”清冷的声音响起,是柳惠娘,柳惠娘眼神清澈地望着她。“去秋宛尘那里住!”“去秋宛尘那里住吧!”清冷的声音响起,是柳惠娘,柳惠娘眼神清澈地望着她。“去秋宛尘那里住!” “师姊,你怎么也……”她不懂,师姊怎么会开始撮合起她和秋宛尘?师姊不是一直都很讨厌他的吗? “这么冷的天气,总得有个地方落脚。闪雷,你给我们前边带路!”柳惠娘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指挥着闪雷在前边带路。 闪雷松了一口气,慌忙在前边带路。 曲陌可以反对任何一个人的提议,就连是兄长的意见也敢反驳,但是只有师姊的话,她从来都不会反驳,因为师姊之于她,不止是师姊,更像是母亲。 对她来说,师姊的话无异于圣旨,所以她虽然满心不情愿,仍然跟着他们向秋宛尘的王府走去。 她突然意识到,来京城,其实是个最大的错误。 她不该来京城的,她应该离家出走才对。 若是当初,她离家出走,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她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她与秋宛尘,原本就不该见面。 来到秋宛尘的王府中,闪雷把她们暂时安置在了一个空院落,然后叫醒了下人们烧水给她们盥洗。 曲陌等人盥洗了一番,各自回房间休息,曲陌却有些睡不着。 这段日子以来的经历,一幕一幕地从她眼前闪过。 她想起,自己是怎样把他从镜湖边救起来。 她想起,自己是怎样帮他疗伤。 她用自己的血,帮他解了毒,还脱光他的衣裳,为他擦抹身体,为他包扎伤口。 她想起,那一日,他发现她躺在稻草堆里睡觉,大发雷霆的样子。 她想,他应该在那个时候,便发现她跟他记忆中的雪衣很像,所以才会那么关心她的吧。 那么往后,他对她的好,也都是在基于这个基础之上。 他认为,她就是雪衣,所以才会那么的宠她,才会经常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着她。 那么小心翼翼的一种眼神。 他总是会那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每次看到他那样的眼神,她的心都会觉得痛。 她以前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直到她做了那些梦,那些铁定跟她的前世有关的梦,她才知道。 他在前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 所以今生,才想补偿她。 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想要他的补偿。 她真的不想要。 她只想摆脱这个男人,最好再也见不到他,也就不会再想起,前世因他而受的委屈。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终于被倦意打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却仿佛在睡梦中听见门轴吱呀的响起。 她攸地惊醒,猛地坐起身,掀开床帏质问道:“是谁?” 门口的人愣住,旋即有些尴尬地笑道:“是我,吓到你了?” 熟悉的嗓音,让她高悬在喉咙的一颗心重重地跌回了原处,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平复着自己紧张的情绪。 “你来干吗?”她质问他,觉得这个男人简直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这个时间,跑来她的房间,根本就是存心不良。 他拿出火折子,点着火,将桌上的蜡烛点燃。 屋子里不再是一团漆黑,他走到床边,掀开床帏,挂到两旁的挂钩上,坐下来,深深地凝视着她:“我只是来看看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可以走了!”她神情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已经清洗过了,身上的衣裳也换了。 他莞尔一笑,却没有如她所愿,只是抓起被子,将她的身子紧紧地包裹起来:“天冷,别冻着。” 她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右手手腕,凝眸望去,果然见到他的手背上起了一大片燎泡,她不禁紧紧地皱起眉头:“秋宛尘,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带着这些伤来给我看,好看看我是不是会心疼?” 她希望他不是存着这样的心思,若他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她发誓,她绝对不会心疼,哪怕连一点点心疼都不会。 他被她声音中毫不掩饰的怒意吓到,赶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有找到烫伤药,所以,才想过来问问你这里有没有烫伤药……” 她瞥着一双冷眸,在他无辜胆怯的脸孔上扫了几眼,确定他不会在说谎,才掀开被子,披了自己的外衫,穿鞋下地,冷声道:“过来吧!” 秋宛尘赶忙乖乖地站起身,走到屋子里的圆桌旁边坐下。 她随身的药箱就放在桌子上,她打开药箱,从里边取出一瓶烫伤药粉和一根银针。 她将银针在烛火上烧过,这才小心翼翼地刺穿了他手背上的燎泡,这烫伤若是不好好处理,感染的话,他的手就废了。 偏他还不知死活地碰了水,清洗过伤口,她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形容他。 她虽然已经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牵扯,但是她是医者,她的职业道德不允许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一双手,因为耽误了治疗而废掉。 他不敢讲话,只是唇角含着笑,凝神望着她认真的脸孔,已经许久了,她没有这样关心过他。 她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碟子,小心地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瓶密封的麻油,用麻油将烫伤药粉调成糊状,然后敷在他的手背上,又找出细白布将他的手背包裹好。 “曲陌……”他突然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嗯?”她本能地应了一声。 “我爱你!” 简单的三个字,在瞬间如刀,刺入她的心坎中。 她蓦地扬眸,对上他深情的眸子,一瞬间陷入一种慌乱,他……刚刚有对她说什么吗?莫非是她耳朵突然间生病了听错了什么? 她发呆的小模样取悦了他,他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勾住她的腰,强迫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她本能地挣扎,他却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他紧紧地拥住她,再一次,郑而重之地开口:“曲陌,我爱你!” 她深深地呼吸,放弃了挣扎,强忍着心弦颤动所带给她的战栗感,冷声道:“你爱的不是我,是雪衣!” “我以前最爱的人是雪衣,但是现在,是你!” “怎么?觉得你争不过皇上,得不到师姊,就退而求其次,来找我这个替身了?”她毫不留情地说着刺人的话。 “不!”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不喜欢她如此贬低自己。“不是这样的!曲陌,我是真的爱上你了,不管你是不是雪衣的转世,我都爱你,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我就是不明白,我永远也不想明白,秋宛尘,放开我吧!就当我们从来没见过。你肯定会遇到更多和雪衣很像的女子,我被抛弃了一次,已经足够了,我不想被抛弃第二次。” “不会的!”他慌乱地向她发誓。“我保证,我再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就这一次,你就原谅我这一次还不行吗?” 她不懂,以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在自己的面前这样的做小伏低,她真的不懂。 那个连皇后都敢骂的男人,那个就连皇上都没放在眼里的男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会在自己的面前这样的低声下气? “我不会原谅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她语气坚定地说,用力地推了下他的肩膀。“你放开我!” “曲陌……”他突然有些痛苦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的身子蓦地僵住,顿时杏目圆睁,粉面通红地低声吼道:“秋宛尘!你快点放开我!” 他却猛地将她放倒,让她半躺在自己的怀中,俯下身,轻轻地亲吻她的唇瓣。 “秋宛尘,你放开我……”她觉得委屈,只因在他的面前,她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这男人的武功,高得可怕,便是她拼尽全力,也没法子从他的手底下逃脱。 “曲陌,我爱你!”他再一次对她说出这三个字,仿佛只要他说了,她就会相信。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到这三个字!”她突然尖叫出声,寂静的夜色中,她的声音传出很远,却没有一个人敢进来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连住在对面房间的柳惠娘也没有任何动静。 突然间,她仿佛被世界遗弃了一样:“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她本以为,她再也不会对他动心。 她本以为,她今生今世,都无法原谅他。 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其实她所有的以为,都是她的伪装。 其实,其实她真的很喜欢他。 第二十六章 前世,他像个神祗一样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以霸道绝伦的姿态掠夺了她的心。 今生,他又柔情似水,在极短的时间内,用温柔甜蜜侵蚀了她的心。 爱之深,恨之切。 她就是因为太喜欢他,所以才会恨他的背叛。 所以才会在他和师姊间游移不定的时候,恨死了他。 她用力捶着他的胸膛,哭着骂道:“你这混蛋,你知道你有多讨厌吗?”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他喃喃地向她道歉,小心翼翼地吻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珠。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放她沉沉地睡去。 他轻轻地帮她掩好被子,轻手轻脚地起身,然后离开她的房间。 门外是一脸焦急的闪雷,看到他终于出现,闪雷凑过来:“王爷,皇上早就下旨宣您进宫了。” “喔——”秋宛尘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开口道。“曲陌还在睡,叮嘱下去,不准任何人打扰她。还有,曲陌的话就是我的话,无论她醒了以后有任何要求,都满足她。” 看闪雷一一点头答应了,他才回到自己的住处,盥洗以后换了朝服,慢条斯理地来到了皇宫。 早朝早就散了,傲仲轩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中,正在生闷气。 看到秋宛尘走进来,傲仲轩没好气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怎么不干脆等晚饭以后再来呢?” 秋宛尘挑挑眉梢,瞥了一眼傲仲轩身边的两名侍卫,那两名侍卫看着有些眼生,不是傲仲轩身边惯用的人。 他略一思忖,一本正经地施礼道:“回皇上话,臣昨夜宿在回春堂医馆,半夜时分遭人纵火,医馆被整个焚毁不说,还殃及了街坊,臣一直忙到现在。” “哦?”傲仲轩顿时露出吃惊的表情。“那可有人员伤亡?” “闪风被人一箭穿心,身受重伤,臣也受了些轻伤。”他举了举包裹着白布的右手。 傲仲轩赶忙追问道:“那知道是什么人纵的火吗?” “来人约有百名,全是黑衣蒙面,武功都不弱,这些人身上带有弓箭和硝石,所以火势一起,就不易扑灭,而且硝石中混有毒药,只是微臣来的仓促,还没来得及确定这些人的身份。” “那可要好好地调查一下这些人的身份,皇后的寝宫昨夜也被人放火烧了,搞不好皇后寝宫的火也是他们放的。”傲仲轩和秋宛尘这君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把皇后寝宫着火的罪名按到了这些人的身上。 秋宛尘故意露出吃惊的表情:“皇后的寝宫也着火了?那皇后没事吧?” “她命大着呢?就是受了些惊吓,现在移居到了凤翔宫。”傲仲轩说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国库本来就空虚,皇后的寝宫又被烧了,这笔修缮的银子朕还不知道去哪里偷呢。” 秋宛尘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那皇上可要记得提醒皇后娘娘,这天干物燥的,可要小心些火烛,若是再起火,可就未必能有这么幸运了。” 傲仲轩还以微笑:“朕已经提醒她了,她也答应朕会注意了。” “既然如此,臣家中还有事务需要料理,臣先告退!”秋宛尘说着,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皇上的御书房。 就在他离开御书房的那一刻,脸色攸地沉了下来,皇上分明是被人监视了,皇上身边的那两个侍卫,不是皇上的人,而这宫里,能有权力制约皇上的,如今只有一个人,就是太后! 太后也姓南宫,乃是左相南宫清风的亲姊姊,和皇后是亲姑侄,皇后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太后自然要出来为她做主。 与此同时,浔阳王府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曲陌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醒来时,只觉得全身上下仿佛被人痛扁了一顿,到处都是又酸又疼的。 但是门外的敲门声很急,而且还响起了颜意秋的催促声:“曲姑娘,曲姑娘,醒醒……” 曲陌顾不得肢体的酸疼,赶忙爬起来穿好衣裳,急匆匆地趿了鞋子便走到门口将门打开:“颜姑姑,有事……” 看到站在门外的人,她的声音陡地哽在了喉咙里,门外站着一位打扮得雍容华贵的中年贵妇,身形略有些圆润,面如银盘,一脸慈祥地看着她。 颜意秋站在这位贵妇的身边,冲她挤眉弄眼的:“曲姑娘,这是咱们王妃。” “呃……曲陌参见王妃!”曲陌完全没想到,竟然会在此时见到曲哲寒的娘亲,爹爹的原配夫人,不禁紧张得赶忙跪倒。 “快起来快起来……”临江王妃竟然亲手将曲陌搀扶了起来,然后拉着她的手径自进了她的房间。 “王妃请坐……”曲陌扶着王妃坐到凳子上,讷讷地说。“曲陌不知王妃驾到,未曾来得及梳妆,还请王妃恕罪。” 这……这算是什么情况?自己昨天晚上刚刚才和一个男人做完坏事,今天一大早,自己亲爹的大老婆就跑过来,是要抓奸在床还是要做什么? 她本能地紧张! 她不想让人家以为,她是一个不自爱的女子。 “自家人,不必这么客套。”临江王妃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仔细地打量着她。“长得可真像婉儿妹妹,你今年十九了吧?” 曲陌不禁心神大震:“您……您怎么知道……” “呵呵……”临江王妃笑道。“寒儿已经告诉我了,你这孩子,心思也太深了,竟然不想认祖归宗,若是让你爹爹知道,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呢。” “王妃,曲陌无意破坏您的家庭……” “傻孩子,你是咱们曲家的人,认祖归宗是应该的,什么破坏不破坏的?哪个官宦之家不是三妻四妾,一大堆庶子庶女的?” 临江王妃不以为然道,眼圈突然红了,她拿出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珠。“我对不起婉儿妹妹,这么多年了,我竟不知道婉儿妹妹为了我牺牲了这么多。” “王妃,您别难过,我娘是心甘情愿的。” 王妃嘤嘤地哭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止住眼泪:“陌儿,你是婉儿妹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可莫要再同我客气。本来依着你哥哥的意思,是想等你安置下来,再告诉你爹爹,没想到如今竟然出了这种事,你住的医馆发生了这种意外。走吧!跟母亲回家,虽说宛尘就跟我的亲儿子一样,可是他还没有娶妻,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住在这里,叫人家知道了总是不好。意秋,快点叫人服侍小姐梳洗,把我带来的衣裳拿进来,给小姐换上。“ “王妃……”曲陌此时完全没了主意。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瞧瞧你,自己一个人在外边,都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听说你的头还受了伤,啧啧啧,怎么连头发都剃了呢?”临江王妃轻轻地摸了摸她裹着白布的脑袋。“老天,这么大一个包,这得多疼啊。” 两个小丫鬟捧了几件换洗的衣裳走进来。 “听你哥哥说,医馆着火以后,你的随身衣物什么的都没了,本来应该给你做些新衣裳的,可是年关近了,各处的针黹坊都已经不接活了。这衣裳是我年轻的时候做的,没怎么穿过,你先将就着穿,等咱们回家了,让家里针线上的人帮你赶制两身衣裳好过年。对了,听说你还有个师姊,她人呢?” 曲陌本能地去看颜意秋。 颜意秋道:“柳姑娘今天早晨出门了,说要上街去买些东西,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等一下你留下来,等那位柳姑娘回来了,把她接到咱们家去,陌儿的师姊就和陌儿一样,都是咱们家的小姐。”临江王妃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丫鬟们服侍她盥洗梳妆。 曲陌就像个木偶娃娃一般被她们摆弄着,终于,被打扮完了。 许是考虑到她母亲新丧,临江王妃给她带来的衣裳是素雅的月白色,上边用银丝线绣着简单的云纹,还有一件火红色的狐裘大氅。 “王妃……”一道亮丽的身影突然间闯了进来。 曲陌觉得这个女孩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秋宛尘的妹妹秋若卿。 只见秋若卿快步走过来,扯着临江王妃的袖子,表情娇憨地说:“王妃你怎么过来了?” 随即,她又看见了曲陌,表情随即冷了下去:“你怎么在我家?” 临江王妃敏锐地察觉到她对曲陌的敌意,不禁赶忙拉住她的手,笑道:“若卿,来,我给你介绍,她是曲陌,比你大一岁,按年纪算你应该叫她一声姊姊,她可是哲寒的亲妹妹。” “啊——”秋若卿闻言,被吓了一跳,赶忙抬起小手捂住嘴巴,满眼都是惊诧的表情,神情也有些尴尬。 曲陌也没有同她一般见识,只是笑着同她点点头:“秋姑娘!” “呃……”秋若卿尴尬地笑笑。“曲姊姊好,那什么?你现在要回家吗?要不要在我家多住几天,反正我家房子多……” 王妃道:“这可不行,曲陌小时候同我们失散了,刚刚才相认,我得带她回家,让我们王爷高兴高兴。” 秋若卿连连点头,然后大睁着一双写满无辜眼神的眼睛看着曲陌:“曲姊姊,我明天去你家找你玩好不好?” 曲陌莞尔着点点头:“好啊!” “走吧!陌儿,跟母亲回家。”临江王妃不由分说,拉着曲陌的手就带她离开了秋宛尘的王府,但是却没走大门。 临江王府和浔阳王府比邻而居,说起来两家还有一番渊源,三十年前,曲陌的爹爹和秋宛尘的爹爹乃是莫逆之交。后来,秋宛尘的爹爹战死沙场,娘又因生秋若卿的时候难产而亡,当时秋宛尘年纪尚小,曲陌的爹爹便将这两个孩子接到自己的王府中居住,然后将浔阳王府封闭。 后来秋宛尘带兵出征,十年不在京城,是临江王夫妇一手将他的妹妹秋若卿抚养成人。 四年前,秋宛尘还朝,重新开府居住,为了方便两家人来往,便在两家王府相邻的墙壁上凿了一扇门。 很快的,众人就回到了临江王府,王妃径自带着曲陌来到自己的房间中。 说起临江王妃的这个房间布置得典雅素净,可见她是一个十分有品味的人,青铜的香炉里燃着宁神香。 小丫鬟给奉上茶。 临江王妃冲服侍自己的一个管家妈妈招了招手:“霜儿,你去把王爷请来,就说家里来了贵客。” 那管家妈妈抿着嘴唇,笑吟吟地走了出去。 临江王妃拉着曲陌的手坐到软榻上,仔细地端详着曲陌:“说起来,你娘当年来府中给我看病的时候,也是同你一般的年纪,她可真是傻,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说起来都是王爷不好,若不是王爷为了救驾身中剧毒,你娘也不会……” 说着,临江王妃又开始掉眼泪。 曲陌幽幽地说:“这都是命,我娘福薄,不像王妃,福缘深厚。” “你这孩子,就是不肯叫我一声母亲吗?”临江王妃怨怼地望着她。 曲陌的嘴唇翕动了一下,那声“母亲”哽在喉咙里,却说什么也吐不出来。 临江王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逼你,来日方长。”说着,她看向旁边的一个小丫鬟:“去瞧瞧,给小姐准备的院子收拾好了没?吩咐素梅,拿钥匙去把库房开了,找几匹花色素净的料子,再把负责针线的周大娘叫来,给小姐赶制几件过年的衣裳。” 小丫鬟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外边有人喊道:“王爷来了!” 紧接着,门帘一挑,一个身披石青色大氅的老头子走了进来,看年纪大约五旬上下,头上有几缕十分明显的白头发,颌下也有几缕白髯。 他一眼就看到了曲陌,忍不住一怔,本能地唤道:“婉儿?” 但是旋即,他意识到不对,他同柳婉儿的相识是在二十年前,眼前这分明是个年轻的姑娘,不禁有些疑惑地扭头看向自己的王妃:“她……她是……” 王妃拉着急促不安的曲陌站起身:“陌儿,还不快点叫爹爹……” 第二十七章 曲陌颤抖着双唇,忽然双膝一软,跪到临江王的脚边,悲声唤道:“爹……” “你……你……你是……”临江王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蹬蹬瞪后退了几步,身子颓然栽倒在地。 屋子里顿时就乱套了。 临江王妃大声喊道:“陌儿,陌儿,快,你爹有心疾……” 曲陌闻言赶忙站起来,跑到临江王身边跪下,一手按住临江王的胸口,另一只手捏成拳头,狠狠的一拳砸了下去。 接连砸了好几下,她大声道:“快,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有丫鬟手忙脚乱地把她的药箱递了过来,她打开药箱拿出一个白瓷瓶子,倒出一粒淡黄色的药丸,塞进临江王的嘴里,又拿出针包,展开后抽出几支银针,隔着衣裳扎进临江王的穴道中。 不一会儿,临江王惨白的脸色恢复了红润,并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曲陌松了一口气,满头大汗地坐到地上,只觉得手脚都在发软。 临江王妃也送了一口气,扶着她的肩膀道:“幸好有你在,不然王爷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曲陌动手将临江王身上的银针都拔了下去,吩咐人道:“把王爷扶到床上去休息。” 丫鬟们七手八脚地把临江王扶起来,想扶他上床去歇息,他却把丫鬟们全都推开,踉跄着脚步走到曲陌身边,伸手抓住曲陌的肩膀,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曲陌:“你……你……你真是婉儿给我生的女儿?” 曲陌愧然道:“家母柳婉儿……” “那你娘呢?”临江王激动地问。 “家母不久前已经过世。” 临江王又开始捂住胸口,呼哧呼哧地开始喘粗气,曲陌赶忙扶他躺到床上。 “王爷,你可要节哀呀……”临江王妃在一旁劝道。“婉儿妹妹的事你要想开些,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陌儿怎么办?她才没了娘,你总不能让她再没了爹呀。” 临江王的情绪渐渐地平复下来,他紧紧地抓着曲陌的手,老泪纵横地看着突然间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女儿:“孩子,你告诉我,你娘是怎么死的?” 曲陌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她不敢告诉爹爹,娘的真正死因,生怕这个原因会让爹爹更难过。 但是临江王妃却开口道:“当年你中的毒,是无药可解的剧毒,婉儿妹妹为了救你,把毒过到了自己的身上……” 果然,临江王如遭电噬一般地狠狠一震,口中不停地唤着“婉儿”的名字,竟似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曲陌向临江王妃投去求助的眼神,临江王妃却拍拍她的肩膀:“让他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说着,她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吧!让王爷安静安静。” 丫鬟婆子们赶紧都退了出去。 秋宛尘的书房中—— 秋若卿打扮得如小家碧玉一般的清新,站在曲哲寒的身边,一脸的委屈。 “寒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曲姊姊是你的妹妹,不然的话,我绝对不会和公主一起去找她的麻烦。”天知道对于这件事她有多后悔。 曲哲寒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没关系,曲陌一向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 “寒哥哥,那你呢?你有没有原谅我?”秋若卿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委屈地看着他。 曲哲寒深吸了一口气:“若卿,你先告诉我,是谁鼓动你和公主去医馆找曲陌麻烦的?” “是皇后娘娘啊。”秋若卿似乎压根就没察觉到曲哲寒在套她的话,曲哲寒问什么她回答什么。“公主说,是皇后娘娘告诉她的,说我哥从外边带了一个狐狸精回来,然后昨天公主就来家中找我,你知道的嘛,我一向跟公主都是同一阵线,公主那么喜欢我哥,我当然要帮她了,所以就和她一起去了医馆……” 曲哲寒没好气地说:“你以后离锦怡公主远点,不然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秋若卿笑眯眯地说:“我以后要是都不理公主了,寒哥哥你是不是就会娶我了?” 曲哲寒顿时被一口口水给呛到。 秋若卿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他狠狠地咳嗽了几声,喝了口茶,面红耳赤地看着秋若卿:“我的小姑奶奶,你矜持点行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不是啊天照哥哥?”说着,她扭脸去问坐在一旁的楚天照。 楚天照的心里此时仿佛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在心头,自己倾心的女孩却一心想嫁自己的死党,让他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秋宛尘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曲哲寒一脸尴尬地在闷咳,楚天照神情复杂地看着秋若卿,心知这三个人又闹上了三角关系,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若卿,你先回你自己的院子,我们有正经事要开会!” “你们开会就开会嘛,我留下来陪寒哥哥。”秋若卿浑不在意地说着,打定了主意不想走,这段时间曲哲寒躲她躲得紧,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天没看见他了,难得有机会抓到他,自然想多相处一会儿。 “若卿,听话!”秋宛尘不禁有些不耐烦,他十二岁的时候,爹爹战死沙场,娘又难产才生下这个妹妹,被曲家两位老人家当成掌上明珠一般的宠溺,没想到竟然被他宠得这么不懂事,竟然一点女孩子的矜持都没有。 若是以前也就算了,偏她昨日竟然伙同公主去医馆找曲陌的麻烦,他一直忍着气,没有修理她,如今又看见她一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如此纠缠曲哲寒,一股子怒气顿时涌了出来。 秋若卿委屈地嘟起嘴巴,仗着兄长平时对她的疼爱,大声地反驳道:“你凶什么凶?昨天跟公主凶也就算了,现在回到家竟然还跟我凶,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曲姊姊是寒哥哥的妹妹?害得我丢了那么大的脸!” “出去!”秋宛尘攸地爆出一声大吼,伸手指着门口的方向。“给我滚出去,以后不准你再进我书房!” 秋若卿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欺负我,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我不理你了……” 说着,她跑到门口,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若卿,若卿……”楚天照神情焦急地追了出去。 秋宛尘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有小厮给秋宛尘奉上茶水退出去。 曲哲寒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幸好我没有这么让我伤脑筋的妹妹!” 秋宛尘面无表情地说:“你妹妹让我很伤脑筋!” “那是你自找的,活该!” 秋宛尘很无语地闭上嘴巴,曲哲寒说得没错,他就是自找的,他就是活该! 曲哲寒安静了一会儿,挑眉看着他,开口道:“昨天后半夜,皇后寝宫的那把火是你放的?” 秋宛尘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边的浮茶,点头道:“我说过,我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曲哲寒冲他挑起右手的大拇指:“放得好!看在你这么英勇地为兄弟出头的份上,关于你和我家曲陌的事,我偶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秋宛尘表情阴冷地一笑,继续道:“皇上被太后看起来了!” 曲哲寒点点头:“我知道,早朝的时候那两个人便跟在皇上身边了,看来皇上最近想出宫不太容易了。” “不管怎样,皇上是太后唯一的底牌,她最多只能看着点皇上,却不敢伤害皇上,不然的话,她太后的位子就坐不稳了。” 曲哲寒点点头:“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今天晚上,去烧左相的家。”看到曲哲寒露出不解的神情,他冷冷的一笑。“老虎不发威,他们还当我是病猫呢?反正有人给咱背黑锅。” 曲哲寒笑道:“你这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秋宛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被烧掉的那间房子好像是你的!” “所以我没反对你的决定!” 秋宛尘小口小口地啜着滚烫的茶水问:“那些尸体有线索吗?” 曲哲寒沉吟了一下:“尸体上没有腰牌,也没有身份证明,不过所有的尸体左肩膀上都有一个蝎子的纹身。” 秋宛尘愣了一下:“蝎子?” 曲哲寒从袖筒里拿出一张纸:“我已经把图样拓下来了,你看看!” 秋宛尘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过那张纸,仔细地看了看,走到书架跟前,翻了半天翻出一本《江湖谱》,打开以后,翻了几页,将《江湖谱》和拓片放到书桌上:“你来看,这是昔日南诏的护国神教五毒教里毒蝎堂的标志。” 曲哲寒凑过去观察,发现他带来的拓片上的图案果然和《江湖谱》上绘制的一幅图片一模一样,不禁疑惑道:“但是据说三十年前,五毒教和南诏的皇室发生纠纷,从此销声匿迹,怎么会突然在京城出现?” “五毒教?”秋宛尘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蓦地愣了一下。 “怎么?你想起什么来了?”曲哲寒看到他的样子,好奇地问。 “你知不知道五毒教最有名的毒药叫什么名字?” “五毒教?”曲哲寒摇摇头。“五毒教以毒药横行南诏,教中的毒药种类至少有上百种,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更何况五毒教都销声匿迹三十年了,想探查消息都不容易了。” 秋宛尘想了想,开口道:“我被江旭辉暗算的时候,他的刀子上涂了一种名叫‘阎王笑’的剧毒,据我所知,‘阎王笑’是五毒教的独门毒药。” 曲哲寒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不禁吸了一口气:“五毒教已经沉寂了三十年了,怎么突然之间又出现?而且出现之后,第一个下手的人竟然是你呢?” 秋宛尘摇摇头:“不知道,我总感觉好像有一个阴谋,似乎从很早就开始了,只是从现在才暴露出来。” “我也有这种感觉。”曲哲寒赞同他的观点。“那要不要同皇上打个招呼?” “皇上现在被监视,还是缓几天再说吧!你回去准备一下,晚上跟我一起去左相家放火,别穿那些让人一看就能看得出来是谁的衣裳,弄身黑色的夜行装。” “好啊!没问题!”曲哲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然后站起身,倒背着手,姿态悠闲地便走了。 秋宛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本能地,他来到了曲陌所在的那个院子。 推开房门,屋子里一片清净。 “王爷,你回来啦?”身后响起颜意秋的嗓音。 他赶忙转身问道:“曲陌呢?” 颜意秋笑道:“我们王妃来把我们小姐接回家了!” “你说什么?”秋宛尘忍不住发出一声咆哮,他终于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了,曲哲寒那个混蛋,竟然给他使阴招,趁他进宫的时候把曲陌带走,真是气死他了。 颜意秋又重复了一遍:“我们王妃来把我们小姐接回家了!” 秋宛尘气得几乎吐血:“那你怎么没回去?不会是特地留下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吧?” “这倒不是,柳姑娘自从早晨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们王妃让我留下来等柳姑娘,好把柳姑娘也请回家去。” 秋宛尘转身便离开了自己的王府,通过两座王府相邻的墙壁上的那扇门来到临江王府。 曲哲寒抱着胳膊站在门口,似乎正在等人,看见他走进来,挑了挑眉梢,笑得十分阴险地开口道:“宛尘,你还有什么事忘了跟我说吗?怎么追到我家来了?” 秋宛尘冷冷地瞪着他:“是你有什么事忘了跟我说吧?” “有吗?我想想……”曲哲寒装模作样的,突然之间一击手掌。“哎呀,的确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了,就是我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妹,今天被我找回家了,最近大概会认祖归宗,到时候欢迎你来赴宴。” 秋宛尘气得浑身上下直哆嗦,伸手指着曲哲寒的鼻子:“算你狠!曲陌呢?” “舍妹好像正在跟我爹娘享受天伦之乐,你一个外人不太适合现在去打扰他们,慢走,不送!” 第二十八章 “我懒得理你!”秋宛尘说着就准备去找曲陌。 却听曲哲寒冷声道:“你该知道我爹有心疾吧!” 于是,秋宛尘只得停下脚步,狠狠地瞪了一眼曲哲寒,然后顺着原路回了自己家。 曲哲寒仿佛是故意似的,大声道:“把府里的家丁都给本世子叫出来,最近一段时间,京城有纵火贼在横行,咱们府里必须加紧戒备,尤其是小姐住的院子,要增加三倍的人手,必须要把小姐给我保护好了。” 秋宛尘突然有一种想把曲哲寒的脑袋捏爆的感觉。 但是此时的他却无计可施,人家刚刚一家团聚,他这个外人确实不好插手,只能带着一肚子怨气向自己所住的院落走去。 没想到半路却看到颜意秋慌慌张张地走了过来,赶忙把颜意秋拦住:“颜姑姑,怎么走了?柳姑娘回来没?” “柳姑娘还没回来,不过刚刚我在柳姑娘房间的茶盘子底下发现了一封信,是给小姐的,我琢磨着有些不对劲,柳姑娘一大早就走了,这都下午了,还没回来,或许这信上写了些什么……”颜意秋说着,拿出一封信。 “哦?”秋宛尘顺手把那封信接了过来,看到信封上写着“曲陌亲启”四个字,想也没想,便抽出信纸看了起来,里边只写着寥寥几句话—— 师妹,我走了,帮我转告傲仲轩,京城不适合我,皇宫也不适合我,你好好地和秋宛尘过日子吧!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我不想让雪饶和楚楚这两个丫头跟我一起去浪迹天涯,就要拜托你来照顾她们了。 看完以后,秋宛尘把信收了起来,严肃地看着颜意秋:“你回去,跟你家小姐说,柳姑娘出事了,让她马上过来找我。” 颜意秋一愣,咬着嘴唇点点头:“那好吧。” 说完,她慌慌张张地跑回临江王府。 此时,曲劲风已经停止了哭泣,拉着曲陌的手在那问寒问暖呢。 曲哲寒站在旁边,一脸欠揍的表情:“爹,我这次是不是立了一件大功?” 临江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算你立了一件大功。” “那您以后可不准和娘合起伙来逼我成亲了!” 临江王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是两回事!别人家的儿子跟你一般大的,孙子都快成亲了,你呢?连根孙子毛都没让我看到!” 曲哲寒笑道:“爹,现在有妹妹陪您,您还要孙子干吗呀?” 曲劲风一脸委屈地看着曲陌:“你瞧瞧这个不孝子,每天就知道气我,都三十多岁了,还不成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陌儿呀,以后你回来了,可得帮爹好好说说他。” 曲陌不禁莞尔。 这时,颜意秋急匆匆地从外边走了进来,给几位主子请了安以后,来到曲陌身边,小声道:“小姐,柳姑娘出事了?” “什么?”曲陌顿时就站了起来,脸色一变。“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我一直在柳姑娘的房间里等着柳姑娘,可是她一直都没回来,后来,我有些口渴,就想喝杯茶水,结果无意中在茶盘子底下发现了柳姑娘写给小姐的信。” 曲陌赶忙追问道:“那那封信呢?” “被浔阳王拿走了。” 曲陌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跑。 曲哲寒赶忙追过去,一把抓住她:“曲陌,你别急,哥去帮你问问秋宛尘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回来告诉你。” 他跟秋宛尘从小一起长大,对于秋宛尘的心计深有领教,那家伙一肚子心眼,他好不容易才把妹妹拐回来,可不能再叫他拐回去。 “不行,我等不及,哥你别拦着我。”曲陌用力把曲哲寒的手给甩开,急匆匆地跑掉。 曲劲风大声道:“哲寒,跟着你妹妹,别让她出事。” 曲陌一阵风似的跑到秋宛尘家,门口的守卫也没拦她,她也不认得其牠的地方,只能依靠着依稀的记忆,来到自己昨天晚上住过的院子。 院子里的守卫已经都撤了,她径自闯进师姊的房间,果然看到秋宛尘端坐在房间中。 她气喘吁吁地开口:“我师姊怎么了?” 秋宛尘起身,走到她面前,凝眸望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心疼地拿出一条手帕,给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瞧你,怎么跑得这么急?天这么冷,万一着凉怎么办?” 曲陌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拍开:“我师姊呢?” “她给你留了一封信。”秋宛尘淡淡地说着,从怀里拿出那封信。 曲陌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拿出信瓤展开。 看完这封信,曲陌面如死灰。 随后赶来的曲哲寒将那封信从曲陌手里拿过去看了一下,本能地开口道:“柳惠娘走了,皇上怎么办?” 曲陌却忽地涩然一笑:“师姊走了也好,皇后那么阴险恶毒,师姊若是进了宫,只怕是步步危机,如今走了,倒省事了。” 从前,她还蛮同情皇后的,可是现在,她是一点都不同情那女人。 她终于明白,傲仲轩为什么会不喜欢皇后了,那个女人实在太恶毒,恶毒到已经令人发指的地步。 秋宛尘轻轻地拥她入怀:“曲陌,别难过,你还有我!而且,我会尽我一切的能力帮你把她找回来,我保证!” 她突然哭出声,是那种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 从她有记忆起,便是师姊带着她,是师姊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是师姊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教她念书,她被人欺负,师姊会去帮她讨公道,师姊还教她练武。 她也不知道师姊为什么会有一身那么好的武功,但是她知道,师姊都是为了保护她和娘,才会拼命的练武。 她还记得小时候,那时她们还没有遇到白叔,都是师姊行医赚钱养活她们母女。 她欠师姊那么多,还没来得及还,师姊竟然抛下她走了。 这让她怎么接受? 她哭得几乎昏厥,他一直抱着她,小心翼翼地,就像抱着一个婴儿。 她终于停止了嚎哭,只是小声啜泣着,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说着师姊和自己的过往。 他静静地倾听,做了一次完美的聆听者。 她终于说累了,静静地睡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他静静地坐在床畔凝视她,他想,柳惠娘可能从来都没想过要进宫,柳惠娘之所以会和他们一起来京城,无非是为了她。 或许是他在昨天晚上的火场里表现得太好,终于让柳惠娘放了心,所以她才会离开。 可是这样的话,他没有办法告诉她。 告诉她,她会更自责。 这对师姊妹,师姊是为了师妹来京城,师妹又是为了师姊来京城。 唇角,忍不住扯开一抹苦笑,却没人为他来这趟京城。 曲哲寒自嘲地开口道:“看来还是你棋高一着,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弄回家,刚刚让她跟我爹相认,话还没说几句,就被你又弄了回来,看样子,她今天晚上是没办法跟我回家了。” 秋宛尘握着曲陌的手,轻声道:“让她睡在这里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皇上那怎么办?谁去说?” “我去说!” “那今天晚上的计划呢?” 秋宛尘的目光攸地变冷,薄薄的嘴唇吐出两个字:“照旧!” 曲陌再次醒来的时候,夜已深沉。 帷帐里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耳边有均匀的呼吸声。 她觉得脑袋里很乱,似乎塞满了事情。 她烦躁地坐起来,他猛然惊醒。 “曲陌,你醒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惊喜。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我师姊真的走了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道:“我会帮你找回她的!” “不必了,师姊若想回来,自然会回来,她不想回来,谁也找不回她。”曲陌十分平静地说。“我饿了!” 她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又痛哭了一场,是真的饿了。 他有些惊喜,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便恢复过来,赶忙起身,打开房门吩咐人去拿食物。 虽然早就封了灶,但在他的叮嘱下,炭炉上一直都用小火煨着当归鸡汤。 他一口一口地喂着曲陌喝了一碗鸡汤,然后扶她躺好,柔声同她交代道:“我要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你不用等我,先睡。” 她忍不住好奇:“你要去干吗?” 秋宛尘笑笑:“人家给咱们送了一份大礼,若是不回礼,不符合我的风格!” 曲陌微微眯起眼睛:“你不会是打算去放火吧?” 秋宛尘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你怎么这么聪明?” 曲陌沉默了一下,开口道:“那你小心点!” 他的眼睛顿时一亮,她小小的关心,便足以让他的心雀跃不止。 他离开了她的房间,回到湖心岛上自己的院落。 曲哲寒坐在他的书房里,正在百无聊赖地等着他,看到他终于出现,不禁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慢?” “曲陌醒了,我喂她吃东西来着。”秋宛尘淡淡地解释了一下。 “曲陌醒了?那她的情绪怎么样?还有没有再哭?我警告你,明天天一亮你最好把我妹妹送回家,不然的话,就等着我爹娘上你家来要人吧。”曲哲寒听到妹妹醒了,不禁关心地问出一连串问题。 “她很平静,不过有些太平静了,我总有一些不祥的预感。”秋宛尘说着手脚麻利地换了夜行装,直接忽略了他后边那句警告,冲他甩了一下头。“走吧!” 曲哲寒站起身,跟在秋宛尘的身后走了出来,一直走到大门口,他才忍不住出声叫住秋宛尘:“等等等等,你不会就打算咱们两个人去吧?” “当然就咱们两个人去!”秋宛尘理直气壮地说:“这样不会有被人抓到的危险!” 曲哲寒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那……放火的家伙呢?” 秋宛尘从怀里摸出很多火折子:“火折子,我带了很多!” 曲哲寒崩溃了,忍不住弱弱地问:“老兄,难道你不需要带些硝石、火油之类的东西吗?” “那多麻烦,而且相府不缺易燃品,咱们什么都不用带!”秋宛尘说着,身形攸起,没走大门,而是从墙上跳了过去。 曲哲寒无奈地跟上他的脚步。 二人一路来到左相南宫清风的家中,南宫清风家的守卫十分森严,但是一点也没难住这二人,在秋宛尘的带领下,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厨房。 秋宛尘在厨房找到油桶,把油桶打翻,然后丢了一个火折子进去,火势刚一起来,就带着曲哲寒溜了。 不过他没有撤退,而是找到了柴房,又是一把火放了出去。 趁着相府的家丁混乱的时候,他和曲哲寒分工合作,闯进下人的房间,基本上每个房间里都有煤油灯,他们把煤油灯的灯油泼到帷帐上,一把火就给点着了。如此炮制,竟然将整间相府弄得大乱。 北风呼啸,火借着风势竟然越燃越烈,一发而不可收拾。 见到这火基本上没有扑灭的可能性了,秋宛尘和曲哲寒终于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了。 曲哲寒直接跟着秋宛尘回了家,在曲陌住的那个院子的大门外,秋宛尘终于忍不住地停下脚步:“你干吗一直跟着我?你家在隔壁!” “废话,我妹妹在你这里,我当然得保护我妹妹不让他遭到你的侵犯!” 秋宛尘哭笑不得:“曲陌早就是我的人了,你现在才来防范是不是有些晚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曲哲寒说着,推开他径自走进院子里,看到有个房间还亮着灯,于是推开房门走进去,就见曲陌双手托着腮坐在桌子旁边,正对着门口的方向,看见他进来,曲陌微微有些讶异地站起身:“哥,你怎么来了?” “你没睡正好,走,跟哥回家!”曲哲寒说着,过来抓住曲陌的手腕,就把曲陌往外带。 “等一下!”秋宛尘赶忙叫住他。 “干吗?我警告你,曲陌今天必须跟我回家!”曲哲寒停下脚步,用看贼的眼神看着他。 秋宛尘无奈地摇摇头,走过来,在门口的衣架上,拿起曲陌的大氅,走过来给她披在身上,亲手帮她系好系带,然后笑吟吟地让开通路。 第二十九章 曲哲寒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拉着妹妹离开这个房间。 反而是曲陌,竟有些恋恋不舍地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尽是复杂的思绪。 秋宛尘淡笑着,目送兄妹二人离开,然后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脱下那身夜行装,藏起来,换上自己平常的衣裳,优哉游哉地从房间里溜达出来,来到与临江王府相邻的那堵围墙旁边,没有走那扇小门,而是纵身上墙,来到临江王府的院子里。 临江王府里的建筑格局同他家差不多,进了大门后是一座用来会客的大堂,后院里有一个人工湖,四周围绕着几处院落。 他儿时在临江王府住了好几年,对于临江王府的地形十分清楚,他知道临江王夫妇住在哪里,也知道曲哲寒住在哪里,丫鬟仆妇们住在哪里他也心中有数。 曲陌是曲家的小姐,肯定是要单独住在一个院落里,而临江王这把年纪才把女儿认回来,肯定不会把曲陌放在偏远的院落,所以,距离临江王夫妇居住最近的院落,有可能就是曲陌现在所住的院落。 他小心地闪躲着临江王府里的守卫,找到一处院子。 院子里灯火通明的,曲哲寒站在院子里,大声地说:“都给我仔细点,千万别让人溜进来。” 秋宛尘摇头一笑,以他的身手,就算是戒备森严的皇宫都来去自如,更遑论这小小的王府。 “哥,这么冷的天,你叫他们都散了吧!外边有人来回走动,我不习惯。” “不行,万一有人来偷袭怎么办?”曲哲寒十分的杞人忧天。“你乖,赶紧进去,外边冷!” 曲陌无奈地只好关上房门回到屋子里,抬头就看到从净房里出来一个人,吓得张嘴就想叫出声,秋宛尘已经施展轻功掠到她身边,及时地捂住她的嘴巴。 “别叫!”秋宛尘轻声在她耳边说。 听到他的声音,她刚刚高提到了喉咙的心脏这才落回原处。 感觉到她已经放松下来,秋宛尘这才松开手,然后一挥手,用内力熄了花厅里的烛火。 她压低了嗓音问:“你怎么来了?” “嘘——”他将右手食指在她的唇边比了比。 她娇嫩的唇瓣被他的手指碰到,有些微微的酥麻感,心弦不禁一颤。 他牵着她的手,带她进了内室,依旧用内力熄了烛火,这才拉着她一同坐到床畔。 “秋宛尘,你……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看到他竟然开始脱衣裳,曲陌终于意识到,他似乎不是来看她的,他他他……他分明就是来这里睡觉的,不觉有些恼羞。 这家伙未免也太肆无忌惮了,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睡觉啊……”秋宛尘自在地回答她的问题,很快地便将自己身上脱得只剩内衫,然后钻进被窝里,很舒服地躺下。 “秋宛尘——”曲陌忍不住在他耳边低吼。“你给我差不多一点,这里是我家耶!” 若是被爹爹知道,她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样子的面目出去见人。 秋宛尘却完全不理会她,只是纳闷地问:“你怎么还不脱衣服?还是你想让我帮你脱?” 曲陌抬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突然有一种想要买块豆腐撞死的冲动,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男人不要脸起来比无赖还要无赖? 但是紧接着,她的腰间一紧,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倒在了他的怀中。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拼命地抗拒着他剥除她衣裳的动作,低吼道:“秋宛尘,你再这样我喊了!” “乖,别闹!”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着,口鼻中吐出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窝,她顿时便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酥软。 她纤弱的身子在他的摆弄下,就像一个木偶娃娃一般,很快地,她身上的外衫便被除去。 她懊恼得几乎哭出来:“秋宛尘,明天早上让我爹知道,我会无地自容的。” “没关系的,相信我,万事有我!”他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轻轻地亲吻她光洁的额头,然后轻声道。“睡吧!” “啊?”她有些吃惊,他……他就打算这样睡了? “怎么?你不想睡?”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些的邪气。 她赶忙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紧紧地闭上眼睛。 睡觉睡觉,她要睡觉。 他在她耳边轻笑。 她听到他声音很轻地说:“曲陌,我爱你!” 她的心狠狠地一跳,紧绷的身子攸然放松,天知道他已经惯坏了她,这样寒冷的天,身边没有他这样一个人形暖炉给她取暖,给她依靠,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个夜晚是孤枕难眠了。 她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体温,还想念他有力的心跳声,以及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曲陌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子仿佛靠着什么东西,不硬不软的,还热乎乎的,很舒服。 她有片刻的茫然,却听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醒了?” 她小小的吸了一口气,扬头望去,就见到秋宛尘熟悉的脸孔,眼神中充满爱怜地望着她。 “我……我……”她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同他斗了那么久的气,突然又和好,她觉得自己好像很没节操。 “怎么?舌头被猫咬掉了?不会说话了吗?”他凑过来偷香。 她慌乱地躲开他的唇:“天……天亮了,我……我要起床去给我爹和母亲请安……” 她才同爹爹相认,可不想给爹爹和母亲留下一个坏印象。 “砰砰砰砰——”门外突然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 伴随着敲门声,还有曲哲寒的嗓音:“曲陌……曲陌……你醒了没?” 她惊慌地推开他,坐起来,满脸通红地寻找着自己的衣裳。 看到没?这就是做坏事的结果,一大早就被哥哥寻了来,若是被哥哥看到秋宛尘在这里,老天,她简直不敢想会有怎样的后果。 秋宛尘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咒,扯过一件长衫将自己裹起来,他叮嘱了曲陌一句:“你别慌,我去开门!” “不要……”她惊慌地想要拽住他,制止他愚蠢的行为,这个时候去和哥哥打照面,不是找死吗? 好吧!她承认,他的武功要比哥哥高,哥哥想要修理他很不容易,但是问题在于,曲哲寒是她的亲哥哥耶,他说他爱她的,若他对她说的这句话是真的,他疯了才会对哥哥出手。 虽然她跟哥哥相认不久,但是哥哥对她真的很好,他若敢伤了哥哥,她一定会跟他翻脸。 他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瞪着门口的曲哲寒,冷冷地问:“什么事?” “王八蛋,老子就知道你这只**肯定是跑到曲陌这里来了。”曲哲寒看见他出现,二话不说便是一拳。 秋宛尘利落地抬手捉住他的手腕,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有什么事?这么急的找我应该不是为了专程来和我打架的吧!” “回头再跟你算账!”曲哲寒愤愤地把拳头收了回去,没好气地说。“皇上宣你进宫,传旨的太监把你的王府翻遍了也没找到你,皇上让我来帮忙把你找出来。” 秋宛尘不悦地拧起眉头:“不是说从小年开始不需要上朝了吗?” “少装傻,本世子正跟左相那班人打嘴仗打得过瘾呢?结果皇上交给我这么一个烂任务。”曲哲寒说着,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官服。 秋宛尘好笑地看着他:“左相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曲哲寒翻着白眼道。“气得脸都青了!” 秋宛尘不客气地说:“那你去让人给我准备点吃的,我和曲陌一起吃点东西再进宫。” 曲哲寒差点被他给气疯了:“秋宛尘,你少得寸进尺,让我爹娘知道你昨天晚上是在曲陌这里过夜,你看我爹会不会拿剑追杀你?” 秋宛尘笑道:“放心吧!你爹那么聪明的人,是绝对不会做拿剑追杀我的蠢事的,他只会逼着我马上下聘礼同曲陌定亲!” “你又知道了,你是我爹肚子里的蛔虫啊?”曲哲寒愤恨地瞪着他。 秋宛尘却笑吟吟地看着他身后的方向:“我有说错吗?王爷!” 曲哲寒嗖地一扭头,就见他老爹一脸阴沉地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曲劲风一边走一边很随意地挥了挥手,四周的侍卫们得到示意,统统退了下去。 “看来本王手下的这些侍卫在浔阳王的眼中不值一提呀。”曲劲风语带讽刺地在秋宛尘面前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王爷,昨夜莅临寒舍,小王未曾远迎,实在是失礼,不知王爷在小女的房间里睡得可好?” 秋宛尘让开身子:“王爷请进!” “哼!”曲劲风倒背着手走了进去,在花厅的主位上坐了下来,歪着头,目光阴冷地瞥着秋宛尘。“本王还在奇怪,小女看起来不像懒惰之人,怎么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去吃早饭,原来房里来了客人。” 曲哲寒在一旁煽风点火:“爹,他勾引良家妇女,咱上皇上跟前告御状去,让皇上砍他脑袋!” “滚一边去!”曲劲风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没用的东西,连你妹妹都保护不了,还有脸告状。” 曲哲寒一脸愤恨地瞪了秋宛尘一眼。 秋宛尘一点也不觉得难堪,相反的,十分自在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然后开口道:“王爷,以后还是不要在曲陌的院子里放这么多侍卫了,曲陌不习惯,整夜都睡不好。” 曲劲风捏着拳头冲他运气:“你打算怎么安置我女儿?” 秋宛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王爷和我爹有过约定,如果王爷有女儿的话,就嫁我为妻,王爷不会忘了吧?” “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曲劲风扭脸去看儿子。“你记得吗?” 曲哲寒一本正经地摇摇头:“爹您这么英明神武,怎么能干指腹为婚这种蠢事呢?” 对于这父子俩一唱一搭演双簧的行为,秋宛尘也不以为意,只是开口道:“那依王爷所见,准备让我怎么安置曲陌呢?” “曲陌她娘新丧,如今还不足百日,她至少也得给她娘守孝三年才能谈婚事,有什么事三年以后再说吧。” 秋宛尘笑道:“不是都说成亲当在热孝中,曲陌她娘新丧不足百日,正是成亲的好时候。”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曲劲风嫁女儿总不能太随便,单是嫁妆怎么不得准备个三年两年的,你说是吧?” 曲劲风皮笑肉不笑地挥了挥手。“浔阳王,天色不早了,听说皇上正满大街找你呢?赶紧回家去换换衣裳,进宫去见皇上吧!老夫就不送了。” 面对他的逐客令,秋宛尘只是笑笑,抱拳道:“也好,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他向卧房走去。 曲哲寒一个箭步拦住他:“你干吗去?” 秋宛尘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一脸防贼的表情:“我的大氅在屋子里,你总不能不让我拿吧?” 曲哲寒想了想,不情愿地让开了通道。 秋宛尘摇摇头,迈步走进卧房,就见曲陌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床边,紧张得全身上下都在发抖,不禁笑着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把她瑟瑟发抖的身子揽进怀中,并轻轻地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又一个细吻。 “乖,别怕,你爹不会骂你的,我现在要和你哥一起进宫,你乖乖地在家等我,如果我中午回不来的话,晚上一定回来陪你吃晚饭。” “可是……”曲陌紧张地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他若是走了,她就要独自一个人面对爹爹,她刚刚才被哥哥抓奸在床,现在要她一个人面对爹爹,老天,那还不如叫她去死。 她对他的依赖让他莞尔,他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啄:“乖,相信我,你爹不会骂你的。” 听着他笃定的声音,她不自觉地松开紧抓着他衣袖的小手,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过了一会儿,颜意秋领着几个小丫鬟走了进来,开始服侍她梳妆,然后用早饭,吃了早饭以后,临江王妃带了针线上的人来给她量身,说是要给她做新衣裳。 她像个木偶娃娃似的由着人家摆弄了半天,终于,针线上的人拿了她的尺寸走了。 临江王妃挥手,将丫鬟们都打发出去,这才拉着曲陌的手坐下。 曲陌意识到什么?拼命低着头,几乎想要找条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瞧你,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怎么还这么害羞呢?”临江王妃看出她在脸红,不禁笑 第三十章 道。“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男人的错,放心吧!你爹爹不会骂你的,你呀,真跟你娘是一个性子,吃了亏也不肯说。” “对不起,母亲,我让你们丢人了……”曲陌声如蚊呐地同她道歉。 “若是换了别人,你爹爹或许真的会生气,但是秋宛尘……”临江王妃别有深意地笑道。“只有他,你爹爹不但不会生气,还会举双手赞成呢。想当初,宛尘的爹爹是将军,你爹爹是副将军,他们可是并肩作战的生死之交。后来,我和宛尘的娘都怀了身孕,你爹和宛尘他爹就戏言说,要给我们两个肚子里的孩子指腹为婚,可惜的是,生下来的都是儿子,这婚事也就作罢了。” 临江王妃拉着曲陌的手,同她讲了一些往事:“后来,宛尘的爹爹战死沙场,宛尘他娘在生若卿的时候又难产而亡,宛尘当时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是你爹爹和我把他们兄妹抚养长大的,你爹一直都把宛尘当自己的儿子看待的。自从宛尘成年以后,你爹一直都在遗憾,没个女儿能把宛尘和咱们曲家拴在一起,如今可好了。” 曲陌的心里不禁小小的松了一口气。虽然仍觉难堪,却不似刚刚那般无地自容了。 “母亲,我……我想为我娘守孝三年……”她讷讷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当然得等上三年了,你好不容易才回家,你爹怎么舍得现在就把你嫁出去,除非……”临江王妃别有深意地瞥了她肚子一眼,笑道。“除非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然的话,就让他慢慢等吧” “母亲……”曲陌窘得几乎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好了,别害羞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等过了年,我就帮你准备嫁妆,咱们临江王府嫁女儿,可不能马虎,单是嫁妆怎么也得准备个一两年,等时候到了,肯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皇上的御书房里,此时气氛十分压抑,左相领着一干臣子正在大声地嚷嚷着什么?皇上双手撑在桌子上,正在用力地按着太阳穴,似乎正在头痛。 秋宛尘故作讶异,一本正经地给皇上施了礼后,开口道:“皇上今日宣臣进宫,可有什么要事吗?” 皇上看见他来了,就跟看见救星似的,伸手指着左相道:“左相的宅子昨天晚上被人一把火给烧了,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秋宛尘茫然地摇摇头:“臣不知,臣昨夜睡得早!” 南宫清风冷哼了一声:“王爷好一个一问三不知啊!那么大的火,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怎么王爷就一点动静没察觉?” 秋宛尘笑道:“前天晚上,小王差点被一把火给烧死,受了些惊吓,昨天又忙碌了一天,到了晚上着实有些累了,所以睡得比较沉,什么动静都没发现。” 南宫清风看向皇上:“皇上,浔阳王掌管兵部,这京城的治安也归他管,您得让他给臣一个交代!” “没错,皇上,您得让浔阳王给臣一个交代!”说话间,曲哲寒从外边优哉游哉地走进来,在他身后,有个太监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具身上蒙着白布的尸体。 “皇上,臣一个小小的世子,一年才八百两银子的俸禄,东挪西借的凑了三千两银子在京城的黄金地段买了个店铺,想开间医馆赚些钱,也好贴补些家用,没想到这医馆还没开张,就让这群天杀的乌龟王八蛋给放火烧了。” 曲哲寒说着,从袖子里掏出条手帕,捂在脸上,竟然哗啦哗啦地掉起眼泪:“臣的三千两银子啊!皇上,你得给臣做主啊……臣还欠着岐山王世子的钱没还呢。” 傲仲轩抬手捂住嘴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众位爱卿,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也就是说,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从何处流窜来了一群嗜好纵火的罪犯,接连在京城纵火,先是烧了临江王世子的医馆,然后又烧了皇后的寝宫,现在又烧了左相的宅子,对吧?” 曲哲寒点点头:“没错!皇上,因为前天晚上,宛尘借住在了臣的医馆里,所以被他杀掉几个纵火犯,臣找到了一些线索,臣认为,这几宗纵火案,都是三十年前横行南诏的五毒教所为。” 曲哲寒一个眼神示意,有个小太监走到担架旁边,掀开尸体上的白布,因为已经是具尸体了,所以身上也没穿衣裳,赤着上半身,肩膀上赫然有一个青色的刺青,那刺青活灵活现的,是一只蝎子的形状。 曲哲寒道:“一共是一百零八个纵火犯,身上全有这样的刺青,臣请皇上下旨,全国范围内通缉五毒教徒。” 左相脸色铁青道:“临江王世子随便抬出来一具尸体就说是纵火犯,可真真好笑,谁知道这尸体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曲哲寒睁着两只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那火又不是左相放的,左相怎么知道这一定不是纵火犯呢?” 左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后,看向皇上:“皇上,如今老夫无家可归,你可要为老夫做主啊!” 傲仲轩抬手摸摸鼻子:“那什么?这样好了,哲寒,你去查查看,京城现在还有符合一品大员身份的宅子吗?” 曲哲寒很迅速地回答:“回皇上话,已经没有了,只有外城还有几间四、五品的宅子。” 暗夜王朝有着十分森严的等级制度,每一个品级的官员都有对应品级的宅院,大了便是逾矩。而京城又有内、外城之分,三品官以上的可以住在内城,三品官以下的便只能住在外城,同普通的百姓做邻居了。 傲仲轩为难地说:“左相,你看,不如朕先赐给你一间四品官的宅子,你先凑合住,等什么时候你把宅子修葺好了,再搬回来。” 左相忍气道:“既然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傲仲轩又道:“宛尘啊!那这个纵火案就交给你来处理了。” 秋宛尘躬身道:“臣遵旨!” 左相冷冷地瞪着他:“老夫只希望,从今天开始,纵火案告一段落,不要再继续下去。” 秋宛尘似笑非笑地回瞪他:“宛尘只希望纵火案的背后指使者能明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放一把火容易,想让这火熄了,可不那么容易。” 左相一甩袖子:“皇上,老夫家中琐事缠身,先告退了!” 随同左相而来的那些大臣们也纷纷告退。 曲哲寒甩甩手,四个小太监把那具尸体抬了出去。 傲仲轩怨怼地看着他们两个:“今年可真是多事之秋,朕想着,是不是应该去相国寺烧烧香求求平安了。” 秋宛尘还以同情的眼神:“这件事皇上还是交给哲寒来办吧!臣琐事缠身,臣未婚妻的师姊昨天离家出走了,臣的未婚妻心情十分不好,臣得好好陪陪她,不然的话,说不定哪一天,臣的未婚妻也离家出走就不好了。” “你说什么?”傲仲轩的表情马上就变得很难看。 秋宛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柳惠娘走了!” 傲仲轩瞬间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曲哲寒道:“坏了,皇上傻了!” 说着,他快步走到龙书案跟前,冲皇上挥了挥手:“皇上,皇上……” 但是傲仲轩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也不肯眨一下。 曲哲寒见势不妙,赶忙绕到皇上身边,伸手推了一下傲仲轩,但是傲仲轩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好,皇上傻了,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吗?赶紧给皇上去请太医啊!”曲哲寒确定傲仲轩不对劲之后,瞬间冲太后派来监视皇上的两名侍卫怒声咆哮。“还有,去请太后过来!” 那两名侍卫一看不好,赶忙飞奔出去,请太医的请太医,请太后的请太后。 曲哲寒看他们走了,用力推了推傲仲轩:“行了行了,别装了,他们都走了,有什么话赶紧说。” 却见傲仲轩一张嘴:“哇”的喷出一口血,眼睛一闭,便昏了过去。 “皇上——”几个贴身服侍皇上的太监和宫女一看皇上吐血了,全都吓得要死,鬼哭狼嚎地扑了过来。 秋宛尘沉着地拎开两个小太监,抓住傲仲轩的手腕给他把脉,他虽然不会治病,但是却能判断得出来傲仲轩的内息已经紊乱。 他赶忙指挥那些小太监:“皇上是急怒攻心,快,把皇上搬到床上去。” 曲哲寒小声埋怨着他:“你怎么能把这么直接地柳惠娘留书出走的消息告诉他呢?难道你不知道他对柳惠娘用情有多深?” 秋宛尘沉声道:“你少说点废话,他早晚都会知道的事,怎么瞒得住?” “那现在怎么办?”曲哲寒忧心忡忡地问。 秋宛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静观其变,搞不好能峰回路转呢。” 曲哲寒纳闷地问:“什么意思?” 秋宛尘冷笑:“这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靠着皇上才有的地位,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认为,她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曲哲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秋宛尘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口气,慢条斯理地说:“看来,咱们是时候和太后聊聊天了!” 先是太医出现,然后太后、皇后、以及一干嫔妃统统出现。 几名太医在先后给皇上诊了脉之后,全部断定是急怒攻心导致的昏厥,一番手忙脚乱的抢救之后,又是针又是药的一番折腾,皇上终于幽幽地转醒,但是却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望着头顶明黄色的承尘。 皇后和一干妃嫔哭哭啼啼地围在皇上的龙床旁边,一个个全都不知所措。 太后一脸阴沉地从皇上的寝殿里走出来,太后名叫南宫敏,是左相南宫清风的亲妹妹,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却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的皮肤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保养得吹弹可破,并妆点着精致的妆容。 满头的乌黑色青丝,也不见半根白发,高挽云髻,上边插满了名贵的珠翠饰品。 行走间,环佩叮咚。 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嬷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她淡淡地瞥了一眼秋宛尘和曲哲寒,径自坐到小太监搬过来的绣凳上,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听说是浔阳王同皇上说了些什么?皇上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秋宛尘笑笑:“是啊!下官只是告诉了皇上一件皇上应该知道的事,皇上有些激动,就成了这样子。” “你可知罪?”太后蓦地动起怒来,爆出一声大吼。 秋宛尘一脸无辜的表情:“臣不知身犯何罪?” “皇上跟那个名叫柳惠娘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堂堂的一品王爷,拉皮条竟然拉到皇上身上来了,你还不知罪吗?”太后疾言厉色地质问他。 “太后此言差矣,微臣一没将美女送入宫闱为皇上充盈后宫,二没开设妓寨请皇上前去玩乐,臣怎么就成了拉皮条的了?而且臣与那柳惠娘并不熟识,至于皇上跟柳惠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臣一概不知,还得请太后自行去问皇上。”秋宛尘巧言如簧地将太后的质问全都反驳了回去。 太后顿时被气得脸色惨白:“既然你与那柳惠娘并不熟识,又为何带信给皇上?” 秋宛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回太后的话,只因为柳惠娘与臣的未婚妻是师姊妹,她临走前,托微臣转告皇上一声,微臣实在是托辞不得,这才给皇上带了一句话,臣也不知道皇上对柳惠娘用情如此之深,竟然会急怒攻心。” 太后紧紧地咬着牙关,目露阴狠,似乎在思忖着什么事。 秋宛尘似笑非笑地开口:“太后,可否借一步讲话?” 太后望着他,露出狐疑的目光:“你想跟哀家说什么?” “那太后想不想听?” 太后想了想,缓缓地站了起来,摆了摆手,拒绝了贴身服侍她的嬷嬷的搀扶,走进皇上的御书房,秋宛尘冲曲哲寒使了个眼色,曲哲寒接到示意,站到御书房外边,帮忙站岗,防止人偷听。 太后自己找了张紫檀木的椅子坐下,然后开口道:“说吧!你到底想要跟哀家说什么?” 秋宛尘缓缓地开口道:“太后,臣有一个疑问,一直都盘旋在心中,今天不得不请问太后,皇上如今并无子嗣,若有一天,皇上驾崩,太后该何去何从?” 第三十一章 “大胆!”太后怒喝了一声,用力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站起来骂道。“秋宛尘,你竟然敢咒皇上驾崩,你不想活了吗?” 对于这个老女人的怒气,秋宛尘完全没看在眼中,只是心平气和地摆了摆手:“太后莫要动怒,臣只是假设。” 太后气呼呼地重新坐下,目光阴冷地瞪着他:“为什么想问这种问题?” 秋宛尘莞尔一笑:“臣是在为太后考虑,傲氏一族旁支众多,单是皇上的亲兄弟在世的便有十几个,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皇上又没有子嗣,继位的便只能是皇上的亲兄弟,或者是过继来的子嗣。就算到时候,太后仍然是太后,只怕也会大权旁落,到时候不止是太后,就连南宫一族手上的权力也会旁落,太后认为,微臣所虑是否属实?” 听了他这番话,太后的怒气渐渐地消散:“那你的意思是……” “微臣的意思,什么也不如皇上的子嗣重要,这后宫之中那么多女人,为什么至今皇上都没有子嗣,其中的原因,太后想必比臣更明白。皇上为什么一直都不喜欢皇后,太后心中也应该有数,现在皇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心上人,太后何不成人之美?到时候,皇上肯定会感激您的,而且,柳惠娘是个孤女,身后可没有什么家族为她撑腰,太后何不出面,请左相收柳惠娘为义女,若是她有幸怀了身孕……”说到这里,秋宛尘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太后微微地眯起眼睛,竟然认真地思索起他这番话,良久,太后阴沉的脸色终于放晴了:“宛尘啊!果然还是你有见地!” 秋宛尘恭敬地给她施了个礼:“微臣也只是就事论事,一切都为了大局着想,须知这前朝和后宫可是一体的。” “既然如此,哀家就把事情交给你了,你想办法把那柳惠娘找回来,哀家同意她进宫。不过皇上这次急怒攻心,看起来很严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太后说着,又露出一脸的愁容。 “太后请放心,只要找到柳惠娘,一定能救得醒皇上。”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要有劳王爷快些办理。”太后想了想,又开口道。“听说你突然间多了个未婚妻?” 秋宛尘莞尔一笑:“是临江王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微臣自小便同她指腹为婚,这次出门为皇上办差,碰巧遇见她。” “可惜了……”太后幽幽一叹。“锦怡一天到晚的念着你,没想到你竟然有了未婚妻……” 秋宛尘谦虚地说:“公主殿下天之骄女,不知道有多少王孙贵胄想要求娶回家,微臣没有这个福气。” 太后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一笑:“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哀家也不管了,哀家现在只想抱孙子。” 秋宛尘道:“太后一定能如愿以偿!” 晚饭前,秋宛尘终于出现在了曲陌的面前。 他回家换掉了官服,身上穿了一袭黑色的织锦袍子,腰上系着翡翠玉带,看起来玉树临风的,手上还抱着一个做工很精致的锦盒。 曲陌正陪着曲劲风在聊天,自从曲劲风得了她这个女儿,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不准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看到秋宛尘出现,曲劲风没好气地说:“这个时间,你不回家去吃饭,到我家来干吗?” 秋宛尘遭到嫌弃,也不生气,只是含笑道:“都说王爷家的厨子手艺好,我是特地来蹭饭的,王爷一向大方,不会连顿饭都舍不得吧?” “哼——”曲劲风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而是和颜悦色地看向曲陌。“陌儿,你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告诉爹,回头爹叫厨子做给你吃。” 曲陌怯怯地说:“多谢爹爹美意,我不挑嘴!” 秋宛尘很随意地把手中的那个锦盒放到桌子上,然后自己动手,搬了把椅子坐到曲陌身边,开口道:“曲陌喜欢吃鱼,尤其是鲳鱼,但是她不喜欢挑鱼刺,所以得把鱼刺挑好再把鱼肉拿给她吃,而且她最喜欢吃清蒸的。她不太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尤其不喜欢吃胡萝卜,喜欢啃玉米,还喜欢吃蛋炒饭,不过炒蛋炒饭的时候鸡蛋一定要炒得嫩嫩的,而且里边必须放上一些切碎的梅子干才行。她还喜欢喝烫得热热的醪糟酒,最好里边再打上一颗鸡蛋……” 他这厢娓娓而谈,对曲陌喜欢的食物如数家珍。 曲陌在一旁听着,心中却并无几许感动,她从未同他说过这些,这些食物虽然也是她喜欢的,同样的,也是雪衣喜欢的。 他恐怕是在不知不觉中,将记忆中雪衣喜欢的食物说了出来。 临江王妃笑道:“没想到宛尘这么了解我们家陌儿,就是不知道你带的这盒子里是什么宝贝?” “是件小玩意,哄曲陌开心的。”秋宛尘说着,十分自在地牵住曲陌的小手,紧紧地将之握在自己的掌心。 “那我得瞧瞧,画儿,把盒子拿过来,给我瞧瞧是什么宝贝?” 服侍她的一个小丫鬟赶忙将秋宛尘放在桌子上的锦盒给端了过去,打开后,看到里边的东西,临江王妃先是一愣,旋即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秋宛尘:“平日里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细致的心思。” 曲劲风好奇地问:“那是什么东西?给本王也瞧瞧!” 王妃亲自端了那个盒子递到曲劲风的眼前,曲劲风看着里边的东西,脸色有些不好看,挥挥手道:“你还是赶紧把牠拿开吧!我看着这东西浑身上下不自在。” “罢了。”王妃也没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只是盖上盖子递给了秋宛尘。“我把陌儿借给你一会儿,把这宝贝给陌儿瞧瞧,一会儿记得带她回来吃晚饭。” “那我多谢王妃了!”秋宛尘笑着把那盒子接过来,然后牵着曲陌的手站起身。“曲陌,走,咱们去你房间。” 曲陌有些不自在,但是却无法从他的手中挣脱,只好乖乖地被他从爹娘的房间里带了出去。 “喂,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直到离爹娘的房间远远的,曲陌才忍不住小声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秋宛尘熟门熟路地把她带回她所住的院落,侍卫们都已经撤掉了,在几个丫鬟暧昧的眼神中,他带她进了房间。 他将手中的锦盒放到桌子上,打开,从里边拿出一个黑糊糊的物件,看到他手中的物件,曲陌目露惊喜地抬手捂住嘴唇:“这是……” “假发!”他终于揭开了谜底。“这是兰芳斋的假发,宫里的嫔妃们平常用的假发都是兰芳斋供给的。” 他将覆在一颗圆形木球上的假发放到她的梳妆台上,然后按她坐下,摘掉她头上的暖帽,然后拿起那顶假发帮她戴到头上,拿了梳子,细心地帮她整理好。 她瞬间为了他的贴心而感动,她从未想过,他竟然会注意到她因为没了头发而自卑。 兰芳斋的师傅手艺很好,假发的手工十分精细,上边挽着简单的流云髻,还妆点着几枚精致的发簪和步摇,戴在她的头上,竟然看不出这是假发。 他放下梳子,站在她的身后,倾身,轻轻地将她整个人抱进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唇畔含着浅笑,望着镜子里的她,着迷地说:“曲陌,你真美!” 她不禁脸红:“你少哄我,师姊才美?” 他摇头:“对我来说,你才最美!” 回到曲陌爹娘居住的院落时,二人正好遇到曲哲寒,只见曲哲寒行色匆匆的,就跟后边有狗在追似的,跑得飞快,连招呼都没跟二人打就不见了。 曲陌诧异地说:“哥哥这是怎么了?” 秋宛尘摇头叹息道:“肯定是若卿来了。” “啊……”曲陌想起来了,秋宛尘似乎还有个妹妹。 果然,从屋子里传出女孩子撒娇的嗓音:“王妃,你看寒哥哥,他又不理我。” “好好好,若卿,不气了,回头我帮你骂他。”王妃十分耐心地哄着秋若卿。 秋宛尘的表情有些不好看,自家的妹妹送上门人家都看不上,哪个当哥哥的心里都不会舒服,但他又说不出什么?从小到大,曲哲寒都是把秋若卿当妹妹看的,谁也没想到,秋若卿会对他感兴趣。 他牵着曲陌的手走进屋子里,绕过门口摆放的屏风,就见到临江王妃歪在一张罗汉床上,妹妹若卿赖在她的怀里正在撒娇,临江王在一旁看着,眼神中有些无奈。 看到他们两个走进来,秋若卿有些不自在,但仍然满脸堆笑地站了起来:“哥,曲姊姊。” 曲陌也没有同她一般见识,笑着同她打招呼:“秋姑娘!” 众人一一落座,曲陌的左边坐了临江王,右边则坐了秋宛尘,临江王妃坐在临江王的另一边,秋若卿则挨着临江王妃坐下。 秋若卿乃是临江王夫妇抚养长大的,同临江王夫妇十分亲切。 曲陌好奇地问:“哥不在家吃饭吗?” “别管他了,天天都说公务繁忙,差不多每天都在外边吃饭。”临江王妃提起自己的儿子,竟然一肚子怨气。“说起来还是女儿好,养儿子都有什么用?幸好还有若卿知道每天来陪我们老两口吃饭。” “就是说嘛……”秋若卿点头赞同道。“我哥以前也是天天都不回家吃饭,不过……” 她坏坏地拉长了音,抿着唇笑道:“不过自从陌儿姊姊来了以后,我哥倒是变得很乖,每天都回来吃饭了。” 曲陌笑道:“男人还是当以事业为重,不然的话,家中的女人又怎么能有逍遥的日子过?” 曲劲风笑吟吟的。虽然没有说话,却赞赏地看了女儿一眼。 秋宛尘悄悄地在桌子底下挽了她的手,他就知道,她不会如妹妹一般不懂事。 丫鬟婆子们抬了食盒进来,朱漆描金的食盒,打开盖子,里边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秋宛尘抓了筷子,不停地往曲陌的碗里夹菜,另一边,曲劲风也不停地给女儿往碗里夹菜,不一会儿,曲陌碗里的菜便堆得仿佛小山那么高了。 搞得曲陌十分无奈,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了。 吃了饭,丫鬟捧上茶盏,众人一一漱了口。 曲劲风站起身,冲秋宛尘使了个眼色:“宛尘,你跟我来!” 秋宛尘起身,跟在曲劲风身后来到书房。 二人落座后,曲劲风开口道:“听说最近京城闹纵火贼,这贼不会闹到我家来吧?” 秋宛尘莞尔一笑:“怎么会呢?谁敢到王爷这里来掳胡须?” 曲劲风看着他的眼神中有着欣慰:“真是虎父无犬子,你这脾气还真是像极了你爹,不过你这次祸闯得也不小,南宫一族能在朝中呼风唤雨,与你分庭抗礼,也不容小觑。” “多谢王爷提醒,我心中有数。” “那皇上怎么办?听说皇上生病了。”曲劲风虽身居高位,却在多年前便称病不肯上朝了,而他之所以这么做,不外乎为了给儿子曲哲寒一个发展的空间,若他们父子二人都被皇上重用,难免会被有心人指责他们权势过重。 秋宛尘不在意地说:“有些人,也该给一些教训了,不然的话,没完没了地给皇上找麻烦。” 曲劲风抬手捋着颌下的胡子,徐徐地点点头:“皇后这些年也确实闹得太不像话了,皇上多少子嗣都被她害死了,后宫那么多妃嫔都无辜枉死在她的手上,真是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妇人?只是可怜了皇上,那么难得才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就这么被她给拆散了,说起来这柳惠娘也确实懂事,不想叫皇上为她为难,竟然会自行离开。” “对了,王爷,我还有一件事想向您请教,您知道五毒教吗?”秋宛尘忽然想起这件事。 听到“五毒教”这三个字,曲劲风十分伤脑筋地皱起眉头:“寒儿也问过我关于五毒教的事,五毒教曾经横行南诏数百年,乃是南诏的护国神教,因为五毒教的存在,南诏区区一个弹丸小国才能勉强屹立数百年而没有被灭掉,但是奇怪的是,在三十年前,五毒教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十八年前,左相又跟先皇请旨,出兵灭掉了南诏国,使南诏国成为如今的南诏州。如果不是寒儿说,去医馆放火的人有可能是五毒教徒,我几乎已经把五毒教给遗忘了。” “那对于五毒教,您了解多少?” 第三十二章 “我没有直接和五毒教打过交道,只听说五毒教每一代,都有一男一女两个教主,女为正,男为副。女教主又称护教圣女,在教中享有无上的权力,但是不管俗物,只负责练功,因为五毒教最高深的武功至阴至柔,只有女子才可以练习,而平常的日常教务都由男教主来负责。据我所知,五毒教最后一对教主男的名叫夏御城,女的名叫夏怜幽,是一对兄妹。” 秋宛尘在脑袋里消化了一下曲劲风给他讲的事,然后一脸诚恳地说:“王爷,还有事情吩咐我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曲劲风突然狠狠地一瞪眼睛:“你急什么?我女儿能跑了啊?” 秋宛尘有些尴尬地笑道:“天气冷,曲陌总是手脚冰凉的,我想带她去泡个温泉!” 曲劲风随手抄起桌子上一枚水晶纸镇砸了过去,秋宛尘动作飘逸地随手把那枚水晶纸镇接到手中,然后恭敬地给他放回到桌子上。 “你这臭小子,就不能给我女儿留点面子,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她,那些丫鬟婆子背地得多笑话她?” 秋宛尘苦着脸道:“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不搂着她,我压根就睡不着。” 如果不是眼前的男子是抚养他和妹妹长大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同他这么客气的。 曲劲风被他给气笑了,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快滚吧!老夫现在看见你就生气!” 秋宛尘冲他一抱拳:“王爷,那我先告退!” 他转身回到主屋,曲陌正在陪王妃说话。 看见他走进来,王妃笑吟吟地站起来:“好了,陌儿,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说着,她玩笑地瞥了秋宛尘一眼。 秋宛尘也不脸红,只是笑道:“还是王妃疼我!” 说完,他便牵着曲陌的手,带着曲陌离开了。 此时,外边的天已经黑透了,颂雪手上拎着一个灯笼在前边给他们引路。 颂雪是曲哲寒特地派来服侍曲陌的,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眉清目秀的,看起来人很机灵。 秋宛尘开口道:“颂雪,把灯笼给我,你再去拿个灯笼,先回去吧!” “是!”颂雪从前是服侍曲哲寒的,知道这位浔阳王在自家的地位和世子爷一样,答应了一声,便将灯笼递给了他。 他一手打着灯笼,另一只手牵着曲陌的手,在寒冷的暗夜中,迤逦而行。 曲陌发现他带自己走的路不是回自己那院子的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秋宛尘停下脚步,伸手一勾,勾着她的纤腰将她带进了自己的怀中,他轻轻地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那有一间温泉房,可以泡温泉的,你不想去试试吗?” “温泉?”她听到这两个字,霎时便有些两眼冒光,天知道这么冷的天,她多想把自己泡在热水里。 但是……她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个家伙才不会单纯地提出这样一个建议呢。 在他的肚子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龌龊的念头。 “到底想不想去?”他在她的耳边低语,声音充满了诱惑。 她犹豫地咬着嘴唇,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她想泡温泉,可是……却又担心他对自己不规矩。 “你呀,就是喜欢想些有的没的,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了,现在才来纠结这些,还有意义吗?”他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眼就看穿她在纠结什么。 “可是……”她委屈地开口。“我现在是临江王的女儿,总要为了我爹的名声着想。” “相信我,他不会在意的,他现在巴不得我赶紧把你娶回家呢。”他宽着她的心,然后重新牵住她的手,带着她,缓缓地向自己家中走去。 那扇连接两座王府的小门虚掩着,门口有两名侍卫在站岗,看到秋宛尘,赶忙熟稔地打招呼:“王爷!” 秋宛尘冲他们两个点点头,他们两个赶忙把院门推开。 曲陌好奇地问:“这里怎么会有一扇门?” 秋宛尘声音低沉地开口道:“十八年前,我爹战死沙场,若卿是遗腹子,我娘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那时,我只有十二岁。虽然拥有前世的记忆,但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也没人服我。当时家中的仆妇四散,除了一个忠心耿耿的管家,身边几乎没有人,是王爷和王妃出面,帮我重新撑起的这个家,为了便于走动,才开的这扇门。” 曲陌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他和哥哥的关系那么好,为什么在爹爹和母亲面前那么的自在,原来两家竟然有这样的渊源。 穿过一片竹林,是一条碎石小径,小径的尽头伫立着一间木制的房屋,房子很大,很宽敞,四周却没有守卫,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见氤氲的雾气弥漫。 房子的一侧连接着一条封闭的走廊,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另一端,隐约可以看出来是一间大殿。 这样的建筑格局……曲陌本能地放缓了脚步,就见到那间木屋上,高高地悬挂着一副牌匾,黑底的牌匾上是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暖香阁。 她不禁停下脚步,打量着那三个字,她认得他的字,那字是他写的,前世的他便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看样子,今生的他不止记忆带了过来,就连书法也带了过来。 只是,暖香阁……她看着那幅牌匾,有些出神,那是她前世专用的温泉房的名字。 他推开房门,门轴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他带着她走进去,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火折子,迎风晃了一下,屋子里亮起了火光,屋子的四角都有落地的烛台,上边插了粗如儿臂的红蜡烛,他将蜡烛一一点燃,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屋子的正中央是一个四方的温泉池,池子很大,很宽敞,正在冒着氤氲的热气。 地上铺着奶白色的羊毛地毯,看起来便很柔软。 一切的一切都很熟悉,包括四角烛台的样式,以及温泉池边悬挂的白色轻纱,都让她眼熟得要命。 数千年岁月,沧海桑田,她不懂,他怎么可以记得这么清楚?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很不应该,她觉得自己不该隐瞒自己是雪衣转世的事情。 可她又不知要如何同他开口,因为她的心中总是有一股莫名的不安,前世,他明明已经不再爱她,他明明已经另纳侧妃,本能告诉她,一定曾经发生了什么事,而发生的这件事一定同她有关,所以才导致他重新爱上她。 她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遗憾的却是她已经有许久都没有再做过关于前世的梦了。 他关上房门,上了栓,帮她脱掉身上的大氅。 “若你喜欢泡温泉,以后我们成亲,就住到这里来,可好?”他笑着问她。 她的脸不禁一红,含羞道:“不害臊!我可没答应嫁给你!” “不嫁给我你嫁给谁?”他突然霸气外露地将她拽进怀里,低头便覆上她的唇,仿佛惩罚一般,用力地蹂躏着她那两瓣粉红色的娇嫩唇瓣。 她有些害怕他,本能地抬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禁锢住双手,扯到他的身后。 周围很安静,除了偶尔的烛花小爆声,便是外边的风声。 北风吹过外边的那片竹林,沙沙的。 他突然在她耳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曲陌,我爱你!”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他又在同她讲这句话。 恍惚中,前世,他从来没有同她说过这三个字。 前世的他,仿佛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前世,这三个字,是她经常会对他说的。 她说了,他便理所当然地接受。 却从来没有给过她回应。 前世,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 “曲陌,你爱我吗?” 她听到他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问她。 她很想给他回应,声音却不知怎么回事哽在了喉咙里。 她听到他失望的叹息声,揽着她纤腰的手臂略有些收紧,仿佛是在怕她会离他而去。 幽怨的笛声回荡在凄冷的宫苑中。 她身上穿着白色的绫衣,横坐在秋千架上,背后靠着粗粗的麻绳,双脚蜷缩,搁到秋千板上,身子一下一下,随着秋千无意识地荡漾。 手上是一支短笛,晶莹的玉质,在阳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 这首曲子是她随兴所作,并无曲谱,只是无意中便吹了出来。 许是心境被笛声感染,她的眼角突然滑出一滴泪。 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蜿蜒向下,在粉腮处消失,然后留下一串泪痕。 “你哭什么?”清冷的嗓音突然响起。 她被吓了一跳,笛声戛然而止,扭头望去时,就见到他一脸不悦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目光里尽是浓浓的不悦。 秋千恰好在此时晃动,她的重心失去了控制,狼狈地从秋千上摔了下去。 幸好地上是草地,才不至于摔得太惨。 她满身泥土地跪在地上,伸手去捡自己掉落的笛子,却看到一双黑色的精绣鞋子出现在自己眼前,上边的龙纹花样告诉她,鞋子的主人是谁。 “你是故意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的吧?”她听到他责备的声音,忍不住便是一阵委屈。 从不曾在他面前掉落的泪珠,再也隐忍不住,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来,然后混进泥土中。 他似乎有些心软,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责备她,而是伸手抱起她。 她呆呆地看着他俊逸的脸孔,那刚毅的线条总是叫她着迷。 他带她来到温泉房。 这间温泉房是他特地为她盖的,她本来住在距离他的寝宫最近的凤阳宫,只因她最喜欢泡温泉,他便给她在这里重新盖了一座寝宫,然后将她的寝宫迁移过来。 每天,他都会走很远的路,来这里陪她就寝。 曾经的他,对她是那样的尽心。 纵使他从未许诺过她什么?但他总是会为她做得让她满意。 只是,这些都已经是曾经。 曾经他每天都会来的地方,渐渐地,变成了他最厌恶涉足的地方。 他将她放到温泉池旁的羊毛地毯上,当着她的面脱掉身上黑色的龙袍,露出他健壮的身体。 她有些不敢看他,轻轻地别过脸。 虽然已是十载夫妻,她在他面前,仍会害羞。 他脱光自己的衣物后,又来帮她,因是夏季,她身上的衣裳本就轻薄,三两下就被他丢到了一边。 他抱着他走进池水中,然后坐下,习惯性地将她拥进自己的怀中。 静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问:“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她想了想,决定给自己无意中吹奏出来的这首曲子起个名字,于是答道:“《红尘怨》!” “《红尘怨》?”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你在怨本王吗?” 她忍不住幽幽地反问:“臣妾……不该怨吗?” 她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愤怒,忍不住想要冷笑:“大王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他身上的怒火却攸地散去,声音硬邦邦地说:“冰儿有了身孕!” 她被这个消息震得两眼昏花,眼眶本能地一阵酸楚,颤声道:“玄冰儿有了身孕,不能服侍大王,所以大王便想起臣妾了么?” “是!”许是因为爱妃有了身孕,他的心情忽然又变好了,表情邪佞地将她横置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捏着她的下巴问。“你在吃醋吗?” “臣妾不敢!”她哀声道,有些绝望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 拥着被子坐起来,神情惶然,仿佛受了惊的兔子。 他被她惊醒,坐起来:“怎么了?做噩梦了?” 她被他的声音吓到,本能地向床铺里边退去,却不小心撞到头:“啊”的一声轻叫。 “怎么了?是不是撞到头了?”他心疼地将她扯进怀中,动作轻柔地帮她揉着头,不经意便碰到她脑后的肿包,心中一阵愧疚。 都是他不好,若不是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突然间发了疯一般地跑去那间城隍庙大闹,又怎么会害她伤成这样,就连头发都被剃掉。 他察觉到她的身子在发抖,忍不住问:“到底什么样子的噩梦,竟然把你吓成这样?” 她想到刚刚的梦,本能地涨红了脸。 第三十三章 、 老天…… 她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摇摇头:“我没事,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梦了。” 她没脸告诉他,自己刚刚的梦境。 虽然她知道,那个男人就是他! 他拥着她躺下,将她整个人都拥在怀里:“不怕,有我在,睡吧!” 她轻轻答应了一声,呼吸急促地闭上眼睛,颤抖的身子渐渐趋于平静。 恍惚间,她有些茫然。 身边这个视她如宝的男子,真的是龙行云的转世吗? 他将手放到了她后脑的肿包上,轻轻地释出自己的内力,帮她活血化瘀。 她觉得脑后一阵阵的发热,知道是他在帮自己运功疗伤,心下有些小小的感动。 “可以和我讲讲你和雪衣的事吗?”她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她不懂,前世,他分明已经不在意她,为何今生又要苦苦地寻找她? 他的身子蓦地僵住,沉默良久之后,才声音艰涩地开口:“为什么想知道?” “不方便告诉我吗?”她幽幽地问。 “不是……”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对不起雪衣……” “你有跟她说过,你爱她吗?” 他的呼吸一滞,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没有……” “那你爱她吗?” “当然……” “那我和她,你最爱哪个?”她突然间有些咄咄逼人,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可就是忍不住同自己的前世吃醋,她真的很想知道,前世今生,他在意的到底是哪一个? 他在他耳边苦笑:“若不是深爱雪衣,我又怎么会再来这世上走这一遭?若是没有来这世上走这一遭,又怎会爱上你?曲陌,这个问题,我真的没有答案!” 她穿着他的衣裳,独自一个人半坐半躺在贵妃榻上,享受着一室的宁静。 这间卧房在温泉房旁边的大殿中,经由那条甬道连接着温泉房,许是因为之前从没有过女人,所以他这里没有存放女人的衣饰,所以她只好穿了他的衣裳,然后等着他去给她取衣裳。 真是有够丢人! 他的衣裳对她来讲太过肥大了,她穿着他的衣裳,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孩童,几乎整个人都被淹没在了精绣的布料当中。 她听到外边的门被推开的声音,但是轻巧的脚步声却很陌生,不觉起身,拖着身上肥大的衣裳走出卧房。 外边走进来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孩子,薄薄的嘴唇,唇边还有一颗黑痣,看起来有些刻薄。 女孩子看见她,不觉紧紧地拧起眉头,面露厉色:“你是何人?竟敢在王爷专用的温泉房内逗留,你……” 女孩子突然发现了她身上的穿着十分的不合时宜,蓦地瞪大眼睛尖叫起来:“老天,你竟然还敢偷穿我们王爷的衣裳,你不要命了吗?赶紧给我脱下来!王爷的衣裳也是你能穿的?” 说着,女孩子扑过来,便要动手去脱曲陌的衣裳,曲陌慌忙后退,却忘记了身上的衣裳太过肥大,不小心踩到了长衫的下摆,惊叫了一声摔到地上。 那女孩十分精悍,扑过来之后,便扯住她的衣襟,用力往下拽。 曲陌实在是忍受不住这样的羞辱,心头一阵恼火,抬手拍到那女孩的肩膀上,那女孩狼狈地向后摔倒。 曲陌拉好衣襟,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满脸通红地瞪着那女孩:“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如此恶形恶状?”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嗓音响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那女孩一见秋宛尘:“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王爷,她打我……” 秋宛尘看向曲陌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你打她了?” “我……”曲陌刚想分辩。 却听到那女孩一张嘴仿佛放炮仗似的噼里啪啦地说道:“王爷,奴婢来这里打扫,看到这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便想问问她的身份,可是她不分青红皂白地便打了奴婢,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曲陌被她的恶人先告状气得脸都白了,身子一直在发抖。 却见秋宛尘露出了不悦的神情,抬步向曲陌走了过来,将手上端着的一个放满了衣裳的黑漆托盘塞给曲陌,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了她一下,然后道:“好了,这是个误会,这位姑娘名叫曲陌,是临江王府的千金小姐,也是我的未婚妻,以后你不要再大惊小怪了。曲陌,你去换衣裳吧。” 曲陌忍着心头的怒气,走回卧房,掩上房门,开始换衣裳。 那女孩犹自不服气:“王爷,从没听说临江王府有什么千金小姐,也没听您说过您有未婚妻,那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秋宛尘突然用严厉的眼神瞪着她:“你说什么?你不知道我和临江王府千金订婚的事?” 那女孩委屈地瘪瘪嘴巴,不敢再讲话。 “你先出去吧!等我们走了以后你再来收拾这里。”秋宛尘下了命令,顿了一下又道。“以后你不用再收拾暖香阁了。” 那女孩一脸震惊:“为什么?” 秋宛尘面无表情地说:“以后我会搬过来住,这里自有旁人收拾。” 那女孩不服气地说:“就算是王爷搬过来,芳菲也可以每日来这里打扫卫生呀。” 秋宛尘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怎么?本王说的话不管用了?” 女孩被他眸子中毫不掩饰的厉色所震慑,惊慌失措地垂下头:“不……不是……只是奴婢很喜欢为王爷做事,突然间听到王爷不再需要奴婢,奴婢心中有些失落罢了。” “本王相信,在这个府中,你若是想找些事做事很容易的。”秋宛尘意有所指地说着,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女孩低着头,一步步地退了出去,就在她掩上房门的那一刻,眼中蓦地露出一抹阴狠。 秋宛尘打发掉一个麻烦,转身进了卧房,却看到曲陌刚刚将一件湖绿色绣彩蝶的肚兜穿上身,不禁心情大好地眉梢一扬。 “呀——你进来干吗?”曲陌没想到他竟然会闯进来,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秋宛尘却大步走到她身后,从她手中夺过系绳,小心仔细地在她纤细的后腰上系了一个蝴蝶结,然后又抓起内衫帮她穿上。 “以后若是有丫鬟不尊重你,不要同她们客气。”他看出她的愤怒,柔声叮嘱她。 曲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没想到,我同她无冤无仇的,她竟然明目张胆地当着你的面诬陷我,明明是她……” 说到这里,她懊恼地叹了一口气:“算了!” 她原本就是与世无争的性子,根本就做不来这种背后告状的事情。 秋宛尘笑着安慰她:“别生气了,这丫头名叫杜芳菲,是管家杜伯的孙女,想当年我爹战死沙场,我娘又难产,那些下人们全都卷款跑路,只有杜伯一直对我忠心耿耿,后来杜伯的儿子又陪我上战场,最后也战死在沙场,我难免就对他孙女高看了一眼,才养成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性子。” 她在他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他帮她戴好假发,然后带着她离开了温泉房。 走在通往湖心岛的九曲弯桥上,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住在这里?湿气多重呀,万一落下风湿怎么办?” “这里清静,而且我经常出门,也不常住。”他牵着她的手,同她一起漫步在桥上,眼神落在湖面上。 湖水已经结了冰,厚厚的一层,光滑如镜。 镜子的中央,是一座小小的孤岛,孤岛上是一方小小的院落,院子里,只有三间正房,一间是会客的前厅,一间是他的卧房,另一间便是书房。 院子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异常森严。 院子里却没有什么人,只在门房里有几名小厮正在烤火。 看到秋宛尘进来,那几名小厮赶忙跑出来迎接。 “王爷,您回来了,要不要用早膳?” “嗯!”秋宛尘答应了一声。“吩咐厨房,做些口味清淡的东西送上来,还有,让厨房炖一盏燕窝来,给王妃当甜品。” 曲陌忍不住脸红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又在胡说,她还没嫁给他,他就硬给她冠上了一个王妃的名号,简直是厚脸皮。 “王妃?”那几名小厮有些发愣,但他们全都是很机灵的人,听他这么一说,赶忙一起向曲陌施礼道。“王妃在上,小的们给王妃见礼了。” 曲陌面红耳赤的。 秋宛尘大声笑道:“行了,去找账房,一人领十两银子的赏钱!” “哎——”几名小厮全都高兴坏了,天知道他们在王府里做工,每个月只能拿到二两银子的工钱,十两银子,足够他们赚上小半年呢。 秋宛尘带着曲陌进了自己的房间,屋子里很暖和,曲陌脱掉大氅,好奇地打量着他的房间。 很简单的一间房间,许是因为没有女主人,在布置上过于阳刚。 小厮送上两杯滚烫的茶水。 曲陌早就口渴了,也不客气,坐到桌边,端起一杯茶,掀开盖子,用盖子拨开浮茶,轻轻吹了几下,小口小口的啜饮。 一个年纪大约六十左右岁的老头子走了进来。虽然年纪颇大,但是却精神矍铄,进来以后,他冲秋宛尘施了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曲陌之后,冲曲陌也施了一个礼,这才开口道:“王爷,庄子上把今年的收成送来了,您要不要点点?” “以后这种事情不要来找我了,直接跟王妃说就行。”秋宛尘伸手指着曲陌道。“曲陌,这是咱们家的管家杜伯,以后家里的琐事都交给你管。” 曲陌几乎把一口茶水喷出来,她手上端着茶杯,无语地看着这个喜欢擅自做主的男人,很想第无数次的提醒他,她还没有嫁给他,管家的这种事,怎样也轮不到她吧? 秋宛尘看出她的为难,忍不住笑道:“好了,我也不难为你了,等过了年,你再来接手家中的事务。现在是年根底下,各种琐事极多,想来你一时半会的也上不了手。” 曲陌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她本就不喜欢打理这些事。 秋宛尘对管家道:“把银票给我就行了,其牠的东西你看着安排吧。” 管家赶忙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一共是二十万两白银的银票,通宝钱庄的。” 秋宛尘很随意地接过来,塞进曲陌的手中:“这些钱你拿着吧。” 曲陌吓了一大跳:“这么多钱,你给我做什么?” “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这里是京城,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让丫鬟把银票拿去钱庄换成小面额的,平常拿来打赏也行。” “但是我哥已经给了我很多钱……”她本能地推拒。 对于她的拒绝,秋宛尘很不开心地板起脸孔:“你哥给的是你哥给的,我给的是我给的,不能混为一谈,我的女人还不需要别的男人来养!” 听到他如此露骨的话,曲陌的脸本能地红了起来。 管家看到他们两个似乎在打情骂俏,于是打算悄悄地退出去,但是脚步刚刚抬起来,就被秋宛尘唤住。 “杜伯,有件事要麻烦你,去吩咐小厮们,把我的东西都搬到暖香阁去,以后我会搬到那里去住。几个小厮年纪大了,都给他们另找差使吧!找两个五十岁以上,老成稳重,不喜欢嚼舌根的仆妇负责打扫暖香阁。记住,所有的被褥和家具都换新的。” “是!”管家答应了一声,无声无息地退下。 小厮们送上早饭,他们两个吃完以后,秋宛尘陪她来到隔壁的临江王府。 一进门,就看到两张臭脸。 “秋宛尘,你是属狗皮膏药的吗?怎么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黏着我家陌儿?”曲哲寒阴阳怪气地损着他。 他也不以为意,只是笑吟吟地冲临江王抱了抱拳:“王爷,昨夜睡得可好?” 曲劲风皮笑肉不笑地瞥着他:“我女儿被一个无耻之徒拐跑了,我这当爹的怎么能睡得好?” 曲陌的脸刷一下就红了,有些无地自容。 第三十四章 “好了,你们两个,一老一小的为老不尊,没看到陌儿都脸红了吗?”王妃在一旁没好气地瞪了曲劲风一眼,小声咕哝道。“你不无耻,你不无耻当初怎么让陌儿的娘怀上陌儿的?人家清清白白的一个大姑娘,受你师弟所托,好心好意地来王府给我看病,结果你可好,看人家长得漂亮,就把人家吃干抹净,名分也不给人家,还害了人家一条命。” 曲劲风的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你这老太婆,没事说这些干吗?我不是不想给陌儿她娘名分,是还没机会给,她娘就走了……” 王妃走过来,拉住曲陌的手:“别跟你爹和你哥一般见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孩子有了心上人,是很正常的。” 曲陌勉强笑道:“爹爹和哥哥也是关心我。” “你明白就好。”王妃爱怜地端详着她,然后对屋子里的男人们道。“好了,你们几个大男人在这里赖着干吗?都给我去书房里去待着去!” 曲哲寒苦着脸指控道:“娘,你怎么能这样呢?有了女儿就不要儿子了!” “胡说些什么?我约了金玉满堂的人,等一下他们会送些首饰来给你妹妹挑选,你们这些男人又不懂,跟着凑什么热闹?” 曲陌微微吃了一惊,赧颜道:“母亲,我……我现在……” “不就是没头发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头发又不是长不出来,再说了,这又不是给你办嫁妆,不过是买一些小玩意给你戴着玩。不买头上戴的,还可以买耳环、手镯之类的东西嘛。你没来过京城,不知道咱们京城那些千金小姐,若是你手上连只好成色的镯子都没有,不晓得会有多少人笑话你。你可是咱们家的大小姐,怎么能让她们笑话?” 曲陌知道母亲是为她好,只得无语地默许了母亲的安排。 豪华而宽敞的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 曲陌怀中抱着一只精巧的暖炉,偎在秋宛尘的怀中,纵使车外寒风凛冽,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寒冷。 他对她很用心,总是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但是她觉得这些日子,自己却过得很荒唐。 她明明还没有嫁给他,却日日与他同进同出,夜夜与他同床共枕。 他们像夫妻一样的生活,就好像在迷神谷的那些日子,只是在他们两个的生活中,多了很多人。 她有些不习惯,说起来,她还是比较喜欢在迷神谷的那段日子,简单,而快乐。 皇上已经维持那副傻呆呆的样子三天三夜了,宫里的太医全都束手无策,太后终于忍不住了,竟然向秋宛尘求救,于是秋宛尘决定带她进宫去见皇上。 红墙灰瓦的皇宫前面是一座可以容纳万人的教军场,教军场外是一条从附近的金滦河中引来的河水,宽约三丈,上边横着三座由汉白玉砌成的拱桥,桥柱上雕着九龙升天的图案。 远远望去,气势十分恢弘。 桥头有持戈的禁卫军在把守,不是熟面孔,在这里就会被拦下来盘问。 他们这辆马车当然不在拦截的范围之内,赶车的是闪电,同这些禁卫军不晓得有多熟。 来到宫门口,秋宛尘出示了腰牌,马上就被守卫放了进去。 进去之后是一个和教军场差不多大的空地,空地上,有排列得很整齐的禁卫军正在操练。 空地的另一端,是一座九十九级的台阶,台阶的坡度不大,十分平缓,尽头是一间规模十分宏大的议事大殿,上边悬着匾额,深蓝色的底色,写着金色的大字——议政殿! 空地的东、西两边各有三个院落,乃是六部所在。 皇宫的格局分为内宫、中宫和外宫,这里就是外宫,除了议事大殿之外,便是六部官员办公的地方。 中宫是皇帝的住所,内宫才是皇上和嫔妃们的住所。 在中宫的东面是东宫,历来都是太子的住处,不过本朝还没有太子,所以东宫一直都是空着的。 在中宫和内宫之间还隔着一个御花园,可以让身居内宫的嫔妃们有个玩乐的地方。 马车沿着规定的路线一路来到中宫的大门口,这才停下。 秋宛尘下了车,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曲陌扶了下去。 曲陌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以她的身手,他根本就不需要如此的小心翼翼。 他帮她拎着药箱,带着她径自走进中宫的大门。 绕过一扇雕刻着万寿无疆花样的垂花门,他们两个来到皇上的寝宫。 有太监进去通禀了一声,不一会儿,便出来道:“太后有请!” 秋宛尘拉着曲陌的手,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皇宫的寝宫坐南朝北,冬暖夏凉,正对着大门口的是一张金灿灿的龙椅,中间摆放的一座白玉香炉,墙上挂了几幅名人字画,角落里摆了几个花瓶之类的古董装饰,此外便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东、西两间厢房,一间是寝房,另一间就是皇上的御书房了。 二人走进皇上的寝房,就见皇后率领着一群妃嫔正围着皇上哭哭啼啼的,一个个眼睛都哭得又红又肿。 太后坐在一张椅子上,也是愁眉苦脸的。 六、七名太医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也不敢吭声。 秋宛尘松开曲陌的手,冲太后一抱拳:“宛尘参见太后!” 曲陌赶忙给太后跪下:“民女曲陌,参见太后,太后金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一看是她,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恨恨地把脸扭到了一边,没搭理她,曲陌也不以为意。 太后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落落大方的曲陌,点点头:“听说你之前同临江王失散,流落江湖,倒是看不出来,你的礼仪十分周全,也难为你了,起来吧!” “谢太后!”曲陌款款地站了起来,低眉顺眼地站到一边。 太后道:“皇上受了些刺激,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这些天不吃不喝的,也不说话,就连眼睛都不眨,你快点给皇上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民女遵旨!”曲陌说着,冲围在龙床边的妃嫔们施了个礼。“诸位娘娘,请让一让,不要围着皇上,不然皇上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容易窒息。” “喂,你是什么东西?太医院的太医都治不好皇上的病,你一个黄毛丫头就能治得好吗?”一个长相十分艳丽的嫔妃开始嘲讽她。 曲陌心平气和地说:“治不治得好的,总得让民女试试。” 说起来,这个嫔妃盛气凌人的样子,倒是像足了前世的玄冰儿。 想起玄冰儿,她的心头便忍不住一阵气恼。 前世的她,一直在玄冰儿的面前忍气吞声,奈何那女人就是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偏偏那女人还会演戏,总是在龙行云的面前表现得和她亲如姐妹的样子,但只要龙行云不在,便会变了脸色,处处刁难为难她。 借口她身体不好,便将管理后宫的权力要走,从那以后,她这个正牌皇后便只能处处被玄冰儿压制欺负。 若非她一贯待人宽厚,又经常帮宫里的太监和宫女治病,大凡有些良心的太监宫女都会偷偷地在暗地中照应她,不然的话,她的日子还不晓得要过成什么样子呢。 “你以为皇上是外边那些贱民,可以让你试来试去的吗?” “丽妃,闭嘴!”太后板着脸孔发出一声冷叱。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丽妃顿时便闭上了嘴边,不敢再言语,但神态间却是一副愤愤不平的神情。 太后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们还不全都退下?都给哀家回到你们自己的宫中去,从今日开始,没有哀家的话,不准你们到皇上的寝宫来,还有你,皇后,你也一样!” 皇后有些不服气地想要辩解,但是太后神情一凛,她就不敢再开口了,只好灰溜溜地率先离开皇上的寝宫。 没想到有嫔妃竟然在暗中使坏,偷偷地踩了皇后的衣衫下摆,皇后顿时一个趔趄向前摔倒。 曲陌迅速地扶了皇后一把,皇后稳住了身形,转身怒瞪着身后众多的嫔妃们,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在暗算自己,不禁气得脸色苍白,大声嚷道:“是谁?刚才是谁踩了本宫的衣裳?” 嫔妃们没有一个讲话的,而是全用一副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她。 太后一看这些嫔妃实在闹得不像话,不禁抬手,用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地砸了一下地面:“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争风吃醋,都给哀家滚!” 一干嫔妃看到太后动了震怒,全都扫兴地离开了皇上的寝宫。皇后虽然心中暗气,却也只得先离开。 太后缓和了一下神情,和颜悦色地看着曲陌:“好了,曲姑娘,劳烦你了,给皇上瞧瞧病。” 曲陌赶忙施礼道:“太后莫要折煞民女,民女得以进宫给皇上看病,是民女的福气。” 太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倒是个懂事的丫头。” “且慢,太后,臣有一言,还请太后谨慎为之,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连念书识字的机会都有,又有几个会给人治病的?更何况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太后可要为皇上的龙体好好打算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到太后脚边,试图制止曲陌为皇上治病。 “女子无才便是德?”太后听了这番话,突然嘲讽地笑起来。“林太医这是在骂哀家吗?” “臣惶恐,臣怎么敢骂太后,太后乃是国母,出身贵胄,自然是有机会读书识字的,只是臣听说这位姑娘出身江湖草莽,故而有此担忧。还请太后恩准,让臣考考这位姑娘,不然的话,臣等不放心由她来给皇上治病。” 太后漫不经心地瞥了曲陌一眼:“曲姑娘,你的意思呢?” 曲陌微微一笑,毫不胆怯地道:“既然如此,就请太医出题!” 太后摆摆手:“林太医,平身吧。” 林老太医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脸厉色地瞪着曲陌:“人身一共有多少经脉,多少个穴位?” 曲陌不慌不忙答道:“人身一共有十二经脉,分别是太阴肺经、阳明大肠经、阙阴心包经、少阳三焦经、少阴心经、太阳小肠经、太阴脾经、阳明胃经、阙阴肝经、少阳胆经、少阴肾经、太阳膀胱经。此外,还有奇经八脉、十二经别、十五络脉、孙络、十二经筋以及十二皮部等。人身已知的穴位名一共有四百零九个,八百三十个穴位,其中有六十个单穴,七百七十个多穴。” 曲陌准确无误地回答着,看着这位林老太医的眼神中透出一抹嘲讽,这么简单的问题,她五岁的时候就背下来了。 那林老太医却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嘲笑,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算你这小女子还有些见识,那么我再来问你,神气不足,精神倦怠,动作迟缓,气短懒言,反应迟钝,白色少华,此为何症?” 曲陌淡笑着答道:“此为少神。” 那林老太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看着曲陌:“看不出来,你这小女子还真的有些见识,那我再来问你……” 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出问题,秋宛尘不悦地开口:“林太医,算我拜托你,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如果你真的有本事,皇上就不会还躺在床上,曲陌也不会进宫来给你们收拾这个烂摊子,如今你们倒想难为她?不觉得可笑吗?” 林老太医被他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嘲讽得老脸通红,怒道:“老臣等这也是为了皇上着想,若她这女子什么都不懂,万一将皇上治坏了,那是谁的责任?” 秋宛尘冷笑道:“你们是怕万一曲陌把皇上的病治好了,你们这群老家伙的面子没地方放吧?” 以林老太医为首的一干太医被他戳中了心事,不禁全都气得要死,纷纷出言辩驳。 秋宛尘也不搭理他们,只是一径的冷笑道:“也别光由你们出题难为曲陌,不如让曲陌也出一道题来难为难为你们!” 说着,他将嘴巴凑到曲陌的耳边,一边嗅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一边在她耳边低语道:“别跟他们客气!” 第三十五章 曲陌想了想,把自己的药箱打开,从里边取出一只小小的黑瓷瓶子,她将这只黑瓷瓶子递给林太医:“林老太医是吧!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林太医好奇地接过那黑瓷瓶子,拔开塞子后,对着阳光照了照,发现里边是一种黑色的粉末,于是将瓶口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突然脸色大变,远远地将瓶子拿开,并且怒道:“你这女子心地也太狠毒了,这瓶子里装的可是鬼见愁?” “林太医好本事,竟然能看出我这瓶子里装的是鬼见愁。”曲陌说着,将那黑瓷瓶子拿回到手中。“既然如此,林太医已经确定这瓶子里装的是鬼见愁了?” 林太医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没错,就是鬼见愁!” 后边有位年轻的太医出声问道:“林太医,什么是鬼见愁?” 林太医捶足顿胸道:“是比鹤顶红还要毒上数十倍的毒药,只用针尖大的一点,就可以让人顷刻间丧命。” 却见曲陌突然将整瓶毒药倒进了嘴里。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秋宛尘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猛地冲过来将那黑瓷瓶子从她手里抢了过去。 “你疯了?”他一边怒骂着一边用手指扣开曲陌的嘴巴。“快吐出来!” “唔……”曲陌挣扎地将他推开,一脸的娇嗔。“你干什么?我又没事!” 看到她一点毒发的样子都没有,秋宛尘的心不禁放下来了一点点,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没事?” “我好得很!”曲陌说着,笑吟吟地看向林太医。“林太医,你可有法子解掉鬼见愁的毒?” 却见那林太医用手指着她,抖啊抖啊!抖个不停,一张老脸上满是惊惧:“你……你……你不是人,你是妖怪,你一定是妖怪,这毒世上根本就无人能解……” 曲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林太医,我敬你是前辈,所以一直都很尊敬你,但是前辈就要有前辈的样子,你不会治的病不代表别人也治不了,有时间你不如多看几本医书,少在这里倚老卖老,倚老卖老是没有法子给人治好病的。” 却见刚刚出声询问鬼见愁是什么毒的那个年轻太医从人群中走出来,这个太医模样生得十分清秀,面皮白净,下巴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胡茬,一身太医院的五品深蓝色官服,气质十分出众。 他神态十分恭敬地冲曲陌深深一揖:“姑娘的解毒术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下阎仇,乃太医院新晋太医,希望姑娘可以将解毒的方法不吝赐教。” 曲陌感兴趣地看着他:“赐教不敢当,不过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到我家来找我,大家可以一起探讨一下医术。” 秋宛尘闻言顿时恶狠狠地瞪向阎仇,一双黑冷的眸子射出了冰刀一般的视线,吓得这位年轻的太医顿时尴尬地愣在那里,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曲陌有些好笑地扭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回头看向林太医:“林太医,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想给皇上看病了。” 林太医哆哆嗦嗦地瞪了她一眼,冲太医做了个揖:“太后还请恕罪,老臣身子不适,想回去休息一下。” 太后露出仿佛看了一场好戏的浅笑,微微颔首道:“也好,林太医年纪大了,偶尔身子不适也是难免,快快回家去歇息吧。” 林太医气哼哼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曲陌走到龙床旁边,依照礼仪正想跪下,秋宛尘却一按她的肩膀,让她坐到了床边。 她顿时有些局促,本能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太后,却见太后神色如常,并没有显露出愤怒,心下这才稍安了一些。 秋宛尘动手将皇上的手从被窝里拿了出来,放到她手边。 她只好硬着头皮将手指搭到傲仲轩的腕脉上,细细地给他诊起脉来,良久,她收回手,又翻了翻皇上的眼皮,但傲仲轩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阎仇虽然有些惧怕秋宛尘,但是仍然乍着胆子凑了过来:“曲姑娘,在下想请教一下,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下等人按照气怒攻心的法子给皇上施了针,用了药,为何皇上就是不醒?” 曲陌似笑非笑地抬眸瞥了他一眼:“因为你们没有内力!” 她淡淡地说着,突然一指点在了傲仲轩的胸口大穴上,一股内力由指尖透出,逼入傲仲轩的心口大穴中。 傲仲轩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脸色通红地翻了个身,曲陌拿出一条手帕捂到傲仲轩的嘴边,傲仲轩咳嗽了许久,终于恢复了平静。 阎仇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奇迹般的一幕,不禁一脸崇拜地赞道:“曲姑娘,你真乃神医!” “神医不敢当,只是行医之人当练气,尤其是针灸之时,若是能由医者本身的气机引动病人的气脉运行,一般情况下都会事半功倍。” 曲陌娓娓地说着,将手帕收回来,只见手帕上有一摊黑色的血迹,她攸地松了一口气,开口道:“皇上把郁结在心口的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就见傲仲轩听到她的声音后,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猛地坐了起来,若非秋宛尘反应快,及时拉了曲陌一把,曲陌就被他撞到脸了。 只见傲仲轩一把抓住曲陌的手,神情狂乱道:“曲陌,你师姊呢?惠娘呢?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皇上……”曲陌被他吓了一跳,只觉得手腕被他攥得生疼,腕骨仿佛要裂开一般,她想要把手抽出来,却怎么也甩不开他。 秋宛尘及时伸出援手,猛地点了傲仲轩的腕脉,傲仲轩的手一麻,本能地将曲陌的手腕松开,秋宛尘伸手将曲陌扯到自己身后护住。 “皇上,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说,你吓到曲陌了。”秋宛尘直视着傲仲轩的眼睛,慢吞吞地提醒他。 但傲仲轩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看着躲在他身后的的曲陌,神情哀戚地连声追问:“曲陌,你告诉我,你师姊呢?你告诉我呀……” 曲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皇上,师姊已经走了。” 傲仲轩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但是随即又露出不相信的神情,疯了似的大叫:“不……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朕,惠娘怎么可能会离开?她答应过朕,会跟朕进宫的,她答应朕了……” “皇上,你别冲动!”一只有力的大手按到傲仲轩的肩膀上,秋宛尘的声音仿佛有着魔力一般,使情绪激动的傲仲轩慢慢恢复了平静。 傲仲轩面无表情地看向端坐在一旁的太后,眼神冰冷得宛如雪山的寒泉。 曲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转身同太后道:“启禀太后,皇上本就伤了心脉,伤势还没有完全痊愈,再加上这次急怒攻心,心脉受损严重,得好好调养才行。而且若是他一直心情郁结……” 说到这里,她微微地摇了摇头:“皇上这是心病,药石罔效,民女也无计可施了。” 太后眼神凌厉地瞪着傲仲轩:“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你还像个当皇上的吗?” 傲仲轩突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浅笑:“太后若是觉得朕不像皇帝,大可以把朕废了,正好朕也觉得朕这个皇帝当得有些憋屈,连个自己真正想要的女人都要不了。只是不知道先皇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活到四十几岁就死了。” “你……”太后气得浑身轻颤,攸地站了起来。“好好好,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便用不到哀家了,哀家也不管你了,你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说完,太后气呼呼地在嬷嬷的搀扶下离开了皇上的寝宫。 傲仲轩多日未曾进食,身子攸地一软,瘫倒在床上,拼命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宛尘……帮朕……帮朕把惠娘找回来。” 秋宛尘不紧不慢地说:“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急不得!” 曲陌走到桌子旁边,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边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碧绿色的丸药,走到傲仲轩身边,给他塞到嘴里。 然后又对服侍在一旁的崔九道:“这位公公,劳烦你,马上给皇上弄些燕窝粥来,皇上身子有些虚弱,得好好补补才行。” “哎哎……”崔九答应着,指挥着小太监去御膳房拿燕窝粥。 曲陌又道:“我现在写一张药膳单子,回头你给皇上照着单子搭配饮食,好调理一下身子。” “是是是……”崔九答应着,将曲陌请到桌子旁边,吩咐人拿来笔墨纸砚。 曲陌坐下,很快便写了一张方子交给崔九。 这厢,秋宛尘坐在床边,在同傲仲轩耳语,至于说的什么?谁都没听见,但是傲仲轩的情绪却异样的平静。 曲陌静静地在一旁等着,崔九小心翼翼地给她端上来一盏热茶。 她冲崔九点点头:“多谢,公公有劳了。” 崔九受宠若惊:“这是奴才应该做的,当不得姑娘的谢。” 曲陌莞尔一笑,不再多言,正想伸手去端那碗茶时,阎仇却动作敏捷地端起那杯茶水双手递到她眼前。 “呃……”她别扭地接过来。“谢谢!” 阎仇小心翼翼地开口:“曲姑娘,在下明日有时间,不知是否可以上门拜访?” “不行!”秋宛尘的声音冷冷地传来。“她没时间!” 说着,秋宛尘已经大步走了过来,用冰冷凶狠的眼神将阎仇瞪到了一边,然后冲曲陌伸出一只手,好似变脸一般换上笑脸:“走吧!咱们回家!” 曲陌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她还从来没有看过他吃醋的样子,突然间看到他竟然也会为她吃醋,心中不觉有一丝甜意。 阎仇在旁边期期艾艾地说:“王爷请莫误会,在下对曲姑娘绝无觊觎之心,在下只是想拜曲姑娘为师……” 秋宛尘难得露出吃惊的表情,他蹬了阎仇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你似乎比曲陌大了好几岁。” 阎仇苦笑道:“学无老少,达者为师。” 秋宛尘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曲陌问道:“你想收个徒弟吗?” 曲陌的唇角不着痕迹地抽搐了一下,说实话,她对收个这么大年纪的男人当徒弟真的没什么兴趣,但她刚想拒绝,却听秋宛尘已经开口道:“既然你这么想拜她为师,那她就收下你了。” 阎仇闻言大喜,赶忙趴到地上就给曲陌磕头。 曲陌被吓了一大跳,刚想站起身去扶阎仇,秋宛尘却按住她的肩膀,硬是让她领受了阎仇的三个响头,气得曲陌拼命地瞪着他,用眼神质问他为什么擅自帮她做主。 秋宛尘却仿佛没有看到她愤怒的眼神,而是笑吟吟说:“恭喜你收了个徒弟!” 曲陌见阎仇都已经给自己磕头了,知道此时若是再拒绝就太矫情了,只得无奈地开口道:“既然如此,阎仇,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开门大弟子。现在,我把皇上交给你,你依照我开的方子,每日给皇上调理身体,我就不每日进宫了。” 阎仇赶忙一脸恭敬地道:“是!” 曲陌站起身子:“那我先走了,你留下来好好照顾皇上。” “徒儿送师父!”阎仇恭敬地将曲陌送出了门口。 曲陌和秋宛尘并肩离开皇上的寝殿,向中宫的大门走去,等到身边没有什么人了,曲陌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做主帮我收下这个徒弟?” 秋宛尘严肃地说:“以后若是你师姊进宫,太医院必须得有咱们的人照应。” “我师姊……”曲陌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有办法把师姊找出来?” 秋宛尘神情笃定地点了点头:“你师姊至少有两个弱点,第一个是你,第二个是皇上。” “但是皇上绝对不能出事!”曲陌急切地说。“皇上若是出事了,朝政会不稳!” 朝政不稳,黎民百姓就会深受其害。 她听师姊说过,十几年前的时候,天下大乱,百姓民不聊生,四方诸侯割据,连年战火,若非是她身边的这个男子领兵出征,平定了天下,绝对不会有如今的太平日子过。 第三十六章 他哈哈地大笑着,有些放肆地牵住她的手。 她挣了几下没能挣开,只得由着他将自己的一只小手紧紧地捏在掌心中,只是一颗臻首垂得低低的,生怕被人看见她的模样。 中宫的宫门口站着一个娇俏的小宫女,看见他们二人走过来,赶忙飞奔过来下蹲施礼:“王爷,曲姑娘,奴婢香儿有礼了!” 秋宛尘看见这个宫女后,有些不悦地拧起眉头,他认得这个宫女,这是锦怡公主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平常跟锦怡公主形影不离的。 “有事吗?”他冷冷地问。 香儿甜甜一笑:“是这样的,我们公主说,上一次因为莽撞,去医馆得罪了曲姑娘,心里过意不去,今天听说曲姑娘进宫为皇上治病,公主心中着实感激,所以想请曲姑娘移驾,公主想亲自向曲姑娘赔个不是。” 秋宛尘一双鹰眸在香儿微垂的脸孔上扫过:“赔不是就算了,回去告诉你们公主,只要她以后别来找曲陌的麻烦就好。” “宛尘……”曲陌觉得他的话实在有些太得罪人,忍不住出声制止他。 堂堂的一位公主,愿意纡尊降贵地同她修好她求之不得呢?毕竟师姊日后还是要进宫的,看皇上这意思,若是找不回师姊,皇上就活不了了。 而秋宛尘既然说能把师姊找回来,就必然不会骗她,那么到时候师姊进了宫,宫里总不能全是敌人,能拉一个到自己的阵营中总是好的。 秋宛尘见她竟然被这香儿三言两语就说服,不禁有些生气,这女人实在是不了解锦怡公主的性格,泼辣、刁蛮、恶毒、傲慢,凡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的恶习基本上全都集于一身了。 但是此时这番话又不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只好牵着曲陌的手便向宫门外走去。 却见那香儿一个箭步窜到二人面前,噗通一声便给曲陌跪下了,扬着一张写满了可怜神情的小脸蛋,带着哭腔道:“曲姑娘,我们公主说了,若是今日不能将曲姑娘请回去,就打奴婢板子,还请曲姑娘大人有大量,随奴婢走一趟。” “你别这样,快起来!”曲陌用力挣脱了秋宛尘的手,走过去将香儿扶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跟你走一趟,去见见公主殿下,至于赔礼什么的,就免了,我和公主只是一点点小误会,谈不上赔礼道歉什么的。” 香儿顿时破涕为笑:“既然如此,奴婢多谢姑娘体恤。” 秋宛尘紧紧拧着眉头,沉声喝道:“曲陌!” 对这女人执拗的性子,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他完全可以强行将她带回家,但是却也知道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些事情不去让她亲自体验一下,她是不会相信自己的。 香儿冲他微微一福,笑吟吟地说:“王爷,我们公主搞不好会留曲姑娘用膳,您不如先回家。” “哼!”秋宛尘冷哼了一声,轻启薄唇,声音不无冷酷地说。“你最好记得提醒你们公主,将曲陌完完全全地给我送出来。” “这是自然,莫非王爷以为我们公主还会虐待曲姑娘不成?”香儿说着,一把挽住曲陌的手,拉着曲陌就向后宫走去。 内宫的入口就在傲仲轩寝殿的后方,进去之后是一座御花园,此时正是严冬,御花园里一片萧条,只有一小片红梅园看起来还算赏心悦目。 屋顶上,树梢上,假山上,到处都是雪白的积雪,偶尔一阵风起,雪白的雪粒被刮得蓬起来,会有一种迷离的凄美。 穿过御花园,便是真正的后宫,一扇钉满了铜钉的朱漆大门后,是一条东西向的异常宽阔的宫道,按理说,走进那扇朱漆大门,应该可以看见皇后的寝宫,但此时曲陌看到的却是满目的疮痍,到处都是被烧得焦黑的木头和瓦片,一些小太监正在废墟中翻找着什么。 曲陌知道,这里就是皇后被烧掉的那间寝宫。 “这里是皇后的寝宫,前些日子不小心失火了。”香儿怕她不知道,特地为她解说,然后带着她向左边的宫道拐去。 她们经过一座又一座宫院,走得曲陌都有些烦了,她没想到这座皇宫竟然这么大。 终于,香儿带她走进一个名叫“玉碎轩”的院落。 这是一个很宽敞的院子,大门后是一座石雕的垂花门,院子四周是抄手游廊,几名身上披着石青色斗篷的侍卫站在廊下,腰间皆有佩刀。 院子里的地面打扫得很干净,积雪都堆在了花坛中。 香儿停下脚步,不再同曲陌笑嘻嘻的,而是板着脸道:“曲姑娘,你稍等一下,我去跟公主通禀一声。” 说着,她丢下曲陌,走上台阶。 正屋门前有个负责掀帘子的小宫女,见她回来笑吟吟地打招呼:“香儿姊姊回来了,公主都快等急了。” 说着帮香儿掀起帘子。 香儿走了进去,过了很久,厚厚的棉帘才挑了起来,锦怡公主身上裹着一件大毛的披风从屋子里走出来,眼角眉梢皆是傲气。 曲陌正想给她施礼,香儿却拿着一个拜垫走了过来,将拜垫放到她的脚边,她心怀感激地跪下,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膝盖才一碰到拜垫,竟然从膝盖上传来一阵剧痛。 “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刚想站起来,身后已经冲上来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地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死死地按到那拜垫上。 曲陌痛得五官都扭曲了,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但是膝盖上的痛楚却使她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这个拜垫中不知道藏了多少根针,那些绣花针一根一根地穿透她腿上的棉裤,刺入她的肉中,丝丝的血迹将她的膝头濡染得一片鲜红,就如枝头绽放的梅花。 她紧咬着嘴唇看着高高地站在台阶上,一脸得色的公主,情知自己上当了,这位公主压根就没想同她修好,锦怡公主根本就是把她叫来折磨她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膝盖处的疼痛,挣扎着问:“公主唤我前来,便是想要难为我吗?” “哼!”锦怡公主冷笑着,慢吞吞地向她走来,一边走,一边命令着那两名将曲陌制住的侍卫。“你们两个可要把她看好了,若是她害本公主受了伤,本公主是绝对不会轻饶了你们的。” 那两名侍卫大声答道:“是!” 锦怡公主在曲陌面前站定,弯下身子,用手指勾起曲陌的下巴:“听说打我耳光的那个女人走了,啧啧,可真是可惜!” “公主……”曲陌痛得额头上全是冷汗,死死地咬着嘴唇道。“我和师姊若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们一般见识。” “呦,现在这张小嘴怎么变得这么甜啊?”锦怡公主笑得五官狰狞,手指上的黄金甲套似是无意地在她的脸孔上轻轻地划过。 曲陌保养得吹弹可破的脸孔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红痕。 “啧啧啧……这么好的皮肤,这么好看的脸孔,真是不知道若是把牠毁掉会是什么样子?”锦怡公主突然用力地捏住曲陌的下巴,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说,若是你的脸被毁了,浔阳王还会爱你吗?” 曲陌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恐惧:“公主,你我无冤无仇的,何必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宛尘,救她! 宛尘,你到底在哪里? 此时此地,她心中别提有多后悔了,她知道自己不该不听秋宛尘话,才害自己落到了公主的手中,只是不知道秋宛尘是否知道她此时正在这个地方受苦。 她发誓,若是秋宛尘能来救她离开这里,她以后一定会乖乖地听他的话,再也不惹麻烦,再也不那么天真。 她根本就不该期望皇宫这种地方会有什么善良之辈。 再善良的人,进了皇宫,都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变成恶魔,要不变成待宰的羔羊。 皇宫,本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 “无冤无仇?”锦怡公主阴阳怪气地说。“谁说你和我无冤无仇?你突然间跑出来抢了我喜欢的男人,还叫无冤无仇吗?你的师姊打了我的耳光,让我没面子,还叫无冤无仇?” 她说着,突然高高的扬起手,就想给曲陌一记耳光,但是就在这时,她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到了她的脸上,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就听身后的宫女全都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刚想痛骂是谁在捣蛋,却蓦地愣住,雪白的玉掌上,是刺目的鲜红。 就在她的面前,那两个将曲陌制住的侍卫,此时只剩下一具身体,他们的头……不见了! 腥红的腔子里还在往外冒着热腾腾的鲜血。 “啊——”锦怡公主被吓坏了,攸地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那两个侍卫恰好在此时一左一右地栽倒。 一个头戴碧玉冠的黑衫男子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秋宛尘手上拎着一柄剑尖上兀自淌着鲜血的宝剑,冷酷地站在曲陌的身后,正在用一种无法形容的冰冷眼神睨着她。 锦怡公主伸手指着他,哆里哆嗦地说:“你……你……秋宛尘,你竟敢在皇宫里杀人……” “我把他们训练出来,是为了保护皇宫的安全,不是让他们助纣为虐,帮公主为恶,既然他们善恶不分,留着他们也没用了。”秋宛尘声音冰冷地说完,随手将宝剑在一具尸体上蹭了蹭,擦掉上边的血迹,然后在腰间一摆,就不见了踪影,原来他拿的是一把腰带剑。 四周还有几名侍卫,神情惊恐地跪下,异口同声道:“请王爷饶恕我等罪过。” 皇宫八千禁卫,无一不是他亲自挑选训练出来的。 他弯下身,想要扶起曲陌,但是刚一碰到曲陌,曲陌就大声地哭喊起来:“好痛啊!宛尘,垫子里有针……” “什么?”秋宛尘听了以后赫然一惊,低头一看,果然看到曲陌的膝盖底下一片鲜红。 他虽然早就猜到锦衣公主找曲陌来不会安什么好心眼,这才随后跟了过来,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锦怡公主竟然会使这种阴招。 他心中的暴怒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是他却无暇顾及公主,只是单膝跪到曲陌身边,小心地扶住曲陌,让她侧身歪在地上,然后将那内里藏了针板的垫子从曲陌的膝头拔了下来。 曲陌身上是一袭淡青色的襦裙,此时,下摆上膝盖处的位置已经全被刺目的鲜血染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秋宛尘用力撕开手中的拜垫,果然见到里边有一块薄薄的木板,上面密密麻麻钉满了绣花针。 他气得浑身发抖,瞳孔因充血而一片鲜红。 他向她保证过,他会保护她,他发过誓,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可是他却因一时疏忽而害她受伤。 他表情狰狞地看向锦怡公主,锦怡公主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怯懦地开口道:“我……我是公主,你你你……你不能杀我……” “好!你是公主,我不杀你!”秋宛尘沉声说着,扬手将手中那个针板扔到半空中,然后动作潇洒到极致地冲着那个针板轻轻地曲指一弹,原本钉在木板里的针便从木板中跳了出来。 半空中,银芒四射,四处都传来惨叫声。 锦怡公主的宫女和侍卫纷纷倒在地上,每一个人的额头都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锦怡公主稍一愣神,发现自己的宫女和侍卫竟然全被秋宛尘在举手投足间杀掉,不禁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头拼命地尖叫。 曲陌也被他突然间如此残忍的出手吓到,顾不得喊痛,吃惊地望着他:“你……你……你杀了他们?” 秋宛尘阴沉着脸孔,径自弯腰将曲陌抱到怀中,声音冷冷的:“他们该死!” 短暂的震惊之后,曲陌无语地将脸孔埋进他坚实的胸膛,在他怀中嘤嘤地哭泣着:“好痛……” 或许她会觉得这些人死得冤枉,但是她却不会责怪他,只因他是为她出手。 “我带你去敷药,很快就没事了。”秋宛尘一边柔声安慰她,一边施展轻功跃上围墙,在围墙和屋顶上如履平地,省去了在宫道里绕来绕去的时间,以直线距离用了最少的时间将她带到中宫门口。 第三十七章 中宫门口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他抱她进了车厢,让她做好,掀起她的襦裙,解开她裤脚的系带,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棉裤挽到了膝盖上。 就见她一双原本白嫩无暇的小腿上,密密麻麻地全是针眼,有的针眼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雪。 曲陌一边抽泣一边小声道:“有几根针断在了里边,得用磁石吸出来。” 说着,她忍着痛抬指封了自己腿上的血脉,好防止断在腿里的那些针随着血脉进入到心脏里,若是那些针进到心脏,她就死定了。 秋宛尘打开她的药箱,从里边找出一块黑色的磁石,放在她的小腿上,极其缓慢地移动着。 至少一盏茶的时间以后,他这才反手亮出磁石的底端,只见乌黑的磁石底端,粘着十几枚亮晶晶的断针。 曲陌声音虚弱地说:“药箱里有个珐琅盒子,你帮我拿出来,那里边有上好的外伤药膏。” 秋宛尘从药箱里找出她说的那个珐琅盒子,旋开后,里边是一种淡青色的药膏,正在散发着一股子青草的香气。他又从她的药箱中找出一根棉签子,蘸了药膏,小心翼翼地帮她抹到伤口上。 她细细地吸着气,看着自己千疮百孔的小腿,一股委屈不禁又涌上心头,她委屈地咬住嘴唇,眼泪汪汪的样子楚楚可怜。 所幸她亲手配的药膏治疗外伤颇有疗效,淡青色的药膏抹到腿上之后,那种锥心之痛顿时缓解了许多。 “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她怯怯地望着他,他的表情很难看,她知道他在生气。 他收起药膏,抬手轻轻抚过她的冰冷的脸颊,望着她的时候,目光异样的柔和:“没关系,这只是小事。” “我只是想,以后师姊或许会进宫,若是能有个公主帮衬着,日子也许可以好过一点。”她不想解释的,可是忍不住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知道!”他自责地叹息,撕下两块内衫,帮她将小腿上的伤口裹好,这件事不怪她,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他压根就不该留这些隐患给她。 她忧心忡忡地问:“你杀了公主的宫女和侍卫,皇上一定会很生气……” “不用理他!”秋宛尘冷声说着,大声道。“闪电,回府!” 车厢外响起马鞭抽打在马匹上的声音,不一会儿,马车缓缓地向宫外的方向驶去。 回到临江王府的时候,临江王夫妇得知曲陌竟然被公主折磨得差点废掉双腿,全都气得要死,临江王当下便带了儿子进宫理论去了。 秋宛尘将曲陌安置好,吩咐丫鬟好好照顾她,便也进了宫。 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自然是闹翻了天。 几乎所有有分量的人都聚集在了皇上的寝宫,吵得不可开交。 太后用龙头拐杖跺着地面,痛心疾首地怒斥皇上:“哀家不知道这天下到底是谁家的,那浔阳王即便功高震主,也没有道理在宫里大开杀戒,这里是皇宫,是皇上说了算的,不是他浔阳王说了算!你是不知道锦怡被吓成了什么样子,可怜见的……” 曲劲风冷笑着看着气得脸色煞白的太后:“依太后所言,我们家曲陌就只能由着公主随意欺凌了?太后你可知道曲陌的腿被伤成了什么样子?她的腿差点被废掉,上边好几百个针孔,血淋淋的,膝盖都烂了。” 左相不以为意道:“一个小小的私生女儿罢了,也值得临江王爷动这么大的肝火,王爷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更何况小女儿家有些小小的争执是很正常的,受些小伤也不足为奇。” 曲劲风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私生女儿也是我曲劲风的女儿,是我的心头肉,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可以随意任人欺凌的!” 皇后说:“临江王将我暗夜王朝堂堂的公主殿下比做阿猫阿狗,是不是太过分了?不过是用针扎了几下,能有多大不了的伤?” 曲哲寒冷眼瞅着左相和皇后:“那依左相和皇后所言,什么样子的伤才是大伤?莫非左相认为缺条胳膊断条腿才能叫大伤吗?” “皇后娘娘久居深宫,对这等把戏倒是了若指掌,不然的话又怎么会知道几根针无法造成太严重的伤?”随着冰冷的嘲讽声,一个黑色的俊朗身影慢吞吞地从寝宫的大门外走了进来。 众人顿时收声,全部将目光汇聚到他的身上,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不一样。 秋宛尘缓步走进寝宫,俊朗的脸孔上尚自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他目光淡若地一一将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皇上,难得你今天刚刚清醒过来,寝宫里就这么热闹,想必是大家来给你庆祝来了。” 傲仲轩虚弱地咳嗽了几声,一脸的苦闷:“你瞧,你这次把祸惹大了,怎么好端端的会擅闯内宫杀掉锦怡公主身边所有的宫女和侍卫呢?” 秋宛尘却看都不看太后和左相,只是径自来到床榻旁边,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傲仲轩:“人,是我杀的,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我?” 傲仲轩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朕相信你不是一个做事不经大脑的人,杀人总是会有正当的理由的,不过你总得告诉朕,你为什么要杀那些宫女和侍卫?” 秋宛尘冷冷一笑:“他们身为公主的宫女和侍卫,在公主为恶之时不知劝阻,反而助纣为虐,难道还不该杀吗?” 皇后插言道:“即便是这样,也自有宫规处置,轮不到你擅闯内宫,屠戮无辜!” “宫规?”秋宛尘漫不经心地看向她,突然哂然一笑,笑容中带着无尽的嘲讽。“等皇后娘娘想起宫规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女人怕是连命都没了。” 说着,他踩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向皇后,在距离皇后只剩下一步的时候停下脚步,笑吟吟地看着皇后道:“你说,若是我现在杀了你,再让皇上按照律法来处置我,是你划算,还是我划算?” 皇后神情惊惧地向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一根立柱,她伸手指着他:“你……你这个疯子!” “怎么?皇后娘娘怕了?皇上在这里,太后在这里,就连左相都在这里,你有这么多的靠山都在这里,你怕什么?你怕我会让你跪在针板上打你耳光吗?那皇后娘娘有没有想过,曲陌孤身一个人,身边没有任何依仗,被人强迫按跪在针板上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皇后娘娘要不要试试?当你跪在针板上,还有人想毁掉你容貌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想把欺负你的人都杀掉?” 皇后被他目光中透出的阴狠吓到,心悸地揪住胸口的衣襟,色厉内荏道:“滚开!竟敢威胁当朝国母,你不想活了吗?” “瞧,我只是同你讲了几句话,既没让你跪针板,又没威胁要毁你的容,你都恨不得要我死。” 太后气哼哼地说:“浔阳王,你未免也太骄狂了些,你擅闯内宫,杀了锦怡公主身边所有的宫女和侍卫,本就犯了国法,皇上还处置不了你了吗?” 秋宛尘不在意地说:“我没说皇上处置不了我,只是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我特别不喜欢别人威胁我的生命安全,不管那个人是谁。” 太后被他毫不留情地驳了面子,不由得脸色惨白地说:“你……你这是威胁哀家了?” 秋宛尘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太后以为这是威胁,那就算是吧。” “皇上!”太后蓦地扭脸看向傲仲轩。“秋宛尘目无法纪,擅闯内宫,滥杀无辜,恐吓皇后,威胁哀家,你就眼睁睁地看着?” 傲仲轩好笑地回望着太后:“那依太后之意,朕该怎么办?是锦怡无缘无故地叫了曲陌去欺负人家,如今踢到了铁板,闯了祸,自己搞不定了就想让朕给她擦屁股?” 太后脸色铁青道:“但锦怡怎么说也是你妹妹,是公主!” “但秋宛尘是三公之首,曾经的大将军王,没有他就没有我暗夜王朝,对我暗夜王朝来说,他拥有不世的功勋,先皇在位之时便曾经赏赐过他免死金牌。”傲仲轩此时虽是大病初愈,但脑筋却一点都不糊涂,只是三言两语,便让太后等人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是绝对不会动秋宛尘的! 秋宛尘笑道:“皇上也不必为难了,不就是公主丢了面子,想找回场子吗?臣也不为难你,免死金牌在这里,臣将牠还给皇上。还有,臣就此辞掉所有的官职,等过了年臣就搬家,不过若是皇上现在就想收回臣的王府,臣现在就回去张罗搬家的事。” 傲仲轩定定地望着秋宛尘,攸地一笑:“浔阳王也太小题大做了,这么一点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值得辞官吗?朕知道曲陌受了委屈,朕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还不行吗?” “不必了,曲陌人小福薄,受不起。”秋宛尘不客气地说着,丢下一块免死金牌,转身就走。“王爷,哲寒,咱们走!” 秋宛尘和曲家父子离开皇上的寝宫之后,寝宫中顿时好像炸了锅一般。 太后恼怒地骂道:“皇上,你怎么变得如此懦弱?竟然被一个臣子欺侮!” “哼!”傲仲轩不以为然地钻进被窝里躺下。“好了,太后,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今天秋宛尘没有杀了锦怡,已经给尽了皇家面子,做人不要太得寸进尺,不然报应来了谁都挡不住。” 曲陌坐在床上,一脸担忧地望着窗外,秋宛尘已经离开许久了,如今还没回来,她真是担心得要死。 她知道他位高权重,武功卓绝,但是这一次他实在是太鲁莽了,擅闯内宫,杀了公主的宫女和侍卫,这样的罪名,无论是在哪朝哪代,都是会砍头的。 “曲陌,别担心,他们会没事的。”临江王妃坐在床畔,爱怜地握着她的手。“瞧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来人,拿手炉来。” 丫鬟手脚麻利地送来一个手工精制的楠木手炉,让曲陌抱在手中。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不听宛尘的话,一定要跟那个宫女走,也不会给家里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曲陌自责地说着,眼圈忍不住红起来。 刚刚爹爹看了她的伤处,气得几乎犯了心疾,药都没吃就带了哥哥进宫说去给她讨公道。 王妃安慰道:“真是个傻丫头,那锦怡公主一心想嫁给宛尘,从你到京城的那天开始,就将你当成眼中钉了,就算没有今天这事,日后也会生出别的事来为难你,早晚都是要翻脸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她虽然是公主,想动别人容易,但是想动咱们,却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曲陌感激地看着王妃:“母亲,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您都不恨我娘吗?” “没有你娘,我说不定早就死了,哪里还能有机会坐在这里同你讲话?”王妃笑吟吟地说着,脸上闪过一抹哀色。“我自小身子不好,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你爹,生下你哥哥之后,便彻底病倒了,无法再服侍你爹。你爹是个好人。虽然与我无情,却愿意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后来,他遍请天下名医为我治病,才认识了你娘。” “你娘不忍心破坏我和你爹的生活,给我治好病之后便要离开,都是你爹那个老不羞的,知道你娘要走,便急了,才占了你娘的身子,强行把她留下。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吃过醋,可是后来,你爹为了救驾,身中奇毒,你娘救了你爹之后便走了。从那时起,我就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娘。” “母亲……”曲陌无语地看着王妃,不知道此时自己可以说些什么?这样的女人才应该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吧? 温柔,贤惠,一切以夫为尊,为了自己深爱的丈夫,什么样的委屈都愿意受,哪怕知道丈夫心中所爱的是另一个女人。 忽然,她有些恐惧,若是有一天秋宛尘再次爱上了别的女人,她会不会像母亲一般大度? 第三十八章 她不知道,她完全没有答案。 或许她是爱秋宛尘的,但她却不想爱得如此可怜。 “王爷回来了!”门外响起小丫鬟的报信声。 王妃赶紧起身迎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将秋宛尘等人迎了进来,神情有些紧张地问:“事情到底怎么样了?皇上说什么了?” 曲哲寒很随意地挑了把椅子坐下,不以为然地说:“我们都辞官了!” “什么?”王妃吃了一惊。“辞官?这么严重?皇上准了?” “皇上不准又能怎样?总不能因为妹妹的事跟太后翻脸。”曲哲寒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等过了年就让人收拾东西,咱们搬家,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娘,您想去哪儿住?南方还是北方?明天我就打发人去买宅子!” 王妃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自己的夫君:“王爷,真的要搬家吗?” “呵……”曲劲风裂开嘴角笑笑,一脸的淡漠。“叫你收拾东西收拾便是,反正家里东西多,慢慢收拾,不着急。” 秋宛尘则不紧不慢地将大氅脱下来丢给丫鬟,然后坐到床畔,爱怜地望着曲陌自责的小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孔:“做什么这副表情?伤口还很痛吗?” 正文第七十四章算你狠 “对不起……”曲陌咬着嘴唇,内疚地开口。“我不知道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这只是小事,不要放在心上。”秋宛尘忍不住凑过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啄。 “哼——”曲劲风在旁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小子,你也注意点,当着老夫的面你就敢对我女儿无礼!” 曲陌的脸刷的一下布上了一层红云,她怨怼地瞪了秋宛尘一眼,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用被子藏起来。 这个家伙,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你个老不羞的,人家小两口卿卿我我,又碍着你什么了?自己的女儿也捉弄,不要脸!”王妃走过去,拽了曲劲风的胳膊将他拉了出去。 曲劲风一脸的不高兴,大声道:“那小子还没娶我女儿过门呢……” 王妃没好气地呵斥道:“闭嘴!” 曲劲风不敢再说话了,不一会儿,夫妻二人的脚步声便渐行渐远了。 秋宛尘定定地望着一脸自在的曲哲寒,平心静气地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曲哲寒十分诚恳地回望着他:“这里好像是我家,而这个房间是我妹妹的房间!” 秋宛尘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我不介意带曲陌去我的房间住!” 这一次曲哲寒十分速度地站起来,冲他挑起右手的大拇指:“算你狠!” 曲陌不依地轻轻捶了他胸膛一下,满脸通红地说:“你都胡说些什么呀?我都没脸见人了!” 秋宛尘却不以为意地展臂将她拥进怀中。 曲陌吃惊地发现,他的身子竟然在发抖。 她的喉咙顿时便有些酸酸的,他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竟然会怕成这样,都是为了她。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今天若是他没有跟在她的身后,他不知道她还要受到锦怡公主多少折磨。 他就不该放她独自去见公主,他明知道锦怡公主心狠手辣,却只是为了让她领教公主的厉害便由了她,简直是太失策了。 他当时就该不由分说带她回来,就算她生他的气,就算她怨他,就算她同他吵架,他也不想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都是我不好!”曲陌在他怀中喃喃地自责。“我以后都不会再这么鲁莽,以后只要你不要我做的事,我就不会去做。” 他讶然,抬指勾起她的下巴,轻啄着她花瓣般柔嫩的唇瓣:“那我们一言为定。” 因为曲陌的膝盖受伤,整夜都疼得睡不着,最后只得吃了一些安神的药物,才能勉强入睡。 第二天,她早早地便睁开眼睛,然后便在一团漆黑中看到一双充满怨怼的眸子,眸子很亮,似暗夜中墨黑的古井,在反射着星光。 她的脸蓦地一红,声音沙哑地说:“你……是没睡还是刚睡醒?” “没睡!”他一夜未眠,只是这样在一片漆黑中看着她,竟不知不觉过去了一夜。 天知道他有多恨锦怡公主,这样的夜晚,却因为公主害她受伤,她膝盖上的伤。虽然只是被针刺到,但是受伤的面积实在太大,至少十天半个月才能痊愈,他舍不得她受苦,便只能将身体里的欲望全都压制起来。 “怎么不睡呢?”她忍不住抬起手来,在一片漆黑中覆上他的下颌,他的下巴上有短短的胡茬,刺在她白嫩的手心上,微痒。 她一直都对他的胡子有强烈的好奇心。 他捉住他的小手,放在唇边轻吻着她的指尖:“你想去哪里住?南方?还是北方?” 她突然红了脸,讷讷地说:“有你的地方,哪里都好!” 他望着她的眸色突地变得一片幽深,翻了个身,正待覆上她柔软的身子好好地享受一会儿软玉温香,却听外边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他不悦地皱起眉头,紧接着便听到门外有咚咚咚的敲门声:“宛尘,快起来,出事了!” 是曲哲寒的声音。 他低声咒骂着离开曲陌柔软的身子,下了床,披了棉衫点燃一只蜡烛,这才打开房门,一脸不耐地瞪着门口的曲哲寒:“才四更天,你跑来干吗?” 就见曲哲寒一脸严肃地瞪着他,压低了嗓音道:“刚刚皇上派了崔九来送信,说锦怡公主被柳惠娘夜袭,在脸上刻了字,左脸一个‘恶’字,右脸一个‘妇’字,额头上还刻了一只蝎子。现在宫里都翻了天了,皇上让咱俩进宫呢。” “是师姊!”曲陌听到二人的谈话,一下子就想到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只有柳惠娘一个,赶忙披了衣裳下了床,强忍着膝盖上的痛楚,一瘸一拐地下了床。 “乖,别急!”秋宛尘担心她的膝盖,赶忙将她打横抱起,塞回到被窝里,用被子严严实实地捂住。 曲陌抓住秋宛尘的胳膊连声道:“肯定是她知道我被公主欺负,特地帮我找公主算账的。师姊还在京城,师姊没有离开,宛尘,你一定要帮我把师姊找到……” 秋宛尘柔声安慰她:“现在你师姊压根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找也无从找起,不过你放心,我早晚会帮你找到她,到时候绝对不会再让她随便玩失踪。” 曲陌满脸担忧地说:“也不知道师姊自己一个人在外边过得好不好。” 秋宛尘不以为然地说:“好了,你就别担心她了,她那么大个人,武功又那么高,你还担心她出事啊?” “秋宛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曲陌马上不高兴地瞪着他。“她是我师姊,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担心她有什么不对吗?” 她突如其来的不可理喻让秋宛尘顿时头疼起来,但他又舍不得凶她,只好陪着笑脸道:“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我现在就去安排人手出去找她还不行?” “哼,这还差不多!”曲陌的火气这才消了一点点,不过仍是冷冷地睨着他。“反正无论如何,也不准让宫里的人抓到我师姊!他们敢伤我师姊一根寒毛,我就跟他们拼了!” 她只是不想杀人,却并非不会杀人。 秋宛尘无奈地摇着头,起身穿好衣裳,拿了大氅披上身,然后和曲哲寒一起走出去。 直到走出远门,曲哲寒才一脸同情地问道:“你不会是真打算去找柳惠娘吧?” 秋宛尘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像白痴吗?那女人神出鬼没的,在皇上身边出入了七年都没人发现她的存在,就凭府里这些侍卫有可能找到她吗?” “那你还答应曲陌?” “我只是答应她而已,又没跟她保证一定会找到人。” “你真是太无耻了!”曲哲寒忍不住鄙视了他一下。 秋宛尘无所谓地说:“这只是权宜之计,不过我早晚会找出那女人。” 曲哲寒想了想,开口道:“那咱们还进宫吗?崔九正等着咱们呢。” 秋宛尘白了他一眼:“咱们都辞官了,还进宫干吗?在外边吹会儿风,一会儿再睡一觉。” 曲哲寒无语地看了他几眼,抬步默默地向前院走去。 秋宛尘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大步回到曲陌的房间。 曲陌正坐在床上焦急地等着他,看到他回来,赶忙出声问道:“怎么样?你派人去找师姊了吗?” “我已经吩咐了闪风,你就放心吧。”他一点也不心虚地说着谎话,对于柳惠娘,他有种异样的排斥。 他讨厌那女人长了一张同雪衣一模一样的脸孔。 曲陌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怯怯地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刚刚对你太凶了!” 他脱掉衣衫,躺回到床上,将她紧紧地拥进怀中,调笑道:“既然知道你对我太凶,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我……”她涨红了脸,低声道。“我受伤了!” “你的膝盖受伤了,但是手却没受伤啊……”他邪邪地在被子里捉住她的小手。 “呀——”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便是除夕。 锦怡公主自从被柳惠娘夜袭之后,便深居简出,再也没有出过门。 太后命人四处抓捕柳惠娘,结果自然是连个毛都抓不到。 太后恼羞成怒之后竟然迁怒到曲陌身上,派了御林军来临江王府抓曲陌,结果却是,秋宛尘自己一个人拿着把剑站到大门口,御林军们便集体撤退了。 皇上接连宣了秋宛尘好几次,秋宛尘都不理他,皇上也只好放弃了。 曲陌的腿伤渐渐地好了,至少可以慢慢地走路了,她偷偷地把阎仇请到家中,将自己亲手调制的伤药交给阎仇,让阎仇拿给公主用,免得脸上真的落下疤。 她不想把仇结死了。 听阎仇说,公主用了伤药之后,恢复效果还不错,至少不至于破相。 秋宛尘和秋若卿的爹娘过世以后,这对兄妹年年都在临江王府过年,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自从知道曲陌是曲哲寒同父异母的亲妹妹,秋若卿对曲陌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简直亲切得不像话,甚至有些讨好的意味。 曲陌一向性子淡然,最不喜与人计较,看到秋若卿这么卖力地讨好自己,自然不再与她计较以前的事。 吃年夜饭的时候,秋若卿紧挨着曲哲寒坐,不停地给曲哲寒倒酒夹菜,搞得曲哲寒头上直冒冷汗,若非今天这顿饭是年夜饭,搞不好他早就溜了。 曲陌冷眼旁观着,看到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心下忍不住有些可怜秋若卿。 临江王夫妇许是太过疼爱曲陌,就连曲陌那两个师侄雪饶和楚楚也得以同他们一桌吃饭,两个小丫头十分机灵,嘴巴又甜,几句话下来,便将临江王夫妇哄得开怀大笑。 热闹的一顿年夜饭结束,一家人打起了雀牌,曲陌从未打过雀牌,不会打,秋宛尘便搬了凳子坐在她身边帮她看牌。 将近子时,外边响起了稀稀落落的炮竹声。 众人也收起了牌桌,全都穿得暖暖的走出房间,去看家丁放炮仗和焰火。 今年的临江王府买了许多的炮仗和焰火,各种焰火飞上天空,如百花绽放,绚丽多姿。 曲陌站在廊下的台阶上,仰视着黑暗的天空中那些绚丽的颜色,有些出神。 有人站到了她的身后,打开身上的大氅,将她整个人包进怀中,搂着娇小的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曲陌,今年有你陪我,真好!” 她莞尔,抬起小手,握住他交握在她身前的双手,细嫩的手指,滑进他的指间,与他十指紧扣。 他惊喜地瞪大眼睛,然后露出满足的笑容。 她忽然看到兄长的身影,那一抹俊朗,带着无尽的孤独与寂寞,悄然消失在院门口。 过了一会儿,秋若卿跑来:“哥,曲姊姊,你们有没有看到寒哥哥?” 曲陌刚想告诉她曲哲寒已经离开了,秋宛尘却已经在她耳边开口道:“没有!” 第三十九章 在他讲话的时候,还用力地捏了捏她的小手。 秋若卿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泫然若泣的模样好不惹人怜爱。 炮竹声渐渐小了,天上也不再绽开五彩的焰火。 天地忽然间就冷清了下来。 秋宛尘松开曲陌,转而拉住她的手:“你爹娘要休息了,咱们回去守岁!” 秋宛尘带了曲陌回房间,不过回的却是曲陌的房间,只因他那里都是小厮,家里只有很少的十几名丫鬟,平常都是服侍秋若卿的,年关底下他一时半刻的也没有办法帮她变些信得过的丫鬟出来服侍她,干脆就在她的房间里安心地住了下来。 她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铺着一方洁白的帕子,她一颗一颗地将瓜子捏开,然后将白胖的瓜子仁放到帕子上。 正在燃烧的红蜡烛,橘色的火焰跳动着,映着她清秀的脸庞,认真而迷人。 这是第一个没有娘和师姊在她身边的新年。虽然此时她的身边有他,有爹爹,有母亲,还有哥哥,但她却欢喜不起来。 她是一个极其恋旧的人,最不喜欢的便是改变。 “在想你师姊吗?”温润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秋宛尘刚刚在她的丫鬟的服侍下洗了把脸,此时有些神清气爽。 她被他的声音吓到,身子很明显地轻颤了一下。 他有些讶异,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怎么胆子这么小?这样也能吓到。” 她用手捂着心口,没好气地扭脸瞥了他一眼:“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对不起!”他说着,凑过去偷香,然后扯了凳子过来,挨得近近的坐到她身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身边还有我!” 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尖尖的手指凑到自己的唇边轻吻。 她看着他,突然又有些失神。 仿佛在她那些关于前世的梦中,从未听他同自己说过这三个字,他是那样的傲气,那样傲气的他又怎会心甘情愿地同别人道歉? 他看到手帕上那些白胖的瓜子仁,眸色攸地变得有些黝深,已经许久,他没有办法在她身上见到她像雪衣的一面。 今天,他终于再次见到了。 他还记得,雪衣最喜欢这样帮他剥瓜子,只因为前世的他,懒得出奇,他喜欢吃瓜子仁,却不喜欢一颗一颗的嗑开,于是雪衣便总是会在冬天的时候,一颗一颗地将瓜子捏开,然后将白胖饱满的瓜子仁放到帕子上,好让他可以一口吃下去。 “你今天喝了好多酒,还是去床上躺一会儿吧。”她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酒味,看到他的脸红红的,忍不住劝他。 他却只是笑:“没关系的,我不困,今天是除夕夜,我陪你守岁。” 她伸手拈了一颗酸溜溜的梅子干,递到他的唇边:“吃颗梅子醒醒酒吧。” 他启开双唇,将梅子连同她的手指一同含进他的嘴里,眼神直直地望着她,气氛有些暧昧。 她猛地缩回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拿出帕子擦手。 “生气了?”他笑着问,伸手勾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你让我下去。”她不依地在他怀里挣扎。“让丫鬟们看见成什么样子?” “不会有丫鬟看见的,我把丫鬟们都打发走了……”他早就存着这样的心思,所以盥洗完,就吩咐丫鬟们自行去消遣了。 听了他的话,她本能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懊恼地闭上嘴巴,一脸怨怼地瞪着他。 突然,床帏被人掀起来,一束阳光射了进来,将她吓了一跳。 “小姐,你醒了?!”颂雪一脸焦急地开口。“快,快起来梳妆,崔公公来传旨,叫你去接旨呢。” “什么?”她愣了一下。“崔公公?” “就是宫里的太监总管,贴身服侍皇上的崔九崔公公。”颂雪手忙脚乱地把她从床上扶了下来,大呼小叫地招呼着小丫鬟给她端洗脸水来。 老天,她突然想起来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她竟然还在睡懒觉,忍不住也慌起来,紧张地问:“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午时初了。” “什么?”曲陌急道。“那你怎么不来叫我起床呢?” 平时赖床也就算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她这个时候还赖床,不知爹爹和母亲会怎样看她。 “还不是姑爷,一早吩咐我们,说除非你自己醒过来,不然的话不许我们打扰你。” “姑爷?”曲陌忍不住多看了颂雪一眼。“怎么突然间换了称呼?” 颂雪笑道:“是姑爷让咱们换的称呼,咱们家王爷也是王爷,秋王爷也是王爷,老是王爷来王爷去的,怕奴婢们叫混了。” 曲陌本能地有些脸红:“真是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家的丫鬟,怎么这么听他的?” “小姐不知道吗?姑爷从小是在咱们王府长大的,在咱们王府就是半个主子。而且姑爷可能干了,深得皇上的信任,好多事,就连咱们王爷都听他的。”颂雪一边说着八卦,一边服侍她洗脸梳妆。 坐在梳妆台前,她看着颂雪手脚灵巧地给自己戴上那副假头套:“那秋宛尘现在去哪儿了?” “听说和咱们家世子爷一同进宫给皇上拜年去了。” 听颂雪提及皇上,曲陌又是一声叹息,皇上得了相思病,若是找不到师姊,怕是这条命会保不住。 梳妆完毕,她在丫鬟的陪同下,来到前院的正房。 临江王夫妇正陪着崔九聊天,看到她进来,崔九站起身:“曲小姐可算来了!” 曲陌满脸通红地说:“曲陌无状,害公公久等,公公莫怪!” 崔九笑道:“是杂家心急,想早早地来跟王爷讨个赏,才这么急吼吼地过来了,与曲小姐无关,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多谢公公不怪罪!”曲陌礼节周全地施礼。“今天是大年初一,曲陌给公公拜年,望公公吉祥如意。” “不敢当不敢当,小姐莫要多礼,杂家当不起,杂家现在要宣读圣旨了,皇上有旨,曲小姐膝盖有伤,可以不跪。” 崔九说着徐徐地打开了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临江王之如夫人柳氏婉儿,温柔娴淑,德才兼备,一生救死扶伤,功在社稷,为大义而奋不顾身,特追封为贤德妃,尸骨可迁入曲氏一族祖坟,其女曲陌,救驾有功,封阳平郡主,享三品俸禄,赏黄金千两,钦此——” 曲陌蓦地扬起头,呆呆地看着面前宣读圣旨的大太监,激动得不知所措。 她知道娘这辈子最遗憾的便是没有名分,死后尸骨不能进入曲氏宗祠,而这道圣旨,无疑是让娘在天之灵安心。 “陌儿,快谢恩啊!”一旁,王妃小声地提醒她。 她回过神,猛地双膝跪倒,将重重的一个头磕到了地上,哽咽道:“谢主隆恩!” “快请起快请起……”崔九上前,将圣旨双手递给曲劲风,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曲小姐封了郡主,王爷可要摆酒请客才行。” 曲劲风一脸阴沉地看着崔九:“崔公公,敢问皇上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我和寒儿可是都已经辞官了,皇上这张圣旨我可不敢接啊。” 崔九陪着笑脸道:“王爷可真会说笑,您劳苦功高的,皇上怎么能批准让您辞官呢?跟您说实话,皇上压根就没把您和世子爷辞官那事当真,皇上说了,等他身子好些了,还得来府上讨杯喜酒喝呢?浔阳王和令千金的婚事差不多也该办了,皇上还打算随个大份子呢。” 曲劲风眯着眼睛瞅着崔九那张笑脸:“照你这么说,这张圣旨,老夫还非得接下不可了?” “那当然了,曲小姐认祖归宗,这可是大事。” 曲劲风冷哼了一声,却忽然露出笑脸:“那么正月初十,小王摆酒请客,到时候给公公发帖子,公公届时必须赏光!” 管家妈妈不声不响地用托盘托了银票过来,王妃拿了银票,走过来塞进崔九的手中:“崔公公辛苦了,吃了饭再回宫复命吧。” “多谢王妃美意,只是皇上还等着奴才回宫服侍他呢?奴才不敢耽搁时间。”崔九也不客气,将王妃递给他的银票不着痕迹地塞进袖筒里,然后客气地告辞。 崔九前脚离开,秋宛尘和曲哲寒后脚走了进来。 曲劲风笑眯了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和未来的女婿:“你们两个一大早的便进了宫,就是为了求这张圣旨?” 秋宛尘笑道:“折腾了皇上那么多天,总得给他找个台阶下。” 听了爹爹的质问,曲陌的心攸地一动,不禁抬眸看向秋宛尘,却见秋宛尘正含笑向她走来:“吃了早饭没?” 曲陌抿着嘴唇摇摇头,便听到曲哲寒得意洋洋的声音。 “妹妹回家认祖归宗,当然要风风光光的才行,不然以后出门岂不是被人瞧不起?” 曲陌感激地冲兄长施了一个礼:“哥哥,多谢你的成全!” “自家兄妹,这是小意思。”曲哲寒无所谓的一挥手。“爹,我这次是不是又立了一功?” 曲劲风满意地点点头:“算你小子机灵,我已经决定了,初十那天摆酒请客,你赶紧去操持这件事吧。” “没问题!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曲哲寒顿时拍着胸脯大包大揽的。 王妃旁边开口问道:“那咱们还搬不搬家啊?” 曲劲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搬什么家啊?宛尘一旦辞官,三个月内必起战事!皇上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让咱们辞官?他不过是配合咱们吓唬左相那伙人罢了。” 王妃气呼呼地掐了他一把:“那你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你们这些男人的花花肠子我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秋宛尘牵了曲陌的手向外走去,顺口吩咐跟在一旁的颂雪:“去厨房给你家小姐盛碗鸡丝白粥过来。” 颂雪赶忙小跑着去了厨房。 曲陌见身边没有旁人了,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你的主意还是哥哥的主意?” 秋宛尘笑道:“是我的主意,也是你哥的主意,本来早就想请皇上下圣旨的,没想到中间出了你师姊的事,才一直耽误到现在。” 听他提及师姊,曲陌的情绪顿时低沉下去,不知道师姊现在在哪里,是不是正在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度过这个新年。 秋宛尘察觉到她的失落,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小手,安慰道:“放心,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能帮你将她找出来。” 曲陌无语地笑笑:“你觉得,以我师姊的脾气,进了宫,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 秋宛尘闷闷地说:“皇上会保护她的!” “皇上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除非从此以后,宫里除了师姊再无一个嫔妃,否则,师姊总会遭人嫉恨。”曲陌娓娓地说着,最后长叹了一口气。“说句实话,我是不赞成师姊进宫的,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 她突然闭上嘴巴,没有继续说下去。 秋宛尘却了然道:“不然的话,你当初也不会想撮合我和她,对吗?” 曲陌低下头,如今想来,这实在是她的一厢情愿,师姊和皇上七年的感情,又怎么是她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拆得散的? 纵使现在师姊离开了皇上,恐怕这一生,在师姊心里,也不会有人能代替皇上在她心中的位置。 师姊总是说她和娘傻,其实,真正傻的那个人是师姊才对。 回到她的房间,他脱掉身上的朝服,换了居家的长袍,然后走进净房去盥洗。 颂雪送了一碗鸡丝白粥进来,同时还有一碟小咸菜,曲陌也确实有些饿了,坐在桌边慢慢地将粥吃了。 秋宛尘盥洗完,走进来问:“头上的伤药换了吗?” 她摇摇头。 秋宛尘赶忙吩咐丫鬟去打热水,然后帮她拆下头上的白布,用热毛巾帮她将头上的伤药擦掉,然后帮她换上新的伤药,又小心翼翼地用白布将她的头包裹起来。 “你头上的包已经消了肿,可能快好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心中充满了愧疚。 “是吗?”她抬手,摸摸后脑勺的那个肿包,果然比从前小了不少,于是笑道。“淤血快要散没了。” 第四十章 他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看着镜子里的她清秀的容颜,沉声道:“真的不想在你娘百日之内和我成亲吗?” 曲陌听他突然提及这样一个严肃的话题,不禁身子一僵,她回视着他认真的眸子,忍不住勾动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别逼我好吗?” 秋宛尘也露出一抹苦笑,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一念之差竟然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知道,曲陌不是不爱他,只是对他没信心。 可是?一想到三年之期,他就觉得恐惧,他不知道三年时间会生出多少事。 正月初十那一天,临江王府大摆筵席,庆贺曲陌认祖归宗,曲劲风在朝中人缘还算不错,再加上儿子也年轻有为,不少人都前来道贺。 曲劲风和曲哲寒这父子二人在前院接待男客,王妃和曲陌就在后院接待女客。 秋宛尘和秋若卿这对兄妹也在帮忙,一个在前院帮忙,一个在后院帮忙。 秋若卿很显然经常参加这样的活动,游刃有余地帮王妃招呼着客人,与那些相熟的千金小姐们谈天说地。 至于曲陌,她虽然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但她在梦中拥有了前世的记忆,前世的她,可是王后,礼仪方面的事情对她来讲也并非什么难事。 几乎每一位贵妇来了之后都会夸赞她一番,不是夸她漂亮就是夸她秀气,要么就是夸赞王妃有福气,得了这么懂事的女儿,总之各种各样的客套话,听在曲陌的耳朵里,几乎听得她的耳朵里长了茧子。 终于,来的客人陆续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相熟的聚集在了一起聊天看戏。 临江王府的后花园中有一个小小的戏园子。 曲劲风特地请了京城最着名的戏班子来唱戏,戏台子上锣鼓喧天的,热闹非凡。 “曲姊姊,你来,她们都想认识你。”秋若卿跑到曲陌的身边,抓着曲陌的手,对临江王妃道。“王妃,我借曲姊姊用一下。” 临江王妃笑吟吟地挥了挥手:“去吧!陪着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聊天,你曲姊姊都快闷死了。” 秋若卿带着曲陌来到观戏台的另一侧,这边是一群年轻的千金小姐,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正在对戏台上的英俊小生指手划脚。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今天的主角,曲姊姊。”秋若卿说着,伸手指着那些千金小姐介绍道。“她是黎艳艳,她爹是户部尚书,她叫梅英,她爷爷是安西大将军,还有她,她叫何秀仪,她爹是礼部侍郎,她们几个都是我的好姐妹。” 却见这三位千金小姐全都用一种仇视的目光打量着曲陌,良久,黎艳艳开口道:“我还当阳平郡主是什么艳冠京华的美人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秋若卿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这可是**裸的挑衅。 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曲陌柔柔的一笑:“黎小姐说得极是,曲陌本就是姿色平庸之辈,哪里比得上黎小姐美艳动人?” 黎艳艳顿时倨傲地扬起下巴。 就听梅英不屑地发出一声冷哼:“果然是私生女的出身,卑贱得很,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还有自知之明。” 何秀仪也冷笑这开口道:“既然知道你自己姿色平庸,没事就少勾引浔阳王,王爷乃天人之姿,岂是你这种姿色平庸的私生女配得上的?可不要污了王爷的名头……” “喂,你们几个够了,你们若是再欺负曲姊姊,当心我翻脸!”秋若卿听到她们三个竟然这样公然侮辱曲陌,不禁赶忙替曲陌出头。 她可知道曲哲寒到底有多疼爱曲陌这个妹妹,若是叫曲哲寒知道,是自己带了曲陌过来受辱,怕是不会饶了自己。 “若卿……”梅英笑吟吟地唤着秋若卿的名字。“咱们是姐妹,才好心提醒你的,你身份贵胄,可是一定要少同这样出身的人打交道,不然的话,会让人嘲笑你自贬身价的。” “你们还是少说几句吧。”一个稍显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说话的是一个身穿孔雀翎大氅的的妙龄女子,该女子生得眉目如画,异常美艳,她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曲陌,只从眼神中透出一抹鄙夷。 新加入的这个女子名叫南宫飞影,是左相南宫清风的第九个女儿,虽是庶出,却深得南宫清风的喜爱。 南宫飞影淡漠地瞥了曲陌一眼,很显然没把她当回事,只是脸上多出了几抹鄙夷:“你们可别小看这位阳平郡主,她身后可还是有高手呢?你们可千万要小心了,不要让人半夜摸到房间里去把你们的脸给划花了。” 众女子纷纷咋舌望着曲陌:“倒是真没看出来,她竟然这么狠毒。” 秋若卿气愤地出言为曲陌讲话:“喂,南宫飞影,你怎么可以颠倒是非呢?那件事明明是锦怡公主骗了陌儿姊姊去欺负,还让她跪针板,才惹恼我哥的。还有锦怡公主脸被划花的那件事跟陌儿没有关系,是陌儿姊姊的师姊做的,又不是陌儿姊姊指使的。” 南宫飞影不紧不慢地说:“秋姑娘,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是我们冤枉了她,那么她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和浔阳王睡在一起总是事实吧?你还是好好劝劝浔阳王吧!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与妓女何异?还是不要也罢。” 众家女子顿时面露诧异:“她还没嫁呢吧?怎么就跟浔阳王睡了?” “难怪浔阳王处处维护她,我听说前些日子锦怡公主不过是想请曲小姐去聊聊天,浔阳王就以为曲小姐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不止擅闯内宫,还将公主殿下的宫女和侍卫屠戮贻尽。我还在奇怪,浔阳王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动这么大的肝火,原来是为了枕边人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又没和浔阳王成亲,怎么可以这么不知羞耻呢?” “就是说嘛,还有脸认祖归宗,简直就是不知所谓,临江王的脸都叫她丢尽了。” “怕是浔阳王压根就没打算娶她,通常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未娶妻的男子通常都会找几个通房的丫鬟养在屋子里,依我看浔阳王也只是把她当成了通房的丫鬟而已,不然的话又怎么会不肯娶她?” 曲陌被这些年轻女子左一句右一句的嘲讽,只觉得满脸通红,气怒交加,一双粉拳捏得紧紧的,浑身都在发抖,但她仍然忍耐着,不想和这些女子一般见识。 一只温润的小手突然伸过来,握住她一只拳头,随即响起一个笑吟吟的声音:“郡主,你这镯子真好看,是南陵进贡的紫玉吧?这样成色的紫玉可真是罕见!” 曲陌讶异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对自己一脸笑意的女孩,不解这女孩为何选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时候同自己讲话。 却见那女孩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口中不停地说道:“听说去年南陵一共进贡了两只玻璃地的紫玉镯子,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戴在身上冬暖夏凉,而且还可美容养颜,皇上送给太后一只,另一只赏给了浔阳王,便是你手上这只吧?” 那女孩抓着曲陌的手腕,将她腕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紫玉镯子亮了出来。 一时间,那些千金小姐们变得鸦雀无声。 南陵的紫玉做成的饰物在京城一向都是有价无市的宝物,就算是有钱都买不到,这些千金小姐们自然眼红的紧。 曲陌对这等饰品的行市并不了解,但是因为在梦中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对于玉料却有了一定的了解。南陵一向盛产美玉,但是通常以翠色玉和无色玉为多,紫玉甚少,而且根据种水,极品的玉料尤其难得。 似她手腕上这只玉镯所用的玉料,乃是百年难求的,不止颜色是极为稀罕的紫色,玉料更是上乘,戴在她雪白的皓腕上,犹如一卷紫色的彩虹,散着耀眼的流光。 曲陌顿时有些明了,这女孩是在为自己解围,不觉有些感激地同她打起招呼:“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兰,兰晓蝶,家父兰陵王。”女孩淡笑着放下她的手腕同她施礼。“我今年十八岁,六月十六的生辰。” 曲陌赶忙回礼:“我虚长妹妹一岁。”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只破镯子吗?”不屑的冷哼声响起,南宫飞影率先亮起自己的手腕,露出一只冰种的五色彩镯。“就跟谁没有似的。” 只见她手腕上的那只玉镯子虽然种水比起曲陌手腕上这一只稍差一筹,但是上边却纠缠了红绿紫白黄五种颜色,看起来十分的赏心悦目。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赞扬声。 梅英声音夸张地说:“哎呦,南宫姊姊,你这只镯子是五福临门的料子做的,这可真是稀罕东西。” 南陵玉石颜色多变,除了最寻常的无色玉石和翠色玉石之外,还有红色、紫色、黄色等颜色,但是通常的玉石开出来,以单色为多,偶尔可以见到在一块玉石上有两种颜色或者三种颜色便已经很稀罕了。 同时在一块料子上出现五种颜色简直是奇迹,更别提是一块玻璃地或者冰地的料子上会同时出现这样五种颜色,那简直可以用价值连城来形容。所以,若是有五色的南陵玉石,通常会冠以福禄寿喜财五福临门的称呼。 如今南宫飞影露出这样一只镯子,分明是准备和曲陌打擂台。 曲陌有些头疼,她实在是不会应付这样的场面,没想到兰晓蝶却笑吟吟地开口道:“陌儿姊姊,听说你精通医理,我正有几个疑难的问题,想请你不吝赐教,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几句。” 曲陌听了她的话如蒙大赦,赶忙道:“好啊好啊!去我房间吧!” 二人挽着手刚想离开,却见两个身形纤细的女子迈步堵住她们的去路。 黎艳艳一脸坏笑地睨着她们:“阳平郡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把我们大家都丢在这里,你这主人自己去找乐子。果然是出身江湖的粗鄙女子,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 兰晓蝶冷笑道:“主人要懂得待客之道,客人也要懂得为客之道才行,不然的话,只会让人家笑话。” 却见南宫飞影露出嘲讽的表情:“行了,兰晓蝶,你就别装了,你不过就是喜欢浔阳王,所以才故意为阳平郡主出头罢了,你这点小心思,路人皆知,也有脸拿出来摆弄。” 旁边有人吃吃地笑道:“只可惜,浔阳王不喜欢她。” 兰晓蝶却不卑不亢地看着她们:“没错,我喜欢浔阳王,这是是我的自由,浔阳王不喜欢我也是他的自由,但是我不会跟你们一样,无耻地去欺负他喜欢的姑娘!” 曲陌有些讶异地看着兰晓蝶,这个女孩自从一出现就引起了她的好奇,先是冷静从容地替她解围,现在又这样大胆地承认喜欢秋宛尘,她从未见过这样有勇气的女孩子。 “兰晓蝶,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讲,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欺负阳平郡主了?”南宫飞影一脸鄙夷地瞥着兰晓蝶,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中。“我们既没打她,也没骂她,不过就是和她聊聊天而已。” 兰晓蝶正想开口,曲陌却突然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讲话。 曲陌笑吟吟地看着这些千金小姐:“这位姑娘说得对,你们既没打我,也没骂我,不过就是和我聊聊天而已,那么我想请问,你们还有话要同我说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离开和兰姑娘单独聊几句,各位不介意吧?” 说着,她挽着兰晓蝶的手向前走去,那两个拦住她们的千金小姐本能地将道路闪开。 这些千金小姐们顿时不服气地沉下脸,但是此时人已远去。 曲陌带着兰晓蝶离开了这里,径自来到自己住的房间。 兰晓蝶坐下后,忍不住开口笑道:“阳平郡主,来了京城以后,是不是很失望?” 曲陌柔柔地笑着,吩咐小丫鬟给她沏茶,然后心平气和地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兰晓蝶纳闷地问:“她们那样说你,难道你都不生气?干吗一直跟她们客客气气的?” 曲陌打开桌子上的一只梅花攒心的红木盒子,里边是各色的瓜子小吃,她将盒子推到兰晓蝶面前:“就算她们说得再狠,我的男人她们也抢不去,她们也只能说说而已。” “可是?万一她们要是勾引浔阳王怎么办?”兰晓蝶有些杞人忧天地替她担忧。 “她们若是有本事,尽管去勾引好了,是我的,总归是我的,不是我的,就算我想留也留不住。若是她们随随便便就能勾引走的男人,我要之何用?” 第四十一章 兰晓蝶赞赏地点点头:“果然不愧是浔阳王看中的女子,见识就是不一般。” 曲陌笑道:“你也不用奉承我了,刚刚你说想和我讨论一下医理。” 丫鬟送上茶水,曲陌端起自己那一杯,掀开盖子,轻轻地吹了吹上边的浮茶,小口小口地啜饮。 兰晓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幽怨地开口道:“郡主……” 曲陌莞尔笑道:“兰小姐,你刚刚还唤我陌儿姊姊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换了称呼?” “那好,我叫你陌儿姊姊,你叫我晓蝶就好。”兰晓蝶也不是矫情之人,闻言顿时同意了她的提议。“陌儿姊姊,我听阎仇说,你是神医。” 曲陌有些诧异:“阎仇?” 兰晓蝶笑道:“我的生母姓阎,是阎家庶出的女儿,阎仇是我表兄。” “哦——”曲陌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自谦道:“神医谈不上,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夫而已。” 兰晓蝶露出期盼的眼神:“陌儿姊姊,我能请你去给我五哥看病吗?我五哥自小被伤了心脉,为了抑制病情,长期服用一种毒药,我和阎仇表哥这些年想尽各种法子也没能清除他体内的毒素,所以想请你出手试试。” 曲陌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本分,但是家母新丧,怕是我不方便登你家的门。” 兰晓蝶急切地说:“没关系的,我五哥平常都住在城外的别院,你到那里去给他看病,不打紧的。” 曲陌想了想:“承蒙兰姑娘信得过,那我就跑一趟。” “太好了!”兰晓蝶笑着跳起来,有些失态地鼓掌道。“那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她和兰晓蝶聊了一会儿,便有丫鬟来找她们去用餐,就在戏园子里搭了饭桌,吃了饭,许是有长辈在,那几个一心找曲陌麻烦的千金小姐们不再找她的麻烦了。 终于,有人开始告辞。 陆续的,客人都走了。 曲陌也没什么事了,便独自回去自己的房间。 “曲姊姊……”秋若卿突然出现,拦住她的脚步,一脸委屈地瞧着她。 她停下来,纳闷地看着若卿:“怎么了?” 秋若卿的眼圈突然红了:“曲姊姊,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们今天想故意欺负你……” 曲陌无所谓地笑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只是小事,你不用往心里去。” “那……”秋若卿犹豫地央求道。“那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寒哥哥?”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的。”曲陌有些无奈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她的确没有无聊到去跟兄长告状的地步,但是……当时周围有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丫鬟,这件事情曲哲寒早晚会知道。 秋若卿这才放心地露出笑容:“那我先回家了,曲姊姊再见!” 目送着秋若卿离开,曲陌重新迈动脚步,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戏谑的嗓音:“若卿闯了什么祸,要你替她遮掩吗?” 她攸地转过身,便看到秋宛尘大步走来,他身上披了一件银白色的狐裘大氅,已是夕阳西下,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映出无数道光芒。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她一直都知道他很帅,却从来没有过似今天这般震动心弦过。 他停到她面前,看着她便忍不住露出笑颜:“若卿怎么了?” “没什么?”她替若卿遮掩道。“你身上好重的酒气,等一下去洗个澡吧。” “好啊!”他见她无意多说,也不想追问,只是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毫不隐藏的欲望。“陪我一起去泡温泉!” 她的脸一红,赶忙正色拒绝道:“今天可不行!” “为什么?”他不悦地眯起眼睛,她许久都没有拒绝过他,突如其来的拒绝让他有些不适应。 “我约了兰陵王家的小姐,明天一早去城外给她五哥看病。”她说着,俏脸忍不住又是一红,每次泡了温泉,他都没完没了的缠着她,转天她必是睡到日上三竿才会醒。 若是等下泡了温泉,明天又是日上三竿才醒,让兰晓蝶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嘲笑她。 “兰陵王家的五少爷兰宫秋?”听到她要去给这个人看病,秋宛尘的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 “怎么?”曲陌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兰晓蝶的五哥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秋宛尘不自在地笑笑。“你去给他看看病也好,明天我陪你去!” 二人正在交谈,突然听到从秋宛尘身后传来一个愤怒的嗓音:“秋宛尘!” 秋宛尘本能地转身,就看见曲哲寒脸色铁青地大步走了过来。 曲哲寒过来之后,一把抓住曲陌的胳膊,把曲陌带到自己的身后,然后怒气冲冲地瞪着秋宛尘道:“曲陌,从今天开始,你搬到我的院子里去住,这个混蛋不把外边那些风流帐给解决干净,以后别想接近你!” 秋宛尘一脸的莫名其妙:“哲寒,你这又是发哪门子疯?我哪有什么风流帐?” “我发疯?!”曲哲寒目眦欲裂地瞪着他。“你怎么不问问你那些仰慕者对曲陌做了什么?” “哥……”曲陌听到这里,已经猜到有人跑去跟兄长告了状,不禁着急地拽了拽他的大氅,示意他别说了。 就见秋宛尘已经将责备的眼神放到了她的身上,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地开口问她:“曲陌,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曲陌无语地开口央求道:“宛尘,这件事你别插手好吗?只是几个仰慕你的女孩子……” 秋宛尘的眸光瞬间变冷,他将视线移到曲哲寒的身上:“都有谁?” “户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安西大将军的孙女,礼部侍郎家的三小姐,还有左相家那个九小姐。”曲哲寒熟稔地说出对方的身份。 曲陌无力地想为她们求情:“宛尘,她们都是若卿的朋友……” 秋宛尘望着她的眼神异常柔和,勾起唇角笑笑:“你去叫雪饶和楚楚服侍你泡个温泉,我和你哥办点事,晚上再回来陪你。” 说完,他冲曲哲寒使了个眼色,然后率先离开。 曲哲寒知道他想做什么?心中的怒气消了消,转身对曲陌道:“陌儿,你好好休息,你放心,只要有哥一口气,就没人能欺负你。” 曲陌无奈地看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们,尤其是秋宛尘,他想做的事情,从来都没人能阻止。 一个连皇后寝宫都敢烧的男人,一个连当朝国丈、一品宰相的家都敢烧,一个擅闯内宫,杀光公主身边宫女和侍卫的男人,还能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 秋宛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曲陌已经睡下,许是察觉到他的存在,忽地从梦中惊醒。 但是她却没有睁开双眼,而是本能地偎进他的怀中,享受着他人形暖炉自然散发的温暖,声音沙哑地开口道:“怎么才回来?” 他莞尔笑着,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让她可以很舒服地躺着,然后回答她的问题:“跟你哥聊些事,我吵醒你了?” “没关系。”她沉默了一会儿,徐徐地开口道。“真的不能放过她们吗?她们……只是喜欢你!” “喜欢我……不是伤害你的借口!”他徐徐地说着,在她耳边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曲陌,我爱你!” 她已经记不得这是他第几次同她讲这三个字,忽然就觉得喉咙处有些发酸。 只听他在她耳边狠声道:“你是我的女人,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她无语,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望着他脸孔的轮廓,缓缓地,凑上自己的嘴唇,吻住他…… 他惊喜地瞪大眼睛,翻身,健壮的身子覆上她,瞬间便化被动为主动。 这女人……可是很少主动亲吻他。 她在他霸道的回吻中投降,挣扎着推开他的脸,羞恼地说:“不要,我明天还要早起……” 他却不肯放过她,眼神邪佞地将她抵在他脸颊处的小手禁锢到她的头顶,然后,低头。 “是你先招惹我的……”他的声音消失在她的唇瓣中。 金色的阳光穿透浅粉色的床帏,将温暖与光亮带到床榻上。 他一夜未眠,却仍不觉得倦累。 看着她被他折腾了一夜的狼狈模样,他觉得自己真禽兽,他好像越来越不会怜香惜玉了。 她的眼底有淡淡的乌青,他看着她,有些心疼。 或许下一次他应该更温柔一些。 门外有脚步声,不一会儿,有人轻轻地敲响门扉。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床帏下了床,披上外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门外是负责服侍曲陌的丫鬟颂雪,看到他,颂雪微微下蹲给他施礼,低声道:“姑爷,兰陵王家的晓蝶小姐来了,说要见小姐,王妃正在陪着说话。” 秋宛尘笑道:“你去跟王妃说,你家小姐昨夜偶感风寒,睡得有些沉,还没起。” “是……”颂雪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秋宛尘把她打发了,回到床边,轻手轻脚地躺回到曲陌的身边。 她轻轻地发出一声嘤咛,然后翻了个身,将后背露给他。 他担心她着凉,赶忙将她拥进怀里,然后用棉被将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从来不赖床,但自从有了她,他就不想离开这张床。 曲陌是尖叫着醒过来的。 她坐起身,感受到穿透床帏的阳光,本能扭脸去看身边的男人,正好见到他神态慵懒地睁开一双眼睛,忍不住问道:“什么时辰了?” 秋宛尘打着呵欠坐起来:“不知道……”曲陌恨恨地掐了他一把:“都说了我今天要早起,昨天晚上你非得……” 说到这里,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着嘴唇收声,然后慌里慌张跨过他的身子跳下床,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裳。 将棉裙穿上身,她走到门口打开房门,颂雪手上拿着鸡毛掸子,正在花厅里打扫花瓶上的尘土,看到她终于出现,不禁松了一口气,小跑过来道:“小姐,你可算起了。” 曲陌急急地问:“什么时辰了?” “巳时末……” “老天……”曲陌抬手重重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然后追问道。“兰小姐来了吗?” “早就来了,都在前院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 曲陌懊恼地咬着嘴唇,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不叫我啊?” 颂雪委屈地说:“姑爷不准我吵你。” “你到底是谁的丫头?整天姑爷姑爷的,什么都听他的。”曲陌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催促道。“快去给我打水来。” 颂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赶紧去院子里的小厨房帮她打水盥洗。 匆匆忙忙地盥洗完,她顾不得吃早餐,便拎了药箱往前院跑。 兰晓蝶正在陪着临江王妃聊天,看样子将王妃逗得很开心,不时地开怀大笑。 曲陌一脸窘迫地走进去,诧异地发现曲哲寒竟然也在座,她给王妃施了个礼:“母亲!” “陌儿,来来来,听说你得了伤寒,不要紧吧?”王妃一脸慈爱地望着她,早就习惯她不按时早起来给自己请安的行为了。 伤寒?曲陌纳闷地眨了眨眼睛,刚想说自己没得伤寒,却见兄长在旁边猛对自己使眼色,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这么久不出现,家人总要找个理由给兰晓蝶一个交代,总不能说她昨天晚上做了激烈运动,导致太过疲累起不来床。 她强忍着心下的窘迫,开口道:“不打紧的,已经吃了药……”然后一脸歉意地看着兰晓蝶。“晓蝶,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倒是陌儿姊姊你身子不打紧吧?”兰晓蝶关心地问。 “不打紧的,咱们出发吧。”曲陌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去给兰晓蝶的五哥看病,然后再回来补眠,天知道她今天根本就没睡够。 兰晓蝶礼数周到地同临江王妃告辞,同曲哲寒告辞,然后牵了曲陌的手向外走去。 上了停在王府门前的一辆豪华马车,兰晓蝶开始叽叽喳喳地同曲陌聊天。 第四十二章 曲陌很安静地听着,外边突然响起清脆的马蹄声,仿佛有马匹跟在了马车的旁边,马车的车窗被人敲响,兰晓蝶奇怪地打开车窗,就看到一个油纸包塞了进来。 她本能地接过油纸包,便看到秋宛尘俊逸的脸孔,不由得纳闷地问:“王爷,这是什么?” “给曲陌的!”他沉声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一只羊皮水囊丢了进来。 兰晓蝶好奇地打开了油纸包,里边是热腾腾的酥油饼,正在冒着扑鼻的香气,再拔开羊皮水囊的塞子,里边溢出马奶茶浓郁的香气。 “哇——”兰晓蝶忍不住露出一脸的羡慕。“陌儿姊姊,秋王爷对你可真好,这么冷的天,竟然巴巴地赶来给你送吃的。” 曲陌心下是满满的幸福,她莞尔笑着,取出手帕,捏了酥油饼来吃。 香脆的酥油饼,吃在口中,芝麻和葱花的香气交织着,满口的香浓。 再喝一口热烫的马奶茶,她有些冰冷的身子马上便暖和起来。 她忍不住想,如果这一生,他永远都对她这样好,那么不管前世他怎样负过她,她都可以原谅他。 马车在京城以东五里的红梅林停了下来,曲陌下了车,顿时被眼前的美景所折服。 放眼望去,一色的红梅,正在枝头怒放,大红色的梅花瓣上,尚有白色的雪花未融,红与白交织着,有种诡艳的美丽。 一座别院静静地伫立在这片红梅林中,乌黑的大门紧闭,门口也没有守卫,有些异样的冷清。 院门上悬着一幅牌匾,黑底金字,上边是三个飘逸的大字——红梅轩。 一路跟着马车而来的秋宛尘下了马,顺手将马拴到一旁的拴马桩上,快步走到曲陌身边,抬手,为她戴好帷帽。 曲陌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忽然,抿唇一笑。 兰晓蝶熟门熟路地上前敲门,过了许久,大门才打开,一个年纪大约五十几岁的中年妇人气喘吁吁地看着兰晓蝶,忽然露出笑容:“是小姐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她忽然看到了紧跟着曲陌身后的秋宛尘,神情瞬间变得很难看:“浔阳王大驾光临,寒舍倒是蓬荜生辉啊!只是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王爷还是请止步吧!” 这妇人的态度不禁让曲陌有些玩味地转身瞥了一眼秋宛尘。 却见秋宛尘不动声色地莞尔一笑,将疑惑的眼神投向兰晓蝶:“兰小姐,这位是……” 兰晓蝶也觉得福妈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于是尴尬地开口道:“这位是福妈,是我五哥的乳娘。福妈,这一位是陌儿姊姊,她是有名的神医,我特地请来给五哥看病的,秋王爷是陪陌儿姊姊一起来的。” “福妈!”曲陌礼数周全地同福妈打了个招呼。 “什么神医,不过是来瞧咱们家五少爷死没死吧?”福妈口不择言地说着,然后一脸责备地看着兰晓蝶。“小姐,你也太不懂事了,你也知道,五少爷如今最讨厌的就是郎中,你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带了个不知来路的郎中过来,万一他们把五少爷害死了,谁来给五少爷赔命?” 兰晓蝶不高兴地说:“福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陌儿姊姊可是神医,和太医院那些庸医不一样,我听说前些日子皇上病了,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没办法,还是太后把陌儿姊姊请去才把皇上治好的。” 兰晓蝶说着,便拽着曲陌进了院子。 这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院子里打扫得十分干净,挨着院墙的位置种了一株红梅,正对着院门的是一扇垂花门,绕过垂花门,便能看到院子里的三间大瓦房和两侧的厢房。 “五哥,五哥,我来看你了,五哥……”兰晓蝶一路闯进正房中。 “小姐,你慢一点再进去,喝口茶暖暖身子,别让身上的寒气激着五少爷,五少爷身子弱,禁不得寒气……”福妈没辙地追在后边提醒她。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兰晓蝶不高兴地说着,将身上的大氅脱掉,然后自行叠好放到门口的衣架上。 曲陌和秋宛尘也将大氅脱掉,叠好后放到衣架上。 福妈没好气地瞪了秋宛尘一眼,然后走进卧房。 三人落座,一个小丫鬟默默无语地送上三杯滚烫的茶水,曲陌端起来,掀开盖子,发现里边是桂圆红枣茶,不禁在心中暗道兰家这位五少爷倒是蛮会养生的。 里边的卧室中传出男子的闷咳声,须臾,响起轻轻的脚步声,脚步声到了门口,一个温润的嗓音响起:“真是稀客,浔阳王竟会赏光来寒舍,福妈,快去把前些日子从梅花上收的雪拿一醰出来,煮些大红袍请王爷尝尝。” 曲陌本能地起身,看向出现在卧房门口的那个男子,那男子身上披着一件深色的棉袍,骨瘦如柴,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孔呈乌青色,嘴唇发紫,很明显病得不轻。但即便这样,也能使人一眼看出他的清秀俊朗。 曲陌忍不住想,这男子没有生病的时候,想必也是个风神秀朗的美男子。 秋宛尘起身冲他抱抱拳:“兰五少,多年不见,身子还好吧?” 兰宫秋轻轻扯了扯唇角:“不过是混日子罢了,倒是听闻王爷最近越发的意气风发了。” 曲陌本能地听出二人看似平常的寒暄中有一丝丝的针锋相对,不禁想起昨天秋宛尘突然听到她想给兰宫秋治病时的那种诡异的神色。 兰晓蝶挽住曲陌的手臂,笑吟吟地说:“五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曲陌姊姊,她是位神医哦,是我特地请来给你治病的。” 却见刚刚连上还挂着温润笑容的兰宫秋脸色突然就沉了下去:“晓蝶,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什么时候说我想找郎中治病了?” “五哥……”兰晓蝶不依地开口。“陌儿跟宫里那些庸医不一样的,她的医术比那些庸医们都好,前些日子皇上病了,太医们都治不好,就是陌儿给治好的。” 兰宫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唇角勾着冷笑对曲陌道:“姑娘,抱歉,舍妹不懂事,我这病世上没人能治好,就不劳你出手了!” “五哥……”兰晓蝶见他竟然这么不给面子,忍不住急了,大吼了一声。“你怎么可以这样?陌儿姊姊是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 曲陌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审视着兰宫秋的脸色,开口道:“这位兰五少,你这病应该不是单纯的生病,而是练功时走火入魔,但你没有及时停下来,反而同人动手,最后又被人伤了心脉吧?” 兰宫秋不动声色地说:“姑娘这望闻问切中的望字诀练得不错,不过在下已经病入膏肓,实在没有什么救治的必要了。晓蝶,你帮我留二位贵客在此用饭,我累了,需要休息。” 说罢,他神情冷漠地转身回了卧房。 “五哥……”兰晓蝶懊恼地追了进去,试图说服兰宫秋,但是很快便被兰宫秋从卧房里赶了出来。 她一脸颓然地望着曲陌,扭捏道:“对不起,陌儿,我五哥的性子太倔了。” “没关系。”曲陌无所谓地劝慰她。“他是病人,病了那么久,难免心情不好,咱们走吧。” “还是吃了饭再走吧。”兰晓蝶讷讷地说。“都中午了,我去叫福妈做些好吃的。” 曲陌想了想,扭脸看着秋宛尘,笑吟吟地点点头:“也好!” 入夜,曲陌无所事事地拿了针线坐在灯前,在绣一方帕子,洁白的丝帕一隅,盈盈已经有了一朵小雏菊的样貌,嫩黄的颜色,恁地显眼。 秋宛尘坐在她的身边,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低垂着头的模样,眼神眨也不眨。 “你和兰家那位五少爷有过节吧?”突然,她抬起头来,扬眸望着他,目光中尽是了然。 他讶异地扬了扬眉梢:“怎么会这么问?” “感觉!”曲陌笑笑,重新低下头,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活计上。“他不想让我看病,并非是真的不想让我看,只是因为你是和我一同去的,他不想让你知道他的病情。明天,我会自己再去拜访他,这次不许你跟我去!” “曲陌!”秋宛尘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些深沉。“听我的话,这个人很危险,离他远点!” “对我而言,他只是个病人!”曲陌淡淡地说着,拒绝的意思很明确。 “他是一个危险的病人!” 曲陌好奇地问:“那你和我说说,他到底怎么危险?” 秋宛尘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他的伤,是我打的!” 曲陌讶异地扬起脸孔看着他:“你打的?” 秋宛尘挑唇一笑:“十四年前,朝廷选拔文武状元,我是状元,他是榜眼,无论是文,还是武,他都是榜眼,我都是状元。” 简单的一句话,点明了他和兰宫秋的恩怨。 曲陌不解地颦起眉头:“你武功这么高,应该不是那种下手没有分寸的人,怎么会伤及他的心脉?” “所以我说他很危险,我还记得当年他打不过我,就用毒针偷袭我,我也是怒极,才会对他下了重手,但我没打算要他的命。我当时以为,他调养几年身体就会复原,没想到他会一病不起。直到今天听你说,他应该是练了一种不适合他炼的内功,本就有些走火入魔,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秋宛尘说到这里,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什么?随即呆呆地愣住。 曲陌察觉他有些不对劲,于是问道:“宛尘,你怎么了?” “有些事情,我要好好想想。”秋宛尘说着,站起身,走到床边,和衣躺到床上,缓缓地闭上眼睛。 曲陌也不去打扰他,径自低下头,继续绣花。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曲陌早早地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吃过早饭之后,同爹娘打了招呼,便径自乘了马车去了红梅轩。 但让她失望的是,红梅轩的大门紧锁,一只硕大的铁将军守着门。 她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得坐了马车原路返回。 刚进了院子,她就有些发呆,只见原本宽敞整洁的院落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摆满了礼品。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颂雪一脸焦急地迎上来。“王爷和王妃吩咐了,叫你回来以后马上去见他们!” 说着,颂雪顺手接过曲陌的药箱。 曲陌纳闷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别提了!”颂雪急得小脸儿通红。“早上,你刚走,兰陵王和兰陵王妃就来了,说是要给你和他们家五少爷提亲……” 曲陌脚一滑,差点摔跤。 她圆瞪杏目,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颂雪:“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哎呦我的好小姐,这种事情奴婢哪敢开玩笑?”颂雪战战兢兢地说。“你都不知道,若非是世子爷拼命拦着,姑爷就冲出来杀人了。” 曲陌慌忙加快了脚步,跑进临江王夫妇的房间,就见房间里的气氛十分诡异,曲劲风夫妇一脸阴沉地坐在会客的太师椅上,秋宛尘坐在下首,面沉似水,浑身上下都是肃杀的气息,曲哲寒则坐在他身边,神情十分戒备。 屋子里很安静,一个讲话的人都没有,直到看到她进来,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秋宛尘率先冲了过来,抓住她的肩膀,紧绷着下颌将她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才猛地将她拥入怀中。 曲陌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地发抖,一颗芳心忍不住便生出似水的柔情。 “陌儿,你跟兰宫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兰陵王好端端地会来咱们家提亲?”曲哲寒急性子地开口质问。 曲陌拍拍秋宛尘劲瘦的蜂腰,示意他放开自己,然后一一地看向爹爹、母亲和兄长,严肃地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兰晓蝶请我去给兰宫秋治病,他拒绝了我,所以我今天又去了一趟,却发现他所住的红梅轩已经人去楼空,我就回来了。” 曲劲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同谁交朋友不好,非同兰陵王的女儿交朋友,自从宛尘十四年前伤了兰宫秋那小子,咱们两家就结了仇。如今他们故意来给你和兰宫秋提亲,肯定是知道你和宛尘的关系,才故意想来破坏的。” 曲陌纳闷地说:“兰陵王来给我和兰宫秋提亲,咱们拒绝不就好了?” “没这么简单的。”曲劲风扭脸看向身边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黑色的卷轴,上边绣着五彩的凤形图案。 曲陌见过同这个差不多的东西,上次皇上下旨赐给她和她娘封号的时候,那位崔公公便拿来了这么个东西,只不过那份圣旨上的图案是龙形的。 “兰陵王带来了太后的懿旨……”曲哲寒声音干巴巴地说。“太后已经给你和兰宫秋赐婚!” 第四十三章 曲陌突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歪几乎栽倒,幸好秋宛尘就在她身边,及时将她揽入怀中。 “曲陌,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秋宛尘声音焦急地表露对她的关心。 “我没事……”她定了定神,却发现自己的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下来,她眼神惊慌地抬眸看着身边的男子。“太后明明知道咱们两个关系,怎么会……” “兰陵王妃和太后是亲姐妹!”秋宛尘不等她问完,便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扶着她坐到椅子上。 “兰陵王妃和太后是亲姐妹?”曲陌茫然无措地叨念着。“这么说……兰宫秋是太后的亲外甥?” 秋宛尘点点头,顺手从桌子上抄起一碗茶,掀开盖子递给她:“来,喝口茶定定神。” 曲陌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仍然有些不可置信:“可是……我只和兰宫秋见了一面,他为什么要向我提亲?” “如果我猜得不错,兰宫秋有两个目的。第一,是为了你的医术;第二,是为了打败我。”秋宛尘说着,自嘲地笑笑。 曲陌忽然抬起眼睛,定定地望着秋宛尘的眼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昨天去见兰宫秋会出现这样的麻烦?” 秋宛尘将薄薄的嘴唇抿着一条线,轻轻地点了点头。 曲陌忽然瞪起眼睛:“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秋宛尘苦笑,看着她的眸子闪过异样的苦涩:“曲陌,我不想和你吵架!” 听了他的话,曲陌愣住,她猛地意识到,这个男人同她认识的时间不长,却似乎很了解她,她便是那种只要遇到病人,便一定要出手相助的人。 否则的话,当初也不会同他一起被困在迷神谷。 他若阻止她,她必定会很生气,结果便会同他争吵。 本能地,从她的心底涌出了一种对他的歉疚。 这个男人这么爱她,她竟然还在一直为难他,若她早就应允了他的求亲,便不会平白无故地生出现下的这些麻烦。 就因为她的一念之差,就因为她认定前世的他对她有所亏欠,便想着要用时间来考验他。 结果便是考验不成,却惹来了这天大的麻烦。 她已是他的女人,此生此世,除了他,她是绝对不会嫁给旁人的,不管那人是谁。 只因在她的心底深处,早就爱惨了他。 纵使知道他前世做过那么多对不住自己的事,她仍然爱惨了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兰陵王和兰陵王妃重不重视兰宫秋?” “当然重视!”曲哲寒答道。“兰家一共有八个儿子,其他的七个都属于有勇无谋的那一种,只有兰宫秋文武双全,所以自小便很受宠,不然的话,也不会凭他一句话,兰陵王就进宫请太后赐婚了。” “既然如此,哥,麻烦你,帮我找些家丁,我亲自去把这些聘礼给兰陵王府退回去!” “开什么玩笑?”曲哲寒怪叫道。“家里又不是没人主事,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去办?爹爹和我自然会给你想办法解决的!再说了,还有宛尘呢?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嫁给兰宫秋那个阴险的家伙的。” 曲陌却胸有成竹地摇摇头:“这件事,无论谁去办,都很棘手,只有我去,才能比较顺利地解决!” “不行!”秋宛尘也开口反对她的决定。“这件事你绝对不能出面,我会想办法让兰宫秋打消娶你的念头。” 曲陌笑道:“你们无论想什么样的办法,都只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事态会更严重。” 她实在是太了解秋宛尘了,以他的个性,这件事若是闹起来,百分之百会演变成一场战争,最后死掉成千上万的人,改朝换代都有可能。 一直没有开口的临江王妃担忧地问:“陌儿,你有什么法子?” 曲陌看向母亲,笑着问道:“母亲,若是哥哥想娶的姑娘找上门,告诉您和爹爹,娶了她,她不但不会给哥哥治病,还会让哥哥早死早超生,您和爹爹会让那样的姑娘进门吗?” 临江王妃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豫道:“这样……不会太得罪人了吗?” 反而是曲劲风猛地一击掌:“果然不愧是我曲劲风的女儿,有勇有谋,寒儿,你和宛尘陪陌儿走一趟,兰陵王家的门槛太高,咱们家高攀不上!” 曲哲寒听到爹爹的命令,马上转身去安排人手。 秋宛尘却有些不悦地看着曲陌,他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亲自出马解决这种麻烦,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保护她,本就是他的责任! 可她现在却让他有种没有用武之地的挫败感。 家丁们全都训练有素,很快地,便将兰陵王府送来的聘礼抬出了大门,所有的人都排得很整齐地站在临江王府门前的那条街上,浩浩荡荡的,竟然排出约有一里地的长度。 为了彰显气势,秋宛尘决定骑马。 坐在这匹名唤追风的枣红驹上,他看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女子,脸孔上冰冷的线条顿时融化。 “你的马车在后边!”他提醒她。 她却冲他伸出手,歪着头,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俏皮:“我想和你一起骑马!” 他的眸色本能地加深,唇角勾着莞尔的弧度,探手轻轻一拽,便将她拽上马鞍,让她侧坐着,置于自己的怀中,担心她会冷,于是扯起大氅,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她轻轻地偎在他的怀中,有时候她挺奇怪的,他的胸膛明明硬硬的好像石头,靠起来却很舒服。 她喜欢靠在他怀中的感觉。 队伍开始行进,他怕她会觉得颠簸,只是让马踩着小碎步,慢吞吞地往前走。 “秋宛尘……”她突然在他的怀中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嗯?”他应了一声,垂眸望着她,用眼神向她发出询问。 她忽然笑起来,左边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小酒窝:“有件事我好像一直都忘记告诉你!” 他温声问:“什么事?” “我爱你!”她小声地说出这三个字,然后有些脸红地将脸孔埋进他的胸膛。 他的心头蓦地被一阵从天而降的狂喜淹没,天知道他等她这三个字等到头发几乎白了。 他翻身下马,然后小心地将她抱下去。 曲哲寒已经上前跟兰陵王府的守卫搭话:“麻烦诸位通禀一声,就说临江王世子并浔阳王求见王爷。” 兰陵王府的守卫不敢耽搁,赶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走出来一个华服男子,这男子大约四十岁左右,模样生得不错,就是气质有些粗俗。 他气呼呼的便走了出来,先是打量了一下曲哲寒他们带来的聘礼,然后才将视线逐一从曲哲寒、秋宛尘和曲陌的脸上掠过,扯开唇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世子爷,我们今天上午刚刚把给令妹的聘礼送过去,你们这就要回嫁妆了吗?”说着,他仰头发出嚣张的笑声。 曲陌声音清脆地开口:“请问这一位是兰陵王吗?” 这男子突然把脸一绷,眼神凶恶地看向曲陌,不屑地开口道:“这是谁家的女子?这般不识好歹,男人说话,有女人插嘴的份儿吗?” 曲陌也不生气,不止不生气,还用力握了握秋宛尘的手,示意差点动手扁人的秋宛尘不要冲动。 她笑吟吟地看着这男子:“我们要求见的是兰陵王,你若不是兰陵王,就请带我们去见他老人家!” 那男子顿时就怒气冲天起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这般说话?” 曲陌唇角的笑意加深,眼神中却透出冰冷的气息:“我是能救兰宫秋的人,也是能让他死的人!” “臭女人,你说什么?你敢咒我五弟死?信不信老子一把捏死你?” 秋宛尘马上把曲陌护到自己的怀中,他眼神冰冷地瞪着那男子,攸地释出一抹杀意:“兰陵王世子好大的火气,只是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和本王的女人如此叫嚣!” 原来这个长得还算是个人,出言粗鄙的男子竟然是兰陵王的长子,也是在兰陵王百年之后有资格继承他王位的世子。 “你说什么?她是你的女人?”兰陵王世子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发出一声怪叫。“你说这个女人就是阳平郡主?” 秋宛尘扯出一抹阴冷的浅笑:“看来,兰陵王府的人是知道本王同阳平郡主的渊源,只是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想的,竟然纵容儿子抢**子。” “我呸!”兰陵王世子很显然是个莽汉,闻言一口浓痰吐到了地上,满不在乎地叫嚣道。“只要这女人没嫁给你,我们家老五就能娶她,如今太后已经下了懿旨给她和我们家老五赐了婚,你最好离她远点,不然的话,当心我去官府告你勾引良家妇女!” 秋宛尘无奈地摇摇头,带着曲陌向后退了几步:“哲寒,揍他!” 曲哲寒很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这位老兄实在是太过分了,自己软玉温香的抱在怀里,却把打架这种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 但是想归想,他的拳头已经在下一瞬挥了出去,正好砸到兰陵王世子那张长得还算不赖的脸孔上。 兰陵王世子以一个十分优美的姿势向一旁鱼跃而起,然后撞上了大门。 兰陵王府的家丁们看到自家的世子爷被打了,赶忙抄起武器冲过来,将曲哲寒围了起来。 曲哲寒这边也不是孤身一个人来的,曲家老爷子乃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家中的家丁大部分都是昔日战场上的旧部,手底下都有几下子,一看这阵势,赶忙抄起棍棒聚拢过来。 但是在前边的人还没跑到近前,就见秋宛尘一挥手,释出几股暗劲,那些将曲哲寒包围住的兰陵王府的家丁便全都哀叫着飞了出去。 曲哲寒很无奈地扭脸瞥着他:“老兄,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吗?” 秋宛尘淡漠地回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径自搂着曲陌闯进兰陵王府。 曲哲寒抬手摸摸鼻子,有些没面子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府中的家丁,吩咐道:“你们都凑什么热闹?赶紧把东西抬进去!” 家丁们纷纷往回跑,去抬自己负责的那份聘礼。 秋宛尘带着曲陌直接闯进兰陵王府的正厅,就见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看见秋宛尘等人不经通报便闯了进来,兰陵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拉下脸,呵斥道:“秋王爷,你未经通报便擅自闯进我这兰陵王府,是否于礼不合呀?” 正文第八十五章交易失败 秋宛尘冷冷地一笑,将曲陌安置在一个位子上,自己也坐下,这才开口道:“兰陵王世子刚刚还去大门口迎接我们来着,怎么到了王爷口中却成了我们擅闯王府了?” 兰陵王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胶着,而是直接开口问道:“不知道秋王爷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啊?” “指教不敢当,只是本王的未婚妻有几句话想和王爷说。” 秋宛尘话音刚落,就见刚刚那位兰陵王世子捂着半边脸孔闯了进来,伸手指着秋宛尘和曲哲寒,大声道:“爹,他们打我!” “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滚出去!”看到大儿子这副狼狈相,兰陵王攸地扬手将手中的一盏热茶砸到大儿子身上,气得脸都红了。 兰陵王世子被砸了个正着,幸好身上的衣裳是棉的,比较厚实,才没有被烫伤,他愤愤地跺了一下脚,狼狈地转身走了出去。 “人家上门来踢场子,你跟儿子发什么火?”随着话音,一个年约六旬的贵妇在丫鬟的搀扶下从后面的内室中走了出来。 她虽是一把年纪,却仍然风韵犹存,苗条的身形根本就看不出曾经生过八个儿子。 她的气质有些冷傲,走出来以后,径自在主位上落座,然后冷笑着将视线移到曲陌的身上,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位姑娘贵姓芳名?” 曲陌不动声色地开口:“小女子曲陌!” “曲陌?”兰陵王妃叨念着她的名字。“你是秋王爷的未婚妻?” 曲陌神情平静地一颔首:“是!” “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秋王爷是否已经向你下聘?还是你们已经交换过庚帖?”兰陵王妃的每一个问题都充满了嘲讽,足见她对秋宛尘和曲陌之间的关系十分了解。 曲陌却不慌不忙地答道:“指腹为婚算不算?” 听到她这个回答,秋宛尘的眉梢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挑,暗赞曲陌的机敏。 如今他和曲陌虽有夫妻之实,却没有夫妻之名,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个就连最基本的订亲仪式都没有,而兰宫秋却有太后赐婚的懿旨,在道理上,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站不住脚的。 第四十四章 “指腹为婚?”兰陵王妃忍不住笑起来。“丫头,你说你们指腹为婚,你们就是指腹为婚吗?嘴长在你身上,自然你怎么说都行了。” 面对她咄咄逼人的质问,曲陌也不慌张,只是一板一眼地开口道:“家父和秋老王爷的关系满朝皆知,昔日,秋老王爷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和家父约定,愿意结为儿女亲家,没想到两位王妃生出来的都是儿子,此事只得作罢。” “但后来家母又怀了我,家父又跟秋老王爷说,若生女,便嫁给秋老王爷之子,只可惜造化弄人,家母因为不得已的原因离开了我爹,我和秋宛尘的婚事才拖延至今。如今我回来认祖归宗,这桩婚事自当继续,只是家母新丧,才一直没有举行定亲仪式,如今兰五少横插一杠子,还叫太后下了懿旨赐婚,王妃不觉得好笑吗?” “好笑又如何?”兰陵王妃一副狂傲的神情。“皇家威仪不容侵犯,如今太后已经下了懿旨,你这女娃便生是我兰家的人,死是我兰家的鬼,若要再跟旁的男人牵扯不清,我兰氏一族便有权力将你抓去浸猪笼!”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脸色一变,竟隐隐地透出一股杀意。 “呵呵……”曲陌非但一点也不怕,反而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随手抖开,掩唇笑了起来。“王妃此言甚是不妥,须知我是这世上唯一可以救兰宫秋的人,你若将我浸了猪笼,那你最喜爱的五少爷恐怕就要和我一起共赴黄泉了。” 听她提到自己最钟爱的五儿子,兰陵王妃的脸色顿时有些阴晴不定起来,她不禁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起曲陌:“你这女娃娃的口气倒不小,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我家五儿的病,你能有什么法子?” 曲陌哂然一笑,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炉中渗出的甜香味道,答非所问道:“王妃府里的香料味道真是不错,别处可闻不到呢?莫非是王妃独家秘制的?” 她“呵呵”一笑之后,看着兰陵王妃异常惊愕的表情,神情一板:“王妃,莫非我说错了?” 兰陵王妃看着她的眼神中不再是满满的不屑,而是难得的认真起来:“你真的能救我家老五?” 曲陌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敢说,除了我以外,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救得了兰五少!” 兰陵王妃眼神阴鸷地同她对视,仿佛在思忖着什么。 曲陌也不催促他,由着她去沉思。 一旁,兰陵王小声道:“王妃,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兰陵王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待她将视线落到曲陌身上时,眸子里精光四露:“除了退亲,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 曲陌攸地站起身:“那就是没得谈了,哥,宛尘,咱们走!” “站住!”兰陵王妃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小小年纪,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我!”秋宛尘笑吟吟地站了出来,走到曲陌和兰陵王妃的中间,将曲陌护在自己身后,嘲讽地看着端坐在主位上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 几乎朝中所有的人都知道,兰陵王的家中,当家的不是兰陵王,而是王妃,相比于大脑简单的兰陵王,这个老太婆要可怕得多。、 兰陵王之所以能有今天这个地位,都是这个老太婆一点一点的谋划的,包括宫里的太后,以及左相南宫清风能有今天,全是这个老太婆的功劳。 就见兰陵王妃瞳孔紧缩着盯着秋宛尘,阴沉沉地笑道:“秋宛尘,十四年前,你打伤我家五儿,这笔账咱们还没算呢?如今,你又来抢我家五儿的妻子……” “王妃可真是会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们家兰五少一心想抢我的女人,却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在下自愧不如。” “王妃……”曲陌忽然从秋宛尘的身后走了出来,她眼神清澈地看着兰陵王妃。 “我们今日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逞口舌之利的,若王妃同意请太后收回懿旨,答应我退婚的请求,我可以保证还给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兰五少。不然的话,我曲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已经是秋宛尘的女人,这一生不可能另嫁他人!” “好久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兰陵王妃冷笑道:“我若不答应呢?” 曲陌目光阴沉地轻启薄唇:“那王妃最好派府中武艺最好的侍卫十二个时辰对兰五少进行贴身保护。” 兰陵王妃听了她这句威胁,神情一紧:“你敢威胁我?” 秋宛尘和曲哲寒同时戒备起来,他们两个都知道,这座兰陵王府也是卧虎藏龙,府中有不少高手存在,都是兰陵王培养的暗卫,平时便隐藏在四周。 “我只是提醒王妃而已,毕竟王妃爱子心切。” 就在这时,门帘一挑,一个瘦弱的男子扶着门框出现在众人眼中。 “爹,娘,不能答应她的条件!”兰宫秋气喘吁吁地在福妈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径自找了把椅子坐下。 看到他突然出现,曲陌的眉头不禁微微地颦了起来,暗道此事开始棘手。 她有把握说服兰宫秋的爹娘,却没把握说服他,他久病多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小小的威胁压根就不能让他退却。 “老五啊!这个女人太狠毒了,你可千万不能娶她呀,你要是娶了她,命就没了。”兰陵王苦口婆心地劝解儿子。 兰宫秋却满不在乎地哂然一笑,给秋宛尘送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后开口道:“爹,就算孩儿今日娶了她,明天便死掉,孩儿也心甘情愿。” 秋宛尘立起眉毛便要发火,曲陌却及时伸手扯了他衣袖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 秋宛尘冷哼了一声,压抑着满腔的怒火,没有开口。 曲陌走到兰宫秋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忽然一点一点地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双洁白的藕臂。 看着她光洁如玉的肌肤,兰宫秋露出不解的眼神。 曲陌忽然笑起来:“暗夜王朝有律,女婴降生,都需在手臂上点上守宫砂。” 兰宫秋扬眸,久被病痛折磨的一双眸子竟然异常的清亮,他笑道:“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你……”曲陌气结地涨红了小脸儿,她以为自己使出这招杀手锏一定好用,在她的认知中,男人对妻子的占有欲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世上绝对不会有一个男子会不在意女人的贞洁。 兰宫秋痴痴地望着她:“曲姑娘,我对你一见钟情,此生此世,非卿不娶!” 曲陌无计可施,气恼地说:“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那又怎样?我喜欢你就好!”兰宫秋无所谓地开口道。“而且我相信日久生情,我们成亲以后,我会给你时间,让你慢慢地爱上我!” “你……”曲陌在他灼灼目光的逼视下,狼狈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只有力的臂膀突然从她身后拥她入怀,秋宛尘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曲陌拥入自己的怀中,然后挑衅地望着兰宫秋:“曲陌是我的,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把她抢走!” 兰宫秋望着他的眸子中射出一股冷意,他阴沉地开口:“除了伤害,你什么都给不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秋宛尘本能地意识到他话中有话,不禁紧紧地皱起眉头:“对于我和曲陌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兰宫秋嘲讽地勾起唇角,不甘示弱地迎视着他逼人的目光:“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该知道的我也知道不少!” “兰五少,我知道你想娶我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我的医术,我保证,我会给你治病的,我唯一的条件就是拜托你不要再来破坏我和秋宛尘的关系!”曲陌的声音幽幽响起,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三日后,我会和秋宛尘成亲,欢迎兰五少来喝喜酒!” 秋宛尘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瞳孔一阵紧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刚刚在说什么?三日后同他成亲?老天,不会是他听错了吧? 兰宫秋仿佛被她的决定吓到,清亮的一双眸子在瞬间失去了神采,他悲哀地苦笑:“你果真已经决定了吗?” 曲陌神情坚定地点点头,看着兰宫秋那副颓然的样子,不知为何,心头竟然有些抽痛:“我已经决定了!” “哪怕我告诉你,嫁给他,你只会受到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也非嫁不可吗?”兰宫秋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隐忍着巨大的怒意。 曲陌再次点头:“我爱他!” 简单的三个字,仿佛一记重拳打在兰宫秋的胸口,他的身子晃了几晃,猛地喷出一口乌黑的鲜血。 “五儿……”兰陵王和兰陵王妃尖叫着扑了过来,兰陵王府顿时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曲陌没想到他竟会突然吐血,有一瞬间的呆愣,但是身为医者的责任让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她一把推开身后的秋宛尘,冲了过去,奋力推开围住秋兰宫的兰陵王夫妇,抓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滚哪——”兰陵王妃怒极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甩到一边。 兰陵王妃的力气大得惊人,曲陌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被她甩到地上,若非秋宛尘及时将她接住,肯定会摔得很狼狈。 秋宛尘怎么能容忍曲陌被人这样对待,正想发飙,曲陌却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宛尘,别生气,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你听我说,兰宫秋刚刚毒血攻心,必须马上施救,你帮我把兰陵王和王妃制住,不然我没法子救人。” 秋宛尘忍不住气恼地瞪着她:“他一心想要拆散你我,你竟然还想救他?” “我是大夫……”曲陌目光清澈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决。 他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黑色的身影猛地从曲陌面前消失。 兰陵王夫妇发觉有人从身后袭击,慌乱之下,勉强出手,却已经来不及了,身上的穴道顿时就被封住。 兰陵王府的丫鬟看到主子被人点了穴道,吓得尖声惊叫,马上就有侍卫冲了进来,秋宛尘神情冷凝地一甩袖子,外释出强大的气机将那些侍卫撂倒。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爹?娘?秋王爷,你干吗点我爹和母亲的穴道?”就在兰陵王府的会客厅里一团混乱的时候,兰晓蝶急匆匆地从外边跑了进来,刚好看到自己的爹娘被秋宛尘点了穴道。 “你来的正好!”曲陌看见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如今整座兰陵王府,只有兰晓蝶一个人对她没有敌意,于是赶忙对她说。“晓蝶,你听着,你五哥刚刚毒血攻心,必须马上施救,不然,他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啊?”兰晓蝶一听她的话,吓得手脚酥软,眼泪顿时就流了出来。 “别哭了,你先给我找笔墨纸砚来,我写张方子,你去准备东西。”曲陌冷静地命令她。 兰晓蝶慌乱地点了点头,让丫鬟快去取纸笔。 不一会儿,笔墨纸砚送了过来,曲陌抓起毛笔写了一张方子,交给兰晓蝶:“你马上让人按照方子去准备东西。” 兰晓蝶拿着方子跑去找管家准备东西暂且不提,曲陌扭脸对曲哲寒道:“哥,你叫人马上回府,把楚楚和雪饶叫来,记得让她们带上我的药箱。” 曲哲寒神情严肃地离开。 曲陌这才来到了兰陵王夫妇面前,兰陵王夫妇此时都以一种很滑稽的姿势被定在那里,满脸都是狰狞的神色。 曲陌深吸了一口气,缓解着自己紧张的情绪,十分诚恳地说:“王爷,王妃,曲陌不想得罪你们,但是事出从权,兰五少的病如今耽搁不得,不然的话,你们就会失去这个儿子。我现在让宛尘放了你们,但是我希望你们可以冷静一些,不要再阻止我救人。如果你们同意我的要求,就请眨眨眼睛。” 兰陵王赶忙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而兰陵王妃却先是狠狠地瞪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曲陌松了一口气,开口道;“宛尘,拜托你,把王爷和王妃身上的穴道解开。” 秋宛尘走过来,将兰陵王夫妇的穴道解开。 兰陵王夫妇平静下来,兰陵王妃目光阴沉地看着曲陌:“你打算怎么做?” 第四十五章 曲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坐下来又写了一张药方,她将药方交给兰陵王妃:“请王妃想办法帮我找齐这些药。” 兰陵王妃凝眸望着药方上的一干药名,眉头不由自主地一阵耸动:“这些毒药给我五儿吃下去,他岂非会被毒成一滩尸水?” 曲陌微微地勾了下唇角:“莫非王妃有更好的法子救他?” 兰陵王妃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瞪着曲陌道:“你最好祈祷你能治好我五儿的病,不然的话,我便是倾家荡产,也要杀了你给我五儿报仇!” 秋宛尘忍不住气道:“王妃莫要恩将仇报!” 兰陵王妃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拿了那张药方转身离去。 厨房的灶台上放了一块铁板,铁板上是一只大号的木桶,此时木桶里向外散发着浓郁的酒香,酒香中还夹杂着各种药材的味道。 兰宫秋浑身**着坐在桶里,曲陌站在灶台上,正在给他往身上扎针。 楚楚坐在灶边正在烧火,雪饶忙碌地在帮曲陌准备着各种药材。 终于,雪饶将十八种剧毒的药材全都制成了粉末,然后大声道:“师叔,准备好了。” 曲陌跳下灶台,来到雪饶身边,抬手摘下左手腕上的嵌宝金镯,看到她的手腕,雪饶平静的神情有些波澜,忍不住心疼道:“师叔,一定要吗?” 曲陌无所谓地莞尔一笑,接过雪饶递过来的一把银色的小刀,轻轻划过手腕,鲜红的血液淌出来。 雪饶手脚麻利地用一只白玉小碗接住,大约放了小半碗的血,曲陌才拿起一瓶早就准备好的药粉,将药粉均匀地撒在手腕的伤处。 雪饶拿了细白布帮她将伤口裹住。 她将雪饶准备好的药粉倒进白玉小碗中,然后拿了一支细长的白玉杵,将药粉和她的鲜血混合成一团药泥,随后将这些药泥团成了十五颗药丸。 她拿了一颗药丸,跳到灶台上,捏开兰宫秋的下颌,给他塞进了口中,然后叫过雪饶,在雪饶耳边叮嘱了几句。 雪饶在厨房中找了一只大海碗,然后跳到灶台上,用刀子划破了兰宫秋的手腕,由着他身体里的毒血滴落到那只大海碗中。 曲陌这才跳下灶台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许多人,兰陵王妃第一个便冲了进去,看到泡在澡桶里惨遭被煮的五儿子,神情有些激动,不过却没有发飙。 秋宛尘走过来,看到她额头上有汗珠,赶忙抬手用衣袖给她擦去额头上的汗,并且责备道:“怎么出着汗就出来了?万一伤风怎么办?” “急着告诉兰陵王和王妃兰五少的消息,忘记擦了。”曲陌柔柔地笑着,转身回到厨房里,对兰陵王妃道。 “用这法子,每日给他泡上三个时辰,桌子上那些药丸每天给他服下一丸,今日的我已经给他吃过了,不用再吃,等药丸吃光,他体内的毒素就排得差不多了。等一下我再给他写一张补身的药方,这些年他的身体被毒素侵蚀,已经有些油尽灯枯了,必须要好好补补身子才行。至于他受损的心脉,要等他体内的毒素排净之后我再帮他想法子修复。” 兰陵王妃看着她的眼神很奇怪:“你确定他的病能治好?” 曲陌点点头:“只要他肯配合!” 兰陵王妃凝眸注视了她许久,才扯开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只要你能治好我五儿的病,那我愿意做主为你和我五儿退婚!” 曲陌惊喜交加,冲她下蹲行礼:“曲陌多谢王妃成全!” 正月十五那一天,临江王府和浔阳王府到处张灯结彩。 半夜的时候,曲陌就被丫鬟们叫醒,然后就像玩偶娃娃一般坐到梳妆台前上妆。 天知道她昨天晚上一夜未眠,昨夜秋宛尘被她爹娘硬是赶走,没有和她同住,她有些不习惯。 大红的嫁衣穿上身,纯金打造的凤冠也戴到了她的头上,当那些金色的流苏挡住她的视线时,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穿越了时空。 她记得,那一世,她也是穿着这样的一袭红嫁衣,被一顶八抬大轿抬进的他的世界。 她一直都以为,店铺尚未开门,成亲要用到的东西统统买不到,事实上却是她杞人忧天了。 他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花了多久准备的这些东西,那些聘礼,塞满了她家中的几座库房。 单是金银首饰便足有上千件。 据说,这个新年,两座王府负责针黹的绣娘全都没有闲着,四季的衣裳足足给她做了好几箱,还有京城手工最好的织锦阁,也因为他的许以重金为她忙碌了一整个新年。 他一直都想着娶她,从他还没有找到她的时候,便开始为了这一天准备了。 她听到外边有人高声喊道:“吉时到——” 曲哲寒走进来,在她面前蹲下,丫鬟扶着她趴到曲哲寒的背上,暗夜王朝的风俗是女子出嫁,需要由兄弟将新娘子背到轿子上。若是没有亲兄弟,便由堂兄弟或者表兄弟代劳也可,若是一个亲戚都没有,便找个街坊邻居,认个干哥哥也可以。 趴在兄长宽阔的背脊上,曲陌突然有些想哭。 那一顶大红色的花轿停在临江王府的大门口,曲哲寒终于将她送上了花轿。 在鞭炮声和欢喜的唢呐声中,八名身形壮实的轿夫抬起了轿子。 因为两座王府离得近,很快的,轿子便停了下来,轿门打开,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出现在曲陌的眼前。 她犹豫着抬起手来,那只大手很迅速地将之握住,有些迫不及待。 她听到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愉悦:“出来吧!我的新娘!” 她不由自主地走出轿子,在他的牵引下,走进王府大门,来到布置得十分华丽的前厅。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这些例行的仪式举行完,她被送进一间暖烘烘的房间。 房间里燃着龙涎香,浓郁的香气,十分好闻。 她惴惴不安地坐在床畔,一双小手在纠缠着一条红色的帕子。 她真的没想这么早嫁给他的,可是?事已至此,她只能让自己快些冠上浔阳王妃的名头,不然的话,搞不好哪一天,兰宫秋的事件就会重演。 她不知道兰陵王一家是如何让太后收回懿旨的,但是她敢肯定,如今他们和兰陵王、太后那边的人已经成了死敌。 “师叔,你要是再揪下去,这条帕子就该破了。”雪饶和楚楚今天也打扮得很漂亮,这两个小丫头本就生得机灵可爱,再加上人要衣装,亮丽的衣裳穿上身,就像两个粉雕玉琢的玉娃娃。 她们两个是曲陌的师侄,自然要时刻跟在曲陌身边。 曲陌懊恼地放弃了同一条手帕较劲的愚蠢行为,透过面前的黄金流苏,她看着这两个小丫头,开口道:“你们两个不用在这陪着我,若是肚子饿了,就去找地方吃东西。” 雪饶和楚楚一起摇了摇头,雪饶道:“我们不饿,师叔公说,要我们在这里陪着师叔,直到他回来。师叔,你今天真好看!” 曲陌忍不住笑起来:“你们两个今天也很漂亮!” 楚楚“嘿嘿”一笑,抬手摸着头上崭新的发钗,得意地说:“都是王妃给我们买的,王妃还说,等过几年,我和雪饶长大了,就给我们两个也说个好婆家,到时候,像嫁师叔一样把我们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雪饶抬手刮着脸皮:“不害臊,你才几岁就想着嫁人?” 楚楚撅着嘴说:“王妃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孩子长大了,就要嫁人。” 曲陌见她们两个斗嘴,忍不住笑着将两个小丫头搂进怀里,她本能地想起自己像她们这么大年纪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整天缠在师姊身后,问师姊为什么不嫁人…… 不知道师姊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门外响起轻巧的脚步声,房门吱呀被推开,秋若卿笑吟吟地从外边走了进来:“雪饶,楚楚,你们两个去外边吃东西吧!我来陪你们师叔。” 雪饶和楚楚对视了一眼,犹豫地说:“可是师叔公说……” 曲陌笑道:“去吧!你们两个吃饱了,记得帮我拿些核桃酥回来。” 两个小丫头虽然对她很衷心,但是仍然抵不住食物的诱惑,于是顿时开心地跑了出去。 曲陌隔着金色的流苏,看着若卿,笑道:“你怎么来了?” 秋若卿却不再讲话,而是踩着小碎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面前的金流苏撩开,挂到金冠两侧的凤翅上,弯下身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曲陌。 曲陌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心神不宁,忍不住开口问道:“若卿,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秋若卿忽然展颜一笑:“嫂嫂,你真漂亮!” 曲陌听到她的恭维,脸上不禁一红,就在这时,却见秋若卿突然出手点中她的穴道。 她悚然一惊,正想问若卿为什么要点她的穴道,却见秋若卿已经一指戳中她的哑穴。 她的心头顿时凉了一下,她忽然想起来,若卿似乎不会武功! 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眼神中透出一抹惊惧。 就见秋若卿的五官忽然移位,刹那间,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就见这个易容成自己模样的女人转过身,走到门口,将房门拴上,然后又走了回来,手脚麻利地在曲陌的面前宽衣解带。 曲陌似乎猜到她想做什么?但是苦于哑穴被点,说不出话来。 这女人脱掉自己的衣裳,又来剥她的衣裳,直到将她脱得只剩下内衫,这才将她的嫁衣穿到自己的身上。 曲陌活脱脱地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新娘子出现在眼前,眼泪顿时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别怪我……”这女人改装完毕,露出一抹阴狠的神情,用手将曲陌的口鼻捂住。“谁叫你的男人太优秀了,让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曲陌顿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巨大的惊恐将她笼罩起来。 老天,为什么她的命会这么惨?她才决定要和心爱的男子共度余生,就会莫名其妙地死在这个女人的手中。 就在这时,外边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同时还想起兰晓蝶清脆的嗓音:“陌儿姊姊,陌儿姊姊,你怎么把门拴上了?快开门!” 这女人赶忙手忙脚乱地将曲陌搬下床,塞到床铺底下,同时塞进去的还有她换下来的衣裳,再用脚踏把曲陌挡住。 然后,这女人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走到门口把房门打开,柔柔地笑道:“是晓蝶呀,你怎么来了?” 兰晓蝶不禁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露出一脸埋怨的神情:“陌儿姊姊,你怎么能把门拴上呢?若是王爷来了,岂不是被你拒之门外了?咦你怎么把流苏掀起来了?这流苏今天是要交给王爷来掀的!” 这女人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刚去方便了一下,怕有人会闯进来,才把门拴上的。把流苏掀起来是听到你在敲门,我怕走路的时候撞到桌子,才掀起来的。” “快点放下来,雪饶和楚楚呢?”兰晓蝶走进来,帮她她喜冠上的流苏拿了下来,然后好奇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我怕她们两个的肚子会饿,打发她们去吃东西了,晓蝶,你来……有事吗?”女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兰晓蝶。 “没什么事情,就是有一件礼物,我想亲手送给你!”兰晓蝶将拿在手中的一个深紫色的锦盒递给她,锦盒不大,也就婴儿手掌那么大,不过却非常精致。 “这是……”女人将锦盒接过来,打开,却见里边是一个挂着红绳的玉坠子,玉坠子是用上等的白玉雕琢而成的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娃娃,上边有着红色的血沁,恰好在小娃娃的肚皮位置,被雕成了一个肚兜。 兰晓蝶牵着她的手,扶她坐到床边:“这是我在观音寺帮你求的娃娃,祝你早生贵子,以后,你睡觉的时候,就把牠放在枕头底下,肯定能早早地生个大胖小子的。” “多谢!”女人目光闪烁地将锦盒放到一边。 突然,房门“嘎吱”一声又打开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抬眸望过去,就见秋宛尘身着一袭红装走了进来,冬日的阳光隔着窗子洒在他的身上,就像有人在往他的身上洒金子一般,使他看起来光芒万丈。 第四十六章 兰晓蝶抿唇一笑,动作轻柔地施了个礼:“恭贺王爷今日大婚,晓蝶不敢打扰,告辞了!” 秋宛尘知道她是曲陌的朋友,不敢得罪,客气地冲她点点头,然后走到这个易容成曲陌模样的女人面前,抬脚踢了踢脚踏,冷声道:“谁在下面藏着?赶紧滚出来!” 那女人一愣,没想到他竟然可以察觉床榻下面有人,赶忙道:“床下没有人,是雪饶和楚楚捡到的一只流浪猫,不知道什么毛病,就喜欢到床下边趴着,别理牠!” “原来是流浪猫啊!我还以为有人躲在床下准备听壁角呢。”秋宛尘听了她的解释,也没在意,伸手撩开她面前的流苏,挂到喜冠两旁的凤翅上,笑吟吟地说:“陌儿,想我没?” 女人看似羞涩地别开脸,轻声道:“陌儿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王爷!” “你……”秋宛尘突然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前的女人不像是他的陌儿。虽然她的脸孔和陌儿一般无二,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王爷,时间还早,怎么不在前边陪伴客人?” 秋宛尘收起心头的那一抹疑惑,笑着抬指,轻轻划过她的脸庞:“想你了,所以来瞧瞧你!” 女人抿着嘴唇笑道:“王爷身份贵胄,今日前来贺喜的人肯定很多,王爷还是去前边陪陪客人吧!等晚上……陌儿再好好服侍王爷。” “呃……”听了她的话,秋宛尘心头刚刚才压下去的那一抹疑惑重新涌上心头,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像他的陌儿,因为他的陌儿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但是这个女人偏偏和陌儿长得一模一样,他不禁暗笑自己的多心。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去前厅陪客人再喝几杯酒。”他凑过去,在她唇角轻轻印下一吻,却在不经意中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他的心中不由得一动,口中笑道。“你今天身上的味道真好闻,这是什么味道?” 女人笑着说:“这是洋甘菊的味道……” 话音未落,就见一只大掌猛地攫住她的下巴,刚刚脸上还挂着一抹浅笑的秋宛尘,神情瞬间变得异常狰狞,他双目赤红地瞪着眼前的女子,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曲,陌!你,是,谁?” 女人不禁心头大震,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一向自傲的易容术,竟然这么简单就被他戳穿。 但是她脸上却没有流露出来丝毫惧色,而是装出委屈的神情道:“王爷为何这么说?我不是曲陌,那谁又是曲陌?” “你自己心里清楚!”秋宛尘的大掌缓缓地,从她的下巴上移到她的颈子上,声音森冷地说。“说!你到底是谁?不说的话,我现在就掐死你!” 女人感觉到自己的颈子一紧,知道这个男人言出必行,于是赶忙开口道:“我是南宫飞影?” 说着,她恢复了南宫飞影的样貌。 “南宫飞影?”秋宛尘审视着她的脸孔,对于这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他从来都记不住她们的脸孔,于是疑惑地问道。“你是左相家的人?” “是!我是左相家的九小姐,王爷,我一时糊涂,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南宫飞影一脸哀求地望着他,眼泪刷地一下淌了下来,毁掉她精心妆扮的妆容。 秋宛尘紧紧地拧起眉头,质问道:“你怎么会易容术?” 南宫飞影慌张地说:“我……我无意中得到一本秘笈,自己偷学的。” “滚!”秋宛尘用力将她掼到地上,冷声道。“若非今日是我和陌儿大喜的日子,就算你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的!” 南宫飞影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眼神异常复杂地瞥了他一眼,含恨跑出新房,就连身上的嫁衣都忘记脱下来了。 秋宛尘弯下身,探头看了看床榻下边,果然在下边发现曲陌被一团衣裳盖住,他赶忙把脚踏搬开,然后将曲陌从床下抱了出来。 曲陌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天知道刚刚她有多害怕,她好怕他会认不出那个女人是假扮的。 万一他和那个女人洞房……她不敢想,万一他和那个女人洞房,自己会怎样。 秋宛尘赶忙解开她身上的穴道,将她抱在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柔声安慰道:“乖,陌儿,别哭了,是我疏忽了,我应该在房间里多安排几个人陪你的。” 曲陌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从前不觉得这个男人对自己到底有多重要,但是刚刚,她躺在床上,听着他和她对话的那一瞬间,她意识到,若是没有他,她怕是会死掉。 “刚刚……”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开口,声音委屈得要命。“我以为你会跟她……” 他失笑:“好险,幸好她身上的香露味道出卖了她,不然的话,我恐怕真的会跟她……” 他看着她突然嘟起来的红唇,好笑地说:“怎么?吃醋了?” 她的脸一红,报复似的将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全都蹭到了他身上,搞得他哭笑不得,只得抱着她站起来,深邃而诱人的目光,仿佛可以夺人魂魄一般地,锁住她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 “瞧你,妆都花了,我带你去泡个温泉吧!我的新娘!” 他语气暧昧地说着,抱着她走屏风后边的一扇门,门的另一边,是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另一端,便是温泉房。 他知道她最喜欢泡温泉,所以特地把他和她的新房搬来了暖香阁。 他放她下来,帮她摘掉头上的金冠,还有她的假发。 她的头上没有丑陋的白布,已经不再上药,此时,头皮上长出了一层短短的头发,黑茸茸的,看上去有些别样的风情。 “曲陌……”他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激动和喜悦,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嗯——”她慌张地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她觉得他的眼睛里仿佛藏着猛兽,而她自己仿佛成了被猛兽盯上的食物。 他却伸手勾住她纤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这才是他的陌儿,一个害羞的小女人。 “我爱你!”他说着,低下头 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已经成了他的妻子。 从今往后,她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的王妃,他一生挚爱的女子。 他再也不需要承受曲家那父子俩嘲讽的眼神,也不需要每天厚着脸皮赖在她的房间里。 其实这段时间,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很过分,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却被他强行霸占,无论说到哪里他都没理。 他知道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心里嘲笑她,那些丫鬟,嘴上不说,也都会在心底鄙视她。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知道,但是他却无法改变什么?只因他伤她太深,让她对他失去了信心。 现在终于好了,她肯嫁他,说起来,还要感谢兰宫秋那混蛋。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忽然睁开眼睛。 她眨了眨迷蒙的一双大眼,将脸埋进他的肩窝,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然后声音嘶哑地开口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坏坏地逗弄她:“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 “今天是十六,你不是要上朝吗?” 他忍不住笑道:“你认为皇上那副样子还上得了朝吗?” 曲陌忽然想起来傲仲轩生病的事,本能地想起师姊,于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皇上其实也挺可怜的。” 他挑挑眉梢:“这么说,你不反对我帮皇上找到柳惠娘?” 她了然地瞪了他一眼:“无论我反对不反对,你都会帮皇上找到我师姊的,不是吗?” “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抬手,用指尖轻轻地把玩着她的耳垂。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真的辞官算了,他的手中还有不少积蓄,也有几桩收益都不错的生意,不做官,应该也能给她一个比较富足的生活。 他想,他或许应该尽早把若卿嫁出去,然后带着她离开京城,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盖上一间带温泉的院子,然后和她一起搬进去住。 至于那些让人烦恼的国事从此以后与他无关,他只想守着她,一辈子就这样看着她。 她缩在被子里穿衣裳,他却大咧咧地站在床边,将衣裳一一穿上身。 穿好衣裳,他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两个负责传话的小丫鬟,他淡淡地吩咐了几句,一个小丫鬟跑掉,不一会儿,颂雪带着几名丫鬟端着盥洗用具鱼贯而入。 在丫鬟的服侍下,她盥洗完毕,然后在他的陪伴下来到花厅。 身为伴郎的楚天照正坐在花厅里大吃大喝,他的脸色很是憔悴,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浊的酒臭味道。 秋若卿带着雪饶和楚楚两个丫头远远地躲在角落里,全都用手指捏着鼻子,一脸的嫌恶。 他也不以为意,好像饿死鬼投胎一般拼命地往嘴里塞着食物。 “你到底是几顿饭没吃了?饿成这样?”秋宛尘揽着曲陌的腰坐下,好笑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楚天照没好气地送给他一颗大白眼:“你还有脸说,兄弟我容易吗?昨天你早早地就抱着美人溜了,我可好,让人揪住就拼命灌酒,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差点喝死。我发誓,等哲寒娶妻的那一天,我绝对不再当这见鬼的伴郎了,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干的活,除了酒鬼,谁也干不了。” 说着,他愁眉苦脸地吸了一口气,用筷子捅了捅太阳穴:“哥们儿现在还头疼呢。” 曲陌莞尔一笑,轻声唤道:“雪饶,去找几颗解酒的药丸给世子爷。” “哎——”雪饶答应了一声,转身跑掉了。 楚天照感激地看着她:“嫂夫人,还是你疼我……” “谁是你嫂夫人?”秋若卿凶巴巴地走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是我嫂子,跟你没关系!” 楚天照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但是他很快便收起自己的失落,振振有词道:“你哥是我兄弟,我管他老婆叫嫂夫人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哼——”秋若卿有些词穷,不再搭理他,而是看着曲陌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嫂嫂,红包!” 颂雪赶忙用托盘端了几个红包走过来,曲陌也不晓得里边包的是多大的银票,随便拿了一个大的递给了秋若卿,看着欢欢喜喜地从她手中领走红包的小姑子,曲陌有些难过,这个家未免也太冷清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雪饶拿了一瓶解酒药跑回来,倒出两颗药丸递给楚天照,楚天照吃了。 秋宛尘发了两个红包给雪饶和楚楚两个小丫头,两个小丫头眉开眼笑的,一口一个师叔公,叫得他很开心。 秋若卿嚷嚷着要带两个小丫头出去逛街,三个人凑在一起咕哝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兰晓蝶成了浔阳王府的常客,曲陌同她结成了手帕交,经常约在一起聊天,或是研究医术。 说起来兰晓蝶也有一身不错的医术。 从兰晓蝶的口中,曲陌渐渐地得知了一些事情。 黎艳艳、梅英、何秀仪这些一直以来都在拼命纠缠秋宛尘的女孩子们,突然都被皇上赐了婚,不但赐婚,而且她们的夫婿都地处偏远地区,不是镇守边疆的小将军,便是没什么前途的边城小吏。 这些女子在家中如何哭闹她不得而知,但她清楚地知道,这是秋宛尘为她做的。 她心中感激他为她做的一切,同时又有些同情这些女孩子。 他从没告诉过她这些,她也从来都不问,更不想去责备他的心狠手辣。 只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事实上,如今的他已经变得仁慈了许多,至少,他没有要那些女孩的命,若是放在前世,怕是那些女孩连同她们背后的家族,早就被连根拔除了。 还有南宫飞影,那个曾经易容成她的样子,试图李代桃僵的左相家的九小姐,也被赐了婚。 听到这个消息,曲陌的心中微微地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惧怕这个女人。 一个精通易容术的女人,实在是让她无法不怕。 皇上带了嫔妃们去了汤泉行宫,据说太后也随行了。 所有的国家大事都交给了秋宛尘和左相全权代理,每日回家的时候,秋宛尘都会带回来许多的奏折,然后一直批阅到半夜。 不止如此,秋宛尘还变得有些神出鬼没,午夜梦回的时候,她经常会发现身边那个本该有人的位置总是空空如也。 第四十七章 他不告诉她他去了哪里,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他是做大事的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 偶尔,他会带一些药丸或者药粉回来给她辨认,那些无一例外的是毒药或者解药。 隐约地,她察觉到什么?却不肯深想。 将指尖从那人的腕脉上收回,她审视着兰宫秋的神色,抿着嘴唇笑道:“你体内的毒已经去了大半。” 本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她每过几天就会来红梅轩给兰宫秋诊一次脉。 不知道为什么?兰宫秋十分不喜欢住在兰陵王府,醒来没有多久便搬回了红梅轩。 许是因为兰宫秋的身体渐渐变好,福妈对曲陌的态度十分好。 兰宫秋坐在床上,目光晦涩地望着她:“他对你好吗?” 曲陌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兰五少,这是我和他的事,同你没关系的,拜托你不要总是打听我们夫妻的事好不好?” “同我没关系……呵呵……”兰宫秋的表情说不出惨然地笑笑,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曲陌从药箱中取出笔墨纸砚,认真地写了一张药方,交给兰陵王妃,然后便匆匆告辞了。 她实在是有些不解,为什么兰宫秋总是用这种莫名其妙的语气同她讲话? 仿佛……仿佛他同她很是熟稔一般。 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却从来都没有过他的出现。 时间过得很快,正月马上就过去了,因为皇上下了旨,柳婉儿的尸骨可以埋进曲家的祖坟,所以曲劲风决定,带着曲陌一起去白狼寨。 曲陌原本不赞成,因为是她将娘的骨灰交给白狼的,白狼爱了娘一辈子,也照顾了娘一辈子,一大把年纪却什么也没落下,除了娘的骨灰,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安慰白狼。 但是曲劲风坚持,她实在是拗不过爹爹,只好陪他一起去了。 秋宛尘自然是全程陪同。 众人乘着马车走了半个多月,终于来到了白狼寨。 白狼寨之所以易守难攻,是因为建在了一座孤零零的悬崖峭壁上,平常由一座吊桥出入,若是有官兵攻山,便将吊桥高高地吊起来,除非是轻功卓绝之人,不然的话,是说什么都攻不进去的。 守桥的卫兵看到随行的人员全是官府的打扮,赶忙出声质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就听曲劲风粗声粗气地骂道:“去,把白狼那个老不死的给本王叫出来!” 卫兵马上不悦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用这种语气说我们寨主?” 曲陌赶紧从马车上跳下去,小跑到桥头:“林大哥,是我,劳烦你通报一声,我要见白叔!” “哎呦,原来是曲姑娘!”卫兵很显然认得曲陌,于是笑道。“你要是想去见寨主,随时都可以去,只是……” 他指了指曲陌身边的众人:“咱们寨主有令,官府的人,绝对不能上山一步!” 曲陌莞尔一笑:“林大哥,通融一下,这位是我爹,我们找白叔有事。” “你爹?”卫兵看着气度非凡的曲劲风有些发傻。“曲姑娘,你爹不是早就死了吗?” 曲劲风气得破口大骂:“你爹才死了呢?老子活得好好的,赶紧让白狼滚出来见我,不然老子扫平了他这破山寨!” 那卫兵冷笑了一声:“老爷子,您随便吹,反正吹牛不用钱,就凭你们这几个人还想扫平我们白狼寨,简直是痴心妄想!” 曲陌赶紧打圆场:“林大哥,你就让人给白叔送个信,请他出来一趟吧。” 卫兵犹豫了一下,没辙地点点头:“好吧!也就是看在曲姑娘你的面子上,你们等一下,我现在就叫人去给寨主送信。” “多谢林大哥!”曲陌笑吟吟地同他道谢,然后转身对曲劲风道。“爹,外边冷,您还是到马车上去等吧!聚义厅离这里太远,送信的人至少要半个时辰才能把信送到白叔那。” “什么白叔?”曲劲风气呼呼地开口道。“那就是个老土匪,老骗子!当年你娘走了以后,我还特地来这里找过他,他跟我赌咒发誓说你娘没来找他,结果呢?他居然把你娘和你一藏藏了这么多年。” 曲陌赶忙为白狼讲话:“爹,白叔当年真的没有骗您,那个时候娘猜到您会来找白叔,所以根本就没回白狼寨,而是去了别处。直到我十岁的时候,白叔才找到我们,把我们接到平溪镇的。” 其实那时,白狼是想把她们接到白狼寨来的,但是她娘死活不肯,白狼只得把她们安置在离此不远的平溪镇。 曲劲风固执地说:“反正他找到你们,却不通知我,就是他不对!” 曲陌还想劝解几句,秋宛尘却牵起她的手:“走吧!到马车上去避避风。” 她不想上车,却被他硬是抱进了车厢,最后只得乖乖地窝在他的怀里,然后手中被他塞上一个手炉。 她觉得窝心,他总是会怕她冻着,然后随时随地让人备着手炉给她取暖。 时间长了,她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外边响起一记炸雷般的嗓音:“曲劲风,你这老不死的,竟然有脸来我的山寨,信不信老子挖个坑把你给埋了?” “白狼,想让我死,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曲陌被吓醒,从秋宛尘的怀中坐直了身子:“白叔来了,我得下去瞧瞧。” 说着,她从秋宛尘的怀中挣脱开,打开车厢门钻了出去,却见到曲劲风已经和白狼打在了一处。 二人的武器都是分量很沉的重剑,叮叮当当的打得不可开交。 曲陌急得要死,又不敢贸然冲过去拉架,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放到秋宛尘身上:“宛尘,你快过去把我爹和白叔拉开,万一他们受了伤可怎么是好?” 秋宛尘莫测高深地瞥了她一眼,突地扬首发出一声轻吟,赤手空拳地冲进二人的战圈,只是一个照面,便将白狼的穴道点住。 他严肃地开口道:“白狼,你身为一方匪首,作恶多端,如今又敢公然刺杀朝廷的一品王爷,罪无可赦!来人,把他给我押起来,带回京城,择日审讯!” 他话音刚落,闪风和闪雷这兄弟二人便拎着锁链走了过来,手脚麻利地将白狼锁了起来。 白狼的人一看寨主被抓了,纷纷呼喝着上来想要同秋宛尘的人拼命,但是秋宛尘只是一甩袖子,便将他们震开。 秋宛尘杀气腾腾地看着白狼寨的人,沉声道:“本王念你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此次只抓匪首白狼,饶你们一命,若是你们不知好歹,休怪本王手下无情。” “秋宛尘,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抓白叔?”曲陌看到白狼竟然被抓,急得不行,赶忙冲上来质问他。 秋宛尘正色道:“曲陌,白狼是土匪,朝廷早就想抓他了,只是一直以来没有机会。” “你胡说……” 秋宛尘的脸一沉:“曲陌,听话,回马车上去!” “我不!”曲陌固执地开口。“除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的话,我不会走!” 秋宛尘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出手点了她的昏睡穴。 曲劲风见他突然出手点女儿的穴道,有些不高兴:“喂,你小子干吗点了陌儿的穴道?” “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让她闹起来!”秋宛尘解释了两句,把曲陌打横抱起,放到马车里,并在她脚边放了暖炉。 回来后,他开口道:“王爷,曲陌她娘的骨灰埋在后山,我带你去把骨灰起出来,咱们就可以离开了。” 马车行驶在回京城的路上,曲陌神情平静地坐在马车中,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左右摇晃。 纤细的手腕上是条精钢打造的铁链,铁链很细,也就筷子粗细,两端有腕扣,一端扣在她的左腕上,另一端扣在秋宛尘的右腕上。 她尝试过很多次,想要挣脱这条细细的铁链,却在得知这铁链乃是雪山寒铁打造的消息之后断了念头。 她怎样也不敢相信,他们此行明明是来把娘的骨灰带回京城的,怎么就会变成擒杀匪首白狼了? 她哭过,闹过,但是无论如何,秋宛尘和爹爹都不肯放掉白狼,他们一定要把白狼带回京城。 爹爹说,要砍白狼的头。 那么疼爱她的爹爹,头一次用那样严肃的语气同她讲话,让她彻底见识到了官场的可怕。 中午时分,马车停到了一处空旷地,众人纷纷下车下马活动腿脚,厨子在埋锅造饭。 一辆被严加看守的囚车中,便是被五花大绑的白狼。 曲陌拿了水囊,一声不吭地下了车,细细的铁链子牵动着秋宛尘,他没有抗拒,而是同她一起下了车。 她走到囚车跟前,拔开水囊上的塞子,小心翼翼地喂白狼喝了几口水,然后淌着眼泪道:“白叔,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白狼无所谓地笑笑,咧开被风吹得干裂的嘴唇,开口道:“陌儿,别往心里去,这事跟你没关系。” “白叔,你还是骂我几句吧!至少这样我心里能好受点。” 白狼一脸怜爱地看着她:“丫头,我从小看你长大,怎么能舍得骂你呢?外边风大,快点回马车上去休息吧!别理我了,看你的脸都哭伤了。” “不,白叔,我陪你在这说说话,等到了京城,怕是没机会了……” “谁说没机会的?”清脆的嗓音带着无尽的杀意陡然响起。 “什么人?”四周的侍卫纷纷抓起武器开始戒备。 曲陌吃惊地扭过头,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师姊?是你吗?师姊?你别出来,秋宛尘在这里,你打不过他……” 秋宛尘赶紧伸手点了她的穴道,让她没有办法再出声,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自己手腕上的腕扣,然后看着不远处的树林,唇角勾着一抹戏谑的浅笑:“既然来了,怎么不出来?” 须臾,树林中缓缓地走出一道清丽的身影。 黑色的披风,被呼啸的西北风吹得向后扬起,露出她一身黑色的劲装,以及被这身黑色劲装紧紧包裹着的玲珑身形。 她左手拎着一把剑,步履微沉地向众人走来。 那些侍卫试图阻拦她,她剑不出鞘,只是随意地一拨一挡,便将那些侍卫统统打翻在地。 终于,她走到秋宛尘面前,高高地扬起下巴,凝眸,一身肃杀气息地望着他:“把白狼交给我!” 秋宛尘淡笑着问道:“凭什么?” 柳惠娘攸地拔出宝剑,银亮的宝剑,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熠熠的光辉:“凭我手中的剑!” 秋宛尘莞尔笑着,向旁边一伸手,闪风马上将自己的佩剑交到他的手中。 秋宛尘掂了掂剑的分量,叹了一口气:“我的剑丢了,只能将就着用这把,不太合手,万一伤了你,可别记恨我!” 说着,他从剑鞘中掣出宝剑,飞身过去便同柳惠娘打在了一处。 这二人动起手来,顿时有些风云变色的感觉,一时间,众人只能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然后看到无数剑光闪过,至于二人的身影压根就没人能看清楚,只能看到两道黑影所留下的残影。 曲劲风忍不住走到曲陌身边,咋舌道:“陌儿,你这位师姊的武功怎么这么高?” “姓曲的,人都引出来了,你还不把我给放了?”一旁,白狼没好气地嚷嚷。 曲劲风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招手把闪雷叫过来,闪雷示意,拿出钥匙把囚车打开,将白狼从里边扶了出来。 白狼重获自由,活动了一下腿脚,来到曲陌面前,看着曲陌脸上的泪痕,一脸的愧疚:“那啥,陌儿,干爹把你穴道解开,你可不许发飙。” 曲陌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什么白狼刺杀爹爹,全是狗屎,分明就是这帮男人设下的圈套,为的就是把她师姊给引出来。 她恶狠狠地瞪着白狼,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 白狼犹豫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躲到曲劲风身后:“师兄,她是你的女儿,还是你来帮她把穴道解开吧!她肯定不能跟你发飙。” 曲劲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到曲陌的脸色,当爹的居然很没种地吞了吞口水,迟疑道:“还是算了,是宛尘给她点的穴道,搞不好用了独门的手法,还是等宛尘来给她解穴吧。” 白狼赶紧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对对对,这个主意好!” 第四十八章 曲陌气得直想痛骂这两个为老不尊的男人一顿,但是此时,她不止定身穴被点,哑穴也被点了,不但动不了,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把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此时,打斗中的二人身形攸然分开,就见柳惠娘满头大汗,左手捂着小腹,右手将剑拄在地上,晶莹洁白的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一脸痛苦的神情,缓缓地跪到地上。 秋宛尘不禁一愣,慌忙停手,然后关心地问:“柳惠娘,你怎么了?” 柳惠娘一脸怨怼地瞪着他,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她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慢吞吞地开口道:“我……怀孕了……” 秋宛尘悚然一惊,慌忙扭头冲曲劲风和白狼吼道:“快把曲陌的穴道解开!” 白狼收到指令,赶忙抬手解开了曲陌的穴道。 曲陌马上向柳惠娘的方向奔了过去,由于柳惠娘和秋宛尘的战圈距离他们太远,她刚刚并没有听到柳惠娘的话,只是看到柳惠娘一脸痛苦地跪在那里,以为她受了伤,慌忙问道:“师姊,你伤了哪里?” 秋宛尘迅速地开口道:“我没伤到她,她怀孕了,怕是要小产。” “什么?”曲陌闻言大吃一惊,赶忙抓起柳惠娘的手腕给她把脉,然后一脸焦急地说。“没错,师姊的确怀孕了,而且有小产的迹象,秋宛尘,你快把我师姊抱到马车上去,师姊现在必须马上安胎。” 秋宛尘赶忙按她所说抱起柳惠娘,将柳惠娘放到马车上。 曲陌拿出银针,隔着衣裳,在柳惠娘身上一连扎了几十针,然后从药箱里取出笔墨纸砚,匆匆写了一张保胎的方子,递给在车外等候的秋宛尘,严肃地说:“你马上去距离这里的城镇,用最快的速度把药抓回来,除了药以外,还有药锅,一个时辰之内,药必须煎好,不然的话,师姊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秋宛尘答应了一声,也没骑马,而是施展轻功飞奔而去,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曲陌回到车厢里,拿出手帕,帮师姊擦着脸上的汗,埋怨道:“师姊,你怀了身孕,怎么还跟秋宛尘动手呢?” 柳惠娘苦笑道:“我以为他真的把白叔抓了,陌儿,这孩子……会不会掉?” 曲陌握住她汗湿的手,安慰道:“师姊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住你的孩子。” 柳惠娘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我就是因为发现自己怀了这孩子,才不敢留在京城,宫里的女人……太狠了,她们容不下我,更容不下我的孩子。傲仲轩做梦都想让我帮他生个儿子,我怕走漏了消息,这孩子会保不住,才出此下策的。陌儿,我要是难逃此劫,你帮我告诉傲仲轩,下辈子我再来找他……” 曲陌忍不住哭道:“师姊,你别说话了,孩子不会有事的,你也不会有事,你把力气留下来,好好休息。” “师叔,师叔,水烧开了。”车厢外响起雪饶的声音。 曲陌脱下身上的大氅,盖到柳惠娘的身上,然后打开车厢的门,就见雪饶和楚楚拎了一桶冒着热气的热水,可怜巴巴地站在外边。 看见她,雪饶抽抽鼻子,惨兮兮地问:“师叔,师父会不会死?” “别胡说!”曲陌冷声呵斥道。“你们师父好着呢?死不了。” 说着,曲陌把水桶拎到马车上,重新关上马车门,把柳惠娘身上的银针拔掉,然后脱掉柳惠娘的衣裳,帮她擦洗下身冒出来的血迹。 半个时辰不到,秋宛尘便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手上拎了几包药,还有一个药锅。 雪饶和楚楚忙着帮忙熬药,秋宛尘敲响了马车的车厢。 曲陌此时刚刚把柳惠娘身上的血迹处理干净,用大氅把柳惠娘的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打开车厢门。 秋宛尘脸色苍白地看着她:“你师姊怎么样?” 曲陌轻声道:“暂时稳定住了,只是不能移动,更不能颠簸,咱们恐怕要在这里扎营了。” 秋宛尘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去命令侍卫们扎营。 曲陌敏锐地发现,他的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 一刻钟以后,楚楚将药汁端给曲陌,曲陌一点点地喂了师姊喝下。 柳惠娘终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曲陌打开车厢门钻了出去,路边的林子里,已经搭起了营帐,几丛篝火也陆续燃了起来。 她看到秋宛尘,秋宛尘直直地站在马车的旁边,一脸的紧张。 他无法不紧张,他本能地想起了前世的雪衣,雪衣便是因为小产而死。 那一模一样的痛苦神情,像根永远无法拔出来的硬刺一般刺在他的心里,让他痛得有些无法呼吸。 曲陌又递给他一张单子:“把这些东西买来,师姊必须要好好补补身子。” 他木然地转身,转眼间,便消失在曲陌的视线中。 夜凉,如水。 确定师姊已经熟睡,曲陌悄悄地打开车厢门下了车。 车子里除了一个她用来取暖的手炉,什么都没有,担心柳惠娘会受寒,她叫人在马车旁边点了篝火。 她定了定神,向不远处的一座营帐走去。 营帐里点着篝火,篝火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俊朗的身影。 秋宛尘手上把玩着一块木柴,许是听到脚步声,蓦地扭过脸来,瞧着她逐渐走近的身子,赶忙起身大步走过来,将她整个人包进自己的大氅中。 他的声音有些责备:“你的大氅呢?” “给师姊盖在身上了。”她轻声回答。 他揽着她的腰,带她来到篝火旁边,却不准她坐到石头上,而是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她没有抗拒,而是伸出小手捧起他的脸,审视着他,突然好奇地开口:“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事情能吓到你。” 他不解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露出纳闷的神情:“怎么这么说?” “师姊小产,你很害怕。”曲陌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观察所得,果然见到秋宛尘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你心里是不是还爱着师姊?”她定定地锁着他的眸子,眼神中,不知不觉透出一抹狠戾。 她并非是吃师姊的醋,只是为自己不值,若是他一直心中有师姊,那她岂非是太蠢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爱上这个只会背叛自己的男人。 秋宛尘突地失笑,只是那笑看起来有些悲凉,他在她逼人的眼神中缓缓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可怕:“雪衣……就是小产而死!你师姊……和雪衣长得一模一样……” 他有些困难地继续道:“看到她小产,我仿佛看到雪衣小产一般。” “所以,你仍然忘不了雪衣,忘不了你前世的妻子,对吗?”他对前世的她如此执着,她应该是很开心才对,但不知为何,她就是开心不起来。 “我的确忘不了雪衣,忘不了我前世的妻子,但是我敢肯定,你师姊绝对不是雪衣的转世!”他突然笃定地说出这样的话,反而让曲陌有些怔住。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曲陌忍不住问。 秋宛尘苦笑:“就算雪衣转世一百次,也不可能练出你师姊那么高的武功!” 放眼暗夜王朝,他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能和他打得旗鼓相当的对手,更别提一个女人,所以他本能地察觉到柳惠娘有问题。 如果说从前,他还曾经怀疑过柳惠娘是否雪衣转世,那么如今,他绝对有理由确定,柳惠娘跟雪衣绝对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因为一个人无论转世多少次,灵魂深处的东西都不会改变,雪衣对于武功,本就没有天分。 就像他,他本是战神降世,打仗他拿手,若是让他整天同一堆草药打交道,他便会觉得烦了。 在这荒郊野外露宿了三天,柳惠娘的胎儿终于保住了,众人开始慢慢地赶路,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来到附近的镇子上,包下一间客栈住了进去。 柳惠娘的精神好了许多,她虽然脾气暴躁,却也不傻,事已至此,早就明白这是一个把自己引出来的圈套,除了无奈也没有旁的情绪。 虽然有心跑掉,但此时她肚子里的那一个小的正危险,她一心想要生下这孩子,又怎么敢冒险? “惠娘——”这一日,曲陌正坐在床边给柳惠娘把脉,房门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撞开。 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辨别了一下房间里的家具位置,然后径自扑到床边,一下子便将曲陌挤到了一边,用双手握住柳惠娘的手,激动得泪流满面:“惠娘,你怎么样?” 柳惠娘吃惊地看着没了人形的男子,眼泪刷的一下便淌了下来,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他的瘦削的脸颊,哽咽道:“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傲仲轩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我没事,我听说你怀了我的孩子,还差点小产,你的身子怎么样?” 紧跟着傲仲轩身后走进来的秋宛尘开口道:“皇上上次被你刺了一刀,本就伤了心脉,得知你留书出走的消息之后急怒攻心,心脉再次受损,之后不思饮食,得了相思病。” “你闭嘴!”曲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师姊现在身子虚弱,不能受刺激,万一再次出现小产的迹象,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傲仲轩听了她的提醒,赶忙开口道:“我没事,我没事,看见你我就没事了,惠娘,你想吃什么?我叫人煮给你吃。” 柳惠娘忍不住笑起来:“傻瓜,我每天都好吃好喝的,倒是你,得好好的吃些东西才行。” 傲仲轩傻乎乎地点点头:“那等一下咱们两个一起吃。” 柳惠娘抬眸看向曲陌:“师妹,按照我的食谱做一份给他吃,瘦得跟个鬼似的,还好意思跑到我面前来见我。” 曲陌见她情绪还算稳定,不禁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师姊的房间。 秋宛尘不想打扰皇上和柳惠娘的重聚,跟在曲陌身后走了出来。 曲陌来到厨房,开始亲自动手给柳惠娘和皇上准备食物。 秋宛尘坐在桌边的长凳上,默默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就听曲陌开口问道:“皇上怎么来得这么快?” “八百里加急!”秋宛尘低声回答她的问题。 自从柳惠娘小产那一日,他便派人用八百里加急回京城给皇上送信了,皇上得到消息,也用八百里加急赶了过来,才在短短的几天内便赶到这里。 曲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为了这一天,你暗中谋划许久了吧?” 秋宛尘笑道:“的确谋划了许久,白狼为了你们姐妹,愿意被招安,皇上封他威武侯,还在京城赐了宅子,不过为了这个计划,我一直都没让他进京。”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瞒着她,想起来,她心中便有些生气。 “为了让你演戏演得真一些。”他如实地回答。 在客栈里将养了半个月,众人终于再次赶路。 一路上,马车以每天三十里的龟速前进,遇到颠簸的路段,傲仲轩便抱着柳惠娘走过去,一路上的细心呵护令人艳羡。 直到春暖花开之时,众人才回到京城。 傲仲轩胖了好几圈,而且心情明显不错。 他本想直接带柳惠娘进宫,但是在曲陌的强烈反对下,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曲陌想的很简单,师姊已经够苦了,不能这样没名没分地进宫,若是这样被皇上轻而易举地带进宫中,只怕在后宫中永远都抬不起头。 柳惠娘住进了浔阳王府,傲仲轩其实也想住下来,但是在秋宛尘的高压政策下,还是被驱逐了。 没办法,谁叫他还有个皇帝的身份。 是夜,服侍师姊睡下之后,曲陌独自回到房间。 秋宛尘正在灯下看折子,这段时间,每天都会有八百里加急将京城要紧的奏折送去给秋宛尘。 看着昏黄的灯光下,他端坐的身影,曲陌有些恍然。 她仿佛看到前世的他。 前世的龙行云,这片洪荒大地曾经的主宰,便总是会在这样的夜晚,守着一丛烛光,批阅奏折到天明。 她轻手轻脚地拿了一件披风,走到他的身后,为他披到身上。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她揽坐在膝头,脸孔埋进她柔软的胸脯,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嗅着她身上天然的体香味道,然后开口道:“你师姊睡了?” “嗯!”她点点头,安稳地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在他的脖子后边交叉,然后低下头,用额头抵住他的。 这段时间,她忙着照顾师姊,很是冷落了他。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她内疚地向他道歉。 “你是我老婆!”他语气坚定地向她强调她的身份,她是他的女人,偶尔搞出一两件麻烦事来让他伤脑筋是理所应当的。 师姊的小腹已经微微地隆起,五个月的胎儿,已经在师姊的肚子里孕育。 她很羡慕。 她也想要一个孩子。 一个她和他的孩子。 她想,这一世,她至少应该给他生个孩子,让他可以留下一点血脉在这世上,也算没有遗憾。 琐事很多,除了照顾师姊,曲陌还有很多需要亲自处理的事。 娘的骨灰要下葬,这一次是被葬进曲家列祖列宗的祖坟中,牌位也会被摆进曲家的祠堂,仪式很隆重,曲陌很满意。 白狼进京了,被赐封威武侯,皇上还赐了宅子,她至少要去亲自道贺。 白狼的宅子在京城城西的五里坡,一大早,曲陌和秋宛尘就带了礼物上路了。 坐在马车中,随着车轮的颠簸,曲陌的身子有些摇晃,但这不要紧,身边的男子一直都像一只巨大的抱枕一般给她靠。 这些天,她陆续从身边这个男子的口中得知了一些事,让她总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她怎么也想不到,白狼竟然是爹爹的师弟,她更加想不到,白狼不止是爹爹的师弟,还是爹爹埋伏在江湖上的一步棋。 不过不管真相是什么?都与她无关,她只想做一个名叫曲陌的小女人,爱她所爱的人,关心她所关心的人,那些朝廷上的大事同她无关。 马车在闪电的驾驶下,不紧不慢地来到城门,他知道王妃怕颠,所以从来都不赶快车。 城门口有不少百姓进进出出的,几名守城门的官兵很仔细地观察者他们,遇到可疑的就上前盘问一些,偶尔遇到会来事的还能捞点油水。 就在这时,一匹骏马由远及近飞驰而来,在马背上伏趴着一名身着月白缎长衫的男子,左手捂着小腹的部位,右手则紧紧地拽着缰绳,来到城门口,竟然一点速度也不减,径自闯入人群,百姓顿时一片大乱。 一个肩膀上挑了两担青菜,打算进城卖菜的老伯听到身后乱糟糟的声音本能地回了个身,那匹烈马已经来到近前,许是被他身上挑的担子给吓到,忽然嘶鸣着人立而起,将牠背上的那名男子掀翻到了地上。 那男子被摔到地上之后,闷哼了几声,随即面容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惨白的一张脸孔,上边挂满了豆大的汗珠。 几名守城门的官兵飞奔过来,几把红缨枪顿时就抵在了那男人的身上。 为首的小头头厉声喝道:“你知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能容得下你来撒野?来人,把他给我锁了,一会儿交到巡城兵马司那。” 有官兵拿了绳索就要把他捆起来,却听到一个柔柔的嗓音响起来:“且慢!” “什么人?竟敢阻挠官府办事?”那小头头听到有人竟敢阻止自己,不觉恨恨地扭头看了过去。 他先是看到了一个衣着朴素的纤细少妇,本能地皱着眉头,正待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妇,却在下一瞬看到了少妇身边的男子正在用一双能杀人的厉眸望着他,顿时吓得他身子都快酥了,赶忙小跑过去,双手抱拳一躬到底,声音无比谄媚地说。 “原来是浔阳王,不知这位是否是王妃?” 秋宛尘冷笑了一声,薄唇刻薄地挑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不错,这位是本王的王妃,她阻挠你办事了,你还想抓她不成?” “不敢不敢,小人不敢。”守城的这位小头头赶紧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赔笑道。“不知者不罪,小人这不是不知道这是王妃吗?王妃,请问您让我等且慢动手,有何吩咐?” 但是曲陌却理也不理他,只是走到那个从马上摔下来的男子身边,跪下,抓起那男子的手腕一边给他把着脉一边开口问到:“你刚刚从马上摔下来,摔到哪里了?” “肚子……”那男子疼得满头冷汗,银牙紧咬,下嘴唇上都是血,挣扎着说。“肚子疼……” “肚子?”曲陌松开他的手腕,转而让他躺平身子,然后在他的小腹部位轻轻按了按。“这里疼?还是这里疼?” 当曲陌按到一个位置时,那男子杀猪一般地惨叫起来:“就是这里……” 曲陌不觉神情凝重起来,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触手一片火烫,赶忙扭头看向秋宛尘:“是盲肠炎,我要马上给他做盲肠切除术,不然的话,再耽误下去,他这条命恐怕会有危险。” 秋宛尘想了想:“马车里可以吗?” 曲陌点点头:“只要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就行。” 秋宛尘马上道:“闪电,把马车赶到路边。” 说着,他走过来,弯腰将着男子打横抱起,然后带着这男子施展轻功跃上马车。 安置好他之后,秋宛尘跳下马车,看着曲陌笑吟吟地说:“需要什么告诉我,我会吩咐闪电去买。” “去后边的马车里拿一醰烧酒过来,让人把礼物先给我干爹送过去,再叫闪电跑一趟,去买些用来包扎伤口的细白布。”曲陌随口吩咐道。 就在这时,一列马队气势凶猛地汹涌而来,看到城门口只有一匹没有主人的骏马,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神情精干的男子顿时就急了,用马鞭指着城门官质问到:“这匹马的主人呢?” 城门官看到这些人全都衣着华贵,不免心中有些发虚,赶忙伸手指着曲陌和秋宛尘道:“这匹马的主人刚刚从马上摔了下来,发作了什么病症,我们浔阳王和王妃正打算救治他呢。” “哦?”那名男子打量了一下秋宛尘,赶忙跳下马车,大步来到曲陌和秋宛尘面前,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夫妻二人,良久,唇角才勾起一抹牵强的笑意。 第49章 “秋将军,好久不见!” 秋宛尘玩味地勾起唇角:“的确是好久不见,铁将军,别来无恙吧? 此人名唤铁飞,乃是昔日关西国的大将军,说起来关西曾经也是一个小国家,不过由于国家小,人口也少,在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乱中,关西郡王,也就是曾经的关西国的皇帝管不语很聪明地选择了投降。 傲仲轩也没难为他,凡是自愿投降,愿将国土纳入暗夜王朝版图的国家,都会赐予封地,并封为世袭的郡王。当年洪荒大地一百三十多个国家,差不多有一多半都是慑于他的威名自愿投降的。 铁飞身为当日关西国的大将军,自然认得昔日暗夜王朝这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王。 不过今日的铁飞却无暇同秋宛尘这位旧识叙旧,只是阴沉着一张脸孔问道:“那匹马的主人是我们的小郡王管惊天,请问我们小郡王发作了什么病症了?” “盲肠炎!”曲陌沉声说道。“必须马上做盲肠切除术,不然的话,他这条命很可能保不住。” “盲肠炎?”铁飞很显然有些见识,竟然知晓这病症,不觉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就想去抓曲陌的胳膊。 但是秋宛尘怎么可能随便让他一个陌生男子碰触自己的爱妻,一个箭步便将曲陌挡到了身后,他目光阴沉地看着这名中年男子:“铁将军,你有什么话站在那里说就好,少要动手动脚的。” 铁飞的神情顿时有些不自在,心知自己刚刚有些莽撞了,赶忙一脸歉意地开口道:“抱歉,我刚刚只是想打听一下京城最好的大夫在哪里?” 秋宛尘移开身子,将曲陌露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说:“就在你眼前!” “她?”铁飞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惊叫,旋即皱起眉头。“但她是个女人!” “她是暗夜王朝医术最好的大夫!”秋宛尘一点也不脸红地自己夸赞自己的娇妻。 “但是……”铁飞额头上淌下几颗冷汗,低声道。“我听说得了盲肠炎的人,十个有九个都会肠穿肚烂的死掉。” 曲陌道:“所以要进行盲肠切除术,只要将坏掉的盲肠切除,就没问题了。” 铁飞吃惊地瞪圆了一双豹眼:“那不是要剖开肚子?” “就是要剖开肚子。”曲陌神情淡漠地瞥着他,对这个大惊小怪的男子有些不耐烦。 “不行!我们小郡王绝对不能被剖开肚子,万一你救不了他,他不是死定了!” “他死了,大不了我给你赔命!”曲陌最讨厌男子小瞧他的医术,说完从闪风手中接过一醰烧酒,便跳上了马车。 马车上的男子尚自清醒,只是疼的满头大汗,不过他仍然用有趣的眼神看着曲陌,操着一口的异域口音问道:“你是大夫?” “是!”曲陌说着,打开手边从来不会离身的药箱,从里边找出一个白瓷瓶子,拔开塞子倒出几颗绿豆大小的药丸,一颗一颗地塞进管惊天的口中。 管惊天忍不住皱起脸孔:“这药好苦!” 曲陌解释道:“这是麻药,等一下你会昏睡过去,别害怕,等你醒了,就没事了。” 管惊天好奇地问:“等一下你真的会剖开我的肚子把那根名叫盲肠的东西从我身体里切掉吗?” “对!”曲陌不觉冲他莞尔一笑。“怕吗?” “如果我说不怕,你有什么奖励给我吗?” 曲陌笑吟吟地望着他,突然间觉得这个男人很有意思:“奖励你一条命还不够吗?” 管惊天莞尔一笑,看着曲陌的眼神有些异样的神采,良久,他才幽幽一叹,轻语道:“可惜了……” 曲陌低下头,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边是用来处理外伤的一些小工具,她又点燃一支蜡烛,将那些工具一样样放在火上烤了,又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银盒子,将盒子里倒上烈酒,将那些工具丢进去浸泡消毒。 那麻药很快就起了效果,管惊天慢慢睡去。 曲陌解开他的衣裳,露出他结实的身材,这个男子的身材很好,和秋宛尘竟然不相上下。虽然穿上衣裳以后看起来很瘦,但实际上衣裳的掩盖下却是一个异常结实的身材,尤其小腹的六块腹肌,肌理清晰,十分明显。 她找出一枚千年人参的参片塞进管惊天的嘴里,好给他吊命,然后有条不紊地封了他的血脉。 一场惊世骇俗的手术开始了。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筋疲力尽的曲陌从马车的车厢里钻出来,一身血污。 秋宛尘第一个跑了过去,从怀中摸出手帕,温柔地帮曲陌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和双手的血污:“怎么这么久?累不累?” 曲陌点点头:“很累!我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盲肠切除术,之前只是帮师姊给人做过两次,手生得很,不过幸好成功了。” 她说着,看向铁飞:“这位将军,你们小郡王没事了,不过他还要睡上三、四个时辰,等他醒了,先别给他吃东西,他会有一段时间一直排气,过了这段时间给他吃一些流食,两三天以后,再慢慢地调整饮食。不知道你们此番进京住在哪里?” 铁飞道:“驿馆!” “那我回头会让人送张药方过去,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的情况,你们都可以到浔阳王府去找我,哪怕是半夜三更也没关系。他现在不能随便移动,马车先借给你们,等你们把他带到住处,记得要想法子不要触动他的伤口。” 铁飞神情莫测高深地冲她一抱拳:“多谢王妃援手!” “举手之劳,当不得谢。”曲陌微微颔首,扭头看着秋宛尘道。“宛尘,陪我回家换身衣裳吧。” “好!”秋宛尘温柔地答应,然后一揽她的腰,飞身上了闪风等人的一匹马,驳转马头,径自向自家王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铁飞不禁啧啧称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战神秋宛尘,对自己的女人竟然会这么温柔。” 屋子里飘着墨香。 宁静的午后,曲陌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微垂着头,今日的她没戴假发,如今她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一些,不长,只是齐耳的短发,额前剪了整齐的刘海,衬得她巴掌似的小脸更显消瘦。 一个白银打造的发箍戴在她的头上,左侧有一朵用大颗的红宝石镶嵌而成的太阳花,正好位于耳际,很简单的发饰,却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惊艳。 发箍是秋宛尘特地帮她订做的,他已经不再让她戴假发,他说,喜欢看她这样清爽的模样。 她正一针一线地缝着一条月白色的亵裤,亵裤是做给秋宛尘的,她不喜欢他身上穿着别的女人做给他的内衣裤,于是亲自动手做给他。 她终于帮他做好了一条亵裤,清洗干净,并用熨斗烫得平平整整的,让颂雪收进柜子里。 忽然间便有些无聊,一个人坐在桌边,双手撑着下巴,想着要不要把新收的徒弟阎仇叫来,让他从太医院里拿些珍藏的孤本医书给她看看。 “王妃,杜伯来了。”门口负责传话的小丫鬟走进来禀报。 “快请!”曲陌赶忙站起身,来到外边的花厅。 杜伯从外边走进来,身上一袭青色的长衫,干净利落,手上拿着一张红色的礼单,杜伯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了,不过身子还很硬朗,而且对曲陌十分恭敬。 进来后,杜伯先向曲陌抱了下拳,这才双手捧上礼单开口道:“王妃,有个自称名叫管惊天的携带重礼求见。” “管惊天?”曲陌露出疑惑的表情,她似乎不认得这个人。 杜伯补了一句:“他说他是关西的小郡王,特地来谢王妃的救命之恩。” “啊——”她轻呼,突然间想起来半个多月前的那位突发盲肠炎的关西小郡王,只是,这个时间秋宛尘不在家,她一个女人不晓得应不应该见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杜伯垂首站在下边,静静地等待她的吩咐。 曲陌接过礼单翻看了一下,当她看到礼单中那些礼品的名字时不禁吓了一大跳,几乎被一口口水呛到,这些礼物……也太贵重了吧? 她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见他,于是道:“杜伯,请他去前厅喝茶,我马上就过去。” “是!”杜伯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去。 曲陌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头发,这才离开自己的院子,向会客的前厅走去,手上不忘拿着那份礼单。 来到前厅门口,她便看到一个身穿姜黄色精绣长衫,腰系玉带的男子端坐在客座,男子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有些阴柔,一头长长的黑发高高地在发顶束了个马尾,根部用一枚白玉发箍箍着。 听到她的脚步声,管惊天蓦地扬起头,曲陌发现他的瞳孔似乎缩了缩,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有些微微的怯意。 管惊天站起身,唇角含着温和的笑意:“王妃,多日不见风采依旧。” “小郡王客气了。”曲陌尽量不让自己脸上的笑容被心头那一抹怯意影响,走到他面前,双手捧上那份礼单。“小郡王,我乃医者,救你是我的本分,这份礼,我受之有愧,还请你收回去。” 管惊天莞尔地勾起唇角:“我送出去的礼物,还从来没有收回来过。” 曲陌不禁有些为难:“小郡王,我家王爷不在家,还请你不要难为我一个妇道人家。” 管惊天眯着一双阴柔狭长的眸子,就是不肯伸手去接她手中的礼单,二人相峙了好一会儿,她只得无奈地将礼单放到他身边的茶几上。 他忽然轻声问道:“他……对你好吗?” 曲陌纳闷地问:“小郡王口中的他是谁?” 管惊天蓦地将微眯的眸子睁大,那一刻,眸中精光四射,极具侵略性的一双眸子锁住她的眼睛:“浔阳王秋宛尘!” 曲陌不觉奇怪,这个只能用陌生来形容的男人,未免管得太宽了吧?秋宛尘对她好不好,那是她的私事,若是爹爹或者哥哥来问她是理所应当的,但是他……她并不觉得他有资格来问这个问题。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不觉有些歙然。 他看出她的不悦,却坚持地又问了一遍:“秋宛尘,对你好吗?” 曲陌再也忍不住地冷下脸:“小郡王,我家王爷对我好不好,那是我的私事,与小郡王无关,还请小郡王自重!” 管惊天攸地一笑,却不再多言,只是大步离开了前厅。 曲陌紧咬着下唇,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个男子悠然远去的身影,心中竟然有抹异样的愤恨。 颂雪恨恨地说:“王妃,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小郡王好过分啊!要不要我去让闪风好好教训他一顿?” “千万不要!”曲陌赶忙制止颂雪荒唐的念头。“这位小郡王的武功应该不错,闪风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我就叫风雨雷电四兄弟一起上,我就不信,他们四个会打不过他一个。” 曲陌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等王爷回来你别乱说话!” 颂雪气呼呼地嘟起嘴巴:“王妃,这样的无耻之徒,就该告诉王爷,让王爷狠狠地揍他一顿才对!” 曲陌哭笑不得地说:“你怎么这么暴力?一个女孩子家,老是打打杀杀的,当心把闪风吓跑。” “王妃——”刚刚还一脸凶相的颂雪突然被曲陌调侃,竟然红了一张小脸。 曲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拿着礼单,咱们回去,等王爷回来以后问过王爷再说。” 说完,她转身向外走去,刚刚走出前厅的大门,就听到一旁传来一个不屑的声音:“不知羞耻,呸!” 随即,一口口水吐到她的脚边,她惊诧地扭头望去,就见到一个长相刻薄的女孩傲然转身,沿着屋檐下的回廊径自离开。 曲陌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被秋宛尘带去泡温泉时,那个凶巴巴的女孩,恍惚记得秋宛尘曾经告诉过自己,那个女孩是管家的孙女,眉头不禁微微地颦起,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厌恶。 “芳菲——”只听杜伯一声怒吼,蓦地冲了上去,一手抓住那女孩的胳膊,大力将那女孩扯得转回身,另一只手高高地扬起来,狠狠地落到那女孩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使那女孩的脸狠狠地侧向一边,女孩白皙的脸孔顿时高肿得像颗红色的小馒头,而且嘴角还淌出血丝。 但女孩却倔强地扭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杜伯。 杜伯抓着她的胳膊,强行将她拖到曲陌的面前,满脸的羞愧:“王妃,对不住,这孩子自小没有爹娘,小人又疏于管教,才养成了她无法无天的性子,您千万不要同她一般见识,奴才一定会好好教训她的。” 说着,他一踹女孩的膝弯处,强迫那女孩跪到曲陌脚边:“死丫头,还不快点给王妃赔罪!” 但那女孩却倔强得很,死死地咬着嘴唇说什么都不肯开腔道歉,只是用怨毒的眼神狠狠地瞪着曲陌。 曲陌还没讲话,就听颂雪气得哆嗦着声音开口道:“杜伯,侮辱王妃这件事可不是您一两句话就能算了的,这件事得等王爷回来再说。” “颂雪!”曲陌低声喝住颂雪,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杜芳菲,接触到她怨毒的眼神后,不知为何,心中竟然一寒。 但她表面却不动声色,只是淡笑着对杜伯道:“算了,杜伯,我不会同杜姑娘计较的,您也不要生气,我相信杜姑娘只是无心之失,您还是带杜姑娘回房间去擦点药吧!瞧她的脸肿的,若是让人看见可是会笑话的。” “多谢王妃大度。”杜伯感激地给曲陌跪下。 曲陌赶忙亲手架住他:“杜伯,我可当不起。” 她的武功虽然稀松平常,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手上多少也有些功夫,只是同师姊和秋宛尘这等绝世高手没法比,但是身手远比普通的武林中人要高,否则的话,她师姊也不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去迷神谷那种地方,所以杜伯一时竟然没有办法跪下,只得千恩万谢地打消了跪谢她的念头,带着孙女杜芳菲离开了。 颂雪赤红着一双充满愤怒的眸子,低吼道:“王妃,那杜芳菲对你如此无礼,你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曲陌冷眼瞥着那个受了教训仍然倨傲的身影,冷冷地说:“我若是同她一般见识,不是叫人笑话?” “王妃——”颂雪不依地说。“您怎么这么好性子?她都欺负到您头上来了,您都不罚她,以后她还不变本加厉啊?” “杜伯对王爷有恩,总得给他留点面子。”曲陌漫不经心地说着,抬步向自己的院落走去,杜芳菲带给她的小插曲,俨然无法影响她。 回到自己的院落,她趴在床边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了好久,才盼到正午时分的到来,当那道颀长俊朗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的眼睛忽然就笑得有些弯了。 她没有迎出去,只是趴在窗边,欣赏着这个无论是外形和气质都极为出色的男人,一袭深紫色的锦绣官袍,衬着他挺拔的身形和俊朗的容貌。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在他乌黑如墨的发丝上仿佛有点点繁星闪耀。 许是觉得阳光太大,他微微地眯着眼睛,却在不经意中透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每每看到他,其实她的心底都有些小小的雀跃。因为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而且是只属于她一个人。 终于,她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外边传来珠帘清脆悦耳的碰撞声,以及丫鬟们给他请安的声音。 他走进内室,一路向窗边的她走来:“今日怎么这么好兴致?在这里看什么呢?” “看你!”她如实地说,脸孔不觉就有些泛红。 “看我?”他不觉好笑,一边脱着官服一边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我的夫君是世上最好看的人!”她毫不吝惜地夸赞他。 他忍不住笑起来,凑过来轻吻她的唇角:“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吃了蜜了吗?我尝尝……” 她红着小脸推开他的脸:“今天来了个客人。” “哦?什么人?”他忍不住好奇地问。 “是关西的小郡王,他送来好多礼物,说是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曲陌起身走到桌子旁边拿起那张礼单递给他。“我觉得礼物太贵重了,不想收,可他不肯收回去,你说怎么办?” 秋宛尘翻开礼单看了一眼,突然笑起来:“这位小郡王出手可真大方,既然他愿意送,你就收下吧。” “收下?”曲陌没想到他竟然让自己收下,不禁露出郁闷的表情,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的丈夫。 “放……”阎君深吸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是不可能的!” 秋宛尘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莫非你真想我把暗夜王朝所有的城隍庙都拆掉不成!” 阎君没好气地站起身:“你们两个就不要再刁难本君了,本君也是按照地府例律做事!” 他瞥了一眼曲陌失望的神情,再次蹲下身,抬起右手,用右手的食指轻触曲陌的额头,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从他的指尖射出,渗入到曲陌因磕头而青肿的额头中,曲陌只觉痛得要命的额头一阵清凉,须臾便不再疼痛。 阎君轻声道:“我在三生身上放了一颗避风珠,风寒之刑伤不到他,这是我唯一能帮他的!” 曲陌茫然地看着阎君的身影在眼前隐去,忽然就安静下来。 她在地府数千年,知道地府律法的无情,阎君肯在三生身上放一颗避风珠,不让三生受风寒之刑,已是极大的宽恕。 她不能再苛求。 秋宛尘抱起她,带她离开城隍庙。 他的王府距离城隍庙很近,但他却没有带她回王府,而是沿着原路回去了红梅轩。 这一次倒无须跳城墙,守城的官兵见到他,忙不迭地开了城门,落了吊桥。 他别无所求,只想多抱她一会儿。 所以他走得很慢。 天知道他现在心中有多痛。 她为了地府的三生,竟然在阎君面前许下那样的誓言。 为了三生,她竟然不想成神。 她竟然想生生世世都在轮回中。 痛。 这是曲陌此时唯一的感觉。 她来了月事,因受寒小产,她的身子受寒太重,导致月事期间腹痛如刀搅,而且浑身冰冷,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 第50章 秋宛尘回到房间中,看到曲陌竟然在偷笑,不禁有些懊恼:“我都想杀人了你还笑,以后不准你再多管闲事了,每次管了闲事都会惹来一个大麻烦。” “宛尘……”她坐在桌边,双手托着腮,笑吟吟地叫着他的名字。“我爱你!” 他心头的火气顿时在她这三个字的攻势下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勾着她的腰把她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轻轻地拥住她柔软的身子,声音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得有些沙哑。 “陌儿,除了你,这一生我不会爱上别人,哪怕你不是雪衣的转世,哪怕你前世是我的仇人,我都只爱你一个。” 她感觉到他的身子在颤抖,轻轻的颤抖,不是很严重,但她能感觉到。 然后,她听到耳边的他继续道:“所以,别离开我……” 她吃吃地笑,然后用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送上自己如花瓣娇嫩的唇瓣:“傻瓜,这一生,除非你不要我了,不然的话,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都是托王爷的福,我们家老爷才有今天,不然的话,凭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想当上这五品的佐领一职简直是做梦。” “多日不见,王妃的肤色越来越好了,不知道王妃服了什么灵丹妙药?可不要吝啬啊!” “王妃,你瞧这人参,这可是三百年的老参,听说王妃的师姊患病,是我家老爷好不容易托人才买来的,给王妃的师姊补补身子。” “还有这串玉珠子,乃是极品的蓝山温玉,女人家戴着最是温经补血,还请王妃笑纳。” …… 曲陌本不想见这位新上任的佐领夫人,但听丫鬟说,这位佐领夫人口口声声地说是故人,于是便因为好奇见了她,没想到竟然是这位风骚无限的贾夫人。 听说,是秋宛尘提拔的那位王县令,所以这位贾夫人才有了随夫进京的机会。 贾薇薇的一张巧嘴说得曲陌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几次想要下逐客令,却都败在贾薇薇的厚脸皮下。 通常客人上门,家中的仆人会奉上一杯清茶,主人若是另有要事或者不想招待客人,可以端起茶杯喝一口茶,示意客人可以离开了,意为端茶送客,这样做的目的是避免主人结束谈话又不便开口,客人想要告辞又不好意思贸然说出的尴尬。 可是曲陌都喝了三杯茶了,贾薇薇仍然没有半点告辞的意思,只是巧舌如簧地拼命讨好着曲陌。 颂雪忽然气呼呼地从外边走进来:“王妃,这王府咱们没法待了,真不知道到底您是王妃还是她杜芳菲才是王妃,竟然连咱们都刁难起来。” 仿佛一只巧嘴鹦哥的贾薇薇终于安静了下来。 颂雪这才发现屋子里有客人,马上小脸通红地闭上了嘴巴,大户人家,最怕被人知道家中的这些琐事,若是让人知道王府的一个小丫鬟竟然不把王妃放在眼里,她怕是不止要挨板子,还会被赶出去。 曲陌也有些头疼,对贾薇薇道:“丫鬟不懂事,让夫人见笑了!” 贾薇薇出身风尘,生平最喜欢的便是同人勾心斗角,只是略一思忖便明白症结所在,不觉笑道:“王妃,我家老爷能有今日,全是王爷看重,换句话说,我家老爷的前程都在王爷的身上,薇薇绝对是站在王妃这边的。” 先把自己的立场表明,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四处散播谣言,贾薇薇这才继续道:“俗话说得好,店大欺客,奴大欺主,王妃性子温驯,不喜欢同丫鬟婆子们计较,本是丫鬟婆子们的福气,可若她们不知好歹,便是她们不对了。如今既然有人想同王妃作对,摆明了不把王妃看在眼里,在咱们王府里,可容不下这样的人,不然的话,万一哪天在背后给王妃捅了刀子,王妃可就哭都没有地方哭了。” 曲陌好笑地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多谢夫人提醒!” “既然王妃已经明白,那我就告辞了。”贾薇薇说着站起身,身姿摇曳地走了。 颂雪低着头,怯怯地说:“对不起,王妃,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家里来客人了。” “算了。”曲陌和气地说。“你刚刚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杜芳菲嘛……” “杜芳菲?”这个名字顿时勾起了曲陌的好奇心,忍不住问道。“她又做了什么?” “她平常管着库房,等于王府的半个管家,王爷吩咐,每天晚上都要给王妃炖一盅血燕补身子,我刚刚去库房领血燕,可是杜芳菲却说……却说……” 颂雪气红了脸,却不敢将杜雪菲的话原样说给曲陌听,只得恨恨地一跺脚。“回头我去禀告王爷,让王爷责罚她,王爷一定会打她板子的。” 听到颂雪的话,曲陌不禁笑起来:“这杜芳菲平时在府里人缘如何?” 颂雪不屑地撇撇嘴巴:“她仗着自己是杜管家的孙女,平常都横行霸道的,就算是若卿小姐都让着她,哪还有什么人缘啊?大家都恨死她了。王妃,你刚来府里没多久,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的。去年,一个新来不久的丫鬟,不过就是私底下说了一句‘王爷生得真威武,若是能嫁给王爷,便是死了也不冤’,便被杜芳菲命人打了二十板子赶了出去,还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曲陌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杜芳菲今年多大了?” “已经年满二十了,却还不肯嫁人,谁不知道她一门心思想给咱们王爷做小,偏偏咱们家王爷跟别人家的爷不一样,除了王妃,哪个女人也看不上。” 曲陌笑起来:“颂雪,别气了,去把杜伯请来,记住,什么都别跟杜伯说,就只说我有事请他。” 不一会儿,颂雪便将管家杜伯请进了花厅。 曲陌坐在太师椅上,难得地摆起了王妃的架子,她慢条斯理地喝着手中的红枣桂圆茶,等到杜伯同她见礼完毕,才缓缓地开口道:“杜伯,我来王府也有些日子了,听说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您在操心,曲陌在此多谢了。” 杜伯恭敬地抱拳躬身:“王妃说哪里话来,为了主子鞠躬尽瘁是应当的。” “客套话我也不和你多说了,只是有件事想麻烦你!” “王妃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人必定竭尽全力!” “不过是件小事罢了,我发现咱们府里的下人多是小厮,丫鬟很少,我过门的时候带来的陪嫁丫鬟也不多,如今我师姊身子又不好,需要人手。而且过些日子我想把医馆重新开张,也需要人手帮忙,我是个女人家,用小厮多有不便。所以想请杜管家去伢行雇些丫鬟回来,最好是识字的,年纪大些也无所谓,要紧的是老实本分。” “是,小人马上去办!”杜伯说着便要离开,曲陌却叫住他。 “还有一件事,也挺要紧的,我发现咱们府里的侍卫和丫鬟有许多年纪不小了,都未成亲,就拿王爷身边‘风雷雨电’那四兄弟来说,都已经二十多岁了,却依然是孑然一身。” “听说他们都是孤儿,没有爹娘,也没人帮他们操持这些终身大事。王爷又是个男人,有些事难免粗心,但是我不能也和王爷一样。我既然做了他们的王妃,就对他们有责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总得让他们成个家,还请杜伯将府中还未成婚的人的花名册整理一份给我瞧瞧。” 杜伯忙道:“是!” 杜伯离开后,颂雪一头雾水地问:“王妃,你怎么不跟杜伯说杜芳菲对你无礼的事呀?” 曲陌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水呷了一口:“杜伯对王爷一片忠心,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孙女对我不敬,怕是会因为愧疚而离开王府,咱们刚来便将杜伯赶走,在王爷那里交代不过去。再说,对我无礼的是杜芳菲,又不是杜伯,没必要牵扯到他,只要想法子把杜芳菲嫁出去便是了,这样一来,杜伯还得承咱们的情。” 颂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王妃,还是你高明!” 曲陌放下手中的茶杯,笑吟吟地看着颂雪:“颂雪,你可有合意的心上人?” 颂雪的脸腾一下便红了,结结巴巴地说:“王……王……王妃你你你……你乱说什么啊?人家……人家哪有什么心上人?” 曲陌故意逗她:“你没有心上人喔,那就太好了,回头我问问伊人是不是对闪风有意,到时候把他俩撮合到一起。” “王妃……我不跟你说了……”颂雪小脸通红地转身跑了出去。 秋宛尘从外边走进来:“颂雪这丫头是怎么了?脸红成那样?生病了吗?” 曲陌笑着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帮他去脱身上的外衫:“不是生病,只是害羞,我想把她嫁给闪风,你看行吗?” “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爱怎样就怎样……”秋宛尘笑着看着她,今日的她身上穿着一袭深紫色的百蝶穿花对襟长袄,露着雪白的颈子,圆润的耳垂上垂下一对细长的流苏耳坠,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流苏一晃一晃的,晃得他的心痒痒。 他忍不住便抬手勾住她的下巴,低头想要吻她。 “呀——”她低呼着拍开他的手,一张粉面涨得通红。“别闹了,先去盥洗一下。” 他呵呵的笑起来:“瞧你,还说颂雪害羞,你比谁都害羞。” 曲陌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扭身进了净房,亲自动手帮他从水缸里舀了水,服侍他洗脸、洗手。 “有个人……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曲陌将一条干净柔软的毛巾递给他擦脸,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什么人?” “杜芳菲!”曲陌慢吞吞地说出这个名字,同时观察着他的表情,却见他似乎微微有些不悦地皱了下眉头。 紧接着,秋宛尘好奇地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听说她已经二十岁了,还没嫁,我想,是不是也到时候把她嫁掉了。” 秋宛尘恍然大悟,有些纳闷地咕哝道:“她有二十岁了吗?” “说起来她怎么也是杜伯的孙女,我想,不该草草地把她配给府中的小厮,不如王爷帮她找个身上有官职的。” “这件事你拿主意就好,若想给她找个身上有官职的,就请个官媒来家里。”秋宛尘摆明不想在杜芳菲身上浪费时间。 “嗯!”探明了秋宛尘的态度,曲陌点头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秋宛尘叹了一口气,捉住她的小手将她扯入怀中轻轻地拥住:“都说了这个家你是女主人,你想怎么做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事事同我请示。” “是关于兰宫秋的……”曲陌怯怯地说出这个名字,这个曲陌很想遗忘,但是本着医者的责任心又不能遗忘的人,还需要她的诊治。 秋宛尘的身子果然一僵,皱眉道:“好好的干吗又提起这个讨厌鬼?” “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明天我想去给他看病。” “嗯……”他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抬手,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将他的唇印上她的。 红梅轩外的红梅都已经谢了,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她拍响门环,福妈将门打开,见到是她,笑容满面的:“我说怎么今天一大早就看见喜鹊在枝头叫,原来是王妃要来,快请进。” 自从兰宫秋在她的诊治下身子日益见好,福妈对她的态度就好得不得了。 “福妈,多日未见,你身子可好?”曲陌走进去,笑吟吟地同福妈寒暄着。 “好好好,能吃能睡的,好得不得了。”福妈关上大门,将她带进正房的花厅。“五少爷,浔阳王妃来了,快出来吧。”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花厅一侧的书房中走出来,兰宫秋一身藏蓝色的打扮,书生气极浓。 看到她,他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我还当你把我这个病人给忘了呢。” “对不住。”曲陌同他微微颔首,顺手将手中的药箱放到桌子上。“前段时间出了一趟远门,这些日子你可有按时吃药?” “你是神医,把把脉不就知道了,做什么又问来问去的?”兰宫秋挑了张椅子坐下,冲她伸出手。 曲陌莞尔一笑,从药箱里取出小枕头,放到桌子上,他将手搁到小枕头上面,曲陌开始给他诊脉。 她很仔细地感受着他手腕上传来的脉动,良久,终于收回手,笑道:“恭喜你,身体里的余毒已经没有了,接下来,我会想办法把你受损的心脉修复。” 兰宫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那我以后还能练武功吗?” 她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你的经脉受损很严重,而且时间太久了,能修复就已经很不错了,想重新练武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兰宫秋自嘲地笑笑,看着她拿出笔墨纸砚,埋头认真地写着药方的样子,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苦。 曲陌将药方递给他,抿着嘴唇收拾起笔墨纸砚,然后起身道:“兰五少,我告辞了!” 兰宫秋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不能留下来陪我吃顿饭吗?” 曲陌不自在地躲开他的眼神:“抱歉,我还要赶回家陪我相公吃饭。” “相公?”兰宫秋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然后起身道。“福妈,让小天准备马车,我送曲姑娘回去。” 曲陌惊讶地愣在那里,回过神之后有些局促地试图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有马车!” 兰宫秋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拒绝,径自在衣架上拿起披风披上身。 兰宫秋的马车十分豪华舒适,拉车的两匹马脖子上都挂着金黄色的铜铃,跑起路来,叮铃叮铃的铜铃声十分悦耳动听,给原本枯燥的路程增添了一抹乐趣。 车厢里的座位铺着厚厚的垫子,柔软的靠枕,坐在里边,就像是一座小小的行宫。 一个小小的取暖用的熏笼摆在角落里,给车厢中带来一股暖意。 曲陌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地紧缩在角落中,兰宫秋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此时十分后悔自己上了他马车的行为,她真的不应该随便上陌生人的马车,好吧!她承认,他不算陌生人,但他总归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对她曾经心怀不轨的男人。 “我有这么可怕吗?”兰宫秋发现她的紧张,忍不住笑着问。“看你的样子,好像我会一口吃了你似的。” 曲陌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小心翼翼地往车厢的角落里缩了缩。 “看来你是不记得我了!”他有些伤感地说。 “我们……”她疑惑地看着他仿佛很难过的样子。“我们以前曾经见过面吗?” 他“呵呵”地沉笑,却不再开腔,只是一直用那种哀怨的眼神看着她,很有些怨夫的潜质。 转动的车轮突然压上了一块小石子,车厢猛地一晃,曲陌的身子顿时随着车厢的晃动向前栽去,好巧不巧地栽进兰宫秋的怀中。 陌生的男性气息顿时涌入她的鼻端。 她惊叫着把他推开,惊慌失措地咬住下唇,面色酡红,满脸羞涩地望着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用力地拍着车厢门,大声喊道:“停车,停车——” 赶车的车夫缓缓地将马车停下,曲陌打开车厢门。 兰宫秋似乎猜到她的意图,慌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曲陌,你干吗去?” 她赶忙将兰宫秋的手甩开,然后跳了出去,匆匆地说道:“我想散散步,你自己回家吧。” 说着,她施展轻功窜了出去,落到地面上未做停留,一路施展轻功向京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兰宫秋没想到她对自己竟然排斥到这种地步,不禁摇头苦笑,旋即,看到被她遗忘在车厢中的药箱。 驾车的车夫怯怯地问:“五少爷,咱们是去京城还是回红梅轩?” “去京城!”兰宫秋淡淡地说出目的地。“浔阳王府!” 曲陌一路冲回京城,一直到进了城门,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站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她突然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从她进京的那一天开始,便是坐在马车上,后来进了王府,她依然是坐马车,至于出城去给兰宫秋治病,依旧是坐马车。 对于街道,她一点都不熟悉。 自嘲地笑笑,她找了行人打听浔阳王府,得到指点之后,她才失魂落魄地向自家王府的方向走去。 搞不好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认识自己家的女人。 不知为何,兰宫秋那落寞的神情总是在她眼前萦绕。 仿佛,她真的应该认得他。 突然,一只手从路边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被吓了一大跳,本能地甩开了这只手,扭过脸去,却看到一张熟悉且惊愕的脸孔。 “陌儿,你怎么了?”秋宛尘疑惑地望着她,看着她脸上失魂落魄的表情,微微地皱起眉头。“我叫了你好几声,你怎么都不理我?” 曲陌紧张地抬手揪住领口:“对不起,我……我没听到……” 秋宛尘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从怀中摸出一条手帕,为她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十分冷静地问:“你的药箱呢?” 这个女人,真的不知道让他说些什么才好,他知道她今天上午要去给兰宫秋看病,现在正是她应该回来的时间,如今她人在这里,药箱却不见了,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若他还猜不到她有事,就白给她当相公了。 “呀——”她经他提醒,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才发现手上空空如也,平常不离身的药箱竟然不在手边,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急着离开兰宫秋的马车,好像把药箱忘到车上了。 她的脸蓦地红起来,哭丧着脸瞧着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秋宛尘笑笑,拍拍她的肩膀:“行了,什么都别说了,下午我去替你拿药箱,以后再想看病,让他自己到医馆来看。” “医馆?”曲陌莫名其妙的。 秋宛尘扭脸,冲着路边挑了下下巴。 曲陌扭头一看,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到了被火烧掉的那间医馆的门前。 此时,医馆已经重新盖好了,就连“回春堂医馆”的牌匾都已经挂了出来,一些工匠正在出出进进的忙碌。 她激动的看着身边的男子,若非这里是在大街上,简直想要扑进他的怀中感谢他。 他竟然偷偷地帮她将医馆重新建好,他想必是知道她最喜欢的还是行医济世。 铜铃声由远及近,听到这有些熟悉的铜铃声,曲陌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马蹄踩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嘚嘚的响声,两辆同样豪华的马车一前一后地驶来。 前边的这一辆赶车的是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他扬着马鞭,将车子停下。 后边的那一辆也随之停下,闪电跳下车辕,快步来到秋宛尘面前,抱拳躬身,面色有些惭愧:“王爷,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王妃。” “没你的事,先回去吧!”秋宛尘无所谓地开口说着,眼神却瞄着从前边那辆马车上下来的男子。 突然觉得这个模样生得十分儒雅的男子怎么看怎么讨厌。 兰宫秋手上拎着曲陌的药箱走过来,俊美的脸孔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曲陌,你忘了你的药箱!” “谢谢!”曲陌言不由衷地低声道谢,正想伸手去接,一只大手已经抢在了她的前面。 秋宛尘几乎是用抢的从兰宫秋手中拿过药箱,用白眼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然后牵了曲陌的手走向路边的拴马桩,将追风解了下来,然后带了曲陌纵身上马,一驳马头,便疾驰而去。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曲陌也很沉默。 很快地,他们回到王府,下马后,门口的守卫上前将马牵走。 他牵了她的手走进府门。 第51章 曲陌扭头一看,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到了被火烧掉的那间医馆的门前。此时,医馆已经重新盖好了,就连“回春堂医馆”的牌匾都已经挂了出来,一些工匠正在出出进进的忙碌。 她激动的看着身边的男子,若非这里是在大街上,简直想要扑进他的怀中感谢他。 他竟然偷偷地帮她将医馆重新建好,他想必是知道她最喜欢的还是行医济世。 铜铃声由远及近,听到这有些熟悉的铜铃声,曲陌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马蹄踩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嘚嘚的响声,两辆同样豪华的马车一前一后地驶来。 前边的这一辆赶车的是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他扬着马鞭,将车子停下。 后边的那一辆也随之停下,闪电跳下车辕,快步来到秋宛尘面前,抱拳躬身,面色有些惭愧:“王爷,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王妃。” “没你的事,先回去吧!”秋宛尘无所谓地开口说着,眼神却瞄着从前边那辆马车上下来的男子。 突然觉得这个模样生得十分儒雅的男子怎么看怎么讨厌。 兰宫秋手上拎着曲陌的药箱走过来,俊美的脸孔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曲陌,你忘了你的药箱!” “谢谢!”曲陌言不由衷地低声道谢,正想伸手去接,一只大手已经抢在了她的前面。 秋宛尘几乎是用抢的从兰宫秋手中拿过药箱,用白眼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然后牵了曲陌的手走向路边的拴马桩,将追风解了下来,然后带了曲陌纵身上马,一驳马头,便疾驰而去。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曲陌也很沉默。 很快地,他们回到王府,下马后,门口的守卫上前将马牵走。 他牵了她的手走进府门。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解释:“他想送我回来,我没法拒绝……”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就像一个做错事,害怕大人责罚的小女孩,忍不住莞尔:“好了,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不然也不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去见他。” 听到他的安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老天,她真的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同他解释,她不敢告诉他,自己无意中撞进兰宫秋怀中的事。 一大早,便有个太监扯着公鸭嗓在浔阳王府门前喊起来:“太后驾到——” 曲陌正在喂柳惠娘喝米粥,听到这个声音吓得一惊,勺子险些掉了。 柳惠娘瞧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看你,还是这么胆小。” 她的脸色十分红润,而且还胖了不少,这段日子在傲仲轩的威逼利诱下,很明显吃得不错。 “师姊,是太后耶,你不怕她对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企图?”曲陌小声地说着,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手中的粥碗。 柳惠娘目光冷冷地笑道:“她敢?!” 曲陌刚刚把手中的粥碗放到桌子上,太后已经在随侍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在太后身边,还跟着一个打扮得十分雍容华贵的美貌妇人。 后边,是一队捧着各式礼品的太监和宫女。 曲陌依照礼节给她行礼:“曲陌拜见太后,太后金安!” “免了免了……”太后的心情很显然十分不错,一脸的春风得意,却在看清斜靠在床榻上的柳惠娘的长相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你……”迟疑的声音出口,太后突然发觉自己的失态,赶忙闭上嘴巴。 柳惠娘十分托大地靠坐在床榻上,只是欠了欠身,十分敷衍地开口道:“太后金安,我身子不便,不能给太后叩头。” “大胆——”随侍太后的嬷嬷马上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太后面前不能说‘我’,要自称奴婢!” “算了……”太后神情诡谲地阻止了随侍的嬷嬷,然后和颜悦色地坐到床边,审视着柳惠娘的脸色。“你叫柳惠娘?” “是!” “那你的父母……” 柳惠娘淡淡地说:“我没有父母,我是孤儿,自小跟着师父长大。” “听说你怀了身孕,几个月了?” 太后本来对柳惠娘全无好感,甚至杀了她的心都有,但是如今她怀了身孕,身价自然就不同了。所以太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按照秋宛尘曾经提议的,让她进宫,无论如何,也要把这点血脉生下来才行。 柳惠娘淡淡地说:“五个月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怀了皇上的龙嗣也不知道说出来,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幸好孩子没事,不然的话,哀家看你怎么跟皇上交代?” 柳惠娘诧异地看着太后,不知道太后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如此和蔼,更别提她曾经独闯皇宫,划花了当朝公主一张娇嫩如花的脸孔。 “过去的事情就让牠过去吧!不要太放在心上。”太后仿佛猜出她心中所想,笑吟吟地拉起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的封号已经定下来了,放心吧!皇上不会委屈你的。皇上已经封你为菀妃,稍后会有太监来传旨。皇上可真是疼你,按规矩,你刚进宫,最多也就只能封你正五品的嫔位,但是皇上却坚持封你从二品的妃位。以后,左相就是你干爹,你是左相的干女儿,记住了吗?” 柳惠娘不解其意,瞪大了眼睛出声询问:“为什么?” “师姊,还不快些叩谢太后。”曲陌生就一颗玲珑心,稍一思忖便想到其中的关键,这定是皇上怕师姊出身寒微,担心师姊进宫以后会被其他的妃嫔们欺负,才故意做此安排的,于是赶忙出声提醒师姊。 柳惠娘只得言不由衷道:“多谢太后!” 太后带来的那位华服夫人道:“既然名分已定,惠娘以后便是我的女儿了,来人,还不快帮小姐收拾收拾,接她回家?” “且慢!”曲陌盈盈地笑着,阻止了那位华服夫人,然后转而看向太后,言辞恳切地道。 “师姊得太后成全,乃是师姊之幸,只是师姊之前几乎小产,如今实在是不宜奔波,曲陌斗胆,求太后恩准,让师姊留在王府调养身子,待进宫之日,再送师姊去左相府上。” 太后略一思忖,竟然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浔阳王妃的一身医术实在是鬼神难测,哀家那五外甥,病了这么多年,你都给治好了,哀家相信,你肯定能照顾好哀家的儿媳,那菀妃就交给你了。” 曲陌面露喜色:“多谢太后信任,曲陌一定会竭尽全力照顾菀妃娘娘。” 太后欣赏地看了她一眼:“哀家给你留下两个人,帮你服侍菀妃,有什么需要就让她们进宫去领。总之,哀家一定要这个孩子平安降生!” “是!”曲陌低眉顺眼地微微下蹲。 送走太后,曲陌吩咐楚楚将冷掉的米粥撤掉,重新换上热腾腾的米粥。他更加不愿这世间的污浊污了她纯洁的灵魂,所以才毅然离开地府,以夺舍重生的方式附着在这具一出生便已经失了魂魄的身体上。 只有这样,他才能以一个不在命运安排之内的身份改变些什么。 他拼命地练武,想要杀了秋宛尘,只有杀了他,他们才不会相遇,她才能有另一种结局。 可是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秋宛尘乃战神降世,论武功,是这世上的第一人。 他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但他仍想运筹帷幄,所以才想在他身边安插一颗棋子,直到机会来临便可以将秋宛尘一击致命的棋子。 但他却又一次失败了,江旭辉的刺杀很成功,但是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秋宛尘在落水之前,以一记重手伤了江旭辉,江旭辉当时便死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江旭辉的这次刺杀行动,竟然让他们两个提前相遇。 他的确改变了一些事情,他使他们两个提前相遇,使他们两个相爱…… 该死的他所做的一切竟然让他们两个相爱,天知道这和他们两个原本的姻缘之路背道而驰。 他们两个原本的姻缘不该是这样的,秋宛尘爱上的那个人应该是柳惠娘,为了柳惠娘,他应该谋朝篡位,他应该当皇帝,应该杀掉傲仲轩,然后再将柳惠娘霸占。 他应该废掉柳惠娘的武功,挑断柳惠娘的手筋脚筋,把柳惠娘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让对他一见钟情的曲陌恨他恨得要死,又舍不得下手杀了他。 他应该在他一剑杀了曲陌的时候得知曲陌才是雪衣的真相。 可是该死的,这一切只因他的出现而改变了。 如今,他们两个人的姻缘已经改变,他们原本应该是仇人的,如今却变成了相濡以沫的夫妻。 但结果却无法改变,她总归是要因他而死。 这是她的劫数,只要生而为人,便须受情劫,只因她乱了天道,这是昔日战神对她的诅咒。 若非阎君怜她,断不可能会许她孟婆一职,让她执掌忘魂汤。 只要不再经历轮回,不再成为这滚滚红尘中的一个小女子,她就不会再受情劫。 可这个该死的战神却硬逼着阎君让她投胎再入轮回。 秋宛尘有些神经质地笑笑:“不可能的,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把她交给你,她是我的女人,她只能是我的女人,我不会伤害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会伤害她。” “你不信吗?”兰宫秋笑得异样的嘲讽,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我只有一个问题!”秋宛尘认真地开口问道。“江旭辉是不是你安排的?” “是!”兰宫秋毫不迟疑地承认了。“你是战神降世,我亲自出手都没能杀得了你,只能用些小人步数,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五毒教的人!你娘也是五毒教的人,太后和左相都是五毒教的人,对吗?” 兰宫秋不耐烦地说:“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吗?” “只是确认一下!”他终于知道三十年前的五毒教为什么会自南诏消失了,原来他们举教迁徙,来到了暗夜王朝。 如果他猜得不错,兰陵王和太后便是昔日五毒教的两位教主,难怪前些日子他在皇后的寝宫里搜出那么多的毒药,想必皇后得了太后的真传。 说起来,他真是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从前太后和左相他们用毒来对付他,说不定他早就去见阎君那混蛋了。 兰宫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江旭辉是个对我挺衷心的孩子,却死在你的手中。” 半空中寒光忽然一闪,银亮的剑尖出现在兰宫秋的咽喉处。 兰宫秋漫不经心地低头瞥了一眼顶在自己颈子上的冰冷金属,突然呵呵地笑起来:“你答应过曲陌不会杀我的,你想食言吗?” “曲陌不会知道的!”秋宛尘神情冷硬地说。“我只要告诉她,皇上下旨派你去镇守边关了,她很快就能忘记你的存在。” 她紧紧咬着牙关,蜷缩在被窝中,恨不得干脆死掉算了。 那一种痛,就仿佛有无数把锐利的刀子在切割她的肚肠。 甚至痛得她浑身抽搐。 她想,她应该让颂雪睡觉前给她点个手炉用来暖肚子才对,可是现在已经是午夜,丫鬟们全都睡下,她虽是当主子的,却一向不喜欢麻烦下人。 忽然,她听到外边房门打开的吱呀声,没有脚步声,她却知道有人走了进来,旋即,床帏被人掀起。 “陌儿,你怎么了?”熟悉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关怀在她耳边响起。 她忽然间觉得委屈,都是因为他,自己才受这么多罪。 她每次一想到他竟然诅咒她生生世世永受情劫之苦,就恨不得剥他的皮,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他无声地叹息,走到桌边,拿出火石点燃蜡烛。 她声音嘶哑地开口:“你答应过会离我远远的,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确答应过你!”他苦笑着走回到床边,轻轻地坐到床畔,凝睇着她蜷缩在被子里的纤弱身影:“但是我做不到!” 没她在身边的日子,他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吃不下,喝不下,也睡不着。 每天晚上都是睁着眼睛到天明。 身体实在困乏得不行,或许能睡上一个时辰,但是每每从梦中惊醒,他的心都会痛得让他无法呼吸。 所以他来了红梅轩,住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每天关注着她,这让他心安,至少,每个晚上偷偷地进来瞧她一眼,回去房间后可以睡个好觉。 忽然,他眉头一皱,眼尖地发现了她的身子似乎在轻轻地颤抖,不觉伸出手去扳住她的肩膀,强迫她转回身:“陌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老天……”他看到她眼角的泪,也看到她额头上的一层薄汗,不觉有些慌了手脚:“陌儿,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他说着,伸手想要抹掉她额头的汗珠,却在感受到她的体温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冰!” 他关心地问,却只换来一双充满恨意的眸子。 曲陌虚弱地抬手拨开他覆在自己额头的手掌,厌烦地依旧面朝里躺着,蜷缩着身子:“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秋宛尘却对她憎恶的话语置若罔闻,只是起身道:“你忍耐一下,我马上让人去叫阎仇来!” 听他居然要把阎仇请来给自己看诊,曲陌的脸孔一红,赶忙坐起身制止他道:“不要!” “曲陌!”秋宛尘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出气!” 说着,他走到门口,大声道:“闪风!” 闪风似一道凤似的出现在他面前:“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去把阎仇叫来,就说曲陌不舒服!” “不要去!”曲陌满脸通红地大声道:“秋宛尘,你敢叫阎仇来,我就死给你看!” 她好歹也是大夫一枚,若是因为痛经去找徒弟来给她瞧病,岂非让徒弟笑掉大牙。 闪风神情尴尬地看着秋宛尘。 秋宛尘紧紧地拧起眉头,转身走回到床边,垂眸望着险些将嘴唇咬出血,一脸倔强的女人,不觉露出哀伤的神情:“曲陌,你不让我叫阎仇来,至少也要让我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曲陌闷闷地道:“我只是肚子痛!” “肚子痛!”秋宛尘担忧地说:“会不会是盲肠炎,我记得上次管惊天得盲肠炎的时候,就是这么痛!” 曲陌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咒我,我……我……我只是痛经而已!” “痛经!”秋宛尘终于弄明白了她肚子痛的原因,俊脸不禁一红,讪讪地咕哝道:“那你不早说!” 曲陌用手捂着肚子翻了个身,用后背冲着她。 “王爷……”闪风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也不敢进来,只是小声问道:“我还用去请阎仇吗?” 他在她耳边小声道:“等你睡着,我就走!” 她默许了他的要求,实在是被他抱在怀中的感觉太舒服,实在是他的手掌不停释出的内力减轻了她太多的疼痛。 在这一瞬间,她妥协了。 暖暖的感觉在不久后将她整个人全部包裹起来,肚子不再痛得要命,困意袭来,她慢慢睡着,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稳。 他却食言了。 他没走,而是留下来,一直都在用内力帮她驱除体内的寒气。 午夜梦回时,她察觉到自己被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小腹暖洋洋的,舒服得不得了。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攸地坐了起来。 屋子里,烛火未熄。 她扭身瞪着他,他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容颜,却知晓他肯定一直没睡。 她声音沙哑,却很冰冷:“你说过,我睡着就走的!” 他无声地坐起身,温和地笑道:“肚子还痛吗?” 她的神情一滞,不自在地扭过头,不肯再看他:“出去!” 他露出一抹苦笑,不再坚持留下来,穿了鞋子下床,穿上自己的衣裳,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房间。 听着他轻轻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她不觉露出懊恼的神情。 她不该让他留下的,他这样做,只会让她越来越留恋他的怀抱,也只会让她越来越离不开他。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双手不觉放到了小腹的部位,昨天晚上痛得要死的小腹,此时却只是有些隐隐作痛。 她想起来,刚刚清醒的一刹那,自己似乎感觉到小腹部位有一股热力的注入。 她的神情猛地有些怔忡,他……昨夜一直都在用内力帮她化解小腹内的寒气吗? 老天,这个……这个大傻瓜。 难道他不知道,就算他是铁打的身子,就算他的内力雄厚得可以对抗千军万马,这样源源不断地将内力注入她的体内,不止会伤身,甚至有可能耗尽他的内力。 她忍不住烦躁地用手捶了一下床榻,该死的,这个家伙到底想干吗?他想让她内疚吗? 还是他以为,这就可以弥补他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 就在这时,红梅轩的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拍响,外边响起曲哲寒的嘶吼声。 “陌儿,,陌儿,,开门呀,!” 负责值夜的闪风打开大门,就看到一个黑衣蒙面人从外边闯了进来,在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女人。 仔细看看,这个面色苍白,嘴角一直在淌黑血的女人竟然是兰晓蝶。 虽然没有看到这个黑衣蒙面人的脸孔,但是他认得管惊天的声音,于是惊讶地问:“小郡王,发生什么事情了,兰姑娘怎么了?你怎么这副打扮!” “别问了,曲陌呢?”管惊天神情狂躁,几乎是吼了出来。 “在房间……”闪风茫然地伸手指着正房的房门。 管惊天一脸严肃地抱着兰晓蝶闯进曲陌的卧房。 曲陌顿时察觉到事情的严重,赶忙披了衣裳下了床,匆忙地问道:“怎么了?” “你先别问了,快救兰姑娘!”管惊天大声地催促道:“她受了重伤,还中毒了,我用你给我的解毒丹暂时压制了她身上的毒性,但是很快就压不住了!” “把我的药箱拿来!”曲陌吩咐了一声,冷静地坐到床边,抓起兰晓蝶的手腕给她把了一下脉。 随后,眉头紧紧地锁起,兰晓蝶这哪里是中毒,分明是五毒神功被废,毒功反噬。 管惊天从多宝阁架子上拿过她的药箱,她开口道:“先拿一颗还魂丹给她续命,刀子给我,准备一百零八根银针消毒!” 许是有她坐镇,管惊天不再那么慌张,按照她的吩咐从药箱里找到一瓶还魂丹,倒出一颗塞进兰晓蝶的嘴里,然后递给曲陌一把银质小刀。 曲陌划破自己的手腕,将血喂给兰晓蝶,给自己包扎好伤口后,接过管惊天已经用火烧过的银针:“你先出去!” 管惊天知道她要给兰晓蝶针灸,一个大男人留在这里确实不便,赶忙退出她的卧房。 曲陌脱掉兰晓蝶的衣裳,开始给兰晓蝶针灸,每扎一针都会用手指在针尾上重重一弹,渡入自己的真气。 这种金针渡劫大法最是消耗真气,所以平常她很少使用,除非遇到伤势特别严重的病患,使用寻常的治疗手段无法医治的时候才会用这种方法。 但她却忽略了自己此时的身体状况,才扎了三十几针,她便有些内力不济,呼吸也有些急促,而兰晓蝶现在的状况,至少也需要将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扎齐才能勉强保住她的命。 曲陌不禁有些懊恼,正想开口把管惊天叫进来帮忙,却发觉一只有力的大手轻轻地按到了自己后背大穴上。 顿时,一股温热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从背后传进她的身体内。 她愣住,那只大手碰触身体的感觉,让她无须回头也知道身后那人是谁。 清润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救人要紧!”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把同他的恩怨暂时放到一边。 救人要紧。 她一口气将剩下的针扎进兰晓蝶的穴道中,停下手中的动作后,轻声道:“好了!” 背后的那股热流散去,曲陌用轻薄的蚕丝被盖住兰晓蝶光裸的身子,然后放下帷帐。 一条洁白的丝帕出现在她眼前。 他说:“擦擦汗吧!不然一会儿该着凉了!” 她抬手,用衣袖抹掉额头的汗珠,对他视若无睹,径自走出卧房。 秋宛尘无奈地收起手帕,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 花厅里,管惊天急得直转圈子,看到她出来,赶忙迎过来:“怎么样!” 曲陌有些疲累地坐下:“命能保住,不过一身武功算是废了!” 管惊天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地说:“兰家的人实在是太狠了!” 秋宛尘走出去,吩咐闪风道:“闪风,沏杯参茶来!” 闪风赶忙去了茶房,不一会儿,端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参茶走了进来。 曲陌将茶杯接过来,掀起盖子,小口小口地啜饮,她刚刚这一番忙碌,实在是有些口渴。 秋宛尘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坐下说!” 第52章 “胡说!”曲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若是师姊进宫连些随身的嫁妆都没有,宫里那些妃嫔还不知道会怎么看轻她呢?你们这些男人根本就不知道宫里有多可怕,哪怕是女人头上戴的一根簪子都不够名贵都能成为别人嘲讽的对象。” 秋宛尘和傲仲轩都有些发愣,他们这些男人从来都是一心扑在国事上,女人间的那些琐事根本就从来没有在意过。 傲仲轩忍不住就认真起来:“曲陌,你说的是真的?” “不信的话你回宫去找个小宫女小太监随便问一问就知道了,宫里的那些把戏,想必皇上不陌生。如今皇上独宠师姊,将师姊置于风口浪尖上,还未进宫就惹恼了皇后娘娘对师姊下手,若是进了宫,还不知道会怎么难为师姊呢。” “宫里的内务一向都归皇后管理,若是皇后想个法子为难师姊,比如赏给师姊的布匹,外边看着光鲜,内里却全都用刀子割成碎布条,难道让师姊用这些碎布条来做衣裳不成?” 傲仲轩看着曲陌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诧异:“曲陌,你怎么对皇宫里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之前在宫里生活过?” 曲陌顿时变得有些慌乱,她这一世自然没有进过宫,但是在她的脑海里,却曾经经历过上一世,上一世,她是凤氏一族的公主,母亲只是父王的一名侍妾,十分卑微,却因生得美艳而得父王欢心,王后嫉妒,便总是想出各种法子来折磨她们母女。 刚刚她说的不过都是些小把戏,王后的手段层出不求,她每每回想起来都会不寒而栗。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笑吟吟地望着傲仲轩:“皇上说哪里话来?曲陌又怎么会在宫里生活过?只是曲陌想着,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只要女人多的地方,争执就多,那些大户人家尚且如此,更遑论皇宫了。” 傲仲轩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突然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朕就劳烦你多给惠娘准备嫁妆,越名贵越好,钱不够就找你相公要。” 秋宛尘却对他的这句话完全没有任何的情绪反应,他只是在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曲陌,他在想刚刚傲仲轩讲的那句话,曲陌从未进在皇宫里生活,怎么会对宫里的生活如此清楚了解? “师妹,不要再给王爷添麻烦了。”柳惠娘自从险些小产之后,性子变了许多,颇有些温柔。 “师姊,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进皇宫!”曲陌说着,似笑非笑地瞥了傲仲轩一眼。 “皇上,你最好能保证我师姊将来进宫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欺辱,不然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你杀了我娘的那笔帐我可还没跟你算呢?我不介意到时候一起算。” 傲仲轩恶寒了一下,可怜巴巴地看向秋宛尘:“你能把你的王妃带走吗?朕想跟朕的爱妃独处一会儿!” 秋宛尘沉默着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带她离开柳惠娘的房间。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 曲陌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 他在一株海棠树旁边停下脚步,海棠树刚刚抽了芽子,嫩绿的叶子绽在细细的枝头。 他看着她,锁住她的眸光里有几许让她心神不宁的异样情绪:“曲陌……” 终于,他迟疑地开口。 她没有开腔,只是静默地等待着他将问题问完。 “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他从未有过这样纠结的情绪,想问一件事,竟会问不出口。 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于是催促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是你不想拿钱出来帮我师姊办嫁妆?” “不是,跟你师姊无关……”他突然变得很狼狈地抬手抹了一把脸,然后一把牵起她的手。“算了,咱们回去吧!我让杜伯帮你给你师姊办嫁妆。” 他还是不敢问出口,他不敢问,她是不是记起了她与他的前世? 在知道兰宫秋便是地府中那个掌管三世姻缘的三生石之后,他无时不刻都在恐惧。 他害怕兰宫秋让她记起前世的一切,他不敢想象,若她知道自己前世是如何负她,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那么心甘情愿地陪在他的身边。 转天一大早,管家杜伯便将京城最有名的首饰铺“金玉满堂”和绸缎庄“织锦阁”的老板请了来,这两家都是皇商,宫里的宫妃们穿的戴的十有**都是由这两家店铺提供的。 曲陌刚刚说明自己的意思,想让二位老板按御用的规格给师姊准备些嫁妆,就见二位老板浑身上下抖若筛糠一般。 “王妃,实在是对不住……”首饰铺的老板扑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拼命地给她磕头。 “民女不知道王妃想买首饰,今日一早已经把店里的首饰全都送进宫了,皇后娘娘说,她全买了。” 绸缎庄的老板也扑通一声跪下:“民女也不知王妃想买衣料,今日一早,将所有的衣料都送进宫了,皇后娘娘说,要给宫女们做新衣裳。” “哦?”曲陌摸出一条丝帕,动作不紧不慢地在唇角处蘸了蘸,看着这二位老板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子冰冷。 师姊还没进宫,皇后那边就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想让她买不到为师姊做嫁妆的东西,这位皇后娘娘可真敢想。 “这么说,你们的店里如今已经无货可卖了?”曲陌冰冷的眼神让这二位老板不敢抬头,只是一味的诺诺称是。 “既然如此,我也不难为你们,都走吧。”曲陌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地小啜一口,便将二位老板都给打发了。 管家杜伯紧皱着眉头道:“王妃,他们分明就是在撒谎,我昨天下午派人去请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口口声声地说好。” 曲陌莞尔一笑:“我知道,不过人家都这么说了,我有什么法子?” 杜伯气呼呼地说:“我去告诉王爷,让王爷修理他们!” “这点小事,不必惊动王爷,杜伯,还得麻烦你走一趟,去侯府把我干爹请来。” “是!”杜伯走了,半个时辰以后,便将白狼请了过来。 白狼被招安以后,主要负责招安暗夜王朝无数山贼匪寇的事情,不过因为他一向把柳惠娘和曲陌当成亲生女儿,所以想等柳惠娘进宫之后,才出发去办事。 听说宝贝干女儿召见,他心急火燎地就跑来了,进门就问:“丫头,是不是想干爹了?” 曲陌笑着起身迎接他,吩咐丫鬟拿好酒来招待他,然后将下人全都赶了出去,将京城商户拒卖商品给她的事说了。 白狼马上就火了,拍着桌子站起来:“无法无天,这帮奸商,丫头你等着,老子现在就去把他们的店给砸了。” “白叔,我请你来不是要你去砸他们的店的。”曲陌笑着拦下他。 他纳闷地问:“那你叫我来干吗?你别告诉我这种事你都能忍!” “我什么事都能忍,只有这件事忍不了,白叔,我今天之所以会清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咱们不砸店,砸店太便宜他们了……”说着,她将嘴巴凑到白狼耳边,叽叽咕咕地说出自己的主意。 听得白狼直点头,最后一拍桌子:“行了,丫头,这件事干爹给你出头,你等着干爹的好消息吧!” 曲陌笑吟吟地将白狼送走。 当日夜间,京城两家最着名的商铺遭了火灾,一家是专卖首饰的金玉满堂,另一家便是专卖绸缎的织锦阁。 当这个消息传进曲陌耳中时,她正在和秋宛尘一起吃早点。 向她汇报这个事情的是管家杜伯,此时,杜伯看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佩服和恐惧。 曲陌听到他的汇报,想了想,开口道:“杜伯,麻烦你,带些慰问品去给金玉满堂和织锦阁的二位老板,就说庆祝他们逃过一劫,若非他们的货品送进宫,还不知道会受多少损失呢。还有,记得提醒他们,以后一定要注意火烛,这一次可以幸运地躲过一劫,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是!”杜伯答应了一声,转身去照办了。 秋宛尘诧异地看着她:“我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一点小事而已,我想用不着你来操心,我自己就能处理。”曲陌说着,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她昨天特地拜托白狼,趁夜带人潜入这两家的店铺,将所有的金银首饰都偷走,至于绸缎就一把火烧了。 秋宛尘笑得直鼓掌:“这一招杀鸡儆猴用得好,以后谁敢再不卖货给你,就比照办理。” 曲陌有些不好意思:“招数有些阴险,而且这也不是这两位老板的错,若非皇后有旨,他们也不能不卖货给我,说起来他们也是我和皇后博弈的牺牲品,着实有些无辜。” “不用替他们惋惜。”秋宛尘抓过她的手安慰她。 “这两家店在京城都有背景,‘金玉满堂’本来就是皇后的生意,老板的母亲是皇后的奶娘。至于‘织锦阁’的背后大老板是皇上的五哥瑞王爷,一点点损失,他们还受得起,而且也给皇后一个教训。这种小伎俩,对平民百姓用用也就罢了,敢对咱们用,只能让她哑巴吃黄连。” 曲陌轻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我要恶补一下京城各个势力的关系谱了,以后师姊在宫里,除了我,也没人能帮她。” 秋宛尘笑道:“你想知道什么就来问我,我知道的就直接告诉你了,不知道的可以派人去打听。” 曲陌歪着头看他,神情突然间有些调皮:“我现在就想知道,我的医馆什么时候可以开张?” “已经装修好了,家具也买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张。”他勾着她的腰,将她的位子移到他的大腿上,笑得有些邪佞。“你想怎么谢我?” 她忍不住赧颜:“别闹了,我吃了早饭,还得去照看师姊呢。” 秋宛尘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还是叫皇上快点把你师姊接进宫去吧!她在咱们家住着,你每天光知道服侍他,都快把我给忘了。” 她知道这些日子着实有些冷落了他,但听到他嫌弃师姊碍事,仍然有些不高兴:“你不是说师姊长得像雪衣吗?师姊留在府中,让你多看雪衣几眼,不好吗?” “我不喜欢你的玩笑!”他没好气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将她的唇压向自己。 他是真的不喜欢她的玩笑,在他如此努力地忘记雪衣的时刻,她的玩笑只会让他难堪。 曲陌的法子果然奏效了,一时间,皇后刻意为难皇上新近册封的菀妃一事传遍了整个京城,据说宫里的太后大发雷霆,把皇后骂得狗血淋头,那些商家也没有再敢拒卖货品给浔阳王妃了。 曲陌很快就采买了不少东西,就如同她成亲一般,全用大红色的箱笼装了,再搭配上同样大红色的抬杠,一一清点了送进库房。 除了采买的,她还将秋宛尘送给自己的聘礼也挑选了不少出来,足足凑了一百六十八抬。 但无论她给师姊准备得多充分,师姊此番进宫,也是以宫妃的身份进宫。 师姊是妾,不是妻。 师姊没有机会享受大红的花轿,也没机会穿上那一身大红色的凤冠霞帔,只能穿上一袭桃红色的冕服,由一顶桃红色的四人抬小轿从皇城的西角门被抬进宫里。 甚至都没有锣鼓声和唢呐声来为她送行。 她站在那扇角门的门口,看着长长的队伍自眼前消失,一直都在泪水盈盈。 师姊进宫了,为了师姊的安全,她让雪饶和楚楚也一同进了宫,还有伊人,比起少不经事的雪饶和楚楚,已经十七岁的伊人很有些稳重。 秋宛尘无奈地在她耳边轻叹,不顾旁人的侧目,硬是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拥住:“别哭了,你还有我啊!再说了,若是你想见你师姊,可以随时进宫的,你师姊的孩子还得靠你来保全。” 她在他怀中摇头,这个大白痴,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哭什么。 她哭的根本就不是师姊的进宫,而是师姊是妾,不是妻! 不论傲仲轩有多喜欢师姊,可以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也只能是皇后,除非师姊可以取而代之。 该死的,她恨这个一夫多妻的制度! 曲陌不得不佩服这位贾夫人,实在是太擅于钻营了,为了可以牢牢地傍上浔阳王这棵大树,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听说王妃最近有心将府里到了年纪的丫鬟许配出去,薇薇不才,冒昧前来求亲,外子有个亲侄子,今年刚好二十岁,去年才中了举子,本来是打算求取了功名以后再成亲的,但是薇薇想着,咱们王府出来的哪怕是丫鬟,也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高贵,所以才厚着脸皮来替我那侄子求王妃赏个丫鬟。”贾薇薇说着,冲曲陌眨了眨眼。 曲陌不禁暗笑,心知这位贾夫人是来给自己帮忙的,想了想,决定顺水推舟,于是开口道:“颂雪,去把杜伯请来!” “是!”颂雪答应了一声离开,不一会儿把管家杜伯请来。 曲陌道:“杜伯,这位是王佐领的夫人。” 贾薇薇赶忙站起身,给杜伯施了个礼:“奴家娘家姓贾。” 杜伯目不斜视地双手一揖:“贾夫人!” 曲陌继续道:“贾夫人有个侄子,今年二十岁,跟你孙女杜芳菲年纪相仿,而且身上还有举子的功名,如今想来跟你攀个亲家,不知道你可愿意?” 杜伯微微一愣,但是旋即道:“但凭王妃做主!” “既然你不反对,那我就帮芳菲做主了。”曲陌笑道。“夫人,回头你找个官媒,来跟杜伯详细的商议一下娶亲的细节问题,芳菲的年纪也不小了,别再耽搁了,快些把事情办了,大家都省心。” “是是是,全凭王妃吩咐。”贾薇薇笑吟吟地站起身给曲陌施礼。“如此,薇薇代我那侄子多谢王妃成全了。这天大的喜事我要快点回家去告诉我家老爷,就不叨扰王妃了。” 送走贾薇薇,曲陌看向杜伯,笑道:“杜伯,你放心吧!我听王爷说了,你是他的恩人,芳菲就像是他的亲妹妹一样,我不会亏待她的,到时候一定会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多谢夫人!” “既然是喜事,杜伯你也快去跟芳菲说一声吧!你什么都不用准备,一应用度皆由王府给准备。” 曲陌打发走杜伯,仿佛有些虚脱一般地瘫到椅子上。 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是那种擅长同人勾心斗角的人,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说句心里话,她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其实杜芳菲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喜欢秋宛尘而已,或许她一心想要嫁给秋宛尘做妾,只要秋宛尘不给回应,其实并没有什么。 杜芳菲唯一做错的便是不该明目张胆地同她作对,她若是计较,便是让杜伯脸上难堪,若是不计较,在丫鬟眼中又没了地位。 所以,她必须要想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尤其是……每当她想起那一日,杜芳菲那穷凶极恶的样子,心中便有些不安。 本能告诉她,若是不早早地打发了那女孩,自己早晚会毁在杜芳菲的手中。 秋宛尘如同平常一样回了家,在大门口下马,将马鞭交给门口的侍从,他脚步轻快地走进大门,一路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王爷……”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从一丛假山石后冲了出来,来到他跟前,噗通一下跪倒。 他不觉紧紧地皱起眉头,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沉声道:“芳菲?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你要给我做主啊!王妃容不下奴婢,变着法子想赶奴婢出府,奴婢不想离开王府,也不想离开王爷,王爷,您救救奴婢吧……”杜芳菲大声嚎哭着,伸手想要去抱秋宛尘的大腿,但是秋宛尘却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让她抱了个空。 她微微一怔,却不动声色,只是用手绢捂住脸,放声大哭。 秋宛尘强忍着心中的怒气道:“你对王妃的安排不满意?”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压根就没听出来秋宛尘声音中在拼命压抑的怒气。 秋宛尘又问:“你不想嫁人?” 她再次点点头,哭哭啼啼地说:“奴婢不想嫁人!” “那你想怎样?” 杜芳菲用手绢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抬眸,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眸中,闪过一抹风情,声音柔媚地说:“芳菲别无所求,只求可以永远留在王爷身边!” 秋宛尘看着她,目光冷冷的,许久都没有说话,她对他的心思,他很清楚,但一直以来碍于杜伯的关系,他只能由着她,反正只要他对她没有这份心思便好,但是他怎样也想不到,她竟然会做出向他告状的事情。 突然间他很好笑,他很想问问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在告他最爱的女人的状? “王爷……”杜芳菲被他看的有些忐忑不安,惴惴不安地开口道。“王爷,你……你怎么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秋宛尘的声音冷冰冰的,充斥着极端的厌恶和嘲讽。“这个家都是你说了算了,你还让我说什么?你想怎样便怎样,你不想怎样便怎样,我还可以说什么?” “王爷……”杜芳菲的心彻底乱了,她没想到一向宠溺她的秋宛尘竟然会这样夹枪带棒地嘲讽她,刚刚才收起的眼泪不禁又开始泛滥起来。 秋宛尘懒得再看见她,绕过她大步向前走去,空气中传来他冷酷的声音:“你若真的那么不想嫁人,便出家去当尼姑吧。”杜芳菲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绝情,心中惊悸,一屁股坐到地上。 看到秋宛尘一脸怒意地走进来,曲陌不禁纳闷地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谁惹王爷生气了?” “没什么?还不是朝廷上的那些事。”秋宛尘不想让爱妻不开心,长吁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气,在曲陌的服侍下脱掉身上的外衫,然后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这才挽起袖子走进净房去洗漱。 第53章 “王爷下午还进宫吗?”她温婉地问着,姿态落落大方。 “有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闪风和颂雪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我刚刚去了后街的群房那边看过,那边有三十几个小院子,有不少都是空着的。我想,应该把那些空院子都整理出来,该修葺的修葺,该翻盖的翻盖。自家的侍卫娶了自家的丫鬟,总不能还让他们出去找房子住吧。” “别闹……”她娇嗔着,抬手将他的手指抓到自己小小的掌心中,一脸的正经。“还有花销,我想,侍卫也好,小厮也好,还有丫鬟也好……呀啊——” 杜伯在旁边小声道:“回禀王妃,这些女孩子是伢行送来给您挑选的,大部分都是十一、二岁的,比较好**。您合意的便留下,不合意的可以给伢行退回去。只是因为之前连年战乱,男孩子尚且没有机会读书识字,识字的女孩子就更少了,小人办事不利,只找到一个,可是却带了个孩子……” 曲陌摆了摆手,看着人群中一个美艳动人的年轻少妇,这少妇的年纪大约在二十八、九的样子,虽是一身的粗布衣裳,身上却有一股子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在她身边,站着一个年约八、九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的模样生得同她有八分相似,头上扎着包包头,有粉红色的穗子垂下来,一双机灵的大眼睛,正在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她。 曲陌莞尔一笑,冲她招招手。 小女孩仰头看向自己的母亲,那少妇轻声道:“去吧!” 小女孩怯怯地走过来,中规中矩地给曲陌施了个礼,声音清脆,口齿伶俐地开口:“王妃好!” 曲陌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寒烟柔。” 曲陌的眉梢微微一挑:“真好听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家母!” “多大了?” “差两个月便满九岁了。” “你可识字?” “略识一二!” 曲陌不觉挑挑眉梢,只这短短的几句回答,便可以看出这女孩的确受过良好的教育,忍不住将视线投到她的母亲身上,就见那母亲态度雍容地回望着她,目光不卑不亢。 她想了想,开口道:“杜伯,你把其他人都带下去,交给颜姑姑安置,让颜姑姑教她们规矩,**些日子再让她们干活。” 杜伯答应了一声,便带了其他那些女孩子离开,独独留下了这对母女。 曲陌从怀中摸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摊开,将身边八仙桌上摆着的一盘糕点拣了几样放到手帕上,包好,塞到她的手中,笑道:“拿去吃吧。” 小女孩本能地扭脸去看自己的母亲。 少妇冲她点点头,女孩这才回头道:“谢谢王妃!” “真乖!”曲陌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头,然后抬眸看向那少妇。“你叫什么名字?” “胭脂!” “姓什么?” 胭脂眼神平静地说:“一介贱奴,早已忘了姓氏。” 曲陌恍然大悟,心知这女子之前定是某个国家的贵族小姐,但是一场战争之后,便沦为了平民,不觉对她有些同情。 “暗夜王朝早已取消了奴籍制度,你又何必自嘲呢?”暗夜王朝一统洪荒大地之后,颁布的第一项法令便是取消奴籍制度,由官府成立伢行,专门负责给大户人家或者商户介绍佣人和工人,终身制的卖身契改成了有年限的佣工合约。 而在这之前,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是采取了奴籍制度,百姓一旦因为生活所迫成为贵族的奴隶,便终生没有了自由,就算是子孙后代,也都只能给贵族人家做奴隶。 这也是为什么暗夜王朝统一了这么久,那些被灭国的百姓却心甘情愿地接受统治的原因,没人愿意做奴隶,暗夜王朝只用这一条小小的法令便得到了民心。 胭脂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梢,忽然轻叹了一口气:“王妃说得对,暗夜王朝早已取消了奴籍制度,如今已经没有了奴隶,是胭脂过于执着了。” “你识字?” 胭脂敛眉道:“略识一二!” “可有一技之长?” “不知王妃需要胭脂会什么?” 曲陌沉吟着开口道:“我有一间医馆,不日就要开业,却缺些帮忙抓药的人手,不知你能否胜任?” 胭脂诧异地看着她,但旋即便敛眉道:“我既然卖身进府中来做事,便任凭夫人差遣,只求夫人答应我一件事,让小女可以一直跟在我身边。” “这有什么问题?母女天性,我自然不会你们母女分开,而且我很喜欢你的女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让她给我当个徒弟,我想教她些医术。”曲陌爱怜地看着那小女孩,她和秋宛尘成亲至今都没能怀上身孕,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是否会和前世一样那么难受孕,所以特别喜欢小孩子。 胭脂眼中闪过一抹狂喜,她深知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女儿若想出人头地基本上是不可能了。若是可以跟在浔阳王妃身边学些医术傍身,先不说将来有了一技之长不至于饿死,浔阳王妃的徒弟这个身份,至少可以在将来帮女儿找个好婆家,也算有了保障。 想到这里,她赶忙道:“柔儿,还不给你师父叩头?” 寒烟柔异常的聪明伶俐,闻言赶忙跪到地上,恭恭敬敬地给曲陌磕了几个头。 曲陌笑着从耳朵上摘下一对金刚钻的耳环塞进她的手心里:“留着将来当嫁妆!” 寒烟柔这次没有推辞,而是声音清脆地道:“谢谢师父!” 曲陌的医馆终于开张了,开张的那一天很热闹,秋宛尘让人买了很多的鞭炮,噼噼啪啪地放了好一阵子,左邻右舍们都来看热闹,顺便吃上一顿流水席。 流水席摆在了京城最好的酒家——百珍楼,离医馆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曲陌站在门口,和秋宛尘一起招呼前来贺喜的人,笑得脸颊有些僵硬。 她不知道是在京城开一间铺子全都需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因为秋宛尘身居高位,所以那些人才不得不来恭喜她的医馆开张。 一匹骏马踩着小碎步停下,马上的骑士翻身跳下来,将马匹交给随侍的侍卫,然后步履轻快地向曲陌走来。 看到那男子长相有些阴柔的脸孔,曲陌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躲到秋宛尘的身后,微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心中有些微微的慌乱。 “恭喜王妃的医馆开业!”管惊天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将半个身子躲在秋宛尘身后的曲陌,然后冲秋宛尘抱了下拳头。“王爷此举实在是令惊天佩服,若是我可舍不得这么如花似玉的妻室出来抛头露面。” 秋宛尘也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陌儿生平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便是行医济世,若是我这当丈夫的将她整日关在家中,岂非是扼杀她的天分?更何况本王公务繁忙,也没有时间整日陪伴她,让她找些事情来做,也好打发时间。” 管惊天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尖锐:“不觉得这样会让王妃太辛苦吗?” 秋宛尘笑吟吟地说:“怎么会?陌儿答应我每天只来做半天,每五天还会休息一天,我不会让她累到的。而且我已经跟太医院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们商议好了,曲陌不在的时候,会有宫里的太医来坐诊,若是小郡王哪天生病了,千万要记得别挑曲陌坐诊的时候来,好让她可以多休息休息。” 曲陌听着二人的唇枪舌剑,不觉有些头疼,她实在是搞不懂这个名叫管惊天的男子,她不过是救了她一命,她不懂他为何要对她苦苦纠缠。 一阵清脆的铜铃声由远及近,须臾,曲陌看到一辆眼熟的马车跑了过来,拉车的两匹马通体雪白,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杂毛,每匹马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铜铃,跑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响着。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这是兰宫秋的马车。 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她的纤腰,她本能地扭过头,见到秋宛尘一脸深沉的表情,正在注视着那辆由远及近的马车。 管惊天敏锐地察觉到这对夫妻的不对劲,不由得停止对秋宛尘的挑衅,转过身,同样将注意力放到这辆马车上。 马车来到近前停下,年轻的车夫跳下车辕,打开车门,兰宫秋俊朗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中。 自从兰宫秋体内所中之毒被曲陌解掉,所受的内伤也渐渐痊愈之后,昔日的病秧子兰五少如今俨然已经成了京城少女们心目中的新贵。 下了马车,兰宫秋笑吟吟地向他们两个走过来:“曲陌,恭喜你的医馆开张,不介意的话,我想做你医馆开张后的第一个病人!” 秋宛尘咬牙切齿道:“兰宫秋,拜托你叫她王妃!” 兰宫秋云淡风轻地笑道:“很快就不是了,何必将称呼改来改去的,多麻烦。” 曲陌察觉到身边的男子身子开始紧绷,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赶忙轻轻地掐了他一把,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多谢兰五少赏光,请到百珍楼用餐去吧。” 兰宫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是来看病的,不是来吃饭的,你不想为我诊诊脉吗?” 曲陌怯怯地偎进自家相公的怀里:“对不住,兰五少,从今往后,还请你另请高明,我想,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兰宫秋似乎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给自己看病,忍不住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曲陌,你可是大夫,怎么能挑剔病人呢?” “我嫂嫂不想给你治病,你滚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一个清脆的嗓音突然插了进来,紧接着,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兰宫秋的面前。 秋若卿挥舞着小拳头,一脸凶狠表情地瞪着兰宫秋:“识相的就快滚,不然的话,当心姑奶奶把你揍得连你娘都认不出你!” 兰宫秋不禁啼笑皆非,将疑惑的目光看向曲陌:“请问这位是……” “兰宫秋,少用你那龌龊下流的眼神看我嫂子,我知道我嫂子是美人,但是她却是只属于我哥一个人的美人。敢打我嫂子主意,你不如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长得没我哥帅,身高没我哥高,武功也废掉了,还一副大风吹来就能把你吹上天的病痨鬼样子,你去死比较容易啦!” 话说秋若卿想修理这个胆敢破坏她老哥和嫂子婚姻的家伙想很久了,但是碍于兰晓蝶的关系,又不好直接找上他的红梅轩,所以才一直隐忍,今天终于有了同他狭路相逢的机会,她若是不替她哥出头就白当人家妹妹了。 秋宛尘微微勾了下唇角,几乎笑出声,他倒是没发现自己的这个宝贝妹妹讨敌骂阵有一套,这么尖酸刻薄的话说出来竟然这么流畅。 兰宫秋用有趣的眼神看着她:“这位姑娘,你是哪位?” “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秋若卿,这位是我哥,这位是我嫂子,我们才是一家人,所以你这位路人甲现在就可以滚了,要吃饭请去百珍楼,不想吃的话就从哪里来的滚回到哪里去,而且我嫂子的医馆不准你踏进半步,不然的话当心本姑娘放小花咬你!” “唉——”兰宫秋听了她一番恐吓,突然叹了一口气,在瞬间摆出一番世外高人的嘴脸。“秋姑娘,请恕我直言,你这姑娘面相生得不太好,所以感情之路甚是坎坷呀。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应该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但是这个人不喜欢你,你还应该有一个很喜欢你,但是你不喜欢的人,我说得没错吧?” 秋宛尘用谴责的眼神瞪着他,这个混蛋,仗着自己掌管世人姻缘的身份,竟然调侃起他妹妹。 却见秋若卿不屑地撇了撇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喜欢曲大哥曲大哥不喜欢我,楚天照喜欢我我不喜欢他的事,你想学高人给人算命也找点有难度的话题。” 看着兰宫秋错愕的表情,秋宛尘突然觉得有些扬眉吐气。 但是兰宫秋的表情也就错愕了那么一小会儿便恢复了正常,他抬手握成拳头,捣住嘴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好吧!既然你不相信我会给人算命,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心有所属,这辈子也不会爱上你,至于喜欢你的那个人,很快就会移情别恋,你会孤老一生。” “混蛋,王八蛋,臭鸡蛋,本姑娘今天一定要宰了你,你敢诅咒本姑娘嫁不出去,本姑娘一定要把你剥皮、抽筋、骨头砸碎了拿去喂狗——”秋若卿神情暴怒地挥舞着小拳头想要过去追打他,但是却被同她形影不离的兰晓蝶紧紧地抱住了腰部,一时半刻挣扎不开。 “喂,这位公子,如此恶毒的欺负一位姑娘,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管惊天出人意料地站出来替秋若卿说了一句公道话。 “你?”不知为何,当兰宫秋看到管惊天时,神情蓦然一惊,愣了片刻之后,喃喃自语道。“不对呀,怎么会这样?” 秋宛尘看到他这副奇怪的神情,本能地意识到不对劲,但是此时却不是他追问的时候,只好开口道:“兰宫秋,你还是快走吧!不然的话,当心我宰了你替我妹妹出气。” 兰宫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而是上了马车。 车夫一扬马鞭,人群自动散出了一个缺口,让他们这辆马车过去。 兰晓蝶生拉硬拽地把秋若卿拽进了医馆里边去。 曲陌出了一头的薄汗,扭脸看到秋宛尘的视线一直追逐着兰宫秋的马车,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他莞尔答道,看到她额头有汗,很自然地拿出一条手帕轻轻地帮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若是累了,就进去休息一会儿,我让人从百珍楼给你叫些吃的。” 曲陌轻轻摇了摇头:“我不饿,我还是在这里陪你吧!这家医馆怎么说也是我的,若是我进去休息了,怕客人会不高兴。” 一旁的管惊天神情复杂地望着他们二人的鹣鲽情深,哂然一笑后,转身大步离开,翻身上马。 看着他策马离去的身影,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曲陌突然扬起笑脸,冲着不远处挥了挥手。 一匹骏马上,安之若素的坐着一个俊朗的男子,看到曲陌在冲自己挥手,曲哲寒也冲她挥了挥手,满脸笑意。 “师父,师公,喝茶!”清脆的嗓音响起,寒烟柔手上端着两杯茶出现在二人身边。 “真乖!”曲陌的确有些渴了,于是拿起一杯茶,茶水的温度正合口,她狠狠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将茶杯放回到寒烟柔手中的托盘上。 今天的寒烟柔打扮得异常俏丽,一身利落的月白缎短打衣靠,腰间系着粉红色的丝绦,头上梳着两个小抓髻,上边戴着各色宝石做成的花扣,雪白的颈子上还戴了一个通体雪白的玉石长命锁。 曲哲寒下了马,大步向二人走过来,看着曲陌身边的寒烟柔,忍不住笑道:“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这么机灵可爱!” “我新收的徒弟。”曲陌爱怜地摸了摸寒烟柔的头。“你还不给个红包?” “你徒弟?”曲哲寒蹲下身子,仔细地打量起寒烟柔。“你叫什么名字?” 寒烟柔一点也不胆怯,大方地说:“我叫寒烟柔,今年九岁!” 却见曲哲寒面色大变:“你说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寒烟柔被他的表情吓到,怯怯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到了曲陌的身后,却还是露出半张小脸看着他。 “哥,你怎么了?你吓到她了。”曲陌不悦地把徒弟从身后拉出来,和颜悦色道。“柔儿,别怕,他是我的哥哥,你要叫他……” 她话音未落,却见曲哲寒一把将寒烟柔拽了过去,然后捏起寒烟柔胸前垂挂的那枚白玉锁,神情焦急地问道:“孩子,你告诉我,这长命锁是哪里来的?” “我……我娘给我的……”寒烟柔嗫嚅着回答。 曲哲寒急切地逼问:“那你娘叫什么名字?” 寒烟柔差点被他吓哭了,抽抽鼻子,本能地扭脸去看曲陌。 “哥,你到底在干吗?”曲陌见他吓到自己的徒弟了,不高兴地质问。 曲哲寒抬眸望着她,眼神从未有过的凌厉:“陌儿,告诉我,她娘叫什么名字?” 曲陌被他眼中的凌厉吓了一跳,只好乖乖地回答:“胭脂!” 曲哲寒蹭地站了起来:“那她娘现在在哪儿?” 曲陌没好气地伸手指了指医馆里边。 就见曲哲寒从寒烟柔手中抢过放茶的托盘,随手塞给曲陌,然后抓住寒烟柔纤细的手腕,带着她大步向医馆里边走去:“走,带我去找你娘!” 曲陌本能地嗅到一股八卦的味道,想了想,她扭脸看向身边的男子:“你刚刚好像说过我哥有心上人。” 秋宛尘含笑点点头。 曲陌突然聪明起来:“那你说我哥的心上人不会这么巧也叫胭脂吧?” 秋宛尘抬手,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好像变聪明了!” 曲陌转身就往医馆里跑,秋宛尘无奈地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沿途看见闪风正在帮颂雪招呼客人,吩咐闪风上门口去帮忙接待客人,这才追上曲陌的脚步。 后院一间专门辟出来堆放礼物的房间中,胭脂正在忙碌地将小厮们送来的礼物登记入册,根据礼单可是要回礼的。 “娘……”寒烟柔看见母亲,突然用力从曲哲寒手中挣脱,然后冲到母亲身边,躲到母亲的身后,好寻求一些安全感。 曲哲寒傻呆呆地看着胭脂,良久,才开口道:“胭脂,是你吗?” “夫君!”胭脂看着他,怔忡了好半天,才不可思议地唤出他的身份:“你……你不是战死沙场了吗?” 曲哲寒在一瞬间神情有些狼狈:“胭脂,这件事有些复杂,我回头再跟你解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没死吗?” 说着,他将视线放到寒烟柔的身上:“她……她是不是我们的女儿!” 第54章 曲陌此时已经来到了门口,她没有进去,只是示意小厮们不要再把客人们送的礼物送进这个房间,然后好整以暇地躲在门口看热闹。 以她的聪慧,仅从二人的对话上,便已经猜到胭脂和哥哥的关系。 曲哲寒脸上的狼狈表情没能躲过胭脂的眼睛,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身上华贵的衣饰,不觉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你没死,却出现在暗夜王朝的都城里,衣着如此华贵……” 她猛地抬起手揪住自己的衣领,脸上露出仿佛想通一些事的表情:“你不要告诉我,当年的你……是奸细!” 听到“奸细”这两个字,曲哲寒的脸蓦地涨得通红:“胭脂,你听我解释……” 胭脂突然神情异常悲怆地笑起来,看着他的眼神却冰冷而无情:“这么说,你果然是奸细!” “胭脂你听我说……”曲哲寒走过去,试图去牵胭脂的手。 但是胭脂却敏捷地躲开他的手。 “别碰我!”胭脂大声地吼着,泪水早就忍不住地潸然而下。 曲哲寒被她吓到,神情懊悔地将手收了回来,狼狈地抬手抹了一把脸:“胭脂你冷静一点,当时是大势所趋……”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胭脂高高地扬起下巴,仿佛公主一般的倨傲,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胭脂,你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曲哲寒低声下气地哀求她。 但是她却看也不看他,只是扭过身,背对着他不再看他,也不肯同他讲话。 “若卿,你别冲动……”兰晓蝶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将秋宛尘和曲陌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就见兰晓蝶死死地抓着秋若卿的手腕,但是秋若卿却在她手中拼命挣扎。 秋宛尘忍不住头痛起来,曲陌也本能地头痛。 就在这时,就见秋若卿突然低下头去,竟然打算去咬兰晓蝶的手腕,兰晓蝶吃了一惊,惊慌失措地松开手,秋若卿趁机撒腿向这个房间跑了过来。 秋宛尘身形一晃出现在她面前,阴沉着脸孔看着她:“若卿,回家去,别在这胡闹!” “胡闹,你竟然说我胡闹!”秋若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气得浑身上下直哆嗦,她伸手指着秋宛尘的鼻子,用力地吼道:“我到底还是不是你妹妹,我喜欢了他四年,足足四年,现在突然跳出一个女人跟我抢男人,你竟然还说我在胡闹!” “没人跟你抢男人!”秋宛尘沉声喝道:“他从来都不是你的男人,他们两个是夫妻!” “我不相信,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你让开,我要去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秋若卿仿佛疯了一样,拼命想从秋宛尘身边闯过去,但是秋宛尘却身形如电,让她根本就无法冲过去。 屋子里,胭脂轻蔑地瞥了一眼一脸无奈的曲哲寒,冷声道:“还是去哄哄你的小情人吧!不要在我这种贱奴身上浪费时间了!” 说完,她便抬步往外走,但是曲哲寒却抬起手臂拦住她:“胭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解释好不好!”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骗了我,你害我的国家灭亡,无论你怎么解释,这都是事实!”胭脂疾言厉色地指控着,眼角不停地有泪水滑落,却倔强地不肯抬手去擦。 “胭脂……”曲哲寒再一次的低声下气。 胭脂颤抖着嘴唇望着他:“还是你想看见我死在你面前才心满意足!” 曲哲寒蓦地被她眼中的厉色吓到,他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焦心之余不免手足无措。 胭脂终于从他身边绕了过来,大步离开房间,在门口她难掩悲色地冲曲陌微施一礼:“王妃,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大家都是自己人……”曲陌心虚地干笑了几声。 “那我想回房休息一下,还请王妃不要怪罪!”胭脂说着,伸手抓住女儿的小手,带着女儿经过秋宛尘和秋若卿这对兄妹身边。 看见她从身边经过,秋若卿疯子似的狂叫:“狐狸精,你给我站住,我告诉你,寒哥哥是我的,他跟你没关系,就算你给他生过一百个孩子他也跟你没关系……” 但胭脂却恍若罔闻,只是安静地走进一个房间,转身,关门,那是她的卧房,曲陌安置她住在医馆,帮忙照应医馆的生意,住下来是最方便的。 秋若卿用力推开不再阻拦她的秋宛尘,闯进那个专门用来堆放礼物的房间。 曲哲寒呆呆地站在房间里,就似一具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寒哥哥……”秋若卿走到他身边,扯住他的袖子:“你告诉我,你跟那个女人没关系!” 曲哲寒木然地看了她一眼,认真地告诉她:“她叫胭脂,她是我的妻子,我不希望再听到有人辱骂她!” “哇,!”秋若卿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你凶我,你竟然为了一个狐狸精凶我,我去告诉王爷王妃去……” 她说着便掩面跑了出去。 院子里顿时便安静下来。 曲陌笑得甜甜望着身边的男子:“王爷,可否请您赐教,我哥以前到底对胭脂妇人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看到她的笑脸,秋宛尘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胭脂……应该是轩辕王朝的公主,十年前,你哥去轩辕王朝做卧底,娶了她……” “然后就顺便把轩辕王朝给灭国了!”曲陌高高地扬着眉梢,把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替他说出来了。 秋宛尘不自在地干笑了两声:“为了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这是最简单的法子!” 曲陌忍不住愤怒地骂道:“你们太卑鄙了!” 秋宛尘伤脑筋地抬手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这等国家大事对于女人来讲……尤其是对这个女人来讲,有许多都是接受不了的,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同她解释,只好犹豫着寻找措辞:“为了统一当时洪荒大地上的一百三十六个国家,让百姓不再每日活在战争中,我们必须无所不用其极!” 曲陌淡笑着望着他,笑容中有些嘲讽:“所以就去欺骗一个女人,既骗了她的身,又骗了她的心,真高明的手段!” “曲陌……”秋宛尘有些无助地看着她眼神中的嘲讽,他真的不想同她吵架,但是这件事却不是她认为的这么简单。 轩辕王朝是当时洪荒大地上实力最强的国家,兵力是暗夜王朝的十倍,他若想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少的伤亡拿下轩辕王朝,必须出奇招不可。 当然,他大可以孤身一人闯进轩辕王朝的都城,杀了他们的皇帝,但是那样却于事无补,最后的结局只能创造出更多的小国家,那些手上握有兵权的人肯定会趁机自立为王,届时事情只会变得更麻烦。 所以他只能出阴招,派了暗夜王朝的第一美男子曲哲寒去做卧底,力图将敌方主力部队一网打尽。 但是这些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他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给她解释清楚。 “我现在不想和你讲话,你不要理我!”曲陌气哼哼地走了。 留下秋宛尘哭笑不得。 曲哲寒到家的时候,门口的侍卫叫住他。 “世子爷,王爷吩咐,您回来以后直接去书房见他!” “知道了!”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向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没有关,他径自走了进去,就见到爹爹正坐在书桌后边看一本兵书。 “爹,您找我!” 曲劲风抬起头,脸色十分平静:“你找到轩辕胭脂了!” 曲哲寒的脸色也十分平静:“是的!” 曲劲风淡淡地将注意力放回到手中的兵书上:“这个女人,不可以进咱们王府的大门!” “呵……”曲哲寒自嘲地哂笑:“人家现在理都不理我,又怎么会想进咱们家的门!” “你是我儿子,我了解你,你不会放弃她的,只要她对你还有一点点感情,早晚还是你的人,只是,她不能进门!” “为什么?”曲哲寒不解地问。 “她来意不明!”曲劲风深吸了一口气:“我暗夜王朝的势力还没有完全稳固,这个时期太敏感了,她一个亡国的公主突然间出现,谁都不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曲哲寒一脸严肃地望着父亲,慢吞吞地说:“我只认她做我的妻子!” 曲劲风定定地看着儿子一脸的坚定表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你爱怎样是你自己的事,只要你别把那女人带回到家里来就好,也别让他见皇上,别忘了,当年,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就已经凭着她的聪明成为轩辕王朝最负盛名的谋士,若非是宛尘派了你去做卧底,现在这天下是谁家的还不一定呢?” 曲哲寒颊边的肌肉很明显的抽搐了一下,转身向外走去:“我知道了!” “若卿在你娘那,不想娶她,就早点把话跟她说清楚,别耽误着人家姑娘把心一直都放你身上!” “哦!”曲哲寒答应着,走出书房,却突然间又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看着头顶繁星点点的夜空,自嘲地笑了笑。 话说当年,秋宛尘为了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轩辕王朝这块最难啃的骨头,特地派了他前去轩辕王朝施展美男计,他成功了,还娶了轩辕王朝最美丽聪慧的公主轩辕胭脂。 这本是一场无间道的游戏,但凡事都有例外,他在完成任务的同时,竟然爱上了胭脂,一个聪明绝顶的女人。 轩辕王朝被灭国之后,曲哲寒曾经回到轩辕王朝的都城寻找过胭脂,但是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以为胭脂死在了那场战乱中。 近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胭脂,念着胭脂,所以其他的女子再也无法进入他的眼中,更无法进入他的心中,就连娇俏可人的秋若卿都无法打动他早已为了胭脂而关闭的心。 想了想,他觉得秋若卿的问题必须要解决,于是来到母亲的房间,还没进去,便听到秋若卿嘤嘤的哭泣声。 他实在是佩服女人,也不知道身体里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水分,可以让她们化作眼泪不停地往外流。 门口的丫鬟帮他掀起帘子,他大步走了进去,花厅中没有人,只有几名丫鬟正在同他使眼色,示意他秋家的小姐正在屋子里,快点跑。 他不想娶秋若卿,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他苦笑,却没有如往常一样逃开,而是循声进了里边的卧房,他娘坐在卧房中的罗汉床上,怀里搂着正在嘤嘤哭泣的秋若卿,正在轻声细语地劝慰。 作为王妃其实也很为难,一个是她的亲生儿子,另一个却是被她从小一手抚养长大的干女儿,她也不知道应该偏向谁。 但是身为过来人的她却很清楚,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虽说三妻四妾是平常,但那却是指花心的男人,对于死心眼的男人来讲,一旦爱上一个女人,便是其他爱上这个男人的女人的梦魇。 “娘!”曲哲寒一如既往地给母亲请安,然后开口道:“我想跟若卿谈谈!” 王妃叹了一口气,拍拍秋若卿的肩膀:“若卿,别哭了,去跟你寒哥哥好好谈谈!” 秋若卿从王妃的怀中扬起头,一双秋水般的瞳眸早就哭得如两只烂桃子,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嚷道:“你还来管我干什么?你不是一心一意只想着那个狐狸精吗?” 曲哲寒听到“狐狸精”三个字,眉头顿时紧紧地拧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带出一抹严厉:“那你到底想不想跟我谈,若你今天不想跟我谈的话,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秋若卿被他的话噎得一阵委屈,不禁扭脸看向王妃:“王妃,你看他……” 王妃拉下脸,瞪着自己的儿子:“寒儿,怎么能这么跟若卿讲话!” 曲哲寒隐忍着自己的怒意,深吸了一口气,本来胭脂的事就弄得他焦头烂额,心情烦躁,现在若卿又跟他闹脾气,他早就烦得不行了。 “娘,这件事您别管,若卿,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认真地谈一谈!” “我……”秋若卿看他真的生气了,不敢再发飙,只好嘟着嘴唇点点头。 曲哲寒没好气地转身走了出去。 秋若卿赶忙用手绢擦擦脸上的泪痕追了出去。 曲哲寒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带着秋若卿进入书房,有些烦躁地坐到书桌后边,然后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秋若卿闷闷地坐下。 丫鬟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太对,蹑手蹑脚地送上两杯茶水,然后很迅速地退了下去。 “若卿,你放弃我吧!我不爱你,我爱的女人是胭脂,而且我们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成亲了,你也看见了,我们还有一个女儿!”曲哲寒开门见山。 “我不!”秋若卿却执拗地说:“我喜欢了你四年,我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弃你,哪怕给你做妾,我也不会放弃你!” “若卿,我已经说过了,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妹妹,我不爱你,我不会娶你,不管是妻,还是妾,我都不会娶你,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肯放过我!”曲哲寒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 他的表情很可怕地瞪着秋若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对我的纠缠让我很困扰,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为什么每一次你纠缠我的时候,我都只能躲到妓院里去买醉!” “因为全京城只有妓院是你进不去的,因为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你又知不知道,你每次逼着我娶你的时候,我都很讨厌你,秋若卿,我有老婆,有孩子,我不是你的男人,我是胭脂的男人,我不可能给你任何承诺,算我拜托你,算我求你,不要再逼我了好吗?” 秋若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为什么你以前不告诉我你有老婆有孩子,为什么你直到现在才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足足喜欢了你四年,从你和我哥一起从战场上回来的那一天,我就爱上你了……” 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曲哲寒的心硬得好像磐石一样,他没有安慰她,只是冷声道:“因为我一直都以为胭脂死了,若卿,你不会知道我欠了胭脂什么?我骗了她,我去轩辕王朝做卧底的时候骗了她!” “她本来是轩辕王朝的长公主,因为爱上我,才导致轩辕王朝的灭亡,她的父皇、母后,以及她的兄弟姐妹,所有的亲人,都间接地死在我的手中,我害她亡国,若卿,别再逼我了,我已经欠了一个女人了,我不想再欠你!” “我都说了我愿意做妾,我是浔阳王府的大小姐,我愿意给你做妾都不行吗?我只想嫁给你,我不在乎名分的……”秋若卿说着,忽然从头上拔下一根锐利的金簪子抵在自己的喉咙处,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曲哲寒。 “你今天要是不答应娶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曲哲寒看着她的眼神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他所有的耐心都在这个女孩的执拗面前消失殆尽,他并没有试图去抢她手中的金簪子,而是缓缓地,从书桌底下拔出一把暗藏的匕首。 他云淡风轻地笑着,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好吧!既然你想比狠,那咱们就来比一比,到底是谁比较狠!” 说着,他已经狠狠地将匕首刺入了心脏的位置。 刺目的鲜血淌了出来,濡染了他藏青色的衣衫,看起来是那么的令人触目惊心。 “啊!!”秋若卿被吓得放声尖叫起来,手中的金簪子也早就被吓得掉到了地上。 有侍卫闯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形,马上大声叫道:“去请郎中,,不不不,去请小姐,!” 这注定是一个让许多人无法入眠的夜晚。 得到消息的曲陌匆匆地赶来,手忙脚乱地给兄长上药,包扎伤口。 曲哲寒的神智一直都很清醒,看着脸色铁青为自己忙碌的曲陌,他忍不住笑起来:“陌儿,算了,别救我了,你帮我告诉胭脂,我欠她的,还了……” “闭嘴!”曲陌气得冷声呵斥他:“我医馆刚刚开业,若是连这么简单的刀伤都治不了,不是砸我的招牌吗?我真是被你们气死了,一个两个的就爱玩这一招,往自己心口捅刀子很好玩吗?皇上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怎么不想想,你若是死了,胭脂母女怎么办,她们孤儿寡母的,以后若是被人欺负,谁帮她们出头!” 曲哲寒嘴里往外喷着血沫子,大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笑着说:“瞧你说的,让我都舍不得死了……” “废话,你要是敢死,我就去找胭脂报仇,我让她下去陪你!” 门外,秋宛尘阴沉着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自己的亲妹妹,秋若卿被吓坏了,身子在不停地颤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哲寒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秋宛尘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并不严厉,但秋若卿此时此刻却就是很怕他。 她嘤嘤地哭泣着,小声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我不是我伤的他,是他自己……” “那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用刀捅自己!” 秋若卿拼命地摇头:“我只是想吓唬他,我说他要是不娶我我就死给他看,我也不知道他会做这样的事……” 秋宛尘抬手,用力捏着自己正在抽痛的额头,喃喃地说:“看来我真是太宠你了,不但宠得你没有一点女孩子应有的矜持,甚至自私,霸道,无法无天!” 他出征那年,这个妹妹才四岁,一直丢给临江王妃来照顾,十年间,他几乎没有回过家过,也没有见过这个妹妹,所以心中难免对她有所愧疚,以致于他回朝以后,对她的一些很过分的所作所为都视而不见,甚至从未想过管教她。 “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吓吓他……” 第55章 “来人……”秋宛尘沉声喝道:“带小姐回去,从今天开始,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几个丫鬟怯怯地走过来,连拉带拽地将秋若卿给带走了。 秋宛尘看向靠在临江王怀中小声饮泣的王妃,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临江王夫妇对自己和妹妹恩重如山,妹妹却害得人家唯一的儿子自戕,他自觉无颜面对二老,如今只能盼着曲陌可以妙手回春救回曲哲寒。 转天一大早,秋宛尘独自一人来到医馆,曲陌还在照顾曲哲寒,曲哲寒虽然被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却需要她日夜看护。 曲哲寒这次玩大了,那一刀正中要害,若非是曲陌在,怕是这条命就交代了。 医馆的大门已经打开,胭脂手上抓着一把大扫把,正在打扫门口台阶上的尘土,听到马蹄声,她扬起头,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秋宛尘下了马,将马拴在马桩上,慢吞吞地走向她。 胭脂看着他,紧抿着嘴唇没有讲话,她已经知晓了此人的身份,就是他,领着兵马灭掉了她的国家,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和他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离开!”看到她仍在,秋宛尘忍不住为好友松了一口气。 胭脂看着他的冰冷眼神中增添了一抹嘲讽:“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同你的王妃签了五年的佣工合约,若是离开,岂非是违约!” 秋宛尘忍不住笑起来:“你对我的敌意似乎蛮大的!” 胭脂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若是有人灭掉你的国家,杀掉你的亲人,你会比我对那人的敌意还大!” “不如我们谈谈!” 胭脂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你觉得我和你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吗?” 秋宛尘疲累地抬手捏了捏眉心:“公主殿下……” “拜你和你的朋友所赐,我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 秋宛尘扯开唇角,无奈地苦笑,他真是受够这些蛮不讲理的女人了,于是,他的眼角眉梢不免带出了一些厉色:“轩辕胭脂,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当年我暗夜王朝没有灭掉轩辕王朝,轩辕王朝是否就会灭掉我暗夜王朝!” 胭脂被他的这个问题问得一噎,脸色有些难看、 她自小便聪慧异常,乃轩辕王朝难得的智囊,十二岁起,便为父皇出谋划策,兼并了周遭数十个小国家,其实她也是有雄心壮志的,她希望轩辕王朝可以一统洪荒大地,结束掉那些没完没了的可恶战争。 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会失败,她最爱的男人竟会是敌国的奸细,而眼前的这个男子,更是率兵灭掉自己国家的将军。 “医馆今天不用开了!”秋宛尘看到她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不禁疲累地说,他也同样是一夜未眠,曲陌陪着曲哲寒,他则陪着曲陌。 “哦,!”胭脂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拿着扫把转身想要走进医馆去关门。 秋宛尘却突然出声叫住她:“还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曲哲寒受伤了,伤口在心口的致命部位,他自己捅的,他说这一刀是还给你的!” 胭脂的脚步蓦地停下,身子僵直地愣在那里,但她硬是没回身,也没有询问曲哲寒伤得怎样,只是在片刻的呆愣后,踩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进医馆,拿出一个“东主有喜”的木头牌子挂到门口,然后将门关上,从里边上了栓。 那人的死活,与她无关。 秋宛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最近一段时间,似乎越来越多愁善感了,前世的时候他似乎不这样,不知道这是不是在无间地狱待久了的后遗症。 曲哲寒昏迷了三天三夜,终于醒了过来,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曲陌攸地松了一口气,拿过药瓶子倒了一大堆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他皱着眉头将药丸吞下肚子,吐着舌头,虚弱地说:“好苦……” “知道苦,下次就别再做这种玩命的事!”曲陌气哼哼地说着,吩咐丫鬟去通知爹爹和母亲。 秋宛尘在旁边没好气地开口:“你下次若是再敢做这种不要命的事,信不信我直接宰了你,省得你活着祸害我老婆,你看看曲陌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为了照顾你,她三天三夜没合眼!” 曲哲寒看着曲陌眼睛周围那两圈很明显的乌青,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陌儿,辛苦你了!” 曲陌冷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玩自戕!” 曲哲寒疲累地闭上眼睛:“我好累,我想休息一会儿!” 曲陌终究是心疼这个哥哥,没有再嘲讽他,只是吩咐丫鬟喂他喝一碗燕窝粥,然后再喂他喝药。 临江王夫妇匆匆赶来,同曲陌一样,自从曲哲寒受伤,这对老夫妻便没有再睡过觉,他们都上了年纪,此时全都憔悴到不行。 曲劲风的脸色铁青,狠狠地骂了儿子一顿,王妃自然是心疼得不得了,守着儿子不停地掉眼泪。 曲陌劝了一会儿,希望让王妃放心地回去休息,但是王妃却死活不肯,一定要亲手喂儿子喝燕窝粥,曲陌也只好随她去。 倒是曲劲风看到曲陌眼睛下边的黑眼圈,心疼不得了,一直催促秋宛尘带她回去休息。 曲陌只得将注意事项叮嘱了丫鬟们,然后回去休息。 刚刚走出房门,曲陌就觉得身子一飘,双脚便离了地,她轻呼着伸手勾住秋宛尘的颈子,然后轻轻地将脸孔埋进他的胸膛,天知道她早就累得要死了。 当秋宛尘将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她早已睡熟。 秋宛尘轻手轻脚地帮她脱掉鞋袜,怕吵醒她,没有帮她脱衣裳,然后轻轻地躺到了她身边,爱怜地看着她憔悴的脸孔。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百珍楼是京城最豪华的酒楼,一向以贵闻名,针对的客人除了达官贵人,便是来京城做生意的大商户,哪怕是最简单的四菜一汤,也得五、六两银子,至于酒席就更是贵得离谱,最普通的酒席也要二十八两白银一桌。 百珍楼一共有三层,一楼是散座,二楼是雅座,三楼则是包间,听说由于百珍楼的生意实在是太好了,所以三楼的雅间通常都要提前预约,一般人来了不是在一楼的散座吃饭就是只能在二楼的雅座落座。 当然,这只是指一般人,绝对不包括在京城几乎可以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秋宛尘在掌柜的的带领下慢吞吞地上了三楼,来到一间雅间,雅间的门口有伙计帮忙掀起水晶珠帘。 他走进去,便看到兰宫秋坐在一张圆桌旁边,守着靠窗的位置,正在自斟自饮。 兰宫秋今日穿了一件灰色的织锦袍子,衬得脸色有些晦暗,看见他进来,也不打招呼,只是将一杯香醇的十八年女儿红送进嘴里。 秋宛尘随意挑了个位子坐下,一脸的不快:“你找我有什么事!” 兰宫秋冲掌柜的甩了甩手:“把人都带走,这里不需要你们服侍!” 掌柜的赶忙点头哈腰地退下,同时不忘把门口的伙计叫走。 兰宫秋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推到秋宛尘的面前:“来,陪我喝杯酒!” 秋宛尘紧紧地皱起眉头:“你到底发什么疯,我不记得我和你的交情好到可以一起买醉!” 兰宫秋呵呵地笑起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决定不再玩深沉,他定定地望着秋宛尘那双写满不耐烦的眼睛,嘲讽地勾起了唇角:“姻缘线乱了!” “什么意思!”秋宛尘的眉头不觉皱得更深。 “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是为什么?你没喝忘魂汤!”兰宫秋用谴责的眼神看着他。 “我要找雪衣,当然不能喝忘魂汤!”喝了,他就会忘记雪衣是谁。 “因为你没喝忘魂汤,所以,事情没有按照你的命数来发展,我想帮雪衣,偷偷离开地府,夺舍重生,占据了一具一出生就已经死掉的身体,所做的一些事情,搅乱了阴阳,如今,月老那边的姻缘线乱了……” 秋宛尘忽然抬手示意他闭嘴,在他收声之后,秋宛尘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你说你想帮雪衣,但你事实上一直想帮的那个人是曲陌,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曲陌就是雪衣的转世!” 兰宫秋苦笑着点点头:“没错,曲陌就是雪衣的转世!” “我知道了,你继续!”秋宛尘的嘴角突然大大地咧开,他笑的很愉悦,天知道他现在到底有多开心。虽然他一直都认为曲陌就是雪衣的转世,但是因为柳惠娘的存在,心头难免会有些芥蒂,如今得到兰宫秋的确认,他心中的喜悦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该死的,他现在真的很想狂奔回家,然后狠狠地把那个女人抱在怀中。 看着秋宛尘脸上碍眼的笑容,兰宫秋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嘲讽:“你还有脸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没喝忘魂汤,不止乱了你自己的命数,也乱了曲陌的命数,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和曲陌的命数都乱了,会使这世上原本注定要和你们两个有所牵扯的人命数全都乱掉,姻缘也全都乱掉!” “那又怎样,只要我可以和曲陌在一起,别人的命数与我无关!”秋宛尘不以为然地说:“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还要去医馆接陪曲陌回家呢?” 兰宫秋看到秋宛尘竟然起身就走,无奈地浅浅一笑:“曲陌曾经受过百世情劫,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要找到她!” 秋宛尘离开的步伐蓦地停顿了一下,但旋即,他便大步走了出去,他才不管这个世上到底有多少个男人想和他抢女人,他只知道,曲陌是他的,旁的男人休想染指,必要时,他不介意杀人。 回春堂医馆正式开业了。 一场大火将原来那间医馆烧得一干二净,这间医馆是重新盖起来的,格局也和之前的不太一样,靠窗的位子分设了两个诊间,除此之外,东西两侧还各有一间针灸房,一间是给男病人准备的,另一间是给女病人准备的。 医馆的生意十分好,一开始人们因为曲陌女子的身份不肯相信她的医术,门庭着实冷落了一段日子。 贾薇薇确实一个十分擅于钻营的女人,听说她开了医馆,十分的捧场,经过她的巧舌,给曲陌带来了几位女病人,见识了曲陌高明的医术后,全都自觉自愿地为曲陌免费做宣传,经过口耳相传,不到一个月便打开了名声。 医馆的病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尤其以女病人为多,只因从前的医者绝大多数都是男子,女病人有些病症总是难以启齿,但是面对女大夫就不一样了,而且女人也比较了解女人的身子,而那些男大夫即便是明白女子的痛经是一种病症,也不会知道那到底会有多痛苦。 尤其有些女子的病症,其实根本就无需吃药,只要施以针灸之术即可,但是只因男女授受不亲的这道防线,一般情况下,女病人是绝对不会让男大夫给自己扎针的。 但在曲陌的医馆里,这些都不是问题,曲陌甚至单独辟出了一间诊室,专门为那些女病人针灸使用。 曲陌原本挺讨厌贾薇薇这个人的,但是渐渐的,又觉得这个女人其实也没有很可恶,相反的,还很值得别人同情,一个曾经沦落风尘的女人,若是想过一些好日子,总是需要耍些手段的。 就如杜芳菲,她原本安安静静地想当这个女孩子不存在,但是杜芳菲却偏偏一再地挑衅她的底限,就算她不想耍手段也没办法。 她是真的不太喜欢别的女人觊觎她的男人,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善妒也罢,秋宛尘是她的,她希望这个男人永远都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男人,她不希望在她的男人的身上还贴着别的女人的标签。 曲陌没有同胭脂讲哥哥的伤势,胭脂也从来都没有问过她,她想,胭脂可能是真的很恨哥哥。 她总是会在胭脂的身上看到自己前世的影子,但她又深知自己和胭脂的不同,她没有胭脂那样的傲骨,她在见到龙行云的那一瞬间,就彻底地交出了自己的心。 前世的她,从来都不在乎龙行云曾经对自己的族人做过什么? 其实仔细想想,她也挺没原则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曲陌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上午开医馆,有病人的时候给病人看病,每看过一个病人,她都会让新认的小侄女,寒烟柔来给病人把把脉,学着分辨各种病症,没病人的时候就教寒烟柔辨识草药。 还有阎仇,这个比她年纪还大的徒弟,十分的勤奋,只要不进宫当班就会来医馆帮忙,阎仇的医术本来就不错,经过她的指导,医术愈发的突飞猛进,她唯一觉得可惜的便是,阎仇没有学过武功,没有内力,许多的病症便无法医治。 中午的时候她会回家陪伴下朝回来的秋宛尘一起吃午餐,下午打理家中的大小事务,她如今的身份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很多事情都等着她来拿主意。 府中有不少年纪已经满了十八岁还未出嫁的丫鬟,也有不少年纪都已经二十好几,却仍然没娶上媳妇的侍卫和小厮。 曲陌会一一找他们谈话,若是有心上人的,便将他们的心上人叫来,询问对方的意见,若是两情相悦,便由她做主给他们订婚,至于没有心上人的,她会帮他们寻找合适的对象。 颂雪已经被她做主嫁给了闪风,而且接替了杜芳菲的工作,杜芳菲十分的不服气,但是这是主母的命令,她一个小小的管家之孙便是不服也没有办法。 窗外,细雨霏霏。 极细的水滴连接成丝,仿佛雨线一般从天而降。 青石地面上,是不计其数的小水洼。 今日有雨,没什么病人上门,所以医馆里很是清闲。 这样的阴雨天,只有一位客人。 曲陌有些无奈地看着端坐在眼前的男子,兰宫秋。 “你怎么来了!” 兰宫秋讪笑着将手腕搁到诊脉用的脉枕上:“不是说医者父母心,怎么大夫还挑剔起病人来了!” 曲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抬起食中无三根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细细地替他诊脉。 兰宫秋静静地凝视着她沉静认真的脸庞,一声不吭。 直到她收回手,拿了张药笺子开始写药方,他这才开口道:“最近好吗?” 她头也不抬:“如果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好得不能再好!” 他不禁轻笑,面对她如此的轻忽,心中竟然一点怒气都没有,只是看着她默默地写了一张药方递给他。 他拿了药方,去柜台,递给柜台中的胭脂。 胭脂拿了算盘算账,开口道:“二两一钱!” 他拿了一张千两白银的银票放在胭脂面前,温文儒雅地开口:“记账!” 胭脂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将银票收了起来,然后在柜台上摆了三张包装纸,转身拿了戥子给他抓药。 三包药包好,用纸绳系了,他含笑瞥了诊间一眼,便从容离去。 铜铃的叮当声远去。 曲陌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起身,站在窗子跟前,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雨景。 一辆熟悉的马车停下,车帘掀开后,一个异常俊朗的男子从马车上跳下来,他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衫,长衫的下摆处用银色的丝线绣着一丛竹子,腰间系着绿玉带,头上是一个镶了红宝石的华贵金冠,用一支金簪子长长地别在发顶。 他手上撑着一把油纸伞,一眼便锁住窗子里的她,乌黑的眸底顿时漾出温柔甜蜜。 她忍不住便迎了出去,刚刚走到门口,他正好进来,看到她,便冲她伸出手:“走吧!咱们回家!” 她抿唇一笑:“我去拿药箱!” 他点点头,然后就静立在门口,看着她窈窕的身影走进医馆一隅的诊间里,眉头微微有些发皱,她总是这么瘦,不论他喂她吃多少东西,她也总是瘦得让他心怜。 冬天的时候还好,她穿着厚厚的棉衣,不会显得她太瘦,如今已是夏季,单薄的夏装穿在她的身上,若是说像是布料撑在了骨头架子上有些夸张,但她却着实瘦得让他心疼。 她拎了药箱出来,他走上前,从她的手中接过药箱,然后用另一只手牵住她的小手,带着她向外走去。 每天中午,他都会在下朝之后顺路来接她回家一起吃饭,即便偶尔发生了大事,也会吩咐侍卫来接她回家。 他对她的细心和体贴,总是让她感动。 虽然一开始知道他和哥哥对胭脂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她挺生气的,但是时间长了,再加上秋宛尘不厌其烦地同她解释其中的利害关系,渐渐地,她也就不再生气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她前世还是雪衣的时候便知晓的道理。 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这是谁也无法避免的。 人类本身就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她突然停下脚步:“等一下,我有点事!” 他松开她的手,看着她向柜台跑去。 曲陌看着柜台里正在拨弄算盘珠子的胭脂,开口道:“我想带柔儿回家吃个午饭,傍晚时分会叫人把她送回来,可以吗?” 胭脂愣了一下,抬眸,冷冷地望着她,唇边突然勾一抹嘲讽:“你不是她的师父吗?这种事似乎不需要同我打招呼吧!” 曲陌微笑地面对她的嘲讽:“但你总是她的母亲,我总要告诉你她的去向!” 胭脂低下头,继续拨弄算盘珠子,只是动作突然间变得有些粗鲁,很明显地可以看出心情不太好。 曲陌去后院,将正在房间中乖乖念书的寒烟柔叫了出来。 回到家,曲陌直接带着寒烟柔去了曲哲寒的房间。 曲哲寒正在王妃的服侍下喝粥,当他看到那个唇红齿白一脸机灵相的小丫头时,瞬间便热泪盈眶了。 王妃纳闷地问:“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可真漂亮!” “母亲,这是哥哥和胭脂的孩子!” “咣啷”一声,王妃手中的粥碗掉到地上摔了粉碎,她惊喜地冲了过来,抓住小丫头上一眼下一眼地好一通打量:“这是……这是我的孙女吗?” “柔儿,叫奶奶!”曲陌悄声提醒小丫头。 “奶奶!”寒烟柔十分懂事地同长辈打招呼。 “哎,,哎,!”王妃喜得嘴都合不上了,慌忙从手腕上褪下个价值连城的翠玉镯子塞进小丫头的手心里:“拿着,奶奶给的见面礼!” “谢谢奶奶!”寒烟柔乖巧地道谢。 第56章 王妃慈祥地将小丫头搂进怀里,嘴里咕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咱们王府风水不好,这些年来,女儿流落在外边,媳妇和孙女也流落在外边……” 曲陌道:“母亲,让柔儿在这里陪我哥待会儿,等傍晚的时候,我来接她,把她给她娘送回去!” “怎么还要送回去啊!”王妃一脸的不舍:“就让孩子在这里住下吧!” “母亲,柔儿她娘如今跟哥哥还有些误会没有解开,等解开了,柔儿就能回王府住了!”曲陌柔声安慰着王妃,然后将寒烟柔从王妃的手中抢了过来,带到曲哲寒的身边。 “柔儿,这是你爹!” 寒烟柔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突然凶巴巴地说:“你害我娘哭,我不喜欢你!” 曲哲寒脸上激动的神情顿时凝滞,他苦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无助地看向曲陌。 曲陌无奈地笑了笑,她也没有想到这小丫头竟然会如此偏向自己的母亲,于是蹲下身子,摸着寒烟柔的头,柔声道:“柔儿,你爹不是故意惹你娘哭的,只是之前你娘和你爹有些小误会,你若是不想你娘再哭了,就应该帮你爹娘把误会解开才对,这才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应该做的!” 寒烟柔气鼓鼓地嘟起嘴巴:“可是我娘说我爹害死了我外公、外婆,还有很多很多人,我娘说他是我们的仇人,他是坏人!” 曲陌也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已经被自己的母亲挑起了对父亲的巨大仇恨,不禁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地扭脸看向秋宛尘,向秋宛尘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秋宛尘莞尔一笑,蹲下身子,用双手扶住寒烟柔小小的肩膀,一脸的严肃表情。 “柔儿,你现在跟你师父学医,应该知道什么叫医者父母心,对吗?” 寒烟柔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开口道:“师父说,医者对于病人要有平等心,要对所有的病人都一视同仁,不可以因为病人富贵或贫穷就区别对待!” “你爹现在就是个病人,他受了很重的伤,可是你师父很忙,没有时间来照顾他,你身为你师父的徒弟,就有责任帮你师父照顾他,你可以不要把他当成你爹,就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病人来看待,可以吗?” 寒烟柔嘟起红艳艳的小嘴唇。虽然满心的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曲哲寒忍不住冲秋宛尘挑起一根大拇指,一脸的感激。 秋宛尘冲曲陌使了个眼色,然后站起身。 曲陌叮嘱了她的小徒弟很多的注意事项,然后挽着王妃的手把恋恋不舍的王妃从哥哥的房间中拽了出来。 “陌儿,你让我多看几眼这孩子……”王妃一边走一边回头。 “母亲,您就让哥哥先和柔儿多相处些时候吧!将来有您含饴弄孙的时候!”曲陌向她保证。 王妃只好打消了这念头,拍着曲陌的手道:“陌儿,相比之下,你爹有你这个女儿可真是幸运多了!” 曲陌突然想起自己的亲娘,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红,她轻轻地将头搁到母亲的肩膀上,轻声道:“是您人好,愿意接纳我,我才是那个幸运的!” 将王妃送回房间,曲陌和秋宛尘并肩回到隔壁的王府。 他们一起回家,一起吃了午饭,之后稍作休息,他会陪她进宫。 每隔三天她会进一次宫,为师姊把脉安胎。 “我还说和你一起开医馆呢?结果现在却被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闷都闷死了!”柳惠娘懒洋洋地斜倚在名贵的紫檀木做成的床榻上,伸出手腕让曲陌给她把脉,面上的神情闷闷的。 自从她进了宫,傲仲轩便紧张得要死,担心皇后和妃嫔们会害她,竟然调了几百名内廷侍卫将这座寝宫看守得仿佛铜墙铁壁一般,除了太后之外,宫里所有的妃嫔都不准入内。 至于她的吃食更夸张,都是由专门的御厨在小厨房里为她准备,做好以后,御厨要先尝一遍,然后由两个专门负责试毒的小太监再尝一遍,最后由他自己试一遍,还要由楚楚或者雪饶这两个丫头用她自己亲手做的试毒的工具再检验一遍,才准她吃。 对此,柳惠娘怨声载道的,热腾腾的饭菜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早就凉得透透的了,而且那么多人都吃过,分明就是在给她吃残羹剩饭。 但是这一番折腾却不是没有道理的,短短的日子,至少发现了七、八次被下了毒药的吃食,下毒的方式简直是五花八门。 有在水里下毒的,有在送来的食材中下毒的,还有在餐具上下毒的。 最有意思的是内务府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使,在她的房间中摆了好多郁金香,而郁金香却是一种有毒的植物,数量少的时候不会对人体产生很强烈的伤害,但是当数量多的时候,就会使人中毒。 这些人不停地在她这个毒祖宗的面前班门弄斧,搞得她啼笑皆非。 傲仲轩知道以后暴怒,本想杀几个人来泄愤的,却被柳惠娘给拦住了,抓不到现行犯,谁也不知道毒到底是什么人下的,若是随便杀人,只能造成冤假错案。 曲陌收回搭在师姊腕脉上的手,环视了一眼四周奢糜的摆设,忍不住笑道:“皇上对你这么好,都拴不住你的心吗?” 傲仲轩几乎把皇宫里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拿来了。 柳惠娘微微颦起眉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埋怨道:“好有什么用,天还没亮就不见了人影,除了用膳的时候,根本就看不见他,除了上朝就是批折子,有时候要批到半夜三更才能睡!” “他是皇上,总是要操心国事的!”曲陌劝慰着。 “我倒宁愿他不要当皇上,那样我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跟防贼似的防着人来害我的孩子!” “师姊,你放心吧!不管怎样,我也一定会想法子保全你和这孩子!”曲陌隔着被子,轻轻地抚摸着师姊的肚皮,柳惠娘的胎儿如今已经六个多月了,肚皮高高地隆了起来,彰显着里边有一个健康的小生命在生长。 柳惠娘轻声笑道:“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现在该帮帮你自己了,想法子好好调养调养身子,给秋宛尘生个儿子,咱们女人没有儿子,在男人心里就没地位,时间短了看不出来,但时间长了……” 说到这里,柳惠娘轻声叹息着,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怜爱地抚摸着师妹的头发。 曲陌忍不住就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梦,前世的她,便是因为没有孩子才会被嫌弃的。 虽然秋宛尘信誓旦旦地同她保证,绝对不会因此而抛弃她,但是她的心中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她喜欢孩子,非常非常喜欢孩子,可她的肚皮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她有些难堪。 最近几次见到母亲,母亲也在打听她肚皮的消息,可她怕母亲会埋怨爹爹,都没有告诉母亲,自己是因为天生便身染奇毒,所以才导致自己受孕困难的。 走到桌边,她打开药箱,从里边拿出一瓶药丸,递给雪饶:“这是保胎丸,每天早晚给你师父吃一颗,一定要记得,外边来路不明的东西千万不能给你师父乱吃,别管是谁送来的!” “知道啦!师叔!”雪饶机灵地说:“不止不可以乱给师父吃东西,凡是师父吃的东西,一定要仔细检验!” 曲陌笑道:“这丫头,越来越机灵了!” “师叔,听说你给我们收了一个小师妹,什么时候带她进宫,我给她红包,让她买糖吃!” 曲陌宠溺地捏捏她红苹果似的小脸蛋:“那我下次带她进宫来玩!” 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回禀菀妃娘娘,内务府派人给娘娘送熏香来了!” 曲陌忍不住和柳惠娘对视了一眼,柳惠娘轻声道:“请进来吧!” 那小宫女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进来一个小太监,这小太监满头大汗,神态慌张,手上托着个朱漆的托盘,托盘上是一个巴掌大的珐琅盒子,盒子的做工十分精致,一看就是御用之物。 这小太监进来之后,噗通一下便跪到地上:“菀妃娘娘,不好了,楚楚姑娘出事了!” 柳惠娘顿时便坐直了身子:“楚楚出了什么事情了!” 那个小太监垂着头道:“回娘娘话,刚才楚楚姑娘去内务府领丝线,结果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丽妃娘娘,丽妃娘娘自己往楚楚身上撞,然后摔碎了一块玉佩,硬说是楚楚冲撞了她……” “什么?”柳惠娘听她说了事情的经过,焦急地追问:“那楚楚现在呢?” 小太监怯怯地说:“丽妃娘娘让她罚跪,她不肯,丽妃娘娘就让侍卫抓了她,说是要带去内务府打她板子!” 曲陌闻言攸地板起一张俏脸,出声骂道:“这种事情你不去跟皇上说,跟娘娘说什么?若是娘娘动了怒,滑了胎,你担当得起吗?” “陌儿,你别骂他了,皇上今天出宫了,说是四皇叔身子不好,他去探望一下,丽妃肯定是打听清楚皇上今天出宫,没法给我撑腰才敢动楚楚的!”柳惠娘趿了鞋子站到地上:“伊人,给我更衣!” 伊人求助地看向曲陌。 “师姊!”曲陌着急地说:“师姊,你的胎相不稳,不宜走动啊!” “管不了这么多了!”柳惠娘径自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草草地自行挽了个简单的如意髻,然后随便找了根玉簪子插进发髻中。 发现伊人傻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去给自己拿衣裳,于是冷下脸:“伊人,还不赶紧给我把衣裳拿来!” 曲陌无奈地说:“师姊,要不我去看看吧!” “在宫里,以你的身份,只有吃亏的份,搞不好回头帮不了楚楚,再把自己搭进去!”柳惠娘淡淡地说着,扭脸瞪了一眼伊人:“是不是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了!” 伊人只好嘟着嘴巴去衣柜那边取出一套衣裳拿到屏风后边,柳惠娘挺着微凸的小肚子走过去,不一会儿便换了衣裳走出屏风。 是件淡紫色的绮罗纱纱衣,内里是月白色的里衫。 伊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经过曲陌身边的时候,向曲陌丢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曲陌急得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忽然想起一样东西,赶忙打开随身的药箱,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儿臂粗的竹筒,这是秋宛尘拿给她的信号弹。 秋宛尘将信号弹拿给她的时候告诉过她,只要看到信号弹,无论他在哪里都会赶过来帮她。 她一手拿着信号弹,另一只手拎着药箱,跟在柳惠娘的身后走出寝殿,刚刚走出寝殿,她便扬手按下绷簧,一颗紫色的焰火顿时直冲天际,在半空中炸开后,焰火并没有消失,而是停留在半空中。 柳惠娘攸地停下脚步,抬眸望着天边的信号弹,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曲陌将发射后无用的竹筒递给雪饶,让她拿去丢掉,然后道:“这是秋宛尘给我的信号弹,让我遇到危险的时候用!” 柳惠娘的唇角不觉微微勾起:“他对你倒细心,皇上都没想到,不过若是皇上看见肯定会马上就赶回来的,雪饶,你去御花园的门口迎着皇上或者秋王爷,他们要是来了,让他们直接去内务府!” 内务府就在内宫之中,不过位置比较冷清,在整座内宫的西南角。 而翊宸宫在西北角,离那颇有一段距离,柳惠娘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不可能走着过去,四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抬了步辇,送她过去,周围众星捧月一般跟着十几个宫女、太监和侍卫。 曲陌神情紧张地跟在步辇旁边,将自己的药箱让宫女帮忙拿着,生怕太监脚滑把师姊从步辇上摔下来。 此时的她就期盼皇上或者秋宛尘可以看见她刚刚发出去的信号,快点赶回来。 内务府中管事的太监名叫关河,乃是丽妃族中的人,丽妃的家族姓关,也是在暗夜王朝盘踞百年的大家族,实力非同小可,数代人中都有女子入宫为妃,为了照应这些入宫的女子,特地将家族中生活比较贫寒的族人送进宫来,不是做宫女便是做太监。 而关河便是其中之一,但关河绝对不是傻瓜,在宫里讨生活。虽然讨自家主子欢心最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讨皇上欢心。 宫里,最终说了算的那个人是皇上,可不是什么后宫的嫔妃。 他身为内务府的总管,在宫里混迹多年,当然知道菀妃娘娘在皇上心里到底有多重要,皇上可从来没有对后宫中别的女人好成这种样子,那真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什么样子的绝世珍宝都往翊宸宫里送。 单是翊宸宫的守卫就不知道比别的宫里多了几倍,尤其是吃食,检验得那叫一个细致。 尤其是他听敬事房的人说,皇上有好几年都没有临幸过后宫里的这些嫔妃了,包括皇后娘娘在内,如今菀妃娘娘一进宫,便是专宠。 最重要的是菀妃娘娘如今怀着身孕,压根就不能在房事上服侍皇上,但皇上仍然夜夜宿在翊宸宫,其中的道理不言而喻。 那就是皇上真心喜欢这位菀妃娘娘,而且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他得罪了丽妃或许不用死,但是他若是得罪了菀妃,怕是死了以后会被虐得连尸体都找不到。 所以,在丽妃将楚楚押到敬事房后,他并没有按照丽妃的命令,马上命人责打楚楚,而是先将丽妃请到房间里,让她坐下,命人奉上最好的茶叶。 这才笑吟吟地问道:“丽妃娘娘,那小丫头到底是哪里冲撞了您,您好歹也跟奴才交代清楚了,不然的话,奴才贸贸然地将她打了,回头她跟菀妃娘娘一哭诉,奴才可吃罪不起呀!” 丽妃马上立起两条修得又尖又细的眉毛,尖声骂道:“关河,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嘲笑我现在不受皇上的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如今翅膀硬了,让你帮我惩治一个冲撞了我的小丫头你都不肯,也不想想你是靠着谁才当上的内务府管事,若不是我在宫里提拔你,你能有今天,别忘了,你可是姓关,你是我关家的奴才,就算你去给菀妃**趾头讨好她,也是我关家的奴才!” 关河听了她这番责骂。虽然心中不悦,脸上仍然赔笑道:“我的好娘娘,您这可是冤枉奴才了,奴才哪里是想讨好菀妃娘娘,奴才完全是为了您着想,就像您说的,奴才姓关,可是关家的人,您好好想想,菀妃娘娘如今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她若是知道自己宠爱的宫女被您给罚了,肯定会跟皇上告状,到时候皇上一生气,罚了奴才事小,万一迁怒到您的身上……” 后边的话他没有说,只是莫测高深地拖了个长长的尾音,然后冲丽妃使了个眼色。 但丽妃此时却在气头上,他不劝还好些,他越劝,丽妃心中越气。 她忽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关河的鼻子,怒骂道:“你这么说就是已经决定去抱菀妃的大腿了!” “哎呦我的好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关河一看自己越说越说不清了,急得噗通一下给她跪下了,指天为誓道:“娘娘,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去抱菀妃的大腿呀,我爹娘还在家族中,受着家族的照应,我哪敢起外心呀!” “算你识相,既然你不敢起外心,还不赶紧把那丫头给我打上四十大板!”丽妃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最好直接把她打死!” 关河担忧地说:“那若是菀妃娘娘……” “哼,!”丽妃冷哼了一声,心中暗道,今天菀妃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呢? 与此同时,正在往内务府赶的柳惠娘突然觉得身子一沉,走在前边抬着步辇的两名太监突然脚一滑,狠狠地滑坐到了地上。 曲陌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见到步辇沉下的一瞬间用力一抓师姊的手臂,施展轻功带着师姊轻轻地跃上半空。 旋身,落地。 虽然怀中还带着一个人,但是她的身子仍然轻得好像一片树叶。 “师姊,你没事吧!”落地后,她紧张兮兮地问。 “没事!”柳惠娘也是惊魂未定。 她本来就曾经有过小产迹象,胎相一直都不稳,这个时候最忌动武,尤其不能经受颠簸。 那两个太监摔得不轻,其中一个还被沉重的步辇砸伤了肩膀。 伊人在一旁厉声喝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摔跤呢?” “伊人,别骂他们,不是他们的错!”曲陌确定柳惠娘没事,来到那两个太监的身边,眼尖地看见鹅卵石的地面上有两道长长的滑痕。 她蹲下身子,用手指在滑痕上摸了摸,然后又捻了捻手指,冷声道:“师姊,是油!” 柳惠娘眯着眼睛,表情莫测高深,但是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对已经动手给两名摔倒的太监查看伤势的曲陌道:“陌儿,你先给他们两个处理伤势,我步行过去!” 伊人马上带着哭腔阻止道:“不行啊!娘娘,你的身子万一出现问题,奴婢没有法子跟皇上交代!” 柳惠娘神情冷酷地说:“我的身子若是出现问题,我让后宫所有的女人给我的孩子陪葬!” 说完,她右手扶着腰,大步向前走去,空气中,传来她冰冷的嗓音:“伊人,还不赶紧给我带路!” 曲陌知道以师姊的脾气,除了皇上,谁都劝不了,只得手脚麻利地帮两个太监处理伤势,好在他们的伤势都不重,一个崴了脚,另一个伤了肩膀。 她很聪明地留下两名侍卫,叮嘱他们看好这个地方,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处理好两个太监的伤后,她问清楚内务府的方向,拎着药箱飞奔着追了过去。 当她赶到内务府的时候,柳惠娘刚刚进门。 楚楚被两名侍卫按在一条长凳上,裤子褪到膝盖的位置,露着雪白的小屁股,一个太监按着她的腿,另一个太监手上举着木棍,正在一下一下地用力打着楚楚的屁股。 不一会儿,楚楚雪白的小屁股就被打得血肉模糊。 楚楚又哭又叫,模样惨得不行。 柳惠娘进门之后,大声叫道:“住手!” 负责行刑的小太监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低眉顺眼地站到一边。 第57章 “是谁叫住手啊!”丽妃气焰嚣张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柳惠娘,先是一愣,但神情马上便恢复如初,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柳惠娘:“不知道这一位眼生的妹妹是哪一宫的宫主!” 伊人道:“这位是翊宸宫的宫主菀妃娘娘,啊!不对,奴婢说错了,菀妃娘娘刚刚为皇诞下一位皇子,皇上已经下旨晋了菀妃娘娘的位分,如今是菀贵妃娘娘,是从一品的封号,丽妃娘娘不过是从二品的封号,见了我们娘娘,理应自称妹妹,并向我们娘娘行礼才对!” 丽妃被她一番教训,气得恼羞成怒,高声骂道:“你这牙尖嘴利的小蹄子,我和你的主子讲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伊人的脸色一变,正想还嘴,柳惠娘却抬起手来,制止了她。 柳惠娘微微一笑:“姊姊教训得是,主子讲话,没有下人插嘴的余地,姊姊先进宫,自然为长,妹妹进宫晚,又因为身怀有孕,一直未能前去拜会姊姊,还请姊姊恕罪,妹妹今日前来,不过就是听闻妹妹的宫女楚楚冲撞了姊姊,所以特地前来替她给姊姊赔礼的,还请姊姊大人有大量,饶了她!” 曲陌在一旁看到师姊的低姿态,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依照她对师姊的了解,这时候最差也应该给丽妃几个耳光才对。 见到柳惠娘的低姿态,丽妃高高地扬着下巴,神情异常倨傲,以为她真怕了自己,冷哼了一声道:“饶她是不可能的,谁让她没长眼睛硬往我身上撞,将皇上赐给我的玉佩撞到地上摔碎了!” “我没有……”趴在椅子上嘤嘤哭泣的楚楚突然出声为自己辩解。 “住口!”柳惠娘脸孔一板,冷声呵斥道:“刚刚才说了,主子讲话,没有下人插嘴的份,你胡乱插什么嘴!” 楚楚委屈地闭上嘴巴,大颗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看得一旁的曲陌好不心疼。 楚楚和雪饶两个都是她师姊在街上捡回来的弃婴,自小和她一起长大,比她小不了几岁,同她感情甚好,此时看到楚楚受苦,她心中比谁都难过。 丽妃见她出声斥责楚楚,不禁又现出几分得意。 柳惠娘神情自若地冲丽妃施了个礼:“还请姊姊看在妹妹的薄面上,饶了楚楚这丫头,姊姊说楚楚害姊姊摔了玉佩,妹妹赔姊姊一块就是!” 丽妃冷笑了一声:“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以为我是那小门小户斤斤计较的人吗?一块玉佩而已,我才不稀罕,只是那玉佩是我刚进宫的时候,皇上亲手赐给我的,意义非凡,妹妹的宫女打碎了皇上御赐之物,乃是死罪!” “既然是皇上御赐之物,便应当由皇上来定楚楚的罪,应该还轮不到姊姊擅自定罪吧!”柳惠娘轻描淡写地找到了丽妃话中的漏洞。 丽妃却丝毫没有被她质问住:“妹妹果然是才进宫不久的,竟然不懂后宫的规矩,后宫之事,一向都是后宫之人自行解决,皇上整天忙着那些国家大事,哪有精神顾及后宫这些琐事,所以平常有宫女不知死活地冲撞了后宫嫔妃,都是需要送到内务府来执行杖刑的!” 柳惠娘屡次被她驳回要求,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笑着:“姊姊的意思是,一定要执行杖刑了!” “没错!” 柳惠娘扭脸看向关河:“这位……是内务府的管事的吧!” 关河战战兢兢地跪下给她施礼:“奴才关河,是内务府管事的!” 柳惠娘问:“宫女冲撞后妃,按律杖责多少!” 关河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底气不足地回道:“按律……杖责二十!” “胡说!”丽妃在一旁大声嚷道:“什么杖责二十,明明是应该杖责八十的!” 关河一惊,心中暗道,这位姑奶奶可太不省事了,这下不是把仇同菀妃娘娘结死了吗? 这位菀妃娘娘如此受宠,来到这里却不恼不闹,只是一味的委曲求全,可见是极有心计的人,丽妃得罪了她,怕是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说人长得漂亮一点用处都没有,脑筋要好用才行。 柳惠娘目光灼灼地望定了关河:“关总管,我再问你一遍,宫女冲撞后妃,按律杖责多少!” 关河一个头磕到了地上:“奴才不敢欺瞒菀妃娘娘,宫女冲撞后妃,按律杖责二十,冲撞皇后和太后,还有皇上,杖责四十,不能再多了,再多就打死了,便是杖责二十,也要休养一两个月才能动弹!” “关河,!”丽妃尖声叫着他的名字,显然是气得不行。 但是没有人搭理她,柳惠娘继续问关河:“刚刚已经打了多少!” “十……十三下!” “这么说,还有七下!”柳惠娘垂眸看着他,朗声道:“既然丽妃娘娘不肯把面子赏下来,关总管,你继续执刑吧!” “呃……”关河迟疑着,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让人执刑。 柳惠娘目光冷冷的,看着趴在长条板凳上的楚楚,沉声道:“你若不打,我亲自动手!” “娘娘……”关河彻底被震慑住了,他在宫里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娘娘。 突然间,他有种关家即将大祸临头的感觉。 缓缓地,他站了起来,高高地扬起手:“继续行刑!” 话音刚落,就听内务府的院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谁敢!” 关河瞬间松了一口气,脚一软,再次跪倒:“奴才关河,叩见皇上!” 傲仲轩和秋宛尘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全都气喘吁吁的,很显然都是施展轻功拼命赶来的。 在傲仲轩的手中还举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丽妃不由得神情一紧,但是她马上举起手中的丝帕捂住了自己的脸孔,声嘶力竭地哭道:“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菀妃娘娘欺人太甚,指使宫女冲撞臣妾,打碎了皇上赐给臣妾的玉佩,那可是臣妾入宫的时候,皇上亲手送给臣妾的!” 傲仲轩不耐烦地说:“一块玉佩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得你在这里大呼小叫,有失体统!” 丽妃收起哭声,嘤嘤地擦着眼角硬挤出来的眼泪,委屈地说:“皇上,您可不能偏心啊!” 傲仲轩却看都不看她,径自走到柳惠娘身边,轻轻地揽住柳惠娘的腰,柔声道:“朕不是说过,不让你走出宫门一步的吗?你怎么不听话呢?” 柳惠娘冷声道:“臣妾若是不走出宫门,楚楚就要被人打死了!” 趴在长条凳子上的楚楚可怜巴巴地扬起脸孔,一张小脸蛋上全是眼泪鼻涕:“皇上……” 傲仲轩见到她这副模样不禁心中一紧,对于柳惠娘的两个徒弟,他是从心里喜欢,天真可爱又古灵精怪。 当初他硬赖在平溪镇她们家中的时候,这两个小丫头无所不用其极地撮合他和柳惠娘。 此时看到她竟然被打得这么可怜,心头顿时涌出一股怒火。 “关河,是谁让你动的刑,查明白事情的原委没有你就动刑!” “奴才知罪!”关河吓得差点尿了裤子,额头抵在地面上不敢抬起来,只在心中暗骂丽妃给自己找来这么个大麻烦。 傲仲轩气急败坏地骂道:“来人,还不快把楚楚带回翊宸宫去好好医治!” “慢着!”柳惠娘却突然出声制止了傲仲轩。 “惠娘……”傲仲轩微微皱起眉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制止自己。 “俗话说得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楚楚冲撞了丽妃娘娘,理应责罚,臣妾请皇上不要因私而废公,乱了后宫的规矩!”柳惠娘一本正经地说得傲仲轩哑口无言。 她扭脸看向趴在地上,用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头的关河:“关总管,还请你继续行刑,打完这二十板子,省得叫人说闲话!” 关河怯怯地抬起头来,求助地看着傲仲轩:“皇上……” 傲仲轩紧紧地拧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柳惠娘自从进了宫,把从前的泼辣脾气全都收敛了起来,事事都顺着他,突然间这么执拗地辜负他的一番好意,就连他给的台阶都不肯下,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他又舍不得呵斥她,所以僵在了那里。 “皇上!”此时,秋宛尘已经从曲陌的口中打听清楚事情的原委,见到二人的情形有些僵滞,于是开口道:“菀妃娘娘说得不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犯了错就要受罚,不论是谁!” “宛尘,!”傲仲轩闻言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秋宛尘却毫不理会他,径自对关河道:“关总管,行刑吧!别让人说菀妃娘娘仗着皇上的宠爱横行六宫,宫女犯了错都不肯惩治!” 关河见到就连他都这么说了,只得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扬起手道:“继续行刑!” 粗大的木棍落到楚楚本就已经血肉模糊的小屁股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的楚楚又哭又喊,嗓子都哑掉了。 曲陌不忍心再看,将脸孔埋进秋宛尘的胸膛,小声地啜泣着。 只有柳惠娘,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徒弟受刑。 “楚楚,!”雪饶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见到楚楚竟然被打板子,哭着跑了过来,用力推开负责行刑的小太监。 “混蛋,是谁让你打楚楚板子的!” “雪饶!”柳惠娘沉声喝着她的名字:“不许无礼,过来!” 柳惠娘在她们两个的心中可是拥有不可磨灭的地位,对于她的命令,没人敢违抗。 行刑的太监在柳惠娘的瞪视下,再次举起板子,终于,楚楚将七下棍刑受完了。 曲陌马上冲了过去,粗粗地检查了一下楚楚的伤,然后放下楚楚的衣裙,把血肉模糊的小屁股给盖住,又拿出一颗还魂丹给楚楚塞进嘴里,然后大声道:“快去找副担架来!” 关河十分殷勤地提供了一副担架,两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把楚楚搬到担架上。 柳惠娘又道:“陌儿,你跟着他们先回去,帮楚楚医一下伤!” “嗯!”曲陌答应了一声,拎着药箱跟在担架旁边。 柳惠娘用手扶着腰,慢吞吞地走到丽妃身边,将嘴巴凑到丽妃的耳畔,轻声道:“有句话,妹妹必须告诉姊姊,希望姊姊可以记住今日楚楚受的二十板子!” 说到“二十”这个数字的时候,她特地加重了语气。 丽妃神情惊惧地扭脸瞪着她:“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惠娘没有回答她,只是露出残酷的笑意,转身,轻轻地抬起手,伊人马上过来将她扶住。 “回宫!” “惠娘……”傲仲轩讪讪地跟在她身边,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但是她却板着脸孔,一言不发。 走出内务府的院门,傲仲轩突然发现柳惠娘没有坐步辇,不禁沉下脸孔:“伊人,菀妃娘娘出行,为何没有步辇!” 秋宛尘轻声道:“皇上,不怪他们,刚刚陌儿跟我说了,有人在翊宸宫通往内务府的必经之路上洒了油,扛步辇的太监摔伤了两个!” “什么?”傲仲轩顿时勃然大怒,马上就想转回去找丽妃把事情质问清楚。 但是秋宛尘却一把拽住他,冲他使了个眼色:“皇上,别冲动,从这里到翊宸宫有一段距离,还是先把菀妃送回宫再说吧!” 傲仲轩顿时接收到他的示意,抓不到洒油的人,他们没有证据,就算他质问了丽妃,只要丽妃不承认,他也没法子。 到时候丽妃再去太后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他的耳根子就不得清净了。 想到这里,他只好压下心头的怒火,小跑到柳惠娘面前,张开双手拦住她的脚步,在她微微颦起眉头的一瞬间,将手中的那支糖葫芦塞进她的手中,然后打横将她抱起。 “皇上……”柳惠娘有些不自在,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我自己能走!” 傲仲轩臭着脸,没好气地回瞪她:“朕又不是抱你,朕抱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柳惠娘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但是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仍是冷冷的,她撇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芦:“好端端的,你拿支糖葫芦做什么?” “不是你昨天说想吃糖葫芦的吗?”傲仲轩一脸委屈地解释:“朕今天去探望了四皇叔,回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街上有卖糖葫芦的,便要那卖糖葫芦的带朕回家教朕怎么做,这支糖葫芦可是朕亲手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柳惠娘无语地看着他汗津津的脸庞,忍不住伸出手去,用袖子帮他擦掉额头上的汗珠:“瞧你,跑得满头大汗的!” “朕还不是担心你出事!”傲仲轩忍不住咕哝道:“你这性子也太急了,既然已经发了信号,就不能等朕回来再处理吗?偏要挺着个大肚子跑出来,万一出事怎么办!” 柳惠娘笑笑,将头靠到傲仲轩的肩窝上,声音冷酷地说:“皇上,雪饶和楚楚都是一丁点大就跟在臣妾身边,就跟臣妾的亲生女儿一样!” 傲仲轩的神情一冷,抿着嘴唇道:“朕知道,这件事,朕会为你主持公道!” “不必了!”柳惠娘忽然嗤的一笑:“如今皇上专宠臣妾,已是让后宫的诸位娘娘心生不满,若是这点小事皇上还为臣妾出头,不止后宫,怕是连前朝都会对皇上心生不满,后宫的事情,还是交给臣妾自己来解决吧!不过臣妾有一句话,必须告诉皇上!” 她声音极轻地在傲仲轩的耳边道:“谁想让臣妾的孩子死,臣妾就让谁家破人亡!” 傲仲轩低头瞥了她一眼,看到她面如寒霜的样子,不置可否地勾起唇角:“你能不能把糖葫芦先吃了,一会儿该化了……” “呜呜……师叔,我没有冲撞丽妃娘娘,是她自己往我身上撞的,她诬陷我……” 楚楚趴在自己的床铺上,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委屈得不得了:“玉佩也是她自己摔到地上的!” 曲陌一边给她伤痕累累的小屁股上上药,一边安慰她:“好了,楚楚,别哭了,一会儿你师父看见该心疼了,她现在有身孕,不能动气的!” “嗯!”楚楚懂事地抹了把眼泪,不再哭泣。 曲陌给她敷了药,叮嘱她:“至少有一个月,你都要趴着睡觉,记得不要乱翻身,不然屁股上边留了疤,可不要怪我!” 柳惠娘从外边走进来,曲陌见她进来,赶忙给她让开位子,让她坐到床畔。 她摸摸楚楚的头:“楚楚,上了药还痛吗?” 楚楚本来想点头的,但是想到师叔刚刚说过,师父现在有身孕,不能动气,所以又摇了摇头:“不痛!” 柳惠娘伸手戳了她额角一下,又心痛又心怜地骂道:“你呀,平常让你和雪饶练武功,你们两个都懒得练,整天就知道吃,今天这件事情,若是你的武功够好,在她撞过来的时候自己闪开,又怎么会被她抓住诬陷!” 楚楚委屈地嘟起嘴巴:“人家明明有闪开,但是丽妃娘娘好像也会些功夫,所以才没有躲开的!” 柳惠娘有摸了摸她的头:“好好养伤吧!师父会给你报仇的,咱们得让人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 曲陌听到她如此肃杀的口吻,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但仍然轻声开口道:“师姊,可有让我帮忙的地方!” 柳惠娘伸手捏了捏她瘦削的脸颊:“你呀,好好地养好身子,给秋宛尘生个孩子便好,这些琐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曲陌不禁汗颜,原来自己在师姊的眼中一直都是小孩子。 她又将楚楚安慰了一番,留下一些自己亲手配制的伤药和药丸,叮嘱雪饶好好照顾楚楚,这才和师姊一起走出楚楚的房间。 秋宛尘和傲仲轩都在门口等着,看到她们两个走出来,双双迎了过来。 秋宛尘道:“皇上,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和陌儿先回家了!” 傲仲轩点点头,同意让他们两个回去,然后将柳惠娘抱到了怀中,将她送进寝殿,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 “对不起,是朕没用,让你受委屈了!”傲仲轩坐到床畔后,一脸自责地同她道歉。 柳惠娘不禁笑起来:“皇上,这件事情同你又没有关系,你跟臣妾道什么歉!” 傲仲轩认真地看着柳惠娘的眼睛:“能不能告诉朕,你想怎么帮楚楚报仇!” 柳惠娘低头,声音中依旧有笑意,但是说出口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她打了楚楚二十板子,臣妾杀她二十个人!” 傲仲轩无语地望着她。 她蓦地扬起脸孔,目光清澈地望着他:“皇上可是还念夫妻之情!” 傲仲轩不自在地撇过脸:“别胡说,朕能跟她有什么夫妻之情,朕若跟她有夫妻之情,也不会七、八年都没进过她的寝宫了!” “皇上不阻止臣妾吗?” 傲仲轩认真地将眼神移了回来:“朕阻止,你就不会去做了吗?” 柳惠娘笑着说:“没人能阻止臣妾,皇上也不行!” 傲仲轩叹了一口气:“你想要多少人马!” “臣妾为什么要用皇上的人马,这是后宫的事情,不过是一群女人的事情,皇上的人马可是要留着做大事的,不应该搅合到女人堆里来,臣妾有臣妾的法子!”柳惠娘一口拒绝了皇上的好意。 “惠娘!”傲仲轩不悦地皱起眉头:“你现在可怀着身孕呢?不宜动武!” “臣妾又没说亲自动手!”柳惠娘抬手,揉开他紧锁的眉头:“臣妾得留在宫里,好好地安胎,给皇上生个小皇子!” 曲哲寒的伤渐渐好了,刚能行走,便每天都来医馆报到。 她知道哥哥是什么意思,胭脂在医馆里负责抓药,哥哥可以借着抓药的机会同胭脂讲几句话。 曲陌也不管他,由着他一天到晚的赖在医馆里,而且有他在,医馆的生意无形中好了不少,都是他带来的病人,据说那些病人都是皇城八千禁卫的家眷。 他不止把人家都带来看病,还负责抓药付账,服务一条龙,一时间,临江王世子在皇城之中威望甚高。 曲陌每每想起秋宛尘同她讲这件事时无奈的表情就想笑。 曲哲寒这段日子做小伏低。虽然没能取得胭脂的谅解,却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地把女儿收买了过去,糖衣炮弹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对于一个只有九岁的小女孩都是无敌的武器。 如今的寒烟柔不再一口一个仇人了,而是一口一个“爹爹”,每一次都能叫得曲哲寒心花怒放。 第58章 曲陌很无语地看着兄长:“哥,你现在的身体健康得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 曲哲寒身上的伤已经完全痊愈,但仍然每天风雨无阻地往医馆跑,搞得曲陌很无奈。 她忽然觉得与兄长相比,兰宫秋实在是有些可爱。 至少,兰宫秋不会这般死缠烂打,他只是在开给他的药喝完了之后才会来找她。 她有时甚至会很恶劣地想,若是给那家伙开上一百年的药,他是不是就不再来打扰她了。 但是她也就是想想而已,终究不会做这么过分的事。 曲哲寒不耐烦地说:“你随便给我开点消食开胃的药就行!” 如今,那八千禁卫的家眷能利用的已经全都利用得差不多了,他身边实在是找不出几个身患痼疾的人来,只好厚着脸皮亲自上阵。 曲陌忍不住好笑:“药哪有乱吃的!”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啰嗦,都跟你说了,只要是吃不死人的药你随便开点就好!” “哥……” “快点,你不给我开的话我就不走了!”一贯风度翩翩的曲哲寒十分难得地展露出无赖的嘴脸。 曲陌无奈,只好随便给他写了一张强身健体的药方丢给他,他拿着药方屁颠屁颠地跑到柜台,涎着一张笑脸将药方递给柜台里负责抓药的胭脂,声音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胭脂,我抓药!” 胭脂拿过药方,看也不看他,一手抓过算盘,噼里啪啦地打起算盘珠子,不一会儿,声音清冷地开口:“一两三钱!” 曲哲寒赶忙拿出一锭十两的银锭子递了过去,胭脂用戥子称了,然后把零钱找给他,这才开始忙碌地给他抓药。 他站在柜台跟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胭脂苗条的身影,说起来她好像瘦了一些,但是某些部位似乎又胖了,但是总而言之,身材似乎更好了…… 胭脂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地,便给他将药抓好,用纸绳包扎好丢给他,又接过旁人的药方子,开始抓药。 “喂,我说这位公子,你到底是抓药啊还是泡妞啊!”一个五十多岁的村妇站在他身后,大声地嘲讽他。 曲哲寒彬彬有礼地冲那村妇笑道:“大婶,我这不是在泡妞,她是我老婆!” 村妇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她是你老婆会不理你!” 曲哲寒尴尬地说:“她跟我吵架了!” 村妇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一脸好奇地问:“你逛窑子了!” “大婶……”曲哲寒压根就没预料道这位村妇言辞竟然如此犀利,一张俊脸顿时皱得跟苦瓜似的。 村妇马上换上一副鄙夷的神情,笃定道:“那就是打老婆了,我跟你讲小伙子,做人不能这个样子,尤其是做男人更加不可以这个样子,打老婆逛窑子那是一定必须要坚决禁止的,你老婆不理你是完全正确的,要是换成老娘,非拿擀面杖把你打成猪头不可!” “就是说嘛,你看你老婆长得多漂亮,这么漂亮的老婆你也下得去手,你可真禽兽!” “像你这种男人就应该直接休掉,那大嫂,这种男人还是干脆跟他和离算了,咱们暗夜王朝的律法规定,凡男子身有恶习,经常打骂老婆的,老婆可以向官府提出和离的!” “怪不得人家都说小白脸没有好心眼,还好我家相公长得憨憨的,从来都不打骂我,自从我过门那天就对我言听计从!” …… 曲哲寒被这群三姑六婆们挤兑得简直快哭了,无助地看着柜台里径自忙碌,对他的悲惨遭遇没有半点同情的胭脂,十分无力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打过老婆……” “那就是逛窑子了!”众女子异口同声地给他定了罪。 曲哲寒这次是百口莫辩,因为他的确是逛过窑子,而且和京城最负盛名的十二家青楼的红牌姑娘们都很熟,但他那是为了帮傲仲轩搜集资料,可以让傲仲轩的皇位更加稳固,他那是为了办正事…… 无数道鄙视的视线落到他的身上,原本聚集在他四周的众女子们纷纷后撤,仿佛他身上带有强力的病菌。 “小伙子,你是不是逛青楼逛出来了一身病啊!” “莫非你身上长了杨梅大疮!” “还是得了菜花!” 曲哲寒可怜巴巴地看着兀自在柜台里忙碌,对这一切充耳不闻的胭脂:“胭脂,你帮我说句话啊!” 但胭脂却只是将后背冲着他,借此掩盖唇角的一抹淡淡的笑意。 一匹骏马突然停到医馆门前,马上一个传令官飞身跳了下来,径自闯进医馆,在一干女子中找到曲哲寒后快步上前,抱拳躬身道:“小人李富贵,拜见临江王世子,皇上有急事宣您进宫!”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这些女病人全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身份贵胄的世子爷,一时间各种议论马上换了版本。 “难怪这么风流,原来是个世子爷!” “就是说嘛,又年轻又有钱又有势,风流一点也是应该的,男人当如此嘛!” “这位大嫂。虽然你相公为人花心了一点,但是谁让人家是世子爷呢?这年头,有权有势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你瞧他还这么低声下气地同你讲话,就证明你在他心里是有地位的,你就别跟他闹脾气了,快点跟他回家吧!” 曲哲寒听到这番言论,心中顿时就像在炎炎的夏日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一般,那么的舒畅,他不耐烦地冲那传令官摆了摆手:“你去回皇上,本世子现在很忙,没时间进宫!” 那传令官大概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不禁呆了一呆,然后马上哭丧起脸:“世子爷,你就饶了小人吧!安州地震了,大概有十座县城伤亡都很惨重,皇上和列位大人都快急死了,您是掌管户部的,管着天下的钱粮,皇上急着找您商议对策呢?” “什么?”曲哲寒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知道原委之后一句犹豫都没有,转身就往外走,却没发现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胭脂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并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医馆的大门口。 安州……是轩辕王朝曾经的都城,那里,怎么会地震。 中午时分,秋宛尘一如既往地出现在回春堂医馆。 “陌儿,回家了!”他扬声唤着曲陌的名字,同时徐徐地走向柜台。 柜台后边,胭脂正在认真仔细地算着账目。 “哲寒让我告诉你一声,他中午不能来陪你吃饭了!” 胭脂头也不抬,冷冷地说:“我从来都没让他陪过!”是那男人每天不要脸地非要硬和她赖在一张饭桌上吃饭。 秋宛尘笑笑,也不同她逞那口舌之利,只是转身迎向从诊间中走出来的曲陌,伸手接过她手中药箱,然后牵起她的手。 曲陌忍不住问:“听说安州地震了,你怎么还有空来接我回家!” 秋宛尘笑道:“我是掌管兵部的,只要不打仗,没我什么事,你哥是掌管户部的,管着钱粮,赈灾这种事最忙的人就是他!” 曲陌纳闷地说:“那以前闹水灾的时候为什么是你押解赈灾款去灾区!” 他浅笑着:“那时候不是没有找到你吗?我闲得无聊,想趁机出去碰碰运气,果真被我碰到你了!”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他们并肩走出医馆大门,他扶着她上了马车,一起坐进车厢里,他一如既往地将她揽入怀中。 “我听说国库里的存银好像一直都不足!”曲陌状似不经心地说。 “是啊!前几年,皇上把库银全都拨出去修河堤了,其牠用钱的地方也很多,如今的国库里只有四十八万两白银,对于一场地震来说,是杯水车薪,所以皇上才急了,忙着把你哥叫进宫!”纵使他前世今生都没有经历过地震,但是他乃战神降世,总知道人世间的地震是怎么一回事。 若真如安州府衙上来的折子所说,那就是人间地狱。 四十八万两,别说赈灾,连施粥都不够。 “或许……”曲陌犹豫着说:“或许我可以帮忙筹些钱!” “你!”秋宛尘讶异地看着怀中的女人,忍不住笑道:“你能帮什么忙!” 曲陌神秘地一笑:“你忘啦!我是大夫啊!” “你那间医馆不赔钱就不错了,还想赚钱……”秋宛尘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头,这个女人,遇到穷人来看病的时候不是少收钱就是不收钱,搞得医馆都快变善堂了,还说要帮忙筹钱,简直都好笑。 “话不是这么说,给穷人和家境一般的人治病自然是要少收钱,可是若是给富人治病呢?”曲陌歪着头,调皮地看着他:“你想啊!那些身患痼疾的有钱人,是不是让他花多少钱治病他们都心甘情愿!” 秋宛尘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禁恍然道:“原来你是想劫富济贫呀!” 曲陌重重地点了点头:“你帮我做件事,让人帮我打听一下京城方圆百里身患痼疾的有钱人到底有多少,再打听一下他们的症状,回来把消息告诉我,我总结一下,有把握治愈的让他们来找我,一个病人一万两,包治愈!” 秋宛尘不禁深思起来:“这倒的确是个好主意!” 转天的时候,曲哲寒没有来医馆,几乎一整个上午,胭脂都有些心神不宁,一双妩媚的眸子时不时地瞥向门口的方向。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恨那个人恨得要死,可被那个人缠了这么久之后,那人真的不来了,心里又有些牵挂。 终于熬到了中午,将所有的病人全部打发掉,曲陌伸了个懒腰,从诊间里走出来,恰好看着胭脂冲着门口在发呆,忍不住笑吟吟地走过去:“我哥今天不会来了!” 胭脂被她吓了一跳,脸孔不禁红起来,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欲盖弥彰地拿起药方开始算账:“我又没在等他!” “我知道你没在等他,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曲陌笑眯眯地将手肘撑在柜台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她:“安州地震了,我哥是负责户部的,最近会很忙,听说他昨天晚上住在了宫里,都没回家!” 胭脂凶巴巴地对自己的雇主道:“他住在哪里跟我又没有关系,你不用告诉我!” “我不是想特地告诉你,只是想找个人聊八卦而已!”对于她的烂态度,曲陌也不以为意,只是笑吟吟地说:“我哥今年都三十岁了,一直都没成过亲,你都不知道我爹和我母亲有多着急,我母亲盼孙子盼得眼睛都红了!” 胭脂知道她是在故意刺激自己,干脆不搭腔,只是低头拼命地拨动算盘珠子。 曲陌忍不住笑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胭脂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王妃,我在算账,拜托你不要烦我好吗?” 曲陌当没听见:“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因为我哥骗了你而恨他,还是因为你认为是他导致了轩辕王朝灭国而恨他!” 胭脂不动声色地说:“那有区别吗?” “如果你是因为我哥骗了你而恨他,我觉得情有可缘,但若是因为你认为是他导致了轩辕王朝灭国而恨他,其实大可不必!” 胭脂露出好笑的神情:“那依王妃的意思,他害我灭国,我不但不能恨他,还应该感觉他喽!” 曲陌正色道:“最近一段时间,我也听闻了轩辕王朝胭脂公主的一些传闻,传说胭脂公主异常聪颖,而且志向远大,一心想要一统洪荒大地,我想问问你,若是当年暗夜王朝没有灭掉轩辕王朝,轩辕王朝是否会反过来灭掉暗夜王朝!” 胭脂语凝了半天,恨恨地冷笑道:“你们夫妻倒是有默契,专门喜欢拿同样的问题出来刁难人!” “这不是刁难!”曲陌缓缓地说:“这只是探讨,我个人认为所谓的灭国是将敌方的国家杀得不留一个活口,就连婴儿都要屠杀掉,那才叫灭国,而秋宛尘他们所作的应该叫征服,在他们打了胜仗的时候,并没有随意屠杀过百姓,他们只是打败了当权者,实现了统一,让那些国与国之间无谓的战争不再继续下去,他们所做的,和你想做的其实是一件事,只是他们做到了,你没有做到,这就是你和他们的区别!” “所以你是特地来提醒我的失败的吗?”胭脂变得有些咄咄逼人,面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冷。 曲陌莞尔一笑:“当然不,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我希望你可以认真地想一想,你到底是因为我哥骗了你而恨他,还是因为你不是最后的赢家而恨他!” 胭脂懊恼地将脸扭到一边:“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那当年你有没有往暗夜王朝派过奸细呢?”又一个尖锐的问题让胭脂狼狈得无法回答。 她狠狠地瞪着曲陌:“你是来同我翻老账的吗?” 她当然也有往暗夜王朝派过奸细,每个国家都会有其牠国家派来的奸细,她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爱上了一个奸细而已,尤其因为这个奸细导致了自己国家的覆灭。 “曲陌,该回家了!”秋宛尘从外边走进来,宠溺地叫着她的名字。 “等我去拿药箱!”曲陌答应了一声,跑去诊间中拿了自己的药箱,和秋宛尘手挽着手离开医馆。 身后,留下两道若有所思的目光。 三天后,便开始有有钱的病人陆续出现在回春堂医馆。 回春堂医馆变得空前繁忙。 本来那些有钱人根本就不相信一个女人能治病,但是由于是秋宛尘派去的人传递的消息,他们也不敢不来。 谁都知道,在暗夜王朝,浔阳王秋宛尘就是半个皇上,整个暗夜王朝的江山都是秋宛尘打下来的,拥有不世的功勋,而且深得皇上信任。 但是没想到几天之后,所有找曲陌看过病的人症状都开始减轻,这才不敢再存小觑之心,在复诊的时候纷纷恭恭敬敬地双上奉上万两白银的银票。 负责收钱的自然是胭脂,一开始她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直到曲陌告诉她,这些病人的诊金就是一万两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什么? 当病人全都打发走之后,她拿了五万两银票走进诊间,直截了当地问:“这些钱,是用来赈灾的吧!” “对呀!”曲陌冲她淡淡一笑:“你真聪明,这样都能被你猜到!” 胭脂定定地望着她,眼神有些恐怖。 曲陌不禁被她看得毛毛的,忍不住硬着头皮问道:“胭脂,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很恐怖耶!” 良久,胭脂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头上摘下一根银簪子丢给她,轻声道:“里边有一张藏宝图!”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对不对,这张藏宝图中所埋藏的宝藏,是轩辕王朝灭国之际被她藏起来的,她本想依靠这宝藏复国的,可又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安州的百姓受苦。 事实上,经过这些年的亲身经历,她觉得就算是她自己,也未必能将国家治理得这么好。 如今的暗夜王朝。虽然不能说是路不拾遗,但至少绝大部分的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之苦。 曲陌有句话说得很对,其实她只是不服气,因为她是失败者。 她没能帮父皇一统洪荒大地,而是败在了秋宛尘等人的手中,她有些不服气。 至于曲哲寒,她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其实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一向厌烦莽夫,却在那一夜的宫宴上,一眼便瞧上了那位新晋的武状元,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她不顾自己的公主之尊,穿了舞娘的衣裳跳舞给他看。 为了可以和他在一起,她制造了无数个巧合,终于,她吸引到他的注意,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中了人家美男计的蠢货。 “啊!”曲陌吃惊地抓起簪子,将簪头旋开,只见簪杆是空心的,里边塞着一卷丝绢状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将丝绢扯了出来,展开,薄如蝉翼的丝绢上,画着一幅地图。 她激动地看向胭脂,胭脂却已经转身离去。 她紧张地将地图收进荷包里,然后走出诊间,看到胭脂已经回到柜台里,正在支使小丫鬟去后院的库房里将药柜里缺货的药拿来一些。 “胭脂……”她唤着胭脂的名字,欲言又止,想问胭脂关于宝藏的事,但是又深知这里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被她安置在这里的几个小丫鬟都是杜伯新雇来的,也不知道口风紧不紧。 胭脂十分大牌地不肯搭理她,只是将一本账簿丢过来,冷冷地说:“这个月的毛利是一百七十八两,减掉进药的成本,净赚五十七两!” 曲陌好笑地看着她:“胭脂,可以和我谈谈吗?” 胭脂抬眸瞥着门口走进来的一名男子,冷冷地收回视线道:“你男人接你来了,你应该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我身上!” 曲陌闻言扭脸看向门口,果然看到秋宛尘徐徐地走门外走了进来,赶忙冲他招招手。 秋宛尘走过来,唇畔含着宠溺的笑意望着她:“怎么样,今天有付账的了吗?” “有,今天赚了五万两呢?”曲陌兴高采烈地将那五万两银票拿了出来,献宝似的给他瞧。 “我就知道我老婆最能干了!”秋宛尘毫不避讳地低头去吻她的额头。 “呀,别闹,讨厌……”曲陌脸孔红红地将他推开,然后不好意思地瞥了胭脂一眼:“我有正经事跟你说呢?” 说着,她将秋宛尘拉进了诊间,从荷包里拿出胭脂拿给她的那张藏宝图:“你瞧这是什么?” “这是……”看到这张藏宝图,秋宛尘的眸光顿时亮了起来。 “嘘,!”曲陌将右手的食指比在唇边,小声道:“噤声!” 秋宛尘疑惑地看着她:“哪里来的!” “胭脂给的,应该是真的吧!你要不要派人去找个试试!” 秋宛尘沉吟了一下,将这场藏宝图贴身收好,然后动手拎起曲陌的药箱:“走吧!咱们回家,这件事还是交给你哥来办比较好!” 第59章 他牵着曲陌的手走出诊间,正往门外走,胭脂清冷的声音却唤住他的脚步:“王爷请留步!” 他停下脚步,扭脸用诧异的眼神望着胭脂:“有事!” 胭脂的神情瞬间闪过一抹尴尬,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我只想知道,安州的灾情如何!” 秋宛尘也没难为她,直截了当地说:“受灾比较严重的一共有十座城池,其中七座被夷为平地,百姓死伤不计其数,之前轩辕王朝的皇宫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胭脂就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身子晃了几晃,幸好及时扶住了柜台才没有栽倒。 “这就是命……这就是命啊……”她喃喃地说着,突然怆然一笑:“多谢王爷不吝告知,王爷慢走!” 回家吃过午饭之后,曲哲寒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进门之后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就着壶嘴往嘴里猛倒水。 曲陌忍不住好笑:“哥,你这是几百年没有喝过水了!” 曲哲寒差不多将半壶温茶全都倒进了肚子里,这才用袖口抹着嘴角道:“上火了,口干得很,叫我来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我那边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秋宛尘从怀中拿出那幅绢丝的地图摊放在他面前:“你瞧,这是什么?” “这是!”曲哲寒拿起地图看了看:“好像是一幅地图……” 突然,他脑袋里灵光一闪,看着上边朱红色的一点,开口道:“这不会是藏宝图吧!” 秋宛尘点点头:“这就是一张藏宝图!” “真的是藏宝图!”曲哲寒满脸惊诧:“从哪里弄来的!” 秋宛尘还未讲话,他却看着藏宝图上写的一处地名有些发呆:“鹿血山……这座山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是之前轩辕王朝的地界……” 他突然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秋宛尘:“你别告诉我这是胭脂给你的!” “就是胭脂给的!”曲陌在旁边插嘴道:“胭脂今天特地拿给我的!” 曲哲寒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抓着藏宝图转身就走:“我去找胭脂!” 也不知道曲哲寒那一天跟胭脂说了些什么?总之,从那一天起,曲哲寒就带了一队亲兵离开了京城,据说是秘密前往鹿血山寻找宝藏了。 也是从那一天起,胭脂变得特别爱发呆,总是在没人抓药的时候呆呆地看着大门口。 秋宛尘来接曲陌回家的时候,总是会顺便告诉她一下关于安州的情形。 安州的百姓死伤惨重,几乎所有的房屋都被这场旷世空前的大地震震毁。 但是朝廷已经开始赈灾,安州附近的几个大省份已经将库存的官粮送了过去,侥幸逃得一命的百姓也陆续被安置到了其牠的城镇。 一个长相略显刻薄的少女来到外城一个很寻常的宅院门前,神情倨傲地看着门前的守门人:“去告诉你们家主子,我是浔阳王府的,是王妃让我来的!” 守门人进去通报以后,出来讲她领了进去。 这个宅院不大,一共是两重院落,左右又带了两个小跨院。 正房正厅中,一个气质阴柔的男子坐在太师椅上正在喝茶,嫩白的菊花瓣飘在淡绿色的水面上,空气中漂浮着一缕清淡的幽香。 “你就是关西小郡王!”杜芳菲看着这个俊美阴柔的男人,开门见山地问。 管惊天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双狭长的凤目微眯,莫测高深地打量着这个莽撞前来的少女:“王妃不会随便派人来找我的,你来找我有什么目的!” 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真不愧是小郡王!”杜芳菲高高地挑着下巴,用眼角的余光睨着眼前的男子,她就算与浔阳王非亲非故,却仗着祖父对浔阳王一家有恩,一直都心高气傲,将自己当成正牌的千金小姐看,对于身份比浔阳王低的人,一直都没用正眼瞧过。 殊不知眼前的男子此时却把她当成了一个笑话来看。 “我今日前来,是想与小郡王谈一笔交易!”杜芳菲见到对方没有请她落座的意思,竟然自行找了个位子坐,丝毫不觉她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妥。 管惊天好笑地开口问道:“什么交易!” “我知道你喜欢曲陌!”杜芳菲说着,不忘打量他的神情,果然见到他略显愕然地挑起了眉梢,旋即发出一声嗤笑。 对于这种事,她十分的敏感,那一日她在府中听到他和曲陌那个贱人的对话时,就知道他喜欢曲陌。 “我是否喜欢你家王妃,跟你有关系吗?”管惊天不动声色地问。 “我可以帮你得到她!”杜芳菲一脸笃定的神情,眼神中还带着些许得意,仿佛秋宛尘已经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哦!”她终于引起了管惊天的一点点兴趣:“既然是交易,就是双方都需要获利,那你又想要什么呢?” “只要你把曲陌从京城带走,其他的事情与你无关!” 管惊天勾起眉梢:“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成交!”管惊天竟然决定答应她的交易。 “那好,我有个计划……” 数日后,。 “大夫,大夫……”一个五十多岁的村妇跌跌撞撞地冲进回春堂医馆,苍老的面容上全是奔跑出来的汗水。 一个机灵的小丫鬟迎上去:“大婶,你有什么事!” 小丫鬟名叫莲心,是曲陌让管家在伢行中新雇来的,为人十分聪明,曲陌冷眼瞧着她的品行,觉得她还不错,于是让阎仇教她识些字,也略教她些医理,如今医馆的生意越来越好,病人也越来越多,她分身乏术,总得培养一些帮手才行。 村妇伸出一双粗糙的大手,抓住小丫鬟细瘦的胳膊:“救命,救命啊!我家儿媳妇难产了……” “大婶,我跟你去看看吧!”阎仇从一个诊间里走出来,有条不紊地吩咐那小丫鬟:“莲心,去帮我把药箱拿出来!” “哎,!”小丫鬟答应了一声,便要进去诊间中帮阎仇拿药箱,但那村妇却死死地拉着她的手臂不肯松手。 “不行啊!男女授受不亲,我听说这家医馆有个女大夫才特地跑来求救的,还是让那位女大夫跟我回家去就我儿媳妇吧!” “这个……”小丫鬟和阎仇全都有些为难,因为此时至少有二十个病人还在排队等着曲陌给他们看病。 没想到小丫鬟和阎仇刚一犹豫,那村妇就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我求求你们了,让女大夫跟我回家救救我儿媳妇吧!我们老孙家一脉相传,我儿媳妇要是生不下这孩子,我们家就绝后了呀……” 在诊间中正在给一个病人号脉的曲陌听到着夸张的嚎哭声,赶忙走了出来:“怎么了?” 那村妇赶忙爬起来冲到她面前,伸手拽住她的衣袖:“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位女大夫吧!求求你,救救我儿媳妇,她难产了!” “哦!”曲陌略一思忖,便开口道:“阎仇,剩下的病人交给你了,莲心,帮我把药箱拿出来,闪电,把马车备好,大婶,你先别哭了,我马上跟你回家去看看!” 那村妇听她这么一说,马上破涕为笑:“多谢,多谢!” 曲陌走到柜台旁边,对正在抓药的胭脂道:“胭脂,给我拿一瓶保胎丸!” 胭脂从货架上拿了一个白瓷瓶子递给她,小声道:“这瓶药五两银子,可别忘了收,还有车马费也要二两,你这间善堂再开下去,早晚关门大吉!” 曲陌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接过莲心拿过来的药箱,抬步向外走去,同那村妇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闪电驾着马车停在了台阶下边。 “母亲,上车吧!你家在哪里跟我的车夫说一下!”曲陌同那村妇一同上了马车,村妇跟闪电报了地址。 村妇的家离这里不远,也就三条街,是一个独门独院的小院落。 到了以后,曲陌和那村妇走了进去,闪电留在外边等候,偶尔曲陌也会为因为病重没法去医馆看病的人出诊,每次闪电都是留在外边等候。 西边的一间厢房里不停地传出女人喊痛的声音,声音十分的凄惨。 曲陌在村妇的带领下向那间厢房走去,来到厢房门口,那村妇打开房门,却后退了一步对曲陌道:“大夫,你先请!” 曲陌抬步走进去,但是刚进去,便觉得有一股劲风袭来,她不觉吸了一口凉气,身形急退,便想退出这房间,但耳边紧接着响起一个有些熟悉的嗓音。 “曲陌……” 她本能地愣了一下,后退的动作顿时变得有些迟缓,只是这一瞬间,那股劲风已经点上了她的穴道。 旋即,房门被关上了,村妇大声说:“大夫,你先给我儿媳妇看着,我去烧水!” 屋子里的床榻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肚子扁扁的,根本就不像是要生产的迹象,此时,那女人正在卖力地喊痛。 曲陌一脸平静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子,,管惊天。 “抱歉!”管惊天笑的温文儒雅:“曲陌,我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这么做,最后我决定了,还是尝试一下的好!” 曲陌的哑穴和定身穴全被点了,不能动,也不能开口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得认命地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管惊天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丢给坐在床上喊痛的那个年轻女人,然后打横抱起曲陌,没有从门口走出去,而是走到了门口正对的墙边,墙上开了一个洞,俨然是一个后门。 他带着曲陌从院后的角门走了出去,角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他抱着曲陌坐进马车里,车夫扬鞭,马车缓缓地向前驶去。 而那个拿了钱的年轻女人和那村妇则在下一瞬拎了包袱也从角门迅速地离开。 院子里顿时就安静下来,在院门外等候的闪电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家的王妃妙手有术,让屋子里的产妇不再觉得痛了呢?但是一个时辰之后,他忽然觉得不对劲,因为院子里实在是太安静了,那个说要去烧水的村妇自从进了厨房似乎就没出来。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走了进去,当他看到那间西厢房和厨房的墙壁上多出的那个大洞时,险些没有晕过去,顾不得多想,驾着马车回到医馆。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来接曲陌回家的秋宛尘正坐在医馆里默默地等待。 看到脸色铁青的闪电,秋宛尘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他向闪电身后看了看,空无一人,眉头不觉微微地拧起:“王妃呢?” “丢了……”闪电哭丧着脸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眼泪刷一下就淌了下来:“王爷,属下没用,把王妃给丢了!” 秋宛尘蓦地站了起来,眼神严厉地瞪着他:“别哭,怎么回事,慢慢说!” 闪电抽泣着,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秋宛尘听完之后,脸色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沉吟了半天才开口道:“那地方在哪儿,带我去!” “没用的!”柜台里原本正在埋头算账的胭脂忽然开口道。 “对方打定了主意要绑架王妃,那里肯定早就没人了,当务之急是兵分两路,一路人马骑快马沿着四座城门对应的方向去追,对方绑架王妃,肯定没有办法骑马,坐马车是他们唯一的选择,马车一天最多只能走八十里,追出一百里之后,在对方所有可能会经过的路段上设上卡子,拦下所有经过的马车!” “第二,找只机灵的猎狗,狗的嗅觉最灵敏,给狗闻一闻王妃的旧衣赏,让狗带着你去找王妃,运气好的话,搞不好能找到!” 秋宛尘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道:“多谢!” 这原本是他应该可以想到的,但是关心则乱,当他听到曲陌不见了的消息时,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幸好这女人及时提醒了他,不然的话,还不晓得要耽误多少时间。 他大步向外走去,他发誓,不管是什么人绑架了他的女人,他都会把那人千刀万剐。 “喂!”胭脂突然叫住他,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男人:“难道你不怀疑我!” 她好歹也是一个被灭国的公主,而且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复国,她可是有十足的理由绑架他的女人,这段日子经过观察,她知道曲陌对他有多重要,若是能把曲陌绑到手,她相信,就算她要他去杀暗夜王朝那个名叫傲仲轩的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秋宛尘停下脚步,扭脸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大步离开。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胭脂手肘撑在柜台上,双手托着腮,望着门口的方向,不觉有些发呆。 京城城西十里有一片杏林,穿过这片杏林是条小溪,沿着小溪朔溪而上,通往一座名叫佛手的山,那座山的形状就像是佛祖结印的手势,因此才叫佛手山。 小溪的另一侧是一片草地,一个不大的小山坡,或白或黄的野菊花点缀在青青的绿草地上,不是顶美的景色,却可以使人心情平静。 曲陌此时坐在山坡上的一株槐树下,在她身边的便是管惊天。 槐花正香,翠绿色的枝桠上垂着一串又一串雪一样白的花簇,正在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她冷冷地看着山坡下开遍野花的青草地,这个时间,宛尘可能已经去医馆接她了,若是发现她不见了,不知道那个男人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事情来。 他终于伸手解开她的穴道。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攸地松了一口气,她活动了一下僵直的四肢,站起身道:“若是你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要回家陪我夫君吃饭了!” 但他却伸手扯住她的衣袖,硬是把她拉得又坐回到地上。 她懊恼地瞪着他:“管惊天,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那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你来爱!”管惊天笑着回答她的问题,双手枕到脑后躺到草地上:“你说,秋宛尘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你不见了!” 曲陌深吸了一口气,不想理他,第二次打算站起来,却在听到他的一番话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若是坚持想要离开这里,我会再点你的穴道!” 曲陌恼羞成怒地爆出一声低吼:“管惊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秋宛尘会杀了你的!” “呵……”管惊天突然低低地笑出声:“若是可以为你死一次,我也不虚此行了!” “疯了!”曲陌咒骂了他一句,扭过头不去看他。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他突然说出让曲陌觉得诡异的话。 曲陌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睨了他一眼,这个问题,秋宛尘也曾经问过她。 管惊天幽幽地说:“我总是会做一个梦,在梦里,我是一个山匪。虽然是个山匪,但是我觉得自己应该还能算是半个好人,因为我劫富济贫,后来我知道当朝的相国告老还乡,我就把他给抢了,我不但抢了他的钱,杀了他的人,还抢了他女儿,他女儿名叫幻儿,皇甫幻儿,很好听的名字!” “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了她,我想让她做我的压寨夫人,但是她不肯,我舍不得对她用强,只好耐心地等着有一天她能爱上我,那一年,官府攻打我的山寨,我的人都被杀死了,我也被抓了,抓我的人是幻儿的未婚夫,也是一个鼎鼎大名的将军,我看到幻儿很开心地跑向他,然后她的未婚夫拿出一把匕首捅进了她的心口!” 曲陌本能地吸了一口气:“怎么会,她未婚夫为什么要杀她!” “呵,!”管惊天嘲讽地笑笑:“那男人以为幻儿已经失身于我,认为幻儿不贞,所以才杀了幻儿!” “是我害死了她……”管惊天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声音在一瞬间喑哑得可怕。 他看着头顶的一朵白云,变幻的云朵仿佛幻出幻儿温柔美丽的脸孔。 曲陌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你做的这个梦是你的前世!” 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些梦,那些关于雪衣和龙行云的梦。 管惊天扭头望着她,眼神莫测高深,但他只是看着她,却没有讲话。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诡谲起来。 那些不止是他的梦,还是他的前世。 他刚刚给她讲的所有,都是他的前世。 前世,他因杀戮过重,进入地府受刑,刑罚千年,他得以重新轮回。 在奈何桥头,他一眼认出站在桥头,为魂灵们分发忘魂汤的女子便是前世的幻儿。 虽然她们的长相不同,但是就连他也不知道的原因,他一眼就认出她。 他认得她的灵魂。 他偷偷地将喝进口中的忘魂汤吐了出来。 他不想忘记那个如梦如幻的女子。 管惊天忽然笑了,他笑着坐起身,伸出手,勾住曲陌尖尖的下巴,声音无比阴沉地说:“你说,秋宛尘会不会和我梦里的那个杀掉幻儿的男人一样杀掉你!” “不会!”曲陌异常笃定地开口:“宛尘不会伤害我!” 他嗤笑:“你不是男人,你不懂男人心里边都在想什么?” 曲陌抬手,打掉他勾着自己下巴的手,将脸扭到一边,冷冷地说:“宛尘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一样,容不得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侵犯!” 曲陌攸地发出一声冷笑:“我说过,宛尘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就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她对秋宛尘,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她相信,无论发生怎样的事,秋宛尘都不会像他口中的那个杀掉幻儿的男人一样,杀掉自己。 一阵疯狂的狗叫声由远及近,管惊天突然挑了挑眉梢:“来得好快,没想到秋宛尘还挺聪明,居然知道用狗来追踪!” 曲陌站起身,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转身面对着狗叫声传来的方向,须臾,一只黑背狼犬从树林中窜了出来,跑到她的脚边后,十分亲热地冲她摇起尾巴。 曲陌蹲下身子摸摸牠的头,这只狼犬是秋若卿养的,因为是曲哲寒送给她的,所以一直以来都当成宝贝来养,十分乖巧,而且从来都不会乱咬人,曲陌有时候会喂牠些吃的,所以跟曲陌也很熟。 接着,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缓缓地自树林中走出来,曲陌扬眸,望着那越走越近的身影,莞尔笑着站起身。 秋宛尘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晌,才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第60章 她微抿着嘴唇摇摇头:“没事!” 秋宛尘冲她伸出右手:“走吧!咱们回家,桐花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香芋团子!” 曲陌笑吟吟地将自己的小手交到他的手中。 秋宛尘扭脸瞥了一眼坐在地上不动声色的管惊天,沉声道:“曲陌不喜欢我杀人,所以今天我留你一命,给你一天时间,滚出京城,不然的话,我让关西郡王府所有的人给你陪葬!” 管惊天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你的妻子和一个男人孤男寡女独处了这么久,你就不起疑心,搞不好她已经被我睡过了……” 话音未落,就见秋宛尘一脚踹上管惊天的胸口部位,曲陌很清晰地听到“喀嚓”的轻响声,不觉轻轻吸了一口气,老天,秋宛尘这一脚,至少踹断管惊天三根肋骨。 只见刚刚还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秋宛尘,突然之间变了脸色,他就像一尊杀神一般,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杀气,俊逸的脸孔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 曲陌本能地抱住他的手臂:“宛尘,别再为我杀人!” 看着曲陌哀求的眼神,秋宛尘不甘心地冷哼了一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躺在地上,正在猛喷鲜血的管惊天,深深地几个呼吸,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没有讲话,只是牵着曲陌的手,想要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曲陌却甩开他的手,毅然跑到管惊天的身边跪下来,解开管惊天的衣裳,露出他健壮的胸膛,一双在秋宛尘的精心呵护下,保养得十分白腻的小手缓慢地抚上管惊天的胸膛。 管惊天嘴里往外喷着血沫子,极其费力地开口:“别管我了,你男人会吃醋的!” “闭嘴!”曲陌冷冷地呵斥他,手上摸到他被秋宛尘踹断的肋骨,双手灵巧地帮他将断掉的肋骨接上茬口,然后扭脸看向秋宛尘:“宛尘,林子里有辆马车,我的药箱在里边,你去帮我拿过来!” 秋宛尘沉眸望着她半晌,终于还是决定去替她拿药箱,这个女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有病人就会不顾一切。 林子里,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守着一辆马车等在那里,看到他走过来,赶忙上前几步,双手抱拳,脸上有些些歉意:“王爷,我家小郡王年轻不懂事,叨扰了王妃,还请王爷见谅!” 秋宛尘没理他,径自掀开车厢的门帘,从里边拿出曲陌的药箱。 铁飞也不以为意,只是轻声道:“王爷,你府上有一个名叫杜芳菲的丫鬟,对王妃心怀叵测,今日之事便是那丫鬟怂恿小郡王做的,不过我们小郡王并没有伤害王妃的意思,只是想趁机警告王爷注意王妃的安全,还请王爷海涵!” 秋宛尘不气反笑,不过笑容有些狰狞得可怕:“照你这么说,他绑架了我老婆,我还要感谢他了!” 铁飞尴尬地闭上嘴巴,他是个武夫,一向都不善言辞。 秋宛尘带了药箱回去找到曲陌和管惊天,将药箱递给曲陌,曲陌打开药箱,却愣了一下。 药箱中多出一个扁平的盒子,深紫色的锦缎精致而成的盒子。 她本能地拿起那个盒子,打开,里边是一支白玉簪子,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梅花形的簪头,上边垂着鹅黄色的璎珞,长长的流苏,柔软地流泻下来。 管惊天虚弱地出声:“曲陌……你还记得你最喜欢的玉簪子吗?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把这玉簪子送给你做生辰礼物!” “多谢!”曲陌紧紧地捏住这根玉簪子,同管惊天道谢。 心中有感激,就连秋宛尘都不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这个男人却注意到了。 她不想去深究他是怎样得知自己的生辰的,她只是感激他的一片心。 秋宛尘不悦地盯着被她拿在手中的玉簪子,很想把玉簪子抢过来丢掉,但是看到曲陌那么紧地将玉簪子捏在手中,他便知道,这支玉簪子,曲陌要定了。 曲陌收好玉簪子,拿出一瓶药丸,倒出一颗塞进管惊天的嘴里,又拿出一瓶药粉,倒在管惊天已经变成青紫色的胸口部位,然后用管惊天的腰带帮他包扎好。 “一个月内不准乱动,这两瓶药给你留下,丸药每日早晚各一颗,药粉每隔五天换一次!”曲陌说着将那两瓶药放到管惊天的身边,然后收好药箱站起身,扭脸看着秋宛尘道:“宛尘,咱们回家吧!我肚子饿了!” 秋宛尘一手拎了药箱,另一只手牵住曲陌的手,没说话,只是径自带了曲陌离开。 那只名叫小花的黑背狼犬屁颠屁颠地跟在二人的脚边,不时地摇着尾巴。 一辆马车停在林子外边,闪电站在马车旁边,正在焦急地等候,看到他们两个走出来,闪电攸地松了一口气,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小跑着冲了过来,怒冲冲地说:“王妃,你到底被什么人被绑架的,你告诉我,我去杀他全家!” 曲陌不觉有些哭笑不得:“好了,我又没有事,做什么杀人全家!” 秋宛尘抱了她坐上马车,七月天,天上的太阳仿佛火炉子一样,但车厢里却因为放了一块雪山寒玉一点也不闷热。 然后她听见他略显喘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曲陌,你是我的女人,生生世世,你只能是我的女人,我不管你的前世曾经和多少个男人有过纠葛,也不管今后是不是还会有其他男人找上你,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你都只能是我的女人!” 他霸道地向她发出宣言,而且是霸道得毫无理由。 她的眼眶中有莫名的水气,慢慢地凝聚成泪花,缓缓地,自眼角滑落。 曲陌是被秋宛尘抱进王府的,刚进王府大门,便迎面看到杜芳菲。 杜芳菲仿佛见了鬼一般地看着他怀中的曲陌,他冷冷地一笑,没有发作,只是抱着在马车上被她折磨了一路的妻子回了房间,带她在温泉池中洗干净身子,又喂她吃了东西,安置她睡下,这才来到书房,并派人把杜伯叫来。 杜伯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女都做了些什么?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自己做,进来便问:“王爷有什么吩咐吗?” 秋宛尘看着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男人,慢吞吞地开口:“杜伯,你在王府多久了!” 杜伯恭敬地回答:“四十二年!” 秋宛尘深吸了一口气:“的确蛮久了,杜伯,我想在璩城开间客栈,想让你过去帮忙打理,你意下如何!” 杜伯攸地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秋宛尘那张不动声色的脸孔,良久,才垂眸道:“属下回去就收拾行李,后天便会带芳菲一起上路!” “倒不需要这么急,把芳菲嫁了再走也来得及,而且管家的事也需要你跟接手的人好好交代一下,至于选谁接你的位子你自己看着办!” “是!” 秋宛尘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杜伯,离开京城以后记得好好保重身子!” 杜伯苦笑道:“谢王爷关心!” 打发了杜伯和杜芳菲这对祖孙,秋宛尘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 七月底的时候,杜芳菲终于嫁人了,听说她死活不肯上轿子,也不肯梳妆,是杜管家丢了一把剪刀给她,言明就算是具尸体,也要把她嫁出去。 杜芳菲惜命,不肯死,只好哭哭啼啼地上了轿子。 曲陌还听说,杜芳菲在新婚之夜,把新郎倌赶出房间,不准夫君与她同睡,此事被当家主母贾薇薇知晓之后,带人闯进新房,请出家法给了杜芳菲一顿板子,然后就做主给杜芳菲的夫君纳了一个妾。 这些只是八卦,曲陌听后便一笑了之,她从来都没同情过杜芳菲,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但是她很关心管惊天,这个绑架过她,却没有伤害过她的男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知道管惊天曾经给她讲过的那个关于前世今生的故事中的女主角是她。 对于管惊天,她只有歉意,因为今生今世,她爱的男人只有秋宛尘一个。 秋宛尘那一天在她耳边讲的话就像被烙铁烙在她的心中一般,他说,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她都只能是他的女人。 每每想起他这番话,她的心中就会涌出一股甜意,她喜欢他对她的占有欲。 在她小心翼翼外加不厌其烦的劝解下,秋宛尘最终没有逼重伤的管惊天离开京城。 小插曲过后,曲陌又恢复了规律的生活,每天起床,吃饭,去医馆,回家,下午陪伴夫君,然后是睡觉,隔三差五的还要被她的夫君调戏。 偶尔,兰宫秋会来医馆,美其名曰让曲陌给他看病,其实就是想看看曲陌。 曲陌也不拒绝他,只是每一次都会给他开上一大堆贵的要死的药,然后收他很多的钱。 他也不以为意。 她依旧是每隔三天进一次皇宫,为师姊把脉、安胎。 女人生孩子,不吝于闯鬼门关。 她必须要保证师姊的身子可以平平安安地生下小皇子。 她又看到了那两个小女孩,两个穿着十分华丽的小女孩,大的那一个,看年纪最多也楚楚和雪饶一般大,小的那一个最多也就只有十岁的样子。 她们两个怯怯地躲在宫道的角落里,偷偷地向这边张望。 她经常可以看到她们两个,几乎每一次进宫,都能见到她们两个躲在那里,怯怯地向这边张望。 她一开始以为那是两个没规矩的小宫女,但是后来发现她们两个的穿着打扮和宫女不同,尤其是她们身上的衣裳料子,皆是名贵的贡品,普通的宫女,根本就没有资格穿,所以才会对这两个小女孩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后来,她跟翊宸宫的守卫打听了一下,知道这两个其实是公主,是皇后给傲仲轩生的女儿。 发觉她在看她们,她们两个赶忙把脑袋缩了回去,但是她们两个并不擅于隐藏自己的行踪,露在外边的衣角深深地出卖了她们。 忍不住,她没有直接走进翊宸宫,而是大步走向那两个小女孩。 当她出现在那两个小女孩的面前时,那两个小女孩被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地便想跑掉。 但是她却很轻易地拎住年纪比较小的那一个脑袋后边的发辫。 “呀,!”年纪比较小的那一个轻声呼痛:“姊姊,姊姊救我……” 年纪大的那一个本来已经跑掉,听到妹妹的呼唤,却硬是停下脚步又转了回来,她明明很胆小,很害怕,却强忍着心中对曲陌的恐惧,出声道:“你……你放开我妹妹,不然……不然的话,我去告诉母后,让母后责罚你……” “母后!”曲陌忍不住勾起唇角,瞬间明白了这两个女孩的身份,不过她却没有松开手中的发辫,只是用有趣的眼神看着她们两个:“你们是公主!” “知……知道我们是公主,还……还不快点放开我妹妹……”年纪大一点的女孩色厉内荏地说。 曲陌故意说道:“你们两个,身边连个宫女都没有,便说你们两个是公主,谁信啊!” “我有令牌的!”年纪大一点的女孩赶忙从腰间扯下一块令牌递到她眼前:“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一看!” 曲陌却突然松开手中女孩的发辫,用力捉住她的手腕,卷起她的衣袖,只见纤细洁白的手臂上,满是青紫的伤痕。 大片大片的淤青,看样子似乎是被人掐出来,而且有新伤,也有旧伤。 发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发现了自己手臂上的伤痕,女孩匆匆忙忙地想要手缩回来,但曲陌却牢牢地捉着她的手腕,神情严肃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不用你管!”女孩倔强地说:“你放开我!” “不告诉我你身上的伤是被谁打的,休想我会放开你!”曲陌说着,将手中的药箱放到地上,拿下女孩手中的令牌,看着令牌上的字,认出上边写的是,,长公主仙容。 她声音严厉地说:“你若是不说,我现在就抓你去见皇上!” “不要!”仙容公主听她说要抓自己去见皇上,不禁吓得瑟瑟发抖。 “那你就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弄伤你的!” 虽然曲陌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她真的不想把人性想得太坏,二位公主身份尊崇,又是皇上唯二的两个孩子,在宫里应该受尽万千宠爱才对,为什么身上会有这么多伤痕。 答案不言而喻。 除了皇后,有谁敢伤她们。 “放开我姊姊,你这个坏女人,放开我姊姊……”小公主见到姊姊竟然被这个凶巴巴的女人抓住,而且要说要带去见父皇,吓得扑过来,张开小嘴,狠狠的一口咬在曲陌的手臂上。 曲陌猝不及防之下被她咬了个正着,手臂吃痛之下脸色狂变。 “糟了,!”她本能地发出一声低呼,顾不得追问仙容公主身上的伤到底是谁造成了,松开她的手腕,转而将小公主抱在怀中。 她的血液中含有剧毒,小公主咬破她的手臂,不小心接触到她的血,此时已经中了毒,脸上顿时蒙上一层乌色,嘴唇发紫。 “玉容,玉容你怎么了?”仙容公主见到妹妹突然变成这副样子,吓得不禁大叫。 曲陌单膝跪到地上,将小公主平放,让她躺下,打开药箱,从里边拿出一瓶解毒丹,倒了一颗塞进小公主的口中,然后将小公主抱了起来。 “仙容公主,拿着我的药箱,跟我来,小公主中毒了!”曲陌说着,抱着小公主向翊宸宫走去。 仙容公主听说妹妹中毒了,吓得六神无主,只得依照曲陌的话,拎起她的药箱,跟在她的身后进了翊宸宫。 本来,她们姊妹二人是没有资格进入翊宸宫的,傲仲轩为了保证柳惠娘的安全,禁止后宫所有的嫔妃进入翊宸宫,两位公主都是皇后所生,自然也被算在内。 但是今天却是曲陌将她们带进去的,所以守卫没有阻拦。 柳惠娘正歪在床上和傲仲轩说话,见到曲陌慌慌张张地抱了一个小女孩进来,不禁有些讶异。 “陌儿,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公主刚刚咬了我一口,中毒了!”曲陌就近将小公主放到寝殿门口的罗汉床上,口中回着师姊的话,手上却麻利地脱掉小公主身上的衫裙,打算给她针灸。 但是随即,她便愣住了,只见小公主瘦弱的身躯上,入目所及的竟然全是青青紫紫的瘀痕。 她不禁倒吸了凉气,站在罗汉床边愣了半天。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玉容为什么要咬你,又为什么怎么会中毒!”傲仲轩听到她的话,好奇地走过来问,却在见到小女儿身上的那些瘀痕时闭上嘴巴,额角青筋直跳。 “父皇……”紧跟在曲陌身后的仙容公主怯怯地给傲仲轩行了一个礼。 “仙容,你说,你妹妹身上为什么都是伤!”傲仲轩蓦地发出一声怒咆,声音之严厉,气氛之肃杀,顿时吓得寝殿里所有的宫女全都跪了下去。 仙容公主也跪了下去,却一声不吭地垂下头,神情委屈至极。 曲陌被他这一声咆哮吓得回了神,匆匆忙忙地从仙容公主手中拿过自己的药箱,打开后取出包着银针的布包,点燃一支蜡烛,将银针消了毒,集中精神将银针扎进玉容公主身上的穴道中。 “皇上,先别发怒,瞧你把公主吓的,有什么话慢慢说!”柳惠娘用手扶着腰,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劝解傲仲轩。 傲仲轩的火气这才散了一点,他紧张地扶着柳惠娘,让她坐到罗汉床上,然后眼神严厉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大女儿:“仙容,你说,你妹妹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伤!” 曲陌趁着扎针的空挡说了一句:“不止小公主身上有,大公主身上也有,皇上可以看看大公主的胳膊!” “什么?”傲仲轩刚刚才消下去的那一点火气顿时又冒了起来,他走到大女儿面前,跟拎小鸡似的把大女儿从地上拎了起来,然后撸起她的袖子,当他看到大女儿胳膊上斑斑点点的瘀痕时,不禁气得浑身发抖。 他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用手抓住大女儿的衣领,将大女儿身上的衣裳用力一扯,在布料的裂帛声中,大女儿刚刚才发育的身体顿时裸露在他的眼前。 少女青涩的身体上,不止有青紫的瘀痕,甚至还有鞭打过的痕迹,一条条,一块块,纠结恐怖,令人触目惊心。 仙容公主惊叫了一声,用手臂环住自己好像两颗小笼包的胸部,羞得满脸通红。 “南宫如月,!”傲仲轩目眦欲裂,气的脸色发青,当时便要去皇后的寝宫找皇后算账。 整个皇宫,有胆子又有本事如此伤害二位公主的,除了皇后,简直不作他想。 他便是用膝盖想都能想得出来,到底是谁伤害的他的女儿。 “父皇,!”仙容公主见到父皇动怒,顾不得害羞,慌忙跪到地上抱住他的大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父皇,求求您不要去骂母后,都是仙容不好,仙容惹母后生气,母后才会责罚仙容的!” “放手!”傲仲轩见她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维护皇后,不禁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皇上……”柳惠娘起身,脱掉自己的外衫,轻轻地搭到仙容公主的身上,然后轻声劝道:“就算她们身上的伤是皇后造成的,俗话说得好,子女不言父母之过,你怎么能让她们指责自己的亲生母亲呢?” 傲仲轩咬牙切齿地说:“她还配做个母亲吗?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仙容跪在地上,身上搭着柳惠娘的外衫,垂着头小声啜泣,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到地板上,光滑的青石地面上,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一小片水洼。 “皇上……”柳惠娘心平气和地将傲仲轩推出了门口:“你先出去,臣妾帮公主上点药。虽然公主是你的女儿,但总归男女有别,她已经这么大了,你这当爹的留下来不方便,臣妾丑话可说在前边,不准你偷偷地去找皇后,不然的话,臣妾可是会生气的!” 警告了皇上一番,柳惠娘转身身:“雪饶,带大公主到我床上去,给她身上的伤敷些药!” “哎……”雪饶答应了一声,走过来,将仙容从地上扶起来:“走吧!我带你去敷药!” 仙容感激地看了一眼柳惠娘,没有说话,被雪饶带过去敷药了。 寝殿外响起傲仲轩冰冷的嗓音:“崔九,去,把太后给朕请来!” 柳惠娘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坐到罗汉床上,看着曲陌集中精神在救小公主的命,忍不住道:“小公主到底为什么咬你!” 第61章 曲陌手上扎针的动作不停,同时苦笑道:“我看到两位公主鬼鬼祟祟地躲在宫道里张望,好奇地过去查问了两句,结果看到大公主手臂上有伤,我想带她来见皇上,小公主就咬了我一口!” 柳惠娘轻轻地笑道:“也算是她的造化!” 曲陌终于停下手,让宫女给拿过来一个被单,轻轻地盖到小公主的身上,这才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吁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陌儿,过来!”柳惠娘冲她招招手,等她走过来后,抓起她的手腕,看了看她手腕上被咬伤的位置,从炕桌上的药箱里拿出伤药和棉签,挑了些药膏给她上到伤口上。 “你呀,多管闲事的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曲陌抿着嘴唇笑了笑,她怜爱地瞥了一眼躺在床上还在昏迷的小公主,轻声问道:“师姊,你打算怎么安置二位公主!” 柳惠娘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她们怎么说也是皇后生的,还轮不到我来安置,皇上已经去请太后了,这件事情还是让太后决定吧!” 姊妹二人悄声说着话,伊人拿了件新的外衫过来帮柳惠娘穿上。 曲陌看时间差不多了,将小公主身上的针全都拔了下来。 寝宫外响起太监的公鸭嗓:“太后驾到!” 曲陌将大肚翩翩的师姊扶了起来,双双走出寝殿,来到外边的花厅迎接太后。 太后一如既往地拄着她的龙头拐杖:“皇上,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急的把哀家叫来,莫非菀妃……” 太后正在寝宫的大门口同皇上讲话,看到菀妃好好地走了出来,不禁止住话头:“菀妃,你出来干什么?快进去歇着,可千万不要累着!” 虽然太后这么说,但是柳惠娘和曲陌仍然冲她施了个礼,这才转回内室。 “太后,您跟朕进来!”傲仲轩冷着一张俊脸,带着太后走进寝殿里边。 “咦,这不是玉容吗?”太后讶异地看到躺在门口那张罗汉床的小公主:“她怎么了?这脸色……怎么看起来像是中毒!” 傲仲轩一把掀开小女儿身上的被单。 太后嗬的吸了一口冷气,厉声骂道:“皇上。虽然玉容是你的亲生女儿,但是男女有别,你怎么能……” 接下来,她的声音便因为震惊而吞回了嗓子里:“这……这……” 她看着小孙女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大片瘀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呢?”傲仲轩冷声说着,走到床边。 坐在床上正在上药的仙容,忙不迭地扯了柳惠娘给她的那件衣裳,遮住自己的身子。 但是傲仲轩却一把将衣裳扯掉,露出仙容光裸的后背。 “母后……”傲仲轩森冷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您能不能告诉朕,她们是公主,锦怡也是公主,为什么锦怡可以肆无忌惮,四处横行,而她们两个却浑身都是伤!” 太后再次被震惊,终于忍不住心中的震撼,开口道:“这到底是谁干的!” “她们是公主!”傲仲轩蓦地拔高了嗓音:“在这个皇宫里,还有什么人敢对公主下此毒手!” 太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好了,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当心把菀妃吓到,若是小产可怎么是好!” “皇上,您能不能先出去,我还没有给公主上完药呢?”一旁的雪饶手上捧着一盒清香扑鼻的药膏,不高兴地瞪着皇上。 整个皇宫里,大概只有她和楚楚两个敢这么跟皇上说话。 傲仲轩果然转身走出了寝殿,坐到花厅的桌子旁边生起闷气。 柳惠娘挺着一颗大肚子走到太后身边,轻声道:“太后,两位公主年纪都不小了,过几年都该嫁人了,若是身上一直伤着,到时候被夫家的人看见,终究不太好!” 太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依你之见呢?” “不如太后将两位公主接过去,也可以好好照顾!” 太后冷声道:“没有这个道理,自从前朝便留下了规矩,皇子和公主出生之后,跟在生母身边七年,便要别宫所居,由乳母和宫女照应,直到娶亲或嫁人,才能离开皇宫,另居他处,便是哀家,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柳惠娘的提议被驳回,不禁沉默下来,她坐到床畔,从雪饶手里拿过伤药和棉签,用棉签蘸了药膏,涂抹到仙容公主的伤处,并轻声道:“公主,别怕,以后若是再受了伤,便到我这里来!” 仙容公主垂着头,紧紧地抿着嘴唇一声不吭,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们听着……”太后目光阴鸷地,一一地扫过寝殿里的宫女:“今天发生的事情,谁也不准外传,哀家若是在外边听到一丁点的风声,你们所有的人,都给哀家把脑袋割下来!” 所有的宫女都噤若寒蝉,纷纷轻声答道:“知道了!” 只有雪饶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放完话,太后拄着龙头拐杖离去。 “菀妃娘娘……”仙容公主突然声音极轻地开口。 “嗯,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柳惠娘十分温和地问。 “能不能……能不能……”仙容公主的脸突然红了,她长得十分像皇后,一张脸孔如明月般耀眼。 她怯怯地说:“能不能拜托您,帮我跟父皇说,不要让我太早出嫁,我想等玉容嫁了人,再嫁……” “哦!”柳惠娘好奇地问:“你今年才多大,就给你定亲了吗?” 仙容公主红着脸道:“亲事还没定,但是母后这些天,一直都在为我挑选候选人!” 柳惠娘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件事,你父皇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父皇知不知道!”仙容公主羞怯难当地垂下头,她不过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让她提及这样的话题,本来就有些不恰当。 “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早一些嫁人!” 仙容公主怯怯地咬住嘴唇,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柳惠娘了然地笑道:“是不是你担心自己嫁了人,以后就照顾不到你的妹妹了!” “嗯……”仙容公主赧颜地点了点头。 “你是个好姊姊!”柳惠娘毫不吝惜地夸赞她,然后开口问道:“你和妹妹躲在外边,是不是想偷偷地看一眼父皇!” 仙容公主吃惊地睁大了双眼:“您……您怎么知道!” 柳惠娘已经给她上完了药,将手中的药盒和棉签交给雪饶,笑道:“是不是有很久都没有见过你父皇了!” 仙容公主咬着嘴唇低下头,一片扭捏的神情,轻轻地“嗯”了一声。 柳惠娘揉揉她的头:“以后若是想见你父皇,随时都可以过来,我会吩咐守卫,不会拦着你们!” “真的吗?”仙容公主不可置信地扬起脸孔,明月似的一张脸孔容光灿烂,满是惊喜。 “当然!”柳惠娘柔声道:“而且你和玉容公主身上都有伤,以后每天都过来,我给你们上药,不然的话,将来嫁去夫家,被夫君看到,会被嫌弃的!” 仙容公主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听到这样的调侃,小脸蛋马上就红了。 凤翔宫中,。 太后坐在凤台上,目光阴鸷地瞪着站在凤台下,一脸倨傲神情的皇后。 “你的翅膀硬了,哀家就管不了你了是吧!” 皇后不耐烦地说:“太后此言,如月不懂!” “不懂,仙容和玉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太后猛地用手中的龙头拐杖戳了一下地面,黑色的大理石地砖,顿时就裂成了数块。 皇后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那两个贱丫头不听话,还不许本宫这个当娘的教训教训吗?” “不听话,不听话你就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打成那副样子吗?”太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咆。 皇后厌烦地说:“太后,若是您没有别的事情要吩咐,本宫想去御花园走走!” “皇上已经知道了!”太后的这句话十分管用地让皇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皇上……”皇后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太后已经站了起来。 “你不是想去御花园吗?去吧!反正哀家的话你听不进去,事到如今,哀家也帮不了你了,之所以告诉你,是想警告你一声,这个孩子哀家要定了,你那点小心思,给哀家好好地收起来!” 太后说完,便在随侍嬷嬷的搀扶下大步离开凤翔宫。 “刺啦”一声裂帛响,原来是皇后扯碎了手中的帕子,她表情狰狞可怖地站在那里,久久之后,才沉声道:“红姑,让人去二位公主的宫门口守着,若是二位公主回去,来告诉本宫一声!” “是!”皇后的随侍嬷嬷接到命令,马上走出去吩咐太监去办这件事。 傍晚时分,终于有人回来报告,说是大公主回宫了,但是二公主似乎留在了翊宸宫。 皇后二话不说,坐了步辇便赶到了仙容公主的寝宫。 仙容正坐在内室的梳妆台前卸妆,听到母后驾到,慌忙迎出来,跪倒道:“仙容恭迎母后!” 皇后姿态雍容地坐到花厅的桌子旁边,淡淡地说:“起来吧!” 红姑已经将仙容公主寝殿里的宫女全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则站在门外帮忙站岗。 皇后开口道:“听说你已经混进了翊宸宫!” “是!”仙容起身,怯怯地说。 “很好!”皇后得意地说:“母后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是想法子将那贱人从台阶上推下去也好,或是在她的吃食里下点药也好,总之,我不要那个孩子出生!” “母后……”仙容公主忍不住道:“菀妃娘娘人很好,对我和妹妹都很好,还帮我们上药,她不像是您说的那种坏女人……” 话音未落,就听皇后爆出一声怒咆:“混账,她抢走了你的父皇,还不是坏女人吗?” “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父皇的骨血,若是她能给儿臣生个弟弟,父皇后继有人……” 皇后被她这番话戳中了肺管子,猛地站了起来,高高地扬起手掌,刚想落到仙容公主的脸孔上,又想起什么?收了回去,转而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子,毫不留情地刺入大女儿的手臂中。 仙容公主“啊”的一声惨叫,绕着桌子跑到桌子的另一边,哀求道:“母后手下留情,父皇今天看到了儿臣身上的伤,十分生气,若是儿臣身上再添新伤,儿臣担心父皇更加不会原谅母后!” “你这死丫头,竟然敢帮那个贱人讲话,还不赶紧给我滚过来!”皇后好像泼妇似的大叫。 “父……父皇……”仙容公主突然吃惊地看着母后身后的方向,不再东躲西藏。 皇后冲到她面前,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金簪子便想再次刺进大女儿的身体里,但是一只有力的大手却及时攥住她的手腕。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觉得身子被身后的那个人强行扯着原地转了个身,紧接着,她的脸孔上挨了火辣辣的一记耳光。 “你……”她神情惊惧地用手捂着高肿的脸孔:“皇上!” 傲仲轩面无表情,动作极慢地扬起手,又是一记耳光打到皇后另一边的脸孔上,皇后竟然连躲都没有躲,硬生生地挨了他这记耳光。 “你不配做一个母亲!”傲仲轩冷冷地说:“从今天开始,仙容和玉容归菀妃抚养,不准你再接近她们!” 夏去,秋来。 不知不觉,花谢了,树上的叶子也枯了。 只有几株黄栌树,枫叶正红。 “皇后娘娘……”这一日,凤翔宫中响起尖锐的嚎哭声:“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呀……” 丽妃跪在凤台下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惨不忍睹。 坐在凤台上的皇后一脸的不耐烦:“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好好说,哭什么?” 丽妃勉强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地说:“皇后娘娘,那菀妃欺人太甚,她竟然指使人杀了我关家二十口人,我可怜的爹爹,二叔,三叔,还有几位堂表兄弟,全都死了……” 皇后皱着眉头道:“这种事情你跟本宫说有什么用,你应该去跟皇上说!” “可是皇上根本就不肯见我!”丽妃委屈地揪着湿淋淋的手帕,此时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当爹爹过世的消息传进宫里的时候,她以为是爹爹年纪大了,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 但是接二连三的死讯传进了宫里,她这才慌了。 直到第二十个死讯传了进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家族中人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柳惠娘在搞鬼。 她想起了那一次,她在内务府中命人责打菀妃的宫女之后,菀妃曾经跟她说过,要她记住“二十”这个数字。 她终于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她记住这个数字了。 她不过是让人打了那个名叫楚楚的小贱人二十板子,那个女人竟然让人杀了她二十个亲人。 她想找皇上告状,可是皇上却不肯见她。 她又去找太后,太后却以礼佛为名,同样不肯见她。 无奈之下,她只好来找皇后。 皇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似无奈地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家人的死同菀妃有关!” “那一日,菀妃的宫女冲撞了臣妾,臣妾便命人打了她二十板子,后来,菀妃来了,跟臣妾说,让臣妾记住二十这个数字,这还不是证据吗?” 皇后用手扶住额头:“本宫说的是证据,人证,或者是物证,你这只是猜测,就算是去刑部大堂告状,也谁都告不倒!” 丽妃辩解道:“据仵作说,臣妾的家人除了得了急病,便是发生了意外,可是哪里来的这么多意外啊!臣妾的家人都是武职,身体好,武艺也不错,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急病和意外!” 皇后用嘲弄的眼神看着她:“就算你的家人真的是被菀妃所杀,如今皇上偏宠菀妃,菀妃的肚子里有皇上的孩子,你又能怎样!” “我……”丽妃被她问得一噎,就连眼泪都缩回去了。 “依本宫看,你还是忍了吧!老老实实地在宫里,吃一口安生饭,莫要再去招惹菀妃,你没看到就连本宫都不敢招惹她吗?”皇后自嘲了一番,站起身,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本宫的两位公主已经被那个女人抢了去,可不想本宫的爹爹和兄弟也莫名其妙地让人害死!” 丽妃忍不住目露凶光地捏起了拳头:“皇后娘娘怕她,本宫可不怕她,反正本宫已经同她将仇结死了,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皇后故作胆小地笑笑:“这话你就在本宫这里说说也是算了,本宫左耳进,右耳出,可千万不要去别的地方乱说,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你就得去找你爹了,好了,本宫也乏了,你先回去吧!” 将丽妃打发走,皇后挥了挥手,斥退身边的宫女,对自小便服侍自己的嬷嬷道:“红姑,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被称作红姑的嬷嬷不屑地冷笑道:“丽妃一向都没脑子,遇到事情只知道大吵大闹,从前仗着父兄战功卓着,可没少给您脸色看,如今让她自己去碰壁也好!” 皇后揉着太阳穴道:“本宫只是奇怪,菀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可以无声无息地干掉关家二十口人!” 红姑猜测道:“会不会是皇上在暗地中给她出气!” “不可能!”皇后摇了摇头:“若是皇上暗地中调动人手,爹爹不可能不知道,二十个人,二十个地点,而且都是武将,若想无声无息地杀了他们,不容易啊!” “皇后娘娘……”红姑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之前,咱们也曾经得罪过菀妃,您说,咱们要不要暂时向她示好,也好打听一下她的底细!” 皇后再次摇了摇头:“晚了,冲她这一手,就说明她是个记仇的人,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对本宫下手,不过就是因为太后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动了本宫,牵扯太大,说起来,本宫这一次倒是轻敌了!” 与此同时,翊宸宫中,。 “呀,,这肚兜可真好看,陌儿,你做的女红越来越精致了!”柳惠娘挺着一颗圆滚滚的大肚子,歪在床榻上,身边堆了高高的一叠婴儿衣裳。 她手上拎着个红色的小肚兜,柔软的棉布,捏在指间手感超级好。 曲陌笑道:“没事情做的时候随便做了几件,比不上宫里针黹坊那些绣娘的手艺!” 柳惠娘淡淡地说:“宫里针黹坊送来的小儿襁褓,我已经都叫人给烧了!” “为什么?”曲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怕里边夹带得了天花的孩子穿过的衣裳!” 曲陌蓦地意识到师姊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以她和师姊的医术,完全可以医治天花,但是也不能因为可以医治就不去防范。 生病总是难受的,更何况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师叔,你瞧,这是我给师弟做的小袜子,好不好看!”楚楚献宝似的捧着一双用白色的棉布做的小袜子给曲陌看,袜子上还用粉色的丝线绣了两个迷你的小兔子。 她屁股上的伤早就好了,活蹦乱跳的,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 曲陌忍不住好笑:“好可爱!” “今年是兔年,小师弟是属兔的,所以我给他绣了两只小兔子!” “还有我,还有我,这是我给皇弟绣的手帕,上边也有小兔子!”二公主玉容也献宝似的拿出一条白色的丝帕。 傲仲轩担心两个女儿继续住在自己的寝宫里,会再次受到皇后的虐待,于是让两个女儿搬进了翊宸宫,两位公主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只是年深日久留下的疤痕却很难除去,如今每天晚上都用去腐生肌的药膏。 两位公主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只是大公主仙容经常会挂念母后。 此时此刻,寝殿对面的书房中坐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傲仲轩,另一个则是秋宛尘。 两个叱咤天下的男子此时却全是一脸的苦笑。 “关家的二十条人命,到底是怎么没的!”这是秋宛尘得到消息之后,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不知道啊!”傲仲轩也是一头雾水:“她天天在宫里,从来都没有出过宫,怎么可能在三个月内,将分布在不同地点的二十个人全部杀掉呢?会不会是白狼在帮她!” “应该不会,白狼如今人在千里之外,正在招安盘踞在各个山头的山贼,菀妃应该联络不到白狼才对!”秋宛尘的神情渐渐地变得凝重:“除非菀妃暗地之中另有人手,皇上,你真的了解菀妃吗?” 第62章 傲仲轩本来很想说自己对菀妃了解得很透彻,但是关家的二十条命案却告诉他,事实上,他并不了解这个女人的一切,所以一时间有些词穷。 良久,他才出声道:“朕或许不了解菀妃的一切,但是有一点,朕很肯定,无论如何,菀妃也不会做出危害朕的事情!” 八月底的一天,正在熟睡的曲陌被叫进皇宫。 柳惠娘要生了。 秋宛尘一脸不耐地看着那个身穿龙袍,险些将地上的青砖全都踩碎的家伙:“你能不能别走了,我看得眼睛都晕了!” “废话!”傲仲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是朕的女人生孩子,又不是你的女人生孩子,你当然不知道什么叫紧张了,有本事等曲陌生孩子的时候你别紧张!” 秋宛尘顿时就没词了,女人生孩子,就仿佛在闯鬼门关,一个搞不好命就没了。虽然他现在在嘲笑傲仲轩,但是若是有一天,曲陌生孩子的时候,他恐怕会比傲仲轩紧张一百倍。 但是他仍然不明白:“你的女人生孩子,你叫曲陌来帮忙也就算了,干吗把我也叫进宫来,这里可是内宫,外臣不得擅入!” “就是说嘛……”楚天照也在喊冤:“我们又不会接生,你叫我们来干吗?安州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呢?我可是负责工部的,房屋重建之类的事都得是我管,你把我叫进宫来陪你等你老婆生孩子,不是耽误时间吗?” 傲仲轩理直气壮地说:“整个京城只有你们两个的武功最高,万一有刺客想来进宫行刺朕的孩子怎么办,你们得给朕当打手,什么内宫外宫的,这里朕最大,朕说了算,只要你们不打惠娘的主意,随便进宫来溜达!” 秋宛尘和楚天照觉得,这个男人已经疯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吓得傲仲轩一哆嗦,他在原地转了几百个圈子之后,寝殿里的惨叫声不止没有变小,甚至越来越大,而且叫声越来越凄厉。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惠娘到底怎么了?”傲仲轩说着就闷头往寝殿里闯。 寝殿门口的几个宫女赶紧把他拦住:“皇上,产房不吉利,您身为一国之尊,可千万不能进去啊!” “滚一边去,什么吉利不吉利的,里边那是我老婆!”傲仲轩一把推开拦住自己的小宫女,径自闯了进去。 曲陌领着两个宫里的接生嬷嬷正陪在柳惠娘身边,看到傲仲轩闯进来,全都吓了一跳。 “皇上,你进来干吗?”曲陌赶紧跑过来把他拦住。 却见他的视线紧紧地望着床榻的方向:“朕来看看惠娘,她到底怎么样了,孩子怎么还没生出来!” “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皇上,你先出去吧!你在这里不方便!”曲陌轻声劝道。 “有什么不方便的,朕已经决定了,与其在外边等得揪心,朕还不如进来陪着惠娘一起生这孩子!”傲仲轩说着就往床榻的方向走。 “等等,皇上,先把手洗干净再说!”曲陌见拦不住他,只得提醒他注意一下卫生。 傲仲轩叫过一个手上端了铜盆的宫女,仔细地洗了手,然后来到床边,就见柳惠娘疼得满头大汗,不禁心疼得要死,赶忙脱了鞋子爬到床上,握住柳惠娘的手:“惠娘,别怕,朕在这里,有朕陪着你,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冲着柳惠娘的肚子骂道:“臭小子,你要是识相,最好马上给朕乖乖的滚出来,不准再折磨你娘,不然的话,将来看朕怎么修理你!” 众人全都笑了,包括疼得脸色煞白的柳惠娘,也忍不住笑起来。 曲陌看着他对师姊细心呵护的样子,心中不免羡慕,忍不住就想着,若是将来有一天,自己可以给秋宛尘生个孩子的时候,秋宛尘会不会也同皇上一样,这般的紧张自己。 想着想着,她又叹了一口气,这个月的月事又准时来报到了,她真是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能怀上秋宛尘的孩子。 在惨叫了一天一夜之后,柳惠娘顺利地生了一个儿子。 傲仲轩乐得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抱着儿子死活不肯撒手,若非是小家伙肚子饿了拼命啼哭,他绝对不会将孩子交给奶娘。 寝殿中霎时安静下来。 曲陌终于松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坐在床畔,正在用爱怜的眼神看着师姊的傲仲轩,莞尔一笑,抬手用衣袖擦了把额头的汗珠,走出寝殿大门,想要透透气。 此时已是夜深,漫天星斗下,只见一片灯火。 院子里的凉亭上悬着好几串灯笼,让她可以一眼便看见有两个无聊的男子正坐在凉亭中下棋。 她有些诧异,急匆匆地走了过去:“你们两个一直都在!” 楚天照冲寝殿的方向挑了挑下巴:“里边那个疯子不让我们走,小家伙哭得挺响亮的,他都乐坏了吧!” 曲陌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一盏温热的茶水却适时地出现在她的唇边,她扭脸瞥了一眼将茶水递给她的秋宛尘,抿着嘴唇笑了笑,没说话,将茶杯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干里边的茶水。 说起来,她也着实渴坏了,忙了好几个时辰都没顾得上喝口水。 秋宛尘又端了一碟糕点到她唇边:“随便吃点,等回了家,我让桐花给你做好吃的!” 她胡乱地抓了两块点心塞进嘴里。 秋宛尘好笑道:“吃慢点,别噎着!” 他话音刚落,就见曲陌猛地僵在那里,然后脸色古怪地抬起手,拼命地捶着自己的胸脯。 秋宛尘赶紧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她急匆匆地喝了下去,这才一脸尴尬地说:“噎死我了!” 秋宛尘抬手,揩掉她唇角的点心碎屑,笑道:“都说了让你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太后驾到,!”三个人正在说话,却听到太监的公鸭嗓从外边传来。 不一会儿,就见太后拄着龙头拐杖走了进来。 其实太后的年纪不是很大,不过刚刚才五十岁,而且保养得很好,看起来最多也就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却偏偏走到哪里都要拄着个龙头拐杖,让人看起来异常的不搭。 三个人迎过去,依照礼节给太后请安。 太后冲他们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句“平身”,便向寝殿走去。 太后的身后跟着一干侍从,一个小宫女的手上捧着个朱漆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汤盅,空气里有淡淡的药香味道。 曲陌闻到这味道,眉头不觉微微地颦起,一双粉拳紧紧地捏了起来。 那是麝香和红花的味道。 刚刚生产的产妇,若是用了麝香和红花,顷刻之间就会血崩,产妇大出血,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她比谁都清楚。 轻则气血亏损,落下难以治愈的病根,便同母亲一样。 重则……丧命。 但是,她又不能去阻拦。 太后关心儿媳妇,特地带了补品来给刚刚生产的儿媳妇喝,谁也无法阻止,曲陌更加不可以出面检查太后带来的补品,不然的话就是不敬。 秋宛尘察言观色,看到她急的六神无主的样子,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于是轻声问道:“陌儿,你怎么了?” 曲陌听到她的声音,仿佛找到救星一般,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腕攥得死死的,声音压得极低,紧张兮兮地说:“不能让师姊喝太后带来的药!” 秋宛尘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什么?但是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只是笑道:“放心吧!关于这一点,皇上早就有了准备了!” 曲陌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也不肯解释,只是挑着下巴冲着寝殿的方向道:“进去瞧瞧吧!搞不好,你那两位师侄今天会闯一番大祸,你好歹也是我的王妃,有你出面为她们说几句话,太后不会太难为她们两个的!” 曲陌惊愕地瞪圆了眼睛,赶忙拔脚往寝殿里跑去。 寝殿里,傲仲轩面色阴沉地给太后施了个礼:“儿臣参见太后!” 喜得贵子的皇上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竟然一点笑容都露不出来。 寝殿里的宫女和奶妈子也全都给太后请安。 “别跪了,以后抱着太子的人不用给哀家施礼,万一摔倒我们的小太子该怎么办,来来来,让哀家瞧瞧哀家的小皇孙!”太后大步走到奶妈跟前,低头看着被奶妈抱在怀里的小家伙,话里话外,已经认定了这个孩子就是将来可以继承皇位的太子。 奶娘抱着小皇子走到她面前,小皇子闭着眼睛,一张小嘴叼着奶娘的**,正在卖力地吮吸。 “谢天谢地,佛祖保佑,我暗夜王朝终于有后了!”太后将手中的龙头拐杖交给一旁随侍的嬷嬷,笑眯眯地看着小皇子,开口道:“来人,把玉佩拿来!” 一个随侍的小宫女手上捧着一个朱漆托盘,托盘上盖着块红色的丝绸,太后掀开那块红色的丝绸,下面是一块通体晶莹碧绿的玉佩,她将玉佩放到孩子的身上:“这是给哀家的小皇孙的,帮哀家的小皇孙收好了!” 奶娘微微下蹲:“多谢太后赏赐!” “好好服侍哀家的小皇孙,若是小皇孙有什么不妥,可别怪哀家没有将丑话说在前边!”太后的语气十分有震慑力。 听得那奶娘身子一颤,赶忙低声道:“奴婢知道,请太后放心,奴婢一定好好服侍小皇子!”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向床榻走去。 柳惠娘刚刚生产完,身子正虚弱,也没什么精神,正恹恹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想睡觉。 听到到太后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一脸疲色地说:“臣妾身子不便,请太后恕臣妾失礼之罪!” 太后笑道:“你是暗夜王朝的大功臣,这个时候正是应该休息的时候!” 说着,太后坐到床畔:“来,将补品给哀家端过来!” 手上捧着汤盅的小宫女上前。 太后将汤盅端到手中,掀开盖子,和颜悦色地笑道:“这是哀家特地给你准备的补品,里边放了不少滋阴补血的名贵药材,当年哀家生了皇上,身子十分虚弱,便是喝的这个补品才恢复的体力,来,张嘴,哀家喂你!” 太后手上捏着汤匙,笑吟吟地将药汁送到柳惠娘的唇边。 柳惠娘闻到药汁的味道,微微地颦起眉头,别过脸道:“太后,我现在没有胃口,不想喝药!” “你如今刚刚生产完,正是气血两虚的时候,便是再没有胃口,也得吃些补品,不然怎么恢复身体!”太后见她不肯喝药,振振有词道:“皇上最是宠你,自从你进了宫,可是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皇上再也没有宠幸过其他的妃嫔,若是你的身子不快些恢复,怎么服侍皇上啊!” 太后执着地将那匙药汁凑到柳惠娘的唇边:“菀妃,听话,来,将这药喝了!” 柳惠娘本能地露出不悦的神情。 “太后……”傲仲轩见到柳惠娘的神情,心中一动,出声想要制止太后给柳惠娘的喂药行为。 “闭嘴!”太后却蓦地爆出一声冷喝:“女人家生了孩子哪有不吃补品的,不然的话,万一产后失调怎么办,将来怎么服侍皇上!” 就在这时,雪饶突然端着盆热水走了过来,来到近前,脚下突然一滑,她端在手上的铜盆冲着太后便飞了过去,多半盆热水全都浇到了太后的身上,而那铜盆刚好扣到太后手中的汤盅上,带得汤盅一起扣到了柳惠娘的被子上,场面顿时一片狼藉。 “你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太后随侍的嬷嬷顿时就恼了,她冲过来,高高地扬起手,狠狠的一巴掌甩到雪饶白嫩的小脸蛋上。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雪饶小小的身子竟然被她打得一下子就栽到了一边,白嫩的脸孔顿时红肿高大得吓人,刺目的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淌下。 打完人,她拿出手帕帮太后擦着身上的水渍,表情严厉地瞪着正在努力从地上爬起来的雪饶,破口骂道:“看你做的好事,来人,还不把她拖出去打死!” 雪饶赶忙跪到地上给太后猛磕头:“请太后恕罪,奴婢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脚突然就软了,想来是昨天晚上一直都在忙着帮师父接生,没有吃饭的关系,还请太后饶了奴婢的死罪!” 傲仲轩不高兴地说:“朕今日喜得皇子,正想着大赦天下呢?干什么要死要活的,宫女犯了错,罚几个月的俸银也就是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雪饶知道皇上这是在为自己开脱,赶忙给皇上磕头:“雪饶谢皇上不杀之恩,雪饶愿意罚一年的俸银!” 傲仲轩冷声道:“还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请太后去更衣,再拿床棉被来给菀妃娘娘换了!” “是!”雪饶答应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神情恭谨地说:“请太后移驾到屏风后边,奴婢帮太后取一件娘娘的新衣裳,请太后换上!” 太后脸色铁青地冲随侍嬷嬷使了个眼色,然后随便叫了个小宫女搀扶着自己走到屏风后面,雪饶找了一件柳惠娘还没有穿过的衣裳,交给太后的宫女。 楚楚则跑到柜子里拿了一条新被子,将湿淋淋的脏被子从柳惠娘身上换了下来,正要抱走。 太后的随侍嬷嬷道:“这被子给我吧!我帮你拿去丢掉!” 楚楚好笑地说:“这么新的被子,干吗要丢掉,不过是脏了而已,拆掉洗洗不就好了,就算不能给娘娘盖了,我也可以拿去盖嘛,不然的话,总找内务府领新被子,多浪费皇上的银子呀!” 太后的随侍嬷嬷笑得眼角都是皱纹,开口道:“我的意思就是帮你们拿去拆洗,你们累了一晚上,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实在是辛苦!” “嬷嬷整天服侍太后,一样很辛苦,这点活计我们自己就能做,还是不要劳烦嬷嬷了!” “你……”太后的随侍嬷嬷见自己的好意接二连三地遭到拒绝,脸色不禁有些不好看。 “嬷嬷,小丫头年纪小,不懂事,您不要同她一般见识!”曲陌走进来,将被子从楚楚的手上接了过来,递给太后的随侍嬷嬷。 然后用力地用手指杵了一下楚楚的额头:“真是的,嬷嬷见你们服侍娘娘辛苦,好心好意地想要帮你们做些事,你还唧唧歪歪的讲这么多废话,还不快点跟嬷嬷赔礼!” 她当然知道太后的随侍嬷嬷为什么一定要拿走这床被药汁弄脏的被子,不过是为了销毁证据,这么浓的麝香和红花味道,皇上随便找个太医来就能闻得出来。 不过她完全不需要什么证据,听了刚刚秋宛尘的话,再加上刚刚雪饶的举动和皇上对雪饶的维护,她已经猜到,或许皇上早就预测到太后会对师姊不利,所以早就做了安排。 她想,只要她说出来,皇上就一定会相信。 楚楚噘着嘴巴,不情愿地给太后的随侍嬷嬷施了个礼:“是楚楚不懂事,嬷嬷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楚楚一般见识!” 太后的随侍嬷嬷这才脸色稍霁:“还是浔阳王妃识大体!” 曲陌轻飘飘下拜:“嬷嬷辛苦了,我去看看娘娘!” 她来到床边,坐下,握住师姊的手,轻声道:“师姊,你若累了就睡吧!这里有我!” 柳惠娘眼神复杂地冲她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曲陌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给她掖了掖被子,放下帐子。 太后换了一身衣裳走出来,看到床帏落下,不禁笑道:“菀妃睡了!” “是啊!”曲陌回道:“菀妃娘娘身子疲累,已经睡了!” “刚刚生完孩子,身子难免疲累,让她好好睡吧!天色晚了,哀家也要回去休息了!” “曲陌恭送太后!”曲陌再次曲膝下拜。 众人众星捧月一般地将太后送出门,太后在走出寝宫大门的一瞬间,表情蓦地沉了下来,变得异常难看。 就在太后离开之后,傲仲轩的表情也变得异常难看,他沉声道:“陌儿,你跟朕来!” 曲陌跟在他身后走出寝室,来到外边的花厅。 傲仲轩对一个小宫女道:“去,把浔阳王和岐山王世子叫到书房来!” 寝室对面是一间书房,傲仲轩走了进去。 书房里十分清净,一个人都没有。 傲仲轩停下脚步,蓦地转过身,直勾勾的眼神让曲陌有些毛骨悚然。 “陌儿,你告诉朕,刚刚太后送来的补品是不是有问题!”傲仲轩将声音压得极低的问。 曲陌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同样也将声音压到极低:“那盅补品里放了大量的麝香和红花,若是师姊喝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血崩!” 傲仲轩听了她这番话,不由得神情惊惧,额角青筋直蹦。 曲陌继续道:“臣妾不能阻止太后给师姊送补品,幸好雪饶机警,想法子弄翻了太后送给师姊的补品,不然的话,师姊今天就危险了,只是雪饶今天此举,已经得罪了太后,臣妾真的很担心这丫头的安全!” “委屈雪饶这丫头了,你放心吧!只要朕在这宫里一天,就没人能动她!”傲仲轩拼命地压抑着心中的怒气:“都是朕对你师姊保护不周,才差点让她被人害了!” 曲陌苦笑着摇摇头:“皇上,你对师姊的保护已经够好了,千万不要自责,只是,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秋宛尘和楚天照走了进来。 楚天照进来便道:“皇上,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真的是太后亲生的吗?” 傲仲轩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废话!” 楚天照抬手摸了摸鼻头,将视线投到曲陌的身上:“小陌儿,刚刚太后送来的补品是不是有问题!” 曲陌点点头,低声将太后给柳惠娘送来的补品里边有麝香和红花的事情告诉他们两个。 楚天照唏嘘一番:“太后的家族荣誉感还蛮强的,弄死了菀妃,皇子理所应当要由皇后来抚养,将来,还是南宫家的外孙做这个皇帝!” 第63章 秋宛尘道:“我当初建议太后,让左相收菀妃为义女,不过就是缓兵之计,目的是让太后同意菀妃入宫,好定下名分,太后此举,早在我意料之中,干女儿怎么也不如亲生的女儿,没有南宫家血脉的人,他们是不会放心的,不过我没想到太后竟然这么着急,菀妃刚刚生产完,便对菀妃下手,我更没想到的是,太后竟然会亲自下手害菀妃!” 傲仲轩的表情阴狠,目光阴冷:“谁敢动菀妃,朕要谁的命!” 曲陌吃惊地瞪大了双眼:“皇上,你在胡说些什么?那是太后,是你的亲生母亲……” 傲仲轩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同她解释什么?而是道:“陌儿,你先出去吧!我们有些事情要谈!” 曲陌只得惴惴不安地转身离开。 她现在唯一期盼的只有一件事,便是师姊安安全全地度过一个月的休养时间,以师姊的武功,能动她的人不多,想下毒害她的人更加没长眼。 说起用毒,师姊可是毒祖宗。 秋宛尘他们三个在书房里也不知道研究了一些什么?半个时辰以后才出来,傲仲轩径自去陪自己心爱的女人。 曲陌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处了,便跟着秋宛尘一同回家。 柳惠娘身边的宫女和嬷嬷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底子全都十分干净,基本上都是跟着秋宛尘打过仗的那些旧部的女儿和妻室,深得傲仲轩的信任。 坐在回家的马车里,曲陌有些沉默,情绪也有些低沉。 秋宛尘很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忍不住问道:“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她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狠狠地埋进他的怀里,闷闷地说:“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他一愣,怎样也没想到她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会不高兴,不觉莞尔,轻轻地拥住她后,他在她耳边小声安慰道:“你还年轻,我们有得是机会!” “可是都好久了,都快一年了……”她失落地说着,眼眶有些发酸。 “但是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很多年……”他说,然后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住她,好制止她的胡思乱想。 曲陌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起床的时候,身边的男子已经不见了。 她匆匆地盥洗,吃了点东西,便坐了马车进宫。 刚刚来到翊宸宫的大门口,曲陌便被吓了一跳。 翊宸宫的大门口,此时有两拨人马在对峙,气氛一触即发。 一方人马是翊宸宫的侍卫,另一方人马却是以皇后为首的六宫嫔妃,包括随行的宫女太监,乌泱乌泱地足有几百号人。 “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皇上喜得皇子,我们来给皇上贺喜,探望一下菀妃娘娘和小皇子,怎么不行吗?”一个尖锐的嗓音在人群中十分的引人注意。 “对不起,各位娘娘,这是皇上下的旨意,臣只有听命,还请列位娘娘恕罪!”侍卫统领是一个年级大约三十五、六岁的男子,外表十分精干。 他的左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口中虽然说着软话,但是态度却一点都不软,虎视眈眈地望着聚集在门口的嫔妃们,大有谁敢越雷池一步就拔刀砍谁的意思。 “皇上说了,列位娘娘可以将礼物放下,但是人不能进去!” “皇后娘娘,您也该说句话,咱们好心好意地来给菀妃娘娘送礼,庆贺她喜得贵子,结果竟然被人拒之门外,这到底是什么道理,莫非这宫里只有她菀妃一个才是皇上的妃嫔,咱们这些人都是空气不成!”那个尖锐的嗓音很快便将矛头推向了皇后。 “就是的……”其他的妃嫔也跟着起哄:“依我看,皇后娘娘还不如干脆退位算了,把皇后的位子让给菀妃,咱们大家伙一起搬去冷宫住,反正咱们如今在宫里,也跟住冷宫没什么区别,自从菀妃入宫,皇上压根就没再去过别的姐妹那里!” “洛妃妹妹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什么菀妃入宫之前,菀妃没入宫的时候,皇上就有好几年都没去过妹妹宫里了!” “瞧勤妃姊姊这话说的,好像菀妃没入宫之前,皇上一直宠幸姊姊了似的,姊姊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都给本宫住口!”皇后目光阴冷地扭脸瞥了众妃嫔一眼。 众妃嫔不服气地闭上嘴巴。 皇后盯着那位侍卫统领,冷声道:“你把皇上请出来,就说本宫有话要跟皇上说!” “你要跟朕说什么?”冰冷的嗓音从垂花门后传了出来,不一会儿,傲仲轩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满脸不悦,锐利冰冷的视线一一从自己的妃嫔们的脸孔上扫过,一张张姣好的面容,看在他的眼中却让人厌恶。 皇后姿态雍容地微微曲膝:“臣妾参见皇上!” 其他的嫔妃也纷纷下蹲向他施礼。 傲仲轩没有让她们平身,而是冷哼了一声,语气严厉地说:“身为皇后,不知带领六宫嫔妃们自律自省,却带着她们聚众闹事,你不觉得你很失仪吗?” 皇后微微一笑,也不生气,径自起身,直视着傲仲轩的厉眸:“皇上此言实在是有失偏颇,臣妾等不过是听闻皇上喜得皇子,所以前来贺喜,皇上却不准臣妾等人进入翊宸宫,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皇上以为,臣妾等人会谋害皇子不成!” 傲仲轩听了她这番牙尖嘴利的质问,不气反笑,他倒背着双手,步履徐徐地走到皇后的面前,慢慢地朝她俯下身子,将嘴巴贴在她的耳朵上,轻声道:“皇后可千万不要跟朕说,你不知道什么叫无极散!” 皇后的双眼在一瞬间睁得极大,身子因惊恐而僵直。 傲仲轩又道:“别说朕不关心你,睡觉的时候小心一点,寝宫里养那么多毒虫子,万一被咬了一口,谁也救不了你!”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皇上在说什么?臣妾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才好,若是皇后听懂了,朕就该伤脑筋了!”傲仲轩向后退了两步,大声道:“皇后,赶紧领着她们散了吧!菀妃刚刚生产完,身子虚弱,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吵吵闹闹的,都吵得她睡不好觉了!” 皇后目光阴沉地看着傲仲轩,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傲仲轩目光冷冷的,与她对视,反正他已经打算同太后撕破脸了,更别提皇后。 良久,皇后才转身。虽然身为后宫之主,如此离开有些狼狈,但她仍然挺拔着背脊,一派雍容。 后宫嫔妃们见最有资格讲话的皇后居然就这么走掉了,纷纷愣在那里,全都怯怯的不敢讲话。 傲仲轩微微颦着眉头,冷声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干吗?若想送礼的话,礼物留下,人可以走了!” 后宫嫔妃们闻言,只得纷纷吩咐宫女太监们将带来的礼物留下,一个个灰溜溜地离开。 曲陌看着陆续离开的嫔妃们,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对师姊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真的好担心这些妃嫔们被皇上激怒,做出对师姊不利的事情。 “陌儿!”当人群散去以后,傲仲轩见到她,冲她挥了挥手。 她踩着小碎步走到傲仲轩的面前,欲言又止:“皇上……” 傲仲轩却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不用多说了,进来吧!你师姊正等着你呢?” 曲陌走进寝宫,柳惠娘已经醒了,身后放了枕头,靠在床头正在用爱怜的眼神看着自己辛苦了许久才生出来的宝贝儿子。 小家伙许是刚刚吃饱喝足,眯着两只小眼睛,躺在她身边睡得正熟。 见她进来,柳惠娘悄声吩咐奶妈:“郁儿,来把小皇子抱到摇篮里去睡!” 名叫郁儿的奶妈年纪不过才十七、八岁,模样生得很俏丽,打扮得也很干净利落,闻言踩着小碎步急急地走了过来,轻手轻脚地抱起小皇子,放到了一旁的摇篮里。 “师姊,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曲陌坐到床畔,看着脸上疲色未消的师姊,轻声问道。 “好多了,你不用天天进宫,自己在家中也该好好休息休息,瞧你瘦的,皮包骨头似的,秋宛尘是不是穷得连点补品都舍不得给你买!” 曲陌抿着嘴唇笑笑,见师姊不肯提皇后和六宫嫔妃的事情,于是也将这件事情压入了心底。 柳惠娘的儿子毫无悬念地被封为了太子,但是也因此,傲仲轩更紧张了,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陪在柳惠娘和儿子的身边。 他像防贼一样防着他的那些妃嫔,后宫的女人们,谁也不准进入柳惠娘的寝宫。 除了太后。 太后每天都会过来,但是却没有再拿补药给柳惠娘,每次都是只看一眼小皇子便会离开。 有一次,在太后离开之后,柳惠娘在床上抓出过一条毒蛇。 那条毒蛇十分细小,赤红的鳞片,可以挂在耳朵上当耳环,十分稀罕,据说只有在南狄的十万大山中才能找得到。 傲仲轩让人将那条蛇做了一碗蛇羹,送去给太后。 当晚,太后最为倚仗的随侍嬷嬷便消失不见了。 没人知道太后的随侍嬷嬷去了哪里,总之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除了太后的随侍嬷嬷,太后身边的宫女、太监,陆续的也开始失踪。 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直到太后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使惯的人。 太后很生气,跟傲仲轩大闹了一场,傲仲轩一本正经地表示一定会严查,然后叫来刑部的官员一番查探,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因为,对太后身边的人下手的便是皇上。 这一招杀鸡儆猴,迫得太后终于不再每日来探望柳惠娘。 天微明,薄薄的晨雾未散。 浔阳王府门前,一匹骏马嘶鸣着扬起前蹄,随后又将前蹄落下。 兰晓蝶跳下马,用力砸开王府的大门:“我有要紧的事情找你们王爷!” 守卫知道她和自家王妃关系很近,也没多事地去通报,便随她去了。 兰晓蝶飞奔着闯进暖香阁,甚至连敲门的礼节都忘了。 今天是初一,没有早朝。 秋宛尘和曲陌正坐在桌子旁边吃早饭。 见到兰晓蝶气喘吁吁地闯进来,曲陌露出惊讶的神情:“晓蝶,怎么这么早!” 兰晓蝶却来不及同她寒暄,而是慌慌张张地对秋宛尘说:“王爷,不好了,出事了,左相死了!” “什么?”秋宛尘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怎么可能!” 兰晓蝶可能是一路狂奔,口渴得要命,此时也顾不得礼节,自己动手从桌子上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饮而尽后,她动作粗鲁地用手抹了一把嘴,这才继续道:“天刚亮,左相府中便来人到我家报丧,我跟我爹爹和母亲一起去了左相府中,发现左相中了冰蚕蛊而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口口声声说是皇后杀的左相,命人抬了左相的尸体进宫,去找皇后算账,我趁他们不注意,就给跑出来了!” 秋宛尘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兰姑娘,难为你了!” 兰陵王乃是她爹,她今天此举,根本就是背弃了家族,若是被家人知道,轻则逐出家族,重则搞不好会丧命。 兰晓蝶苦笑着看了一眼曲陌:“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陌儿姊姊!” “晓蝶……”曲陌感激地望着她,声音哽在喉咙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多谢!”秋宛尘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冲她抱了抱拳:“你就留下来陪陪曲陌吧!我现在马上进宫!”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进宫,我不放心!”曲陌手忙脚乱地跑到多宝阁架子那边拿了自己的药箱。 “陌儿,今天搞不好会有危险!”秋宛尘伤脑筋地看着她。 “所以我更要进宫!”曲陌认真地说,看到秋宛尘突然眯起,有些不怀好意的眼神,戒备地说:“你别想点我的穴道,如果你敢点我的穴道制止我,我保证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 秋宛尘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她轻而易举地看穿,不禁有些懊恼:“陌儿,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我只是想去看看左相的尸体,如果左相真的中了冰蚕蛊,说不定还有救!” 兰晓蝶闻言吃了一惊:“陌儿姊姊,你确定你能解冰蚕蛊的毒!” 曲陌轻轻地摇头:“我不确定,我只能想法子试试,宛尘,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赶紧进宫吧!” 秋宛尘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绝对阻止不了她,这个女人什么都能听他的,只是事情一同她的师姊有关,她会像只小刺猬一样立起浑身的刺,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他牵了她的手,不忘叮嘱兰晓蝶:“兰姑娘,你留在这里躲一躲,暂时不要露面!” “王爷……”兰晓蝶追着他们小跑了几步,犹豫地咬着嘴唇道:“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不要伤害我爹和我母亲!” 秋宛尘停下脚步,扭脸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我不知道宫里现在情形如何,也不能保证不伤他们,但是我会给他们留下一条命的!” “多谢……”兰晓蝶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是胳膊肘朝外拐,甚至有可能永远都得不到家人的谅解,但是……她忍不住苦笑。 在那个家中,她从来都没有感觉到温暖。 她只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 她当然知道五毒教的存在,她不止知道五毒教的存在,她还从小便练五毒神功。 就连她的出生,都是为了五毒教。 五毒神功向来都是只有女子修炼才能练至最高境界,所以五毒教中,一向都是女子居多。 但是她的嫡母却一连生了八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没有。 所以她爹才会娶了她娘,目的就是为了生个女儿,修炼五毒神功,将来好竞争护教圣女的位子。 虽然她的嫡母和太后姊妹情深,但是昔日竞争五毒教护教圣女这个位子时输给了妹妹,心中一直都不服气,所以自小对她便十分严格。 而她的那几位嫡兄,因为她庶出的身份,从来都是视她若无物,只有五哥疼她,经常把她叫到红梅轩来,可以让她感受到亲情。 五哥死掉的那一天,她也在皇宫里,她亲眼目睹了五哥是怎样死掉的。 但是她却从来都没有恨过曲陌。 因为她知道,五哥是心甘情愿的。 换成是她,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她也愿意去死。 闪风已经准备好了马,秋宛尘抱着曲陌上马,让曲陌坐在自己的身前,这才策马狂奔起来。 秋宛尘的这匹马乃是千里名驹,日行一千,夜走八百,很快就到了皇宫的大门口。 依照规矩出示了腰牌,他策马进了皇宫。 一般情况下,到了皇宫门口,全是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这乃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但是总有那么几个受皇上器重或者尊敬的臣子会得到一些优待。 比如秋宛尘,就可以在皇宫里骑着马肆意飞奔,不过平常他从来不会这么做罢了。 只是今天的情形有些特殊,他才一直纵马来到议事大殿下边的台阶下。 议事大殿下面是九十九级台阶,他抱着曲陌下了马,然后牵着曲陌的手,带着她一起飞奔着上了台阶,来到议事大殿的门口。 此时的议事大殿中,是一片哭声震天的情形。 “皇上,你若是不给你舅舅报仇,哀家也不活了……” “皇上,左相为我暗夜王朝操劳一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一定要给他报仇啊!” “皇上,你若不下旨为我爹报仇,我南宫一族决不罢休!” 因为今日没有早朝,议事大殿中并没有其他的官员,只有皇上一个,面对着太后等人。 皇上的脸色难看得要命。 太后带领着左相的几个子女和兰陵王府的人,站在大殿上正在振振有词地逼迫傲仲轩。 曲陌看到大殿上摆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赫然躺着一个“冰人”,之所以说这人是个“冰人”,是因为此人全身上下结了一层白色的冰霜。 令人惊讶的是,大殿之中是用地龙取暖,地板下暗藏烟道,大殿之中十分温暖,但是这人身上的冰霜竟然没有半点融化的迹象。 曲陌走过去,好奇地蹲到这具“冰人”身边,用手翻开“冰人”的眼皮。 “喂,你这臭女人,别碰我爹!”左相的长子南宫离站了出来,冲曲陌发出一声怒喝。 曲陌神情冷漠地抬眸望着他:“你们不是想要替左相报仇吗?不查明左相是怎么死的,你们知道要找谁报仇吗?” “呸,!”南宫离狠狠地冲她脸上啐了一口唾沫:“除了你那个恶毒的师姊,还有谁会杀了我爹!” 秋宛尘见他竟敢如此侮辱曲陌,顿时勃然大怒,身形攸动,在电光火石之间欺身来到南宫离的面前,抬起手来在他心口的膻中穴上一点一按。 南宫离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蹬蹬蹬向后倒退了七八步,突然弯身,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他颤巍巍地伸手指着秋宛尘,神情恐惧:“你……你……” 在场的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太后重重地用龙头拐杖砸着地面:“秋宛尘,你竟敢当着哀家的面出手伤人,简直是目无尊上!” 秋宛尘神情平静地蹲到身边身边,用衣袖擦掉曲陌脸上的唾沫,冷声道:“他竟敢当着本王的面往本王的女人脸上吐口水,简直是不知死活!” 兰陵王妃顾不得同他打嘴仗,冲到南宫离的身边,扶着他躺到地上,大声道:“宣太医,快来人,宣太医……” 秋宛尘把曲陌脸上的唾沫擦掉之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扯着她站起身,脸色铁青地向殿后走去:“我带你去洗脸!” 刚刚转过殿后的屏风墙,曲陌就愣了一下,原来柳惠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站在屏风后边偷听。 秋宛尘的神情十分自然,很显然早就察觉到屏风后边有人。 见到曲陌看着自己正在发愣,柳惠娘赶忙举起右手食指,比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于是曲陌无声无息地被秋宛尘从大殿后边的后角门拖了出去。 大殿后边一左一右,对称着有个小院子,一个是茶房,里边住着几个负责奉茶和打扫大殿的小宫女,另一个则是太监和侍卫们休息的地方。 第64章 秋宛尘带着曲陌径自走进茶房,院子里有几个负责奉茶的小宫女,看到他们两个走进来,赶忙施礼。 “王爷,王妃……” 秋宛尘对那几个小宫女道:“去打盆清水过来,给王妃洗把脸!” 那几个小宫女当然知道这二位的身份地位,赶忙手忙脚乱地跑去争先恐后地帮忙打水,希望可以讨好到他们两个。 秋宛尘拉着曲陌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各种各样的茶香味道交织混合在一起,煞是好闻,一排长长的木头架子上摆着许多贴着红笺子的青花瓷瓶。 房间中间摆着一张方桌,一个小宫女低着头捧了一盆清水进来,将水盆放到桌子上,另外几个小宫女相继捧了毛巾和香露过来。 曲陌迫不及待地甩开了秋宛尘的手,弯腰捧水洗脸,然后打湿了毛巾,用力地擦拭着自己刚刚被吐了一脸口水的地方。 秋宛尘看到她将自己的皮肤擦得都红了,赶忙从她手中抢下毛巾:“别擦了,再擦脸就破了!” 一个小宫女捧上一只珐琅盒子:“王妃,这是奴婢的面霜。虽然比不上王妃所用,但也是从宫中的内务府领来的……” 秋宛尘面无表情地从托盘里抓过珐琅盒子,打开盖子,递到曲陌面前。 曲陌蘸了一些,在掌心抹匀,然后擦到脸上。 秋宛尘挥了挥手,几个小宫女全都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曲陌本能地意识到他想问她什么?没等他问出来便开口说道:“左相的确是中了冰蚕蛊!” “冰蚕蛊!”秋宛尘听了以后不觉有些皱眉,对于这种邪门的东西,他一向都很厌恶。 曲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抬步离开茶房,径自回到议事大殿中。 从后角门走进去,就见到柳惠娘依旧站在屏风后面,抱着肩膀,勾着唇角,一副莫测高深的神情。 就听傲仲轩冰冷的声音传了进来:“朕再说一遍,你们没有证据最好不要乱指控,菀妃若想杀人,就绝对不会否认,而且她没那么傻,杀了左相,却留下你们这群人在这里闹事,斩草除根的道理,她不会不懂,再说了,她如今名是左相的干女儿,她有什么理由杀了左相,杀了左相,她又有什么好处!” 太后突然老泪纵横道:“皇上,事已至此,很多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哀家也不再瞒你,哀家娘家本是南诏人士,三十年前,在暗夜王朝还没有一统天下的时候,哀家是南诏国的护国神教五毒教的护教圣女,左相是教主,南诏当时继位的是女帝思雨,女帝思雨狼子野心,图谋暗夜王朝的基业,于是就派了我们来到暗夜王朝,以**惑先皇让哀家入宫为妃,好伺机刺杀先皇!” 秋宛尘和曲陌听到这里,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然后对视了一眼。 就听太后继续道:“但是哀家深爱先皇,不忍对先皇下手,女帝思雨又在十八年前,派了她的亲生女儿……” “太后……”傲仲轩突然举起右手,制止了太后的声音,然后似笑非笑地说。 “太后是不是想说,十八年前,南诏国的女帝南诏思雨派了她的亲生女儿南诏晚竹来到暗夜王朝,意欲让她的女儿冒充左相的女儿,好在成年后进宫惑主,太后和左相不想我暗夜王朝落入奸人手中,便由左相对其下手,可惜那晚竹公主命大,竟然被她逃掉,那晚竹公主就是菀妃,她定是对从前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才对左相进行报复的!” 七年前,他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惠娘原本姓南诏,名唤南诏晚竹。 便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南诏国的女帝思雨送来暗夜王朝,却被左相追杀,在逃命的时候落入了金滦河。 她被医仙子救了之后,确实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 那段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但是随着头上的伤势痊愈,她渐渐地回忆起自己的身世。 可是什么都晚了,那时,南诏已经灭国。 她有心去找左相报仇,但是又牵挂师父和刚刚只有几岁的曲陌,无奈之下,只得将报仇的心思压下,拼命地练功。 希望有一天可以找到自己的仇人。 七年前,她为一棵千年人参来到京城,然后遇到他。 就连她也不知道的原因,她一眼就爱上那个孤零零坐在一副棺材旁边,默默垂泪的男子。 所以她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没有去偷人参,而是威胁他把人参交出来,她甚至连蒙面巾都没有用。 她告诉他,他的妃子是被毒死的。 她告诉他,她的身份。 她还告诉他,她不想报仇。 因为她的仇人是他的亲人。 他们躲在冷宫中一醉到天亮,她借着醉意告诉了他许多他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 醒来时,她只看到他。 他没有叫侍卫去抓她,他吻了她。 他告诉她,他对她一见钟情。 他希望她可以留在宫里,永远陪着他。 但是她却坚持要走。 他强留了她七天,送走她后,他开始着手调查太后、左相以及兰陵王夫妇。 结果令人震惊。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 他不知道要怎样对别人讲,自己的母后是五毒教的护教圣女,自己的舅舅是五毒教的教主,自己的姨妈是五毒教的长老。 那段时间,他几乎崩溃。 若非她临走时,向他保证过,来年的冬天还会来京城看他,他想他一定会疯掉。 “皇上……”太后震惊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隐秘。 傲仲轩抖着肩膀一笑,看着太后的眼神充满了嘲讽:“太后,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您可以全说出来!” “皇上……”太后突然发出一声悲呼:“这一定是南诏晚竹的计策,她提前把这些事情告诉皇上,取得皇上的信任,然后再伺机图谋我暗夜王朝!” 傲仲轩满脸失望地看着太后:“也就是说,你们当年害了菀妃,如今又怕菀妃报复,所以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了!” “皇上怎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后痛心疾首道:“南诏皇室一心谋夺我暗夜王朝的江山,哀家兄妹是在为皇上的江山考虑!” 傲仲轩一脸失望神情地看着太后:“但是如今,暗夜王朝的江山虽然没有被南诏的皇室所得,却也被南宫一族所控制,太后和左相替南诏的皇室实现了目的,不是吗?” “皇上,你怎可如此误解哀家!”太后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 傲仲轩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太后:“朕有误会太后吗?难道太后、左相、兰陵王妃不是被昔日的南诏国女帝派来灭我暗夜王朝的,难道太后没有接近先皇没有引诱先皇,难道左相把持朝政三十年这件事是朕的误解,难道兰陵王手中握有的百万兵权是假的!” 太后悲声道:“但是哀家兄妹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你啊!都是为了让你登上皇位!” “为了朕!”傲仲轩突然仰天发出一声悲笑:“太后,您说这样的话,觉得朕会相信吗?你们为的不过是南宫一族罢了,朕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你们获取权力和荣华富贵的工具而已!” “皇上,哀家不告诉你关于五毒教的事情,是为了你好,不管怎样,五毒教总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傲仲轩突然神情一正,语气严厉地说:“太后,朕今天明明白白地告诉您,就算左相真的是菀妃所害,朕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有本事,你们连朕一起废了,不然,就该干吗干吗去,左相死了,赶紧给他买口棺材埋了,少在朕这里闹事,惹急了朕,休怪朕不顾母子之情!” “皇上……”太后震惊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置信他会对自己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兰陵王妃见妹妹说不出话来,赶忙站出来道:“皇上,你怎么能和太后这么讲话!” 傲仲轩不耐烦地说:“姨妈,朕的忍耐是有限的,你们都干过什么?自己心里全都清楚,谁的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先皇的后宫那么多妃子,其中不乏比母后年轻的,为什么到现在,全都死了,二十年前的莫氏家族,又是怎么败的,不需要朕一件件地全都说出来吧!朕给你们留着面子,别自己不要面子!” “皇上,干吗动这么大的肝火!”柳惠娘突然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顿时将南宫一族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傲仲轩站起身,快步迎了过来:“你过来干吗?快回寝宫去,这里有朕,朕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皇上!”柳惠娘悠悠下拜:“臣妾听说左相死了,特地前来瞧瞧,没想到臣妾竟然成了杀人的凶嫌,臣妾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贱人,少要巧言令色,你还我弟弟命来!”兰陵王妃突然飞身过来,一掌拍向柳惠娘的肩头。 傲仲轩神情一变,闪身插入到柳惠娘和兰陵王妃之间,抬手就想替柳惠娘接下这一掌。 “皇上小心!”柳惠娘看到兰陵王妃的手掌突然变成了黑色,一声轻叱,一把推开傲仲轩,然后交错双手抓住兰陵王妃的两个手腕。 兰陵王妃一掌打空,还没来得及换招,就觉得两只手腕仿佛被两只铁钳抓住一般,随即,手腕骨一阵剧痛。 柳惠娘神情肃杀,捏碎她的腕骨之后抬起脚来踢中她的小腹,竟然将她踢飞了五、六丈,身子重重地跌在了左相身边。 兰陵王看到爱妻竟然受此重创,目眦欲裂,大声呼喝着,冲过来就想跟柳惠娘拼命。 而柳惠娘身子轻松地一转,身形诡谲地从他面前失去了踪迹,他猛然间失去了攻击的目标,正站在原地发呆,就觉得一股大力击上自己的后心,好像一只大马熊一般向前冲了几步,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兰家大少也冲了过来,但是他更加不堪一击,被柳惠娘飞起一脚踢到了下巴上,下颌骨当时就发出了碎裂声。 南宫一族武功最高的几个人遭此重创,再也没有旁人敢冲上来,所有的人都在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柳惠娘。 却没人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双眼睛,看着柳惠娘的时候,充满复杂的神情。 柳惠娘身姿飘逸地停下身形,沉眸看着太后:“太后,你还想再跟臣妾过过招吗?” 太后惊得浑身发抖,手中拄着龙头拐杖站在那里,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出自南诏,曾经是南诏的护国神教的护教圣女,身份尊崇,从前经常可以见到南诏的女帝思雨,对于女帝思雨的武功,也颇有领教,女帝思雨的武功虽高,却至多可以同她打个平手,似这等战斗力一边倒的情形是从来没有过,她不得不感到惊惧,心中对于柳惠娘的那种杀意不禁更浓。 她突然转身看向傲仲轩:“皇上,菀妃所使的武功便是南诏皇室的独门武功灵蛇神功,她就是南诏国的公主南诏晚竹,皇上,你一定要杀了她,绝对不能让我暗夜王朝的江山落入南诏皇室之手!” 傲仲轩头疼地抬手按住额角的太阳穴:“太后,您口口声声不要让暗夜王朝的江山落入南诏皇室之手,朕只想问您一句,您是不是出身南诏,左相是不是出身南诏,兰陵王妃是不是出身南诏,你们都是南诏人,现在一个是太后,一个是左相,还有一个是王妃,你们为什么就容不下一个菀妃!” 柳惠娘步履轻缓地走到傲仲轩的身边,挽住他的手,扶他坐到座椅上,自己则坐到身边,笑吟吟地扭着头端详着他的坏脸色:“瞧你气的,脸色都变了,回头记得吃几颗舒肝丸,不然气坏了身子,臣妾该心疼了!” 傲仲轩哭笑不得,这个女人是真的不怕死,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有心思说这种话题。 太后道:“贱妇,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不忘诱惑皇上,皇上,你可千万不要再被这贱妇蒙蔽了双眼啊!” 柳惠娘撩起裙摆,翘起脚,左手的手肘撑在大腿上,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危机感,也没有任何身为一国之母的庄重模样。 她笑吟吟地看着站在大殿上的众人:“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杀了左相,又拿不出什么证据,然后就说我是什么南诏国的公主,是来灭掉暗夜王朝的,好吧!那我就承认,是我杀了左相……” “惠娘,!”傲仲轩听她竟然承认了是她杀了左相,不禁气得发狂,厉声喝道:“你怎么可以……” 话音未落,一根柔软的手指已经比到他的唇边:“嘘……” 柳惠娘笑着看着他,眼眸深处闪过异样的柔软:“皇上,别急,相信臣妾,臣妾不会将自己陷入死地,这个世上,能让臣妾心甘情愿去赴死的,只有皇上一个!” 傲仲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情绪恢复了平静。 太后沉声斥道:“皇上,她都已经承认了……” 就听柳惠娘打断了太后的声音:“就算人是我杀的,你们能把我怎样,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就如同你们昔日依靠武力灭掉南诏国一样,以我的武功,你们有谁是我的对手吗?暗夜王朝,除了浔阳王秋宛尘,我相信,想找个对手出来不那么容易,至于皇宫之中的八千禁卫,他们只听命于皇上一人,你们使唤不动!” “指望着兰陵王那几个领兵在外的儿子,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他们赶回京城,你们的尸体大概都烂了,好吧!我帮你们出主意,就算你们用武力杀不了我,那就用毒好了,不是本宫自夸,这世上能毒死本宫的毒药还真的不多!” “除了当年差点毒死临江王,最后害得本宫的师父半生都活在痛苦中的那种毒药,本宫还真不怕什么?不过你们有胆子拿出来吗?谁手中有那种毒药,谁就是当年谋害先帝的人,有人愿意承认吗?” “那么我再给你们出个主意,用蛊吧!有什么蛊你们就放马过来,什么冰蚕蛊、火蚕蛊、金蚕蛊、幻神蛊、噬心蛊、食髓蛊,随便你们下,我皱下眉头跟你们说一句求饶的话,马上自行了断!” 太后目光阴狠地瞪着她。虽然眼中有一丝惧意,但仍然冷声道:“皇上,她已经承认是她杀的左相了,你还不快点命人将她推出午门斩立决,!” “太后,你没事别老难为皇上,他是你儿子,你不心疼他我还心疼呢?你想让我死,就冲着我来,单挑群殴随便你,还是你想联合朝臣逼皇上废掉我,那也行,不过我丑话说在前边,谁想跟你们一起请皇上废了我,我就让他们去地府找关家的那二十口人作伴,我就不信,有那么多不怕死的人!”柳惠娘一副市井泼妇的嘴脸,压根就没将太后放在眼中。 “皇上,!”太后突然用力地吼了起来:“你就看着她如此的目无尊长吗?” “太后……”秋宛尘突然开口道:“有一件事微臣从刚刚就很奇怪,如今左相的死因尚未查明,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菀妃害死的左相!” “哼,!”太后情绪激动地冷哼了一声:“查什么查,根本就不用查,左相是死于南诏独有的冰蚕蛊,是南诏皇室特有的蛊虫,就算哀家身为五毒教的护教圣女,也不知道培育的方法!” “原来如此!”秋宛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微臣还有一个问题,刚刚太后所言,微臣全都听见了,太后既然早就知道皇后是南诏国的公主,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一定要等到左相毙命以后才说呢?” 太后的神情一僵,但旋即便恢复了正常,振振有词道:“爱卿也看到了,皇上如此维护这个贱人,哀家就算早就说出来,也于事无补,哀家本想,若她肯一心一意对待皇上,哀家便放她一马,如今若非是左相毙命,哀家是不会说出这个秘密的,毕竟这个秘密对南宫一族乃是灭顶之灾!” 秋宛尘笑道:“太后,只凭左相是死在冰蚕蛊下,便指控菀妃是杀人凶手,微臣觉得还是太莽撞了,太后又怎知昔日的南诏国没有皇室成员逃出那场战乱呢?” 太后的神情一变,恶狠狠地瞪着曲哲寒:“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曲哲寒对她凶恶的眼神视若无睹,不疾不徐地道。 “臣只是觉得,太后指控菀妃杀了左相的证据不足,谁都知道,菀妃刚刚才生产完,正是调养身子的时候,怎么出宫去害左相,而且南诏国的皇室遗民未必只有菀妃一个,难保没有其他人活下来,所有的人都昔日的南诏国是灭在左相和兰陵王的手中,搞不好是别的南诏遗民想为国复仇!” “秋宛尘,!”太后怒喝道:“谁都知道你和左相一向政见不合,但此时不是你打击政敌的时候,你选在此时落井下石,实在是居心叵测!” 秋宛尘不气反笑,依旧对太后客客气气的:“太后此言差矣,我只是想替左相查出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谁,绝对没有落井下石之心!” “呵呵……”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声突然响了起来。 南宫一族所有的人都将愤怒的目光投向曲陌,有人大骂道:“小贱妇,你笑什么?” 秋宛尘早在兰陵王世子出声的一瞬间便来到了他面前,挥出一颗拳头,砸碎了他满嘴的牙齿之后,秋宛尘又优哉游哉地走回曲陌身边,仿佛刚刚打人行凶的那一个不是他。 兰陵王世子捂着牙齿掉光的嘴巴,弯着腰拼命的惨叫。 皇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听着烦!” 马上有侍卫进来,将兰家大少爷给拖了出去。 南宫一族的人都麻木了,也没人敢跳出来质问秋宛尘为什么出手伤人。 曲陌淡淡地瞥了秋宛尘一眼,踩着轻巧的脚步来到左相的尸体旁边,朗声道:“我只是笑,左相还没死,你们就一个个喊打喊杀的,闹腾着要为左相报仇,简直是好笑!” 太后诧异地开口道:“你说什么?你说左相还没死!” 不止太后等南宫一族的人对她的话很诧异,就连柳惠娘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只是柳惠娘很聪明地没有讲话。 曲陌眼神冷漠地瞥了一眼太后:“没错,左相没死,我也能救得活左相,本来你们诬蔑我师姊是杀人凶手,我不该救他,但是看在兰姑娘的面子上,我愿意和你们化干戈为玉帛!” 太后阴沉着声音道:“浔阳王妃,左相的生死事关重大,若是你能救他,南宫一族必会对你感恩戴德!” 第65章 曲陌沉静的眸子一一从南宫一族的人们脸上看过去:“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太后问道:“什么条件!” “我救活左相,左相辞官,兰陵王交出兵权!” “你说什么?”太后听到她的条件,气的脸色发青。 南宫一族可是掌握着暗夜王朝的半壁江山,若是就这样放手,三十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曲陌冷笑道:“不接受我的条件也可以,只要太后有把握走出这座大殿!” “你……”太后再次无话可说。 她突然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因为她唯一的筹码就是皇上。 她今天之所以敢领着南宫一族的人来此闹事,所凭借的不过就是皇上是她的儿子。 但是如今,皇上已经跟她翻脸,而自己这边伤亡惨重。 她同柳惠娘动过手,知道自己绝对不是柳惠娘的对手,而暗夜王朝第一高手秋宛尘也站在柳惠娘那边,若是动起手来,南宫一族肯定是全盘皆输。 她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很想拒绝曲陌的交换条件,但是左相却是她的嫡亲兄长,她不能不救。 “答应她……”兰陵王妃强忍着自己的伤势,出声道:“反正情况也不可能再糟了!” 兰陵王妃虽然武功比不上妹妹,但是心计却异常深沉,南宫一族能在暗夜王朝扎下根基,几乎可以说全是她的功劳。 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妥协道:“好,哀家答应你,你救人吧!” “现在不行!”曲陌道:“我需要时间来配药!” 太后眯起眼睛,不悦地质问道:“你不会是耍我们吧!” 曲陌哂然一笑:“爱信不信,反正死的又不是我哥哥!” “你……”太后被气得几乎爆血管。 兰陵王妃见太后已经被气得快要失去理智了,赶忙道:“你需要多长时间!” 曲陌很干脆地说:“不知道!” “那你要是一年都配不出来解药,左相会不会死!” “不会,左相如今就像进入龟息状态,至少三五年都不会死!” “那好,我们等你的好消息,太后,我们走!”兰陵王妃担心留下来,曲陌会改变主意,忙不迭地催促太后快些离开。 等南宫一族的人全部离开之后,柳惠娘才一脸担忧神情地问:“陌儿,你确定左相还有救!” 关于蛊的知识都是她传授给曲陌的,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中了冰蚕蛊的人有活下来的。 曲陌凝眸看向师姊:“师姊,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拿给我看的那本记载着优昙婆罗树的医书!” 柳惠娘点点头。 “那本医书其实是一本手札,里边不但记载着优昙婆罗树的位置,还记载着关于冰蚕蛊,冰蚕蛊本来不是为了害人命才培育出来的蛊虫,相反,是为了救人命才发明的,很久以前的医者都是为了利用冰蚕蛊的寒气,将得了重病的病人冰冻起来,好争取时间去采药!” “只是年深日久,这个治病的法子被人们遗忘了,后来的人便以为冰蚕蛊同其牠的蛊虫一样,都是用来害人的,只要用莲花的花瓣,加上几种香料做引,就能将冰蚕蛊从左相的身体中引出来,左相自然就会苏醒!” “可是……”曲哲寒犹豫着说:“现在都快入冬了,哪里来的莲花!” 曲陌笑眯眯地说:“所以我说我需要时间,可以现种嘛!” “现种!”曲哲寒无语了。 “宛尘,咱们回家吧!我要试试种莲花!” 秋宛尘和曲陌离开后,傲仲轩扭脸看向身边的柳惠娘,表情十分严肃:“冰蚕蛊明明不是你下的,你为什么要承认!” 柳惠娘沉默着别过脸:“皇上,你可还记得,臣妾同你讲过,臣妾在南诏,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秋宛尘点点头:“朕记得,你说过,你的弟弟名叫南诏卫,你的妹妹名叫南诏玲珑!” “臣妾怀疑,他们还活着!”柳惠娘微斜臻首,靠上身边的男子宽厚的肩头,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皇上,若是对左相下手的,是臣妾的弟弟或者妹妹的话,臣妾要怎么办!” 他轻轻地拥紧她:“放心吧!朕会想法子化解他们的仇怨,不会让你难做!” 她幽幽地说:“皇上,臣妾想请你派几个人,去市井中,把臣妾的身份散布出去!” 傲仲轩吃了一惊:“为什么?” “若对左相下手的是臣妾的弟弟或者妹妹,臣妾相信,他们一定会想法子来找臣妾!” 温泉房中散发着难闻的气息,四处摆的都是装满了泥沼的水缸。 水缸里的荷花都是曲陌命人在王府中的荷花池里挖出来的,移植进了水缸中。 秋宛尘脸色铁青地看着爱妻忙碌地将一个个炭火盆置于温泉房的四处。 温泉房中的温度本来就很高,加了炭火盆之后,变得更高了。 他很不爽,这座温泉房,原本是他建来同她卿卿我我的一同泡温泉的,结果现在却被她当成花房来用。 而且是一间臭烘烘的花房。 “宛尘……”曲陌笑吟吟地向他走来,看到他紧绷的脸孔上写满了不悦的神情,不觉好笑:“怎么不高兴了!” 他臭着一张脸,气哼哼地说:“你没告诉我,你说的种莲花,是要把温泉房弄得臭烘烘的!” “对不起哦!”她没什么诚意地同他道歉:“咱们家里,只有这个地方温度最高,比较容易制造出夏天的温度!” 他当然知道,她是想人为地制造出夏天的温度和环境,然后好促使莲花误以为现在是夏天,从而达到反季节开花的目的。 只是,他真的不喜欢她把自己最喜欢的温泉房当成花房。 楚天照看着他,脸上却毫无调侃的意思,而是一脸严肃:“左相的三个儿子,全都中了冰蚕蛊!” 秋宛尘的神情顿时僵住,眉头皱得像只毛毛虫:“怎么会!” “兰陵王和王妃全都进了宫,恐怕又去闹事了!”楚天照露出头痛的表情:“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不管是什么人干的,这个人肯定跟左相有不共戴天之仇!” “你说……”楚天照沉吟着看着秋宛尘,压低了嗓音:“会不会是菀妃!” 秋宛尘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以菀妃的性格,若事情是她做的,绝对不会不承认!” 二人正在交谈,就见崔九小跑着冲了过来,来到近前,弓着腰给二人施了个礼,急匆匆地说:“王爷,世子爷,皇上请二位进宫商议事情!” “等会儿,我去换衣裳!”秋宛尘没好气地瞪了楚天照一眼,转身走进温泉房。 “又有人中了冰蚕蛊!”曲陌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吃惊。 秋宛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你的莲花要快些培育出来才可以!”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天,送走了秋宛尘,曲陌回房间去换了一套衬衣和衬裤,回到温泉房中,开始给莲花施肥,肥料都是派人从集市上买来的臭鱼烂虾,还有腐烂的水果蔬菜什么的。 当然,她会在里边加上一些自己调配的药粉,加快这些肥料腐烂的速度。 突然,温泉房的房门被人推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曲陌热得汗津津的身子遭到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扭脸看过去,就见身上穿着一袭深紫色官袍的秋宛尘从外边走了进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用手背揉着鼻子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却见秋宛尘一声不吭地转身关上房门,还给房门上了栓。 秋宛尘转过身,笑吟吟地走向她。 他背着光,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孔,却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 “你……”她迟疑地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秋宛尘,那张她已经看得很熟悉的脸孔,忽然间却迟疑了。 “你……是谁!”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原因,突然问出这个问题,自己正在好笑,却见眼前寒光一闪,秋宛尘居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狠戾无情地向她的咽喉横扫过来。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上刚巧拿着一颗腐烂的苹果,顺手就向他的脸上砸了过去。 这人一偏头,躲开她的烂苹果,马上又挥舞着手上的匕首向曲陌捅了过来。 “来人啊!有刺客,!”曲陌一边闪躲着他的匕首,一边大声喊着外边的侍卫。 但是外边的侍卫听到声音,却只是彼此别有深意笑笑。 “不用喊了!”“秋宛尘”开口,声音刻意地有些压低:“我刚刚告诉他们,我要和王妃玩个游戏,若是王妃喊救命,谁都不准进来!” 曲陌一看求救无门,只得硬着头皮同她过起招来。 她虽然同师姊学了一身的武功,也杀过不少毒蛇猛兽,却是第一次同人殊死搏斗,心中不免胆怯。 这个易容成秋宛尘的人,却招招致命,下手毫不留情。 曲陌一个不小心,便被她划破了肩膀。 她闷哼着向后退去,低头看着一眼自己的伤口,两寸长的一个伤口中,鲜血好像不要钱似的往外直流。 不知不觉,一股怒气从她的心中涌了出来。 眼前寒光一闪,那家伙仿佛阴魂不散的鬼魅一般抓着匕首刺向她的心窝。 却见曲陌的身形一变,如一条灵蛇一般扭动着身体躲开她的匕首,然后狠狠的一掌拍上此人的肩头。 这人蹬蹬蹬后退了几步,噗通一声跌进了温泉池中。 曲陌趁此时机跑到门口,打开房门,大声叫道:“快来人呀,抓刺客,刚刚那人不是王爷……” 门口的侍卫见到她肩头淌着血,立时惊觉不好,马上冲进了温泉房中,但那人却已经从温泉池里爬了出来,撞破后边的一扇窗子逃之夭夭。 侍卫们吆喝着追了出去,四处追捕此人。 闪风白着一张脸,朝天上发射了一颗信号弹。 紫色的焰火飞腾,在半空中炸开,然后出现一股紫色的浓烟,经久不散。 颂雪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看着她肩头的伤口,急的小脸刷白:“王……王妃,怎么办,怎么办,你受伤了,好多血,怎么办啊!” 曲陌冷静下来,沉声道:“没事,我回房间去敷点药就好了!” 颂雪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回到卧房中,她坐到桌边,颂雪则从多宝阁架子上拿过她的药箱。 她一个口令,颂雪一个动作,好不容易才帮她处理好伤口。 刚刚才把白布给她包裹好,秋宛尘便从外边冲了进来。 “陌儿,陌儿,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会受伤!”他急的满头大汗,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关切。 曲陌凝眸望着他,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 “陌儿……”他有些手足无措:“你……你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有个人……”曲陌缓缓地开口:“易容成了你的样子,想要杀我!” 秋宛尘暴怒地瞪圆了眼睛,眼珠几乎突了出来:“闪风,!” 他转身便走了出去,大声叫着闪风的名字,闪家四兄弟是他派来贴身保护曲陌的,但是却让曲陌受了伤,让他怎么能不气。 闪风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也不为自己辩解。 “你们连我都不认识吗?怎么会让刺客混进王府!”秋宛尘暴怒地嘶吼,几乎想把这个不中用的家伙一脚踹死。 “不怪他们!”曲陌见他气得要失控,赶忙追出来,帮闪风辩解道:“那人易容成了你的模样,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的官服都是一样的,他们没能辨认出来,也情有可缘!” “你出来做什么?快进去休息!”秋宛尘紧张兮兮地将她抱了起来。 “喂……”她终于确定,这个男人不是假的,也只有他,才会把自己当成纸娃娃一样来照顾。 一直高悬的心脏落回了原处,她忍不住道:“我是伤到了肩膀,又不是伤到了腿,我自己能走!” 她不喜欢他总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抱来抱去的,于是赧颜地向他发出抗议。 但他却一直板着脸孔,坚持把她抱进房间,放到床上。 他则坐到床畔,目光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肩膀上包裹的白布。 有红色的血迹从白布中透了出来,那么的刺眼。 他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他居然让她身陷险境。 幸好,幸好她没事。 他完全不敢想象,若是她真的被人刺杀成功,自己会不会疯掉。 她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对自己的心疼,于是开口道:“我真的没事!” “对不起!”他轻启薄唇,却吐出一句歉意。 “又不是你弄伤我的,干吗要跟我道歉!”她不喜欢他自责的样子。 “不管他是谁,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他向她发誓,他一定要为她报仇。 傍晚的时候,出去追拿刺客的人才回来。 秋宛尘听到禀告,叮嘱曲陌好好休息,独自一人来到前厅。 厅里黑压压的跪了一堆侍卫,领头的侍卫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说:“王爷,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找到伤害王妃的刺客!” 秋宛尘顺手抄起一只茶杯丢到地上,茶杯摔了个粉碎,溅起的碎片划伤了几名侍卫的脸孔,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吭一声。 “养你们有什么用!”秋宛尘的声音森冷得仿佛冬季的雪花,没有半点温度。 “王爷好大的火气!”随着悠闲的话音,一个身形颀长却瘦弱的男子晃晃悠悠地从外边走了进来。 秋宛尘厌烦地眯起眼睛:“你来干什么?” 兰宫秋挑唇,唇边有笑,眼神却冷冷的:“我听说曲陌遇到了刺客,特地来看看她!” 秋宛尘不悦地质问道:“你在我府里安插了眼线!” 兰宫秋撇撇嘴角:“用得着我在你府中安插眼线吗?你府中的侍卫满大街的追刺客,随便找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秋宛尘冷冷地说:“曲陌休息了,用不着你来探视,以后你也少来看她,记住,她是我的女人!” “多谢你的提醒!”兰宫秋收到逐客令,却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而是撩起长衫的下摆,自己找了个位子坐。 秋宛尘黑着脸瞪着他:“兰宫秋,你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 兰宫秋笑笑,对于他的嘲讽也不以为意,只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和曲陌的姻缘线都乱了,不止你们两个的乱掉了,还有很多同你们有关系的人,姻缘线都乱掉了,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我早就告诉过你,曲陌和你在一起,早晚会被你害死,你偏不信!” “够了!”秋宛尘最讨厌听他讲这件事,闻言马上烦躁站起身:“慢走,不送!” “难道王爷不想查出来到底是什么人刺杀的王妃吗?” 秋宛尘心中一动,暗道这个家伙的前世是地府的三生,知晓所有人前世今生的纠葛,搞不好他能给自己提供一些线索,于是没有再赶他离开,而是出声问道:“你有线索!” 兰宫秋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我能有什么线索,我又不能未卜先知!” 秋宛尘的拳头“嘎巴嘎巴”的捏了起来,他想揍人。 兰宫秋赶忙道:“其实我是想帮你分析一下的,曲陌与世无争,怎么可能会跟人结仇,依我看,刺杀她的人肯定是因为你的关系!” “对了……”一个侍卫忽然插嘴道:“王爷,我们追到了左相的别院,才把刺客追丢的,这件事情,会不会和左相有关!” 秋宛尘和兰宫秋闻言全都是一愣,秋宛尘赶忙追问道:“然后呢?你们有没有进去搜查!” “有!”领头的侍卫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们本来不让搜的,说那里是左相的别院,左相的几位如夫人和少爷、小姐都住在那里,但是我们想,这个刺客敢刺杀王妃,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得去搜,所以就闯进去了,但是却什么都没搜到!” 有个侍卫扭脸瞧了瞧身边一个鼻青脸肿的侍卫,小声道:“也不是什么都没搜到,青哥闯进了九小姐的闺房,结果发现左相家的九小姐正在洗澡,然后被九小姐给打了一顿!” 一干侍卫纷纷发出闷笑声。 那名鼻青脸肿的侍卫赶忙为自己喊冤:“我明明见到那个人身上穿着深紫色的官服,在九小姐的院子里不见的,我当然要去查查了,谁知道一推门,却看见他家九小姐正在屋子里洗澡……” 秋宛尘脸色铁青地问:“所以你们就回来了!” 又是南宫飞影。 他终于想起来,他和曲陌成亲的那一天,这个南宫飞影就曾经靠易容术把曲陌给掉包了,若非他察觉到不对劲,搞不好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一干侍卫看到王爷又生气了,赶忙耷拉下脑袋,怯怯地点头。 兰宫秋抬手一扶额头:“王爷,你的这些侍卫,真是太老实了,这样就被人赶回来了!” 秋宛尘攸地站起身:“马上点齐人马,跟我去左相家的别院!” 他暗暗发誓,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过左相家的那位九小姐。 但是当他带着众人大张旗鼓地赶到左相家位于京城郊外的别院时,却听到里边传出妇人哭天抢地的声音。 “我可怜的女儿呀,,我活不了了,,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影儿,你倒是醒醒呀,!” 秋宛尘不由分说地带人闯进后院,南宫飞影的房间,就见一个衣着十分华丽的妇人趴在床边,正在鬼哭狼嚎。 而床上的南宫飞影,则是一身冰霜,静静地躺在那里,分明已经中了冰蚕蛊。 他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以为是南宫飞影易容成了自己的样子去刺杀曲陌,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南宫飞影竟然会中了冰蚕蛊。 如今南宫飞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他就算想要质问都质问不了。 “真是巧啊……”兰宫秋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看了看南宫飞影的模样,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 一个管家打扮的男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没好气地瞪着他们:“几位大人,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才来了一趟,如今又来,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第66章 “走!”秋宛尘一声令下,带着自己的属下离开左相家的别院。 他有些想不通,如果不是南宫飞影,那么到底是什么人,还能拥有那么精湛绝伦的易容术。 翊宸宫中响起一片欢声。 “这个臭小子,又尿了朕一身,他是不是觉得朕很好欺负!”傲仲轩将刚刚尿了自己一身童子尿的儿子交给奶娘,苦着脸问他的爱妃。 柳惠娘笑着吩咐伊人:“快去给皇上拿身衣裳!” 伊人抿着嘴唇走去衣柜那边取衣裳。 柳惠娘陪着傲仲轩走到更衣用的屏风后边,帮他将身上的龙袍脱了下来。 接着是曲陌轻柔的嗓音:“是啊!我来了,娘娘呢?” 柳惠娘听到师妹的声音,笑道:“陌儿来了,我出去瞧瞧,你自己把衣裳换了!” 她也没有多想,快步走了过去:“陌儿,你不是在家中研制解掉冰蚕蛊的解药了吗?怎么想起来进宫了,是不是又想智渊了!” 曲陌笑吟吟地说:“这倒不是,我今天进宫,其实是有一件私密的事情,想跟师姊单独谈谈!” “好,那你跟我到书房来!”柳惠娘闻言,领着她走出寝殿,来到寝殿对面的书房中。 宫女送上茶后退了出去。 柳惠娘这才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莫非……是你有了身孕!” 说着,她的眼神在曲陌的肚皮上转了一圈。 却见曲陌笑得十分诡谲地开口,声音却不似刚刚的嗓音那么轻柔,而是多了几分阴冷:“多年不见,姊姊竟然成了皇上的宠妃,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柳惠娘仿佛见鬼一般站了起来,她想向后退,却撞翻了身后的圆凳,圆凳“咣”的一声倒在地上。 马上有宫女走进来:“娘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柳惠娘平稳了一下自己受惊的情绪,摆摆手:“我不小心踢翻了凳子而已,我跟……” 她瞥了一眼“曲陌”,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道:“我跟王妃有些事情要谈,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再进来!” “是!”宫女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柳惠娘弯腰,将倒在地上的圆凳扶了起来,严肃地看着面前的“曲陌”眼神中透出无尽的惊恐:“你……你是玲珑!” 原来此人压根就不是曲陌,而是柳惠娘的孪生妹妹,名叫南诏玲珑。 南诏玲珑嘲讽地勾起嘴角,脸上的五官在瞬间移动了位置,竟然换了一张脸孔,而且这张脸孔和柳惠娘一模一样,一样的风华绝代,一样的艳丽无双,就连眼角的一颗朱砂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难为姊姊还记得我这么个人!” “你……你没死!”柳惠娘情绪激动地伸手想要碰触她的脸庞。 却被她不客气地把手打开,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柳惠娘:“怎么,姊姊很想让我死吗?” “不是……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玲珑,你是怎么逃过那一劫的,卫儿呢?卫儿还活着吗?” “卫儿当然还活着,不过他病了,病得很严重!”南诏玲珑突然露出哀戚的神情:“姊姊,若是你还念姊弟之情,就去看看他吧!” “好,我马上就去跟皇上说,我跟你去……”柳惠娘正想去同傲仲轩说一声,打算出宫,但是突然又想起什么?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南诏玲珑:“你为什么易容成陌儿的样子进宫!” “姊姊……”南诏玲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用这张脸进宫,我怎么能见得到姊姊呢?” “玲珑!”柳惠娘正色唤着她的名字:“你老实告诉我,左相中的冰蚕蛊,是不是你下的!” “这世上除了我,还有旁人会用冰蚕蛊吗?”南诏玲珑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柳惠娘的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将头枕到柳惠娘的肩头上,幽幽地开口。 “姊姊,卫儿很想你,若非是他快死了,我也不会冒死进宫来见你,跟我去看看卫儿吧!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不然的话,我不能保证卫儿是不是还能活着!” “你……”柳惠娘一脸惊惧表情地把她推开:“玲珑,你到底想干什么?” 南诏玲珑娇俏地嘟起嘴巴:“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复仇了,暗夜王朝灭掉我南诏的仇,难道姊姊不记得了吗?” “我……”柳惠娘露出复杂的神情:“玲珑,如今国泰民安,不好吗?你何苦还搞这些事情!” “你果然已经忘了国仇,也忘了家恨!”南诏玲珑鄙夷地望着她:“也难怪,你连名字都改掉了,你认贼作父,为了荣华富贵,甘愿嫁给你的灭国仇人,南诏晚竹,你可真是出息了!” “玲珑……”柳惠娘被她骂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有些难堪,但是又无法反驳她,因为她说的全是事实。 “南诏晚竹,如果你还愿意承认这个名字的话,现在就跟我去见卫儿,不然的话,我就把卫儿杀了,然后再自杀,让这世上从此再无南诏这个姓氏!” “玲珑,你别做傻事!” “我只做应该做的事!”南诏玲珑抬起头,将嘴唇凑到她的耳边,咬牙切齿地轻声道:“你不想给爹娘报仇,我报,不杀尽南宫一族,我誓不为人!” 柳惠娘情绪激动,但是却不敢大声说话,只好压低了嗓音说:“如果你想杀南宫一族的人,随便你,只要你别动卫儿,别动皇上,别动我的儿子……” “好,我答应你!”南诏玲珑一口答应了她的要求:“不过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去见卫儿,难道你不想他吗?” “我当然想他……” “那就跟我走!” “惠娘……”二人正在针锋相对,傲仲轩忽然从外边走了进来:“你们两个怎么跑到书房来了!” 就在南诏玲珑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五官已经变成了曲陌的模样。 她巧笑盼兮地望着傲仲轩,声音娇腻地说:“皇上,我有点事情,想跟你借师姊一用,你借不借!” 傲仲轩笑道:“那朕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皇上……”南诏玲珑娇嗔地望着他,眼神中似有无限的委屈。 “好好好!”傲仲轩无奈地摇摇头:“朕可以把人借给你,不过有个条件,时间不得超过今天的晚饭,晚饭前,你必须把人送回来,不然的话,以后朕天天宣宛尘进宫,不让他陪着你!” “皇上,你真好!”南诏玲珑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然后挽着柳惠娘的手道:“师姊,咱们走吧!” 柳惠娘不忍心戳穿妹妹的身份,只得一步一回头地被妹妹带出了皇宫。 坐在马车中,她看着妹妹再次变得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认命地叹了一口气:“玲珑,你当年和卫儿是怎么逃出南诏的!” “坐船,走海路!”南诏玲珑神情平静地说。 “都城破了之后,母亲派侍卫长带着我和卫儿逃命,我们乘船出海,在海上漂流了一个多月,找到另一片陆地,定居下来,我听说你死了,时时刻刻都想着回来复国,为你报仇,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进了宫,嫁给了你的仇人,你还认贼作父,你知不知道当年就是左相带人杀进的南诏!” “玲珑,我知道你怨我,可是我也没法子,我爱上了皇上,我的仇人,是皇上的亲人,我不想让皇上为难!” “没关系,以后有我!”南诏玲珑神情诡谲地勾着唇角:“我会把我们的仇人,一个不留,全都杀掉!” 马车径直出了城,一路来到城东三十里的一处宅院,宅院藏在一片杏林中,隐隐的,可以看到灰墙黄瓦。 姐妹二人下了车,柳惠娘好奇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在京城附近置办的宅院!”南诏玲珑沉沉地说着,率先走到门口。 宅院的围墙上用木头垒了一个了望台,台子上有人,随时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见到南诏玲珑,马上吩咐门里的守卫开门。 柳惠娘跟在南诏玲珑身后,走进去,看到这里的守卫全都穿着统一的青色劲装,一个个神情彪悍,不过没有再问问题。 南诏玲珑带她走向后院,走进一个光线阴暗的房间。 房间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南诏玲珑轻声道:“姊姊,却看看卫儿吧!他得了怪病,见不得光!” “卫儿!”柳惠娘激动地走到床边,伸手去拽床上那人的被子。 就在此时,南诏玲珑突然对她出手,一指点上她的定身穴。 她察觉自己被点了穴道,不禁大怒:“玲珑,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点把穴道给姊姊解开!” “呵呵呵呵……”南诏玲珑呵呵冷笑了几声,嘲讽道:“你真的以为他是卫儿!” 床上的男子掀开被子,穿上鞋子站到地板上,冲南诏玲珑躬身抱拳:“国师,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南诏玲珑冰冷的眼神从柳惠娘身上扫过:“把她身上的衣裳脱了,然后锁到地牢去!” 她顿了一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她的手筋脚筋都挑了吧!别让她跑了!” 那男子答应了一声,上前动手脱掉了柳惠娘身上的衣裳,只给她留了里衣。 南诏玲珑慢条斯理地将柳惠娘的头饰和耳环一一摘了下来,包括她手腕上的手镯,手指上的戒指,一样不留。 柳惠娘见到她的举动,惊怒交加,知道自己上当了,也猜到她要做什么?忍不住道:“玲珑,你听姊姊的,别做傻事,你骗不过皇上的!” “我没打算骗过皇上,不管有多像,一上床,就什么都露馅了!”南诏玲珑咯咯笑着,坐到梳妆台前,散开自己的头发,拿起黄杨木梳,慢吞吞地梳理着自己的三千烦恼丝。 “只要能骗别人就行!” 她从镜子里看着好像木头人一样站在身后,任凭那男子摆弄的柳惠娘,意味深长地笑道:“有你在我手上,回头我再在我那小外甥的身上下个子母追命蛊,我就不信皇上敢翻天!” 柳惠娘说:“你伤不了我儿子的,我已经把蛊王种到智渊的身体里,世上所有的蛊,包括冰蚕蛊,都伤不了他!” 南诏玲珑神情诡谲地一笑:“你知道,我知道,但是皇上未必知道,只要能唬得了皇上不就好了!” 那个冒充南诏卫的男子在她冰冷的嗓音中,把柳惠娘扛上肩头,就在他走到门口的那一刻,南诏玲珑突然开口。 “等一下!” 那男子停下脚步,转身请示道:“国师,还有什么吩咐!” “算了!”她心软地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要挑断她的手筋脚筋了,找根寒铁链子把她捆起来,然后按时喂她吃化功散吧!” 柳惠娘被扛进了一间阴冷的地下室,并且被人用寒铁链子呈大字型禁锢在墙壁上。 半晌后,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个女子,有一张同她一模一样的脸孔。 她看着她:“你告诉我,卫儿……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南诏玲珑高傲地扬着下巴,无暇的妆容上没有半点表情:“他活着……不过生不如死!” 南宫一族陷入了恐慌。 先是左相中了冰蚕蛊,接着是左相的长子,再然后是左相的次子,三子,四子,五子…… 左相府中,一个又一个,凡是同左相有血缘关系的人,纷纷中了冰蚕蛊,变成一具冰人。 虽然在秋宛尘的告诫下,左相府中的人再也不敢外出,但是,仍然有一个又一个姓南宫的人中蛊。 左相家的仆役被发生的事情吓到,纷纷请辞,就算主人不肯放人,也全都收拾了行李各自逃命,生怕下一个变成冰人的会变成自己。 没几天,左相家就变得一片荒芜,除了一群跟尸体没两样的“冰人”之外,左相家的宅子空无一人。 兰陵王妃只得出面让京都府尹派人去守着左相家的那些“冰人”。 “宛尘,宛尘,解药配出来了!”曲陌一手抓着个紫檀木盒子,另一只手拎着裙摆跑进卧房,献宝似的把紫檀木盒子放到秋宛尘的面前。 “你瞧,解药终于配出来了!” 她在温泉房里忙碌了将近一个月,终于被她培育出了几朵莲花,再加上其牠的香料,经过极其复杂的工艺,做了一盒解药出来。 秋宛尘本来正在桌边看奏折,闻言站起身,爱怜地用指腹轻抚着她愈见消瘦的脸庞:“辛苦你了!” “不辛苦!”曲陌用力地摇了摇头:“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左相家吧!” “现在!”秋宛尘忍不住笑起来:“小傻瓜,现在都半夜了,还是等天亮了再去吧!” “现在去吧!”曲陌央求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都不踏实,总觉得要有事情要发生!” “真拿你没办法!”秋宛尘无奈地准备妥协。 却见闪风快步走了进来:“王爷,不好了,巡城兵马司的人来报,左相府中着火了!” “什么?”秋宛尘本能地和曲陌对视了一眼,手牵着手向外跑去。 这个时候着火,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二人也没有费事地去马厩取马,这个时间,马匹身上的鞍韂早就取了下去,再装上需要花不少时间,还不如他们施展轻功来得快。 距离左相家还有很远,便可以看到一股浓烟直冲天际。 浓烟下,是橘红色的火焰,不停地吞噬着建造房屋的木料。 二人连门都没走,直接飞身上了路边的一座围墙,沿着围墙来到左相家的院子,就见着火的地方只有前厅。 不少衙役手上拎着可以装水的器皿,正在奋力救火。 他和曲陌跳下围墙,随手抓住一个衙役,用力吼道:“怎么会着火的!” 那衙役认出他,战战兢兢地说:“不……不知道啊……” “左相他们的‘尸体’呢?” 那衙役哭丧着脸,伸手指着着火的前厅:“白天的时候,府尹大人说,把所有的‘尸体’都集中到前厅来,结果傍晚刚把尸体搬来,现在就着火了,真是邪了门了,前厅里根本就没有点烛火,怎么会着火呢?” “所有的!”秋宛尘心思转动:“那别院的尸体呢?” “也搬来了!” “该死!”他用力地将那衙役掼倒一边,狠声咒骂着,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骂谁。 “怎么办!”曲陌茫然地看着眼前正在剧烈燃烧的房屋,暗恼自己的一番心血都白费了。 她花了二十几天,好不容易才配制出来的解药,却没有用武之地。 却见秋宛尘从一个衙役手中抢过一桶水,兜头浇到自己的身上。 “宛尘……”她见到他的举动,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急急地唤着他的名字,有心阻止,但是嘴唇翕动了一下,最后出口的却是一句:“小心!” 秋宛尘扭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闯进火场,忍着烈焰烧灼在身体上的疼痛感,在一片浓烟中找到距离门口最近的两具“尸体”,一手一个拎了出来。 他这样闯进去五次,一共救出了十个人,便再也没有办法闯进去了。 因为火太大了,屋顶塌了下来,其他的人全被砸到了火场中。 “宛尘,你没事吧!”曲陌关心地冲到夫君的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他的模样凄惨得让她直想掉泪,那一头如瀑的黑发,不知道被烈焰吞噬掉多少,正在散发着一股焦糊的味道,手上和脸上都有被灼伤的痕迹。 秋宛尘见她的眼圈红了,赶忙柔声道:“我没事,还是快些想法子把这些人救活吧!” 曲陌点点头,正想让衙役们帮忙去找个香炉过来,就听见哭天抢地的声音从宅子的大门口那边传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着火!” 兰陵王妃听到消息也急匆匆地赶来,看到眼前正在燃烧的房屋,险些晕了过去。 曲陌虽然心中对这个老太婆厌恶至极,但是她天性善良,还是走过去,轻声安慰道:“王妃,还请节哀!” “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兰陵王妃双手的手腕被柳惠娘折断,此时包裹着白布,不过仍然强忍着疼痛,伸手指着曲陌和秋宛尘,好像疯子似的指控道:“我弟弟一家,肯定是你们放火烧的!” 秋宛尘听到她的指控,不气反笑:“王妃可真是会混淆是非,你凭什么说火是我们放的!” “肯定是你们,你们没办法配出解掉冰蚕蛊的解药,所以才会放火烧掉我弟弟一家人的尸体……”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兰陵王妃的咆哮声。 曲陌气愤地站在她面前,双目赤红地瞪着她,刚刚那一记耳光,分明就是她打的。 “兰陵王妃,你怎么可以不辨是非地血口喷人,我家王爷不顾生死地冲进火场救出左相家那么多人,你不感谢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诬蔑我们!” “你……你敢打我!”兰陵王妃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女人竟然敢打她的耳光,顿时气得满脸通红。 “来人啊!来人啊!”她疯了似的大叫。 被她从兰陵王府带来的侍卫纷纷从外边跑了进来,站到她的身后。 她浑身哆嗦着,伸手指着曲陌,声音尖锐得不像是从人的口中发出来的,好像野兽的咆哮:“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谁敢动手!”秋宛尘似尊天神一般地站到曲陌的身后,嗜杀的眼神一一掠过那些跳梁小丑一般的侍卫。 这种水平的家伙,根本都不值得他的出手,光是用气势都能压死他们。 果然,这些人见到他的神情,纷纷吞着口水不敢上前了。 上一次,他们去兰陵王府退婚的时候,秋宛尘只是甩了甩袖子,他们就全被一股无形的气机给震飞。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的忠心不堪一击。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动手!”兰陵王妃很显然已经被气坏了头脑,压根都没有动脑筋去思考,别说是她手下的这些人,就算是她,也没有办法在秋宛尘手下走上十招。 能撑上三招都算她有本事。 第67章 “王妃,他……他是浔阳王……”终于有个侍卫战战兢兢地出声提醒自家王妃,自己这边和对方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悬殊了,压根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混蛋,!”兰陵王妃咆哮着,竟然忘记了自己手腕上的伤,狠狠的一记耳光甩了过去,结果就是疼得脸都白了。 她捧着自己的手腕,站在那里忍耐了半天,额头上的汗珠子不停地往下掉,良久,才将这股剧烈的疼痛给忍了过去。 她恶狠狠地瞪着秋宛尘:“你们等着,我现在就进宫,去找皇上评理!” 秋宛尘冷冷地说:“随便你!” 看着兰陵王妃蹒跚而去的身影,曲陌心中不禁对她有些同情。 兰陵王妃刚刚离开,就见楚天照从外边飞奔着跑了进来,他身上的衣衫不整,很显然是睡觉到一半,听说到这个消息匆忙赶来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左相家怎么会着火!” 秋宛尘摇摇头:“不知道!”他顿了一下,又道:“事情有些不对劲,听差役说,京都府尹傍晚的时候吩咐差役们把左相家中了冰蚕蛊的人全都集中到前厅,结果半夜就发生了火灾,我觉得火灾来得太蹊跷了,而且刚刚差役说,前厅压根就没有点烛火!” “那就是有人纵火!”楚天照一下子就猜到了秋宛尘的意思。 秋宛尘当机立断道:“你去京都府,找京都府尹把事情问清楚,我留下陪着曲陌,先把这些人救醒再说!” 楚天照点点头,飞身离开左相家。 秋宛尘对曲陌道:“陌儿,还是先把左相家的人救醒吧!” “好!”曲陌答应了一声。 这时,浔阳王府的侍卫也在闪家兄弟的带领下纷纷赶到,曲陌叫过闪风:“闪风,你去帮我找个香炉来!” 闪风答应了一声,便带着人四处搜寻。 秋宛尘和曲陌这才有机会查看,刚刚秋宛尘冒着生命危险从火场中救出来的,到底都是哪些人。 结果让二人吃惊,原来秋宛尘刚刚居然把左相给救了出来。 除了左相,这些人中,曲陌只认得一个九小姐南宫飞影,其他的人,她全不认识。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禁苦笑。 其实他们内心深处,都是挺希望左相死的。 不一会儿,闪风搬过来一个巴掌大的白玉香炉。 曲陌让他们把香炉放到上风处,蹲在地上,打开手中放香料的盒子,拿出一些香料丢进香炉中,又拿出火折子将香料引燃。 随着乳白色的烟雾升起,一股异香在空气中弥漫出来。 不一会儿,就见一条条透明如冰晶的冰蚕从左相等人的鼻孔里爬了出来。 曲陌早就做好了准备,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拿出一个白银打造的扁平形状的酒壶,和一把小镊子,很迅速地将那些冰蚕夹进酒壶里封好。 秋宛尘忍不住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把冰蚕放到酒里!” 曲陌解释道:“只要把冰蚕放进酒里,牠们就会醉倒,然后再也没有办法释放出寒意了,等到用牠们的时候,再把牠们从酒液里放出来就可以了,对了,你让人去找些烈酒来,给他们灌下去,他们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秋宛尘闻言,吩咐闪家兄弟去找酒,闪家兄弟很快就拎来了一大醰烈酒,按照秋宛尘的吩咐,一一给左相等人灌下肚。 果然,过了一会儿,左相等人便纷纷睁开眼睛。 众人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不觉吃了一惊,尤其是左相,爬起来后见到秋宛尘,忍不住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左相不慎中了冰蚕蛊!”秋宛尘冷哼了一声,对左相没有半分好声气。 看到左相听到冰蚕蛊剧烈收缩的眸子,他声音冷冰冰地说:“左相,回头记得把辞呈给皇上送去,太后答应了曲陌,若是曲陌可以救活你,就让你辞去左相一职!” “荒谬!”左相的脸色马上变得很难看:“我南宫清风为了朝廷一片忠心,如今正值盛年,为什么要辞掉左相的位子!” “小九,小九……你醒醒啊!我的女儿呀……小九……” 二人正在争论,却听到一旁传来妇人的哭喊声。 众人忍不住全都把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却见一个身上穿着月白色绸制里衣的妇人趴在九小姐南宫飞影旁边,正在用力地摇晃她的身子。 曲陌好奇地走了过去,发现南宫飞影并没有同别人一样,清醒过来,而且她身上依旧带着一层尚未融化的冰霜。 她赶忙蹲下身子,抓起九小姐的手腕给她把了一下脉,结果惊讶地发现,自己一点脉搏都感觉不到,显然九小姐早已死去多时。 “陌儿,怎么了?”秋宛尘见她蹲在南宫飞影身边,久久没有站起来,不禁出声问道。 曲陌缓缓地站起身,沉默了良久,才淡淡地开口道:“她死了!” “什么?”一声尖叫,出自南宫飞影的生母之口,也就是那个不停哭喊的妇人。 南宫飞影的生母乃是左相的七夫人,今年不过才三十六岁的年纪,听到她竟然说自己的女儿死了,尖叫着扑了过来,伸手就想去抓曲陌的衣襟。 秋宛尘怎么可能让她伤害曲陌,随手一掌将她推开。 她顺势倒在地上,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放声痛哭起来:“我可怜的女儿呀,你年纪轻轻,就被这个庸医给害死了,你这个庸医,你能把别人救活,为什么救不活我的女儿,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呀……” 曲陌完全无视她,冷静地对秋宛尘说:“这位九小姐具体是什么时候死的,因为她中了冰蚕蛊,尸体被冰冻,所以我没法子判断出来,但是我却知道她是先被人杀死,然后才被人用冰蚕蛊冰封的!” 秋宛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讲话,就听七夫人尖着嗓子骂起来。 “你胡说,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知道我家小九倾心王爷,怕王爷被我家小九抢了,所以才下手杀死我家小九的,什么冰蚕蛊,这一定是你为了杀我家小九弄出来的,对不对!” “你……”曲陌无端端遭到这样的指责,气得小脸刷白。 秋宛尘冷冷地瞪了七夫人一眼:“你若是不想去跟你女儿作伴,最好马上闭上你的嘴巴!” “我没法活了,,相爷啊!你要给我们母女做主啊!!”七夫人被他这么一威胁,居然没有闭嘴,而是躺到地上打起滚来。 左相阴沉着脸孔,并没有去制止他的七夫人,而是眼神冰冷地看向秋宛尘:“王爷,你不觉得你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秋宛尘气怒,表情狰狞地笑了笑:“左相,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交代!” “你们害死了我的女儿,难道不需要给我个交代吗?” “如果我想杀人,是不会费这么麻烦的手脚的!” 曲陌开口打断了二人的针锋相对:“左相,能否请你听曲陌说几句话!” “好,你说!”左相倒没有驳她的面子。 曲陌瞥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九小姐,开口道:“贵府的九小姐,应该已经死了挺长一段时间了!” 七夫人愤怒地咆哮:“你胡说,我每天都能见到我家九儿!” “嗯!”左相很有威严地瞪了七夫人一眼,七夫人这才怯怯地闭上了嘴巴。 他对曲陌道:“王妃凭什么说我家九儿已经死了挺长一段时间了!” 曲陌蹲到九小姐的尸体旁边,翻转九小姐因为冰冻而僵直的身子,指着她的手腕和手背道:“左相请看,九小姐的身上出现了尸斑,这种颜色的尸斑,她至少也得死掉三个月才能造成!” “所以……”她同情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正在狂哭的七夫人,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我认为,这段时间的九小姐,恐怕是被人易容假冒了!” “曲陌,!”就在这时,楚天照暴吼着从门外闯了进来,进来之后二话不说,抓住曲陌的手腕就把她往外扯:“快跟我走,京都府尹被杀了!” 曲陌来不及哀叹,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怎么这么多,就被楚天照拽着向门外飞奔而去。 秋宛尘也赶忙追了出去。 三个人飞奔着向京都府跑去,所幸京都府离这里也不远,不过两条街就到了。 来到京都府门前,楚天照径自推开虚掩的大门,带着曲陌熟门熟路地来到后院。 十几个差役神情紧张地站在院子里,全在交头接耳,而后院的一个房间里灯火通明,不断有妇人声嘶力竭的嚎哭声传出。 “老爷……老爷你醒醒啊……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来!” 曲陌听到有人喊大夫,拔脚就闯进那个房间,就见那个房间里,站着一群人,人群中,有两名妇人跪在地上,在两名妇人的中间,躺着一个身着月白色里衣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的心窝处插着一把匕首,身子底下全是鲜血。 曲陌不由分说推开一名妇人:“我是大夫,让我看看!” 她抓起中年男子的手腕,察觉到中年男子仍然有轻微的脉动,不禁大声叫道:“家中有没有百年老参!” “有……有有……”一名哭得正惨的妇人闻言,赶忙点了点头,然后惊慌失措地吩咐丫鬟:“快……快去取百年老参来!” 曲陌继续大叫:“宛尘,宛尘……” 秋宛尘也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过来,他沉眸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中年男子:“陌儿,什么事!” 曲陌一边手脚麻利地点着中年男子身上的穴道,一边大声道:“拿一颗还魂丹给我!” 她的动作看似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中年男子身上轻轻一点,但事实上,她却把全身的真气都灌注在了指尖,每一指点下去,都将自己的内力注入到中年男子的经脉中。 “好!”秋宛尘答应了一声,打开她的药箱,在里边找到一瓶还魂丹,倒出一颗递给曲陌。 曲陌将药丸接过来塞进府尹大人的嘴里。 楚天照沉声问道:“这里是谁管事!” 一个年纪大约五十几岁,身穿淡青色长衫的男子躬身道:“回世子爷的话,卑职是这里的管家!” “把府中所有的人全都集中起来,任何人都不得外出!” “是!”管家知道他这么吩咐是防止凶手外逃,答应了一声,赶忙按照吩咐,让府中的差役把所有的人全都集中到一起。 “世子爷,那卑职怎么办!”一个身穿巡城兵马司服饰的士兵走过来,低声问曲哲寒。 “你是来跟府尹报告左相家着火的消息的吧!”楚天照一下子就猜到了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是啊!”士兵点点头:“我们队长叫我来给府尹大人报信,没想到……”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遗憾的眼神看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府尹大人。 楚天照想了想,开口道:“你先回去吧!回去告诉你们大人,先去刑部备案!” 一个丫鬟拿着个紫檀木精雕而成的木头匣子跑过来:“人参,人参来了……” 曲陌不由分说把木头匣子夺到手中,打开后,匣子里边铺着一块红色的绸子,绸子上边,静静地躺着一根小指粗细的人参。 她伸手从靴筒里拔出一把蓝汪汪的匕首,自从那天在家中遇袭,秋宛尘便给了她一把匕首,让她时时刻刻放在靴筒里,好用来防身。 她手起刀落,切下一片人参,塞进中年男子的嘴里,然后开口道:“准备烈酒,还有干净的细白布,拿纸笔来!” 小丫鬟手忙脚乱地捧了笔墨纸砚过来,她将宣纸摊到地上,就跪在那里写了个方子,厉声吩咐道:“马上去药铺抓药!” “我去……我去……”一个模样和府尹大人有七分相似的年轻男子抓起药方,转身就跑。 曲陌用匕首割开府尹大人胸口的衣裳,露出插着匕首的胸膛。 “酒呢?”她抬眸问。 马上有一个丫鬟递上一小醰烈酒,她把酒醰接到手中,沉声道:“宛尘,帮我把刀子拔掉!” 秋宛尘毫不迟疑地照做。 曲陌紧接着将整醰烈酒倒到府尹大人的伤口上。 府尹大人的眉头一皱,忽然睁开眼睛。 秋宛尘见到他清醒过来,赶忙问道:“陈大人,你为什么要叫人把左相家里中了冰蚕蛊的人集中到前厅!” “我没有……”府尹大人茫然地说着,突然扭脸四下看了看,当他看到一旁的小妾时,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他吃力地伸手指着那名小妾:“贱……贱人……为何杀我!” “我……”那小妾无端端遭到指控,吓得浑身发抖,满脸惊慌的表情:“我没有……我没有啊……” 府尹大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也悄然阖上。 曲陌神情平静地从药箱里拿出一瓶伤药,一股脑地倒到府尹大人的伤口上。 “细白布!”随着她的话音,一匹白布递了过来。 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捧着细白布的丫鬟,暗道这丫鬟也太笨了,这么一大匹布,她怎么往伤者身上裹,于是开口道:“宛尘,帮我撕一条下来!” 秋宛尘动手帮她撕了一长条细白布,然后帮她扶起府尹大人,给府尹大人把伤口裹了起来。 府尹大人的正妻听到夫君指责小妾对他行凶,顾不得形象,扑过去揪住小妾的头发,便是一记耳光:“你这个臭**,老爷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对老爷下如此狠手!” “我没有……我没有……”那小妾委屈得呜呜直哭。 “夫人,先不要发怒!”曲哲寒走过来,将那名小妾从大夫人的手中救了下来。 小妾怯怯地躲在楚天照的身后,哭着说:“老爷最喜欢喝我亲手熬的银耳汤,所以我一直都在厨房里,是听有人说老爷出事了,我才赶过来的,真的不是我……” “还敢狡辩,老爷都说是你了,不是你还能有谁!” 曲陌在一团混乱中给府尹大人把了一下脉,然后松了一口气,抬手用衣袖抹了一把汗,才抬起头,对秋宛尘道:“只要好好休养,府尹大人应该可以度过此劫!” 秋宛尘扶着她站起身,沉声道:“别吵了,来人,先把你们老爷抬到床上去!” 府尹大人的两位夫人顿时就不敢吭声了,只是默默地垂泪。 几名差役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府尹大人抬到床上。 秋宛尘又道:“去请个太医来照应着,我们先走了!” 府尹大人的两位夫人小心翼翼地将三个人送出门。 站到京都府的大门口,秋宛尘压低了声音对楚天照道:“此人易容术极高,你先进宫去找皇上,我把陌儿送回家,然后进宫找你们!” 翊宸宫中此时弥漫着一股诡谲的气氛。 “你不是菀妃,你到底是谁!”烛光闪耀下,傲仲轩紧紧地瞪着眼前这张同柳惠娘一模一样的脸孔,沉声喝问。 “皇上何出此言!”伪装成柳惠娘的南诏玲珑风情万种地向他款款走来,来到近前,轻轻倾身,依偎进他的怀中。 并抬起手指,轻轻地在他的胸膛上划着圈:“皇上,你不想要我的身子吗?” 傲仲轩猛地伸手把她推开。 她娇弱地发出一声惊呼,顺势倒在地上,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她侧着身子倒在那里,做出了一个妖娆的姿势,然后娇滴滴地说:“皇上,你好狠的心啊!把人家摔得好痛……”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谁,菀妃呢?”傲仲轩声音紧绷地瞪着她。 从她一回来,他就察觉不对劲,可是那个时候,她的表现很正常,他虽然心存疑惑,却没有多想。 直到刚刚,她沐浴完毕,竟然来勾引他。 天知道上午的时候,他想同她求欢,才被她断然拒绝。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长得和菀妃一模一样的女人压根就不是菀妃。 他不敢多想,他只想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到底在哪里。 “呵呵……”南宫玲珑见他不上钩,只好没趣地站起身:“皇上,我是谁又有什么打紧的,男人喜欢的不就是女人的这张脸和这具身体吗?” 她话音刚落,就见傲仲轩突然欺身到她近前,一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并把她高高地拎了起来。 她不觉惊恐瞪大了双眼,拼命挣扎着,并试图将傲仲轩那只有力的大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掰开。 但是傲仲轩的手却似铁钳一般,而她双脚离地,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只得像一只离开水的鱼一般,无力地挣扎。 突然,傲仲轩一把将她掼倒地上,然后抬脚踩住她丰满的胸脯,声音中透出无尽的寒意:“说,菀妃在哪里,不然朕杀了你!”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南宫玲珑再次笑起来:“你若是杀了我,就永远也找不到菀妃了!” 傲仲轩咬牙切齿地说:“朕有一万种法子能让你说出来!” 南宫玲珑不以为意地说:“你敢再碰我一下,我就要你儿子的命!” 傲仲轩本能地察觉到不好:“你把朕的智渊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就是给他下了子母追命蛊,我想让他什么时候死,他就什么时候死,而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 南诏玲珑表情妖媚地冲他抛了个媚眼:“就是你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好我,他死了,我死不了,可我若是死了,他的小命也就交代了!” “你……”傲仲轩气急,脚下使力,几乎想要立即将这个恶毒的女人毙命在自己脚下。 但是南宫玲珑却及时地提醒了他:“你不想要你儿子的命了吗?” 傲仲轩担心儿子的生命,只得缓缓地将脚从她的身上移开。 她神情娇怯地冲他伸出手:“皇上,你不扶臣妾起来吗?” 傲仲轩强忍着对这个女人的厌恶,伸出手去,动作粗鲁地把她拽了起来。 她咯咯地娇笑着,整理了一下衣裳,再次偎进傲仲轩的胸膛:“皇上,可不可以告诉臣妾,你是怎么认出臣妾的!” 傲仲轩冷冷地说:“她没你这么贱!” 她被骂了,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展开双臂攀上他的脖颈,然后将嫣红的唇瓣凑过去,摩挲着他有些微冷的嘴唇。 他眼神冰冷地看着她,按捺着将她掐死的冲动:“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踮起脚尖,将嘴巴凑到他的耳边,说:“你说,南诏晚竹到底哪里好,让你这么迷恋她!” “你是……”傲仲轩的眸子一阵紧缩,他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呵呵……”她吃吃地笑着:“姊夫,千万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别人哦,不然的话,不止是你的菀妃,就连你的儿子,都会变成一具尸体!” “你想取代菀妃!”傲仲轩似乎有些猜到她的想法了。 没想到,她嫣红的唇瓣中却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不……” 第68章 她踮起脚尖,将嘴巴凑到他的耳边,说:“你说,南诏晚竹到底哪里好,让你这么迷恋她!”“你是……”傲仲轩的眸子一阵紧缩,他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呵呵……”她吃吃地笑着:“姊夫,千万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别人哦,不然的话,不止是你的菀妃,就连你的儿子,都会变成一具尸体!” “你想取代菀妃!”傲仲轩似乎有些猜到她的想法了。 没想到,她嫣红的唇瓣中却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不……” “不!”他紧紧地拧起眉头,不解。 但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要取代皇后!”她说。 “我还要取代太后!”她又说。 “我要杀尽南宫一族的每一个人,包括你!”她轻轻地咬住他的耳垂,森冷的声音从她的牙缝中透出来。 “你……”傲仲轩用力把她推开,他浑身发抖地瞪着这个恶毒的女人,简直不敢想象,菀妃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可怕的妹妹。 “疯子!”这是他对她唯一的评价。 南诏玲珑却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这是南宫一族欠我的,也是暗夜王朝欠我的!” 傲仲轩正想转身离开这里,却听到太监的声音在外边响起。 “皇上,浔阳王和两位世子爷来了,正在御书房等您,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傲仲轩攸地松了一口气,他要去告诉他的死党们,让他的死党们想法子帮他把菀妃找回来。 “来得可真快!”南诏玲珑笑道:“好了,皇上,快去见见你的臣子吧!不过你最好快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不过你要记得,千万不要乱讲话,你不知道谁是我的眼线,什么王爷,什么世子爷,可千万不能轻易相信,搞不好他们就是我的眼线呢?” 傲仲轩站在那里,凝眸思索了片刻,突然大声道:“去告诉浔阳王和两位世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朕现在很忙,没时间见他们!” 御书房中,。 秋宛尘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个人要如此大费周章,先给左相一家下了冰蚕蛊,然后再放火烧掉左相一家人,以她的易容术,就算不用冰蚕蛊,把左相家灭门,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才对……” 楚天照此时已经听他把事情的经过全都讲了一遍,他沉吟着分析道:“对一个擅长易容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掩盖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等一下!”秋宛尘听了他的话,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仔细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开口道:“没错,这个人是在掩盖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他的脑筋急速转动,思索着这一连串事件之间的联系:“能对左相下手的,只有他身边的人,这个人听说陌儿能解冰蚕蛊,于是易容成我的样子去刺杀陌儿,结果被我府中的侍卫追到左相家的别院,我府中的侍卫还闯进了左相家九小姐的房间,看到九小姐正在洗澡!” “但是根据陌儿所说,九小姐早就死了,最近出现在左相府中的九小姐应该是假冒的,好吧!那咱们就来假设,此人易容成了九小姐,对左相家的人下蛊,最后又把真正的九小姐的尸体搬了出来,用以脱身!” “之后,这个人又易容成了京都府尹的模样,吩咐人把左相家所有中了冰蚕蛊的人都集中到前厅,一把火烧了以后,又易容成京都府尹小妾的样子,最后来刺杀京都府尹!” 秋宛尘分析到这里,一脸疑惑神情地摇了摇头:“我也赞成你说的,一个擅长易容的人,最重要的是掩盖掉自己存在的痕迹,而放火,是最好的掩盖痕迹的方法,可是这个人到底想要掩盖什么?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如果她想掩盖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在她行刺曲陌失败以后,就已经暴露了,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对方是一个擅长易容的人,最后的这把火,你不觉得有些画蛇添足吗?” 听他这么一分析,楚天照也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不禁认真地思索起来。 良久,他才开口道:“我觉得这个人似乎是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她刺杀京都府尹,是为了把左相家人集中放在前厅的这件事情推到京都府尹身上,如果今天不是正好曲陌在,线索到这里就断掉了,所有的人都会以为,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同京都府尹有关。虽然我们知道京都府尹是被人灭口,但是却会追错方向,因为我们只会去查背后的指使者,却不知道他是被陷害的!” 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这人分明就是想给左相一家灭门,如果不是宛尘从火场里抢出了几个人,如果没有曲陌出手医治京都府尹,这个人的计策已经成功了!” 他摇摇头,抬眸看着秋宛尘,神情无比凝重地说:“但是和左相有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都是陈年旧案,就算咱们想查,也无从查起!” “无从查起也要查!”秋宛尘的声音冰冷而残忍:“此人伤了曲陌,我必须要她付出代价!” 值夜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同秋宛尘等人禀告。 “王爷,世子爷,实在是对不住,皇上说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让几位自己看着办,皇上很忙,没时间见几位!” 楚天照忍不住问道:“你没跟皇上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吗?” “说了!” “那他怎么还不来,他忙什么呢?” “呃……”小太监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皇上……好像在宠幸菀妃娘娘呢……” 楚天照不屑地“嗤”了一声:“那个色胚,也不怕有一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秋宛尘站起身:“既然皇上没时间见咱们,咱们就先回去吧!左相的事情,明天再说!” 回到王府,他看到自己的房间窗子中,透出黄色的烛光,心中顿时一暖。 他知道曲陌还没有睡,还在等着他。 推开房门,就见到曲陌坐在花厅的桌子旁边,双手托着腮,正在傻呆呆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一贯冷冰冰的脸上,马上扬起宠溺的浅笑:“怎么不先睡!”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所以睡不着,想等你回来跟你说一下!”曲陌起身走过来,帮他脱掉身上的外衫。 “什么事!”他好奇地问,刚想走进净房去盥洗,却被她一把扯住。 “你脸上和手上都被烧伤了,不要沾水,坐下来我给你上些药!”曲陌按他坐到桌子旁边,端详着他的伤口。 因为没能及时上药,他脸上和手上的烧伤全都起了燎泡,她用银针将他身上的燎泡挑破,将早就准备好的烫伤药,用棉签子蘸了,动作小心又轻柔地帮他抹到伤处。 这才犹豫着说:“关于左相家的九小姐,我有些事情想不通!” “九小姐!”他听到她提及左相家的九小姐,忽然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可以串到一起。 曲陌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只是不明白,这个人既然已经杀了九小姐,并且决定易容成九小姐的样子,为什么还要留着九小姐的尸体,因为看她的行事手法,分明是想把左相一家灭门,既然是灭门,又何必浪费一只冰蚕蛊,把九小姐的尸体保存起来!” 秋宛尘也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此时听到曲陌似乎是在从另一个角度来分析整件事情,神情不觉凝重起来,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她没法子把尸体运出来,为了让尸体不要腐烂,才会用冰蚕蛊将尸体保存起来!” 曲陌点点头,似乎有些赞同他的猜测:“可是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此人曾经刺杀过我,我猜,她应该是知道了我可以配制冰蚕蛊的解药,才来刺杀我的,那么,她为什么要在已经知道我能配制冰蚕蛊的解药的情况下,仍然对左相的家人下蛊,这说不通啊!” “其实说得通!”秋宛尘道:“首先,左相是五毒教的教主,五毒教最擅长的是用毒和用蛊,所以如果这个人选择用普通的毒和蛊来杀左相一家,难度很高,所以她用了只有南诏皇室才会培育的冰蚕蛊,其次,左相当年曾经带兵征讨南诏,本身武功也很好,他的子女武功也都不错,咱们来假设,此人武功不高,除了下冰蚕蛊,她没有其牠的机会下手!” “所以,此人才会选择先用冰蚕蛊,然后再将‘尸体’集中在一起焚化!”曲陌终于在大脑中厘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是她仍然有些沮丧:“可惜这个人如今逃掉了!” “先别管这个人了!”他促狭地冲她眨眨眼睛,起身抱起她,进了卧房。 他知道,她一直都很想要个孩子。 他挥手,熄掉卧房中的烛火。 他们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吃了午饭,她重新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才决定一起进宫。 马车在中宫的大门外停下,他贴心地扶着她下车,然后挽着她的手走进中宫大门。 他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帮她抚了抚头上的宝石发箍,然后开口道:“陌儿,你去看你师姊吧!若是皇上在那边,你告诉他,我在御书房等他,回去的时候,若是我没有过去接你,记得到御书房来找我,咱们一起回家!” “好!”曲陌答应了一声,径自来到翊宸宫。 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却是,她刚想和往常一样不经通报便进去,门口的守卫却将她拦了下来。 “王妃,抱歉,皇上有旨,说菀妃娘娘身体不便,不想见客!” “师姊病了!”曲陌忍不住好笑:“我是大夫,师姊若是生病更应该见我才对!” 说着,她抬步就要往里走,但是门口的守卫却横跨了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把她拦住:“对不起王妃,皇上说了,若是卑职放了人进去,就杀了卑职,还请王妃不要难为卑职!” “那……能不能请您给皇上说一声,就说浔阳王正在皇上的御书房等他!” “这……”守卫面露难色:“对不起,皇上有旨,谁都不见,而且皇上还说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让浔阳王自己看着办,别找他!” 曲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那……你把伊人、雪饶或楚楚,随便一个叫出来也行!” 守卫叹了一口气:“王妃,清晨,伊人姑娘给菀妃娘娘奉茶的时候,菀妃娘娘说茶水烫,命人把伊人姑娘打发去了浣衣局,而雪饶和楚楚两位姑娘也被她寻了错处,全都打了板子,如今正在宫女所养伤呢?”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听说,等雪饶和楚楚两位姑娘的伤好了以后,也要去打发到别的地方去!” 曲陌彻底地被她听到的消息给震惊到了,她不懂,师姊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做出这种伤害自己身边人的事情。 她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跑,一路飞奔着来到宫女所,找了许多人打听,才问到楚楚和雪饶两个丫头的下落。 走进这两个丫头现在住的房间,曲陌忍不住颦起眉头。 也不知道这个房间到底有多久没有整理打扫过了,屋子里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 楚楚和雪饶两个可怜巴巴地趴在满是灰尘的床铺上,屁股上面一片血红,也没人管她们,正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嘤嘤地哭泣。 “雪饶,楚楚……”她心疼得眼泪马上就掉了下来,赶忙走过去。 “师叔……”两个丫头看到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别哭了!”曲陌自己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安慰两个丫头:“你们两个到底犯了什么错了,怎么惹得你们师父发这么大的火!” 雪饶委屈地说:“我们也不知道,我早上服侍师父更衣,师父说,颜色不喜欢,就让人打了我板子!” 曲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师姊会因为这样一点点小事情就打雪饶板子。 “我是因为给雪饶师姊求情,师父就让人***我板子……”楚楚也委屈地告状。 曲陌气得都顾不得哭了,追问道:“那皇上呢?皇上没有帮你们讲话吗?” 两个小丫头一起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曲陌有种睡了一觉,世界就变了的感觉。 师姊平常对这两个小丫头虽然很严厉,但是却从来没有打过她们,看到这两个小丫头惨兮兮的模样,她心中有股怒火越烧越烈。 她丢下手中的药箱:“你们两个,自己上点伤药,我去找你们师父去!” 说完,她迅速地走了出去,这件事情她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一定要找师姊问清楚,到底为什么突然之间性情大变。 她很快便回到了翊宸宫。 守卫见她又回来了,而且还一脸愤怒的神情,赶忙再次将她拦住。 “王妃,您怎么又回来了!” “闪开!”曲陌极少出手打人,但是此时却顾不得其他,一把就将那名守卫给推开。 另外一名守卫见她竟然打算硬闯,横刀一拦,神情严肃地说:“王妃,您不能进去!” “走开!”曲陌推开他手中的刀,神情凛冽地闯进翊宸宫中。 翊宸宫的院子里,大概有三十几名守卫,见她竟然硬闯翊宸宫,赶忙抽出佩刀将她围了起来。 但是守卫们全都知道她的身份,不敢轻易动手。 有一名守卫为难地开口道:“王妃,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准进入翊宸宫,你不要逼我们!” “难道你们还敢杀了我不成!”她面罩寒霜,径自冲着那名守卫走了过去。 那名守卫手中抓着刀,神情胆怯地向后退了几步,但是突然一咬牙,挥舞着手中的佩刀就向曲陌砍了下来。 曲陌身形奇诡地躲开他手中的佩刀,来到他身边,一掌打到他的手腕上。 他的手腕吃痛,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中的佩刀。 曲陌反手抓住从他手中掉落的佩刀,用刀柄撞上他胸口的膻中大穴,他闷哼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摔到地上。 其他的守卫见此情形,不敢再犹豫,纷纷掣刀同曲陌打在一处。 翊宸宫中顿时一片混乱。 这些守卫的武功虽然还算不错,但是同曲陌比起来,相差甚远,不一会儿就被她打得落花流水,哀嚎遍地。 “住手!”突然,一个清冷的嗓音响起。 守卫们听到这个声音,不敢再动手,纷纷收招站到一旁。 曲陌丢下手中抢来的佩刀,大步走了过去,眼神冰冷地瞪着站在大殿门口的南诏玲珑,气呼呼地问:“师姊,你为什么要因为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打雪饶和楚楚板子!” 南诏玲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面无表情地走下台阶,来到她的面前,扬手,猝不及防地打了曲陌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把曲陌打懵了,她捂着痛得要命的脸孔,扭脸瞪着“师姊”,完全不敢相信,从小把自己宠到大的师姊,会出手打自己耳光。 委屈的泪水忍不住地就淌了下来。 “师姊,你……”曲陌刚想说些什么?神情突然一愣。 她不可思议地在“师姊”的手腕上,看到一个五福临门的翡翠镯子,这个镯子…… 南诏玲珑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而是神态雍容地侧过身,看着院子里那些被曲陌打得很狼狈的守卫,恼火地眯起眼睛。 “师妹,皇上说了,任何人都不见,你为什么要硬闯我的寝宫!” 曲陌的心思在一瞬间转了好几转,低头,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轻轻地啜泣起来:“师姊,对不起,我只是听说你打了雪饶和楚楚板子,所以才会这么冲动的!” 南诏玲珑淡淡地说:“她们仗着是我的徒弟,越来越没规矩,所以我才略施惩处,打发她们去宫女所,跟嬷嬷学些规矩!” “那为什么师姊连我都不见了!”曲陌委屈地问道。 南诏玲珑转而看向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不是我不想见你,是皇上说,不让任何人进来的,陌儿,不是师姊说你,这里是皇宫,不是浔阳王府,由不得你胡闯乱闯,还是赶紧回去吧!以后少进宫,有时间还是多陪陪王爷的好,瞧你的肚皮,都多长时间了,还没怀上孩子,也就是王爷对你一片痴心,换了旁人,早就不知道收了多少妾侍在身边了!” “师姊教训得是!”曲陌幽幽下拜:“曲陌告退!” 南诏玲珑看着她在自己的一番教训下,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不禁略有些得意。 她之所以会把伊人、楚楚和雪饶三个打发出去,不过就是因为这三个月服侍柳惠娘的时间太久,对于柳惠娘的一切都太了解,她担心自己的身份会暴露。 事实上,她最想灭掉的一个人并不是那三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她最想灭掉的,却是眼前这个名叫曲陌的男人。 可是她却很清楚,此时此地,以她的身份,却不能动曲陌一根寒毛。 动了曲陌,她接下来的计划怕是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秋宛尘杀掉。 她在暗夜王朝潜伏了这么久,早就打听清楚,那个名叫秋宛尘的男人,到底有多宠爱这个女人。 所以,她不能以菀妃的身份对这个女人下手。 她得好好想想,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天衣无缝地把这个女人杀了。 杀了曲陌,她才能得到秋宛尘。 她来到暗夜王朝已经两年时间了,自从第一次见到秋宛尘,就爱上了他。 她本想嫁给秋宛尘,然后再游说秋宛尘帮助她完成复仇大业。 但是让她做梦也没想到,秋宛尘却像个木头疙瘩一般,任凭她百般勾引,也没有拿正眼看过她。 非但如此,为了躲开她们这些倒追他的女人,他甚至隔三差五便跟皇上领了差使,离开京城。 如今,他终于愿意留在京城,不再到处乱跑,却是为了这个名叫曲陌的女人。 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她在他们大婚的日子,易容成曲陌的样子,想要李代桃僵,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么容易就被他认出来。 她本想慢慢图谋,没想到她以为天衣无缝的复仇计划,却被曲陌那个贱女人破坏掉。 所以,她才再次易容,混进浔阳王府去刺杀曲陌,除了不想让曲陌研究出冰蚕蛊的解药之外,还有一个用意,就是她想和秋宛尘挑明。 她想要成为浔阳王妃。 她早就想好了,如果秋宛尘真的那么爱曲陌的话,只要她说曲陌在自己的手中,秋宛尘就会和皇上一样,乖乖地听她的话。 第69章 她在他们大婚的日子,易容成曲陌的样子,想要李代桃僵,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么容易就被他认出来。 她本想慢慢图谋,没想到她以为天衣无缝的复仇计划,却被曲陌那个贱女人破坏掉。 所以,她才再次易容,混进浔阳王府去刺杀曲陌,除了不想让曲陌研究出冰蚕蛊的解药之外,还有一个用意,就是她想和秋宛尘挑明。 她想要成为浔阳王妃。 她早就想好了,如果秋宛尘真的那么爱曲陌的话,只要她说曲陌在自己的手中,秋宛尘就会和皇上一样,乖乖地听她的话。 而且,她有绝对的自信,凭借自己的美貌,完全可以征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 除了那些有断袖之癖的怪胎。 可是这个计划又失败了,而且在失败的同时,她又有了意外的发现。 那一天,她用来划伤曲陌手臂的刀子,其实淬了毒,可是曲陌却完全没有中毒的反应,让她意识到,这个女人竟然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后来,她又伪装成厨娘的样子,对曲陌下了冰蚕蛊,但是她怎样也没想到,蛊虫到了曲陌的身体里,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她苦思冥想了好几天,才推断出,或许是因为曲陌的血液中含有剧毒,反而将她下到曲陌体内的蛊虫给毒死了。 各种计策都失败之后,她意识到,刺杀曲陌的法子行不通,除了毒和蛊之外,她压根就接近不了曲陌,因为秋宛尘对曲陌保护得实在是太严密了,他几乎和那个贱女人寸步不离。 无奈之下,她只得另想了法子。 她决定利用皇上。 反正她最终的目的是要暗夜王朝,她从来都不在乎过程,她要的只有结果。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若是她得到了绝对的权力,便可以驾驭那个男人。 曲陌来到御书房。 秋宛尘和楚天照两个人,正一脸无聊地坐在御书房里喝茶。 见到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秋宛尘起身迎过来:“瞧你满头大汗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和眼角的泪痕,不禁一愣:“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楚楚和雪饶闯了祸,被师姊打了板子,我心疼她们,所以才会哭的!”曲陌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皇上说,不想见你们,让你们有什么事情自己掂量着办!” “哦!”秋宛尘有些不高兴地拧起眉头,昨天进宫皇上就没见他们,现在又是不见他们,他搞不清楚皇上这是在搞什么鬼。 曲陌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宛尘,咱们回家吧!” 秋宛尘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在微微用力,诧异地回望着她的眼睛。 良久,他点点头:“好,咱们回家!” 楚天照小声咕哝道:“这个色胚,肯定又白昼宣淫了!” 秋宛尘沉声道:“走吧!全都到我家去,左相的事情得好好研究一下!” 楚天照也站起身,离开了皇上的御书房,来到中宫门口,在秋宛尘的示意下,一同挤到马车上。 当马车离开皇宫之后,秋宛尘才低声问:“陌儿,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师姊……被掉包了!”曲陌神情异常平静地说出自己的发现。 二人听了她的话,全都吃了一惊,纷纷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秋宛尘紧紧地皱着眉头说:“菀妃平常在宫里,一直都没有出来过,怎么可能会被人掉包!” “就是说嘛!”楚天照也道:“皇上天天陪着她,怎么可能会被人掉包!” 曲陌将楚楚和雪饶无故被打板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在翊宸宫的遭遇也说了一遍。 当秋宛尘听到翊宸宫的守卫竟然敢同她动手的时候,气得脸都白了,额角青筋直迸。 “最重要的是,我在师姊手腕上发现了左相家九小姐的手镯!”曲陌忧心地说:“我认祖归宗那一天,见九小姐戴过,是一只冰种的五福临门的翡翠玉镯,乃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我绝对不会认错!” 二人全都知晓冰种的五福临门的玉石到底是什么样的价值,不禁全都沉默下来,各自在心中思考曲陌刚刚说的这一番话中到底透露出了怎样的信息。 “怎么办!”曲陌怯怯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目光中充满了无助:“现在在翊宸宫里的那一个肯定不是师姊,师姊肯定出事了!” 楚天照神情凝重地说:“如果就连你都可以发现菀妃被人掉包了,皇上不可能没有发现啊!” 秋宛尘伤脑筋地闭上眼睛,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测:“恐怕……皇上已经被软禁了,所以才会一直不肯见咱们!” “宛尘……”曲陌的小手紧紧地攥着秋宛尘的衣袖,满脸哀求:“你一定要帮我把师姊找回来!” 秋宛尘抬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头顶:“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把你师姊找回来!” 与此同时。 太后的寝宫中,传出一片争吵声。 “你们没有权力替我决定这么重要的事情!”当左相得知,太后和兰陵王妃竟然代他接受了辞官的条件后,马上进宫来找太后吵架。 “你以为哀家愿意接受那个丫头的条件,你当时中了冰蚕蛊,我和大姐无计可施,那个丫头说她可以救你,而这是唯一的一个条件,你让我们怎么选择,你以为只有你要辞官吗?兰陵王也要交出兵权的!” 左相知道太后和兰陵王妃都没有做错,但是他仍然不甘心地说:“这个时候让我辞官,你们让我怎么追查给我下冰蚕蛊的人,此人不除,我南宫清风还有什么面目活着,十四条人命,南宫家十四口人,就这么被人一把火烧死了!” 南宫一族二十三人,最后却只活下来九个,除了他以外,活下来的有三名妾侍,两个儿子,还有三个孙女。 左相狠狠的一拳砸到桌子上:“到底是什么人,和我南宫一族有这么大的仇!” 太后沉声道:“不管是什么人,愿赌服输,如今,你真的被浔阳王妃给救活了,咱们就得按照之前的赌约,辞官!” “不过……”太后别有深意地看着兰陵王妃:“想法子把烟溟叫回来,兰家,最有出息的就是他了,让他来接左相的位子,我想,皇上应该不会反对的!” 兰陵王妃听妹妹提及领兵在外戍边的二儿子,神情一黯:“烟溟这孩子,一向都不听话,他回来,也不过是气我罢了!” 太后沉声道一脸严肃:“无论如何,也得把烟溟叫回来主持大局,不然的话,我南宫一族从此以后就会一蹶不振!” 午夜,星辰明亮。 窗外的竹林被微风吹过,响起沙沙的声音。 暖香阁中灯火通明。 楚天照翘着脚,坐在花厅的桌子旁边,手边有壶茶,自斟自饮的同时不忘同小丫鬟调笑。 至于曲陌,则安静地坐在卧房中的贵妃榻上,正在一针一线地缝着一件里衣。 秋宛尘进宫去查探了,本来楚天照也想一起去,但是秋宛尘说,不知道把柳惠娘掉包的那个的武功到底有多高,若是他去了,搞不好会被发现,所以只好很无聊地留下来等。 突然,房门被人从外边打开,一个黑衣蒙面人从外边走了进来。 曲陌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出卧房,便看到秋宛尘正在把脸上的蒙面巾摘下来。 “宛尘,你探听到什么了!”她忍不住关心地问。 秋宛尘神情凝重地冲她摇了摇头,然后走进卧房,脱掉身上的夜行衣,换上曲陌帮他准备的衣裳,这才走出来,坐下喝了一杯热茶,开口道:“皇上被软禁了!” “什么?”二人虽然心中都已经猜测到了这个结果,但是听他这么一说,仍然吃了一惊。 秋宛尘看向曲陌,叹了一口气:“我找到了皇上,果然有人易容成你师姊的样子,把你师姊给掉包了,而且假扮你师姊的女人还给太子下了子母蛊,一旦皇上有异动,她就会杀了太子,而你师姊的下落也只有她才知道,皇上没办法,只得被她控制!” 曲陌犹自不信地说:“可是我师姊的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会被人掉包!” “掉包的人,是你师姊的孪生妹妹!” “什么?师姊的……孪生妹妹!”曲陌声音古怪地说:“为什么师姊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她有什么孪生妹妹!” “上一次,太后和兰陵王妃说的不错,你师姊是南诏的皇族之后,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名叫南诏玲珑,同她失散多年,这一次,是易容成了你的样子,把你师姊给骗出的皇宫!” 曲陌倒吸了一口凉气,恨得几乎想要咬碎银牙。 楚天照鼓着腮帮子吹气:“这件事情可真是有够棘手的,先不说怎么把菀妃救出来,单是那个子母追命蛊,听起来就很可怕!” 曲陌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子母追命蛊,是所有蛊毒中最厉害的蛊,母蛊存在于施蛊者体内,将子蛊施放出去,想什么时候让中蛊之人死掉,就可以什么时候让中蛊之人死掉,解这种蛊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被施蛊者察觉,除了蛊王之外,没有可以克制牠的,我从来没有炼制过蛊虫,更不可能拥有蛊王……” 两个男人的心全都凉了,如果就连曲陌都解不掉这个见鬼的子母追命蛊,那小智渊的命岂非就保不住了。 曲陌有些绝望地说:“师姊教过我培育蛊王的方法,但是培育一只蛊王,希望十分渺茫,有可能穷其一生都无法培育出一只,所以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培育出一只蛊王!” 秋宛尘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楚天照说:“不管怎么说,先想法子摸摸南宫玲珑的底再说!” 楚天照忍不住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捏起嗓子,一副“小生怕怕”的臭德行:“拜托,不要每次都要我去做这种事情好不好!” 秋宛尘“嗤”的笑了一声:“少装了,你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易容成宫女的模样,就可以跟娇俏的小宫女们睡在一张床上,等小宫女睡着了,你就为所欲为了!” 楚天照赶忙义正词严地说:“你这个龌龊的家伙,少要诬蔑我的清白,我的心里只有若卿一个人,对了,话又说回来了,宛尘,若卿不过是犯了那么一点点小错误,你到底打算把她关多久啊!” 秋宛尘听他提及若卿,不禁把脸一沉:“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儿女情长!” 楚天照被他呵斥了一句,缩了缩脖子。 秋宛尘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语重心长地说:“天照,先帮陌儿把她师姊找回来,你再关心若卿的事情!” 楚天照垂头丧气地苦苦一笑:“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只能照办!” 曲陌不解地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到底要楚大哥去做什么?” 两个男人彼此对视了一下,全都神秘地一笑,就见楚天照脸上的五官突然之间移了位置,一张属于秋宛尘的脸孔竟然就这样出现在曲陌的眼前。 曲陌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老天……”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须臾,楚天照的脸上的五官再次移位,竟然又变成了曲陌的样子。 曲陌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惊叫出来,就见楚天照不止脸上的五官变了,就连身材都变了,除了胸部还是平平的之外,同她的模样一般无二。 曲陌张了张嘴,惊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没想到,楚天照竟然也会这么玄奇的易容术。 三个男人一起呵呵地笑起来,楚天照在众人的笑声中恢复了自己的样貌。 秋宛尘道:“这是天照家传的易容绝技,不但可以易容,而且还可以缩骨,涨骨!” 曲陌终于意识到他们想让楚天照去做什么?不禁有些忧心:“万一被师姊的妹妹发现,楚大哥会不会有危险!” “管不了这么多了!”秋宛尘道:“我们现在对南诏玲珑一无所知,我们甚至不知道她在外边是不是有帮手,不过据我猜测,她应该还有手下才对,不然的话,你师姊岂不是要饿死!” “所以,我才想让天照进宫,让他易容成宫女的模样,随时监视南诏玲珑的一举一动,看她都跟什么人接头!” 曲陌神情异常诚恳地看着楚天照:“楚大哥,那就拜托你了!” 楚天照眼泪汪汪地说:“嫂夫人,我辛苦点没关系,只要你肯在若卿面前帮我美言几句就行!” 曲陌忍不住被他的表情逗笑,但是笑了几声,又觉得此时不是开心的好时机,神情又黯了下去。 秋宛尘道:“既然这样,你天一亮就进宫,我每天晚上都会进宫去找你!” “好吧!”楚天照答应了一声,伸出胳膊打了个呵欠:“困死我了,我去找地方睡觉了!” 把楚天照送走,曲陌不禁忧心忡忡地说:“宛尘,伊人和我两个师侄都在宫里受苦,我想,能不能把她们接出来,我怕哪天师姊的妹妹又想起她们几个,会对她们不利!” “好,等天亮我就把她们全都接出宫!”秋宛尘安抚她道:“别再多想了,去睡吧!” 转天一大早,秋宛尘便带人进了宫,将伊人和雪饶、楚楚两个丫头一起接了回来。 两个丫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曲陌怕消息泄露出去,对师姊不利,没有把柳惠娘被掉包的事情告诉她们两个。 伊人倒还冷静,她只是挨了几个耳光,没有被打板子,只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她们都很和善的菀妃,突然之间就会性情大变。 将她们几个安置在空院落里,吩咐了小丫鬟好好照顾她们,曲陌在秋宛尘的陪伴下回到暖香阁,刚刚坐下不久,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嗓音。 “姑姑,!”紧接着,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外边飞奔进来,一下子就扑进了曲陌的怀中,抱住了她的腰,然后仰着粉嘟嘟的小脸蛋看着她笑。 “柔儿,你怎么来了!”曲陌最近这段时间先是忙着配冰蚕蛊的解药,然后又忧心师姊的下落,都没有心情去医馆看诊,此时见到多日不见的小侄女,十分开心地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 “娘带我来看爷爷和奶奶!”寒烟柔眯着两只弯弯的大眼睛,笑眯眯地说。 “真乖!”曲陌摸着她的头夸奖她,然后将视线投向跟在寒烟柔身后的胭脂。 胭脂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打扮得那么娴雅雍容,一件黑色的锦绣丝裙,上边绣着华贵的牡丹图,衬得她整个人都贵气逼人。 她松松地挽了发髻,头上戴了一根如意钗,两边的鬓角上简单地簪了两支小步摇,走起路来,步摇下边的流苏一晃一晃的,娴雅中又透出那么一股子风情。 胭脂笑道:“柔儿吵着想来看爷爷和奶奶,我不方便登临江王府的门,只好带她来找你!” “爹爹和母亲很疼柔儿!”曲陌笑着说:“鸾儿,带柔儿去隔壁王府,找爹爹和母亲!” 鸾儿答应了一声,走过来,牵着小丫头的手走了。 “坐吧!”曲陌招呼胭脂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都没法去医馆,生意怎么样!” 胭脂端起茶杯,姿态优雅地小啜一口,开口道:“病人太多了,阎仇都快忙坏了,还好有几位太医帮忙,不过我认为,让太医帮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正在让阎仇挑选学徒!”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听说左相家着火了,还死了好多人!” 曲陌想了想,把屋子里正在擦抹家具的丫鬟全都打发了出去,然后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同胭脂详细地说了一遍。 胭脂听完以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良久以后,胭脂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你师姊被关在了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不让那个南宫玲珑自己带你们去找你师姊呢?” “可是……”曲陌不解地说:“南宫玲珑怎么可能会主动带我们去找我师姊!” “那如果你师姊出现在她面前呢?”胭脂认真地看着她:“你不是说楚天照精通易容术吗?让他易容成你师姊的样子,然后出现在她面前,你想,她会不会上当!” “不行!”曲陌想了想,断然否定了胭脂的主意:“这样一来,就算可以救出我师姊,那智渊怎么办,我师姊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智渊受到一丁点伤害的!” “相信我!”胭脂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神坚定又诚恳。 “那个南诏玲珑是在唬人,她若是真有什么子母追命蛊,就不会给左相一家人下什么什么冰蚕蛊了,也不可能会因为知道你能解冰蚕蛊,就跑来刺杀你,她精通易容,扮成厨娘的样子给你下个子母追命蛊多省事,犯的着易容成王爷的样子来刺杀你吗?” 曲陌被她一语惊醒,不禁满脸挫败的神情,张着嘴巴,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老天,她怎么这么笨,。 这么简单的事情,她应该早点想到的。 胭脂淡淡地一笑:“你只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罢了!” “不行,我还得亲自确认一下才可以!”曲陌仔细地想了想,央求地望着胭脂:“胭脂,你可不可以帮我想个法子,怎样才能让我进去翊宸宫,我想去看看智渊是不是真的没有中蛊!” 胭脂露出好笑的神情:“你是大夫啊!这点小事还需要我来教你吗?你进入翊宸宫最大的障碍是那些侍卫、宫女和太子的奶妈,如果那些侍卫和宫女在同一个时间全都跑去拉肚子,而你又打扮成了宫女或者奶妈的模样……” 她拉长了音,笑吟吟地看着曲陌。 曲陌忍不住张开手臂狠狠地抱住她,并且在她脸上“叭”的亲了一口:“胭脂,你还是快点原谅我哥吧!我觉得这个世上,不可能再有一个女人比你更适合他!” 第70章 胭脂的表情马上变得很不自在:“少跟我提你哥,我跟他有国仇!” 翌日清晨,。 “哎呦,,疼死我了,,哎呦,,里边的快点出来呀,,憋死我了,!” 翊宸宫后院一隅,是一间专门给下人准备的茅厕,此时,茅厕门口挤满了人,全在争先恐后地砸着茅厕紧闭的大门。 翊宸宫中所有的宫女、太监、侍卫,统统在吃完早饭后便开始不停地跑茅厕。 但是茅厕里边的人不肯出来,茅厕外边的人全都憋得直跳脚。 寝殿中顿时一片空空荡荡。 南诏玲珑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于是走出寝殿,刚好一个宫女刚刚出完恭,脸色发白地走回来。 她不悦地颦起眉头,冷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人都不见了!” 那宫女有气无力地施礼道:“启禀娘娘,不知道早上吃了什么东西,大家都在拉肚子!” “拉肚子!”南诏玲珑站在寝殿门口的台阶上,细细地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暗道一声“不好”,拔脚就向侧殿跑去。 智渊出生之后,一直都是睡在寝殿中,由柳惠娘亲自照应。 不过南诏玲珑李代桃僵之后,嫌小智渊总是在半夜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哭,便打发奶娘把小智渊抱去了侧殿居住。 她匆匆忙忙地来到侧殿,就见到两个宫女站在摇篮旁边,其中一个宫女正在用手翻开小智渊的眼皮,仿佛在查看着什么? 她马上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翻看小智渊眼皮的宫女抬起脸来,冲她莞尔一笑:“你说,我是该叫你师姊呢?还是应该叫你一声玲珑公主!”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把小智渊抱到了怀中。 原来此人正是曲陌,此时,她已经确定,小智渊虽然身体中有蛊,却并不是什么见鬼的子母追命蛊,而是师姊同她讲过的蛊王。 她虽然不知道小智渊身体里怎么会有能避万蛊的蛊王,但是她猜也猜得出来,师姊既然出身南诏,又是南诏公主,想必蛊王一定是师姊种在小智渊体内的。 所以她毫不迟疑地揭穿了南诏玲珑的身份。 南诏玲珑见到她的打扮,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的破绽,但是此时身份已经被揭穿,就算她想装傻也没用。 想到这里,她不禁嘿然一笑:“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南诏晚竹那个贱人的!” 曲陌听到她竟然管自己的师姊叫贱人,不禁不高兴地沉下脸孔:“我警告你,最好对我师姊尊重一点,不然的话,我不管你是不是我师姊的妹妹,也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好大的口气,别忘了,你师姊还在我手里!”南诏玲珑自恃有柳惠娘做人质,笃定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敢把她怎么样。 另一个一直背对着南诏玲珑的宫女忽然幽幽一叹,转过身:“妹妹,到了现在,你还不知悔改吗?” “你……”南诏玲珑见到眼前这个宫女打扮的女人,竟然有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顿时被惊到了,不禁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但是旋即,她想起什么?匆忙地摇了摇头:“不,不可能,你不可能从那里逃出来的!” 易容成柳惠娘的楚天照闻言一笑,捏着嗓子道:“妹妹,你听姊姊的话,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南诏玲珑却转身想要退到院子里去,真正的“柳惠娘”出现了,她不能再留在皇宫里。 但是一尊门神却适时地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玲珑公主,你要去哪里!”秋宛尘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衫,外罩淡紫色纱袍,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满脸嘲讽地望着她。 她不禁大吃了一惊,趁她呆愣的一瞬间,楚天照从她身后点中了她的定身穴。 她咬牙瞪着秋宛尘,眼神异常复杂。 秋宛尘迈步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几名身着甲胄的禁卫军。 “把她关到天牢里去,任何人不得探视,稍后,我会亲自去审问她!” 秋宛尘下了命令,然后疾步走到曲陌身边,关心地问道:“陌儿,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曲陌好笑地抬眸瞥了他一眼:“我又没有动手,哪里会受伤!” 没人注意到,南诏玲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浓浓的妒意。 两名禁卫军一边一个,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拎了出去,走到院子里,却听到一声“站住”。 禁卫军赶忙停下脚步。 就见傲仲轩从寝殿中走了出来,他神情凛冽,大步走到南诏玲珑的面前,扬起手:“啪”的一声,将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到南诏玲珑的脸孔上。 南诏玲珑的嘴角顿时淌出一抹血丝。 傲仲轩紧接着揪住她的衣领,将她凌空拎了起来,然后狠狠地将她掼到地上。 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巧,地上刚巧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小石子,这块小石子恰好撞到南诏玲珑的背上,将她被点中的穴道冲开。 她的身子一震,猛地一甩袖子,丢出一颗圆溜溜的黑色弹丸。 “皇上小心!”傲仲轩大声喊着,将傲仲轩扑到在地。 翊宸宫的院子里响起“轰”的一声爆响,那颗黑色的弹丸炸开一团气浪,搞得众人全都灰头土脸的,等卧倒的众人全都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南诏玲珑已经踪迹皆无。 “哇啊!!”小智渊被这声爆响吓到,瘪着小嘴哭了起来 “没想到这个女人手上竟然还有霹雳弹!”秋宛尘灰头土脸地扯着傲仲轩从地上爬了起来,没好气地咒骂了一句,飞身追了出去。 傲仲轩也不甘示弱,他的女人,一定要由他来解救。 这两天,他已经受够了南诏玲珑的窝囊气了,此时心中的怨气爆发出来,飞身上了宫墙。 远远的,他看到前方有几道身影如轻烟般掠过,于是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曲陌抱着正在哭个不停的小智渊从侧殿里走了出来。 听到这声爆炸的宫女、太监和侍卫们纷纷从后院的茅厕那边跑了过来,看到院子里被炸了个大坑,皇上则灰头土脸地站在旁边,全都吓坏了,纷纷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是有人胆小,还是实在忍不住了,突然放了一个屁,院子里顿时臭气熏天。 在众人同情兼嫌恶的眼神中,一个小太监默默地垂下头。 曲陌哭笑不得,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瓶子,递给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宫女:“水缸里的水有泻药,不要用,去井里现打些水,将这解药放到水里,一人喝一碗就好了,记得,等一下全都洗个澡再到寝殿来服侍!” 众人忙不迭地扯着裤头向后院的井台处飞奔。 曲陌一脸疼爱表情地摇晃着怀中的小智渊,小智渊哭得眼泪八叉的好不可怜。 过了一会儿,小智渊终于停止了哭声,小脸蛋不停地在她的胸口上蹭啊蹭的。 “糟了,智渊饿了,奶娘呢?”曲陌见到小智渊的举动,马上知道他的肚子饿了,赶忙四处去找奶娘。 南诏玲珑一路飞奔,回到自己的秘密据点,她知道身后有追兵,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回到这里会让追兵找到自己的姊姊。 但是她却无处可去。 她知道,一旦自己落到这几个男人的手中,只有死路一条。 “有敌人,全都出来迎敌!”她大声嘶吼着,把自己的手下全都叫了出来。 四个身形枯瘦的老头子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院子里,这四个老头长得一模一样,身上也全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灰色布衫,须发皆白,很显然有些年纪了。 他们手中全都拿着一种仿佛月牙的奇形兵刃,听到南诏玲珑的命令,毫不迟疑地飞身迎向四名追兵。 南诏玲珑一路闯进地牢,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姊姊会逃出去,她更不相信那些人会找到姊姊,她把姊姊带到庄子来的时候,一路上都用了可以破坏掉猎犬嗅觉的药粉,就算是最优秀的猎犬都不可能找到姊姊。 进了地牢,她忽然愣住,然后咬牙切齿地露出狰狞的表情。 柳惠娘的手脚上和腰上全都栓着铁链子,整个人呈大字型被禁锢在墙壁上,神情委顿。 该死的。 她果然上当了。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竟然有同她一样出色的易容术。 但是南诏玲珑没有时间懊恼,她手脚麻利地从墙壁上拿起一盏油灯,吹熄灯火之后将灯油泼到柳惠娘的身上,又拿起一支火炬,站到柳惠娘身边。 当她做完这一切的时候,秋宛尘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而且顺手把地牢里的两名守卫给砍死了。 “别过来!”她沉声说着,刻意地将手中的火炬向柳惠娘的方向挪了挪:“她的身上被我泼了灯油,如果不想她被烧死,就出去!” 秋宛尘神情一紧,将手中的宝剑还鞘,沉声道:“南诏玲珑,你最好别做傻事,她死了,你也活不了!” 南诏玲珑冷哼了一声:“就算我放了她,我也活不了!” “秋宛尘……”柳惠娘被下了化功散,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此时见到秋宛尘,声音虚弱地说:“拜托你,别杀她,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杀不杀她,我说了不算,要交给皇上来做决定!”秋宛尘紧紧地盯着南诏玲珑举着火炬的手,在心中盘算着,怎样才能把她手中的火炬万无一失地夺过来。 “闭嘴,我不用你假好心!”南诏玲珑厉声斥责自己的姊姊。 但是柳惠娘却不肯放弃:“玲珑,你听话,赶紧放了我,你相信姊姊,姊姊会保你平安的,你不要再做傻事了!” 南诏玲珑见她不肯闭嘴,突然把火炬交到另一只手中,然后狠狠地一掌切到她的颈子上,把她打晕了过去。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着秋宛尘,突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媚笑:“秋宛尘,都说暗夜王朝是你打下来的天下,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放着皇位自己不要,偏要让给傲仲轩呢?” 秋宛尘淡淡地说:“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不如……咱们做笔交易吧!” 秋宛尘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交易!” “我会易容术,你杀了傲仲轩,我把你易容成他的样子,以后由你来当皇上,我来当皇后,暗夜王朝,以后由我们两个说了算!” 秋宛尘勾着唇角笑起来:“倒是个挺诱人的交易,不过我没有兴趣顶着一张别人的脸孔活着!” “如果你不喜欢别人的脸孔,等我杀了傲仲轩,可以下嫁给你,到时候,由你来做摄政王,你觉得怎么样!” 秋宛尘撇着嘴角,露出浓浓的嘲讽:“不怎么样,事实上我正想着辞官呢?” “秋宛尘!”南诏玲珑没想到他竟然会拒绝自己这么有诱惑的主意,顿时恼得脸色铁青:“这么难得的机会,你若是错过了,再想找可就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对当皇上从来都没有兴趣!”他说着,身子突然一偏。 在他身后,一只大脚踹了个空。 傲仲轩气愤地说:“混蛋,你干吗不答应她,先把惠娘救下来再说!” 秋宛尘“哎呀”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刚才没想起来!” 傲仲轩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一脸严肃地看向南诏玲珑,深吸了一口气道:“南诏玲珑,放了你姊姊,朕发誓,朕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南诏玲珑却压根就不信皇上会放自己一条生路,她嘲讽地笑了笑:“你少糊弄我了,皇上,你让我相信你会放了我,那可能吗?” “朕说到做到!”傲仲轩说着,步履徐缓地向她走去。 “站住!”南诏玲珑厉声喝住他的脚步:“你再过来,我就点火了!” “南诏玲珑!”傲仲轩疾言厉色地叫着她的名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是你的亲姊姊,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可以一下子就叫出你的名字,那是因为她一直都在惦记你,她时时刻刻地在惦记你还有你们的弟弟南诏卫……” “住嘴!”南诏玲珑情绪激动地咆哮道:“傲仲轩,你没有资格教训我,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要回属于我的一切,就算她惦记我又怎样,从她认贼作父,嫁给自己的仇人那一天起,她就没有资格再当我的姊姊了!” 傲仲轩脸色铁青地说:“如果你想要南诏,朕可以把南诏给你,让你去做女皇,并且向你保证,永不侵犯南诏,这还不行吗?” “皇上,就算是去钱庄借钱也要利息的,昔日南诏一战,我南诏子民到底死了多少,就算你现在愿意把南诏还给我,南诏还是原来的南诏吗?” “你还想要什么可以说出来,只要你把你姊姊还给朕!” “我要暗夜王朝,还要秋宛尘,你能给我吗?” 秋宛尘在一旁嗤笑道:“你想要暗夜王朝可以拿去,不过别想打我的主意,我有老婆了!” “秋宛尘,!”傲仲轩忍不住再次咒骂起他,这个混蛋,难道连骗人都不会吗? “对不起,皇上,我没有你那么有牺牲精神,除了陌儿,别的女人我连看都不想看……” 就在这时,傲仲轩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嗓音。 “玲珑,你太让姊姊失望了!” 南诏玲珑见鬼似的看向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长得和她,和柳惠娘一模一样。 她本能地扭脸,勾起柳惠娘的下巴,想看看柳惠娘是不是已经被掉包了。 就在这一刹那,秋宛尘和傲仲轩一起动了。 二人身形皆如鬼魅一般,秋宛尘神情肃杀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手中的火炬顿时向柳惠娘的身上落了下去。 傲仲轩想去都不想,伸手探进火焰中,抓住火炬,然后将火炬甩到一边。 空气中响起皮肉被烧灼的“兹兹”声,并且弥漫着一股子焦糊的味道。 “老天……”易容成柳惠娘的楚天照换回自己的脸孔,他看着傲仲轩那两只险些被烧成红烧猪蹄的手爪子,不停地咋舌。 “看什么?”傲仲轩面红耳赤地朝他怒吼:“还不赶紧把帮朕把惠娘放下来!” 楚天照认命地去地上的那两具尸体身上翻钥匙。 傲仲轩抽空瞥了一眼落到秋宛尘手中的南诏玲珑,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宛尘,别杀她!” 秋宛尘闻言面色一沉:“为什么?” 傲仲轩轻声道:“她是惠娘的亲妹妹,惠娘会伤心的!” 秋宛尘冷冷一笑:“好,我不杀她!” 说完,他狠狠地将南诏玲珑丢到地上,然后抬起穿着鹿皮锦靴的大脚,一脚踩上南诏玲珑的小腹。 南诏玲珑惨哼了一声,痛苦地蜷起身子,她眼神怨毒地瞪着秋宛尘:“你……你好狠,你竟然废了我的武功……” 秋宛尘面无表情地说:“你该庆幸,你长了一张和你姊姊一模一样的脸!” 南诏玲珑被关进了天牢。 柳惠娘清醒过来以后,得知傲仲轩为了保护她不被火烧,竟然把自己的手烧成那么凄惨的样子,心疼得一直掉眼泪。 曲陌确定这个是师姊,不是被掉包的,这才放心地将太子交给他们,和秋宛尘一同回了王府。 事情仿佛告一段落。 左相终于向皇上提出辞官,但是条件就是,下一任左相的职位,必须要由兰陵王的次子兰烟溟来担任。 皇上答应了他。 兰陵王也交出了兵权,但是兰陵王其余的几个儿子仍然在外领兵。 秋宛尘突然间成了大忙人,因为皇上双手受伤,没法子握笔,所以把所有的公务都推到了他身上。 每天晚上看着秋宛尘一边批折子一边咒骂傲仲轩的样子,曲陌都觉得好笑。 秋宛尘没有告诉她关于南诏玲珑想要同他做的那笔交易,怕她会胡思乱想。 这一天,曲陌想起最近因为忙着师姊的事,很久都没有去看秋若卿了,于是特地带了一些宫里的内务府给送来的胭脂花粉去瞧她。 自从曲哲寒自戕事件之后,秋若卿就被禁足了,她时常来看秋若卿,但是秋若卿却不怎么待见她。 说起来她也觉得有些无奈,若卿一开始会对自己比较客气,不外就是因为哥哥的关系,如今哥哥已经完全拒绝了若卿,若卿自然不需要再对自己客气,因为对若卿来讲,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推开院门,冷清的院落不禁让她对若卿心生同情,若卿才比自己小一岁,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只是因为上天的戏弄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才把自己弄成这么狼狈的样子。 以前总是叽叽喳喳的丫鬟们也不敢再吵闹了,全都安静地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 那只名叫小花的黑背狼犬趴在阴凉的树荫下乘凉,见到她进来没有起身迎接,只是懒懒地摇了摇尾巴。 门口负责通报的丫鬟原本坐下屋檐下正在乘凉,看到她进来,赶忙站起来大声道:“王妃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帮她掀起门上垂挂的水晶珠帘,粉红色的水晶珠子碰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响成一团。 曲陌带着两名丫鬟走了进去,颂雪如今嫁了人,已经不是丫鬟了,成了府中的管事妈妈,她平常将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颂雪去打理,自己也乐得轻松。 如今她身边的两个小丫鬟一个叫茜华,一个叫鸾儿,也是她嫁过来时的陪嫁丫鬟,不过年纪都比颂雪小一些,一个十四,另一个十五。 秋若卿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脸朝外,闭着眼睛,听见她的脚步声赶忙将眼睛睁开坐起身:“嫂嫂……” 她有些赧颜地望着曲陌,然后穿鞋下地:“来人,快点给王妃上茶!” 曲陌有些受宠若惊,天知道她上一次来看若卿的时候,若卿还将床上所有能用来砸人的东西全都丢到了她身上,吓得她都不敢久留,也不敢告诉秋宛尘,身为嫂嫂,又不能真的不再搭理若卿,只能在心中藏起这些委屈,今日见到若卿的态度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着实有些意外。 “嫂嫂,对不起,我以前太不懂事了!”秋若卿一脸自责地将曲陌让座到桌子旁边,然后接过丫鬟递来的茶,以双手恭敬地递给曲陌。 “呃……谢谢!”曲陌忐忑不安地将茶接了过来,茶水的温度正合适,她小小地啜了一口,将茶杯放到桌子上。 第71章 打量着秋若卿的脸色,觉得她的脸色不太对劲,于是微微的皱起眉头:“若卿,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只是有些伤风!”秋若卿不在意地说,然后抽抽鼻子。 “哦,伤风了!”曲陌听出她说话时有些鼻音,确实有伤风的样子,于是道:“伤风可大可小的,不如让嫂子帮你把把脉,等一下让丫鬟煎服药给你吃!” 没想到秋若卿的脸色一变:“不……不用了……” 曲陌纳闷地问:“为什么?” “那个……”秋若卿额头上突然便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屋子里的一个丫鬟突然开口道:“不是说有个规矩,医者从不给自己的家人治病吗?” “啊!!”曲陌微微一愣,猛地意识到的确是有这样一个规矩,大凡行医者从来都不给自己的家人治病,主要是怕自己的诊断会受到情绪的影响,故又称医不治己。 只是她习惯为娘亲诊治,所以才忘了这个规矩。 那丫鬟伶牙俐齿地道:“王妃请放心,回头奴婢就去请太医院的赵太医来给小姐看病!” 曲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秋若卿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你,对了,前两天宫里的内务府送了一些新的的胭脂膏子和香粉,还有抹脸用的面霜,我给你带来一些,你起来瞧瞧喜不喜欢这几样的味道,若是不喜欢,我那里还有别的味道的!” “不必换了,内务府年年都会送,全是我喜欢的味道,多谢嫂嫂!”秋若卿很有礼貌地道谢,然后对那伶牙俐齿的丫鬟道:“巧云,快把东西收下来!” 说着,她坐到曲陌身边,眼含歉意地对曲陌道:“嫂嫂,从前是若卿不懂事,你千万不要和若卿一般见识!” 曲陌忙道:“你说得哪里话,咱们是姑嫂,这个家里,除了你哥,你就是我最亲的人,我又怎么会和你计较那些小事,再说了,前段时间你心情不好,我都了解的!” “那……”秋若卿用手指拧着自己的衣角,怯怯地望着曲陌:“嫂嫂,你能不能跟我哥说说,别再禁我足了!” “好,等你哥今天回来我就跟他说!”曲陌一口答应了秋若卿的要求。 “嫂嫂你真好!”秋若卿一下子扑到曲陌的身上,双手勾着曲陌的脖子同她撒娇,就在曲陌看不到她脸孔的那一瞬间,她的脸上闪过一抹阴狠。 傍晚时分,秋宛尘终于回来了。 曲陌帮他脱掉外衫,吩咐丫鬟们快些帮他准备洗澡水来,他虽是内功深厚,寒暑不侵,却极爱干净,一到夏天,每天傍晚必定要洗个澡。 天气热,他不喜欢每天都泡温泉,所以只好苦了那些粗使的丫鬟们。 洗澡水很好准备,净房里有水缸,每天都会有人负责将水缸装满,至于热水是早在炉子上煨好的,也不需要现烧。 丫鬟在准备的时候,她服侍他喝了一碗茶:“我今天去看过若卿,她现在已经不再闹脾气了,你就把她放出来吧!” “是吗?”秋宛尘应了一声,眼神古怪地抬眸望着她:“那丫头的脾气我了解,怎么会好端端的就不闹脾气了!” “你别这么说若卿,她怎么说也是你妹妹,再说了,她已经很可怜了,毕竟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她一时间承受不了自己喜欢的人心有所属的事实,闹些小脾气也是难免的!”她苦口婆心地帮秋若卿讲话。 就见秋宛尘“嗤”的一笑,一把勾住她的纤腰将她打横抱起,并且大步向净房里走去,他笑得邪邪的,低头睨着怀中的她:“让我把她放出来也不是不行,不过要看你的表现!” “呀,!”她低呼着,轻轻捶了他肩膀一下,脸孔一下子便涨得通红:“我已经洗过澡了!” 他不要脸的说:“那就陪我再洗一个!” 她情知今天的自己是难逃魔掌了,只好咬着嘴唇提醒他:“你……记得把门闩上!” 经过曲陌的说情,秋若卿终于刑满释放了。 她变得十分懂事。虽然得到了自由,却不再乱跑,每天只是帮曲陌料理家务,只是会偶尔进宫去找锦怡公主。 虽然锦怡公主和曲陌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但是秋若卿却和她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曲陌也没有理由阻止秋若卿交朋友,只好随她去。 曲陌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每天上午去医馆,中午回家,每隔三天进宫去探望一次师姊,每次看着师姊抱着那个可爱的小家伙,她就各种羡慕嫉妒恨。 呃……好吧!她只是单纯的羡慕,嫉妒和恨都没有啦! 听说傲仲轩为了给这个孩子取个威武的名字,硬是召集了满朝的文武,特地开了一个会,经过一整天的讨论,终于最后给这孩子取名叫傲智渊,取其智慧渊博之意。 “陌儿,瞧你都瘦了!”柳惠娘爱怜地望着师妹那张尖尖的小脸,眉头慵懒地颦出几条细纹:“这段日子累坏了吧!我的身子没什么事了,你以后不用往宫里跑这么勤,有时间自己在家多休息休息!” 曲陌笑吟吟地抱着傲智渊又小又软的身子,开口道:“没事,反正我也闲不住,在家里也是操持那些家务,怪无聊的,不如进宫来看看你和智渊!” 怀中的小人突然毫无意识地裂开嘴巴,发出咯咯的笑声,她顿时笑眯了眼:“呀,师姊,你瞧,他在跟我笑!” 柳惠娘哂然笑道:“傻乎乎的,跟他爹一样,整天就知道傻笑,对了,跟你说件正经事,再过五天就是智渊的满月,皇上说要大办特办,说实话,我真有些不放心,你到时候早些进宫,帮我照顾一下智渊!” 曲陌点点头:“放心吧师姊,我到时候一定早早地就来!” 姐妹二人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曲陌看天色已晚,便拿了药箱告辞了。 来到内宫的宫门口,她忽然看到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肩上背了药箱走进宫门,不觉停下脚步,含笑唤道:“赵太医!” 那中年男子名叫赵博,乃是太医院的一名太医,见她召唤慌忙停下脚步:“原来是浔阳王妃,王妃一向可好!” 曲陌笑道:“赵太医行色匆匆,定有要事,我本不想耽误您的时间,但是有件事实在是不放心,所以才冒昧将您拦下,还请见谅!” 赵太医久闻她医术卓绝的大名,神情十分恭谨道:“不妨事,只是丽妃娘娘唤了下官去诊平安脉,王妃有话请讲!” “是这样的,前些天我们家若卿身子不太舒服,说是请了赵太医去诊治,不知赵太医诊治的结果如何!” 赵太医一愣:“秋小姐最近并未找下官医治过病症啊!” “哦!”曲陌听了赵太医的话,也是微微一愣,但旋即便笑道:“那也许是她觉得不碍事了,所以才没有劳烦您!” 赵太医赔笑道:“若是秋小姐不舒服,随时派人来叫我便是,下官还要去丽妃娘娘那里,先告退了!” 目送着赵太医匆匆离去的身影,曲陌本能地陷入沉思。 最近一段时间,若卿的气色越来越奇怪,但是每天又都活蹦乱跳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可是直觉告诉她,若卿的身子一定出现了问题,那种细微的变化,也只有她这种常年给人医病的人才能注意得到。 “陌儿,你怎么在这发呆!”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惊得她身子一颤。 她扭脸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秋宛尘,脸色有些发白地松了一口气:“你怎么也在!” 秋宛尘微微拧着眉头,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抬手覆住她饱满的额头:“吓到你了,不怕不怕,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好像总是会被吓到!” 她发现马车旁的闪电咧着一口白牙在偷笑,不禁懊恼地抓下他的手:“这是在宫里,别动手动脚的,我刚才只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想得这么出神!”秋宛尘好奇地问。 曲陌想了想,担心他再找若卿的麻烦,决定不把若卿的事告诉他,只是随意说道:“师姊刚刚告诉我,智渊过几天要过满月,我在想要送智渊什么礼物!” 秋宛尘不屑地撇撇嘴角:“小孩子家家的,送什么礼物,依我看随便送张银票就好了!” 曲陌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讨厌,我不理你了,我先回家!” “好吧!你先回去,我刚刚收到了你哥的飞鸽传书,等我去跟皇上交代一下,就回家!”秋宛尘同她交代了一下,大步向皇上的御书房走去。 曲陌上了马车,回到王府,稍稍盥洗之后,左思右想了一番,决定去找秋若卿。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来到秋若卿住的院子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几个小丫鬟无聊地坐在屋檐下发呆,看到她走进来,全都吓了一跳,纷纷站起来同她打招呼。 “王妃……” “哎呀……”屋子里突然响起秋若卿的轻呼声,紧接着是“呛啷”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摔碎了。 曲陌掀开门口的珠帘走进去,就见秋若卿站在花厅中摆放的圆桌旁边,一脸的紧张神情,身边站着那个名叫巧云的丫鬟,地上洒着一碗燕窝粥,以及一些细瓷的碎片。 “怎么这么不小心!”曲陌走过去,关心地问:“有没有被碎片割伤!” “我没受伤,就是刚刚不小心手滑了一下!”秋若卿神情不自然地走过来挽住她的手:“巧云,还不快点让人把地面收拾了!” 巧云赶忙大声叫进来一个小丫鬟,拿着扫帚和簸箕将地面打扫干净。 曲陌不动声色地坐下,拉着秋若卿的手同她里聊了一会儿天,突然开口问道:“前些日子你不是不舒服吗?可有请了赵太医来给你看过!” “呃……”秋若卿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倒是那个巧云十分利落地接口道:“已经看过了,赵太医说了,小姐只是普通的伤寒,不碍事的!” 曲陌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这就好,过几天是太子满月,皇上说要大肆操办,我还在担心,若是你的病没好,就没法子进宫一起热闹热闹了!” 秋若卿赶忙道:“我已经没事了,嫂嫂,你放心吧!” “那你休息吧!你哥快回来了,我先回去了,等一会儿记得过去吃饭!”叮嘱了秋若卿几句,曲陌带了丫鬟离开秋若卿的院子,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她的表情都很阴沉。 若是说之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她十分确定,在秋若卿的身上有一个大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肯定同秋若卿身边的巧云有关。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坐在桌旁左思右想,终于下定了决心。 秋宛尘回来之后,她依然不动声色,一家三口吃过晚饭,打发了秋若卿回房间去休息之后,她将屋子里所有的丫鬟都支了出去。 秋宛尘坐在桌边,桌子上是堆得高高的奏折,他心无旁骛地一本本地翻阅。 “宛尘……”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然后坐到他身边。 他抬起乌黑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怎么!” “有件事,我想和你说,是关于若卿的!”她组织着自己的措辞,只希望自己等一下讲出来的话可以不要让他生气,若卿已经很可怜了,她不想他们兄妹再发生什么误会。 听她提及若卿,秋宛尘的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皱起,口气微微地有些不耐烦:“若卿又怎么了?” “我也说不好,但是我总觉得若卿有些不对劲!”曲陌一点点地将自己最近的观察所得详细地告诉了秋宛尘。 秋宛尘听着,突然哂然一笑,抬手点着她的小鼻尖道:“你呀,难怪今天会站在宫门口发呆,居然还骗我说在想送给太子的礼物,你说,我要怎么罚你!” 他静静地在黑暗中凝视着她疲累的容颜,听着她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渐渐平复,直至呼吸平稳地睡去。 修长的手掌忍不住覆上她平坦的小腹,他想要个孩子,却只想要她给他生的孩子。 他知道这不止是他的愿望,也是她的,事实上,她比他更渴望一个孩子。 可是他们两个在一起已经这么久,她的肚子都没有半点反应。 他说不上失望,只是无奈。 无奈命运的捉弄。 即便他是战神降世,也无法逃脱命运的安排。 清早起来的时候,天就有些乌蒙蒙的。 许是要下雨的关系,所以都没什么病人。 胭脂站在柜台里,双手托着腮,无聊地在打发时间。 几个小丫鬟也全都东倒西歪地找地方坐着。 至于她的两位高徒,则在后院的药房里兢兢业业地劳作着,按照曲陌给出的方子,正在配丸药。 一大一小守着一盆黑糊糊的药膏,正在卖力地将药膏变成一颗颗圆溜溜的药丸。 寒烟柔团好一颗药丸,小心翼翼地用白色的蜡纸裹了,然后放进一个四方的小药盒中。 至于医馆的主人则坐在诊间里,用手撑着额头,忍不住地在打瞌睡。 最近这段时间,她的睡眠严重不足,又要早起赶来医馆,精神实在是有些不济。 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进来,胭脂看见他,有些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开腔,只是将目光移了个方向。 他目不斜视地走进诊间,看到正在打瞌睡的曲陌,唇畔忍不住就勾起一抹浅笑。 这个倔强的女人,晚上累成那副样子,白天却一点懒觉也不肯睡,总是早早地爬起来赶来医馆,让他都有些不忍心在晚上欺负她了。 舍不得叫醒她,他只好轻轻地坐到她身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歪歪斜斜的身子揽到自己的身侧,让她可以靠着自己睡得舒服一些。 突然,一阵狂风刮起,乌蒙蒙的天空顿时蒙上了一层沙黄色。 转瞬之间,大颗大颗的雨滴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屋脊上,树叶上,以及柔嫩的花瓣上。 伴随着雨滴出现的,还有隆隆的雷声。 曲陌被这闷沉的雷声惊醒,蓦地睁开眼睛,却惊觉身边有人。 她吃惊地扭脸望着身边的男子,满脸惺忪地问:“宛尘,你怎么来了,已经晌午了吗?” “瞧你,顶着两只黑眼圈也不知道在家休息一天!”他心疼地看着她双眼下的两团乌青,气自己一到床上就忘记什么叫怜香惜玉,也气她太过钻牛角尖,不过是间小小的医馆,也值得这么用心。 她抬手揉揉眼睛,打着呵欠将脸埋进他的胸膛,神情娇憨地说:“好困,我想睡觉!”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抱起她,径自离开医馆,怕雨水浇到她,特地施展轻功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车厢中,他将她置于腿间,让她可以很舒服地靠着自己,然后轻声道:“睡吧!” 马车缓慢地行驶在青石铺就的路面上,终于,他们回到王府。 他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妻子抱在怀中,走进大门,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进自己的院落,并将她安置在床榻上。 小丫鬟小声地跟进来请示:“王爷,还传饭吗?” 他摆摆手,没说话。 小丫鬟轻手轻脚地离开,并体贴地帮他关上房门。 他脱掉身上的官袍,自己走进净房稍稍盥洗了一下,回到卧房中,脱了鞋子小心地躺到她身边。 他喜欢搂着她睡觉。 就连他也不记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搂着她,他就只剩下孤枕难眠。 曲陌醒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她睁开眼睛,看着满室的漆黑,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明明在医馆,怎么突然间就出现在了床上。 “醒了!”身边有男子的声音,略带些沙哑。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忍不住狐疑地问。 “一更天!”他说着,起身掀开床帏去点灯。 “一更天!”她吃惊地爆出一声低吼,蓦地想起来,自己似乎在医馆睡着了,不觉懊恼地抬手捂住脸孔。 老天,她这当家主母竟然跟只懒猪似的一睡就睡了一整天,还不晓得会被人怎样的笑话。 他打开房门,吩咐丫鬟摆饭,然后径自去了净房盥洗。 曲陌匆匆地从床上爬起来,这才发现身上穿的还是外出的衣裳,只是睡了一整天,早就皱得不成样子。 她低咒着穿上鞋子,跟在他身后进了净房,一边从水缸里打水一边埋怨他:“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我也在睡!”他无辜地为自己喊冤,然后画蛇添足了一句:“最近我很累!” 她咬着嘴唇,满腹委屈地瞪了他一眼,匆匆地洗了把脸,便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小丫鬟送了饭菜进来,他们两个匆匆地吃了一点,便让丫鬟将残席撤了下去。 曲陌坐在桌子旁边,一脸的郁闷神情:“都怪你,不早些叫醒我,这个时间,哪里还睡得着!” 秋宛尘笑吟吟地从衣架上的官袍袖袋中摸出一个荷包:“睡不着正好,有件事来让你动脑筋,你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他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边是一种白色的粉末。 曲陌纳闷地伸出手指蘸了一点粉末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接着又伸出舌尖舔了舔,眉头顿时紧紧地颦在了一起:“这东西……我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味道怪怪的,闻起来和尝起来都酸酸的,又不是可以要人命的毒药,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东西的!”秋宛尘压低了嗓音道:“是闪风在巧云那里搜出来的!” 曲陌蓦地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巧云,你确定!” 秋宛尘神情冷酷地点了点头:“今天上午,闪风盯着巧云的时候,发现巧云偷偷地将这包东西放到若卿的燕窝粥里,就偷了一些出来!” 曲陌思索了片刻,突然露出坚定的神情:“把巧云抓起来,严加拷问!” 秋宛尘答应了一声,走出去安排抓巧云的事,留下曲陌独自看着那些白色的粉末在伤脑筋。 忽然,她听到外边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秋若卿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身上只穿着睡觉的里衣,进来后,她一把抓住曲陌的胳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嫂嫂,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曲陌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赶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哥……呜呜……”秋若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断断续续地说:“我哥把巧云抓起来了,嫂嫂,我不能没有巧云的,你帮我跟我哥说说,把巧云放了吧!” 第72章 曲陌顿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深夜跑来找自己,于是不着痕迹地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哥为什么会抓巧云!” “我也不知道,我哥什么都没说,带着人直接闯进我的院子就把巧云带走了,嫂嫂,你跟我哥说说情,把巧云放了吧!我真的不能没有巧云!” 曲陌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若卿,你也知道你哥的脾气,我怎么可能会说动他改变主意呢?” “我哥那么疼你,你一定能说服我哥,嫂嫂,我求你了,你一定要让我哥把巧云放了,不然的话,我就死定了!” 看着秋若卿哭的已经有些崩溃的样子,曲陌柔声道:“若卿,你想让我去跟你哥求情也不难,但是你至少得跟我说实话,为什么你哥抓了巧云,你就死定了,巧云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秋若卿猛地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失言了,慌忙抬手捂住嘴巴,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曲陌不再讲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等着她主动开口。 秋若卿的身子突然开始发起抖来,一种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住她,她害怕地扭脸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已然是深夜,丫鬟都被曲陌打发去睡觉了,外边空无一人。 “嫂嫂,我不能说……”秋若卿带着哭腔开口。 曲陌道:“若卿,你不把事情说出来,我没有办法帮你!” 秋若卿疯狂地摇着头:“我真的不能说,说了,我会死的!” “你不说,我就没有法子帮你救巧云!”曲陌虽然觉得若卿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但是此时却不是她心软的时候。 她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秋若卿:“来,喝口茶吧!” “嫂嫂……”秋若卿接过那杯茶,捏在手心中,却只顾着忐忑,压根就没有心思喝。 曲陌也不逼她,只是耐心地等待。 秋若卿低着头,泪珠一串串地落进茶杯里,和金黄色的茶汤混在了一起。 良久,她终于抽泣着开口:“巧云……巧云是皇后娘娘的人……” “什么?”曲陌被这个消息震惊到,她怎样也没想到,在守卫森严的浔阳王府中,居然会出现皇后娘娘派来的奸细。 “巧云偷偷地在我的燕窝粥里下了瘾药!”秋若卿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扬起可怜巴巴的小脸:“嫂嫂,你不知道那种瘾药有多可怕,我只要一天不吃加了瘾药的燕窝粥,就会好难受好难受!” “瘾药!”曲陌终于知道那些白色的粉末是什么东西了,这种她从未见过的东西,一定就是若卿口中的瘾药。 “嫂嫂,求求你救救巧云吧!要是巧云被抓了,我没有瘾药吃,就死定了!” 曲陌从她手中拿过那杯落满了泪水的茶放到桌子上,然后抓过她的手腕给她把脉,却丝毫没有察觉异样,相反的,曲陌的脉搏跳动得异常有力。 “若卿,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跟我说说,你放心,有嫂嫂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秋若卿抽泣着道:“我本来也不知道巧云给我下瘾药的事,但是前些日子,我被我哥禁足,心情很不好,每天就在屋子里砸东西,后来有一次,把巧云给我送来的点心摔到了她脸上,那天,她很生气,就没有给我下瘾药,而是在晚饭中给丫鬟们用了**!” “到了晚上,我开始不舒服,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难过的感觉,就是很难受很难受,好像有爪子在挠我的心肝,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我拼命地喊,可是都没人理我!” “后来巧云进来了,她问我是不是很难受,后来她就告诉我,她在我的燕窝粥里给我下了瘾药,那种瘾药必须每天都吃,如果有一天不吃,我就会难受,她说,如果我不听话,或者跟别人说了,以后就没有药吃,只能永远那么难受,从那时起,她就成了我身边的大丫鬟,我什么都要听她的!” 曲陌听到这里不禁生气地说:“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和你哥呢?” 秋若卿委屈地说:“那段时间我哥禁我的足,他都不肯理我,我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你,就算你去看我,巧云也总是在我身边盯着我,我根本就没机会说,后来,巧云又故意给我断了两次药,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我怕以后没了瘾药,会更难受,就不敢告诉你们了!” “对不起,若卿,这么久了,我竟然没有看出来你不对劲……”曲陌自责地向她道歉,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世上竟然会有人利用瘾药控制别人。 秋若卿用力地摇了摇头:“不怪你,嫂嫂,巧云在我们家五年了,谁也没想到她会是这么恶毒的人,就在你去看我的那天,巧云告诉我,她是皇后娘娘的人,皇后娘娘要我帮她做一件事,不然的话,不给我解药!” 曲陌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试探地问:“皇后要你帮她做什么?” 秋若卿突然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了好几次嘴,却只是深深地将头埋到了胸前,不敢吭声。 曲陌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和蔼:“若卿,你放心,不管皇后让你做什么?嫂嫂都不会怪你的,嫂嫂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 秋若卿耸着肩膀抽泣出声,良久,才声如蚊讷地开口:“皇后让我……在后天的太子满月宴上,想办法杀了太子……” 曲陌拼命地攥着两只小拳头,按捺着自己心头的愤怒和激动,看着秋若卿的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 突然间她觉得很是无力,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同这位小姑相处了,她知道若卿的心地并不是那么的恶毒,只是若卿有很多时候比较爱钻牛角尖。 或许是因为有一个太过出色的哥哥,再加上她的母亲没有女儿,一直都把若卿当成了亲生女儿来宠,所以才导致了若卿单纯又有些跋扈的性格。 虽然若卿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若卿在某些时候行事依然像个小孩子,一点也不成熟,甚至不知道什么叫是非黑白。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若是今天晚上,秋宛尘没有去抓巧云的话,若卿绝对会在后天智渊的满月宴上对智渊下手。 想到这里,她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嫂嫂,你会救我的吧!”秋若卿扭着手指看着她难看的脸色,心头有异样的忐忑,她这位嫂嫂自从过了门,一直都很疼她,她还从来都没见过嫂嫂的表情这么的可怕。 曲陌深吸了一口气,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知道现在不是自己发飙骂人的时候,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于是开口问道:“那你知道这瘾药叫什么名字吗?” 秋若卿怯怯地说:“神仙粉!” 就在这时,秋宛尘一脸怒气地走了进来,看见秋若卿在这里,眉头一皱:“这个时间,你不在屋子里睡觉,出来乱跑什么?” 秋若卿咬着嘴唇不肯吭声。 曲陌起身,拿了一件自己的外衫给秋若卿穿上,然后安慰她道:“若卿,你先回去休息,你别怕,这件事情嫂嫂会想办法帮你!” 她挽着秋若卿的手来到院门口,看到闪风等人,于是开口道:“闪风,把小姐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去!” 闪风答应了一声,拎着灯笼道:“小姐,我送你回去!” 秋若卿幽怨地看了一眼曲陌,只得乖乖地跟闪风走了。 曲陌回到房间里,见到秋宛尘一脸怒意地坐在桌边正在喝茶,走过去问:“巧云招出什么没!” 秋宛尘露出懊恼的神情:“没有,她咬舌自尽了!” “啊!!”曲陌愣了一下:“怎么会这样!” 秋宛尘沉默不语了一会儿,开口道:“若卿来跟你说了什么?” 曲陌便将秋若卿刚刚跟自己说的话全都告诉了他。 “瘾药,神仙粉!”秋宛尘惊怒交加地变了脸色:“那是什么鬼东西!” 曲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顾名思义,瘾药就是可以使人上瘾的药,就像是那些喜欢抽旱烟的人,就有烟瘾,喜欢喝茶的人,也会染上茶瘾,而神仙粉所造成的瘾症,应该比烟瘾和茶瘾都严重才对!” 她瞥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那个小纸包,纸包里便是从巧云那里搜出来的瘾药神仙粉:“说实话,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做到这种成色的瘾药,这个做瘾药的人是个用毒的高手啊!” 秋宛尘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仿佛夜里寒霜,他咬牙切齿地说:“皇后自然是用毒的高手!” 曲陌揪着胸口的衣襟坐下来,神情有些恍然:“若卿说皇后要她在后天太子的满月宴上下手,把太子杀了!” 秋宛尘闻听此言,更加惊怒交加:“无法无天,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她也能下此毒手!” 曲陌有些恐惧地将臻首轻轻地靠到他的胸膛上:“宛尘,皇后这是一石三鸟啊!” 若是秋若卿动手杀死太子,以秋宛尘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把若卿交出去的,她了解他护短的性格,到时候皇上肯定会同秋宛尘势不两立,二人间一定会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面,而师姊到时候肯定会帮傲仲轩。 在丈夫和师妹之中,无论师姊有多痛苦,也会选丈夫,这是每个女人都会选择的路。 而师姊和秋宛尘的武功在伯仲之间,有师姊帮着傲仲轩,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若是皇上赢了,她和秋宛尘肯定不是死了就是离开京城,而且永远都不可能再踏进京城一步。 到时候无论她怎么对付师姊,师姊都没有外援,只是孤军奋战。 相反,若是师姊斗输了,秋宛尘是赢家,她势必不会袖手旁观,最少也会求秋宛尘给师姊和傲仲轩留条活路。 皇后从布下这个局开始,就已经打定了主意鱼死网破了。 秋宛尘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放心吧!我会解决这件事情,一定不会让你师姊受到任何伤害!” 曲陌道:“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别的,而是怎样解掉若卿身上的瘾症,看若卿的样子,对这瘾症发作时的情形好像很是恐惧!” “都怪我,没能及时发现府里有奸细!”秋宛尘有些自责。 曲陌握住他的手:“不是有句俗话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皇后早就对你起了戒心,在咱们府里安插一颗钉子,这种事,谁都预防不了,更何况巧云进府的时候你还没有班师回朝,是我母亲把她收进府中的,也怪不得你!” 秋宛尘目光深沉地说:“就是不知道咱们府里的钉子是一颗还是几颗……” 曲陌悚然一惊:“你的意思是……” “放心吧!”秋宛尘微微使力,捏了捏她的小手:“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不用担心!” 曲陌递给他一个信任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除了给病人治病以外,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在别人面前,尤其是男人面前强出头的女人。 秋宛尘抬手捏捏她的脸颊,爱怜地笑道:“天太晚了,去休息吧!我出去一下,今天晚上未必会回来!” 曲陌也不追问他去做什么?乖巧地点了点头,起身躺到床上。 他坐到床边,替她盖好薄薄的凉被,凉被是用雪蚕丝织成的,夏天的时候盖在身上,一点汗都不会出,但也不会使人觉得冷,乃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他俯下身,在她额头轻吻,然后才肯离开,脚步有些依依不舍,又有一丝决然。 自从菀妃给皇上生下太子以来,皇后便每天坐在寝宫中,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 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她在数什么? 一个宫女静悄悄地走进来:“皇后娘娘,秋小姐的丫鬟求见!” 皇后面色阴沉地抬眸瞥了那宫女一眼:“秋小姐的丫鬟,一个丫鬟也想随便见本宫,本宫像是很有空闲的人吗?” 宫女为难地说:“那丫鬟说,她叫巧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皇后娘娘说!” “巧云!”皇后忽然眯起了眼睛,表情莫测高深地说:“带她进来吧!” 宫女转身出去。 皇后扭脸看着身边服侍她的嬷嬷:“红姑,你说巧云突然进宫来找本宫,会有什么事!” 红姑也微颦着眉头,一副深思的模样:“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奴婢觉得,或许是跟秋小姐的事有关!” 皇后闭上嘴巴,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那宫女领进来一个富家丫鬟打扮的女子。 女子身形娇小,容颜清秀,却正是已经咬舌自尽的巧云。 巧云进来后,便跪到地上给皇后请安:“皇后娘娘金安,奴婢巧云,给娘娘请安!” 皇后身边的红姑挥挥手,屋子里的宫女纷纷退了出去。 皇后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突然进宫求见本宫,有何要事!” 巧云猛地一个头重重地磕到地上,说话的声音中带着一抹哭腔:“皇后娘娘饶命,奴婢办了错事,还请皇后娘娘饶命!” “错事,什么错事!”皇后不解地问。 巧云扬起一张充满怯意的小脸:“娘娘,奴婢不小心,把神仙粉给洒了……” “什么?”皇后腾地站了起来,脸色异常难看:“怎么回事!” 巧云抽抽噎噎地耸着肩膀道:“昨天晚上,一只野猫跑到奴婢的房间里,把放神仙粉的瓷瓶撞到了地上,神仙粉全都洒了!” “没用的东西!”皇后娘娘气怒交加,竟然从凤椅上走了下来,抬起脚来狠狠地踹到巧云的肩膀上,把巧云踹得栽倒在地。 巧云不敢赖躺在地上,赶忙重新趴跪在皇后脚边:“皇后娘娘请恕罪,奴婢知错了,还请娘娘再赏些神仙粉,如果今天晚上秋小姐没有按时吃到神仙粉的话,瘾症会发作的,到时候万一被王爷发现,恐怕会误了娘娘的大事!” “你居然还敢跟本宫要神仙粉,你知不知道神仙粉有多难搞!”皇后娘娘又是狠狠的一脚踹到巧云的肩窝上。 巧云闷哼了一声栽倒在地,面容异常痛苦地赶忙又趴跪好,只是不敢再吭声。 皇后娘娘气的呼呼直喘粗气。 红姑赶忙走过来劝道:“娘娘就别和这没用的东西生气了,为今之计是用神仙粉把秋家那丫头给稳住,千万不要在关键的时刻出岔子,只要熬过这几天,秋家那丫头是死是活咱们就管不着了!” 皇后娘娘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一下自己愤怒的情绪,冷声道:“红姑,去把剩下的神仙粉拿来!” 红姑闻言赶忙走进里边的寝室,过了好一会儿才拿了一个白瓷瓶子出来,她将瓶子交给跪在地上的巧云:“拿去吧!就剩这么一点了,可千万别再让野猫给打了!” “神仙粉,这名字可真好听!”一个略显嘲讽的声音忽然从外边传了进来。 听到这个声音,皇后和红姑全都悚然一惊,抬眸望去时,就见傲仲轩一派慵懒地从外边走了进来,他面上有着微笑,但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在傲仲轩身后还跟着秋宛尘,几名内廷侍卫簇拥着他们两个。 皇后不自然地冲傲仲轩下蹲施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今日怎么有空上臣妾这来!” “朕只是听说皇后这里有一种吃了以后可以使人成仙的宝贝,所以特地来找皇后讨了瞧瞧!”傲仲轩看也不看皇后,倒背着手走到巧云身边,抬脚踹踹巧云的屁股。 “东西都到手了还跪着干吗?赶紧起来!” 巧云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纤柔的声音猛地变粗,竟然变成了男子的嗓音:“皇上,皇后娘娘刚才踹了我两脚,疼死我了,回头我去小陌儿的医馆看伤,你得给我拿医药费!” “滚一边去!”傲仲轩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伸手从“巧云”手中拿过那个白瓷瓶子,拔开塞子倒出一点白色的粉末:“这就是神仙粉吗?” 皇后的脸色一片惨然,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皇上,一声也不吭。 皇上慢步走到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皇后,朕这些年来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安安静静地过你的日子,给若卿下神仙粉,亏你想得出来这么阴损的招数!” 皇后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转过身,挺直着背脊走向自己的凤椅,姿态端庄地坐下,目视前方,眼神却没有焦点。 “皇上……”她神情茫然地开口:“臣妾嫁给你的时候,只有十五岁,臣妾知道,你不喜欢臣妾,只是为了说服我爹支持秋宛尘出任大将军王,才会娶我!” 她端庄的面容上忽然绽开一朵凄艳的惨笑,就似残败的牡丹:“不过没关系,臣妾喜欢皇上就好,那一年,臣妾怀了身孕,没有法子再服侍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先皇便做主为皇上纳了刑部方大人的小女儿为侧妃,皇上从此就没有再回过臣妾那里过夜!” 皇上有些无奈地开口道:“那时朕太年轻,没有自制力,太医说你胎相不稳,朕怕伤到我们的孩子,才一直宿在甜儿那里!” 皇后不在乎地扯扯嘴角:“后来,方甜也怀了身孕,太后又将身边的清儿赏给皇上,清儿有了身孕,又来了一个若英,皇上身边总是会有女人不停地出现,但是皇上却不知道,臣妾每天有多小心翼翼,臣妾不止一次在饭菜里发现毒药和堕胎药!” “皇上,你知道臣妾有多害怕吗?臣妾就是在这样担惊受怕的环境下生下的长公主,却因为难产,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还在坐月子,方甜来给臣妾请安,方甜说,她请太医看过,她肚子里的那一个定是儿子,到时候便是太子,她到时候就能取代我做皇后,臣妾气不过,但是也不敢随便出手毒害皇上的子嗣,是她自己摔了一跤,把孩子摔没了,却来怪我!” “皇上,臣妾没有害过方甜的儿子,可是你却信了她,还同臣妾吵了一架!”皇后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清冷的两行泪,顺着粉腮滑落,湿了妆容。 她忽然又露出阴冷的笑容:“好吧!既然都认为是本宫做的,那本宫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至少也帮你们把本宫的罪名坐实!” 傲仲轩神情复杂地望着她,良久,才发出一声喟叹:“虽然你罪大恶极,但是念在你给朕生了两位公主的份上,朕不杀你,朕会废了你,把你打入冷宫!” 第73章 “哈哈哈哈,!”皇后仰头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笑罢,她面容阴沉地看着傲仲轩。 “皇上,臣妾这寝宫还不够冷吗?你知道你有多少年没有踏进过臣妾的寝宫一步了吗?是九年零四个月又八天,臣妾是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过来的,皇上,你废不废我,有意义吗?今天你喜欢柳惠娘,你觉得她哪里比我好,善良吗?她若善良,那关家的二十条人命又是怎么回事,那么显赫的关家,就这样毁在她的手中,皇上,她是在毁暗夜王朝的基业呀!” 傲仲轩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皇后,到了现在,你还在为自己做错的事情找借口,你知道你和菀妃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就是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朕,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朕能为你做主!” “信任!”皇后嘲讽地勾起唇角,一双凤眸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皇上,你有后宫佳丽无数,你让我怎么信任你!” 傲仲轩垂下眼眸,沉声道:“朕有后宫佳丽无数,却只有一个妻子,这个道理,你从来都没有明白过!” “我不明白,那姓柳的贱人就明白了吗?”皇后突然疯了似的大吼大叫:“你相不相信让她坐上臣妾这个位子,不出一年,她就会比臣妾还要心狠手辣!” 傲仲轩笃定地开口:“如果她想害你们,你们绝对活不到今天,惠娘跟你们不一样,她从来不会使阴谋诡计害人,若她想杀了一个人,她会正大光明的杀,并且会有绝对的理由!” “皇上,你为什么这么相信她!”皇后见皇上竟然一味的袒护柳惠娘,心中不觉醋意横生。 傲仲轩冷声道:“因为她值得朕相信,来人,请皇后移驾冷宫,崔九,回去帮朕起草废后诏书!” 皇后喃喃地说:“看样子,皇上是铁了心想要废了臣妾了!” 傲仲轩神情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想离开这里,就在他刚刚转过身的一瞬间,皇后突然飞身凌空跃到他的身后,冲他的后背狠狠地拍出一掌。 刹那间,皇后的手掌变成一边漆黑的颜色。 “皇上小心,!”秋宛尘大吼了一声,身形急动,一手推开皇上,另一只手同皇后对上,内力一释,皇后惨叫了一声向后退去,直直地飞到凤台的台阶上才落到地上。 嘴角,淌出黑红的血液。 她挣扎着抬眸望着秋宛尘,忽然咧开嘴角:“哈哈……哈哈哈哈……秋宛尘,恭喜你,死在本宫的五毒神功之下!” 没想到秋宛尘浑不在意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手掌,那手掌因为硬接了皇后一记五毒掌,此时变得一片乌黑,但是手掌上的黑色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他挑唇一笑,用同情的眼神看着皇后,语气是十足的幸灾乐祸:“皇后娘娘,有件事臣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就是臣的身子是百毒不侵的!” 皇后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得意,在转瞬之间变成了绝望,气怒交加之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圆瞪着一双眼睛,竟是死不瞑目。 “娘娘,皇后娘娘……”红姑跪到皇后的身边,把皇后扶起来伸手到皇后的鼻子底下探了一下皇后的鼻息,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 她哆嗦着嘴唇扭脸看了一眼皇上,猛地发出一声哭叫:“皇上,皇后娘娘殡天了!” 傲仲轩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的确是不待见皇后,但皇后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的发妻,是唯一一个和他拜过天地的女人,其他的女人,就算是柳惠娘,也没有同他拜过天地。 因为柳惠娘是妾,不是妻。 妾,是没有资格同丈夫拜天地的。 他能用半幅銮驾迎娶她,已是极限。 离开皇后寝宫的时候,他的脚步有些踉跄。 “巧云”走到秋宛尘身边,有些伤脑筋地问:“怎么办!” 秋宛尘冷冷地瞪着那个趴在皇后身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嬷嬷,轻启薄唇:“红姑,我来问你,这神仙粉可有解药!” 红姑原本哭得正伤心,听到他的问题,却忽然停止了哭泣,转而笑起来,她幸灾乐祸地看着秋宛尘:“没有解药,神仙粉是瘾药,根本就没有解药,哈哈哈哈……秋宛尘,你杀了我们娘娘,你妹妹也活不成了,你知道人若是犯了瘾症会怎样吗?我来告诉你,当人犯了瘾症的时候,那就不是人了,那就是畜生,哪怕是要她去杀亲生的父母,她也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秋宛尘蓦地咬紧了牙关,颊边的肌肉按捺不住地一阵抽搐,很显然在按捺着心中强大的杀意,但他终究没有对红姑下杀手,只是转身走了出去。 “巧云”屁颠屁颠地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一脸的不悦:“宛尘,你老实跟我交代,你什么时候百毒不侵了,怎么兄弟我一直都不知道!” 秋宛尘扭脸瞥着“她”擦满脂粉的脸孔,嫌恶地说:“你能先变回来再跟我说话吗?” “拜托!”“巧云”低头扯扯自己身上的女装:“我穿成这副样子,若是变回去,以后怎么见人啊!” 秋宛尘勾勾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 原来这个“巧云”并不是昨夜咬舌自尽的那一个,而是楚天照假扮的。 这一次,为了诈出皇后就是幕后主使者,他们特地再次动用了这个秘密武器。 傲仲轩回到柳惠娘的寝宫。 柳惠娘正半靠在床榻上抱着儿子逗着玩,抬眼看见他走进来,敏锐地发现他的神情不对劲,于是叫过奶娘,把孩子交给奶娘,看着傲仲轩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傲仲轩缓缓地坐到她身边,眼神爱怜地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握住她一只小手。 她不觉诧异,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傲仲轩轻描淡写地说:“皇后殡天了!” 柳惠娘吃惊地瞪圆了眼睛,怔怔地望着他,好半天都没说话,良久,才迸出一句:“怎么会!” 她这边马力全开,等着同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好好地斗上一斗,他却告诉自己皇后死了,这不能不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傲仲轩声音低低地说:“她想杀朕,却被宛尘所杀!” 柳惠娘听了以后不觉吸了一口凉气:“那你有没有受伤!” 傲仲轩摇摇头,把那个装了神仙粉的白瓷瓶子递给她:“这个是一种名叫神仙粉的瘾药,宛尘的妹妹被皇后派人喂食了许久,听宛尘说,曲陌没见过这种药,也没听说过,更不知道怎么解,所以朕拿过来给你瞧瞧!” “瘾药!”柳惠娘拔开瓶塞,倒出一些白色的药粉,用指尖蘸了一点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眉头忽然就紧紧地锁了起来。 “惠娘……”傲仲轩见她竟然把瘾药往嘴里放,本能地变了脸色。 “没关系的!”柳惠娘道:“一点点不会上瘾的!” 她想了想,开口道:“我虽然不知道这瘾药是怎么来的,但是这世上能使人上瘾的东西一共就那么多,想必是从这些植物里边炼制出来的,但是瘾药和普通的毒药不同,通常瘾药都是没有解药的,若想戒掉瘾症,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力,而且中毒时间越久,越难根治!” “我知道了!”傲仲轩懒懒地开口,起身道:“我去告诉宛尘,让他另想办法吧!” “仲轩……”柳惠娘忽然出声叫起他的名字。 傲仲轩诧异地停下脚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这个女人自从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一直都和别人一样叫他皇上,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突然间又叫起他的名字。 却见柳惠娘只是柔柔地一笑:“仲轩,我爱你!” 傲仲轩猛地大步走了回来,俯下身子,一把将她抱进怀中,久久都没有放手。 除了他和她,没人知道他们是在怎样的情形下相爱。 那一年,莲妃一尸两命,他很难过,独自一个人守在灵堂,他不懂,为什么他的孩子总是生不出来。 她出现,逼着他拿出千年人参,他认出她是自己曾经在画上见过的女子,于是没有叫御林军,而是带她去取千年人参。 她拿了人参,却告诉他,莲妃是被毒死的。 他不相信世上会有那样的毒药,因为所有的太医都没发现。 她说他是个笨蛋,被自己的女人算计都不知道,然后她带他去了后宫听壁角。 那一夜好热闹。 苏贵妃在扎小人,吉妃在喝酒庆祝又死掉一个情敌,纯妃在和宫女商议怎样才能让他多多宠幸,还有一个纳兰妃,在和侍卫通奸…… 那些在他面前乖巧可人的女子,背后的样子是多么令人作呕。 他气疯了,他想冲出去修理这些妃嫔,但是她却拦住他。 她说,若他真的冲了出去,只会让他丢脸。 后来他们两个去了皇后的寝宫,皇后竟然没有在床上睡觉,他们发现了皇后的秘密,皇后利用一种独特的香味,将附近的毒虫引出来,正在练五毒神功。 一向端庄的皇后,竟然在练那么可怕的武功。 而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皇后会武功。 那一夜,他大受打击。 原本平静的宫廷生活,在一瞬间翻天覆地。 就在那一夜,他感到无比的孤独。 他不知所措。 他最好的三个朋友去出征打仗,为了他,他们出去打仗。 他的身边没有其他可以信得过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对谁说。 他皇帝的威严被人踩在脚底,践踏得无影无踪,他觉得自己好丢脸,尤其是在她面前。 她却没有嘲笑他,而是带他去喝酒。 她在御膳房偷了一坛酒,找了一间无人居住的冷宫,便是她如今居住的这间翊宸宫。 她陪着他大醉,甚至不在意他是否会叫人来抓她。 她告诉他,借酒浇愁愁更愁,却愿意陪着他一愁到底。 她爱上的从来都不是一个身份尊崇的君王,她爱上的,是一个无比狼狈,甚至没有尊严的男子。 那一夜,他喝得很醉。 醒来时,却感觉到两侧的太阳穴上各有一根柔软的指尖,在轻轻地帮他减轻着头疼的感觉。 只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一世,除了她,他不可能再爱上别的女人。 所以他明知道会对不起兄弟,却硬是瞒下了她的存在。 “姑姑,姑姑……” 曲陌心神不宁地坐在医馆中,对耳边寒烟柔的叫声充耳不闻。 她的月事一向很准,如今却已经过了七天还没来。 刚刚她给自己诊了一下脉,结果让她惊喜。 她……竟然已经怀了身孕。 老天,她怀孕了。 寒烟柔垮着一张小脸蛋,小大人一般地叹了一口气,对坐在对面的病人歉然一笑:“对不起阿婆,我姑姑今天不太舒服,您还是去找我师兄看病吧!他是太医,医术很高哦!” 那阿婆看到曲陌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也怕她给自己开错药,闻言忙不迭地站起身去了另一个诊间找阎仇看病。 寒烟柔双手托着腮,扭着小脸蛋瞥着师父,搞不懂姑姑到底在为了什么事情伤脑筋。 突然,秋宛尘大步从外边走进来,二话不说便动手帮她收好药箱,然后一把拽起她。 曲陌飘飞的神智终于给惊了回来,她吃惊地看着牵着自己的手的男人:“宛尘,你怎么来了!” 秋宛尘神情严肃,大声道:“医馆暂时歇业,所有的人马上跟我回王府!” 曲陌心知肯定是发生大事了,赶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皇后死了!”秋宛尘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杀的!” 曲陌惊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如果这是真的,就证明他们和太后、左相那边彻底翻脸,搞不好会引起一场震动朝野的战争。 胭脂幸灾乐祸地冲他伸出一根大拇指。 秋宛尘当没看见,只是沉着脸道:“马上收拾东西!” 医馆里的几个丫鬟手忙脚乱地跑回到后院去收拾行李。 秋宛尘带着曲陌走出医馆,医馆外边停了几辆马车,他扶着曲陌上了闪电的那一辆。 在车厢里坐好后,曲陌忍不住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杀皇后!” “她要杀皇上,我只是制止她,严格地来说,我只是伤了她,她是被五毒神功的毒性反噬而死的!”秋宛尘说起这件事来也有些无奈。 他确定自己当时没下狠手,当时他只想阻止皇后伤到傲仲轩,毕竟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他只是没想到皇后竟然使出了五毒神功,若非他被曲陌改造过身体,如今是百毒不侵,今天死掉的那个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毕竟以前的他只是功力深厚,却没有百毒不侵的本事。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曲陌担忧地说:“太后和左相不会放过咱们的!” 他轻抚着她的柔软的发丝,笑着安慰她:“别怕,太后和左相手中如今没什么兵权,他们不敢怎样,我只是担心他们会对你下毒手,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弱点!” 她的神情顿时很古怪地愣在那里。 他说,她是他唯一的弱点。 眼眶忍不住就有些发酸,这个笨蛋,她忍不住在心中想,前世,他到底欠了她什么?今生才会这么的疼她宠她。 只冲他这一句话,哪怕前世他那么深地伤过她,她也不再怪他。 “陌儿,别这么看着我!”她的眼神让他的心一阵阵的抽紧,展臂,他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喟叹。 这个傻女人,他保护她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她却偏偏要做出这种感激的眼神,让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宫里已经闹翻了天。 听到消息匆忙赶到皇后寝宫的太后在看到皇后的尸体后,差点晕了过去,赶忙命人去左相府中送信,听了红姑一番添油加醋的话后,手上抓着龙头拐杖便来到柳惠娘的寝宫中,正好同准备去找秋宛尘的傲仲轩打了个照面。 “皇上,就算皇后有千般的不好,万般的不是,她总归是你的皇后,你为什么要杀她!”太后也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径自质问。 傲仲轩冷冷地看着太后,眼神中带着一抹戏谑:“朕没打算杀她,是她要杀朕,而且是用五毒神功杀朕,要不是宛尘硬接了她一掌,现在变成尸体的就不是她,而是朕了!” “什么?”太后听他这么一说,脚下不禁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你……你说的是真的!” “难道太后认为朕会骗你,朕的儿子再过五天就要过满月了,朕吃饱了撑的在这个时候杀人,而且杀的还是皇后,难道朕不想给朕的儿子积点阴德吗?” 太后狠狠地用手中的龙头拐杖拄了一下地面:“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好几年都没有进过皇后的寝宫了,为什么突然间会带着外臣进入皇后的寝宫!” 傲仲轩淡淡地说:“那是因为皇后做错事!” 太后的情绪异常激动,一张风韵犹存的脸孔涨得通红:“不管她做错了什么?她都是皇后,都是你的妻子,你就有义务维护她,可是你呢?你竟然带着一群外人闯进皇后的寝宫欺侮皇后,皇上,你可是皇上啊!你怎么可以胳膊肘朝外拐!” “那太后认为朕该怎么做!”傲仲轩突然爆发了,额头的青筋迸起,声音奇大地冲太后吼了起来。 “皇后叫人给宛尘的妹妹若卿下瘾药,想让若卿在智渊满月那天对智渊下毒手,太后,你教教朕,教教朕到底该怎么办,朕今年三十岁了,只有智渊一个儿子,朕的妻子,朕的皇后,却想要朕这唯一的一个儿子的命,太后,如果换成是你,你又该怎么办!” “不……不会的……”对他的话,太后虽然心中已经信了八分,但嘴上仍然不肯承认。 “不会!”傲仲轩狞笑着举起手中的那个白瓷瓶子,猛地往地上一丢,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后,白色的粉末漫天飞舞:“那这神仙粉又是什么鬼东西,难道皇后吃饱了撑的,做出这么多神仙粉来煮汤圆吗?” 他突然安静下来,用一种极为痛苦的眼神看着她:“太后,你真的是我娘吗?” “混账,!”太后见他竟然质疑自己,猛地冲到皇上面前,高高地扬起手掌,就想给他一记耳光。 但是手掌扬起来了,却没能落下。 一只有力的玉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柳惠娘目光森冷地瞪着太后因羞恼而涨得通红的脸孔,徐徐地将太后高举在傲仲轩脸孔旁边的手按了下去,然后松开:“太后年纪大了,还是快点回寝宫歇息吧!” “你……”太后气得抬手指着她的脸孔,手剧烈地抖动着:“你竟敢对哀家无礼!” 柳惠娘的唇角不屑地勾起一抹哂笑:“太后若是想要给臣妾头上按上这样一个罪名,臣妾也无所谓,臣妾只是有句话想告诉太后,在暗夜王朝,太后无论想打谁耳光都可以,只是不能打我的男人,除非我死了!” 太后生平第一次遭到这样的顶撞,气的几乎晕过去,她用力地嘶吼:“皇上,你就由着这个贱妇这样对待哀家吗?” 傲仲轩凄然一笑:“太后,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什么贱妇!” “好,既然你不肯收拾这个贱妇,那哀家就替你收拾了她!”太后说着,神情一凛,原本老迈的模样蓦地变得异常灵活。 她伸右手探向柳惠娘的咽喉,但是柳惠娘却立手成掌,切进她的食指和大拇指之间,在她的虎口部分狠狠的一切。 她顿时发出一声闷哼将手收了回来,后退了几步,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并且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柳惠娘:“你……” 柳惠娘冷漠地看着太后震惊的脸孔,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神情:“久闻五毒教护教圣女武艺高强,今日能有机会领教,实在是三生有幸!” 按理说,她此时的身份是这个老太婆的儿媳,就算是打死她也不能跟太后动手,但她这个人天生性情同别人不一样,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忍气吞声的主。 这段日子,她受尽后宫嫔妃的各种招数,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但是为了不让傲仲轩为难,也为了可以顺利生下这个孩子,她硬是咬牙硬撑着,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如今这个老太婆还来找她麻烦,她若是还能忍下去就不是柳惠娘了。 事实上,她也心知肚明,若非她当时肚子里怀着孩子,太后是绝对不会同意皇上接她进宫的。 太后震惊过后,突然从龙头拐杖中掣出一柄宝剑。 “太后,!”傲仲轩马上上前一步挡到柳惠娘的身前,目光森冷地瞪着准备对柳惠娘下狠手的太后,痛心疾首道:“太后,你别逼朕!” “你让开!”太后疯了似的怒喝道:“今日哀家非杀了这个贱妇不可,不然的话,后宫之中将永无宁日!” 傲仲轩却态度坚定地道:“除非朕死,不然的话,我绝对不会让你杀她!” “那哀家今日就连你一起杀!”太后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举着宝剑就冲傲仲轩的心口刺了过来。 傲仲轩幽幽一叹,让他和自己的亲娘动手,他是绝对不肯的,只得绝望地闭上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失控到这种局面。 但是柳惠娘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太后杀死,只见柳惠娘一把将傲仲轩扯到身后,然后顺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子,绕过剑刃,手法奇妙地闪电般的在太后手中宝剑的剑身上横着一点。 太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剑尖上传来,虎口一阵剧痛,手中的宝剑顿时落到地上,她低头一看,就见自己右手的虎口部位已经被震开,刺目的鲜血淌了下来。 柳惠娘也没有趁胜追击,把太后迫退之后开口道:“太后,适可而止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太后看着她的神情充满了恐惧:“你的灵蛇神功……竟然练到了十二重!” 柳惠娘神情木然地说:“果然不愧是太后,就是学识渊博!” “不可能……”太后的呼吸极度紊乱,胸脯一起一伏的。 据她所知,历代南诏君主,从来都没有人能将专门克制五毒神功的灵蛇神功练至第十二重。 灵蛇神功第十二重,那根本就是无敌一样的存在。 第74章 事实上,她也心知肚明,若非她当时肚子里怀着孩子,太后是绝对不会同意皇上接她进宫的。 太后震惊过后,突然从龙头拐杖中掣出一柄宝剑。 “太后,!”傲仲轩马上上前一步挡到柳惠娘的身前,目光森冷地瞪着准备对柳惠娘下狠手的太后,痛心疾首道:“太后,你别逼朕!” “你让开!”太后疯了似的怒喝道:“今日哀家非杀了这个贱妇不可,不然的话,后宫之中将永无宁日!” 傲仲轩却态度坚定地道:“除非朕死,不然的话,我绝对不会让你杀她!” “那哀家今日就连你一起杀!”太后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举着宝剑就冲傲仲轩的心口刺了过来。 傲仲轩幽幽一叹,让他和自己的亲娘动手,他是绝对不肯的,只得绝望地闭上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失控到这种局面。 但是柳惠娘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太后杀死,只见柳惠娘一把将傲仲轩扯到身后,然后顺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子,绕过剑刃,手法奇妙地闪电般的在太后手中宝剑的剑身上横着一点。 太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剑尖上传来,虎口一阵剧痛,手中的宝剑顿时落到地上,她低头一看,就见自己右手的虎口部位已经被震开,刺目的鲜血淌了下来。 柳惠娘也没有趁胜追击,把太后迫退之后开口道:“太后,适可而止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太后看着她的神情充满了恐惧:“你的灵蛇神功……竟然练到了十二重!” 柳惠娘神情木然地说:“果然不愧是太后,就是学识渊博!” “不可能……”太后的呼吸极度紊乱,胸脯一起一伏的。 据她所知,历代南诏君主,从来都没有人能将专门克制五毒神功的灵蛇神功练至第十二重。 灵蛇神功第十二重,那根本就是无敌一样的存在。 “太后!”柳惠娘攸地打断了她的嗓音,那一刻,竟然显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她不容太后辩驳地开口:“太后还是快点回去寝宫找个太医把你手上的伤口包扎一下吧!” 太后有些不甘心地瞪了她一眼,随后在随侍嬷嬷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没人知道为什么太后突然之间就不再闹事了,左相也没闹事,废后的诏书没有下,人都已经死了,傲仲轩也不想做那么绝。 皇后依旧是皇后。 依照规矩,三品官以上的家眷,凡是正妻,都需要进宫叩灵,曲陌也不例外。 她是第一次见到皇家的丧仪,只觉场面很盛大,隆重得怕人。 整个皇城,所有的人身上都是一袭白色的孝衣,平常的红灯笼也换成了白灯笼,整座皇城虽然人来人往,却给了她一种异样的死寂感。 在灵前叩首的时候,曲陌见到了皇后所生的两个女儿,仙容公主和玉容公主,她们怯生生地跪在棺木旁边,面无表情。 没人知道她们对于亲生母亲的死是不是难过。 “师姊,智渊好像又重了!”叩灵以后,曲陌特地来到柳惠娘的寝宫陪伴师姊。 傲仲轩心疼柳惠娘,借口她生产不足百日,身子虚弱,没有让她去叩灵。 此时,曲陌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抱着小智渊,另一只手举着一个带着铃铛的银镯子,一晃一晃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引得小智渊不住地伸出小手,想要去够她手中的银镯子。 偶尔,小智渊还会发出咯咯的笑声。 柳惠娘坐在罗汉床的另一端,手上拿着花绷子,在绣一个荷包,荷包是黑色的,上边用七彩的丝线绣了简单的云纹,听到曲陌的话,不觉笑道:“可不又重了,每天拼命地吃,幸好给他找了奶娘,不然的话都喂不饱他!” “就是可惜了,满月宴都办不了了!”曲陌有些不开心,她不知道前一天在宫里到底发生了多么惊心动魄的事,也不知道师姊甚至冒着大不韪的罪名同太后动手。 她只知道皇后死了,是秋宛尘杀的。 柳惠娘无所谓地说:“我倒是不觉得可惜,我就怕智渊人小福薄,皇上太宠他不是好事,回头万一把他宠得无法无天,将来没法子接下暗夜王朝这个担子,说起来你那位小姑子怎么样了!” 曲陌听她提起若卿,马上伤脑筋地皱起眉头:“试过我的血,没有效果,也试过几次让她靠意志力戒掉瘾症,但是她就是做不到,我现在让宛尘派人去了南诏寻找罂粟花的果实,希望可以代替神仙粉,至于解毒的法子,以后再慢慢想吧!” 柳惠娘露出同情的神情,嘴唇翕动着,欲言又止。 曲陌是她一手拉扯长大的,见到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有话说,于是问道:“师姊,你想说什么?” 柳惠娘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地开口道:“陌儿,这样做,无疑于饮鸩止渴,你小姑的瘾症只会越来越严重,越往后,她需要的神仙粉越多,中毒也会越深,而且时间越久,越难戒除,等到她对神仙粉的需求量达到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时,再用药,就会被毒死!” “我知道!”曲陌苦笑道:“但是若卿犯起瘾症的样子真的太可怕了,有好几次,我都以为她要死掉了,我实在是不忍心,暂时,我也只有饮鸩止渴这个法子!” “陌儿,瘾症……是没有解药的!”柳惠娘终于决定把一盆凉水泼到曲陌的头上。 曲陌忽然就沉默起来,她当然知道瘾症是没有解药的,她只是觉得若卿还那么年轻,同她一般的年纪,却要受这样的痛苦,实在是让她心疼,所以才会努力想办法。 她怀里的小奶娃突然哇哇地哭了起来。 “呀,,他尿了!”曲陌轻声笑起来。 奶娘赶忙过来把小智渊接走去换尿布。 曲陌抖了抖身上被画了地图的裙子:“这小家伙,尿了我一身,他自己倒哭起来了!” 柳惠娘也笑道:“去换件衣裳吧!” “不用了!”曲陌无所谓地说:“童子尿又不脏,一会儿就干了!” 柳惠娘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你的肚子还没动静!” 曲陌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柳惠娘察言观色,看出她的神情不对劲,不由得问道:“莫非你有孕了!” 曲陌一脸的羞涩,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呀,!”柳惠娘惊喜地问:“你告诉秋宛尘了没有!” 曲陌摇摇头:“本想告诉他的,可是却出了皇后的事,我怕他分心,就没说!” “这么大的喜事,怎么可以不告诉他呢?”柳惠娘说着,扬声道:“楚楚,过来!” 楚楚小跑着从外边跑了进来:“师父,什么事!” “去找你师叔公,告诉他,你师叔有身孕了!” 曲陌赧颜道:“师姊……” “呀,!”楚楚听了以后一双星眸不觉闪闪发光地望着曲陌平坦的肚皮:“师叔你肚子里也有小娃娃了吗?是小师弟还是小师妹!” 柳惠娘瞪了她一眼:“哪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去!” “哎,!”楚楚答应了一声,飞一样的跑掉了。 柳惠娘道:“既然你如今有了身孕,以后你不用经常往宫里跑了,千万别累着,我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智渊的身子我也会顾,只要你调养好自己的身子就行!” 曲陌点点头,又同师姊拉了一会儿家常。 终于,一道雪白的身影好似清风一般从外边直掠进来。 柳惠娘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话都不说一句!” “真的吗?”秋宛尘终于鼓足了勇气问:“你真的有孕了!” “嗯!”曲陌抿着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巨大的惊喜将他整个淹没,他已经喜得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是傻笑,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话也不同柳惠娘讲一句,径自离开皇宫。 从这一天起,曲陌被完全禁足。 秋宛尘不准她再去医馆,自己也不肯上朝,甚至把所有的奏折都丢还给了傲仲轩,气得一贯喜欢偷懒的傲仲轩几乎把他推出午门去斩首。 曲陌的爹爹和母亲得知这一消息,搜罗了府中所有的补品送过来,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 搞得曲陌哭笑不得,却也只能愧领了长辈的关心。 还有柳惠娘,也让人送来了小山一般高的补品,为此,秋宛尘单独准备了一个房间来存放这些东西。 秋宛尘十二个时辰都在家陪着曲陌,盯着她,守着她,各种小心翼翼,生怕她一不小心伤了腹中的胎儿。 在她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之后,秋宛尘因为怕她生气会气坏身子,只得同意她同往常一样每天上午去医馆看诊,不过在曲陌去医馆看诊的时候,他会坐在一旁守着她,而且每次只准她在医馆待一个时辰,时间一到,他会毫不留情地把她抱走。 她觉得无奈,又觉得甜蜜,只因他是如此的疼爱她。 夜幕的笼罩下,一只巨大的黑鹰自海边的一处悬崖上腾空而起。 硕大的鹰背上,站立着一个人。 他一直向着东方飞去。 东方,是一片海。 他一直向着海的另一边飞去。 大海的另一边,有一块陆地。虽然没有洪荒大地土地辽阔,但是却也不小。 在这块土地上,有一个国家,名叫霁月王朝。 霁月王朝的都城名叫月城。 皇宫,太子府中,是一派淫靡的景象。 忽然,温泉房的门打开。 冷风灌进来的同时,一个身穿淡金色织锦长袍的男子步履徐缓地从外边走了进来。 这个男子的长相别提有多美艳了,面白如玉,就似剥了皮的鸡蛋,光滑得没有半分瑕疵,柳眉凤眸,琼鼻樱口,若非是他过于高挑的个头,和喉咙处的喉结,便说他是女子也会有人相信。 不过,就算是寻常的女子也没有他的美貌。 他走到男子的对面,沉眸望着他,轻声道:“太子殿下!”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又开口道:“我姊姊被暗夜王朝的人抓了。 温泉池中的男子狂傲地发出一阵爆笑,然后不屑地勾起唇角:“我早就说过,暗夜王朝不是那么好碰的,如今的局势,就连我都不敢擅动,你姊姊那个愚蠢的女人不肯听,非要自己找不痛快,活该!” 说到“活该”两个字,他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身穿金色长袍的俊美男子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忽然弯下膝盖,单膝跪下:“太子殿下,拜托你帮我救她!” “凭什么?” 俊美男子听到这个问题,几乎咬碎银牙,他抽搐的脸颊,深深地将头低下:“只要你愿意帮我把我姊姊救出来,我愿意做任何事!” 温泉池中的男子站了起来,带起一蓬水花,身上纠结的肌肉,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凶猛的野兽。 他趟着水,走到金袍男子的面前,伸手,勾起他的下颌,强迫他美丽的凤眸与自己对视:“那得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入冬的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皇上封了柳惠娘为皇后,文武百官虽然不服气,但是也无可奈何,没办法,谁叫柳惠娘给皇上生下了唯一的龙嗣。 他请了所有的王公贵族进宫,大摆筵宴。虽然不是极尽奢华,却也相去不远。 这样的场合,曲陌自然不能缺席,一大早就和秋宛尘一起来到了宫里。 天气冷了,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孔雀毛织成的大氅,听说是孔雀城进贡的,是极为稀罕的东西,一共只有两件,皇上给了她师姊一件,另一件就被秋宛尘要了来。 皇上宴客的地点在御花园湖边的船楼中,御花园中有一座三层的船楼,形状好像画舫一般,内里十分宽敞奢华,每有需要庆贺之事,皇上就会在这里摆宴。 一楼是男客,二楼是女宾,三楼则是皇亲国戚。 以曲陌和秋宛尘的身份,自然要坐在三楼。 丝竹声声,几个衣着单薄的美女在跳舞。 傲仲轩和柳惠娘还没来、 突然有侍卫跑进来,不知道在秋宛尘耳边说了什么?秋宛尘马上一脸惊喜地站起身,在曲陌身边轻声道:“陌儿,你哥回来了,我去看看!” 曲陌点点头,她从来都不会阻碍他办正经事。 一个小宫女捧了个炭火盆走了进来,经过曲陌身后的时候,忽然一个踉跄,手中的炭火盆突然打翻,里边烧的通红的炭火尽数落到曲陌的身上。 曲陌身上那件用孔雀毛织成的大氅顿时着起火来。 “火,,着火了,!”有人慌乱地大叫。 “陌儿,你身上着火了……”王妃急得赶忙就要往这边跑,却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混乱中,不知是谁忽然打开曲陌身后的窗子,大声道:“快,跳进水里去灭火!” 曲陌惊慌之下顾不得多想,一个纵越便穿过窗子跳进了湖水中。 刺骨的冰寒,猛然间侵入她的骨髓。 她在一瞬间清醒过来,老天,她不会游泳。 来不及呼救,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铅块一样向湖底沉去,她惊慌地挥动手脚,口鼻勉强窜出水面,但只是一瞬,便再次向湖底沉去。 冰冷的水温冻得她全身刺痛,仿佛就连心都不会跳动了。 谁能救救她。 谁又能救救她的孩子。 她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孩子,还来不及把他生出来听他叫自己一声母亲,便要和他一起去地府报到了吗。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她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没有同她最爱的男人讲。 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宛尘,她就是雪衣,她就是秋宛尘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凤雪衣。 突然,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锁住她。 她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脸上有雪花落下,但她却感觉不到雪花的冰凉,因为她的身子比雪花还凉。 她听到耳边有声音在喊:“曲陌,别死,答应我,别死!” 这个声音不是秋宛尘,不是。 有些些陌生,又莫名的熟悉。 她忍不住想,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肚子好痛,痛得她几乎没有力气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眼皮好沉,她甚至没有法子睁开眼睛瞧一瞧,刚刚把她救上岸的男子是谁。 额头烫烫的,仿佛有一块被烧得通红的炭被塞进了她的额头里,烫得她好难受。 她听到耳边那个男子的声音:“曲陌,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她听到锁链声,还有一个陌生冰冷的嗓音:“三生,你私自离开地府,夺舍重生,附在人身之上,本就犯了地府例律,如今又敢阻挠本君带曲陌回地府,简直是罪无可赦,本君一定要带你回地府,好好教训你一番!” “陌儿,!”她听到有人在她的耳边惊叫,是师姊,她认得这个声音。 她的嘴唇翕动着,想要跟师姊说,救三生,不要让三生被索魂的无常君带走,但是声音却哽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 终于,她被无尽的黑暗所吞没。 她怀孕了,当这个巨大的发现将她淹没时,她的身子都在颤抖。 “王后,这可是一件大喜事,一定要赶紧告诉大王才行!”她的贴身宫女坠儿比她的模样还要高兴,忙不迭地催促她将这件天大的喜事告诉大王。 她略一思忖,点点头,坠儿便飞奔着出去给龙行云送信了。 可是半个时辰之后,坠儿却哭哭啼啼地回来。 “王后……”见到她,坠儿情不自禁地扑进她的怀中,哇的一声放声大哭:“玄妃的门前有金甲武士在守候,奴婢已经跟他们讲了,王后怀了身孕,想请大王出来一见,但是他们就是不肯去通报,后来我好不容易又跪又求的,他们才肯进去通报,可是奴婢等了好久,他们却回来告诉奴婢,说皇上不想见奴婢!” 她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但仍然安慰坠儿道:“不妨事,本宫亲自去和大王说便是!” 可她还没来得及去跟龙行云说这件天大的喜事,便被龙行云从床上揪了下来。 她拼命地挣扎,却已然被他用力甩到了一边,小腹猛地撞上桌子,那一种剧痛,痛得她仿佛连心肝都碎掉一般。 她露出痛苦的神情,用双手捂住小腹,缓缓地跪坐到地上。 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同他十载夫妻。虽然感情渐淡,他却从未动手打过她,今日他突然变了性情,无端端地就想置她于死地,她真的有些莫名其妙。 但龙行云却压根不给她任何解释和疑问的机会,他仿佛疯了一样,冲过来,用力扯过她,狠狠的一巴掌甩了过去,她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打得栽倒在地,一行血迹,缓缓地自唇角淌下,白皙的脸孔也在瞬间高肿了起来。 “该死的你,你身为王后,嫉妒成性,竟敢残杀本王的孩子,本王容你不得!”一边骂着,龙行云一边拔出佩剑,金色的佩剑,剑身闪着寒光。 那一抹寒光,就似宝剑一样,狠狠地刺进她的心里,在那一瞬间,她绝望了。 “不要啊!!”刚刚被他打了一巴掌的坠儿扑过来,扑到她的身上,将她死死地护住。 “大王不要打了,王后现在怀了身孕啊……”坠儿终于有机会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他了。 他高举的宝剑终于没有落到她的身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痛苦地蜷缩起了身子,身子下,是好大一滩血迹。 雪白的丝衣,被鲜血濡染得一片凄红。 她看着他发慌的脸孔,心中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痛快感觉。 她知道他是在心疼孩子,这个本来有机会降生到这个世界的孩子,却被他亲手扼杀在她的肚子里。 她同他十载夫妻,自然知晓他到底有多想要一个孩子。 坠儿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可以靠着自己。 第75章 她的一双眼睛,含着满眶的泪,绝望地看着他,小腹传来的剧痛使她说话都很费力,但她仍然慢吞吞地开口:“大王两个月没来本宫这里,突然一来,便指控本宫残杀大王的孩子,请问,大王的孩子在哪里,本宫又是怎么残杀的!” 她真的不想告诉他,玄冰儿压根就没怀孕,坠儿一向机灵,听说玄冰怀孕的消息,便费尽心思的打听,终于被她打听到玄冰儿身上仍有月事的事情。 怀孕的女人,怎么可能会仍有月事。 她见到龙行云色厉内荏的神情:“你……不是你派人给冰儿送的补品吗?冰儿吃了你的补品便小产了,定是你担心冰儿生下朕的儿子,将来继承王位,才会下的手,凤雪衣,你好狠的心!” “玄冰儿……哈哈……玄冰儿……”她突然爆出凄厉的尖笑:“好一个玄冰儿,你狠,你够狠!” 她终是斗不过那个狠毒的女人,那女人,谎称自己怀了身孕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又来陷害她,怕是那女人在谎称自己怀了身孕的那一刻便已经存了陷害她的心了。 “凤雪衣,你发什么疯,本王问你,你知不知罪!” “大王心中已经定了本宫的罪,本宫知不知罪,又有何用!”她淡淡地嘲讽着她的丈夫,她这一生挚爱的男子,奈何一颗心已成死灰,再也不会因为她的丈夫而雀跃跳动。 “传太医,传太医啊……”侍女看着她苍白的容颜,和满头的大汗,惊慌失措地尖叫。 “算了,坠儿,不用宣太医了,本宫的身子,本宫知道……”她阻止了想为自己求医的坠儿,冷眸瞥着傲然挺立的男子。 她半生悬壶济世,又怎会不知道自己伤得怎样。 刚刚他倾尽全力地那一下,不止害她撞掉了孩子,就连她腹中的五脏都被严重震伤。 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嫁给他的时候,那样的天真无邪,那样的痴情一片。 她曾经偷偷在佛前许愿,愿生生世世都做他的妻子。 可是不过十载光阴,他就变了。 只因她无法为他诞下龙嗣,便迎娶了玄氏一族的王女玄冰儿为妃。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怕断了他龙氏一族的血脉,纳旁的女人为妃,她能理解,但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嫁时罗衣羞更着,如今始悟君难托……”刺目的鲜血不断地从她的唇角涌出,滑落,原本娇柔美艳的脸孔,此时竟像修罗夜叉一般的狰狞恐怖。 她眼中流着血泪,似笑非笑地喃喃地自语:“佛祖有灵,若有来生,我凤雪衣只盼与龙行云生生世世……再不相逢……” 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承尘,淡青色的丝缎上,绣着一朵藕粉色的清莲。 她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痛,那种痛不是属于肌肉的,而是从骨子里痛出来,痛彻心扉。 佛祖有灵,若有来生,我凤雪衣只盼与龙行云生生世世……再不相逢…… 这就是她前世临终前的遗愿吗? 她茫然地想着,心无措。 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嘴里甜甜的,咸咸的,不知何时,她竟然将嘴唇咬出了血。 她拼命隐忍着嚎啕大哭的欲望,只是任由泪珠一串又一串的自眼角滑落。 那一种痛彻心扉的心伤,彻底击垮了她。 她以为这一生,她可以幸福,可是幸福却如梦幻泡影,在转瞬间碎得好像飘飞的雪花。 落到地上,变成一片泥泞,再也寻不回,再也找不回。 “陌儿,你醒了!”耳边响起慈祥的嗓音,是母亲,有些惊喜,也有些惊慌:“快来人啊!陌儿醒了……” 纷杂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她的床边就围满了人,无数关心的声音响起来,但她却只是扯过被子把脑袋蒙了起来,将所有的委屈和痛楚都用眼泪宣泄出来。 “陌儿……”她的哭声刺痛了秋宛尘的心,他不顾众目睽睽,硬是扒开她头顶的被子,露出她哭得通红的小脸,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疼地说:“陌儿,别哭了,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他劝着她,声音却突然哽住,眼圈也不由自主地红起来。 那不止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他心里的痛不会比她更轻。 “是谁救了我!”她开口,声音沙哑得怕人。 “是……”他犹豫着,还是说出那个名字:“是兰宫秋!” 她用尽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问:“他是不是死了!” 他沉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她说:“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好!”他答应她的要求,将屋子里的人全都请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不少,他坐到床边:“陌儿,他们都走了,你好好休息!” “你也出去吧!”她脸朝里,用后背冲着他,声音有些冰冷。 他一愕,本能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陌儿,你怎么了?” “出去吧!”她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如她所愿地离开。 天黑了,暮色阴沉。 细碎的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从天上飘落。 地面上和屋顶上都覆了一层白。 她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次在梦中,她已是魂灵。 站在三生石畔,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前世的孽缘。 一世又一世,她爱上不该爱的男子,却永远没有结果。 每一世,她都不得善终。 直到她看到那个身穿一身金甲的英伟男子。 那个一身金甲的英伟男子用力扼着她的咽喉。 她喘不过来气,她以为自己就要死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身份尊贵的战神大人,她只知道战神大人很生气,很愤怒,很想要她的命。 她只是一株小小的还生草,修行不易,她不想死。 战神抬起另一只手,覆到她的额头上。 她觉得额头好痛,那一种痛让她以为自己快要魂飞魄散。 战神终于善心大发地收回手,只见她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半晌,那印记才消失。 他用力地将她掼倒在地上,她撞到手臂,好痛。 但是她不敢喊痛,只要紧紧地咬着嘴唇,强忍着。 她听到战神森冷的声音:“带她去轮回,我要她生生世世,受尽情劫之苦,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她终于站立不稳,狠狠地跌坐在地上,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经受百世情劫,那是因为战神的诅咒。 “凤雪衣,你可愿留在地府,做一名鬼差,再也不入轮回!”一个身穿深色冕服的年轻男子蹲到她身边,十分和蔼地问她。 她看着他,她知道他是阎君,是掌握人世间生老病死的神。 她说:“我愿意!” “那就把这碗忘魂汤喝了,会让你忘记所有的事!”他递给她一碗忘魂汤。 她毫不迟疑地接过来,一口喝干。 从此以后,她便留在了地府,站在奈何桥头,每日为魂灵们分发忘魂汤。 那一碗忘魂汤,使她忘记了前世的怨,累世的仇。 再次醒来时,她被拥在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中。 他的呼吸很平稳,但她知道他没睡着。 “你可以去睡书房吗?”她冷冷提出要求,今时今日,她已经无法忍受再和这个男人同床共枕。 他愕然,旋即苦笑道:“陌儿,我知道你现在身子虚弱,你放心,我不会随便碰你!” 她却不为所动,坚持道:“请你去睡书房!” 他狼狈地抬手抹了一把脸:“陌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出去!”她终于按捺不住地爆出一声怒吼,惊得他身子一震。 良久,他才无声无息地掀开被子,将被子给她裹好后,径自穿鞋下床,披了衣裳来到书房。 他真是有些搞不懂了,她如今小产,是最需要他在身旁安慰守护的时候,为何她却对自己这样排斥。 房间中的曲陌却在他离开之后,将脸孔埋进枕头中,狠狠地哭泣。 她的心到底被他伤得有多痛,才会甘愿喝下那一碗忘魂汤,将与他有关的事情全部忘个一干二净。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师姊几乎小产的时候他的脸色会那么难看,原来他前世的妻子,竟然是被他亲手打到小产而丢了性命。 前世的她,是死在他的手上。 与此同时,宫里正在举行一场酷刑。 那个“不小心”将一盆炭火倒在曲陌身上的小宫女被两名内廷侍卫押在柳惠娘的寝宫中,四周,是后宫的嫔妃们。 所有的嫔妃都站着,柳惠娘没有给她们准备座位,这本就是一场震慑后宫嫔妃的战斗,她不需要同这些女人客气。 接过楚楚递给她的热茶,她捏着茶盖,慢条斯理地吹了吹金黄色的茶汤上漂浮的茶叶,冷眼觑着趴在地上,身子在瑟瑟发抖的小宫女。 “我只问你一遍,是什么人指使你去暗害浔阳王妃的!”当她开口时,在场所有的嫔妃心底都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 小宫女哆嗦着身子说:“没……没人指使,是……是奴婢……奴婢不小心,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不小心!”柳惠娘冷笑,冰冷的视线自那些站立的嫔妃身上一一扫过:“雪饶,割下她一根手指头,再不老实回答,就再割一根,若是割完了,就割耳朵,耳朵割完了就割鼻子,鼻子割完割四肢,总之,从她嘴里说不出一个人名来,就把她给本宫活剐了!” “是!”雪饶兴奋地从靴筒里摸出一把匕首,满脸通红地向那小宫女走过去。 那小宫女神情惊惧地瞪大了眼睛,突然身子一歪,竟然被吓得昏了过去。 雪饶有些没趣地扭脸看着柳惠娘:“皇后娘娘,她昏过去了!” “昏过去也割,本宫就不信了,割掉她一根手指头,她会不痛!” 雪饶闻言挑了挑眉梢,蹲到地上,抓起那小宫女的手按到地上,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把那小宫女的左手食指给切了下来。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寝宫,刚刚被吓昏过去的小宫女陡然被疼醒,她用手捂着指根,躺在地上,疼得脸都白了。 “雪饶,还愣着干吗?”柳惠娘不悦地呵斥了一声:“接着割!” “是!”雪饶说着扯过小宫女的手,打算继续割第二根手指。 却听那小宫女杀猪一般地嚎叫道:“我招,我招……” 人群中的丽妃嗖地站了出来,伸手指着那小宫女:“你这贱蹄子可要想好了再招,不要因为害怕受刑就乱扯旁人!” 她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人影一闪,只觉脸上一痛,整个人便飞了起来,直到撞上一根柱子才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只见她脸孔肿得就像一只小馒头,满嘴都是鲜血,嘴里的牙齿至少掉了一半。 柳惠娘动手打完人,眼神冰冷地瞪着她:“没规矩的东西,没人告诉你在本宫这里没有你指手划脚的余地吗?来人,把这个目无本宫的东西给本宫杖责五十大板,有敢讲情的并罪论处!” 几个小太监拿了板子进来,把丽妃按到地上,扒了裤子就打起板子,打的丽妃鬼哭狼嚎的,好不凄惨。 至于那些嫔妃,全都看得胆战心惊,仿佛那板子不是落在丽妃的屁股上,而是落到了自己的屁股上。 柳惠娘瞪了雪饶一眼:“雪饶,愣着干吗?继续干你的活!” 雪饶手上举着匕首,似笑非笑地瞥着那小宫女:“你要说就快说,不说我就接着给你割手指了!” “我说,我说……”那小宫女哭哭啼啼地跪好给柳惠娘磕头:“奴婢全招了,是丽妃娘娘指使奴婢的!” 柳惠娘眉头一耸:“当真!” “当真,当真,丽妃娘娘身边的徐嬷嬷是奴婢的婶娘,奴婢能进宫,都是托了婶娘的福,所以这次婶娘找上奴婢,要奴婢帮丽妃娘娘做事,奴婢就应了下来!” “很好!”柳惠娘阴沉地笑道:“雪饶,给她个痛快吧!” 雪饶抛起手中的匕首,让人眼花缭乱地耍了个刀花,突然手向外一挥,寒光自那小宫女的脖颈处划过。 那小宫女的脖颈上顿时现出一道浅浅的红痕,片刻后,才有鲜红的血液冒出。 雪饶起身,将匕首收回到靴筒里,转身走到柳惠娘身边站好。 那小宫女的尸身这才栽倒在地。 满室的嫔妃全都吓了一跳,一个个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帕子,看着柳惠娘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柳惠娘紧接着站起身:“楚楚,去拿煤油来!” 楚楚飞奔着跑了出去。 柳惠娘走下凤台,来到丽妃的身边,挥了挥手:“别打了!” 执刑的太监赶忙住手,抱了板子后退。 柳惠娘半蹲下身子,一把抓住丽妃的头发,稍微一用力便将丽妃给拎了起来,她也不吭声,只是拎着丽妃往外走。 众嫔妃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犹豫了半晌,还是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柳惠娘一路扯着丽妃的头发,将丽妃带到御花园的那座人工湖旁边,松开手后,那丽妃颓然摔在一片雪地上。 楚楚飞奔着将一小醰煤油拿给柳惠娘,柳惠娘拔掉用红布包裹的软木塞,将那醰煤油全都倒在了丽妃的身上,然后冲楚楚伸出手:“火!” 楚楚赶忙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火折子递给她,她接到手中,拔开塞子,迎风一晃,火折子便着了起来,她在嫔妃们的尖叫声中将火折子丢到丽妃的身上。 丽妃身上顿时就着起大火,丽妃惨叫着,翻滚着,但是她身上被泼了煤油,火势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压灭的。 柳惠娘抱着肩膀冷冷地说:“跳湖啊!跳进湖里就能灭火了!” 丽妃无暇细想,一翻身扑进冰冷的湖水中。 柳惠娘转身,将冰冷的视线一个一个地落到那些妃嫔的身上,每看到一个人,那人便是一副缩脑藏头的模样,恨不得躲到人群后边不被她看到。 她冷笑着开口:“本宫这辈子有三个最重视的人,第一是浔阳王妃,第二是太子,第三是皇上,谁让这三个人一时不痛快,本宫就让他一辈子不痛快,你们最好给本宫记好了,若是你们想斗,可以,文斗武斗随你们挑,不过你们最好都冲着本宫来,别对本宫这三个最重视的人下手,不然的话,本宫让她一家老小都跟丽妃作伴去,还有一件事你们最好给本宫记住,本宫没进宫的时候就敢在锦怡公主脸上刻下‘恶妇’两个字,别逼本宫在你们脸上也刻字!” 所有的嫔妃都噤若寒蝉,没人敢开腔,柳惠娘今日大发雷霆,着实把她们吓着了。 丽妃身上的火已经灭了,挣扎着游到岸边,正想爬上来,柳惠娘却猛地转过身,一脚踹到她头上,把她又踹进了水里。 “来人……”柳惠娘阴沉着嗓音,唤来一个太监:“去通知内务府,丽妃娘娘不慎落水,溺毙!” 在曲陌的要求下,临江王妃接了她回家去休养。 本来秋宛尘不肯的,但是却敌不过她冰冷的眼神,她只是一句话也不肯讲,只是那样冰冷地看着他,他就不由自主地妥协。 好在两座王府离的近,他随时都可以过去看她。 只是最近的她越来越叫他难以琢磨。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她一直在发烧,初冬的湖水,冷得沁人,在那样的湖水里浸了那么久,不发烧倒是奇迹,更别提她是怀着身孕的时候跳进的湖水中,她的孩子就是因为冰冷的湖水而小产的,女人的身子本就畏寒,尤其是怀孕的女人最是受不得寒。 偶尔烧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她会感觉到身边有人,她知道是他,他总是趁着她熟睡的时候偷偷的溜进她的房间,陪她躺一会儿,然后在她醒来之前再离开。 她不懂他为什么总是喜欢做这种没有用的事,从前的她或许会被他的执着感动,但是如今的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师姊来看过她,给她开了药,她吃了,却一点也不见起色。 她知道自己这是心病,心病若是不除,她的身子永远都好不了。 棉帘挑动,来人进来的同时,带来一丝寒气。 “陌儿,找我来有什么事!”曲哲寒心疼地看着妹妹憔悴的模样,简直恨不得把那个没有保护好他妹妹的男人打成猪头。 “哥,你来了!”曲陌勉强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曲哲寒轻轻叹了一口气:“陌儿,不想笑就别笑了,瞧你笑的,比哭还难看!” 曲陌勾勾嘴角,她知道自己现在笑出来是什么模样。 她从枕头下抽出一个信封,递给他:“哥,我想麻烦你,替我把这封和离书交给秋宛尘!” “和离书!”曲哲寒忍不住失声尖叫:“陌儿,什么大不了的事,需要闹到和离的地步!” “哥,有很多事,你不懂!”曲陌苦笑着,她没有法子跟哥哥说她同秋宛尘前世的恩怨。 前世今生,不是每个人都会相信的。 “你哥不懂,难道我也不懂吗?”秋宛尘突然掀开门帘走进来,他一直都在外边的花厅中,她对曲哲寒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只是小产而已,为什么她就闹到需要和离的地步。 曲陌怔怔地望着他憔悴的面容,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他永远都是光鲜亮丽、英气勃发的,这种憔悴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她别开脸,不忍再见到这样憔悴的他:“既然你在,正好,把和离书签了,从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深吸了一口气,坐到床边,懊恼的目光紧锁着她同样憔悴的面容:“曲陌,如果你是因为担心自己以后无法生育,那你大可不必如此,我爱的是你,不管你能不能给我生孩子,我都不会改变我的初衷!” “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曲陌幽幽地开口,声音中充满了无力感。 “不行!”他一口拒绝了她的要求:“今生今世,我本就是为你而来,你让我怎么能够放你离开!” 曲陌扭头,看向在一旁旁观的兄长:“哥,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第76章 曲哲寒识相地退了出去。 曲陌叹了一口气,将视线放到秋宛尘的身上,然后,缓缓地开口:“佛祖有灵,若有来生,我凤雪衣只盼与龙行云生生世世……再不相逢……” 她看着他神情遽变,凄然一笑:“你说,一个女人的心,要被伤到什么样子,才会发出这样的誓言!” “雪衣……”他失神地喊出她前世的名字:“你……你记起来了!” “是,我记起来了,我是凤雪衣,凤氏一族的公主,也是龙氏一族的王后,我的大王,你敢告诉我,凤雪衣是怎么死的吗?” 她眼角有泪,是血泪。 那一抹浅浅的红颜色,混在晶莹的泪水中,自她的眼角滑落,使她的脸孔看起来有一种异样的狰狞。 “雪衣,对不起……”千言万语,只能在他的口中化作一句对不起。 他做梦也想不到,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恢复前世的记忆。 难怪最近一段时间,她对自己冷淡得不像话,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原来是她恢复了记忆,知道了前世的她是死在他的手中。 他哽咽:“雪衣,真的对不起……” 曲陌的唇角绽出凄美的笑:“你说,一个男人,要把一个女人伤成什么样子,这个女人才会宁喝一碗忘魂汤,也不愿这个男人活在她的记忆中!” 他颤抖着唇,颤抖着手,想要去碰触她的脸颊。 她却毫不迟疑地躲开他的碰触。 “雪衣,我错了!”他终于忍不住地流出眼泪。 “你没错,是我错,我错在不该爱上你!”她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实在很难想象,这个神祗一样的男子,竟然也会像个孩童一般的哭泣。 若是从前,她怕是会不知道有多心疼他的眼泪。 但是如今,看着他的泪,她却只剩下麻木。 “把和离书签了,你就可以走了,不管以后你想娶谁为妻,纳谁为妾,都跟我没关系了,你可以让你的妻妾们给你生一打孩子,她们肯定会很愿意给你生的!” “不,!”他低吼:“这一生,我不会再要其他的女人给我生孩子,我只要你,曲陌,就算你一辈子都没有法子再给我生下子嗣,我也只要你一个!” “别自欺欺人了!”她勾着唇角,嘲讽地看着他:“如今我们成婚还不到一年,你当然可以这么说,等再过几年,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不会的,曲陌,你相信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曲陌突然放大了嗓门,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在我知道自己的前世是死在你手上之后,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在我知道是你对我下了诅咒,诅咒我生生世世都要受情劫之苦,每一世都不得善终之后,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他忽然间就垮掉了,被她尖锐的话所打垮,在那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十岁:“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对你下了诅咒!” 她的神情突然变得一片平静,眼神茫然地看着正前方,却没有落到他的身上,她幽幽地说着,声音空洞得仿佛失了魂,丢了魄:“在我喝下那碗忘魂汤之前,阎君带我去了三生石畔,令我想起自己曾经受过的百世情劫,百世情劫,呵……” 她笑得无比凄凉:“你能想象我每一世都会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又每一世都凄惨死掉的感觉吗?战神大人,只是因为我不忍苍生受难,你就用这样恶毒的诅咒来诅咒我,现在却跟我说你爱我,你会对我好,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她还记得,当她是一个小妖的时候,被愤怒的他抓到。 他说:“我诅咒你,诅咒你生生世世永受情劫之苦,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他在她的灵魂深处刻下了恶毒的符咒,从此,她每一世投胎转世,都会爱上不该爱的男人,然后,就是死亡。 “曲陌,你听我说……”他近似哀求地说道:“我那时是无心的!” “你的无心,却让我受了百世情劫!” “我会补偿你……” “不必了,只要你签了和离书,今生今世放过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但他却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坚持:“我不会跟你和离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跟你和离!” “呵……”她突然抖着肩膀哂笑出声:“随你吧!大不了我永远离开京城,永远不见你!” “不,!”他没想到她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惊得他的心头突突直跳。 他绝对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绝对不行。 “反正脚长在我身上,我爱去哪里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曲陌说着,翻身躺下,拒绝将这场对话再继续下去。 秋宛尘望着她被覆盖在蚕丝被下的玲珑身躯,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绿,一会儿蓝。 突然,他咬紧了牙关,颊边的肌肉突突直跳,伸手,将她连被子一同抱了起来。 她顿时恼羞成怒:“秋宛尘,你放开我!” 他却不肯吭声,只是抱了她离开临江王府,径自回到隔壁自己的王府。 他将在他怀中拼命挣扎的曲陌放到床上,伸手点了她的穴道,然后起身去柜子里翻了半晌,终于翻出来一条极细的链子。 她看着他手中拿着那条链子向她走近,紧缩的瞳眸中闪出一股惧意:“该死的,你敢!” 他却毫不留情地把链子的一段锁在她的手腕上,另一端锁在自己的手腕上,这才解开她的穴道。 “王八蛋,你放开我!”曲陌疯了似的将要将自己纤细的手腕从那锁链的腕扣中褪出来,但是那腕扣的尺寸却做得恰好可以锁住她的手腕,又不会被她逃脱。 他沉默地看着她的举动,直到她累的气喘吁吁,香汗直流,这才开口道:“陌儿,我不会放你走的,死也不会!” 曲陌终于平静下来,她不再试图挣脱这条铁链,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中没有恨意,但他却知道,她这才是恨他入了骨。 不过没关系,她恨他,就证明她对他还有爱,若是有一天,她不再恨他了,才是他该真正伤脑筋的时候。 但是接下来,曲陌却做了一件他做梦都想象不到的事。 曲陌下了床,竟然跪在了他的面前。 他被她的举动惊得手足无措,竟然忘了在第一时间把她扶起来。 她重重地将额头触到地面上:“战神大人,我前世不过是一株小小的还生草,无意冒犯天威,还请战神不要同我一般见识,饶了小妖!” “曲陌,你快起来!”他赶忙跪到她面前,伸手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她却狠狠地推开他,又是一个头磕到地上:“求战神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跟小妖一般见识,求求你,放了小妖!” “曲陌,!”他无奈,只得再次伸手,点中她的穴道。 她刚刚的动作,惊出他一身冷汗。 他怎样也想不到,她竟然会做出这样决绝的事。 她竟然会跪他,竟然会给他磕头。 而这只是因为她想离开他。 老天,他到底曾经做过什么?竟然让她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身边逃离。 她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再也不见任何生气。 他不能解开她的穴道,每次一解开,她就会跪下来给他磕头。 每一次看到她卑微地跪在他的脚边,自称小妖,管他叫战神大人的时候,他都心如刀割。 她不肯吃饭,不肯喝水,每一日,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他只得强迫着给她哺饭。 他是真的绝望了。 临江王夫妇来看曲陌,被他赶了出去,曲哲寒来看曲陌,也被他赶了出去。 直到柳惠娘来看曲陌,他是真的没有法子赶这女人走。 这女人疯起来,那一身武功连他都很头痛,更别提如今他把自己和曲陌栓在了一起,根本就无暇跟她打架。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师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又为什么要用锁链锁着她!” 柳惠娘看到他居然把自己和曲陌锁在了一起,不免各种猜测涌上心头。 他把曲陌抱在怀中,仿佛生怕眼前这女人会同他动手抢人。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他抱着曲陌,轻轻摇晃着身子,因为他认为,只有这样,曲陌才会舒服一点。 柳惠娘紧紧地颦着眉头,瞪着他:“你在说什么傻话!” “呵,!”他轻笑,不理会柳惠娘的不以为然,只是继续着自己的自言自语:“从前,在灵河河畔有一株还生草,因修出灵识而成妖,来了人世间,治病救人,悬壶济世,只为修成正果,好得神位!” “那一年,大战,天兵天将死伤无数,于是天帝降旨,令疫神降下瘟疫,再让地府阎君拘取魂魄,以充天兵天将之数,没想到很好的计划却被那株还生草给搅了,她剪掉了她的头发,熬了还魂汤,将得了瘟疫的人都救活,那一场战争,天界几乎落败,于是战神震怒,让阎君拘了那本体是还生草的小妖,送她去投胎转世,并诅咒她生生世世都要受情劫之苦!” “直到有一世,战神奉天命下凡平息战乱,他爱上这株还生草的转世,却又亲手杀了她,他很后悔,在无间地狱忏悔数千年,只为了一个可以和她再续前缘的机会,他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他以为这一生一世,他可以好好地对待她,好好地疼爱她,以补偿前世的过错,但是他怎样也想不到,她竟然会记起前世所有的纠葛!” 他无助地看着柳惠娘那一头雾水的表情:“怎么办,你能帮帮我吗?我到底该怎办,曲陌不要我了,她要跟我和离,除了锁着她,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做!” 柳惠娘坐到床边,看着曲陌茫然的神情,慎重地开口:“陌儿,你告诉我,秋宛尘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曲陌怔怔地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半点力气都没有。 她大大地瞪着眼睛,白眼球慢慢地充血,变红,然后两泡泪啪的一下涌出眼眶。 柳惠娘不可思议地吸了一口凉气,曲陌这样的反应,分明是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傲仲轩牵住她的手,轻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走吧!这件事,谁都没法子插手!” “但是我师妹……”柳惠娘心疼地看着被秋宛尘抱在怀中的憔悴女子,让她就这样放着师妹不管,实在是于心不忍。 傲仲轩终归还是把她强行带走了。 秋宛尘低头,看着怀中没有半点表情,只是默默流泪的曲陌,茫然道:“陌儿,我到底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 她的嘴唇翕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吐出两个字:“和……离……” 她以为自己可以原谅他,不止是为他前世对她做的事,还有今生曾经对她的迟疑。 她以为她可以原谅。 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她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大度。 她也会恨。 她也会怨。 他沉默,忽然紧紧地将她拥进怀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想要将她的身体揉进自己的身体中。 他默默地流泪。 “好!”他说。 “我跟你和离!” “我放你自由!” 他拿出钥匙,打开彼此的腕扣。 他爬下床,走到书桌旁边,拿了笔墨纸砚,写了一张和离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自己的手印,然后将和离书叠好,放进信封里,走回到床边,递给她。 “你想要的和离书!” 她的唇边突然绽开一朵浅浅的笑,她捧着和离书,就似捧着无价之宝,她抖着手将和离书放进怀中,然后起身,光着脚踩在地面上。 当她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脚一软,扑通一下摔到地上。 他想要扶她,她却本能地瑟缩。 他黯然地收回手,苦笑道:“曲陌,我只是想扶你一下!” 她不理他,只是扶着床榻跪好,她又给他磕了一个头:“多谢战神大人放过小妖,战神大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福寿绵泽!” 他别过脸,不去看她屈膝跪在自己脚边的样子,只是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一串串的滑下来。 她吃力地站起来,赤着一双白玉似的足,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等一下!”他唤住她,从榻边捡起她的鞋子,走到她身边,蹲下,给她穿好,又拿过她的大氅替她披到身上。 “曲陌,不如我让你哥过来接你!” 她仍不理他,径自出了大门。 他不放心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没有回家,一直向前走,没人知道她要去哪里。 他一路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踉踉跄跄的步子,看着她偶尔跌倒,却又顽强地爬起来,看着她一次又一次拒绝自己搀扶她的好意。 她走了好久,走得气喘吁吁,走得满头大汗。 终于,她来到一座院落门前。 门口的墙壁上,挂着白色的灯笼。 灯笼上,写着一个“哀”字。 有人站在门口,一身的素白衣衫。 看到曲陌,那人快步走过来,扬手就想打她耳光:“贱人,都是因为你,我五弟才会死!” 但是他的手掌却没能落下。 秋宛尘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甩开,他健壮的身子撞上门口气派的石狮子,连声惨叫。 曲陌走上台阶,无视所有的人,一路走进去。 没人敢再拦她,因为暗夜王朝武功最高的男人跟在她的身后。 兰晓蝶出现在她眼前,一身的素白衣衫,一脸的泪痕。 “王妃,你怎么来了!”兰晓蝶在强笑,眼泪一串串地不停落下。 她冲着兰晓蝶微笑:“我想看看他!” 兰晓蝶让开身子,她踉踉跄跄地走进兰陵王府的会客大厅。 大厅里有很多人,皆是一身的素白孝衣。 忽然,她被门槛绊倒。 兰晓蝶上前扶她,她推开兰晓蝶。 秋宛尘上前扶她,她推开秋宛尘。 她半爬半跪地来到一具黑漆的棺木旁边,扶着棺木站起来。 她用尽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推开棺盖。 棺材里,躺着一个文雅隽秀的男子。 兰陵王府的人全都怒了,想要上前阻止她,却没人敢过来。 她哑着声,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拼命地用力,想要把他从棺材里拉出来。 但是她不够力气,她根本就没法子把他从棺木里拉出来。 她的嗓子里不停地发出“嗬嗬”的声音,脸孔憋得通红。 兰晓蝶走过来:“王妃,你别这样,我五哥已经走了!” 她疯狂地摇着头,只是不肯松手。 “曲陌,够了!”秋宛尘硬着心肠把她的手指掰开。 她突然低下头,一口咬在秋宛尘的手腕上。 秋宛尘闷哼了一声,却没有挣扎,任由她咬着,任由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渗出。 “王妃,别咬了……”兰晓蝶拼命把她抱到一边。 她却再次用力把兰晓蝶推开。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棺木旁边,扒着棺木,突然凄声喊道:“三生……” 奈何桥头数千年,她孑然一身,但每次不经意的回首,总是能见到一个文雅隽秀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在对她微笑。 她知道他叫三生,是掌管人世间姻缘的神。 偶尔空闲时,他会来同她聊天。 他经常给她讲故事。 一个又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还有那些她从未听过的传说。 她知道了在地府的黄泉路上,开有一种彼岸花,花开不见叶,有叶不见花,生生世世永相错,花叶永不见。 每一次听三生给她讲彼岸花的故事,她都会流眼泪。 数千年的相伴,纵使她没有爱上三生,也无法抹去三生在她记忆中烙下的印痕。 孤单的地府生涯,惟有三生,解了她的寂寞。 她不需要去问任何人,也知晓三生为何会陪她一起出现在这人世间。 三生定是不放心她,三生定是知晓她这段夙世因缘将要面临的结局,才会偷出地府,只是为了守护她。 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误解了三生的一片心意。 她一次一次地伤他。 她一次一次地用决绝的态度来对他。 最后,她终于害死他。 她终于昏倒在地。 醒来时,她又看到了熟悉的承尘。 手被人握着,暖暖的。 “曲陌,你醒了!” 她看到一张无比憔悴的脸孔,消瘦了许多。 她开口,声音沙哑得似在嗓子里塞满了沙砾:“我要红梅轩!” 他说:“好!” 曲陌在红梅轩住了下来。 她不关心他是用怎样的手段得到的红梅轩,她要的只是结果。 红梅轩外的红梅开得正盛,空气中时不时地会飘来凛冽的梅香。 闻着这梅香,她很安心。 她会想起三生,那个傻傻的三生,那个每一次给她讲故事的时候,都会唏嘘的三生。 三生是地府最善良的阴神。 临江王夫妇来看过她,想要接她回去,但她却只是说,不想住在离秋宛尘那么近的地方。 临江王夫妇见到她形如枯槁的样子,也只得随她去。 兰宫秋下葬的那一天,她在坟前跪了好久。 从天明,到天黑。 若非是身子支撑不住,昏倒在坟前,没人能把她带回来。 所有的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兰宫秋的死难过如斯,就连秋宛尘也不明白。 没人知道,在地府数千年的岁月中,是一个名叫三生的冥界之神陪伴在她的身边。 秋宛尘送了很多她的衣裳过来,还有各种补品,以及服侍她的丫鬟,统统给她送了过来。 一开始,秋宛尘会来看她,但是每一次来看她,她都会很卑微地给他跪下,给他磕头,求他放过自己。 秋宛尘终于被她逼得不敢再露面。 他不敢再在白天出现在她面前,只好晚上来,每天晚上,趁着她睡觉的时候,坐在床畔,看着她憔悴的睡颜。 如今的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原本还算健康的身子,完全垮掉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挽回她,只能一天一天,重复着这样的日子。 只能像一只见不得人的老鼠,在夜晚出现在她身边。 又无怨无悔。 她翻了个身,被子从肩头滑下。 他轻轻地帮她将被子盖好,她睡觉的时候总是会这样子。 她不知是梦到什么?还是感觉到什么?猛然惊醒。 眼前却已空无一人,只有床帏在轻轻滑落。 她看着余了一丝空隙的床帏,发了一会儿呆,伸出手去,将床帏扯好,重新闭上眼睛。 她知道,他来过。 第77章 但是,那又如何。 她已经被他伤透心,她原本还算善良的一颗心,如今冷得像冰,而且已经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她不会再爱人了。 在她知晓自己被他诅咒,曾经受过百世情劫之后,她已经不会爱人。 尤其不会再爱他。 床帏再一次被人轻轻地掀动,他无声无息地坐到床畔。 她攸地睁开眼,快得让他来不及再次逃离。 他的脸上有一抹尴尬。 她冷冷地瞪着他,黑暗中,她无法看清他的容颜,也无法发现他脸上的那一抹尴尬,但他却能感受到她眼神中的冰冷。 那一种冰冷,冷得直透他的心。 “抱歉……”他的声音干巴巴的。 “战神大人……”她幽幽地开口,语气卑微,却充满嘲讽:“可以拜托你,不要再来骚扰我吗?” “曲陌……”他的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每一次她唤他战神大人的时候,他都有种去撞墙的冲动。 这个原本高高在上的身份,在她的面前却不堪一击。 “你真的这么恨我吗?”他挣扎着将哽在喉咙中的问题问出来。 曲陌凄厉地笑着,泪水不住地涌出眼眶,顺着眼角,淌落在枕边:“我不该恨你吗?” 她问得真好。 她不该恨他吗? 她当然应该恨他。 若是被他知晓有人曾经对他下过诅咒,让他去承受百世情劫,他怕是会比她的恨意更浓。 “战神大人,小妖已经躲你躲到了红梅轩,小妖求你,不要让小妖躲你去天涯海角,好吗?”她一如既往,卑微地哀求他,只求他可以放过自己。 “曲陌……”他终于忍不住地哭出声:“到底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她淌着泪:“如果我说我原谅你,你就会离我远远的,不再出现在我面前,那我可以原谅你!” 他被她话中的拒绝震慑。 她竟然恨他恨到这种地步吗? 她竟然别无所求,只求他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心忽然痛起来,那一种撕心裂肺的剧痛,痛得他就连呼吸都是痛的。 他实在受不了了,抬起手来捂住胸口的部位。 “好,我答应你,我会离你远远的,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如果这是她唯一的所求,那他只好答应她。 只要她以后可以开心,不再流泪,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她。 灵河,是划分两界的界限。 灵河的一侧是神界,另一侧,则是魔界,由灵河孕育出的天然灵气所形成的屏障把两界分隔开。 在灵河的尽头有一个入口,名叫之门,可以让神界的神进入魔界,也可以让魔界的魔进入神界。 长久以来,两界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因为之门是连接两界的通道,所以需要人来把守。 神界这边由天帝的长子战神结难来把守,而魔界那边则由魔神的长子魔君孤殇来把守。 她本是生长在天界灵河河畔的一株还生草,每日餐风饮露,春绿冬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有一日,被她修出一点灵识。 但她不是神,她是妖。 妖,只能生活在灵河河畔,永远都不能离开灵河方圆百里的地方。 在距离灵河百里之处,有异常厉害的结界,没有取得神格的小妖,只要靠近那里,就会烟消云散。 听说,在灵河的另一端的尽头有一个堕魂台,生活在灵河河畔的妖若想成神或成魔,便需要跳下堕魂台,去人世间修行。 然后,才能重返天界。 她还没有跳下堕魂台的能力,因为她不能离开她的本体,什么时候她的本体可以化成人身到处走,什么时候她才能去跳堕魂台去人世间修行。 他是战神,是天界最厉害的神。 他的战神宫就在灵河的河畔,金碧辉煌的一座宫殿,每当日头升起的时候,就会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之门的另一端是魔君的魔君殿,与战神宫遥遥相对,同战神宫不同,魔君殿是用一种黑色的石头砌成的,看起来乌漆抹黑的,一派阴沉。 她从未见过魔界的魔君,魔君好像从来都不出门,只是经常会有魔君殿的侍女会到灵河来打水。 每天清晨,战神都会在灵河河畔练剑。 她喜欢看他练剑的样子,是那么的飘逸,那么的洒脱。 他喜欢穿一身黑色的衣裳,有一头过腰的黑色长发,他不爱挽发,那一头乌黑如瀑的黑发总是垂在他的身后,随风轻扬。 其实她没有离开过这里,也没有见过瀑布是什么样子,她只是偶尔听来这里打水的仙女用这样的词形容过他的头发,她想,那应该是很美丽的形容。 每天练完剑,他就会脱了衣裳,身上只穿着一条里裤跳进灵河中去洗澡。 她喜欢看他洗澡的样子,不止她喜欢看,很多小仙女也喜欢来偷看。 他的身材很好看,很结实,古铜色的肌肤,透明的好像珍珠一般的水珠从他的身上滚下来,看起来总是让她脸红心跳。 洗完澡,他会坐在灵河河畔喝酒。 酒是天界最好的仙酿,听说是用莫愁湖的湖水酿的,一斛珍珠才能跟莫愁湖的莫愁仙子换来一醰。 偶尔,会有别的神君来找他一起喝酒,她最常见到的是文曲星君、武曲星君和紫微星君。 文曲星君是个特别骚包的星君,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穿得比那些小仙女还要耀眼。 武曲星君就低调多了,只是比较爱找战神打架。 还有紫微星君,紫微星君是一个十分温和的星君,就像午夜的风,总是淡淡的。 她经常偷偷地看着他们坐在草地上喝酒,聊天。 看着武曲星君不知死活地向战神挑战,然后又总是被虐得很惨地大败而归。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武曲星君,就连紫微星君也好久都没有再来过。 终于有一天,。 “呀,!”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伤到她,将半株还生草砍掉,她忍不住惊叫。虽然她的本体根据四季的轮转,春天会变绿,冬天会枯萎,但是如今她已有灵识,这样子的一剑,她的灵识却险些被震散。 他似乎没有想到这株小小的还生草已经有了灵识,微一皱眉,将宝剑插入到泥土中,然后蹲下身子查看她的伤势:“我伤到你了!” 呀,,战神和她说话了。 她紧张得红了脸,但还是怯怯地现出一抹妖魂:“没……没……我没事!” 他看到她羞窘的模样,不禁莞尔。 她知道自己这等草精的模样不太好看,但这却是她唯一的模样。 不过他的拇指大小,一身绿衫裙,绿头发,就连脸也是绿色的,不像他的脸,说黑不黑,说白也不白,听说,那叫古铜色,总之很好看。 她看着他站起身,走到灵河旁边,用双手掬了河水回来,浇到她的身上。 好舒服,好好喝。 平常的她,只能喝雨水,从来都没有喝过灵河的河水。 “你修炼出神识多久了!” “已经百个寒暑了!”她乖乖地回答,只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她经常会看到很多打扮得很漂亮的仙女来看他练剑,但他从来都不和那些仙女攀谈,甚至连正眼都不会看她们,所以他可以同她讲话,她觉得很高兴,很开心。 “那你还要修炼很久,神识才可以离开本体!” “反正我有时间!”她无所谓,如果可以每天都在这里看他练剑,她真的无所谓。 他眯着眼睛看她:“你的脸色不太好,你确定你没事!” 他的那一剑,这小小的草精应该承受不住才对。 “我真的没事!”她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纵使魂魄痛得要命,也坚定地露出笑容。 他笑笑:“既然你没事,那我走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若是她说自己有事,他会不会留下来多待一会儿。 但是她不敢改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站起身,踩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离开。 然后,她昏了过去。 那一剑,可不是她这种小小的草精可以承受得了的。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是黑的。 他坐在她身边,怀中抱着他的剑,正在笑吟吟地瞅着她。 这只倔强的小妖,明明差一点就被他震散了魂魄,却偏偏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幸好他因为不放心,转回来看了看,不然的话,她好不容易才修出来的这一点神识怕是就要魂飞魄散了。 幸好他的身上带了一些专门用来凝神聚魄的养神露,不然的话,都没有法子救她。 “我……我怎么了?”她傻呆呆地抓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问:“战神大人为什么这个时间会在这里!” 她傻呆呆的样子很难得地取悦了他,他不禁仰头哈哈大笑,他没见过做妖做得这么迷糊的,连自己小命差点丢掉都不知道。 她的脸红了,呆呆地坐在地上,不敢吭声。 他笑罢,拎起一只白玉瓶子。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说:“抬头,张嘴!” 他一个口令,她一个动作,扬起头便将他从白玉瓶子里倒出来的甘甜液体喝进肚子里。 他反而一愣:“你就不怕我给你喝的是毒药!” 她羞怯地抹抹嘴,摇头道:“不怕!” “真是个傻妖精!”他不知道是夸赞她还是嘲讽她,喃喃地自语。 她的脸色却忽然一变,只觉得身上有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暖洋洋的,仿佛沐浴在春日阳光中的那种感觉。 他忽然笑了,看着她身上的奇妙变化勾起唇角。 只见她的身上忽然泛起七彩的流光,各种颜色不断地变幻、交织、膨胀。 她的头发变成了黑颜色,肌肤变得仿佛奶油一样洁白无暇,不过拇指大的身体也渐渐地变得和她见过的仙女一样。 她吃惊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我……我这是怎么了?战神大人,你刚刚给我喝的是什么东西!” 他却别扭地扭过头,他从未想过,这个小草精的身材会好成这副样子,那不盈一握的小蛮腰,那一手不能盈握的两团饱满,以及小腹下方那神秘的洞天福地,天知道他都快流鼻血了。 他从地上掐了一朵白色的野菊花,抛上半空,很随意地念了一个法咒,那朵野菊花竟然变成了一件很漂亮的白色衫裙。 “穿上它!”他沉声命令尚且兴奋不已的她。 她乖乖地从地上捡起那件白色的衫裙穿上身,然后跑到他的眼前转了一个圈,娇憨地问:“好看吗?” 他终于有胆子再把视线放回到她的身上,洁白的一件丝衣,将她姣好美妙的身材遮挡,却又有了一种神秘的诱惑感。 她在月光下为他跳舞,为他歌唱。 她的舞姿很美丽,每当她旋转起来的时候,白色的衫裙就会蓬起一个圆,好像白色的夕颜花。 她的歌声很悦耳,每当她歌唱的时候,灵河河畔都会变得一片宁静,仿佛就连河水的流动都慢了下来。 第二天他来的时候,给她带来一支白玉簪,梅花形状的簪头,上边坠着浅粉色的流苏,长长的,可以垂在她白玉般的脖颈上。 她不会挽发,他手把手的教她,直到她学会一个最简单的如意髻。 他喜欢喝仙酿,她就把附近林子里掉落在地上的仙果捡起来,学着酿酒。 她还会跟经常来河畔打水的仙女学打扮,但她却从未拔下过头上他送给他的白玉发簪。 他每天都会灵河河畔练剑,她一如既往地看着他,不同的是,以前她是偷看,如今却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旁边看着他。 每一次他使出精妙剑招的时候,她就会为他鼓掌喝彩。 “这种烂剑招也值得你为他喝彩呀,你眼睛有毛病吧!”突如其来的嘲讽声窜入她的耳中,吓得她一个激灵。 蓦地扭过头,便见到一个身穿淡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蹲在身边,正在用嘲弄的眼神看着她。 她还来不及反应,一柄带着凌厉剑气的宝剑已经横在了她和这男子的中间。 她迫不及待地爬起来躲到宝剑的主人身后,一双白玉般的小手怯怯地抓住他的衣裳,在他身后露出半颗小脑袋,好奇地看着这个许久都没有露过面的武曲星君。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呀,你不是为情所伤跑去闭关了吗?这才几十年就出关了,莫非是想通了想和紫薇星君玩一场断袖之恋!”战神一脸嘲弄地调侃着武曲星君。 “我呸,谁跟他玩断袖之恋,老子是出来修理他的,他在哪儿!” 战神挑挑眉梢:“原来你还不知道,他去了人世间,你闭关以后,他就去了人世间!” 武曲星君的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他为什么去人世间!” “谁知道呢?或许是觉得在天界没法子和心爱的男子厮守终身,所以下界去感受一下,我听说人世间有一种叫小倌馆的地方,里边有很多的美男,如果是有钱的官宦人家,甚至可以在家中豢养小倌,小倌你懂吗?就是男的情人……”战神故意在激怒武曲星君,说出来的都是欠揍的话。 果然,脾气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武曲星君被他三两句话便撩拨得肝火上身,抄着手中的宝剑就冲他劈了过来。 战神也不甘示弱,马上举剑相迎。 她看着他们两个在她面前打得天崩地裂,风云变色。 三天三夜,他们都没有停过手。 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架,只是像个傻瓜一样,坐在地上,双手托着腮,无聊地看着他们两个打来打去。 直到她累得不行,躺到地上睡熟。 等她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打了,而是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正在喝她亲手酿的果子酒。 她搞不懂他们两个到底在干吗? 刚刚才打过架,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他的身上有伤,很长很长的刀痕在他的手臂上,她忍不住就跪到他身边。 她哭了,晶莹剔透的泪珠落进他的伤口。 他的伤口在一瞬间愈合,就连一点伤疤都没有留下。 还生草的泪,是疗伤的圣药。 “你是从哪里捡来的这个小妖!”武曲星君喝着果子酒问。 “无意中捡到的!”战神无所谓地说。 武曲星君色迷迷地瞥了一眼小妖:“看起来挺乖巧的,我还缺个端茶送水的侍从,不如把她送给我吧!” 小妖吃惊地抬起眼睛,惊恐地看着战神大人,她不想给武曲大人当侍从。 战神似笑非笑地伸手揉揉她的头,不紧不慢地说:“这小妖笨得很,你若缺个侍从,我那里倒是还有几个聪明伶俐的小仙女,你可以随便挑!” 武曲星君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笑道:“笨才好呢?本星君可以慢慢地**她,也省得日子无聊!” 战神看着他的眼神中蓦地迸出一股厉色:“你若是闲得无聊,不如想想怎么把武功练好来打败我,少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边花脑筋!” “不如……”武曲星君手上举着水晶酒杯,用眼神描摹着小妖身体玲珑的曲线:“不如咱们打个赌啊!什么时候我打败你,你就把这小妖让给我!” 小妖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慌地看向战神,轻轻地向战神摇了摇头,她不想战神大人答应武曲星君的条件。 但战神却笑着答应了他的条件:“好啊!” 他们再次打了起来,小妖阻止不了他们,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打得眼花缭乱的。 直到武曲星君从天上掉下来,摔得七荤八素。 战神落到他的身边,用剑尖指着他的咽喉,淡淡地说:“回去再练练吧!” 武曲星君伸手拨开指在自己喉咙处的宝剑,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很是厚脸皮地说:“下次吧!下次我争取打败你!” 从那时起,武曲星君便经常来找他决斗,每一次,他们两个都会打得天崩地裂,风云变色。 不过每一次,战神都会赢。 武曲星君总是不服气,然后回去练过,过段时间会再次来找他,但是还是会输掉。 战神偶尔会受伤,她就会流泪,然后将泪水滴落在他的伤口上。 她是还生草,她的泪水是世上最灵验的灵丹妙药。 她终于鼓足勇气。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他打了!” “为什么?”他坐在草地上,一边喝着她亲手酿的果子酒,一边纳闷地问。 她怯怯地低下头,像个小可怜一般地比着手指尖:“万一你输了,我就要去给他当侍从了!” 他忍不住失笑:“怎么,你对我没信心啊!” “凡事都有万一的嘛!” 他无所谓地说:“万一我输了,再去把你赢回来不就好了!” “可是……”她扭捏地说:“我不想去给他当侍从!” 一天也不想,每次那个武曲星君用有趣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对劲。 她只想服侍他一个。 可是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她。 他依旧经常和武曲星君打架,每一次都是他赢。 直到有一天,他没有和往常一样出现她面前。 那一天,日头高照的时候,来了好多仙君和仙女。 后来,八匹长着翅膀的天马拉着一辆披满红色丝带的金马车,踏着七彩的祥云而来,八匹天马的头上还扎着红色的彩球,看起来很漂亮。 几乎一整天,鼓乐声都没有停过。 好多星君和仙女在战神宫里,她不敢过去找他,只好傻呆呆地坐在草地上。 从早等到晚,他熟悉的身影却没出现。 终于,那些星君和仙女们走了,战神宫安静下来。 他仍没出现。 天黑的时候,她看到一个淡青色的身影,由远及近,慢慢地走近。 她惊慌失措。 她从来都没有在他不在的时候和武曲星君单独相处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害怕武曲星君。 武曲星君一屁股坐到她身边,很是自来熟地说:“喂,小妖,拿醰你自己酿的果子酒来喝!” 她很不情愿地在地上挖了一个洞,拿出一醰果子酒,没好气地丢给他,然后化身成还生草的样子躲了起来。 他却用手指弹了弹她的叶子:“出来,不然本星君把你连根拔了!” 她一脸不高兴地跑了出来,抱着肩膀蹲在他身边:“叫我出来干吗?我跟你又不熟!” 第78章 他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脸:“你这小妖,脾气突然变这么大,是不是因为知道战神今天成亲了,新娘不是你!”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闷闷地低下头,自顾自地揪着草地上的一根杂草。 她当然知道他成亲了,早就听到灵河河畔打水的小仙女们说过。 他会娶天湖的湖主莫愁仙子为妻,听说,莫愁仙子是天界最美丽的女仙。 是天帝赐的婚。 “傻小妖!”武曲星君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但她却很不客气地打开他的手。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吊儿郎当地道:“从今往后,会有一个仙女,永永远远和他生活在一起,他们会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睡觉的时候会睡在一张床上,将来会生出小仙君或是小仙女……” 她突然哭了,泪珠一串串地顺着粉腮滚落。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胸口的位置好像揪成了一团,有一种痛,将从胸口渐渐地蔓延,并且延展到四肢百骸。 好难受,好难受…… 她一想起从今往后,会有一个仙女,永永远远地和他生活在一起,心中就痛得要命。 “喂喂喂,不要浪费啊……”他手忙脚乱地拿出一个白玉瓶子凑到她的下巴上,小心地把她脸上淌落的泪珠接到瓶子里。 “你的眼泪可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平常想弄一点比登天还难,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可要多哭一会儿,让我多接一点!”他嘴巴很贱地逗弄着她,一点也没有安慰她的意思。 她却被他逗笑,抬手狠狠地拍开他:“你讨厌!” “啧啧……”他很欠揍地表示遗憾:“怎么不哭了!”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哭,他成亲了,是好事啊!”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酸酸的。 他不以为然地嗤笑,大口地喝了一口酒后,伸出手去用力地揉她的头:“傻瓜,口不应心,喜欢他怎么不敢承认!” 她深深地把头埋进胸口,闷声道:“他是神,我是妖,就算我喜欢他又能怎么样,神和妖是不可以在一起的!” 她的身份差他那么多,就算是喜欢他,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何必说出来让自己难堪。 神的妻子,只能也是神。 这是天道。 一根手指突然勾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勾得扬起来。 她看到武曲星君很认真地看着她:“妖又怎么样,只要好好修行,妖早晚有一天可以成神,等你成了神,不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干吗要妄自菲薄!” 她别扭地扭过脸,甩开他的手指,她知道,她若想成神,便只能下界去人世间修行,但是她不想离开灵河河畔,她不想离开战神。 她想和从前一样,只要每日可以看着战神舞剑的身影,她就满足了。 “修行的方法有很多种!”他不肯放过她,又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笑嘻嘻地说:“不过对你这株还生草来说,去人世间做些治病救人的好事,成神比较快,估计几百年就可以了!” “真的吗?”她睁着一双澄净无暇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骗你干吗?”他一脸的真诚。 “但是……”她狐疑地看着他:“你干吗要帮我,我好像跟你一点也不熟!” “我说我喜欢你信不信!”他邪邪地说着,看到她因为惊讶而突然变得呆愣的模样,猝不及防地凑过去轻吻她的嘴唇。 “呀,!”她反应过来,尖叫,然后反手狠狠的一巴掌挥上他的脸孔。 她打完天界武力值正数第二的武曲星君,看着他忽然变得很可怕的表情,一阵心虚,站起来转身就跑。 “死小妖,你给本星君站住!”武曲星君站起来,恶狠狠地在后边追她,一心想要抓住这只不要命的小妖,狠狠地打她一顿屁股。 小妖跑得飞快,突然前边出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她只顾着跑,没有看路,一头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中。 “唔,!”她闷哼着,抬手捂住痛得要命的鼻子,然后抬起脸孔,惊讶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你……”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今天不是成亲吗?他不是应该在洞房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紧紧地皱起眉头,垂眸望着她,忽然伸出手指,在她的眼角揩过。 “你哭了!”他的声音中有隐忍不住的怒气。 “死小妖,你给本星君站住!”武曲星君追过来,攸地停下脚步。 他看着突然出现的战神,嚣张地扬起头:“呦,新郎倌怎么不在洞房,跑到这里来干吗?” 但是战神压根就不理他,只是低头看着小妖:“他欺负你!” 小妖想起刚刚被武曲星君偷袭的那个吻,泫然若泣,眼泪又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战神一把推开她,大步向武曲星君走了过去,猛地一脚踹了过去。 武曲星君飞身后退:“喂喂喂,你这死家伙,本星君修理这只小妖跟你有什么关系!” 战神却冷笑着掣出宝剑,一剑劈了过去,地上顿时出现了一条深深的鸿沟:“你不是喜欢找我打架吗?今天咱们打个够!” “你这死家伙以为我怕你啊!”武曲星君赶忙掣出自己的宝剑,跟战神打在一起。 但是战神今天好像特别厉害,每一招每一式都凌厉得令人咋舌。 小妖很解气地看着武曲星君在单方面挨揍,同时不忘用力地用袖子擦自己的嘴。 讨厌讨厌讨厌…… 她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踹那个讨厌的武曲星君几脚,最好把他的嘴踹烂,牙齿踹掉,踹得他满嘴都是血才好咧。 天亮的时候,她看到一个仙女,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仙女。 细细一双峨眉,弯弯如月,两只凤眸,妩媚得就像午夜绽开的幽兰,琼鼻高耸,如远山般挺翘,一点樱唇,粉嫩得就如清晨花朵上的露珠。 仙女的头上梳着飞天髻,些许点缀了一些钗环发饰,雪白的颈子上是一条粉红色的珠链,衬得肌如雪,发似墨。 身上穿着大红色的绫罗衣衫,一条月白色的飘带被微风吹起,飘逸地漂浮在半空。 仙女踩着七彩的祥云出现在她的眼前,在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无地自容。 她平常经常可以见到来灵河河畔打水的仙女,但是却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仙女。 这个仙女不止美丽,还有一种异常华贵的气质。 只是站在她面前,就会使人自惭形秽。 仙女微微地扬着下巴,看起来神情有些倨傲,淡淡地瞥了小妖一眼,没有讲话,只是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红得晶莹剔透的红玉镯子,扬手丢向正在激战中的那两位天神。 一团肉眼可见的七彩光波猛地爆开,激战中的二位天神灰头土脸地分开。 随即,战神踩着沉缓的步子走向仙女,刚毅俊美的脸孔上有浓浓的不悦:“你来干吗?” 仙女淡淡地一笑,没有开口,先冲武曲星君施了一个礼,动作优雅飘逸,小妖情不自禁地看着她的动作,恨不得把她的动作刻进脑袋里,回头好练习模仿。 “莫愁见过星君!” 听到她的声音,小妖吃惊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偷觑了一眼这个名唤莫愁的仙女,她从未听过这么悦耳的嗓音。 柔软,就如偶尔抚过脸颊的轻风。 武曲星君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屁股,没理莫愁,冲战神翻了个白眼:“都让莫愁仙子找上门了,赶紧滚回去洞房吧!” 战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回头面对莫愁仙子的时候,神情冷硬得像块冰冷的石头。 他一声不吭地扭头就走。 莫愁仙子轻飘飘地冲武曲星君下拜,随后同样一语不发,跟在战神身后离开。 武曲星君一瘸一拐地走到小妖的身边,抬手搭住小妖的肩膀:“别看了,只要你一天还是妖,站在他身边的那一个就永远不会是你!” 她已经没有心情拍开他的咸猪手,只是闷闷地说:“就算我有一天成了神,也永远都比不上莫愁仙子!” “哪,别怪本星君没有提醒过你!”武曲星君神秘兮兮地在她耳边低语:“不管是神,还是人,只要是男的,就可以三妻四妾,当不成他的妻,你可以当他的妾嘛!” 小妖扭脸,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想把她和战神大人送做堆。 武曲星君伸手指着灵河的尽头:“走吧!当妖是没前途的,走到灵河的尽头,那边有一座堕魂台,这里的妖都会经过那座堕魂台去人世间修行,成神也好,成魔也罢,这是必经的阶段!” “星君……”小妖忍不住怯怯地问:“你为什么帮我!” 武曲星君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小妖长得很合我的眼缘,走吧!去人世间,我等着你回来,等你变成小仙女,本星君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调戏你了!” 小妖的眼睛红了,她突然觉得,这个星君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 她按照武曲星君所说,沿着灵河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好久好久,走得她的脚都快断掉了,她仿佛走到了天涯海角,终于看到了一个八角的白玉井台。 井台上雕刻着堕魂台三个字。 她毫不迟疑地站上堕魂台,堕魂台中时一团七彩的烟雾,烟雾在旋转,形成了一个漂亮的漩涡。 她扭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毅然跳了下去。 她在人世间悬壶济世,拼命地做好事。 直到有一天,她听说神界和魔界打了起来。 听说,是战神的妻子和魔界的魔君私通,战神震怒,才发动了战争。 那一场战争,打得昏天黑地,整个洪荒大地都笼罩在了一片阴霾之中。 她很想回到天界,回到灵河河畔,她想去安慰他。 但是她回不去。 经过堕魂台来到人世间的妖,除了成为神或者魔,没有其它回去天界的路。 然后,人世间突然发生了大瘟疫。 她以为这是她的机会,她以为这是她成神的机会。 如果可以一次救了很多人的话,她说不定可以回去天界。 她毅然剪掉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是还生草的精髓所在。 她救了不计其数的人。 然后,她终于见到他。 她没有成神,没有回去天界,却见到他。 他身上穿着一件金色的盔甲,她从未见过他穿盔甲的样子,他是那么威武,那样的夺人双目。 她欣喜地跑向他,却被他一把扼住咽喉。 她喘不上气来,双手扒着他扼着她喉咙的大手。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凶的对她。 “你这白痴,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用力地瞪着她,双目赤红,就像发了疯的修罗一般在她的耳边怒吼。 她不懂他在问他什么?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如此的暴怒。 他忽然将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她的头好痛,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的痛。 他到底在干吗? 他为什么伤害她。 她真的好痛。 他终于拿开了手,然后狠狠地将她掼在地上。 她听到他对旁边一个身穿深色冕服的男子道:“你带她去投胎,我要她生生世世,永受情劫之苦,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他恼怒愤恨到极点的声音,仿佛镌刻在了她的灵魂里,就像他刻在她灵魂深处的诅咒。 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真的没法子原谅秋宛尘。 她真的没法子原谅战神。 她曾经那么爱他,她为了可以嫁给他,跳了堕魂台,在人世间那么努力地做善事,只为了有一天可以成神,可以回去天界,可以嫁给他。 她甚至不在乎给他做妾。 可是他却对她下了诅咒。 他诅咒她生生世世受尽情劫之苦,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夜色,浓黑一片。 月如钩,高挂天际,却因乌云的遮挡而不甚明亮。 凄冷的风吹着。 曲陌步履蹒跚地走出红梅轩。 丫鬟们都睡了,没人猜得到她竟然会在这个时间出门。 门扉轻响,却惊动了睡在西厢房中的一个人。 秋宛尘仿佛受了惊一般从床上弹跳起来,匆匆地穿了鞋子打开房门,就看到那一抹倩影消失在了大门口。 他顺手在门口的衣架上扯过大氅裹在身上,然后追出门口。 事实上,他从未真正离开过她,他一直都在西厢房中,在偷偷地看着她。 这红梅轩是他跟兰陵王买下来的,他现在才是这里的主人,没人能赶他离开。 能赶他离开的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 他虽然同她签了和离书,却从没打算放弃她。 就见曲陌步履蹒跚地走在漆黑的夜色中。 他急匆匆地追了过去:“曲陌,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曲陌却对他的话听而不闻,只是很努力地向前走着。 “曲陌!”他有些恼火,恼火她对自己身子的不爱惜,受寒小产,她至少要再床上躺足百日才能养好身子,可她却养了没几天就跑出来吹夜风。 他抓住了曲陌的手臂,用力扯回她:“曲陌,你到底要去哪里!” 曲陌茫然地看着他,眼神中有遥远的疏离,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曲陌……”他不知为何,对她疏离的眼神,有些惧怕。 “你……”她终于开口:“你能带我去城隍庙吗?” 他愣住,不解她为何会突然想起城隍庙。 “求你……”她茫然无神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两团泪:“战神大人,小妖求你,求你带我去找城隍庙!” “曲陌……”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想要他自责而死吗? 她总是一遍遍地在他面前唤他战神大人,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他到底曾经对她做过怎样残忍的事情。 她忽然弯下膝盖,便想给他跪下,但他却猛地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好,我带你去城隍庙!”他哽咽着答应了她的要求。 他抱着她,大步向前走,只觉怀中抱着的不像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她的身子轻得像纸一样,甚至不如一捆稻草重。 城隍庙在城里,此时夜深,城门早就落钥,吊桥也早早地高翘在半空中。 他没有费事地喊守卫开城门,只是施展轻功纵身越过护城河,上了城墙。 这样大咧咧的举动自然会引来守城官兵的注意,在一阵呼喝声中,有人认出他的身份,城墙上旋即安静下来。 他抱着曲陌来到城隍庙。 空气中飘浮着香火的气息。 已是夜深,庙祝早已关上了庙门,他再次带着她越墙而入。 大殿里,烛火通明。 房梁上悬着盘香,一点香火中,散着淡雅的香气。 她在他的怀中挣扎,他只得很不情愿地放下她。 她冲着他笑,忽然双膝一弯跪在他面前,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凄声道:“小妖多谢战神大人,战神大人大恩大德,小妖无以为报,只求来生能给战神大人做牛做马!” “曲陌……”他惊慌着,伸手去扶她。 她却已经自行站了起来。 她的步履依旧蹒跚,踉踉跄跄地走到大殿的正中央,仰头看着阎君的塑像。 塑像是木雕的。虽然雕刻得不似地府阎君真正的模样,但其威严却不容小觑。 她缓缓地跪下,却没有跪在柔软的拜垫上,而是直接跪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曲陌……”他着急地蹲到她身边提醒她:“你身子不好,不能再受寒,快起来!” 她却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将一个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曲陌恭请阎君现身,请阎君大发慈悲!” “曲陌……”他听到她额头碰撞地面的声音,就仿佛有一柄锤子在敲击他的心脏。 曲陌再次磕头,他无暇多想,伸出手去,让曲陌的额头磕到了他的掌心上:“曲陌,别磕了,你想见他,我替你找他出来!” 但曲陌却恶狠狠地把他的手推开,又是一个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曲陌恭请阎君现身,请阎君大发慈悲!” 他突然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庙中阎君的塑像:“如果你不想让我去地府找你,就马上给我滚出来!” 庙中突然多出一个人,阎君依然是一身深色的冕服,头戴珠冠,很不高兴地瞪着他:“本君忙着呢?一大堆案子都在等着本君亲自审理,叫叫叫,叫什么叫啊!” 曲陌发现阎君竟然现身,以膝代脚,膝行了几步,来到阎君面前,又是重重的一个头磕下:“阎君大人,求您慈悲,告知曲陌,三生现在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她从未忘记三生。 她早就想来城隍庙找阎君问个清楚,但身子却一直都不好,前几日,她甚至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这才拖延到了今天。 阎君见到她,不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竟然放下身为阎君的高贵身段,蹲了下去。 他看着她额头上的淤青,苦笑道:“三生身为阴神,私入人世间,已是大罪,再加上扰乱阴阳,如今被锁在百丈崖受风寒之刑!” 曲陌小小地吸了一口气,她听三生同她讲过,地府的百丈崖,是专门用来惩罚犯错的阴神的地方,在那里,会有利刃一样的风刮在阴神的身上,将他们切割得血肉模糊,等将他们切割成一团肉末之后,会让他们恢复原状,然后再重新接受风寒之刑。 “阎君大人,三生私入人世间都是为了曲陌,曲陌求您,放了三生,曲陌愿代三生受过!” 阎君轻轻地摇摇头:“曲陌,这是三生自己犯下的业障,必须由他自己来受刑,没有人可以代替!” “不!”曲陌不信,凄声道:“一定有法子的,阎君,求您大发慈悲告诉曲陌,只要可以让三生早日离开百丈崖,不再受风寒之刑,曲陌什么都愿意做,曲陌愿将百世行医的功德送给三生,曲陌不要功德,曲陌不想成神,曲陌只想让三生可以早日脱离百丈崖,不再受那风寒之刑,阎君,地府的罪灵不是可以由人世间的亲人做善事来减轻罪刑吗?三生没有亲人,曲陌愿做三生的亲人,曲陌愿生生世世轮回在人世间行医济世,所有的功德全部送给三生,只求阎君慈悲,放了三生吧!” 曲陌一边凄声哀求,一边重重地给阎君叩头。 “曲陌,别磕了!”秋宛尘心疼地扶住她的身子,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她搂入怀中。 他用力瞪着阎君,沉声道:“放了三生,条件任你提,只要不牵扯到曲陌就好!” 阎君却狠狠地回瞪着他,埋怨道:“祸是你闯的,诅咒是你下的,却要我来给你擦屁股!” “阎君……”曲陌无法从秋宛尘的怀中挣脱开,只好神情哀戚地唤着阎君:“求阎君大发慈悲,只要放了三生,曲陌什么都愿意做!” 第79章 管惊天一脸的愤怒表情,坐下道:“这些事情我也是听阎仇说的,据说自从兰宫秋死了以后,兰陵王一家就把兰姑娘给关了起来,还打算给她说一门亲事,对方是蜀王的孙子!” “蜀王!”秋宛尘不禁紧紧地拧起眉头。 蜀王乃是傲仲轩的二皇叔,据说当年和先皇争皇位争得很激烈,不过最后因为自己的爹爹和临江王与先皇交好,才保了先皇当上皇帝。 从此,蜀王再也没有参与过政事。 先皇也没有难为他。 等到傲仲轩继位,更是对他很尊敬,俸禄银子年年都派人送去,每年各种赏赐也异常丰厚。 他一直听闻,蜀王曾在暗地中屯兵,只是如今天下刚刚安定下来,只要蜀王不主动用兵,他和傲仲轩也懒得搭理他。 如今手中握有百万兵权的兰陵王突然想和蜀王结亲,其用意令人深思啊! 管惊天又道:“她不愿意出嫁,绝食了好几天,她娘没法子,就偷偷地派人给阎家送信,想求阎家老爷子帮忙!” 曲陌听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阎家没有立场插手这件事情,晓蝶毕竟姓兰,是兰陵王府的女儿,而且她娘在兰陵王府是妾侍的身份,阎家根本就没有话语权!”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管惊天叹了一口气:“阎仇跟我说这件事情的事情,也是这么说!” 秋宛尘沉声道:“这都不是重点,事实上,傲观柳的名声不好,听说他常年混迹于青楼妓寨,已经染了一身花柳病!” 曲陌吃惊地瞪圆了眼睛,搞不懂兰陵王夫妇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好端端的一个女儿,怎么能送给这样的男人糟蹋。 管惊天道:“但是阎家老爷子还是去找兰陵王夫妇,希望他们可以改变主意,可是兰陵王妃却说,婚事已定,哪怕是具尸体,也要把晓蝶嫁过去,阎仇急的都快疯了,央求我帮他把兰姑娘从兰陵王府偷出来,然后再把她送到关西去,暂且躲过这一劫!” 曲陌听到这里,忍不住抬手按住正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这样的举动若是闹到官府,被扣上一个强抢良家妇女的罪名,到时候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秋宛尘出声问道:“那兰姑娘是怎么受伤的!” “我不认识那个人……”管惊天沉声道:“我赶到的时候,那个男人正在兰姑娘的房间,不知道在和她说什么?他是突然之间出的手,我只来得及把人抢出来!” 秋宛尘想了想,开口问道:“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 “比我稍微高一点,看起来大约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不过模样很俊美,生了一双凤眼,高鼻梁,武功很高……”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什么?开口道:“说起来,他好像长得和兰五少有些像!” 秋宛尘伤脑筋地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知道了,是兰烟溟!” 曲陌好奇地问:“兰烟溟是谁!” “是兰家二少爷,兰宫秋的二哥!”秋宛尘解释道:“他今年三十七岁,昔日跟我们一起出征打过仗,那时候,我是元帅,他是副帅!” 管惊天追问道:“曲陌,兰姑娘怎么样!” 曲陌颦着眉头道:“好在你及时给她吃了解毒药,性命应该问题不大,只是一身武功尽毁!” 管惊天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命留住就行!” 正文第一百八十三章兰疯子 曲陌却不这么乐观:“若是兰陵王府的人知道她没死,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管惊天沉眸道:“等她的伤好了,我派人送她去关西,兰陵王府的势力虽然大,但是关西却仍是管家说了算!” 秋宛尘突然拧起眉头,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小郡王,你这次行事太冲动了,怕是着了人家的道!” 管惊天也意识到什么?不禁紧紧地拧起了眉头。 外边传来嘈杂的马蹄声响,还有战马的嘶鸣声。 闪雷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王爷,不好了,至少有上千骑兵把咱们的宅子给围起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院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群身穿皮甲的士兵一拥而入。 “慌什么?”秋宛尘沉眸,呵斥了闪雷一声:“大风大浪都见过,还在乎这么几个跳梁小丑吗?” “你们是什么人,站住!”闪家另外的三兄弟听到动静,纷纷从厢房里拎着刀剑跑出来,将这些人拦住。 为首的那一个身上穿着深红色的长衫,模样和兰宫秋有五分相似,气质颇有些清秀俊朗,不过却不似兰宫秋那么病弱,浓浓的两条卧蚕眉下,是一双冰冷得没有人气的凤目。 他一语不发,但是被他带来的士兵蜂拥而上,就同闪家三兄弟打在了一起。 他长驱直入地推开花厅的大门,冰冷的眼神从大厅中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将视线落到大咧咧地坐在桌子旁边,身上还穿着一袭夜行衣的管惊天。 “把我妹妹交出来!” 秋宛尘道:“兰二少,我听说是你出手废了兰姑娘的武功!” “没错!”兰烟溟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为什么?” 兰烟溟眼神冰冷地瞥了曲哲寒一眼:“还能为什么?想必王爷也听说了,我爹娘把她许配给了傲观柳,傲观柳不止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而且还有花柳病,我阻止不了这桩婚事,只好杀了晓蝶,让她清清白白的来,也能清清白白的走,省得去给傲观柳那人渣糟蹋,没想到有人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竟然大半夜的放着觉不睡跑去我兰陵王府偷人!” “你才偷人呢?我那是救人!”管惊天忍不住为自己辩驳。 曲陌忍不住气道:“你不想晓蝶嫁给傲观柳,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傲观柳,非要伤害晓蝶!” 兰烟溟淡淡地说:“我娘说了,若是我杀了傲观柳,还有张观柳,李观柳,总之,她一定会把晓蝶嫁掉,而且一定会选哪种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人渣!” 说着,他看向曲陌,露出让曲陌毛骨悚然的笑容:“而这,全是拜王妃所赐,若非是我家小五因为救王妃而死,我爹娘也不会这样对晓蝶,他们认为,都是因为晓蝶请王妃给我家小五治病,才会造成的这一切!” “荒谬!”秋宛尘见到曲陌的神情有异,赶忙开口斥责道:“若是陌儿没有给兰五少治病,兰五少也活不了几天了!” “我爹娘不这么想,所以他们才想用这种法子折磨晓蝶!”兰烟溟似乎是说得口渴了,走到桌子旁边,拎起茶壶给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啜饮。 然后阴测测地说:“各位,还是赶紧把我家晓蝶交出来吧!让我杀了她,总好过被一个得了花柳病的男人糟蹋!” “不行!”曲陌闻言,情不自禁地移动脚步站到卧房的门口,她神情凛冽地看着兰烟溟:“晓蝶是我的朋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杀了她的!” “早就听说王妃医术高明,但是请恕我直言,你能救得了她的命,但是救不了她的命运,除非你能让我爹娘改变主意!” “那就让我去求你爹娘,若是可以用我的命来换晓蝶的命运,我愿意!” “曲陌!”秋宛尘听到她的话,厉声呵斥了她一声:“不要胡说!” 但是曲陌却理都不理他,神情坚定地走到兰烟溟的面前:“带我去见兰陵王和王妃,只要他们愿意取消晓蝶的婚事,我去死!” “不行!”秋宛尘大声反对她的决定:“曲陌,你今天若是敢踏出这个房间一步,我马上杀了兰晓蝶!” 曲陌蓦地转过身,眼神凶狠地瞪着他:“秋宛尘,你敢碰晓蝶一下,我就死给你看!” “你……”秋宛尘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不禁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其实……”就在气氛陷入剑拔弩张之际,却听兰烟溟徐徐地开口道:“其实事情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众人顿时全都将视线投到他的身上。 就见兰烟溟不怀好意地看着秋宛尘:“如果你愿意娶我家晓蝶,我可以不杀她!” 秋宛尘恼火地眯起眼睛:“你开什么玩笑,我有老婆了!” 兰烟溟满不在乎地说:“晓蝶可以做妾!” “不行!”秋宛尘神情冷硬地拒绝他的提议:“这件事没得谈,不行就是不行!” 兰烟溟闻言,紧紧地闭上了嘴巴,神情刚毅,很显然除了这个条件之外,没有别的情讲。 秋宛尘的神情也是冷冷的,摆明了态度,就是不肯娶兰晓蝶。 “好!”却听曲陌幽幽地开口:“我答应你,让秋宛尘娶晓蝶!” “曲陌!”秋宛尘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替自己答应这种见鬼的条件,不由得恼火地叫着她的名字。 曲陌淡淡地说:“反正我们已经和离了,你也该另娶一房妻室来……替你传宗接代!” 秋宛尘气得怒声咆哮:“该死的我根本就不需要女人为我传宗接代,我压根就不想要什么见鬼的孩子,曲陌,我要的只有你,你明不明白!” 曲陌怆然一笑,清澈的眼神带着几许茫然,深深地凝视着他:“秋宛尘,你不娶她,我就死给你看!” 秋宛尘气得额头的青筋迸起,他恶狠狠地瞪着曲陌,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良久,他才神情痛苦地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好,如果我娶了她,就可以让你好好活下来的话,我愿意!” 曲陌得到他的应允,无声地松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内室,走到床边,正想帮兰晓蝶把身上的针拔下来,忽然发现兰晓蝶的眼角有一串泪水,不禁吃了一惊。 “晓蝶,你醒了,!” 长而卷曲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兰晓蝶睁开一双含着泪水的眸子,声音虚弱地说:“陌儿姊姊,麻烦你,把我二哥请进来,好吗?” 曲陌闻言,一边利落地将她身上的针拔掉,一边懊恼地说:“晓蝶,你二哥一直想杀你……” 兰晓蝶苦笑着摇摇头:“你误会了,我二哥不是想杀我,他是想帮我……” “晓蝶……” 正文第一百八十四章妥协 “陌儿姊姊,拜托了!”兰晓蝶满脸哀求地看着她。 “不行,太危险了,万一他再次对你下手怎么办!”曲陌坚决拒绝了她的要求。 “陌儿姊姊,你真的误会了,我二哥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逼王爷娶我!” “什么?”曲陌听她这样一讲,不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过是一场赌局,我二哥说,若是让我嫁给傲观柳,还不如杀了我,他知道我喜欢王爷,他说,若是计划成功,我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嫁给王爷,若是计划不成功,我至少可以清清白白地去死!” 曲陌震惊地张大嘴巴,她简直无法想象,晓蝶竟然有那么一个可怕的哥哥,这样性命攸关的事情也敢用来赌。 兰晓蝶苦笑道:“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可是我好几天没吃饭了,身上没有力气,所以才会被二哥废掉武功,陌儿姊姊,你别救我了,就让我死了吧!别让王爷为难!” 卧房外边的三个男人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 秋宛尘不可思议地看着兰烟溟,气得脸色铁青,忍不住怒吼道:“兰烟溟,你这赌徒一样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今天幸亏有陌儿,可以救回兰姑娘一命,若是没有陌儿,兰姑娘这条命就毁在你手上了:“ 兰烟溟被他痛骂,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说:“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博,不是生,就是死,晓蝶的生死如今就握在你的手上,你也听到她说什么了,为了不让你为难,她宁愿去死,你又用什么来回报她!” “你……”秋宛尘气得用手指指着他,好半天,才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疯子!” 兰烟溟“嗤”的一声笑起来:“你们不是一直都叫我兰疯子吗?若是不做点疯狂的事情,又怎么能对得起你们给我起的这个绰号!” 他直勾勾地看着秋宛尘俊美的脸孔:“好了,现在既然已经被你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咱们就把话说清楚,我不可能让我家晓蝶一个人在地府中孤单寂寞的,听说她跟曲陌相处得很好,我想,曲陌应该不介意到地府去陪她!” “兰烟溟,你敢碰曲陌一根头发,我灭你兰家满门!”秋宛尘听到这个疯子竟然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来威胁自己,马上出言反击。 兰烟溟闻言:“啪啪”地鼓起掌来,语气十分夸张地说:“欢迎你来尝试!” 遇到这种软硬不吃的人,秋宛尘觉得自己的头很痛。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这个男人的确是他的克星。 从前,在外边打仗的时候,秋宛尘是元帅,而兰烟溟则是副帅。 那时,兰烟溟总是仗着年纪比他们几个大欺负他们。 直到班师还朝,这家伙自动请缨去西北领兵,他身边才清净了一些。 如今才一见到他,他就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大难题。 卧房里,兰晓蝶听到他们的谈话,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曲陌赶忙按住她:“晓蝶,你的伤势太重,不可以乱动!” 但是兰晓蝶却坚持道:“陌儿姊姊,你扶我出去,我想跟我二哥说几句话!” 曲陌拗不过她,只得扶着她走出卧房。 “二哥……”兰晓蝶走出来后,身子一沉,跪到地上,满脸哀求的神情:“我求求你,给我留点面子,不要让我死得这么难堪,好吗?” 兰烟溟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良久,他才缓缓地开口:“你确定你不想嫁给他了吗?” “我确定!”兰晓蝶苦笑地抬起眼快速地瞥了一眼秋宛尘,又很快地将视线收了回来:“哥,带我回家吧!这本来就不干人家的事情,不要再给人家添麻烦了!” “好吧!”兰烟溟说着,站起身,走到兰晓蝶的面前,弯下身。 曲陌以为他想把兰晓蝶抱起来,于是移开了一点身子,不过手上仍然扶着兰晓蝶。 但是让人没有想到的却是,兰烟溟突然伸出手去捏住兰晓蝶柔细的脖颈。 他声音森冷地开口:“反正回去也是死,你不如死在自己最心爱的男人面前,这样他也能在偶尔做噩梦的时候梦到你!” 众人大吃一惊,曲陌第一个反应过来,出手就想把兰晓蝶从他手中救下来,但是他却把兰晓蝶当成了武器。 兰晓蝶柔弱的身子被他用力地甩了起来,砸向曲陌。 曲陌怕自己还招会伤到兰晓蝶,只得收招后退。 “兰烟溟,!”秋宛尘见到这副情景目眦欲裂地放声怒吼:“你不就是想让我娶她吗?好,我娶!” 吼完,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大步走过来,将被兰烟溟捏得昏了过去的兰晓蝶抱了过去。 转身走进卧房,他将兰晓蝶放到床上,然后满脸疲惫神情地向后退开。 他真的不想娶兰晓蝶,但是又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善良的女孩子就这样死在自己的面前。 因为他知道,曲陌会说到做到。 若是兰晓蝶死了,曲陌也会死。 他要曲陌活着。所以,他只好妥协。 花厅中,兰烟溟得意地笑起来:“早点答应我多省事,非让我费这么多手脚!” 管惊天不悦地瞪着他:“你太过分了!” “谁让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兰烟溟满不在乎地说着,忽然走到他面前,轻佻地伸手勾住他的下巴,暧昧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你叫管惊天,还挺有种的嘛,单枪匹马敢到我家里去抢人,可惜我妹妹喜欢的不是你,不然的话,我倒是挺想让你做我妹夫的!” 管惊天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谢谢,拜托,离我远点,我不是断袖!” “哈哈哈哈,!”就听兰烟溟突然爆出一声大笑,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凑过去,在他嘴唇上偷亲了一记。 管惊天被他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忘了反应。 兰烟溟哈哈大笑着:“我把晓蝶交给你们了,三天之内,傲观柳必死,记得让曲哲寒找个媒婆去我家提亲,我爹娘那边不需要理会,晓蝶的事情我能做主,我希望在我回京述职的这段期间,晓蝶可以出嫁,这样我娘就不能再拿晓蝶出气了!” “王八蛋,你个死断袖,你居然敢亲我,我跟你拼了……”管惊天终于回过神来,飞身扑过去,挥起拳头就朝兰烟溟的脸上打去。 兰烟溟却转身就跑,来到院子里,他大声道:“众儿郎,把这小子给爷带回去,爷要好好****他!” 他带来的那些士兵顿时一拥而上。 曲陌在卧房里,忙碌地检查兰晓蝶的伤势,并想法子救治。 天知道她有多庆幸自己有一个正常的哥哥。 她想,若是那个疯子是她哥哥的话,她搞不好早就疯掉了。 好在兰晓蝶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有些窒息。 三天后,消息传来。 傲观柳死了。 死的时候,他在一家妓院中,正在同妓女鬼混。 据说仵作验尸的时候,戴了好几层蒙面巾,还戴了手套,生怕沾到他的身体被传上花柳病。 根据妓女的口供,来杀傲观柳的,是一个蒙面的杀手。 除了秋宛尘等人,没人知道这件事情是兰烟溟干的。 兰晓蝶的婚事自然作罢。 半个月后,兰烟溟来将兰晓蝶接回了兰陵王府。 红梅轩中。 一道纤弱的身影端坐在书桌前,手上捉着毛笔,正在奋笔疾书。 一色的蝇头小楷,端庄秀丽。 百世行医,她不知道治疗过多少人,但每一世的所见所闻都不一样,每一世她都会学习到新的医术,新的药方,发现新的草药。 所以她必须要趁着现在记忆还清晰的时候记下来,留给阎仇,留给柔儿,也算是她这做师父的一番心意。 门轻响,却没有脚步声。 她微微地颦起眉头,本能地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却不是丫鬟。 内室厚重的棉帘被掀开,俊朗的男子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眉头颦得更深,一股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你又来干吗?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应该回去陪晓蝶!” “你该知道,我之所以会娶晓蝶,都是因为你!”他柔声说着,踩着徐缓的脚步走到书桌旁边,伸手,自她手中拿过那支毛笔,在笔洗中清洗之后,挂到笔架上。 “天晚了,上床去休息吧!” 第80章 “你娶了她,就该善待她!”她恼火地瞪了他一眼,重新自笔架上拿下那支毛笔,蘸了墨。 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扬起宽大的袍袖,一道劲风拂过,毫不留情地点中了她的定身穴。 她恼怒地瞪着他:“秋宛尘,你到底想干吗?我已经跟你和离了,跟你再也没有关系了,我用不着你来管!” 他却不由分说地绕过书桌,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她的手好冰,好凉。 他替她盖好被子,站在床边,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心中似在天人交战。 他将她的手脚禁锢住,然后才伸手解开她的穴道。 她的身子本就严重受寒,如今气脉不畅,他若长时间点着她的穴道,只会使她的气脉更加不畅,最后导致经脉瘀滞,让她的病情更严重。 “秋宛尘,你放开我!”她拼了命地在他的怀中挣扎:“我都跟你和离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不可以再对我这样!” “若你乖乖的,天一黑就睡觉,我又怎会这样对你!”他恼得很想在她耳边咆哮,但却舍不得,所以只好在她耳边低语。 她忽然停止了挣扎,冷静地听他说完这一番话,唇畔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嘲讽:“记得吗?记得你对我的那个诅咒吗?你诅咒我生生世世受情劫之苦,你诅咒我每一世都不得善终,战神大人,你可知道,我在曾经受过的百世情劫之中,每一世,都没能活过二十五岁,有一世,我才十六岁,就死在战乱中!” 他忽地心痛,只觉胸膛里的一颗心揪成了一团,环着她身子的手臂本能地收紧。 他无法想象她死掉的样子。 他见过太多的死人,他知道死人是什么样子的,身体冰冷,不会呼吸,甚至会慢慢的腐烂。 身上还会长出白色的恶心的蛆虫,把死掉的人吃得只剩下一堆白骨。 他无法忍受她变成那个样子,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他无法忍受。 曲陌幽幽地继续道:“所以,我想趁我还活着,留下一点有用的东西,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我只想把自己知道的医术全都记录下来,留给我两个徒弟,他们两个叫了我一声师父,总不能白叫!” 他痛苦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不会阻止你,我只想你可以保重你的身子,不要太操劳,至少不要熬夜来做这件事!” “我熬不熬夜,又有什么关系吗?反正我也活不过二十五岁,早一点是死,晚一点也是死!”曲陌神情幽幽,一脸漠然。 她从恢复全部记忆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这件事,她活得最久的那一世,才只有二十五岁。 她如今二十岁,距离二十五岁,只剩下五年时光。 最多,她只剩下五年的时间。 纵使她这一次逃过死劫,下一次能否再次逃出生天,还是一个未知的答案。 “不,!”他声音痛楚地在她耳边低咆,其中不晓得压抑了多少心痛:“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在她身边发出誓言,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无论要他做什么事,无论她从今往后是否还是他的妻子,他都决定一生一世保护她。 他绝对不要她死掉。 至少,在他死掉之前,他不要她死掉。 就算她一定要死,也要死在他后面。 “是你对我下的诅咒,你不知道你的诅咒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吗?”她忍不住嘲讽他。 阎君曾经告诉过她,那诅咒,没有解除的法子。 至少,阎君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解除。 所以阎君才会把她留在地府,担任孟婆一职,再也没有让她进入轮回。 是他,是他再一次把她拉进人世间,受苦受难。 他终于无言以对,他下的咒,他自然知晓那咒本就是无解之咒。 到底是为什么?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对她设下那么恶毒的诅咒。 他一如既往地来到灵河河畔,却没有找到那小妖。 他以为小妖跑去别的地方玩了,有时候,小妖会走进树林,去摘野果。 他独自练剑,累了,便在地底刨出她埋下的果子酒。 他独自坐在草地上喝酒。 忽然,他发现了什么? 他在草地中搜寻,一根草一根草地看过去,终于,他知道自己到底发现了什么? 小妖的本体不见了。 那一株还生草,不在她生长的地方。 “别找了!”灵河的对岸忽然响起一个慵懒的嗓音。 从来都没露过面的魔君忽然走出了魔神宫,站在灵河的对岸,一脸幸灾乐祸表情地看着他:“那小妖走了,去了堕魂台!” 他深深地皱眉,只觉得心中一股怒意难平。 那小妖,那小妖怎么可以都不告诉他一声,就独自一个人下界。 他越想越生气,只觉得那小妖忘恩负义。 若是没有他用聚灵甘露浇灌她,她便是再过五百年也无法带了本体一同离开这灵河河畔。 他知道下界修行是那小妖成神的必经阶段,但他就是生气。 气愤那小妖都不肯把这么重要的事跟他说。 他再也没有心情舞剑,每一日,都只是呆呆地坐在当初他发现那只小草精的地方饮酒。 他喝光了小妖给他酿的果子酒。 然后,他再也没有喝过酒。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只是坐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那只小妖可以回来。 他想喝小妖亲手酿给他的果子酒。 他想躺在小妖的大腿上睡觉。 他喜欢洗过澡以后让小妖帮他梳头发。 他还喜欢小妖用软软的嗓音唤他战神大人。 他想,他是喜欢小妖的,可是他是神,她是妖,他们是不可以在一起的,这是天道。 他不喜欢莫愁仙子,但这是天帝的旨意,他必须娶她。 天帝的旨意,就算是他,也不能违背。 有时候文曲星君和武曲星君也会来,无聊地陪他一起坐着。 他新娶的妻子还算贤惠,每天都会带了吃食和美酒来看他,每次都不会多留,也不会多嘴,只是放下东西就离开。 他会吃东西,却从来不喝酒。 用莫愁湖的湖水酿成的仙酿,纵使是着天界最好的仙酿,他也提不起兴趣。 反倒便宜了文曲星君和武曲星君。 文曲星君和武曲星君最喜欢做的游戏便是猜拳,谁赢了,谁喝酒,输的那个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天界的生活,其实很无聊。 “我等了一个五百年,等不回你,又等了一个五百年,又等不回你,第三个五百年过去了,我依然等不回你!”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诉说。 “我去了缘镜台,看到在人世间的你,你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嫁衣,坐在一顶喜轿中,你竟然要嫁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愤怒。 她在他怀中,攸地瞪大双眼。 她……在人世间修行的时候,曾经要嫁人。 不。 不是的。 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她只是一个下界修行的小妖,怎么可能会跑去嫁人。 人和妖,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就像妖和神不可能在一起一样。 她只是救了那个国家的王,那个国家的王想要奉她为国师,才会用一顶大红花轿将她抬进皇宫。 “就在我离开缘镜台之后,我回去寝宫,却看到我的妻子偷偷地穿过了之门,进了魔君宫,我追过去,看到她和魔君在床上翻滚!”他咬牙切齿道。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刻,那**裸的一男一女,在床榻上纠缠、呻吟。 他气坏了,连番遭到两次背叛,让他完全被气疯了。 他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背叛他,他的妻子却只是镇定自若地穿起衣裳,一句话都没有同他讲。 魔君牵住他妻子的手,告诉他,他们两个已经相恋千年,只因为有别,不可通婚,才一直只是偷偷幽会。 他和魔君打了起来,那一仗,打得昏天黑地。 魔君落败,为救魔君,他的妻子以身饲剑,死在他的剑下。 魔君大怒,召集了魔兵魔将,誓要将他粉身碎骨。 他怎能示弱,也召集了天兵天将。 那是一场从未有过的之战。 没人可以阻止的之战。 就算是两界的主人天帝和魔神也阻止不了,因为这已经不是战神和魔君的斗争,而是天界和魔界的斗争。 魔君勾引战神之妻,不止是损了战神的面子,更是损了天界的面子。 但天兵天将一直落败,死伤无数。 天帝只得下令,让疫神下界散布瘟疫,再让阎君命阴差拘魂充当天兵天将。 可是他怎样也想不到,这个计划竟然失败了。 她竟然剪了她的头发,损了她的修行,救了那些得了瘟疫的人。 他恼得下了界,他亲眼见到她同一个男子亲密无间。 她似是没有料到他会下界,在短暂的呆愣之后向他跑来。 他的心中却只剩下愤怒。 愤怒。 愤怒。 他觉得自己的心中就像着了一团火,他狠狠地捏住了她的脖子。 他在天界等了她整整一千五百年,她却在人世间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他愤怒得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对她下了诅咒,下了一个恶毒的而且无解的诅咒。 他要她进入轮回,生生世世都要受尽情劫之苦。 这是她欠他的。 这是她让他在天界白白地等了她一千五百年的代价。 “陌儿,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真的被气疯了!” “你现在来同我解释这些,还有意义吗?”她有气无力地说,怎样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因为一个误会。 “你诅咒我是事实,你害我受尽百世情劫,每一世都不得善终,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大度,我也会怨,也会恨,我不是圣人!” “战神大人,算我求你,放过我好吗?”她再一次在他面前卑微的请求。 “我真的没法子像以前一样面对你!”那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早就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她不知道她的心何时才会痊愈,也许永永远远都痊愈不了。 他将下巴搁到她的头顶心,呵呵的笑,眼泪却不停地淌了下来:“好,我答应你,我放过你,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但是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好将养身子,不可以再熬夜,好吗?”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你可以离开了吗?” 他默默地松开环着她身子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下床,替她掖好被子,挂好帷帐,一一熄掉房间里所有的烛火,这才离开。 只是步子有些踉跄。 胸口好痛。 他只是出于一时的怒气,才会对她下了那样的诅咒,他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她在人世间的百世轮回中到底都受过怎样的苦。 他只知道,以她这样的性子,能这样决绝地来恨一个人,一定是被伤得很深很深。 回春堂医馆中。虽然已经没了镇馆的女神医,但因为收费低廉,神医的徒弟医术也很不错,病人依旧是络绎不绝,尤其是生活穷困的病人,更是会经常光顾。 一辆气派的马车停了下来,秋宛尘掀开车帘走下来,抬眸看着回春堂医馆的牌匾,脸上有恍如隔世的神情。 曾经,他每天都来这里,来接他的妻子回家,回家陪他一同吃午饭,一同午休。 他喜欢她安静地坐在一边陪着他批奏折的样子。 不管她是看书也好,做女红也好,只要她肯在旁边陪着他,他就会觉得很满足。 可是从此以后,他再也盼不回这样的日子了。 她再也不需要他来这里接她,也不可能会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他走进医馆,所有的人看到他都有些发呆,他在人群中找到来这里当苦力的曲哲寒。 曲哲寒最近一段时间发愤图强,竟然把《药经》背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每天都站在柜台里帮胭脂抓药。 胭脂试着赶了他几次,但他练得脸皮厚无双,怎么也赶不走他,只得由着他。 看见秋宛尘突然出现在医馆,曲哲寒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对他的态度倒是没有多坏,神情十分平静:“你跑这里来干吗?曲陌现在又不在!” “我来找你!”秋宛尘沉声道。 曲哲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后院走去:“后边谈吧!” 秋宛尘同他一起来到后院,进了正房,坐下后,曲哲寒命小丫鬟去泡茶。 等到小丫鬟上了茶,退下去之后,曲哲寒才开口道:“说吧!找我什么事情!” 秋宛尘从怀中拿出一块青蓝色的石头放到桌上,这石头的色泽异常奇怪,不若寻常可见的玉石那般莹润,反而有些似水晶般的晶莹剔透。 “我答应了曲陌,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这里有块暖玉,你拿去给她,她的身子怕冷,总是手足冰凉,你让她把这块玉贴身带了,别告诉她是我让你给她的!” 曲哲寒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你……你不会是真的放弃她了吧!” 秋宛尘无语地苦笑,起身,一语不发地离去。 他从未想过放弃,只是这件事情必须要循序渐进。 现在曲陌对他排斥得很厉害,他越死缠烂打,越会让曲陌恨他,他只好让她冷静一段日子。 冬日的阳光格外的明媚,一朵又一朵的白云飞快地从天际掠过。 曲陌穿得极暖站在窗边,在呼吸新鲜的空气。 她小产之后很是怕冷,很久都没有呼吸新鲜空气了,忽然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心情十分愉悦。 最近一段时间,秋宛尘没有再来骚扰她,他离开了红梅轩。 她心中难免松了一口气。 她无法再面对他。 每一次看见他,她都会觉得痛苦。 小产之后,她在昏迷中,记起了所有的事,前世今生,一切的一切。 包括她的本尊是灵河河畔的一株还生草。 她全部记了起来。 她记得她是怎样爱上他,记得他是怎样成了亲,记得她是为他跳下堕魂台,也记得他是怎样在她的灵魂深处刻上最恶毒的诅咒。 “曲陌,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战神结难,你恨龙行云,你还恨你身边这个名叫秋宛尘的男人,但不管你恨的是哪一个,我都希望你可以保重你的身子,不要让我再忧心,好吗?我也想如你所愿,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但是你至少也得让我放心!” 每一次看到他,她的灵魂都会痛。 她知道这是三生做的,三生在临死之前把她被忘魂汤抹去的记忆还给了她。 她很担心三生,不知道被无常君抓回地府的三生,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院门开了,一个男子走进来,略显阴柔的脸孔上,挂着明朗的笑。 看见他,男人咧开嘴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冲她挥挥手。 她还以微笑。 以前的她从未想过,除了师姊之外,会有这么多的人关心自己,为自己操心。 比如管惊天。 管惊天从关西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不过是想参加秋闱科考,没想到见到她,并认出她是他前世曾经爱过的女人,因此而卷进一场麻烦,被秋宛尘踢断了三根肋骨,秋闱科考没能及时参加,只能留在京城,等三年以后再说。 听说她和秋宛尘和离,他第一个跑了来向她献殷勤,而且是每天都来。 管惊天曾经问过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关西。 若是她愿意,他可以不去科考,他可以不做官,他可以一辈子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但是她婉拒了。 她很无奈,因为她再也欠不起任何人的情。 一个三生,已叫她肝肠寸断。 纵使她知晓三生回去地府才是正道,若干年后,她一定可以再次见到三生,但她不喜这样的离别。 她走到桌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白玉瓶子,走出内室,来到花厅,看着熟稔地将大氅丢给丫鬟的管惊天,笑道:“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管惊天还以微笑:“义不容辞!” “你把这个瓶子带去浔阳王府,交给秋宛尘的妹妹秋若卿,让她把瓶子里的水喝了!” 管惊天接过白玉瓶子,笑着问:“这里边装了什么灵丹妙药!” 她不自在地笑笑:“里边的药水可能会治好若卿的瘾症!” 她费尽心机,在百世的记忆中拼命搜寻,才想出治疗瘾症的法子,又让阎仇帮她搜罗来了药材,通过秘法炼制出这一瓶药水。 她在王府的时候,同秋若卿的相处不能说是很愉快,但是秋若卿怎么说也曾经做过她的小姑,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若卿被瘾症折磨死。 “那好,交给我吧!”管惊天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曲陌对丫鬟道:“去给小郡王沏杯姜茶来暖暖身子!” “姑姑,!”一个红彤彤的身影突然跑进来,欢呼着冲进房间。 “柔儿,你怎么来了!”曲陌吃惊地蹲下身子捏捏寒烟柔的小脸蛋。 寒烟柔乖巧地说:“我爹和我娘带我来看姑姑!” “你生病的这些天,柔儿天天念叨着要来看你!”曲哲寒屁颠屁颠地跟在一个大美女身边走进来,脸上尽是小心翼翼的笑。 曲陌莞尔,忙着道:“鸾儿,快去给客人沏茶,再端些点心来!” 说完,她瞥着胭脂道:“胭脂夫人倒是稀客,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来了!” 胭脂在曲哲寒的服侍下脱掉大氅,却连正眼都不肯瞧他一眼,她坐到桌边,歪着头睨着曲陌:“有件事情,早就想和你商议了,之前你身子一直都不好,就没来找你,听你哥说你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我才想着来和你说!” “什么事!”曲陌说着,掀开桌子上的果盘,拿了一颗又红又大的大苹果递给寒烟柔。 寒烟柔捧着苹果,乖巧地坐在一边啃着。 “第一件事,就是想问问你医馆还要不要开下去!” 曲陌忍不住苦笑道:“这些日子生病,我都快把医馆的事给忘到脑后了,医馆如今怎么样!” “阎仇辞了太医的职位,现在在专心经营医馆,只是其他的太医都是当初浔阳王帮忙请来坐诊的,如今你和浔阳王和离了,这些太医要怎么办,请他们留下的话,我们就得按月付薪酬给他们,以这些太医的身价,我不认为我们医馆的盈余能请得起他们!” 曲陌凝眸望着她:“那你呢?是想留在医馆,还是另谋高就!” 第81章 曲陌很严肃地点点头:“很重要!” “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把医馆继续开下去,但是那些太医必须辞退,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之前我们是和浔阳王府定下的佣工契约,所有的薪俸都由浔阳王府支付,如今你和浔阳王已经和离,按规矩,我们应该回去浔阳王府才对,但是如今王爷并没有让我们回去,而且也一直没有断过我们的薪俸,但是我们毕竟不是为他做事,这薪俸拿着觉得烫手,所以想问问王妃的意见!” 曲陌听了这些,不禁有些伤脑筋,她坐下来,想了想,开口道:“问问医馆里的那些丫鬟,愿意留下的,以后薪俸都从医馆的盈余里边扣,薪俸比照王府的,不愿意留下的,就让她们回去王府好了!” “那我们的佣工契约怎么办,契约都在王府的管家手中!”胭脂咄咄逼人地问。 曲陌本能地将视线投到曲哲寒的身上:“哥,可不可以拜托你,去跟秋宛尘谈一谈,把胭脂她们几个的佣工契约要过来!” 曲哲寒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去跟他谈的!” 曲陌笑笑,抬手摸摸寒烟柔的头:“柔儿,最近有没有乖乖念书!” 寒烟柔用力地点点头:“师兄教我把《药经》全都背下来了!” “好乖!”她倾身过去,在小丫头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轻吻。 这次小产,她的身子严重受寒,怕是以后永远都无法怀孕了,所以她愈加喜爱小孩子。 当然,就算她能调理好自己的身子,也未必能有机会再怀上身孕。 她的心已经冻成了冰,碎成了块,已经不知道什么叫**了。 她不再爱那个男人,不管那男人是人世间的秋宛尘,还是天界的战神。 不管是前世的龙行云,还是那个名叫结难的男子。 结难。 他的名字叫做结难。 她还记得他曾经给她起了一个名字,一个早已湮没在百世情劫中的名字。 雪衣。 他喜欢看她一身白衣的样子,所以给她起了个名字,叫雪衣。 同她前世的名字一样,当她还是一个小妖时,她的名字叫雪衣。 但他却很少叫她的名字。 他喜欢叫她小妖。 小妖,。 呵,。 这是不是证明,他从未对她有过一点点的喜欢。 因为对他来讲,她只是一个小妖精,一个对他无足轻重的小妖精。 一块暖暖的玉出现在她的掌中,玉上的温度竟然渐渐地驱散她掌中的寒意。 她纳闷地抬头看向兄长:“哥,这是……” 曲哲寒笑道:“这是块暖玉,冬天的时候,将它贴身带在身上,有驱寒的功效!” 她笑了:“谢谢哥!” “傻丫头!”曲哲寒抬手揉揉她的头,眼底尽是温柔,对这个妹妹,他是真心疼爱。 “这玉一定不好找吧!”她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可以发热的玉,却也知道这种玉都是奇珍异宝,千金难求。 曲哲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真相告诉她:“这块暖玉是宛尘拿给我的,自从知道你怕冷,他就命人四处搜寻,已经找了很久了!” 她蓦地沉默,手上拿着那块玉,觉得有些烫手。 她不想要,她不想要他的任何东西,可是又觉得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会被哥哥耻笑。 如今,就算她已经同他和离,吃的住的,仍然都是他的。 她的所有,都是他的。 她知道,其实,就连她,也是他的。 他从未对她放手。 他只是在等待,等待她原谅他的那一天。 当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之时,她终于走出红梅轩。 她乘着兰宫秋生前的那辆马车,听着马匹脖子上悬挂的铜铃叮铃叮铃的脆响声。 驾车的是闪电,在她深夜独自溜出红梅轩去找阎君的那一次之后,风雨雷电四兄弟就硬是被他派到了红梅轩,专门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她试过让这四兄弟离开,因为她实在不想再和那男人有任何牵扯,但是四兄弟却表示,秋宛尘下了死命令,离开,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忍为难他们,只得由着他们留下。 闪电驾车,闪风则骑马跟在一旁负责保护她,至于闪雷和闪雨则负责在红梅轩轮流守夜。 坐在车厢中,她一路看着红梅轩到京城的景色。 她往来这条路已经很多次了,却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道路两旁的景色。 虽然这里是城外,不若京城的繁华,但道路两旁却有不少的村落,很多百姓都在庄稼地里忙碌,好像在种植小麦。 偶尔,路边会出现一个简陋的茶棚子,可以供进城的人在这里暂时歇脚。 见到她忽然出现在医馆,所有的人都很吃惊,纷纷围拢过来。 “陌儿,你怎么来了!”曲哲寒爱怜地看着她瘦得脸颊都凹下去的小脸蛋,满心的心疼。 “我在红梅轩待得骨头都快生锈了!”她笑着回答兄长的问题,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本手紥递给阎仇。 阎仇将那本手紥接到手中翻开,有些疑惑地问:“这是!” “这是我写的手紥,你拿去看看吧!会有好处的,回头眷写一本,拿给柔儿!”事实上,这本手紥是她在养病的这段期间耗尽心血所书。 她终是答应了秋宛尘的要求,不再熬夜,只是白天写这份手紥,只因她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 阎仇捧着手紥,如获至宝,感激涕零地看着她。 一般的郎中收徒,因为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总是会藏私,把拿手的药方和治疗方法带进棺材,所以才导致后人的医术越来越差,很多药方和治疗方法失传,极少有人会对徒弟倾囊相授。 他只是草草地翻看了一下,便知晓这本手紥到底有多珍贵。 短短数月,医馆并没什么变化。 只是太医们不见了,只有阎仇在这里坐诊。 阎仇辞掉了太医的职位,每天都守在医馆中给病人看诊。 曾经在医馆帮忙的几个丫鬟,如今只剩下两个,不过人手从来都不是问题,因为曲大少爷这位免钱的苦力在这里帮忙,随时随地都可以增添新的人手。 不管胭脂用多坏的脸色对他,他也不在意。 对于哥哥的执着,曲陌持乐观态度。 说实话,她很喜欢胭脂,人漂亮,又能干,最重要的是拥有一般女人无法比拟的冷静和智慧,比那些小家碧玉型的女人更适合哥哥。 从这一天开始,曲陌恢复了到医馆坐诊的习惯,每天上午到医馆坐诊,中午会去临江王府,陪爹爹和母亲吃饭聊天,她想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好好地尽一下孝道。 至于医馆,下午则交给阎仇来负责。 秋若卿的瘾症被她的秘药治好,但她却从来没有在临江王府遇到秋若卿。 自从秋若卿逼得曲哲寒自戕,便再也没有面目出现在临江王府。 母亲告诉她,若卿的瘾症被她治好之后,便在城外找了家庵堂,如今正在带发修行。 许多事情都变了。 许多人也变了。 下午,她会回红梅轩。 百世行医的经验,又岂是一本手紥可以记录完的。 有时候,她会带了寒烟柔去爬山,一样样地教她辨认药材。 偶尔,她会进宫探望师姊。 如今的柳惠娘,在宫里的威望非比寻常,经过丽妃那件事,后宫里的那些嫔妃再也不敢闹事。 柳惠娘从来都没有问过她关于前世今生的那些事,也没有问过她将来的打算,只是每一次见到她,看着她的眼神中都充满怜惜。 听说,柳惠娘做主给锦怡公主找了婆家,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郡王之子。 听说,锦怡公主在柳惠娘面前,所有的跋扈气焰都消失无踪,甚至连反对的意见都不敢提,便草草地收拾了行囊上路。 “师父,这位是我二叔,想烦劳师父帮忙给他看看伤!”阎仇恭敬地将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领进曲陌的诊间,中年男子大约三十岁刚出头,长得国字脸,浓眉大眼的,颌下养着浓密的胡须,没有很帅,却颇有一种大将之风,和阎仇的文弱形成强烈的反比。 只是走路的时候腿有些微微的跛。 中年男子冲曲陌抱了抱拳,朗声道:“在下阎世宇,久闻浔阳王妃医术高明,早就想来请王妃帮忙看看我的旧伤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时间!” 曲陌起身,不紧不慢地冲他微微下蹲施礼:“将军过奖了,曲陌只是小小的一名医者而已,谈不上医术有多高明,能得将军信任,自当尽力而为,将军请坐,让曲陌帮将军诊诊脉!” 她在秋宛尘的撺掇下收了阎仇为徒后,便听秋宛尘给她讲过阎氏一族的详细资料,阎氏一族是个十分庞大的家族,家族中有人世代为官,有人世代经商,还有人世代学医,总之是个在暗夜王朝根深蒂固的家族。 而她面前这位阎世宇乃是水军都督,三品将军,官不大,但是却掌管着暗夜王朝手中唯一的一支水军。 所以秋宛尘才会做主帮她收下阎仇这个徒弟,其中也不无给曲陌多找个靠山的意思。 阎世宇坐下,将粗壮的手腕搁到脉枕上,曲陌抬手,纤纤玉指搭于他的腕脉之上,为他细细的诊起脉来。 阎仇在一旁小声道:“我二叔旧时在战场上伤了大腿,因为耽误了治疗,所以伤势一直都在复发,如今又染上了风湿,每到阴天下雨便饱受痛苦,可是他受皇命在外领兵,没有多少时间回京治疗,病情才会越拖越严重!” 良久,她细细地颦起眉头,将手收了回来,一脸认真地看着阎世宇:“将军,你这病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治好,我希望这个月你不要离开京城,更不要回到水上,水上湿气太重,不利于你治病!” 阎世宇笑道:“正好我这次回京述职,有一个月的假期,那就有劳王妃了!” 曲陌抓起毛笔,垂下头,淡淡地说:“不要叫我王妃了,我已经同秋宛尘和离了!” “啊!”阎世宇露出吃惊的表情,本能地扭脸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就见阎仇正在冲他挤眉弄眼,显然是没把二人和离的事情告诉他。 曲陌一连写了三张药方,推给阎仇:“第一张药方是泡酒用的,除了喝以外,每天要在药酒中泡一个时辰,第二张药方是吃的,每天一服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次,第三张药方是外敷的,做成膏药每天敷在以前的旧伤部位,你再按时帮你二叔针灸,大约一个月时间,应该可以好上八成,之后用第一个方子,一直泡药酒喝,喝上个三两年,也就差不多可以痊愈了!” 她说着,又写下了第四张药方,不过这张药方却没有交给阎仇,而是推到阎世宇面前:“这里有两个食疗的配方,可以帮助水军祛除体内的湿气!” 阎世宇感激地冲她抱拳道:“多谢王……呃……夫人!” 曲陌笑道:“将军客气了!” 阎仇笑道:“既然这样,二叔,你先回家吧!我傍晚回家的时候会带药回去!” 阎世宇站起身,再次冲曲陌抱拳:“夫人,那我先告辞了!” 曲陌也赶忙站起身:“将军请莫再多礼,曲陌是医者,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 送走阎世宇,曲陌有些疲累地坐在诊间里,抬手捏住眉心,这次小产,她的体力大不如前了,很容易就会感到疲累。 其实她知道,她主要还是心病。 “贱人就是贱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突如其来的嘲讽声音出自一双刻薄的嘴唇。 曲陌闻声抬起头,冷眼瞥着门口穿着打扮异常华丽,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掉身上那股子刻薄气息的女子,有些无奈地抿起嘴唇:“杜夫人,若你想来看病,还请后边排队!” “排队,你竟敢让我排队,你知道我如今是什么身份吗?”杜芳菲高高地扬着下巴,用睥睨天下的眼神睨着曲陌,然后自行揭开了谜底:“我如今可是状元夫人,皇上钦赐的诰命夫人,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王爷的一个下堂妻,也敢要我排队!” 曲陌遭受到如此直白的侮辱,不过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坚持道:“我不管你是谁,如今是在我的医馆,在我的医馆看病,无论是谁,都得排队!” 她倒是听贾薇薇说过,去年的秋闱,王佐领的侄子竟然高中了头名状元,被封为翰林院编修,官居三品。 依照例律,秋闱考试中,获得前三甲的考生都可以得到皇上钦赐的宅子,就算是派到外地去做官,京城里的宅子也会给留着。 而杜芳菲作为头名状元的夫人,自然可以随夫君一同搬进状元府,只是这样一来,贾薇薇就再也挟制不了她了。 听说杜芳菲没过多久,就凭着凶悍的名声把状元郎管得服服帖帖,而状元郎的小妾也因为禁受不住虐待,用一根绳子把自己给吊死了。 只因为那小妾是自杀,官府也拿杜芳菲没法子,此事只得不了了之。 曲陌万万想不到,杜芳菲竟然会突然间来找自己的麻烦。 杜芳菲刻薄的脸孔上露出一抹邪笑,瞪着刚刚被丫鬟领进来,坐在曲陌对面的病患,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村妇,脸上全是操劳过度的皱纹,见到杜芳菲趾气高昂的样子,那村妇怯怯地站起来退了出去。 杜芳菲带来的一个小丫鬟拿着手帕将那村妇坐过的椅子擦了擦,这才请杜芳菲坐下。 杜芳菲神情傲慢地将手腕搭在脉枕上:“我最近有些不适,你给我瞧瞧是什么毛病!” 曲陌凝眸瞥着她,半晌,还是妥协地伸出手去搭住她的腕脉。 闪风等人看到主母被人侮辱,怎么可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马上围了过来,便想将杜芳菲给丢出去。 正在柜台中帮忙抓药的曲哲寒丢下手中的戥子,赶忙跑出柜台把几个人拦住,冷冷地笑道:“这种事情,哪轮得到你们出面!” 闪风等人纳闷地看着他,就见他冲着门口的方向挑了挑下巴:“我去对面的酒楼把你们王爷叫来,你们几个看着点,别让那女人伤了你们王妃就行,其它的事情不需要你们管!” 闪风等人顿时就明白了曲哲寒的意思,全都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曲哲寒慢悠悠地来到医馆对面新开的一家酒楼,酒楼的名字叫陌楼,径自上了二楼。 二楼的一个包间中,靠窗的位子坐着个男子,男子手上拎着一壶酒,正在自斟自酌。 听到脚步声,男子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只是痴痴地望着对面医馆的一扇窗,窗子里,胭脂还给她一个淡漠的眼神:“我的意见重要吗?”坐着曲陌。 但从他的角度却只能看到曲陌,看不到坐在曲陌对面的人。 自从曲陌重回医馆,他就买下了这间原本的布庄开了酒楼,每天上午,他都会在散朝后来到这里叫上一壶酒,几样小菜,远远地瞧着她。 “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曲哲寒很随意地挑了个位子坐下,自己动手拿了个杯子,然后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不在这里坐着要去哪里,曲陌又不想见我!”秋宛尘一脸的颓意,端起一杯十八年的女儿红,一饮而尽。 曲哲寒状似无意地说:“刚才突然跑来个状元夫人,一来就无所不用其极地羞辱我家陌儿……” 秋宛尘霍地站起身,二话不说便离开包间,下楼,径自来到医馆,大步走到曲陌的诊间门口,抬眼就见到杜芳菲高高地扬起手,正想打曲陌的耳光。 但曲陌迅速地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杜夫人,请自重!” “贱人,放开我!”杜芳菲用力将手腕从曲陌的手中挣脱开。 “你骂谁是贱人!”阴沉的嗓音从诊间门口传来。 杜芳菲扭脸一看,被惊得心差点从喉咙口跳出来,但她很快便扬起一张哀伤的面容,眼眶在一瞬间红了起来,两串泪水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迅速地从她的眼眶中淌落。 “王爷,这个女人是个庸医,她竟然诅咒我生不出孩子……”杜芳菲委屈地向秋宛尘的怀中扑去。 但秋宛尘只是轻轻地旋了个身,杜芳菲没能扑进他的怀中,反而因为重心不稳很狼狈地扑到了地上。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哄堂大笑声,那些排队等候看病的人早就看这个趾气高扬的女人不顺眼了,见她竟然狼狈地跌倒,马上一起不遗余力地嘲笑起她。 秋宛尘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径自走进诊间,沉眸看着曲陌:“你……没事吧!” 曲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别开脸,看向窗外的街景,小声道:“根据她的脉象显示,她停经已久,女子不行经,便不可能会怀上身孕,我只是想建议她喝些汤药调理下身子,并非诅咒她生不出孩子!” 对面的酒楼旁边是一个马厩,一匹毛皮油光水滑的枣红马正在里边吃着拌了豆饼的草料,是追风。 她早就知道他每天都会来这间酒楼,坐在二楼的窗子旁边看着自己,灼热的眼神总是让她如坐针毡,但她却知道自己制止不了他。 似他这样的男子,肯一次次地向她妥协,实属不易。 每天到了午时,她会赶着马车回去红梅轩。 每一日,他都会远远地辍在自己身后,直至她进了门,他才会回头。 她知道他有大把的手段可以用来要挟她回到他身边,但是他一个手段都没用。 他没用爹爹和母亲要挟她,没用师姊要挟她,也没对她使用过暴力。 他只是耐心地等待,等待她的回心转意。 就算他明知道自己原谅他的可能性为零,依然傻傻地等着她。 她知道他一直都很想挽回她,只是她真的没法子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她真的无法原谅他。 她永远都忘不了,他在她额头上烙下诅咒的印记时那狰狞的模样。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我相信你不会做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秋宛尘说着转身走出诊间, 第82章 眼神冰冷地瞪着在丫鬟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的杜芳菲,唇角勾出一抹狞笑。 “听说你现在是状元夫人,身份尊崇!” 杜芳菲怯怯地低下头:“在王爷面前,芳菲仍是从前服侍王爷的那个女孩!” 秋宛尘抬步向医馆外走去:“回去收拾行李吧!明天跟你家状元郎一起上路,去南狄做知州!” “南狄!”杜芳菲听到这个地名顿时呆住了,良久,她才拔脚追了出去:“王爷,南狄……是荒蛮之地呀!” 秋宛尘一路来到对面酒楼旁边的马厩中,牵了自己的马走出马厩。 “王爷……”杜芳菲跌跌撞撞地追过去,扑通一声跪倒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王爷,求您开恩,芳菲知错了,芳菲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赶芳菲去南狄那种荒蛮之地!” 但秋宛尘却一声不吭,只是翻身上马,一抖马缰,追风健步如飞,从杜芳菲的头上跃过。 杜芳菲顿时就像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软瘫在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怎么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过就是得知那个姓曲的女人跟王爷和离的消息,才想来打一番落水狗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王爷会给那女人出头。 到底是为什么? 已经和离的夫妻,不是应该形同陌路才对吗?为什么王爷会给那女人出头。 南狄……听说,南狄有十万座大山,山里都是没有经过教化的蛮民,据说在那个可怕的地方,甚至还有吃人的部落。 她不想去那种地方受苦,她想留在京城,她想继续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但是无论她怎么想,一张圣旨在午后送到了状元府。 状元郎从丫鬟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请出了家法,狠狠地打了他的夫人一顿。 然后脸色铁青地命丫鬟收拾行李,圣旨上写明,明日午时之前,他们夫妻必须要离开京城,不然就按抗旨论处。 这日午间,曲陌回到临江王府陪爹爹和母亲吃饭。 家中冷清了许多,从前还有若卿陪着老两口吃饭说笑,如今若卿去带发修行,哥哥又整天待在医馆缠着胭脂,老两口的日子十分的孤单。 “陌儿……”临江王妃一脸为难地看着曲陌,欲言又止。 曲陌看出她的为难,笑着开口问道:“母亲,您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吗?” 临江王妃挥挥手,示意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出去,这才冲曲陌招招手,示意曲陌坐到自己身边。 曲陌坐下来,临江王妃握住她的手,小声道:“陌儿,对于将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曲陌顿时猜到母亲会说什么?不禁笑道:“母亲,您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 “但是你也不能一直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虽然你爹和我都很中意宛尘,但若是你们两个真的没有缘分,我们也不会强迫你和他在一起!” 临江王妃犹豫了一会儿,又道:“昨天,水军都督阎世宇来到家中,说是……说是想娶你……” 曲陌呆若木鸡地瞪圆了眼睛。 阎世宇。 怎么会。 她的脸忍不住红起来,手足无措地说:“母亲,我……我没想过再嫁……” 临江王妃道:“按理说,女人本当从一而终,但是我和你爹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以后一个人孤苦无依,所以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若是你自己愿意,就再嫁一次!” “母亲,我不嫁!”曲陌别过脸,语气坚定地拒绝了母亲的提议。 “陌儿,你也别一下子就拒绝,再考虑考虑,阎世宇的爹爹以前曾经是你爹爹的老部下,咱们两家的交情挺好的,也算是知根知底!” “我真的不想再嫁!”曲陌忽然站起身,神情局促地说:“对不起,母亲,我先回去了,这件事情以后也不用再提了,这一生,我嫁一次……已经足够!” 她仓皇地从王府中逃离,坐在马车中,她的身子抖得不成样子。 头剧烈地痛。 一个管惊天她还没能打发掉,整天在她身边出没。虽然没有明说她要她嫁他,但他就是潜移默化地想要他接受他。 现在又来了一个阎世宇,她真是不知道自己的桃花怎么会旺成这个样子,她又不是桃花仙,她不过是一株小小的还生草而已。 她的头真的好痛。 翌日午间。 曲陌一如既往地拎着药箱走出诊间,迎面看到阎世宇华怀中抱着一大束雪白的香水百合迎面走来,粗犷的脸孔上挂着温柔的笑意,颌下的胡须也刮得干干净净的。 他大步走向曲陌,将怀中的香水百合递向曲陌,百合的底端用粉色的绸带扎着,系着很漂亮的蝴蝶结。 他看着曲陌吃惊的神情,笑道:“这是我家花房种的百合,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就给你带了一束!” “谢谢,不过不用了!”曲陌小心谨慎地后退了两步,同他拉开些距离,然后从一旁绕过他:“对不起,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家吃饭!” “曲姑娘留步!”阎世宇只是一个横跨步,便动作敏捷地将她拦住。 他温和地笑着:“这些天阎仇按照你教的方法给我治病,我的身体好了很多,我想好好谢谢你,所以想请你吃顿饭!” “不用了,我的丫鬟已经给我准备好午饭了!”曲陌避他如蛇蝎一般,神情惊惶得要命。 医馆中所有的人都在好奇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直到管惊天从后院里走出来,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手上捧着一束花,似乎正在纠缠曲陌,赶忙走了过来,把曲陌护到身后,不客气地伸手指着阎世宇的鼻子质问。 “你是什么人,干吗要纠缠曲陌!” 阎世宇似乎知道他是自己的情敌,看到他后神情一凛,一本正经地说:“在下是水军都督阎世宇,官居正三品,我不是在纠缠曲陌,而是在追求她,我想娶她,而且我已经去了临江王府提过亲了,只是不知道阁下又是哪位,有什么资格管我和曲陌的事情!” 医馆中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全都呆住了,包括曲哲寒都不知道这个消息,闻言赶忙从柜台里跑出来,一脸的不高兴:“阎世宇,你经过我同意没就去我家跟我妹妹提亲!” 阎世宇哭笑不得地说:“我去提亲,就是为了征求你们的同意,难道临江王和王妃没有同你说过这件事吗?” 曲哲寒不禁有些讪讪的,这些日子他天天赖在医馆里不肯走,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回过王府了,消息还没传到他的耳中,他自然不知道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我不同意!”曲哲寒义正词严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曲陌是有丈夫的女人,你无端端地跳出来向曲陌求亲,这算什么?” 阎世宇好笑:“曲陌不是已经和离了!” “谁告诉你曲陌已经和离了!” 阎世宇不觉愣了一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那就是真的吗?人家小两口闹闹别扭,你跟着瞎掺和什么?赶紧拿着你的花哪里凉快上哪里待会儿去,别在这里碍眼了!” 阎世宇一脸的无奈神情:“世子爷,咱们好歹也是一起出征过的,对于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曲陌跟了我,是绝对不会受委屈的!” “别跟我套近乎!”曲哲寒一脸的嫌恶:“我跟你不熟,快走快走,不然的话我找我妹夫修理你!” 阎世宇遭到如此强烈的排斥,却丝毫不以为意,突然间双膝一弯,单膝着地,跪到曲陌的面前,高举着手中的百合花,一脸的诚恳表情:“曲陌,嫁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地对待你的,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 曲陌险些被他的举动吓死,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一个男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自己下跪求婚,这……这也太让她尴尬了。 她的脸涨得通红,想要绕过阎世宇逃掉,却在抬眸见到正在从门外走进来的男子时停下脚步。 秋宛尘身上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暗花长衫,腰间系着宽宽的月白色织锦腰带,腰带的正中间镶着一块深邃如海的蓝宝石,腰带上悬着块双鱼形状的羊脂白玉佩。 他一脸的怒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但他仍然维持着自己的稳健的步伐,他走到曲陌的身边,沉眸瞪着仍然跪在地上的阎世宇,声音像是从牙齿中挤出来一般。 “阎世宇,你好大的胆子,连本王的女人都敢抢!” 阎世宇捧着怀中的花束站起身,脊背挺得很直,并没有因为对方比自己的官大就对秋宛尘卑躬屈膝。 听到秋宛尘充满霸气的话,曲陌忍不住大声道:“秋宛尘,我已经不是你的女人了!” 阎世宇嘲讽地笑起来:“王爷,听见没,曲陌说,她已经不是你的女人了!” 秋宛尘淡淡地一笑,转身,用一种非常认真的眼神看向一脸怒意的曲陌:“陌儿,我们没有和离!” “不可能!”曲陌怒声道:“你签了和离书的!” 秋宛尘沉沉地望着她,唇边有一抹苦笑,却没有详细地解释为什么他明明在和离书上签了字,却说他们两个没有和离。 正文第一百九十二章还是夫妻 曲哲寒出声,在一旁为曲陌解了惑:“陌儿,暗夜王朝有律,夫妻和离,须在当地官府备案,并由官府在和离书上用印,方算夫妻和离,而且需要一式三份,男方保留一份,女方保留一份,还有官府保留一份,而宛尘只是在和离书上签了字,并没有送交官府,所以你们还是夫妻!” 曲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秋宛尘,又不可置信地看着曲哲寒,本能地,她相信,哥哥说的是真的。 眼前有眩晕感,一阵阵的发黑。 她以为她已经摆脱了秋宛尘,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他骗了。 她仍然是他的妻子。 他只是使了一点点小手段,便让她上了当。 她不知道自己该怪谁,只能怪自己对律法的不了解,她从前没有和离过,她怎么会知晓和离书必须要经由官府的备案和用印。 她只是在看戏曲的时候,看到戏台上的戏子都是这样演的,男人丢一张休书给女人,就算是把女人休掉了。 她真的不知道还有别的手续要办。 “你骗我!”她喃喃地发出指控,看着他微敛的眉头,和担心的眼神,忽然惨然一笑。 “那我们现在去官府,去把和离书备案!” 秋宛尘垂下眼眸,沉声道:“曲陌,我以前说过,此生此世,我是为你而来,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弃你的!” 曲陌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这一生,他和她耗上了。 她怨怼地瞪着他,她以为自己会气得哭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她抬手指着秋宛尘的脸孔,恨恨地点了几下,又颓然地将手放下,旋即大步向外走去。 “陌儿!”秋宛尘轻声唤着她的名字,赶忙追了出去。 曲陌却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身用力地瞪着他,声嘶力竭地吼道:“站住,秋宛尘,你再跟着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秋宛尘顿时就不敢再跟着她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连马车也不坐,一个人孤零零地拎着药箱向城西的方向走去,马上对赶着马车等候在医馆门口的闪电说:“快,赶着马车跟上王妃,太阳这么大,别让王妃中暑了!” 闪电答应了一声,鞭子一挥,跟上曲陌的脚步。 阎世宇捧着花束走出来,站到秋宛尘的身边,哭笑不得地说:“王爷,你这玩笑可开得太大了!” 秋宛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明天,马上滚回水军营地!” 阎世宇目瞪口呆了一会儿,露出一脸委屈的神情:“王爷,我这次回京述职有一个月的假期,现在才过了八天……” “以后你都没有述职的假期了!”秋宛尘神情冷硬,简直是毫无情讲。 阎世宇无语了好半天:“王爷,我又不知道你们没有真的和离……” “不管我们有没有和离,你都不该打我的女人的主意!”秋宛尘丢下这句话,大步走向对面酒楼门口的马厩,从拴马桩上解开追风的缰绳,翻身上马,追着曲陌离开的方向而去。 阎世宇傻呆呆地捧着百合花,站在门口苦笑,他……似乎做了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曲陌,你听我说……” “滚,!” 红梅轩中,一只茶壶砸破窗纱飞到窗子外边,若非秋宛尘闪得快,只怕脑袋会被砸得头皮血流。 他终究是放心不下她追了来,但是却被她拒绝入内。 大门关上了,他可以跳墙,但是房门关上了,他不敢硬闯,只好站在窗外试图和她解释。 但曲陌却被气急了,甚至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到,他才一开口,就拎起桌子上的茶壶砸了出来。 刚刚在医馆,她就想这么做了,只是她的教养让她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么失态的事情,所以才硬是忍着心头的那口气回了红梅轩。 她没想到,他竟然跟了回来。 他还有脸跟她回来。 他竟然有胆子跟她回来,他甚至还有胆子同她讲话。 和离这么大的事情他都有胆子骗她。 天知道她此时心头的那股火烧得简直都快要爆炸了。 侍卫和丫鬟们见到自家王爷如此狼狈的德行,怕留在此时继续观赏会被王爷报复,赶忙跑到后院去,以免自己不小心成了炮灰。 秋宛尘吁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脚边上的茶壶碎片,无奈地继续道:“陌儿,我知道你很生气……” “知道我生气,你还用假的和离书来骗我!”曲陌站在卧房中,好像疯婆子一样地大吼大叫。 “我知道你是战神降世,你不可一世,就连降世你都敢不照规矩拒喝忘魂汤,只是说个谎言骗骗我这个小草精,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说对吗?” “陌儿……” “别叫我的名字!”她尖叫,哭得不能自已,随手抓起手边的一只茶杯砸了出来:“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这一次他站在窗外,躲也不躲,任由那只茶杯砸到自己的额头上。 鲜血汩汩而下。 他看着她一点点地蹲了下去,将脸孔埋进膝头。 整个房间都是她的哭声。 就连整个院子里都是她的哭声。 他从没听见她哭得如此的撕心裂肺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却仍然硬着心肠不肯放她自由。 那一纸和离书,如今是他唯一的筹码。 春去,夏来。 又是一年艳阳高照的季节。 曲陌离开师姊的寝宫,独自一人走出御 花园,来到中宫的门口。 却见一个瘦削的身影迎面而来。 四目相接,相顾无言。 她与他擦肩而过,没有驻足,没有留恋,脸上的表情决绝得让人心寒。 秋宛尘苦笑,站在那里,驻足良久,却终是没有回头。 马车的轱辘压在青石地面上,嘎吱嘎吱的响。 她坐在车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往,仿佛刚刚那个男子没有办法激起她心中任何的涟漪。 马车离开皇宫,行在街道上,突然,路边响起鞭炮声,不知谁家在娶媳妇。 几声马嘶夹杂在鞭炮声中,曲陌突然发觉马车的速度变快了。 车厢外响起闪电的吆喝声,但是无论闪电怎么吆喝,那两匹受了惊的白马就是不肯停下脚步。 马车撞翻了路边的摊子,惊倒了行人。 曲陌坐在车里,只觉得颠得厉害,而且有一种眩晕想吐的感觉,她想抓住什么来稳定自己的身形,但马车的车厢里却没有扶手,她看到身边雕花的窗棂,于是伸手出去抓住窗棂来稳定身形。 突然,车轮压到一条土埂上,马车被高高地弹了起来,左边的车轮率先落地,车轴禁受不住巨大的冲撞力,陡然裂开,车轮滚落到了一边,马车的车厢向左倾斜,车轴落到了地上。 曲陌手中突然失力,被她抓在手中的窗棂不知为何竟然突然脱落。 她的身形不稳,一头向马车的左边栽了过去,正好她的药箱也滑到那边,她的额头一下子撞到药箱尖锐的箱角上,顿时血流满面。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听到车厢外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着是闪电怯懦的嗓音:“对不起,王爷,马惊了!” “没用的东西!”门帘随着愤怒的话音被人掀起,秋宛尘钻进马车中,小心地把满脸是血的曲陌抱进怀中,从马车中抱了出去。 闪电拿了脚踏放到路边,秋宛尘安置着曲陌坐到脚踏上,看着她额头的伤,不觉手足无措。 “曲陌,你还好吧!”他颤抖着声音,慌慌张张地从怀里摸出一条手帕帮她捂住伤口。 曲陌强忍着额头上传来的剧痛,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说:“把我的药箱拿来!” 秋宛尘赶忙大声叫道:“闪电,把药箱拿来!” 闪电奉上药箱,将药箱放到曲陌的身边,并且手脚麻利地将药箱打开。 曲陌拿出一瓶伤药和一个精致的用白银打造的扁平状的酒壶丢给秋宛尘,声音冷漠地说:“先帮我用烧酒把伤口清洗一下,然后把药上到伤口上,药箱的最下层有一个油纸包,里边有细白布,帮我把伤口裹起来就没事了!” 秋宛尘赶忙照她说的帮她处理伤口。 曲陌很安静地坐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喊痛。 反而是秋宛尘时不时地问她:“陌儿,痛不痛!” 不过他每一次问,曲陌都不理他。 他问了几次,也就讪了,不再多问。 处理好伤口,曲陌终于用正眼看了一眼秋宛尘,但是很快地就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多谢!”她说,声音很低,但秋宛尘却听得一清二楚。曲陌手中突然失力,被她抓在手中的窗棂不知为何竟然突然脱落。 秋宛尘不禁苦笑:“陌儿,你一定要跟我如此客套吗?” 她的身形不稳,一头向马车的左边栽了过去,正好她的药箱也滑到那边,她的额头一下子撞到药箱尖锐的箱角上,顿时血流满面。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听到车厢外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84章 一匹骏马在黑夜中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在浔阳王府门前勒住马缰后跳了下来,快步跑上台阶,扬起手来用力砸门。 镶嵌着铜钉的朱漆大门轰然打开,开门的侍卫看到来人一愣,旋即单膝跪倒,“小人参见皇上!” “你们王爷在家吗?”傲仲轩说着便步履匆匆地往里走。 开门的那名侍卫站起身,手上打了个灯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回皇上话,王爷在家呢。” 傲仲轩从他手中抢过灯笼,淡淡地说:“你不用跟着朕了,把朕的马牵进来,朕自己找你们王爷去。”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暖香阁,暖香阁中,如今已经没有丫鬟婆子,只有几名秋宛尘从前使唤的小厮。 开门的小厮见到皇上竟然夤夜来访,丝毫不觉惊讶,早就习以为常,给他请安之后开口道:“我家王爷正在温泉房。” “去隔壁,把临江王世子找来,就说朕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傲仲轩吩咐完,转身直奔温泉房,来到门口,一把推开房门。 氤氲的雾气中,秋宛尘正在澡桶中站起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突然间闯进来的傲仲轩,没说话,只是转身走进温泉池中,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傲仲轩一头雾水地走进来,“你又是澡桶又是温泉池的折腾什么呢?” 他突然看到澡桶里漂浮的冰块,顿时收了声,眼神凌厉地瞪着泡在温泉池中,却开始瑟瑟发抖的秋宛尘,脸色变得很难看,“宛尘,你这是想干什么?你想把自己弄得生病吗?” 闪风央求道:“郡主,我求求你了,还是去看看吧,我听说,若是身体很好,从来都不生病的人,突然间生病,很容易就会死人的。” 曲陌不情愿地说:“那你们等我一下,把马车准备好,我去拿药箱。” 说着,她回到房间里,先是到净房里打水洗了把脸,然后穿好了衣裳,简单地挽了头发,很随意地插了根簪子,便拿了药箱走出房间。 她抬眸看了一眼夜色。 夜幕下,星斗满天。 闪风已经把兄弟几个全都叫了起来,骑马的骑马,赶车的赶车,准备护卫着她回王府。 很快的,一行人便进了城。 对于他们来说,城门这种东西跟虚设的没两样,虽然早就宵禁,城门早就关了,但是他们随便出示了一块令牌,城门就打开了。 来到王府,曲陌在王府的大门口下了马车。 王府一共有三个门,正中间的一扇门平常不会打开,只有皇上下圣旨的时候才会打开。平常的日子,只会开两边的角门。 曲陌站在王府的大门口,抬头看着大门上悬挂的牌匾。 长长的两串红灯笼,映出黑底金字的一张牌匾。 浔阳王府。 她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走进这个地方。 可是她却回来了。 侍卫敲开大门,十分恭敬地请曲陌进去。 走进这个曾经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曲陌的脚步异常沉重。 但她却坚持走了进来,她没有逃。 她不想见秋宛尘,但她是大夫。 大夫没有挑剔病人的权力。 医者……父母心! 走过那条碎石小径,夜风吹来,道路一旁的竹林竹叶沙沙的响。 有种令人心惊的悸然。 曲陌却神情异常平静地经过这里,她喜欢听竹叶被风吹响的沙沙声。 就像她的心,一直都是寂寞的。 来到暖香阁的门前,许是听到她的脚步声,房门猛地被人打开,曲哲寒急匆匆地走出来,迎着她道:“陌儿,你终于来了,你……” 他看到曲陌头上包裹的白布,忽然愣住,“你的头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中午回红梅轩的时候马惊了。”曲陌停下脚步,淡淡地解释了一下,然后疑惑地看着他,“秋宛尘真的生病了?” “当然!”曲哲寒严肃地说。“不然的话,这么晚了,我们怎么会找你来?” “但他中午的时候还好好的。” 曲哲寒干笑道:“生病这种事情谁又能预料?许是这些日子我和天照都在偷懒,所以才把他累病的。也搞不好他是得了什么相思病了,皇上前些日子因为你师姊不就得了相思病了吗……” 曲陌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不由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走进房间,熟悉的花厅中,燃着儿臂粗的红烛,曲陌跟在曲哲寒身后走进卧房,刚刚走进去,便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小陌儿,你总算来了……”傲仲轩一个箭步蹿过来,抓住曲陌的手。“真不愧是我暗夜王朝的第一女神医,就是慈悲为怀……” 曲陌面无表情地把他的咸猪手甩开,放下药箱后径自走到床边。 兰晓蝶也被他们找了过来,此时坐在床边,手上拿着帕子,正在一脸焦急地帮他擦汗。 如今的兰晓蝶已经是少妇的打扮,一头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衣饰都很典雅,但是眉宇间却有些淡淡的哀愁。 见到曲陌来了,她赶忙站起身,羞愧地唤道:“陌儿姊姊,你来了!” 自从她嫁进浔阳王府,成为秋宛尘的妾室,便再也没有见过曲陌。 曲陌冲她点点头,没说话,打量了一下躺在床上的秋宛尘通红的脸色,不觉颦起眉头,抓起秋宛尘的手腕给他把脉。 可能是感觉到她的存在,本来正在昏睡的秋宛尘攸地睁开眼睛,恍惚着眼神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讶,“陌儿,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傲仲轩冲曲哲寒使了个眼神,二人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 曲陌没理秋宛尘,而是冷声道:“你们两个敢走,我马上就离开京城!” 一个皇上,一个世子爷,马上老老实实地停下了脚步。 傲仲轩一脸无奈地说:“小陌儿,你看,天都这么晚了,朕该回宫了,不然你师姊该担心朕了。” 曲陌抬眼,没有言语,只有冰冷的眼神闪过,傲仲轩讪讪地闭上嘴巴。 曲陌丢开秋宛尘的手腕站起身,一只火烫的大手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么那么的用力,她不禁痛得发出一声闷哼。 秋宛尘哀求道;“陌儿,你先别走。” 曲陌声音平静地说:“王爷,你弄痛我了。” 秋宛尘神情一愕,缓缓地,缓缓地松开手。 曲陌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被他箍出的红印子,转身来到桌子旁边,打开药箱,拿出笔墨纸砚,坐下写了一张药方,拎起药箱,声音冰冷地说:“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早晚饭后服用,三日后上午去医馆复诊。” 傲仲轩表情惊愕地说:“你……你不会是想现在就走吧?” 曲陌淡淡地说:“我很累,我想回去休息了。” 曲哲寒赶忙道:“那就回家去住,爹娘一直都很想让你搬回来。” “过段时间吧。”曲陌不肯停下脚步,径自走出卧房,来到门外,轻声道。“闪风,闪雷,咱们回红梅轩。” “啊?”闪风吃了一惊。“郡主,您……您不留下来照顾王爷吗?” “我是大夫,不是丫鬟,这么大的王府,有得是服侍他的人。”曲陌幽幽地说。 狂风忽起,天边猛地降下一道青白色的闪电。 不一会儿,响起了闷闷的雷声。 刚刚还星辰漫天的天空突然间风起云涌。 闪风赶紧抓住机会说:“要下雨了,郡主,夜路难行,不如今天还是留下来吧。” “对嘛对嘛!”闪雷拼命地点头,对大哥的提议表示赞同。“夜路难行,万一马匹陷进泥里怎么办?而且马匹淋了雨很容易生病的,郡主一向仁心仁德,应该不会忍心让马匹去淋雨的。” 兄弟二人正巧舌如簧地劝曲陌留下,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追在曲陌的身后跑了出来。 “陌儿……”秋宛尘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跑了出来。 他的手上有把伞。 他用伞拦住她,“陌儿,要下雨了,你头上有伤,不要沾到雨水。” “多谢王爷好意。”她悠悠下拜,神态恭谨,然后将伞接了过来。 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 她撑起伞。 一道天雷劈下,仿佛撼动了天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自己眼前。 雷电交加中,他的心仿佛被闪电撕裂的夜空,四分五裂。 他痛得无法呼吸,痛到窒息。· 正文第一百九十七章高烧的病人 闪风央求道:“郡主,我求求你了,还是去看看吧,我听说,若是身体很好,从来都不生病的人,突然间生病,很容易就会死人的。” 曲陌不情愿地说:“那你们等我一下,把马车准备好,我去拿药箱。” 说着,她回到房间里,先是到净房里打水洗了把脸,然后穿好了衣裳,简单地挽了头发,很随意地插了根簪子,便拿了药箱走出房间。 她抬眸看了一眼夜色。 夜幕下,星斗满天。 闪风已经把兄弟几个全都叫了起来,骑马的骑马,赶车的赶车,准备护卫着她回王府。 很快的,一行人便进了城。 对于他们来说,城门这种东西跟虚设的没两样,虽然早就宵禁,城门早就关了,但是他们随便出示了一块令牌,城门就打开了。 来到王府,曲陌在王府的大门口下了马车。 王府一共有三个门,正中间的一扇门平常不会打开,只有皇上下圣旨的时候才会打开。平常的日子,只会开两边的角门。 曲陌站在王府的大门口,抬头看着大门上悬挂的牌匾。 长长的两串红灯笼,映出黑底金字的一张牌匾。 浔阳王府。 她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走进这个地方。 可是她却回来了。 侍卫敲开大门,十分恭敬地请曲陌进去。 走进这个曾经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曲陌的脚步异常沉重。 但她却坚持走了进来,她没有逃。 她不想见秋宛尘,但她是大夫。 大夫没有挑剔病人的权力。 医者……父母心! 走过那条碎石小径,夜风吹来,道路一旁的竹林竹叶沙沙的响。 有种令人心惊的悸然。 曲陌却神情异常平静地经过这里,她喜欢听竹叶被风吹响的沙沙声。 就像她的心,一直都是寂寞的。 来到暖香阁的门前,许是听到她的脚步声,房门猛地被人打开,曲哲寒急匆匆地走出来,迎着她道:“陌儿,你终于来了,你……” 他看到曲陌头上包裹的白布,忽然愣住,“你的头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中午回红梅轩的时候马惊了。”曲陌停下脚步,淡淡地解释了一下,然后疑惑地看着他,“秋宛尘真的生病了?” “当然!”曲哲寒严肃地说。“不然的话,这么晚了,我们怎么会找你来?” “但他中午的时候还好好的。” 曲哲寒干笑道:“生病这种事情谁又能预料?许是这些日子我和天照都在偷懒,所以才把他累病的。也搞不好他是得了什么相思病了,皇上前些日子因为你师姊不就得了相思病了吗……” 曲陌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不由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走进房间,熟悉的花厅中,燃着儿臂粗的红烛,曲陌跟在曲哲寒身后走进卧房,刚刚走进去,便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小陌儿,你总算来了……”傲仲轩一个箭步蹿过来,抓住曲陌的手。“真不愧是我暗夜王朝的第一女神医,就是慈悲为怀……” 曲陌面无表情地把他的咸猪手甩开,放下药箱后径自走到床边。 兰晓蝶也被他们找了过来,此时坐在床边,手上拿着帕子,正在一脸焦急地帮他擦汗。 如今的兰晓蝶已经是少妇的打扮,一头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衣饰都很典雅,但是眉宇间却有些淡淡的哀愁。 见到曲陌来了,她赶忙站起身,羞愧地唤道:“陌儿姊姊,你来了!” 自从她嫁进浔阳王府,成为秋宛尘的妾室,便再也没有见过曲陌。 曲陌冲她点点头,没说话,打量了一下躺在床上的秋宛尘通红的脸色,不觉颦起眉头,抓起秋宛尘的手腕给他把脉。 可能是感觉到她的存在,本来正在昏睡的秋宛尘攸地睁开眼睛,恍惚着眼神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讶,“陌儿,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傲仲轩冲曲哲寒使了个眼神,二人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 曲陌没理秋宛尘,而是冷声道:“你们两个敢走,我马上就离开京城!” 一个皇上,一个世子爷,马上老老实实地停下了脚步。 傲仲轩一脸无奈地说:“小陌儿,你看,天都这么晚了,朕该回宫了,不然你师姊该担心朕了。” 曲陌抬眼,没有言语,只有冰冷的眼神闪过,傲仲轩讪讪地闭上嘴巴。 曲陌丢开秋宛尘的手腕站起身,一只火烫的大手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么那么的用力,她不禁痛得发出一声闷哼。 秋宛尘哀求道;“陌儿,你先别走。” 曲陌声音平静地说:“王爷,你弄痛我了。” 秋宛尘神情一愕,缓缓地,缓缓地松开手。 曲陌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被他箍出的红印子,转身来到桌子旁边,打开药箱,拿出笔墨纸砚,坐下写了一张药方,拎起药箱,声音冰冷地说:“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早晚饭后服用,三日后上午去医馆复诊。” 傲仲轩表情惊愕地说:“你……你不会是想现在就走吧?” 曲陌淡淡地说:“我很累,我想回去休息了。” 曲哲寒赶忙道:“那就回家去住,爹娘一直都很想让你搬回来。” “过段时间吧。”曲陌不肯停下脚步,径自走出卧房,来到门外,轻声道。“闪风,闪雷,咱们回红梅轩。” “啊?”闪风吃了一惊。“郡主,您……您不留下来照顾王爷吗?” “我是大夫,不是丫鬟,这么大的王府,有得是服侍他的人。”曲陌幽幽地说。 狂风忽起,天边猛地降下一道青白色的闪电。 不一会儿,响起了闷闷的雷声。 刚刚还星辰漫天的天空突然间风起云涌。 闪风赶紧抓住机会说:“要下雨了,郡主,夜路难行,不如今天还是留下来吧。” “对嘛对嘛!”闪雷拼命地点头,对大哥的提议表示赞同。“夜路难行,万一马匹陷进泥里怎么办?而且马匹淋了雨很容易生病的,郡主一向仁心仁德,应该不会忍心让马匹去淋雨的。” 兄弟二人正巧舌如簧地劝曲陌留下,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追在曲陌的身后跑了出来。 “陌儿……”秋宛尘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跑了出来。 他的手上有把伞。 他用伞拦住她,“陌儿,要下雨了,你头上有伤,不要沾到雨水。” “多谢王爷好意。”她悠悠下拜,神态恭谨,然后将伞接了过来。 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 她撑起伞。 一道天雷劈下,仿佛撼动了天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自己眼前。 雷电交加中,他的心仿佛被闪电撕裂的夜空,四分五裂。 他痛得无法呼吸,痛到窒息。 他忍不住抬起手,捂住胸口的位置。 他看不见青白色的闪电下,她苍白的脸孔。 她的脸上有泪。 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哭干,却没想到,竟然还有。 他说他爱她。 可她却对他只有恨。 一个她爱过很多很多年的男子,一个她崇拜了很多很多年的男子,一个她愿意什么都为他做的男子。 如今,她却对他只有恨。 她后悔自己做医者。 若她不会医术多好。 若她不会医术,不是大夫,便不需再遵守什么医者父母心的狗屁规矩。 她不想见他。 永远都不想。 她头也不回地走,所以看不见他心痛得弯下腰,也看不见他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三天后,一个高烧的病人出现在回春堂医馆。 将手指从患者的腕脉上收回,曲陌低头写了一张药方,交给患者,让患者去抓药。 寒烟柔跑出去,高声叫道:“下一位!”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曲陌的面前,深色的袍服穿在他的身上,明显有些宽大。憔悴的脸孔,干裂的嘴唇,让曲陌一下子便颦起眉头。 寒烟柔眨巴着大眼睛,笑眯眯地说:“姑父,你的脸色好难看,你生病了吗?” “嗯……”秋宛尘应了一声,声音粗嘎得让人惊心,但他仍然笑着,抬手摸摸她的头。 他很喜欢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 曲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什么姑父?你哪里来的姑父?不要乱认亲戚!” “明明就是姑父嘛……”小丫头委屈地瘪起嘴巴,眼眶红红的,泫然若泣的模样让人瞧了好不可怜。 “你骂孩子做什么?”秋宛尘温和地笑道。“柔儿,你先出去,姑父得了伤寒,会传染的。” “喔——”寒烟柔答应了一声,像个小淑女一样,踩着细碎的脚步走出诊间。 曲陌终于开口:“把手伸出来!” 秋宛尘依言伸出左手,放到脉枕上,笑吟吟地看着曲陌瘦得凹进去的脸孔,“最近这段日子,你还好吧?” “别说话!”曲陌冷冷地说。“换一只手!” 秋宛尘乖乖地闭上嘴巴,又换了右手放到脉枕上。 曲陌给他把了一会儿脉,收回手,低头拿过纸笔开始写药方。 秋宛尘小心翼翼地说:“陌儿,你头上的伤好些了没?” 曲陌冷冷地抬眸,瞪了他一眼,“别打扰我写药方,万一写错药会出人命的!” 秋宛尘只得讪讪地闭上嘴巴。 曲陌低下头,写好药方,将药方推到他面前,冷冷地说:“好了!” 秋宛尘垂眸失笑,拿了药方起身,并没有死缠烂打,只是走出诊间。 “等一下!”曲陌却突然开口叫住他。 他惊喜地转身,就听曲陌冷冷地说:“回去以后忌口,不要吃荤腥,不要喝酒,三日后来复诊。” “好!”秋宛尘笑着答应,然后走到柜台跟前,把药方递给在柜台里忙碌的曲哲寒,“抓药!” 曲哲寒把药方递给胭脂,“算账!” 胭脂拿了算盘算账,开口道:“一两八钱。” 秋宛尘拿出荷包,从里边拿出一个二两的银锭子,放在柜台上。 胭脂找了一块二钱的碎银子给他,他接了,放进钱袋,然后将钱袋挂到腰带上。 第85章 胭脂拿了新的药笺子,将药方抄了一遍,然后把药方丢给曲哲寒,冷声道:“去抓药!” 曲哲寒笑眯眯地拿了戥子去抓药。 秋宛尘沉默地站在柜台前等候,他很安静,甚至都没有转身去看一眼诊间。 曲陌没有发飙,没有跪他,没有像个小可怜一般哀求他放她一条生路,他已经很满足。 他不可以再过分,这就是他想要的。 中午的时候,曲陌收拾了药箱,一如既往地准备回去红梅轩。 一个俊朗的男子却走进诊间,一屁股坐到她的对面。 她微微皱起眉头,“哥,有事吗?” 曲哲寒瞧着她平静的面容,不觉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只是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曲陌微微地扬了扬眉梢,“什么事?” “夫妻吵架,不都是床头吵床尾和,你跟宛尘闹了这些日子,也该消气了。” 曲陌忍不住好笑,“你连胭脂都搞不定,居然还来劝我,你什么时候搞定胭脂什么时候再来劝我吧。” “我跟胭脂是另外一回事,我们之间有国仇。”曲哲寒认真地说。 “但你和宛尘之间只是私愤。我从五岁起就和宛尘玩在一起,虽然我的年纪比他大一点,但是从小到大,却一直都是他照顾我。就连我的武功都是他教的,我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么好过,除了你他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你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得伤寒?他都是为了可以有个正大光明见你的理由,把自己关在温泉房里,一会儿泡温泉,一会儿泡冰水,生把自己折腾出的伤寒。” 曲陌的神情一僵,却仍旧冷冷地说:“那又如何?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曲陌!”曲哲寒见她竟然不为所动,不禁有些生气。“你至少应该给他一个原谅的机会!” “我原谅了他,又有谁来原谅我?”曲陌垂眸苦笑,她不能去苛责哥哥胳膊肘朝外拐,因为哥哥压根就不清楚她到底曾经经受过什么。 “曲陌……” “哥,我不想和你吵架!”曲陌冷冷地别过脸,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曲哲寒气恼地说:“陌儿,错过他,你会后悔的!” 曲陌不耐烦地拎着药箱站起身,冷冷地说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曾经爱上他。” 与此同时。 皇宫,御书房内——傲仲轩倒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十个圈子,一脸的阴沉表情。 终于,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跪到地上小声道:“回禀皇上,岐山王世子醉酒未醒,奴才将他浸入冷水中,都没能唤醒他。” 傲仲轩的脸顿时又沉下三分,他站在原地仔细地想了想,从腰上扯下一块金牌丢给崔九,冷声道:“去,传朕口谕,让水军都督阎世宇带二十万水军沿着金滦河往下游走,迎接自海外而来的船队,让他们靠岸,不靠岸就打!” 崔九赶忙捧着傲仲轩刚刚丢给他的金牌后退至御书房的门口,这才转身去传旨。 却见傲仲轩大步走到龙书案旁边,随手抓起龙书案上的水晶纸镇狠狠地砸到地上,清脆的响声中,纸镇顿时被摔成了一堆碎片。 他仿佛不解气,又抓起茶杯砸到地上,笔架,砚台,凡是龙书案上有的东西,统统被他砸了稀巴烂。 在御书房中服侍的几名太监全都吓得噤若寒蝉。 刚刚走出御书房的崔九停下脚步,赶忙小声支使一个在门口等候服侍的小太监,“快去把皇后娘娘请来,就说皇上生气了,正砸东西呢。” 柳惠娘疑惑地说:“皇上为什么不找浔阳王来商量商量?” 傲仲轩恨恨地说:“别提了,宛尘得了伤寒!” “秋宛尘得了伤寒?”柳惠娘不可置信地说。“他一身内功寒暑不侵,怎么可能会得伤寒?” 傲仲轩一脸无奈的神情,“这个家伙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居然一会儿泡温泉一会儿泡冰水,生生把自己折腾出来的病,就是为了去医馆让曲陌给他看病。” 柳惠娘不禁瞠目结舌,“他……他也太胡来了,这样一来,他的身子会垮掉的。” “朕也是这么想,但是他做都做了,朕有什么法子?” 柳惠娘不觉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皇上,你不能太倚仗他们三个了,你是皇上,你得学会遇到事情自己拿主意。” 傲仲轩苦笑道:“朕也想自己拿主意,但是朕武功不如宛尘,智慧不如哲寒,机智不如天照,有很多事情,只靠朕一个,根本都看不透。朕没打过仗,不知道若真是要打仗的话,这仗要怎么打。” 柳惠娘无声地坐到他身边,臻首靠着他的肩头,“臣妾帮你,臣妾帮你想法子把他们三个找回来,臣妾帮你打仗,臣妾不会让人欺负你,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一场雨淅淅沥沥地从晨间便开始降落大地,细密的雨丝连成了无数条晶莹的细线,沙沙地从天而降。 每次下雨,都没什么病人,曲陌独自一个人坐在窗边,单手托着腮,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雨帘。 不知道秋宛尘的病怎么样了,昨天他来看病,身上仍然在发热。 该死! 她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一声低咒,她到底在想什么?那个家伙曾经那样伤过她,她干吗还要关心他的死活? 他死了最好,那样她就眼不见为净了。 “曲陌,你到底听见我的话没有?”管惊天一脸无奈地坐在她的对面,伸出手来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啊?”曲陌猛地回过神。“管大哥,你刚刚跟我说什么来着?” 管惊天翻着白眼说:“我说,关于开药铺贩卖成药的事情,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你抽些时间,招几个学徒,先做一批出来试卖一下。” “哦,,”曲陌这才想起来,管惊天这些天一直都在和她商量在别处开药铺,专门贩卖由她制作的成药的事情,她想都没想地说。“这些事情,你去找阎仇商量吧,一些常用药他都会做,至于那些有奇效的药材,因为细料不好找,所以没有办法大批量制作。” 说着,她不由自主地又将脸孔扭向窗外。 一辆华丽的马车忽然停在医馆门前,她看见傲仲轩从车上下来,眉头不觉微微地颦起。 昨天傍晚,师姊去红梅轩找她,说皇上想撮合胭脂同哥哥,虽然她心中也很想撮合胭脂和哥哥,但是却觉得师姊打算用的法子有些不妥。 只是,除此之外,她也没有更好的主意,所以才同意配合。 傲仲轩走进医馆,她默默地起身,走出诊间。 “曲陌参见皇上!”因为医馆里没有病人,都是自己人,也没有必要隐瞒皇上的身份。 她清脆的嗓音刚刚响起,就见站在柜台里正在忙碌地给药柜中补充药材的曲哲寒蓦地转过身,突然看见傲仲轩,他愣了一下,旋即扭脸去看身边手上拿着账本正在低头算账的胭脂。 只见胭脂的动作仿佛僵住一样,慢吞吞地将头扬了起来,两道锐利的视线不由分说地射了过来。 曲哲寒忙不迭地冲出柜台,一把抓住傲仲轩就往外扯,“该死的,你跑到这里来干吗?你一个当皇上的,不在宫里好好待着,没事老出来瞎跑什么?赶紧给我滚回宫里去!侍卫呢?你别告诉我你出来一个侍卫都没带!” “诶……你拉我干吗?”傲仲轩用力甩开他,满脸的不高兴。“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你这么激动干吗?跟你说哈,朕现在最不想看见的那个人就是你!” 曲哲寒纳闷地瞪着他,“你不来找我是来找谁的?难道你是来找陌儿的?不对呀,陌儿经常进宫,你有什么事情找她不会等她进宫的时候再跟她说?” 傲仲轩扭脸看了一眼站在柜台后面,凝着眼眸正在直勾勾望着他的胭脂,语出惊人地开口道:“我是来找你老婆的,我想跟她联络下感情!” 曲哲寒额头上顿时淌下几滴冷汗,他拽着傲仲轩走到门口,小声道:“皇上,我跟你说,你别胡闹了,那女人一门心思想宰了你,正愁找不着你呢,你是嫌自己命太长怎么着?居然还送上门。” 傲仲轩一脸怨气地说:“我现在就算是九命猫,命都不够用,你们三个混蛋家伙,不上朝的不上朝,酗酒的酗酒,生病的生病,我现在都快被奏折压死了,再不想法子把你们的问题都给解决了,不用你老婆宰了我,累也要把我累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几天没抱我儿子了?我儿子都快不认识我了!” 说起来他就满肚子委屈,手下三员大将,全都为情所困,一个曲哲寒放着公务不办,整天泡在医馆打白工,一个楚天照每天喝得醉醺醺的,最后那个秋宛尘还算正常,至少知道上朝,可是却跟行尸走肉一般,问他十句话能回答一句就算是给他这个当皇上的面子了,下了朝也不再帮他批阅奏折,话也不说一句就跑掉。 如今倒好,唯一一个还知道上朝的人为了博取前妻的同情,竟然卑鄙无耻地用上了苦肉计,害他成了光杆皇上,他气都气死了。 “皇上,咱不带五十步笑百步的,当初皇后出走,你把自己折磨得跟非人类似的,还不全是我们几个帮你分担国事,如今不过是掉了个个,让你帮我们几个分担下国事,怎么就不应该呢?”曲哲寒理直气壮的反驳着皇上,顿时把皇上说得哑口无言。 傲仲轩哭笑不得地说:“照你这么说,我好心好意地想来给你们夫妻当和事佬还来错了。” “你?想给我们夫妻当和事佬?”曲哲寒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算我拜托你,别跟着添乱了行吗?” “哥,别跟皇上站在门口说话,把门关上,请皇上里边喝茶,这么多人在这里,难道你还怕皇上出事不成?”曲陌走到门口提醒曲哲寒。 “陌儿……”曲哲寒拧着眉头看着妹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这怎么是胡闹呢?”曲陌正色道。“皇上也是好心,想帮你和嫂子复合,你就别辜负皇上一番美意了。” “还是小陌儿懂事。”傲仲轩一脸感激不尽的神情,大摇大摆地走回医馆中。 曲哲寒一脸不快地把医馆的大门关上,并且上了栓。· 正文第两百章皇上的生意 傲仲轩倒背着手,在医馆里左瞧瞧,右看看,“小陌儿,你这医馆开业以后,朕还是第一次来,生意怎么样?” “还过得去,每个月大概能赚个三、四十两白银。”曲陌开口回答他的问题,然后吩咐小丫鬟去沏茶。 “听说这里每天的病人如流水,怎么一个月才赚这么点钱?”傲仲轩很显然没把着三、四十两白银的收入看在眼中。 “谁让主人把医馆当成了善堂,有事没事的就给穷人减免药费。本来就是义诊了,别人家的大夫给病人开个方子至少要五个铜板的诊金,曲大神医倒好,开方子一个铜板也不收,药费的定价也便宜得让人想去跳河。”管惊天也从诊间里走了出来,正好听见皇上的话,于是随口替曲陌回答了傲仲轩的问题。 曲陌听了这番话有些讪讪的,好吧,她承认,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材料,她生平无大志,只想治病救人,从来都没想过利用医药来赚钱,如今每个月赚上三、四十两白银已经超出她的预期了,她还以为自己开这家医馆会纯赔钱呢。 “管惊天参见皇上!”管惊天说着,很恭敬地冲傲仲轩施了个礼。 傲仲轩不觉有趣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朕是皇上?” 管惊天笑道:“皇上头上戴的翠羽冠是去年微臣的父王进贡的贡品。” 傲仲轩忍不住笑道:“你倒聪明,你便是关西的小郡王吧?” “正是微臣。” “听说你有事没事的经常来医馆帮忙,就没帮医馆想想赚钱的法子?一个月才赚三、四十两白银,怎么能够开销的?光是丫鬟的薪俸就要支出不少了。” “微臣家中也开有几间药铺,微臣和曲陌已经说好了,打算招一些伙计,大批量的做些只有曲陌才会配置的丸药,送到关西的药铺里去贩卖,赚到的钱和曲陌五五分账。等生意做起来,赚到钱,臣打算在暗夜王朝的每一个城镇都开设药铺,主要贩卖这些丸药,生意很快就能做大。” 傲仲轩听了他的打算,不禁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你们缺股东吗?朕想掺一股!” 曲陌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皇上,天下都是你的,你还用得着做生意吗?” 傲仲轩苦着脸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你哥是管户部的,他最清楚朕的家底,自从暗夜王朝统一之后,百废待兴,单是修建几条大河的防洪堤,就把朕那国库花得一个铜板都不剩了。上次安州地震,若非是胭脂拿出来的那张藏宝图,朕还不知道去哪里偷银子赈灾呢。朕算是想通了,与其等着那些商户们缴纳税款,朕还不如自己做点小生意赚些银子来贴补国用。” 管惊天笑道:“皇上若肯入股便太好了,臣可以送两成干股给皇上。” 傲仲轩顿时露出高兴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搓着双手,“这合适吗?朕还是拿点银子吧,等朕回宫去问问皇后手里有多少私房钱。” 管惊天说:“皇上,您还是吃干股吧,曲陌也是吃干股,用不了多少本钱的,臣完全能应付。” 傲仲轩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来科考的吧?也别等三年后去考试了,朕觉得你是个人才,明天去户部报到,暂时没有太大的官职给你,只能让你做个正六品的主事。如今的户部只有度支部、金部和仓部三个部门,朕打算新成立一个商部,就由你来负责,主要负责帮朕做生意,直接和朕说话。其实朕有很多做生意的想法,就是一直国事繁忙,没时间付诸实施……” “咳咳……”曲陌在旁边听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讲这些废话,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的声音,然后开口道。“皇上到后院花厅奉茶吧。” 傲仲轩一脸扫兴的表情,“小陌儿,朕和小天聊得正在兴头上,你捣什么乱啊?” 小天…… 听到这个称呼,管惊天不禁满头黑线,忽然觉得自己来京城科考是个错误。 曲陌紧咬牙关,美眸圆瞪,“你到底是来干吗的?” “哦,对了。”傲仲轩猛地扬手拍了下额头,想起来今天的主要目的了,赶忙晃悠到柜台跟前,嬉皮笑脸地看着目光凶狠的胭脂,“你就是胭脂吧?” 胭脂冷飕飕地开口道:“傲仲轩?” 傲仲轩露出诧异的神情,“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胭脂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你说了这么半天,我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见?” 傲仲轩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十分谦虚地说:“你和哲寒成亲的时候,朕没送贺礼,实在是对不住了。” “狗皇帝!我杀了你!”胭脂突然间好像疯了一样,抓起柜台上的算盘就朝傲仲轩砸了过来。 傲仲轩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算盘接到手中,但是一个水晶纸镇马上又被丢了过来,他长袖一甩,将那纸镇接住,一个帐本又冲着他高挺的鼻梁飞了过来。 笔架,砚台,钱箱,一样又一样东西先后冲他飞了过来,不过都被他施展轻功躲了过去。 “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朕是来找你谈判的,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傲仲轩狼狈地想要讲和。 胭脂见自己丢了这么多东西,竟然没有一样砸到他,心头火气更盛,气势汹汹地从柜台里冲了出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傲仲轩的对手,便想找他拼命。 曲哲寒赶忙拦腰将她抱住,“胭脂,你冷静点!” “冷静个屁!”胭脂怒声骂道。“曲哲寒,你放开我,今天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我非宰了他给我父皇母后报仇不可!” 傲仲轩哭笑不得地说:“胭脂,你讲讲道理好不好?带兵杀进轩辕王朝的人是秋宛尘,跟朕有什么关系?而且你爹娘是自杀……” 胭脂尖声怒骂,“若非是你这狗皇帝下令,秋宛尘又怎么会带兵去征讨我轩辕王朝,秋宛尘不带兵征讨我轩辕王朝,我父皇母后又怎么会因为不想做亡国之君而自杀?你才是罪魁祸首!” 傲仲轩觉得自己冤得不能再冤了,但是他还没有法子同胭脂解释,统一洪荒大地这事其实从头到尾都是秋宛尘一个人的主意,所以气得他不停地在心里咒骂秋宛尘。 他简直就是为秋宛尘背了一个大黑锅。 所有的人中,只有曲陌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曲哲寒,你放开我!”胭脂奋力在曲哲寒的怀中挣扎,但是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并不会武功,所以怎样也没有法子从曲哲寒的怀中挣脱出来。· 傲仲轩倒背着手,在医馆里左瞧瞧,右看看,“小陌儿,你这医馆开业以后,朕还是第一次来,生意怎么样?” “还过得去,每个月大概能赚个三、四十两白银。”曲陌开口回答他的问题,然后吩咐小丫鬟去沏茶。 “听说这里每天的病人如流水,怎么一个月才赚这么点钱?”傲仲轩很显然没把着三、四十两白银的收入看在眼中。 “谁让主人把医馆当成了善堂,有事没事的就给穷人减免药费。本来就是义诊了,别人家的大夫给病人开个方子至少要五个铜板的诊金,曲大神医倒好,开方子一个铜板也不收,药费的定价也便宜得让人想去跳河。”管惊天也从诊间里走了出来,正好听见皇上的话,于是随口替曲陌回答了傲仲轩的问题。 曲陌听了这番话有些讪讪的,好吧,她承认,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材料,她生平无大志,只想治病救人,从来都没想过利用医药来赚钱,如今每个月赚上三、四十两白银已经超出她的预期了,她还以为自己开这家医 第86章 “管惊天参见皇上!”管惊天说着,很恭敬地冲傲仲轩施了个礼。 傲仲轩不觉有趣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朕是皇上?” 管惊天笑道:“皇上头上戴的翠羽冠是去年微臣的父王进贡的贡品。” 傲仲轩忍不住笑道:“你倒聪明,你便是关西的小郡王吧?” “正是微臣。” “听说你有事没事的经常来医馆帮忙,就没帮医馆想想赚钱的法子?一个月才赚三、四十两白银,怎么能够开销的?光是丫鬟的薪俸就 要支出不少了。” “微臣家中也开有几间药铺,微臣和曲陌已经说好了,打算招一些伙计,大批量的做些只有曲陌才会配置的丸药,送到关西的药铺里去贩卖,赚到的钱和曲陌五五分账。等生意做起来,赚到钱,臣打算在暗夜王朝的每一个城镇都开设药铺,主要贩卖这些丸药,生意很快就能做大。” 傲仲轩听了他的打算,不禁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你们缺股东吗?朕想掺一股!” 曲陌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皇上,天下都是你的,你还用得着做生意吗?” 傲仲轩苦着脸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你哥是管户部的,他最清楚朕的家底,自从暗夜王朝统一之后,百废待兴,单是修建几条大河的防洪堤,就把朕那国库花得一个铜板都不剩了。上次安州地震,若非是胭脂拿出来的那张藏宝图,朕还不知道去哪里偷银子赈灾呢。朕算是想通了,与其等着那些商户们缴纳税款,朕还不如自己做点小生意赚些银子来贴补国用。” 管惊天笑道:“皇上若肯入股便太好了,臣可以送两成干股给皇上。” 傲仲轩顿时露出高兴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搓着双手,“这合适吗?朕还是拿点银子吧,等朕回宫去问问皇后手里有多少私房钱。” 管惊天说:“皇上,您还是吃干股吧,曲陌也是吃干股,用不了多少本钱的,臣完全能应付。” 傲仲轩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来科考的吧?也别等三年后去考试了,朕觉得你是个人才,明天去户部报到,暂时没有太大的官职给你,只能让你做个正六品的主事。如今的户部只有度支部、金部和仓部三个部门,朕打算新成立一个商部,就由你来负责,主要负责帮朕做生意,直接和朕说话。其实朕有很多做生意的想法,就是一直国事繁忙,没时间付诸实施……” “咳咳……”曲陌在旁边听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讲这些废话,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的声音,然后开口道。“皇上到后院花厅奉茶吧。” 傲仲轩一脸扫兴的表情,“小陌儿,朕和小天聊得正在兴头上,你捣什么乱啊?” 小天…… 听到这个称呼,管惊天不禁满头黑线,忽然觉得自己来京城科考是个错误。 曲陌紧咬牙关,美眸圆瞪,“你到底是来干吗的?” “哦,对了。”傲仲轩猛地扬手拍了下额头,想起来今天的主要目的了,赶忙晃悠到柜台跟前,嬉皮笑脸地看着目光凶狠的胭脂,“你就是胭脂吧?” 胭脂冷飕飕地开口道:“傲仲轩?” 傲仲轩露出诧异的神情,“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胭脂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你说了这么半天,我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见?” 傲仲轩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十分谦虚地说:“你和哲寒成亲的时候,朕没送贺礼,实在是对不住了。” “狗皇帝!我杀了你!”胭脂突然间好像疯了一样,抓起柜台上的算盘就朝傲仲轩砸了过来。 傲仲轩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算盘接到手中,但是一个水晶纸镇马上又被丢了过来,他长袖一甩,将那纸镇接住,一个帐本又冲着他高挺的鼻梁飞了过来。 笔架,砚台,钱箱,一样又一样东西先后冲他飞了过来,不过都被他施展轻功躲了过去。 “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朕是来找你谈判的,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傲仲轩狼狈地想要讲和。 胭脂见自己丢了这么多东西,竟然没有一样砸到他,心头火气更盛,气势汹汹地从柜台里冲了出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傲仲轩的对手,便想找他拼命。 曲哲寒赶忙拦腰将她抱住,“胭脂,你冷静点!” “冷静个屁!”胭脂怒声骂道。“曲哲寒,你放开我,今天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我非宰了他给我父皇母后报仇不可!” 傲仲轩哭笑不得地说:“胭脂,你讲讲道理好不好?带兵杀进轩辕王朝的人是秋宛尘,跟朕有什么关系?而且你爹娘是自杀……” 胭脂尖声怒骂,“若非是你这狗皇帝下令,秋宛尘又怎么会带兵去征讨我轩辕王朝,秋宛尘不带兵征讨我轩辕王朝,我父皇母后又怎么会因为不想做亡国之君而自杀?你才是罪魁祸首!” 傲仲轩觉得自己冤得不能再冤了,但是他还没有法子同胭脂解释,统一洪荒大地这事其实从头到尾都是秋宛尘一个人的主意,所以气得他不停地在心里咒骂秋宛尘。 他简直就是为秋宛尘背了一个大黑锅。 所有的人中,只有曲陌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曲哲寒,你放开我!”胭脂奋力在曲哲寒的怀中挣扎,但是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并不会武功,所以怎样也没有法子从曲哲寒的怀中挣脱出来。 曲哲寒把刀子接到手中,反手握着刀把,轻轻地在胸口刺了一下,刺破衣裳后横着微微 一划,连衣裳带皮肉一起划破。 “赶紧脱衣裳。”傲仲轩一边催促他,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猪尿脬。 曲哲寒站起身将衣裳脱掉,裸露出自己的上半身,由着曲陌给他上药,然后用白布在他的胸口缠上了厚厚的一层。 傲仲轩则拿过自己的短刀,将那个猪尿脬刺破,红色的鲜血顿时淌了出来,他把鲜血淋到曲哲寒的衣裳上。 看着认真帮自己缠着白布的曲陌,曲哲寒忍不住道:“陌儿,如果胭脂都能原谅我,你又为什么不能原谅宛尘呢?” 曲陌手上的动作一凝,旋即冷冷地抬眸瞪了他一眼,“现在是在解决你的问题,你少往我身上扯。” “陌儿……” “你若是再说,信不信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胭脂?”曲陌不爱听他提及这个话题,于是无情地威胁他。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曲哲寒担心她说到做到,回头真的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胭脂,赶忙投降,不再提她和秋宛尘的事。 “你们太缺德了!”随着清脆的话音,兰晓蝶忽然从外边闯了进来,一脸的气愤。 兰晓蝶如今已是少妇的打扮,如云的乌发高高地盘在头上,打扮得很朴实,衣裳也是素净的颜色。 她生气地瞪着傲仲轩和曲哲寒,“皇上,世子爷,你们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手段来对胭脂姊姊?” 傲仲轩嬉皮笑脸地说:“晓蝶,朕这是在帮他们一家和睦。” 兰晓蝶气得小脸刷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脸看向曲陌,“陌儿姊姊,你怎么也跟他们胡闹?” 曲陌一脸的为难神情,她也觉得这是个馊主意,但是因为主意是她师姊出的,所以她只能听从。 兰晓蝶冷哼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我去告诉胭脂事情的真相,省得她把眼泪浪费在一个骗子的身上!” “晓蝶,不要啊……”傲仲轩赶忙追了出去。 这边弄虚作假暂且不提,却说胭脂这边,刚刚鼓足勇气想要刺傲仲轩一刀,没想到竟然刺到曲哲寒身上,她当时就吓坏了。 傲仲轩把曲哲寒带到后院之后,她的腿一软,就瘫坐到了地上,然后便一直哭一直哭。 小丫鬟们全都吓坏了,也不敢过来,都远远地站着看热闹。 兰晓蝶跑了进来,风风火火地说:“胭脂姊姊,你别哭了,我跟你讲,唔唔唔……” 一只大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捂住她的嘴巴,傲仲轩道:“不能说,不能说啊……” 兰晓蝶拼命地想要把他的大手从嘴上给拉下去,但是傲仲轩却死死地捂着她的嘴巴,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把兰晓蝶气坏了,猛地一抬手肘用力地撞向他的肋下,趁着他吃痛,张开樱桃小口,狠狠的一口咬到他的手上。 傲仲轩发出一声惨叫,用力将兰晓蝶震开,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直冒血丝的伤口,一脸的委屈,“你属狗的啊?居然咬人……” 兰晓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开口道:“胭脂,我跟你讲,曲大哥根本就……” 傲仲轩奋不顾身地扑过来,忍着手上的疼痛,用力捂住兰晓蝶的嘴巴,“都告诉你不要跟胭脂说曲哲寒已经断气的事情了,你怎么不听呢?” 只见胭脂的神情一僵,眼泪戛然而止,然后眼睛一闭,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竟然昏了过去。 傲仲轩心满意足地松开了兰晓蝶,一本正经地说:“晓蝶,你险些坏了朕的大事。” “你……”兰晓蝶气怒交加地伸手指着他的鼻子,本来想骂他的,但是瞬间想到这个男人是皇上,于是恨恨地把手收了回来,跪到胭脂的身边把胭脂扶了起来。 她瞪了一眼聚集在角落里看热闹的丫鬟们,“你们几个发什么呆?还不快点帮我把胭脂夫人抬到房间里去!” “力气活还是朕来干吧。”傲仲轩十分自觉自愿地弯腰把胭脂抱了起来,然后把她抱到后院的正房中。 曲哲寒看到胭脂是被他抱进来的,吓了一跳,赶忙站了起来,焦急地问道:“胭脂怎么了?” 傲仲轩把胭脂放到床上,用手扇着凤,无所谓地说:“没什么,朕跟她说你死了,她一激动,就变成这样了。” “傲仲轩,,”曲哲寒蓦地发出一声咆哮,伸手指着傲仲轩,气得浑身直哆嗦。“你这混蛋,要是把胭脂吓坏了怎么办?” 曲陌抬手揉着正在抽痛的太阳穴,坐到床边,抓住胭脂的手腕,给她诊了一下脉,然后用力按了一下胭脂的人中穴。 胭脂发出一声嘤咛,幽幽地转醒,刚一清醒就放声痛哭起来。 “胭脂,胭脂你别哭了,我没死,皇上是骗你的。”曲哲寒一脸心疼地挤到床边,把胭脂扶了起来。 “你……”胭脂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一脸的呆愕神情,仿佛不敢相信他还活着。 兰晓蝶在一旁恨恨地说:“我刚才就想告诉你了,都是皇上一定要制止我……” 傲仲轩赶忙把她的嘴捂住,用力把她拖了出去,“你这丫头,跟着添什么乱啊?没看人家正在那边含情脉脉呢吗?” 刚刚送了清水进来的管惊天轻轻扯了下曲陌的衣袖,冲她甩了下头。 曲陌接到示意,和他一前一后地离开这间卧房。 良久,胭脂才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曲哲寒的脸庞,感觉到他的体温,泪水顿时潸然而下。 “你骗我!”她委屈地指控。 曲哲寒比他还委屈,“我没骗你,骗你的是皇上……” “你讨厌,你干吗要替皇上挨那一刀,要是我真的把你杀了怎么办?你想让柔儿没有爹吗?你这个混蛋,大混蛋……”胭脂“哇”的放声哭了出来。 曲哲寒顿时慌了手脚,赶忙把她拥进怀中,柔声哄着,“乖,别哭了,我没事,你那一刀刺得很浅,我只是轻伤而已,没事的……” 傲仲轩领着一干人等在门外偷听,听到这里,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兰晓蝶,“听见没?人家夫妻和好了!” 兰晓蝶依然很生气地回瞪了他一眼,小声道:“卑鄙!” “这怎么能是卑鄙呢?这是朕的皇后出的高招,不是你这单蠢的小丫头能理解的智慧。” 兰晓蝶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转身大步离去。 傲仲轩抬手搭住曲陌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小陌儿,你瞧,胭脂跟你哥有灭国之仇,都原谅他了,你跟秋宛尘那点私人恩怨就让它过去吧。” 曲陌神情淡定地伸出两根手指把他的手拿开,面无表情地拎了药箱,追上兰晓蝶的脚步。 “晓蝶!”她气喘吁吁地叫住兰晓蝶。 兰晓蝶停下脚步,转过身,神情平静地看着她,“陌儿姊姊,你叫我?”· “嗯!”曲陌笑着点点头。“你今天怎么会来医馆?” 兰晓蝶抿唇一笑,“没什么,本来是想跟你告个别的,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 “告别?”曲陌听到这两个字,本能地紧张起来。“晓蝶,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我才没想做傻事呢!”兰晓蝶歪着头,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我只是想,我还这么年轻,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我想去医行天下!” “医行天下!”曲陌被她的决定震惊了。“但是你的武功……” “那一身毒功,没了就没了吧,反正我一点也不喜欢练五毒神功!”兰晓蝶笑嘻嘻地说。“再说了,武功可以重头再练嘛。” “晓蝶……”曲陌知道她心意已决,自己说什么也不可能将她挽留下来,心中不禁有些难过。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能把她挽留下来的,只有秋宛尘一个人。 但是她也知道,秋宛尘是绝对不会挽留晓蝶的。 那个男人,怕是永远也不可能会对晓蝶动心。 自从晓蝶嫁给他,他从来都没有踏进过晓蝶的房间一步。 更加没有同晓蝶圆房。 她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让晓蝶嫁给秋宛尘为妾,似乎对晓蝶并不公平。 她一直都认为,晓蝶是个好女孩,应该得到一个男人的疼爱。 但是晓蝶爱上的男人,爱的却是她。 “陌儿姊姊,王爷就交给你了,不过有句话你一定要帮我转告给王爷,若是有一天,我在外边找到了心上人,拜托他一定要休了我!” 兰晓蝶走了,走得无比潇洒。 曲陌站在医馆门口,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忽然想起了数千年前。 当她还是一只小妖的时候,她为了可以嫁给战神结难,来到人世间修行。 那时,她便是一个人,拎着一个药箱,医行天下。 她很羡慕晓蝶。 若非是她还挂念年迈的爹爹和母亲,她也很想去医行天下。 她想离开京城。 她想离开他,那个名叫秋宛尘的男人。 当天晚上,曲哲寒正大光明地留在胭脂的房间。 虽然他很诚实地告诉了胭脂自己不过是受了一点点轻伤,但是胭脂说什么都不相信,一定要他卧床休息,并且十分尽心地服侍照顾他。 于是他开始了心情愉快的装病生涯。 在皇上的苦心斡旋之下,临江王终于同意让胭脂进门,而且皇上还认了胭脂当义妹,下了圣旨给他们赐婚。 虽然胭脂和曲哲寒成过亲,但当时曲哲寒是以寒霆这个假名字娶的胭脂,所以胭脂生下的女儿才姓寒。 曲哲寒觉得对不住她,所以打算再举行一次婚礼。 秋宛尘又出现在曲陌的面前。 依旧是那样消瘦,但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只是咳嗽得很厉害,一直用手帕捂着嘴巴,不时地发出轻咳声。 寒烟柔本想叫他姑父的,可是想起上次因为叫他姑父被姑姑骂得很惨,所以看着他张了一下嘴,没有叫出声,只是怯怯地扭脸看着曲陌。 秋宛尘温和地笑道,“柔儿,你先出去,姑父得了伤寒,会传染的。” “喔,,”小丫头答应了一声,抬步想要离开诊间。 曲陌却冷冷地说:“柔儿,去叫下一个病人进来!” “可是……”小丫头怯怯地说。“可是您还没给姑父看病呢……” “我只给自然生病的人看病,像这种故意让自己生病的人,死了活该!” 秋宛尘顿时便有些讪讪的,他没想到她竟然知道了自己故意害自己生病的事,也不知道是谁嘴巴那么大说出来的。 一双冰冷的眼睛瞪住他,“别站在这里挡着我的病人,出去!” “曲陌……”管惊天忽然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跑了进来。“今天中午去一品楼,我做东给你庆贺生辰……” 他突然看到诊间里的秋宛尘,不觉讪讪地闭上嘴巴,尴尬地笑了笑,“王爷也在呢,不如等一下一起来吃饭?” “好啊!”秋宛尘一口答应了他的邀请。 “不必了!我们的生辰,都是母亲受难的日子,没什么好庆贺的。”曲陌直接拒绝了他的好意。 管惊天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生硬地拒绝自己的好意,不觉有些讪讪的,忍不住向秋宛尘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秋宛尘出声劝道:“陌儿,别这样,小郡王一番心意,你就别推辞了。” “出去!” 秋宛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她所愿地转身走出诊间。 其实,他也记得今日是她的生辰。 去年的今天,管惊天把她劫走。 从此,他就记下了她的生辰。 今天,他为她准备了一份礼物,却来不及送给她就将她惹恼。 管惊天讪讪地,转身想要逃出去不做这炮灰,曲陌却突然出声叫住他,“管大哥!” 他以为曲陌改变了主意,赶忙停下脚步,兴高采烈地问:“曲陌,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不是!”同管惊天讲话,她的声音不再冷冷的。“麻烦你,帮我转告秋宛尘,让他进宫一趟,出了大事了。” 那一日,师姊找到她,告诉她,搞不好要打仗,皇上身边却无人可用。 师姊很难过,其实她也很难过,堂堂的一国之君,为了臣子的幸福装疯卖傻,换了旁人,她不知道有谁能做到。 “哦……”管惊天讪讪地答应了一声,追出去叫住秋宛尘,把曲陌的话同他讲了一遍。 秋宛尘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对于曲陌托他转告的话无动于衷,只是径自离开医馆。 诊间里,曲陌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拳头,指节泛白。 或许,她不该再留在京城。 第87章 她本以为,只要她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只要她不再见他,便可以永远从他带给她的阴霾中走出来。 可是她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她同他离得这样近,自己又怎么可能永不见他? 她还低估了他对她的执着。 他似乎是铁了心想要补偿她。 可是,补偿? 呵呵……她忍不住想笑,她所受到的伤害,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补偿的? 皇宫的御书房中。 秋宛尘手上拿着一份奏折,满脸凝重的神情。 他还没有退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脸色难看得要命。 他收到了曲陌的口信,于是进了宫。 傲仲轩同样是一脸的凝重表情,“这件事,你怎么看?” 秋宛尘将奏折放到旁边的茶几上,冷笑了一声道:“经商?这种借口怎么可能会有人信?堂堂的一国太子,怎么可能会出来经商?更别提是坐着大船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经商,他就不怕被海上的风浪把船给打沉吗?” “就算他是商人,一个正常经商的商人,怎么可能会带领数千艘大船来我暗夜王朝?白狼说,据他观察,朔流而上的那些大船上每一艘至少有两、三百人,那么大的船,单是划船的人至少就要上百个人手,若是连划船的人都算上,一艘船上至少有三、四百人,数千艘大船,那就是上百万的人。什么样子的商人会带那么多人出来做生意?”· “再说了,如果他是来经商的,为什么要把海防营阻拦他们的船只撞翻?为什么要派人沿途刺杀八百里加急的传信官?上千艘大船,为什么要沿着金滦河朔流而上?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还有,如果他是光明正大的来经商的,为什么之前不按规矩在海口城市的衙门里递交关文?非等咱们出动水军拦住他们的时候才递交关文,这种说辞骗鬼去吧!” “霁月王朝,我记得三百年前被暗夜王朝灭掉的国家就叫霁月王朝。史书记载,当时的皇太子带领大臣和嫔妃乘了大船出海避难,自此杳无音讯,想来,这位太子锦便是霁月王朝的后裔,此行……怕是来报仇的!” 傲仲轩抬手捏着眉心道:“可惜金滦河河道太宽,而且水流湍急,一直都没法子设置水闸,不然的话,也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就闯进来。朕找左相和六部的官员商议过了,现在他们的意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调集大军严阵以待,另一部分则是支持开放通商。” “自暗夜王朝统一以来,我们连市舶司都没有,怎么通商?成立一个衙门,是几天时间就能够成立的吗?” 傲仲轩道:“但现在对方打着经商的旗号而来,贸然动手的话,未免落人口实。而且,他们将大军留在了海上,只有百艘大船带了货物而来,朕倒想摸摸他们的底。” 秋宛尘沉吟道:“那就让阎世宇把他们放进来,几万兵马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他们不上岸,有阎世宇的水军收拾他们,上了岸,有京师四大卫营收拾他们。至于海上的那些人只要他们不上岸,就由着他们去。他们不是想谈生意吗?让哲寒去,正好哲寒身上没有官职,就让哲寒临时设立一个市舶司。” 傲仲轩苦笑道:“但哲寒现在在装病……”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只顾儿女情长,这件事我会去跟他说。” “好,那哲寒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既然这样,臣先去兵部安排一下。”秋宛尘起身就想走。 “你先别走啊!”傲仲轩慌忙把他叫住。 他停下脚步,疑惑地扭头看着皇上,“还有什么事吗?” “我听小天说,你把自己弄病的那件事让曲陌知道了,她很生气,都不肯给你看病了。” “小天?”秋宛尘纳闷地问。“小天是谁?” “管惊天啊!”傲仲轩兴致勃勃地说。“朕发现这小子是个人才,让他去户部当商部主事了,专门帮朕赚钱,好贴补国用。” 秋宛尘很是无语,这家伙就是这样的性子,从当皇子的时候就喜欢跟陌生人自来熟。 傲仲轩好心好意地说:“朕不是认了胭脂当义妹吗?胭脂跟哲寒的婚事,朕好歹也得帮她办点嫁妆什么的,皇后昨天说,今天打算把小陌儿叫进宫来,帮着一起挑挑首饰和衣裳料子。朕好人做到底,哲寒的事朕都管了,也不差再帮帮你,跟朕去皇后的寝宫。” 秋宛尘露出惊喜的神情,不禁感激地说:“多谢皇上!” “谢就不用了,只要你以后不要有事没事就把自己搞生病,害朕无人可用就行。”傲仲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背着手走出御书房,带着秋宛尘一路来到皇后的寝宫。 此时皇后的寝宫中摆满了各种珠宝首饰,一件件珠光宝气的,全都价值不菲。 柳惠娘拿起一件嵌满了红蓝宝石的金冠,笑道:“陌儿,你瞧这金冠好看吗?” 曲陌站到她身边,点头道:“好看倒是好看,就是这么沉甸甸的一只金冠戴在头上,不舒服。” “反正只是成亲的那一天戴,想来胭脂夫人是不会介意的。”柳惠娘笑吟吟地说着,突然话题一转。“听皇上说秋宛尘前些日子把自己折腾病了,就是为了可以有个借口时常去见见你。” 曲陌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在,“师姊,能不能不要提他?” “陌儿,还记得吗?”柳惠娘却没有理会她的抗拒,兀自说道。“当初,师父刚刚过世的时候,你同我说过什么?你说,有些事,有些人,若是错过了,便永远都不可能再寻得回来。你可以劝我,为什么不能劝劝你自己?秋宛尘对你是真心的,无论你们前世经历过什么?有什么恩怨,今生今世,他对你是真心的……” “师姊!”曲陌恼火地放大了嗓门。“我不想听到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你就不要劝我了!” “哇,,”可能是被她的大嗓门吓到,在一旁,被奶娘抱在怀中玩耍的小智渊突然小嘴一瘪放声大哭起来。 曲陌不禁露出自责的神情,赶忙过去将小智渊接到怀中,柔声轻哄道:“智渊乖,不哭不哭,是师叔不好,吓到智渊了……” 傲仲轩急匆匆地从外边飞奔进来,“怎么了怎么了?朕的宝贝儿子怎么哭了?给朕抱抱……” 说着,他从曲陌手中把儿子接了过去。 秋宛尘跟在他身后走进皇后的寝宫,冲柳惠娘微微抱拳,打了个招呼,“皇后娘娘。” 柳惠娘苦笑着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浔阳王也来了,你来得正好,本宫有些累了,你代本宫陪陌儿帮胭脂公主挑些首饰做嫁妆。” “王爷眼光好,挑选出的一定都是精品,这里已经用不到曲陌了,曲陌告退。”曲陌又怎会不知道师姊这是故意想要撮合她和秋宛尘,给他俩制造相处的机会,马上当机立断地拒绝了师姊的好意,然后拎了她随身的药箱转身就走。 “曲陌……”秋宛尘赶忙追了出去,亦步亦趋地跟在曲陌身边,堂堂的一品王爷,此时就像个受气包一般,低声下气地说。“我帮你拿药箱。” 他伸手过去想将曲陌手中的药箱拿过来,但是曲陌却用力将药箱拽了回去。 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用力过大,药箱的木头把手竟然突然断裂,药箱“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曲陌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秋宛尘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一个小插曲,不禁尴尬地笑道:“我帮你捡起来。” 他蹲下身子把药箱捡了起来,看到把手已经断裂,于是开口道:“回头我帮你把药箱修好,再给你送去。” “不用了!”曲陌冷冷地冲他伸出手。“把药箱给我,我自己会修!” “陌儿……”秋宛尘一脸委屈神情地抱着药箱瞧着她,眼神怯怯的,就像受了气的小丫鬟。 若是从前,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她定会心疼得要死,可是现在,看见他这样的眼神,她却只是狠狠地将头扭到了一旁,声音冰冷地说:“若是王爷觉得我这药箱好,就拿去吧,我不要了!” 她转身就走,态度决绝得让他的心一阵阵的抽痛。· 他抱着她的药箱,看着她纤弱却挺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喉头一阵发酸。 他有些绝望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做才能让她原谅他。 他真的不知道! 他以为曲陌能被他的苦肉计打动。 可是他却失败了。 曲陌不止不肯搭理他,甚至连病都不愿意给他看。 中午了,曲陌却没有和往常一样拎了药箱离开医馆。 她静静地坐在诊间中,单手托着腮,凝望着对面酒楼二楼的一扇窗子。 有很长一段时间,秋宛尘每天都会来,风雨无阻地坐在那里,瞧着她发呆。 自从那日她被人连夜叫去给他看病,她就再也没有看到他出现在那里。 其实她的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她不喜欢他如此强势地不停出现在自己身遭,不停地提醒着自己他的存在。 她希望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她与他,本就不该相遇,本就不该相爱,本就不该有任何的牵扯。 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将她从浓浓的思绪中惊醒,她的身子一颤,扭过头,看到胭脂微显凝重的脸孔。 “曲陌,你怎么了?明管家叫了你好几声,你怎么都没听见?” 她在胭脂的注视下狼狈地解释,“我刚才在想事情!” 她的称呼让胭脂的脸一红,自打胭脂和曲哲寒和好,她就不再叫胭脂的名字,而是改称嫂子,胭脂很不习惯,却默认了她的称呼。 “王妃,这是你的药箱!”一个年约三十几岁的斯文男子将一个修补过的药箱放到桌子上。 男子姓明,名叫明德,曾经是秋宛尘帐下的书记官,专门负责文书之类的工作,家人早就死光了,无家可归,所以在班师回朝之后便跟了秋宛尘回王府,平常负责处理账房的事务,为人十分细心谨慎。 杜伯离开京城之后,秋宛尘便让他接了杜伯的位子。 曲陌看到药箱上断掉的把手已经修好了,把手上还包了银以做固定。 她表情生硬地勾起嘴角,“多谢!” “属下告退!”明德冲她躬身施礼,然后转身离开。 胭脂道:“对面酒楼刚刚送了饭菜过来,你一起来吃点吧。” “啊,,”她突然发出一声低呼。“什么时辰了?” 胭脂不觉抿起嘴唇,笑吟吟地说:“已经午时二刻了。” 曲陌有些尴尬地收拾起药箱,真是该死,她今天怎么会突然间出神?平时她都是午时初刻就会离开医馆,这个时候刚好可以回到红梅轩。 胭脂道:“别忙着收药箱了,闪风和闪电一直在喊肚子饿,我已经打发他们两个跟阎仇他们一起去对面酒楼吃饭了。” “也好!”曲陌也没有推辞,起身在胭脂的带领下来到后院的正房。 桌子上摆了简单的四菜一汤,寒烟柔不在,小丫头喜欢热闹,每天中午都跟着师兄阎仇去对面的酒楼里吃饭,医馆中平常只有胭脂和曲哲寒在这里用餐。 胭脂给曲陌端来清水,曲陌洗了手,坐到桌边,突然发现哥哥不在,不禁好奇地问道:“我哥呢?” 胭脂忍不住好笑又好气地说:“天还没亮,秋宛尘就来了,也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当时就跑了,说是出了大事,到现在也没回来。我看他脸色都变了,想来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啊,,”曲陌的脸一红,讷讷地说。“那……嫂子你已经知道了?” “是啊,我已经知道了,他的伤是假的!”胭脂说着,自己的脸也红了,她本来不相信,以为这是曲哲寒找的借口,但那家伙却在很多天前就用实际行动让她相信了。 曲陌见她没有发飙,不觉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嫂子,对不起,其实我也不赞成这样骗你,是我师姊来找我,要我帮皇上假装,说你只是心里有一口气,只要这口气出了,就能跟我哥好好过日子了,后来的事都是意外,本来假装受伤的应该是皇上……” “好了,你就不用解释了,事情都过去了。”胭脂不在意地说着,长长的发出一声叹息。“谁叫我的命不好,偏偏爱上这么个喜欢骗人的家伙,只好认命了。” 曲陌不自在地拿起了筷子,闷头往嘴里扒了几口米饭,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胭脂,“听我师姊说,可能会打仗。” 胭脂狠狠地怔住,良久,才自言自语道:“难怪昨天晚上每隔一个时辰就有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送进皇宫,有藩王造反吗?” “不是藩王!”曲陌摇摇头。“说是从海外坐船来的,至少有百万兵马,皇上很伤脑筋。” 胭脂的表情突然垮了下去,一脸的担忧,“暗夜王朝现在没有钱,筹措不到军饷,若是打仗,此仗必败无疑。” 曲陌冷冷地说:“不是有秋宛尘在吗?” 旁人不知道秋宛尘的身份,她可是一清二楚,战神降世,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 胭脂笑道:“傻丫头,就算有十个秋宛尘,士兵饿着肚子打仗,也不可能打胜仗。就算是秋宛尘,也不可能饿着肚子打仗。” 胭脂突然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而且暗夜王朝没有精通海战之人,不能出海迎敌,再加上海岸线过长,不可能每一处可以登陆的地方都驻守海防营,他们从海路而来,随时都可能上岸祸害百姓。海边的百姓一旦被祸害,就会撤往内陆,沿海的城市就会空出来,然后被他们占领。咱们出兵,他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还能回到海上。这才是秋宛尘不敢贸然出兵的原因。” “还有,他们既然敢带百万人马经过茫茫大海来到暗夜王朝,肯定对暗夜王朝的情形很了解,恐怕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们的眼线。只怕一旦有行动,消息就会送过去。”胭脂分析到这里,忽然摇头失笑。“这场仗可真是不好打!” 暗夜王朝一统洪荒大地不过才短短四年的时间,百姓刚刚从战乱中解脱出来,若是决心打这场仗,必须加重赋税筹措军饷。若是不打,等于将海边的百姓置于虎口。无论怎样,都会让百姓寒心。 曲陌听胭脂说得这么严重,不觉也忧心忡忡起来,“这么说,这场仗打不打都对暗夜王朝不利?” 胭脂叹息着点点头,“而且秋宛尘一直都高烧不退,真是让人担心,他若是倒下,只靠傲仲轩和你哥两个人,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呀。” “但是……不是还有左相和兰陵王?听说朝中有一半的兵权都在兰陵王手中。” “那也要兰陵王跟皇上一条心才行。”胭脂压低了嗓音,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见到门口没有人,才放心地说。· “为君者,最怕手下拥兵自重,就算是秋宛尘帮皇上打下了天下,班师回朝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兵权交还给皇上。是因为傲仲轩对他信任,才硬是没要。但是兰陵王一门八子,除了兰陵王世子和兰五少之外,其余六个儿子全都手握重兵,只此一条,就能证明兰陵王一族心怀不轨。幸好秋宛尘比较聪明,班师回朝之后便将原本掌控在兰陵王手中的京城周围四大卫营的指挥权要了过来,交给了皇上。不然的话,现在的朝政还不知道是谁说了算呢。” 曲陌听了胭脂一番话,心中不禁纠结起来,她从来都不会想这些国家大事,在她看来,这些国家大事都是男人的事,跟她一个大夫半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此时听胭脂一说,情形似乎很严重。 胭脂突然瞅着她坏笑,“怎么?后悔那天没给秋宛尘看病了?” 她的脸一红,赶忙低头往嘴里扒饭,吃得满嘴饭粒地说:“哪有?嫂子你别胡说!” 胭脂语重心长地说:“曲陌,把你和秋宛尘的私怨先放到一边,帮他们把眼前这个难关过了,有什么事情,等这件事情解决以后再说,不然的话,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曲陌忍不住道:“嫂子你不是跟我哥他们有灭国之仇吗?怎么变得这么快?这才多久就帮他们打算上了?若是暗夜王朝被灭,不是正合你的意?” 胭脂对她的调侃也不以为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如今的安州郡王是我七叔,前些日子安州地震,我写信给他,想知道安州的情形。他派人给我捎了回信,说安州经历了那一场地震,死伤无数,安州城几乎被夷为平地,百姓流离失所。幸好官府的救济很及时,不但设了粥棚救济百姓,还组织百姓重建家园。” “就算是轩辕王朝没有被灭,恐怕也不能做得更好,我七叔劝我别做傻事,乱了这好不容易才有的安宁。其实我想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些,唯一的区别就是坐在皇宫里的那个人不是我父皇。” 胭脂说着垂下头,默默地扒了一口米饭到嘴里。 咀嚼,吞咽。 她忽然扬起眼睛看着曲陌,满脸的认真表情,“陌儿,如果我是你,就搬回京城来住,你一个人住在红梅轩,太危险了!现在咱们在明,人家在暗,咱们对人家一无所知,人家却有可能知晓咱们的一切,若是他们是正人君子,愿意拉开战场来打这场仗反而好办。” “但万一对方是卑鄙小人,专门绑架别**女来要挟别人的话,就糟糕了。不止你,还有你那个小姑,也让她搬回王府吧,你们两个是秋宛尘的软肋,而秋宛尘是傲仲轩的软肋。一旦你们两个出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必定会动暗夜王朝的根本。” 二人正在说话,忽然觉得大地一阵颤动,二人惊愕的互视了一眼,以为地震了,就在这时,阎仇满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师父,不好了,外边来了一队马队,正在街上横冲直撞,伤了不少路人,闪风和闪电全都受伤了……” 第88章 曲陌和胭脂闻言,不约而同地丢下手中的饭碗,拔脚就往外跑。 曲陌来到街上,入目的是一片混乱。 一队银甲士兵威风凛凛地策马而行,马队的速度很快,只要见到前边有挡路或者碍事的人和物,统统用手中的皮鞭卷起丢到一旁。 今日正是集市,虽是中午,街上尚有不少行人以及做小生意的摊贩。 此时,这些行人有不少都全都躺在地上,面色痛苦地哀号,显然都是受了不轻的伤。 有不少摆在路边的小摊子也都被躲避马队的人群挤翻,摊主们全都叫苦不迭。 闪风和闪电全都手捂胸口,神情痛苦地倒在路边,怒目瞪着在面前绝尘经过的马队。 莲心哭天抹泪地跪在闪电旁边,不知所措。 曲陌飞奔到闪风面前,神情焦急地道:“伤到哪里了?” 闪风吃力地说:“王妃,别管我们,快去找王爷!” 曲陌的神情难得如此冷凝,她在闪风身上摸了摸,扭头瞅着那速度极快的马队,犹豫片刻,轻声道:“你们两个可能被人打断了肋骨,躺在这里,不要乱动,等一下要阎仇帮你们治伤,我得把马队拦下来,不然的话会有更多的人受伤。” 闪风听她这么一说,顿时露出焦急的神情,“王妃,你千万别轻举妄动,他们打头的那人武功奇高……” 他话音未落,曲陌已经纵身跃上屋顶,在屋顶上追着那些骑士而去。 “糟了,,”闪风脸色灰白,喃喃地说着,从随身的鹿皮囊中拿出一个竹筒,冲着天上的方向按下了绷簧。 一颗紫色的焰火射向半空,在半空中炸开后,久久不散。 胭脂厉声吩咐跪在闪电身边哭天抢地的莲心,“别哭了,快去医馆里准备些伤药!” 曲陌在屋顶上,借着地势看清楚马队正在向内城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并没有跳到地面上去追,而是挑了一个最直线的距离在屋顶上斜插过去。 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在内城的城门口追上马队打头的骑士。 当她从屋顶落到地面上时,马队中打头的那匹马已经到了她眼前。 一条乌黑的马鞭杀气腾腾地向她甩来,她神情一凛,不闪不避,扬起左手,准确无误地抓住那支鞭子,右手攸地挥出一拳,粉嫩的小拳头奇准无比地打到那匹马的鼻子上。 瞬间,她松开了左手的鞭子。 那马吃痛,嘶鸣地扬起四蹄人立而起。 跟在这匹马后边的骑士们见势不好,纷纷吆喝着想要勒住胯下的马匹,但是仍有几匹马没能及时停下撞了过来。 几匹马顿时哀鸣的撞成一堆,几个骑士从马上被撞了下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打头的那匹马马上的骑士用力拉扯缰绳也没用,那马就是不停地人立,或者是尥蹶子,那骑士只得从马上跳了下来。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战袍的男子,身形异常魁梧,乌黑的一张大脸,满面虬髯,单是站在那里,便能给人一种极强的压力。 他用手中的马鞭指着曲陌,面沉似水,深棕色的眸子中隐隐的流动着一股子杀气,“你这贱人,为什么挡我的路?打我的马?” 曲陌冷冷地说:“暗夜王朝有律,集市上不得纵马疾驰,违者杖责二十,阁下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不知道暗夜王朝的律法?” “哈哈哈哈……”没想到那男人竟然仰天大笑,姿态嚣张得简直是欠揍。 须臾,他仿佛变脸一般地敛了脸上的笑,眼神冰冷地看着曲陌,语带嘲讽地说:“真是抱歉了,我不是暗夜王朝的人,不知道暗夜王朝的什么狗屁律法!”· 曲陌神情一变,“不管你是哪里的人,来到暗夜王朝,就要遵守暗夜王朝的律法!” 那男人却态度嚣张地扬起头道:“我只遵守我家主人的律法,你们暗夜王朝的狗屁律法,对我没用!” “你……”曲陌险些被他的话气吐血。 “臭婆娘!你打了我的马,害我没马可骑,不如就用你自己来赔吧,大爷今天晚上就来骑你!”那男子说着,露出轻佻的笑容,大步走到曲陌的面前,伸手就要去捏她的下巴。 曲陌身上杀气迸现,她从没杀过人,从前生,到今世,甚至在百世情劫中,都没有杀过人,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却很想杀了这个口无遮拦的莽汉。 就在这时,一道颀长的身影仿佛鬼魅一般出现在曲陌的身前,这个身着一袭深紫色官服的男子,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便夹住了那男子粗壮的手腕。 清俊的嗓音响起,冷冷的,有种慑人的寒意,“你刚刚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啊,,”那骑士惨叫,一张大黑脸涨得通红,他拼命地想要挣扎,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子从眼前这男子的两根手指中挣脱出来。 他浑身的力气在男子面前半点都施展不出来,就见男子将嘴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也省得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刚刚想要骑的女人是我的妻子。” 话音未落,他微一使力,捏在指间的手腕“喀”的一声轻响,腕骨竟然被他拗断。 接着,他抬起脚来,狠狠地一脚踹到那男子的胯下。 “到了地府,记得告诉阎君,杀你的人名叫秋宛尘!”充满寒意的声音像锤子一样敲进那骑士的心口。 秋宛尘暗中暗想,或许晚上他可以去把阎君叫出来,叮嘱阎君一声,如果见到这个家伙,下辈子一定要安排他投胎去当太监。 那骑士“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向后飞出了足有三、四丈,撞上了一匹马,连马带马上的骑士全都撞翻。 他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但是没能站起来,只是仰天再次喷出一口血箭,竟然绝气身亡。 “他杀了残影将军……” “他竟然杀了残影将军……” 那些骑士纷纷被他的举动震慑住,好半天都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须知刚刚被秋宛尘毙命的男子乃是霁月王朝的兵马大元帅,是霁月王朝最厉害的人物,在霁月王朝中罕有敌手,没想到只是一个照面就被这个看似斯文的男子毙命,这怎么能不叫他们胆战心惊? 秋宛尘转过身,低头看着曲陌,眼中闪过一抹恼怒,出口的话却充满关心,“陌儿,你没事吧?” 他本来正在皇宫中和傲仲轩一起等候霁月王朝的太子慕容锦的到来,没想到竟然看到闪风发出的信号弹,他心中一惊,便丢下傲仲轩离开了皇宫,没想到刚刚来到内城的大门口,便见到了这么一幕。 天知道当他看见曲陌一个弱女子竟然孤身一人面对这么庞大的马队时,吓得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我没事!”曲陌见到他,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事实上,她刚刚独自一人追来阻拦马队,自己的心中也是底气不足,对于自己的武功,她心里有数。 秋宛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想责备她,他别过头去,用手帕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这才出声提醒道:“你太冲动了,这次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万一你被人欺负怎么办?” 曲陌回望着他,他今日穿了一件深紫色的官袍,胸口绣着麒麟纹,头戴白玉冠,看起来是那么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只是,有些过于清瘦了。 她硬是命令自己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然后开口,声音极低地说:“他们重伤了闪风和闪电……” “什么?”秋宛尘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恼怒的神情,猛地扬起手,右手食指朝天。 一枝响箭突然飞上天空,那些骑士本能地抬头望去,忽然发现内城的城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手持弓箭的士兵,不觉全都警惕地从后背抽出刀剑戒备起来。 恰在此时,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在八匹骏马的牵引下疾驰而来。 马队分列两旁,给马车让开道路。 这辆马车异常的华丽,紫檀木的车身,上边包裹了很多金箔,而且还镶嵌着很多宝石,便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也不为过。 而拉车的那八匹骏马,也皆是宝马良驹。 在车夫的操控下,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车厢上悬着金色的纱帘,不时地有龙涎香的味道飘逸出来。 隐隐地,可以透过纱帘看到车厢里有人影。 慵懒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停下来了?” 声音不大,但是却传得很远,即便是一里地以外的人都能听得见他的声音,足见此人的功力深厚。 驾车的车夫回答道:“启禀太子殿下,好像有人挡路!” “那就把挡路的杀了,这还用我教你们吗?”轻描淡写的语调,仿佛刚刚说出的不是冷酷无情的残忍命令,而是诸如“今天天气好好哦”这样的问候式语言。 有人来到马车跟前,单膝跪倒,声音紧张地说:“启禀太子殿下,有硬茬子,残影将军被杀了!” “哦?”马车里的人发出好奇的惊疑声。 秋宛尘扬起手的徐徐地落下。 数百支羽箭在瞄准了那些骑士之后从天而降,但就在这时,一股极强的内力仿佛排山倒海一般而来,那些羽箭在这股内力的干扰下,竟然失了准头。 仿佛在无形中,有一只小手,将半空中凌乱的羽箭收拢成了一束。 秋宛尘见到这样的情形,不觉暗自惊心,却没有出手,只是抬起手,制止了城墙上的禁卫军继续放箭,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羽箭仿佛柴垛一般码得整整齐齐地落到地上。 金色的纱帘被两双柔弱无骨的白嫩小手掀开,车厢的两侧各自跪坐着一名衣着单薄的少女,两名少女皆是绝色,容颜异常俏丽。 一个身着金色长袍的男子步履从容地走出车厢,白玉的腰带勒出了他纤瘦的腰身,他的身形十分纤细,如女子般,有些弱不禁风的柔弱。 一张柔媚的脸孔,眉形修得又尖又细,一双凤目,一颦一眨,便能带来千般的风情。 朱唇上点着桃红色的胭脂,若非身上穿着男装,身段又高挑得不像话,真真能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女子。 他的唇角挂了些许淡淡的嘲讽,以蔑视之姿瞥了一眼横卧在马车前的尸体,淡淡地说道:“能杀了残影的,想必是暗夜王朝的第一高手。”· 曲陌神情一变,“不管你是哪里的人,来到暗夜王朝,就要遵守暗夜王朝的律法!” 那男人却态度嚣张地扬起头道:“我只遵守我家主人的律法,你们暗夜王朝的狗屁律法,对我没用!” “你……”曲陌险些被他的话气吐血. “臭婆娘!你打了我的马,害我没马可骑,不如就用你自己来赔吧,大爷今天晚上就来骑你!”那男子说着,露出轻佻的笑容,大步走到曲陌的面前,伸手就要去捏她的下巴。 曲陌身上杀气迸现,她从没杀过人,从前生,到今世,甚至在百世情劫中,都没有杀过人,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却很想杀了这个口无遮拦的莽汉。 就在这时,一道颀长的身影仿佛鬼魅一般出现在曲陌的身前,这个身着一袭深紫色官服的男子,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便夹住了那男子粗壮的手腕。 清俊的嗓音响起,冷冷的,有种慑人的寒意,“你刚刚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啊——”那骑士惨叫,一张大黑脸涨得通红,他拼命地想要挣扎,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子从眼前这男子的两根手指中挣脱出来。 他浑身的力气在男子面前半点都施展不出来,就见男子将嘴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也省得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刚刚想要骑的女人是我的妻子。” 话音未落,他微一使力,捏在指间的手腕“喀”的一声轻响,腕骨竟然被他拗断。 接着,他抬起脚来,狠狠地一脚踹到那男子的胯下。 “到了地府,记得告诉阎君,杀你的人名叫秋宛尘!”充满寒意的声音像锤子一样敲进那骑士的心口。 秋宛尘暗中暗想,或许晚上他可以去把阎君叫出来,叮嘱阎君一声,如果见到这个家伙,下辈子一定要安排他投胎去当太监。 那骑士“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向后飞出了足有三、四丈,撞上了一匹马,连马带马上的骑士全都撞翻。 他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但是没能站起来,只是仰天再次喷出一口血箭,竟然绝气身亡。 “他杀了残影将军……” “他竟然杀了残影将军……” 那些骑士纷纷被他的举动震慑住,好半天都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须知刚刚被秋宛尘毙命的男子乃是霁月王朝的兵马大元帅,是霁月王朝最厉害的人物,在霁月王朝中罕有敌手,没想到只是一个照面就被这个看似斯文的男子毙命,这怎么能不叫他们胆战心惊? 秋宛尘转过身,低头看着曲陌,眼中闪过一抹恼怒,出口的话却充满关心,“陌儿,你没事吧?” 他本来正在皇宫中和傲仲轩一起等候霁月王朝的太子慕容锦的到来,没想到竟然看到闪风发出的信号弹,他心中一惊,便丢下傲仲轩离开了皇宫,没想到刚刚来到内城的大门口,便见到了这么一幕。 天知道当他看见曲陌一个弱女子竟然孤身一人面对这么庞大的马队时,吓得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我没事!”曲陌见到他,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事实上,她刚刚独自一人追来阻拦马队,自己的心中也是底气不足,对于自己的武功,她心里有数。 秋宛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想责备她,他别过头去,用手帕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这才出声提醒道:“你太冲动了,这次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万一你被人欺负怎么办?” 曲陌回望着他,他今日穿了一件深紫色的官袍,胸口绣着麒麟纹,头戴白玉冠,看起来是那么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只是,有些过于清瘦了。 她硬是命令自己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然后开口,声音极低地说:“他们重伤了闪风和闪电……” “什么?”秋宛尘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恼怒的神情,猛地扬起手,右手食指朝天。 一枝响箭突然飞上天空,那些骑士本能地抬头望去,忽然发现内城的城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手持弓箭的士兵,不觉全都警惕地从后背抽出刀剑戒备起来。 恰在此时,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在八匹骏马的牵引下疾驰而来。 马队分列两旁,给马车让开道路。 这辆马车异常的华丽,紫檀木的车身,上边包裹了很多金箔,而且还镶嵌着很多宝石,便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也不为过。 而拉车的那八匹骏马,也皆是宝马良驹。 在车夫的操控下,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车厢上悬着金色的纱帘,不时地有龙涎香的味道飘逸出来。 隐隐地,可以透过纱帘看到车厢里有人影。 慵懒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停下来了?” 声音不大,但是却传得很远,即便是一里地以外的人都能听得见他的声音,足见此人的功力深厚。 驾车的车夫回答道:“启禀太子殿下,好像有人挡路!” “那就把挡路的杀了,这还用我教你们吗?”轻描淡写的语调,仿佛刚刚说出的不是冷酷无情的残忍命令,而是诸如“今天天气好好哦”这样的问候式语言。 有人来到马车跟前,单膝跪倒,声音紧张地说:“启禀太子殿下,有硬茬子,残影将军被杀了!” “哦?”马车里的人发出好奇的惊疑声。 秋宛尘扬起手的徐徐地落下。 数百支羽箭在瞄准了那些骑士之后从天而降,但就在这时,一股极强的内力仿佛排山倒海一般而来,那些羽箭在这股内力的干扰下,竟然失了准头。 仿佛在无形中,有一只小手,将半空中凌乱的羽箭收拢成了一束。 秋宛尘见到这样的情形,不觉暗自惊心,却没有出手,只是抬起手,制止了城墙上的禁卫军继续放箭,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羽箭仿佛柴垛一般码得整整齐齐地落到地上。 金色的纱帘被两双柔弱无骨的白嫩小手掀开,车厢的两侧各自跪坐着一名衣着单薄的少女,两名少女皆是绝色,容颜异常俏丽。 一个身着金色长袍的男子步履从容地走出车厢,白玉的腰带勒出了他纤瘦的腰身,他的身形十分纤细,如女子般,有些弱不禁风的柔弱。 一张柔媚的脸孔,眉形修得又尖又细,一双凤目,一颦一眨,便能带来千般的风情。 朱唇上点着桃红色的胭脂,若非身上穿着男装,身段又高挑得不像话,真真能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女子。 他的唇角挂了些许淡淡的嘲讽,以蔑视之姿瞥了一眼横卧在马车前的尸体,淡淡地说道:“能杀了残影的,想必是暗夜王朝的第一高手。” 没人比她更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刚刚他为她出头杀了那个名叫残影的将军,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 以他现在的情形,实在是不宜动武。 而那个慕容太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刚刚那一手揽箭的绝技,不是内功深厚的人绝对做不到。 她真的不想承认,可是她却不得不承认。 她在担心他! 她真的在担心他! 她本来以为自己恨他恨得要死,她一直都以为就算他死掉自己的心都不会再为他起任何波澜。 可是现在他只是生病,她就担心得要死。 她想,她真的没救了! 她中毒了,她中了一种名叫秋宛尘的毒,而这个毒,她终其一生也解不掉。 鱼肚白的天色下,高高的一轮月盘早已升起,但因是夏季,天仍未黑。 一个娇小的身影手上端着一个小小的汤煲从御花园中走出来。 来到皇上的寝宫门口,守门的侍卫认得她是皇后娘娘的宝贝徒弟,也不去管她,由着她站到门口,调皮地露出半个小脑袋,冲寝宫里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的三个男人道:“我可以进来吗?” 第89章 傲仲轩扬眸,看见是她,马上笑着冲她招招手,“是楚楚啊,进来吧。” “嘿嘿……”楚楚巧笑盼兮地走了进来。“皇上,不是皇后娘娘叫我来请你回去休息的,所以你不用太高兴,我是来找师叔公的。” 说着,她端着汤煲站到秋宛尘面前,将汤煲放到他身边的茶几上,手脚麻利地掀开汤煲,“喏,师叔公,这是师叔下午让人送进宫的药,让我在晚饭后熬了,若是你这个时辰还不走,就拿来给你喝。” 秋宛尘先是愣住,旋即露出惊喜的神情,“这药真的是你师叔让你熬的?” “嗯!”楚楚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咋舌道。“好烫!师叔公,你烧得这么厉害,怎么还进宫来跟皇上开会呢?皇上这简直是在虐待你嘛,赶紧辞官算了!” 傲仲轩哭笑不得地说:“楚楚,不许当着朕的面说朕坏话!” 楚楚扭脸,调皮地伸出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她才不怕皇上呢。 秋宛尘端起汤煲,尝了尝里边药汤的温度,正合口,于是扬起头将那苦得要命的药汤一饮而尽。 楚楚莹白的小手上托了颗白花花的霜糖递到他面前,“喏,师叔公,为了奖励你喝药的时候没有撒娇,我送你一颗霜糖吃。” 秋宛尘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好哭笑不得地把霜糖拿过来丢进嘴里。 傲仲轩道:“楚楚,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先回去,我们还有正经事要说。回去以后记得告诉皇后,不用等朕了,让她先睡。” “喔,,”楚楚答应了一声,收拾了汤煲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下脚步,扭脸道。“皇上,皇后娘娘让我转告你,不许熬夜,子时初刻必须回去睡觉!” “知道了!”傲仲轩挥挥手,把她赶了出去,一脸的甜蜜表情。 曲哲寒笑吟吟地看着秋宛尘,“宛尘,看样子你要熬出头了,曲陌还是关心你的,你们两个还是有机会可以破镜重圆的。” 秋宛尘掩饰着心中的激动,一本正经地说:“不要跑题,继续开会!” “还开什么会呀?困着呢!”傲仲轩抬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散会散会,明天早晨都早点来。” 曲哲寒道:“我还要跟户部的官员们熬夜开个会,成立临时的市舶司应付那位慕容太子,总得找个合适的人选来负责。对了,宛尘,你去医馆帮我跟胭脂说一声,我今天就不回去了,让她早点睡。” 秋宛尘有些懊恼,“这种事情你随便派个人去传话不就好了,干吗还要叫我去?” 曲哲寒忍不住露出“孺子不可教”的神情,“你怎么这么笨啊?像你说的,今天街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至少几百个人受伤,京城一共就这么几个大夫,一时半刻的肯定救治不完。这个时间,曲陌肯定还在医馆里帮忙救人呢。” 秋宛尘恍然大悟,递给曲哲寒一个感激的眼神,转身飞奔着离开皇上的御书房。 走出中宫大门,他上了马车,径自开口道:“去医馆!” 慕容锦的这一番横冲直撞,不止伤了京城几百名无辜的百姓,就连守城的官兵都受了重伤。 曲陌和京城所有的大夫忙活到凌晨,才将所有的伤患救治完毕。 除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因跌倒的时候不慎后脑着地当场毙命之外,其他的伤患并无死亡,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曲陌没有回去红梅轩,而是决定宿在医馆中。 对面酒楼的掌柜的及时出现,请了众人去酒楼吃宵夜。 她懒得去,今日忙了一天,只想赶紧打些水来冲个凉,洗掉肌肤上的黏腻。 寂静的夜色中,她站在井台边一下下地摇动着辘轳的把手,听着辘轳摇动的吱嘎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她又想不出来,只是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大脑一热就让人送了几服药进宫去给秋宛尘。 她明明恨他恨得要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关心他。 看到他病得那个样子,她的心疼得要命。 所以当她知道他的病竟然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之后,气得不肯给他看病。 她想,她还是爱他的。 从她还是一只小妖的时候,她就爱他爱到无法自拔。 前世,今生。 无论她怎样努力,她都是爱他的。 就算她明知道自己曾经受过的百世情劫是因为他的诅咒,她也仍然爱他。 只是在爱他的同时,她也恨他。 爱得越深,恨得越深。 或者可以说,就是因为她太爱他,所以才会很他。 他就像是那个诅咒,让她无法逃离。 但她却很想逃。 很想! 很想! “怎么还没睡?”熟悉的嗓音仿若鬼魅般的自她身后响起。 她被吓了一跳,手一松,辘轳飞也似的转了起来,悬在绳子上的水桶“咚”的一声砸进水面。 清晨的寂静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 曲陌懊恼地转身瞪着那个一脸尴尬的男子,忍不住低声吼道:“你是鬼呀?老是神出鬼没的?” 秋宛尘被骂,也不敢还嘴,只是默默地走过来,摇动辘轳帮她打水。 曲陌吼了他一句,想到自己若是再出声怕是会吵醒旁人,只好恨恨地闭上嘴巴。 他帮她打了水,然后眼巴巴地拎着水桶看着她。 她冷哼了一声,转身向厨房走去。 她燃了烛火,厨房里亮堂起来。 这间厨房里垒了两个灶台,本来一个灶台用来煮饭,另一个灶台则用来烧水。但是后来他在对面开了酒楼,曲哲寒便每天叫外卖,厨房的灶台便只用来烧水了,只是经常会亲自用风炉煲些汤来给胭脂补身子。· 没人比她更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刚刚他为她出头杀了那个名叫残影的将军,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 以他现在的情形,实在是不宜动武。 而那个慕容太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刚刚那一手揽箭的绝技,不是内功深厚的人绝对做不到。 她真的不想承认,可是她却不得不承认。 她在担心他! 她真的在担心他! 她本来以为自己恨他恨得要死,她一直都以为就算他死掉自己的心都不会再为他起任何波澜。 可是现在他只是生病,她就担心得要死。 她想,她真的没救了! 她中毒了,她中了一种名叫秋宛尘的毒,而这个毒,她终其一生也解不掉。 鱼肚白的天色下,高高的一轮月盘早已升起,但因是夏季,天仍未黑。 一个娇小的身影手上端着一个小小的汤煲从御花园中走出来。 来到皇上的寝宫门口,守门的侍卫认得她是皇后娘娘的宝贝徒弟,也不去管她,由着她站到门口,调皮地露出半个小脑袋,冲寝宫里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的三个男人道:“我可以进来吗?” 傲仲轩扬眸,看见是她,马上笑着冲她招招手,“是楚楚啊,进来吧。” “嘿嘿……”楚楚巧笑盼兮地走了进来。“皇上,不是皇后娘娘叫我来请你回去休息的,所以你不用太高兴,我是来找师叔公的。” 说着,她端着汤煲站到秋宛尘面前,将汤煲放到他身边的茶几上,手脚麻利地掀开汤煲,“喏,师叔公,这是师叔下午让人送进宫的药,让我在晚饭后熬了,若是你这个时辰还不走,就拿来给你喝。” 秋宛尘先是愣住,旋即露出惊喜的神情,“这药真的是你师叔让你熬的?” “嗯!”楚楚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咋舌道。“好烫!师叔公,你烧得这么厉害,怎么还进宫来跟皇上开会呢?皇上这简直是在虐待你嘛,赶紧辞官算了!” 傲仲轩哭笑不得地说:“楚楚,不许当着朕的面说朕坏话!” 楚楚扭脸,调皮地伸出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她才不怕皇上呢。 秋宛尘端起汤煲,尝了尝里边药汤的温度,正合口,于是扬起头将那苦得要命的药汤一饮而尽。 楚楚莹白的小手上托了颗白花花的霜糖递到他面前,“喏,师叔公,为了奖励你喝药的时候没有撒娇,我送你一颗霜糖吃。” 秋宛尘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好哭笑不得地把霜糖拿过来丢进嘴里。 傲仲轩道:“楚楚,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先回去,我们还有正经事要说。回去以后记得告诉皇后,不用等朕了,让她先睡。” “喔——”楚楚答应了一声,收拾了汤煲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下脚步,扭脸道。“皇上,皇后娘娘让我转告你,不许熬夜,子时初刻必须回去睡觉!” “知道了!”傲仲轩挥挥手,把她赶了出去,一脸的甜蜜表情。 曲哲寒笑吟吟地看着秋宛尘,“宛尘,看样子你要熬出头了,曲陌还是关心你的,你们两个还是有机会可以破镜重圆的。” 秋宛尘掩饰着心中的激动,一本正经地说:“不要跑题,继续开会!” “还开什么会呀?困着呢!”傲仲轩抬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散会散会,明天早晨都早点来。” 曲哲寒道:“我还要跟户部的官员们熬夜开个会,成立临时的市舶司应付那位慕容太子,总得找个合适的人选来负责。对了,宛尘,你去医馆帮我跟胭脂说一声,我今天就不回去了,让她早点睡。” 秋宛尘有些懊恼,“这种事情你随便派个人去传话不就好了,干吗还要叫我去?” 曲哲寒忍不住露出“孺子不可教”的神情,“你怎么这么笨啊?像你说的,今天街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至少几百个人受伤,京城一共就这么几个大夫,一时半刻的肯定救治不完。这个时间,曲陌肯定还在医馆里帮忙救人呢。” 秋宛尘恍然大悟,递给曲哲寒一个感激的眼神,转身飞奔着离开皇上的御书房。 走出中宫大门,他上了马车,径自开口道:“去医馆!” 慕容锦的这一番横冲直撞,不止伤了京城几百名无辜的百姓,就连守城的官兵都受了重伤。 曲陌和京城所有的大夫忙活到凌晨,才将所有的伤患救治完毕。 除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因跌倒的时候不慎后脑着地当场毙命之外,其他的伤患并无死亡,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曲陌没有回去红梅轩,而是决定宿在医馆中。 对面酒楼的掌柜的及时出现,请了众人去酒楼吃宵夜。 她懒得去,今日忙了一天,只想赶紧打些水来冲个凉,洗掉肌肤上的黏腻。 寂静的夜色中,她站在井台边一下下地摇动着辘轳的把手,听着辘轳摇动的吱嘎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她又想不出来,只是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大脑一热就让人送了几服药进宫去给秋宛尘。 她明明恨他恨得要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关心他。 看到他病得那个样子,她的心疼得要命。 所以当她知道他的病竟然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之后,气得不肯给他看病。 她想,她还是爱他的。 从她还是一只小妖的时候,她就爱他爱到无法自拔。 前世,今生。 无论她怎样努力,她都是爱他的。 就算她明知道自己曾经受过的百世情劫是因为他的诅咒,她也仍然爱他。 只是在爱他的同时,她也恨他。 爱得越深,恨得越深。 或者可以说,就是因为她太爱他,所以才会很他。 他就像是那个诅咒,让她无法逃离。 但她却很想逃。 很想! 很想! “怎么还没睡?”熟悉的嗓音仿若鬼魅般的自她身后响起。 她被吓了一跳,手一松,辘轳飞也似的转了起来,悬在绳子上的水桶“咚”的一声砸进水面。 清晨的寂静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 曲陌懊恼地转身瞪着那个一脸尴尬的男子,忍不住低声吼道:“你是鬼呀?老是神出鬼没的?” 秋宛尘被骂,也不敢还嘴,只是默默地走过来,摇动辘轳帮她打水。 曲陌吼了他一句,想到自己若是再出声怕是会吵醒旁人,只好恨恨地闭上嘴巴。 他帮她打了水,然后眼巴巴地拎着水桶看着她。 她冷哼了一声,转身向厨房走去。 她燃了烛火,厨房里亮堂起来。 这间厨房里垒了两个灶台,本来一个灶台用来煮饭,另一个灶台则用来烧水。但是后来他在对面开了酒楼,曲哲寒便每天叫外卖,厨房的灶台便只用来烧水了,只是经常会亲自用风炉煲些汤来给胭脂补身子。 灰蒙蒙的云彩,像一口黑色的锅子扣在人的头顶,遮挡住阳光。 世界仿佛都变成了灰色。 起风了,带来一股子腥膻的味道,血的味道。 细雨渐渐落到地面上,蜿蜒着,汇聚成一条又一条小溪。 到处都是血。 刺目的、猩红的鲜血,在寝宫中,到处都是。 卧房里传出痛苦的惨叫声。 一个俊挺英朗的男子旋风一般的冲了进来,他身上穿了一袭黑色的精绣龙袍,头戴紫金冠,他不是别人,正是这片洪荒大地龙氏一族的主宰,龙行云。 此时,他面上尽是焦急的神色,随手抓住一个手上端着水盆的侍女,厉声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冰儿怎么会流产?” 那侍女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纤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启禀大王,我们娘娘原本好好的,正在午休,是王后派人送来一盅补品,我们娘娘吃了以后,便小产了。” “什么?”龙行云愣了一下,旋即露出咬牙切齿的神情,“凤雪衣——” 说罢,他转身便向外走,径自来到王后的寝宫。 王后的寝宫布置得异常简朴,并没有奢华的装饰,香炉里燃着可以使人宁心静气的安神香,几个侍女安静地站在一旁。 看到她们的大王突然出现,侍女们纷纷跪倒请安。 但龙行云却铁青着脸孔,看都不肯多看她们一眼,径自进了内室。 内室中,王后凤雪衣脸色苍白地靠坐在床铺上,正在闭目养神。 “大王来了……”一名身份较高的侍女迎过去,满面笑容。“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然响起,侍女捧着高肿的脸颊摔在地上,懵然无知,不知大王为何会发此怒火。 嘈杂的声音吵醒了闭目假寐的凤雪衣,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强忍着昏眩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 “凤雪衣,你干的好事?”龙行云大步走到床边,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把她从床上扯了下来。 凤雪衣不免惊慌,她十五岁便嫁给龙行云,如今已经十年,他还从未如此对待过她。 “大王,请问,我到底做了什么?”她挣扎着问,却已然被他用力甩到了一边,小腹猛地撞上桌子。 旋即,她露出痛苦的神情,用双手捂住小腹,缓缓地跪坐到地上。 龙行云仿佛疯了一样,冲过来,用力扯过她,狠狠的一巴掌甩了过去,她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打得栽倒在地。 一行血迹,缓缓地自唇角淌下,白皙的脸孔也在瞬间高肿了起来。 “该死的你,你身为王后,嫉妒成性,竟敢残杀本王的孩子,本王容你不得!”一边骂着,龙行云一边拔出佩剑,金色的佩剑,剑身闪着寒光。 “不要啊——”刚刚被他打了一巴掌的侍女扑过来,扑到凤雪衣的身上。 “大王不要打了,王后现在怀了身孕啊……” 他高举的宝剑终于没有再落到凤雪衣的身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凤雪衣痛苦地蜷缩起了身子。 身子下,是好大一滩血迹。 雪白的丝衣,被鲜血濡染得一片凄红。 他有些发慌,他刚刚才失去了一个孩子,如今竟然又失去了一个吗? 侍女将凤雪衣从地上扶起来,让凤雪衣可以靠着自己。 那一双眼睛,含着满眶的泪,绝望又委屈地看着他,小腹传来的剧痛使她说话都很费力,但她仍然慢吞吞地开口:“大王两个月没来本宫这里,突然一来,便指控本宫残杀大王的孩子,请问,大王的孩子在哪里?本宫又是怎么残杀的?” 龙行云收起刚刚的惊慌,厉声质问道:“你……不是你派人给冰儿送的补品吗?冰儿吃了你的补品便小产了,定是你担心冰儿生下朕的儿子,将来继承王位,才会下的手,凤雪衣,你好狠的心。” “玄冰儿……哈哈……玄冰儿……”凤雪衣突然爆出凄厉的尖笑。“好一个玄冰儿,你狠!你够狠!” “凤雪衣,你发什么疯?本王问你,你知不知罪?” “大王心中已经定了本宫的罪,本宫知不知罪,又有何用?” “传太医,传太医啊……”侍女看着她苍白的容颜,和满头的大汗,惊慌失措地尖叫。 “算了,坠儿,不用宣太医了,本宫的身子,本宫知道……”凤雪衣阻止了想为自己求医的侍女,冷眸瞥着傲然挺立的男子。 她半生悬壶济世,又怎会不知道自己伤得怎样? 刚刚他倾尽全力地那一下,不止害她撞掉了孩子,就连她腹中的五脏都被严重震伤。 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嫁给他的时候,那样的天真无邪,那样的痴情一片。 她曾经偷偷在佛前许愿,愿生生世世都做他的妻子。 可是不过十载光阴,他就变了。 只因她无法为他诞下龙嗣,便迎娶了玄氏一族的王女玄冰儿为妃。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怕断了他龙氏一族的血脉,纳旁的女人为妃,她能理解,但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嫁时罗衣羞更着,如今始悟君难托……”刺目的鲜血不断地从凤雪衣的唇角涌出,滑落,原本娇柔美艳的脸孔,此时竟像修罗夜叉一般的狰狞恐怖。 她眼中流着血泪,似笑非笑地喃喃地自语,“佛祖有灵,若有来生,我凤雪衣只盼与龙行云生生世世……再不相逢……” ******秋宛尘在黑暗中睁开双眼,一如既往,剧烈的喘息,茫然地望着头顶熟悉的承尘,只能苦笑。 第90章 几乎每一个夜晚,他都会梦到他的前世。 一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一个征服了整个洪荒大地的男人,到底是如何苛待曾经最爱他的妻子。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多少伤害雪衣的事,毕竟那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了,但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如何亲手杀掉雪衣的。 每当他想到雪衣在他面前泣血而亡的那一刻,心脏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一般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手那么狠,雪衣怀着身孕,却被他虐打,肚子撞上桌子,不止小产,还受了极重的内伤。 而这一切,不过都是玄冰儿那贱人的阴谋,事实上,那贱人压根就没怀孕,却对他谎称身怀有孕,让他误会雪衣害她小产。 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挑起龙氏一族和凤氏一族的战争,然后好让玄氏一族渔翁得利,一统洪荒大地的阴谋。 而他,竟然愚蠢地上当了。 这一切,都缘自他的刚愎自用和不可一世。 他以为他是王,拥有无上武力的王,便可以为所欲为。 可是他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只是一杯毒酒,就送了他的性命。 他灭掉了凤氏一族,得意忘形之下,喝下了玄冰儿送给他的一杯毒酒。 他看着玄冰儿在他面前得意的大笑,他看着玄氏一族的人冲进大殿,将他的人杀得一干二净,他看着玄冰儿以无比嘲讽的眼神望着他。 然后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玄冰儿从未怀过他的孩子,那一切不过是个局。 雪衣,他的雪衣,如今到底在哪里? 只因他轻信了判官那个混蛋,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轮回转世,他与她,都不可能再有前世的面容。 茫茫人海中,他根本就不知道哪一个是雪衣。 那个该死的判官,他一连拆了十座城隍庙,才逼得那混蛋出来见他,却只丢给他了四个字——一切随缘! “你们……小……小陌儿?宛尘?”楚天照觉得自己的头痛得一抽,不由得呲牙咧嘴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秋宛尘沉声问:“清醒没?” 楚天照皱着一张俊脸,开口道:“头痛!” 他说着抬手想要去摸自己的头皮,但是叶承恩却及时出声道:“世子爷小心,你的头上有针!” 他赶忙把手放了下来,皱着脸道:“这么着急地把我弄醒,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秋宛尘道:“哲寒的女儿被绑架了!” 楚天照一惊,“怎么回事?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你醉生梦死的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秋宛尘把霁月王朝越海而来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楚天照抬手揉着眉心,“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想让我易容成可以接触到那个狗屁太子的人,好伺机救出胭脂母女,对吧?” “嗯!”秋宛尘点点头,楚天照跟在他身边陪他打了十年仗,类似的事情不知道干过多少,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才听他说了大概的情形便猜到他想要自己做什么。 曲陌这才明白秋宛尘为什么会带自己和胭脂来找楚天照,楚天照的易容术,乃是一绝。 楚天照抬手指指自己的头顶,“小陌儿,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给我拔下去?” 曲陌无语地伸手把他头顶的银针全都拔了下去。 楚天照马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小陌儿,为什么你的针一拔掉我的头就会痛?” 曲陌好笑地说:“我刚刚一直都在用银针帮你缓解宿醉的头痛,不然的话你哪有这么快醒过来?” 楚天照犹豫地说:“要不,你再把那些针给我扎上?” 曲陌眨了眨眼睛,“头痛有助于让你清醒。” 叶承恩开口道:“王爷,夫人,请外边花厅落座,让世子爷整理一下衣裳。” 原来楚天照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丝绸小衫,而且系带已经松掉,此时裸着胸膛,模样十分的不堪。 二人在她的招呼下来到花厅,她走去耳房里泡茶。 楚天照裹了件皱巴巴的银灰色长衫走出来,用双手按着太阳穴坐下来,“你们两个和好了?” 曲陌没好气地说:“谁同他和好?我才没有!” “陌儿……”秋宛尘宠溺地苦笑。 曲陌不高兴地把脸扭到一边。 楚天照用同情的眼神看着秋宛尘,不敢再提这个话题,“宛尘,我觉得你现在越来越没用了,不过是区区百万兵马,你居然也前怕狼后怕虎,早就应该把他们全都干掉才对,那样的话也不至于酿成今日的大祸。胭脂母女就是哲寒的命,这下子可真要了他的命了。” 秋宛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如果那百万兵马上岸,我早就让他们有来无回了,但他们现在躲在海上,只有一个慕容锦带了几万人马来到京城,就算把他们都杀了又有什么用?” 叶承恩端了几杯茶进来,她将一杯清水放到秋宛尘面前,又将一杯玫瑰花茶放到曲陌面前,柔声道:“听王爷讲话的声音,似是染了风寒,不宜饮茶,所以奴婢斗胆,擅自做主,给王爷上了一杯温开水。而且听闻夫人身子一直不太好,也是不宜饮茶,所以奴婢想请夫人尝尝奴婢亲手晒制的玫瑰花茶。” 曲陌笑道:“玫瑰花茶补血养颜,正适合女子饮用,姊姊有心了。” 叶承恩腼腆地笑笑,“夫人是大夫,奴婢在夫人面前班门弄斧了。” 最后,她将一碗沏得酽酽的绿茶放到楚天照的面前,“世子爷,这碗茶可能会有些苦,不过为了解酒,还请您忍耐一下。” 秋宛尘笑道:“承恩还是那么温柔贤淑,真是不知道将来什么人有福气将你娶回家。” 楚天照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很难看,“宛尘,你到底是来找我帮忙救人的还是来拉皮条的?” 许是觉得“拉皮条”三个字听起来太过伤人,叶承恩的神情一僵,但旋即柔声道:“王爷过誉了,承恩一介风尘女子,又怎敢奢求姻缘?” 楚天照的脸色这才变得好看了一些,他不耐烦地说:“行了,你别在这里杵着了,赶紧去给我烧些洗澡水,身上都是汗,我都快难受死了。” “是!”叶承恩轻飘飘地下蹲,然后转身离去。 秋宛尘端起手边的温开水,慢慢地啜饮,“这么好的女人不懂珍惜,若有一天失去她,你就该后悔了。” 楚天照面容平静地说:“她是个妓女!” 曲陌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似乎明白了什么。 秋宛尘淡淡的一笑,不再多言,“胭脂母女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还要进宫一趟,这件事总不能瞒着哲寒。” 楚天照可能还有些头痛,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哲寒一定会疯的!” 秋宛尘起身,“陌儿,咱们走吧。” 曲陌忍不住皱起眉头,“你现在的状况还想乱跑?你应该休息!” “对了。”楚天照这才意识到什么,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秋宛尘。“你说话的声音不太对,生病了吗?” “没事,就是有些伤寒。”秋宛尘无所谓地说。 “你?伤寒?”楚天照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怪叫道。“怎么可能?” 秋宛尘抬手握成拳头,堵在嘴边轻咳一声,“人有旦夕祸福。” 曲陌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为了给他留点面子,并没有出声戳穿他把自己折腾得生病的真相说出来,只是一声不吭地拎起药箱,跟在秋宛尘身后走了出去。 外边到处都挂着灯笼,二人倒也不怕迷路。 曲陌忍不住道:“这园子里的风景真好,只可惜是个妓院。” 秋宛尘笑道:“这是专门给那些皇亲国戚、王孙贵族们修的,这些人,就算家中娶上一百个女人,仍然会往这种地方跑。” 曲陌忽然就换了话题,“我有一世就是个妓女!” 秋宛尘的脚步蓦地僵在那里,就像有一只调皮的小手突然扯了他的心一下,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纤弱的身子从身边经过,然后停在一盏红色的灯笼下面。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三十年前身在地府的她。 那时的雪衣就站在这样的一盏红灯下,有条不紊地地将忘魂汤分发给前去人世间投胎的魂灵们。 那时看着她,他的心中就是这么的痛。 “爹爹好赌,娘亲懦弱,还有一个不成材的弟弟,我每天跟着做大夫的爷爷上山采药,然后和爷爷一起去集市上摆摊子帮人看病。爷爷很疼我,一直都很想把所有的医术都传给我,但十六岁那年,爷爷为了采药从山上摔了下去,爷爷的丧事刚办完,我就被好赌成性的爹爹给卖掉了。”· “爹爹把我卖进妓院,我不肯接客,鸨儿就打我,三天三夜不给我饭吃,不给我觉睡,我睡着,就用鞭子抽醒。等我最后醒来的时候,我娘跪在我面前,她央求我听鸨儿的话,好好接客。不然的话,鸨儿就会抓了弟弟去做小倌。” “我答应鸨儿接客,却要求只做清倌,二十岁的时候,我遇到一个男人,我爱上他,我破了自己的誓言,我不再做清倌,我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我想嫁给他,我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他,我要他来赎我。” “他没来……”她孤孤单单地站在红色的光影下,说着深埋在记忆深处的一段往事,那是她的某一世前生。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个骗子,他是职业老千,是鸨儿特地雇来修理我的,为的就是要我不再做清倌。” “别说了!”他大步走到她的身后,拥住她,紧紧地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该死的他才不想知道她前世到底都经历过什么,因为他会心痛,他会自责。 “我自杀了!”但她却仍然幽幽地开口,继续她想说的话题。“那一世,我自己杀掉我自己,一条三尺红绫,将我吊在房梁上,我的身体晃啊晃的,就断了气。”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他带她去了一家名叫竹苑的妓院,她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自己的某一世。 那一世,她是个妓女。 她也曾做过这样下贱的职业。 是的,下贱! 在世人眼中,妓女永远都是下贱的。 后来他吻了她,醒来的时候,她在暖香阁。 她在曾经属于她的房间中。 她在曾经属于她的床榻上。 那一夜,那个混蛋吻了她。 他没有进宫,而是带她回了王府。 她想,她当时肯定已经被他的伤寒传染了,所以才会昏头昏脑地没有拒绝和反抗。 她染上了伤寒,他的伤寒却痊愈了。 好在他还有点良心,每天都按时喂她吃药,喂她喝粥。 恍惚记得,她在发烧的时候曾经大哭大闹,她还抓伤了他的脸。 当她清醒过来,见到他那张帅得掉渣的脸孔上有好几道红红的抓伤时,曾经有一度很是幸灾乐祸。 他却只是无奈的笑,笑容中充满宠溺。 那宠溺的眼神,让她看了以后,恨不得溺死在里面。 对他的恨,突然就淡了那么一点点。 她烧了三天,又休养了三天,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只是仍然觉得手脚无力,身子软绵绵的。 斜倚在贵妃榻上,隔窗看着窗外的景色,窗外,是她早已看腻的一丛竹林,唯一不同的,是房子外边的守卫多了许多,简直可以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来形容。 简直比皇宫大内的守卫还要森严。 想来,是秋宛尘怕她跑了,才叫了这么多侍卫来看着她,说起来也真是用心良苦。 她真是不懂,秋宛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高烧的时候还一直到处奔波,她却连红梅轩都没有力气回去。 她甚至没有力气阻止颂雪他们将她的行李从红梅轩搬回来。 看着已为人妇的颂雪挺着小肚腩,领着小丫鬟们忙里忙外地收拾行李,她忍不住道:“颂雪,你有时间不如去医馆照顾一下闪风和闪电两兄弟,或者好好休息一下好好安胎,这些行李就不要拆开了,反正过几天我身子好了还是要搬回去的!” 颂雪娇嗔地瞪了她一眼,“王妃,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姑爷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他一没娶小老婆进门,二没在外边养外宅,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两夫妻床头吵床尾和,你都同他闹了这么久了,也该够了,不然的话也太不懂事了,外面那些人不知道多笑话你呢。” “我跟他……”曲陌试图跟颂雪解释自己和秋宛尘有宿世恩怨,但是颂雪却压根不给她讲话的机会。 “我知道,你肯定又想说,你跟姑爷上辈子有仇,姑爷上辈子对不起你。算我拜托你,我的好王妃,你都说了,那是你们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你干吗还不依不饶的?”颂雪一边伶牙俐齿地反驳着自己的主子,一边动手将曲陌的首饰匣子摆到梳妆台上。 曲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找不到插嘴的机会,颂雪今天的情绪似乎特别激动。 “不是说地府有一种忘魂汤,咱们投胎之前一人都要喝一碗的吗?为的就是让咱们忘掉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好好活着,你老纠结上辈子的事情,多没意思呀。” “王妃,有你一封信。”厨娘桐花步履轻盈地走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 颂雪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冲过来将桐花手中的那封信抢了过去,“哎呀要死了,桐花,是谁让你随便给王妃传信的?王爷不是说过吗?最近这些日子不许任何人拿信给王妃看!” “可是……”桐花一脸无辜的神情。“没有人告诉我不能拿信给王妃看啊,我就是看到这封信放在厨房的灶台上,觉得奇怪,给王妃的信怎么放到了厨房?所以才拿过来的。” “颂雪!”曲陌沉下脸。“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王爷说不许拿信给我看?” 颂雪苦着脸将信藏到身后,“王妃,你就别问了,反正王爷是这么吩咐了。” “颂雪,你到底是谁的丫鬟?”曲陌的脸上闪过一抹怒意,难得地对丫鬟凶悍起来。 颂雪梗着脖子,咬牙道:“反正这件事我听王爷的!” 曲陌严肃地板起脸孔,“颂雪,今天你要是不把信给我,就别再服侍我了,我用不起你这么大牌的管家娘子!” 颂雪的眼圈顿时红起来,她微垂着头,泫然若泣的模样让人好不心疼。 曲陌沉声喝道:“拿来!” 桐花轻声道:“颂雪,还是把信给王妃吧,别惹王妃生气了。” 颂雪蓦地扭过脸,恶狠狠地瞪着她,“你知道什么就乱讲话,回头等王爷回来,我一定让王爷把你赶出去!”· 桐花委屈地跺了一下脚,“我招谁惹谁了?好心好意地把放在厨房灶台上的信拿来给王妃,你骂我做什么?王爷又没告诉我不许把信给王妃看……” 二人正在争执,曲陌却突然从贵妃榻上下来,她趿上鞋子,大步走到颂雪面前,伸手就将颂雪紧紧捏在手中的信封给抢了过去。 “王妃……”颂雪惊觉手中的信被她抢走,不禁想要抢回来。 但曲陌却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她的举动。 见颂雪不敢再上来抢信,她低下头,打量着手中的信封,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上写着“浔阳王妃亲启”六个大字,却没有落款。 信封的封口处封着火漆,她撕开信封,拿出里边的信纸,信纸是上好的云母笺,上边写着略显潦草的楷书,, 曲哲寒和秋若卿都在我手中,若想他们不死,今日午时前自己一个人到城西白水河码头来。 她慵懒的面容顿时变得一片阴沉。 哥哥和若卿也落入对方的手中了吗? 上好的云母笺在她的指间被揉成一团,她一语不发地转身走到衣柜跟前,打开衣柜,翻找着自己的衣裳。 颂雪惊慌失措地追在她身边,“王妃,王爷说了,不让你出去。” 曲陌却一声不吭,只是换了外出的衣裳,梳了头发,然后走出房门。 几名侍卫慌忙站成一排将她拦住。 闪雷道:“王妃,王爷说了,不许你出去!” 曲陌淡淡地说:“我去隔壁看我爹娘,这也不行吗?” “这……”几名侍卫全都面面相觑。 曲陌冷声道:“不放心的话就跟着来吧,我又不会跑掉!” 几名侍卫听她这么讲,只好浩浩荡荡地跟在她身后来到隔壁临江王府。 曲陌刚刚走进爹娘住的院子,便听见母亲嘤嘤的哭泣声。 “郡主来了。”门口的小丫鬟见到曲陌,慌忙通报。 屋子里的哭泣声顿时消失。 小丫鬟帮曲陌掀起帘子,曲陌走进去,就见母亲坐在罗汉床上,正在低头匆匆地擦着眼泪。 临江王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手上举着一个碧玉的旱烟袋,正在抽烟,见到曲陌进来,把旱烟袋丢给一旁的小丫鬟,笑道:“陌儿,你怎么来了?” “爹……”曲陌中规中矩地给爹爹请安,然后笑道。“母亲怎么哭了?是不是您欺负母亲了?” “没有,你母亲一向都多愁善感的,平常动不动就爱掉眼泪,你还不知道她这些毛病吗?”临江王打着哈哈。“不是说你得了伤寒,正在养病吗?前几天我和你母亲去看你,你都吩咐丫鬟不让我们进房间,怕把我们老两口传上,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了?” “爹,哥哥和若卿的事情你们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曲陌突然冷下脸,声音冷冷地质问。 “啊,,”临江王神情尴尬地搓了搓手。“这不……是宛尘说,你病了,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的。” 曲陌眯起眼睛,开口道:“这么说,哥哥和若卿真的也被绑架了?” 刚刚才收住哭声的临江王妃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临江王不耐烦地说:“你就别哭了,你这一哭,不是让女儿更担心吗?” 第91章 曲陌扶住临江王妃的肩头,柔声道:“母亲,您别哭了,您身子不好,若是哭伤了身子可怎么办?对方既然选择了绑架,而不是杀人,就证明哥哥、嫂嫂、若卿还有柔儿对他们有用,还有利用的价值,他们肯定还活着,只要人活着,就能救得回来。” 临江王凶巴巴地说:“听见没?女儿都说了,人肯定能救得回来!你就算不相信我和女儿,也得相信宛尘,这么多年了,宛尘什么时候让咱们失望过?” 临江王妃嘤嘤地哭道:“我就是忍不住……” 曲陌无奈地说:“爹,您好好劝劝母亲,我现在进宫一趟,去找秋宛尘问问,他到底有什么主意。” 临江王马上道:“陌儿,宛尘说了,对方现在的目标就是你,你千万不能乱跑啊。” “没关系的,爹,这里是内城,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禁卫军,我再带些侍卫,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的。而且,我自己也会些武功,自保应该没有问题,我不会跟他们似的自投罗网。” 曲陌知道那封信不过是个诱饵,就像引诱胭脂自投罗网的那张字条一样。 看来他们身边不止有对方派来的奸细,而且这个奸细对他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他们知道抓了柔儿,胭脂肯定就会自投罗网,抓了胭脂,就能钓哥哥上钩,抓了哥哥,就能让若卿自投罗网,抓了若卿,又能来钓她,若是把她也抓了,秋宛尘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会来救她…… 抓了秋宛尘,最后要威胁的就是皇上了。 所以她绝对不能去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所有的人全都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能让自己成为钓秋宛尘上钩的诱饵。 临江王眯着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睛,看了她半晌,才无力地挥挥手,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曲陌给爹爹和母亲施礼,然后退下。 来到院子里,她对跟随她而来的那些侍卫道:“我现在要进宫,你们最好别拦着我!” 所有的侍卫都愣住了,闪雷焦急地说:“王妃,王爷说了,不让你出门!” 曲陌神情凛冽,却异乎寻常的冷静,“你们答应,我可以让你们跟着我一起去,你们若是不答应,就拦我试试!” 说着,她突然从袖子里掣出一把匕首,浑身上下流露着一种肃杀的气息。 侍卫们哪敢同她动手,见她竟然拿出了家伙,马上一起向后退了几步。 曲陌见到他们的举动,知道他们不敢捅自己动手,于是收起匕首,开口道:“既然你们不想拦我,就跟我一起进宫,王爷若是罚你们,自我有替你们说话。” 侍卫们只好默认了她的要求,跟着她又回到隔壁的浔阳王府,准备了马车和马匹,陪着她一起进宫。 曲陌并不知道,今日正是霁月王朝那位嚣张的慕容太子进宫觐见皇上的日子。 柳惠娘的寝宫中,一国之君正在亲自动手给儿子换尿布。 柳惠娘站在一旁,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她猜,他应该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亲手为儿子换尿布的皇上。 崔九从外边走进来,躬身道:“启禀皇上,霁月王朝的太子慕容锦到了。” 傲仲轩却懒懒地说:“让他等着,告诉他,朕正在给儿子换尿布,马上就到。” “皇上……”崔九没有走,而是停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傲仲轩不觉颦起眉头,“还有什么事情吗?” “皇上……”崔九战战兢兢地说。“慕容锦要奴才转问皇上一句话。”· 傲仲轩不耐烦:“说!” “呃……”崔九犹豫地说:“慕容锦说,他有一份礼物想送给皇上,就是不知道皇上敢不敢收!” 傲仲轩蓦地扬起头,目光阴冷地瞥了他一眼:“崔九,你跟在朕身边至少也有二十年了,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这点小事也需要来请示朕吗?人家有胆子送,朕为什么没胆子收!” “皇上,奴才也是这么说,但是慕容锦说,这份礼物一定要皇上亲自收,不然的话,他马上就离开京城!” 傲仲轩颊边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冷声道:“那就让他等,朕会亲自去收他送给朕的礼物的!” “那奴才这就去告诉他!”崔九松了一口气,头也不敢抬,转身离去。 柳惠娘微微颦起眉头,一脸担忧地说:“此人嚣张跋扈,故意迟到,又用一份不知底细的礼物来刁难皇上,分明是在打皇上的脸!” “朕的脸今天随便让他打,反正他今天是有来无回了!”傲仲轩无所谓地说着,拎起儿子的一双小脚丫,拿着粉扑在儿子白嫩的小屁股上扑了些爽身粉,然后拿过一条干净的尿布,手脚麻利地给儿子裹上。 他抱起小智渊,将一张大嘴凑到小智渊红扑扑、圆嘟嘟的小脸蛋上:“叭”的狠狠亲了一口。 小智渊咯咯笑着去扯他的头发。 “呀呀呀呀呀,,疼疼疼疼疼,,儿子儿子,快松手……”傲仲轩表情夸张的大呼小叫。 小智渊却扯着他的头发高兴得咯咯直笑。 “这臭小子是跟谁学的这个臭毛病!”傲仲轩委屈地看着皇后:“惠娘,快来帮我把他的手松开!” 柳惠娘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小智渊鼓鼓的小屁股,小心仔细地把小智渊的小手掰开:“臭小子,真是越来越调皮了,连你父皇的头发都敢扯,回头打你屁股!” 傲仲轩赶忙抱紧怀里的小奶娃,阻拦道:“千万不要,儿子还小,不懂事呢?” 柳惠娘娇嗔道:“皇上可千万不要太宠着智渊,不然将来长成一个纨绔子弟可怎么是好!” 傲仲轩保证道:“儿子像朕,将来一定很乖!” 柳惠娘好笑,将脸扭到一边,不乐意搭理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有宫女送上清水,柳惠娘将儿子接了过去,刚刚给小智渊换完尿布的皇上洗了洗手。 小智渊在娘亲的怀中扭着身子,冲爹爹伸出一双小手,嘴里依依呀呀的,似乎是想让爹爹抱。 不过傲仲轩没有再抱他,只是凑过来又在他的小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大口,然后开口道:“父皇还有事情要办,等父皇回来再抱你,跟父皇说再见:“ 他说着慢慢地向后退去。 小智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突然小嘴一瘪:“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他伸着一只小手,冲着傲仲轩的方向,恋恋不舍的样子差点让傲仲轩的心就此碎掉。 傲仲轩马上飞奔回来,将儿子抱了过去,心疼地哄道:“乖儿子不哭了,父皇一会儿再走!” 柳惠娘劈手将儿子夺了回来:“皇上,你不能这么惯着他,不然长大还了得,让他哭好了,哭一会儿也就不哭了,你去做正经事吧!” 傲仲轩讪讪地抬手挠挠头皮:“那……那朕就走了!” “皇上去吧!这小家伙交给臣妾!”柳惠娘抱着哇哇大哭的儿子,给了傲仲轩一个坚定的眼神。 傲仲轩不情愿地挪动脚步,在儿子恋恋不舍的哭泣声中离开柳惠娘的寝殿。 寝殿外,停着八人抬的步辇。 傲仲轩坐了上去,他平常在宫里从来都不坐步辇,无论去哪里都是不行,因为他嫌步辇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实在有些耽误时间。 不过今日情形比较特殊,为了迎接霁月王朝那位太子殿下,他觉得他有必要摆一下排场。 所以他今天不止决定坐步辇,就连尘封已久的銮驾都摆了出来,浩浩荡荡的一整支队伍足有一里地那么长。 来到议事大殿,他没有和往常一样从议事大殿后边的角门进去,而是让人绕到了大殿门口。 大殿中,文武百官早已就位,慕容锦也坐在了客座,他自己带来了两个模样生得十分妖媚的侍女,左拥右抱的好不得意。 那两名侍女的穿着打扮十分不雅,身上穿着露出露脐的上装,单薄的银红色纱衣,紧紧地勒着丰满的胸部,肚脐上镶着一圈宝石,牛筋腰带的灯笼裤,紧扎的裤腿下是一串脚铃,每有动作便叮当作响。 在他的身后两侧,各站着一名携带刀剑的银甲武士。 见到傲仲轩驾到,文武百官纷纷起立,躬身向他施礼。 但是慕容锦却大咧咧地坐在客座,根本就没有向他施礼的意思。 礼部尚书高沁马上站了出来,厉声喝道:“慕容太子,我暗夜王朝的皇帝莅临,你还不起来给皇上施礼!” “哼,!”慕容锦发出一声冷笑,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高沁:“高大人,你这些天在驿馆里对本太子指手划脚,本太子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一般见识,你不要以为本太子便好欺负,本太子是霁月王朝的太子,跪的是霁月王朝的皇上,可不是你们暗夜王朝的君主!” 高沁气得脸涨得通红,险些昏了过去。 四周的朝臣也纷纷出声指责慕容锦狂妄,但是慕容锦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只是神情狂傲地坐在那里。 傲仲轩淡笑着,从他面前走过,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坐上龙台,朗声道:“各位爱卿落座吧!” “皇上……”朝臣们纷纷出声,想要进言。 但是傲仲轩却摆摆手,示意他们把嘴巴闭上,然后和颜悦色地看向慕容锦:“听说慕容太子给朕带来一份礼物,并点名要朕亲自接收,不知道这份礼物在哪里!” 慕容锦得意地一笑,抬手打了个响指,站在他身后的一名侍卫按着腰间的佩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从外边端进来一个黑漆描金的托盘,托盘上有一个通体晶莹剔透的白玉酒壶,和一只白玉酒杯。 他将托盘放到慕容锦面前的桌子上,慕容锦拎起白玉酒壶,在酒杯里倒了一杯酒,然后笑道:“这杯毒酒,便是本太子送给皇上的第一份礼物,不知道皇上敢不敢喝!” 朝臣们顿时一片哗然,众官员纷纷站起来伸手指着慕容锦怒骂。 “慕容锦,你初来我暗夜王朝,便在闹市纵马疾驰,伤我百姓,皇上仁德,不愿意与你一般见识,你却用毒酒敬皇上,你居心何在!” “皇上,臣请皇上万万不可姑息此等恶贼,还请皇上马上下旨,将这恶贼推出午门斩首!” “皇上,听闻霁月王朝百万兵马集结于东海之外,臣愿率水军前往击退贼寇!” “皇上,此等恶贼一再挑衅我暗夜王朝威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傲仲轩不耐烦,“说!” “呃……”崔九犹豫地说。“慕容锦说,他有一份礼物想送给皇上,就是不知道皇上敢不敢收?” 傲仲轩蓦地扬起头,目光阴冷地瞥了他一眼,“崔九,你跟在朕身边至少也有二十年了,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这点小事也需要来请示朕吗?人家有胆子送,朕为什么没胆子收?” “皇上,奴才也是这么说,但是慕容锦说,这份礼物一定要皇上亲自收,不然的话,他马上就离开京城。” 傲仲轩颊边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冷声道:“那就让他等!朕会亲自去收他送给朕的礼物的!” “那奴才这就去告诉他。”崔九松了一口气,头也不敢抬,转身离去。 柳惠娘微微颦起眉头,一脸担忧地说:“此人嚣张跋扈,故意迟到,又用一份不知底细的礼物来刁难皇上,分明是在打皇上的脸。” “朕的脸今天随便让他打,反正他今天是有来无回了。”傲仲轩无所谓地说着,拎起儿子的一双小脚丫,拿着粉扑在儿子白嫩的小屁股上扑了些爽身粉,然后拿过一条干净的尿布,手脚麻利地给儿子裹上。 他抱起小智渊,将一张大嘴凑到小智渊红扑扑、圆嘟嘟的小脸蛋上,“叭”的狠狠亲了一口。 小智渊咯咯笑着去扯他的头发。 “呀呀呀呀呀——疼疼疼疼疼——儿子儿子,快松手……”傲仲轩表情夸张的大呼小叫。 小智渊却扯着他的头发高兴得咯咯直笑。 “这臭小子是跟谁学的这个臭毛病?”傲仲轩委屈地看着皇后。“惠娘,快来帮我把他的手松开。” 柳惠娘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小智渊鼓鼓的小屁股,小心仔细地把小智渊的小手掰开,“臭小子,真是越来越调皮了,连你父皇的头发都敢扯,回头打你屁股。” 傲仲轩赶忙抱紧怀里的小奶娃,阻拦道:“千万不要,儿子还小,不懂事呢。” 柳惠娘娇嗔道:“皇上可千万不要太宠着智渊,不然将来长成一个纨绔子弟可怎么是好?” 傲仲轩保证道:“儿子像朕,将来一定很乖。” 柳惠娘好笑,将脸扭到一边,不乐意搭理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有宫女送上清水,柳惠娘将儿子接了过去,刚刚给小智渊换完尿布的皇上洗了洗手。 小智渊在娘亲的怀中扭着身子,冲爹爹伸出一双小手,嘴里依依呀呀的,似乎是想让爹爹抱。 不过傲仲轩没有再抱他,只是凑过来又在他的小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大口,然后开口道:“父皇还有事情要办,等父皇回来再抱你,跟父皇说再见!“他说着慢慢地向后退去。 小智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突然小嘴一瘪,“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他伸着一只小手,冲着傲仲轩的方向,恋恋不舍的样子差点让傲仲轩的心就此碎掉。 傲仲轩马上飞奔回来,将儿子抱了过去,心疼地哄道:“乖儿子不哭了,父皇一会儿再走。” 柳惠娘劈手将儿子夺了回来,“皇上,你不能这么惯着他,不然长大还了得?让他哭好了,哭一会儿也就不哭了,你去做正经事吧。” 傲仲轩讪讪地抬手挠挠头皮,“那……那朕就走了。” “皇上去吧,这小家伙交给臣妾。”柳惠娘抱着哇哇大哭的儿子,给了傲仲轩一个坚定的眼神。 傲仲轩不情愿地挪动脚步,在儿子恋恋不舍的哭泣声中离开柳惠娘的寝殿。 寝殿外,停着八人抬的步辇。 傲仲轩坐了上去,他平常在宫里从来都不坐步辇,无论去哪里都是不行,因为他嫌步辇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实在有些耽误时间。 不过今日情形比较特殊,为了迎接霁月王朝那位太子殿下,他觉得他有必要摆一下排场。 所以他今天不止决定坐步辇,就连尘封已久的銮驾都摆了出来,浩浩荡荡的一整支队伍足有一里地那么长。 来到议事大殿,他没有和往常一样从议事大殿后边的角门进去,而是让人绕到了大殿门口。 大殿中,文武百官早已就位,慕容锦也坐在了客座,他自己带来了两个模样生得十分妖媚的侍女,左拥右抱的好不得意。 那两名侍女的穿着打扮十分不雅,身上穿着露出露脐的上装,单薄的银红色纱衣,紧紧地勒着丰满的胸部,肚脐上镶着一圈宝石,牛筋腰带的灯笼裤,紧扎的裤腿下是一串脚铃,每有动作便叮当作响。 在他的身后两侧,各站着一名携带刀剑的银甲武士。 见到傲仲轩驾到,文武百官纷纷起立,躬身向他施礼。 但是慕容锦却大咧咧地坐在客座,根本就没有向他施礼的意思。 礼部尚书高沁马上站了出来,厉声喝道:“慕容太子,我暗夜王朝的皇帝莅临,你还不起来给皇上施礼?” “哼——”慕容锦发出一声冷笑,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高沁。“高大人,你这些天在驿馆里对本太子指手划脚,本太子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一般见识,你不要以为本太子便好欺负,本太子是霁月王朝的太子,跪的是霁月王朝的皇上,可不是你们暗夜王朝的君主。” 高沁气得脸涨得通红,险些昏了过去。 四周的朝臣也纷纷出声指责慕容锦狂妄,但是慕容锦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只是神情狂傲地坐在那里。 傲仲轩淡笑着,从他面前走过,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坐上龙台,朗声道:“各位爱卿落座吧。” “皇上……”朝臣们纷纷出声,想要进言。 但是傲仲轩却摆摆手,示意他们把嘴巴闭上,然后和颜悦色地看向慕容锦,“听说慕容太子给朕带来一份礼物,并点名要朕亲自接收,不知道这份礼物在哪里?” 慕容锦得意地一笑,抬手打了个响指,站在他身后的一名侍卫按着腰间的佩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从外边端进来一个黑漆描金的托盘,托盘上有一个通体晶莹剔透的白玉酒壶,和一只白玉酒杯。 他将托盘放到慕容锦面前的桌子上,慕容锦拎起白玉酒壶,在酒杯里倒了一杯酒,然后笑道:“这杯毒酒,便是本太子送给皇上的第一份礼物,不知道皇上敢不敢喝?” 朝臣们顿时一片哗然,众官员纷纷站起来伸手指着慕容锦怒骂。 “慕容锦,你初来我暗夜王朝,便在闹市纵马疾驰,伤我百姓,皇上仁德,不愿意与你一般见识,你却用毒酒敬皇上,你居心何在?” “皇上,臣请皇上万万不可姑息此等恶贼,还请皇上马上下旨,将这恶贼推出午门斩首。” “皇上,听闻霁月王朝百万兵马集结于东海之外,臣愿率水军前往击退贼寇!” “皇上,此等恶贼一再挑衅我暗夜王朝威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傲仲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给朕闭嘴,吵吵什么?不就是一杯毒酒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若是这杯毒酒把朕毒死了,由太子智渊继位,浔阳王监国,也就是了。” “皇上……”朝臣们跪下一大片,纷纷哭喊道。“皇上万万不可饮此毒酒!” 傲仲轩单手撑着下巴,歪在龙椅上,唇角似笑非笑地勾着,“崔九,去把酒给朕端上来,朕什么酒都喝过,就是没喝过毒酒,今天托慕容太子的福,也尝尝毒酒是什么味道。” 崔九闻言,赶忙迈着小碎步走到慕容锦的面前,将那杯毒酒端给了傲仲轩。 傲仲轩刚想伸手去拿,就听一声“慢着”,清冷的嗓音自他身后的玉屏风后面传来。 第92章 紧接着,柳惠娘从玉屏风后面快步走了出来。 原来,刚刚傲仲轩离开她的寝宫之后,她便有些心神不宁,放心不下,于是便紧跟着跑了过来,没想到刚从后角门走进来,便听到傲仲轩要喝毒酒。 她吓了一跳,赶忙出声阻止。 一个言官攸地站了起来,“皇后娘娘,此乃议事大殿,后宫妃嫔不得擅入!” 柳惠娘却看都不看他,径自走上龙台,劈手将那杯毒酒拿到手中,眯着眼睛低头瞥了一眼杯中的酒液,冷笑着扭身看向慕容锦。 当她看清楚慕容锦的长相时,眸子一阵紧缩,“阁下便是霁月王朝的太子慕容锦?” 慕容锦看到她的长相时,眸子同样也是一阵紧缩。 “在下正是慕容锦!” “好,好,好……”柳惠娘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所有的人都不明白她的意思。 却见她将手中的酒杯一举,“慕容太子,远来是客,本宫代皇上敬你一杯!” 说着,她仰起头来便想将杯子里的毒酒一饮而尽,但是一道淡金色的身影却仿如鬼魅一般地出现在她面前,一把将她手中的毒酒打翻在地。 “你疯了?!”慕容锦怒声咆哮着,一张如女子般美艳的脸孔涨得通红。 柳惠娘对于他打翻自己手中那杯毒酒的行径也不以为然,只是自嘲地笑笑,“看来阁下还真是小气,连一杯毒酒都舍不得给本宫喝。” 满朝文武见到他们两个奇怪的举止,不禁议论纷纷。 傲仲轩笑道:“惠娘,你就是调皮,连慕容太子给朕的酒也抢。” 柳惠娘淡淡地瞥了一眼慕容锦,转身走上龙台,在傲仲轩的搀扶下落座。 慕容锦也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气氛有些凝滞。 “小天天,来,张嘴,啊——本相喂你!”一个突兀的嗓音打破了大殿中凝滞的气氛。 就见管惊天一脸气愤地瞪着坐在自己身边,一身一品文官服饰的男子,恼火的瞪圆了眼睛,“兰烟溟,你他妈的给小爷有多远滚多远,老子不是……啊呜……” 兰烟溟趁他骂得正爽的时候,塞了一筷子红烧肉到他嘴里。 管惊天很郁闷地咬着嘴里的红烧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是恨恨地冲着这个恶劣的男子运气。 自从左相辞官,远在西北领兵的兰烟溟便被叫回了京城,接了左相的位子。 今天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他。 而管惊天却是皇上面前新晋的大红人,虽然官位不高,但是皇上却特旨要他进宫赴宴。 被他们两个一搅合,大殿中刚刚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弱了下去。 兰烟溟呵呵笑道:“崔九,愣着干吗?还不快点把舞姬叫上来,跳几支舞给慕容太子欣赏欣赏。” 崔九这才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抬手拍了三下,丝竹声起,一群衣着单薄的舞姬踩着妖娆的舞步从殿外小跑进来。 傲仲轩端起一杯酒,看向慕容锦,“慕容太子,听说你此番来到暗夜王朝,是想同朕做生意,不知道是笔什么样的生意?” 慕容锦的眼睛一直都在直勾勾地看着柳惠娘,听到傲仲轩的问话,这才不情愿地将视线移到傲仲轩的身上,嘲讽道:“是笔大生意,就怕皇上没胆子做!” 傲仲轩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豪爽地开口道:“朕就爱做大生意,小生意从来都不碰!” 慕容锦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浅笑,眼神锐利地看着傲仲轩,“那我要暗夜王朝的半壁江山,皇上,你开个价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柳惠娘突然抓起面前的白玉酒杯,用力将酒杯掷到慕容锦的脸上。 白玉酒杯砸上了慕容锦的额头,酒液湿了他的脸,酒杯将他的额头砸破,刺目的鲜血顿时汩汩而下。 但慕容锦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表情异常平静,侍女小心翼翼地拿了手帕帮他擦拭脸上的酒液和鲜血。 他忽然呵呵笑起来,目露嘲讽,睨着兀自坐在龙椅的傲仲轩,“这么说,皇上是不敢跟我做这笔生意了?” 朝臣们神情又是一变,有人刚想说话,就见傲仲轩摆了摆手,群臣只得把已经到了舌尖的话给咽了回去,静静地坐在那里,打算看皇上怎么应付这位狮子大开口的慕容太子。 就见傲仲轩一副小奴才的模样,一手扯着恨不得冲下去扁人的亲亲皇后,另一只手拍在她的胸口上,“惠娘,别气别气,瞧你,都快气出皱纹来了!” 群臣顿时集体汗颜,觉得皇上实在是太丢脸了,这哪里还是皇上,简直都成妻奴了。 柳惠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涎着脸笑了笑,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才把注意力移到慕容锦身上,“慕容太子,这笔生意不是做不得,不过得看你的筹码是什么?” “临江王世子一家三口,岐山王世子和秋若卿,皇上以为这个筹码如何?” 傲仲轩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说实话,朕觉得你的筹码还差点!认识朕的都知道,朕这个人比较重色轻友,你要是用皇后来跟朕做这笔生意,别说半壁江山,就算你想要朕的全部江山,朕若是犹豫一下,朕跟你的姓。不过很可惜……” 傲仲轩一边说一边低头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好像突然之间想起来什么事情,又猛地将头抬了起来,“对了,有件事情朕挺好奇的,不知道慕容太子能值多少钱?朕必须要跟你说句实话,朕的国库特别空虚,一直想着能不能绑个票要点赎金什么的,你就送上门来了……” 慕容锦听到他的问题,淡淡一笑,“我敢来,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那朕就不懂了,你若是不活着回去,太子不是白当了?以后怎么继承皇位?” “呵呵……”却见慕容锦神情诡谲地一笑。“我有说过我是真的慕容太子吗?” 群臣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叛徒!”他带来的那两名侍女闻言面色大变,每人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便向慕容锦刺了下来。 秋宛尘就坐在慕容锦身边,见到两名侍女竟然要杀慕容锦,随意拍出两掌,便将两名侍女的身子给拍飞。 两名侍女全都飞了很远才摔到地上,口吐鲜血,虽然还没死,但是却无力再爬起来。 “叛徒……不得好死……”其中一名侍女眼神恶毒地瞪着他,咬牙骂出两个字。 假冒的慕容锦神情冷漠地看着她们,冷笑了一声,开口道:“皇上,我对你的皇位没有兴趣,我只跟你要一个人……”他眼神淡漠地在柳惠娘身上扫过,然后轻轻说出一个人名。“南诏玲珑!” 傲仲轩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朕凭什么相信你?” “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来了就没想回去,要杀要剐,随便你!” 很多大臣都不知道南诏玲珑是谁,纷纷交头接耳,打探情况。 “你们先下去!”傲仲轩冷冷地开口。 以兰烟溟为首的大臣们接到命令,纷纷起身离开议事大殿,不过全都带着一肚子疑问。 直到大殿中,只剩下秋宛尘一个臣子,傲仲轩才开口道:“宛尘,你去把南诏玲珑带来!” 秋宛尘点点头,转身退出大殿,直奔天牢。 天牢之中,南诏玲珑的牢房异常干净整洁。 柳惠娘顾及姊妹之情,特别吩咐狱卒,帮她将牢房打扫干净,并且每日的饮食也同别的犯人不一样,每一餐饭,都是精致的四菜一汤。 不管南诏玲珑要什么,狱卒都会满足她。 秋宛尘来到天牢之后,命令狱卒将牢门打开。 南诏玲珑虽然在坐牢,但身上穿着却仍然是绫罗绸缎,一袭浅粉色绣富贵牡丹图的曳地长裙,包裹着她玲珑的身段。 瞧见秋宛尘,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调笑,“呦,王爷可真是稀客,哪阵香风把咱们浔阳王吹来了?” 秋宛尘一声不吭,甩了下头,示意跟他同来的侍卫,“带走!”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地架起她。 她却用力地将两名侍卫给甩开,“别碰我,我自己能走!” 秋宛尘冷笑了一声,“随她吧,只要看着点她,别让她跑了就行!” 说完,他大步向牢房外边走去。 南诏玲珑的内伤早就养好了,虽然武功被废了,但是行动却很自如,她身姿优雅地跟在秋宛尘的身后,脚下踩着小碎步,“喂,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走慢点不行吗?” 秋宛尘停下脚步,转身,面无表情地睇着她,冷声道:“如果你不想被人当成麻袋一样扛着,你可以慢慢走!” 南诏玲珑一点也不生气地笑道:“我不介意被你扛在肩头!” 秋宛尘攸地发出一声冷笑,冲她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跟在南诏玲珑身后的侍卫猛地上前,在南诏玲珑的尖叫声中把她扛上肩头。 “啊——秋宛尘你混蛋——”南诏玲珑简直快被气疯了。 她无法想象,这个家伙居然对她的美貌一直都无动于衷。 秋宛尘带着他们回到大殿,“皇上,南诏玲珑已经带到!” 侍卫在秋宛尘的暗示下,噗通一下把南诏玲珑给丢到了地上。 幸好地上铺着红地毯,南诏玲珑才没有被摔得很惨,不过即使这样,她也“哎呦”了好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冒牌的慕容锦走过来,弯腰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二姊,你没事吧?” 南诏玲珑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愣住。 她站稳之后,傻呆呆地打量了他半天,突然火冒三丈地扬手打了他一记耳光,好像个疯婆子似的骂道:“混蛋!谁让你来的?” 原来这个冒牌的慕容锦不是旁人,正是柳惠娘和南诏玲珑唯一的弟弟,也是南诏一族唯一的子嗣,南诏卫。 许是因为南诏玲珑失去了武功,所以那一巴掌并没有打得南诏卫很痛,他的脸颊最多只是有些发木,活动了一下便没事了。 他无所谓地笑笑,“二姊,咱们走吧,我带你去南狄,咱们去隐居,好吗?别再想着复仇了……” 南诏玲珑扬手又是一记耳光甩过去。 他若想躲开,本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他却没有躲,由着自己的二姊在自己身上发泄怒火。 文武百官全都奇怪地看着这对姊弟的举动,不了解的内情的人压根就搞不清楚状况。 “够了!玲珑!”柳惠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声想要制止妹妹。 但是南诏玲珑却恶狠狠地瞪着她说:“柳惠娘,你姓柳,没资格管我们的事!” “你……”柳惠娘险些被她气得吐血。 就在这一瞬间,就见南诏玲珑突然撞进南诏卫的怀中。 南诏卫的眼睛蓦地睁大,整个人僵在那里。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相依为命了许多年的亲姊姊,竟然会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 南诏玲珑向后退了一步,露出手中的一支金簪子,簪子上有血,正在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的红地毯中。 她“哈哈”一阵狂笑,“南诏晚竹,你认贼作父,又嫁给自己的灭国仇人,我要你一辈子都活在内疚和痛苦中……” 说着,她扬起手中的金簪子,狠狠地刺进自己脖子中,又拔出来,鲜血顿时仿佛喷泉一般汩汩而出。 毒是黑色的,那簪子上分明淬了毒。 “玲珑——”柳惠娘见妹妹竟然自杀,赶忙从龙台上飞奔下来,跪到南诏玲珑的身边,把她从地上抱到自己怀中,徒劳地按住她颈子上的伤口。 “玲珑,你怎么这么傻啊?” 南诏玲珑吃力地说:“我要你后悔……你是南诏一族的罪人……” 秋宛尘恼火地走过来,“你这女人,临死还要害人!” 他一把拎起虽然伤得不重,但是因为毒发而跪到在地的南诏卫,沉声道:“告诉我,你把他们藏在哪里了?” “秋宛尘,你给我滚开——”柳惠娘见到他竟然这么粗鲁地盘问自己的弟弟,赶忙放下怀中的南诏玲珑,跑过来,一把将他推开。 她小心翼翼地将弟弟抱到怀中,“卫儿,你别怕,你伤的不严重,你会没事的。崔九,快去我的寝宫,把我的药箱拿来!” “大姊……”慕容锦的头无力地靠在柳惠娘的胸口,语气中充满了哀愁。 漆黑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躺下,但他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你没死……就太好了……别救我了,我没用,南诏被灭了,我无力复国,只能苟延残喘……” “别说了——”柳惠娘抱着他,神情痛苦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会变成霁月王朝的太子慕容锦?卫儿,你告诉姊姊……” “我不是慕容锦……”南诏卫挣扎着说。“慕容锦另有其人,我只是一个替身,大姊……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等我死了,把我埋在南诏……” 她心中一惊,顺手抓过毛巾浸入水中,然后抖手甩向对方面门,对方随手用刀劈向她手中的毛巾,却被她顺势用毛巾将刀卷住,用力一扯,对方手中刀竟然脱手飞了出去,夺的一声钉进墙壁。 那蒙面男子大怒,一脚踢到她的澡桶上,这一脚仿佛有千斤之力,坚硬的橡木澡桶上的一块木板竟然被他一脚踹碎,澡桶里的洗澡水顿时倾泄而出。 曲陌却抓起一旁的香露瓶子冲他的眼睛砸了过去,那蒙面男子被砸了个正着,本能地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怒吼。 曲陌趁此时机,从澡桶中站起身,顺手从衣架上扯下自己的睡袍裹到身上,白色的丝质睡衣,裹在她曲线玲珑的身子上,凹凸有致,引人遐思。 她草草地系上腰带,反手将钉进墙壁的那把刀拔了出来,半空中银白色的刀光一闪,森冷的刀锋已经搁到了那蒙面男子的颈子上。 她的武功只是比不上师姊和秋宛尘,却也不是泛泛之辈。 “说!你是什么人?”她面罩寒霜地开口。“我的人都怎么样了?” 那蒙面男子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她所制,气的黑巾下罩着的脸孔不禁气得通红,他狰狞地笑道:“他们都死了!” “那你也活不成了!”曲陌紧咬银牙,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刀光轻灵的闪过。 那蒙面男子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忍不住发出几声惨叫,高壮的身子突然间仿佛没了骨头一般地瘫到地上。 有血从他的手腕处和脚腕处淌出。 曲陌没有杀他,却割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 确定他不会对自己再有什么威胁,曲陌拎着刀从净房中跑了出来,花厅中也有两个黑衣蒙面的男子,见她不但没有束手就擒,还伤了他们的人,二人挥刀便向她砍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住手!” 二人的刀停在了半空,随即向后退去。 曲陌也有些愣住,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那名少妇,那名少妇的年纪不是很大,最多也就三十岁的样子,打扮得很是朴素,身上穿着一袭深蓝色的棉布衣衫,头上打着包头,就是寻常妇人的打扮。 “桐花?”曲陌吃惊地叫出她的名字。“你怎么……” 桐花,是哥哥送给她的厨娘,有一手的好厨艺,她出嫁,桐花一起跟了过去,她搬来红梅轩,桐花也一起跟了过来。不过平常桐花都是躲在厨房里做饭,曲陌很少见到她。 此时的桐花却一反平常那种小心谨慎的表现,表情十分嚣张地看着她,桐花说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真是没想到,王妃竟然是个高手!把刀放下,跟我们走,我不杀别人,不然的话,我把所有的人都带到你面前,一个一个地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 曲陌的眸子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你把他们怎么了?” 桐花满脸不屑,“没什么,只是一点**罢了,他们可不是什么神医,不会看出吃食里边有什么问题。” 曲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一言为定!我希望你可以说到做到,不要伤害他们!我知道你们既然选择绑架我,就一定有利用我的地方,若是我死了,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别想在我束手就擒之后伤害他们,不然的话我一定会自杀!” 说着,曲陌丢下手中的刀。 桐花一挥手,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走过来,想用麻绳将她给捆了起来。 她却用力打开那男子的手,冷声道:“别碰我!我自己会走!我现在要到房间里去穿衣裳,别跟进来,不然的话我让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撂下狠话,她转身走进卧房。 那黑衣蒙面的男子本来想跟进来的,但是桐花却摆手制止了他。 “不用跟了,外边都是咱们的人,她跑不掉!”桐花突然拔高嗓门,恶狠狠地说。“她若敢耍花招,回去以后,我就把她最可爱的宝贝小侄女的脑袋给她送来。” 接着,桐花大步走进净房,看着倒在地上正在大声哀嚎的男子,一脚踩上他的胸膛,冷声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抓不住,真是该死!” 吵人的哀嚎声顿时便停止了。 她神情平静地走出净房,仿佛刚刚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杀了一只鸡。 曲陌面无表情地在衣箱里找出换洗的衣裳,不紧不慢地穿上身,她坐到梳妆台前,拿起雪肌膏,慢慢地打开盒子,用手指蘸了一些白色的面霜涂抹到脸上,动作轻柔地抹匀。 她的头发还没有长到可以挽发的程度,于是拿起一个白银的发箍戴到头上,发箍上镶嵌着晶莹剔透的紫水晶。 突然,她的动作一顿,看着铜镜中反射的某一点,多宝阁架子上,放着她的药箱。 她起身,走到多宝阁架子跟前,打开药箱,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圆筒状的物体藏进袖筒中,然后将药箱拎到手中,面色沉着地走出卧房。 桐花淡淡地睨了她手中的药箱一眼,“曲大神医还真是医者父母心,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你的药箱。” 曲陌冷冷地看着她,“可以走了吗?” “可以!但是药箱不能带!谁知道你的药箱里都藏着什么东西?” 曲陌勾着嘴角,嘲讽地开口:“我的药箱里没有**,也没有毒药,都是治病救人的东西。” 第93章 “放下药箱!不然我要开始杀人了!”桐花毫不留情地威胁她。 她只好面色不郁地将药箱放到桌子上。 桐花得意洋洋地勾了勾嘴角,“我们走!” 院子里一片宁静,高挂的月盘撒下一片银光。 负责值夜的闪雷趴在地上,曲陌蹲下身子,抓住他的手腕给他把脉,发现他只是中了**,没有生命危险,不觉松了一口气。 院门外停着一辆很普通的马车,桐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王妃,请上车!” 曲陌一语不发地钻进车厢,桐花也坐了进来。 曲陌看着桐花冷静却残酷的面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桐花冷笑道:“你不用想在我口中套话,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等到了地方,自然有告诉你的人!” 曲陌微微地眯起了眼睛,虽然马车中一片漆黑,但是当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她仍然可以将桐花的轮廓看得很清晰。 “我哥他们还活着吧?”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桐花摆明了不想和她多做交谈。 白水河是金滦河的一条支流,历朝历代,都是文人墨客喜欢聚集的地方。 十里白水河,泊着数百艘装饰得异常华美的画舫,画舫上美女如云,招惹得那些自以为风流的男子们蜂拥而来,留下自己的家当后一穷二白而去。· 她心中一惊,顺手抓过毛巾浸入水中,然后抖手甩向对方面门,对方随手用刀劈向她手中的毛巾,却被她顺势用毛巾将刀卷住,用力一扯,对方手中刀竟然脱手飞了出去,夺的一声钉进墙壁. 那蒙面男子大怒,一脚踢到她的澡桶上,这一脚仿佛有千斤之力,坚硬的橡木澡桶上的一块木板竟然被他一脚踹碎,澡桶里的洗澡水顿时倾泄而出。 曲陌却抓起一旁的香露瓶子冲他的眼睛砸了过去,那蒙面男子被砸了个正着,本能地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怒吼。 曲陌趁此时机,从澡桶中站起身,顺手从衣架上扯下自己的睡袍裹到身上,白色的丝质睡衣,裹在她曲线玲珑的身子上,凹凸有致,引人遐思。 她草草地系上腰带,反手将钉进墙壁的那把刀拔了出来,半空中银白色的刀光一闪,森冷的刀锋已经搁到了那蒙面男子的颈子上。 她的武功只是比不上师姊和秋宛尘,却也不是泛泛之辈。 “说!你是什么人?”她面罩寒霜地开口。“我的人都怎么样了?” 那蒙面男子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她所制,气的黑巾下罩着的脸孔不禁气得通红,他狰狞地笑道:“他们都死了!” “那你也活不成了!”曲陌紧咬银牙,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刀光轻灵的闪过。 那蒙面男子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忍不住发出几声惨叫,高壮的身子突然间仿佛没了骨头一般地瘫到地上。 有血从他的手腕处和脚腕处淌出。 曲陌没有杀他,却割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 确定他不会对自己再有什么威胁,曲陌拎着刀从净房中跑了出来,花厅中也有两个黑衣蒙面的男子,见她不但没有束手就擒,还伤了他们的人,二人挥刀便向她砍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住手!” 二人的刀停在了半空,随即向后退去。 曲陌也有些愣住,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那名少妇,那名少妇的年纪不是很大,最多也就三十岁的样子,打扮得很是朴素,身上穿着一袭深蓝色的棉布衣衫,头上打着包头,就是寻常妇人的打扮。 “桐花?”曲陌吃惊地叫出她的名字。“你怎么……” 桐花,是哥哥送给她的厨娘,有一手的好厨艺,她出嫁,桐花一起跟了过去,她搬来红梅轩,桐花也一起跟了过来。不过平常桐花都是躲在厨房里做饭,曲陌很少见到她。 此时的桐花却一反平常那种小心谨慎的表现,表情十分嚣张地看着她,桐花说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真是没想到,王妃竟然是个高手!把刀放下,跟我们走,我不杀别人,不然的话,我把所有的人都带到你面前,一个一个地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 曲陌的眸子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你把他们怎么了?” 桐花满脸不屑,“没什么,只是一点迷药罢了,他们可不是什么神医,不会看出吃食里边有什么问题。” 曲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一言为定!我希望你可以说到做到,不要伤害他们!我知道你们既然选择绑架我,就一定有利用我的地方,若是我死了,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别想在我束手就擒之后伤害他们,不然的话我一定会自杀!” 说着,曲陌丢下手中的刀。 桐花一挥手,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走过来,想用麻绳将她给捆了起来。 她却用力打开那男子的手,冷声道:“别碰我!我自己会走!我现在要到房间里去穿衣裳,别跟进来,不然的话我让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撂下狠话,她转身走进卧房。 那黑衣蒙面的男子本来想跟进来的,但是桐花却摆手制止了他。 “不用跟了,外边都是咱们的人,她跑不掉!”桐花突然拔高嗓门,恶狠狠地说。“她若敢耍花招,回去以后,我就把她最可爱的宝贝小侄女的脑袋给她送来。” 接着,桐花大步走进净房,看着倒在地上正在大声哀嚎的男子,一脚踩上他的胸膛,冷声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抓不住,真是该死!” 吵人的哀嚎声顿时便停止了。 她神情平静地走出净房,仿佛刚刚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杀了一只鸡。 曲陌面无表情地在衣箱里找出换洗的衣裳,不紧不慢地穿上身,她坐到梳妆台前,拿起雪肌膏,慢慢地打开盒子,用手指蘸了一些白色的面霜涂抹到脸上,动作轻柔地抹匀。 她的头发还没有长到可以挽发的程度,于是拿起一个白银的发箍戴到头上,发箍上镶嵌着晶莹剔透的紫水晶。 突然,她的动作一顿,看着铜镜中反射的某一点,多宝阁架子上,放着她的药箱。 她起身,走到多宝阁架子跟前,打开药箱,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圆筒状的物体藏进袖筒中,然后将药箱拎到手中,面色沉着地走出卧房。 桐花淡淡地睨了她手中的药箱一眼,“曲大神医还真是医者父母心,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你的药箱。” 曲陌冷冷地看着她,“可以走了吗?” “可以!但是药箱不能带!谁知道你的药箱里都藏着什么东西?” 曲陌勾着嘴角,嘲讽地开口:“我的药箱里没有迷药,也没有毒药,都是治病救人的东西。” “放下药箱!不然我要开始杀人了!”桐花毫不留情地威胁她。 她只好面色不郁地将药箱放到桌子上。 桐花得意洋洋地勾了勾嘴角,“我们走!” 院子里一片宁静,高挂的月盘撒下一片银光。 负责值夜的闪雷趴在地上,曲陌蹲下身子,抓住他的手腕给他把脉,发现他只是中了迷药,没有生命危险,不觉松了一口气。 院门外停着一辆很普通的马车,桐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王妃,请上车!” 曲陌一语不发地钻进车厢,桐花也坐了进来。 曲陌看着桐花冷静却残酷的面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桐花冷笑道:“你不用想在我口中套话,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等到了地方,自然有告诉你的人!” 曲陌微微地眯起了眼睛,虽然马车中一片漆黑,但是当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她仍然可以将桐花的轮廓看得很清晰。 “我哥他们还活着吧?”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桐花摆明了不想和她多做交谈。 白水河是金滦河的一条支流,历朝历代,都是文人墨客喜欢聚集的地方。 十里白水河,泊着数百艘装饰得异常华美的画舫,画舫上美女如云,招惹得那些自以为风流的男子们蜂拥而来,留下自己的家当后一穷二白而去。 此时虽是深夜,但白水河畔却华灯灿烂,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丝竹声声,笑语盈盈. 数百艘画舫上垂着无数的红灯笼,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一艘画舫的甲板上,丝竹歌舞,热闹非凡。 一个身穿金丝锦袍的华贵男子坐在一张软榻上,怀中搂着个被牛筋反绑住双手的男子。 男子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黑色丝衣,裸着健硕的胸膛,一脸悲愤的表情,竟然是楚天照。 男子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十分开心,不过说出口的话却充满嘲讽,“我为什么要在自己有绝对的实力,要你乖乖听话的时候,放开你和你单打独斗?傻瓜才会这么做呢,小宝贝,你可要乖乖听话,你若是不听话,我就让人杀了你的小心肝。” 楚天照听他竟然叫自己小宝贝,恶心得直想吐。 他受秋宛尘的委托来救人,没想到人没救到,反而把自己给搭进来了。 因为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个家伙居然是个断袖。 那天,他易容成“慕容锦”的样子,混上这艘船,没想到一下子就暴露了。 这个死断袖看见他之后,便将他拉到床上要和他亲热。 天知道他可是喜欢女人的,对男人没有半点兴趣,惊慌失措之下,暴露了身份。 结果就落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若非这个混蛋把若卿绑架来威胁他,他早就把这混蛋宰了。 船舱中铺着白色的羊毛地毯,七名妙龄少女身上只着红色的胸围和灯笼裤,露出雪白的肚皮,纤细的腰肢上围着一圈金流苏,在胡琴的伴奏下,正在妖娆地跳着肚皮舞。 她们的脚踝上都套着银铃,清脆悦耳的铃声随着她们规律的动作不停地响起。 远远的,曲陌便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人被高高地吊在一艘画舫的桅杆上。 她一眼认出那个被吊在桅杆上的正是一身白色僧衣的秋若卿。 “若卿——”她情不自禁地喊出声。 但是被吊在桅杆上的秋若卿却被打了结的绳头塞住了嘴,呜呜咽咽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曲陌被桐花等人押解上了画舫,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仔细地看了过去,就见吊着若卿的是固定在桅杆上的一个滑轮,绳子的另一端却没有固定住,而是抓在一个身形长得和熊有的一拼的粗壮男子手中,这男子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大黑塔,手上抓着绳子,一会儿松,一会儿放。 秋若卿的脚下,是一座刀山,数十把尖刀刀尖冲上固定在一块木板上,被放在她的脚下。 她就在这样忽上忽下的惊吓中饱受折磨,精神早已濒临崩溃。 “主上,浔阳王妃带到!”桐花无视这里的**,径自上前,将右手按在左胸前,躬身施礼。 男子不耐烦地将赖在他怀里的美男推开,站起身,很随意地摆了摆手,胡琴声停止,跳肚皮舞的舞娘们也纷纷退去。 曲陌发现,他的个头很高,而且身形十分壮硕,金丝织锦的长袍裹在他的身上,勒出了他身上结实的肌肉。 他的脸孔粗犷,皮肤很黑,而且好像从来都没有做过保养,上边坑坑洼洼的,看起来极其丑陋。 他许是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许趔趄,走到曲陌的近前,伸出粗壮的手指去捏曲陌的下巴。 但是曲陌却抬手,用力地将他的手打开。 她厉声道:“别碰我!” “呵呵……”这男子也不生气,只是呵呵地笑起来。“都说浔阳王妃秉性温柔,看起来传言不可信啊!” 曲陌凝着一双厉眸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问:“我哥、我嫂子和我侄女呢?” 男子漫不经心地说:“你不会以为我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吧?” 楚天照插嘴道:“他们就在下边的船舱里!” 曲陌深吸了一口气,按捺着自己心头的怒火,说:“把若卿放下来!” 男子却猛地变了脸色,一把攫住她的下巴,眼神冷酷地紧盯着她的眼睛,五官狰狞地道:“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放了若卿,我给你做人质!”她在男子恼怒的目光中平静地开口。 男子忽然扯开大嘴嘿嘿一笑,他蔑视着她,“你有资格同我谈条件吗?” 曲陌冷冷地开口:“你在暗夜王朝安插了那么多奸细,肯定知道,对于秋宛尘来说,我比若卿重要得多!你想要暗夜王朝,没有秋宛尘,你什么也得不到!” 男子闻言竟然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样的说法!不过我一向讨厌被人威胁,尤其是被女人威胁!” 曲陌神情一变。 就见男子抬手打了个响指,“来人,把她也吊起来,让她们姑嫂好好做个伴!” 两名水手走过来,试图将曲陌带走,就在这时,曲陌突然出手,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小刀子,这把小刀子是她平常给人治疗外伤时用的,不过手指大小。 她飞速旋了个身,旋身的同时,那两名水手的咽喉处全都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刀痕。 最后,尖尖的刀尖泛着寒光,从那男子的咽喉处划过。 他瞳孔紧缩,向后退去,但是仍然觉得脖子一凉,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抹,满手的鲜血。 若非他退得及时,此时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他不禁勃然大怒。 就在这一瞬间,曲陌已经施展轻功跃上桅杆。 那个黑塔似的男子看到她竟然想救人,大吼了一声,猛地松开手中的绳子。 秋若卿惊恐地紧缩着瞳孔,嘴里呜呜地闷叫着,却被曲陌及时揽住身子。 曲陌一扬手,将系住她的那条麻绳割断,随即反手,将手中的刀子射向锦袍男子,锦袍男子偏头躲开她的刀子,她双脚用力一踩桅杆,借力向岸边的方向跃去。 岸边有马,只要上了马,她们就能逃掉。 但是眼看着她就要带着秋若卿脱身而去,一只灵蛇似的鞭子突然缠上她的脚踝,将她扯了回去。 她和秋若卿重重地跌在甲板上,她刚想翻身起来,却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痛落到自己的背上。 “贱人,竟敢偷袭我!”锦衣男子恼火地拎着手中的蛇皮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到曲陌的身上。 衣衫碎裂,血花四溅中,带起皮肉。 曲陌实在是吃痛不过,哀鸣出声,但是她却紧咬着牙关不肯求饶。 “你别打了,我求求你,别打了……”秋若卿见到嫂子为了救自己被打得血肉模糊,哭喊着扑到曲陌的身上,替曲陌挡了一鞭。 只是一鞭,她就发出一声悲鸣。 “主上,您还是快点把伤口包扎一下吧。”桐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锦衣男子。 锦衣男子气愤难平地停了手,恨恨地把手中的蛇皮鞭子丢到甲板上,“把这两个小贱人都给我吊起来,打,狠狠地打!” 曲陌刚刚至少一口气挨了七八鞭子,后背全被打烂了,听到锦衣男子的话,她的眸子蓦地紧缩了一下。 有两个黑衣人走过来,将秋若卿从她身上拎开,趁着这点空隙,她猛地翻过身,从袖筒里拿出暗藏的竹筒,高举过头顶,用力一按绷簧,一颗亮紫色的焰火呼啸着飞上天空,在半空中轰的炸开,然后高高地挂在那里,经久不散。 放完信号弹,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冲秋若卿露出歉意的眼神,“抱歉,若卿,我已经尽力了!” 秋若卿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她虚弱地挣扎着,但是仍然被那两个黑衣人用绳子捆了起来。 另两个黑衣男子拿着麻绳过来,将曲陌的手拉到头顶,然后五花大绑起来,高高地吊到桅杆上。 没人注意到,被牛筋捆住的楚天照,悄悄地将曲陌丢过来的刀子藏到了手中。 黑塔似的大个子从甲板上捡起锦衣男子丢下的蛇皮鞭子,扬起来,一下又一下地落到曲陌的身上。 破碎的皮肉夹杂在被鞭子带下的布料中飞溅。 血线汩汩地从她的脚底垂下,滴落到地上,很快地便形成了一小团血泊。 曲陌终于痛得昏了过去。 黑塔似的大个子晃悠着庞大的身躯,又来到了秋若卿的面前,刚刚将手中的鞭子扬了起来,秋若卿便惊恐地瞪圆了双眼,她在半空中挣扎了几下,极度的恐惧使她的心理防线悉数崩溃。 她也昏了过去,而且是被吓昏的。 那锦袍男子在一干美女的照顾下,将脖子上的伤口裹了起来,他坐在软榻上,阴测测地叫着桐花的名字,“桐花……” 桐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躬身道:“主上,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过来!”锦袍男子冲她勾了勾手指。 她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然后迈着艰难的脚步走了过来,“主上!” 却见锦袍男子的身形暴起,一出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 “主上饶命!”桐花惊慌失措地求饶。 锦袍男子将嘴巴凑过去,伸出猩红的舌头在桐花的脸上tian过,“桐花,我是真的不忍心杀你,但是你犯了大错,你竟然没有把这个女人会武功的事情汇报给我,也没有搜她的身,竟然让她在身上带了一颗信号弹。你说,若是不杀你,我的心里怎么可能会舒服呢?” 桐花眼中猛地涌出两行泪水,她哆里哆嗦地说:“主上,看在奴婢一直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您就饶了奴婢吧?” “饶了你,我这里还有规矩吗?以后他们都有样学样,做事不专心,我还怎么做大事?”他狞声说着,只听“喀”的一声轻响,桐花的脑袋顿时软软地垂了下去。 他松开手,将桐花的尸体丢到甲板上,漫不经心地说:“来人,把她扔到河里去。” 两名水手走过来,搬起桐花走到船舷旁边,将她的尸体丢进水中。 就在这时,只见十几艘画舫速度很快地向这艘画舫围拢过来。 “曲陌——”为首的一艘画舫的船头,站着秋宛尘,他神情焦急地唤着曲陌的名字。 陷入昏迷中的曲陌似乎是听见了秋宛尘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她细细地吸气,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皮肉都在火辣辣的痛。 第94章 “曲陌——”秋宛尘又叫了一声。 她的精神一震,心也狠狠地抽紧,他终于来了! 天知道她有多盼望他快点出现。 她想回应他,但是她的嘴里却被人塞了绳结,除了勉强能发出一点呜呜的声音,根本就说不了话。 锦袍男子朗声笑道,声音顺着水波传进秋宛尘的耳中,“没想到秋王爷来得这么快!”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架我的女人?”愤怒的嗓音越过水波而来,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让人想哭。 她的身上好痛,但是心却莫名地安宁。 只因为有他在! 她知道,他一定会救她。 锦袍男子浑不在意地说:“我叫慕容锦,来自大海另一侧的霁月王朝,王爷应该知晓我的身份才是,有件事王爷说错了,我不止绑架了你的女人,还绑架了你的妹妹!喏,你看见了没?她们就被绑在桅杆上!” “你最好马上放了她们,我可以当做事情没有发生过,不然的话,你一定会后悔!” 听到秋宛尘的威胁,那男子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大声地笑了起来,“把她们两个全都放了是不可能的,我只能放一个,不过要放哪个得取决于你,而且你得用你自己来换她们其中的一个。” 秋宛尘神情一凛,便想施展轻功上船救人。 不过那男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打消了念头,“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她们脚下可放着刀山呢,你要是不想让她们两个身上多几个窟窿,就乖乖的待在那别动。黑塔,让秋王爷瞧瞧咱们的把戏!” 那黑塔似的男子一松手,吊在桅杆上的两个女人身子猛地往下坠去,就在两个女人的脚尖已经碰到刀山的刀尖时,他忽然又拽住了绳子。 曲陌在转瞬之间又经历了一次死亡的恐惧,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锦袍男子笑道:“怎么样?秋王爷,我这把戏还算高明吧?” 秋宛尘冷声道:“绑人家眷,不过是下九流的行径!” “下九流又怎样?”锦袍男子满不在乎地说。“有效就好!自从我来到暗夜王朝,便不时听说秋王爷对自己的妻子如何深情,所以我一直都很好奇这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证明,用你,来换你的妻子,或者你的妹妹的一条命,记得哦,二选一,而交换条件是你自愿被我废掉内功,然后暂时留在船上。” 秋宛尘听了他的条件,顿时变得沉默无语起来。 他想救曲陌,但是又不能丢下若卿不管,不管怎样,若卿是他这一世的亲妹妹,而且是他唯一的妹妹。 就算若卿有些不懂事,就算若卿曾经伤害过她最好的兄弟,但若卿仍然是他的妹妹,他没法子不管她。 曲陌急的快疯了,在桅杆上不住地挣扎,就算身上的伤痛得她快要死掉了页无所谓。 她只想告诉他,不可以答应这个混蛋的要求,绝对不可以! 此时的她已经想通了,这根本就是一个针对他的阴谋。 但是嘴里被塞了绳结,无论如何也没法子把话说出来。 她好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跟师姊好好学武功?偏偏一心只知道研究医术。 他强忍着疼痛,看着面前仿佛天神一般的男子,就像活见鬼了似的:“你……怎么可能?你……你……你不是……” “被你废掉武功,应该昏迷不醒?”秋宛尘嘲讽地睨着他。“给你一句忠告,下次别再废人武功了,这一招对武功比你高的人没什么效果,还是斩断人的手筋脚筋比较有效。” 秋宛尘说着,顺手弯腰从甲板上捡起一把渔叉,大步走到慕容锦的面前,扬起手中的渔叉,用力地将他的左腿洞穿在甲板上。 慕容锦痛得嘶声惨叫。 “再给你一个忠告,武功不够高,就别离开大军的保护!” 秋宛尘蹲到他身边,高高地扬起拳头,面无表情地砸到他的脸上,“这一拳是为了我的妻子,这一拳是为了我的妹妹,这一拳是为了我自己……” 慕容锦的牙齿被他的猛拳砸得一颗都不剩,满嘴的血肉模糊,两只眼睛也红肿得吓人,基本上这张脸孔就算是他妈看见他都认不出来。 秋宛尘打够了,直起身,声音无比冷酷地说:“把他吊起来,抽掉一层皮,然后泡到盐水里。” 有侍卫走过来,将慕容锦拖了下去。 秋宛尘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抽调一般,身子软软地跪跌到曲陌的面前,他痛心疾首地望着她皮开肉绽的模样,眼中浮现出泪光。 “陌儿,对不起……”他哽咽,泣不成声。 曲陌神情平静地望着他,苍白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笑,“你的武功没有被废掉就好……” 说完,她的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陌儿,,”他撕心裂肺地叫着她的名字,想要把她抱入怀中,却不敢碰触她伤痕累累的身体。 楚天照赶忙让人去找两张软榻,好把曲陌和秋若卿送回家。 秋宛尘坐在床畔,看着静静地躺在床上,至今仍然没有清醒的曲陌。 他突然想起了三生对他说过的话,三生说,无论他有多爱她,最后都会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他本不相信,但是此时,却由不得他不信。 一宗宗,一件件的事情,总是会把他的陌儿牵扯进来,而且一次比一次伤得严重。 他不想放开她,可是此时却由不得他。 终于,他站起身。 “好好照顾她!”他说。 柳惠娘忍不住问:“你干吗去?” 他苦笑,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干吗,他只知道,他必须离开她。 只有他不在她身边,才可能再也不让她遇到任何危险。 曲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上用白布条裹得严严实实的,看起来样子好可怕。 她闻到了秘制草药的味道,这种草药除了她和师姊,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三个人会,就连阎仇都不会,因为她还没有在手紥中写到。 “陌儿,你醒了!” 她听到了师姊的声音,然后看到师姊担忧的面容。 “师姊……”她幽幽地出声,看着师姊那张憔悴的容颜,浅浅一笑。“他呢?” 柳惠娘心知她问的是谁,神情随即黯淡下来。 “师姊,出了什么事情了吗?”曲陌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赶忙追问。 柳惠娘为难地说道:“他领兵出海打仗了,所以没办法来看你,你好好养伤,等他打了胜仗,就会来看你了。” “喔……”曲陌无所谓地笑了笑,闭上眼睛,忍不住撒娇道。“师姊,我好痛哦!” “过几天就不痛了,只要你别乱动,我保证你身上一点疤痕都不会有,一定不会被秋宛尘嫌弃的。” 曲陌却自信地说:“就算我身上有伤疤,他也不会嫌弃我的!”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 曲陌在厨房中,紧张地忙碌着。 她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偶尔进宫的时候,她会和皇上打听海上的战况。 听说,秋宛尘带着水军,将霁月王朝盘踞在海上的上百万兵马打得落荒而逃。 听说,他今天就会班师还朝。 她很想他,却不想和百姓一样聚集到大街上去欢迎他凯旋归来。 她只想亲手炒几样小菜,然后再烫一壶酒。 在家中,静静地等着他的归来。 终于,简单的四菜一汤出炉了,她将饭菜放到食盒中,命人抬去花厅,又亲手烫了一壶十八年的女儿红。 她听到外边有人在说:“王爷回来啦!” 她的心顿时一阵狂跳,赶忙端着烫得滚烫的酒,来到花厅。 花厅中,站着一个金甲武士。 他穿着甲胄,站在那里。 她恍惚看见数千年前,天界那个英武的战神。 “王爷,你回来了。”她勉强抑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颤抖着双手,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子上。“肚子饿了吧?我帮你更衣,盥洗一下,先吃点东西!” 她说着走到他的面前,便想帮他卸下甲胄。 但是让她怎样也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拍开她的手。 她吃惊地望着他,不解他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看到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孔。 “你怎么在这里?”秋宛尘眼神冰冷,说出口的声音更加冰冷。 她本能地在他冰冷的质问中惶然,“我……这里不是我的家吗?” 他的唇角突然勾起一抹嘲讽,“在我们和离以后,这里早就不是你的家了。”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搞不懂他怎么突然间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但是你不是说,我们没有和离吗?” “我说了你就信?你怎么这么白痴?”他不耐烦地把闪风叫了进来。“去,把颂雪叫来,给阳平郡主打包行李,把她送回娘家!” 闪风愣住,很显然也搞不懂,为什么王爷一回来就性情大变,但是自家王爷的命令他从来都没有违逆过,于是乖乖地去叫自家婆娘来帮王妃收拾行李。 曲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宛尘,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受够了你的自怜自艾!”秋宛尘又把闪雷叫了进来,帮自己卸掉甲胄。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桌子上已经变得有些冷的酒菜,叫过一个小丫鬟,“你,去给我准备一身衣裳,我要外出赴宴!” 小丫鬟怯怯地看了一眼曲陌,但是仍然缩着脖子,按照自家王爷的命令去帮他准备衣裳了。 曲陌深吸了一口气,笑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冷声道:“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丢到桌子上,“你不是一直都想跟我和离吗?这份和离书,是经过府尹大人用了官印的,本来早就想给你了,是你师姊说,你受伤太严重,担心你看到和离书会影响你养伤。我看你现在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拿去吧,从此以后,你我二人,桥归桥,路归路,你嫁人也好,守寡也好,都跟我无关!”· 曲陌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只觉得心仿佛被撕裂一般,痛得她喉咙发酸。 她本来以为,等他回来,他们两个可以重新开始,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等来的竟然是一份和离书。 她傻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褪下甲胄,走进净房盥洗。 看着他走进内室,换上外出的衣衫。 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身影,毫不留恋地离开暖香阁,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直到她再也看不见他,眼泪才终于从她的眼眶中滑下来。 日暮。 颂雪领着小丫鬟帮她打包好了行李,怯怯地走出卧房,看着一直坐在饭桌旁边,默默等待的曲陌,轻声问道:“王妃,行李已经打包好了,咱们走吧!” “我不走!”曲陌声音沙哑地说。“除非我死,不然谁也别想让我离开这里!” 从天明,到天黑,再到天明。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 直到他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王爷,你回来了!”她起身,迎过去,脸上有等了一夜的疲惫,却仍带着笑。 “可曾吃了早饭?要不要喝些粥?我让人去准备……” 他不悦地眯起眼睛,“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回娘家吗?” 她在他苛刻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说过,你爱我的……”她对他发出指控。 “那是以前的事,我现在不爱你了!”他若无其事地脱掉外衫,走进净房去盥洗。 她追了进去,“我知道我前段日子伤你很深,我们从头开始不可以吗?” “曲陌,你何必这么贱呢?”他后背冲着她,冷哼嘲讽道。“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 “不,,”曲陌突然鼓起勇气,冲过去抱住他结实的腰身,将脸埋进他宽阔的背脊上。“我爱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好吗?” 他的身子狠狠地震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要转过身,将她娇小的身子拥进怀中,然后狠狠地吻住她。 但是他却强忍着心中的冲动,硬是狠心掰开她缠在他腰上的小手,转身,他用力推开她。 她娇小的身子哪里禁得住他的推搡,一下子便摔到地上。 她狼狈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若非是她对他如此熟悉,此时的她搞不好会怀疑,眼前的男子并非是她所深爱的那一个。 他没想到她会摔倒,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愕,但是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转身狠狠地将手中的毛巾丢进水盆中,用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水花溅了一地。 他板着脸孔向外走去,“既然你不想走,那我走!” 他搬去了湖心岛,他原来的住处。 并且派了守卫,严令不许她接近。 北风呼啸中,他走出院门。 远远地,便看到她站在九曲弯桥的另一端,一盏大红的灯笼下面。 恍惚中,他仿佛又看到她站在奈何桥头的情形。 心中,是说不出的懊悔。 如果不是他这么执着地一定要她陪他来转世投胎,说不定她会在地府做一个单纯快乐的孟婆。 见他走近,她迎过来,早就被冻僵的小脸上挂着怯怯的笑容。 “王爷,我给你缝了一件长衫……”她冻得通红的双手上捧着一个朱漆描金的托盘,托盘上,是一件黑色的长衫。 她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将这件长衫做好,他不肯见她,她只好一大早,特地赶在他上朝前拿给他。 他不耐烦地打飞她手上的托盘,托盘掉在地上,正好砸到她的脚面上。 黑色的长衫也落到地上。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没用的事了,织锦阁的绣娘针黹的手艺比你好多了!”他口中说着伤人的话,一脚踩上她辛苦缝制的长衫。 然后,扬长而去。 她无声地饮泣,蹲下身子,捡起自己的一片心意。 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突然间会这样对她? 她不知道,坐在轿子中的他,比她还要心痛。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他都已经这么明确地告诉她,自己不要她了,她怎么可以这么厚脸皮,就是赖在他的身边不肯离开? “喂,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不要扔啊,那是王妃的药箱……” 颂雪在尖叫,不住地东奔西跑,试图将被侍卫丢出去的东西抢回来。 但是她一个弱女子,又哪里抢得过如狼似虎的侍卫。 很快地,属于曲陌的所有东西都给丢出了院子。 除了曲陌。 她静静地坐在桌子旁边,仿佛周遭的混乱与她无关。 秋宛尘走进来,手中,牵着一个女子的柔荑。 她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熟悉的女子。 兰晓蝶! 被秋宛尘牵在手中,细心呵护的女子,竟然是兰晓蝶! 兰晓蝶是他的妾室,而且还是她做主硬要他娶的。 曾经,他连看都不愿意看到的女人,如今却和他牵着手。 她似乎作茧自缚了。 “陌儿姊姊!”兰晓蝶看着她,有些赧颜地一笑。“好久不见!” 她声音粗嘎地开口,眼睛却一直盯着二人交握的双手,“晓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是王爷派人把我接回来的。”兰晓蝶似乎想要将手从秋宛尘的掌中挣脱。 但是秋宛尘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准她将手抽出去。 他笑着说:“晓蝶,你舟车劳顿,我先陪你去泡个温泉,一会儿咱们再吃饭。” “呃……好吧,一切都听王爷的!” 秋宛尘满意地笑了笑,看向曲陌时,眼中的温柔蓦地变成冰冷的视线,“以后晓蝶就是我的王妃了,不相干的人,还是赶紧离开吧,我不需要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废物!” 她木然地听着他刺耳的话语,巍然不动。 她看着他,在她的面前抱起兰晓蝶。 她看着他,在她的面前走进卧房。 她知道,他是带兰晓蝶去泡温泉了。 那个曾经,只属于她的温泉池,如今属于另一个女人了。 她听到他们泡完温泉后,回到房间的声音。 她听到他们的调笑。 她流着泪,站起身,走出暖香阁。 走出这间曾经属于她的房子。 这里从此以后,有了另一个女主人。 她在众人同情的眼神中,捡起自己的药箱。 兰晓蝶慌乱地低头整理着衣裳,那男子却起身,打着赤膊走向窗子,伸出带有薄茧的右手,“你要我们两个做的事,我们两个都做了,你答应我的东西,也该给我了!” 窗边,站着一个男子,挺拔的背影,黑色的衣袍,一双眸子,透过窗纸上的一个破洞,紧紧地盯着外边的那条碎石小径,以及消失在碎石小径上的那个清浅的身影。· 听到身后男子的声音,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头也不回地交给身后的男子,身形如石,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已经没了那道清浅身影的碎石小径。 心似挨了一刀,那么的痛。 兰晓蝶终于整理好身上的衣裳,穿上鞋子,踩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那陌生的男子身形似座山一般,将她挡住,看着她的眼神中,透出一丝不赞成,“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应该离别的男人远点!” “我只是想跟他说句话。”兰晓蝶低下头,绕开那男子,在那男子不悦的瞪视下,开口道。“王爷,你觉得没有你在身边,陌儿姐姐就会幸福吗?” 秋宛尘对她的声音恍若未觉,事实上,此时此刻,他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感受不到,他的心中,他的眼中,只有刚刚才消失的那一道清浅身影。 刚刚的一切,都是在做戏。 兰晓蝶突然回来,却不是被他找回来的,而是带了一个男人回来,她说,她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爱人,她想他写一份休书给她。 他便想出这个法子,用这样一个法子,逼走那个傻女人。 只要离开他身边,她才能安全,才能不被他所牵连伤害。 兰晓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他只是站在那里。 就像一具木雕石塑一般,站在窗边,看着窗纸上的那个破洞。 有风从破洞里吹进来,吹痛了他的心,也吹痛了他的眼。 窗子外,似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带走了他最爱的女人,也带走了他的灵魂。 直到一记猛拳击上他的脸颊,才将他痛醒。 第95章 他踉跄了一下,拧起眉头,看着一脸怒色的曲劲风,他的神情微微一愕,“王爷,你来做什么?” “我来干什么?你还有脸问我来干什么?陌儿呢?”曲劲风在冲他咆哮,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口鼻中在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一愣,“她没回家?” “她若是回家了我还用得着来找你要人吗?你个小王八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干吗把我家陌儿赶出去?你不是爱她爱得要死吗?如今她回心转意了,愿意跟你过日子了,你为什么又要赶她走?你还我女儿!” “她跟着我,不会幸福的!”他垂下眼眸,淡淡地说。“或许她去了红梅轩,您去那里找找看!” 曲劲风气得几乎爆血管,“我找?你是她的丈夫,却让我去找人?” “我已经休了她了,她不再是我的妻子了。”他低声说着,很快地便又挨了一拳。 曲劲风就像疯了一样冲他拳打脚踢着,他却不闪不避,只是硬挺着挨着他的拳头,直到曲哲寒听到消息赶过来,命人将暴怒中的老父带走。 他看着被揍得脸上没有一块完整地方的秋宛尘,懊恼地说:“算我拜托你,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陌儿没原谅你的时候,你跟块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她,如今她原谅你了,你却不想要她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微闪着目光,看着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男子,认真地苦笑,“我没喝忘魂汤,乱了自己的命数,也乱了曲陌的命数,和我在一起,陌儿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受伤。我不想她再受到任何伤害,我只要她一世平安。” 曲哲寒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你觉得,就算她平安了,没有你在她身边,她又能如何?只有平安,而没有快乐的一辈子,会是她想要的吗?” 他却固执的说:“那也比她在我面前受伤害的好!” 曲哲寒无奈地摇摇头,对于他的死脑筋无计可施,只好叹着气离开,然后派人去红梅轩,回来的人却告诉他,曲陌不在红梅轩。 曲哲寒这才慌了,亲自骑着快马跑了一趟,果然见到红梅轩的大门上只有铁将军守门,他跳进院子里,这里空无一人。 他又去了医馆,医馆也没有一个人,最后他只能进了宫,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 他绝望地来到秋宛尘的家中,看着他坐在床榻上,手中拿着一根梅花簪头的白玉发簪,痴痴看着的模样,有心狂殴他一顿,却没忍心,只是丢下一句,“曲陌没在红梅轩,没在医馆,没进宫,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仿佛被重锤击中,身子狠狠地一震,仿佛慢动作一样抬起头来,眼睛之中射出两道凶光:“你说什么?” “曲陌离家出走了!”曲哲寒淡淡地说。“找不回我妹妹,兄弟没得做!” 秋宛尘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匆匆地跑出家门,连马都忘了骑,只是用跑的,一路施展轻功来到红梅轩,果然见到铁将军把门。 他不死心地跳到院子里,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却发现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住过,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他无奈,只得进了宫,找到柳惠娘。 却在刚一开口,脸上就挨了柳惠娘一记耳光。 柳惠娘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却毫不理会,只是轻声问道:“她真的没来过吗?” 柳惠娘转身就去墙上拿宝剑,傲仲轩吓得赶忙去拦,一边拦一边冲他使眼色,“真的没来过,你快走吧!” 秋宛尘彻底傻在那里,他不懂,自己怎么会又把事情搞砸了? 他明明是好心,想要她离开自己,他只想她平安。 她怎么可以钻了这牛角尖,跑去离家出走? 她一个女人家,武功有那么烂,万一在外边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他不敢再想下去,转身就往外跑,他要去找她,他得把她找回来。 这个让人担心的女人,他一定得把她找回来才行! 曲陌走了,却没有回去隔壁的娘家。 也没有回去红梅轩。 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 只是在若干年后,江湖上出了一位女神医。 据说,这位女神医医术高明,没有她治不了的病。 据说,凡是女神医到的地方,病人全都趋之若鹜。 可是,每当有人想要主动寻找女神医的时候,却没人能够找到她。 这是一间破烂的城隍庙,庙里破败不堪,曾经鼎盛的香火早已消失无踪,只有几尊破败不堪的神像,东倒西歪地在大殿里养着灰尘。 一个身上衣裳破破烂烂的男子坐在阎君的塑像跟前,手上拎着一只酒囊,正在大口大口地喝着烈酒。 满面的泥土灰尘,早已不复昔日翩翩佳公子的样貌。 他是秋宛尘,他用了五年的时间,来寻找他的爱妻,可是却踪迹皆无。 这五年来,他动用了无数士兵,画影图形,几乎每一个城镇,都找遍了,可就是找不到。· 他在心焦之余,只得亲自出马,一座座城镇地找下去,凡是有女神医出没过的地方,他都会找来,找到那些曾经被女神医医治过的人,却没人能确认,那是曲陌。 每一次,那些人说的女神医的样貌都不同。 后来,他想通了,或许那是曲陌为了躲避家中的寻找,特地易的容。 午夜,外边飘着鹅毛大雪,呼呼的风吹着,从门缝中灌进来,吹得他身前的一丛篝火不住地闪动。 他真是天下第一蠢的大蠢蛋,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被他接二连三地搞砸。 他怎么会以为,只要曲陌不在他身边,就会安全? 如今曲陌不在他身边,他却比从前更加担心她。 他担心她会不会冷到? 他担心她会不会饿到? 他担心她会不会渴到? 他担心她会不会累到? 他还担心她会不会遇到比她功夫高的流氓? 但是他最担心的一件事,却是她会不会遇到一个让她更心动的男子? 他无法忍受,他无法忍受她有一天会爱上别的男人。 他赶她走的时候不觉得,那时他以为,只要能把她赶走,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他错得到底有多离谱! 如今,他只想找到她,找到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小女人,然后用他的一辈子,来好好地爱她。 便是会带给她危险,他也认了! 谁叫她这么让他不放心,这么会折磨人。 远处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鞭炮声,他呵呵地笑着,往地上倒了一点酒,“阎君,出来!” 须臾,一身冕服的阎君出现在他身旁,满脸的不高兴,“叫本君干吗?” “告诉我,我去哪里才能找到她?” 阎君气哼哼地说:“本君才不告诉你,你活该,你不是想让她走吗?你不是喜欢耍阴谋诡计把她逼走吗?本君偏不告诉你,有本事自己找去!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吗?求我干吗?本君今天第五十三次告诉你,我就不告诉你!等那小妖寿终正寝了,我就带她回地府,我还叫她站到奈何桥头去当孟婆去!” 自从曲陌离开京城,去浪迹天涯之后,这个家伙便三天两头的骚扰他,让他泄露天机,告诉他曲陌去了哪里。 开玩笑,泄露天机若是被天帝查出来,可是要砍头的。 他堂堂的天帝之子,掌管着冥界地府,虽说忙一点,但是每天也吃香的喝辣的,吃饱了撑的自己去找那找死的事。 却见秋宛尘眼睛眨也不眨地从靴筒里摸出一把匕首便往自己的腕脉上割去,他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样子,阴测测地瞪着看着他的伤口正在尖叫的阎君,“既然你不告诉我,那我只有自己去查了!” 他死了,灵魂就会出窍,就能去地府,去孽镜台前去查曲陌的下落,到时候等他查完,再回来这具身体便是。 “你……你……你真是疯了!疯了疯了疯了!”阎君赶忙用法术给他止血,气得直跺脚。 他却面不改色地又给自己划了一刀,“反正你不能一直看着我,我总能找到死掉的机会,不过等我死了,去了地府,你就危险了!” 阎君的脸色顿时就一白,本能地想起数千年前,他把自己的地府砸掉的那一次,那一次损失惨重,他还被痛扁了一顿,现在想起来身上还痛呢。 想到这里,他只得妥协道:“好啦好啦,我最多告诉你啦,不过我只能跟你说一句,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什么意思你自己猜吧,以后没事别找我,我地府公务繁忙,忙着呢……”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匆匆地消失在秋宛尘的面前。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秋宛尘轻声叨念阎君留下的这句话,眼中陡然亮起一抹精光。 他似乎知道该去哪里找他的曲陌了! 曲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偶尔,她会抬头看一眼头顶的树枝。 每隔一段距离,她头顶的树枝上就会出现一条已经失了颜色的红布条。 这条路,通往迷神谷。 晓行,夜宿。 已经五年多了,她离开那个家,那个男人,已经五年多了。 这五年,她走过太多的地方,多到她都记不住。 她知道他在找她,师姊在找她,父亲和哥哥也在找她。 那些人,那些兵,那些张贴在每一座城池的画影图形,都在告诉她,他们有多担心她。 但是她却不想回去。 她已经被伤够了。 她已经被伤得,心里满是伤口,那些伤口,再也无法痊愈。 她走了三天三夜,终于来到一片空旷地。 空地上有池潭水,平静的水面就似镜面,波澜不惊。 岸边的不远处,是一间简陋的小木屋,小木屋的旁边,有一株参天大树。 那棵树的名字,叫优昙婆罗树。 她缓缓地走过去,站在这棵优昙婆罗树的旁边,静静地仰头,看着茂密的枝叶。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了,这棵优昙婆罗树,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还生草”。 那一年,她被阎君拘了魂,本体便落在这里,年深日久,没了魂魄的“还生草”长成了这株大树。 后来,有一世,她进迷神谷采药,无意中发现这株大树的花可以解百毒,于是便留下一部手紥。 她从靴筒里拿出一把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然后,将流血的手掌印上这株大树。 忽然间,她觉得天地仿佛都在她的心中,灵台一片清明。 一股异香扑鼻。 她蓦地扬起头,惊喜地发现,原本一片翠绿的枝头,忽然间开满了白色的小花。 那些花只有小手指的指甲盖大小,一朵又一朵,密密麻麻地挂在树枝上。 微风起,浓烈的异香弥漫至山谷的每一处。 在那百世情劫中,每一世,她都无法活过二十五岁,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但是这一世,她不想死在荒野中。 她想死在这株优昙婆罗树旁边,想死在自己的本体身边。 或许,她想,自己可以变回那一株无忧无虑的还生草,可以变回小妖,再也不受那生生世世的轮回之苦。 她想继续修行,想位列仙班,从此再也不必为情所困,为情所扰。 “陌儿……” 她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轻轻地唤她的名字,熟悉的嗓音,让她的身子本能地僵在那里。 眼泪流下来,她做梦都想不到,此生此世,她还能有机会再听到这个声音。 但她却没有转身。 她没有勇气再面对身后的男子。 她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有人走到她的身后,她几乎能感受到那人的气息,闻到那人身上的味道。 那人离她那么近,近到他只需要伸出手,便可以将她拥进怀中。 “小妖……”他突然改变了对她的称呼。 他说:“我们以后都留在这里,再也不要离开吧!” “那一天,晓蝶是来找我要和离书的!” “对不起,我骗了你!” “三生曾经跟我说过,你和我在一起,会被我害死。” “我以为,我和晓蝶演一场戏,把你逼走,我就可以放下心。可是我错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可是等我想通,要去找你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你。”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被我害死了,那么,我会陪你一起死!” “情劫的诅咒不破,我永远陪你在世间轮回。”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曲陌,我爱你!”· “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紫衣的女子站立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面前身着华丽衣袍的男子,她的眸子极美,潋滟水眸却失去了光泽,毫无聚焦,只有微冷的语气带着愤怒的颤栗。 “你!”那男子盛怒,手紧紧地抓住了那女子的脖子,他嘴角的冷酷残忍,全然模糊了他柔和的眉目,嗜血的残阳,给他的面目带上明暗的对比。“凝卿,你以为有他在,朕就奈何不了你吗?” 她的嘴角扯起了淡漠的笑意,眼眸半垂,遮掩住了一瞬即逝的绝望与凄然,仰头,微微笑着,语气中带了点讥诮:“殿下,你不敢。” 轻飘飘的话语后,那男子果然脸色大变,将她狠狠丢在地上,嫌恶地远远地看着她:“凝卿,她若有半点不测,朕会让你从这个世上消失。” 说完,他甩手径直离去。 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水眸半敛,盈盈的泪光,只化作淡淡的苦笑,一丝丝地蔓延至嘴角。 她的手抚摸上了小腹,喃喃地说道:“连同……我腹中,你的骨肉吗?” 一个白色身影款款从帷幕后走出,她轻纱遮面,遮不住绝代芳华,她的眸光似悲非悲,静静地凝视着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朱唇轻启,柔声问道:“凝卿,你可是做出了决定?” 地上的女子没有抬头,轻咳着,笑出了声音:“我的孩子……交托给你了。” ---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手疼痛难耐,我仔细地看了看,伤口一点点蔓延到了手臂的位置。 大脑有些发昏,我晕晕乎乎地,又睡了过去。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我们把饭带回来了。” 迷迷糊糊中,一只黑黑的小手把我扶了起来。 “……小黑?”我极力睁开眼睛,果然看到那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灿烂地笑着望着我。 “看你高兴的。有什么好事吗?”我勉力坐起,小心翼翼避免牵动身上的伤口。 自从一个月前,莫名地来到了不熟悉的地方,我就遍体鳞伤,记忆像缺失了大片,幸好有小黑救助。 这个自小流浪以乞讨为生得孩子,只是因为得到一碗剩饭,就可以高兴得欢天喜地。 虽然没有太大的疑问,但看到孩子天真灿烂的笑颜,还是忍不住问了问。 “这个这个。”他捧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放到我面前。 “这是……”一支金簪。 做工精美,雍容华贵。 “小黑……你哪里捡来的?” “后门。一定是菩萨保佑,要仙女姐姐快点好起来。”他笑得纯真无邪。 这……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安慢慢地在心里弥漫。 --- 火,漫天燃烧。 我想冲出去,然而,尚未复原的身体,丝毫也动弹不得。 我看到了蒙着黑色面纱的女子,用芊芊细手把玩着那支金簪,嘴角似笑非笑,柔柔的目光却是泛着冰寒。 在她眼里,乞丐们,大概什么也算不上。 沉睡着的小黑和其他孩子们,被火蛇卷了进去,我想张开口大喊,可是那些徘徊在周边、拿着长剑的黑衣剑客们,让我觉得希望渺茫。 火蛇一点点向我袭来,我晕眩了过去。 --- 在迷茫中醒来时,有一双眸子定定地凝视着自己,幽深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感情。 “……你是?……”沉默了片刻,我浅浅一笑,但是却气若游丝。 那玉面如冠的青衣少年,面容俊秀,意气风发,却是目光冰冷。他淡漠的眼神扫过我苍白的容颜,反而问道:“你是谁?” 我瞧他锦衣玉袍,想到那漫天的大火,以及那个衣着华丽的黑衣女子,盈盈笑道:“我叫诩儿,多谢小公子的救命之恩。” 他神情淡漠,冷冷地说道:“你不用感谢我,我救你,自然有我的原因。” 我略微讶然,就听到他后面的一句:“你要是想替你的朋友们报仇,就替我做事。” 就在他冷漠地离开后,我闭上眼睛,轻薄的嘴角勾勒起同样淡漠的笑意。 报仇……他说对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替小黑他们,报仇。 我的伤势很是严重,休息了十天半个月后才稍稍好转。 我装扮成了那位小公子身边的丫鬟,衣着普通,一路随着他们前往扬州。 听一路的随从们提起,扬州是帝王之都。 这几天,我没有再遇见过那位小公子,只是隐约从他们的话语中听出端倪,那位小公子必然是达官贵人出身,我不清楚他为何会救我,但我期待着,他能助我一臂之力,找到那个黑衣女子! “诩儿,你瞧瞧自己,脏不溜秋的,快点去洗个脸,不然不让你上马车。”年龄稍显大的那位女子对我叫嚷着,我笑盈盈地应着,往河边走去。 我向河边走去,果不其然,在河的倒影中,看到了满脸泥垢的自己。 我连忙掬起水,往自己的脸上洒。就在冰凉的水珠落在脸上时,我下意识地闭起眼睛,与此同时,谁的手拉住了我的左手臂。 谁?是场闹剧?是个玩笑? 几个念头在我的大脑里旋转,我还来不及开口询问,那只手就用力将我往一个方向带去。 而那个方向……分明是水中。 水与我接触的刹那间,就呛住了我,我试图睁大眼,但水的阻力,让我无能为力。 我挣扎着,想摆脱手上的力道。一边,暗示自己,不要怕,在水里睁开眼睛没问题的。 可我真的不是很识水性。 我心下悲戚。胡乱地挣扎着。 好不容易,可以一鼓作气睁开眼,我急忙试图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 我的心脏几乎停止。眼前是放大了的一张脸,带着凄凄冷冷的诡异的笑容。但是这不是拉我的人,拉我的人,是一只小小的孩子,就是往日里爱和我开玩笑的某个孩子。他分外得意地试图把我往水里带,全然没有注意到我面前诡异的女人。那女人的黑色头发在水中像水草一样,柔弱无力地飘荡。 第96章 她的眼神泛着幽幽的绿光,明明就在我的眼前,但她的目光空洞,好像也没有看到我。 我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女人。 突然,她的目光有所聚焦,她的头发也像活了起来,她的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意,整个人,扑向了抓住了我的孩子。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脸色变得奇怪,被那女人一点点纠缠。黑色的头发包裹了那孩子,连同他抓住我的那只手。 然后,那只手突然松了开来。 他没有死,因为那只手,手指还在动。 只是那手,好像伸向了水中虚无的某处,很执着地挣扎地想要触碰。 我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眼前震惊我的一幕,让我都忽略了在水中的不适感。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脱离了那孩子的钳制,轻飘飘地向上浮动。然后有谁,扶住了我的肩膀,将我从水中带了出来。 风吹在我身上,有微冷的感觉。我的头发,我的衣服,都滴着水。 我偏过头,看到那人的侧面,只觉得,俊美如画,飘逸出尘,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三千芳华,尽落身侧。 他同样看向了我。他的眸子微微阴沉了一下,俊朗的面容,生了几分寒冷。 “你……是谁?”我似悲非悲凝视着他,不觉间,吐出了这一句话。 他的眼眸幽深复杂到让我不懂,如同深深的墨渊,让我一不留神的跌入,变成了万劫不复。 我忍不住抚摸上了胸口,只觉得耳畔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像是在一遍遍提醒着我,什么前世今生。 我的俏皮为谁,我的漫不经心为谁,全都,不过是不愿,面对竭尽心力、尚且失去一切的自己。 我缓缓闭上眼睛,等到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景色纷繁复杂,只有那位俊美如画的公子依旧静立在我的面前。 我心中的悸动渐渐平复下来,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位白衣公子,带着三分清淡的笑意,手执一把扇子,示意他身后的人上前。他的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带着从容不迫的优雅,若不是他们身处的是一叶扁舟而不是画舫,我会以为这是哪家的世家公子在游玩。 而他站立在一叶扁舟之上,在渺渺云海间,竟飘渺似仙地云淡风轻。 我接过那一个玲珑小巧的女孩递过来的丝巾,擦拭着脸上的水珠,手却微微在颤抖。 大概受到那疑似水鬼的惊吓,和刚才那莫名的难过,我似乎面色惨白,那小小的身影盯着我看了半响,笑道:“你放心,我家公子是不会吃人的。” 我的手略微僵了一下,勉强扯出了笑意,站起了身,说道:“多谢二位的相救,诩儿在此谢过了。” “诩儿?”粉衣女孩偏过头,念了念。 “我朋友可能还在岸边找我,可以劳烦二位把我送到岸边吗?”我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措辞,只想离得这个人远一点,不要再承受刚才那样头脑的轰鸣。 “这个简单。”粉衣女孩笑着拍了拍手,划船的黑衣老人扬了扬手中的船桨,然后这一叶扁舟就悠悠地向岸边而去。 我看越来越近的岸边的水面,平静无波,有些不是滋味。刚刚,是我亲眼看见那孩子被谁拖入水中。 与此同时,我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了那位公子。 那翩翩的白衣公子,目光无悲无喜,只是看着我,半响,嘴角轻扬起一抹笑意,清淡无痕。 我定了定心神,恍惚间,才意识到扁舟已经靠了岸。我最后回头冲那粉衣女孩笑了笑,就下了扁舟。 每走一步,就好像有谁在呼唤我回头。每走一步,灵魂就有一种撕痛的感觉。 当我最后一次回头,平静的湖面上,只有徐风送送,了无痕迹。 扬州之行仍在继续。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扬州,并且住在了客栈之中。 那位上了年纪的女子竟然早早地跟店小二知会了一声,要求他替我准备个热水澡。 我受宠若惊,对着她施礼作为感谢,她只是目光淡淡,别有深意地扫了我一眼。 于是,我一个人去了房间,将门关了起来,看着木桶中热气腾腾的水,没来由地觉得分外舒心。 褪去了衣裳,浸泡在水中,柔软的水在周身游走,热气从皮肤沁入身体,让我舒服得有些恍惚。 这不同于当时被拉入水中的感觉,而是像回归了久别的家。 我闭上眼,感觉自己像飘散在水中。 我忽然好像看到了那个白衣公子,白衣翩翩,执扇而立,嘴角勾勒出似笑非笑的笑容,眸光深沉,低低唤着,一个百转千回,萦绕在心头的名字。 我觉得心中有些怅然与憋闷,想着肯定是泡得太久了才会生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便打算擦拭干净准备穿上衣服。 于是我将长发挽起,正打算站起来。 眼前突然一黑,带着晕眩感,我下意识地扶了扶木桶的边缘,想要睁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意识有些混沌。脑海中画面纷飞,不同于刚才明丽朦胧的画面,是清晰得让人措手不及的景象。 我仿佛置身在了树林之中,身边落英缤纷,粉色的瓣宇悠然飘落。这是某处地方的后山,宁静安详,没有人打扰。 有一个青衣少年闲适地躺在地上,两手放在脑后,一本书遮住了他的脸。他一身道士打扮,像是山上修仙的弟子,正在树下睡觉偷懒。他的服饰,做工精美,绣着金色的图腾,隐约像是个鹰的图案。 翩飞的瓣宇落在了他的身上,平添了几分诗意。 我有些好奇,想要上前,又疑心这只是梦境,犹豫了一下。 而就在我迟疑的时候,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孩蹑手蹑脚地来到他的身旁,手上拿着狗尾巴草。她也是一身青衣,挽起的发丝衬托出她精致的小脸,她有一双柳叶眉,樱桃小嘴,典型的江南小姐,气质温婉柔和,纤细的手白净,即使拿着狗尾巴草,也显得清丽脱俗。 我眨眨眼,隐约有个念头一闪即逝,快得我抓不住。我摇摇头,不作细想。 看她俯下头,渐渐靠近 我会心一笑,猜测女孩大概是想给那少年恶作剧。 所以我兴致盎然地准备看好戏,和一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戏码。 但我的眼前突然有些扭曲,就像整个画面都在扭曲,不断地扭曲。我的头有些痛,血腥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我挣扎着像看看那对青梅竹马怎么样了,就看见他们的身形像是在不断地长大,到最后,变成了伟岸的男子与亭亭玉立的女子的对峙。 我似乎看到那男子的手紧紧地抓着那女子的脖子,那女子泪眼迷离,却带着顽固的倔强,冷冷地带着些许自嘲地看着男子。 男子的面容逐渐扭曲,这个世界也越发地扭曲。 我口中的血腥味,胸口的憋闷越发严重。我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有人破门而入。 我扶住木桶的边缘,勉力转过头浅笑:“小公子,我好歹也是女子。” 触目所及,是他冰冷的目光,黑色幽深的眸子中孕育着暴雨般的汹涌。 我微愣,一时间没来得反应过来。 小公子却冷着面孔一把扯下我挂在屏风上的衣服,盖在了我的身上,同时用威胁的语气头也不回地对门口的人说道:“出去!” 刚想一脚迈进来的随从立刻瑟缩了出去,关上了门,顺便驱逐了一堆闻讯而来的人。 我有些疲惫地阖上了眼,勉力强笑着:“小公子,我现在是不是很糟糕?” 他停顿了一下,转过了身,背对着我,言简意赅:“脸上,血。” “血?”我喃喃地念了一遍,只是觉得,方才零星的碎片,像是很久以前就见过,没来由的,有熟悉的感觉。以至于,我都没有意识到,为何我的一个怪梦,会引来数日不见的小公子。 --- 那天晚上很是相安无事。我睡了一个安稳觉,早上醒来也很早。 跨出房门,我讶异地看见小公子旁若无人地在我的门口站立着,一群的侍卫或近或远地守着他。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抬起头,神色不变:“你醒了。” 我颇为惊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脸上神情却不变,盈盈下拜:“小公子早。” 他淡漠的目光似乎在打量我的神色,继而说道:“今天,你随我进宫。” 我心下微骇,望向了他,却见他神色冷然,不似说笑的样子。 我盈盈下拜,说道:“诩儿遵命。” 我坐在马车中,眼见巍峨的朱红色大门随着距离的缩短而越发清晰,手指有些冰凉。 “你,下车。”小公子的声音突然传来,我茫然地望向他。他神色冷淡,似乎不愿意解释什么。 我依言下了马车,那小公子目光冷冷地凝视着朱红色的大门,忽然说道:“你待会儿,可以闯入皇宫。” 我的手指缓缓收拢,隐约觉得,小公子这么做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当下点了点头。 他却是忽然转过脸望着我,若有所思,久久不发一言。 “殿下?”赶马车的那位男子出声提醒道。 小公子方才面色微冷,说道:“我们进去。” 我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了宫门中,心中暗暗揣测着小公子的意思。 闯宫门?这无疑是个玩笑话。但以小公子的性情,他必然是不屑于开这样的玩笑。 我略微低垂下眼眸,手指无意识地将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长发,忽而想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远远地,我看见了一辆装满了货物的车被人远远地推了过来。 里面的货物太满,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倒塌。 我悄悄地绕到了侍卫相对少的那一侧,静静地等待那辆装满货物的车过来。 那辆车一到达宫门口,捆绑着货物的绳子就好像松了似的,上面的东西“哗啦”一声,全部掉落了下来。 侍卫们手忙脚乱地上前,侍卫长吆喝着呵斥运送的两个人。 我悄然避开喧闹的人群,试图往皇宫走去。 突然听到了一声笑声,带着笑意,如同清风拂面:“不知道姑娘来到这里想做什么。” 我循声回头。 那人骑着俊马,一身玄衣,玉面如冠,气质出众,他一手勒着马的缰绳,带着慵懒的华贵。他的五官很精致,像精雕细刻出来的,很是好看。但又不至于带了些未成熟的稚嫩。好像经过了多年的历练,有着隐约的成熟。他嘴角噙着如沐春风的笑意,明明是责备,却让人不觉得不舒服。 又是……这个感觉。 和上次见到那个白衣公子感受到的,略有不同。只是为什么,他这样如沐春风的笑容,会让我心生苍凉之感。 我略微迷茫了一下后,亦笑着回应:“刚刚有朋友进去,所以也想进去看看。” 他低垂下头,细长迷离的眼中带了些笑意,这样的人,美好得像是会在阳光下侍弄花花草草的多病公子。 胸中的憋闷之感,越发严重。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微微低垂下眸子,略微,咬住了下唇。 他似乎惊异地看着我,目光有些悠远,有些迷茫,然后开口问道:“姑娘你是?”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轻笑了一声,失笑地摇头:“我糊涂了。怎么可能。” 他握住缰绳的手越发用力,手指几乎盈白,没有颜色。过了许久,他的手慢慢松开,像是认清了什么现实,说服了自己,转而,平复下内心所有的波动。 我的心思,也奇异地随着他的动作,而悄然平复。 他微微笑着,又恢复了最初的温文尔雅,说道:“姑娘,你不该进去的。” 我强制性地将奇怪的情绪压下,眨眨眼,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执意要进的话也可以进去?” 我心下略有些不安,但想到是小公子一手安排的,便必然是没有错的。 他皱起了眉头,只一瞬间,便释然笑道:“姑娘请。”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谢咯。”我转身向大门走去,临走时,想到什么,转身问道,“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徐。”他微微一笑。 我与他一同进去,然后看他骑着马,消失在了朱红砖墙之中。 看着他的身影,我越发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在变得强烈。恍惚在某个梦境之中见过,又似乎是前世的羁绊…… 我若有所思,想抓住什么。 隐约有谁在耳边笑道:“呵呵,他的温柔,他的温柔。有谁看到他温柔下冷酷的心!” 这声音太过真实,我有些措手不及地转身四顾:“谁!” 四周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我捏了捏自己的手,忍不住笑话自己,怎么疑神疑鬼的。 我向四处张望,周边空旷寂静,触目所及,没有一个人。 我思索着小公子所派遣的人大概所在之处,一边,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心底有着声音,促使着我,向一个地方走去。 我越走越远,朱红的墙在我眼中都一样。 好不容易看到与众不同的景色,我微微愣在原地。 这里,是大片大片的桃林,落英缤纷,与世隔绝。瑰丽的瓣宇在蔚蓝天际的背景下,悠然飘荡,划出一道道绝美的弧度。静谧的清风送来淡淡的清香,隐约,可以听到瓣宇与空气的摩挲细语,闲适而安逸。 在那里,站立了一位公子,花瓣落在他的侧面,让人生出只是一幅画摆放在你面前的错觉。 他正在作画,白色的华服,与墨汁形成鲜明的对比。宽大的白色衣袍迎风飘遥,墨黑色的长发亦随风飘散。他的手指修长、骨络分明,飘逸出尘。 我恍然如梦。 他却似乎意识到了有人,淡淡开口:“不是说,不许人进来吗,你自己倒反而来了。” 他抬眼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就此定住。 粉色瓣宇在静立的二人周边翩跹,我静静地望着那眉目都如画的俊美男子,看他的手在半空中定住,眸子幽深,又如星夜般耀眼,仿佛让人沉溺其中。他的气质高华,总让人生出敬意。但他又那么飘渺似仙,云淡风轻。恍惚间,会随风消散,让人……抓不住的感觉。 我一个踉跄,只会静静地,望着他。 他早已放下了笔墨,执起扇羽,嘴角带着三分笑意,似乎看出了我的茫然,只是云淡风轻地淡淡凝视。 “你……你究竟是谁。”我仓皇间,冒失开口,然后惊觉自己是问了一个多么奇怪的问题,不由得一阵懊恼,差点想咬舌自尽。 他却不以为忤,眸子凝视着我,笑意清浅:“墨痕。” 墨痕。这个名字,不知为何,让我的心略微有些触动。 我静静地望着他,觉得凡尘似梦,岁月匆匆,只有这个人,依旧纤尘未染,笑傲世间,一世风流。 我略微错愕间,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只听到玩世不恭的笑声:“原来,夫人在这里等着我呢。”感受到肩上的力量,我心下诧异,这大概,就是小公子找来的人,玩世不恭的小太监,就不会太惹人注意。 但是……此刻站在我们前面的,还有墨痕。 果真,那小太监见到墨痕,神色略变。 “公……公子。”他呢喃着,惶恐之情不言而喻。 我疑惑地看着他的行为,不知道他是真心惶恐,还是故意在做戏。 那小太监与我对视一眼,眸光冰冷,敛去了刚才的惶恐,我当即若有所悟。 我用力地挣脱了他的钳制,双手轻轻拎起了裙摆,转身向墨痕跑去。 每接近他一步,他的面容就在我的眼前清晰一分。周边的景物,在模糊不清,唯独他的存在,清晰分明,那么深刻地烙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公子,”我笑意盈盈,略微俯下身施礼,“诩儿该死,竟然迷路了。” 墨痕的嘴角依旧带着三分清淡的笑意,似乎对我突如其来的转变没有丝毫的诧异,我正在揣测他的意思,他的另外一只手,已经抚摸上了我的头发,将凌乱的发丝拂至耳后,他的眼眸深邃,像星夜般,我一时间愣了下,就听到他淡淡的声音:“怎么急成这样。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抛弃你的。” 我心下微微一颤,看他的言行中流露出自然而然的宠爱,有一瞬间也会恍惚。 那小太监似乎被惊吓到了,惶恐不安说着“失敬失敬”,一边匆匆忙忙离去。 等我转过头时,偌大的一片桃花林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你怕我?”他的笑意,云淡风轻,看不出喜怒。 我倒退一步,笑意盈盈,手不由自主地把玩起一缕发丝:“公子说笑,诩儿怎么会?” 他笑而不语,抬手,抚摸上我的头发,我正以为他又要将我的发丝整理一下,脸微微有些发窘,别开了眼。而他的手,很快离开了我的头发,修长的指间夹着一片花瓣,粉嫩的瓣宇更衬托出他手指的晶莹泛白。 他的眸子如星夜般璀璨,沉凝着银河,淡淡地凝视着这片瓣宇,声音淡淡:“诩儿。” “嗯?”我微愣。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一声,像是跨越了千年百年的阻隔,穿越了重重的梦境,在我耳侧化为低喃。 他眸光清淡,静静地望着我,忽而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说道:“诩儿是觉得这个称呼不好?” 我清浅笑道:“公子叫什么,诩儿便应什么。” 他笑而不语,执着扇子,只是看着我。 我盈盈下拜,说道:“公子的救命之恩,诩儿没齿难忘。诩儿孑然一身,无以为报,只能在这里说一声多谢。” 他轻摇扇子,墨玉眼眸似笑非笑:“你为何会被太监缠上?” 我心下咯噔,手指略变冰冷,我早该知道,要取信于他,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我一时与主子走散,所以……一不留神被那太监缠上了。” 他依旧带着三分笑意,似笑非笑。 我继续说道:“早该知道,皇宫是个是非之地。” 他低垂下眼,墨玉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情绪外露,只有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你若是有些身手,倒也不会那么狼狈了。” 第97章 我不知道他是真信假信,也不知道那小太监为何,会面对着他而不敢表露身份,只觉得这皇宫中人人都有秘密,连我,也不能轻易地告诉别人,自己是谁。 我笑道:“女孩子还是不擅武功比较好。” “那你不该迈入这结界。”墨痕神色清淡,揽住了我的肩膀,侧身避开了一片花瓣。 我正在定睛细看那片薄薄的花瓣,墨痕的阴影已经从头顶上压了下来,他的声音依旧清淡无痕,带了不可违抗的沉稳:“闭眼。” 我依言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他将我拉入他的怀中,脚下虚空,衣袂翩飞。见过了许久,他依旧没有让我睁眼,我小心地略微侧过头,试图从与他的缝隙中看看情况。 只见他的衣袖翻动,指间不断弹出小石子。他似乎是正在破阵,从容不迫,气定神闲。我们此时已经是在桃林上方,足下的桃树在不断地变幻着位置,乍一看,如同摆着阵法。 “这桃林是皇家重地,因此设了阵法。”墨痕的声音温和中带着清冷,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这小小园林,都要设阵法?”我略微讶然,好奇地瞧了瞧底下的桃花林,想窥见里面的奇特处,但桃树在不停地变幻位置,落入我的眼中,只觉得眼花缭乱。 墨痕望着我在思索着,握着小石子的手微顿,霎时又有桃花的花瓣向我们袭来。我闭上眼,下意识地揽住了墨痕的脖子,将脸埋入了他的胸口,声音短暂而急促,“公子!” 耳边有风声,和他的衣袖拂过我秀发的触感,他声音依旧淡淡:“好了。” 随着他的话语,脚似乎触及到了地面,我方才长舒一口气。 “喂喂喂!公子,我才离开了一会会儿,这里怎么就变成这样,还有你你你……做什么抱着我家公子……”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这才想起自己还抱着墨痕,立刻松开了手,倒退一步,只见墨痕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嘴角噙着笑意,风流潇洒。 而我身后,站立着美艳绝伦的女孩,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瞪着我,见到我转身,才露出一副原来是你的模样,脸色也稍许柔和了些,声音也随即雀跃起来,露出了少女独有的明快的笑容:“诩儿!是你!这桃花阵三天两头闹腾,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上前,拉住我的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看我,拍着手笑道:“还好没有受伤,幸好公子在这,不然这桃花阵也足够把你打得遍体鳞伤了。不过这也不对,”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笑意微顿,又是气鼓鼓地说道,“这桃花阵再闹腾,你也不该抱着我家公子……” 我听她一味说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伸出手,捏了捏她显得特别粉嫩的脸。软软的,很舒服的手感。 她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冻结,愣愣地望着我。 我又捏了捏,笑道:“手感好好啊。这是怎么保养的?”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继而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诩儿,你在做什么!我比你大!算起来,是你的长辈。” 我一愣,见她气鼓鼓的甚是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比了比我们俩的身高,看她只到我的下巴,摸摸她的头,说道:“乖哦,就算比我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继续咬牙切齿:“诩儿,你听清楚,公子还在皇宫里我就陪伴在公子身侧了,算起来,比凤栖国的殿下还年长两岁。” “皇宫?”我的手顿住了,听到这个词时,心中似乎有块缺口,空荡荡的。然后转头看去,就在不远处,墨痕云淡风轻,白衣翩翩,高贵出尘。 “你们……是凤栖国的王公贵族?”我呢喃地问道,这个答案似乎情理之中,扎根于我内心深处。 “那当然。我家公子在凤栖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墨痕突然抬手说道:“洛霞。” 我低垂着眼眸,手捂住心口,只觉得呼吸有些憋闷,抑郁难舒。听到她的话音止住,立刻笑道:“那我们是不同国了。你们是凤栖国,我是叶凌国的。” “那是,而且你不像是这个皇宫里的人,”她皱起眉头,“诩儿,你怎么进来的?” “洛霞。”墨痕神色清冷,抬眸淡淡地看了洛霞一眼,洛霞立刻闭上了嘴,再不开口,两只手相叠在身前,安安静静地站立着,只是依旧用好奇的神色看着我。 我抬眸看向了墨痕,他虽然制止了洛霞的提问,但他心中是否还有狐疑,我不得而知。 我恍恍惚惚地站立着,他已经回到了桌子前,笑着说道:“诩儿来得正好,可以助我完成这幅画。” 他笑意清淡,他说他在作画,我却想描摹他如画的眉目。 我向他走去,低头看那画:“公子在画什么?” 而一旦走近了,我才看到那幅画上,早已画满了桃林,那一抹身影,白衣似雪,发色如墨,唯独,缺了面容。即使没有画完,依旧觉得那女子倾国倾城,气质高雅。 他看着那幅画的眼神,那么幽深与复杂。他飘渺似仙,唯独此刻,他微冷的面容,却像是压抑着什么奔涌的情感。 我看他,骨络分明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纯白的宣纸上描摹出我的眉、我的眼、我的唇,直到最后,他在我的一丝一缕的发丝之下,点上了一颗痣。 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耳边,略微讶然,抬眼看向他。 墨痕笑而不语,将画卷一点点卷起,将它递给我:“时候不早,你要同我一起出宫吗?” 我本想接过画卷,想了想,又递了回去。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眸光微深。 “诩儿觉得,公子收了它,会更爱惜。”我清浅笑着解释道。 其实……只是觉得,他想画的那个人,并不是我。应当是某个,深深埋藏在他心底,倾国倾城的一个女子。 我的耳边,并没有痣。 墨痕用若有所思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我。 我亦微微地笑着,望着他。 忽然,有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原来是公子。” 我循声望去,只见小公子静立在不远处,他俊冷的面容,并没有因为见到墨痕而有丝毫的变化。 墨痕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带着三分清浅的笑意,望向了小公子。 “我见诩儿很久没回,所以找了过来,没想到,会遇到公子。”小公子嘴角勾勒出薄薄的笑意,眸光冷冷,只是提到我名字的时候,目光冰寒得没有一丝温度,从我脸上划过。 我的手指微冷,不解其意。先前那个小太监应当是避免让墨痕知道,我是小公子的人,可是为何,现在小公子反而主动来找我。 墨痕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公子,开口道:“原来诩儿是小殿下的人。” 殿下……我微讶地抬眸看向小公子,继而将惊讶,淡淡收敛。 我早该知道,小公子能随意进出皇宫,就必然身份非同寻常。这一声“殿下”,按照年龄算起来,不知道是指当今皇上的弟弟,亦或者……是儿子。 可是叶凌国的皇上徐洛飒,只有一位弟弟,叫徐洛玄。 我只觉得这两个静静站立的两人身上,有着我不可以知道的秘密。 我们坐在马车上,准备回到客栈。 小公子一路上沉默不语,我也不敢多问什么,低垂着眸子,静静地发着呆。 “原本。”我已经熟悉了他冰冷淡漠的声音,此刻听闻他开口,抬起眼,望向了他。 “我是打算将你送到徐洛玄的身边。” 我错愕地抬起头,徐洛玄……这不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弟弟吗? “就是你今天在宫门口遇见的那个人。”小公子淡淡地说着,印证了我心目中隐隐约约的猜想。 徐公子……就是那位王爷。 “可惜被他撞见了。”小公子说着,墨渊般的黑眸带着冷冷的打量,看着我。 我微微低下头,不做声响。 他大概,是觉得墨痕坏了他的好事吧?原本可以悄无声息将我送到徐公子的身边,现在,却是很明显,我是他小公子的人。无论小公子的身份是什么,他将我安插在当今王爷的身边,此番用心,一定对引起高高在上的天子的揣测。 “不过无妨。”小公子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膝盖,他的眸光中带着薄薄的冷冷的笑意,俊美的脸,因而显得魅惑,“我们,借力打力。” 我看着他与往日不同的黑眸,只觉得,有点冷意,从背后袭上。 他这样子的年龄,不是应该承欢膝下,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吗?可是为何,他有着与年龄截然相反的成熟,甚至是冷漠。 “你在想什么?”他冷冷地问道,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带了些威慑力。 我勉力浅浅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小公子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他的眸子微微瑟缩了一下,脸色冰寒,我静静地凝视着他,手指却微微收拢。 半饷,他的嘴角扯出嗜血的笑容:“如此,不正是,她所教的吗?” 说罢,他猛地转头,闭上了眼,再不理会我,周边的低气压也消散。 我却是愣愣地望着他少年的面容,心下茫然。 她?是谁? 他们每个人身边,似乎都有着重要的人。 而我……我的手不觉间捂上心口。我什么也没有。 --- 这几日,又是闲适地过着日子。不同的在于,我变成了小公子身边的最亲近的丫鬟。 他只要是在客栈,我一定是陪伴在他的身侧。而一旦他出行,我就可以随意呆在自己的房间。 那位上了年纪的女子,我习惯性地喊成“姑姑”,她对我的态度,也越发恭敬,连带着其他的随从,都毕恭毕敬,将我视为小姐一般。 偶尔看见他们对我行礼,我的脚步会微微一顿,继而想到小公子那天的神情,暗暗揣测,他大概做了些什么。 推开门,我惊异地看到小公子房间里空无一人。寻思着,他大概又出门了,我就又退出了房门,转身时,一不当心撞到了店小二。 店小二连连向我道歉,我轻声说着“没关系”。 他身后悄然站立着一位面目清秀,甚至带点女子气的男子,一身低调的玄衣,黑色的碎发和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打断了店小二的道歉声,黑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温度,好像在看店小二又好像是在看我:“里面……没有人?” “嗯,他不在。你找他?”我略带疑惑地望着这男子。 “这位公子是来送信的,说要亲手送到小公子的手上。”店小二补充道。 那男子依旧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有所考量,半响,将手中的信给了我。 我疑惑地接过,见他一言不发就有了去意,当即拦下:“你是宫中的?” 他微微侧过头,眼中有了些冷意:“姑娘知道就好。” 我一时哑然,只能目送着他离去。同时想到,既然小公子没有去皇宫,那他去哪了呢? 我回到房间,坐在桌子边,有些许的困意,但信在手上的触感清晰,只能静静地托着腮,发着呆,想等着小公子回来。 天色渐渐暗了起来,我点亮了蜡烛,看着微弱的烛火在夜色中跳动着,眼皮越发地沉重。 睡意渐渐袭来,我忍不住阖上了眼。好像身边有谁走了过来。 是小公子吗?我想起来信似乎还摆放在我的面前。我想睁开眼,把信拿给他。但眼皮沉重,头有点晕眩。我心中一惊,这个感觉,和上次在洗澡时遇到的情形相似。 “你……全都不记得了吗?”是谁,在我的耳侧低低轻叹。 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却能感觉到眼前的人盈盈下拜,她的长发拂过肩头,柔美的面容带着点点怅惘:“我早该知道,……你,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可是我,还是那么任性地想要请求你。” 眼前的画面又熟悉地扭曲。 但这次,好像有所不同,好像是谁,在对着我叙述着她的故事。而我身处于她的世界,听着她内心的独白,感受着她感受到的。 眼前有人。我置身于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我看不见,眼前是一片漆黑。但我理所当然地接受。 身前有一个人,似乎和我所代表的这个梦的主人关系亲密。 他轻吻我的手,在夜色中,声音沉醉:“卿卿,待花开,我便带你远离这皇宫。” 我看不见他的眸子,只感受得到他温热的唇,和呼出的暖意。 在这寂寥的无边黑暗中,他的话语,让我生出了几分的信任和依恋。 我想从床边摸索出玉佩,我一边有些焦急,一边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 往日里,他会亲自来帮我寻找,但今天? 他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意识到我为什么突然看向他。然后,看到了我胡乱摸索的手,方才用着柔和的嗓音问道:“卿卿,你在找什么?” 他神色有些恍惚。我试图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冰冷,我努力压抑住些许躁动的不安,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沉吟了一下,笑出了声,低醇的嗓音如沐春风,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没有,我何时骗过你。” 我笑而不语,将那快得抓不住的不安小心地忘却,将头依靠在了他的胸口。 他的身子比我想象中的宽广,华服带着丝绸特有的冷意。但我可以感受到,薄薄的布料下的体温。 我的身体和意识渐渐抽离了那个温柔依靠在那男子怀中的女子的身体,眼前一片光明,白色的光芒太过明亮,以至于我一时睁不开眼。 “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紫衣的女子站立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面前身着华丽衣袍的男子,她的眸子极美,潋滟水眸却失去了光泽,毫无聚焦,只有微冷的语气带着愤怒的颤栗。 “你!”那男子盛怒,手紧紧地抓住了那女子的脖子,他嘴角的冷酷残忍,全然模糊了他柔和的眉目,嗜血的残阳,给他的面目带上明暗的对比。“凝卿,你以为有他在,朕就奈何不了你吗?” 她的嘴角扯起了淡漠的笑意,眼眸半垂,遮掩住了一瞬即逝的绝望与凄然,仰头,微微笑着,语气中带了点讥诮:“殿下,你不敢。” 轻飘飘的话语后,那男子果然脸色大变,将她狠狠丢在地上,嫌恶地远远地看着她:“凝卿,她若有半点不测,朕会让你从这个世上消失。” 说完,他甩手径直离去。 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水眸半敛,盈盈的泪光,只化作淡淡的苦笑,一丝丝地蔓延至嘴角。 我想上前扶起那个女子,但手穿过了她的身体。 “你想帮助她?”清冷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甜腻腻,我环顾着四周,周边只有空荡荡的偌大的宫殿,浸染在血色残阳之中,瑰丽得绝美。 我只听到谁在花枝乱颤地轻笑,沉默了许久,似悲非悲道:“她魂飞魄散,她永不超生,又如何?” “你是谁?你在哪里?” 那声音又安静了许久,没有任何回应。我在这个空荡荡的宫殿之内,只能看着依旧坐在地上的女子。 她的容貌,渐渐不似笼罩在雾中,而是越发地清晰分明,细长的美,一双柔情似水的水眸,精致的鼻子,小巧的嘴,勾勒出了江南女子的纤细柔美。那是个绝美的女子。气质风韵都带着江南水乡的明丽淡雅。 她此刻脸色略微惨淡,和我印象中的某张脸重合。 她,竟然也像是看到了我,讶异的神情在她盲了的双眼中一纵即逝,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像是看到了同样狼狈不堪的我:“……,你……” 我大惊之下,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她……居然就是我梦中经常见到的那个女子?! 我猛然惊醒,胸口涌上血腥味,我一口喷在了桌子上,连带着那封封好的纸质精美的信都染上了血红,一时瑰丽妖娆。 再抬眸,眼前是小公子负手而立,傲然站立在我的身边,冷冷地望着另一端。 我也来不及抹干净自己嘴角的鲜血,艰难地转过头,只见那水中出现的女子就轻飘飘地落在那儿。她的眉目如画,比起水中所见,更显妖娆,太过貌美,反而不似真的。 我一时看着她许久。 “你居然又来了。”小公子冷冷开口,这两人显然熟识。 “你……是那天在水中的人……”我下意识地呢喃开口。 小公子眉头一皱,冷冷地看着她:“看来,你越来越不听我的命令了。” 那女子静静地凝视着我,红唇白齿,勾勒出淡淡怅惘的笑意:“……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变。” 她的话语让我陷入了茫然,除去梦中她失控的笑声,她言谈间,为何对我有熟悉而陌生的敬意。 那女子神情渺茫,似在追忆,低笑出声:“为什么我会变成影子……为什么……你会变成……呵呵,为什么呢。我也想知道。”她说罢,身形消散,就这样从窗户中一跃而去。 我则愣愣地想着她水眸中的似悲非悲,她似乎有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化为凄惨的笑容。 小公子站立在一旁,陷入思索。 他突然走了过来,看到我手中的信微愣,然后拿了过去。 我略微有些歉意,说道:“小公子,这信还可以看吧?”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说道:“你还好吗?” “嗯,还好。”我说道,眼睛瞥见信上有只熟悉的鹰,是由淡金色的粉笔描绘,不仔细看是看不清的,只是因为有我的血的衬托,它越发明显。 我隐约觉得那么眼熟,下意识地凝视着它,若有所思。 小公子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解释道:“这是皇家的特征。” “就是那夜放火女子,金簪上雕刻出来的鹰。”我嘴角扬起冷冷淡淡的笑意,说道。 兴许是我的眸子,因为这复仇的意念,而忽然明亮起来,小公子瞧了我许久,眼中带了饶有趣味的打量。 他拆开那信匆匆扫了一眼,蹙起的眉头过了许久才平复,看了我许久,我亦静静地回望着他。 第98章 他冷冷说道:“你明日,可以同我进宫一趟。” 我的手略微一颤,说道:“是。” 他忽而嘴角勾勒出了魅惑的笑意,目光冷冷:“你可知,面对比试,怎么样的回答最受青睐?” 比试……?我知道最近后宫正值收纳新人,原本我也以为小公子的意思,是让我入宫,但比试的日期就昨日,我不解其意,但依旧回答:“大凡帝王应该都不愿意后宫干政。” “呵,”他轻笑一声,“前皇后如是回答:这样的荣耀,有哪个女子不想要?” 我心下骇然,只觉得那个女子,该是如何骄傲,这般决绝而肆意妄为。 第二天,我随着小公子入宫。马车一路驶去,竟然驶向了桃林。 我心有所感,不觉间,想起了那位翩翩的白衣公子。 下了马车,我随着小公子向桃林深处走去。 兴许是为了迎客,桃林的阵法早已被解除,但每个踏入桃林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我心下狐疑,但也放轻了脚步。 上次来不及细细打量这美轮美奂的桃林,走过去才发现,桃林深处是一个亭子,里面的人气宇轩昂,剑眉星目,我的脚步一顿,又不着痕迹地跟上小公子。 里面不止是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也是我见过的,正是徐公子。 徐公子低垂着头,秀美的面容上笑意轻柔和熙,偏过头看着纷飞的桃花,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更显得他肌肤的透明。几日不见,只觉得他更加病态。如沐春风的笑意更似在追忆,眸光有些深沉,倒映出的不止是花瓣。 而另一位,负手而立,他就是我在梦中见到的,与紫衣女子对峙的那个人。 他已经成熟了许多,剑眉星目,坚毅刚强的侧面,笑起来眉宇飞扬,带着自信与霸气,这本该是很好看的一张脸,比起徐公子来不差多少,但在梦中感受到那紫衣女子的悲伤后,我对他也不再抱任何好感。 此刻,他只是凝结着眉头,见我们走了过来,方才笑道:“你们来得正好,刚刚吩咐人备好的酒菜。” 这人气度不凡,没有因为我的突然造访而有神色上的变化,我款款地立在他们身侧,徐公子直到此刻才注意到我们的到来,嘴角扬起了如沐春风的温柔笑意:“姑娘今日是随朋友进来了。” “是的。”我盈盈一笑,眸光清浅似水。 “小侄的丫鬟上次误入桃林,还多亏墨痕公子相助。”小公子神情淡淡,说道。 徐公子起初神色有些惊异,继而眼中染上薄薄的笑意,笑而不语。 我不知道墨痕究竟是什么身份,而现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却隐约猜出了小公子的身份。 徐公子的侄子……难怪被称为小殿下。 徐洛玄贵为王爷,却至今未婚,只是收养了自己母亲姐妹的孙子,名为,徐夜溟。 小公子和那皇帝交谈了起来,内容无非是关于国家大事。 小公子年龄虽小,但是才华横溢,说得入情入理。我对国家大事一窍不通,但听闻他的话,也不由自主抬起头,凝视着他。 那皇帝不时眸光熠熠,失声笑道:“好!好!不愧是洛玄的侄子!” 但每逢他这么赞不绝口时,我都能看到,小公子眼中的收敛起的冷意。 我略微惊讶而且困惑。 他墨渊般的眸子底下酝酿的暴风骤雨,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公子始终不在状态,看着漫天飞舞的桃花,不时拿起酒杯饮上一口。一杯又一杯,那边的两个人话题不停,这边的他酒杯不放。 我好奇地看着他神色如常。 突然,徐公子的手腕被抓住,他略微惊异地看了那只手一会儿,继而抬起眼眸,对着不自觉皱起眉头的皇帝笑道:“皇兄你多虑了。” 他已经有了些醉意,眉眼间带上了一股子风流。 “洛玄。”那皇帝声音微冷,言语中带着不怒而威的压迫力,“你喝醉了。” “哈哈。”洛玄笑了笑,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一边眯起了眼,细长的眼中笑意迷离,他轻声笑道,“我总说不过皇兄。”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说完这句话,笑意中带了些许的自嘲。 那边的话题继续着家国大事,百姓安康。 话题忽然被扯到了昨日的比试上,小公子笑道:“臣本来也想将诩儿送入宫中的,只是她性子顽劣,臣恐怕照顾不周,所以作罢。” 我突然被引入了话题中,当下盈盈一拜,浅浅笑道:“诩儿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哪敢入宫。” 那皇帝大笑出声:“不知道这位诩儿姑娘怎么性子顽劣了?” 我看向了小公子,见他神色淡淡,没有开口的意思,当即笑道:“诩儿冤枉,诩儿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这样的荣耀,有哪个女子不想要,小公子就说诩儿是顽劣。” 一时之间,全场静寂。 我只觉得有道目光盯着我的脸,我抬眼望去,徐公子正若有所思的望着我,眼神似乎在看我,又似乎只是透过我在看远方。 而那位皇帝,他的眸光幽深,定定地望着我,忽的,嘴角扯出泛着冷意的笑:“呵,说得好,这样的荣耀,哪个女子不想要。” 小公子似笑非笑地瞧着两个人的神情,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 我心知,这是他有意要我说的话,只是我不知道其中的深意,何以前皇后的一句话,会让这两个人,都纷纷变了脸色。 徐公子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姑娘果然与众不同。” 那皇帝也笑了起来,眸子略微深沉追忆:“朕……是第二次听闻有人这么说,诩儿姑娘当真是奇女子。” 我微微一笑,不做任何回答。 小公子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说道:“说起来,皇上你的那封信……” 那皇帝肃了容,就连原本漫不经心的徐公子也收敛了笑意。 我见气氛紧张,不由得打量着各人的神情。 那皇帝淡淡说道:“你前几日虽然没有问我,但我也依稀猜到了情况的不同寻常。这几日,我与洛玄也各自遇到了些怪事。” “怪事?”小公子问道。 “嗯。先是后宫妃嫔无故暴毙,皇后也险些小产。朝中的人蠢蠢欲动,有些官员也是突然暴毙。” 皇后……前皇后……我零零碎碎地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前皇后红颜早逝,所以皇帝才另立了现在的皇后,对她宠爱有加,她更是于不久前怀上龙种。 眼见话题又扯回了朝中大事,我突然听到徐公子温柔的嗓音响起:“最奇怪的,应该是皇兄的梦吧。” 我抬眼,只见徐公子似笑非笑,薄薄的笑意没有丝毫的温度,他好像是关心自己的皇兄,又好像是刻意点明。 那皇帝低吟了一下,似是不愿意提起,半饷,说道:“这不过是一次怪梦罢了。” 那皇帝迟迟不说,素来冷漠的小公子说道:“梦通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倒也无关紧要,不过是个小梦,既然恐怖让皇上有所顾忌,那就不用说了。” “倒也不是恐怖。”那皇帝果然开口了,他的眼神飘忽不定,眉头微微蹙起,“只是觉得与事实相违背。” “与事实相违背?”小公子循循诱导。 “呵。”那皇帝笑道,“那梦真是可笑,居然有一个不是皇后的女人质问朕将誓言抛之脑后,神情幽怨,好像朕负了她似的。” 小公子笑道:“这梦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那皇帝颓然道:“是……这梦不是这样。” 我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徐公子在一旁似笑非笑,神色莫名。 “朕,和另外一个女人在后山上……她说着皇后小时候的笑语,双眼含泪看着我在树下睡觉,我想抓住她,但抓不住。她离我越来越远,我一直在追,一直在追,追到最后,是她的森森白骨,就站立在奈何桥上,悲哀地望着我。我不敢,我不敢踏上那座奈何桥……” “我转身,看到皇后就站在身后,于是抱住了皇后。朕,朕醒来之后,觉得自己真是荒唐,居然会去追那个女子!” 我不知为何,脑中有个大胆的猜想,不觉说出了口:“那女子……可是爱穿紫衣?” 那皇帝大笑,眸子却冰冷:“哈哈!是!就是庄凝卿!” 我想起了梦境中这位帝王的冷酷,也想起了庄凝卿的凄惨,我只觉得眼前还有一层层迷雾笼罩,叫我看不清事实的真相。 我隐约记起了那个神秘女子,是她将我带入了那个梦境,而她,又是小公子的手下,难道,这位帝王的梦境,也是小公子一手的安排,为的就是让他一步步记起,那个叫庄凝卿的女子? 那一直静坐的徐公子,缓缓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他的神情叫我看不清,只觉得徒然的悲伤,蔓延心头。 我笑盈盈地插嘴说道:“这也许是什么妖物来托梦。幸好皇上及时转身,否则皇上很可能踏上奈何桥,魂归冥界。” “奈何桥?冥界?”皇帝有些困惑,“难道真的有这些地方?” 我继续笑道:“那当然,很多冤魂前尘未了,都会返回人间。” 那皇帝一愣。 小公子微冷的目光扫了我一眼。 徐公子则笑了起来:“有趣,有趣。” 我的视野瞥及,就在徐公子笑罢,他的眼中突然闪过苦涩,似笑非笑的眸子中越发深沉。 我忽然觉得,待会儿将他拦下或许是明智的方法。小公子想要的,也许是眼前这位男子,可以给的。 只是……我有些疑惑。小公子分明是徐公子的侄子,为何不直接开口问徐公子? 后来皇帝先离开去探望据说身体不适的皇后,我静静地看着他浩浩荡荡地离去,然后笑意盈盈,拦住了也欲离去的徐公子。 他好脾气地抬起眼眸,笑容如沐春风:“姑娘还有何事?” 我端起酒壶,递到他面前,笑容灿烂:“现在皇上已走,徐公子可以尽情喝酒。” 他微愣,然后笑着举起了酒杯,我摇摇头,笑道:“用酒壶岂不是更畅快?” “哈哈。”他失笑,也不客气地从我手中取过酒壶,笑得风流倜傥,“姑娘真是爽快!”他眸光却略微闪动了一下,笑意温柔,“不过姑娘如果有话,不妨直说。” 我心下咯噔了一声,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姑娘和我的一个旧人很相像。我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一时之间,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说道:“诩儿,亦有所感。” “呵呵。”他轻声笑了起来,眼底带着薄薄的自嘲,“可惜,此生此世,我徐洛玄,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口酒,他举止向来温文尔雅,只有现在,突然生出的豪迈,更添了几分失去知己的悲伤。 我心也怅然若失,恍惚间好像看到一白衣女子,款款地坐在一端,芊芊细手举起杯盏,眸光清冷如水,淡淡而笑:“洛玄,你言重了。” 我摇摇头,甩去头脑中混乱的想法。 我不客气地坐回了原座,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徐公子,你对这些事怎么看?” 小公子已经送完皇帝回来了,他神色莫名地看着我们,但只是安静地坐在了一旁。 徐公子的眼中已经染上了薄薄的醉意,他一边喝着酒,一边笑道:“那不过是有心人利用这梦做文章。”说到梦,他的眸子一深,握着酒壶的手用力,盈白的手指越发苍白。“梦?我倒愿意她来给我托梦。”他一边笑着,一边将酒灌入口中,“我不做法,不辟邪,却迟迟等不来她的只言片语。” 我静静地望着他,轻声问道:“徐公子,凝卿是谁?” 他举着酒壶的手一顿,醉眼迷离,似笑非笑。 他放下酒壶,握住我的右手,指尖细细摩挲我的手背,眸光微深,笑意若有所思:“卿卿,可曾想过为我留下。” 卿卿,可曾为我想过留下。 这句话,他一定说过。对着那个,他深爱的女子。 我又回到了梦境中的感受,仿佛现在我是凝卿,凝卿是我。 这句话多么熟悉,熟悉到,她仿佛回到另一个人身侧,他饮着清酒,晶莹剔透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留下,他的星眸微深,带着酒后的迷离,说着。 她半敛水眸,不语。 半饷,突然抬起眼眸,笑意明晰耀眼:“多谢王爷厚爱,凝卿,愧不敢当。” 她所说的话语,不外乎两句,不敢当,多虑了。 我看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却依旧风流,为情所伤的男子,只觉得,情字伤人。 再看小公子,只见他神情骇然,像是方才徐公子的举措,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的眸光闪烁不定,不时落在我的身上,又落在了虚无的空气上。 我心下不安,试探地问道:“小公子?” 他脸色森然,冷冷地看着我,说道:“今天的事情,你什么都没听见。” 我惊讶于他这种与往日不同的眼神,轻抿嘴角,说道:“是。” 入夜,我悄然走出了客栈,拐向了偏僻的小巷。 里面躺满了人,都衣衫褴褛,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 我与小黑是这么一路过来的,我知道他们的生活贫困,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四处乞讨,我也知道,他们知道的事情最多。 也许……这就是小黑他们被杀的原因。 我悄然将最后的悲伤掩饰起来,眸光淡淡,看向了躺在最深处角落里的女子。 我将一锭金子摆放在了她的面前,她原本懒散毫无焦距的眼睛发亮。 我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们的规矩,现在,我问,你答,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她笑着,连连点头。 “你可是经常在扬州徘徊?”我问道。 “那是自然。”她回答道。 “这些地方,最是王公贵族所在,他们的风流韵事啊,啧啧,真是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真是闻者落泪。我当然会在扬州徘徊。”她毫不迟疑,就对着我热情解说。 “那么感人?”我隐约觉得这女子有趣,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就可以知道,她性情活泼,对于外面的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 “不是不是,而是后悔怎么就没生在帝王家!” “帝王家有什么好的?”我淡淡地问道 她招招手,示意我靠近点,低声对我说道:“凡是貌美的,上至皇家子女,下至歌姬名伶,都是牵扯不清,关系暧昧。据说啊,连那某某某地的王爷都和某位戏子有关。” “戏子?那有什么稀奇。”我不以为然。 她瞪大了眼,说道:“那是男戏子!那王爷真是男女通吃啊!” 我轻咳了一下,笑道:“我们先别谈戏子,来谈谈这位皇帝身边的事。” 这位皇帝是皇子时排行第二,由皇后所生,他大哥也是皇后所生,但幼时体弱,早夭。他父皇宠爱皇后,生怕这位皇子也早夭,便将他从小就送入山中学武,等到成人就回来继任了。 “这位先皇倒是很痴情。”我喃喃自语道。 “嘿,”她连忙凑上来,说道:“那你可就说错了!” “嗯?” “那位皇帝花心着呢,表面上对他的皇后宠爱有加,背地里可是和青楼妓院的人相好着呢。” “青楼妓院?难道后宫佳丽不如她们貌美?”我觉得奇怪,虽说妻不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但好歹妾是排名在妓前。 “嘿嘿,”她干笑声,不怀好意地看了我一眼,“那你就有所不知了。” 她压低了声音道:“我之前说的那位王爷就是这先皇!” “喜……喜欢男戏子?!”我一时哑然。 “哼哼,”她颇为感慨般地眺望远方,“都说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为了孩子,男人与男人在一起才为了爱情!” 我忍不住为了这女子的跳跃性思维而感到略微的讶异,勉力笑道:“也就是说,这先皇喜欢的是男人?” “嗯!这可是我们乞丐小组亲眼看到的。啧啧啧,人们都说他们家皇帝是个痴情种,除了皇后谁都不爱,谁知道人家背地里是喜欢男人的呀!” 我问道:“这和现在的凡间皇帝有什么关系?” “哦哦,”她似乎也意识到话题扯远了,继续道,“所以嘛,他好男色,又只愿接近皇后这一个女人,子嗣不多,也就早夭的大皇子、当今皇帝和风度翩翩又深情的王爷。” 我立刻想到了在桃花林中的徐公子。 “王爷是谁所生?”我问道。 “这个……这个……”她努力地想了想,道,“好像是玉贵人?还是芳美人?哎呀哎呀,这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我打断她试图扯开话题的举动,“不是说当今皇上是内定的继承人吗?” “这、这,这样的话,我还得从先皇说起。”她抬眼看着我,我无奈点头,她便继续道,“那皇帝独宠皇后,生了两个皇子后,皇后不久就香消玉殒,子嗣已有,那皇帝终日便沉溺于男色中,直到2年后,有人上书还是提出子嗣不盛,他便随便挑了个宫女宠幸,生下了王爷。那宫女生下皇子受封不久也去世了。” 随便挑还能生出这么养眼的徐公子,我忍不住低声轻笑一声。 “那现在的皇后是谁?” 她百般无聊地想了想,然后道:“是什么一品大臣的女儿。” 我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下文了,不觉静静地和她对视了一小会儿。 “你……怎么不说了?” “嘿嘿,”她干笑一声,“说起来,这位皇后的身世也是一堆故事。” 我脸上笑意略僵,然后笑道:“你说吧……” “她呀,本来是小小县官的女儿,和皇上呀,在湖畔相遇,她身子虚弱,弱不禁风,皇上一见倾心,就带了回来,封为妃子。” “妃子?不是皇后吗?” “当然不是了!”她眼睛一瞪,“如果一开始就是皇后,那就没故事了!” “是是是。”我陪笑道,示意她继续。 “第一任皇后香消玉殒后,她才成为皇后,现在的皇上对她可是专宠,她原本是小小县官的爹,也一跃成为一品大官,现在显赫着呢。” 第99章 “那第一位皇后,啧啧,出身高贵,才情惊人。更难得的是,她是倾城绝色。”她说到此处,偷偷看我的反应,见我反应淡淡,不满地皱了皱眉头,继续道,“她是当时权倾朝野的丞相的独女,内定了要嫁给当今皇上,大家都以为有了心上人的皇上会拒绝,但,啧啧,那可是才情可倾天下的庄凝卿!” “庄凝卿?”我心下微讶,很多东西,在这个时候,开始有了联系。 “可惜可惜。这皇帝虽然对她百般照顾,她也早早地香消玉殒。这徐家也不知道怎么着,一代代皇后都芳华逝世。” 我敏锐地抓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问道:“百般照顾?她眼睛没有瞎吗?她没有被那负心皇帝欺辱吗?” “眼睛瞎?负心?欺辱?”她眼睛亮了亮,然后黯然道,“没有。” “怎么可能?”我狐疑道。 “真没有。”她坚持道,“两个人情深,只恨缘浅。” 我一时无言以对,头脑中思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 我决心把那问题暂且押后,便又问道:“那……徐公子同皇后有什么关系吗?” 她似乎觉得我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思来想去,摇摇头,道:“没有。” 我定定地望着她,她加强了语气道:“真没有。” 她居然会断言他们两人没有任何关系,我一时哑然。 “徐公子他……”她低吟了一会儿。 我神情茫然地瞥了她一眼。 “他和凤栖国的公主倒是很交好。”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睛亮晶晶的。 我直觉间想到了徐公子口中的“我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甚至为了那位公主拒绝了好多女子呢。”她激动地捂住自己的脸,说道,“他们两个人郎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庄凝卿的风采,这天下,也只有公主一人,能够压过。” “公主?她的封号是什么?” “自然是倾颜公主,方能配得上她独一无二的风采。” 我对那莫名跳出的公主兴趣缺缺,一心想打探庄凝卿的事情,但那女子絮絮叨叨,不愿岔开话题:“想当年,一曲《陌落》,徐公子与一乐师琴笛合奏,公主一舞艳惊天下,传为美谈。从此多少黎民百姓希望徐公子能迎娶公主,这样,不仅两国和和睦睦再无兵戈,才子佳人的绝配,也就不会早就现在的悲剧。” “现在的悲剧?”我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徐公子的那句“可惜,此生此世,我徐洛玄,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似乎早就预示了那位公主的红颜薄命。 果不其然,那女子神色戚戚然:“公主命薄,于一年前,病逝。” 那女子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似乎又关于谁家的公子和谁家的小姐,我没有细听,而是对于徐公子与凝卿的关系思索起来,看白日里徐公子的反应,他对凝卿是一往情深,那梦中眼盲的女子所依靠的,说不定就是他。可是为什么,没有关于他们俩的任何风声。反而是那位公主与他,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 等我打算要走时,那女子突然冲我叫道:“我叫阿九!你如果以后需要我,随时找我!” 我却是因为她这句话而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我侧头看向她,眸光微深,淡淡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这些日子你尽量保护好自己,如果过了几日,你还活着的话,我会找你的。” 阿九嘴角的笑意一僵,像是读懂了我话中的意思。 我没有回头,径直往小巷外面走去。 夜色已黑,江湖河畔,万家灯火,倒映在水面之中,摇曳瑰丽色彩。 我来到湖边,夜风袭来,微冷。 看了那平静无波的湖面许久,我长叹一口气,正准备转身,忽见那白衣公子执扇而立,看着我似笑非笑,如墨玉的黑眸深邃耀眼。 我微愣,突然眼前彻底与光明绝缘,身上被软软小小的身躯抱住,耳边是甜甜的呼唤:“小诩儿!” 我一时懵了,继而笑道:“公子!洛霞!” “叫师父。”洛霞仰着头,一双潋滟水眸摄人心魂,璀璨动人,她笑得异常欢乐,“小小诩儿,我认你作徒弟了。” 我继续发了发呆,然后捏捏洛霞的脸:“你在说什么?” “啊啊啊,痛的!”她挣扎着从我手下逃出,然后叉起腰,笑得分外理直气壮,“你喊公子公子,就要负责照顾起公子。” 我的手保持着捏她的姿势,此时僵硬了片刻,我抬起眼,看向依旧似笑非笑的墨痕,偏过头,笑意盈盈:“公子千金之躯,怕照顾不周。” “不怕不怕,只是暂时寄放在你这儿一晚上。”洛霞急急忙忙地拍拍我的肩,说道,“那我先走了,明早在这个地方接回主公,小小诩儿,你要照顾好我家公子。” 说罢,还没等两位当事人有所反应,她就悄然离开了,粉色的身影遁入了夜色之中,消失不见,我连说句抗议的声音都来不及。 我呆立了许久,想着刚刚是不是在做梦,难得出门一下,就碰见了墨痕和洛霞,还莫名其妙地被丢了个公子。 但是墨痕就站在我的不远处,摇晃着手中的折扇,云淡风轻,悠然自得。 “公子?”我呼唤他,想试试看眼前的人是幻境还是真人。 “嗯?”他抬眸望着我,继续似笑非笑。 我确定了眼前是真人,想着如果把他带回客栈,公子那不好交代。 我嘴角一时僵硬,思来想去许久。 墨痕轻摇折扇,眸子清明:“你最近可是在调查什么?” “公子怎么知道?”我闻声惊讶抬头,继而笑了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公子。” 我的手,却渐渐有点冰冷。他究竟是谁?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他不置可否,依靠在树边,雪白的衣衫在夜色中朦胧,俊美的侧脸映着粼粼波光,墨玉般的眼眸中带着云淡风轻的三分笑意,胜过夜色的柔美与静谧,一时迷醉人心。 “你调查得如何?” 我见似乎什么都瞒不了他,心下微叹,所得知的事情告诉了他,一边靠在了另一棵树上,与他面对面,手无意识地缠绕起垂落在肩上的一缕发丝。 “你是觉得徐公子与凝卿有关。”他的折扇夹在指间,盈白修长的手指,泛着月色。 我笑意明晰:“正是,不仅如此,”我略微低垂下眼睑,任波光在脸上印上光斑,笑意轻柔迷离,“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或者他曾经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却没有。” 墨痕眸光微闪,摇着折扇,似笑非笑:“那你为何不直接找徐公子?” “找他,他会说吗?”我不以为然道。 他沉吟片刻,道:“你没有发现奇怪的事吗?” 我不解地看着墨痕。 “你身边的那位,是那神秘女子的主人。” 我的手微微一颤,他提起小公子,我不解其意,只是点头。 他继续摇着扇子,态度云淡风轻:“那你没有想过,为什么她要冒着大不韪独独向你托梦?” 我一时哑然。 他见我许久不言,别过头,看着湖面淡淡道:“你与她……有着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羁绊。” 他眸光淡淡:“那神秘女子心有执念,不愿放下。只有你,才有资格,看到庄凝卿的回忆。” 我想到那皇帝所说,“追到最后,是她的森森白骨,就站立在奈何桥上,悲哀地望着我”,心中一动:“不知道她的执念,是什么……” 墨痕垂着眼,指了指河流道:“只怕,我们要先追踪溯源。” “徐公子?”我懊恼道,“早知道当时灌醉了他就不要放他回去了。这次,还得再灌醉他一次。” “灌醉他倒不必,”墨痕笑着看了看天色,道,“天色已黑,他估计已经入睡。” 我愣了愣,喃喃道:“公子。” 他抬眸看向了我,眸光淡淡悠远。 我不觉间呢喃问道:“那你知道我和他们的羁绊吗?” 他的眸子微深,将手上的扇子收拢,云淡风轻地笑道:“我很希望自己知道,又很怕不是。” 我不解其意,却觉得他的云淡风轻背后,有压抑着不为人知的情感。 我抬眼看向墨痕,盈盈笑道:“公子,你看,你都帮我分析到这里了,师父又拜托我照顾你,我们不如一起去找徐公子吧?” 他望定我,似笑非笑。 一转眼,我们已经来到了徐公子的王府后院。 这王府果然如徐公子自己所说的一样,不做法,不辟邪,连侍卫都瞧不见几个。 我由墨痕揽着肩,从开着的窗跳了进去。 徐公子正躺在床上,他紧闭着眼眸,帷帐淡淡的阴影落在他如玉的脸上。在梦中,他惯常如沐春风的笑容不见,柔和的眉目反而更弱不禁风,像多病的公子久病缠身。 我不觉间坐在了他的床边,将手覆盖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你很担心他?”墨痕的声音淡淡,从背后传来。 我的手轻微一颤,笑了笑:“只是觉得徐公子像是生病了一样。” 说罢,我收回了手,笑意盈盈,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墨痕。 “可是既然徐公子已经入睡,我们怎么问呢?”我来到墨痕的身侧,见他站立在徐洛玄的书桌边,有些茫然地问道。 墨痕眸光淡淡,指了指桌面上的东西,说道:“徐洛玄是叶凌国有名的才子。” 我恍惚中有些明白,问道:“他的信、他的画,也许会出现庄凝卿。” 他似笑非笑地抬眼望着我:“诩儿,你很聪明。” 我低垂下眼眸,浅笑着不语。 我的手指摩挲着徐公子半干的笔墨,只觉得这些字,那么熟悉,好似往日里日日夜夜凝视的字,在我心中唤起壮志未酬的悲哀。 我不忍再看,转身想要离去,长长的袖摆带落了一叠的书,还有许多灰尘在弥漫。 我蹲下身想去捡起落满一地的书,却恍然惊觉了什么,缓缓站起。 那一叠灰尘仆仆的书下面,却是一堆洁白无瑕的画卷。 那么……那一堆书,无疑只是掩人耳目。 我抬眼看向墨痕,他也神色淡淡,注意到了那堆画卷。 我缓缓地展开画卷,触目所及,有些惊讶。 里面一幅幅,画的,都是年幼时的庄凝卿,与我梦中所见的,几乎没有差别,她的眉目,她一颦一笑间的娇俏,栩栩如生。唯一不同的,是另外一个时时刻刻出现在庄凝卿身边的少年,没有画上任何面容。只有轮廓,可以依稀辨认出,是当今天子。 墨痕说得没错,徐洛玄是才子,他精心勾勒出的,是庄凝卿和徐洛飒的年少时光。 与我之前想象的不同。那青衣少女,似乎只是寄养在山中,她身体羸弱,时常掩口咳嗽,一双水眸更多的时候是静静地望着少年,为他皱眉,为他浅笑。 那少年说:“等我回去得到父亲的承认,便来接你,我家名医无数,一定可以把你的病治好。” 少年天资聪颖,眉目俊秀,带着飒爽的英气,因此总是不肯好好听课,练功时又好赢,平日里总是被师父责备。他被责备时,师父在前面滔滔不绝,他在原地跟着摇头晃脑,少女失笑,看到师父转过头来连忙丢石子给他。他立刻闭口,装出认真聆听的模样。 他耍枪时,气宇轩昂,英姿飒爽,少女坐在一旁看着有些痴了,他转头看到,展颜一笑,说不出的风流潇洒,却立刻吃痛叫了起来,手中的枪也拿不稳,砸在脚上。师父若无其事地拿着扇羽走过,目光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少年有苦说不出,一旁的少女捂着嘴笑。少年便也摸摸头,不好意思地随着笑了起来。 他们的童年,本该是与药罐相依、与武术相伴的一段平淡生涯,但因为有年龄相仿的彼此,反而多了许多始料未及的幸福。 少年时常逃课,躲在树下,将书本覆盖在脸上,少女轻手轻脚地坐在他身旁,看着他,水眸中璀璨的笑意薄薄的,耀眼明晰。 少年会在少女凝视眺望远方时偷偷窥看她,触及到她的水眸时,便毫不内疚地大大方方丢开书本,一跃而起,坐在她身边。 他们年少,尚且不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只是当5年约满,少年长得俊秀挺拔,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他轻易地避开了师父剑的锋芒,转而将师父的剑打落在旁时,少女眼中的笑意随即被离别的愁苦替代。 夜间,她独自坐在树下,等着不一定会来的少年。半夜,下起了雨,她以为少年终于不会再来,将脸埋入手臂,悲伤哭泣。 这时,在树上已经坐了许久的少年终于从树上跳下,将少女揽入了怀中。 “可是他还是走了。他们彼此不知姓名,不知身份。自此以后的4年,少年都杳无音信,少女亦不得不离开师父回到家中。”耳边,突然是那人的轻言细语,她的声音带着甜腻腻的笑声,但是偶尔短暂的沉默,泄露出了她内心的挣扎。 我心下一惊,卷轴从手中滑落下去,被一只手,接住。 我抬眼望去,果然,见到了那个神秘女子。 墨痕神色淡淡,已经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我的身侧。 那神秘女子没有过多地在意我们,而是继续说着。 “她自然知道,这一段青涩年华,本不该寄希望。何况,她自己身子羸弱,失去了师父的庇佑,更是朝不保夕。但她在修养了2年后,还是固执离开了家族,试图去扬州寻找那少年。”话说到这,那声音又停了下来。 我耐心等待。 眼前是少年与少女深情相依的画面。应当不是我看错,而是徐洛玄的刻意为之,那个少年的面容画得,更像是徐公子他自己。这漆黑的夜晚,树叶婆娑,凄风苦雨,但少年固执坚毅,眸子闪亮。 “后来啊……”那声音轻笑了一声,低不可闻的笑声酸涩艰难,“他娶了她。” 我微愣,娶了?那不是很好吗? “你们很想知道她的故事?”她忽然眸光熠熠,凄凄冷冷的笑容,让我的背脊生出些寒冷。我明知道她不会伤害我,此刻,心中却有些动摇。 但她这样的表情,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着墨痕。 我下意识地转身看向墨痕,他的手扶住了我的肩膀,淡淡的暖意从他的手心里传出,给我平添了几分心安。 那神秘女子的目光一直静静地落在墨痕的身上,墨痕淡淡开口说道:“是。” “那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决心。”她一边说着,我们周边的画面就在扭曲,我讶异地与墨痕对视了一眼,却见他眸光微冷,若有所思,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笑了笑,依旧是三分清浅的笑容,云淡风轻,带着从容不迫的淡定。 等到画面的扭曲感结束,我扫视了一眼周边。 我们依旧是在徐公子的房间里。只不过那个神秘女子不知道在何处。而且……周边似乎没有风在流动、 墨痕往徐公子的床边走去,将头探上了他的额头,说道:“我们被困在了梦境中。” “困在了梦境中?”我知道那个神秘女子行事诡异,但我相信她没有恶意。 “如果出不去各自的执念,我们就会永远困在里面。”墨痕淡淡地望着我,似乎在强调,我对那个神秘女子盲目的信任,是没有理由的。 我心下微骇,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却也知道,墨痕的话的真实性。 “这个女子不简单。”墨痕若有所思,“她懂得的,都是古老的阵法。” “公子的意思是,这也是阵法之一?那这阵法未免也太神秘莫测了些,能将别人困在另一个人的意识中,如果被用于战争中,岂不是能战无不胜。”我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 墨痕却是看着我,沉默了片刻,说道:“也许当初,她真的有此打算。” 我不解他语意中的“她”是指谁,当下沉默着,不回应。 “我有办法破阵,”他说道,“诩儿,你只需要听我的,进入他的梦境。” 我点点头。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将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之上,继而我们重叠的手覆上了徐公子的额头。 我略感疑惑地看着墨痕,他示意我闭上眼。 我依言闭上了眼,眼前霎时一片漆黑。手背上传来了墨痕掌心的温度和水波在手上流动的温柔的触感。这股柔和的力量在我的手上流淌,我的睡意也袭来,又不知道是要进入徐公子的梦境还是自己睡眠时间已到,一时之间,不敢轻易入睡。 直到墨痕清冷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睡吧。”我才放松了自己。 这次,又是习惯性地画面扭曲,然后耳边嘈杂一片。 我此刻置身于一个包厢内,一进去,扑鼻而来的香气就呛得我咳嗽不停。 我正一味地咳嗽着,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绣工精美的月白色的鞋,我心中感慨这双鞋似曾相识,突然听闻清冷的声音:“这是青楼。” “公子?”我略感惊讶,霎时连咳嗽也忘记了,继而盈盈一拜。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摇着折扇,似笑非笑:“你以为呢?” 我方才忆起之前发生的种种,笑道,“在这里见到公子当然再好不过了。” 他但笑不语,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身后。 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一时哑然。 那人静坐在一旁,墨黑色的长发遮掩住银色面具的光芒和那双冰冷的双眸,却无法遮掩住与众不同的贵气和俊雅。 他身后站了一绿衣裳的女子,姿容甚美,身材曼妙,举起酒壶时衣袖半落,露出了洁白的皓腕,她眉目含情,别有风情。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俯身就往那男子怀里钻,我正想看下去,眼前一黑,墨痕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声音淡淡:“你很想看?” “怎么会。”我连忙转身,躲开了他的手,笑意盈盈地望着墨痕,“要看也看公子啊,公子更美。” 他似笑非笑,声音淡淡:“你现在可以转过去了。” 我眨眨眼,缓缓地转身,只见那绿衣女子已经坐在了那男子腿上,揽着他的脖子,两人都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第100章 我这才注意到,这个房间一面是由纱幔遮掩,从里面可以看见外面的舞台,这舞台上似乎正有人在说话,言语间提及了什么“第一名伶”。 不知道那男子随即说了什么,那绿衣女子无不醋意地附和道:“是啊是啊,当真美人一个。” 那男子嘴角勾起邪魅一笑,晃了绿衣女子的心神。 绿衣女子凝视着这张惊心动魄的魅人容颜,眼看他凑近自己,笑道“绿没人吃醋了?”,她不由得痴了。 “咳咳。”我一边咳嗽着,一边侧眼瞧墨痕,见他似笑非笑淡淡地看着我,当即垂下眼睛,盯着他的鞋子。 却听见原本嘈杂的酒楼忽然安静了下来。 透过轻薄的纱幔,那醉人的玫瑰花瓣上落下一个女子,倾国倾城,明**人,舞起,动人心魄,让人甘愿沉沦。 我不懂舞,只是看见这梦境中所有的人都痴痴地凝视着那道舞动中的身影。 再细看,悠扬的笛声出自一位翩翩公子手中。傲骨风情,俊朗秀逸。水蓝色的长衫衬出俊逸非凡的帅气。 曲罢,他回头,淡漠清冷的双眸泛着淡淡的水清光彩,不施粉黛,却是分明的摄人心魂的绝色佳人。而她很是意料之中该当出现的女主角——凝卿。 这一曲结束后,大家都还在痴迷忘返。 身边的男子望着那双眸子,脸色渐冷。就在我还没意识过来时,他已经飞出了这个包厢,拦住了凝卿的腰将她带了回来。 我拉拉墨痕的袖子,笑道:“公子,他的身手不错。”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两个人身上。 那男子刚落地,就嫌恶地松了手,背过身,冷嘲热讽:“没想到皇后也有兴致来到这青楼妓院。” 凝卿垂下眸子,并不答话。 绿衣女子在一旁错愕万分,微一愣,触到凝卿清冷的双眸立刻惊觉,慌忙道了声“告退”离开。 我细细打量着凝卿,感慨道:“现在的凝卿果然比几年前更美了。” “只怕只有这样,才能见到殿下一面。”她款款而立,眸光轻柔。 那男子勾起嘴角,半张脸因此显得魅惑俊美:“见到了,又如何?” 她抬起眼,眸光清亮,带着坚忍的温柔:“劝殿下,放弃叛乱。” “哈哈。”那男子仰头大笑,一双眸子流露出冷冷傲气,一改方才的慵懒风流,“凝卿,你竟然这么天真,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她垂下眼:“殿下,你斗不过他的。” 他定定地望着她,笑意冷然:“庄凝卿,这就是你要的吗,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你家族的势力瓦解,还为他,兵不血刃地招降我。” 凝卿的脸色,随着他说的话而越发惨白,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好!如你所愿。”那男子将面上覆盖着的银色面具一把撤下,露出了俊秀柔美的真容,我眼见果然是徐公子,一时忍不住也倒吸了口气,他将面具狠狠丢掷在地上,笑容冷然,“我徐洛玄便做我的王爷,再不理会这朝政,皇后,如此,你可如愿?” 她笑意清浅,辨不清情绪,只是款款施礼:“凝卿,多谢定侯公。” 只有我离得她那么近,俯下身来看她,才会看到她的睫毛轻颤。 徐公子愤然离去,我们也随着他的离去而不得不离开被留在房间内的凝卿。 眼前的景色在变幻,徐公子骑着马,在夜色中奔驰,这一夜,看来对他很漫长,我和墨痕沉默了许久,眼前也没出现实质性的回忆。 “原来,定侯公是他。”墨痕淡淡开口,他虽然是这么说,但态度云淡风轻,全然是意料之中的样子。 “定侯公是谁?”我这记忆,似乎错过了两人的初次见面诸如种种,一时让我有些云里雾里。 墨痕见我困惑的模样,淡淡道:“这定侯公是最大的叛党,招兵买马,声势浩大,曾经困扰了朝廷多时,有人说是庄家暗中资助,一时连现在的皇上都奈何不了。” “那后来……是凝卿劝徐公子放弃的?” “只怕,前面已经劝过几回。” 正说着,画面开始变幻。 凝卿果然劝过几回。她一身男装,单枪匹马深入军营。别人以为她不会有事,孰知那定侯公就是徐公子,他早早便知道眼前的清雅公子是当今圣上宠爱有佳的皇后,他眸光淡淡,不同于我们见到的如沐春风的微笑,而是始终带着冷意的肃杀。 凝卿丝毫不畏惧,从容淡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口若悬河,连我都惊艳不已经,方知,何谓才情可倾天下。 我定睛打量身在高位的徐公子,他眸光熠熠,似笑非笑,右手轻叩着椅子把手。 凝卿安全回去了。 就在庄凝卿离开的那一刻,一只纤纤细手挑起了帷幕,露出了皓白如凝脂的皓腕,墨黑色的长发长及腰际,随风飘扬,我们的目光正随着庄凝卿远去,忽然瞥见那女子,霎那间,被惊艳。 她的面容被银色的面具覆盖,只露出了浅浅的笑唇。虽看不见她的面容,却只觉得倾国倾城,高贵优雅。 那是一身素白,流光溢彩,却又神圣不可侵犯,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渎。 她的眉目,就笼罩在这样的流光溢彩中,笑意盈盈:“不知阿玄打算如何处置?” 她举手投足的优雅,让绚烂华丽的宫廷都为之失色,她的风采,让这世间黯淡,她轻柔的嗓音,能轻而易举地,唤回所有人的注意力。 徐公子也侧头看向了她,轻笑了一声:“倾儿所思,正是阿玄所想。” 我恍然间惊觉,这大概,就是倾颜公主,徐公子一生唯一的知己。 墨痕的神色依旧清冷,只是在倾颜公主出现的那一刻,嘴角勾勒出了薄薄的笑意,眸光略微收缩了一下。 我应当知道的。倾颜公主,大概……就是他画上的人。 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才会在宛若谪仙的墨痕的心中,刻下那么深的印迹。 故事并未结束。纵使欣赏自己的嫂子,也并不意味着要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惊鸿一瞥之后,徐公子继续招兵买马。 他没有与庄家有任何的勾结。这让我更加感慨,他是如何一步步从一无所有到得到现在已有的一切。而那位名满天下的倾颜公主,又起着何种作用。 再见凝卿,是徐公子回京的那天。 他风度翩翩,面容秀美,连含笑看人家女子一眼都会惹得对方面红耳赤。偏偏,在凤座上的女子,不看他一眼。 宫廷的宴会,觥筹交错,他举起酒杯,一杯杯地灌下去,不时抬眸,看一眼那个身为皇后依旧素雅清淡的女子。 他没有注意另外一个同样柔弱娇美的女子,曾经的宠妃,现在的皇后。我却留心多看了那女子几眼。 论容貌,那女子不及凝卿的秀丽,论气质,不如凝卿的高雅,唯独娇羞的掩口而笑的模样,让我不时地想起年幼的凝卿。我一时冷冷地看着她,就瞧见那皇帝对她匆匆的柔情蜜意的一眼。 我摇摇头,继续看凝卿。 皇帝不时向凝卿投以关怀的目光,低声询问她,言行亲昵,也会毫无动容地喝下她饮过的茶。他们深情相依的模样,奇异地与他们年少时的临别拥抱时的画面相重合。 我顿时有些动容,心里一动,想起阿九所说的话,不禁疑惑起来。 再看徐公子,他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低头饮完酒。 接下来,可以看到温文尔雅的徐公子,是如何屡次在桃林间,出现在了凝卿的眼前。即使凝卿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若有所思,言语间越发有试探之意,他都全然不知,眼中痴了般地只有凝卿一人。 后来,针对庄家的奏章一堆堆地呈现上去,徐公子着手派人调查,与此同时,皇帝对他的叛军也铁腕镇压。徐公子借口又要游山玩水,离开了皇宫。 他们两个人在战场上针锋相对。 朝廷上,与庄家相关的人员一一被罢职。 徐公子夜半看着从扬州快马送回的书信,眉头微皱,担心远方佳人。 到最后,他甚至荒唐地提出了要凝卿亲自来游说。 “阿玄,你心动了。”倾颜公主淡淡地说着,她斜倚靠在树边,淡金色的光芒透过细密的树叶,为她镀上了一层光芒,她水眸清浅,似笑非笑,低垂下的眸子中,却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幽深,“你……会输的。” 徐公子的要求不知是真是假,是玩笑还是真心,但几日后,凝卿真的来了。 他依旧冷言冷语,却以礼相待。他不揭穿凝卿是皇后,凝卿也不问他是否是徐洛玄。 他带她在兵营内游走,任凭过目不忘的她默记兵力、粮草、地形。 他与她探讨治国方针,与她指点这江山。 凝卿说着,嘴角含笑,他一时看痴,却不知道佳人此刻想起的,是年幼时的青梅竹马。 她就睡在他的营帐,他将床铺让给她,自己睡在地上。 他与她对酒当歌,他饮着清酒,晶莹剔透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留下,他的星眸微深,带着酒后的迷离,说着:“卿卿,可曾想过为我留下。” 她半敛水眸,不语。 半饷,突然抬起眼眸,笑意清浅有礼:“多谢王爷厚爱,凝卿,愧不敢当。” 这便是定侯公与庄凝卿的全部回忆。他们再不能当作一无所知。 第二天,庄凝卿便回宫了。他一路骑着马,在山上随着她,直到前方再也没有路,他便在那儿默默凝视她的背影。 “倾儿,你总是那么聪明。”徐公子突如其来的感慨,带着苦涩的笑意,揉碎在了风中。 从此,他对她庄凝卿避而不见。他夜夜笙歌,两军相争依旧惨烈,朝堂之上庄家的势力逐步瓦解。他看了信一眼,就丢给随从,继续抱着身上娇小的女子。 再然后,就是庄凝卿来青楼找他。 他如她所愿,做回他的王爷,他的生活不变,青楼妓院照旧。 直到某一夜,他散漫地看着信,刚想丢给随从,脸色突然大变,狠狠推开了身边的女子,匆匆赶向宫中。 我与墨痕对视一眼,直觉有事情发生。 能让这样的他为之动容的,只有一个人——庄凝卿。 “河灯呐,如果你真的能寄托祝福,那就让我的家人替我活下来。” 纤纤细手轻握着那只摇曳着烛火的河灯,苍白的颜容上笑意浅淡微薄。那张不堪轻触的盈盈容颜在月色下透明清澈,微微一笑,很倾城。 “这样子悄然离去,你真的甘心吗?”徐公子低垂着眼眸,目光淡淡,但隐忍着的怒意,依旧可以从他颤抖的手中窥见一斑。 凝卿随手折下一枝柳条,轻轻一拂,将那只瓶子扫向远处。 “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她浅笑,拉紧身上的披风,瑟瑟一颤,“我厌倦了。” 他上前抓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起来:“卿卿,随我走,我就不信你身上的毒无药可解。” 她被他带入怀中,没有挣扎,而是将手,慢慢抚上心口,笑意浅淡:“就算能解,又如何?他日日夜夜下的蚀骨的毒,会那么轻易就能除清的吗?” 他浑身一颤,眸光闪烁,冷冷的怒意化为悲凉:“他……竟然这么对你……” 她笑得惨淡,风华绝代,呢喃道:“凝卿……他……竟然这么对你……” 他眼中闪过不忍,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像是要将她融入骨髓,声音略微颤抖:“卿卿。” 我可以听到,他心中的呢喃:“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他们是父子,对于不爱的女人,会用同样的手段……” 我一愣,想起先皇后、徐公子的娘亲的红颜早逝,再想想徐公子贵为王爷仍处心积虑多年意图反叛,不禁大胆猜测,其间种种,都是源于上一任皇帝对男色的喜爱,不爱,便除去。 我一时冷寒,心下凄凉。 庄凝卿笑容清浅,听着他一遍遍怜惜悔恨的“卿卿”,终于,亦怀抱住他的腰,口中低喃:“王爷,带我走,带我离开这个皇宫。” 如我所料,凝卿的毒逐渐蔓延,她的眼瞎了,但是她早早被迁出了皇后的宫殿,住入了类似冷宫的地方。皇帝再没来看过她,对外也宣称她体弱多病。 徐公子夜夜前来陪伴,尽管杯水车薪,他依旧每日带来药,为她煎熬。 那些日子,凝卿依靠在他的身边,他不断念叨着“卿卿”,小心谨慎地照顾着他一生的爱恋。 就在我所看到的那个夜晚,他终于决定,要救出凝卿,就需要定侯公。他暗地里联络那些庄家早已罢黜的官员,打算一起反叛。 漆黑的夜色中,他提笔写下一封信,犹豫片刻,将它狠狠撕去。零落的碎片飘落在我的脚边,我可以看见上面写着的:倾颜公主。 他在这一刻……竟然没有找他一生的知己。 我不知为何,脸色渐渐发白,手脚冰冷,耳边传来什么破碎的声音,无力的苍凉感,逐渐蔓延。 这就是为何再也不见倾颜公主出现的原因。他背弃了她的信任,于是,即便是在最危机的时刻,他也不愿再拖累她一丝一毫。 又或者,聪明如倾颜公主,只会阻止,这一场为爱的飞蛾扑火。 他怀抱着凝卿,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最终化为了一个吻,落在了凝卿的发际。 但最后的最后。我躲在了墨痕的怀抱中,不忍再看。 凝卿,她已经不在了。她的心、她的身,被她这一生唯一挚爱的男子伤得面目全非。 我无法去正视她躺在床上的那一幕,她的脸色艳丽,唇色桃红,嘴角的血,触目惊心。她唯一的仆人沉尸井中。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素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徐洛玄,连发鬓散乱都不理会,冷冷地夺过随从手中的缰绳,从皇宫大门一路奔向凝卿。 只在门口,被生生拦住。 他是王爷,她是皇后,这一生,无论他爱得有多么炙热,在她死后,他连看一眼都成为奢望。 他失魂落魄地来到了桃林,跪在林间仰天长笑。他的眼泪,我不忍再看。 再然后再然后,与凝卿相关的记忆,只有一点点。 徐公子贵为王爷,婚龄已到,皇帝试图为他择选佳人,他笑着婉拒,他看着这漫天飞舞的桃花说道:“臣弟心中,只此一人,此生此世,再不愿另娶她人。” 这一人,无论谁问起,他都笑而不语。 这就是,众人说的,王爷的痴情。 我被墨痕带着,浑浑噩噩地从徐公子的记忆中退出。 等我定住了心魂,耳边是清淡的低语:“你们回来了。” 我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吓到,愣了半饷,手脚冰冷。墨痕不着痕迹地将我护在身后。 那女子定定地望着他,笑道:“你……竟然出来了。” 我恍然间觉得,她所做的这一切,测试的不是我,而是墨痕。 墨痕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说道:“是。” “你丝毫不留念吗?”从她的口中,吐出的字眼,就像梦靥一样。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绝世佳人,明眸皓齿,骨骼秀美,一身白衣,飘然立于树下,美得倾国倾城。 墨痕只是一味笑着,他似笑非笑的眸子中,有一瞬间的深沉:“是。” 我不解他们的话语,却觉得,他的话语,让我涌上了无能为力深沉的悲哀。 好像是谁在我的耳畔呢喃:“你总是这样。” “哈哈……”那神秘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她甜腻腻的笑声,带着孩子般的纯真,那双眸子看向了他,泛着莫名的悲伤,“公子啊公子。” 墨痕没有回应她的话语,他白衣翩翩,两袖清风,飘渺似仙,俊美如画的侧面,带着超脱于凡俗的俊逸。 胸口的憋闷在一点点加深,我几乎难以呼吸,像是几乎被莫名的悲哀所湮没。 但这悲哀,不是我所熟悉的。 而是,慢慢的,像是被袭卷,撕扯。 “这个梦境,我们尚未出来。” 他远远地望向了门口,看到了窗外夜色依旧朦胧,没有丝毫的变化。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意识到了这点,望向了那神秘女子,心口莫名的疼痛,让我欲言又止。 她神情似悲非悲,静静地凝视着我,我读不懂她的目光,盈盈下拜,问道:“你可是庄凝卿的朋友?” 她似乎被我的施礼所惊吓到,微微退了一步,定定望着我的眸子略微缩了一下,嘴角勾勒出似笑非笑的笑容,艳丽的脸因为这样的笑容,带着无形的魅惑。 我心下感慨,她这样妖娆的容颜,怎么会只是区区的一个手下,小公子身边的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定然也是。 “……我看见你去找她了。”她清清淡淡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一时不解她的意思,问道:“谁?” “阿九。”她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眸光更多的是带着怀念的味道。她的目光悠远,看着我,却又像是透过我,看向虚无的远方。 我心下微骇。我知道她一定会在我的身边隐藏着,也担心小公子会为避免事情让更多人知道而杀人灭口,我的眸光不知不觉间变冷。 她像是注意到了我的神情,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丝笑意,带了点悲哀的自嘲。 她转过身,黑色的长发遮掩住了她的面容,只有清清冷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这梦境不是我不让你们出去,而是……你,不愿意出去。” 谁?墨痕?我? 我此刻更是心痛难耐,忍无可忍,捂住了心口。 墨痕伸手扶住了我,他眸子忽然变得幽深,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 我勉力一笑,低低开口:“公子……”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落入了他的怀中。 眼前一片黑暗,我就像被禁锢在了某个梦境之中。 又是……梦境吗。 但此刻,只是我一个人走在了黑暗之中,隐约看到了两个人站立在前面,他们的身影模糊不清。 “阿玄。”那女子轻柔的嗓音,如清风吹拂过我的脸颊,我远远站立着,看着这个模糊在了光影中,却依旧倾国倾城的女子。她的芊芊手指捧起身边的柳条,细细地看着,低声笑道,“你瞧,这柳叶长得多嫩。” 第101章 徐公子似乎也将目光落在了女子手中的柳叶上,如沐春风地笑道:“是啊,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春天。” 倾颜公主轻轻笑了起来,悦耳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悦耳,柔柔的嗓音轻轻拂过耳边:“虽说春雨润物细无声,我倒还真喜欢这种明媚的天气多一些。” 徐公子似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倾儿,你心情很好。” “嗯。”连我,都能感受到她眉目上染上的满满的笑意,不同于在朝廷上、宴会中的盈盈笑意,而是由内而外的,发自于心的快乐,“阿玄,我可以回宫了。” “倾儿……”那端的徐公子,却不如倾颜公主表现出来的喜悦,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想回去想了很久,但是……你们已经不是年少时的两个人了。” 倾颜公主的手略微一颤,一片柳叶轻飘飘地从她的掌心滑落。 那里的两个人沉默站立了许久,我才听到了倾颜公主的轻笑声:“阿玄,你说得没错。” 她的声音不同于之前的悦耳轻快,柔柔的嗓音中,带着几乎察觉不到的惆怅:“终究,一切敌不过时间。” “阿玄,不要爱上任何人。”她缓缓抬起头,优美的颈脖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华,她微微一笑,道,“我们注定,会输得一无所有。” “倾儿你!”徐公子像是被她的话语惊到,“你竟然……” “呵,我竟然……”她的低语呢喃,我没有听清楚,只是觉得素来从容不迫的徐公子,身形在微颤,似乎对于她的话语,感到很是震惊,我一边惊异地想要知道到底倾颜公主说了什么话,一边又隐约觉得,她所爱的那个人,左右了她一生的命运。 我想上前,忽然听到谁在耳边低语呢喃:“不要。” 我的脚步微微一顿。 那个声音在继续说着:“不要上前。” “不要上前,不要记起。” 我猛然转身,想要看看是谁在说话,又是谁,在告诉这零星的记忆。 可是那声音越来越轻,像是无力再诉说些什么,化作了轻轻柔柔的低低的叹息。 徐公子低垂着头,将手缓缓收拢,他的手指因为用力几乎泛白:“倾儿,你太傻了。” “倾儿,你太傻了。”是谁也在说这同一句。 我只觉得耳畔轰鸣,像是有无数人在不断地说着,他们有不同的声音,却无一例外用着浓浓的悲伤,叹息着,说着。 我觉得胸口越来越难受,忍不住捂住心口,缓缓蹲下身。 一双熟悉的鞋子落在我的身侧,我循着那双鞋子看上去,对上了墨痕的沉凝星眸,璀璨的光芒落在了他的眼底,美得恍若仙人,他说道:“瞧你,平日里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现在倒是耍赖。” “就是耍赖怎么了,你倒好,平日里对所有女子都彬彬有礼,就不愿多背我一会儿。” 他的眸子似笑非笑,三分的轻浅笑意,俊雅得仿若贵族公子:“你要我背?” 那女子轻笑一声:“就是让你背了,怎么了?” 墨痕当真俯下身,在女子的微讶中,将她抱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揽住了他的脖子,银牙轻摇下唇,一双潋滟水眸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回头看她,说道:“还真没见过到最后,居然还要亲力亲为的公子哥。” 她嘴角轻轻扬起,笑道:“能劳驾公子,倾儿定当感谢万分。” 我心下咯噔一声,看着越走越远的墨痕,以及他怀中那个姿容平平却烂漫如春的女子,我愣了许久。 倾儿……?她乔装打扮来到墨痕身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果然来到了这里。”那神秘女子轻叹了一口气,从我的身后走来。 我不知道这一回,究竟是真人还是幻梦,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许久不发一言。 “你认识这里吗?”她的目光跳过了我,落在了前面。 前面不过是一片迷雾,怎么会有景物?我心下虽然狐疑,但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眼前,竟然出现了幽蓝色的湖水,周边柳树依依,随风摇曳,带起了点点水波。柳叶翠绿,晶莹剔透,折射着阳光。 我情不自禁地上前,就瞧见那幽蓝的湖泊,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 我缓缓地蹲下,将手伸入了湖中。那幽蓝色的湖水,像丝绸般晶莹剔透顺滑,从我的指缝间流过。微凉的湖水却给我带来温暖的触感。 我恍然间惊醒。我身在梦中,所以为的触感,不过是幻觉。可是这种触感那么真实,真实到,我就置身在这片幽蓝湖畔。 她吐气幽兰,轻飘飘地来到我的身后,我在这湖水中看不到自己的面容、身影,可是随着她离我越来越近,我竟然在幽幽的蓝色光波中看到了她艳丽妖娆的面容,带着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的神情,凝视着我。 “倾颜公主与徐公子,是朋友?”我头也不回地问道。 “生死之交。” 她所说的"生死之交"四字,斩钉截铁,有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喃喃念道:“生死之交。” 他们引以为知己,此刻,却是阴阳相隔。 阿九说,倾颜公主红颜早逝,我却从未从任何人嘴中听闻她死去原因的只言片语。 我缓缓站起身,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神秘女子,静静地问道:“倾颜公主如何死的?” 她神色微变,艳丽如画的面容上浮现出怅惘,眺望着近处的湖水,半饷不语。 有风吹拂而来,我薄薄的衣衫随风飘荡,翠绿色的裙摆拂过了水面,幽蓝色的水沾湿了我的裙摆,她的神色微动,目光方才有了聚焦,落在了我的身上。 “你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 我半敛水眸,面上淡淡,不语,心下微颤,却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在蔓延,忽而嘴角缓缓轻扬,我望向了她眼底深处,说道:“是,我并不想。” 倾颜公主,与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有着或深或浅的羁绊,她如同一个梦魇,缠绕在我的心头。 从一开始,我便如同陷入了一个怪圈,神秘出现的小公子,对我莫名友好的墨痕,与我似乎很是熟识的徐公子,到底,为的,是什么? 起初,我以为,我同庄凝卿容貌相似,所以小公子有心利用我,挖出皇室的秘密,但对于徐公子,我让他想起更多的,是倾颜公主。 我来到这里,不过是为了找到杀害小黑的凶手,我的愿望如此简单。可是眼前层层迷雾,让我几近崩溃。 “我与倾颜公主,究竟有何相似处?”我不觉间冷然问出口,冷冷看着她。 她微微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的嘴角勾勒出一丝自嘲的弧度,她眸光清明透亮,似笑非笑,透出咄咄逼人的英气:“论容貌,你不及她四分,论气质,你不如她大气傲然,论智慧,她纵使为情所困,依旧谈笑间指点江山!” 我一时被她的气势她的话语震住,只觉得自己所见过的倾颜公主,尚且停留在表面上的绝丽,而真正让墨痕、徐公子,乃至眼前女子念念不忘的那个绝色佳人,是气质脱俗,盈盈一笑间,让整个江山黯然失色的倾国倾城的公主。 徒然升起的莫名堵塞的情绪,让我轻笑出声:“是诩儿,高估了自己。” 我缓缓低垂下眼眸,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掩藏了起来。 她依旧定定地望着我,那种咄咄逼人的光芒渐渐消散,平复下来,她又一次透过我,看向了远方,语意飘渺:“可是你,比她幸运。” 我不解其意,只是缓缓勾起嘴角,无声地笑着。 “你,无情。” 我的手微颤,看向了她,嘴角边的笑意越发浅淡。 这便是她对于我先前问题的回答?倾颜公主爱上了一个人,所以她的一生,以红颜早逝为结局? “庄凝卿与徐洛玄,不过是重蹈她的覆辙。”她轻轻嗤笑一声,眸光冰冷,似乎对他们的执迷不悔感到可笑。但我却看到,她超脱于众人之上的看透,不过是掩埋着相似而痛苦的过去。 她继续道:“既然如此,你可还有执念?” 我浅浅一笑,我心知她依旧瞒着我什么,可是这一切,终究是倾颜公主的事情,而不是我的,我盈盈下拜,说道:“没有。” 她长久地看着我,我读不懂她的意思,也不愿再懂,因而低头避开她的目光,看了看我的裙摆。原本的水渍早已消散,仿佛刚才被湖水沾湿裙摆,不过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那神秘女子声音淡淡,说道:“如此,我们走吧。” 我抬起头,她已经离开我数尺远,身形如鬼如魅。 我只觉得身边的景物在变化,柳树,湖水,悄然消逝。 --- 此时,我仿佛在谁的怀抱中,他的气息清冷优雅,总叫人觉得温和,而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疏远。 他带着三分清淡的笑意,飘渺似仙,淡漠清远,立于俗世之外,却为一人停留。 我贪恋着他怀抱的暖意,这暖意似乎能透过薄薄的布料,渗透到肌肤中,游走于脉搏,让我心安。 可是当我越是贪恋,越是清晰地意识到,这不过是他对于倾颜公主的眷恋。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细密悠长的睫毛透过了一丝丝的光亮,那不是晨曦,却比清晨的阳光更为温和明媚,这不是繁星,却比星夜更璀璨耀眼,这只是他的眼眸,沉凝着世间万般的光华,带着悲怜众生的温和,清清冷冷地超脱于众人之上。 我就这么落进了他的眸底,为他眼底的光芒所灼伤。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嘴角缓缓勾勒出清冷的笑意,语意清淡:“诩儿让公子担心了。” 此刻,我们置身于屋顶上,我躺在他的怀抱中,夜风吹拂起我秀美的长发,被他的体温带热的身体,逐渐逐渐,冷却下去。 墨痕的眸光清冷,墨渊般的眼眸这么深地凝视着我,他素来的云淡风轻,从容不迫,全因为我有着与那个绝代佳人相似的容颜,而土崩瓦解。 我说不出心底是悲是喜,只觉得,自己太过可笑,曾经期许过,他这样如仙的男子,会为我而驻足。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似笑非笑道,眸底的幽深,像是一潭深渊,我不愿意与他对视,唯恐一不当心,坠入其中。 “怎么会。”我云淡风轻地笑着,继续道,“诩儿心无留恋……” 话未说完,他将我紧紧地抱入了怀中,我的眼前是他墨黑色的发丝在迎风飘荡。 我忍不住扭过头,看他在夜色中,美得恍若仙人的侧面。 他的凌乱为谁,他的仓皇为谁。 我无声地轻笑:不过是为了倾颜公主。 “公子,诩儿与倾颜公主很是相像吗?”我轻轻地笑着,问出了口。轻描淡写的语气,不过,是将无形的疏远,悄无声息地放在我们中间。 墨痕抱着我的手,缓缓松开,他轻轻握拢的手指越发莹白透明,美好的侧颜在月光下完美得似仙人。 他的眸子幽深复杂,嘴角缓缓勾勒出的笑容,泛着莫名的疏冷。 这该是我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感受到他温柔背后的冷意。 我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柔柔地笑着,双眸澄清透明地倒映出他的面容。 “倾颜公主……”他的嘴角缓缓轻扬,似笑非笑,“墨痕从未见过。” 我的心中涌上莫名的悲凉,像是谁在叹息。 我就那么近地依偎在的怀中,却觉得,彼此的距离,远得,再也触及不到。 我们沉默了许久,然后从屋顶上下来,我这才发现我们依旧身在王府,只不过是在屋顶上。 夜色依旧很深,但隐约可见白光从东方而来。 路上什么人也没有。 我一味静静地走着,走出王府,走向湖畔。身后可以听闻轻轻的脚步声,我便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着。 走到了湖畔,明明才过了一个夜晚,我却仿若隔世。 这样发呆了许久,洛霞来到了我的面前,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方才有所回应。 “小小诩儿!”她颇有些不满道,“你怎么和我家公子在这里站了一个晚上?” 我刚想解释,想起后来的确是在这里站了许久无疑,就沉默地任凭她絮絮叨叨。 她满面娇红,犹带愠色,我直觉与我无关,笑着问道:“师父你今晚做什么了?” 她口中的话语一顿,神色极其不自然,然后立刻对墨痕说道:“公子公子,我们去歇息吧。” 我见她匆匆忙忙要走,笑而不语,视线瞥见墨痕,看他神色清淡,一身白衣不沾纤尘,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点头示意:“公子,师父走好。” 我却觉得,墨痕与我,再不会无缘无故地相见。 我悄然回到了客栈,在推开房门的一瞬间,迟疑了一下。 “吱呀”,门被我推开了一些,隐约可以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静坐在桌前。 “你回来了。”漆黑的房间中,他冰冷的声音带着暗夜魅影的魅惑感。 我的手却有些冰冷,在黑暗中依稀辨认出了小公子似笑非笑,森冷的面容。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他突然说出的话语带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残酷嗜血。 我有那么一瞬间,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就在这一刹那,冰冷的凉意迫近了我的脖子,我的呼吸一顿,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冰冷的双眸。他手中精致的薄薄的匕首,贴着我的肌肤。我几乎有种错觉,那匕首可以轻易地划开我的肌肤。 明明,只是一个孩子的年龄,他墨渊般的深眸,酝酿着惊涛骇浪的毫不掩饰的浓浓恨意。 恍惚中,我轻轻地笑出来声,水清眸子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如同怒兽的孩子,柔柔地说道:“你下得了手?”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笑所惊到,脸上更是浮现出压抑不住的恼怒:“你!” 我却是向他靠近了一点,那薄薄的锋利的刃划开了我的肌肤,一丝温润的触感,淌过我的脖子。 我知道自己此刻,妖冶如魅,眸子却是似笑非笑地锁定他忽然震惊的面容。他愣愣地望着我,手中的匕首在微微颤抖。 我将手覆上了那匕首的薄刃,将它缓缓地从那固执的孩子手中抽了出来,食指顺着刀锋,轻轻擦拭去自己分外妖娆的鲜血,轻轻笑道:“你从未经历过,所以,杀不了任何人。” “你……!”他愤怒不已,不过是只被触怒的小兽。但他的眸子略微缩了一下,闪过一丝对自己的懊恼。 我的嘴角忍不住轻扬,盈盈地笑了起来,芊芊细指轻掩嘴角,不着痕迹地擦拭去一丝鲜血,缓缓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似笑非笑:“记住,你可以杀人,但永远,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我恍然之间被惊醒,小公子依旧端坐在桌子前,手轻扣桌面,他冷冷地看着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刚才他用匕首袭击我,难道,又是幻觉? “你,不会。” 我轻吐出的话语,让他的眸子闪过那么一丝莫名的神采,他定定望了我许久,冷冷笑道:“我早该知道,你很聪明。” 聪明二字,我更该还给他。 他与幻境中不同,深不可测,喜怒不形于色。 他定然是对我今晚的行踪一清二楚,对于墨痕的出现也是心知肚明。 我缓缓低垂下眼眸,不发一言,只等待,他的点破。 “她一向不愿告诉我什么,倒是对你格外关注。”他慢悠悠地踱步走向我,俊冷的面容平添着几分雍容华贵的从容自然,只有这刻,我方才看到他贵为皇族中人天生应有的气度风采。 我心下感慨,短短一两年间,他竟从易怒的小兽变得越发从容不迫,游刃有余,那个调教他的人,定然不同寻常。 他们……无论是小公子,亦或者是墨痕,还是徐公子,他们带着天生的王公贵族的高贵,也不得不看透宫中的尔虞我诈,论起谋略,我斗不过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 我心下有些苍凉,有些无能为力的感伤,更多的,是面对他在夜色中冷冷的、居高临下的目光,所徒然升起的,应有的冷静。 我微微一笑,说道:“小公子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沉默不语,冷眼看着我,等待着我说下去。 我在心中微微一叹,笑道:“小公子可是徐公子的侄子?” 他眸光微深微冷,似讽非讽地微扬起嘴角。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只是随口的一问,没料到他是这种反应,微微一愣之后,继续道:“那小公子可知,你的叔叔,曾经是这个王朝的逆臣贼子——定远侯?” 这回,他奇异地嘴角轻扬,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我。 我不再试图读懂他们的意思,缓缓继续地说:“定远侯曾经,与朝廷中的世家庄家,一个在朝内,一个在朝外,都掌握着半个叶凌国的权势。” “当时,”出乎我的意外,小公子冷冷地接口说了下去,他黑色的眸底跳跃着点点光芒,似乎是颇为赏识当时的定远侯,“新皇登基,曾有意攻打当时正值内乱不断的凤栖国,招兵买马之际,定远侯凭借一身布衣,组织了十万士兵被封为定远侯,却割据一方,渐渐做大,成为几乎能撼动整个朝廷的新势力。同时,庄家在朝廷的势力盘根错节,新皇有意去铲除定远侯、攻打凤栖国,却屡屡受到庄家的牵制,于是,新皇表面上与定远侯斗得几乎两败俱伤,实际上暗暗试图瓦解庄家的势力。终于,庄家甘愿退出朝廷,与此同时,定远侯也不知为何突然收手。很多人都说庄家与定远侯暗中联手,眼看夺位无果,才会一齐退出这场斗争。” “你竟……知道皇帝对庄家暗下黑手?”我暗暗惊讶,他对徐公子就是定远侯丝毫不惊讶,对于皇帝暗下黑手也全无疑惑,那他,究竟试图还要追逐什么真相? 第102章 “呵,”他冷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我,而是继续说道,“但事实真相是,如果庄家当时真的与定远侯联手,他们就不会退出这场斗争。”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说道:“是。只是庄家有一个人,她不愿意。” “谁?”他略微扬眉。 “庄凝卿。”我缓缓地将她的名字说出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他的眸子有一瞬间掠过了莫名的情绪,嘴角轻扬,呢喃追忆般地念道:“庄、凝、卿。”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他在念着那个名字的时候,有着一个孩童最为纯真的思念,不再是那个冷心冷面的小殿下,在错综复杂的皇室迷情中探寻真相。 “呵。”他半垂着眼眸,然后冷笑道,“那又如何,她贵为皇后,自然不希望家族与一个逆贼联手。”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我隐约觉得他对庄凝卿的情感不是那么简单,问道。 “你想听到我说什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庄凝卿若是愿意与定远侯联手,有什么好处?” 我轻轻地皱了皱眉头,说道:“皇帝暗中试图瓦解庄家,她作为庄家的女儿,丝毫不为家族考虑,这不也是很奇怪的吗?” 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有着莫名的深意。 我不解其意,只能轻轻一叹,说道:“那小公子可知,定远侯为何而放弃。” “能够轻易放弃江山,终日饮酒,为一女子而放弃自己的男人,有什么好说的!”我讶异地看到小公子神情激动,他几乎拂袖将桌面上的茶杯扫落地上。 难怪……之前的他,对于本该是最亲近的徐公子,始终不闻不问得形同陌生人。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告诉他。 “他放弃,是因为爱庄凝卿。”我淡淡地说着。 这个本该早就成为逐渐浮现出水面的秘密,依旧让小公子浑身一震。 或许他早就在桃林中意识到了徐公子对庄凝卿禁忌的爱恋,却从来没有将定远侯和庄凝卿联系在一起,也就从来没有揣测过,一个如定远侯般一步步爬上来的男子,何以会轻而易举地将江山拱手让人。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他汹涌澎湃纷乱的思绪,在他心中翻腾。 他神色闪烁不定,面色冷然,手指缓缓握紧成拳,又无力般地松开,到最后,只是站起身,冷笑三声,拂袖而去。 我尚且来不及告诉他,庄凝卿与徐公子曾经打算出宫归隐山林,也来不及问他,可知庄凝卿被皇帝伤害乃至失明吗。 只是,望着从窗口投进了一丝一缕的光线,我心下微叹,罢了罢了。 这一夜发生的已经太多了。 接下来的几日,小公子再次不见踪影。 反而是一位绿衣女子,身后跟着几位劲装男子。 她有一双小鹿般晶莹剔透的眸子,笑容甜甜的,说道:“诩儿,我是绿意,以后就跟着你了。殿下请你住进王府,跟我走吧。” 我有一丝惊讶,不知道小公子作何打算。 细细分析昨日的对话,猜不透他的想法,因而微微一笑道:“劳烦绿意了。”便随着她入了王府。 偌大的一个王府,果不其然,就是徐公子的王府。 只是与上次不同,徐公子与小公子似乎分别住在东西两院,徐公子的东院刻意撤去守卫,小公子的西院倒是有不少的人看守,一路走来,能看到或多或少有人在。 我不知为何,只觉得这些守卫看似属于正常的数量,但每走过一个拐角,总能觉得有人存在,这说明,隐藏着的暗卫不在少数。 我心下微讶,不知道一个个小小殿下,何以会有这么多人的追随。 这是徐公子安排的吗?亦或者……是小公子自己,招兵买马。 我隐约觉得,小公子极像意气风发、年少得志的定远侯,他平静而冰冷的双眸下,必定酝酿着惊涛骇浪。只是,若依寻常人来说,能以非皇家血统就能得到皇家的名位,小公子应该算是志酬意满了,为何,我会觉得,他嫌这一切,远远不够? 我低垂下眼眸,心知自己多问无益,只是静静地随着绿意走入越发幽静的小院。 我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惊讶地环顾着这在繁花簇锦中显得清幽的小小院落。 绿意眼底有掩不住的笑意,望定了我,说道:“诩儿,这里就是你的住所了。” 这几日,日子过得悠闲自在,闲言碎语,也不少。 我听过算过。 绿意也不是那种多话的女子,她纯净天真的眼眸,美好自然。 某一日,我出了王府,举步向那个小巷中走去。 绿意一边叫唤着我,一边急急忙忙上前与我并肩而立,笑道:“诩儿,王府周边不安全,我陪你去。” 我偏过头,瞧了她一会儿,笑道:“不用了。” “不行不行。”她急急忙忙地又跟上了我,一张小脸涨得微红,说道,“我……我一定要跟着你……”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望向了她,淡淡问道:“是小公子派你跟着我的?” “呵呵。”她有些尴尬地笑着,小鹿般晶亮的眼中闪烁着局促不安,“诩儿,殿下是担心你。” 我心知小公子不会轻易放我出府,我远远地望向了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小巷,却压抑不住对阿九的担心,我微微一叹,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同我去找一个人。” 她连连点头,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望我,问道:“诩儿,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我摇摇头,笑道:“不会。” 她浮现出少女的欢喜雀跃,脚步轻盈地随着我走:“太好了,你放心,不管你和谁见面,我都不会告诉殿下的。” 我心下微讶,笑着摇摇头。 幽深的小巷里,已经不像晚上一样躺满乞丐,反而是零零散散的乞丐们摇摇晃晃地准备着出去乞讨了。 看见我们迎面走来,他们伸出了手。 我原以为绿意会嫌弃,想带着她避开他们,却见她正低头翻找着,继而扬起了明媚的笑容,将几个小小的铜钱塞给了乞丐。 我淡淡的眸光扫过了她纯真的笑脸。 我找了几圈,没有看见阿九。 心下略微迷茫中,听到了熟悉高扬着的声音:“这里这里,在这里!” 我循声望去,看见了树上正欢欢喜喜地啃着梨子的她。她一边大幅度地摇晃着左手,一边不忘啃着只剩下一半的梨。 我看到她完好无损,松了一口气。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笑道:“你这是来看我的吗?” “诩儿……”绿意有些迟疑地拉了拉我的袖子,“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原来你叫诩儿!”阿九叫道。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看来你过得不错。” 她没心没肺地笑着。 我半敛水眸,淡淡说道:“我有事情要你做。” 阿九的手一顿,有些蠢蠢欲动地等待着我接下来的话语。 “不久前,扬州附近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死了许多乞丐孩童。我要你去找找,有没有遗落下来的东西。” 说罢,我转身,示意绿意跟着我走。 绿意好奇地看了阿九一眼,急急忙忙地跟上我。 “等等!如果我做成的话,”阿九在我的身后叫道,“你上次答应我的话,算不算数啊!” 我的脚步一顿,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向前走着。 直至小巷的入口,我忽而不由自主地转身。 她依旧站立在原地,那只梨被她啃得只剩下核,她满面泥垢,但那双眸子,亮得出奇。 --- 转瞬间,半个月过去了,我一觉睡醒,只见桌面上摆着一直破旧的镯子,它隐约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我抚摸过镯子上的裂痕,手轻微地颤抖着。 小黑说过:“仙女姐姐,这是我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当掉它的。” 那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自己吃不饱的情况下,把陌生的我拖到了他用杂草做成的床上,为我乞讨,照顾我。 他善良纯真,却因为一个小小的金簪而命丧大火。 我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场大火中,炙热的火焰吞噬着周边所有的东西,睡梦中浅浅微笑着的小黑被火蛇吞下。我在大喊着“不”,可是沙哑的喉咙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忽然,一个女子推门而入,盛气凌人,冷冷问道:“谁是诩儿!” 我猛然抬头,神色茫然,心绪还沉浸在那场大火之中。 “你就是诩儿?”她的视线瞥及我,一个箭步上前。 “夏小姐……”绿意神色惊慌地从门外跑了进来,忐忑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你就是殿下藏起来的那个女子?”那女子冷冷看着我,用打量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扫了我一眼,“也不是怎么国色天香!”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见我毫无反应,冷笑一声:“你倒是清高!” 她忽地将满桌的胭脂用手扫落在地,瞥见桌上剩余的那只镯子,她的怒气油然而上,抓起就丢向了铜镜。 “不……”我的话音未落,那只镯子已经被砸向了那面铜镜,破碎的镯子擦过了我的脸,有什么冰冷的液体在脸上,我却只是愣愣地看着支离破碎的铜镜碎片同那只镯子的碎片混合在一起。 “诩、诩儿……”绿意大惊之下忙拉过我,看到我脸上的伤口,当即瞪大了眼。 我神情茫然,只是定定地望着那只镯子。 “哼,叫你得意,叫你得意!”那女子依旧嚣张得不可一世。 我缓缓蹲下身,去捡那镯子的碎片,她似乎看不下去我的行为,抬起脚,试图狠狠地踩上我的手。 “诩儿!”绿意惊呼之下,急忙想上前拽住那女子的脚。 那女子却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管不顾地踩到我的手上。 我能感受到,尖锐的碎片划破了我的手指,带来略微麻木的刺痛,还有一些细小的碎片扎入了皮肤,顿时,手心中流满了黏黏稠稠的鲜血。 她似乎嫌不过瘾,用力地又踩了踩。 我皱着眉头,手心的疼痛让我不由自主地咬紧了下唇,脸色惨白,身子略微瑟缩了一下。 “诩……诩儿……”绿意似乎被这位小姐疯狂的行动震惊住了,继而想起了什么,似乎唯恐她再做出更过分的举措,猛地上前将她推了一个踉跄。 “啊!”那女子被发狠的绿意推得倒退了一步,撞到了门上,她连连喊疼,揉着被撞到的肩膀,眸子含泪,继而眼睛迸发出凶狠的目光,瞪着绿衣,“就凭你……也敢推我!” 绿意张开双手,拦在了我的面前,小鹿般晶亮的眼睛闪烁着坚毅。 那女子冷笑几声,径直上前,举起手,就往绿意脸上扇去。 “啪!” “啪!” “啪!” 她连打三下,毫无留情,绿意白皙的脸上顿时闪现出了一个清晰的手印,更有鲜血从她的喉间咳出,她的唇边沁出血丝。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 我被这响亮的耳光声所惊醒,惊讶地看向了露出凶狠目光的女子,她原本柔美的脸,被这样恐怖的疯狂扭曲得狰狞。 而固执在我面前保护我的绿意,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原本小巧可爱的脸半肿了起来,眼睛中却带着固执的坚持,不愿意挪动一丝一毫。 “叫你反抗我!”那女子似乎还想继续打下去,却似乎嫌弃这样的惩罚尚且不够狠,她斜眼瞧见了地面上的碎片,嘴角缓缓勾勒出了一丝狠毒的笑意。 我心下觉得不妙,连忙扑上去,想要挡住这些碎片,不要被她利用。 绿意很惊讶地看着我的行为,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又见那女子恼怒地冲上前想要推开我,大叫道:“诩儿,你让开!小姐!不要!你别伤害诩儿!” “哼,你们倒是主仆情深!”那女子冷冷地笑了笑,“你不是想要这些碎片吗,那就给你!全给你!” 说着,她用力地一推我的背,我猝及不防,整个人扑向了那一地的碎片。 “诩儿!”绿意略带惊惧和哭音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只觉得整个人向前,脸直直地朝着那一堆的碎片而去。 “你们在做什么?”小公子冷冷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在门口想起,他猛然间注意到了房间里的情况,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我的手。 然而我的右脸已经率先贴向了地面,有一块玻璃渣嵌进了皮肤。 “诩儿!”绿意带着哭音地叫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公子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嗜血的杀意,冷冷地狠狠地看向了那女子,一手抓过我,将我拉起,绿意不顾及地上零星的碎片,跪着爬过来,抱住我。 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痛,眼前却还算看得见景物,勉力笑道:“还好,还没瞎。” 绿意只是抱紧了我,低声地哭泣。 那女子似乎被小公子的神情吓到,有一瞬间愣了愣,然后揉着肩膀,叫道:“小殿下!那……那贱婢推我!” “谁?”小公子的声音冰冰冷冷,不带一丝温度。 那女子犹疑了一下,似乎想指向我,又想了想,指向了绿意。 小公子循着她的手势望去,眸子微微深了一下。 我直觉不妙,暗暗皱起眉头,握住绿意的手稍稍用力了些。 “真的……?”小公子的目光不是看向我,而是看向了绿意。 天真的绿意心直口快,说道:“不是这样的!是夏小姐推了诩儿!” 那女子像是明白过来小公子不会对她怎么样,轻轻地笑了起来,眉宇间颇有些得意,说道:“这贱婢更过分,趁机将诩儿推向了碎片,还好殿下你来得及时,否则诩儿的眼睛都毁了。” 说到最后,她的脸上闪过憾恨,似乎在遗憾刚才小公子的及时出现。 我的心微微沉了下去。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是谁,但是以她嚣张跋扈的性情,和绿意先前的恭恭敬敬,和小公子明显的袒护,她必然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小公子没有必要为了小小的一个婢女得罪这位小姐。我握住绿意的手越发用力。 绿意的脸色已经是惨白,她水汪汪的眼睛中含着泪水,叫道:“你……你……你血口喷人!明明……”她已经恼怒到说不下去。 我心下苍凉,凝视着小公子冷然的面容,心知,绿意将是被弃的那个棋子。 “你这女人真是会做戏,黑的也能被你说成白的!”我听着这熟悉的口音,心下咣当一声,微微侧过脸,果然瞧见阿九趴在窗口,似乎是忍无可忍地探出了一个头,大骂道,“你丫的以为大家没眼睛啊,明显就是你一副恶人相,还恶人先告状。” 我抬起眼看小公子的神情,果然看见他微微眯起眼,用着探寻与打量的冷冷的目光看着我。 我的手略微握紧成拳,如果说,起先我还能为绿意说上几句的话,现在,我是根本没办法插话了。阿九的出现,只会让事态变得越来越严重。 我站起身,然后跪下去。 “诩儿!”绿意唯恐我同她一样,被碎片扎伤膝盖,连忙出声提醒。 我浑身一震,不敢再回头看她,对小公子说道:“诩儿有过,一是容许外人进入王府,未来得及知会小公子,二是对绿意管教不力。” “哼,你这是承认你的好绿意做的好事了?”那女子冷冷地笑着,难掩其不可一世的嚣张。 我傲然抬头,直视着她:“诩儿只看见绿意推了小姐一下,其余的事情,诩儿没看见,也不会说什么。倒是小姐你,可承认你对绿意所做的?” 她神情微冷,冷声道:“小姐打下人,天经地义!” 我心知在这个王朝,下人永远低人一等,心下悲凉,轻笑出声:“那小姐,你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想怎么样!她都对你们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蓬头垢面的阿九在窗外叫嚷。 我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勾勒出清冷的笑意,淡淡唤道:“阿九。” 她咋咋呼呼的声音乍然而止。 “哼,她用哪只手推的我,我就要她哪只手!” 我浑身一颤,勉力睁开眼。 我的余光可以看到,绿意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她尚未褪去稚气的脸上浮现出惊惧。 任她之前如何勇敢,她终究不过是个小女孩。 我看着那位女子,说道:“是诩儿管教不力,诩儿愿意为绿意向小姐道歉。”说罢,我重重地将额头磕向地面,冰冷的地面与额头相触,给我带来钝痛感。 “诩……诩儿……”我可以听到绿意的呢喃声,以及对可能失去自己手的深深的恐惧。 我微微一笑,继续道:“如果一个不够,诩儿就再磕,直到小姐满意为止。” 一个……一个……再一个…… 额头与地面相撞击,我的眼前一次次发黑,我知道脸上手上的血迹斑斑,自己一定狼狈不堪。 我知道自己这样很低贱,很屈辱,但我无法让正值妙龄的绿意因我而失去一只手。 我一次次地磕着,偶尔会看见那女子嘴角讥讽而得意的笑容。 直到不知道额头与地面相撞多少次,地面上似乎已经有薄薄的一层血迹,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无趣。 我心下略微释然,以为她,终于愿意松口。 她走向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道:“哼,我答应你,我不要她的手了。” 我的头晕晕的,但我仍然想微微一笑,却听到她下一句话:“那就拖出去打五十个大板吧,当是个教训。” 我先是微微一愣,不解其意。 然后看到绿意面如死灰,神情恐怖,方才意识到这句话的严重性,我猛然抬头,看向了那女子,却看到她掩嘴而笑,神色冰冷,对上我的目光,嘴角轻轻扬起。 我的手心冰冷,我不知道是我失血太多,还是倍感无力,只觉得大脑耳边轰鸣之声不绝于耳,眼前一阵阵发黑。 小公子神色淡淡说道:“随意。”便有一两个侍卫进来拖着绿意就走。 绿意一改之前的样子,哭着叫着“不要”“不要”,她随意挥舞着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又什么也抓不住。 我神色茫然,看着她绿色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那带着哭音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我不知道那女子又说了什么,小公子又回了什么,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出了我的房间,只留下一片狼藉。 第103章 我觉得眼前不断地发黑,心一直在往下掉,往下掉,好像落入了一个无底洞,没有尽头,没有终点。 谁在我的耳畔叫着什么,我全然听不见。 模模糊糊中,我好像抬起头,看到了满是泥污的一张脸,她眼睛亮亮地看着我,眉头皱起,好像很担心地在问些什么。 我却是什么,也看不懂、听不懂。隐约有一句话在耳边徘徊。 人命如草贱如尘。 我无力救助的,岂止绿意一个。 没有墨痕、小公子,我不过是势单力薄的一个平民女子。 我怎么会渐渐忘记了,当初被一场大火烧死的小黑他们。 “这一点,你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幽幽的低叹,在耳边盘旋。 是谁的手拂起了我的长发,露出了我被汗水浸透的额头。 恍惚中,是谁在细心地挑出我手上细细密密的碎渣,是谁守候在我的床侧。 另一个人在我的床侧说些什么,那人不回答,他微冷的手指隔着我薄薄的布料,带来些熟悉而温暖的感觉。 是……? 我轻笑一声,为自己有一瞬间的期许而感到好笑。 这一定是一场梦,是一场我寂寞太久,想要一个人来依靠的梦。 我是谁? 我是诩儿,没有显赫的身世,没有可以依附的人,我有的,只有对小黑、绿意的记忆,催促着我,不要这么轻易地陷入梦中,要醒来。 我挣扎着想要醒过来,等到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整个房间都陷入在黑暗中,我看不见任何东西。 隐约听到谁的呼吸声,又轻又缓。 绿意? 我随即轻声嗤笑自己,嘴角勾勒出的弧度,又慢慢变淡,我眸光清冷,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看着上方。 手指有些尖锐的疼痛,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口,脸上被一层薄纱覆盖,带着浓浓的药味。 我却只是凝视着上方,不愿意,去理会这样的伤口。 “是谁。”我冷冷地问道。 那里的呼吸声依旧舒缓。 我声音微扬,冷声问道:“是谁。” 腾的一声,是人连同椅子跌落在地的声音,那个人哎哟哎哟叫疼了半天。 我一听到这声音,微讶地支起身,看向了黑暗中模糊的轮廓。 阿九揉了揉摔疼的屁股,撕牙咧嘴地跑到我的床侧,惊喜地笑道:“你醒了?” 我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被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手,见那结打得颇为奇异,心下略微感到一丝好笑,面上却是处变不惊的淡然:“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看你突然昏倒,这里又没有什么人照顾你,所以就留了下来。”她摸摸头,依旧满面污垢,笑的时候,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眸子清亮透彻。 我微敛双眸,不着痕迹地遮掩住了自己纷繁的情绪。 “在这里呆着也不错,有吃的有喝的……”她絮絮叨叨,还想说下去。 “你可以回去了。”我突兀地打断了她,神情淡漠。 她一愣,想说什么,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躺下,背过了身:“我要休息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说罢,我合上了眼。只听闻身后没了声响许久,然后是开门声,和关门声。 我静静地睁开眼,凝视着自己被细心包裹的手。 我不是没想过留下她。 只是,我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这个能力去保护自己和别人。 --- 第二日,我试图去看看绿意,走到回廊处,忽然一盆水迎面倒来。 我被冷水从头浇到脚,湿漉漉的水顺着发丝淌下,衣衫黏在身上,渗透着冷意。 “呀!”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子探出头,到嘴边的话语,在看清我脸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略带讽刺地冷眼瞧着我,阴阳怪气地说道:“是诩儿姐姐呀,我一不当心泼了你一脸,你不会怪我吧。” 我抬眼去看她,刚想说声没关系,她一甩手,盆子中残余的水又飞舞到我的身上。 “这个……也是不当心的。”她脆生生地一本正经地说着,冷眼瞧着我,不等我有所回应,一扭身,又转回去了。 我独自一人站立在回廊中,有几滴水珠落在睫毛上,睫毛承受不住它们的重量,一滴、两滴的水从睫毛上滑落,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低垂着头,任衣衫被水浸透,冷风吹在湿透的衣衫上,带来阵阵凉意。 隐约中,看到了一双绣工精美的月白色的鞋,我顺着那双鞋看上去,看到了那位翩翩的白衣公子。 他执着一把扇子,发色如墨,飘渺似仙,嘴角噙着三分清淡的笑意,透着淡漠与清远,俊美如画的侧面恍若仙人,他眸光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他身侧那位仆人低下身说了句什么,他含笑点头,举步而去。 他翩翩白衣,独立于世,不沾纤尘,怎会,为凡尘留恋。 我轻笑一声,只觉得眸光中的薄薄的一层清泪,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就在我转身想要离去的时候,方才离去的女子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手中捧着一堆的衣物,见到我还在,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诩儿诩儿!”她急急地唤住了我,由于奔跑,她的发丝有些凌乱,脸上带上了一抹嫣红。 “喏!”她将一堆的衣物丢给了我,她嘴角含笑,说道,“这里有一堆衣服我们来不及洗,你一定不介意帮帮我们吧?”她眉宇轻扬,带了点讽刺,“你终日住在这么大的一个院子里,什么事情都没做。” 我抱着这堆衣服,手渐渐收紧,盈盈下拜:“是。” 她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悦,冷笑道:“你以为你有些大小姐的气质,就真的是大小姐了吗?早先你被接入王府,我们还以为你受殿下的宠爱,还极力鼓舞绿意妹妹去你身边,谁知道你……”她的眼中多了些愤愤不满,牙齿咬住下唇,冷冷地看着我,“绿意妹妹因为你残废,今天,你就算是手废掉了也不解我们心头之恨!” 我只觉得头脑轰鸣。 这就是绿意昨日的惊恐。 那女子还在说什么,我全无印象,只知道抱着一堆衣服,缓缓地走回去,将它们放入木桶,倒上冷水,将缠满布的双手浸泡在了里面。 冰冷的水,从布中渗透进伤口,带来刺骨的疼痛。 身上仍旧湿漉漉的衣服,紧紧地贴着冰冷的身体。 我低垂着头,一味地洗着衣服,不管不顾地用力地搓着衣服。 一件、两件、三件…… 直至手痛得麻木,一丝丝的血在水中蔓延,逐渐地染红了水、染红了衣服。 我愣愣地看着被弄脏的衣服,这才解开了包裹着伤口的布。 那布早就被鲜血染红,惨不忍睹。我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那被碎片割出的一道道伤痕,以及在水中泡白的肌肤,和隐约露出的白骨,心中,有恶心的感觉在翻腾。 我忍不住,扶住了木桶,干呕起来。 有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我眼前的景象。 我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绿意血肉模糊的双腿。 还有更多的零碎的片段,充斥着血腥,撕扯着我。 是谁在我的耳畔低喃着,她声音清冷,带着看透凡尘的淡远渺然:“……,为什么你总看不透……”她的声音轻柔,如清风拂面,永远不叫别人有半分的不悦,但有谁,看透她盈盈笑意下的寂寥。 “这个世界,本就如此。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我要回来。“ 像是那个永远被轻纱覆面的绝色女子回眸盈盈而笑,她的眸底却有水一般的忧伤,流动着光波,她的低声轻问,究竟是在问我,还是在问谁。 倾颜公主,你是谁? 那绝色的白衣女子,似是听到了谁的呼唤,缓缓回眸,浅浅一笑:“阿玄。” 她的面容尚且稚嫩,眉眼却是精雕细琢出来的精致秀美,流光溢彩的眼眸,美得惊心动魄。 徐公子一身青衣,玉面如冠,略显出少年的稚嫩与意气风发,俊雅的侧脸上,却是欲言又止的担忧,最后化为冷冷的一句:“他们太过分了!” 那女孩的手微微颤抖着,眼底却是带着薄薄碎光般的笑意,轻柔美好:“阿玄,你瞧,这花开得多好。” 她几近透明的手指,指着那一朵白色的梅花,在雪景中惨白得不盈一握,恰似几乎能被揉碎在风中的她,她的发色墨黑,披散肩头,随风飘扬,更衬得肌肤苍白如雪,毫无血色。 她赤足站立在风中,笑意轻柔,只有他才能看到,她一双赤足,是怎么被零零碎碎的玻璃,割得满是伤痕,又是怎么一路落下斑驳的血迹,在雪地中慢步前行。 他的手渐渐握紧成拳,面色冰冷,澎湃而炙热的恨意涌上心头:“他们……竟然这样对你!” 她恍若未觉,轻柔的笑意如水般清纯,嘴角轻扬起的微笑,有着易碎的忧伤:“母后,去世了。” 她简简单单的一句,却让方才还在愤怒的徐洛玄呆愣在地,他的眸子一点点地变得幽深,最后化为了一声低唤:“倾儿。” 他们之间的沉默,那么久。 这一切,不过是意料之中。 这一切,不过是命运安排。 “你疼吗?”好像是谁轻柔地声音在耳畔低语,“是不是很疼,很疼。” “可是没有办法呀。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倾儿。” 她到最后,都没有告诉那个少年,一个秘密。 一个让他后悔终生的秘密。 --- 我轻轻地咳嗽着,无视所有人冰冷的、或是打量、或是指指点点的目光,只是一味地跪在小公子的房门口。 漫天的繁花似锦,开得如火如荼,我偶尔咳嗽时轻掩嘴角,眸光清浅,半敛水眸。 直到膝盖隐隐作痛,我方才听到了小公子淡漠的声音:“你,进来。” 我试图站起,身形有一瞬间不稳,险些跌倒,我晃了晃,手指轻缠住衣角,走进了他的房间。 他坐在桌前,俊冷的面容不带一丝一毫的表情,他一身黑衣,绣着金边,气度雍容华贵。 这不过是个少年,已经有着深不可测的冰冷双眸。 我不等他开口,已经盈盈下拜,说道:“诩儿有话要说。” 他嘴角轻扬起冷笑:“不会是来诉苦的吧?” 他说得这么云淡风轻,仿佛当时的选择对他而言是那么自然。 我心中有些薄凉的冷意,缓缓合上眼。 他冷冷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他已经站立在我面前,负手而立,犹带少年意气风发的面容上,带着残酷的冷漠:“不过就是一个婢女,你早该认清。” 不过……就是一个婢女。 我瞧着他似笑非笑的面容,嘴角亦缓缓勾勒出薄薄的笑意。 是啊,我,也不过只是个小小婢女。 竟然会在他们若有若无的在意中,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不会。”这两个字,我说得轻柔有力,我目光坚定,身形微动。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眸子,缓缓地跪了下来。 他冷眼看着我,似笑非笑。 “诩儿大胆。”我跪在他面前,语意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殿下所要的,远远不是徐公子所能给的。” 无论是权势,还是所谓的真相,徐公子知道的,肯定不如庄凝卿多,而庄凝卿知道的,必然没有另外一个人多。 “能给殿下一切的,只有一个人。”我缓缓抬起头,凝视着他忽而幽深的眸子,毫无惧意,只是静静凝视。 他的嘴角轻扬起淡漠的笑意:“你……果然聪明。” 我的手微冷,好像所有的血液,全都流失殆尽,亦或者是置身于这样危险的关系中,我如履薄冰:“那个人,是当今天子,徐洛玄。” 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说道:“是。” 又是……这个神情。 我隐约可以看到他这一步步落下的棋子背后,隐蔽的野心。 我同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缓缓说道:“那殿下,可愿意同我一起,下个赌注?”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道:“但说无妨。” “给我一个人,让我随着她入宫。” --- 我迈入了帝王的后宫,径直被小公子手下的人领入偏僻而幽静的小院落。 那是未被册封但已经收入后宫的女子所在地,也是小公子早早安插入宫的人的所居处。 我隐约觉得这院落两侧的景色熟悉,仿佛,就是在徐公子的执念中所见的那个湖畔。此时,不过是清晨,薄薄的雾气从湖面上升起,模糊了视线。 “你是谁?” 她幽冷的声线,冷艳如空谷幽兰。 我循声望去,看见了她。 她轻挽的发髻上一支金步摇,摇曳着金色光辉。云雾朦胧间,薄薄的水汽笼罩着流苏,宛若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有着极美的轮廓,江南女子的温婉,如画的眉目,轻抹的红妆,艳丽如画。 她的神情极冷,带着略微的桀骜不驯,那是养尊处优的骄傲,亦或者,只是一个杀手骨子里的冷漠。 我恍然生出错觉,好像是庄凝卿就站立在我的面前。 是谁在告诉我,这一步步,走过的,是我们相似的过去。 我微微一笑,盈盈下拜,不卑不亢:“诩儿。” “是你。”她幽冷的声音轻悠悠地飘散在风中,她如同什么都没说过一样,依旧用着柳枝轻轻拂着湖面。 她的手指光滑细腻,像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我将心中略微的疑惑收敛,半敛水眸,静静地站立在原地。 微风吹拂起我的长发,墨色的发丝在风中飞扬。 湖面被风吹皱,一层层的涟漪由远及近,乱了她手中柳枝拂出的波浪。 她的手一顿,眸光微深,随手将那条柳枝扔进了湖中,那柳枝落入湖水中,溅起了晶莹剔透的水花,乱了被风吹出的层层涟漪。 我被那溅起的零星水珠吸引,静静地凝视着那水珠,却在晶莹的水珠中看到了傲然转身的女子的背影。 她傲然站立在我的眼前,眸光熠熠,似笑非笑,几许桀骜不驯的张扬肆意。 “他,终于决定了吗?”她眸光疏冷,如碎珠落在银盘之上,幽冷空灵。 像是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好笑的问题,她轻笑出声,将目光淡淡地落在了湖面之上,眸子中薄薄清冷的光波,在水雾气中,泛着冷冷的骄傲:“呵,我,早该知道的。” 我静静地凝视着她尚且显得有些稚嫩,却透出着清丽脱俗的面容,和桀骜不驯而傲然的身形,心下有些纷繁的思绪一纵即逝,化为嘴角淡淡的恰到好处的浅笑:“诩儿斗胆问一句,小主的姓名。” 我的柔声发问打断了她情绪,她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幽深,像是挣扎着想要挽留什么,继而仿佛绝望到了极致,嘴角勾勒出冷艳的笑容,缓缓抬起眸子,定定地望着我,说道:“疏影。” 我心下略微讶然,凝视着她,微微笑道:“很美的名字。” 她半阖上眼,冷冷说道:“王爷的暗卫,都带有影字。” 我清浅一笑,凝视着她,全然不顾她忽然冰冷的面容:“疏影横斜水清浅,不管如何,取这名字的人很有心。” 她的睫毛猛烈一颤,眸光中一瞬间流露出剧烈的情感。 我略微低垂下眼眸,淡淡说道:“诩儿斗胆,此后的日子,疏影,是皇上身边的女人。” 她的手渐渐收拢,握紧成拳,手指几近没有血色,她的眸光有冷光在闪烁,半饷,化为冷艳傲然的笑意,冷冷地看着我:“好。就看诩儿姑娘有什么能耐,能让我冠宠后宫!” 她眼中的不甘与绝望,全被骄傲所掩饰,亦或者说,她少女的天真无邪,全部泯灭在了杀手这个永世不能摆脱的身份下。 我心底溢出一声低叹,盈盈下拜:“诩儿,定当全力以赴。” --- 那位名曰疏影的小主,姓姜,为偏僻处小县令之女,貌美,而且为小公子的幼年好友,所以轻而易举地留牌入宫。 但我知道,这样的身份不过是掩人耳目,小公子的性子怎么会信任一个外人,他必定是用了数年物色了这位与庄凝卿容貌相似的女孩,再一步步地将她培养成自己的暗卫,直到最近,安排入宫。 她的性子极冷,不会轻易理会别人,也不随意与人结交,几个小主住得本来就远,她这样的性子,导致几乎所有的小主对她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我悠然自得地翻阅着书籍,她斜倚在床榻之上,长发披散在肩头,半阂着眼睛。 忽而,她睁开眼睛,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纱幔,冷冷开口:“我这样,你都不管吗?” 我静静地看着书本,手指翻过一页,淡淡说道:“小主怎样?” 她直起身,发丝顺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她冷艳的眸子微眯,泛着冷意:“性子疏冷,不愿理人。” 我不觉间莞尔,笑盈盈地与她对视:“那小主以为应当如何?” 她冷哼一声,别过头:“这应该是你去思考的问题。” 我半垂眼眸,微微一笑:“小主这样的性子很好。”我的手指摩挲着手下的纸张,似笑非笑:“几日后的盛宴,诩儿自会帮助小主张罗。” “我一不会跳舞,二不会吟诗作对,三不会说话。”她冷冷地看着我,说道,“你不要期许我,能有所表现,让那皇帝倾心于我。” “你不用会跳舞、会吟诗作对、会说话。”我的手指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长发,眸光泛着清浅笑意,倒映出她的面容,“你只需要做的,就是做好你自己,对一切都不屑一顾。” “不屑一顾……”她将这四个字念得若有所思,嘴角轻扬起淡漠颓废的笑意,喃喃道,“我不是不屑一顾……只是我在意的,从来与我无关。” 她冷冷地傲然凝视着我,缓缓说道:“我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 皇室的宴会,与徐公子梦境中的宴会并无太大区别,依旧是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中,只是坐在凤位上的庄凝卿,早就成为一缕芳魂,不见旧人哭,只见新人笑。 坐在远处高位上的两个人,因为太过遥远,而有些模糊了面容,我仿佛再度看到庄凝卿与徐洛飒举案齐眉,客套得有点生疏。 我垂手站立在疏影身后,她又是一身紫衣,袖口较窄,绣着金丝边。我讶异于小公子的大手笔,以及他毫不掩饰与姜疏影所谓青梅竹马的关系。 第104章 但转瞬间,有一丝的了然。 她犹带少女的清丽,本应是雍容华贵的紫衣到她身上,反而平添几分贵族小姐般的傲然,透露出骨子里的骄傲,她静静地看着大厅中央的歌舞,眸子中闪过薄薄的冷漠笑意,嘴角轻扬,似讽非讽。 这是众位小主入宫以来第一次有机会和皇上见面,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格外美艳动人。唯有疏影,凭借着面容如江南女子水一般的清丽,不落俗套,反而有些脱俗。 这大概,就是当年庄凝卿的风姿。 几许打量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向疏影,我神色不变,静立在她的身侧。而疏影,更是神色漠然,颇为漫不经心地看着舞蹈,手指轻轻把玩着杯盏,偶尔凝视着酒杯,有一会儿的失神。 忽然,所有打量的目光都消散了,这一处的角落格外热闹,几位小主都激动起来,一个红衣女子从天而降,顺着绿色绸缎滑落而下,她体态婀娜,一双玉足被红色的轻纱缠绕,与绿色绸缎形成鲜明的对比。长发用红色绸缎高高竖起,红色面纱遮面,露出了水灵灵的含羞双眸。 “是若翎姐姐。” “这舞真美。” 叽叽喳喳的声音中,我听出这位女子,正是先前的比试中最为出彩的一个女子,而且与各位小主都相处得很好,很得人心。 那位帝王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舞姿所吸引,一时间静静凝视。 就在她们激烈的讨论中,若翎小主的舞已经结束了。 她随之将面纱揭下,一双水润双眸含情脉脉,小巧嘴唇轻抿,论姿容相貌,不过是中上水平。 但众人依旧静静地屏住了呼吸许久,大抵是在这样的灯光中,她格外美艳动人。 “呵。”一声轻笑声打断了这短暂的屏息沉默。 疏影的纤纤细手把玩着酒杯,透明的酒水随着杯盏的晃动,摇曳出瑰丽的光彩。清澈的酒水倒映出她轻扬的嘴角,她颇为漫不经心而随意地凝视着酒杯,淡淡地说道:“不过是支平庸的舞,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她的音调并不高,却因为声音如冷泉悦耳,恰好传遍了整个大厅。 一时间,诸位小主神色各异,气氛顿时有些怪异。 座上的徐洛飒忽而笑了起来,眸子中有薄薄的温柔笑意,凝视着身边的女子,说道:“皇后,朕也这么觉得。大概是看过了倾颜公主的一曲《陌落》,再也无人能及得上她的分毫。”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啧啧的赞叹声从座上的妃嫔口中溢出,身边的各位小主都忽然眸子亮了亮,相互感慨起来。 隐约听到“女子当如倾颜公主,才不枉来人世一遭,”又听到有人嗤笑“你以为人人都能做倾颜公主?” 那一曲《陌落》当真这么美,让叶凌国的人全都赞不绝口、念念不忘? 我将心下的略微惊讶收拢起来,低下身在疏影耳畔盈盈笑道:“小主,你怎么能以倾颜公主与若翎小主相比。” 她声音慵懒:“我听惯了阳春白雪,一时间自然听不惯下里巴人。” 她的话一出,整个大厅又一次陷入寂静。 此次,连皇后也不由自主地抬眸望了过来,她仍旧是江南水乡的温婉女子,同样的气质风韵,庄凝卿在后宫已经磨练蜕变得高贵优雅,从容淡定,而她依旧带着少女时的清丽、娇羞。 此刻,她目光柔柔,虽然贵为皇后,无半分皇后的气势,微微一笑:“这位妹妹真是与众不同。” 皇帝也随之望了过来,目光扫及我,顿了一下,开口问道:“这不是诩儿姑娘吗?” 我盈盈下拜,无视周边忽而怪异的目光,微微笑道:“难得皇上居然记得诩儿。” 疏影微微讶异地抬眸看了我一眼,似乎也颇为奇怪皇帝居然认得我。 那皇帝大笑,手指轻叩桌面,说道:“你不在夜溟身边呆着,怎么跑到皇宫里来了。” 我盈盈而笑:“殿下嫌弃诩儿聒噪,就把诩儿遣到疏影小主身边来了。” 顿时,周边又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们早就听闻小公子同疏影的关系,但此时看见我出现在疏影的身旁,恰恰验证了她们的揣测。 我但笑不语,静静地凝视着远处座上的皇帝。 他听闻我的话笑了起来,说道:“这次倒不是性子顽劣了。” 我笑道:“这就是小公子和皇上一起误会诩儿了,上次的话,不是诩儿说的,是我身边这位疏影小主说的。”说罢,我指了指身边的疏影。 她大概没想到我突然提及她,本来就暴露在众人视线下的她,只是淡淡地抬起了眼眸,似笑非笑,手指依旧把玩着杯盏,晃悠悠转动着的酒水,折射出万般光华。 大概是由于距离尚远,那皇帝看了疏影一会儿,问道:“哦,是吗,那为什么上次比试没有听到你这么说?” 他这句话,显然是问疏影,我半阖眼眸,嘴角缓缓勾勒出清冷的微笑。 “哪句?”疏影轻扬眉,似乎是在问我,又似乎是在问皇帝,她依旧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杯盏,神色清冷傲然。 她的态度之傲慢疏离,又惹得一阵低声的非议。 我“扑哧”一声笑出声,低声提醒道:“小主,你为何想要进宫?”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垂下眼,喃喃道:“是这句呀。” 她的眸光清冷,带着傲然,似笑非笑凝视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嘴角缓缓勾勒出浅笑,回答道:“这样的荣耀,有哪个女子不想要?” 她的声音幽冷如清泉,她说得舒缓从容,她笑得冷艳傲然,她微微扬起的脸,在灯火的照耀下,展露无余,刹那间,觥筹交错,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全然不见,只听“咣当”的一声,那帝王手中的杯盏滚落到地,他眸光幽深,紧紧地凝视着疏影。 再心思活跃的小主们,也屏住了呼吸,分不清这位帝王是喜是怒。 几位小主神情复杂,看向了疏影,不知等待她的是福是祸。 我半垂下眼眸,不着痕迹地扶住了疏影的肩膀。 那位帝王身边的皇后,一双水眸轻轻柔柔,静静地落在疏影身上,她轻声细语地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疏影妹妹这话说得不错。”她微微一笑,“看来以后的后宫,将要热闹起来了。” 那皇帝眸光依旧幽深,嘴角扯出了笑意,说道:“芊芊所言甚是。” 其他妃嫔争相应和起皇上和皇后,气氛又活跃了起来,原本纠缠在疏影身上的视线全都移了开来。 一只微凉的手覆在了我按住疏影肩膀的手上,我循着看去,就看见疏影的侧面,艳丽如画。 她眸光清冷,凝视着杯盏,神色如常。只有我能感受到,她指尖所有的冷意。 那不过是第一步,未来,还有很多路,要走。 --- 宴会结束,回去的路上,疏影一人独自在前面走着,我跟随着。 忽然身后不远处有个身影款款而来。 我回过头,细细地凝视了一会儿,浅浅一笑,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前面的疏影听到:“这不是若翎小主吗。” 疏影的身影微微一顿,停住了脚步,她微微侧过的脸,带着漠然与疏离,甚至没有丝毫的笑意。 若翎小主换回了往日的服装,一身素雅清淡的浅蓝色宫装,以及发髻上斜插的一朵珠花,不过于太过华丽落人口实,也不至于太过寒碜。 她脸上带着柔柔的款款的笑意,身形婀娜,走来颇具风姿,笑道:“诩儿姑娘好眼力。” 我将一丝微讶收拢在笑脸下,盈盈笑道:“小主客气了,今日宴会上,小主的舞姿甚美。” 说罢,我像是想起了什么,快速地瞧了疏影一眼,吐了吐舌头,笑道:“诩儿多言了。” 疏影眸光淡淡地扫过我,不开口。 若翎倒是上前,细细凝视着疏影,笑道:“往日里不见疏影妹妹,因此不清楚妹妹对舞蹈的了解,不然若翎,定当请教妹妹。” 疏影的眉头不着痕迹地微皱了一下。 我冲着她浅浅一笑,半敛水眸。 “求教不敢。”她声音清冷,手指将一缕长发拂至耳后,“疏影平日里不喜与人交谈,也不似若翎小主你八面玲珑。” 若翎小主完美无缺的笑容不变,似乎没有听出疏影话中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似乎只是不甚在意。 清风吹拂起她秀美的长发,她水灵灵的含羞双眸,在月光下泛起了点点涟漪,如同薄薄的笑意浮动着,只是这笑,略带有讥讽。 她忽而轻笑了一声,声音颇为漫不经心:“疏影,你空有这样一张面容,和庄凝卿的性子却一点也不像。” 她轻描淡写的话语,却仿佛与疏影早就熟识。而她所说出的话语,更让我的手轻颤,不由自主抬眸,细细地凝视着她。 疏影的身子微微一颤,用着漠然的神情打量着若翎,半饷,嘴角缓缓扯出了泛着冷意的笑:“原来是你。” “哎呀哎呀。”若翎轻扬起眉,迫近了疏影,眸光微深,笑得分外柔媚,“你还记得我。” 疏影半垂眼眸,似是呢喃般地冷笑道:“我怎么会不记得你。” 若翎似笑非笑地抬眸扫着她的面容,语意略微带了点寂寥:“你依旧……这么像她。” 就像无名的怒火,瞬间冲刷掉了疏影所有的理智,她的眼眸在那一瞬间迸发出冷冷的怒意,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冰冷的笑意。 “呵。”疏影冷笑了一声,说道,“是啊,庄家二小姐,你是不是又在憾恨,自己与姐姐长得不一样!” 若翎……是庄家二小姐? 若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故事,笑得花枝乱颤,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似笑非笑,说道:“疏影啊疏影,难道永远带着一张别人的脸,得到属于别人的爱,你就满足了?” 疏影的脸色,如同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苍白无力,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笑得越发舒心与畅快的女子,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冷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这位庄家二小姐,还是,在嘲讽自己。 像是笑够了,若翎缓缓地支起身,偏过头,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想到小殿下这么快就动手了。”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自言自语般问道,“你说……如果我揭穿他这几年来暗做的动作会怎么样?” “呵呵。”她又轻快而愉悦地笑了起来,凝视着庄凝卿笑道,“别一副要剥了我的皮的样子,那样多没劲呀。”她眨眨眼笑道,“我当然会好好地看你的表现的,疏影。” 说罢,她再度转身往黑夜里走去,只是偶尔能听到她柔美的轻笑声。 疏影的面容,模糊在了黑夜中,只看得见她傲然立于风中的身影,是那么纤细。 --- 夜风阵阵,吹拂起我的长发,薄薄的衣衫遮不住凉意,我不由自主地环住了双臂,半垂眼眸。 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落在我的身上,在我身后落下一片模糊的碎影。 从拐角处,缓缓地走出一个人。 她浅蓝色的宫装勾勒出曼妙的身材,柔柔的似笑非笑的目光轻轻地落在我的身上。 若翎斜倚在墙面上,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语意淡淡:“还以为是什么人在图谋不轨,原来是诩儿姑娘。” 那把精致的匕首上点缀着蓝色的珠宝,泛着水蓝的光波,我凝视着它,心下微讶。 这匕首……竟然与幻境中小公子拿着的那把一模一样。 我将心中的惊讶缓缓收拢,盈盈下拜:“若翎小主多虑了。” 方才,在疏影与若翎的对话中,我就能感受到她的柔柔的目光总会不经意间扫到我的身上。 她不是在防备图谋不轨之人,而是在等我。 她轻笑一声:“是呀,我多虑了。” 我微微一笑:“诩儿见识短浅,不知道若翎小主竟然是前皇后的妹妹,庄家的二小姐。” “呵,”她掩住嘴角笑了起来,眸子似柔非柔,似笑非笑地扫过我,说道,“庄家……现在,居然还有人知道庄家?” 我盈盈笑道:“权倾朝野一时的庄家赫赫有名,有谁不知道。” “哈哈,”她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笑得几乎直不起身子来,眉宇间都染上薄薄的一层笑意,只是那双眸子中,泛着冰冷,“权倾朝野!庄家拿什么权倾朝野!” 她说话间,柔美的眉目间闪过一丝冷冽,带着不同于她往日形象的英姿飒爽,让我不经意间倒退了一步。 她微微笑了一下,又回归了之前的温柔,把玩着那把匕首,缓缓柔声说道:“诩儿姑娘是小殿下身边的人。” “是。”我微微欠身。 “小殿下真正想要利用的人,只怕不是疏影。”她继续缓缓地说道。 我的嘴角缓缓勾勒起一丝笑意,恰到好处的弧度,抬起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她:“若翎小主的意思,诩儿不明白。” 她上前一步靠近了我,自上而下地看着我,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那我,就说得明白。” 转瞬间,那把匕首出鞘,寒光一闪,我只觉冷意迫近了自己。我微蹙眉头,不解其意,却捕捉到了若翎眸子中薄薄的笑意。 我被谁猛然拉到身后,眼前的紫色身形闪动,疏影钳制住了若翎握住匕首的手,脸色微冷。 “哎呀哎呀,疏影,你太用力了。”若翎柔声抱怨着,微蹙眉头,眼底却有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似笑非笑地凝视着疏影的面容,低声缓缓说道,“果然……你依旧不过是个暗卫,只不过是被摆到了最危险的地方。到最后,他依旧是把你作为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疏影的眸子略微收缩了一下,拉着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 我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嘴角缓缓勾勒出完美的笑意,盈盈笑道:“若翎小主太高估诩儿了,疏影小主体恤下属,诩儿很感激。” “究竟是我高估了你,还是你低估了自己。”她一边对我说着,一边晃了晃自己的手,扬了扬眉,示意疏影松开。 她收敛笑意,冷冷地看着我:“你究竟是谁,他从不用无用的人。” 我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过是小公子的一枚棋子。” 她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他想要的是什么?”若翎轻扬眉。 我静静地凝视着她,说道:“一个真相。” “一个真相?”她颇为疑惑地微微挑眉。 我笑意不变:“一个关于你姐姐为什么而死的真相。” 听到“姐姐”这个词,莫名的神采在她的眸子中一纵即逝,她冷冷笑道:“她?” 我见到对庄凝卿的态度奇特,开口问道:“若翎小主难道对她的死没有丝毫的怀疑吗?” “哈哈。”她失声笑了出来,笑意中带着冰冷的讥讽,“我为什么要关心她的死?” 我的手指微冷,淡淡问道:“那小主为何要进宫?”难道,这不是为了给死去的姐姐讨还一个公道? “你不会是在想,我要给庄凝卿讨还一个公道吧。”她斜倚着墙,微扬眉,似笑非笑,似讽非讽,“呵,她为了一个人的爱情葬送了整个家族,这样的人,不死留着何用!” 她柔弱中带着傲然霸气,江南女子温婉的眉目中的冷傲,冲去了一切的娇柔。 她言语中对庄凝卿的漠然与疏离,让我的心微微下沉。 我勉力浅笑,问道:“那小主,为什么还要入宫。” 她轻声一笑,缓缓说道:“她庄凝卿不要的东西,我偏生要一件件地夺回来。”她柔柔地笑着,眸子中却泛着冷冷的傲然,“我要让庄家,站回他原来的位置!” 我一时哑然。 我不知道当时的庄凝卿是怎么劝服了整个庄家放弃权势,退隐山林,我也不知道这几年庄家的人是怎么避开朝廷度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血脉相连的姐妹,若翎对自己的姐姐态度如此冷漠。 更不知道,她对我和疏影说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我的眸光太过疏冷,她细细地凝视着我,轻声笑了起来,她伸出手,抚上了我的面容,若有所思般地语意清淡:“这么细细一看,你好像在小殿下手下过得不怎么样。” 疏影的手微动,我按住了她的手,一边抬起眼眸,凝视着若翎。 她的手指有些粗糙,指腹上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茧,抚摸过我脸上结下的薄薄的一层痂,喃喃说道:“小殿下真是忍心,对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子下手。” 我的睫毛轻颤,清冷的眸光倒映出她似笑非笑的面容。 我微微一笑,说道:“若翎小主多虑了,这是诩儿自己不当心划到的。” “哦。”她语意清淡,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这也是不当心的?”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指尖忽然传来的尖锐的刺痛,让我脸色微微发白。 若翎像是极度愉悦般地轻声笑了起来,一边看着我,说道:“不知道诩儿姑娘可有兴趣来到我的身边?” 我忍受着手指钻心的刺痛,勉力笑道:“多谢若翎小主的抬爱。” “若翎小主话说完了吧。”疏影冷冷而突兀地开口说道,扶住了我的肩膀,冷然地望着若翎,冷漠傲然,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诩儿是我身边的人,你已经把她留得够久了。” 若翎笑意柔柔:“呀,是呀,我把诩儿姑娘留得太久了,疏影妹妹着急了。” 她眸子微冷,笑意柔柔:“记得告诉你家小殿下,我依旧是那句话,我要的,他给不起,也别妨碍我去取我想要的。” 说罢,她扬长而去,那只珠花点缀在她乌云般的长发上,在月光下折射出万般的光华。 我恍然间浑身一颤,眸子略微收缩了一下。 那只珠花上,刻着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鹰。 皇家的标记,独一无二的标记。 我疼得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斜身依靠在疏影的身上,她扶着我,慢慢走回住处。 一路上,我们无言以对。 我尚且沉浸在方才与若翎的对话中,以及手指上尖锐的刺痛,让我无心思索其他的事物。 第105章 疏影却是淡淡地开口,语气虽冷,但是不似之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然:“你的手,是他弄伤的?” 我心知她口中的“他”是指小公子,微微一笑,说道:“不是。” “……”她一时无话,目光看向了远处,面容模糊在黑夜中,我隐约只能瞧见她的轮廓,她语气疏淡,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我从前,也常常会弄伤手。” 我的手不觉间轻颤,十指连心,直到我自己受伤,才明白此言非虚。 我抬眸试图看清她的神采,却只看到她的嘴角缓缓勾勒出淡漠的轻笑:“要做一个暗卫,就要做到杀人于无形,而杀人于无形,最好就是取身边任意的东西,杀人。” “这双手,”她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了自己的手上,淡淡说道,“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接触过多少东西,兵器、碎片、毒药……不管是什么,凡是能杀掉对方的,我就会自己先用,杀别人一回,就会伤自己一回。” 我听她缓缓地说着,如同冷泉在夜间流过石缝间,舒缓而清冷。 是的,初见时,我就诧异,明明是一个暗卫,她的手却光滑细腻。 “你的手……不像是习武之人。”我终究是问出口,一边抬眸望向她。 “呵。”她轻笑出声,眸光清冷傲然,手却不由自主地收拢起来,像是被什么烫伤,急欲逃避,“这双手,是我的,也不是我的。” 我不解其意,却见她缓缓回过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那双眸底泛着一丝丝冰冷彻骨的疼痛,伪装在傲然的笑意下:“诩儿,你可听说过换皮?” 我猛然一颤,浑身发冷,紧紧地凝视着她。 大概是我的眸子太过悲伤,她低声笑了起来:“不要用这样同情的目光看我,我已经错过了需要同情的时候了。” 她琥珀色的眸子笼罩着薄薄的一层水雾,她虽是语气清淡,我却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悲凉之意。 我能想象,在那个换皮的日子里,她是怎么痛得撕心裂肺,而身为暗卫的她,没有资格,去获取别人一丝一毫的同情。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她,纵使隔着厚厚的布,我依旧能感受到她手的轻微颤栗。 “疏影。”我念着她的名字,静静地凝视着她,她回眸望着我,琥珀色的眼眸如清冷的冰泉,薄薄的冰层覆盖住,她所有的脆弱。 “我并非同情你,我是怜惜你,怜惜你将所有的信任都交托给别人。” 她的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丝自嘲的笑意,轻笑一声,声音沙哑:“是呀,我的信任,全都给了一个人。” “你可愿意信我,不是因为小殿下的命令,而纯粹地相信我?” 她的睫毛轻颤,似笑非笑:“你果然……知道。” “是。”我依旧凝视着她,微微地笑着。 她半敛眸子,淡淡道:“诩儿,你不信爱情。” 我的睫毛轻轻一颤,我抬起眸子,似笑非笑:“是的,我不信。” “从你第一天出现在他的身边起,我就开始关注你了。”她说着,一边轻笑了一声,“我竟然,摆脱不掉杀手最大的忌讳,儿女情长。”她继续说道,“所以,我见到了公子。” 她口中的“公子”,让我在一瞬间,就想起了一个早就淡忘多日的人——墨痕。 我心微微有些下沉,有莫名的情绪撕扯着我,但我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等待她开口说下去:“你明明可以利用这样的一个人,为你查出一切,总好过你一个人深入后宫。” 我抬起眼,看向了夜空,寂寞的孤星在月光的衬托下黯淡无光,薄薄的一层光晕围绕在月亮身旁,模糊了它的面容。 “是。”我再一次,微微笑着回答。 “你不信他,就像你不信小殿下,你信的,只有自己。”她清冷如泉的声音,轻易地点出了我的心情。 我含笑地凝视着她,微微笑道:“疏影,你说的,正是我想的。” 她的眼底,有着莫名的悲伤:“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哀莫大于心死,我当时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说,这样的人最为可悲,他们永远体会不到期许带来的快乐,但是,这样的人又最为幸福,因为,他们永远不用担心受伤。” 我垂下眼眸,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容:“告诉你的这个人,她必定经历了很多。” 疏影却是一直看着我,她的目光似乎要看到我的心底深处:“那诩儿,你告诉我,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你这么早就看透红尘?” 她的问题,让我的手猛然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我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躲不过,她澄清如水的眸子,我只能勉力地勾勒出一丝笑意,手指略微有些冰冷,呢喃般地说道:“我……不知道啊。” 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是不解,又带了些疑惑。 我只觉得脸上冰冷,手指冰冷,浑身的血液像是凝聚在同一处,提醒着我“不要记起”。 可是,究竟是记起什么? 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的哀莫大于心死是为谁。 我步履薄冰小心翼翼是为谁。 她低声说道:“可是公子待你,确实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 我好像又看到了倾颜公主站立在墨痕的身侧,墨痕一身白衣华服,手执羽扇,对她说着什么,她一边应着,眸子却四处游离,直到最后,墨痕又好气又好笑地抬起手,用着扇柄轻敲了她的额头。她讶异地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至此,他们的眼中,再无其他,只余彼此。 我的胸口憋闷,几乎难以呼吸。 我仿佛看到了倾颜公主,半阂着眼,斜倚在树上,像是叹息般地说道:“阿玄,你会输的。” 她眉眼如画,妆容精致,笑意款款,说不出的优雅。 她绝美的容颜笼罩在温暖而明媚的阳光中,却有一层悲哀的光波在她的周身流转。 忽而,眼前的场景变幻,款款地站立着那个白衣女子,在夜色中静立,纤细莹白的手指上,一抹鲜血红得瑰丽妖娆,她静静地凝视着,流光溢彩的一双美眸,流动着清浅的光波,有莫名的悲伤。 她忽而抬起眸子,柔声笑道:“你来了。” 我浑身一震,不知不觉间,我和疏影竟然来到了桃花林。 疏影见我脸色不佳,问道:“诩儿,你怎么了?” 方才,我循着倾颜公主视线望去,见到的,就是一身紫衣的庄凝卿。 疏影站立在桃花树下,翩飞的衣角与纷飞的桃花交相辉映,她神色清冷,似悲非悲,竟然与庄凝卿没有丝毫的不同! 我只觉得冥冥之中,踏入的,是无尽的轮回。 我手指冰冷,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疏影,缓缓地念道:”疏影。“ 她微挑眉,似乎在不解我对她忽然的呼唤。 我微微一笑,说道:”你可信,过一会儿,皇上会过来?“ 这不过是一个赌,赌这一切不过是个错觉。 疏影愣愣地望了我许久,忽而笑了起来:“诩儿,你是想逗我开心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夜深露重的,我倒宁愿回去躺着。” 她正说着,忽的人声嘈杂,有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夜空:“皇上,夜深了。” “朕知道,你待在这里,不准进去。”徐洛飒淡淡地说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着,大步往桃花林迈来。 疏影与我面面相觑,她有一丝的慌乱,而我的心,则是一点一点地下沉,沉到深处头脑反而越发清晰。 我握紧了她的手,轻声说道;“你不是庄凝卿,是姜疏影。” 寥寥数字,我知道她懂我的意思。 果然,她的面色微冷傲然,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我微微施礼,脆声笑道:“既然小主坚持,诩儿就先告退了。” 说罢,我转身要走,忽而看到了一双绣着金色鹰的玄色鞋,面上露出一丝惊讶,缓缓抬起头,对上了皇帝幽深的眸子。 “呀,皇上。”我惊叫出口,继而盈盈笑道,“皇上和小主都好兴致,喜欢夜半赏花。” 疏影眉头微皱,傲然转身:“我不喜赏花……”话说到一半,像是才注意到了我面前的皇帝,讶异的神情一纵即逝,她眸光微深,贝齿轻咬下唇,神情桀骜不驯,傲然施礼:“疏影见过皇上。” 我笑盈盈地插嘴:“小主又忘记了,是臣妾。” 疏影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说道:“你知道得倒是多。” 我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看向了皇帝,他的目光却是牢牢地锁住疏影的面容。 意识到我的目光,他声音冷漠威严:“诩儿姑娘,这里是宫内不比宫外,就算你是夜溟的人,在宫内也不可以肆意妄为。” 薄薄的讶异染上我的眉梢,我想说什么,又不再开口,只是微微有些不满地鼓起了脸,说道:“诩儿知道了,诩儿先告退了。” 他只是淡淡地点头示意。 在我离他们越来越远时,我听到了皇帝语意微冷的问话:“你怎么进入桃花林的?” 我的脚步微顿,身形微颤。我竟然忘了,这桃花林有布阵法。 我的睫毛轻轻颤动,下意识地看向了这偌大的一个桃花林。 这桃花林开得极盛极美,落英缤纷,翩飞的瓣宇镀上了薄薄的一层月光银色的光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绝丽的弧度。 那稍纵即逝于树后的衣角和墨黑色的长发,让我的心猛然停顿了一下。 我无意识间,脚已经向那个方向迈去。 而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心底的声音催促着我快点追上去,又有悠长的叹息声从心底溢出来,无言的悲伤,让我几近窒息。 在夜色朦胧中,我只瞧见那绝色的白衣女子,那纷飞的瓣宇中,停住了款款而来的脚步。 “公子留步。”她轻柔的呼唤,唤住了他的脚步。 那是一双月白色的鞋,绣着银色边丝,是残缺的一朵花。 她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却只是不着痕迹地缓缓勾勒出绝美的笑容,抬眸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他发色如墨,一身白衣华服,透出几分贵族公子的高贵,俊美的侧面永远带着恰到好处温柔的笑意,他微微侧过头,如星夜般璀璨的眸子只是倒映出薄薄的碎光。 那是,墨痕。 他淡淡开口:“公主唤住在下,莫非是为了求一个承诺。” 她的睫毛轻颤,一丝清冷的光波流转。她的手指冰冷,只是缓缓收拢,握住了手中的扇子。 她凝视着他的侧面许久,微微一笑。 “是。”这一句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将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那把纸扇在手中泛着独属于玉的冰冷寒意,从她的指尖一点点蔓延到全身,蔓延到心底。 她在他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妆容精致,轻描的眉眼,如水般柔情。 这真的是她吗?无论怎么去伤害别人,亦或者怎么被人伤害,都优雅高贵得完美无缺。 他的眸光有些幽深,像墨渊泛着让人看不清的莫名神采,他面容俊美,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此刻站得那么远,更增添了几分虚无的不真实感。他气质高华,清冷高贵,缥缈似仙,超凡脱俗。 过了许久,他眸光清冷,淡淡说道:“那公主可以放心,我墨痕,从不食言。” 说罢,他望向了飘渺的云海,薄薄的云雾笼罩在他的身侧,模糊了他的面容。 我只觉得,此生此世,他们之间,再无交集。 倾颜公主盈盈下拜,说道:“倾祤,多谢公子。” 她将那把扇子藏入了袖摆的褶皱间,转身离开。 每迈一步,都像是一场辞别。 辞别那位巧笑倩兮,率性而为的倾儿,辞别那位笑意温柔,包容宠溺的公子。 胸口的憋闷让我难以呼吸,忽而听到疏影清冷疏淡的声音,宛若清泉,洗净了我纷乱的思绪:“就这么进来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她神情傲然,漫不经心地看着桃花树,秀美的面容如画。 “呵,”那皇帝轻笑了一声,神情中有些追忆,“你刚才说,你不喜欢赏花,就没有喜欢的花?” “花太柔弱,我养不起它。”疏影说着,轻抬起一只手,托住了空中的一片花瓣,指腹轻轻地摩娑着那花瓣,然后嘴角缓缓勾勒出了清冷傲然的笑意,瞥了皇上一眼,“这一点,大概皇上是从来不用担心的。” 她眸子微深,语意微冷:“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哪懂得百姓疾苦。” 她说罢,将手中的花瓣狠狠地揉捏成碎片,丢弃在了地上。 我心下微惊,不知道疏影做得是否太过头而惹怒了这位皇帝。 却见他,朗声笑了起来,有一抹极度幽深而复杂的光在他的眼眸中闪过,他虽笑得畅意,我却感受到他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膨胀。 疏影微皱眉头,冷冷地看着这位帝王。 我转身,挪动了一下脚,心下盘算着应当去调解下现在的气氛。 但脚踩在的地方,软软的,整个人的重心不稳,脚下虚无,直直地跌向了一侧,在黑暗遮挡住我所有的视线前,我看到了疏影冷然闪过一丝惊讶的脸。 而后,身体坠入无尽深渊的失重感,让我瞬间理解了疏影方才的讶异。 --- 我一路跌进洞中,石壁擦破了我背部的肌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挣扎着想抓住石壁,但手指尖锐的疼痛让我无力。 绝望之中,我轻笑出声。 细细想来,我要是真的掉入了深渊,只怕是没有人会来找我。 小公子从不救无用之人,而…… 我的眸子微微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凝视着前方。 那是墨痕,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伸出手,微微地托住了我的腰,他俊美的侧面近在咫尺,吐出的气息拂过我的耳侧。 我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如画的脸,看他眉眼的柔美俊秀,手指不觉间将他的衣角越抓越紧。 我的心思在随意地飘散着,没有边际。 他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每次进桃花林,你都这么不小心。” 明明是没有责备的话语,却让我的心徒然升起了漠然的冷意。 我无声轻笑,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淡然的笑意,说道:“是诩儿自己粗心,幸好公子出手相救。” “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他嘴角勾勒出云淡风轻的笑意,透着淡淡的疏冷。 我盈盈一笑:“那便是命吧。” 他的眸子低垂,细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声音淡淡:“你的命,很廉价?” 心猛地被什么撕扯了一下,我透过他的发丝,看着精雕细刻出来的墙壁,浅浅一笑:“虽然命如蝼蚁,但尚且有好奇之心。” “庄凝卿之事。” 我的手微颤,微微扬起下巴,凝视着他如画的面容,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却不愿意说出口。 我的嘴角轻轻勾勒出薄凉的浅笑,问出口:“公子夜半来到桃花林,究竟为何?” 他低笑出声:“我以为,你问的,会是,我究竟是谁。” “凤栖国的墨痕公子。”我半垂水眸,静静地说道,“诩儿,还没这么无知。” 他的眸子清冷,倒映出了我的面容:“既然你一定要求一个答案,那这个答案,如你所料。” “如我所料?”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眸子静静地锁着他的面容,忽而轻笑起来,“公子的意思是,公子所要的东西,在庄凝卿手中?” 他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缓缓地说道:“是。” 直到此刻,他的一句“是”依旧隔着层层的迷雾,叫我看不清是真是假,是对是错。 转瞬间,眼前豁然开朗。 我们已经落入了这洞的尽头,踏上了实地。 我不着痕迹地从墨痕的怀抱中抽身出来,打量四周。 这竟然是一座地下宫殿,如果不是我们从桃花林向下掉落了许久,我会以为自己还站在地面上,只不过是移步来到了宫殿。 “这里……”我喃喃低语,说道,“是庄凝卿的宫殿。” 这就是在幻境中所见的,庄凝卿的宫殿。 我从未想到过,阿九对庄凝卿最后的遭遇全然不知,完全是因为,庄凝卿的宫殿深埋在地下,俨然不过是一座地下宫殿。 这座埋藏着绝代佳人最后枯骨的宫殿,萧瑟凄凉,没有人烟,但干净得一尘不染。 我微微有些惊讶地用手抚摸上桌面,光洁的桌面就好像昨天还有人擦拭过。 但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一座地下宫殿,不为人知。 以徐洛飒最后对庄凝卿的态度,他也不会派人来保持她宫殿的整洁。 “凝卿,是你,在这里徘徊吗?”不觉间,我轻声问出口。空旷的宫殿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在空中飘散。 我缓缓回过头,只见墨痕远远地站立在庄凝卿的床边,手执一把扇子,神色清冷。他缥缈似仙,身形遥远,明明不过几尺的距离,却遥远得几乎触摸不到。 “他的确从来没回来过。”他淡淡的话语,印证了我心中的所思所想。 我的嘴角轻轻勾勒出薄凉的笑意。 徐洛飒在庄凝卿死后的几年里都没有去看望过她,那现在呢?他面对着同庄凝卿面容相似的疏影,到底在想些什么? 墨痕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本小册子,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这里,或许会有你的答案。” 我微讶地看着这本小册子:“这是?” “庄凝卿,才情惊人。”他寥寥数语,眸子却清冷幽深,倒映出我的面容,他的眸子沉醉着一切的凡尘浮梦。 “是啊……才情惊人……”我若有所思,恍然间明白了,庄凝卿在这里面记下了所有的话语,“那他们……竟是错过了庄凝卿最后的只言片语。”我从他的手中接过这本记载了庄凝卿所有所思所感的小册子,只觉得掌心触摸到这本书,宛若触碰到活生生的她,她所有的呼吸、低语、呢喃,都在耳侧。 翻开第一页,赫然跳入眼帘的,是庄凝卿娟秀的字体。 字如其人,她的字,也温婉柔和纤细秀美,编织着独属于她的人生。 就如那神秘女子上次所说的,“他娶了她”。 第106章 庄凝卿心中放不下自己的青梅竹马,千里奔波,来到了如画的扬州,帝王之都。 尽管她在陌生之地茫然无所适从,尽管她的父亲深夜找到她勃然大怒,她还是咬牙坚持着想要找他。 “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四处奔波,你让我这丞相的颜面何存!”茶杯被重重地丢掷在地上,她面色略微惨白,但全然无动于衷,仍旧跪在原地。 那夜她病重,昏昏沉沉地睡了几天。 大病初愈,父亲见到她,面色也不由自主地缓了缓。 她撑着一把淡绿色的纸伞,款款走在湖畔,她思念那少年,吟一首诗,丢一绢手帕,看淡紫色的薄绢如淡雅的花,盛开在碧绿清澈的湖面上。 如果她再也没有见到他,也许她的一生就这么决定了。不必挣扎,不必期许。 但她就这么遇见了他。他为她捞起那块手绢,两两相望,那昔日俊朗的少年越发挺拔,气宇轩昂,慵懒华贵,墨色的长发竖起。 她眸光柔情似水,一抹笑意荡漾在嘴角。 她以为他也认出了她,正思索着如何开口来诉说离别后的想念。 突然看见他偏过头,嘴角笑意风流温和:“芊芊你看,这情形与我们当初相遇多相似。” 凝卿的笑意一僵,方才注意到他身侧的女子。蒙着轻柔面纱的女子的脸从伞下显现出来,宽大的裙摆在风中作响,那明媚的鹅黄色高贵优雅。 她掩口浅笑,柔情蜜意:“夫君你还记得。”说罢,纤纤细手执着一方手帕,去擦拭他额头上的细汗。 他握住了她的手,笑意轻柔:“与芊芊相处的点点滴滴,为夫刻骨铭心。” 那遥远的另一端,庄凝卿浅笑依旧,低垂的细密睫毛遮掩了她所有的情绪。她一言不发,她不问一句,几年的思念,化为了默默的转身,她纤细萧条的背影后,是漫天飞舞的桃花。 她是丞相千金,注定步入宫门。她此刻心如死灰,再不愿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任何抗争。 但她从来没有想到,他们再遇,居然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后。 凝卿说,她知道他与众不同,但她从未想过她未来的夫君,会是指点江山的一国之君。 她肯定更没有想到,再见他,他身边已经有了小鸟依人的另一个她——如妃。 一年后,那场选试上,她浅笑回答:“这样的荣耀,有哪个女子不想要?”她的眸光清冷,带着决绝,她似笑非笑凝视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心中想要的,只是一个回答。 他的回答,是凤冠,他凝视她时,眼中有薄薄的笑意,璀璨如玉,她的不甘,就这么一丝丝瓦解在了他的眼中,他执起她的手,嗓音温柔,带着睨视天下的霸气:“朕,给你这样的荣耀。” 他的确做到了。那一年,皇帝迎娶丞相之女庄凝卿。 那流金溢彩的流苏,掩不住绝世的容颜。那光彩夺目的珍珠,夺不去万般光华。只有那朦胧的面纱,遮住了点点的璀璨,留下似笑非笑的浅浅的涟漪。 凝卿揉揉酸痛的脖子,一抬头,对上了他盛满笑意的眼,她的嘴角,亦荡漾开优雅的浅笑。 这绝世红颜的凤冠,属于她,亦独属于她。 “飒。”她浅笑呼唤,纤纤玉手伸向了他,莹白如玉的手指在一袭火红下宛若羊脂玉。 “是殿下。”他握住她的手,凌厉的眉宇间只剩下柔和。 “飒。”她固执己见,见他无奈宠溺地笑,孩子气的笑得逞般地展开。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凝卿这般孩子气,她素来的沉稳、淡雅,也唯独此刻,在失而复得后,才会放纵自己为了一个名字而欢喜雀跃。 他们不懂她的固执,我却懂。 可是,到最后,她唤他的,还是一句殿下,隔开了千重万重的思念,彼此淡漠得只剩下冷冷的对峙。 她笑得倾国倾城,他眸光幽深,心中一动,抱起了这烂漫如春的女子,在大臣与百姓的惊呼中旁若无人地抱起她。 她眼中闪过的惊讶一纵即逝,在天旋地转中,她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子,他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呼吸就在耳畔。她脸色微红,对视着他璀璨如玉的眼眸,终是清浅一笑。 他送来了这世上最美的嫁衣,最隆重的典礼,对她温柔体贴,细心关怀。 那时,她想,即使他不知道自己就是当初的少女又如何,她受到了他的温柔,受到了他的宠爱,他将她封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是庄家的大小姐,这世间,有多少人,比她幸福。 她母仪天下,她才情惊人,她写下的娟秀字体,编织着细密绵长的爱意。 她从未主动开口提及少年时的时光,皇帝也更不会提起。 是夜,她与他携手参与盛宴,她一杯一杯地饮酒,他伸手去拦她,她偏过头,笑意嫣然,摄人心魂。 他一时迷醉,任凭她绕开他的手,仰起头,再次饮下一杯。 宴会结束,他亲自送她回去。 她站在石头上,清泓的水眸染上薄薄醉意,和他同高,一边笑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她乘着醉意,调皮地嬉笑着,明亮璀璨的眼眸比星辰更为耀眼。 他温柔地凝视着她,负手而立。 她身形不稳,他伸手拦住她的纤纤细腰,二人对视,她在他的沉凝星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她隐约开始心痛,她觉得自己本来就身体孱弱,因此没有多加在意。 另一边,徐公子率领的叛军使得朝廷大乱,她看到她的夫君眉间紧缩,就建议让自己女扮男装前去说服,那皇帝犹豫片刻方才答应,她没有看到,但我和墨痕却能感受到,揽着她的那位皇帝的沉思。 这一次,她安全回来,但叛军仍然猖獗。因此,皇帝亲自领兵,却在与叛军的交战中战败,与此同时,如妃小产。 外面雪花飞扬,听闻他归来,她正在梳头,她提起裙摆就跑,顾不上后面侍女的急叫,顾不上那片片雪花沉重地压在肩头,她只知奔跑,只知跑在那熟悉的路上,见熟悉的人。 白,惨烈的白,铺满了一地,而她,也停下了脚步,看着他黑衣上金色鹰的图腾染着鲜血,匆匆消失在了如妃的宫殿中。 她一步步踩着雪花,走到了如妃的宫殿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他跪在床前,宽大的衣袂上下翻飞。那本朗如星月的眉宇,俊美无缺的侧脸,温柔似水的眼眸,化为凌厉的冷漠,带着绝望。他用手温柔地抚摸安静躺在床上的女子美丽的脸。 “芊芊,”他低声呼唤,沙哑的喉咙似夹杂着沙粒,残忍地扫过她娇柔的侧脸,“为夫,不该回来得那么晚。” “对不起,是夫君不该犹疑不决。”他扬起嘴角,苦涩的笑意酸涩艰难。 凝卿的心突然绞痛,一股血腥从喉间溢出。但她动不了,寸步难移。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遥远地望着他。 “皇后娘娘!”侍女急急跑来,将雪白的狐裘大衣裹在她身上,“娘娘,您的病刚好,怎就……”她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凝卿的神情,悲哀、无奈、忧伤与绝望。 我想她是不愿去细想他言语中的意思,也不愿解释她与如妃的小产无关。 她忽地笑了开来,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但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 他连一个回头都没有,朱红色的大门在他轻轻的一挥手间重重地合上。 凝卿提起裙摆,缓缓转身,头上银色的珠钗闪烁着冰冷的清光,清冷的风吹拂过她半湿的脸,而她恍若未觉,面上清冷优雅的笑,带着落寞。 那一天之后她越发素雅清淡,终日看书,闲暇时练练字。 她对那位少年英雄是不甚在意的,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夫,她的君,即使,他们之间情感上的龟裂已经不可避免。 但自从那场战役后,那位徐公子则是无时无刻不在她空闲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她先是惊奇,继而觉得好玩,然后慢慢地,觉得这个王爷深藏不露,不如民间传的风流不羁。直到最后,她几乎可以确认他就是叛军首领。 也是在那段期间,她见到了凤栖国名满天下、绝代芳华的倾颜公主。 倾颜公主依旧一身白衣,腰间收拢,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身材,她发色如墨,肌肤凝白如雪,轻纱遮面,却遮不住她的水清双眸的似笑非笑,流光溢彩,摄人心魂。她举手投足的优雅从容,天生的贵气,都让她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中,美得纤尘不染,超凡脱俗。 她的嗓音轻柔舒缓,盈盈而笑。庄凝卿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她,许久清淡素雅的面容,带上了薄薄的温暖的笑意。 有人提出曾经有幸看到过倾颜公主的舞姿,觉得甚美,希望能在今天再见一回。 倾颜公主推脱不过,含笑的眸子落在了徐洛玄的身上,两人遥遥相望,点了点头。 闲适数日的庄凝卿竟然悄然打扮成乐师,拿着那只笛子,躲藏在了幕后。 徐洛玄没有注意到是她,他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在大厅中央跳舞的女子身上。 那时恰逢下着小雪,零星的雪花突然落下,悠悠飘浮,却美得宁静幽远。 徐洛玄十指轻弹,指间流泻出的琴声,悠远空灵,如月光,倾洒而下。 倾颜公主赤白的裸足,在雪上,踩过踏过,了无痕迹。那双纤纤玉足,宛若流动着月华光波。轻落的雪花,静静地落在雪白的裙纱上。 她柔美的脸庞上,淡淡茫然,飘渺悠远。低眸,那睫毛微颤,魅惑的嘴角轻轻上扬。 庄凝卿吹出的空灵的笛声,霎时响起。徐洛玄的脸上闪过了略微的讶然,他眸光熠熠,笑意轻柔。 场地中央,那舞动的精魂,更是美得惊心动魄。她雪白的裙摆,在迎风飘扬,柔美绝艳的下巴上,流转着倾世的芳华。倾颜公主翩飞的身影,搅乱的,是所有人的心。 那纷扬的雪花,越来越大。 即使是从庄凝卿的只言片语中窥到当日的场景,但我依旧恍惚间仿佛身临其境,看到了这艳惊天下的一曲《陌落》中的三个人中龙凤。 叶凌国的庄凝卿与凤栖国的倾颜公主,她们同为一个时代的绝代佳人,倘若没有生在两个不同的国家,陷入两场不同的境遇,她们……必是惺惺相惜,引以为知己。 我从庄凝卿的文字中,看到了这样的欣赏,也从倾颜公主回眸看向帷幕的了然的盈盈笑意中,读懂了这点。 聪明如庄凝卿,大概,也早就猜到,叛军的壮大,与这位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接下来,她家族的动荡让她再无暇顾及这位王爷和公主。 她隐约觉得这次风波不简单,但用起人来才发现束手束脚,自己好像被困在了深宫之中。 那位王爷提出的要求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觉得好玩,又觉得正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隐约觉得是不是他故意为之。 等到真的到了叛军的兵营,她受到的礼遇不亚于皇宫。 他对她毫不设防,使得她素来过目不忘,却对于兵营里的事情听过见过忘过。住了几日,她全然不记得要提笔记下来。 而那位王爷眉飞色舞,指点江山,背后繁花似锦的木棉花开得如火如荼,她静静地托腮凝视他,薄薄的碎光落在她眼中,柔和她的眉、她的眼,柔美的光华在她的笑唇间流转。 夜深睡在床上,她于心不忍,转身看着地上,看着他露出的俊秀的面容笼罩在月光之下,她蹑手蹑脚来到他的身边,微凉的指尖触及到了他银色的面具,停顿了一会儿,又收了回去,她抱住膝盖坐在他的身边,一夜无眠。 他最后的话语,打破了两人彼此的默契。她辞别离开,漫漫长路,她可以策马奔驰,她却缓了下来。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回头,去看一眼,那翩翩公子。 “庄凝卿心中,对于徐公子,原来是有过心动的。”我的手指微颤,这个答案像是早就深扎在我的心底,化成一声叹息。 在被心爱之人怀疑的时候,在家族动荡的时候,只有在徐公子的身侧,她才能忘记家族的荣辱,感受到哪怕是一星半点的爱意。 墨痕用扇骨轻轻敲击着手心,眸子清淡,似笑非笑。 我抬起眼瞧着他的侧面,他像是意识到了我的目光,缓缓抬起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他的一双眸子沉淀着薄薄的星光,璀璨如玉,嘴角噙着的笑意,温和中带着了然。 他这样的神情……熟悉到,像有什么澎湃的情绪从心底的最深处涌现出来。 他如画的面容,似笑非笑的神情,了然于胸的气定神闲,仿佛是多年前的俊逸公子,于人声喧闹中,一身白衣似雪,发色如墨,举杯微微示意,笑道:“在下稍得一知半解。”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整个亭榭楼阁都静寂下来,只等待他开口。 我的心微微下沉,出声呼唤:“公子。”来唤回,自己最后一丝的清醒。 他微愣,嘴角缓缓勾勒出薄凉清冷的笑意,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笑道:“是了,原来如此。” 他必定是已经读懂了什么,从庄凝卿的只言片语中,他已经清楚了大概的故事。 我静静地等待着他开口,他轻摇起扇子,望向了不远处摆放着的砚台,淡淡道:“他放弃让如妃做皇后,为的是避免她受伤。” 有薄薄的凉意如清水蔓延至胸口。 这,便是若翎对疏影所说的。 “高处不胜寒。”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轻吐出口,嘴角缓缓勾勒出薄凉微冷的笑意,脸色惨白,耳畔的轰鸣声,越来越响。 一个聪明的帝王,不该锋芒太露。 一个智慧的帝王,只会收敛对一个女子的宠爱。 所以,他封庄凝卿为后。 所以,他对庄凝卿的宠爱,独一无二。 徐洛飒将庄凝卿捧得越高,就意味着,他会把她摔得越重。 这是一个帝王的权谋,利用的,是一个女子对他的真心。 我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冰冷的笑意:“那接下来。”我似笑非笑地说道,“应该是庄家由盛而衰的时刻。” 墨痕的嘴角依旧噙着似笑非笑的三分清浅笑意,只是墨黑色的碎发下,他的目光幽深复杂得让我看不懂,宛若墨渊,让我几乎沉溺其中。 就在我们两两对视,沉默不语之时,洞开的宫殿门外,突如其来地传来了声音。 “诩儿你倒是先我一步。” 冷漠而熟悉的嗓音,让我微讶回眸,玄黑色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出来,他面容俊冷,嘴角噙着冷笑,墨渊般的眼眸幽深。 “小殿下?” 我对于他突然的出现有些惊讶,不着痕迹地将那本小册子收拢起来,放入袖中。 “殿下来得好巧。”我盈盈下拜,微微一笑,眸光清浅淡然。 “不巧。”他的嘴角缓缓勾勒出薄薄的笑意,说道,“我是特意过来的。” 莫非是疏影通知的? 但听他话中的意思,像是不知道我意外地来到了庄凝卿的宫殿。 我心下困惑,却不便发问。 他的手把玩着挂在身上的玉佩,指腹摩挲着玉佩,冰冷的眸子落在墨痕的身上,没有温度:“墨痕公子闯入这里,也是你们凤栖国的礼仪?” 墨痕的眸光清淡,云淡风轻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我半敛水眸,浅笑不语。 小公子一点点地向我们走来,眸子微冷地扫过我的脸。 墨痕清冷隽雅的声音如春风拂过我的脸:“在下一直有个不解。”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带着从容不迫,轻摇着扇子,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为什么殿下对庄凝卿的事情念念不忘?” 这是我心底最深的疑惑,也是我永远无法问出口的疑惑。 “甚至,不惜想要与庄家联手?” 随着墨痕的话,那把匕首浮现在我的眼前。 “那把缀着蓝宝石的匕首?”我下意识地问出口,却见墨痕眸子低垂,嘴角缓缓勾勒出淡漠清冷的笑意,轻掩住的眸子泛着清冷光波。 这样的神情,让我的胸口有一瞬间的憋闷。 他忽而缓缓地抬起了眸子,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说道:“是。” 小公子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幽深,轻笑出声:“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你”是指我还是墨痕。 墨痕依旧轻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小公子的嘴角也缓缓勾勒出冰冷的笑意:“凤栖国对于夜凌国的势力了若指掌,却按兵不动,隐而不发,是想要趁着夜凌国的内斗,渔翁得利?” 我低垂着眸子,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下也有此感。 无论我做了什么,墨痕全都知道,连小公子盘根错节一步步深入后宫的势力,他也知道。 起初,我以为他们两个人暗中有所合作,但现在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答案显然不是这样。 墨痕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道:“凤栖国的事情,与我无关。” 小公子轻哼一声,冷声说道:“是啊,墨痕公子两袖清风,不问世事。” 墨痕似笑非笑地勾勒出清冷的笑意,对小公子口中的讥讽全然不在意。 “你们这些从一出生就拥有一切的贵族,从来不知道一无所有的挣扎。"小公子的声音沙哑,漠然地扯出嗜血的笑意。 我惊异于他的话语,他的神情,他像是压抑着蓬勃的恨意,恼恨自己的无力。 这个神情,在提到徐公子时,就出现过。 墨痕与徐公子,都是轻而易举地放弃了属于他们的权势。 他的话语,与疏影的话,隐约间相应和。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哪懂得百姓疾苦。” 但,小公子虽然不是王公贵族子弟出生,享受的却是王公贵族的待遇,他言语中的不满、悲愤,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一步步培养出自己的暗卫,安插自己的人手,扩大自己的势力,究竟所求的,是什么? 而墨痕……倾颜公主的刻意接近与他如今的两袖清风不问世事,是否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107章 我只觉得每次遇到他们两个,就像是陷入一个无解的谜团,身处扑朔迷离的境地,生出浓重的无力感。 “你遇到了若翎?”小公子的语气,显然早就预料到了。 他继续说道:“她是庄家的大当家。” 我的眸光微闪。 这意味着……昔日显赫一时的庄家,如今人丁萧条,所剩无几。 “庄丞相在3年前就去世了。”小公子说着的分明是陌生人的事情,眸底却有一丝莫名的神采闪过。 墨痕语意淡淡:“庄家的势力近年来被瓦解得所剩无几。” 我不解其意地抬眸望着他,他似笑非笑的眸子扫过小公子的脸,说道:“庄家的家主想要的,肯定不仅仅是一个帝王的宠爱。” 小公子回望着他,冷声道:“依公子所言,她还想要什么?” “权倾朝野。”我缓缓地吐出这四个字,就见小公子微冷地脸上缓缓勾勒出嗜血的笑意,他的眸子极度幽深。 这就是若翎所说的,你给不起。 她要庄家如从前一般权倾朝野,她要做独一无二的皇后,她要独宠后宫,她要将庄凝卿放弃的东西一点点地夺回来。 “呵。”小公子冷笑一声,“这个蠢女人。” “呵。”小公子冷笑一声,“这个蠢女人。” 他的话,极大地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原本以为,以若翎对疏影和小公子的了解,他们一定是彼此熟悉熟知,甚至我以为,若翎在小公子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匕首赠送给了若翎。 但小公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是讥讽的嗤笑,像是嘲讽这个女人无药可救的痴心妄想,态度漠然疏冷,甚至不如对待一个陌生人。 “的确如此。”墨痕轻轻地摇晃着扇子,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淡淡的目光落在小公子的脸上,说道,“徐洛飒花了将近十年时间铲除的门阀势力,怎么可能会容许它一朝一夕之间就恢复如初。” 他的态度云淡风轻,但我知道,他想说的不仅仅只有这一些。 我静静地将目光落在了墨痕的身上,若有所思,却听闻小公子冷声接下去:“她能做的,只是自取灭亡。” 我半垂眼眸,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收敛起来。 纵使若翎再倾国倾城,再冰雪聪颖,她都摆脱不掉帝王最大的忌讳——权倾朝野。 面对庄凝卿这样的女子,徐洛飒都选择了权势,更不要说,区区一个若翎。 但若翎此番进宫,所用的身份绝对不会与庄家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既然如此…… “但如果她想培养的势力不是姓庄,亦或者有人试图帮她。”墨痕的声音淡淡,点到即止,却说出了我内心同样的大胆猜测。 “不是姓庄?”小公子若有所思,我也想起了徐洛飒所说的朝廷中的大臣莫名暴毙。 徐公子说是有心人所做的文章,而后宫又暗潮涌动,同时进来了若翎和疏影。 我抬眼去瞧小公子的神色,见他微皱眉头,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朝中的形式势力错综复杂,我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因而,我不再试图去猜测。 只是,墨痕说的“有人”是指谁?若翎已经明确地拒绝了小公子,那还有谁,愿意去扶持庄家? 我用略带疑惑的目光看向墨痕。 墨痕似笑非笑,目光清远,云淡风轻地摇着扇子,并不打算开口。 小公子轻笑出声,语意冰冷:“多年未见,公子依旧爱故弄玄虚。” 墨痕半垂眼眸,似笑非笑,淡淡道:“多年不见,你也越发不辜负她的期望。” 小公子猛然抬眸,眸光有那么一瞬间的幽深,嘴角扯出冰冷的笑意:“你……竟然知道。” 墨痕似乎不愿多说,但笑不语,偶尔有淡淡的目光扫过我的脸,又落向了虚无的空气。 “你到底想做什么。”小公子冷冷地说道,“你频频出现在叶凌国,又不愿与我联手。” 原来……是墨痕放弃了与小公~子的合作。 小公子冷笑一声:“我不信,你过来,是为了帮助庄家。” 墨痕似笑非笑的眸子扫过小公子,笑道:“这你大可以放心,我对庄家,没有丝毫的兴趣。 我微微低垂下眸子,眸光浅淡,小公子刻意的一句,大概只是想确定墨痕不会插手叶凌国的事情。 他并不关心那个人是谁,或者说,不管那个人是谁,他都不会允许自己的计划受到丝毫的破坏。 “殿下,”我出声问道,“你一路走来,可看见有什么人在附近?” 他微皱眉头,说道:“这宫殿是皇家密室,怎么会有人。” 言罢,他的眸子微微缩了一下,像是刚看到周边一尘不染的摆设。 我看到他的反应,心略微下沉。半垂下眼帘,手指微微收拢。 墨痕似笑非笑地轻摇着扇子,眸光清冷。 诡异的气氛在四周蔓延。 “是徐公子吗?”我问道,虽然对这句话,连我自己都不信,但气氛太过于诡异,让我不由自主地打破这沉默。 “不是他。”小公子神色冷漠,若有所思,忽而嘴角扯出了嗜血的笑意,说道,“快走。” 墨痕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了小公子的脸,手中轻摇的扇子收拢起来,轻扣了他身边的桌面,他语意淡淡:“进得来,不意味着出得去。” 他态度云淡风轻,举止闲适,从容不迫地说出的话,却暗含深意。 “呵,庄若翎,她真是越来越有能耐了!”小公子冷笑一声,无视墨痕所说的话,举步就向宫殿门口走去。 庄若翎?我眉头微蹙,将小公子引入地下宫殿的是她? 小公子和墨痕的对话,似乎暗示着这其中必有变故。 我抬眼看向墨痕,他静立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正思忖要不要跟上小公子,只觉得天旋地转,桌椅开始倾斜震动,有零星的碎石伴随着灰尘散落下来。 我身形不稳,晃了晃,手下意识地去抓住身边的桌椅。地面的倾斜晃动使得桌椅向另一边滑去。 忽而手臂被谁抓住,我抬起眼,撞入了墨痕清冷的眸底,他淡淡的眸子没有丝毫的情绪,嘴角勾勒出的三分清浅笑意恰到好处。他扶住了我的肩膀,嗓音清冷隽雅:“站好。”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俊美的面容,继而低垂下眼眸,轻声“嗯”了一声。 宫殿的震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不一会儿,晃动就停止下来,原本亮堂的宫殿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大概是因为两个出口都被封了起来。 黑暗中,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感受到肩膀上恰到好处的力度。墨痕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渗进来,无形中给了我心安的感觉。 有轻微的呼吸声由近及远,我勉强在黑暗中辨认出小公子冰冷森寒的面容。 “出口……堵住了?”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仍然问出口,而后,不等待他的回应,心便一点点地沉下去。 “她有心引你进来,就不会不做准备。”墨痕语意淡淡,清冷无痕。 小公子嗤笑一声:“倒是劳烦了公子陪我一起被困在地下。” 我静静开口:“墨痕公子,刚才我跌下来,是意外还是人为?” 这一切太过于巧合,巧合得让我仿佛置身于精心制作的阴谋中。 而两件事的唯一共通点,就是若翎。 小公子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我。 墨痕似笑非笑道:“意外。” 他言之灼灼,我恍惚间知道,他不会骗我。 那就只能暂且相信,我与墨痕来到这里,是出乎若翎的意料之外。 “你们身上可有火折子?”小公子冷声问道。 “没有。” 小公子微皱眉头:“这里会不会有?” 我下意识地回答:“没有。”言罢,我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妥,当即微微一笑,说道,“庄凝卿眼盲,怎么会需要这些?” 小公子在那里沉默,我抬眼看向他。黑暗中,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依稀的轮廓勾勒出他冷峻的身形。 他冷冷说道:“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 墨痕声音淡淡:“庄家家主不会这么低估殿下,殿下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 “呵,”小公子轻笑一声,“公子是想引蛇出洞?” “殿下不也是这么想的吗?”墨痕语意清淡,轻摇扇子,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 小公子的手指轻扣着桌面,声音冰冷:“那你们,跟好了。”他略有深意的目光扫到了我身上。 我不解其意,只是凝视着黑暗中他模糊的面容。 两边的身影都动了动,我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墨痕的衣摆。 他的身体微震,声音淡淡:“注意左侧。” 我依言绕过了左边突出的东西,银牙轻咬下唇,半敛水眸。 在黑夜中,我的视力极差,没有灯火的照映,几乎不能视物。 我不由自主地缓缓抓紧了墨痕的衣摆,低垂着头,亦步趋步。一缕发丝从耳后滑落,拂过我的侧面,遮住了我的脸。 我听着他淡淡的声音,追随着他的脚步,思绪随意飘散,没有边际没有着落。 忽然听到小公子冷冷的声音仿佛惊雷般突然在耳边响起:“躲开。” 他用力地推开我,与此同时墨痕将我拉入怀中。大石轰然砸在地面上,扬起浓厚的灰尘。 我捂住嘴,被灰尘呛得咳嗽起来。 小公子附手站立在我的眼前,神色冷冷呵斥道:“你都没注意到吗!” 我才在微弱的光中勉强辨认出周边的光景。一路跟着墨痕,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了之前从洞口跌落的地方。此刻,有零星的碎石落下,除了一丝的光芒透过石头的缝隙,没有丝毫可以供人出去的洞口。 墨痕似笑非笑道:“你要不要包扎一下?” 我看向了小公子,他眸子微冷,将手不着痕迹地藏在身后,冷冷说道:“不用了。这样正合她心意。” “以血为祭?”墨痕轻摇着扇子,若有所思,“她想要的,看来不止是你的命。” 墨痕的话,让小公子的眉头皱起,他的眸子泛着冷意:“你什么意思?” 墨痕轻挑眉,似乎带了些微的惊讶,而后化为平静淡然:“你可有看见这一路的金色粉末?” 他用扇子指了指地上,我循着望去,果然看见淡淡的几乎浅淡得看不见的一条长长的金线。细细凝视许久,才会发现是薄薄的一层粉末。 “我不知道这粉的作用,但绝对,是有人刻意为之。” 小公子若有所思。 “通过你的血找你或者……以血为祭。”墨痕的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容,眼底却无半分的笑意,“想要害你的人,真的是庄若翎?” 小公子神情森冷,眸子幽深复杂,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知道。” “小殿下所说的,正合心意是什么意思?”我对于他们的对话略有不解,轻声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小公子的眼睛,想看清他墨渊般的眼眸中汹涌澎湃的思绪。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说道:“那块石头,本来是砸向我的。”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了洞口。 “哼,”他冷哼一声,说道,“区区一块石头,伤不了我,最多是砸伤了手。”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我却下意识地看向了他半掩在衣裳后面的那只右手。 隐约有斑驳的血迹滴落在他身边的地面上,我别过眼,装作没有看见。 我又继续问道:“何为血祭?” 墨痕轻摇着扇子,淡淡说道:“血祭分为很多种,”他低垂着眼,薄薄的碎光沉在眼底,“我猜测,这粉末,应该有深入人心的作用,能任意操纵人心。” 小公子的眸子强烈缩了一下,声音冷然,咄咄地望着墨痕,道:“她想做什么?” 墨痕眸光淡淡:“现在问的,应该是你想做什么” 小公子沉默不语,他冰冷的眸子下暗涛汹涌,忽而合起了眼眸,嘴角缓缓扯出薄凉微冷的笑意,声音沙哑:“他们都不知道,桃花林的洞口是掩人耳目。” 他说罢,举步走到了碎石的下方。我伸手想要拦住他,见他神色坚定淡漠,就不再阻拦。 纷乱零星的小小碎石不时地从小公子的头顶掉落,偶尔有较大的石块从他的侧脸擦过。 我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果然,小公子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叩击了石壁。 那是宫殿中最平凡不过的一面墙壁,悬挂着的是一幅寻常的仕女图,那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躲藏在柳树之后,婀娜的身子若影若现,红唇轻扬,勾勒出魅惑的笑颜。 小公子轻轻敲击的地方,恰好是她的那抹红唇,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轻响,墙壁发出了“吱吱”,宛若是木门在风中颤栗的声音。 “是密室?”我正问着,只觉得地面忽然又晃动了一下,而后,脚边的地面一点点地坍塌,露出了黑黝黝的洞口。 地下宫殿下的密室? 我略微迟疑地看向了小公子,他负手而立,冷漠的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墨痕眸光淡淡地扫过我,嘴角噙着一丝清淡的笑意,缓缓开口道:“这大概就是当年徐公子一路挖进皇宫的地道。” “不仅如此。”小公子冷冷地接口,他的嘴角忽而扬起了一抹奇异的笑意,魅惑人心,“这里,是通往暗夜王朝的道路。” “不仅如此。”小公子冷冷地接口,他的嘴角忽而扬起了一抹奇异的笑意,魅惑人心,“这里,是通往暗夜王朝的道路。” 我的手略微轻颤,只觉得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会让我踏入无法回头的深渊。 暗夜王朝? 是谁的? 小公子的?还是徐公子的? 这里的这幅画,表面上平淡无奇,是否是掩藏着什么秘密? 那一位年纪轻轻的庄家家主庄若翎,真的有这么深沉的心思? 一步步地,将我们引入地下的,究竟是谁? 墨痕神色清冷,目光落在没有边际的黑暗中,并不看我,却伸出了左手,语意淡淡:“我们走吧。” 小公子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我们,嘴角勾勒出的笑意似笑非笑,眸光微冷。 我依言将手放入了墨痕的掌心,只觉得他的手微冷,一不留神轻触到的薄薄的衣服的布料,有着如水般顺滑清冷的触感。 小公子抬起脚,一下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我也随着墨痕,走向了未知的黑暗。 脚下的阶梯,一阶又一阶,倾斜度极大,九弯十八拐,而这楼梯又极窄,只容一个人走。 墨痕走在我的前面,握住我的手,我在黑暗中勉力看到他模糊的轮廓,以及熟悉的轻微的呼吸声,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以及关注着他行走的步履缓慢。 他偶尔会稍微停顿一下,若有所思般地思索片刻,我便也停住了自己的脚步,站在他的身后,等待他。 小公子的身影不知道在何处,偶尔会听到黑暗中传来轻叩石壁的声音,好像是边走边敲,因此我小心翼翼地避免碰触到旁边的石壁,以免一不当心触动到什么机关。 墨痕语意淡淡,在寂静的黑暗中传来:“定远侯的势力在皇宫中盘根错节,曾经有人揣测过他有一个地下皇宫。” “这大概只是为了见庄凝卿一面。”我一边说着,一边低垂下了眼眸。 他为了庄凝卿可以放弃触手可得的权势,我相信,他也会为了她,挖出这一条地下通道,只为了每夜见她一面。 墨痕似笑非笑地望了我一眼,笑意清冷:“那你可信,地下皇宫?” 我放在他掌心中的手轻颤。 诚然,我不信徐公子会造地下皇宫,但这精致考究的地道,绝对不会单纯地用于相会。 徐公子不会,但不代表别人不会,利用宫外通向宫内的地道,造一个属于他们的地下皇宫。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流向了同一个地方,而手与脚,一点点地冰冷。 墨痕像是感受到了我手指的冰冷,不再言语,而是将目光淡淡地落在了前方。 我却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可曾牵过别的女子的手?” 这是个禁忌,将我与他之间的沉默打破的禁忌。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受了夜的蛊惑,或许是情绪太过纷乱,需要找一个宣泄口。 而当话说出口时,所有的憋闷奇迹般地烟消云散,我放轻了呼吸声,像是在等待他的答案。 他俊逸的面容连同表情都在黑暗中瞧不见,看不清,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的话语。 而后,他忽然淡淡地开口:“是。” 又是,一个“是”。 每当话题牵扯到那个女子,他所有的答案,都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是”。 我的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所有的力气,不过是化为最后的一句:“那个女子,可是倾儿?” 他停顿下了脚步,身形在黑夜中飘渺似仙,只有声音带着似笑非笑:“是。” 我的手指越发冰冷,明明手就在他的掌心中,却觉得我所触摸到的一切,都是虚无的空气。 我终于知道应该怎么问出我心中最深的那个执念,而不是彼此躲躲藏藏地掩盖那样的一个事实,我缓缓地问道:“我,是不是很像倾儿?” 我的容貌,不及她的四分,我的气质,不如她大气傲然,我的智慧,亦不如她。 那掩藏着自己倾国倾城的外貌的倾儿,是不是就和我,如出一辙? 他缓缓地回过头,薄薄的碎光如在墨渊的眸底中摇曳出淡淡的光芒,遮掩了所有的情绪。 我在等待他开口,等待他确认,所有他不经意的温柔,只是因为另外一个女子。 手指冷到几乎有些疼痛,十指连心,连心口都隐约生疼。 他嘴角噙着的似笑非笑的笑意,淡淡地说道:“是。” 他的嗓音清冷隽雅,宛若翩翩的江南公子执扇而立,说着“今日风光甚好”般的云淡风轻、从容优雅。 但我看到了他眼底的深沉,像墨渊,让人几乎沉醉其中。 哪里来的喧闹声,在耳侧响起,是谁盈盈地笑着:“你这人好没皮没脸,缠着我家公子就算了,还要缠着我。” 第108章 又是谁温柔的嗓音又好气又好笑:“你又从哪里招惹来这人的。” “才不是我招惹来的呢。是有人仰慕墨痕公子已久,特意登门拜访……啊。” 他拉住她的手,用力一拉,把她带入怀中,顺手合上了大门,用手中的扇子抵着,语意淡淡:“下次再有人缠着你,就把他拒之门外。” “可……可是……他是来拜访你的……” 那女子微微愣了愣,她素来伶牙俐齿、八面玲珑,却在这个时候,忽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的睫毛轻轻一颤,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缓缓抬起眼眸,清浅笑道:“这样啊。” 倾儿,你看不见,他一心对你的保护吗? 倾儿,你看不见,他心心念念对你的执着吗? 千言万语,不过是最后一句“这样啊”。 因为,这是你们的故事,而不是我的。 我半敛水眸,似笑非笑:“诩儿真是好福气。” 他略微低垂着眼眸,嘴角带着三分轻浅笑意,另一只手轻摇着纸扇,说道:“既然没有问题了,我们走吧。” 薄薄清冷的碎光,被他细密的睫毛轻轻掩住,他完美得几乎不真实的面容,带着淡淡的漠然与疏远。 我微微一笑,说道:“好。”便开始一路沉默不语,只是随着他走。 路的尽头很远,很远。 脚步一点点地开始沉重,重到让我无力再多走一步。 当我的脚沉重到几乎难以抬起,胸口的憋闷越发严重之时,眼前霍然开朗。 火光从右侧一路燃烧到左侧,面前呈现出一条甬道,挂满了燃烧着的蜡烛,跳跃的火花摇曳出奇异而瑰丽的蓝色光芒。那些精致小巧的蜡烛被放在了装满水的莲花蓬中,悬挂在墙壁上,而墙上所绘出来的蓝色水波,让我们仿佛置身于蓝色的湖底。 我不由自主地走进甬道,抬起手去抚摸墙壁,冰冷的石墙略有些斑驳,提醒着我这里的时日久远。 隐约有风吹拂起了我的长发,火光跳跃在我的脸上,恍惚间,有些温暖。 小公子就静立在左侧,眸光深沉微冷地凝视着墙壁上的一丝血迹,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抚摸一下,又硬生生地顿住。 墨痕淡淡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这血应该是3年前的。” 小公子冷冷地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更似有火焰在薄薄的一层冰下跳跃。 他冷声说道:“不管如何,我都会碰它。” 墨痕摇了摇折扇,若有所思,而后,缓缓抬起头,说道:“那就碰它。” 小公子的目光扫过了我,我不解其意,他冷冷说道:“你,退后。” 我的身子微微一动,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他抬起了手,仍然残留着斑驳血渍的右手手指,抚摸上了这滴血。 眼前的场景与小公子抚摸画上红唇的场景奇异地重合起来。 烈焰红唇…… 我一瞬间想起了什么。 先前画上的那抹红唇,其实更像是一滴血,在宣纸上淡淡地晕染开来。 “等等。” 我的话音未落,机关已经被触动,小公子所处的整个地面猛然间塌陷了下去。 墨痕白色的身形微动。 “轰。” 是石板重重地砸到地面的声音。 墨痕半跪在塌陷的地面的边缘,一只手抓住了小公子的手臂,他白色的衣衫上染上了薄薄的灰尘,他们两个都静静地望着洞口的深处。 “她倒是相信我不会摔死。”小公子声音冷冷,嘴角却扬起了似讽非讽的笑意。 墨痕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小公子望向了我,问道:“你刚才想起了什么?” 我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那幅画,是谁画的?” 小公子的眸光晃了晃,嘴角微扬,带了几分冷意:“徐洛玄。” 我半敛水眸,淡淡说道:“不可能。” 他微皱眉头:“你说什么?” “那这血,是谁的?” 我的问话,像是唤起了小公子的回忆,他的眸光闪动,嘴角扯出嗜血的冷意。 他的目光太过骇人,超越了年龄的界限,带着嗜血修罗的狠厉。 墨痕的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将淡淡的目光扫向了我。 我略有些不解,又不愿避开小公子的目光,沉下心,用着清冷的眸光静静地凝视着他。 手指却也一点点地冰冷,惊讶他这样神情的原因。 “呵呵。”他的低笑声,沙哑可怕,宛若从地狱深谷传来,他冷冷说道,“这血,是……” “我说等了半天怎么不见殿下呢。”若翎柔美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甬道中反而像鬼魅般鬼气森森,她款款地从左侧甬道走来,手上把玩着那把匕首,神情甚是悠闲自在。 小公子与墨痕都站在塌陷地面的边缘,若翎一边远远地绕开这个巨大的洞,一边很是新奇般地打量着这个洞口,啧啧惊叹:“没想到会陷下去这么一大块。” 若翎见到我和墨痕,微微抬了抬眉,而后嘴角轻扬起一丝愉悦的笑意:“呀,连公子和诩儿都来了。” 墨痕摇着纸扇,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她。 若翎把玩着匕首,像是很苦恼地皱起了眉:“怎么办呢,还真没想到会多出来两位贵客呢,本来想让殿下自己一个人参观的,现在……”她笑意妩媚,“只能让若翎来带你们参观了。” 小公子冷冷地瞧着她,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殿下对这里很熟悉吧。”她的眼睛微微一眯,笑得格外妩媚动人,那把匕首在她的手指间晃动,蓝色的宝石摇曳出瑰丽的色彩,我的目光一时之间被这极度绚丽的光芒所吸引。 小公子冷冷地说道:“是又如何。” 若翎的语气轻描淡写,眼底却闪烁着捉摸不透的一丝笑意,继续说道:“殿下真是个奇人,才华横溢,有气魄又果敢,数年前来到王府,2年前现身于皇上面前,这几年,更是训练出一大批的暗卫,安插入宫。” 小公子的眸光微深。 我半垂着眼眸,细长的睫毛遮掩住神情。 若翎这次,有备而来,她指出的所有的一切,都让小公子的身份越发扑朔迷离。 徐夜溟。这个名字,如同暗夜的鬼魅,隐藏在他意气风发的外表和高贵的身份背后。 没有多少人会主动提起他的名字,连我也似乎会很轻易地忘记他的名字,而更多地偏向于称呼他为“小殿下”。 “是,又如何?”此刻,小公子的嘴角轻扬起似笑非笑的薄薄冷意的笑容,他墨渊般的眼眸深不见底,定定地凝视着若翎的面容。“你也是个奇人,庄家濒临灭亡,你却能在几年内将他们都安插入朝廷,而且不露痕迹。” 若翎柔柔的笑容随着小公子的话语,而略微僵了僵,她收敛了眼中的笑意,带了些傲然,微扬起下巴,冷声笑道:“殿下原来是对庄家手下留情了。” 小公子沉默不语,他的眸子有一抹的幽深。 我猜测他的确是纵容了若翎去安插人手,照若翎的说法,小公子的势力早在数年前就开始盘根错节地深入朝廷,即使是庄家的人改名换姓,小公子的手下也能很快地发现。只是他有心想要和庄家合作,所以对若翎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大概没有料到,庄若翎真的固执到拒绝与他合作,甚至,反而试图加害他。 “你到底是谁?”庄若翎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冷冽,一改之前的娇柔,颇有些英姿飒爽。 她这样咄咄逼人的目光,带来些许的压迫感,但小公子只是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冷笑,并不打算回答。 若翎似乎原本也不期望小公子会回答,低低地笑了起来,然后越笑越厉害,双肩都在颤动。 我直觉有些不妙,她已经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倒映出我的面容,她嘴角缓缓勾勒出魅惑人心的妩媚笑意:“既然是这样……那么就由我,自己来揭露。” 小公子眉头微皱,冷冷说道:“诩儿让开。” 若翎“扑哧”一声笑开:“我早就知道,诩儿姑娘对殿下很重要。” 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右肩已经被人狠狠地推了一下,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已经来到了塌陷地面的边缘。 墨痕眉头微蹙,迅速合拢了扇子,伸出手,拽住了我的手臂。 我险险地来到了他们的身侧,离那块突然塌陷的地面极近,一眼望下去,只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吞噬人心的旋窝。 我捂住心口,脸色发白。 墨痕的手挡在我的眼前,声音淡淡:“闭上眼睛。” “庄若翎,你想要的,无非是我们下去。”小公子冷冷的声音从耳侧传来,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有点陌生。 若翎轻轻地笑着:“我可没有强迫你们呢。只是单纯地想邀请诩儿姑娘参观参观……殿下的故居。”当她说到最后的“故居”二字,我从墨痕手指的缝隙中看到,小公子的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拢起来,越发用力。 故居…… 我下意识地想抬眼去看向小公子,墨痕收回了手,打开了折扇,轻轻摇动着,嘴角噙着三分清浅的笑容,缓缓说道:“若翎小主有心邀请我们,不下去似乎太不近人情了。” 若翎轻轻扬眉,似乎没料到始终保持沉默的墨痕会突然开口,她柔柔一笑:“公子客气了。” 她的态度客气,语意温和,不似面对小公子时的咄咄逼人,我一时有些茫然,继而将纷乱的情绪全都压抑住,开口问道:“这下面,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翎的睫毛轻颤,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缓缓地说道:“这话,应该问殿下。“ 小公子冷冷地看着她,缓缓说道:“好,我们下去。” 说罢,他用深深的目光端视了那幽深不见底的黑洞许久,纵身跃下。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墨痕,他并不看我,而是伸手揽住了我的腰,语意淡淡:“闭眼。” 我依言闭上了眼睛,只听到耳畔有略微的风声,和若翎轻声的低笑。 我整个人在墨痕的怀抱中安稳得仿佛没有移动过,脚下的地面忽而消失,当双脚再度踏上坚实的地面,感受到略微的凉意和浸透着鲜血的气息,我知道,我们已经来到了地下。 地下的地下。我们一步步接近的,应当是怎么样被掩饰的过去? 我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而后,试图睁开眼睛。 “别急,诩儿姑娘,我们还没到呢。”若翎吐气如兰,她的气息就在我的身侧。 墨痕没有开口,但他的气息略微颤动了一下,似乎在惊异于见到的场景。 我有些好奇,略微偏过头,闭着眼试图去问墨痕究竟看到了什么。 还没等我问出口,他的手又一次捂住了我的眼睛,他微凉的手心带来一丝丝冷意。 “别看。” 我银牙轻摇下唇,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 墨痕虽然带我刻意地绕开了地面上的东西,但从风中若有若无的腥臭味中,我能猜出,这里埋藏着的,是许多枯骨。 这一路,谁都没有开口。 走了许久许久,若翎才在我的耳畔轻笑着说道:“诩儿姑娘,你瞧。” 我随着她的话,睁开了眼看。 但此时,我们所处的位置,并不是我所想象的平地,而是在山崖之上。 谁能想象,在皇宫下,长长的甬道,一路通向的竟是山崖。 “这里……?”我颇为讶异地看向了墨痕,他轻摇着扇子,若有所思,触及到我的目光,缓缓地抬起了头,嘴角噙着的三分清浅笑意掩不住眼底的深思。 “诩儿,你应该往下看。”若翎好意地提醒道。 我探出身,往下望去。 遍地的尸骸,遍地的残肢,我猛然后退一步,喉咙间涌上一股血腥味。 在漫无边际的尸骸中,还站立着许多活着的,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他们忌惮般地看着站在尸骸所堆叠起来的山坡上的人。 他一身红衣似血,手中的刀饮满了同伴的鲜血, 或者说,那不是红衣,那只是破褛褴衫,被鲜血浸透。 那也不是刀,只是残破的一把兵刃,在无数次的厮杀中,残缺。 “这里是?”我心下惊骇,只是脱口问道。 墨痕神色漠然清冷,嘴角缓缓勾勒出微凉的笑意:“这里是万枯殿。” 他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幽深不见底:“在这里,只有杀死你最亲密的人,将他们的尸体叠成山坡,才能逃出去。” 我只觉得,在他墨渊般的眸子中,有莫名的神采,让我的心底开始缓缓涌现出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无力改变的命运感。 “两军交战,谁若被引入万枯殿,下场就是全军覆没。”若翎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语气云淡风轻,她手指间的那块蓝宝石就像一滴眼泪,沉淀着浓重的悲伤。 “他们,没有必要相互厮杀。”我按耐住心底最纷乱莫名的情绪,有些急迫地开口说道。 她偏过头,嘴角缓缓勾勒出微冷的似笑非笑的笑意:“……是吗?诩儿姑娘,”她定定地望着我,“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人。你要活下去,就要出去。人,总有欲望。活下去的欲望,想见亲人的欲望,报复的欲望。一旦有人试图逃出去,就会有无数的人想要逃出去,一旦有人开始屠杀身边的人,就会有无数的人开始屠杀最亲密的人。朋友、战士、将军,那又怎么样,能逃出去的只有一个人,你不想出去,你不愿伤害别人,那你就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尸体!” 像是谁把空气从周边一点点地抽去,我几乎难以呼吸,胸口的憋闷,耳畔的轰鸣,湮没了我所有的想法。 是谁,遥遥站立在山崖上,手中执着琉璃杯,盛满了清酒,她的面容上,有五光十色的碎光在跳跃着。她神色空茫,嘴角带着浅笑,静谧美好。白色的衣袖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了如雪凝白的皓腕。 在充满血腥的地方,只有她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美好如画。 那是……倾颜公主。 我知道,这又是幻觉。当即摇摇头。 “那个人,是谁?”我指着傲然站立在尸体上的人,问道。 他早就被斑驳的血迹模糊了面容,我看不出他几岁,也看不出他在万枯殿中活了多久,更看不出,他身边堆满的尸体,有多少人,是他的亲人。 “诩儿,你总是问错人。”若翎轻笑着,眸光却是冰冷,看向了小公子,“这个问题,应该是殿下知道得最清楚了。” 小公子负手而立,发丝在风中飞扬,那双眸子幽深不见底,他迈出一脚,站到了方才幻觉中倾颜公主所处的位置,一缕光芒从上方的石壁中倾泻下来,笼罩在他的周围。他玄色的华服,在光芒中泛着清冷的银色光辉,那是绣在他身上的银色的一朵莲花。 我的眸子略微缩了一下,手指有些冰冷,下意识地看向了墨痕的鞋子。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尸体上,如同浴血修罗的男子,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小公子。 他神色冰冷,满身血污,眸子涣散,却在目光触及到小公子时,脸上迸发出浓浓的恨意,这样强烈的情感,惊骇到了小心翼翼围在他身边的人。 小公子只是傲然地站立在山崖上,冷冷地看着他。 那男子忽而怒斥出声,雄浑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霸气:“徐夜溟!!!” 他重重地一踏,从尸体上一跃而起,傲然霸气得不可一世,他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有着于万军中轻易取下敌军将领的气势。 但距离实在太远,他的身体飞跃到半空中,又重重地跌下去,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 若翎讥讽地轻笑道:“真没想到堂堂的大将军会沦落至此呢。”、 “所有人都以为,叶凌国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在一年前战死于边疆,却都没有想到,会被小殿下关在这里,永生永世,出不来,进不去。”若翎吐气如兰。 “这样的惩罚,对你来说,还太轻了。”小公子冷冷地说着。但他眼底的幽深越来越重,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出不去。 “殿下?”我隐约觉得他的神情不对劲,出声呼唤道。 墨痕同样抬起眼眸,淡淡的目光扫向小公子,却在落到他的脸上时,神情微变。 “这就是……血祭。”若翎缓缓地吐出这句话,神情冰冷,“不管有没有你们两个,他都逃不出心中的梦魇。”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看向了墨痕,只想求一个回答。 墨痕神色清冷,淡淡道:“你是想用他的血,来召唤被他害死的幽魂。这种禁术,不是你会懂的。” 若翎一边分外愉悦地看着小公子的神色越来越痛苦,一边回过头,看向了墨痕:“公子放心,若翎不敢低估公子,所以,也为公子备下了一个阵法。” 墨痕轻轻扬眉,然后侧身避开了突然出现了白色鬼魅。 我看到的,是漫步边际的白纱,被风吹拂过后,如同湖水泛起涟漪,随风舞动。 而墨痕就被困在其中。 他神色浅淡,若有所思,似有所悟,嘴角噙着三分清浅笑意,眼底却没有笑意:“原来是……你的确有备而来。” 我知道若翎不会伤害墨痕,也相信墨痕不会被轻易地困住,因为皱眉看向了若翎:“那我呢?” “诩儿姑娘呀?”若翎像是很认真地思索了许久,微微一笑,极为和善地笑道,“一个人看戏太过寂寞,诩儿留下来陪我看吧。” 她话虽然这么说,但我能感受到自己似乎被禁锢在她的身边,无法移动分毫。 我的心微微下沉,也心知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向了小公子。 他的眼中有嗜血的杀意,面容狰狞,沉浸在了自己没有边际的梦魇中。 我不知道他缠绕于心,摆脱不了的梦魇究竟是什么,我只看到,他的手缓缓收拢成拳,手指用力得几乎没有血色。 我恍惚中像是又看到了年少时候的他,一身玄衣,像个小兽般用着冰冷的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周边的一切,易怒而暴躁。他墨渊般的深眸,时常酝酿着惊涛骇浪的毫不掩饰的浓浓恨意。 第109章 他是陷入了年少时候的动荡不安的岁月吗?亦或者是与他最信任的人的生离死别? 我读不懂他的神情,也看不透若翎似笑非笑背后的深意。 我只看到,小公子的身侧逐渐笼罩起一层暗黑色的光芒,像水在流动,又像雾气浓稠,不时地变化成狰狞扭曲的形态,像是困兽挣扎着要吞噬小公子。 我的心一点点地下沉,手指冰冷,看向了在阵法中的墨痕。 他墨黑色的发丝被风吹拂起来,如画的侧面,薄薄的碎光落在眸底,璀璨如玉,嘴角噙着的笑意云淡风轻,但偶尔略微低垂下眼眸时,我能看到他眼底的深思。 看来,这阵法,并非能一时一刻间就能破解。 忽而听到谁在朗声大笑,我定睛一看,是那位将军,他笑得越来越凄厉,像是被谁在撕扯着,身上的鲜血越流越多。 我心下明白了什么,如果是以血为祭,那位将军浴血厮杀,早就遍体鳞伤,此刻召唤回来的冤魂,不仅纠缠上了小公子,更是纠缠上了将军。 他虽然是大声在笑着,眼中却渐渐流出了血泪。 他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残刀,残刀好几次险险地划过他自己的身体。 我的手缓缓握紧,指甲几乎嵌入皮肉。 这么下去,小公子迟早也会陷入他自己的梦魇进而伤害自己。 “若翎小主。”我盈盈下拜,“既然你设了这个梦境,就不想进去看看?” 她轻轻挑眉,轻笑一声:“诩儿姑娘,我不至于那么傻。” 我半垂水眸,继续说道:“若翎小主不是好奇我家殿下的身世吗?他自从贵为殿下,锦衣玉食,怎么会有半分的不满意?那他的梦魇,一定是与他先前的经历有关。” 若翎像是细细地想了想,扑哧一声笑开:“那,好像与我无关。”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显然,已经对小公子的身世没有丝毫的兴趣了。 我微微一笑:“不一定无关。” 我缓缓抬起眼,凝视着她,“若翎小主不好奇吗,小公子何苦执着于与庄家合作,以他的势力,他大可以一个人垄断朝廷,但他不惜养虎为患,纵容庄家势力的壮大,还把他自己贵重的匕首交付给了若翎小主,”我的目光扫过了那颗蓝色宝石,继续说道,“可见,在他心中,庄家有着重要的地位。小主,你就没有想过,他会不会与你们庄家,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我的话,让她的眸子略微收缩了一下,她眉头微皱,看向了小公子。 小公子已经几近疯狂,他的手缓缓抬起,掌心中有一片柳叶,若隐若现。 这片普普通通的柳叶,让我徒然一惊。 疏影能以薄薄的柳叶取人性命,我不禁猜测,小公子拿起柳叶,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啊!”随着这一声惨叫声,我浑身一颤。 小公子仍然站立在原处,目光涣散地凝视着手中的柳叶。 我将视线缓缓地投向了山崖下的将军身上。 他遍体鳞伤,浑身血肉模糊,而真正让他毙命的,却是他自己砍向自己的一刀。 他作为将军,看透生死,铁石心肠,杀死万枯殿中的数万人,一路爬上尸骨,却会在这个阵法中迷失自己的人心,自杀。 我不敢想象,小公子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嗯。”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浑身颤动了一下。 我讶异地看着一丝浓稠瑰丽的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滑落下来。 “你!”若翎惊讶地伸出手,试图阻止什么。 小公子缓缓地转过头,冰冷的目光澄清,倒映出了若翎的面容。 她以为可以操纵人心,却没有想到,他会硬生生地咬破自己的舌头跳出梦境。 他嗜血般的眼眸冰寒,酝酿着失控的狂风暴雨,嘴角边的血迹更给他平添了几分魅惑的邪恶,他的嘴角缓缓地勾勒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冷声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吗?” 我心下的震撼无法用言语来表述,手指冰冷。 若翎似乎被惊骇到,猛地倒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你,你居然……” 墨痕被困在阵法中,衣袖翩飞,眉头微蹙,此刻也略微有些惊讶地抬眼看了我们一眼。 “同样的错,我不会犯第二遍。”他的一句话,让我的心底溢出一声叹息。 他冷声笑了起来:“现在……轮到你了。” 若翎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而后脸色发白,却固执地用牙齿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她心底的害怕,掩饰不住。 没有人会不畏惧自己心底的一切,掩藏着的,最深的秘密。 她忽而轻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双肩都在抖动:“没有用的。”她冷冷开口,水灵灵的眼眸泛着冰寒的冷意,“殿下你没有陷入梦魇又如何,就算是我陷入梦魇又如何?”她指了指周边越聚越多,没有打算散去的黑色云雾,语气轻描淡写,却泛着冰冷的寒意,“这些鬼魂,想伤害的,只有殿下,或者是殿下在意的人。” 她的话,像是点醒了小公子,他猛地抬头,墨渊般的眼眸紧紧地锁住我的面容,幽深不见底。 若翎轻笑一声:“看来我是猜对了呢。” 她话音未落,我的眼前一道白色光芒闪烁,她抓住了我的手,用匕首抵住了我的喉咙,冷冷说道:“后退!” 她有些慌乱,我能感受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墨痕已经破阵而出,手执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眼底有着淡淡的疏冷。 小公子眉头微蹙,冷声道:“你以为,今日出去后,我会放过你?” “呵,”若翎轻笑了起来,“殿下啊殿下,你说得好像我们还能出去一样。” 我的手有些冰冷,淡淡问道:“若翎,其实,这些冤魂不仅会吞噬殿下,他们积怨已久,是会不分青红皂白。” “呵呵。”若翎笑了起来,眼底笑意却没有丝毫,“诩儿姑娘真是聪明。” “你这么破釜沉舟为了一切,值得吗?”墨痕淡淡开口,“开动这阵法,付出的代价远甚于得到的。” 这,也是我想问的。 如果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庄家的复兴,未免牺牲太大。 说到“代价”二字,若翎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嘴角缓缓勾勒出自嘲的笑意,冷声说道:“当然值得!” 她的目光咄咄逼人,笑道:“我就是要庄家前所未有的繁荣!我要所有人都看到,我庄若翎才是庄家的骄傲,庄凝卿是耻辱,她是耻辱!凭什么她活着的时候受尽荣宠,她死了之后还要把我的生活拖下地狱!” “你们不是想知道庄凝卿怎么死的吗?”她嗤笑一声,“那个女人,见异思迁,水性杨花,死不足惜!” 她说到最后,忽然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她握着匕首的手。 她狠狠一甩,那把匕首划过了我的掌心,幸好隔着层层厚布,只有略微的疼痛。 墨痕已经来到我的身侧,揽住了我的肩膀。 我急急开口:“别让她走!” 但话太迟了,她纵身跃下山崖,消失在了我们的眼前,与此同时,红色的绸缎卷住她,将她拉向了远方。 在我开口时,那绸缎略微停顿了一下,继而,带着若翎,消失了。 小公子的眸子幽深,凝视着我,说道:“你的手。” 伴随着他的这句话,原本四处飘散的暗黑色的云雾渐渐聚拢,几乎成为一团黑气。 我的手指轻颤,勉力笑道:“不会有事的。” 小公子的眼眸幽深,冷冷地看着我。 我的睫毛轻颤,微抬起下巴,看向在半空中肆意变幻形态的黑色云雾,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清浅的笑意,说道:“没有记忆的人,是不会有不堪回首的过去的。” 小公子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 墨痕面色清冷淡然,他扶住我的手修长莹白,若有所思,继而语意淡淡地说道:“的确是这样。” 我半垂眼眸,嘴角勾勒出薄凉的笑意:“既然如此,你们不用担心我。还是尽早想想怎么处理他们。” 我不着痕迹地压抑住胸口的憋闷,将掌心缓缓收拢起来,手心的那道伤口隐隐作痛,从掌心一路蔓延到了手腕。 “连你也没办法?”小公子不再看着我,而是看向了墨痕。 墨痕轻摇折扇,似笑非笑道:“是。” 他略微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幽深,他云淡风轻的面容上噙着的微笑,漠然疏离。 像是意识到了我的目光,他似笑非笑地将视线落在了无尽的悬崖下,说道:“如果你们信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试一试。” “公子请说。”我说道。 “鬼忌惮的,绝对不会是人。那么他们忌惮的,应该是自己生前惧怕的人物,现在的鬼魂。” “如果是我认识的,他们已经全部在这了。”小公子冷冷地说着,一边扫视了一下周边,嘴角带着似讽非讽的笑意,薄薄的微冷。 墨痕摇着扇子,不急不缓地说着:“论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没人比殿下还要熟悉。殿下应该知道,这里并不是所有亡魂的聚集地。” 小公子冷冷一笑:“墨痕公子的意思是,还想看更多的人间地狱?” 从他的话中,我隐约明白,万枯殿只是冰山一角,所谓的地下皇宫,远比我们见到的更庞大。 而它所有的辉煌,都与数以万计的生命的逝去相关。 我有些无法想象,它,到底是个怎样的王朝。 一个区区的万枯殿,就埋藏着百万的枯骨。这些人何以会被引入其中,万枯殿为什么又离叶凌国的皇宫这么近? 我有许多疑问,但现在形势紧迫,不是问出口的好时机。 “殿下还有更好的建议吗?”墨痕从容不迫地摇晃着扇子,嘴角噙着云淡风轻的微笑,宛若翩翩白衣公子,不沾纤尘。 我隐约间觉得,墨痕想要做的,不仅仅是摆脱纠缠在我们身边的冤魂。 小公子冷哼一声,说道:“希望公子待会儿不要后悔。” 他举步向前,竟然是一路走向了悬崖峭壁边。 他冷冷说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莽夫,有的人,试图为自己挖出一条道路。” 他指了指地下,又指了指另外一端,说道:“他们或是躲藏在地上躲避地上的杀戮,或是深挖出地道,通向自由。” 墨痕沉吟片刻,说道:“是了,就是那里,才埋藏着这些冤魂最为忌惮的人。” “比如?”小公子问道。 墨痕嘴角缓缓勾勒出清冷的笑意,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小公子,淡淡说道:“比如,战神殇离。” 他的一句话,就让小公子整个人静默下来,他半垂着眼眸,闭上的眼睛,遮住了所有的情感。或者说,他本就没有什么情感。这只是一个熟悉的名字,仅此而已。 “但既然他不是小公子所害,应该不会出现。”我疑惑地说道,看向了墨痕。 “不,”小公子依旧闭着眼睛,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拢成拳,语气冰冷,“刚才公输珏的血,有可能引来了殇离将军。” 他对战神殇离的称呼,体现出了他的敬意。我略微讶然,抬眸凝视着他,问道:“他们,是仇人?” 小公子的嘴角轻扬起讥讽的笑容,冷冷地看着我,说道:“殇离将军是凤栖国的人,公输珏是叶凌国的人。” 我心中的狐疑更甚,脑中有大胆的猜测渐渐形成,手指也越发冰冷,我微微一笑:“殿下,是为了替殇离将军报仇,才设计让公输珏将军进入万枯殿?” 他缓缓勾出邪魅的笑容,嘴角的鲜血红得触目惊心,带着暗夜的魅惑感,他眸光冰冷,孕育着暴风骤雨,是嗜血的疯狂:“你,很聪明。” 为什么会这样?他是叶凌国的殿下,却为了凤栖国的将军而杀害叶凌国的一员大将。 “你……为什么这么做?”不觉间,我已经将心底的困惑问出了口。 他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冷冷笑道:“没有为什么。” “我们可以下去了。”墨痕淡淡的话语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他的手按住了我的肩膀,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他嘴角的三分清浅笑容,恰到好处的优雅,他淡淡地看了我许久,那双眼眸让我无端地平静下来。 我渐渐冷静地想到,这不是我所能探究的。这是小公子的秘密,与他的过去,有着深深的联系。 我抬起手,想将凌乱的发丝拂至耳后,抬起右手,却硬生生地停顿在了半空中。手臂隐约有钝痛感,每动一下,就牵动了全身的血脉。我的脸色略微发白。 我不着痕迹地垂下手,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等待这一阵的钝痛过去,一边跟上了墨痕他们的步伐。 墨痕目光淡淡地扫过我的脸色,伸出手揽住了我。 眨眼间,我们已经来到了尸体遍野的山崖下,满目触目惊心的血红色让我的胸口涌上浓重的血腥感。 我低垂下眼,不去在意地上的情景。 “闭上眼,随着我走。”墨痕的声音清冷,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闭上了眼睛。 仿佛是我的错觉,又仿佛是我开始陷入了属于我的梦魇。 好像是谁在拉扯我的衣角,是谁在呼唤着我。 无尽的温暖的手在拉扯我的裙摆,是谁在远远地凝视着我。 我循着那道目光望去,看见了那玄色身影,静静地站立在山脚之上。他气宇轩昂,面容俊美,负手而立,他微抿的嘴角微扬,似乎在笑。 这气息,熟悉得就如同面对着徐公子。 但这又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是谁,在耳侧轻叹。 “你我相知,我却负了你。” “不要走,好不好。” “不要走,可以吗?” “不要!” 我猛然间睁开了眼睛,手心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眼前是一片白色的枯骨,即使有鲜血也早就干涸。墨痕与小公子凝视着这一堆的白骨,若有所思。 我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远处的悬崖,上面,空无一人。 墨痕语音淡淡:“这里,就是通道?” 我闻言也诧异地回过头,眼前的森森白骨堆砌起来,更像是一处被弃的地点,怎么会,是通道? 小公子轻笑一声,眸子如同墨渊般幽深不见底:“这里,殇离将军一人大战800人,他死的时候,也是所有人死的时候,还有谁会知道,这里,就是通道?” 小公子捡过了地上的残刀,拨开了层层叠叠的森森白骨。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800人的尸骸,堆起来,俨然是座小小的山坡。 除了尸骨,那里还满是风化了的铠甲,残破不堪的兵器。 我俯身拾起了一把刀,赫然映入眼中的,是“殇”字。 我如同定住了一般,只是凝视着眼前的“殇”字,胸口的憋闷,以及耳畔的轰鸣声,让我几乎难以呼吸。 我在原地伫立许久,小公子冷漠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就是这里。” 待我转过头去看时,他已经搬起了一块并不完整的巨大石头,上面飞溅着干涸的鲜血,而它所处的位置,不过是白骨堆砌的山坡的最边缘处。 这也是为什么,小公子没有花费多久时间,就能清理完它周边的尸骨。 “殇离将军,是个有心人。”我淡淡都说着,心底却涌生出一股悲凉,摆脱不去。 他是战神,一人能敌800人,他刻意将所有人引向错误的方向,只是为了保护地下的通道。 那下面有什么?能让他不惜一切去保护?真的,是一条通往自由的道路吗? 墨痕与小公子言语间的意思,已经预示了战神殇离的结局。 小公子的嘴角缓缓勾勒出了冰冷漠然的笑意,眸子中没有一丝温度,他缓缓地说道:“他们以为下面就是存活的道路,但都忘记了这样的一个事实,没有谁,能逃出万枯殿。” “有一个人。”墨痕淡淡地开口,他半垂着眼眸,遮住了清冷的眸光,他修长盈白的手指轻摇着扇子,嘴角勾勒出的似笑非笑的弧度,薄薄得没有温度。 随着墨痕的这句话,小公子的笑意更深,眸光更冷,手指微微收拢成拳。 我疑惑地抬眼望向墨痕。 墨痕语意淡淡:“暗夜之子。” 小公子的嘴角缓缓扯出嗜血的笑意,眸光奇异地闪烁着,似笑非笑地冷冷地望着墨痕。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全都消失,手指冰冷得没有丝毫的温度。 我缓缓地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小公子的面容:“殿下你,就是浴血重生的嗜血修罗。” 这,就是为什么,若翎会选择万枯殿作为血祭的场所。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都说小公子最熟悉地下的皇宫。 因为,这里,就是他逃出的地方,是他童年时的梦魇。 数万的大军都葬身于此,只有小公子一人能安然无恙。 他,究竟是谁? 墨痕缓缓地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小公子:“墨痕一直很好奇,当年殿下究竟是怎么逃出万枯殿的。” 掌心偶尔的钝痛,痛得我脸色发白,我死死地咬住下唇,我的目光紧紧地锁着小公子的面容。 “呵,”小公子轻笑一声,“你们不会以为,杀几个人就能让我陷入梦魇吧?”他冰冷的目光带着略微的讥讽,看着地上的枯骨,冷冷道“自我出生的那刻起,我就在这片土地上浑浑噩噩地杀人,形同死尸。没有人能杀死我,只有我杀死所有人,你们以为这是暗无天日的日子,但对于我来说,别人死,总比我死好。” 这就是为什么他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这就是为什么他鄙弃轻易放弃权势的人? 他的童年,就是在为了生存而杀人。 他过早地看透了黑暗,过早地理解了权势的重要。 他的目光忽而平静下来,却有一抹幽深,如墨渊般,让人险些跌入其中,他冰冷下的眸光下,有着浓重的情感。他淡淡地说道:“这条通道,是将军为我而挖。” 我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这样,公输将军与殇离将军的恩怨,为何会牵扯到小公子身上,就说通了。 但我也知道,在小公子的记忆深处,故事绝对不仅仅是只言片语那么简单。 第110章 还有许多的疑问,还没有说清楚。 比如…… “你我都知道,战神殇离最终没有逃出万枯殿。”墨痕语气淡淡,摇着折扇,目光扫过这遍地的枯骨,他的眸光清冷,定定地落在了小公子的身上,“这地下,发生过什么?” “呵,”小公子冷笑一声,他的眸光越发幽深复杂,“墨痕公子可知道,何谓作茧自缚?” 墨痕轻摇折扇的手一顿,半饷,缓缓地抬起眼眸,嘴角勾勒出似笑非笑的微冷的笑意:“她在地下,设下许多机关?” “不仅如此。”小公子的目光落在了地道上,冷冷地缓缓地说道,“制造这万枯殿的人,早就预料到了后人的所作所为,他有心让这数万人有进无回,就不会让这个地道出现。” 墨痕微微低垂下了眼眸,淡淡说道:“我明白了。” 他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渺茫与幽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手微微收拢,嘴角缓缓勾勒出清冷疏离的笑意,漠然得不像他本人。 我的胸口,有那么一瞬间憋闷。 是谁在耳旁低叹:“他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我从未听到过的男声,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像是骨子里生出的风流不羁。只是他的声音那么低沉,像是迟疑了许久,忽而轻笑道:“……,你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理由。” 这么熟悉的声音,像是唤起了心底沉睡的回忆,斑驳的记忆染上了鲜血,惨烈而陌生。 “呵,死不了。”他轻笑一声,随手抹去脸上的那道伤口流出的血,一挑眉,说道,“你要是以为我战神是区区几个虾兵蟹将就能打垮的,未免太小瞧我了。” “哟,倾美人,你看你这偏心的。” “哟,你这小子不错,还敢咬我。” “你放心吧,区区一个公输能动我多少,花费我五万大军去对付他完全大材小用。” 他玩世不恭,他风流不羁,他意气风发,他眉宇飞扬。 而他的最后,不过是冷哼着:“你以为这个时候能帮我就说明你比我强?呵,我战神是怎么也打不垮的。”然后一口鲜血喷涌出口,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呵,我以为所有人当中,我是最不会让你担心的那个,没想到现在,”他举起手,凝视着血肉模糊的掌心,“居然我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不是……这样的。 我想去反驳他,可是那声音渐渐消散,直到,在没有只言片语留下。 墨痕的嘴角缓缓勾勒出微凉的笑意,淡淡道:“我们进去看看。” 我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像是唯恐,我们这一去,就会错过谁,终生,再不能相见。 我死死地咬住下唇,血色从脸上褪去。 “诩儿。”墨痕回首望着我,他墨玉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 我勉力微微一笑:“我们,下去吧。” 通道,充斥着血腥的刺鼻气息,我的脸色越发苍白,在暗夜中抬眼看向小公子。 他半垂着眼眸,嘴角勾勒出微冷的笑意,他眼底,暗涛汹涌。 这是他和战神殇离一路杀出万枯殿的地方,也是战神殇离最终丧命的地方。 我原以为,这里是条险象环生的道路,但一路走来,除了湿漉漉的泥土气息和略微刺鼻的血腥气味,以及不时会蹭脏衣角,这里风平浪静,没有丝毫的危险。 我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随着小公子往下走。 这一条通道并不长,甚至很快,就到了开阔的一个房间内。 这更像,一个墓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玉制棺材。 小公子的身子一震。他大概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为了眼前的场景而震惊。 巨大的一幅画悬挂在墙壁上。那或许不该被称为是画,因为那不过是薄薄的一大块白纱,铺在墙面上。但它又是一幅画,上面画着的,是一个女子。画上的女子只是被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绝美的侧面,魅惑的嘴角轻扬,又是,瑰丽如鲜血的红唇。 在看到这魅惑红唇的一瞬间,我会想起小公子试图杀我的那个幻觉。他薄薄的匕首抵着那女子的脖子,带来些微的冷意,而她不怒反笑,似笑非笑的嘴角,妖冶如魅。 她们虽然不像同一个人,但在相似的暗夜的逼迫下,都极致绝丽。 我的手指冰冷,面容几近无血色,棺材,画,让越来越嘈杂的轰鸣声,响彻我的耳边。 像是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我就猜到,却无力去改变丝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那种绝望的无力感,催促着我上前,去推开,那口巨大的棺材盖。 “诩儿。”墨痕神色清冷,眼底莫名的幽深让我看不懂。我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缓缓勾勒出清冷薄凉的笑意,手覆上棺材盖,略微用力推开。 它是一口玉制的棺材,泛着温和的荧光,手与它相触时,能感受到如同肌肤的温度。 而我的手指,却越发冰冷,那种寒冷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底,冷得生疼生疼。 那棺材盖在我的用力推动下,缓缓地露出一条缝隙,我的牙齿咬住了下唇,眸子中涌出的薄薄的晶莹的一层水雾,模糊了视线。与此同时,手臂的疼痛尖锐,我疼得脸色苍白,整个人猛然跪下。那不再是种阵痛,而是猛烈袭来的痛楚。 “诩儿?”墨痕眉头微蹙,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他的眸子幽深,见我左手抱住右臂在不断地颤栗,目光渐渐冰冷,拉起了我的袖子。 我的手臂上爬满了蜿蜒的黑线,墨痕的手指一触碰到它,疼痛就加剧一分。 “你从刚刚开始,就看到许多幻觉?”小公子略带压迫的冰冷的声音传来,他的眸子冰冷。 我微微一笑,气若游丝:“殿下多虑了,诩儿无怨无仇,怎么会有怨鬼缠身?” 他冷哼一声,俯下身,解开了缠绕在我右手上的布条,方才被匕首划开的伤口,又薄又浅,只是本该猩红的伤口已经发黑。 “冤魂已经开始侵蚀你。”墨痕语意淡淡,目光微冷,“战神殇离没有出现?” 我只觉得这个答案,本就在意料之中。 他不是没有出现,而是,不愿出现。 是谁宛若叹息般地低喃着,这声音如云雾飘散,萦绕心头。 小公子早已站起身,站在那口巨大的棺材旁,冷声问道:“这里躺着的,是谁?” 墨痕没有起身,语意却淡淡,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里躺着的,是凤栖国轻羽骑的几位将领。” 小公子的冰冷的面容,随着这句话,有一瞬间的动容,他嘴角缓缓扯出嗜血的笑容,声音沙哑,喃喃地念着:“轻,羽,骑。” 他们半饷不语,仿佛沉浸在了什么思绪中,彼此不发一言。 我也静静地凝视着那口巨大的棺材,身体的疼痛,胸口的憋闷,让我几乎不堪重负。 “轻羽骑,是什么?”我问道。 墨痕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凤栖国如今的皇帝手下有一支出色的军队,就是轻羽骑。” “不仅仅是出色,”小公子冷冷地开口,说道:“轻羽骑从未败过。” 小公子从不轻易称赞别人,他的一句话,已经说明轻羽骑在他心目中的重量。 我来不及去思索,何以这样的军队的将领会躺在玉制的棺材中,撕心裂肺的痛楚,怎么也压抑不住。 “可有什么办法,让他们现身?”小公子静静开口问道,他的目光扫过了我。 墨痕若有所思地握紧扇骨,眸光清淡。 黑色的丝线,慢慢从手臂上蔓延到胸口,我像是被什么撕扯着,冷汗沿着额头滑落,沾湿了发丝。 “诩儿。”墨痕眉头一皱,扶住了我,我依靠在他的胸口,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我只觉得再也承受这样的痛苦,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间,我仿佛漂浮了起来,身体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眼前有温暖的光圈,召唤着我,走进去。 我穿过了那个光圈,那柔和的光,笼罩着我的周身,宛若轻柔的羽毛拂过自己。 “等等。” “不要走。” 谁在轻柔地呼唤,她柔美下巴折射着耀眼的光芒,乌黑的秀发长及腰际,随风飘扬,她的呼唤,唤住了前方的玄衣男子。 “你一定要走吗?”她眼底的悲伤,像流动的水,“他……宁愿这样,也不愿见我吗。” “倾儿,我们,已经死了。”他如玉的面容上缓缓勾勒出淡淡的笑容,眸光璀璨如玉,掩饰不住眼底的寂寥。 “是,我知道。”她轻轻柔柔地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的背影,眸底流动着悲伤。 他半垂下眼眸,微微笑道:“没有我们,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是,我知道。” 她的手在颤抖,嘴角轻轻勾勒出清浅完美的笑意,一滴泪水,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回去吧,他在等你。”他说着,微微抬起头,看向遥远的天空。 “……”她最后呼唤了他一句,那最后的呼唤轻易地被揉碎在风声中,揉碎在了时光中。 等我缓缓地睁开眼,又一次,撞入了墨痕的眼底,我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他璀璨如玉的眼眸,与幻境中的男子不同,清清冷冷的超脱于众人之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 “你醒了。”他清冷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情感,嘴角缓缓勾勒出的三分清冷笑意带着疏冷。 小公子静静地凝视着墨痕,而后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冷冷说道:“刚才缠着你的冤魂突然消散,你可看见是谁出现?”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位玄衣男子的面容,他微微一笑,半垂的眼眸闪过一丝寂寥。 我的嘴角勾勒出淡淡的清浅笑意:“嗯,看到一个玄衣男子,只是诩儿不知道他是谁。” “玄衣?”小公子轻扬眉,颇为诧异,“轻羽骑的人从不穿玄衣,战神离殇偏爱蓝衣,玄衣……” 墨痕的眸子却是静静地凝视着我,嘴角勾勒出薄薄的清冷笑意,眸光璀璨如玉,遮掩住一丝幽深。 我的手指微微收拢,半垂下眼眸,将纷乱的思绪化为浅浅的一笑,心中却涌起疑惑,他……竟然不是战神殇离。 那他,是谁? 墨痕声音淡淡:“既然诩儿醒来,我们可以出去了。” “万枯殿,不是没有办法出去的吗?”我抬起眼,看向了小公子。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们在说什么,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口巨大的玉棺材。 忽而,他的神情微变,目光落向了那幅巨大的画,冷冷问道:“墨痕公子的意思……不是他们出不去,而是,自己不愿出去。” 我的心,随着他的这句话,而渐渐冷下去,沉下去。 我缓缓地抬起头,循着他的视线,望向了那幅巨大的画。 莫名的悲哀,像无力摆脱的云雾,丝丝蔓蔓缠绕于心头。 “他们出不去。”墨痕语意淡淡,他抬起手,举起折扇,轻轻地敲击了一下那幅画上女子的红唇。他的手指修长盈白,他的眼眸有一丝幽深,他的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看向我的目光,有着我看不懂的莫名神采。 这一次,没有地面的轰然洞开,而是墙面上斑驳的泥土纷纷掉落,连同那薄薄的白色轻纱,飘扬落下。 暗黑色的泥土染上了白纱,如同封尘多年的画卷,残破不堪,被时光与岁月掩埋。 我的目光凝视着地上了那幅美人图,而忽略了,刹那间展现在我们面前的,那条通道。 小公子冷冷的声音,在耳侧传来:“那一年,殇离将军浑身是泥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杀红了眼睛,不顾一切地试图杀了他,他花了一个时辰制住我。他带着我想原路返回,才知道,什么叫做有来无回。建造这地下皇宫的人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试图逃离万枯殿的人。等我们来到地下,杀人毒蝎、毒蛇都已经慢慢爬到了地下,万枯殿地面上的尸血也渗透进泥土,形成尸毒,求生的人追逐着我们来到通道。” 玉棺材发出的幽幽的萤光照在他的身上,他负手而立,面容微冷:“他带着我杀出重围,遍体鳞伤,他被毒蝎所刺中,却能硬生生抵挡身后人的追杀,又在出去后,与公输的军队对峙。” 小公子虽然没有细细描述殇离将军与军队的对峙,我却从他的奇异的眸光中,看出了战神殇离,是怎么以一人之力,与整个军队抗衡。 而后,我的手指渐渐冰凉,嘴角缓缓勾勒出清冷的笑意:“所以,有人来过万枯殿。” 小公子微微扬起下巴,冷冷说道:“不是一个人,是整个军队。” 在我们的面前,是宽敞通明的一条长长的地道,它的周边,是冷冷的大理石壁。 这像是早就预料到的一个答案,我无声地轻笑,眉目间染上了讥讽的笑意,眼底却涌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墨痕略微低垂下眼眸,淡淡说道:“他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小公子冷冷地望着他,嘴角缓缓勾勒出讥讽的笑意:“是啊,他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他们之间,再度沉默无语。 他们,又陷入了共同的一段回忆。 心底涌上的无力的悲哀,让我不愿再去揣测,其中的深意。 莫名葬身于万枯殿的轻羽骑将领,被引入万枯殿而死的战神殇离,他们,能逃出这地底的阎罗殿,却止步于于此。 “是徐洛飒派遣的军队吗?”我的问话,让陷入沉默的两位的神情都越发奇怪,墨痕嘴角噙着三分清浅笑意似笑非笑,他的笑意逐渐加深,眸光却越发清冷。 小公子扯出嗜血的笑容,眼眸冰冷幽深,紧紧地锁着我的面容,冷冷地笑出声:“不是。” 我微愣。 他冷冷地说道:“是凤栖国的帝王。” 凤,栖,国。 这三个字,翻出的像是几乎腐烂的记忆,胸口又一次被莫名的情绪堵塞。 凤栖国的战神,凤栖国的轻羽骑将领,却没有通过凤栖国的帝王派遣军队挖出的通道逃离。 他们到最后,只有一个巨大的玉棺材作为了最后的归宿。 只有一个可能性。真正要他们死的,不是叶凌国的公输将军,而是……他们最信任的那个人。 我勉力笑了笑,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小公子,缓缓地开口问着,最后一个问题:“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是。”给我这个答案的,不是小公子,而是墨痕。 他遥遥站立着,飘渺似仙,目光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穿透了多年的岁月,给我那早就了然于胸的答案。 那是一个帝王,弃自己的将领于不顾,甚至是逼迫他们死去。 我闭上眼睛,不想也不愿去揣测,背后的种种事情。 我们一路默然无语,沿着这条修建得平坦的通道,走向尽头。 我知道我们终将走出万枯殿。但我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深地陷入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左手的袖子中有什么东西差点滑出袖口,我用另一只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手扶住它,恍然间才想起,庄凝卿的小册子还藏在我的袖子中。 我的睫毛轻颤,下意识地看向了小公子。 他出身于万枯殿,现在却贵为殿下。他分明是被凤栖国的人所救,现在却在叶凌国安插自己的人手。他追寻着庄凝卿的过去,纵容着庄家的人对他的伤害。 我知道,这些答案,也许能从庄凝卿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一些启示。 九弯十八拐,我们走在漫长的通道中,风平浪静。 我看到小公子的神色越发若有所思,他仿佛沉浸在记忆中,不可自拔。 他从前随着那位战神一路杀出重围,今天,他辞别恩人的尸骨踱步而出。 这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他嘴角缓缓勾勒出的冰冷的笑意,带了一点苦涩。 我不愿再去看他的神情,手却下意识地摸上了周边的石壁,光滑冰凉的触感,陌生陈旧,那是数年前精心挖掘的地道,执行命令的战士们甚至不知道,这里埋葬的将是他们一生敬重的战神。 功高盖主。无论是在凤栖国还是叶凌国,功高盖主的臣子,不管他们曾经为这个王朝做出多大的贡献,最终都会被铲除。 庄家如此,战神殇离亦如此。 只不过,庄家还空有一位庄凝卿,曾经痴爱那位无心的帝王。 纵使她如何芳华绝代,一片痴心,那位帝王只是为了权势而娶她,也只是为了权势而丢弃她。 “凝卿。”是谁柔声低叹着。那声叹息凝聚着满满的惆怅,犹如那凝眉的女子,倚栏眺望远方,忽而听闻那位帝王回来,展颜一笑,就在纷飞的雪花中奔向那位无心的男子。 庄凝卿,他究竟有没有爱过你? 这个问题,你可曾想过问出口? 他轻易地将你派往战场,他轻易地怀疑你伤害如妃,他日日夜夜向你下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的手越发收紧,收紧,手指的伤口被触碰,我霎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等到抬起头,小公子已经停住了脚步,他侧过头,冷冷说道:“接下来的路,是通往王府的。” 墨痕轻摇着扇子,嘴角噙着三分清浅笑意,似笑非笑道:“殿下应当知道,我们在地下已经呆满了数日。” 我诧异地回眸看他。 小公子的目光扫过我的脸,冷冷地说道:“这地下的通道复杂,我不会让她冒险直接回宫。” 墨痕低垂下眼眸,手中轻摇着扇子。 我意识到,墨痕的意思,是担心我无故的消失会让皇帝疑心我与小公子的关系。 我盈盈下拜,说道:“公子放心,殿下会让我悄无声息地回到宫中的。” 墨痕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淡淡地说道:“好。” 我心下却感到诧异,只是一个小小的幻境,我却昏迷了几日的光景。 他们,难道就守在我的身侧,直到我醒来吗? 我们三人从假山中走了出来,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徐公子熟悉的房间。 这是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事情。 “公子可以出去了。”小公子冷冷地说着,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他慵懒华贵地微微扬起嘴角,“公子应该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 第111章 墨痕手执折扇,嘴角噙着三分轻浅笑意,似笑非笑。 他的眸光扫过了我的脸,淡淡说道:“殿下放心,朝堂之事,与我无关。” 我的心中轻悠悠地漂浮起莫名的情绪,睫毛轻颤,静静地凝视着墨痕,嘴角也轻扬起了一丝清浅的笑意,手却不由自主地慢慢收拢。 每当他说起自己与凤栖国无关时,心总会突然钝痛一下。 我看着他离我们远去,转身看向了小公子。 他淡淡地望着我,目光冷冷中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幽深,见我看向了他,他微扬眉,冷冷说道:“我们走。” “是。”我盈盈下拜,随着他走向西院,路过徐公子的房门时,我的脚步微顿,回头望了一眼。 我和小公子刚走进西院,就有人匆匆忙忙地迎面走来。 “殿下,殿下。”那人急急忙忙地行礼,语气中透露出无可奈何的焦急。 小公子停住了脚步,微扬眉。 “夏小姐找了你几天了,现在在前厅嚷着要见宫里来的那位小姐。” 宫里来的那位小姐? 我颇为讶异。 小公子的右手把玩着身上的玉佩,嘴角扬起冰冷的笑意,眸光微冷。 我则暗暗思忖,不知道那位刁蛮任性的夏家小姐是从何得知我的出宫。 小公子不发一言就大步走向前厅,我略微迟疑了一下。 他转过头,冷冷地看着我:“你跟着我,不要进去。” 我这才跟上了他。 我低下头,看向了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手指在不经意碰到衣物时,仍然会带来隐隐的疼痛。 原来,离上次见那位夏家小姐,不过是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咚”,我们还没走到前厅,走在走廊上,忽然听到了木盆落到地面上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就看见绿衣少女跌坐在地上,一只木盆跌落在旁,洒出了大片的水渍。 我本来是漫不经心地看过去,目光落在她娇小的身躯上,突然顿住,再也移不开分毫。 远处急急忙忙地跑来了几个人,扶起了跌坐在地面上的女子,叽叽喳喳地说道: “绿意,都说了多少遍了,你躺着休息就好,这种粗活我们来干。” “谁敢替她揽活?”人群背后,缓缓走出一个女子,她盛气凌人,冷冷呵斥。 那女子,正是夏家小姐。 她一出现,原本围拢在绿意身边的女子们似乎被她的气势所镇住,倒退了一步,几个人来到了绿意的身后。 正扶起绿意的女子身子一僵,半弓着身子,不知道是该继续扶起绿意还是放手。 她的牙齿咬住了下唇,冷冷而倔强地望着夏小姐,却掩饰不住眸底些许的惊恐与担忧。 她,是将水泼向我的女子。 我往身边望去,小公子早就走进了前厅,他显然不知道夏家小姐不在前厅而是在这里。 夏小姐自上而下地冷冷俯视着绿意,嘴角勾起冷冷的嘲讽的笑意:“你那天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今天,让你端个木盆都端不稳?” 绿意低垂着头,不发一言,她的脸色苍白,轻轻地喘着气,手指缓缓地抓紧木盆的边缘,越发用力。 “哼,”夏小姐轻蔑地一笑,“你一心一意保护的人入了宫,倒是你,成为了一个废物。” 她将“废物”两个字刻意念得特别重。 绿意的脸色,随着她反复念着“废物”而越发惨白。 扶着她的女子脸上涌起一抹嫣红,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夏小姐,绿意的伤还不是拜你所赐!” “啪”。 她身边的人面露惊恐,还来不及捂上她的嘴,夏小姐已经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她目光凶狠,冷冷说道:“要你多管闲事!” “那诩儿根本就是个狐狸精,缠着殿下不放,几天不见人影!你们帮她,就是与我为敌,与未来的王妃为敌,与整个王府为敌!” 她说罢,又高高地扬起了手。 “夏小姐。”我出声唤住了她。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她们眼中有一瞬间跳过一丝希望,待看清我的脸后,那仅有的光芒渐渐变冷。 “绿意并没有得罪你,是诩儿惹恼了你。” 在我提到绿意的名字时,一直低垂着头恍若未觉的绿意轻轻颤抖了一下,她苍白的面容,越发惨白。 一丝悲凉从心底溢出。 “你终于出来了。”夏小姐嘴角浮现出愉悦得意的笑容,一个箭步上前,来到了我的面前,“怎么,打她你就心疼了?你还真是善良,躲了我那么多天,现在终于出现了。” 我静静地抬起眼,微微一笑:“诩儿并不知道夏小姐在找。” “哼,”她冷哼一声,厉声说道,“你当然不知道,你一直纠缠着殿下,你还要不要脸。” 我半垂下眼眸,嘴角缓缓勾勒出薄凉的似笑非笑的笑意:“夏小姐误会了。” “误会?”她的眸子睁大,冷冷说道,“我以为废了你的手你会消停些,没想到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她一边说着,眸子中闪过一丝狠厉,狠狠地看向了我的脸,“你这一点点的姿色,也配勾引殿下?”说罢,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珠钗。 我微微皱起眉头,隐约猜到这位大小姐会做出的事情。 “我倒是不知道,偌大一个王府也会如此聒噪。”冷艳如幽谷冰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她凉凉的一句,让夏小姐整个人一僵,继而狠狠地转身,叫嚷道:“大胆!你说谁聒噪!” 那一身紫衣的女子斜倚在柱子上,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冷意,眸光疏冷,眉宇间的傲然肆意,明艳得让周边开得如火如荼的木棉花都黯然失色。 疏影手上拿着一把梳子,黑色秀发随意而漫不经心地披散在肩头,紫色丝绸沿着手臂滑落,露出了细腻光滑的肌肤。 她轻笑了一声,声音清冷:“这里,难道还有第二个人在张牙舞爪吗?” 她低垂着眼眸,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疏冷淡漠的笑意,清丽脱俗的绝美容颜,美得不似真人。 夏小姐似乎也被这样的美丽所震撼到,一时无话可说,只是盯着疏影目不转睛地看着。 忽然,她像是意识到了疏影话中的意思,脸上闪过恼恨,咬牙切齿道:“大胆!你是哪家的奴婢,也配和我这样说话!” “不配和你说话……”疏影若有所思般地用梳子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指腹,抬起眼眸,微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说着,“夏小姐可知道,打狗也要看主人这句话?” 夏小姐冷笑一声:“你这贱婢知道这句话就好。” 疏影举起手中的梳子,左手捋过一缕发丝,动作从容不迫闲适淡定地一下又一下地梳着,她眸光清冷淡漠,嘴角微扬,看起来甚是好心情。 夏小姐在一旁看着,等得不耐烦,一个箭步走上去,厉声说道:“你到底……” “啪”,疏影毫不客气地抬手打掉了夏小姐伸向她的手,梳子上的齿划过了夏小姐的手,轻易地划破了她的皮肤,一丝鲜血沁了出来。 夏小姐先是一愣,大概是没料到疏影会反抗,继而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尖叫起来。 疏影淡淡地看了她的手一眼,闲闲地说道:“不过是一点小伤,夏小姐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你……你……”夏小姐横眉冷目,还想说些什么。 “嗯?”疏影一边扬眉问着,一边直起身,走向了她。 夏小姐在不经意间向后倒退了一步,冷冷而恨恨地瞪着疏影,说道:“你这贱婢,不怕我叫殿下杀了你吗!” 疏影的嘴角略微扬起,勾勒出薄薄的冷笑,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把梳子,一步步地迫近夏小姐,直到她退无可退,靠在了墙壁上。 夏小姐抿紧嘴唇,眼中迸发出凶狠的光,却掩饰不住稍微有的动摇:“贱婢!你敢打我!” 疏影微微一笑,眼底薄凉的疏冷,带着傲然,清冷如泉的嗓音缓缓地吐出这样的话语:“夏小姐,你父亲是皇上的狗,我是皇上身边的人,我打你,只会脏了我的手。” “疏影小主。”小公子的声音适时地在这个时候响起,他叫得客套而疏离。 疏影应声回眸,却在听清他嘴中的称呼时,眸光中闪过一瞬间的挣扎。 我的睫毛轻颤,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恍若未觉。 小公子遥遥站立在我的身后,我却知道,他从疏影出现的那一瞬间起,就站立在那里。 他不出声,他不阻止,显然,也是想给那位夏小姐一个教训。 夏小姐在听到小公子出声的那刻起,嘴角忽然扬起奇异的笑容,我心下觉得不对劲,想要出声提醒疏影。 疏影却始终眸光闪烁不定,没有意识到自己夏小姐飞快地伸手,试图推开她。 “小主。”我略微惊讶之下,叫唤出声。 小公子的身形微动,却是夏小姐一头撞进了小公子的怀中,泪水涟涟。 她呜咽着举起了自己的手,示意小公子看,梨花带泪地诉说着:“殿下,你看,她把我的手划成这样。” 我的目光却是紧紧地锁在疏影的手上。 我看到,她跌落在地时,单手撑住地面,她的掌心,猩红一片。 我却知道,她换皮后,肌肤娇嫩,刚才为了保护自己,她的手必定被硬生生地被擦伤。 她自己独自站起后,悄然将手掩藏下了袖子底下,嘴角勾勒出似讽非讽的笑意。 她的眉头,甚至没有皱过一下。 夏小姐仍然依偎在小公子的怀抱中哭泣,她不时地抬起眼眸,恨恨地瞪向疏影。 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疏影的身侧,盈盈下拜:“小主。” 她的目光毫无温度与聚焦地扫过小公子和夏小姐,落在了我的脸上,嘴角轻扬,说道:“诩儿。” “殿下,她,她这贱婢!”夏小姐抬起头,眼角犹带泪珠,手指指向了疏影,她的视线扫过我时,仿佛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她的身子微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小公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了疏影。 他墨渊的眼眸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纵使夏小姐的眼泪沾湿了他大片的衣服,他依旧慵懒华贵。 他声音淡淡,说道:“那是疏影小主,皇上最新封的贵人。” 夏小姐的眼中闪过一丝憾恨,她死死咬住下唇,勉力笑道:“原来是贵人。” 疏影冷冷地看着她,缓缓地说道:“久闻夏尚书家公子才华横溢,却不料夏家小姐嚣张跋扈,仗势欺人。” “你!”夏小姐气急,又碍于疏影的身份,只能牙齿死死咬住了嘴唇,恨恨地瞪着疏影。 疏影的视线跳过她,再也不愿与她多做一分纠缠,她侧头呼唤我:“诩儿。” “是,小主。” 她微微扬起下巴,声音如冷泉:“我们在王府叨扰有一些日子了,我们回宫吧。” 我虽然在她出现时就料到她是为了我而来王府,此刻仍然不免感叹她的聪慧与大胆。 她必然是对王爷的心思了解得一清二楚,才能在彼此无法联络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来到王府,以掩饰我莫名失踪的这件事。 我说道:“是。” 小公子的神情没有因为疏影的这句话有丝毫的变化,他淡淡的目光扫过了她,冷冷地吩咐身后的仆人:“送贵人回宫。” 那仆人点头称是,恭敬地来到我们面前,引领着我们出去。 疏影的嘴角缓缓扯出薄凉的自嘲的笑意。 昔日,她在王府来去自如,今日,她却只能被当作客人送回皇宫。 我跟在她身后,一步步,离相依相偎的小公子与夏小姐越来越远。 恍惚间,我有一种错觉,仿佛疏影就是当年的庄凝卿,傲然决然地离开了将她同年少时光忘得一干二净的徐洛飒。 这,不过是场无尽轮回。 欲望,总是将一切毁得面目全非。 走到走廊的尽头时,我回头看了一眼绿意,她依旧跌坐在地上,像是感受到我的视线,缓缓抬起头。 我想对她微微一笑,可是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离。 绿意的眸光微闪,嘴角缓缓扯出了一丝柔柔的笑意。 --- 疏影依坐在树枝上,紫色的裙摆随风飘扬,她微扬起头,露出了洁白的脖颈,乌黑的发丝更衬出她肤色的白净,她琥珀色的眸光清冷,嘴角略微扬起的弧度,桀骜不驯。 我站立在这湖畔边缘,静静地凝视着湖泊晶莹剔透的湖水,看它倒映出了自己的面容。 自回宫起,她就独自一人,坐在湖畔的树上,不发一言。 她沉浸在属于她的回忆中,无可自拔。 而在我的指间,那本小册子,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我远远地眺望着这片看似平静的湖泊,凉风携带着湖水的湿气,拂过我的面容。 “诩儿,替我做一件事。” 疏影如冰泉般的清冷声音拂过我的耳畔,我略微扬起头,看向了树上的她。 她眸光熠熠,嘴角带着微冷的傲然笑意:“让我得到庄凝卿所没有得到的一切。” 庄凝卿没有得到的一切…… 我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 这句话,与若翎所说的,看似差不多,然而她们所要的,又相差许多。 庄凝卿得到了独一无二的宠爱,却失去了这个帝王最真的心,她得到了皇后的位置,却失去了庄家的权势。她看似辉煌,只有我们知道,她背后的心酸苦楚。 而疏影想要的,是为庄凝卿拿回所有应当属于她的东西。 “我要他,想起与庄凝卿有关的点点滴滴的记忆。” 这是小公子想要的,也是现在,疏影想要做的事情。 “我只是想要,无心的帝王,为他们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她幽冷的嗓音缓缓地说出这样的话语,却有一丝挣扎在她的眼底化为淡淡的痛楚。 疏影,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 这几日,宫中发生的事情,快得让我和疏影有些措手不及。 庄若翎的一支舞,打动了徐洛飒,被封为婕妤,这几日,荣宠不断。 疏影并不急着与若翎争一时的长短,她闲散无为,似乎对周边的事物全然不关注。 许多后宫妃嫔起先因为她无故被封为贵人而来拜访,到最后,见皇帝没有宠幸她的意思,再也没出现过。 后宫中,不见小公子对若翎有什么作为,我心下虽感狐疑,但也无人可问。 宫中年长的姑姑陪着我一起去折几枝花,放在宫中,作为装饰。 她是宫里的老人,虽然时常表情严肃,但总会在恰当的时候提醒宫中需要注意的事宜。 我们在御花园中闲逛着,花开得很是缤纷灿烂,而且越深处越是好看,我见姑姑没有劝阻之意,就一路顺着那条清幽小径走去。 眼前繁花似锦,不时有几片瓣宇被风吹落,落在我的肩头。 我伸手捡起肩头的瓣宇,柔嫩的花瓣在盈白的指腹上更显粉嫩柔美。 有淡淡的清香从那片花瓣上清幽幽地散发出来,我将那片花瓣凑在鼻子前,细细地嗅着,只觉得心旷神怡,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待我转身,姑姑已经不见踪影。 我不知道是我太过于忘我,没有意识到姑姑走开了,亦或者是姑姑从一开始就没追上我。 我四下环顾,周边全是纷繁绝艳的花朵,分不清来时的道路究竟是哪条。 我只能随便拣了一条小路,走了过去。 隐隐约约中,我听到了人声。 那是低喃细语,只不过周边的环境太过于幽静,她们些微的话语反而异常明显。 “后宫是非多,你自己多加注意点。” “注意什么?注意不要再去招惹殿下?”女子的声音异常尖锐,像是情绪的起伏颇大。 “你知道就好。” “呵,你们这些人,各个保守,不愿再沾惹朝廷事物。我有他们的帮助,迟早会把殿下的势力归为己用!” “殿下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们庄家,你的所作所为是不仁不义的。” 庄家,我的脚步猛然停住,放轻了呼吸声,静静地聆听。 那女子沉默不语,我稍微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视线渐渐开阔,不远处,出现的赫然就是庄若翎。 她忽然冷笑了一笑:“不仁不义,那皇帝对我们庄家可曾仁义过?殿下的确没有过错,他错就错在妨碍了我。” “你……”那位长者似乎颇为无可奈何,长叹一口气,“你记着,没有永远的朋友,对于他们,你也要防着点。” 庄若翎嘴角扯出讥讽的笑意,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缓缓地说道:“你放心。” 她说罢,似乎不愿意再交谈下去,径直向我的方向走来。 我猝及不防,往后倒退了一步,踩到了身后的石头,整个人重心不稳。 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肩膀,将我带入了花丛后。 我惊讶地回头,撞进了姑姑微冷的双眸中,她用目光示意我保持安静。 我点点头,半敛水眸,心头的思绪却渐渐烦乱起来。 当时在地下,小公子与墨痕的对话已经显示,他们疑心庄若翎并不是一个人在设计谋害小公子。 现在,庄若翎与她家族人的对话中,流露出来的是对那些人的防备。 这意味着,想要瓦解小公子势力的人,是更庞大的一个组织,或者是更高位的人。 他们帮助庄家的势力深入朝廷,辅助庄若翎获得帝王的宠爱。他们,究竟是谁? --- 那绝艳的紫衣女子,坐在岸边,手指把玩着一枝柳条,眸光清冷漠然,嘴角略微勾勒出冷冷的笑意,桀骜不驯。 她**的玉足在水中轻晃,紫色的裙摆从岸上缓缓滑落,滑落进了清浅的湖水中。 “谁?”清冷如冰泉的声音,飘荡在巨大的湖面上,宛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幽冷。 来人并不说话。 疏影缓缓抬起眼眸,嘴角带着冰冷的似笑非笑,傲然地看向了来人的方向。 徐洛飒就站立在不远处。 他昔日朗如星月的眉宇,俊美无缺的侧脸,在岁月的历练中越发棱角分明,不怒而威。 那是曾经让庄凝卿心动的男子。 数年前的河畔,庄凝卿满怀着爱意与思念,再次遇见了他。 碧绿清澈的湖面倒映出男子挺拔的身姿。他墨色的长发竖起,越发气宇轩昂,慵懒华贵。 可他眼底的温柔,却只为了身旁那名叫芊芊的女子。 第112章 我不知道疏影冰冷的眸子久久地凝视着徐洛飒,是否是因为与我同样地想起了庄凝卿的心碎。 我也不知道疏影眼底一纵即逝的伤感,究竟是为了被辜负的庄凝卿还是为了被辜负的自己。 我只知道,徐洛飒和小公子是如此相像,恍惚间,我会将遥遥站立着的徐洛飒,当作是小公子。 疏影侧过了头,没有半分想要站起来行礼的意思。 她依旧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柳条,缠裹着的布条让她的手指不再那么灵活,好几次,柳枝几乎要掉落下去。 疏影的眸光中闪过了一丝幽深,她的嘴唇轻抿,缓缓勾勒出了微冷的笑意,一手抓住了柳枝的一端,将它随意地一甩。柳枝轻飘飘地滑过湖面,带起了点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那水珠溅落在她的衣服上,留下暗深色的水渍。 徐洛飒已经踱步来到她的身侧,静静地凝视着她衣服上的水渍,一丝笑意染上眉目,柔和了他的面容,他说道:“你越是心烦,就越事事不顺。” 疏影没有抬头看他,不冷不热地回答道:“皇上说得是。” 徐洛飒不以为忤,似乎早就知晓了她的性情,说道:“你前几日出宫,所为何事?” 疏影嘴角扬起微冷的笑意,看向了徐洛飒,声音幽冷慵懒:“皇上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问疏影?” 徐洛飒的眸光微闪,轻笑出声:“是,朕早就知道。”他收敛了本就轻轻薄薄的笑意,继续道,“你母亲去世,可你出宫后去了夜溟的府邸,没有回家。” “母亲……”疏影念着这两个字眼,轻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幽冷,如碎玉落在银盘上。她虽然笑得欢畅,眼底却全然没有丝毫的笑意。 徐洛飒似惊似异,而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眼底一抹极度的幽深,再不露出分毫。 笑够后,疏影眉目如画,神情慵懒,冷冷傲然眼前的湖泊,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枝柳条,冷冷说道:“县令大人有那么多莺莺燕燕,红颜知己,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他急着把我叫回去,无非是为了有个宫中的贵人好撑台面。”她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我何苦为了他的私心,千山万水地跑回去,就为了见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你,不伤心?”徐洛飒眉头微皱,问道。 疏影轻轻抬眉,望向了徐洛飒,神情似笑非笑,缓缓地说道:“我为什么要伤心?”她半垂眼眸,嘴角笑意更深,冷冷道,“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妾。她前几年靠着皮囊和心计还能得到一些恩宠,这几年她容颜苍老,别人将她弃之如履。一个小小的妓女都能爬到她头上耀武扬威,她活着,还能得到什么?” 她说得漫不经心,语气薄凉,手却慢慢地捏紧了手中的柳枝,直至柳枝变形。 徐洛飒深深地凝视着她,淡淡说道:“夜溟与你,怎么相识的?” “殿下?”疏影一挑眉,“殿下真是好命,早早就被接入王府。”她将那条柳枝丢入湖中,用手指将乱了的发丝都压至耳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与他并不相识。” 她这么说出口后,嘴角缓缓扬起,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与其做一个小小县令之女,不如入了宫,难保哪天飞上枝头成为凤凰。”她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徐洛飒的眼睛,轻轻笑道:“你说是吗,皇上?” 徐洛飒静静地与她对视。 她清冷的琥珀色的眼眸倒映出他的面容。 那年的选试上,徐洛飒执起了庄凝卿的手,他凝视她时,眼中有薄薄的笑意,璀璨如玉。 他嗓音温柔,带着睨视天下的霸气:“朕,给你这样的荣耀。” 而现在,徐洛飒的眼中只有幽深不见底的一潭深泉,他的嘴角扯出微冷的笑意,定定地望着疏影,说道:“朕,让你飞上枝头成为凤凰。” 疏影半垂下眼眸,似笑非笑,她偏过头,桀骜不羁地冷冷看向了徐洛飒,声音幽冷:“希望皇上,不要食言。” 那日之后,徐洛飒果然没有食言,带给疏影的恩宠,绝不亚于若翎。 但也仅此而已。 庄凝卿与疏影,是两个人。 一个是相府千金,出生高贵,骄傲肆意,她所求的,是独一无二的宠爱,皇后的凤冠。 一个是县令之女,出生卑贱,桀骜不驯,她所求的,是众星捧月的宠爱,肆意的生活。 与此同时,若翎所受的荣宠,出人意料而又清理之中。 她一步步从婕妤晋升为昭仪。 皇后有孕不便侍寝,皇帝便会在探望完皇后后,去若翎的住处。 同届进来的小主总会对此议论颇多。 短短半年内就能破格成为昭仪的,大概也只有若翎一人。 我与疏影对视一眼,不去参与她们的话题,转而来到了僻静的小道上。 疏影若有所思,目光淡淡地落在了我的身上,不发一言。 我微微一笑,说道:“小主有话,不妨直说。” 疏影淡淡道:“诩儿,你知道我是希望由你开口。” 我半敛水眸,似笑非笑,说道:“诩儿以为,皇后有心帮助若翎小主。” 这大概,是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只是,需要人明确地点出来。 我说完后,疏影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远处,再度沉默。 疏影与皇后没有任何交集。或者说,疏影与宫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交集。 她本就不喜也不屑于和别人有所交集,此番突然提出来,应该只会是和一个人有关。 我柔声问道:“可是朝中有所变故?” 疏影轻笑一声,定定地望着我:“诩儿,你总是那么聪明。” 我心下微叹,不是我聪明,而是疏影,能左右你情绪的,只有他一人。 她的手微微收拢,目光微冷,说道:“殿下安插在庄若翎身边的人都莫名失踪,跟踪庄家的暗卫也几次出现意外。” 莫非,是帮助若翎的人,开始出手了吗? 我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远处,淡淡地说道:“疏影,这应该不是殿下吩咐的命令。” 她的身子微颤,抬起头,看向了我,忽而无力地笑道:“是,的确是我自作主张想要帮他。” “疏影,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你不同于往日,你与徐洛飒越是亲近,周边监视你的人就越多。”我缓缓地柔声说道。 她笑了笑,嘴角虚无地扬起一丝弧度,说道:“我知道。” 心底溢出一丝叹息,像是在叹息疏影,又像是在叹息自己。 我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既然是这样,我们晚上试一试。” --- 我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庄若翎的房门。 房间点燃着香料,袅袅地升起若有若无的清香。 我略微低垂着头,缓缓地走向了房间深处的香炉,将一些粉末状的东西撒入其中。 我环顾四周,周边安静。 床榻上,庄若翎的气息安稳如常。 我转身悄然离开,打开房门又轻轻地掩上。 现在已经是深夜,隐约出现夏日里蝉鸣声,偶尔风吹动树枝,响起了树叶婆娑之声。 我款款走在了幽静的小路上,脚步略微轻盈愉悦。 忽而,强烈的杀气从身后逼近,我恍若未觉,继续向前走。 直到有人按住了我的肩膀,冰冷的刀锋割破了我一点点的皮肤。 “站住。”那声音沙哑,就像沙粒与地面摩擦,隐约让人觉得我不舒服。 我猛然站住了脚步,声音惊恐:“你……你……你是谁……” “我也想问,你是谁。”他不急不缓地说着,一边猛然拉过了我,我的视野一下子狭窄得只能看到黑洞洞的两只眼睛。 他的眸子略微瑟缩了一下,冷冷说道:“你不是庄若翎宫里的,你是哪个宫的?” 我微微一笑,淡淡说道:“阁下,也不是帝王的手下,你是谁的暗卫?” 他冷冷地笑了起来,沙哑的笑声如同残破的乐器发出的残音。 我面色如常地静静地凝视着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只等待他开口。 他冷冷说道:“知道得多,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好处。” “阁下这话有误。”我微微笑道,“一个人明明白白地死,总好过稀里糊涂地死。” “你还真是不怕死的宫女。”他斜睨着我,说道:“我杀了这么多人,有讨饶的,有不吭声的,就是没有你这样话多的。” 我轻轻笑了起来:“阁下可愿意告诉我,到底是谁,指使你针对殿下?” 他冷冷一笑:“本来,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可惜你知道也要死,不知道也要死,今夜,我的话太多了,还是早点结束吧。” 我微皱眉头,还想说些什么,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扬起了手中的刀。 我惊异于他杀人时的闭上眼睛,看他动作如鬼魅般迅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避开他的一刀。 有另一股杀气从我身后而来,我不知是敌是友,侧身让开。 “当”的一声,两把兵刃相撞,迸发出冷冷的白光,我躲闪不及,只觉得眼睛刺痛。 这时,一只大手抓向了我,那沙哑的声音冷冷道:“你这丫头拖延时间。” 他的手将我拽向了一边,黑洞洞的眼睛望着我,继续说道:“实在可恶。” “放开她。” 我已经看清与他对峙的正是宫中的姑姑。 她手执薄薄的短刃,嘴角扯出冷冷的笑容,低声呵斥他。 他将我挡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一时间,姑姑无法动手。 “本来放了她也没关系。”那人沙哑的声音有些尖锐,就在我的耳畔响起。我感觉这声音像是刺破了我的耳膜,带来隐约的刺痛。“不过我平时最讨厌被人骗。” 他黑洞洞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冷冷说道:“你这丫头刚才在宫中也是骗我。” 我只觉得这个人固执得有些奇怪。 他身手想必是很高,不然不会只身一人就能解决掉小公子的数名暗卫。 但凡身手高的人,性情总有些古怪,他先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多了,现在又对我骗了他耿耿于怀,他必定不会轻易地放过我。 我不知道眼前这位姑姑的身手如何,只觉得现在凶多吉少。 “疏影,你莫非是忘了自己的身份?”那位姑姑扬声于夜色中问道,她不怒而威,眸光冰冷。 随着这一声呵斥,疏影的身影在树枝上若隐若现。 “呵,”疏影轻笑一声,神色冷漠傲然,独立于树上,紫衣翩飞,恍若巨大的紫色蝶翼迎风震颤,“殿下太高估疏影了。” 这一句话,让我的睫毛轻颤。 从这位姑姑刚才出现起,我就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殿下莫非是担心疏影会对我不利,或者会故意让我置身于危险中,才不动声色地将姑姑安插到我的身边? 疏影的眸子中有莫名的冷光闪烁,嘴角轻轻勾勒出桀骜不驯的笑意,缓缓说道:“我再怎么无理取闹,也不会伤害他的诩儿。” 她的话音犹如碎玉落在银盘之中,余韵无穷,她的紫色衣袖已经微扬,薄薄的一片柳叶以迅即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那男子的心口。 那男子闷哼一声,手下的力道略微松缓。 姑姑乘机劈头一刀,那男子险险地避开,与此同时,我从他的手中挣扎跑出,来到了姑姑的身后。 那男子黑洞洞的眼睛看了我许久,然后身形如魅,迅速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心有余悸,却难掩狐疑,淡淡地看了面容平庸的女子。 她神色冷淡,语意却毫不客气:“疏影小姐躲在暗夜中,对诩儿姑娘不闻不问,你叫殿下怎么相信你?” 我盈盈下拜,为疏影解释道:“多谢姑姑相救,疏影上次为救我伤了双手,所以今日不便立刻出手。” 疏影傲然立于树枝之上,月色斑驳,树影反而在她的脸上投下暗影,她的面容模糊在夜色中,只能看到嘴角轻轻勾勒出的冷笑。 她性子虽说有几分桀骜不驯,但也不至于对小公子手下的姑姑也态度傲慢,我心下暗自思忖,低叹一声,只怕,她是被他们的不信任伤到。 姑姑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说道:“诩儿姑娘今日受惊了,往后有吩咐,可以嘱咐我去办,想知道殿下的命令,也可以直接来问我。” 我的睫毛轻颤。 姑姑的意思很明白,往后的日子里,疏影除了做个傀儡贵人,再也不能执行其他的任务。 她与小公子,至此以后,再无联系。 我看向了仍然站立在树枝上的疏影。巨大的风吹得她的衣裙猎猎作响,她犹如随时随地,都会被风揉碎在半空中。只是她的身影,倔强傲然,不会有丝毫的颤动。 --- 夜,已经很深很深,深到极致,反而天空渐渐放白,有一丝一缕的光芒渗出来,照亮了暗夜。 疏影静静地坐在桌前,她的手指摩挲着面前的杯盏,神情飘渺,若有所思。 我静静地站立在她的对面,不发一言,眸光清浅如水,倒映出了她仍然被包裹起来的手。 “诩儿,”她的语气飘渺,眼神游离,说道,“你说,我是不是,很任性?任性到,差点伤害到了你。” 我半垂下眼眸。 如果这也是任性,那么天下所有的女子,大概都如夏小姐一般的嚣张跋扈。 疏影的确桀骜不驯,她的身上有着我所钦羡的不顾一切的不羁。 但她所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一个人。 “疏影,你可知,”我半敛水眸,淡淡说道,“他想要的,是整个王朝。” 疏影的身子微微一颤,嘴角缓缓勾勒出冰冷傲然的笑意,她缓缓地说道:“他想要的,我一直都知道。” 我心下微叹,问道:“那你可愿意,在帮助他得到整个王朝后,做他身边的女人?” 随着我的这句话,她略微抬起了眼眸,眸光熠熠。 但她眼底的光芒逐渐消散,嘴角扯出了微冷的笑意,声音如冰泉般清冷:“诩儿,你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 我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她轻轻笑了起来,声音冰冷地说道:“帝王的女人,就像一个烙印,永远摆脱不掉。” “假如,他不介意呢?”我问道。 她静默不语,只是望着我,忽而笑了起来:“不介意?诩儿啊诩儿,你觉得他会容忍曾经的帝王身侧的女子,站在他的身边?”她的眸子冰冷,但那并不是针对我的肃冷,而是凄凉的冷意,深入肌理,那是她绝望中透出的悲哀,“除了那个女子,他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 那个女子? 我微愣。他们相依相伴数年,怎么会,还有另外一个女子? “庄若翎?”我眉间微皱,问道。 疏影笑着摇摇头,眸光悠远:“是殿下的师父。” 我恍然之间想起,救了小公子的是战神殇离,教导小公子的却是一个女子。 “谁?”我不觉间,已经问出口。 疏影微微一笑,眸光深沉,似在追忆,她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在夜色中流淌于石缝间,清冷悦耳:“轻羽骑的主人,战神殇离的朋友。” 我的手指轻颤,猛然间抬头,定定地望向了疏影眸底的深处。 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 这不是一个玩笑,而是一个,被我忽略了的事实。 我早该想到,地下墓穴必定是与小公子,亦或者是与教导他的那个女子,有着紧密的联系。 “她,在哪里?”心底有个声音,告诉着我,不要问下去。 疏影静默了一会儿,说道:“她死了。” 我的手指轻颤,缓缓问道:“那个女子,也死在了万枯殿?” 她的眸光微闪,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丝自嘲的笑意:“也许。”她的目光随意地落在了房间的一个角落,淡淡说道:“3年前,轻羽骑与殇离将军被逼入万枯殿,殿下神色大变,急忙赶去,至此,再无那个女子的消息。2年前,殿下将公输将军逼入万枯殿。” 我的手微颤。不需要疏影说下去,事情已经在我脑海中出现了模糊的轮廓。 疏影继续淡淡地述说着,轻羽骑与殇离将军如何走入万枯殿的不归路。 当年的疏影,年仅12岁,虽然自小都在叶凌国,对于轻羽骑的威名也早早有所耳闻。而提起战神殇离,叶凌国的大臣们沉默不语,而少女们则心之向往,只听过他的名字就对他魂牵梦萦。 “战神殇离并不是美男子,只是他身上的风流不羁,让人倾心。” 那是个战争纷乱的年代,也是英雄年少之时,战神殇离以一战成名,与公输将军的一战,所有人都预言,他不会败。 但这一次,战神殇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人都以为,他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只有疏影和小公子知道,战神殇离被困万枯殿。 那年,小公子得知了战神殇离被困万枯殿,赶向那处他童年的梦魇。 疏影没有跟去,她恰逢没有完成任务,被罚跪在房间内。 当小公子回来时,她只看到他冰寒的面容。 她后来才知道,战神殇离被困万枯殿,轻羽骑的将领也一夕之间失踪,教导小公子的女子虽然什么都没说,小公子却已经隐约猜出了背后的隐情。 但那时候的他,还太稚嫩,他无力去挽回这一切,更无力去抗衡凤栖国的帝王。 所以直至2年前,他才将公输将军引入了万枯殿,用自己的方式,去替那位女子,报仇。 但早在3年前起,那个女子就仿佛失踪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小公子的生命中。 “她是他的恩人,也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信仰。”疏影静静地说着,没有丝毫情感的起伏,或许在她心里,这个女子是她永远不会试图去超越的存在。 “因为,是她给了他活下去的意义。” 轻羽骑,唯一效忠的人。 我的睫毛轻颤,遮掩住了纷繁的情绪。 也许,在她消失的那一天,小公子所有的信任,都烟消云散。 他相信的,只有自己。 “诩儿。”疏影已经站起身来到了窗边,她伸出手,推开了窗户,霎那间,微弱的白色阳光挤入房间,将黑暗都驱逐得一干二净,“你刚才问我,想不想在得到整个王朝后做他身边的女人。” 第113章 她的嘴角缓缓勾勒出冰冷傲然的笑意,有着斜睨天下的傲然霸气,琥珀色的眼眸倒映出璀璨的光芒:“我不想。我要他,在得到整个王朝后,为曾经的放弃后悔终生!” 我一时间微愣,只是看着她眸光中的决绝与傲然。 他若此刻不爱,就让他终生遗憾。 这样骄傲肆意决绝的女子,竟比庄凝卿更甚。 --- 一杯一杯接一杯。 她微扬起头,将酒灌入口中,晶莹的液体顺着嘴角滑落,她眼神迷离微醺,嘴角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笑容。 我们在等着,等待,即将出现的那个人。 我正想推门出去,忽而听到院子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三三两两的脚步声传来,我嘴角轻扬,看向了犹自饮酒的疏影。 在我微愣间,徐洛飒已经推开了房门,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他的发丝微乱,眸光微深,面色略冷。他身边的气息肃冷,抿紧嘴唇,他的衣角犹带着深夜露水的冰凉。 我急急地施礼,说道:“皇上。” 徐洛飒匆匆进来时,所见的,却是这样的场景。 这几日,天气已经略微有些热了,疏影仅仅穿着一层薄薄的单衣。衣衫轻薄,随着房门的推开,被风吹得鼓起,她的发色随风轻扬,拂过绝美的面容。 她把玩着手中的酒壶,慵懒冷艳的嘴角轻扬。薄薄的单衣下,她的肌肤盈白似雪,眉目如画,脸上一抹醉后的嫣红平添几分妖娆。 似乎才意识到来人,她缓缓抬起头,笑意嫣然:“皇上来的正好。” 她琥珀色的双眸染上薄薄的醉意,嘴角的笑容微醺,美得摄人心魂。 她眼底薄薄的笑意太过美好,反而,隐藏着不容忍窥探的脆弱与隐忍。 徐洛飒的眸光中闪过那么一丝的幽深。 “你今天与往日不同。”徐洛飒说着,看向了站立在一旁的我。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徐洛飒带着浑身的肃冷来到这里,但他在面对疏影时,眉间稍许柔和了些,显然刚才的怒火不是针对疏影的。 我连忙下拜,说道:“小主的父亲昨日来信责备小主不念及家人,小主就一直喝到现在。” 疏影没有理会我们两个人的对话,嘻嘻地笑了起来,纤纤细手将酒杯高高举起,晶莹的酒水高高地洒落下来,落入她的口中。 有些许的酒水沿着她的瑰丽的红唇的嘴角,缓缓滑落。 她用纤细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抹去,又将手指放到眼前,细细地瞧着。 那原本是执暗器的手,却轻易地因一个女子的推搡而划破。 一圈又一圈的布,缠绕起她的掌心,缠绕起她的心。 她眼底的漠然,嘴角漫不经心的笑意,都不过是掩饰自己的真心。 疏影轻轻笑了起来,仰起头,再度将酒壶高高地举起。 徐洛飒一直静静地凝视着她,见她一言不发又要饮酒,眉间不经意间皱起,伸手要去拦她。疏影猛然站起侧身避开。一边回眸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徐洛飒,眸光迷离慵懒。 她身形不稳,几乎撞到桌子,徐洛飒眉头微皱,揽住了她的腰。 她的身子在他的怀中微颤,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你醉了。”徐洛飒说着,伸手去夺她手中的酒壶。 她嘻嘻地笑了起来,琥珀色的眼眸迷离:“皇上也想要喝酒吗?” 说罢,纤纤细手托起酒杯,送到徐洛飒的面前,她偏过头,一时眸光澄清似水,如孩童般的无辜。 徐洛飒伸出的手猛然顿住,眸光剧烈地闪动着,倒映出了她甜美得不似往常的笑容。 这场景是多么熟悉,熟悉到,仿佛是庄凝卿就站在徐洛飒的面前。 我的手指略微有些冰冷,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的两人。 疏影笑了起来,笑声如幽冷的冰泉与石头撞击,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异常凄冷。 她收敛了笑意,仰起头,闭上眼睛,将酒水全部灌入了口中。 她喝得很急、很猛,酒水呛住了她,她咳嗽起来,却没有放下酒壶的意思。 酒水顺着她的嘴角滑落下来,隐约,有一丝泪光,在她的眼角闪烁。 徐洛飒抓住了她的手,眉目中闪过一丝冷冽:“姜疏影,够了。” 疏影手中的酒壶被徐洛飒硬生生地夺去丢弃在地上,银制的酒壶撞击在地面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疏影看着那酒壶在地上翻滚,她的眸光微冷,嘴角的笑意傲然,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男子。 “呵呵,”她定定地望着他,忽而轻声笑了起来,眼中都染上薄薄的泪光,“你这是关心我吗?” 她的眉目如画般艳丽,嘴角轻扬,似讽非讽,“万人之上的皇上居然在关心我吗?” 徐洛飒看着她,眸光深邃,不发一言,他的眼底,倒映着她似笑非笑的面容。 似乎有所不耐烦,疏影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她冷声道:“你不用同情我,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说罢,她伸手去推他。 他冷冷地看着她,冷笑道:“朕,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受伤。” 她微怔,轻笑了起来:“你的女人?” 徐洛飒抓住她的肩膀,目光幽深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缓缓说道:“无论是谁,朕,决不允许他伤害你分毫。就算是你,姜疏影,也不可以。” 他凝视了她许久,幽深的眸光宛若深潭,将她深深地吸入其中。 她被他眼中的光华所摄,一时之间,只知道望着他。 那是一个帝王的傲然霸气,是一个帝王对一个女子的承诺。 倘若这话是徐洛飒对庄凝卿所说,是徐夜溟对姜疏影所说,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截然不同? 疏影的眸光闪烁,若有所思,一丝微冷的笑意缓缓扬起。 她缓缓地开口问道:“皇上,这话,你对多少人说过?”她的手指缓缓地伸向了自己的腰间,将腰带缓缓地抽出。 她的动作轻柔缓慢,她的目光紧紧地锁着眼前的徐洛飒,嘴角轻扬起的微笑,苍白得几近无力。她抽着腰带的手指,在略微地颤抖着。 她的声音却冰冷得仿佛不属于她:“皇上你想要的,可是这一具身体?” 那轻薄的单衣从她顺滑的肌肤上缓缓滑落。 我心下微惊,别过了头。 我知道疏影与皇帝至今为止没有肌肤之亲,心下更为感慨她做出这一番动作的牺牲。 徐洛飒冷声笑了起来,碎光在他的眸底跳跃着,他的眼睛静静地落在了疏影的身上,语意淡淡:“姜疏影,朕,并不缺女人。” 疏影的身子微颤,轻笑道:“是啊。” “朕要宠一个女人,不需要理由。” 疏影笑得更加厉害,她微微扬起头,一丝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嘴角轻扬,勾勒出似笑非笑的笑意:“的确如此。” 徐洛飒半垂下眼,冷冷说道:“你只要知道,从今往后,朕会给你独一无二的宠爱。” 我的睫毛微颤,恍惚中,好像看到年幼的庄凝卿斜倚在一个少年的怀抱中,但那不是庄凝卿,更像是年幼的疏影。 他们相依相偎,举杯饮酒。 “你没有给我独一无二的宠爱,我为什么要对你温柔?”疏影傲然地仰起头问着,她面色嫣红,眸光慵懒,斜倚在他的怀抱中,不胜酒力。 “那我,就给你独一无二的宠爱。” 那少年缓缓地抬起头,他墨渊般的眼眸漆黑不见底,嘴角勾勒出似笑非笑的笑容。 那少年,竟是小公子。 小公子的面容慢慢地变化,变成了徐洛飒。 我上前,将疏影的身子用单衣轻轻裹住,露出她**的双足。 她的眸子紧紧地锁着徐洛飒的面容,身子微颤。 我不知道方才所见的,可是疏影内心最深处的执念? 我只知道,她再不会信任何一个人的海誓山盟,就算眼前的那个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 当她遍体鳞伤地来到皇宫,已经再没有人能有机会,伤害她分毫。 疏影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的眸光微闪,笑着笑着,又是一滴清泪从她右眼的眼角滑落。 徐洛飒眉头微蹙,继而,缓缓地舒展,他低叹一声,棱角分明的脸竟有了几分柔和与温情。 他伸出手,将疏影拥入怀中。 我看向了疏影。 这将是属于她的选择,而她的选择,也将注定了,我们未来在宫中的位置。 疏影没有挣扎,她的手,慢慢地环住了他的腰,将头依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的眸光在剧烈地闪烁着,嘴角却缓缓勾勒起冰冷的笑容,放柔了声音,缓缓说道:“好。” 我不知道疏影的眼泪是真是假。 也不知道疏影的那句“好”是对徐洛飒的回答,还是对命运的嘲弄。 我只知道自此以后,疏影在徐洛飒的心中将独一无二。 我悄然地从门口走了出去,脚步从最初的放轻,到不经意间的急促,再到最后,茫然无所适从。 我看着天空被一丝一缕的阳光照亮,却觉得黑暗还在周边笼罩。 我试图寻找着出口,可是浓重的夜色,将我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胸口有一点憋闷,是谁在我的耳畔低叹着,那悠长的叹息声,像是穿透了夜色,穿透了云雾,只在我的周围,挥之不去。 是我看得太少,才会太执着于一个女子被权利之争葬送的年华,还是我看得太多,才会越发无法忍受? 我只觉得胸口溢出的憋闷,那么深,那么重,让我几乎难以呼吸。 “你们男子,就会花天酒地。”那一个白衣女子,明眸皓齿,笑意明晰,手中把玩着一双筷子,纤细修长的手指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她的语气轻快,嘴角轻扬,微扬眉,说道,“哪天轮到男子沦落青楼,公子啊公子,你必得花魁。到时候诩儿说不定会慕名而来,为公子砸上真金白银数万,只为见公子一面。” 墨痕眸光笑意璀璨,如碎玉落满眼眸,他手执一把扇子,嘴角噙着轻柔的笑意,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说道:“你倒是终日的胡说八道。” 倾儿盈盈一笑,眉飞色舞,笑意温和灿烂:“公子此言差矣,倾儿不过是有感世风日下,女子身份卑微,随意一个男子都敢轻薄女子。”她说着,将手中的筷子狠狠地掷向了身后的男子。 她按着桌面一下子站起,嘴角轻轻勾勒出明媚温和的笑容,笑盈盈地凝视着身后正揽着一女子的不羁男子:“真是不好意思,一时手滑。” 那男子的面容,仿佛有一层云雾笼罩,看不清楚。 倾儿还说了些什么,墨痕又好气又好笑,轻摇折扇,笑而不语。 而对面的那位男子,身形修长,黑色的长发中有一缕是酒红色的,嘴角轻轻勾勒出的邪魅的笑容,风流不羁,他饶有兴趣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眸光温和,沉淀着星辰般耀眼的光芒。 我的心猛然抽痛。 他说了一句什么,墨痕轻笑出声,倾儿的话戛然而止,她银牙轻咬下唇,硬生生地扯出了越发温和甜美的笑容。 “你出来了。”微冷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我缓缓转身,盈盈下拜:“殿下。” 我随着小公子走着。 偌大的一个皇宫,只有在此刻黎明将近的时分,安静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没有树叶婆娑的声音,也没有蝉噪虫鸣的声音。 只有阳光一丝一缕地从云层的缝隙中漏下来,将黑暗一点点地驱逐开。 我能听到花开的声音,我能听到微风的低喃。但我也知道,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有时,恍惚间,我会将前面的人,看作是那位白衣的翩翩公子,嘴角永远噙着三分清浅笑意,恰到好处的彬彬有礼,而又不至于疏离。他温和的眼眸,璀璨如玉,轻摇着执扇,似笑非笑,说道:“你又走神了。” 我半敛水眸,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手微微收拢。 这路是那么长。 长到,我就好像一直随着墨痕走着,心神不宁,若有所思。 但我永远不会担心他突然消失不见,不会担心他将我弃之不顾。 皇宫是那么大,那么深,那么远。 周边的金碧辉煌的建筑渐渐消散,被别致的雅苑所替代,周边栽满了梨花。 风一吹,吹落了满树的白色花瓣,如同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散落肩头。 我不觉间停住了脚步,微微扬起头,看向了那株梨花,将手心摊开,任花瓣翩跹而下,落入掌心。 眼前的场景在变换,别致的雅苑成为了金碧辉煌的宫殿,掌心中洁白如雪的瓣宇成为嫣红的一片。 我呢喃自语:“明明已经是初夏,这里的桃花,却没有丝毫败落的迹象。“ 小公子停下了脚步,墨渊般的眼眸淡淡地看向了那株桃花树,冷冷说道:“桃花林是皇上为前皇后庄凝卿所造,终年绽放。” 我微微一笑:“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小公子的眸光微闪,淡淡问道:“你可知,今日徐洛飒为何动怒。” 我摇摇头,说道:“诩儿不知,”我望向了他眸光深处,微微一笑,“但殿下知道。” 小公子上前一步,从我的掌心中捡起了那片桃红色的瓣宇,嘴角微扬,声音却微冷:“徐洛飒并不是个昏君。” 我半垂眼眸。 是的,他不是个昏君。自他登上皇位,门阀势力铲除殆尽,平定周边叛乱,与凤栖国遥遥对立数年,国泰民安。 他不仅不是个昏君,更是个明君。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庄凝卿会爱上徐洛飒的缘故。 年轻时,他气宇轩昂,英姿飒爽,指点江山,庄凝卿爱他,是爱那位少年眉宇间浑然天成的自信,与相依相伴时对她的体贴温柔。 只是她从未想过,物是人非之后,他所有的温柔,不过是为了对她下蚀骨的毒药。 我缓缓抬起眼眸,微微一笑:“他知道庄家所有动作的背后,是一股新的势力在控制朝政。” 小公子嘴角轻扬,眸光越发深沉,冷冷说道:“那势力,应该是皇后的势力。” 我微愣。然后说道:“可是如果皇后知道了殿下暗中招兵买马的事情,皇上没理由不知道。” “而且,”我静静地思索着,说道,“皇后根本不需要为自己树立一个劲敌。” 小公子眸光幽深地看着那株桃花树,淡淡说道:“的确如此。” 我所能想到的,小公子也能想到。 我的眸光清浅,倒映出了他若有所思的面容,恍然间,明白了一些什么。 我半垂下眼眸,静默不语。 他并不需要我为他分析朝政的事情,他所需要的,大概只是我陪在身侧,走完这偌大的一个皇宫。 无论他承认与否,疏影都是他心头无法抹去的一滴眼泪。 她的痛苦,她的酸涩,她的难过,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不得不去承受。 因为,是他允诺过,要给她独一无二的宠爱。 我的手指轻颤,只觉得,那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是我用尽一生,都不会试图去追求的。 “殿下,”我微微一笑,“我们继续走吧。” 小公子没有回应,却举起了脚步,而就在这一瞬间,女子的轻笑声划破了夜色的寂静。 小公子的脚步硬生生地顿住,脊背僵直。 我的睫毛微颤,缓缓地望向了笑声的来源处。 若翎小主从黑暗中款款走出,嘴角轻扬出微冷的笑意:“殿下好兴致。今夜,殿下大概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小公子没有回头,冷冷地对我说道:“你先走。” “殿下?”我轻声地唤着,想看清他的面容,而他背对着我,只有发丝在风中微微颤动。 他玄色的身影几乎能融进夜色之中,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他的嘴角缓缓地勾勒出微冷的笑意,冷声说道:“去吧。” 我半垂眼眸,盈盈下拜,说道:“那诩儿先行告退。” 转身的时候,我能看到他微微仰起头,幽深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了漫天飞舞的花瓣上。 他在那一霎那间,可是想起了数年前的疏影? 他一步步地得到了他所要的东西,却在今夜,失去了疏影。 --- 阳光渐渐驱逐了暗黑色的深夜,阳光如同从破了的云雾中倾泻而下,在我的发丝上染上了淡金色的光芒。 天已经蒙蒙亮。我跟随着前面的两个身影来到了阁楼之上。 那是宫中最高的楼阁,藏满了珍贵的书籍,却也有巨大的平台,能站在栏杆旁俯瞰整个皇宫。 平日里,这里不允许有人踏入,唯有皇上才能进入。 现在……徐洛飒竟是将疏影带上了楼阁吗。 我踩着石阶,感受到微冷的凉意从脚底下渗透进来。 那是尘封数年没有人烟的寂寞孤苦,也是埋葬着无数秘密的神秘莫测。 在经过那厚重的门时,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里,可曾记载过一代才女庄凝卿? 那里,又可曾记载过为爱弃权的徐公子? 我终究是从那厚重的门前走过,裙摆拂过那扇门,扬起轻薄的尘埃。 眼前,赫然出现了两个人。 疏影依靠着栏杆,肆意地张开双臂,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丝愉悦而舒心的笑容在她的嘴角荡漾开来。 徐洛飒远远地看着她,眸光中有一丝幽深。 我不知道他的心底,是否想起了那位在月光下吟诵着“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女子。 但疏影所有的冷漠与骄傲,全都因为眼前的景色而土崩瓦解,她调皮地转过身,凝视着他,琥珀色的眸子倒映出了她的面容。 她笑着,唤道:“夫君。” 他失笑出声,说道:“你可知道,能叫我夫君的,只有皇后一人。” 他说到最后,眸光有那么一瞬间的幽深而莫名的神采,他的嘴角缓缓上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那……”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细长的睫毛盖住了她琥珀色的眼眸,嘴角轻扬,带了些少女的俏皮,“我就叫你飒。” 他浑身一震,像是没有料到她念出的名字,竟是“飒”。 “飒……”他眸光幽深,若有所思,“这个名字……” “就叫飒了。”她断然决然地说着,忽而铃铛般愉悦地笑了起来,“飒,飒,飒。” 她念着这个名字,带着孩子气的得逞,嘴角勾勒出欢快的笑意。 第114章 徐洛飒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幽深得看不见底。他的手略微颤抖着,坚毅的嘴角微抿。 疏影一边念着,一边伸开双臂在栏杆边旋转起来。 她秀美的长发被风吹拂起来,她眉目艳丽如画,笑意明晰,袖子顺着她光滑的手臂滑落下来,露出了洁白的皓腕。 她调皮地嬉笑着,明亮璀璨的眼眸比星辰更为耀眼。 徐洛飒终是上前一步,将猝及不防的她拥入怀中。 惊讶的神色在她眼中一纵即逝,她睁大了眼睛望进了他的眼底,薄薄的温暖的笑意染上了她的眉梢。 “飒。”她轻声地念着,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带着迷离与依赖,“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他知道她的童年凄苦无依,知道她的身世卑微,知道她的骄傲背后的柔弱。 他拥着她的手越发收紧,将头埋入了她的脖颈中,声音沙哑:“我不会。” 徐洛飒看不见的是,疏影的嘴角缓缓勾勒出薄凉的冷笑,她收敛了所有的笑意,目光飘渺悠远。 可是你为何当年看不见,庄凝卿骄傲背后的柔弱,为何看不见她将一片痴心给你时的卑微。 你残酷地践踏着庄凝卿的爱情,又有什么资格,重新得到? 我悄然离开了这个楼台,往下走去。 这个帝王,再也逃不出爱的牢笼。 当一个人爱,另一个人不爱,故事的结局早就注定。 徐洛飒,你从现在开始,输了。 --- 等走到那扇门前时,我终究是上前,将手覆盖了上去。 木质的大门却透着一丝一毫的寒气,像是阻隔了千古的幽魂。 我稍稍用力,那扇厚重的大门“吱呀”地微微挪动了一下。 这大概就是帝王的权威。 楼台之下,禁卫军严防紧守,不让一个人进入。 而在楼台之上,没有防备,甚至没有一把锁。 我的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眸光清冷地倒映出了整个巍峨的大门,以及挂在上方的巨大牌匾。 “天水依一阁。” 我仿佛可以看见磨墨的一位女子,露出了凝白如霜雪的皓腕,书写下这五个大字。 它并不豪迈大气,相反,娟秀的字体,纤雅别致,别有韵味。 这该是一对伉俪情深的夫妻,丈夫能容许妻子,将这五个字写下。 我的睫毛轻颤,已经,迈入了这藏书阁之中。 阴冷的风拂面而来,吹拂起我的长发,我淡蓝色的裙摆扫过地面,扬起薄薄的灰尘。 属于书的气息扑面而来。略带着发霉的陈旧感。 我侧头看向四周,罗列在架子上的一本本书,像是在诉说着一个王朝的历史。 偌大的一个藏书阁,藏满了无数的官方史书,以及民间才子的佳作,琳琅满目。 我随手抽出一本,恰恰就是叶凌国一代书生状元,慕容岚的诗词集。 他素来以擅于写文章而着名,性子耿直,写出的诗词大多为他的真情流露,有人劝他谨言慎行,因此他的诗词不容易在世上搜集到。他在仕途不顺后,甚至有写完诗词就烧毁的习惯。我却没有料到,他的诗集竟然会被保存在皇家阁楼中。 我翻到了其中一页,竟然看到了一句“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 我微愣。 忽然听闻声音温柔如风,在耳畔响起:“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我心下有些惊讶,微微侧身,手中的书险些掉落在地,我急急地接住了它。 我稳住了身形,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恰好看见来人正将伸出的手收回。 来人一袭淡蓝色的长袍,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样子温厚和蔼,清爽的白发披在肩上,面容却十分年轻俊美。 他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化为了和蔼的笑容,他的眼睛呈现出湖水般的浅褐色。 他的嗓音温润亲和,即使他是悄无声息地出现,也不叫人有一丝一毫的惊惶:“这并非慕容岚的诗句。” 我的手不着痕迹地略微颤抖了一下,我低垂下眼,清浅的眸光扫过诗句的题目,微微一笑:“原来是慕容岚为旧城臣作的评论。” 那蓝衣男子也笑了笑,从我的手中取过了这本书,浅褐色的眼眸极美,如湖泊般清澈,倒映出墨黑色的字迹:“信而见疑,忠而被谤。慕容岚竟是这样评论的。” 我嘴角轻扬,勾勒出清浅的笑意,柔声说道:“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那男子的神情稍许有些动容,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我,微微笑道:“姑娘知道那人?” 我瞧他面容俊秀,却是白发披肩,一时不知道他的年龄,笑道:“诩儿不才,并不知道。作此句的人,现在在何处?” “他……”蓝衣男子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远处,语意飘渺,“死了。” 我半垂下眼眸。 他忽而转头,问我:“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微愣,答道:“卯时。” 他微讶,继而轻笑出声,声音如沐春风:“是我的错,应该问现在是叶凌国几年。” 我的睫毛轻颤,眸光微闪,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轻声答道:“叶凌国246年。” “竟然……过去10年了。”他若有所思地呢喃着,又问道,“现在当政的,可是徐洛飒?” 我的面前,站立的仿佛是一位老者,太久与世隔绝,而全然不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 我依言回答。 他气质高雅,不似一般的凡夫俗子,气质底蕴颇具士大夫的文人气息,而他眉目清丽秀美,颇为惊艳。 他询问着我关于当朝当代的事情,我虽也知道不多,但尽力告知他一二。 问到最后,他的神情隐约有怅惘之意,静默许久,低笑出声:“重华啊重华,你我之间,十年已逝。” 他虽然是在低笑,笑声中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怅惘。 我不言不语。 说到现在,我依旧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听他话中的意思,他像是被困在这阁楼中足足十年。 但,这是帝王的阁楼,就算被囚禁,他怎么会被囚禁在此? 而且,他对我的造访没有半点的疑问。 我正思忖着,他已经来到了书架前面,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一本本书卷,似是怜惜,似是爱抚,沉浸在了他自己的思绪中。 我微愣,想说些什么。 “诩儿。”轻轻柔柔的声音像是从心底溢出来的叹息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楼阁中突然出现,让我的浑身一颤,手指冰冷。 我下意识地看向了蓝衣男子,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像是不被任何人惊扰,又或者,刚才不过是我的幻听。 我眉头一皱,向四周环顾。 但偌大的一个阁楼,只有书本与透过密闭的窗户隐约渗透进来的阳光。 “你不用找了。”蓝衣男子声音淡淡,抬起眼眸看向了我,唇畔浮现出的温和笑意,安抚了我的心。 他像是一位忠厚的长者,他温和的眼眸落在我身上,带来些许的暖意。 “她是不会出来的。”他半垂下眼眸,唇边的笑意显得有些寂寥,“她寂寞太久了,想同你聊聊,又怕生。” 我的脊背升起一股冷意,他们,竟然是两个人,却在这个阁楼中隐藏了足足十年而不为人知。我不觉间,声音微冷,问道:“你们是谁?” 他微讶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眉间染上薄薄的笑意,说道:“你不认识我们。” 他似是在自嘲般笑道:“不……应该说,就算你认识我们,我们也早就不是自己了。” 他说得有些奇怪,我一时之间无法明白他的意思。 他笑了笑:“你是来找什么的?也许我可以帮你找到它。” 我沉吟片刻,盈盈下拜:“不用了。时日不早,诩儿需要回去了。” 当我念到“诩儿”二字时,我的心猛然下沉。 我从始至终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姓名,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他也并不挽留我,温和地笑着,目送我离去。 我推开门,天已经明朗,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疏影与徐洛飒已经不在楼台之上,我款款走上去,来到了栏杆旁。 目光越过那栏杆,偌大的皇宫就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昔日辉煌巍峨的宫殿,不过是脚下的一点。 这便是为什么帝王们喜欢做独一无二的君主,纵使高处不胜寒,但站在权力之巅,天下已经尽在掌握之中。 我忽然瞥见了那一剪白衣似雪,遗世独立般地站立在下方。 似乎感受到我的视线,墨痕微微抬起了头。 他发色墨黑,身形飘渺似仙,嘴角噙着三分清浅笑意,似笑非笑。 我不知这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只知静静地凝望着他。 这样的场景,多么熟悉。 熟悉到,我就这样遥遥站立在楼台之上,静静地望着他,一张银色的面具遮掩了我的面容。 他嘴角轻扬起的清冷的笑意恰到好处,而又淡漠疏远。 群臣三三两两从下方走过,结伴成群,唯有他,孑然一身。 我的指甲慢慢嵌入掌心,嘴角轻扬起的微笑,温和轻柔,却有一丝丝的无力的疼痛在蔓延。 “公子过几日就要离开京都了。” “听说再不理朝政,再不会回来。” 我侧头说了一句什么,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等到我回头,原本静立着的白衣公子早就不在了。 “……你不去送他吗?”是谁在我的耳畔轻声问着。 我微微笑了笑:“不用了。” 不用送了。不用再去相见了。 是谁在喃喃地说着,反复地说着。 --- 短短一个月内,疏影盛宠不断,从贵人升为淑媛,与庄若翎的昭容平起平坐。 疏影的性子依旧桀骜不驯,有妃嫔来拜访,她一律不见。 对皇后娘娘也没有半分讨好的意思。 宫中对她的意见颇多,她我行我素,不变当初。 徐洛飒是喜欢她性子的,宠她爱她,对其余妃嫔的搬弄是非一概不理。 一时间,疏影的风头盖过了庄若翎。 庄若翎与疏影不同,她与其余妃嫔相处甚欢,更与皇后娘娘走得亲近。 疏影完全不理会,挑了一天,出宫。 我与疏影坐在马车中,她发丝轻挽,一只金步摇漂亮炫目,她轻描眉黛,红唇轻扬,似笑非笑。 她用的胭脂水粉都是官员新进进贡来的一等一的东西。那只金步摇,更是当时进贡物品中最为贵重的物品。 当时,皇后娘娘有孕,让后宫妃嫔自己先行挑选。 所有的人都将最为贵重与漂亮的金步摇跳过,依据自己的身份挑了簪子、手镯、夜明珠等等。 庄若翎款款坐立在一旁,任凭别人先挑,她喝着茶水,眸光却不时地扫过其中的羊脂玉手镯。 众人识趣地将它剩下。 等所有人都挑完了,庄若翎才走到了那羊脂玉跟前。 就在这时,疏影姗姗来迟。 疏影一来,目光便落在了那羊脂玉上,拿起来,把玩了许久,轻声笑道:“这玉,瞧着倒是眼熟。”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似乎是等待两位最新得宠的妃嫔大打出手,为争这羊脂玉手镯大打出手。 庄若翎柔柔地笑着,正想开口谦让。 疏影将那玉随意地放了回去,漫不经心道:“还是那金步摇好看些。” 庄若翎的笑意微僵,其余妃嫔面面相觑。 疏影径直来到了那金步摇前面,纤细修长的手指挑拣起那支金步摇,轻笑道:“皇后娘娘真是慷慨,我就先拿着走了。” 有人上前想要劝阻,疏影嘴角勾勒出微愣的笑意,轻轻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那人被她的气场所震慑,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 疏影不再理会其余人,扬长而去。 马车中放置了许多点心与茶水。 袅袅的清香萦绕在周边。 疏影眸光慵懒,一只手支起头,唇畔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笑意,艳丽如画。 这些日子,她越发美艳动人。眉目间的妩媚冷傲,一颦一笑,无不摄人心魂。 “小主,你要吃点点心吗?”一旁的宫女颤巍巍地问道。 疏影平日里冷傲,不轻易搭理他人,故而宫中的下人对她都有些畏惧。 疏影慵懒的眸光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宫女手中捧着的小巧精美的点心,嘴角轻扬,勾勒出微冷嘲讽的笑意:“我往日里,倒是吃不到这样精致的点心。” 那宫女不知道她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颤巍巍地看向我。 我半垂下眼眸,淡淡说道:“你把它放回去吧。” 姑姑挑起帘子,冷冷地看向了那宫女,说道:“你先出去。” 那宫女不知道姑姑为了什么,依言离开。 然后,姑姑看向了疏影,冷声问道:“皇上让你出宫,所为何事?” 疏影似是料到了姑姑会出现,她抬起眼眸,琥珀色的眼眸倒映出姑姑的面容,似笑非笑道:“你等着看就好。” 姑姑的手指微颤,目光微冷,定定地看着她:“疏影,这几日你的行为,是不是太过火了?” 疏影嘴角缓缓上扬,眸光冰冷,半阖上眼睛,不去理会她。 “姑姑。”我轻声开口唤道,看向了姑姑,眸光清浅,说道,“疏影近日的行为,都不是率性而为的。” 她眸光微深,说道:“可是诩儿姑娘……” 我打断了她,微微笑道:“姑姑可以放心,有什么事情,诩儿自会担待。” 她微微抿了抿嘴,眸光微冷,却不再开口。 我的手捏了捏疏影的手,她的掌心冰冷,指尖微颤,触及到我温暖的掌心,她的睫毛略微颤动了一下。 “吁”。 马车猛然被勒住缰绳。 疏影眉头微蹙,冷冷开口,她如冷泉般幽冷的声线在喧闹的人群中格外突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声音冰冷,透着未睡醒的慵懒迷离。 英气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我家主子希望淑媛能让道,让她先过桥。” 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在马车外,我估计没有疏影的命令,车夫不敢随意停下马车,大概是那人亲自勒住了马。 疏影嘴角勾勒出微冷的薄凉的笑意,冷冷说道:“不知这桥是谁先上的。” 大概没料到疏影的态度竟然是不合作。外面的声音一时间无话可说。 姑姑眉头微皱,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既然知道是淑媛,想必也是皇宫中人,诩儿姑娘你怎么会那么糊涂,不让他们先行。” 疏影的眸子微冷,冷冷地看向了姑姑。 姑姑微怔,为她眉宇间的冷傲所震慑。 我握紧了疏影的手,微微一笑:“姑姑猜对了。那不仅是皇宫中人,更是凤位上的正主,和未来的帝王。” “你们……”姑姑像是才意识到了我们的意思,复杂幽深的眸子紧紧地锁着我的脸。 “淑媛娘娘,皇后娘娘赶着回宫。”外面的男声又一次响起,不卑不亢,却能从中听出压迫力。 我轻轻地笑了笑,脆生生地说道:“原来是皇后娘娘,不过我家小主急着要去宗庙,能不能让我家小主先走?” 一时之间气氛诡异紧张。 疏影白皙修长的手指挑起了帘子的一角,明晃晃的金步摇摇曳出绚丽的光彩。 她的红唇轻扬,似笑非笑,眸子微冷。 外面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转瞬间,她已经将帘子放下,声音慵懒幽冷,似是漫不经心:“诩儿,怎么还不走。” 我能从帘子的缝隙中看到就站立在我们马车前的男子的手,微微收拢,握紧成拳,他的手太过用力,以至于筋骨分明。 我低声说道:“他们不愿先让。”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那男子听到,我继续抱怨道,“皇后娘娘也真是,也不愿先让让。” 疏影但笑不语,用手掩住,打了个哈欠。 她侧身躺在了舒适的软塌上,懒懒地说道:“既然这样,本宫也跟着她耗下去。” “放肆!你一个小小淑媛也敢挡凤驾!”女子铃铛般悦耳的声音响起。马车晃了晃,像是有身形轻盈的红衣女子一跃而上。 那红色衣角快速掠过,已经进入了马车。 她黑发如墨,身形娇小,身姿轻盈,轻飘飘便落在了我们前方。 她愤愤不平地瞪着我们,嘴唇轻抿。我方才看清她的脸,清丽可人,明艳逼人,明媚如春,形态姣好,盈盈眸光。 忽闻铃铛声响,同时火红色的小小铃铛滚落到我的脚边。 “呀。”她轻声叫了一下,匆匆看向了我。 我低俯下身,捡起了落在脚前的铃铛。 她却惨白了脸,微微愣着看着我,半饷才叫到:“你!” 说罢急急忙忙就要掏出武器,掏了一阵,她都没有掏出武器,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眼就望向我。 我见她灵动,又有些迷糊,不觉间已经轻笑出声。 我偏过头,摇晃着小小的火红色铃铛,微微一笑,问道:“这就是你的武器?” 她颇为懊恼地银牙轻咬,慌慌忙忙地说道:“你、你、你……你别得意!要不是我……我手忙脚乱……” 我觉得眼前的女子分外可爱,轻轻地笑了起来,站起身,想把手中的铃铛归还给她。 “你!”那女子像是被惊到,防备的神情一纵即逝,已经出手打向了我。 我来不及躲避,脚下一个站立不稳,向马车外跌去。 “汐筠!”与此同时,我听到了另外一个男子制止的声音。 但我所跌落的地方,恰恰是他们所在的另一侧。 他们伸出的手只抓到了我衣服的衣角,随着布料撕裂的声响,我直直地向河中坠落。 “诩儿!”疏影声音微冷,急急叫道,她的身子却硬生生地被姑姑按下。 “咚”,我掉落了冰冷的河水中。水从四面八方向我侵袭而来,我的眼睛触及到水,有些刺痛。 眼前是一片黑暗,冰冷的河水灌入我的耳中,世界一片寂静,我听不到任何人的呼唤,只有轰鸣声在耳畔响起。 我的发丝在水中如墨汁散开,冰冷的河水游走于肌肤上,带来蚀骨的冷意。 无边无际的黑暗,遮掩我所有的光明。 呼吸被漫无边际的河水夺走,胸口的憋闷,喉咙的疼痛,让我试图挣扎。 但实际上,我的身子慢慢地下沉,像是被什么引导着,缓缓地下沉。 第115章 我能看到在水中的自己,华发如墨,面色苍白,悠悠荡荡地在湖水中漂浮,没有生气。 我隐约间,感到不对劲。 那不是我。 水中的女子,手指纤细修长,盈白似雪。盈白的指腹上,有一抹瑰丽的嫣红,妖娆如血。 忽然,谁扑腾一声跳入了河水。 指尖感受到微微动荡的水波,手臂被谁拽住,猛然将我拉出了水面。 身子落进了熟悉的怀抱,身上的震痛让我几乎没有感觉。 我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赫然映入眼帘的,似乎是墨痕的脸。他的眸子略微收缩,幽深如墨渊,他嘴角缓缓轻扬,勾勒出微冷的清浅笑意。 但转瞬间,那张脸就变化了。 那男子鹰钩鼻,微冷的眼眸紧紧地锁住我的脸,当我对视上他时,才松了一口气般面色稍缓。 他显然,就是皇后身边的护卫。而不是,墨痕。 那边,那名叫汐筠的女子,似乎捂住了嘴,慌慌忙忙道:“我……我没想伤她的,为什么她躲不过?” 然后急急忙忙推开了她身边的风流潇洒的男子,来到我的身侧,神色担忧,秀眉轻轻皱起:“你没事吧?对不起啊,我无心伤你的。” 我看她急得团团转,一改最初的刁蛮,觉得好玩,勉力扯出笑容,试图安慰她,但眼前渐渐变黑,我就看着她担忧的温柔的眼眸,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这种感觉……好熟悉啊。 我昏昏沉沉了一夜,才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有一张俏丽的脸放大在我的面前。 她眸光柔柔,如清水荡漾,俯在我上方,秀发拂过我的脸,我凝视着她秀美的脸庞,看她嘴角轻扬起的温柔笑意,只觉得,恍如梦中睡醒,只为见她一面。 “你醒了?”她声音清脆,秀美的睫毛微微翕动,微凉的手心抚着我的额头,我却觉得好似隔了层层的水波,她的手,温柔得带动一圈圈的涟漪。 我定定地望着她,缓缓地眨着眼睛,许久才问道:“你是?” 她愣了愣,扑哧一声笑开,烂漫如春:“我可是昨日伤了你的女子。” 我看她态度落落大方,又无丝毫矫揉造作,柔柔的目光似曾相识,也笑了开来:“那我便是昨日吓着了你的人。” 她眸光中闪过一丝讶意,当即笑道:“如此,我们便两清了?” “嗯。”我和她对视了一眼,一起笑开。 疏影在一旁坐着,看着汐筠的目光没有办法的暖意,她嘴角轻扬,冷冷说道:“段郡主真是好笑,什么叫做两清?” 汐筠方才笑容微僵,霍然站起身,看向了疏影,说道:“淑媛娘娘的意思,是要汐筠赔礼道歉?” 疏影似笑非笑地瞧着汐筠,嘴角勾勒出绝丽的笑容,一手把玩着杯盏,漫不经心道:“段郡主先是惊扰本宫座驾,又推本宫宫女下水。” 汐筠银牙轻咬下唇,怒极反笑:“你,你,好你个姜淑媛,若不是你不懂得后宫礼仪,我怎么会替皇后娘娘出手?” 疏影似笑非笑,缓缓说道:“倒真是第一次见到,皇上不急,太监急的主。” “你!”汐筠被气得脸色通红。 疏影似讽非讽,白皙的手指抚摸着茶杯的杯沿,眸光微深,冷冷道:“段小姐与皇后娘娘无亲无故,都能替皇后娘娘出头,疏影孑然一身,难怪无人问津。” 汐筠的神情稍许有些奇怪,她眸光闪烁,俏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她银牙轻咬下唇,半饷不语。 段家,是皇室的血脉,虽然段家人担任的官位大都只有虚名而无实权,但他们显赫的身世摆在那里,在朝野中受人敬重。 我的确从未听说过,段家人与皇后有所往来。 现在得知汐筠就是段家人,也对汐筠会为皇后出头而感到讶异与不解。 我与疏影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底。 疏影冷冷说道:“只怕,是有人挑拨离间,让段大小姐出手吧!” 汐筠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与悔意,却死死咬住了下唇,不愿开口。 我暗自对疏影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汐筠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我与疏影虽然没有说,但早就心知肚明。那个挑拨离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庄若翎。 --- “她,真是按捺得住。”疏影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一边说着,一边抬眸看向了我。 我一手将袖子拢起,一手将茶壶举起,将清澈如碧波的茶水缓缓注入精致的杯盏中。 疏影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我的手上,忽而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急。” 我的睫毛轻轻颤动,嘴角缓缓勾勒出了清浅的笑意。 我不疾不徐地将茶壶放回了远处,一手托住杯底,捧起杯盏,细细地嗅了嗅。 沁人心脾的茶香味让我如沐春风,我不觉间嘴角荡漾起柔柔的笑意。 “那么好闻?”疏影挑了挑眉,说道,“让我尝尝。” 我笑盈盈地将茶杯递给了她。 她低头闻了闻,笑道:“果然不错。”说罢,轻抿了一口。 我静立在一旁,说道:“皇后是个聪明人。她三番四次不动声色,看起来是不愿过问,实际上,不过是隐而不发。” 疏影喝茶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秀美微蹙,说道:“或者说,她真的不愿过问后宫的事情,想安心养胎。”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样,反而更让人疑心。 再温婉如水的女子,也不可能纵容夫君宠爱另外一个女子,还不动声色。 庄若翎的上位,与皇后有关。 一个会选择在自己养胎的时候,提拔一个看似对自己无害的女子,来钳制后宫其他妃嫔的人,怎么可能是胸无城府? 疏影的半路杀出,以及与庄若翎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皇后不可能不忌惮。 我半敛水眸,淡淡说道:“这件事情,疑点重重。她一日不主动找你,就说明她另有动作。” 疏影看了我半饷,不发一言。 我略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一直看着我?” 她轻声笑了起来,说道:“只是觉得诩儿你,很欣赏率性而为的人,对于性子随和的人,反而疑虑重重。” 我也不觉间笑出了声:“你是在夸自己,损庄若翎?” 疏影扬了扬眉,说道:“还有段汐筠。”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汐筠清丽可人的面容。 诚然,她虽然一出现就害我掉进了水中,我对她,反而喜欢大过反感。 我一时哑然,嘴角轻扬,凝视着疏影的眸子,笑道:“你不也是,表面上与她针锋相对,背地里也不见得有多讨厌她。” 疏影轻哼一声,说道:“庄若翎屡次破坏我们的计划,碍手碍脚,这才讨厌。段汐筠被人利用,也没办法。” 我知道疏影是口硬心软的性子,以她的个性能对汐筠既往不咎,可见很喜欢她。 然而始作俑者庄若翎…… 我微垂下眼眸,淡淡道:“那日庄若翎与小公子见面,不知谈了些什么,她对你的敌意反而越来越深。” 疏影的眸光微闪,冷笑道:“她能谈些什么。她自恃是庄家后人,屡屡拒绝殿下的提议。她想要的东西太多,殿下给不起。” 我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微微笑了笑,说道:“说起汐筠,段家人一向住在岳州,她怎么会出现在扬州?” 疏影想了想,说道:“好像听徐洛飒提起过,进贡的官员都住在扬州,他寻思着要举办盛宴。” “也就是说……”我想了想,说道,“汐筠是作为段王府的人前来进贡?” 我与疏影对视一眼,都一齐笑开。 疏影摇摇头,说道:“这位大小姐是一个人偷偷来的吧。” --- 我陪伴着疏影去御花园随意逛逛,漫不经心地继续先聊着。 等我和疏影一路走回来,在宫殿不远处的小桥上见到了那红衣佳人。她面容秀丽,清丽可人,明艳逼人。就是汐筠。 她身边的男子,俊美潇洒。 我瞧着眼熟,问道:“这人……怎么看着眼熟?” 疏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这是平源王府的世子林御齐,周游于歌姬名伶中游刃有余。”又狐疑地问道:“你怎么会看着眼熟?” 我笑了起来:“这不就是那天急急忙忙制止汐筠的人吗?” 王府世子与王府郡主。这二人不仅家世相当,又郎才女貌。看他们的举止神情,也相识许久。 我一时兴起,拉着疏影的衣袖,站立在他们的不远处,看着他们。 汐筠咬着下唇,忿忿不平:“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我不过是比你们早几天到了这里,你们就罚我不能再出门。” “水欣姐只是担心你会走丢受伤,难免心急一点。”林御齐很是好脾气地劝道,汐筠跺着脚到处转,他也随着她团团转。 “我又不是小孩,就算这次同你们出来是跟爹爹软磨硬泡才得以成形,但王府之中,能胜过我的,也没有多少人!”她依旧不依不饶道。 林御齐不知为何,突然失笑。 汐筠脸色一红,不依道:“连你也不信我!” “没有,没有。”林御齐急了,连忙摆手,“我信你,我信你。” “你说,”她沉思片刻,忽然问道,“要是水欣姐姐和若霜姐姐都被坏人抓走,陆大哥会先救谁?” “这我不知道。”他一时被困住,不知应当如何回答。 见她扬起眉,凝视着他,眸光璀璨,心下一片柔软,急急道:“但若是你被抓走了,我定会先救你。” “你这话说得好笑,”她笑口盈盈,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救你?” 他笑了起来,道:“若是由你救我,只怕水欣姐还不肯。” “为什么?”她疑惑问道,眸光清澈。 他连忙扯开话题:“没,没什么。”继而自负道:“我虽不比陆风,但对付这些小喽喽还是绰绰有余。” 她笑而不语,看了他许久才说道:“你这人倒是有趣,就是傻了点。”说罢,笑盈盈地转身,走了几步,回过头,笑道,“呆子,你还不走?” 他一时看痴,方才匆匆赶上去,嘴角的笑意喜不自禁。 原来……林御齐竟是喜欢汐筠。 “他们提到的水欣、若霜与陆风是谁?”汐筠提到太多的人,我都觉得耳熟,因而问道。 疏影的眸光却在微闪,有些若有所思。 听到我的问话,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喃喃道:“你说什么?” 我微微一笑,问道:“疏影,刚才他们提到的几个人,与小殿下有关?” 她的眸光微动,嘴角缓缓勾勒出薄凉的凄冷的笑容,淡淡说道:“诩儿,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每当她会若有所思时,就是她想起小公子时。 她以为她离小公子越来越远,却是她对他的思念越来越深切。 我刚才只是在猜测。 我不知道她的若有所思,是因为刚才汐筠提到的人与小公子有关,还是纯粹因为,她在羡慕汐筠。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当疏影看着汐筠与林御齐时,可是在羡慕,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 我半敛水眸,淡淡问道:“是平源王府还是段王府与小公子有关?” “我不知道。”疏影已经闭上了眼睛,声音幽冷如冰泉,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冷冷说道,“我只知道,他们中的一个人,是殿下身边的人。” 我的睫毛轻颤,静静地凝视着疏影,问道:“你的意思是,两个王府中有殿下安插的人?” 她已经张开了眼睛,最佳轻扬起淡淡的笑意,说道:“诩儿,殿下远比你我想象的,做的更多。” 我的手指在发冷,我看向了汐筠与林御齐消失的地方。 疏影说得对。 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局限在了后宫,而小公子的势力,更多地是盘根错节地深入于叶凌国的各个角落。 我们不知道是小公子的人手安插到了各个王府中,还是各个王府都已经与小公子合作。 但以目前的形势看来,小公子掌握整个朝廷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我却是自那天起,开始昏昏沉沉地睡了起来。 我的手脚冰冷,额头滚烫。 我躺在床上,偶尔有疏影冰冷的手覆盖在我的额头上,带来些许舒服的凉意。 疏影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面色冰冷森寒,将整个宫殿的人吓得不敢出声。 迷迷糊糊中,有人急急地跑到我的身侧。 她与疏影争论了一些什么,疏影始终冷嘲热讽,不给她好脸色。 我睁开了眼睛,微微笑道:“疏影,不要再怪汐筠了。” 汐筠,自此日日来照顾我,照她的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 她将想要帮忙的林御齐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又无法将疏影也一起赶出去,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是尴尬,疏影将我发烧的事情怪罪到了汐筠的身上,不给她好脸色看,汐筠虽然心中有愧,又对疏影的冷言冷语不满,不愿轻易低头。 我只好以不方便为由将疏影支走。 疏影冷冷地看了汐筠一眼,冷冷说道:“你要是再动诩儿一根头发,你就休想再踏入我宫门半步!” 说罢,转身傲然离去。 汐筠的银牙轻摇下唇,半饷不语。 直到我呼唤她,她才笑得烂漫如春。 她细心照料着我,柔声劝我躺下,坐在我的床侧絮絮叨叨。 话题会扯到她年少与水欣一同习武,我才知道,水欣是她的表姐,是她的同门师姐妹。 又会扯到王府中的众人是如何宠爱她。 她的话题更多地会扯到那四位青年俊才是如何年轻有为。 她是随着水欣才认识到另外三位的。等到她认识他们时,他们四个已经是岳州出类拔萃的年轻俊才。 岳州更为推崇武艺,几乎年轻的男男女女都会求拜师门,平源王府与段王府都人才济济,许多武艺高强的人士都聚集在两大王府中,因此岳州人以拜入两大王府为荣。 林御齐与陆风是平源王府中人,水欣与汐筠是段王府中人,若霜则是另一将军府门下中人。 一年前,林御齐、陆风、水欣、若霜四位曾经只身杀入马家寨,围剿马贼。 我终于明白为何这几个名字那么耳熟了。他们声名大噪时,正是小黑陪伴在我的身侧。 这几位,除了林御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人收养,却能为国尽力,成为人才,对于无父无母的小黑来说,就像偶像一样。 我低垂下眼眸,遮掩住了纷繁的情绪,再度听汐筠絮絮叨叨。 她偶尔也会扯到那位平日里玩世不恭在她面前却傻里傻气的林御齐。 她说起林御齐时,眉间盈盈的笑意,烂漫如春。 我只是笑着凝视着她,有时困意袭来,会直接睡下。奇异的是,我从不担心因此会怠慢她,也从未怀疑过在张开眼眸时又对上她含笑的双眸。 她会说,诩儿,淑媛待你真好。 她会在我耳边轻笑,你看你,又贪睡了。 她会托腮呢喃,诩儿啊诩儿,你说陆风哥哥会选若霜姐姐还是水欣姐姐。 我笑着接口,反正林御齐会选你。 她当即红云飞上脸颊,不依不饶地来挠我的痒。 我们笑着跌倒在床上。 她支起身,看着我,眸光清淡,皱起秀美轻声道:“诩儿,我很想你。” 我笑话她每日见到我还那么酸,却任由她抱着我,将下巴靠在了我的肩上。 汐筠在我的耳畔低声笑着:“诩儿,好奇怪,明明我们才见面不久,可我觉得我们认识了好多年。” 我也笑了起来,眼眶却微微湿润起来,我不敢开口,只是将她紧紧拥住。 嗯。我也这么觉得。好像,我们从前就是这么度过,闲谈碎语,从不会嫌弃彼此的唠叨,从不腻烦对方就在身侧如影随形。我的入睡,只是为了第二天的睁眼,看到你。 --- 夜已深,汐筠见我入睡,放轻了脚步离开。 疏影从另一侧,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睁开了眼睛,声音淡淡,问道:“疏影,你还未告诉我,谁是小公子的人。” 疏影眸光微淡,说道:“我也不清楚,那人前往岳州后,就改名换姓。”说罢,她看向了我, “你觉得呢?” 我半敛水眸,嘴角轻扬起一丝清浅笑意,说道:“我只知,段王府的水欣不会是。” “是。”疏影说着,从怀中抽出了一卷薄薄的书册,淡淡说道,“她比汐筠大三岁,自小出生在段王府,与段王妃情同母女,她不可能是。” “这上面有提及平源王府的陆风和将军府的若霜吗?”我一边问着,一边目光淡淡地扫过了那本书册的封面,上面赫然写着《岳州纪事》。它的封面与上次我所翻阅的两本书相差无几,我的睫毛微颤,不觉间脱口问出口,“你进入天水依一阁时,可曾看见什么人?” 疏影的秀美微蹙,似是不解,但还是回答道:“没有。我半夜潜进去,没看到任何人,也没有人发现我。” 我微微点头。那蓝衣人果然是躲藏在阁楼的某处,不被人察觉。连疏影这样高的身手,都察觉不到他。 疏影见我不再开口细问,继续说道:“陆风与若霜,只是寥寥几笔,称赞他们是少年英雄。” 我点点头,说道:“这两位,值得怀疑。而且论武功,他们是四位中最出类拔萃的。” 疏影摇摇头,打断我说:“这纪事上说的,是若霜与水欣最为优秀。” 我微讶,轻轻扬眉:“陆风不是平源王府最优秀的吗?” “他的确是平源王府一等一的人才。”疏影淡淡说道,她白皙的手指翻开了其中的一页,说道,“只是平源王府很多年前就开始走下披路。”她抬起眼,看向了我,语意淡淡,“平源王府、段王府以及将军府,现在是以段王府为首,其次是将军府,最后才是平源王府。” 我微微愣了愣,问道:“这与他们在朝中势力有关?” 她点头,说道:“应该是的。” “上面可有说,水欣与若霜谁更厉害些?” 第116章 疏影摇摇头,说道:“没有。但上面记载,她13岁才习武,短短3年就击败将军府所有的人,老将军称赞她‘巾帼不让须眉’。” 这话,是我想称赞水欣的。 能比水欣更为英气的女子,该是什么模样? 我半敛水眸,若有所思:“那位若霜,是何来历,年纪轻轻,能位居将军府第一。” 疏影只是看着我,等到我说下去。 我微微笑了笑,说道:“水欣自小生长在王府中,耳濡目染,很正常。唯独这位若霜姑娘……” “她早就学过。”疏影淡淡地开口。 我的眸光闪了闪,但笑不语。 这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而已,是非对错,只有等到彻底了解他们,才能知道。 --- 晶莹剔透的湖水顺着我的肌肤倾泻而下,我从水中站起,微薄的衣衫被水浸透,墨黑色的长发如同丝绸般顺滑,我微微偏过了头,看向了始终不做声的疏影,微微一笑:“疏影,你不把毛巾递给我吗?” 她的眸光微闪,像是方才意识到了我从水中站起,急急地将身边的毛巾捡起,递给了我。 水珠从我细密的睫毛上一点一滴地坠落,清浅的水波倒映出我的面容,极致妖娆的红唇勾勒出似笑非笑的浅笑,我修长细致的指尖缠绕起一缕发丝,眸光潋滟如秋水。 “诩儿。”她静了许久,忽然开口,清冷的声线因为药物的作用,平淡无奇,隐约伴着沙哑。 我正擦拭着长发的手微顿,嘴角缓缓勾勒出轻柔的笑意,看向了她:“嗯?” “你很美。” 我微愣,继而轻笑了起来:“疏影,你是想夸自己这张脸很美吗?” 我的指尖指向了自己的脸,碧波荡漾的湖面,倒映出了我与疏影两张恰恰相反的面容。 姑姑不仅精通武术,更擅长易容。 她制作的人皮面具,精细得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我微湿的长发披散在腰际,红唇轻扬,眸光慵懒,似笑非笑,与往日的疏影如出一辙。 今夜的宴会,我将替代疏影,去见平源王府、段王府以及将军府等人。 疏影的眸光微闪,淡淡说道:“我并不是指脸。”她伸出手,摊开掌心,我将微冷冰冷的手放入她温暖的掌心,触及到我冰冷的皮肤,她的眉头微皱,略带责备地看向我。 我盈盈一笑,借着她的力道,从水中缓缓踏出。 水珠从我的衣衫上滴落下来,却将我微热的身子冻得有所知觉,昏昏沉沉的脑袋也略微有些清晰。 大概,能撑得住这一个晚上吧。 我虽是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却依旧微微笑道:“那是指什么?” 她琥珀色的眼眸微淡,说道:“一颦一笑魅惑人心。” 我的睫毛微颤,嘴角缓缓勾勒出更为清浅淡然的笑意,水清眸光倒映出疏影的面容,我轻轻笑道:“疏影,还有一个问题。” “嗯?”她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岔开话题。 我微微笑眯了眼睛,指了指她的眼睛,说道:“我们的眼睛。” 疏影的眼眸是琥珀色的,而我的眼睛是黑色的,这种截然相反的色彩,带来的,是不同的风情。 我似笑非笑地瞧着疏影的神情,见她明显微微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开:“放心吧。”我纤细修长的指尖划过自己的眼睑,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说道:“不是每个人,都会注意到这点的。尤其,是在今晚。” 疏影微蹙眉头,说道:“诩儿,如果你应付不过来,可以不必急着今晚去见他们。” “疏影,你太小看我了。”我略有些嘟哝般地抱怨着,轻轻地笑着,盈盈的笑意如春光烂漫。 疏影却不因为我的打趣而有一丝笑意,她琥珀色的眼眸清晰地凝视着我,清澄的眸子似乎要看透我的心思:“诩儿,你在害怕。” 我放在她手心中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颤,我半敛水眸,似笑非笑。 一时间,我们两个之间,寂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我缓缓地扬起嘴角,微微笑道:“疏影。你猜对了,也猜错了。” 我看向了远方被夕阳渲染得如血色的天空,淡淡笑道:“我害怕的不是去面对复杂的朝政,而是害怕,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为什么,当我穿上疏影的衣服,带上疏影的面具,带着我陌生的似笑非笑,却感到,恍如昨日。 我为谁而在巧笑倩兮,为谁而在似笑非笑,为谁带着不属于自己的面具,仍然装作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 一排排的宫灯被点亮,摇曳出玫瑰红的瑰丽色彩。淡雅的粉红碎光落在我的眼底,如同沉淀着薄薄的瓣宇,镀着一层淡金色的薄金。 我单手支颚,紫色顺滑的布料顺着我的皓腕滑落,袖口的淡色的金丝在火光的摇曳下流光溢彩,盈白的肌肤如雪晶莹剔透,我半垂着眼眸,细密纤长的睫毛微微翕动,如同蝶翼的颤动。 我左手把玩着琉璃杯,杯中盛着酒红色的酒水,散发着果香味。 今夜,先是家宴,再是群宴,按理说后宫妃嫔不许见外人,但今日,妃嫔与大臣中间只是隔了小小的过道。 我轻抿了一口果酒,方才看到徐洛飒扶着皇后姗姗来迟。 我的唇依旧贴在琉璃杯上,看到他们的到来,只是嘴角轻扬起一丝漫不经心的迷醉的笑意。 其余座上的妃嫔纷纷站起行礼。 皇后的肚子已经渐渐显露出来,她柔美娇弱的身子轻轻依靠在徐洛飒的身上,偶尔抬起头与徐洛飒对视一眼,柔情蜜意,分外惹人嫉妒。 我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毫不保留地打量着那两个渐渐朝我走来的人。 三三两两不满的目光扫过我的脸,而我依然漫不经心地斜倚在桌子上,眸光慵懒。 徐洛飒的视线落到我的身上,目光柔了柔,笑道:“怎么不见诩儿陪在你身边。” 我笑而不语,看着他搀扶着皇后,来到了座首,靠近了我些许,眉头才略微舒缓些,说道:“她上次落水染上风寒,至今还躺在床上。” 我眉宇轻扬,眸光微冷地扫过了坐在身侧的庄若翎,淡淡道,“倒是段家郡主有心,日日夜夜守候在她身边。” “平白无故怎么会落水?”徐洛飒微皱眉头,看向了我。 我摇晃着手中的杯盏,并不瞧他,语气淡淡,颇为漫不经心,声音却清冷如泉,恰恰好好落入坐在不远处的各位妃嫔耳中:“想来是疏影太过娇纵,挡了皇后娘娘的路,招人恨了吧。” 各位妃嫔面面相觑,不少人的嘴角浮现出了奇异的微冷的笑意,大概,正在嘲讽疏影的不自量力。 可惜可惜,真可惜。我无声地轻笑着,酒红色的果酒倒映出了我艳若桃李的眉目,我的红唇勾勒出漫不经心的微冷笑意,声音已经冷上了几分:“不知道皇后娘娘先是针对诩儿,什么时候打算针对疏影呢?” 我抬起了眼眸,熠熠的眸光倒映出了皇后娘娘微讶的神情。 皇后娘娘似是很吃惊的样子,右手轻掩嘴角,仓皇间还看向了徐洛飒,不胜娇弱的模样。 徐洛飒的手早就按住了我的手,他略微用力,眸光微深,眉头轻皱。 “放肆。” 我半敛水眸,嘴角不着痕迹地将最后的一丝笑意收敛。我霍然站起了身,从他的手中将手抽了出来,冷冷地笑了起来:“娘娘你暗中唆使段郡主,但娘娘请记住,疏影,并不是个好欺负的人。” 我的嘴角勾勒出桀骜不驯的傲然笑意,眸光冷冷,缓缓地说道:“人若伤害我一分,我,姜疏影,必十倍奉还。”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拂起了我的长发。 众位妃嫔手忙脚乱地去用心维护自己精心挽起的发髻。 趁着这个时间,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皇后的眼眸,眸光清浅如水,嘴角浮现出柔美的笑意,无声地用唇语说道:“卿,可有此觉悟?” 我紫色的衣袂翩飞,宽大如蝶翼,黑发与妖娆的紫色纠缠,火光在我的眼底跳跃,我似笑非笑,绝美的面容妖冶肆意宛若暗夜魅影。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皇后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纵即逝的复杂神情。 --- 这果子酒分外醉人,又或者说,是我身子的疲惫,让我欲醉未醉。 然而与大臣们的宴会才刚刚开始。 我想站立起来,徐洛飒的一只手已经按住了我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坐下。” 我慵懒的眸子倒映出他微冷的面容,轻轻地笑了起来:“我才不会半路走人的。” “你醉了。”他的眉头微皱,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 我安分地斜倚在他的身上,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推了推他的肩膀,轻轻笑道:“刚才疏影已经让很多妃嫔不满,现在,飒还是离我远些较好。” 他原本微冷的眸光,因为那“飒”字柔和了些许,他离我远了些,举起杯盏噙了一口,俊冷的侧面犹带着君王的冷意,声音淡淡,并不回头,却是对我在说话:“你刚才太放肆了,当着众人的面不知尊卑。” “尊卑?”我像是听到了好笑的话低笑起来,眉宇间已经染上了薄薄的冷意,“疏影无知,向来不懂得尊卑。” 他举起杯盏的手一顿,眸光冷冷地扫向了我,带了些微的恼怒,我并不示弱,也冷冷地回望他。 他的嘴角忽而微扬,别过头,而后化成低低的叹息:“朕,就知道你这性子。” 我半垂眼眸,似笑非笑。 是啊。徐洛飒,早就清楚了疏影的性子。 这便是疏影为所欲为最大的后盾。他知道疏影的性子,知道她不愿服输,有仇必报,知道她的性子并不宽宏,也知道她患得患失的脆弱。 所以,无论疏影怎么过分,只要不踩到他的底线,他都会包容。 我看得透这点,自然,也会有另外一个人看得透这点。 皇后始终眸光柔柔地扫过众位妃嫔,却从未落到我的身上。 她在想什么呢?刚才她一瞬间的失神,可是,想起了庄凝卿? 我的指尖摩挲着红唇,似笑非笑。 --- 徐洛飒身居高位,自上而下俯视群臣,他玄色的衣袖上纹着淡金色的鹰,侧脸微冷,带着帝王的威严。 他与群臣谈笑风生,说到兴起之处,笑意染上他凌厉的眉目,柔和了眉眼。 我单手支颚,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忽而触及到微冷的视线,那视线扫过我的脸,不着痕迹地收敛。 我看向了不远处。那里赫然坐着平源王府世子——林御齐。 他玉面如冠,嘴角噙着风流潇洒的浅笑,端起酒杯,与对面的男子遥遥致意。 对面那男子年龄二十岁上下,有着刀削般英俊的侧面,他白衣长发,身侧佩带着一柄长剑,那剑与平日里所见的剑不同,用黑色的布条细密地缠绕着,而剑身又显得格外细又长。 我留神多看了那剑几眼,半敛水眸,遮掩住一纵即逝的莫名情绪。 “那位,可是平源王府世子交好的人?”我低声问身侧的姑姑,她来不及回答,妃嫔的坐席已经有了骚动。 我微微侧过脸,看向了发生骚动的地方。 夜色朦胧中,唯独那一株梨花如落英缤纷,每飘落一片瓣宇,摇曳出一片绮丽的梦幻光彩。 四位身形婀娜五颜六色的绝丽女子手捧那一株梨花,轻纱遮面,如莲步轻移,款款从殿门口走入。 她们轻柔翩飞的裙摆,随风轻扬。 “凤栖国南平世子求见。”伴随着,尖锐的声响,那位身着宝蓝色服饰的男子不疾不徐地缓缓走来,他手中执着一柄折扇,那扇骨极长,如人的手指,骨骼分明。 他玄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隐约可见的,是微冷的眼眸。他嘴角轻扬,勾勒出漫不经心几乎冷漠的笑容。 他周身的空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流动,随着他的走近,纷飞的梨花瓣宇也停驻在了半空。 “好强的气势。”姑姑低声的呢喃恰好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却略微侧过了头,淡淡道:“这真是南平世子?” “姑娘的意思是?” 我微微一笑,淡淡说道:“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我的手指在半空中略微一划,说道,“他,不像是会怜香惜玉的男子。” 姑姑的眸光微闪,淡淡说道:“他的确不是平南世子。” 正说着,他打开了扇面,森森银光闪烁,这扇子,竟然是兵器! 大臣们猛然站起,惊呼声已经响起: “南平世子!” 我因为突如其来的银光而侧转过了头。 “轰”。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禁卫军的剑尚且来不及出鞘,等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后,都僵硬在地。 我也随着望了过去。 他不过是轻挥扇子,已经将那一株梨树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他轻描淡写地看了四周的禁卫军一眼,合上了扇子,悄然独立,嘴角漫不经心地勾勒出清冷的弧度,缓缓说道:“这幅画卷,是我凤栖国赠送给叶凌国的礼物。” 那株梨树背后,站立着一位素衣佳人,四人之中,她最为普通平庸,梨树在她面前被劈成两半,剑锋险险擦过她的脸,她的神情没有一丝动容。 而她原本捧着的,是梨树的躯干,现在,是画卷纤细的画轴。 她不动声色地将画轴横放入掌心,任画轴缓缓滚动,丝绸般的白纱宛若她翩飞的衣角,缓缓在我们眼前展开。 里面,是一位红衣佳人。 如血的一滴朱砂赫然点缀在她的眉心,她发丝如墨,眉眼妖娆,她的红唇轻扬,勾勒出似笑非笑,亦或者是看透世事的讥诮。 她斜倚在树枝上,红衣似血,十指妖娆,如玫瑰艳丽。 一时间,众人噤声,全然被那幅画吸引了一般。 我的心微微下沉,眸光微冷,已经看向了手捧画卷低眉浅笑的女子。 她姿容平庸,仿佛可以隐于黑夜之中。 我却在她捧着画卷的手上,看到了刀刻般苍凉的印记。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眸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徐洛飒,嘴角浮现出奇异的笑容。 我的手微微收拢,视线,缓缓地从她的脸,重新落向了画卷上的那张脸。 那幅画上的女子,正是万枯殿中悬挂的那幅画上的女子。所用的薄绢,也一模一样。画上的女子,虽然一个是侧面,一个是正面,论起画笔,却是如出一辙。 徐洛飒幽深的眼眸闪过一丝嗜血的杀意,微冷的面容扯出了薄凉的笑意,冷冷地念出了那两个字:“祈嫣。” 南平世子并未因为那两个字而流露出特别的情绪,但伴随着徐洛飒吐出的两个字,大臣们神色各异。 诡异的氛围,让我心下狐疑,我略微侧过头,用眼神去询问姑姑。 徐洛飒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南平世子,身上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南平世子。”庄若翎轻轻柔柔地开口,眼底却没有半分的笑意,“你送上这份礼物,可是在提醒我叶凌国当年的耻辱?” 大抵是没有想到妃嫔之中会有人开口质问,底座的大臣们纷纷看向了庄若翎。 庄若翎脸色微白,微微扬起了头,目光咄咄逼人地凝视着南平世子。 南平世子头都不回,极长的黑色扇骨轻轻敲击着左手掌心,淡淡说道:“殿下可知道,祈嫣当年并没有死。” 他的话一出口,众生哗然,大臣们手中的杯盏险些掉落在地上,他们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 徐洛飒的神色幽深复杂,看不出所思所想,他嘴角勾勒出的冰冷的笑意,带着不怒而威的压迫力。 南平世子半阖眼眸,继续淡淡说道:“当年她纵身跃下山崖,凤栖国出动精兵3万,没有找到她的尸首。”他忽而抬起了眼眸,眼底带了微冷的笑意,“想必殿下的数万士兵,也一无所获。”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群臣,一张张陌生的脸,都带着我不熟悉而莫名的神情,而唯独有一个人,嘴角噙着微冷的冰凉笑意,似讽非讽。 我的目光一时间定在了那人的身上,移不开。 我原本以为,那个人应当是小公子,但事实上,竟然有另外一个人,也知道这件事? 岳州三大府,究竟与小公子有什么关系? “你,究竟想说什么?”徐洛飒静静开口。 南平世子一反之前倨傲的神情,拱手施礼,他的神情淡淡,举止恰到好处的恭敬,而又不卑不亢:“祈嫣现下就在叶凌国,望殿下能找到她,归还我凤栖国。” 他并不知道,亦或者,是早就知道,此话一出,叶凌国的朝廷将再度暗流涌动,让原本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叮”,清脆悦耳的铃声忽然响起,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引人注意,我的身边滚落了一个娇小玲珑的铃铛,我的睫毛轻颤,嘴角已经勾勒出了清冷的笑意,我不着痕迹地用裙摆遮掩住了它,已经微微轻笑了起来:“那世子可不可以点出,祈嫣美人现在在叶凌国的何处?” 我单手支起下颚,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眸光慵懒,清清浅浅地倒映出了他的面容。 我幽冷的声线唤起了他的侧目,面具下他的眼眸泛着冰寒,如同薄薄的一层冰遮掩住所有的情绪。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却听闻他冷冷地说道:“岳州。” 我静静凝视着他,想看透他的神情,但他的玄色面具就遮挡住了他所有的外露的情绪,我的嘴角缓缓上扬,柔声问道:“三大府?” 此话一出,徐洛飒的手已经覆盖上了我的手背,他幽深的眼眸紧紧地锁住我的脸。 我轻轻笑了起来,不胜酒力般地斜倚在了姑姑的怀中。 从姑姑衣角的缝隙中,我隐约看见了有人站立了起来。 林御齐已经来到了不远处,他的面容随着距离的拉近而越发清晰,骨子里的玩世不恭与天生的贵族血统,让他有着浑然天成的贵公子的漫不经心。 这份风流潇洒,足够吸引众多妃嫔的侧目。 他手中举着酒杯,并不行大礼,而是略微抬了抬酒杯示意,笑道:“家父曾经有言,若有幸能见到南平世子,御齐定要登门拜谢。” 他这个时候上前,无疑是要打断南平世子一系列对岳州不利的话语。 “我与平源王府从无交集。”南平世子淡淡说道。 第117章 林御齐微微一笑:“当年祈嫣杀入我军,如果不是南平世子的一箭,我父王早就战死沙场了。” “南平世子暗放冷箭?”与平源王府对坐的一位温柔似水的女子柔声反问。 她绝丽无双,清丽脱俗,柔美的脸庞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我心下猜测,那大概是段王府的水欣。 祈嫣理当是凤栖国的人,南平世子竟然暗放冷箭,我的眸光微闪,已经猜出了一些端倪。 林御齐看似玩世不恭,但一句话,已经点出了祈嫣与凤栖国关系的恶劣,祈嫣是生是死与凤栖国有何干系。南平世子远道而来,表面上是送给叶凌国一个顺水人情,实际上,有离间岳州与朝廷的嫌疑。 小小一个岳州,有三大府,平源王府、段王府和将军府。而且其中人才辈出。徐洛飒不可能不曾疑心过,现在,凤栖国所做的,是以祈嫣为导火线,加深岳州与叶凌国朝廷彼此的嫌隙。 南平世子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他眸光沉静,周身的气场,永远从容不迫,又带着肃冷的疏远。 在被林御齐与水欣质疑的过程中,他始终不急不缓地用那极长的扇骨敲击着掌心。过了许久,他才淡淡说道:“凤栖国的事情,殿下最清楚。” 他说罢,缓缓抬起眼眸,看向了徐洛飒。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人无从反驳。 林御齐嘴角边玩世不恭的笑意略冷,看着南平世子。而水欣与那白衣男子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 我看向了依旧静静站立在大厅中心的四位绝色女子,清浅的水眸倒映出了那幅画中的绝色女子。 凤栖国,祈嫣。 我只觉,今夜,远不会这么平静。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的手指把玩着那一枝柳条,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极长的裙摆被水沾湿,成为了极深极深的暗紫色。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我呢喃自语着,侧过头,微微一笑,“倒是不知道南平世子一直跟随在本宫身后,是为了什么?” 南平世子一身玄衣,几近融入夜色。随着我幽冷如泉的声音,他缓缓从夜色中走出。 这么近的距离,我才注意到他没被面具遮住的脸的部分,是薄冷的唇。 “娘娘早就知道我在此。”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像是叙述着一个事实,语气平静淡然,眸光沉静如水。 这个人,整个人都稳重沉静得不动声色,身上的气势能轻而易举地压下禁卫军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无论他是不是南平世子,他的身份地位,都绝对不下于南平世子。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抬起头看向了轮廓如水般轻柔晕染开来的一轮弯月,嘴角轻扬,看向了他,缓缓说道:“从踏出宫门的那刻起。” 他并不讶异我的回答,他沉静的眸子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情绪,他薄冷的唇微动,淡淡问道:“娘娘可知,我为何而来。” 我并不回答。 他从一开始,便对疏影有所注意,是……为了这一张与庄凝卿相似的脸? 我的手渐渐冰冷,嘴角勾勒出清冷的……笑意,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的面容。 “娘娘很像一个人。”南平世子淡淡地说着。 我的睫毛轻颤,嘴角轻扬,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他难道以为,告诉疏影她长得像庄凝卿,事情的发展就会于他有利吗? 疏影的性子,的确不会容许别人因为一张相似的脸而宠爱她。但疏影并非纯粹是姜疏影,站在他面前的,更不是姜疏影。 “倾颜公主。” 他平静的话语打断了我所有的思绪。 我的手指略微有些冰冷。我眸光微闪,嘴角不由自主间,已经勾勒出了清浅的笑意。 “世子这话让疏影好生不解。”我微微笑着,指间缠绕着的柳条将手勒出了深深的印记。 倾颜公主。 这是我自从有记忆以来就无法摆脱的四个字。 可是。我半垂眼眸,手指越发用力。 我分明带着疏影的面具,说着疏影惯常所说的话,他却,依旧将我与倾颜公主联系起来。 我惊异于他能透过重重的表象,更惊异于,他对倾颜公主的熟悉程度。 他不是南平世子,那他,是谁? 我缓缓抬起眼眸,睫毛如蝶翼般悠然翕动,嘴角轻轻勾勒出薄凉清浅的笑意。 “倒是世子,素来听闻南平世子不愿过问世事,只对红粉佳人感兴趣,今日一见,真是觉得名不副实。”我云淡风轻地说着,嘴角轻扬,似讽非讽。 “娘娘可曾听过一句话。”他并不因为我的话语而有丝毫的恼怒,他的神情淡淡,举止恰到好处的恭敬,而又不卑不亢,“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他的话,让我不清楚究竟是南平世子觉得凤栖国世道清明,因此浪子回头,还是举世浑浊,他也随波逐流。 他轻而易举地就用一句话堵住了我所有的疑问,让我问无可问。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眸光微冷,傲然看着他:“南平世子,本宫不管你是谁,对你也没有半分兴趣,同样的,”我微带讥讽地看着他,“本宫,对你,也没有丝毫的利用价值。”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如同将彼此的面具撕毁,清晰地说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不知道南平世子对于疏影的身份知晓多少,也不知道他找到疏影的目的是什么,但疏影的性子,绝对不屑于与敌国的人联手争宠。 “娘娘误会了。”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沉静的眸子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夜色中,他薄凉的嘴角似乎扯出了似笑非笑的微冷笑意,而当我定睛去凝视时,看到的,是平静得几近没有波澜的玄色面具,遮掩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他举止恰到好处地彬彬有礼,但你感受到的,更多的是他身上迫人的气势,“我绝无此意。” 我微愣,看着他,而后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神情却桀骜不驯地漠然看着他:“南平世子跟了本宫那么久,就为了告诉本宫,本宫像极了一个死去的人?” 这是极大的不尊敬,将凤栖国的公主轻描淡写地说成是一个死去的人,我却在他沉静的眸底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波动。 “是。”他声音淡淡。 我的手微微收拢,半阖上眼眸,而后缓缓睁开眼睛,眸光清浅如水,倒映出他玄色面具,问道:“那世子可以告诉本宫,本宫与倾颜公主哪里相像?” 他半阖起眼眸,玄色的面具遮掩住了他的面容。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在那一瞬间,觉得周边寂静得没有丝毫声响。 树叶婆娑的声响,都隐没于夜色中。 他说:“绝代佳人。” 他轻薄的唇吐出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眸光沉静淡然,仿佛刚才所说的两个字,不过是一个臣子对于史册上记载的红颜女子最客观的评价。 我的睫毛轻颤,身子徒然生出一种疲惫的无力。 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过是几步之遥,却觉得仿佛隔着层层的帷幕,将彼此的面容模糊得看不清。 我们都带着不属于自己的面具,说着不属于自己的话语,我看不清他的是真是假,也不愿再去猜测。 我缓缓地抬起眸子,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用着最为优雅而彬彬有礼的态度,对他微微一笑:“多谢,世子的赞誉。” 眸底的笑意,却如同湮没在黑夜中的星辰。我轻轻翕动的细密睫毛,盖住了我的眼底纷乱的思绪,掩住了我最后一丝的疲惫,而轻扬的嘴角依旧恰到好处地优雅,完美得几近无懈可击。 --- “你,你,你站住!”一声娇呵从不远处传来。 我与南平世子都微微愣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分别一个隐于了夜色之中,一个向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我悄然地来到了柳树后,隔着一条条的柳枝的缝隙,向外望去。 隐约可以看见两个身影,在月光下对峙着,看身形,是一男一女。 我拨开了挡住我视线的柳条,再度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我的眼前,背对着我站着,她浑身散发着无形的怒气。 那个人,是夏小姐。 她与小公子面对着面对峙着,她素来娇纵任性,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小公子面前失去礼仪。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后,我的眸光微颤,嘴角勾勒出了冰冷的笑意,微微偏过了头,看好戏般地斜倚在了树上。 夏小姐穿着的衣服,如疏影的衣服一模一样,袖口绣着金丝,宽大的袖摆如蝶翼随风飘扬,那种魅惑的紫色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穿得了的衣服,我为什么穿不了?!”夏小姐凄厉的声音响起,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她到底是谁!”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听她言语间的意思,提及的,好像不是别人,正是疏影。 风吹拂起了我眼前的柳条,我翩飞的紫色衣角划过了水面,带起了层层的涟漪。 我伸手去抓住它,宽大的袖摆反而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惊动了正在对峙的二人。 小公子微微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眸光微闪,化为平静而毫无波澜的冷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夏小姐。 夏小姐则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兔子,仓皇间转过身。 她的脸颊因为愤怒而通红,眼睛也有一圈微红。她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我似笑非笑地远远望着他们,却在捕捉到夏小姐一纵即逝的神情后,心底涌上了一丝莫名的情绪。那情绪太过于莫名,连我都不清楚它为何出现。 而在我思虑间,夏小姐已经狠狠地跺了一脚,猛然转身。 这就是小公子为何会缺席宴会的原因吗? 我刚想开口,小公子已经背过了身,声音冷漠:“回去。” “为什么?”我不经意间,已经脱口而出。 也是在这一瞬间,我猛然意识到,在小公子面前的,不是诩儿,而是疏影。 我与疏影交换身份这件事情,小公子并不知晓,连姑姑,也是被我们瞒骗了般地为我们易了容。 我半阖起眼眸,将纷乱的思绪压下,手指略微有些冰冷,却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小公子。 那一句为什么,在他的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意思? 如果我是疏影,我的一句为什么,究竟代表了什么? 为什么你会始终利用纵容夏小姐,却在今天为了一件紫衣而大动干戈。 为什么你要送走一心一意爱你的,接受一个你从来没有过心动的女人。 为什么权势在你的心里那么重要,甚至连青梅竹马的相依相伴都舍弃。 我清浅的眸光倒映出了他微冷的侧面。 这些日子,他越发风神俊逸,雍容华贵。可是他肃冷的神情,没有因为另一个女子的陪伴,而有丝毫的瓦解。 我从未见过疏影与小公子单独相处的场景,也不清楚他们之间感情的对对错错、是是非非。 这只是我想替疏影得到的一个答案,只想知道,小公子内心深处最在意的那个“为什么”。 因为,那个“为什么”,就是他对疏影最深的留恋,他们之间最无法替代的羁绊。 “夜深了,娘娘早点回大殿。” 我的睫毛轻颤,嘴角轻轻上扬,已经勾勒出了似笑非笑的清冷笑意。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小公子的面容,缓缓说道:“娘娘?” 小公子的手指轻颤,他墨渊般的眼睛紧紧地锁住了我:“疏影,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如同幽冷的清泉拍打着石壁,空灵悠远,我微微扬起了下巴,傲然看着他:“殿下,疏影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 我把玩着手中的柳条,似笑非笑,眸光渐渐冰冷,毫无情绪,慵懒的嘴角轻扬,缓缓说道:“殿下要的,疏影会给。可是总有一天,疏影要的,殿下再也给不起。” 小公子的眸子闪过一丝幽深。 但我知道,他永远不会懂。 小公子,当你想要珍惜疏影的时候,你已经再也得不到她完整的一颗心了。 她已经离你越来越远,你为什么不拉着她呢? 莫名的悲哀从我的心底涌出,挥之不去。 小公子并没有再说什么,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毕竟别人的故事,而不是我的故事。 他执着不愿说出口的,也恰恰是疏影想要放弃的,最后的执念。 他们的故事,早就在他亲手将疏影送入宫中时,就结束了。 现在,疏影面对的,是步步惊心、险象环生的后宫,小公子面对的,则是我们永远不懂也干涉不了的朝廷风云。 我能做的,只是让这两个人,都安好无损。 我瞧这夜色渐晚,料想宴会也将近结束,现在回去,时间正好。 刚举步想要走过去,却见一群后宫佳丽妃嫔簇拥着走了过来。 我的眉头微皱,不知道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心中念头百转千回,脚步提起已经迈向了另一个方向,想要在不惊扰她们的情况下离开。 “那不是淑媛娘娘,见了皇后娘娘就要走了吗?” 不想,终归是有人眼疾手快地看到了我,出声拦住了我。 我见躲不过那群莺莺燕燕,刚抬起的脚不得不放下,微微侧转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来人。 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不知名的妃嫔,与皇后娘娘站得不近不远,可见关系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皇上很宠爱疏影姐姐,姐姐自然看不上怀了孕的皇后娘娘。” “就算是有礼数不周道的地方,皇上是不会责怪的。” 几位妃嫔的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不小,可以让我与皇后娘娘都听到。 庄若翎始终伴随在皇后的身边寸步不离,听闻了她们的窃窃私语,眉头轻皱,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柔声说道:“疏影妹妹最近盛宠正眷,又是新进入宫,难免娇纵些。既然皇上和皇后都不介怀,姐姐们作为老人,也应该多担待些才是。” 她的一句话出口,方才窃窃私语的妃嫔立刻噤声,但她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向我的目光更加不屑与不满。 我状似没有听见,只是冷冷地站立在她们的面前,指腹抚摸过方才被沾湿的衣角,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眸扫了她们一眼,眸光冷冷淡淡。 她轻轻柔柔的一句话,看似是在帮疏影解围,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皇后娘娘没有理会后宫妃嫔的争风吃醋,她含笑的柔柔的目光温柔地抚摸过我的脸,她唇畔浮现出的柔美笑意,温婉轻柔:“疏影妹妹。” 我轻挑眉,但还是上前说道,“疏影拜见皇后娘娘。”我略微施礼。 “最近本宫身子不适,多亏你照顾夫君。”她微微笑着,眸光轻柔含情,提起“夫君”二字,她的眉眼间的情意更深。 霎那间,妃嫔寂静无声。 徐洛飒宠爱皇后娘娘,后宫皆知,他们两人之间更是以“娘子”、“夫君”来互称。 我不着痕迹地半阖眼眸,嘴角勾勒出了似笑非笑的笑意。 她状似不经意间的提起,却点出了疏影与她之间的身份之别。 皇后娘娘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离不开娴静娇羞二字。 她像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平凡女子,一不当心,因为一个帝王的爱恋,误入宫门。 大概就是她纯粹的温婉,才能让面对庄凝卿这样绝代佳人的徐洛飒,都一见倾心。 徐洛飒为了她,将庄凝卿的爱恋舍弃得一干二净。她不用为了身份地位做丝毫,徐洛飒已经为她铲除了眼前所有的障碍。 她是数年前的赢家。得到了帝王的爱恋,得到了显赫的权势,以及现在腹中的胎儿。 纵使妃嫔们如何掩饰,也掩饰不了,她们对皇后的嫉妒。 倘若眼前的皇后是庄凝卿,她们最多只是羡慕。 庄凝卿太过美好,她倾国倾城,她才情惊人,她从容不迫,论气度论从容论优雅,能敌得过庄凝卿的没有多少人。 但庄凝卿死了。眼前的那名叫芊芊的女子,更多的,是纯净的气质,温婉的性情。 这本该是招人怜爱的性子,但于我,这带来的,不过是多一重的疑虑。 这后宫之中,我不信有干干净净的人。 皇后太过大度,太过温婉,反而让我疑心,她温婉笑意背后的深意。 我微微地笑着,任她轻轻柔柔的目光扫过我的脸。思绪在随意地飘扬着,我在思索着对她说些什么。 “啊!”一声尖锐的惨叫声打破了夜色的平静。 方才妃嫔间的暗涛汹涌,仿佛全然消失,同样惊恐与疑惑的神情浮现在了妃嫔们的脸上。 我的眸光微闪。这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夏小姐的声音。 --- 喧闹声,不绝于耳。突如其来的事故,乱了这平静的夜。 我斜倚在柳树上,丝丝蔓蔓的柳枝缠绕着如凝雪的皓腕,发丝顺着肩头滑落,我微微侧过头,看向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身侧的南平世子。 “这不是你干的?”他清冷的声音带着夜色的魅惑感,穿透了夜风,传入我的耳中。 我微微扬眉,笑意如同墨汁晕染开来,染上了眉眼,嘴角轻扬,一双黑色的眼眸流光溢彩,我笑意盈盈地问道:“世子为什么会觉得是我?” 他并不回答,每当他不开口的时候,他沉静的气息让他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而你有清清楚楚地明白他就在那里,不言不语,唯独迫人的气势,宣告了他的存在。 我为了确认他是不是还在我的身边,微微偏过了头,正好撞进了他如同覆着薄冰的眼眸。 那眸子极深极静,不似墨玉,不似深渊,平静到毫无波澜,却轻易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定了定心神,嘴角轻轻勾勒出似笑非笑的弧度,指尖轻轻拨弄着柳叶,指腹抚摸过柳叶的边缘,意态闲适,如同云淡风轻地说道:“难道,世子觉得是我推夏小姐下水?” 他静静地看了我许久,别过头,淡淡道:“不是你。” 第118章 他上前了一步,说道:“她不是被推下水,而是遇到刺客仓皇跳入水中。” 我不置可否,只是转过头,看向了骚乱的人群,轻轻笑道:“连世子都这么觉得,那疏影,岂不是有着最大的嫌疑?” “的确如此。”他并不反驳我,而是陈述着这个事实。 我再度轻声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我一边笑着,一边拎起了宽大的裙摆,转身向大殿走去。 南平世子没有回头,他俊逸的身形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他淡淡问道:“不留下看热闹?” 他的问句,往往用的是陈述句,就像早就读懂了我的答案。 我微微笑着,说道:“浮世的喧哗,与我无关。我此刻,只想饮一杯酒。”我略微偏过了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南平世子,“世子可要与我一起?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未免太过寂寞了些。” 他依旧没有回头,负手而立,声音淡淡:“如果让人看到你与我对饮,那你今日喝下的酒,就是最后的酒。”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笑意染上眉眼,平添几分妖娆:“世子说的话真有趣。” --- 当众人气势汹汹地返回大殿时,我正高高地举起酒杯,端详着杯中晶莹剔透而又酒红色的果酒。 那双鞋子被我远远地丢弃在远处,赤着的玉足踩在地面上,在紫色的裙摆中若隐若现。 我的唇畔浮现出一丝迷离慵懒的笑意,不胜酒力地斜倚在床榻上,单手支撑着头,发丝随意地散开,长及腰际。 见到熟悉的几张面孔,我轻轻地笑了开来,而后笑意渐渐收敛,化为薄薄的冷意。 徐洛飒不在其中。大概是盛宴过后,他陪伴着众臣随意游览御花园,还未来得及赶回来。又或者,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你们几个放着好好的酒不喝,都去哪了?”我眯起眼睛,眸光慵懒,微醺地问道。 庄若翎没有理会我的问题,而是转身看向了身后,问道:“夏小姐,你刚才说,是在什么时候遇见刺客的?” “就……就在见到淑媛娘娘之后……” 我这才看清,夏小姐被几个宫女搀扶着,她浑身湿透,发丝都粘连在脸上,分外狼狈。然而她在提到疏影时,脸上闪过了一丝狠厉。 我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我的目光,轻抿了一口果酒,用酒杯遮掩住了嘴角不由自主浮现出的似笑非笑的笑意。 现在上演的,难道就是栽赃陷害? “夏小姐,你遇刺的时候,淑媛娘娘正和我们在一起。”有人阴阳怪气地插话。 “他……他……那个人的身上有淑媛娘娘的玉佩!”夏小姐说着,将掌心里的东西暴露在了灯光下。 一块玉佩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微愣,睫毛轻颤,猛然看向了夏小姐。 这块玉佩……的确是疏影的没错。 上面的一个“疏”字,因为手指反复的摩挲,已经几乎辨认不出,但它的轮廓形状,都与疏影的玉佩一致。 我从未细细地看过疏影的玉佩,那玉佩每日佩戴在她的脖子上,用一根细线拴着,形影不离。 我下意识地将手抚摸上了心口的位置,心微微下沉。 我凝视着夏小姐,看到了她眼底的一丝笑意。 那块玉佩,我并没有带。那玉佩是疏影贴身的唯一的东西。她从未解释过,但我知道它的重要性。我可以借用她的身份,她的容貌,但唯独那样东西,我是绝对不会碰触。 我却没有想到,那块玉佩,成为了我今夜唯一的破绽。 甚至,我没法判断,那块玉是真是假。 “疏影妹妹,那块玉佩,我们都看到过。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你现在把那块玉拿出来吧。”庄若翎柔声说着,上前握住了我的手。 我却感受到了她手微微用力,我抬起眼看向她,似笑非笑,冷冷说道:“没有。” 庄若翎眉头微皱,看向了皇后,声音已经冷上了几分:“没有?” 我可以看到她看向我时,眼底的得意笑意。 我的嘴角扯出了冰冷的笑意,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出,嚯地傲然站起身:“我没有要杀夏小姐。” 我的一字一句,斩金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傲然。 庄若翎到退一步,同样站直了身子,看着我,收敛了温柔的笑意,说道:“有还是没有,搜了住处就知道。” “来人,”她冷冷说道,“搜。” “放肆。”我眉眼冰冷,嘴角已经扯出了冰冷的笑意,“别说我没有窝藏刺客,就算我真的藏了,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你!”庄若翎一时间被我的骇人的气势震住,她的嘴唇轻抿,流露出内心的不甘,她求助般地看向了皇后娘娘。 “疏影妹妹。”皇后柔声开口,柔柔弱弱的目光扫过了她身边不远处的夏小姐,又落在了我的脸上,微微笑道,“你放心,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本宫是不会让人搜查你的寝宫。” 庄若翎的脸色微变,似有所悟,看向了夏小姐,问道:“夏小姐,若翎不懂,你与疏影无冤无仇,她怎么会想害你。” “这个问题,问得倒好。”我不急不缓地说着,也看向了夏小姐,嘴角缓缓勾勒出了冰冷的笑意,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她……嫉妒我与殿下与婚约!” 我的身子微微一颤,对上了夏小姐妒恨的脸,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以至于刚才受害者的楚楚可怜都被她抛之脑后。 嫉妒…… 我想起了夏小姐脸上不时浮现出来的狠厉。疏影与夏小姐的过节,只有王府中的唯一一次。 我早该知道,夏小姐今日对疏影的针对,不是单纯的报复,而是有更深的原因。 今日的事件,谁最关心,谁最积极,谁就有最大的嫌疑。 我,缓缓地看向了庄若翎。 知道疏影与小公子关系的人,只有她。 “呵呵,”我轻轻地笑了起来,眉眼却是如同覆盖着厚重的寒冰,我冷冷地看着她,说道,“我嫉妒你?” “夏小姐,疏影妹妹贵为淑媛,怎么会嫉妒你?”庄若翎一边问着,一边看向了我。她肆意而张扬的笑意,带着深深的挑衅。 心底有种不安,渐渐扩大。 庄若翎不顾一切的肆意的笑容,仿佛宣告了她的某种决定,将会给我与疏影,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姜疏影,虽然是个妃子,但心里爱着另外一个男人!” 夏小姐此言一出,众生哗然。 身为帝王的妃嫔,却爱上另外一个男子,这是皇家的耻辱,是死罪。 妃嫔看向我的目光各异,但无一不是带着错愕与惊讶,或是痛惜或者若有所思,也有嘲讽与漠然。 “那个男人,是夜溟殿下?”庄若翎反问道。 这大概,是许多人揣测过的答案。疏影与殿下对外宣称的关系,是小时候的玩伴。无论是多久远的事情,一旦关乎于男和女,就有许多堵不住的流言蜚语。 “她爱慕殿下,但殿下从来没有在意过她!这玉佩,就是殿下当日送她入宫时礼节性的礼物!” 她眼底迸发出的浓重的恨意,如同狰狞的恶魔扭曲了她的面容,她身上骇人的嫉妒,如同火焰准备随时吞噬任何一个人。 我静静地看着夏小姐。 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剧本早就写好,人物早就安排好,而我,能做的,只有看戏。 “而且她,姜疏影,根本就是一个杀手,她居心叵测,受人指使埋伏在殿下的身边,又包藏祸心进宫!” 这话,让所有的妃嫔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甚至是皇后娘娘,也在宫女的搀扶下,倒退了一步,她秀美轻皱,看向了我,眼神又惊又疑。 “她手上的皮肤都是假的,没有一处是真的,但是她背后还有一块伤疤!”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夏小姐,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就好像有一只手,将好不容易穿上的衣服,遮掩起的伤口,一层层地剥落下来。 疏影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爱意,在夏小姐的口中,都轻贱卑鄙得不值一提。 当疏影妨碍到她时,她就不顾一切地撕毁疏影所有保护的伪装,将她千辛万苦遮掩起来的秘密,都暴露到重重的危机下。 我从未想过,原来我与疏影用几个月粉饰的谎言,会在夏小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徒然崩溃。 那种心底徒然生出的冷意,让我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夏小姐,嘴角扯出的弧度越来越大,眼底的笑意却越发冰冷。 如果,今天站在她面前的,是真正的疏影。 如果,今天被栽赃陷害的,是真正的疏影。 她该怎么被伤得体无完肤。 她用了几个月换皮,十指连心,她却痛都不能喊一声。 她将自己的爱恋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忍受他的漠然忽视。 然而夏小姐,来到了小公子的身边,还不忘,将疏影所有的尊严都重重地践踏一遍。 --- 我缓缓地站起身。 夏小姐的身子微微颤抖,她刚才情急之下,气势汹汹,直到现在,才想起疏影的身份,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我的手中依旧把玩着那酒杯,醉人的酒红色的果酒在杯子中微微晃荡着,一层层的涟漪模糊了我倒映在酒杯中的面容。 “夏小姐。”我的声音清冷如泉,不大不小,不急不缓。 她眉头微皱,身子轻颤,却倔强不愿在妃嫔面前输给我半分的气势。 “你刚才说,这个玉佩是殿下赠送给本宫的,想必本宫很爱惜它,方才体现出,我对殿下的一番爱慕之情。”我不急不缓地说道,一边用眼神询问着她。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妒恨,冷冷说道:“是又怎么样。”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捡起那块玉佩,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它,半饷,忽而收敛了笑容,眸光冰冷:“既然如此,以我的身手,怎么会让它落到你的手中?” 她的身子轻颤,眸光游离不定,不时地飘到了庄若翎的身上。 我心中有底,且不论这块玉佩是真是假,它的来源必定不是疏影。 我刚才不过是有所疑虑,现在看到夏小姐的反应,几乎可以确定。 我将酒杯放下,缓缓地走向了她,嘴角笑意更深:“这样说起来,要么这块玉佩不是我的,要么我根本不重视这块玉佩更谈不上爱慕殿下,要么,就是我根本不是杀手。”我微微偏过头,手指翻转着这块玉佩,笑道,“你说是不是,夏小姐?” 我沉吟片刻,见夏小姐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眼神更显慌乱,慌乱中还闪过一丝不甘,轻轻地笑了起来:“再说,殿下有什么好呢?”我微挑眉,漫不经心说道,“论起文韬武略,他不及飒,论起身份地位,他不及飒,论起温柔体贴,他不及飒。” “飒是谁?”夏小姐在慌乱之中脱口而出,问出了这句,本该与她毫无瓜葛的问题。 我满意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状似有些困惑,继而轻轻地笑了起来,眉眼都染上了薄薄的温情的笑意:“飒,就是我的夫君呀。” 妃嫔之间,神色各异。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人立刻退了几步。 飒,几乎是独一无二的称谓。一个帝王能容忍一个女子这么称呼自己,已经代表了无上的宠爱。 徐洛飒对疏影的态度,可见一斑。 她们的神情已经开始从最初统一的敌对,转变成了模棱两可的态度。 夏小姐的脸色大变,苍白如纸。 我轻轻地笑着,缓缓念道:“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雏,子知之乎?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雏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殿下而‘吓’我邪?” 我的话说完,夏小姐尚且是懵懂无知的神情,而反观众位佳丽妃嫔,有几位,已经流露出了会心的笑意,还有人,神情莫名地定定地望着我。 我的视线所及,有熟悉的身影大步向我们走来。 “简而言之……”我半垂下眼眸,嘴角微冷,“论起血统,小小异姓殿下,怎么能跟我叶凌国帝王相提并论。凤凰栖梧,夏小姐难道没听说过吗?!”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终于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你!我堂堂尚书千金,哪里是你这下等女人能侮辱的!”她盛怒之下,已经高高扬起手,大力向我的脸颊甩来。 我的唇畔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笑意,波光流转,倒映出夏小姐怒极的面容。 她眸光微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但她挥动的右手已经重重地扇向了我。 掌风带动起我轻扬的发丝,我在风中衣袖翩飞。 “啪”,我被她的大力打得偏过了头,左侧的脸颊火辣辣地疼痛,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夏小姐震惊地看着我,她的眸光变幻莫名,似乎是没有料到,我竟然连避都没有避开。 也许,她足够聪明,本意是想让疏影自曝身份,却没有料到,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疏影,而是我。 疏影尚且会因为身体的本能而避开,但我,不会。 她的以下犯上,恰恰证明了,我不会武功。 偌大的大殿一片寂静。 是谁掰过来了我的肩膀,墨渊般的眼眸幽深,定定地看着我,孕育着狂风暴雨。 我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微怔,我眨了眨眼睛,方才看清,眼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徐洛飒。 我轻轻笑了起来。冰冷如清泉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如魅影。 我冷冷转过头,从桌上取起一壶酒壶,迎着夏小姐的头倒了下去。 酒红色的果酒从她的头顶浇下,淋湿了她乌黑的发丝,和紫色的衣服,她还处于震惊中,愣愣地看着我,没有丝毫的反抗。 直到最后一滴果酒滴尽,我随手将酒壶往身后一掷,金色的酒壶与地面相撞击,发出了悦耳清脆的声音。 我的嘴角勾勒出冰冷傲然的笑意,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冰冷的目光扫过了处于震惊中的群臣身上,落在了其中一位大臣的身上,我微微地笑着,缓缓地说道:“尚书大人,您觉得这样做,可是妥当?”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已经“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将额头紧贴地面。 徐洛飒的手越发用力,他墨渊般幽深的眼眸中情绪汹涌复杂,他冷冷说道:“不要管她们,我们走。” 我笑盈盈地摇摇头,柔声说道:“还没结束。” “夏小姐,本宫之前,可曾欺辱过你?”我微微笑着,问道。 “没,没有。”她似是被我的笑脸吓到,退后了一步,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眸光亮了亮,燃起了些许的希望。 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小公子,在向她走去。 我的心微微下沉。 她抓住了小公子的袖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牙齿轻摇下唇,傲然看向我,说道,“有!” 我的眸光微冷,但笑意越发柔和:“那你,还记得是什么事情吗?” “王府中,你用梳子伤了我的手。” “是你先欺负我的婢女,继而试图伤我,我躲避时不当心伤到的。”我轻描淡写地说着,笑容柔和,一步步迫近她,“还有吗?” 她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死死咬住嘴唇。 我继续柔声问道:“那今日,我为什么又要伤你?” 夏小姐的脸色苍白,惊恐地看着我,哆嗦着身子,躲藏在小公子的身后,她的眼睛含泪,楚楚可怜:“她……她……只是因为我穿了和她一样的衣服,就……” “就什么?”我循循善诱,偏过头,盈盈浅笑。 “就……就……”她的话卡在喉中,吐不出来。 小公子原本半阖上眼眸,此刻忽而睁开了眼睛,对我作揖,冷冷地说道:“她性情娇纵,一时想不开所以冒犯了娘娘,还望娘娘宽恕她。” “原本就是无中生有的话,情急之下,很难编撰完整。”我缓缓地说着,没有看向小公子,而是始终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夏小姐。我微微抬起下巴,微冷的目光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唇畔浮现出柔柔的清冷笑意,“你们说,是不是?” 我的手抚摸上右侧的肩膀,神情淡淡:“我的背后的确有伤疤。”嘴角轻扬,勾勒出略微嘲讽的笑意,“但那,是被至亲至爱的人,背叛后的伤口。”我轻轻地笑着,眸光中却是冰冷,语气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却透着漠然的疏离,“你们这些生来就被人宠爱的大家小姐,王公贵族,有什么资格,质疑别人的伤疤呢?” “皇……皇上……”仓惶中,夏小姐看向了跪在地上的父亲,然后看向了徐洛飒。 “是朕,”徐洛飒缓缓地抬起头,浑身散发着肃冷的帝王的威严气势,“给她的权势。” 他上前一步,站到了我的身侧,冷声说道:“她是朕的女人,不管对错,朕,只信她。” 我微微转过头,望着他的侧面,恍惚中,有些错觉,好像护着疏影的人不是徐洛飒,将疏影带出重重质疑与危机的不是徐洛飒,而是小公子。 可是事实就是,背弃疏影的人,是小公子,始终如一相信疏影的人,是徐洛飒。 他们就像站错了位置,永远在对的时候,维护错的人,然后在错的时候,试图维护对的人。 这就是命运吗?是将所有人玩转于掌心的命运,也是将每个人的幸福都支离破碎的命运。 我站在徐洛飒的身侧,傲然俯视着所有人,目光扫过了始终在人群中格外明显的南平世子,微微顿住,然后不着痕迹地收回。 --- 我回去时,夜色已经很深。万籁俱静的道路上,只有我与姑姑不发一言地走回宫中。 我略微偏过头,看向了姑姑,淡淡问道:“祈嫣是谁?” 姑姑微微施礼,态度恭敬,我的睫毛轻颤,嘴角缓缓勾勒出了清冷笑意。 原来这便是适者生存? 我对夏小姐毫不留情的手段,获得的,竟然是素来鄙弃疏影的姑姑的尊敬。 “祈嫣是凤栖国的名将之后,数年前的战役中杀入我叶凌国的军队,几万士兵覆灭,一时三军听闻‘祈嫣’二字都闻风丧胆。她更是几乎直取皇上的首级。” 第119章 于万军中取帝王的首级,寥寥数字,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女子在千军万马中势不可挡的傲然英姿。 一个女子,妖冶如魅,傲然凌厉,却笑傲沙场。 难怪,当叶凌国的群臣听闻祈嫣未死的消息时,都大惊失色。 也难怪,祈嫣跳下山崖后,凤栖国叶凌国两国去不惜出兵搜寻,以判断她的生死。 然而。 “祈嫣既然是凤栖国的人,为什么凤栖国的人要暗下黑手?” 姑姑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急着回答。她缓缓地抬起眼,凝视着我,说道:“这个问题,唯有凤栖国内部的人,才能解答。” 我默然不语,若有所思,已经一脚跨入了自己的房间。 姑姑想说些什么,微动着唇,目光却被吸引,再发不出丝毫的声响。 我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就看见疏影带着同我一模一样的脸,安然地睡在床上。她的身边,悄然坐着汐筠。 汐筠一手支颚,头略微地低垂着,再细看,她早早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睡着。发丝顺着她洁白的手臂滑落下来,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唇畔噙着一丝柔柔温暖的笑意。 她精致小巧的脸,笼罩着宁静的气息。 她另外一只手握着疏影的手,十指轻叩,不离不弃。 我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远远地停住,静静地凝视她。 我只觉,岁月静好。 当我入睡时,她可是无时无刻不陪伴在我的身侧,只为在我睁眼的那刻能看见她? “笨蛋,诩儿。” 是谁在我的耳侧低语呢喃,好像是汐筠的声音,又像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如余音袅袅,在耳畔不断回旋婉转。 可是这样亲切的低语呢喃,却让我的眼眸中覆上了薄薄的一层水雾气,模糊了眼前所有的场景。 汐筠,我很想你。 --- 我的身体终究好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盛宴也结束了。 汐筠他们的行程也再无理由中断,他们五位,分别代表段王府与平源王府前来露面,现在也需要回去岳州了。 水欣领着汐筠前来拜见疏影。 水欣果然人如其名,柔情似水。 疏影态度不冷不热地应着水欣的话语。 汐筠站立在她师姐的身侧,时常心不在焉地将看向我。 我知道她终将离开,眼见疏影她们并没在意到我们,走上前,轻轻弹了弹汐筠的额头。 她讶意地抬眸望向我,眸子中闪过薄薄的温暖的笑意,转瞬即逝化为了孩子气的苦闷。 疏影与水欣结束了客套的话语,看向了我们。 我笑着将铃铛还给她,她似乎有些不安,抓住我的手,固执地不愿接受。 “诩儿。这个,我绝对不要。”她说得坚决,手下也用力得毫不犹豫。 我抬眼看着她许久,才笑道:“那我没什么可送给你作留念的了。” 她眼中涌出些泪水,我看着她愣了愣,慌忙替她擦泪,她破涕为笑,指着我的头发道:“你要不送我些纪念品。” “发簪?”我点点头道,“也是,汐筠也该打扮打扮了。” 她“扑哧”一声笑开:“谁真要你的发簪,给我一缕青丝,我留着作纪念。” “青丝?”水欣姐笑了开来,“你让阿齐怎么办。” 她脸色一红,道:“他爱干嘛就干嘛,与我何干,我就要诩儿的青丝。” 我依言用匕首割了一缕给她,她小心地用手帕包起叠好,看了我许久,终是抱住了我,将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如同之前地很多次一样,只是,在我耳边呢喃的时候,声音带着深深的思念与不舍:“诩儿,我爱你。” 我只是用力地回抱,低垂下眼,将泪意忍住,低喃道:“我也是。” 明明,只是暂时地分别,我们却不知为何,依依不舍。 水欣姐姐笑话着汐筠,说她若真的想见我,不如回家好好习武,再也别贪玩,能自己出门来扬州。 但汐筠却不为所动,频频回头看我,留恋与不舍。 我亦随着他们往宫门口走。 这一路之上,她的身影近在咫尺,我却恍若隔世。 眼见她的身影越来越远,她看向我的面容也越见模糊,唯留下她留给我的铃铛的淡淡温度。 疏影来到了我的身侧,同样看向了汐筠。 我微微一笑:“到最后,我们也没有搞清楚,那人究竟是谁。” 疏影微微挑眉,说道:“应该是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仍需要确认。”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眸光清浅如水:“疏影,你越来越了解我了。” 盛宴,不过是岳州风云的开端。接下来的,才是暗涛汹涌的时刻。 也许,就在这暗流涌动中,我们会看清,究竟那人在岳州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微微抬起头,看向了这被朱红色砖墙圈起的一小块天空。 后宫这一小小的天地,竟将我与疏影围困了几月之久。以至于一触到岳州的事情,会让我对外面广阔的天空心之向往。 忽而,疏影看向了我,问道:“诩儿,你的风寒真的好了?” 我微微笑着点点头。 她眉头轻皱,冷冷说道:“下次,就算你想套出实情,也不可以在冷水里躺一夜!” 她虽然声音冰冷,面色森寒,我却知道她是在担心我。 我微微笑着,握紧了她的手,说道:“你放心,我也不会每一次都被汐筠推入水中的。” --- 前朝暗涛汹涌,后宫却风平浪静。 大概是几日前,庄若翎栽赃陷害疏影不成,反而让后宫中终日闲散无为只会勾心斗角的妃嫔们看清,徐洛飒对疏影的宠爱,已经不容许任何人伤害疏影。 后宫中人对疏影的态度,虽然说不上亲近,但总有人会有意无意地前来讨好。 连同姑姑,对于疏影也敬畏了许多。 每逢此时,疏影总会抬眼看我一眼。 我没有告诉她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无人,敢在疏影面前提起那夜的事情。 疏影问过一次被我岔开话题后,就不再问了。 我看到她沉静的眸子中偶尔会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想来,就算我不愿在她面前提起那晚的事情,别人不敢提,以疏影的身手,总会听到些许的风声。 但这一切,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去的。 我与疏影终日悠闲度日,天气越发闷热,徐洛飒遣了人,送了堆冰块过来,疏影便斜倚在床榻上,旁边摆满了进宫的水果,她闭目养神,而我则坐在她的身侧,捧一卷书,不时地挑拣起一个水果,放入嘴中。 我正翻着一页书,不经意间又挑了一个葡萄,漫不经心地放入口中,舌尖一触及它的果肉,就有酸酸的汁水渗透进牙齿的缝隙,让我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放下了书。 “怎么了?”疏影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皱起眉,她的眼底有薄薄的笑意。 我几乎是将那果肉整个地吞了下去,都不愿再嚼上一口,我皱起了眉头,半是抱怨地说道:“好酸。” 疏影微微挑眉,修长的手指也挑拣起了一个葡萄,细细地嗅了嗅,说道:“真那么酸?” 我瞧着她的动作,觉得好玩,不由出声打趣:“疏影,这葡萄怎么可能闻起来酸。” 她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举止的不妥处,但仍然笑了笑,把葡萄放回盘中,说道:“我可没那么傻,你都被酸倒牙了,我还主动吃。”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我不依不饶地笑道,“不行,你吃吃看。”一边说着,一边挑出了一颗最大的葡萄,想要放到她的嘴边。 “别,别。”疏影急急忙忙地躲闪着,笑了开来,“皇后怀孕了,我可没怀。” 我的睫毛轻颤,嘴角轻轻勾勒起清浅柔和的笑意,不再与她打闹,将葡萄放回了盘子中,又挑拣了颗樱桃,笑道:“皇后娘娘腹中的胎儿,也有几个月了。” 疏影又躺回了软塌,意态甚为闲适:“嗯。这胎儿算是她的第二个孩子,这几个月倒是顺利。” 第二个……我的嘴角微扬,说道:“徐洛飒曾经因为第一个孩子不惜与庄凝卿撕破脸面,幸好第二胎顺顺利利,否则,又要殃及池鱼。” 我一边说着,眸光渐渐清浅疏淡。 细细算来,这后宫之中,能阻碍到皇后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这几年,徐洛飒独宠皇后,只有在皇后怀了孕后,在新纳了几个妃嫔,其中庄若翎与疏影的风头最盛。 庄若翎说不定正是皇后一手捧起,至少现在为止,她们还处得和和睦睦,甚是融洽。 而疏影,没有背景,有的只是徐洛飒的恩宠,但这种恩宠又恰到好处,没有偏颇。 疏影虽然不信,我却觉得,这是徐洛飒保护疏影的一种方式。 数年前,后宫中有庄凝卿和如今的皇后当年的如妃,徐洛飒独宠庄凝卿,而几近忽视了如妃,但到最后,他点到即止的呵护与宠爱,反而让如妃避免了后宫的争斗,一路坐到皇后的位置。反观庄凝卿,她有着显赫的身世,拥有凤冠,以及徐洛飒独一无二的宠爱,这些,都不过是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她的家族由盛而衰,庄凝卿失去了徐洛飒的信任,甚至被他一路利用。 从徐洛飒对疏影的宠爱态度,可以看出他对她的真心呵护。他已经将疏影放在了他想要保护的人的位置上。 就算后宫、朝廷的风云如何变幻,他都不会伤害疏影分毫。 只是不知。在徐洛飒对疏影的宠爱背后,是否深藏着,他对庄凝卿最初的爱恋。 疏影与庄凝卿相似的脸,有没有在午夜梦回间,让他想起庄凝卿的好? 我时常看见疏影刻意去模仿庄凝卿,那仿佛是不经意间的娇嗔,只是为了让徐洛飒想起庄凝卿那一个人。 疏影眼底跳跃的挣扎,是对徐洛飒,也是对小公子,放弃青梅竹马的深深的怨恨。 倘若被徐洛飒宠爱的那个人不是疏影,或者疏影并不知道庄凝卿的故事,也许有一天,疏影会被徐洛飒感动,会爱上徐洛飒。 然而,正是疏影知道得太清楚,看得太透彻,反而让她如同看戏的人,无法被徐洛飒一丝一毫的真情感染。 这是她的一场戏而已,戏中的人入戏已经深,而她,始终无法入戏。 --- 转瞬间一个月过去,这一个月风平浪静,我与疏影似乎与世隔绝,终日乐得清闲自在,却没料到,之前不经意提起的“殃及池鱼”,真的开始了。 “皇后的胎盘不稳。” 还有不足2个月,皇后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在这紧要关头,皇后钦定的御医,却这么说道。 我与疏影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以徐洛飒对这个孩子的重视程度,胎盘不稳,他必定想方设法要寻求方法。 有人提议派遣妃嫔替代皇上皇后前往紫菱山拜祭。 那是远在叶凌国与凤栖国边界的一座山,历代皇帝,无论是叶凌国还是凤栖国的帝王,若要登基,就要前往紫菱山拜祭。 我与疏影对视一眼,不知道,安排这一切的人,究竟是小公子还是庄若翎。 亦或者,从一开始,就是皇后,想要开始着手清除她后宫中的障碍。 但结果就是,疏影与庄若翎,奉旨前往紫菱山。 夜已经很深,我仍旧在指使宫女们打包东西,挑拣了几件最普通的衣服,选了些能应急的首饰,不时,还看向了坐着的徐洛飒。 在疏影与庄若翎临走的前一夜,徐洛飒却选择来到了疏影的宫中。 这大概意味着,他也觉得这一切,都是有心人在推动。 他是个帝王,是个不懂得爱的男子,但这不意味着,他是个昏君。 徐洛飒半阖着眼睛,忽而抬起眼眸,眼睛定定地看着疏影,缓缓说道:“你一路当心。” 疏影慵懒地斜靠在他的身上,听到这话,微微笑了笑,说道:“你还怕我丢了不成?”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衣角上的配饰,语气轻描淡写,眼底的笑意璀璨明晰。 徐洛飒举起手,抚摸上她柔软的长发。 我将目光不着痕迹地收回,心思活跃。 此次出行,为了确保无人知道,疏影和庄若翎都会保证衣着简单、行事低调,跟随出行的侍卫能少就尽量少,甚至是不带一名宫女。 算起来,我是唯一一位跟随这疏影和庄若翎出行的宫女。 然而,看徐洛飒的态度,他必定不放心疏影就这样上路,马车后面,一定会有暗卫跟随。 暗卫……我的眸光微深。 依照习惯,小公子也会派遣暗卫,那两方人马难保不会彼此发现。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小公子会不会选择放弃派遣暗卫? 我摇摇头。这一切都是小公子和姑姑的安排,我思虑再多,也无济于事。 第二天,果真如我所料,只有一名侍卫乔装打扮成仆人,来到我们身侧。庄若翎没有带一个宫女,疏影也只带了我。 庄若翎打扮得清丽脱俗,如同离开父母独自出行的小姐,发型和服饰都带着少女的清新俏皮。而疏影则更多的打扮得如大家闺秀,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我原以为庄若翎会再度出言讥讽,但她眸光闪烁,显得心不在焉。 甚至这一次,若翎一反常态,整个路途上都安静得没有声响。 我们由起初的走水路,到最陆路,一路上,庄若翎甚少说话,即使说话,也是问问我们到哪了。 此刻,我们坐在马车中,庄若翎闭着眼睛,依靠在车厢上,嘴角含笑,面容柔和。 我与疏影对视一眼,不解她的心意,却也乐得清闲自在,不必与她明争暗斗。 马车一路疾驶于官道上,途经福州。 街道上的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祥和。 “福州地方虽然偏僻,但是看起来很宁静。”疏影若有所思地说着。 我微微一笑:“小地方,自然有小地方的好。” 我与疏影是小声地说着话,庄若翎却是忽而睁开了眼睛,凝视我们许久。 我以为我们吵醒了她。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们,眸光熠熠,嘴角奇异地带着一丝笑容。 我思虑许久,终于打算开口:“昭仪娘娘……” 她却在同一瞬间,叫道:“停车!停车!” 车夫应声勒住了马车,转身撩起帘子,冷冷说道:“娘娘。” 若翎推开了他挡在面前的手,拎起裙摆,从尚未停稳的马车上一跃而下。 恰巧从马车前走过的妇人被突然跳出来的她惊吓到,尖叫一声。 她不管不顾,拎起裙摆就往街头的另一个方向跑去。 那里是整个街道最宁静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小摊,挂满了山水画。 一个灰衣男子正捧着书,静静地站立着看着。 若翎站在他的不远处许久许久,目光痴痴地凝视着他的面容,嘴角越发扬起。 她的笑容不同于往日的柔柔弱弱的娇美,而是纯粹的,从心底发出的喜悦。 她的眉目舒展,水灵灵的眸子泛着甜美的笑意。 “岚哥哥!”她笑着唤着。 那男子浑身一颤,愣愣地看向了若翎的方向。 他气质优雅,面容是书生的隽雅清秀,手执一卷书,却在看到若翎的时候,连那卷书都掉落在地上。 他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念出了那个名字:“凝卿。” 庄凝卿。 原本浮现在若翎嘴角的一丝温柔的笑意,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慢慢消失。 她的美目微微睁大,然后,缓缓转身,转身,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那个绝色的紫衣女子。 疏影静立在若翎的身后,半垂眼眸,漫不经心地等着若翎,嘴角轻扬,宽大的衣袖随风飘扬。 几缕发丝拂过她秀美的面容,她江南女子般温暖秀丽的眉目,美得如画。 若翎的脸色越发惨白,直到最后,宛若纸张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疏影似乎意识到了气氛的诡异,缓缓地抬起了眼眸,一边漫不经心地扫向了若翎,说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她的声音幽冷如冰泉,在街头的喧闹中,流露出高贵与傲然。 她白皙的手指将在风中肆意飞扬的发丝压到耳后,颇有些漫不经心地看了那男子一眼,嘴角缓缓勾勒出薄凉的笑意:“昭仪娘娘,在街头上抛头露面,似乎有所不妥。”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点出了若翎现在的身份。 若翎的脸色越发苍白,只是凝视着疏影的面容,薄薄的一层泪光闪烁在她的眸子中。 “凝卿,凝卿!”那男子一个箭步上前,三步并作两步,已经来到了疏影的身侧。 疏影略显防备与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倒退了一步。 那男子像是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脚步硬生生地顿住。 他的嘴角缓缓勾勒出苦涩的笑意,像是嘲讽自己一般,笑道:“你……应该是淑媛娘娘。” 疏影微微扬眉,嘴角浮现出一丝微冷的笑意,冷冷说道:“的确是我。” 那男子缓缓作揖,说道:“在下慕容岚烟,对娘娘失敬。” 疏影的眸光微闪,嘴角的笑意微变,淡淡说道:“原来是慕容公子。” 我也颇为惊讶。 昔日定侯公出世,朝廷中有一人据理力争,要求取消定侯公的封号。 却是他评价定远侯“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 那就是公子慕容岚。也是我昔日在天水依一阁所读的诗词的作者。 他自始至终是一介书生。他有着文人的情怀,忧国忧民,却缺乏政治远见,仕途不顺。 当年庄家动乱,他愤而上书,言辞间直斥徐洛飒不顾重臣劳苦功高。 徐洛飒表面上不动声色,但不久后,慕容公子就辞官远游他乡,行踪飘渺不定。 我却从未想到过,昔日名动一时的慕容公子,会在这里摆了简简单单的一个画摊,以卖画为生。 而他对庄凝卿的态度,远远不是一个臣子,所应该有的。 --- 我推开了木制的门,那是一间破旧的小屋子。 疏影尾随在我身后,看到里面的摆设,她的眉头不经意间微蹙。 庄若翎看到疏影的神情,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她冷冷说道:“这里简陋,委屈淑媛了。” 疏影微讶地扬眉,嘴角勾勒出微冷的讥讽笑意,冷冷说道:“不会。” 对于慕容岚居住在此,我认为是理所当然。 他早就一身布衣,作为一个文人,不出仕,仅以卖字画为生,积蓄自然不多。 第120章 但听闻庄若翎方才的一句,我倒是心下颇为惊讶。 她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而且,对于这里的家具摆设,她仿佛了如指掌。 她迫不及待地将包裹拿入其中一间小屋,目光扫及那间房间门上挂着的辣椒,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喜不自禁地捏了几下。 她的手指抚摸过那扇门时,眼底有一丝追忆的幽深。 我心下有所猜测,环顾身边,却见疏影恰好消失在了另一间房门的门口。 我将纷乱的思绪压下,上前一步,想要走到疏影的身边。 “诩儿。”一直端详着那辣椒的若翎淡淡开口,她嘴角浮现出宁静安详的笑容,让她的神情天真柔美,仿佛是天真无邪的少女。 我微愣,是不解她为什么唤住我,也不解她这样的神情。 她柔柔地笑着:“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的心略微下沉,手指冰冷。 她没有等待我回复,亦或者她也不需要我有所评价,她继续缓缓地说道:“庄家退隐山林,远没有外人以为的平静。庄凝卿在皇宫死去,父亲的身体也不堪朝政的重负,早就败落,在得知庄凝卿的死讯后,他不久也就病逝。一时间,人人躲避昔日辉煌一时的庄家,不愿与庄家又半分的牵扯。”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 退隐山林,不过是美好的措辞。昔日显赫一时的庄家归还政权,能得到的不过是人情冷暖自知的萧瑟凄凉。 官场中人,早早学会了怎么明哲保身。对于没落的庄家,他们能避则避,避免庄家的衰败牵扯到他们。 “从前与父亲交好的官员,全都对父亲的死讯恍若未闻,父亲出殡那日,来的人寥寥无几。他本是朝廷丞相,他生辰那日,上门祝贺的官员几乎踏破了庄家的门,却在死的那日,只有他的妻女陪伴在他的身边!” 她的情绪越发激动,泪光在眼中闪现:“母亲一气之下卧病不起,我四处筹钱想医治母亲,却无人肯借,”她的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恨意,“母亲对我说她此生生无可恋,劝我不要再四处奔波,她情愿早日去陪伴我那可怜的爹爹和姐姐。呵,她这不过是不愿让她唯一活着的女儿丢掉尊严!可是她居然到死还觉得庄凝卿可怜!” 我心下感到凄凉,只能静静地凝视着庄若翎。 也许她童年的凄惨的确与凝卿有关,但她却没懂,凝卿的所作所为,也保存了他们这整个家族。 她原本充满恨意的眼眸突然被柔情所替代,柔美的笑意在她的唇畔浮现,她眉眼间的喜悦,都是从心底溢出来的快乐:“后来,出现了岚哥哥。他为母亲筹集医药费,虽然母亲还是去了,但他没有丢弃我,把我带到了福州。他教我写字,教我念书,他教我怎么在贫苦的生活中依旧保持着小姐一样的高贵。” 她举起了自己的手,细细地看着,甜甜地笑着:“他从不让我去烧菜洗衣,有时候我觉得他太辛苦,想瞒着他偷偷做饭,他一气之下一个晚上都不肯吃饭。我为他跳舞,他满眼的惊艳。我处事周到,礼数齐全,他便夸我。” 她依靠在了门上,嘴角的笑意温馨:“冬日时,他夜半会进来为我掩上被子。我有时装睡,故意踢开被子,他就急急忙忙地帮我盖上。夏日里,他在我的身边为我扇风,自己扇着扇着就睡过去了,手还在动。我只好从他的手中夺下扇子,替他扇。” 她看向了我,眸光如同孩童一样清澄:“诩儿,你说,他是不是对我很好?” 我心下感慨,缓缓点头,说道:“是。”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他那么好,是不是应该享受荣华富贵,而不是一世清贫?” 我直觉有些不对劲,微皱眉头,到退一步。 忽而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微讶地回过头,正撞入了那双黑洞洞的眸子中。 我心下微凛,忽而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你这丫头,实在可恨。” “诩儿?”疏影在房间内唤我,“你要睡里侧还是外侧?”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庄若翎的面容,声音淡淡说道:“也许他并不想要荣华富贵。” 庄若翎冷冷地笑着。 我的余光扫向了那门口,隐约看见疏影的紫色衣角,从门口急速地掠了过来。 那人抓住我的手更加用力,他带着我一跃而起,竟然避开了疏影急急发出的暗器。 我的脖颈一痛,像是被什么敲击了一下,眼前有些模糊,连疏影森冷的面容和庄若翎似笑非笑的冷笑都逐渐看不清,昏倒了过去。 ---模糊中,眼前是明亮的光线。 我不知不觉地走向那片光芒,如同沐浴在了柔和的蓝色耀眼光芒下。 那是一间,巨大的冰室,堆砌着一堆晶莹剔透的冰块,折射着耀眼的蓝色光芒。 漫天飞舞的白色羽毛,如同翩飞的瓣宇,悠然自得地在半空中兜转翩跹着。 纷飞的羽毛中,是姿容出众、风采耀人的白衣蓝色腰带的公子,与——倾颜公主。 那位公子,他的面容,模糊在了纷飞的羽毛中。他一身白衣,却不同于墨痕的雪白,他的腰带乃至衣角边缘上的点缀,全都是冰蓝色。 “出去。”他冷冷地说着,周边飘散的白色羽毛镀上了薄薄的蓝色光芒,流动着如水的光波。 倾颜公主微愣了一下,抬眸诧异地看着他。 他面色冰寒,言语森冷:“出去。”他抬起了眼,蓝色的眸子如同覆着薄薄的寒冰。 “你是认真的吗?”倾颜公主沉吟片刻,静静地开口,她发丝如墨,面容精美,那双流光溢彩的美眸倒映出他的脸,她的十指纤细修长,不顾他的言语中拒绝的意思,已经压上了他的伤口。 他闷哼一声,脸色微白,一滴汗水沿着额头滑落。 她的睫毛微微如蝶翼般缓缓地翕动着,周边飞舞的白色羽毛在她的睫毛上同样镀上了薄薄的一层白色光辉,她如同披着圣洁的光芒,美得不可高攀。 她的手被鲜血染红,她略微低垂下水眸,淡淡说道:“你的伤口很深,需要现在就清理。” “呵。”他轻笑一声,“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奉命行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杀我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上缀着蓝色宝石,就和他的眼睛一样,冰冷透彻的幽蓝。 他冷冷地看着她,嘴角缓缓扬起了一丝凉凉的笑意。 她神情专注,俯下身,靠近他。 他也不说话,也不抗拒。 她虽然贵为公主,但处理起伤口,手法娴熟,她小心翼翼地挑出嵌入他皮肉的柳叶飞刀。 他半垂着眼,气息均匀,面容秀美冷艳,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也会有一瞬间的微愣。 处理完伤口,她跪在他的身侧,语意清浅淡然:“现在,你应该可以站起来了。” 他的睫毛轻颤,薄薄的嘴角缓缓勾勒出冰冷的笑意:“你可以走的。” “是。”她并不含糊其辞,而是用潋滟水眸静静地凝视着他的面容,眸光清浅如水,“但我不觉得能逃出你的手心。”她的睫毛掩住了漂亮的眼眸,“白羽公子的轻功,倾祤并不想挑战。” ---我猛然间,已经睁开了眼睛。 凤栖国的公子墨痕,公子白羽,叶凌国的慕容公子,徐公子并称四大公子,并以墨痕为首。 我竟,已经见到了四位。 我的眼前,是黑洞洞的一双眸子。 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我竟在其中,看到了薄薄的冷冷的笑意。 我心下微冷,冷声问道:“你是谁?” 他冷冷一笑:“丫头你要求饶。” 我的心,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像是,恍惚间确定了,他并不是那个人。 手臂上徒然升起一股冷意,我环顾四周,竟然看到我们置身于一个黝黑的山洞中。 我淡淡地说道:“我不会求饶,你也不会杀我。”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换了个坐姿,双手抱住膝盖,依靠在了山洞墙壁上。 我转过头,看向了他,语意淡淡,不急不缓地说道:“她想让你把我关几天?一日?两日?还是三日?”我半垂下眼眸,嘴角轻扬起清浅的笑意,淡淡说道,“以小公子的性子,他能等7日,她莫非是让你关我7日,好与小公子谈判?” 那人并不回答。 我轻声笑了起来:“她太高估诩儿了。”我的眸光清浅如水,倒映出了那人的脸,“小公子不会用任何东西交换我的。” 那人不疾不徐地开口,他声音冰冷沙哑,如同夹杂着沙子:“他不用交换。” 我眉间不经间微蹙,嘴角却缓缓扬起清浅的笑意,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阁下,莫非是想杀了我?” 我不等他回答,盈盈笑道:“阁下可知,杀了我对谁都没好处。其一,诩儿并不是淑媛,妨碍不了任何人。其二,诩儿对于殿下,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其三,”我望定了他的眼眸,想看清他的眼底,可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若是杀了诩儿,阁下就违背了你家主子与庄若翎的约定。” 就在那一刹那,我看到他的眸子略微缩了一下。 我的嘴角的笑意清浅,半垂眼眸,心中霍然开朗,他果然不是庄若翎的人。 他奉命帮助庄若翎,但本质上,却并不效忠于庄若翎。 我的眸光微深。那他是谁?以他的身手,能轻易地处理掉小公子的暗卫,又不留痕迹,他的手法……更像是皇室的杀手。 我略微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但我料定,他不会动手杀我。 至少,现在不会。 “诩儿不解,”我淡淡地继续说道,“阁下身手高超,不似普通人,能让阁下顺从的主人……”我缓缓地抬起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可是皇室中人?” 他霍然站起,冷冷笑道:“丫头不必套我的话。” 我微微抬起下巴,清浅一笑:“阁下误会了,诩儿不过是多聊聊罢了。” 他冷笑一声:“我今日的话够多了。” 我的眸光微闪,正思忖他的言下之意,他已经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了黑夜中。 “等……”我的话还未说完,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衣角。 我的手指越发用力,手指几近惨白。 从脚底、手臂开始蔓延的冷意,浸透到我的心底。 又是……黑暗。 黑暗里,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人气。 我抱住膝盖,将自己蜷缩起来。 心中有一丝丝悔意,我无声轻笑起来,笑话自己刚才的逞强。 明明,那么害怕黑暗,那么害怕独自一个人,却不停地驱逐着身边唯一剩下的人。 我睁大了眼睛,试图在黑暗中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但黑暗就像漂浮的云朵,将我的视线满满地遮挡住。 我将头靠在了石壁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7天…… 我将在这里,与世隔绝7天。 我不怕死。在水底中,就算知道生命被水逐渐地夺去,知道每一寸呼吸的消失代表生命的消逝我依旧能平静地闭上眼睛,任自己下沉。 我不怕受伤。就算被伤得千疮百孔,手指的刺痛能够连接到心脏的部位,即使每一寸的肌肤都蚀骨地疼痛,我也能平静地浅浅地笑着。 可是我害怕黑暗。怕看不清周边的事物。怕被一个人被遗弃在未知的角落。 好像有什么澎湃的情绪汹涌而出,几乎要湮没我所有的理智与坚强。 我的牙齿死死地咬住了下唇,有血腥味从牙齿的缝隙间溢出。 我昏昏沉沉地睡着,昏昏沉沉地念着,那个名字。 “你爱过我吗?” 是谁,在问这句话。 我只看见那白衣女子,静立在黑夜之中。 她的睫毛轻颤,嘴角缓缓勾勒出清冷的笑意,她的眉目极美,艳丽如画,精致完美得几近不真实。 “没有。”她柔声的回答,像是碎玉落入了湖泊,打破了这沉默的寂静。 他低垂着头,嘴角扬起一抹自讽的笑意。 他转身离去,独留下她一个人,在漆黑的夜色中悄然站立。 没有月亮,没有星辰,她的世界什么也没有,连他,也再也不会出现。 她的身边,只有黑得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的手指在颤抖,她纤细的身子在颤抖,可是她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移动。 她依靠着柱子,缓缓地蹲下身,微微扬起了头,嘴角缓缓地勾勒出清浅温柔的笑意。 她静静地仰着头,看着这一片绝望的暗夜。 没有希望,只有绝望。没有星光,只有黑暗。 我到底为什么,要不停地走着,无法回头,却要不停地向前。 我到底为什么,畏惧着一切,却要装作无所畏惧,微微笑着。 我仿佛又一次置身在了偌大的宫殿中,独自一个人,面对着夏小姐、庄若翎、皇后等等。 她们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片,将我的肌肤一寸寸地割伤。鲜血从模糊的血肉中流出,而我恍若未觉,只是看着她们的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我听不懂的话语。 我的身后,没有一个人,没有疏影,也没有姑姑。 眼前的酒杯,如同盛满了鲜血,浓稠的血液模糊了我的面容,我看不见它倒映出来的自己。 就算倒映出来了,又怎么样。 这,不是我的脸。 我的巧笑倩兮为谁,我的笑意盈盈为谁,不过,是支持着自己,不要在被人伤害后,狼狈哭泣。 昏暗的灯光中,所有人的面容都模糊不清,我勉力地笑着,浑身的力气却如同被抽离了一般。 远远地站立着南平世子,他再一次手执着扇骨极长的玄色扇子,一张玄色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在人群中脱颖而出,但他薄凉的唇,勾勒出的,是我不懂的似笑非笑的微冷笑意。 我环顾四周,想要找到这黑暗中唯一温暖的色调。 可是为什么,连同我自己的身上,都是如同夜色般的紫色。 “因为你是……。” 是谁,在低低地叹息着,她柔美的声音,如同温暖的风,带着悲伤的咸涩的味道,却给我带来了温暖而熟悉的气息。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在黑暗中带来了一丝光明,照亮了层层的迷雾,驱逐了黑暗。 我想去拥抱那熟悉的模糊的影子,可没接近它一步,它就后退一步。 我不停地在黑暗中追逐着那唯一的光亮,不停地跑着,偶尔拎起裙摆,偶尔停下来喘息,更多的时候,不停地追逐着,奔跑着。 却,没有尽头。 没有尽头。 直到最后,我的睫毛轻轻颤抖,喃喃都念着:“不要走。” 那身影终于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些许柔柔的月光穿透了层层黑暗、层层迷雾,笼罩在了我的身边。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翩翩公子执着扇子,薄薄的碎光落在眼底,像是繁星的陨落,没有尽头的幽深。 他的身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在月光下超凡脱俗,飘渺似仙。 他远远地看着我,如同披着星辰的光辉而来。 他来到我的身侧,半蹲下身,将手覆盖上了我的额头。 “你总是不懂得保护自己。”他声音淡淡,却是像是低叹了一声。 他的眸光淡淡,睫毛低垂。 我看着他,只觉得繁华如梦。 一别数月,再度相见,他依旧是昔日的模样。 不觉间,我的手已经抚摸上了他的眉头。 他眉眼如画,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他俊逸的面容,早就镌刻在我的心底。 我手下的皮肤略微颤抖了一下,他墨玉的眼眸幽深不见底。 我忍不住捂住了他的眼眸。他温热的眼睛,在我冰凉的掌心中,传来丝丝的暖意。 我的手在轻轻颤抖。而他,将他的手,覆上了我的手背。 淡淡的暖意,从他的掌心、他的眼睛,传递到我的手上。 如同温暖的阳光,将我掌心所有的冰冷,都柔柔地驱散开来。 “墨痕。”我喃喃地念着,一滴清泪,沿着眼角缓缓滑落。 我的嘴角轻轻勾勒起清冷的笑意,盈盈眸光,倒映出他如画的面容。 ---5日。那人关了我5日。 墨痕将我救出,而我又昏迷了足足2日。 等我们回到慕容公子的所居之处,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小公子不是那么容易轻易罢休的人,他不会将我弃之不顾。至少现在,还不会。 而疏影,更不会简简单单轻易地放过了庄若翎。 他们现在的离开,应该是形势所迫。 我不知道疏影他们人在何处,只能随着墨痕走。 墨痕的一叶扁舟,由洛霞撑篙,转瞬间,居然来到了岳州。 洛霞提议我们找间客栈暂且休息一下,墨痕应允。 我微微讶异地抬起眼眸,看向了悄然站立在舟头的墨痕。 他一身白衣纤尘未染,墨黑色的发丝竖起,眸光清冷,手执一把扇羽,翩翩然临风站立,似乎与世隔绝。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我的脸,而后声音淡淡:“他们留下的踪迹,就在岳州。” 我的睫毛轻颤,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袖摆在风中轻扬,在略带湿意的微风中划过一道弧线。 我微微颔首,道:“好。” 我们便来到了城中的某处客栈。 我的长发束起,一身男装,只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刚落座,就听到有人在议论疏影、庄若翎前往紫菱山之事。 隐约听到有人提起了疏影,说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洛霞颇为好奇地问道:“诩儿,是真的?” 我细细地想了想,回答道:“我对疏影印象最深的,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洛霞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了另外一句。” 我微微侧头,等待她说下去。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我的睫毛轻颤,嘴角轻轻勾勒出清浅的笑意:“凤栖国。” “倾颜公主。”洛霞脱口而出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看了墨痕一眼,而后,闭上了嘴。 那边的人还在继续地说着:“听闻她就是前皇后庄凝卿的轮回转世,特意回来陪伴在皇上身侧。” 第121章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了清冷的笑意。 同桌的墨痕一身白衣,纤尘未染,精致的白衣袖口纹着银色的丝线,修长的手正举起茶杯,眸光淡淡,似笑非笑地望向了说话的那人,墨黑的长发衬着他俊美的脸,一时成为这客栈中引人注目的存在。 那人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引来墨痕的注目,当即不知所措起来,低头给自己猛灌了几口水。 却听到有人扑哧一声,轻笑出声:“这个想法有趣。” 我只觉得那声音清脆,含着清明的笑意。 我回头一看,那是个面容俊俏的小伙子,衣衫破烂,而身边的蓝衣男子英气中透着优雅非凡。正远远从外面走来。 我觉得他们有些眼熟,因而细细地瞧着那两个人。 一道灰色身影从门口闪入,带着斗笠,面目不清。我只是瞧了瞧,就不加在意。 店小二反倒是一眼瞥见,忙从嘈杂的人群中闪身,笑嘻嘻地迎了上去。“这位客官,打尖儿还是吃饭?” “他吃饭,我们打尖儿。”方才的小伙子已经来到了门口,脆生生地说道。 果不其然,小二看到那小伙子身后的公子,眼睛一时瞪得直直的,和方才见到墨痕的模样一致。 “小二,怎么,看上我家公子了?”那小伙子似笑非笑。 小二这才意识到失礼,红着脸胡乱说道:“公子说笑。” 小伙子闲闲地扫了他两眼,似故意发难,问道:“小二哥的话让本小姐好生糊涂呀。” 小二连忙上上下下打量他。这小伙子身上有着难以言喻的贵气和女子的娇气。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 在岳州恃宠而骄的女子,只会是一个人。 隐约间,我已经猜出眼前那位女子的身份。 薄薄的笑意染上眉梢。 只是,她身边的那个人……? 又为何,其余的人没有和她在一起? 墨痕在一旁抬眼淡淡地看了看我。 “小二哥,”那女子继续说道,“本小姐虽不是名门闺秀,亦是父母手上的宝,兄长手中玉,被人误认为是男子,还真是头一回啊。”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闲闲地为自己扇风,饶有趣味地看冷汗从小二额间淌下。 “我看这小二心中肯定直叫苦。”洛霞喝完一口茶,这才得空看热闹,说道:“这女子一看就是个大家小姐,说话咄咄逼人,是个难伺候的主。” “好了,一回来就没大没小。”那蓝衣男子笑着说道,“她们两个就快到了,你还不快换衣服?” “不要,”那女子神采飞扬,笑道:“我就是要他们认不出我。之前你们说有事,一个个易容,害得我至今没认清谁是谁,我现在也要你们认不出来。” 我轻笑出声,站起身,正欲走过去,忽然看见一个黑衣男子身手矫捷地掠到他们的身后。 “这是?”我看得惊心动魄,问道。 “暗杀。”洛霞言简意赅,正准备把我们的桌子保护起来。 那女子从掌风逼近时便灵巧地转身离开,笑盈盈地示意那男子解决,就向楼上走去。 她似无意间回头,瞥见了那灰衣男子的侧脸,愣了愣,脚顿住,俏皮地眨了眨眼,又从楼下走下,一步步走向他。 我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见那灰衣男子衣衫破旧,只是低着头默默喝茶,对正激烈的打斗无动于衷。他的斗笠恰恰好好盖住了他的脸。 就在这时,只听“咔”的一声,我见那蓝衣男子笑了笑,侧身避过了一掌,用扇子轻轻一点,竟然硬生生地把那人手臂拍骨折了。 那男子始终带着温和的笑颜,一时令人觉得有些胆寒。 另一端,那女子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偏头细细打量那灰衣男子。那灰衣男子也似觉察到了什么,皱眉抬起头,正对上盈盈笑着的女子。 “汐筠当心!”虽然被硬生生地折断了右臂,但杀意再次盛起。那人抓起刀,向汐筠砍去。 笑吟吟的汐筠正沉沦在那灰衣男子的双眸中,稍一眨眼,才明白那男子言中所指,只靠身体的本能才勉强侧身避过。而她的一缕长发悠悠飘落在地上。 那蓝衣男子英眉蹙起,冷冽的杀意让我颤了颤。他劈手用折扇划过那杀手的脖子,顿时血流满地。 我连忙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个画面。 墨痕的手也恰好挡在我的面前,声音淡淡:“你既然看不下去,从一开始便不要看。” “诩儿,你可发现什么不同?”墨痕问道,似乎是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他将手放了下来。 “不同?”我疑惑地看看我们这桌人,说道,“公子指的是?” 他指了指周边,我这才注意到刚才的混乱,导致客栈中大多数的桌子椅子都乱七八糟了,唯独我们这桌和另外一桌安然无恙。而另外一桌,就是灰衣男子所在。 我就见那灰衣男子仍坐在桌边,桌子上连茶渍也没有。 那蓝衣男子瞧了瞧我们这桌,见到墨痕白衣翩翩,全然不理会周边的世事,飘逸出尘,眼中闪过些了然,似乎正斟酌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 而汐筠则是静静地抬眼凝视那灰衣男子手中的茶杯,浅浅的笑意荡漾开来,就像春风搅乱烂漫流丽的春色,她眉宇间的喜悦明晰耀眼。 我也是瞧着那人,怎么看觉得怎么熟悉。 但同时,更看向了一身男装叫我险些没认出来的汐筠。 “汐筠。”我出声唤道。 “诩儿?”汐筠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我,眸光熠熠生辉,笑意璀璨明晰。 我看向了灰衣男子,略有些迟疑:“他是林……?” 汐筠笑盈盈地冲我点点头。 “林御齐!”汐筠上前一步,说话时,笑意绽开,明媚耀眼。 那灰衣男子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冷淡地说道。“姑娘认错人了。” 他的姿势态度都很是冷淡,似乎是不愿多作牵扯。 汐筠的笑意微僵,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蓝衣男子,显然就是陆风。 陆风眉头微皱,叫道:“阿齐?” 灰衣男子像是有些困惑,抬头看向那男子,俊逸的脸从斗笠中露了出来,果然就是林御齐。 只是他的神情,怎么与先前所见的不同。像是忍受着些许的疼痛,他的手不自觉地捂上了头。 汐筠一时惊喜,笑靥如花:“真的是你!你刚刚在逗我吗?” 林御齐却神色幽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转瞬间,从窗口跃了出去。 “林……林御齐!”汐筠像是没有意识到林御齐会突然离开,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眸光闪烁不定,竟然追了上去。 “汐筠!”陆风眉头微蹙,转身对我抱拳道,“在下陆风,想来你是诩儿姑娘了,如果不介意,请去将军府等我们,在下先告辞了。” 我微微颔首。陆风的身影便也消失了。 我看这客栈凌乱不堪,才确定之前发生的种种不是我的幻觉。 只是为何,林御齐对于汐筠她们竟然避而不见,甚至好像是完全不认识? “公子?”我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墨痕。 洛霞在一旁对我说道:“先前听说两大王府回岳州途中中了埋伏,对方似乎是马家寨的余孽,借机报仇。” “怎么会?”我微讶,说道,“当时他们四个人就能歼灭整个马家寨,现在不过是区区几个余孽,更何况有两大王府的护卫一同随行。” 洛霞也似乎颇为不解:“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还嘲笑那几个马贼不自量力。” 他摇着折扇,若有所思,淡淡道:“但现在看来,恐怕是段王府与平源王府的人凶多吉少。” 我微愣,看向了墨痕,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除了汐筠和陆风,其余人似乎受了重创。” 墨痕捡起了林御齐遗落在桌子上的玉佩,上面赫然写着“平源”二字,他声音淡淡:“恐怕这是他为什么会来岳州的缘故。” 我的心略微有些下沉,对汐筠,隐约有些心疼,我不愿说出那个可能性,却不得不说出口:“林御齐,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 墨痕目光淡淡地落在了我的脸上,说道:“是。” ---我略有些心神不宁,有什么不安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我隐约间觉得,这件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墨痕似乎也是这么想的,陆风虽然邀请我们去将军府,但墨痕却将我留在了客栈,唯独派遣了洛霞一个人前往。 我睫毛轻颤,手指微冷。 将军府不同于两大王府,建立在了山上,与世隔绝。 我原本以为洛霞会很晚回来,却没想到,洛霞回来得很快。她回来时,身后跟了两人,神情严肃。我细细一看,正是水欣,而另一位,应当就是汐筠口中常常提到的若霜。 水欣她们似乎并没有料到我在这里,我一直静静地打量着水欣,水欣方才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我。一丝讶异与困惑在她的眸子中一纵即逝。但很快,被其余的情绪所替代。 水欣一个箭步上前,急急道:“诩儿,你在这里,有没有见到汐筠?” 我这才想起,听汐筠与陆风言语间的意思,他们在路上分开走,约好了在这个客栈相会。 然而看他们一个个的神情,五个人各自的历程,都不是那么顺利。 我的心微微下沉,但还是开口回答。 “她和陆风刚刚追着林御齐出去了。”我说着,又问道,“水欣姐,你的脸色不对。” 水欣皱着眉头看我,欲言又止。 若霜在一旁淡淡道:“我们刚刚遇到了从扬州回来的马车,里面本该是装满东西的箱子,竟然装满了……王府中人的尸体。” 就算是我,也不由得愣了愣,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墨痕神色淡淡,他手执扇羽,风度翩翩,似乎意料之中。 洛霞反倒是心神不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且,我们刚才从一个奇怪的阵法逃出。”水欣开口的那一瞬间,若霜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阻止她,但瞥及我的目光,她又合上了嘴唇。 “那个阵法在将军府的山上。”若霜淡淡道。 阵法?我望向了墨痕,他神色淡淡,嘴角噙着疏冷的笑意。 我的心略微下沉,难道,又是与庄若翎有关的人。 若霜定定地望着我,说道:“可是……这阵法很奇怪。”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眼神变得那么吓人,一时屏住了呼吸细听,她徐徐道:“他们被困的阵法,我和水欣轻而易举地就出来了。 “但是其余早就被困在其中的人……眼神很奇怪,好像被困在梦境中。”她低垂下头,淡淡道,“像中魔了一样。” “其余的人?”我问道,“还有什么人?” “当时和我们一起走的还有两位王府中人。”若霜淡淡补充道。 水欣正绞着衣服,静静地听着若霜的话语,然后抬头说道:“若霜姐,我看到的,似乎是在临死的一刻,有很多人很多人围聚在身边,虽然不舍,但总觉得是时候该离开了。” 墨痕半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若霜点点头说道:“我看到的,是清贫地洗衣服,虽说手很冷,但跟现在日夜练功相比不算什么。” “这个阵法……”我淡淡地说道,“是你们平日里的生活吗?” “绝对不是。”水欣淡淡道,“我身边的人我全都不认识。而且,”她笑了笑,“我总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吧?” “而且,”水欣继续说道,“以我对若霜姐的了解,若霜姐的师父对她宠爱有加,应该也不是平日里的生活。” 若霜点了点头,迟疑着似乎想说什么,又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墨痕。 墨痕似笑非笑,合起扇子点了点,示意若霜开口。 若霜这才说道:“我怀疑……这是我们前世。” “前世?!”水欣惊呼出声,她倒退了一步,低垂着头,神色动容,她喃喃地说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阵法?” 若霜见此,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水欣妹妹,这只是前世,早就在奈何桥上随风散去。” 我静静地凝视着若霜,眸光不经意间已经若有所思。 相比于水欣,若霜对于前世今生的事情看得如此透彻,能简单地凭借一个阵法与零星的片段,就推测出这个阵法的来历,她,怎么会仅仅是一个将军府的孤儿? 墨痕微微颔首,说道:“这阵法应该是引出你们的记忆中最痛苦的片段,你们的生活平淡,所以见到的画面很轻易就能承受。” 他略过了若霜所提及的前世,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前世的存在。 水欣神情迷茫,点了点头。若霜脸色微变:“这么说……他们的前世记忆很惨痛?” “他们的神情如何?”我问道。 “有很狰狞,”若霜仔细地回忆着,“有很懊悔……” 水欣看到了一直站立在我身侧的墨痕,眸光微闪,已经脱口而出: “你……是墨痕公子?” 我微讶地看向了墨痕。他风姿卓越,风采傲人,但他没有出席盛宴,水欣怎么会认识他? 水欣的眸光熠熠生辉,唇畔浮现出了些许的笑意:“公子,求你伸出援助之手。” 我心中的狐疑更盛。按理说来,墨痕是凤栖国的人,无论如何,都不适合插手这次的事件。水欣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她会这么请求,必然是有更深层的意思在其中。 墨痕神情淡淡,没有开口说什么。 我半敛水眸,压下了纷繁的思绪。现在,汐筠他们行踪不定,这不是去思考墨痕与段王府关系的恰当时候。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墨痕他们,难掩住担心:“公子,我们要不要去找找汐筠他们?” “诩儿。”墨痕看着我,淡淡道,“你同她们先去。” 我不解他的用意,问道:“还有别的情况?” 洛霞这才开口说道:“其实,我是先上了山再下山时遇见他们的。” “莫非山上也有变化?”若霜素来冷如冰霜的脸出现了波动与瓦解。 我抬眼看向了她。她别开了脸,只是将脸隐没在了黑暗中。 “其实山上,有很多将军府中人的尸体。” “尸体?”水欣听到我们的对话,脸色微微一变,“难道他们这么大胆,居然敢杀到将军府!” “区区马家寨的余孽是不可能做到的,”若霜脸色冰寒,“从一开始被他们围攻时,我就感觉到,他们并非马家寨的人。” 水欣眸光闪烁,思虑良久,开口说道:“其实当时,我也有此困惑。他们……更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不管是不是马家寨的人搞鬼,看尸体的衣着打扮,死的几乎都是将军府的人。将军府人处于劣势,此刻,不知道山上的人是什么情况。”洛霞说着,神色微冷。 “也就是说……他们试图把将军府的人都屠杀殆尽?”若霜此刻脸色铁青,苍白的脸上笑意惨然,“怎么会这样?” 我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样。 听洛霞的意思,将军府中人是否还有人活着,他们都不清楚。 “我本是不愿意管这件事的,”墨痕执着折扇,淡淡道,他看了我一眼,“但既然你们同我们一路上颇为有缘,那我就助你们一臂之力。” “多谢!”水欣与若霜纷纷上前施礼,我却看到墨痕的神色清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 他继续说道:“但救了他们之后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我微微低垂着眼眸,半饷不语,从一开始我便猜到,墨痕是不愿意理会这是是非非的。 这件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是与马家寨有关,但种种迹象标明,将军府此刻遭受的灭顶之灾,实际上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们的神色微变,对视了一眼,还想说什么,墨痕拂袖背过身说道:“这世间本就有因果报应,既然做出了当初的决定,就该知道今日会独自面临的困境。” 我看他的神情淡漠,翩飞的白衣带出清冷的光辉,墨色长发在风中飘扬,带着隔离尘世的肃冷。 他说的话,未免抱着冷眼旁观的冷漠,但不知为何,我亦觉得心有所感。只是看着他的侧面,觉得他话中有话,蕴含深意。 水欣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我微微笑道:“既然这样,公子你去看看将军府的情况,我先与她们去找汐筠。” 说罢,我不等水欣与若霜的欲言又止,转身向汐筠他们消失的方向走去。 “诩儿,”洛霞抓住了我的手,我侧过头看她,她顿了顿,说道,“我同你一起去。” 我点点头,就在我一脚迈出客栈的大门时,墨痕突然向我看来,他眼神幽深复杂,似乎在想什么,我以为他有话交代,转身看着他,忽见他笑了笑,不再看我,转而把玩着手上的折扇。 我便也摇了摇头,往外走去。 汐筠他们消失的方向,正是将军府所在的山上。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寂静的路上空无一人,偶尔有树叶婆娑的声响。 我手指微微冰冷,抬眼看向在夜色中模糊了的树影,胸口有些憋闷。 若霜和水欣这一路上沉默不语,神色担忧,但她们素来对危险敏感,因此即使只是树叶从耳侧飘落,她们也能立刻拔出剑将树叶一分为二。 我再次被她们的剑芒所晃到双眼,看到那片树叶悠悠然飘落,若霜神情冷漠,带着不可靠近的傲然。 水欣像是也意识到了她们的反应过度,红唇微启,想说些什么,看到若霜的神色,到嘴的话语变成了无声的哑然,她颇为担忧地瞧了若霜几眼,眉目间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洛霞一言不发地默默跟着我走,她几乎要隐于夜色之中。 “诩儿,当心。”洛霞忽而开口,扶住了我的手臂,定定地站住了。 我环顾四周,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洛霞神情不似往日般轻松,她抿紧了嘴唇,眉头微蹙,像是想到了什么。 前面两个人被我们的声音惊到,很是警惕地看着我们周边的动静。水欣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大步向我走来,抓起我的手,就把袖子往上揽。 第122章 “水欣姐?”冷风吹过了我露出的手臂,我不由自主地略微颤抖了一下,抬眼看向她。 若霜这是也来到了我的身侧,眉头微皱,依旧是冷漠的脸,看起来神情严肃得有些吓人。 “她的手……?”水欣转过头,看向了若霜,秀眉微微蹙起,秀美的长发拂过我的手臂,冷得有些不真实。 冷意像是从手臂传遍了全身,我微微有些颤抖,只觉得心口的位置,冰冷异常。 “你觉得怎么样?”若霜定定地看着我,一双美眸倒映出我的面容,我看到自己的面色如常,奇怪于她们的问题,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依旧点点头说道:“我很好。” “你并不会武功,怎么会还好。”水欣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探到了我的脉搏之上。 洛霞则是环顾四周,缓缓说道:“这片树林,是本来就有毒还是被人下了毒气?” 若霜神色冰冷,说道:“下毒。” 她简单的两个字,已经点出了我们处境的危急。 紫色的毒气,从树叶的缝隙中一点点漏出来,围拢在了本来遮蔽在夜色中的树木的周边。 若霜和水欣身形矫捷,从我的身边一跃跳到了我们的前面,手中的宝剑都发出轰鸣之声,一时间“嗡嗡”的声音在我耳畔回响。 水欣很是诧异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长长的袖摆随着剑周边的银色光芒而摇曳飘荡,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她整个人像是置身在风中,手中的剑在不断地颤抖,挣扎着想往前。她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剑不受控制,银牙轻咬下唇,素来温和的笑容收敛,语气微冷:“诩儿,往后退。” 我依言向后退了几步,方才觉得耳边的轰鸣声少了一些。 若霜不知道在何时已经跃上了树梢,目光奕奕,如临大敌,她清冷傲岸如冰雪的面容,更是美得冰雕的一般,毫无神情,只是手中的剑也如同水欣的一般,在轰鸣震颤不已。 我不知道前面是什么状况,只觉得,眼前的华光太过逼人,紫色的光芒在树叶上镀上一层层的光圈,美得不可方物。但紫色的光芒又太过诡异与妖娆,隐隐的邪气,似乎从树枝到树根,枝枝蔓蔓,都在震动。 “谁?!你们既然敢屠杀整个将军府,为什么不走出来?”若霜神色冰冷,冰冷的剑芒异常耀眼,她白衣似雪,嘴角轻扬起的冰冷的微笑,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你在担心谁吗?”脆生生的笑声带着天真无邪和甜美,在层层的紫色光芒中,如远远的天籁飘到耳边。 我好像能在隐隐约约的紫气中看到一个隐约的身影,轻悠悠地飘荡在树梢之上。 “若霜?”水欣很是诧异地看向了若霜,我也随之望去,很是惊异地看到素来冷若冰霜的若霜脸色铁青,手微微颤抖,这一次,不是她的剑在震动。 “若霜……?”那个身影似乎饶有兴趣地念着这个名字,“原来,你就是若霜,呵呵,我说那个老头为什么老是念叨这个名字呢。” “闭嘴!”若霜冷冷开口轻斥,她的眸光剧烈颤动,她的身形在风中微颤,似乎随时都会被周边的紫气侵蚀。 “若霜,她是在动摇你的心神!”水欣情急之下,一跃而起,足尖轻点树叶,向紫气深处而去。 “等等。”洛霞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却在瞥及水欣身形微动的那刻,脱口而出试图阻止她。但水欣的身形太快,转瞬间就消失在我们的眼前。 “她敌不过对方的。”洛霞语气淡淡,但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斩钉截铁。 “我们去找她们。”我握住了洛霞的手腕,语气不容置疑。 洛霞微讶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然而我们的面前,出现的并不是水欣,而是汐筠、陆风和林御齐。 他们被围困在乱石摆出的阵法之中,定定地站立着,一动不动。 若霜看到这个阵法,如同从梦境中猛然惊醒,浑身一颤,一个箭步就要上前,又硬生生地站住。 她的面容冷若冰霜,看不出她此刻的心绪。 “她们竟然也被困住了。”洛霞喃喃道,绕着石头围聚出来的阵法转了一圈,抬头看向了若霜。 “这个阵法……”我若有所思,看向了若霜,她仍旧心不在焉,意识到我的目光,她缓缓地抬起了头,我淡淡道,“你看到的真的是你的前世?” 她的睫毛剧烈一颤,嘴角缓缓勾勒起一丝冰冷的笑意,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你觉得呢?” 此刻,只有我、洛霞和她三个人。我的嘴角缓缓扬起清浅的笑意,一双水眸倒映出了她的面容,我淡淡说道:“我猜,你什么也没看到。你只是将离你最近的水欣拉出了阵法。”若霜冷冷看着我,说道:“诩儿姑娘何以见得。” 我轻轻地敲了敲周边的石块,淡淡地说道:“这个阵法,是将军府布下的。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精雕细琢,不同面的磨损程度不同,可见放在这里已经有多年的时间。绝对不会是外人临时布好的阵法。最多,只是被有心人利用。” 若霜漠然不语。 我继续说道:“这是将军府的秘密,你不便说出口,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假装和水欣一样陷入了阵法。” 若霜始终冷若冰霜,不曾因为我的那句话,神情而有所变化。我以为她不会有所回应,却听闻她冷冷说道:“是。”她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了我,“你说得对。” 我的睫毛轻颤,而后缓缓地问道:“那,这个阵法真的是反映前世?” 若霜半垂眼眸,语气却变得有些渺茫:“是。但人的前世,早该随着投胎转世而忘得差不多了。将军府摆上这阵法,是因为家族的一个传说。” “传说?”我料到这个将军府不简单,却没有想到将军府这整个家族都隐藏着更深的谜团。 若霜迟疑了一下,冷冷说道:“这个传说与现在的情形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略微的防备,当即微微一笑:“是。” 她的眼眸有一抹幽深,看向了被围困在阵法中的三个人,语意淡淡:“这个阵法不难出来,当前世的记忆忘得所剩无几,就算残留这一些片段,人们对前世的情感也早就淡忘了。他们看到前世的感觉,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故事听完了,人就可以走了。” “但这三个人不同,他们像是被前世的情感所羁绊住了,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淡淡地接口。 若霜抬眼看向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石块摆放的位置,又缓缓地问道:“外人,能不能进入他们的前世?” 若霜的神情微微有所动容,而后看向了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可以。” “诩儿。”洛霞始终在一旁静静地听我们说话,听到这句,她的眉头微蹙,打断了我们,“你并不懂武功,不要轻易尝试破阵。” “我并不想破阵。”我微微一笑,示意洛霞不必太担心我,“我只是觉得,这阵法想困住的并不是汐筠他们,既然如此,肯定有所漏洞。” “你说得没错。”若霜淡淡接口,“这阵法本意并不想困住任何人。你现在进去,走进就是他们的前世。” “不是三个人的前世?”我直觉她话中的意思,问道。 她的眉头微皱,冷冷说道:“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她指了指阵法中心,淡淡说道,“正常情况下,阵法中心是三个人凝聚出来的三道光,而现在,只有一道。” 我微微点头,看向了洛霞:“我现在就进去,你不用太担心,我会没事的。” 洛霞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对于我的决定,显然并不认同。 但我依旧是向阵法中心走去。 “我此生……” “我此生……” “只恨……” “只恨……” “未颠覆朝廷……” “未有颠覆朝廷……” “为……陪葬!” “为……陪葬。” 是谁的声音傲然肆意,穿透了层层的黑夜。又是谁在我的耳侧呢喃低语,像是在追忆无可挽回的往事。 我的人分明还在阵外,却有一股温暖的气流在身边流转,那气流灌入我的衣袖,吹拂起我的发丝,隐约有水雾般的蓝色光波笼罩在我的身上,温暖熟悉得让我心安。 眼前站立的汐筠,面容模糊在了水雾之中,却好像是谁静静站立在不远处,红衣长发,斜倚着树,眉梢染上薄薄的温暖笑意,低笑出声:“你还真是喜欢水。” 我的脚,再也挪不动分毫,浓郁的思念与悲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湮没了我所有的呼吸。 我紧紧地抱住双臂,身子发冷,略微颤抖。 “诩儿?”洛霞略有些迟疑地开口唤着我的名字。 有些许的刺痛,从心底蔓延开来,全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尽了一般。 “诩儿?” 那句断断续续的话语,如同碎片,深深地扎在了我的肌肤里,提醒着我,不要忘记什么。 “诩儿?!” 洛霞的声音盖过了耳侧所有的喧哗声,我的眼前瞬间一片清明,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如同陷入了深沉回忆中的汐筠,以及神情严肃的洛霞。 我定了定心神,勉力微微一笑:“我没事。” 显然,刚才是洛霞一个箭步上前,将我从幻境中拉了出来。 她眸光熠熠,已经带了几分冷意,望向了若霜:“你居心何在。” 若霜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淡淡开口说道:“我没有说谎。” “哼,诩儿还没进入阵法已经受到影响,你敢说你不是刻意设计她进入幻境?” 若霜的眼睛紧紧地锁着我的面孔,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过了半饷,才收回了目光,语意淡淡:“信不信随你。” 洛霞并不多说,而是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坚定地表明立场:“我不会让你再冒险一次。” 我只有报以一笑,转身看向了仍困在阵法中的汐筠他们,我问道:“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这是他们自己的心魔,外人,甚至不能以外力去破坏这个阵法。”若霜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将手中的剑拔出,冰冷的锋芒流转在剑上,如水波在流动。如她所说,像是有一道透明的墙,阻隔了若霜手中的剑。她不过是轻轻地以剑尖轻触构建成阵法的石块,就被震开,剑在她的手中微微颤抖。 本来,进入汐筠他们的回忆,是最好的方法,可是我却像是会被深深地吸入这个阵法中,不可自拔。 我缓缓将手抬起,放在心口。 刚才一瞬间的幻觉,是我的前世吗? “这个阵法,有很多年未见了。” 熟悉的云淡风轻的嗓音,让我循声望去。 墨痕不沾染纤尘,从容地从山上走下来,纵使是在夜色中,他的一身白衣也格外醒目,超凡脱俗。 若霜见到他时,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与惊慌,但还是开口问道:“山上的情况如何。” 墨痕并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地看着石头堆出来的阵法,神情淡淡,看了若霜一眼,嘴角轻轻勾勒出似笑非笑的清冷笑意:“并无大碍。” “公子?”洛霞显然不信,以她先前看到的景象推断,此刻的将军府应该是惨剧人寰的地狱。 墨痕半阖眼眸,嘴角的笑意越发清冷,他轻摇着扇子,语意中透着漠然与疏冷:“将军府大门紧闭,他们一时间还没攻入。但也有可能……” 墨痕略有深意地看了若霜一眼:“已经有人进去探望了将军,我所见到的,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若霜的脸色随着墨痕的这句话而忽然变得惨白。 她一身的白衣更衬得她的脸没有血色。她的身子在风中微微颤抖,她睁大的眼睛有一丝丝的血丝。 洛霞沉默不语,我则对上了墨痕的眼眸,说道:“刚才半路拦截我们的人,的确见过了将军。” 墨痕的神情,全是意料之中:“既然他们没有赶尽杀绝,想要的,就不仅仅是铲除将军府的势力。” 若霜的身子剧烈一颤,微微扬起了下巴,看向了墨痕。 他嘴角噙着清冷的笑意,看向若霜:“以你与将军的关系,你应该知道了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若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墨痕,冷冷说道:“他们想要的,只有一样东西。”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傲然冰冷的笑意,似是嘲讽又像是绝望,“他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东西藏在哪里。” 她的情绪激动,又用着冷若冰霜的表情,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内心波动,但她的声音在颤抖着:“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将军府的人,宁死也不会泄漏半句!” 她的眼睛通红,如同崩溃了一般,将手中的剑狠狠地插向了某一块石头,那石头轰然作响,化为纷飞的小石块。 她的发丝在强大的气流中飘拂,衣袂翩飞。 我猛然间惊觉了她情绪失控的原因。 从知道将军府出事的那刻,若霜就显得心不在焉,她知道将军府的秘密,也知道岳州的风起云涌是为谁。她每上山一步,不过是更加确定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 而现在,她已经断定……将军府的那位抚养她长大的将军,死了。 墨痕轻轻摇着折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静静地看着若霜的背影,心下伤感。 我与小黑萍水相逢,相依为命数月,尚且无法接受他们的死亡,若霜与将军府的羁绊何止数月,那是数年的细心呵护的师长的教诲,她内心的不平静,远远甚于刚才的一剑。 “你们不用想着如何安慰我。”若霜依旧是背着身子,冷冷地说道,她身形傲然,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冷声说道,“我不会将时ng费在徒劳的伤感上面,我能做的,只是做好我可以做到的,也是我应该做到的。” 墨痕淡淡说道:“你知道那东西在哪里。” 我的心微微一震,眉头轻轻皱起,看向若霜,她知道的那么多,又是被将军府信任,她有可能,会是小公子的手下吗? 若霜冷声笑了起来,她略微侧转过头,神情傲然与冰冷,看着墨痕:“我可以相信你吗?墨痕公子。”她将“墨痕公子”这四个字念得极其缓慢而富有深意。她神情中已经不仅仅是冷漠,还有针锋相对的敌意。 她原先对墨痕的态度虽然不像水欣一样的亲切,但她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感,但现在,她毫不掩饰眼中的敌意与防备,就好像将恨意牵连到了墨痕的身上。 墨痕摇着扇子,半阖眼眸,嘴角缓缓勾勒出似笑非笑的清冷笑意。 “我家公子甚少管他人闲事,他愿意出手帮你们将军府,你别不知好歹。”洛霞显然很是不满若霜的态度,也很不客气地说道。 我微微一笑:“公子是凤栖国的人,你会这么想,是情有可原的。” 若霜的眸光透彻犀利,直直地看向墨痕:“难道公子不想知道,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 还想开口的洛霞,听到若霜的这句话,神情微变,她的神情不似往日里的玩世不恭,而是多了几分深沉,她抬眼看向了墨痕,不发一言。 我也随着洛霞的视线,看向了墨痕,他嘴角噙着云淡风轻的笑意,似笑非笑地看着若霜,但他再没有开口说过哪怕是一句的话。 他是沉浸在了关于谁的回忆吗?还是沉浸在那个我没有参与过的时期。 “呵呵。”若霜冷笑几声,“你们都想知道。没有人愿意放过分明已经过去几年的往事,甚至不断地再挖掘!你们宁愿屠杀整个将军府,也宁愿抛弃妻女,更愿意牺牲一切的代价,就为了要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答案!” 她情绪激动,显然,已经不愿再告诉我们任何关于将军府的事情。 我不知道将军府到底有什么秘密,也不知道想要得知这个秘密的有几方人马,更不知道,所谓的没有任何意义的答案是指什么的答案。 但有一个疑点,清清楚楚地摆放在我的眼前。 我来到了石头的旁边,蹲下身,手指轻轻抚摸上了石头的表面,它带来了冰冷而厚实的触感。 若霜的身子轻颤,冷冷地看向了我。 洛霞眉头一皱,走上前来想要抓住我的肩膀:“诩儿,别靠它太近。” “将军府本来想困住的,是一个会深深地陷入往日的回忆,无可自拔,甚至迷失心性的人。”我淡淡地说着,抬起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若霜的眼睛,微微一笑,“你说,是吗?” 她的气息有一瞬间不稳,像是有点迷惑地看着我。 洛霞伸到半空中的手顿住,也略有不解地看着我。 我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望着若霜。 忽而,若霜如同想起了什么,嘴唇微抿,又变得漠然疏离,冷冷说道:“我不知道。” 将军府所谓的传说,果然与一个人有关。 我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了阵法中的三个人。 “你说,将军府想要困住的,会不会是它得罪的。既然是它得罪的,”我的手微微用力,“现在将军府所遭受的灾难,是不是那个人所带来的?” 她的手指握紧成拳,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 我缓缓地站起身,发丝在风中飘扬,交织缠绵,我定定地望着她,问道:“你们得罪的,是谁?” 你们一个个想要掩埋、却有一个个迫不及待想要挖掘出来的,究竟是关乎于谁的往事? 那些蜂拥而来的肆意的屠杀者,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你不愿意说,没有关系。”这句话,我是说给若霜,也是说给墨痕。 我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因为将军府的秘密,不在别处,就在这个阵法里。”这个,可能早就困住了它最需要困住的那个人的阵法。 若霜的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冷冷地看着我。 我们之间沉默的对峙,更多的,是关于信任的对峙。 若霜愿不愿意相信我们,左右与决定了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我看向了阵法中的汐筠,眉梢染上薄薄的担忧。 他们已经被困在阵法中许久,还没出来。 第123章 “秘密,在阵法中。”若霜缓缓地吐出这六个字,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说道,“它所防的那个人,正是凤栖国的帝王。” ---“你在想什么,诩儿。”墨痕的声音就像淡淡的海风,伴随着脚下潮湿的ng,近在我的身侧。 我微微一笑,侧转头,只是在黑夜中勉强看见墨痕的轮廓:“没什么,公子。” 刚才,在墨痕的陪伴下,我们顺利地进入了阵法中。 我从未想到过,阵法中的世界,是个虚拟到几近真实的世界。 我们好像落到了一片浅滩上,脚底下是湿漉漉的潮水,不时蔓延进鞋底,周边安静得没有人声,只有水声。 “公子,这是哪里?” “……凤栖国。” 我讶然地循声看向墨痕,抓住他衣袖的手微微用力。 “为什么他们的记忆,会是在凤栖国?” 忽而,我轻轻地低声笑了起来:“诩儿糊涂了,怎么会不在凤栖国。” 墨痕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你闻到了吗?” “什么?” “血。” 我的身子微微一颤,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更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墨痕没说时,我没有注意到,而现在,我方才意识到,有奇异的气味在空中蔓延,而且越来越浓郁。 “在哪。” 墨痕声音淡淡:“脚下。” 我的睫毛一颤,竭力去分辨脚下冰冷的究竟是海水亦或者是鲜血。 胃里翻腾起恶心的感觉,我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心中涌升起来的反感。 “这里为什么会有血。” 我的脚步再也挪动不了分毫,我的声音略带些沙哑。 墨痕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只有继续走下去,等到天黑才能知晓。” “嗯。”我点点头,压抑住心底的反感,继续向前走。 天色渐渐亮起,阳光从云层中流泻下金辉,洁白的云彩镀上了一层金色,而我们,竟然还没走出那片浅滩。 我的鞋子早已经被水浸透,此刻借着阳光,我低头看向我的鞋子。 却见我与墨痕的鞋子,都如同漂浮在水面上,同水面隔着不大不小的距离。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我们并不是在浅滩走了一夜,而是至始至终,我们都在浩瀚的海面上,不停地走着。 我的心微微下沉。眼前诡异的场景,让我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海水不是蓝色的,而是鲜红色的,不是一片的血红,而是由远及近的,越发浅淡的红色。 红色的血丝在海水中不断蔓延,如同浓墨在清水中扩散。 海水的诡异,以及我与墨痕的处境,都让我恍如置身于梦境。 我抬眼看向墨痕,略有些迟疑地问道:“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外人,无法参与他们的记忆,也改变不了过去。” 我虽然早就猜到是这一回事,但没有想到与海水接触还能感受到凉意,也能听到ng声音。 就好像,我们能真真实实地感受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却感受不到我们的回应。 “至于这水,”墨痕看向了不远处,淡淡说道,“你很快就会明白。” 我的确,很快就明白了墨痕言语中的意思。 既然天色已亮,墨痕索性带着我之前前往海边。我急急闭眼,但已经将海边的景象看得差不多。 几十个人的尸首将海面染红。但场面并非那么触目惊心,他们的伤口大都整齐划一,小到几乎看不清。 墨痕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揽着我的肩膀直接飞向某一处。 那里树林越发茂密,要掩藏起一个人的踪迹易如反掌。 我迟疑了一下,问道:“公子,你现在要去哪?” “这些人一路留下了踪迹。”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树上的印记,我点点头,没有试图去分辨清楚树上是否有印记。 眼前的场景迅速变幻,我匆匆几眼扫过了脚下的树影,忽而听到墨痕淡淡的嗓音:“她在这里。” 这句话即使墨痕不说,我也早就注意到了眼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真是无趣,从叶凌国一路追到凤栖国,你们也不嫌累。”那被包围在中心点的女子语带讥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额头上朱红色的玉佩。那是如血般艳丽的血红色,如同她眉间的一点朱砂,她的手指骨骼分明,极度纤细修长,一身红衣裙摆长及脚踝,墨色长发肆意而漫不经心地披散在肩头。 我从未想过,初次遇到的,竟然是一身红衣肆意傲然站立在树上的女子。而有那么一瞬间,我会将她错认为是疏影。 同样的肆意傲然,同样的桀骜不驯,同样的骄傲任性,同样的将所有的高贵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不允许有人触碰侵犯分毫。 她慵懒地斜靠在树枝上,半阖起眼眸,低声抱怨道:“好不容易睡上一觉,你们又来了。” “她是?” “祈嫣。”我随着墨痕这一声的回答,惊讶地看向了那女子。 她身边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伤,唯独她一个人,神清气爽,意态闲适。 就在双方对峙时,“轰”的一声巨响,从空中,落下了一个人来。 他玄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隐约可见的,是微冷的眼眸。他虽然身上有血污,狼狈不堪,但难掩身上的潇洒的风流气势。 那个人,竟然是南平世子。 与他同时出现的,是一头巨兽,它追逐他而来时,踩伤了许多的人。它落下时,震起漫天的灰尘。震天动地。一时间颇有些鬼哭狼嚎。 他连忙支起身,向周边看去,却见到了那个女子。 她有着明媚的眸,微扬的嘴角,漫不经心地巧笑倩兮。 在漫天的灰尘中,只有她,在树上,被层层的树叶遮盖,飘逸出尘。 “君上真不幸,竟然被自家的巨兽追击。”祈嫣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羽扇,又或者她从一开始就拿着那把扇子遮着太阳,闭眼浅睡。此刻,她执着那把羽扇,挨近他,漫不经心地轻笑着。那张脸,明明邪魅,却又超凡脱俗。 他心中徒然一惊,继而嘴角轻扬,勾勒出漫不经心几乎冷漠的笑容。 他细细打量周边,才发现她正身陷险境,周边的黑衣人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他当即明白了她的处境。一时,也轻笑出声:“呵,现下,你更走不了了。” 而她,从容淡定,一派自信:“那倒不一定。” 她终于拔出了剑,眸光清淡,带着狂傲不羁,红色的衣服在风中翩飞。 她血战赤凰,刀光剑影间,只看见天上红光交错。 他捂住伤口,轻声咳嗽,冷冷目光,看向了天际,忽而开口说道:“不要伤它,殿下要它。” 半空中的红色身影微微一顿,然后,是轰然倒地的声音响起。 那女子,一身红衣,纤尘未沾,目光漫不经心:“一不当心,手快了。” 我却分明看到,那致命的一击,是在她稍许停顿后发出的。 黑衣人慌乱地散去。 墨痕声音淡淡,在我耳侧响起:“赤凰,在凤栖国久负盛名,原来是被她斩杀。” 她迎风站立,眸光冷漠含笑。忽的,飞落在他的身侧。 “祈嫣,”她笑意清浅,略带调侃,“我替你挡了巨兽,君上怎么谢我?” “你需要我谢吗?”南平世子态度冰冷,眸光有那么一瞬间的幽深。 她朗声大笑,一派肆意:“自然不用。” “你方才,是故意杀它的。”南平世子轻描淡写地点出了这个事实,他捂住伤口,已经站立起来。 祈嫣背对着他,轻轻冷笑:“殿下可曾想过,怎么让它深入进去,然后完好无损地回来?” 她偏过头,看着他:“这次又是要对付谁,需要出动巨兽?”她眼底薄凉的冷意,泛着傲然与讥讽,“她唯一剩下的,你们也不惜一切代价要摧毁吗?” “祈嫣,你想多了。”南平世子冷冷说道。 “呀,”祈嫣轻轻地笑了起来,眉目间染上越发傲然的冰冷,“我以为世子,你要一直装不认识祈嫣呢。”她语意冰冷,“你以为,薄薄的一层面具,我就会不认识你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她,“殿下也没有那个意思。” “祈嫣,你快点收手。殿下能容忍你一时,不能容忍你一世。你再去招惹叶凌国的人,只会让殿下尽早对付你。” “呵。”她轻轻嗤笑,眉目间的冷艳,明晰到极致,“世子,你可知,我祈嫣,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她说罢,再不回头,足尖轻点,转瞬间化为了天际的一个红点。 南平世子独自站立在原地,他的双手握紧成全,忽而松开,轻轻嗤笑:“我,真傻。” 这一瞬间,我忽而看到了他面具下的脸,不似当日宴会上的冷冽,他的气息更偏向于风流潇洒的温和,而绝不是无形的气势,他的嘴角轻扬,勾勒出了略带自嘲的无奈笑意。 这,就是真正的南平世子? 据水欣所说,南平世子暗箭伤人,与祈嫣的关系绝对没有好到哪里去,然而听他们刚刚言语中的意思,他们相熟已久,只是祈嫣与他们口中“殿下”,更像是敌对的关系。 “殿下”?莫非,是指凤栖国帝王? 我来不及多想,墨痕已经带着我向祈嫣追去。 祈嫣的速度极快,我们追了许久,才看见她红色的身影。 “我说,你跟了很久了。” 我微讶地看向了墨痕,又看向我自己,最后看向了悄然站立在树枝上微微喘气的祈嫣。 她笑盈盈地转过头,轻挑眉,问道:“你干嘛跟着我?” 她的视线越过了我和墨痕的身子,落到了我们的身后。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我侧转过头,隐约间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因为被墨痕的发丝遮挡着,瞧得不是十分清楚。 只看到他的身侧佩带着一柄长剑,那剑与平日里所见的剑不同,剑身显得格外细又长。 “我说,你堂堂公输小将军喜欢我什么?这张脸?” 祈嫣指了指自己的脸,轻轻扬眉,笑意肆意而明媚。 “不,是你。” 祈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盈盈笑道,“你有多喜欢我?”她的眸光微深,嘴角缓缓勾勒出妖娆邪魅的笑意:“喜欢到,愿意送我一个凤栖国吗?” 我心下微骇,祈嫣身为凤栖国人,竟然,提出这样的请求。 脚下的树枝在颤动,我下意识地揽住了墨痕的脖子,就看见整个世界如同崩溃般地地动山摇着。 “这……是什么情况?” “阵法在变动。”墨痕声音淡淡,他从容不迫地扫视着周围,“洛霞不愿再等,已经设法破阵。” “不会影响到阵法中人吗?”我在墨痕身边,并不担心自身的安危,但我仍然有一丝担忧,担忧不知道在幻境何处的汐筠。 “是我吩咐的。”墨痕说道,“如果我们迟迟没有出来,就挪动一下周边的石块。” “你们约定的时间是多少?” “一天一夜。” 我微微一愣,我没有想到,在阵法中所呆的时间,与阵法外一致。 我更没有想到,随着洛霞调整组成阵法的石块,我们脚下的树竟然经历了春夏秋冬的四季轮回。 墨痕在我的耳侧说道:“凤栖国225年,叶凌国攻打凤栖国,徐洛飒御驾亲征,祈嫣深入叶凌国军营,只差一步之遥没有取下徐洛飒的首级。凤栖国226年,叶凌国公输将军之子率军队攻打凤栖国,战役长达1年,凤栖国城池被攻下5座,祈嫣再度杀入军营,刺杀平源王。” “这是史书的记载?” “事实上。”墨痕声音淡淡,“是刻意亦或者是无意,那场大战之后,她的风姿,深深烙印在了公输少将眼中。众人皆知,祈嫣为公输将军所爱。攻城掠池,只为搏佳人一笑。” 我仿佛能看见,那个红衣女子,漫不经心地行走在叶凌国的边缘,意图颠覆着天下。 “那她,根本不必出现,刺杀平源王。”我将心中的困惑说出,而墨痕,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说什么。 “她本为名将之后,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让她不惜背叛凤栖国?” 墨痕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倾祤。” 倾颜公主,倾祤。 我微愣,与此同时,周边的场景早就变化了起来。 南平世子从我们的眼前走过,我与墨痕追随着他。 眼前的场景,熟悉而有些陌生。我极力去回忆,才想起,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我曾在神秘女子的幻境中所见的一池幽蓝的湖水。 “这里,是临渊。” 我茫然地看向墨痕,他的眼眸如墨渊般幽深:“倾颜公主的住所。” “2年内,祈嫣从不出现在凤栖国,而是守着临渊。” 祈嫣,她有着刻骨铭心的哀愁,像道屏障,阻拦了凤栖国的所有声响。这2年内,她更多的时候,只是含笑凝视那幽蓝的渊泉,那便是临渊,临渊仙子守着的一汪蓝色的清泉。 是谁,在我的耳边,低语呢喃着我本该就知道的只言片语。 “为什么?”我的声音在略微颤抖,手指的温度,冰冷。 “临渊池中,躺着倾颜公主——倾祤。” 我的睫毛剧烈一颤,心底有一丝丝尖锐的疼痛,让我难以呼吸。 而我依旧随着南平世子的脚步,往里走去。 我们就仿佛误进了纤尘不染的仙子的梦,幽蓝的池水覆着着冰凌几尺的霜雪,竟美得明媚生姿。 在那蓝色的光波旁,他见到了祈嫣,她五色的轻纱在流动的仙气中流转光波,摇曳生姿。只一眼,就让他忘却了所有。 她披着长发,安静地坐在幽蓝的灵池边,目光凝视着一圈圈荡漾的涟漪,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像春日般温暖如熙,漫不经心地摄人心魂:“水祤,我们不一样。”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眸光中闪过冷厉:“谁!” 她的身形迅速,转瞬间,已经与他拔剑相对,她赤足轻点在幽蓝色的水面之上,发丝飞扬,一时,光华逼人。 “原来是你。”她偏过头,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方才收敛了冰冷的目光,转而漫不经心地笑道,“君上你,很是大胆。” “为何?”她的剑依旧直指他的喉间,他面不改色,沉声问道。 “呵呵,”她轻声笑了起来,风华绝代,清丽脱俗,“擅闯临渊者,杀无赦。”她用着轻柔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念着,嘴角勾勒起漫不经心的笑意,吐出残忍肃杀的语句。 继而眸光清亮地打量着他神情的变化,见他低垂下眼,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她笑了起来,“世子你竟全然不为所动。” “不是不为所动,”他说道,“只是我欠你一命。” “当真无趣,”她虽是这么说着,却带着玩味的笑容,收回了剑。 她的目光落在了这池水中。幽蓝色的光波荡漾,我一时看不清底下,只知道沉睡着水喻之神。 她的目光轻柔含笑,蓝色的光波映在眼底,璀璨明晰。“她很美。”祈嫣缓缓举起手,似是抚摸了那底下沉睡的女子的秀发,轻语呢喃。 他的神情微动,然后别过头,说道:“你很在意她。” 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眼底带着宠溺,仿佛只是静待着她一觉醒来,全然不知,这2年早已悄然逝去。 “倾颜公主会醒吗?”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如此问道。 随着他的话语,那赤脚轻立在水上的女子,清清冷冷地笑了起来,眸光冰寒,带着狂傲的不羁:“若她醒不过来,我便要这凤栖国覆灭。” 他震惊不已,冷声道:“祈嫣!” “呵呵,”她轻声笑了起来,似笑非笑道,“世子你……不会是当真了吧?” 她漫不经心地笑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深,笑意不变:“祈嫣竟忘了,世子你,是南平世子啊。”她的眸光闪烁,再映不进谁的光影,只剩下淡淡蓝色碎光,摇曳生姿。 他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如祈嫣所说的,到最后,他依旧是南平世子。 画面又在变化,就像史书中记载的,祈嫣一身红衣直直杀入战场,她的剑尖几乎就要指向坐在马上的平源王时,一只利箭破风而来,呼啸着,射入了她的肩胛。 我循着那支箭来的方向望去,只看到那熟悉的玄色面具,冰冷得没有温度。 祈嫣的嘴角勾勒出薄薄的清冷的笑意。她用剑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轻轻地笑着,笑着笑着,消失在了半空中。 祈嫣站立在城墙之上,看着战场上的厮杀,眸光幽深。 她的肩胛骨已经被利箭所伤,鲜血染红了她的红衣,而她的神情没有丝毫的痛苦。 “祈嫣。”南平世子缓缓地登上城楼,在她身后停住。 他们之间静默许久,我站立在祈嫣的身侧,随着她的视线望去,脚下刀光剑影,尸骸遍野,但形势早已开始转变,被叶凌国攻陷的凤栖国的城池,到最后,被南平世子一一收回。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南平世子玩世不恭,但自凤栖国新皇登基,他就成为了得力干将。” 墨痕来到我的身侧,声音淡淡。 “墨痕,告诉我,这只是幻境。”浓郁的悲伤像潮水涌上我的心头,压得我难以呼吸。 我不忍再看下去,再看祈嫣,如何一步步,走到跃下山崖的地步。 “它是幻境,但那只是你的幻境,不是他们的。” 我偏过头,勉力微笑:“所以一切还是会发生,而且早就发生过。” 他墨玉般的眼眸静静地倒映出我的面容,他点点头:“是。” 祈嫣转身,笑意嫣然:“世子,何以你会踟蹰。这不是你。” 她红衣墨发,绝美妖娆的笑意,绝代芳华。 “我?”南平世子眸光深沉,说道,“我该当如何。” “无情无义,铁面无私。”她轻缓吐出口,嘴角勾勒起漫不经心的笑意,“所有扰乱凤栖国秩序者,杀无赦。” “呵。”他冷笑一声,“祈嫣,说杀无赦的,一直都是你!” “但做到的,一直都是你啊,君上。”她轻轻柔柔地笑着,似笑非笑。 我的心,微微下沉。刚才南平世子拉弓射箭时,的确没有哪怕丝毫的犹豫。 第124章 他的弓箭射得多准呀,没有偏差,恰到好处。 他眸光深沉:“祈嫣,跟我回去,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丝一毫。” 她似笑非笑,似真似假地感慨着:“世子,这世间,能动我的,本就没有任何人。” 但随着她的那句话,她只是缓缓地抬起手,将手松开。 那柄曾斩杀了巨兽,折服了公输少将军的剑,就这么从她手中落下,坠到城外,被湮没在了尸骸中,再无踪影。 她眸光淡淡,笑意轻柔,看透凡尘。 她是众大臣口中几近成魔的女子,但此刻,她身形飘渺,飘逸出尘,所有浮世尘埃,不过是她眸光中的碎影。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们走着,不过是半天的光景,我却仿佛经历了一年的漫长。 祈嫣随着南平世子,回到皇宫,她红衣似血,发色如墨,风采夺目,竟成为这一路上最为绝丽的倩影。 她跪在地上,神情淡淡,似笑非笑,所有的罪状,不过是她漫不经心笑意下听过算过的从前种种。 直至高高在上被层层珠帘遮掩的男子提及了倾颜公主,她的眸光,方才微微动了动。 她睫毛翕动,半饷,嘴角勾勒出淡漠的笑意,绝代风华,她眸光璀璨如玉,直视座上之人,缓缓说道:“祈嫣此生,只恨未颠覆朝廷,为倾祤陪葬!” 众大臣一怔,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只有那红衣女子,傲视天下,傲骨凄清。 唯独我一人,缓缓地走到祈嫣的身侧,静静地凝视着她。 “祈嫣此生,只恨未颠覆朝廷,为倾祤陪葬!” 那句话,不断地在我的耳边回响,不断地回响。 我缓缓地在她的身侧跪下,将手抚摸上她的脸颊。她温热的皮肤在我的手底下传来暖意,柔软的触感告诉我,她就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我的手在颤抖,为什么我的心也在颤抖,为什么我好想突破这最后一层的屏障,去触摸祈嫣。 我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她的存在,那她可知道,当她腹背受敌时,我在她的身侧? “它是幻境,但那只是你的幻境,不是他们的。”墨痕的话语再度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勒出清浅的自嘲的笑意。 诩儿啊诩儿,这只是幻境,过去的往事。 祈嫣的睫毛轻颤,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间转头看向我。 我心下一惊,手一瞬间顿了顿,却见她微微笑了笑,又转了回去。她眼底那一抹稍纵即逝的忧伤,恰似化不开的浓愁,从我心底溢了出来。 祈嫣终是被压着送往斩首示众的地方。 她提出了要上山,南平世子没有拒绝。 我默默地随着她走着,看身边的风景变幻,恍惚间生出几分熟悉感。 祈嫣来到了山崖边上,看着山下云雾缭绕,神情极其疏淡,嘴角浮现出轻柔的笑意。 我来到她的身侧,与她并肩而立,隐约间,此情此景,尚且缺了点什么。 但我也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剪红衣翩翩,祈嫣转头嫣然笑道:“君上,你可知,若不是你,谁也奈何不了祈嫣。” 他微愣,伸出的手却晚了一步,那红色的微冷的布料在他眼前划出一道弧度,那绝艳不羁的女子,早已一跃而下。 我静静地看着祈嫣的身影迅速坠落,有薄薄的一层泪意,模糊了我的眼睛。 身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在下属们的惊呼中,南平世子亦纵身跃下,山周围的云雾霭霭,在他眼前变换,而他的视线,只是追逐着那远去的身影。 我心下惊骇,我猜了数百个结局,甚至猜测到宴会上遇到的那个男子不是南平世子本人,却唯独猜不到,南平世子当年就随着祈嫣跳下悬崖! 他的身形在云雾中消散。他再听不见那些阻拦之声。他只知,这一生,终于想违抗自己一次。 我呆愣在原地,冷意从心底溢出,蔓延到周身。 墨痕伸出手,将我揽入怀中。 他温暖的气息如同水雾气,越发模糊了我的视线,心如同被丝线牵扯缠绕,生出几分疼痛,疼到,再无力,去回顾刚才在我的眼前发生的一切。 ---幻境,到此结束。 等到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汐筠的脸放大在我的面前,她的睫毛翕动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我。 我看着她明晰耀眼的眸子,恍如隔世。 她抬起手,用袖子蹭了蹭我的脸,笑道:“诩儿,你干嘛呢,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她调皮地笑着,又用力蹭了我的脸几下。 我“扑哧”一声笑出:“汐筠,你好像动物。” 她明晰耀眼的笑容一僵,手上的动作也一顿,她咬牙切齿道:“诩儿,你再说一遍。” 她气鼓鼓的神情,更添几分活力与可爱,娇俏的脸上没有办法的恼怒,只有盈盈的笑意。 我微微一笑,将她用力揽入怀中。 她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少女的清香与甜腻。 我将下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喃喃说道:“我很想你。” 汐筠笑嘻嘻地推了我一下:“我也很想你。” 我这才想起其余几个人,抬头望去,大家都已经从阵法中出来了。只是林御齐一个人独自站立着,没有同陆风和若霜搭话。 我虽心下狐疑,但没多加在意。 我更关心的,是汐筠在阵法中有没有遭遇到什么不幸。 在那阵法中,看着属于别人的记忆,我都感到有无言的悲伤,将我压抑得难以呼吸。 如果那是当事人看到,大概会一辈子都被围困在其中,难以自拔。 “汐筠,你们在阵法中看到了什么?”我问道。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呀。”汐筠茫然而有些不知所措,她半是有些茫然半是好奇地望着我,“诩儿,这个阵法是干什么的?” 我微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汐筠。 我也不知道这个阵法是做什么的。 如若霜所说,这个阵法展现出来的,是他们前世的记忆。 然而我与墨痕进去后,看到的却是祈嫣的故事。 祈嫣的事情发生在数年前,那时候,汐筠他们早就出生了。 如果说这是关于他们中间其中一个人的前世,无论怎么推算,都不合常理。 忽而,林御齐、若霜和陆风那里骚乱了起来。 我们循声望去,正看见林御齐冷冷地甩开了陆风的手。 “怎……怎么了……”汐筠回头看看我,急急忙忙地跑到了若霜那里。 “我不认识你们,也不是你们的朋友。”林御齐再度重申了一遍,转身就要走。 “林御齐!”汐筠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盈盈泪光在她的眸子中闪烁,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林御齐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冷冷地说道:“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了!”汐筠银牙轻摇下唇,“你觉得我有那么傻,会把你认错吗!” 林御齐冷冷地看着他们,神情漠然得好像对着陌生人。 汐筠想了想,忽而说道:“你身上……有我咬过的印记……” 她伸出手去触碰林御齐,林御齐仿佛被烫到,避开了。 汐筠眼中的泪光越发闪烁,固执地抓住了林御齐的手臂,将他的衣袖往上挽。 然而,林御齐的手臂上有着一道又深又长的疤痕,唯独,没有汐筠所说的咬过的印记。 他的那道疤痕一暴露到陆风他们的面前,他们的脸色都忽然巨变。 汐筠更是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语:“怎、怎么可能。” 林御齐淡定甚至是漠然地将手从汐筠的手中抽回,冷冷说道:“既然没有问题了,我走了。” 他说罢,大步转身离开。 “阿齐。”汐筠低声呢喃地呼唤道。 林御齐的身子一颤,继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汐筠失魂落魄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定定地站立着。 “汐筠?”我有些担忧地来到她的身边,低垂下头看她的神情。 一滴、两滴眼泪从她的眼眶中落下,她细密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她的牙齿用力咬住下唇,声音中夹杂着哭音:“他……真的不是林御齐……” 我默然无语,只是将她揽入怀中。 我们在阵法中呆了足足三天。水欣的行踪我们一时查找不到,就暂且将岳州三大府的情况向陆风、汐筠细细地说了一遍。汐筠与陆风打算各自回府,一则可以安排人手查找水欣、林御齐的下落,二则可以提醒两大王爷府着手防备起来。 不管此次进犯将军府的是谁,有备无患总归没错。 而若霜,她本意想要回到将军府探明情况,但因为将军府外还有人,陆风便邀请她前往平源王府。 我,则与墨痕、洛霞回到了原来的客栈。 直到此刻,我才想起最初来到岳州的原因,是为了疏影。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数日。期间,墨痕临时接到飞鸽传书,离开岳州去办事。 这几日,我闲散无为,终日看书,困了,便单手支起下颚,眯眼浅眠。 半睡半醒间,从门外走进一个人,径直来到我和洛霞面前。 身边的身影微动,快得让我感受不到她的移动。 “王府来信。”来人冷冰冰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卑不亢。 “谁?” 我原本半阂着的眼睛,忽而睁开。一丝莫名的奇异的神采闪过。 来人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开口,原本微微弯下的身子略微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我。 洛霞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不语,而是退后一步来到我的身后。 她低垂着头,发丝遮住了她的神情,然而她的姿态已经表明了我的身份。 来人是聪明人,懂得洛霞的意思,当即低垂着头,声线单一而冷静:“段王府。” 我慵懒地单手托住下颚,微微抬了抬下巴:“念。”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封装帧精美的信,缓缓念道:“淑媛亲启。” 我的睫毛轻颤。这封信,的确是写给疏影的。然而,疏影他们行事低调而不张扬,理应早早前往了紫菱山而不露风声,王府的人,怎么会轻易地找到了她们的踪迹? 我与洛霞回到这里的时候,偌大的客栈已经没有疏影她们的踪迹,唯有疏影留下的紫色衣角。那块布料犹有余温,而据小二所说,她们一行四人,在这里所停留的只有一夜。 我惋惜自己错过了与他们相会的时机,也讶异段王府收到风声的速度如此之快,让我不得不佩服,岳州三大府的能力。 “段王府近日为段郡主招驸马。” 我等待他念下去,但来人已经将信纸重新叠起,交给了洛霞。 “仅此而已?”我微挑眉,问道。 来人恭敬地低垂下头,说道:“是。” 段王府为郡主招驸马?那,不就意味着要替汐筠招夫婿? 我的手指猛烈一颤,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就算段王府真的有心招婿,他为什么要通知与段王府毫无瓜葛的疏影? 且不论疏影是为女子,不会参加所谓的招亲,她对外宣传的身世,也与王公贵族没有丝毫的干系,疏影更没有对外表明自己此刻就在岳州。段王府邀请疏影前往段王府,完全没有必要。 但换一个角度来讲,段王府也没有在信中邀请疏影前去段王府,他们就像例行通知一样,难道……他真正想要邀请的不是疏影,而是疏影背后的人? 亦或者,他们希望疏影前往,但不是以淑媛娘娘的身份。 我一时间揣摩不透段王爷的心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来人,嘴角缓缓勾勒出了慵懒的笑意,淡淡说道:“请回去告诉王爷,疏影一定会到。” 不是以淑媛娘娘的身份,而是以另外一重身份,若来人足够聪明,他,已理解了我话中的意思。 ---小小段王府,前往的人络绎不绝,三大府地处偏远的岳州,然而他们与朝廷中人的联系并不因此减少。段王府作为三大府之首,更是与朝廷暗中联系最为密切。与段王爷友好来往的朝中大臣、王公贵族,虽无法确定有哪些,但从今日的客栈前路过的一辆辆豪华马车可见一斑。 “公子面生,只怕不是来自扬州,也不是岳州人。”刚一落座,就有人前来搭讪。那人就坐在我的身侧,看服饰,理应是叶凌国的王公贵族子弟,他大约是25岁上下,目若朗星。 “听闻岳州三大府中的段王府选婿,在下不才,特意从靖州而来。”我微微一笑,举起酒杯示意。 靖州就在岳州不远处,这样,就能避人耳目。 洛霞站在了我的身后,她美艳绝伦的美貌不适宜扮成男装,我索性让她以女装示人。 那人多看了洛霞几眼,笑道:“有美人在侧,你还惦记着段郡主。” 我低声轻笑起来,说道:“父命难违。” “彼此彼此。”那人笑了起来,说道,“听闻段郡主也是个美人,虽无意成为段王爷的乘龙快婿,见一见美人,总归无妨。” “正有此意。” 我环顾四周,入座的都是达官贵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却听闻身边的人说道:“这情形让我想起了数年前凤栖国墨家招婿的盛宴。” “墨家?”我略微讶异地抬眸看向他,视线扫及洛霞,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同样看向了那人。 那人低笑道:“墨家招婿,不问出身,最后娶得墨家美人归的,正是一介平民。” “你当时在场?” “是。”那人说着,眸光熠熠,嘴角浮现出笑意,“凤栖国四大家族墨家招婿,不问出身,只求才干,最后招纳的不仅仅是侯方胥一个人,还有许多当今的不世之材。墨痕公子,不愧为墨痕公子。” 他的一句话,让我豁然开朗。 以招婿为名,实则拉拢人才。这是当年墨家所为。 那今日的招婿,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算平源世子林御齐现在暂时不见踪影,以汐筠和林御齐的关系,以段王府和平源王府的交情,最好的良婿,毫无疑问是林御齐。 段王爷大肆铺张,以招婿为名,吸引了叶凌国、凤栖国两国的英年才干,也许,本意是为了引出对岳州三大府图谋不轨之人。 既来之,则安之。段王爷行事之果断,气度之宽宏,让我隐隐有几分期待,接下来的盛宴。 我轻声一笑,说道:“难为公子身为叶凌国贵族,对当日盛宴印象深刻。” “哈哈。”他朗声大笑,敲了敲桌子,说道,“的确如此。可惜我乃叶凌国人,不能追随墨痕公子。不过我当日真正感兴趣的,不是墨痕公子,而是他的小小书童。” 我微愣,不知道他话中的书童,是什么意思。 当日,墨家招婿不以出生论英雄,吸引了众多自认为怀才不遇之士。为了有序进行宴会,墨家将贵族官宦子弟与平民士族分开,这引起了清高的读书人的反感,他们在宴会之上,高谈阔论,既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华,又是为了抒发内心的不满。 其中以一人,言辞最为激烈。 恰逢他身边坐着一位衣着朴素无华的小公子,明明离他最近,神情却最为淡然从容,丝毫不受影响。 墨家的主人迟迟不出现,那人的言辞也越发激烈。 忽听闻明朗清脆的声音响起。 “公子这话说得好不厚道,人家摆好酒菜好生招待你,让你白吃白喝,你还怪他们铺ng费。”他身边的那位小公子单手支起下颚,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说着一边拨弄着手下的美味佳肴,他的手指秀美,连肌肤都泛着月光般柔和耀眼的光芒,他的一双美眸流光溢彩,睫毛半垂,意态甚闲,颇有些玩世不恭,说着风凉话的嫌疑。 “你……你……”那人被他一句话堵在那里,脸涨得通红,半饷才愤愤不平道,“众人皆知,凤栖国四大家族都是世袭贵族,门阀势力猖獗,若不是陛下念着他们祖辈劳苦功高,早就着手处置!寒门士族苦读诗书数年载,敌不过含着金勺舀出生的贵族子弟。如今朝廷动荡,边关告急,这里还大摆盛宴,为贵族小姐挑选良婿。” “可怜你士族子弟还殷勤前来参加盛宴,只为鲤鱼跃龙门好成良婿。”那小公子不咸不淡地应着,他抬起眼眸,嘴角勾勒出薄凉清冷的笑意,“更是可悲。” “你是何人!”那人被逼急,愤然站起,一时间宴会上的其他人纷纷停止交谈,或好奇或诧异地看向了他们。 那位小公子不急不缓地放下筷子,微微一笑:“书童。” 他缓缓站起身,嘴角轻扬,柔中带着凌然的傲气:“倾儿,替公子墨痕,多谢诸位前来参加盛宴。” 那日盛宴,高贵贵人云集,唯有一个小小书童,唇红齿白,面容秀美,傲骨风清,风姿卓越。 “那时,被他所惑的读书人,开始遥想起公子墨痕的风姿。” 我的睫毛轻颤,隐约猜想,那不是什么所谓的书童,而是倾颜公主。 ---当年,墨家、白家、祈家以及皇族尹家,各自占据朝中势力,不分上下。珏云皇帝身边无子,有意立尹公子为帝。时逢墨痕公子出世,他声名远扬,年纪轻轻便位列公子。 “听起来,当时的读书人并不十分赞誉他。”我淡淡地说道。 “那是因为,公子墨痕自小在皇宫长大。” 我微微一笑:“皇宫贵族子弟,能得公子之名,轻而易举。” 说完这句话时,我恍惚间好像看到倾儿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语意淡淡:“时无英雄竖子成名,是在所难免之事。” “没错。四大公子,墨痕公子、白羽公子、徐公子及慕容公子,四人之中,就有三人是贵族子弟。” “唯独公子慕容岚,考取状元,被委以重任。”我淡淡接口道。 “墨痕公子真正做到无官无爵,孑然一身,却饱受士族敬仰,是在他广纳贤士,礼贤下士之后。” “招贤纳士、网罗人才,凤栖国珏云皇帝毫不疑心?”我突兀的一句话,让他微微愣了愣。 第125章 他看了我半饷,说道:“尹公子一直以皇子之尊参与朝政,时人心中早已将他认定为下一位帝王。他们二人交好,无人疑心。你……为何会这么想?” “既然墨痕公子从来没有追名逐利过,为什么,现在的舆论却赞誉墨痕公子不贪恋权位?”这是我最深的疑问,照理说来,墨痕是辅助帝王最佳的人选,但他现在为何与权利没有一丝纠缠。 “你可知,尹公子?” 我的睫毛轻颤,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心下微震。 是啊,我竟然没有注意到。他刚才提到“珏云皇帝身边无子,有意立尹公子为帝”,但现在凤栖国的帝王不是别人,正是珏云皇帝的儿子,尹公子,是谁? “他是珏云皇帝的哥哥唯一的血脉。他也姓尹,但他不是珏云皇帝的儿子。” 我心下微微颤动。 “你刚才问,舆论对墨痕公子的评价为何会出现改变。那是因为,出现了两个人。” “谁?” “清霖殿下,倾祤殿下。” 在听到“清霖”二字的瞬间,有尖锐的疼痛,刺扎在我的心上。徒然生出的那种无力感,游走于全身。 我嘴角噙着的笑意微淡,我半阖上眼,淡淡说道:“如今的凤栖国帝王。” 我仍想问下去,忽而身边传来若有若无熟悉的清香,一支金步摇摇曳出金色的光芒,秀美的黑色长发拂过了我的肩头,一只手从我身后将一方手绢放到我面前,柔柔笑语在耳畔响起:“公子吩咐的手绢,诩儿已经带来了。” 我循声望去,将那一丝稍纵即逝的讶异掩盖住,我的眸光清明含笑,倒映出了一张格外熟悉的脸。 她微微一笑,说道:“公子好糊涂呀,都不告诉诩儿你在哪,诩儿可是找了你半天呢。” 这里人多嘴杂,不适宜多说话。但我已经确认,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假扮成我的疏影。 “兄台艳福不浅。”那男子笑着揶揄道。 我笑而不语,捡起疏影递给我的手绢,看到了上面写着的几个字:“小心。” 这两个字,明显不是疏影的笔墨,推算下来,只有可能是一个人的,那就是小公子。 我的手微微一颤,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但座上的**都是我所不熟悉的,没有小公子的身影。 我心下狐疑,茫然不解。不知道小公子是来到了岳州而不现身,还是他还在扬州只是托人带了这方手绢过来? 他的“小心”二字,是告诫我岳州暗涛汹涌,叫我明哲保身,不要干涉其中,还是指段王府招婿,各方人马都会触出动,要我小心留意? 无论如何,我此刻的身份是疏影。能做到的,就是看清目前的形势,不轻举妄动。 “多谢各位前来段王府。”柔中带着英气的女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头望去,果然看见水欣从从容容地站立在前方,“请诸位暂作歇息,盛宴明日才会召开。” “这么大排场竟然不是盛宴,段王府明日邀请的客人,看来身价不低。”身边的男子低声笑着,饮尽了最后一滴酒。 我正诧异水欣的出现,没有留心他话中的意思。 他拂袖站起,朗朗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先行告退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疏影俯身,状似为我倒酒,轻声问道:“诩儿,怎么了?” 我摇摇头,看向了场中。 我只是,听着他的声音,想到一个人。 他一身玄衣,英姿焕发,眸光熠熠,嘴角噙着温柔如水的笑意,远远唤道:“倾儿。” 然而,他的面容,永远模糊不清,看不清,分不明。 我的手抚摸着玉制的筷子,温润的玉在掌心散发着暖意,我浅浅笑道:“段王府真是奢侈。” “你没留意到,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吗?”疏影低声笑道。 我微微一笑,将纷乱的思绪遮掩在云淡风轻的笑意之下。 这里是段王府,这里的桌椅,都属于段王府,这里的碗盆,也属于段王府。 但每一次抚摸过这些陌生的冰冷的器具,都有一丝暖意温暖着我冰冷的指尖,似曾相识。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破风而来,钉在了仍然站立在大厅前方的水欣身旁,箭上,有一块红色的布料,如鲜血般诡异妖娆。 她柔美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异,冷声问道:“谁!” 随着她的这句话,本来静坐着的几个人猛然站起,从大厅中央掠过,向门外飞出去。 他们身手之快,在座的宾客都来不及看清他们的脸。 只听有人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段王爷悄无声息地将人安插在我们中间,真是厉害。” 我的睫毛轻颤,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丝笑意。我的声音不大不小,状似与疏影在呢喃低语:“近日听闻将军府有事变,为何来到了岳州反而听不到风声呢?” “公子有所不知,”疏影俯身在我的耳侧低喃,声音也恰恰好好,叫人听得分明,“三大府的事情,岳州人一向讳莫如深,没有段王爷的吩咐,没人敢透露半句。” “这位公子刚才说的是什么事?”有人好奇问道。 我但笑不语,只是低头轻抿了一口酒。 “是啊,公子可否透露一二?” 我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只是听闻,将军府半夜遭人围攻。”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引起了坐在附近的几个人的议论。 将军府的事情,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不确信,又不敢议论。现在有人主动提起,大家纷纷你一言我一语,主动透露自己听闻的消息。 这样的消息逐渐扩散,不久就惊动了正与王府中人低声协商事情的水欣。 水欣看向了我们,在瞥及我身后的疏影时,她的眸光微闪,秀美轻皱,似乎是在不解,为何我和疏影会主动挑起这件事情。 她的身子动了动,似乎是想向我们走来,忽然又顿住了,看向了门口。 大厅里的议论声也戛然而止。 从门口缓缓走入一人,他身后跟随着汐筠,那人,从服饰与气势来看,正是段王爷。段王爷气度雍容,虽然已经四十上下,依稀仍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他走入大厅时,整个大厅浮躁的气息就全部被压下。 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不急不缓地走向水欣,倒是汐筠有几分急切,又碍于段王爷走在前面,只能四下随意地环顾众人。她的目光扫及了疏影,娇俏的脸上浮现出暖暖的笑意。 大家都等待着段王爷解下那块布料,段王爷也并不客套,扫视了一下众位来宾后,示意手下检查了一遍箭上有没有毒,而后亲手拔下了那支箭,打开了那块布料。 我从远处看去,只觉得那片薄薄的布料上只留下几个墨黑色的字迹。 段王爷缓缓念出声:“先将军府,后段王府。” 一时间,在大厅内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是静静地看着段王爷的神情。 水欣的身子猛烈地颤动了一下,汐筠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水欣猛然间抓住了汐筠的手臂,她看向汐筠时,整张柔美的脸从长发的遮掩中露了出来。她的脸色如纸般苍白,毫无血色,她的嘴唇动了动,轻声说出了几个字眼。 汐筠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惊讶与慌乱,她说了句什么,又皱起了眉头,轻轻抿紧了嘴唇。 她猛然间抬头看向了我所在的地方,又摇了摇头,半垂着眼眸,遮掩住了所有的情绪。 我隐约间有种错觉,仿佛有无形的势力伸向了岳州,只是为了剥落三大府用时光掩埋起的所有秘密。 ---入夜,房门被轻叩,我与疏影对视一眼,她悄然站起身,来到了门后,低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了汐筠欢快的笑声:“诩儿,是我。” 现在,却并不是与汐筠见面的好时机。 我心底有很多的疑问,关乎于段王府的态度、将军府的现状、水欣如何再次出现,以及今日水欣与汐筠在大厅中所说的话。 然而,我目前和疏影互换身份为了方便行事,而且潜伏在岳州的人身份不明,我所做的,应该是避免与岳州人有过多的接触,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轻轻一笑,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到了门口,冷声说道:“段郡主,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只怕不合适吧?” 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点出的是疏影现在的身份,不是淑媛娘娘,而是前来王府意图迎娶郡主的陌生男子。 汐筠原本欢快雀跃的声音一顿,连带着敲门的手也微微停滞了一下,她娇小的身影投在门上,隐约可见她头发上的一支发簪,因为她刚才的走动,还在微微颤动着。 她迟疑了一下,说道:“父王说,明日我不可以出席宴会,我可以留下诩儿说话吗?” 疏影神情微变,看向了我,洛霞坐在里侧看着我们两个的神情,轻轻笑了起来,说道:“段郡主和诩儿真要好。” 她脸上浮现出少女般天真无邪的笑意,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几日诩儿身子不适,也该歇息歇息。” 疏影微微皱了皱眉头,她与洛霞本就不熟悉,她又不是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当即脸上闪过一丝防备,我捏了捏疏影的掌心,微微一笑,示意她大可放心。 她这才开口说道:“汐筠,要是我明天一睡不醒,你可别怪我。” 门外传来了汐筠愉悦的笑声:“好。”她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派个小丫头跟着你们吧,还能照顾你们一下。” 我来不及拒绝,她已经欢快地离开了门口,远远地传来了她柔美俏皮的声音:“诩儿明天见。” “这段郡主真是一点也不避讳。”疏影摇摇头,冷声说道。 我坐回了桌边,若有所思地敲击着桌面,抬起眼眸,看到了洛霞。 桌子上的烛火在跳跃,在洛霞脸上倒映出明暗的对比,在她的眼眸中落下碎光。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说道:“诩儿,你想到了什么?” 我微微一笑:“她不是要来见我,而是要一起去参加宴会。” ---夜色静谧美好,一轮弯月倒映在湖水中,偶尔有微风拂过,吹皱一池湖水。 我抚摸琴弦,带起一片碎音。纤细修长的手指盈白如月光,宽大的紫色袖子迎风颤动。 那人斜倚在树上,手中把玩着酒壶,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朗声笑道:“看来今夜睡不着的不止我一个人。” 我虽然早就借助着朦胧的月光看到他一路踏水而来,但没料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宴会上坐在我身侧的男子。 宴会之上,他虽然衣着华丽,但带着纨绔子弟的浮夸与狂傲,但此刻,他眉间染上薄薄的醉意,一身蓝衣,发色如墨,竟然平添几分风流慵懒。 他可以目若朗星气宇轩昂,也可以风流潇洒俊逸雍容。 但任他再怎么伪装,有的东西是刻在骨子里,抹灭不去。 “公子分明知道我是谁,还要继续装下去吗?”我的嘴角勾勒出漫不经心而微冷的笑意。 他朗声大笑,眉目间自成风流,他缓缓作揖,不急不缓道:“在下凤栖国侯方胥,拜见叶凌国淑媛娘娘。” 侯方胥。我的心微微一惊,定睛看了看他在月光下俊美如玉的正面。 他嘴角噙着一丝风流不羁的笑意,也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他轻扬眉,笑道:“在下不才,正是墨家夫婿,侯方胥。” “原来是侯公子。”我半垂眼眸,嘴角勾勒出似笑非笑微冷的笑意,“不知侯公子夜半过来有何见教。” 他轻轻扬眉,斜倚在树上,笑道:“在下是被淑媛娘娘的琴音吸引过来。” “侯公子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我盈盈而笑,抚摸过琴弦,带起一片碎音,语意淡淡,似笑非笑,眸光已是冰冷,“你莫不是有话要说?否则,你千方百计引我出来,只是想告诉我凤栖国旧事?” 他状似闲谈,却早已将凤栖国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他点到即止,只是为了等我开口问他后面的故事。 他半阖上眼睛,再度睁开眼,已经有一丝冰冷的光芒闪过,他嘴角的笑意漫不经心,却泛着摄人的冷意:“在下只问一句,娘娘可是小殿下手下的人?” 我的眸光闪过一丝冷冽,霍然站起,宽大的袖摆带起一片破碎的琴音,我傲然仰头,冷冷看着他:“放肆!” “娘娘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他虽然嘴角噙着风流潇洒而漫不经心的笑意,身上的迫人气势却毫不逊色于南平世子,他定定地看着我,他的目光犀利竟叫人无所遁形。 我略微眯起眼,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缓缓说道:“是,又如何?” 我隐约间看到树上的身影微微动了动,又隐于黑暗之中。疏影原本想要出手,被我这句话,硬生生地制止住了。 侯方胥的嘴角忽然勾勒出了一丝笑意,他半阖起眼眸,似笑非笑,像是徒然间有所释怀,他说道:“娘娘放心,侯方胥对叶凌国的事情没兴趣,娘娘是不是小殿下的人,侯方胥定会听过算过。” 他说罢,猛然之间转身,头也不会,就再度踏水离去,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洛霞小小的身影从我身后窜出,她偏过头,问道:“诩儿,你刚才会不会露出太多破绽?” 我微微一笑,手指抚摸过琴弦,淡淡说道:“越是有破绽,他越不会疑心。”我的眸光微淡,“反倒是他……”我看向了洛霞。 “……”她微抿嘴,眸光清淡,淡淡说道,“他的确是我墨家夫婿没错。” 我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洛霞的脸,将心底略微的困惑深埋。 无论他是谁,我与疏影身边出现的人越来越多,能不节外生枝,就尽量不。 我看向了仍然站立在树上的疏影,眸光微淡,嘴角勾勒出了清浅的笑意。 破绽吗? 有时候,反而羡慕疏影的桀骜不驯,可以肆意洒脱地表现自己,不用去揣测别人的心意,也不用小心翼翼去分辨别人的是真是假。 我,是累了吗? “你总是让人不放心。” 那个清清淡淡浅笑的白衣公子,带着惯常优雅的笑意,清淡无痕。 他带着三分清浅笑意,手执执扇,一路踏水而来,月色在他月白色的服饰上镀上薄薄的一层暖色的光,在他眼底落满璀璨的碎玉。 他飘渺似仙人,我恍如置身梦境,却是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他比女子还美上几分的轮廓,在我的眼前越发清晰。 “公子?”洛霞又惊又喜地叫道。 我猛然间惊觉,自己此刻还带着疏影的面具。而他已经翩翩然来到了我的面前,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他微凉的手指抚摸过我的眼睛,低笑一声:“果然是你。” 我抬起眼静静地凝视着他,在他的眼底看到浅浅倒映出来的自己,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墨痕。”两个字,就仿佛是悬于舌尖的一点温柔,只融了一半,还有许多的欲语还休。 洛霞在一旁笑道:“公子是怎么认出诩儿的,我的手艺应该还算不错才对。” 墨痕眸光清冷,淡淡道:“我把你留下,是让你照顾着她,并不是让你置她于险境。” 洛霞吐了吐舌头,转身消失于夜色中。 我半垂下眼眸浅笑。 “公子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微微地笑着,跟着他一路走向厢房,终于忍不住拎起裙摆小跑了几步,来到他的身侧。 他拉住了我的手臂,他眼里有极柔软的一点笑意,放缓了脚步,说道:“没有。” “那你……”我想说些什么,又无从说出口,只是一味地笑着。他掌心的温暖渗透进我薄薄的衣料,相触的皮肤有几分暖意。 他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我的面容,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这路那么长,长到我有种错觉,将会走回数年前相似的夜晚,然后和墨痕永远地走下去。 我抓住墨痕袖子的手微微用力,笑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处理?” 他眼底忽然一纵即逝的幽深,让我的心猛然刺痛了一下。 他淡淡笑道:“我现在要去处理一下。” 我抓住了他的衣袖,微微扬起脸,笑道:“我陪你。” 烛火在跳跃着,影影绰绰的光影中,他映着烛光,眉目宛然如画。 我单手支起下颚,凝视着墨痕,看他静静地看着书信,修长的手指不时地翻动着书信,跳跃的烛火如细碎的光影落在他眼中,璀璨如玉。 他不时执起笔墨,落在字里行间,是一手极俊秀的字。 这样的场景,熟悉得恍如梦境。 梦境……是什么梦境。 我低垂下头,嘴角溢出了温柔的笑意,指尖,漫不经心地滑过桌面上的痕迹。 那些微的凹凸不平,给指尖带来了细微的刺痛,我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就听到了身边轻微的叹息声。 还没等我有所回应,墨痕已经抓住了我的手,目光淡淡地落在了我手上,声音淡淡:“你在想什么。” “我……” 他低下头,将我的手指含入口中,他墨黑色的发丝下,神情依旧带着清淡无痕的笑意,可是眼底那一抹的幽深,浓得化不开。 我怔怔地看着他。 双眼,突然被微冷的手捂住,他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压抑:“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墨痕?”我唤着他的名字,这个在唇齿间徘徊无数次的名字。 他低声呢喃着,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自嘲:“越是贪恋这样的温暖,就越放不开手。” 像有浓重的水雾气,压得我几乎喘不过起来。 越是贪恋,越是无法放手。你为什么要给他希望呢? 因为……心底有个声音,轻轻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只是这声音太轻、太轻,以至于我听不清,那个答案。 ---梳妆打扮完毕,我侧身坐在窗台上,静静地看着汐筠陪伴在熟睡了的疏影身边,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她的睫毛轻颤,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轻声问道:“诩儿怎么了?” 第126章 “她在岳州呆了不适应。”我懒懒地开着口,把玩着手上通透碧绿的一根长笛,细密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嘴角勾勒出似笑非笑的清冷笑意,漫不经心地抬眼看着她,“郡主可要好生照顾着她。” “嗯,好。”汐筠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继而微微笑着,应答着。 我的心微微下沉,眸光清淡,心头涌上了一丝怅惘的情绪。 洛霞看了我一眼,笑道:“本来我想陪诩儿的,不过又对宴会感兴趣,我同你一起去吧?” 她的态度不近不远,不卑不亢,不教汐筠起半分的疑虑,又设法让汐筠和疏影能独处。 但我依旧冷眼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你家公子不会出现在宴会上。” 言辞间,已经有了拒绝的意思。 洛霞脸色一变,已经有了愠恼之意,但她看了诩儿一眼,隐而不发,冷冷说道:“我要去,你也拦不了我。” “随你。”我冷哼一声,霍然站起身子,拂了拂衣袖,头也不回地大步往门外走去。 洛霞踌躇了一会儿,也紧随其后。 我们一路沉默地走着,不时对视一眼。 直到后来,才有人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追上我们。 我的身子微微颤动,洛霞抬眼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微微笑着示意无碍。 “公子,郡主让我给你们带路。”那个服饰精美的少女脆生生地笑道,一边抬眼看向我。 她的笑意虽然璀璨明晰,却难掩住那一丝丝的慌乱。 我静静地望着她,说道:“有劳了。” “不客气。”她微微一愣,继而走在了我们面前领路。 我随着她默默地走着,心思在随意地飘散着,没有边际,没有着落。 汐筠她乔装打扮,却难以掩饰她原本的相貌和性子,亦或者是我对她太过于熟悉,反而能一眼瞧出是她。 我抬眼看向熟悉而陌生的走廊,走廊边的花开的如火如荼,繁花似锦,浓烈的红色美得让人心醉。 我恍惚间觉得这个场景那么熟悉,隐约还觉得,就是在那儿,曾开着雪白的傲梅,立在枝头,轻风微拂,纷飞的花瓣翩跹。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好像近在眼前,又好像已经久远得早已幻灭。 我微愣间,已经停下了脚步。洛霞不着痕迹地抓住了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 我的嘴角勾勒出了清浅的笑意,眸光清澈如泓,向她摇了摇头。 前方的汐筠心神不宁,全然没有注意到我和洛霞。我看着她的背影,看到她似乎神情恍惚,有好几次,身形晃了晃。 我将手慢慢收拢到身体的两侧,半敛水眸。 我缓缓地停住了脚步,抱臂斜倚在走廊的石柱上,握紧了手中的扇子,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走在前方的汐筠。 洛霞迟疑地看了我一眼,而后迅速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汐筠心神不宁,竟全然没有注意到。 “段郡主。”我的声音不大不小,如冰冷的幽泉,泛着冷冷的寒意。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扇子,看到汐筠的身子猛烈一颤,如同从梦中惊醒。 她的脚步一顿,身子僵硬了半饷,才缓缓转过身,她的嘴角扯出了一丝笑意,问道:“公子怎么不走了。” “段郡主是打算跟着疏影参加宴会吗?”我偏过头,眸光微深,玄色的扇子被我打开又合拢,合拢又打开。 汐筠微怔的神情,因为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闪过一丝惊惶与不知所措。她的贝齿轻咬住下唇,说道:“公子说什么,奴婢不清楚。” 我“啪”地一声合拢了扇子。 我冷哼一声,冷声笑道:“我任凭诩儿把你留在身边,没想到郡主别有居心。” 她的神情微变,脱口而出:“我没有利用诩儿!”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收拢,银牙轻咬下唇,下唇几近没有血色,她心中有话想说,却固执地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我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眸却冰冷如幽冷的海水,冷声问道:“郡主可曾记得疏影说过,你若……” “我真的没有利用诩儿!”汐筠急急地打断了我,她说道,“我……我只是,我听说今夜南平世子会来,所以想见见他。” “南平世子?”我一字一句地念着这四个字,心中的思绪翻腾,眼睛紧紧地锁住汐筠的面容。 南平世子竟然也要来段王府?可是为什么,汐筠会想见他? 在我微愣间,汐筠别过了头,说道:“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我忽然间想起了墨痕,想起他在夜色中颤栗的话语:越是贪恋这样的温暖,就越放不开手。 他是为了谁?是为了一个,一出现,将会夺走他唯一温暖的人吗。 我的嘴角缓缓勾勒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半敛水眸,似笑非笑:“好。” 大概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好说话,汐筠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我,我却绕过了她径直朝大厅走去。 为什么我会有种不安,仿佛所有熟悉的人将会离我越来越远。 岳州的事件,是将尘封已久、以为会埋入时光中永不见天日的事情的真相,一件件地剥离出来。 到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亦或者,改变的,只是几个人的轨迹。 我半阖上眼眸,遮掩住了纷繁的思绪,将所有情绪的波动,悉数压下。 ---当我一脚跨入大厅,已经觉得气氛诡异、紧张。 大厅的中央,站立着的,正是南平世子。他穿着一身暗蓝色的锦袍,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扇子,玄色面具遮住了他半张脸,他沉静的眼眸没有半点情绪,仿佛全然没有在意对他拔剑相向的段王府的侍卫。 我的心有隐隐约约的钝痛,深深隐藏着的,不易察觉的钝痛。 我现在……是疏影啊。这句话,让我异常地平静下来,冷静到环顾四周,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势。 “南平世子每次出现,都会引起一阵恐慌。”我低声轻笑着。 洛霞站立在离我们不远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南平世子,若有所思。 “水欣姐姐呢?”汐筠眉头轻蹙,四下看了一眼,似乎想要上前阻止剑拔弩张的众人。 我不急不缓地淡淡说道:“郡主不要忘了现在的身份。” “可是水欣姐姐他们……”汐筠还想说些什么,我侧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她犹豫片刻,低吟不语,退回了我的身后。 我与汐筠在路上耽搁许久,宴会早就召开。座上的宾客神色各异,半举起的酒杯停滞在空中,彼此面面相觑,却不发一言。 “南平世子备受我国殿下器重,我等本不该有所疑虑。”有人悠悠然开口,看衣着服饰,也是朝廷中的侯门子弟,听他言下之意,他是凤栖国人,“但世子已经失踪2年,平白无故出现,我们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南平世子所说的话,实在是令人觉得匪夷所思。”另有一人开口,颇有些迟疑道,“你有什么证据?” 此话一出,得到了众人纷纷的应和。 “最最让人怀疑的,”先前开口的那人优哉游哉地喝完了茶水,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南平世子说这话,是何居心?” “我们都知道,将军府事变,有莫名人士围攻将军府,世子此时出现,是想承认自己有意铲除岳州三大府吗?” “在下听家父说,南平世子面见我国殿下,说凤栖国祈嫣就藏匿于岳州。此次动静那么大,是为了找到祈嫣?” 话题的重心已经渐渐偏移,从原先南平世子带来的消息,转而变成质疑南平世子前来岳州的原因。 南平世子至始至终都不发一言,傲然站立于大厅中央,他气息沉静,轻抿的薄唇,勾勒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现在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但我与汐筠还不知道他到底前来段王府,说了什么话。 水欣姗姗来迟,看到大厅的状况,微微一愣,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侍卫长,继而笑道:“南平世子前来,怎么不入座?”她眸光微讶,扫向了众位侍卫,“来者即是客,你们这是做什么。” 先以武力震摄,再靠舆论钳制南平世子,最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发南平世子。 我下意识地看向了汐筠。论年龄,水欣比汐筠年长,这点没错,但汐筠贵为段王府的郡主,理当比水欣更擅长调配段王府的人手。 然而汐筠刚才慌乱之中险些暴露自己的身份,反倒是水欣,处理起这种事情游刃有余,段王府之中,似乎是水欣在一手管理这些事物。 “只怕南平世子没有探究清楚之前,是不愿坐下的。”又是凤栖国的那人在说话。 水欣柔美的笑容不变,她看向了南平世子,说道:“相信南平世子也很乐意在段王府喝一杯水酒。” “倘若段王爷不是段王爷,这盛宴,只怕是个鸿门宴。”南平世子眸光沉静,淡淡说道,他玄色的扇子轻轻敲击着掌心,不急不缓。 我的确没料到,南平世子的出现,带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 昨日见到的段王爷,与段王府的行事风格的确有所不符,但他雍容沉稳,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论谁都不会去质疑,段王爷的身份。 身后的汐筠身子微微颤抖,我侧头看向她,她鹅黄色的锦袍被她的双手抓出了两道褶皱,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娇俏的脸上笑意全无,只是怔怔地看着大厅中央的南平世子。 “南平世子这话有误,你怎知此段王爷,非彼段王爷?” 侯方胥从容不迫地从宴席中站起身,他手上还拿着一杯酒,漫不经心地说着,全然不在意此刻大厅的氛围。 他虽然状似漫不经心、玩世不恭,我却觉得他这一句话,并非表面上的简简单单。 “就凭一点。”南平世子的嘴角勾勒出了略带冷意的笑意,他缓缓抬起头,已经看向了水欣,“整个王府幕后的操作者,正是眼前的水欣姑娘。” 水欣的脸色微白,柔美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笑意。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南平世子,眼底有一丝莫名的情绪稍纵即逝,她微微笑了起来,说道:“南平世子,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水欣处事周到,行事干脆利落,待人亲和,在皇家的宴会上也显得落落大方。但这,不足以让我相信南平世子的话语。 我微皱眉头,看向了南平世子。 一时间,大厅的气氛也显得有几分诡异。众人都是疑惑的神情。 唯独侯方胥一人,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水欣的神情,然后朗声大笑出声:“有趣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侯公子。”有人略带警告地呼唤他。 他耸耸肩,笑道:“失敬失敬。”然后坐了下去。 我远远地看着他,只觉得他在坐下去的那一瞬间,眼底闪过了一丝冷冷的笑意。 “南平世子作为凤栖国帝王的重臣,水欣不敢怠慢,但这不代表,世子你可以在段王府为所欲为。”水欣的笑意轻柔,但已经带上了不容人反驳的坚持,“世子若是还想留在段王府,请立即入座。”她的手指向了宴席中的其中一个座位,轻柔中带着摄人的魄力。 “段王爷在哪。”南平世子声音清冷,他抬起眼看向了水欣,那半张玄色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却遮挡不住他身上忽然散发出来的傲然气势,竟生生压迫得水欣无法再开口说一句。 水欣倒退了一步,脸色发白,原本就围聚在她身边的侍卫们更是拔剑对准了南平世子。 “我段王府还容不到你个小小的世子来造次!”随着这句话,一个身影急速地从门口掠过,也与我擦肩而过,他身上强烈的杀气,逼得我与汐筠都往旁边退了一步。 他一掌就打向了南平世子,汐筠神色一变,脱口而出:“师父……” 南平世子虽未回头,但已经用扇子挡住了来人的一掌,一时间,他们两个人周边形成了一股气流,并逐渐向外扩展。 我也随着汐筠的这一声,手指轻颤,下意识地远离了大厅中央一点。 段王府作为岳州三大府之首,广纳人才,汐筠口中的“师父”,正是岳州武功排名第一的江映柒,人称柒爷。 南平世子从容不迫,不疾不徐地以一把扇子挡住了柒爷的攻击,已经可以展现出他过人的功力。 我不敢低估这两人的内力,更知道高手过招,会轻易地伤害到周边的人,更何况,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然而我还是迟了。我急急后退,却快不过他们二人掌心相对时造成的气流。 我捂住胸口,将喉间浓郁的血腥味咽下。 有谁将手覆上了我的肩膀,温暖的水流般的气息从肩膀上传入,游走于我全身的脉搏,舒缓了我方才的痛楚。 我侧过头,心里突然一惊。 侯方胥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风流笑意,原本拿在我手中的折扇不知何时落到了他的手中,他一手上下翻转着扇子,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他的声音温润,不急不缓地在我的耳侧低语,却让我的脸色煞白。 “真是奇怪,小殿下手下的第一杀手疏影,竟然毫无内力。” 我的睫毛轻颤,嘴角勾勒出了清冷的笑意,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他又说道:“现在开口,你的伤情更重。”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眸子中含着薄薄的笑意,泛着冷意,“娘娘有兴趣试一试吗?” 我的牙齿轻摇下唇,闭上了眼睛。 忽然听到身边又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厅中间的打斗声更响。 五颜六色的身影围拢在了对峙的南平世子与柒爷的身边,她们的裙摆在强大的气流中颤动,但她们的神情微变,手执各式各样的武器——扇子、绸缎、剑,冷冷看着中间的二人。 侍卫们似乎这时才刚刚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几个绝色女子,脸色一变。 “不要轻举妄动。”其中一个女子柔声说道,“没有主子的吩咐,我们是不会像柒爷一样背后伤人。”她低眉浅笑,姿容平庸,手中的一根红色绸缎极柔极其顺滑,缠绕在她的手腕上。她柔柔的话语中暗含深意,嘴角浮现出似讽非讽的笑意。 水欣看了她们一眼,示意侍卫们放下手中的兵器,微皱眉头看向了仍旧在对峙的二人。 那女子说得没错,柒爷可以算是背后伤人。 “江映柒刚出手时,只用三成功力,意在逼退南平世子。”侯方胥在我的身后说道,他说得轻描淡写、漫不经心,仿佛又在对我诉说着过去的往事,而不是切切实实发生在我们眼前的事情。 “可是南平世子轻易就接下了他的那一掌,他迫不得已只能继续。”我淡淡地说道。我略微偏过了头,看向他:“现在,柒爷用的是几成功力?” 他颇为惊异地看了我一眼,眼底染上了薄薄的笑意,最佳轻轻扬起,勾勒出了风流潇洒的笑意:“八成。” 我微微一惊。姑姑说过,南平世子身上的气势很强,但我从未料到,他的武功高到,连岳州第一高手柒爷也不得不使出八成功力。 “先别急着惊奇。”侯方胥含笑说道,他的声音略冷,“南平世子只怕只用了六成功力。” 我的身子轻颤,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南平世子。 侯方胥轻笑一声:“你放心,很快就结束了。” 南平世子手中的扇子在微微颤抖。 “是扇子要破了?”我问道。照侯方胥所说,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现在并没有掌心相对,而是以扇子为媒介,彼此斗着内力,只要扇子破损了,他们之间内力的比拼就会暂时告一个段落。 我的话音未落,那把玄色的、扇骨极长的扇子就猛然间断裂,化成了许多的碎片,薄薄的银色的刀片划过了我的左脸,有一缕长发轻飘飘地掉落。 侯方胥护着我避开了那些零星的碎片,淡淡说道:“这扇子,是被南平世子用内力毁了。” 半空中有红色的绸缎在飞舞,如同翩飞的蝶翼,将空中肆意飞舞的扇子的碎片全都拦截下来。 那位手执红色绸缎、在皇宫的宴会上出现过的女子如同在跳舞一般,姿势优美,红色的绸缎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的弧度,转瞬间,已经将可能伤到人的碎片都收集了起来。 我心下已经了然:“南平世子,是不想再与柒爷斗下去。” 他既不想与段王府做对,又不想伤到柒爷,因而选择了这个两全的方法。 他们两人都倒退了数步。柒爷平复着紊乱的气息,眸子深沉,若有所思地看着南平世子。 南平世子气息平稳,淡淡地看了一眼守候在他身旁的几位绝色女子。 那个手执红色绸缎的女子悄然退到了他的身后。 水欣的脸色微白,她站得最近,又与柒爷熟悉,显然,已经看懂了南平世子的手下留情。 然而并非所有参加宴会的王公贵族子弟都会武功,外加这二人的内力太强,我扫视了一眼四周,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然而大厅中央,水欣、柒爷与南平世子还在僵持着,唯独几个绝世美人嘴角带着迷离的笑意,宛若飘逸出尘的仙子们。 “就算我父王不在,你又何苦为难我段王府。” 这熟悉的嗓音,让我惊觉不妙,然而汐筠的身影更快,已经一个轻飘飘地落在了南平世子的身旁。 “大胆。”手指长剑的女子脸色微变,她的动作更为迅速,在汐筠站稳之前,那把剑已经险险地擦过了汐筠的手臂。 水欣一手抓过了莽撞冲上前的汐筠,当看清了汐筠脸上的面具时,轻轻皱了皱眉头。“南平世子,这是段郡主!”她将汐筠护在了身后,用剑鞘挡住了那女子的攻击。 “阿剑,你太心急了。”轻飘飘的话语从手执红色绸缎的女子口中吐出,她漫不经心地将红色绸缎一圈圈地缠绕在手腕上,嘴角轻轻勾勒出了浅淡的笑意,目光扫过了那拿剑的女子,“主子还没吩咐。” 那被称为阿剑的女子,当即停止了攻势。 第127章 “今天这情形,美人是看不了了。”侯方胥笑道,将手从我的肩膀上移开。 我不着痕迹地将与他之间的距离拉大,笑道:“段郡主就在前面,侯公子不看吗?” 他瞥了我一眼,斜倚在了柱子上,朗声笑道:“我更爱看美人的真容。” 我的心微微下沉。 他能够看出柒爷与南平世子的功力,也能看出汐筠有易容,他的武功绝不下于汐筠,甚至可能不下于柒爷和南平世子。那我脸上薄薄的一层面具,是不是也早就被他看破? “不好了!”一个侍卫急急忙忙从门外跑进,他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低垂着头,声音在颤抖,“王爷遇刺了!” ---宽大的裙摆从树枝上滑落,我的发丝随意而漫不经心地披散在肩头,手中翠绿色的笛子极长,衬得肌肤如雪凝白。 我伸展了一下右手,紫色泛着丝绸独有冷意的布料沿着我洁白的手臂滑落。 微风吹拂过我赤着的玉足,带来些许的凉意。 我将手肘靠在了树干上,侧头靠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我偏过头,微微一笑:“南平世子这是看痴了吗?” 他在树下微微仰起头,冷冷说道:“淑媛娘娘一向在闹中取静。” 我轻声嗤笑,唇畔的笑意波光流转:“世子说话,也一向让疏影分不清是讽非讽。” 他眸光沉静,来到我所在的树下,斜倚在了树上。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倾斜而下,为他镀上了薄薄的一层金光,为他幽深的暗蓝色的服饰添了几分暖意。 “段王府忙着追查凶手,淑媛娘娘却一个人躲在了僻静处。” 我轻轻笑了起来,清冷的笑意染上眉眼,嘴角勾勒出了淡漠的笑意:“这一回,世子才是最大的嫌疑人。疏影,乐得清闲。” “娘娘很高兴?”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俊冷漠然。 我轻轻晃荡着脚,轻笑道:“不然呢?”我笑眯了眼,眸光微深,“世子,可是凤栖国的人。” “娘娘不是个随波逐流之人。”他抬起眼看向了我。 我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开口:“疏影只知道,此事与我无关。” “呵,”他轻笑一声,薄凉的唇勾勒出了清冷的弧度,“娘娘心中,明明另有疑虑。” “但至少,现在卷入这件事情的,只有世子一个。”我微微一笑,眸光疏冷,“疏影绝非自找麻烦之辈。” “娘娘。”他略微偏过头,他俊冷的侧面模糊在了光影中,“身为皇族中人,就没有一件事,是与你无关的。” 我嘴角的笑意渐渐疏冷,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隐约间,有种不安。 与内心相对应的,是喧闹声,来自我们一群人所住的厢房。 “诩……”洛霞来到我的身侧,看到了树下意态甚为闲适的南平世子,神情微微有所变化,然后将所有的情绪收敛,淡淡说道,“诩儿和汐筠出事了。” 我微愣。抓住了她的衣袖,冷声说道:“我们过去。” 眼前的场景让我有些惊讶。 汐筠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着,她浑身湿透,冰冷的身子蜷缩在陆风的怀抱中,瑟瑟发抖,她的手紧紧地抓着陆风的衣领,脸色惨白如纸,却极力吐出三个字:“救诩儿。” “南平世子。”水欣念出了这四个字,她的嗓音轻柔,柔美的脸上却无半分笑意,反而柔弱中,生出让人避无可避的压迫力,“难道这一切是你指示的?” 素来温柔如水的她竟然将矛头直指南平世子。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暴露了她内心对汐筠的担心焦急。 我半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以疏影的身手,绝对不会轻而易举地被人袭击,她当时还在沉睡,所以来不及做出反应。 我并不担心疏影会受伤。这个世界上,能动到疏影的人,寥寥无几。 我担心的,是试图对付我与疏影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疏影不会轻易受伤,但也不代表,对方会等到她苏醒的那刻,任凭她逃跑。 是谁?竟然会与我有仇?那人是想利用我对付疏影,还是想利用我对付小公子? 这小小的段王府,已经开始暗流涌动。 我看向了在林御齐怀抱中瑟瑟的汐筠,眸光中闪过一丝担忧。 汐筠。 她是为了保护疏影,才会被人打伤掉入水中吗? “现在还与你无关?”南平世子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侧,淡淡问道。 我眸光疏冷清淡,嘴角的笑意却越发冰冷:“谁要是伤我身边的人一分,我就以十倍奉还。谁若敢以岳州之事兴风ng,我就教她,有来无回。” 我忽然看见了远远站立着的墨痕,碧青色的阳光照进他的眼睛里,折射出无穷无尽的明墨色。 他的嘴角缓缓地勾勒出了三分清浅的笑意,在这混乱的时刻,他不沾纤尘,飘渺似仙。 却让我的心生出了几分的疼痛。 他转身而去,我下意识地跟上。 行至幽静的拐角处,看到那稍纵即逝于树后的衣角和墨黑色的长发,熟悉的场景让我的心猛然停顿了一下。 “等等。”我出声拦住了墨痕,我的手缓缓收拢,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带来略微的刺痛。那是一双月白色的鞋,绣着银色边丝,是残缺的一朵花。 他发色如墨,一身白衣,俊美的侧面永远带着恰到好处温柔的笑意,他微微侧过头,如星夜般璀璨的眸子只是倒映出薄薄的碎光,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疏冷。 我的睫毛轻颤,一丝清冷的光波流转。我的手指冰冷,只是缓缓收拢。 我的心中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让我几乎压抑不住:“我现在不在皇宫。” 这句话,既是在提醒他,又是在提醒我自己。 我嘴角勾勒出了清冷而悲凉的笑意,是在嘲讽我们之间,永远跨不过的距离。 “墨痕,你就在我的身边,我们还要装作互不相识,彼此疏离吗。” 他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目光悠远,看着我:“诩儿,你希望我出现在你的身边吗。” 他的神情我读不懂。我只想看透他清冷的笑意,疏冷的神情,不要再被他生生地拒绝。 我抓住了他的衣袖,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缓缓点头:“我希望你陪伴在我的身边,不要离开。”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情感,但我知道,在可以任性的时候,拜托你允许我任性一回,将你留在我的身边。 他抓住了我的手臂,将我带入了他的怀抱中,紧紧地抱住。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感受到他全部清冷的气息,都笼罩着我。那清冷,是泛着如水般的温暖,将我全身心都裹住,不留一丝缝隙。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在他的怀抱中,我的心绪宁静,再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惶恐不安。 ---“你又要离开?”我微微皱了皱眉头。 墨痕用扇子轻轻敲着掌心,微微笑道:“这一次不会太久。” “可是,岳州……” 他纤细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脸,声音淡淡,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我就是在处理岳州的事情。” “你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偏过头,嘴角轻扬,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他缓缓点头,淡淡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以你的聪明,迟早会看透的。” “那你不如现在就告诉我。”我嘴角轻扬,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瞧着我,眸光璀璨如玉,似笑非笑念着我的名字:“诩儿?”他眼底极轻柔的笑意,看得我脸色微微有些发窘。 我抽身离了他几尺远,回头笑道:“你要早点回来。” 我不等他的回应,背过身,离他越来越远。然而我的眉梢染上了薄薄的笑意。 我不知道岳州还会发生什么,但我已经不再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我们一干人等围聚在了汐筠的床边,我的目光不时扫过汐筠苍白的脸色。 “她受了内伤,又掉进水中,才会昏迷不醒。”柒爷原本紧缩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你们不用太担心。” “柒爷,你可判断出伤汐筠的那个人?”水欣柔声问道,眼中并无半分笑意。 柒爷若有所思地看了她许久,缓缓说道:“不是南平世子。” 水欣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她的嘴唇轻抿,显然,她是相信着柒爷,又有所不解。 “既然不是南平世子所为,柒爷可看出那人伤害汐筠所用的武功?”陆风淡淡开口,他的脸上犹带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却泛着冷意。 柒爷沉吟片刻,缓缓摇头。 水欣抓住了汐筠的手,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与后悔:“我当时应该陪着汐筠回房!” 柒爷不疾不徐道:“汐筠的武功,在王府中算中上水准,能打伤她,还不动声色将人从王府中劫走,可见,那人的武功远在你之上。” “比我还高?”水欣微愣,她柔美的面容浮现出了讶异,转而想到了什么。 的确。打伤汐筠不算什么,但能从号称岳州三大府之首的段王府将人接走,还不惊动任何一个侍卫,这才可以表明,那人的武功极高。 水欣的武功在岳州的青年俊才中算是高手中的高手,能比她高的,岳州寥寥无几。 她的脸色微变,若有所思,然后缓缓说道:“不是岳州的人。” 柒爷抚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想。 “诩儿!”汐筠的睫毛在剧烈地颤动,她的手抓住了水欣的手。 水欣的嘴角浮现出了笑意,柔和了她的脸庞:“汐筠,你醒了?” 汐筠的睫毛在颤动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起初,她迷茫的眼睛毫无焦距,然后逐渐地,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锁住了水欣的面容。 “水欣姐姐,诩儿被人劫走了!” 水欣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抚:“我知道。你先好好休息着,我们会找到诩儿的。” 汐筠并没有听进去水欣说的,她急急道:“那个人武功路数很奇怪,我连他一招也挡不住。诩儿什么都不会,落到他手中肯定会出事!” “汐筠,你先别急。”水欣按住了汐筠的肩膀,秀美微皱,“诩儿不一定会出事。” “不,不是这样的。”汐筠摇摇头,说道,“那个人可能是来抓我的,我当时守在诩儿的身边,又带着面具,那人说不定没有注意到被子里的是诩儿。” “抓你?”水欣一愣,按住汐筠的手也稍稍松了些力道。 汐筠在水欣怔住的一瞬间,推开了水欣挡在她面前的手,从床上坐起,抓起了桌子上的铃铛,就往门外赶。她身轻如燕,身形极快,转瞬间已经来到了门口。 这些都发生在一瞬之间,柒爷正收拾着银针,此刻微微抬起头,掌心中带了几根银针。 “汐筠!”水欣急急唤住她的名字。 “站住。”我冷冷说道,声音清冷如泉,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汐筠的背影,她的身子一颤,僵硬在了原地,我缓缓地走到她的身侧,“你与那人交手,他功力在你之上?” 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牙齿轻摇下唇,说道:“是。” 我不急不缓地继续问道:“你被打落水中,没有看见他离开的方向?” 汐筠的眼眸中有泪光闪烁,说道:“没有。” “既然如此,”我冷冷地打量着她,“段郡主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救诩儿?” 这些道理,汐筠都懂,只是她关心则乱。 “汐筠,你父王出事,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是段王府中的血脉,你不能任性妄为。”水欣柔声地劝道。不知为何,她说着的这句话,让我有种奇异的感觉。 不过细想,的确如此。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岳州三大府所遭受的一切是为什么,但将军失踪、段王爷被刺,汐筠作为段郡主,所经受的风险是最大的。 然而汐筠像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她的脸色微微泛白,她缓缓转过身,看向了水欣,眼眸中有脆弱易碎的薄薄的碎光,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缓缓地吐出三个字:“林御齐。” 水欣的脸色一变,猛然站起身,说道:“侍卫长听令!” “是!”远远地传来了一个男子雄浑的声音。 “速速前往平源王府!” 伴随着这一句,黑压压的人群迅疾地从四面八方各处角落掠过,聚集到了房门前。 这两日,段王府遭遇重重事件,竟然让我们忘记了平源王府。 ---段王府的侍卫都是一身黑衣劲装,齐刷刷地在我们的前方与后方护卫着。 汐筠脸色依旧不好看,但她执意要跟着我们前往平源王府。水欣与陆风一左一右护在她的身侧,神情峻冷。 洛霞悄然来到了我的身侧,低声问道:“诩儿,你不会武功,在这种情形下很容易暴露身份。” 我微微一笑:“洛霞,我们已经不能抽身了。” “可是……”她皱了皱眉头,还想说些什么。 “我不会出事,因为你在我的旁边。”我侧过头,嘴角勾勒出了清浅的笑意,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她点了点头,再不多说什么。 平源王府与段王府相隔不远,穿过几条街道,我们已经来到了平源王府门前。 “有点奇怪。”水欣若有所思地说道,“往日里有会有人守着,怎么今天,没有一个人。” 随着她的低语呢喃,平源王府的大门轰然打开。空旷的王府中竟无一人。 水欣与陆风交换了一个眼神。汐筠的身子颤抖着,脸色惨白。 “你们可要进去?”我开口打破了这一片静默。 水欣侧头看了我一眼,神情莫名。她柔声说道:“我们进去。” 偌大的一个王府,只有我们的脚步声,惊扰起了一只云雀,它扑腾着翅膀,飞出了平源王府。 “怎么会这样,他们人呢?”水欣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着。 “水欣姐,”汐筠扯了扯她的衣角,说道,“前面。” 唯有一个黑衣男子坐在院子中央,不疾不徐地喝着茶,听闻声响,缓缓抬起头,笑道:“段王府带领侍卫前来我平源王府,不知有何见教?” 水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与迷茫,与陆风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上前,说道:“段王府水欣,请问阁下是谁?”她声音柔美,却带了压迫力。 那黑衣男子轻轻地笑了起来,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水欣,缓缓说道:“平源王府,萧岳。” 伴随着这句话,段王府的侍卫们拔出了剑。“你这叛徒!” “叛徒?”萧岳微微偏转了头,嘴角勾勒出邪魅的笑容,“谁,是叛徒?” 水欣脸色微冷:“数年前你出手伤了平源王爷,被逐出岳州,你现在回来做什么?” “哈哈……”萧岳抬起头大笑,他神情癫狂,“我是叛徒?到底谁是叛徒?”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水欣,缓缓说道,“谁领导岳州,谁就不是叛徒。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都是如此。” 我直觉不妙,转身看向四周,空荡荡的平源王府没有一个人。 “诩儿。”洛霞抓住了我的手臂,低声说道,“小心。” “这个人,才是岳州的叛徒!”萧岳霍然起身,直指一人。 他的手指指向的方向,正是我与水欣等众人所在的地方。 水欣与我等人神情各异。 我与洛霞不着痕迹地上前了一步,才看清萧岳所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汐筠。 水欣摇摇头,嘴角浮现出凄凉的笑容:“萧岳,你作为平源王府大弟子,以下犯上,被逐出师门,我当年还不信。枉我当年视你为榜样,没想到你真的变了。” “哈哈哈!”萧岳大笑出声,他一身黑衣,如鬼魅般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转瞬间已经来到了我们面前。前方的数名侍卫都倒在了地上。 水欣的脸色微变,又惊又骇。“你!” “你们都不信。”他凝视着水欣,不疾不徐地说道,“你们,都不信。” 他神情诡异,水欣与陆风将汐筠护在身后,防备地看着他。 “那就,让你们亲眼看看,”他缓缓地说出这样的话语,“究竟谁才是,叛徒。” 随着他的这句话,地面在颤动。洛霞扶住了我的身子,神情幽深复杂:“他居然会……” 会什么?我刚想问洛霞,已经一阵天旋地转。 地面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我、洛霞与汐筠被分到了另一侧,伴随着惨叫声,侍卫们纷纷跌入了那道地面的裂缝中。地面的裂痕在逐渐扩大,转瞬间已经来到了我们的脚下。 洛霞抓住了我的肩膀,说道:“稳住。” “汐筠!”另一侧的水欣似乎在考虑着跳过来。然而,我们这一侧的地面在逐渐塌陷,她没有可以着脚的地方。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掉下去。”洛霞环顾四周,看向了我,“我们跳过去。” “好。”我点点头,又担忧地看向了跟在我们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地面的汐筠。 她注意到我在看她,仓皇地抬起头,微微一怔,说道:“我……我怕高。” “怕也没有用,我们必须跳过去。”洛霞一边说着,已经带着我,跳向了对面。不料,就在她跳起来的那一瞬间,我们脚下的地面又塌陷了一半,她原本想要使出的力只使出了一半,我们跳到了半空就急急地向下掉落。 洛霞与我一齐攀住了对面的石壁,灰尘迷蒙了我们的眼睛,我轻轻咳嗽着。我的手指似乎被石壁磨伤,有些许的疼痛。 我看向了对面,汐筠还在犹豫着。 “汐筠,快!” 汐筠微微愣了愣,看了我一眼,眸光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跳了过来。 随着裂缝之间的距离加大,她也只是勉强来到了我的身侧,同样抓住了石壁,脚踩在了突出的一块石头上。 她心有余悸般地深呼吸着。她的睫毛在轻轻颤动着,脸色略微发白。 洛霞看了我们一眼,说道:“我们要快点上去。” 我点了点头,与她一起小心翼翼地踩上了突出的石块。水欣等人伸出手,试图来拉我们。然而我们下落的距离实在是远,还得往上爬上一些距离。 第128章 我一边注意着自己手下的石块,一边看向了跟在我们身后的汐筠。她的脸色发白,手指在颤抖。她不时地往下看了一眼,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 就在我们即将够着水欣手的时候,水欣的脸色一变,叫道:“汐筠!” 我往身后望去,汐筠的脚一滑,就这样跌了下去。我猝不及防,等到想要抓住汐筠的袖子时,已经来不及。 我的心猛然一抽,熟悉的记忆在眼前浮现,就仿若我还置身在幻境中,祈嫣在我眼前一跃而下。 “汐筠!”我急急叫出口,就看见黑色身影从我眼前迅疾掠过,揽住了汐筠的腰,攀住了我身侧的岩石。 汐筠撞入了那人的怀中,惊魂未定,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腰际,睫毛轻颤,红唇紧抿,好半饷才缓回来,张开了眼睛,看向了来人。 水欣等人也定睛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一时哑然。 汐筠的手指不经意间抓紧了来人的衣袖,牙齿轻摇住下唇,只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南平世子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下巴和嘴唇,他神情冰冷漠然,看向了我,冷冷说道:“继续走。” 我点了点头,忽见一卷红色绸缎缠上了我的腰际,那个女子低眉浅笑着,轻飘飘地将我带了上去。 洛霞的手上忽然失去了重量,她的眸光中闪过了一丝冷意,待看清了上方的人,她的脸色方才有所好转。没有了我的拖累,她的脚轻点石块,就跳跃到了地面上。 “郡主!”侍卫长看到汐筠安然无恙,方才长吁了一口气。 汐筠被南平世子放下后,心不在焉,魂不守舍,此刻才勉力笑了笑,说道:“侍卫长叔叔,我没事。” 侍卫长脸色不善地看向了南平世子:“今天的一切又是世子安排的吗!” 那手执红色绸缎的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侍卫长好像没有看到,是我家主子救的段郡主。” “昨日出手伤到柒爷的也是南平世子!” 我的睫毛轻颤,微讶地看向了侍卫长,难道昨日柒爷还是受伤了? 刚才萧岳不知使得什么功夫,让地面裂开了一道裂缝,许多段王府的侍卫都掉进了深渊,只剩下了零星的几个人跟在侍卫长身后,听闻他的话,他们也难以掩饰又惊又疑的神情。 “水欣姑娘,昨日是你们出手伤人在先,我家主子,是被逼出手。”那女子不急不缓地说着。 水欣正在安慰着汐筠,听闻那女子提起她,当即淡淡地看了侍卫长一眼。 “侍卫长,退下。”水欣柔声说道。 侍卫长不甘心地倒退了一步,将没有说出口的话语吞咽下。 水欣上前一步,抱拳:“多谢南平世子救了汐筠。”她柔美的长发随着晚风轻拂,她嘴角的笑意从容有礼。 我半敛水眸,睫毛轻颤,将纷繁的思绪全部压下。 我的视线瞥及了消逝于夜色中的一剪青衣,似笑非笑,压低了声音,说道:“洛霞,我们去找疏影可好。” “疏影?”洛霞微讶,“她在这里?” “不仅是她,还有其他人。” 我说罢,已经举步走向了门口。南平世子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将视线转了回去。 我缓缓地转身,看向了偌大而萧条凄凉的平源王府。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缝将平源王府的院子毁得面目全非,幽深的裂缝一眼望去没有尽头。 最可怕的,是吞噬人心的深渊,而不是眼前的深渊。 水欣与汐筠等人尚且在处理裂缝之事。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行踪。 我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走到街道的拐角处,忽而有个人向我缓缓作揖:“淑媛娘娘,抱歉。” 他气质优雅,面容是隽雅清秀,他悄然站立在夜色中,身形消瘦,却有着平静温和的气息。 “慕容公子。”洛霞微微一愣,失声说道。 慕容岚缓缓抬起头,看向了洛霞。他的眸光微闪,微微一笑:“洛霞姑娘。”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淡淡开口,打断了他们,我虽困惑洛霞为何会认识慕容岚,但我更想确认慕容岚主动找我的原因,“慕容公子找我,可是为了庄若翎?” 他深深地作揖,宽大的袖摆,将他的整张脸都遮住:“是。” 我的嘴角勾勒出了微冷的笑意:“事情到了什么地步,公子才来找我?”我缓缓上前,冷冷地看着他,“直到庄若翎动了杀意,慕容公子才不忍看下去?” 他的身子轻颤,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并没有这么想。我今夜才知道若翎绑架了诩儿。” “诩儿,你的意思是,动疏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庄若翎?”洛霞侧过头,问道。 慕容岚的身子剧烈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我:“你……是诩儿姑娘?” 我将脸上的面具缓缓揭下,眸光清浅淡然:“慕容公子,庄若翎想做什么?” 在我摘下面具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子轻颤,半阖上了眼睛。听闻我的问话,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说道:“十个杀手。”他眸光坚毅,“我不会让若翎胡作非为。” 他一介文弱书生,却不懂,在皇宫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皇宫中的尔虞我诈,或许早就将他的若翎变得面目全非。 ---她墨黑色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更衬得她的面容秀美,眉目如画,她嘴角轻扬,勾勒出漫不经心的笑意。她淡紫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血色将她裙子的紫色染得更深,她脸上的一道血痕触目惊心,却更衬出她眉眼间的冷艳。 她的十指纤细修长,沾上了点滴鲜血,妖娆动人。 她的身边倒下了十个冰冷的尸体,姿势各异,唯独他们的伤口都整齐划一。 “你是以为,我不会杀你,所以才这么肆意妄为,任性处世吗?” 疏影轻飘飘地说着这样的话语,牵制住若翎的手越发用力,庄若翎的脸色渐渐发青,固执而倔强地看着疏影。 这就是我们来到树林所见的场景,那个肆意傲然的女子,隐约间与我记忆中的另一张脸重合。我的心隐隐作痛,我越是想看清那张脸,那张脸就越是模糊。唯独疏影的轮廓越发清晰。 “疏影,你还好吗?”我来到了她的身侧,她略显防备地冷冷抬眸,冰冷的视线扫过了我的脸,方才有了一点点的温度。 她嘴角轻扬,说道:“我没事。” 我看了一眼在她手下固执不愿求饶的庄若翎,淡淡说道:“疏影。” “诩儿,你放心。”疏影轻轻笑了起来。 “我怕我会脏了我的手。”疏影低语呢喃着,嘴角扯出了冷漠的笑意,贴近了庄若翎,在她的耳畔说着,“你根本不配死在我的手里。” 她说罢,将庄若翎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直到她放开手的时候,我才看到她手指上斑驳错落的小伤口。 我的睫毛轻颤,抓住了她想要隐藏于袖子中的手。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微微一笑:“诩儿,你放心,只是小伤口。” “小伤口吗?”我微微抿紧了唇,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任何伤口,落到她的手上,都足够痛彻心扉。她的手,本就不该,再与任何兵器接触。 “若翎,你在做什么。”慕容岚静立在庄若翎的身侧,皱起了眉头。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若翎。”慕容岚蹲下身扶住了她的肩膀,与她对视着,“你怎么了。” 庄若翎收敛了笑意,愣愣地看着他,唇畔浮现出了少女般天真无邪的笑意:“岚哥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慕容岚皱了皱眉头,伸手去抚摸她的额头:“若翎。” “可是你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还要阻止我?”庄若翎抬眼看向了慕容岚,问道,“你从小到大从来不阻止我,连我入宫都没有阻止,为什么今天要阻止我!” 慕容岚抓住了她的肩膀,说道:“若翎,你现在是要杀人。你要杀的,是一个无辜的人!” “杀人?”她呢喃般地念着这两个字,失声笑了起来,“杀人!如果不杀了她,我们庄家在朝廷中的势力只会屡次被小殿下牵制住!如果不杀了她,皇上的目光只会停留在庄凝卿的替身上!如果不杀了她,你就要一辈子躲在穷乡僻壤之地,永无出头之日!” 他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肩膀,缓缓说道:“若翎,凝卿从来不希望庄家再次回到朝中。” “她不想?她当然不想,她让父亲辞官,让庄家退出朝政,庄家的衰落,是她一手造成的!”庄若翎情绪激动,冷冷说道,“如果不是她,我庄家还不至于落魄到任人欺凌!” “这与她无关。”慕容岚皱了皱眉头,说道,“凝卿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保护庄家。” “保护?保护就是这样保护的吗!她到底保护了什么?!她贵为皇后,最后以皇后之礼安葬。可是我们呢?我们呢!我父亲、母亲,他们算什么?!” 慕容岚这个时候,反而冷静得没有丝毫的情绪,他淡淡说道:“不管如何,都不是凝卿的错。” 他站起身,将手伸向了庄若翎,说道:“若翎,你先起来。” “啪”,庄若翎拍开了他的手,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若翎。”慕容岚似是不解她的举措,再度伸出手。 “她没错!她永远不会有错!不管她轻飘飘的一个决定怎么决定了我的人生,有错的那个,无理取闹的那个,永远是我!” “永远是庄凝卿,永远是庄凝卿。”庄若翎推开了他的手,抬起眼眸,眸光含泪,“为什么永远是庄凝卿。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为什么她死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为什么她死了,你却因为她一生潦倒!” 相比较于若翎的激动,慕容岚平静得毫无波澜,他静静地等着她发泄完,而后,淡淡地说道:“因为她是庄凝卿。” 这一句话,让若翎猛然呆愣在地。 她愣愣地望了他许久,忽而嘴角轻轻扬起一丝忧伤的笑意,喃喃地念着:“因为她是庄凝卿。” 我的心微微有些震颤。 这句话,所包含的意思太多太多。 庄凝卿早生她数年,比她早一步遇到慕容岚。 庄凝卿倾国倾城,才情可倾天下。 庄凝卿一片痴情,为那帝王所骗。 庄凝卿让人敬,让人怜,让人爱,也会让人恨。 但她就是庄凝卿,她贵为相国千金,骨子里的高贵,让她永远不会为自己辩解半句话,不会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 这就是庄凝卿,无论若翎是她的姐妹,亦或者疏影有着和她相似的面容,在徐公子和慕容公子的心目中,庄凝卿是独一无二的佳人。 “能得到慕容公子的爱慕,庄凝卿何其幸运。”疏影低声说着,嘴角缓缓勾勒出了薄薄凉凉的笑意,她眸光闪烁,远远地眺望着远方。 我知道,她又一次,想起了小公子。 ---那夜,庄若翎固执地独自一人离开了岳州。 慕容岚没有送她,而是独自一人仰望着星夜。 他消瘦的身影在夜色中,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我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如果不是庄若翎自己说出口,也许我是不会猜到,慕容岚在庄家最困顿的时候毅然伸出了手。 这些年,慕容岚是庄若翎的天空,是她的世界。而慕容岚,拥有的也只有那个依赖着他的庄若翎。 慕容岚和庄若翎,相依相生。 我不信,他真的愿意让庄若翎回到那个曾经埋葬了他最爱慕的女子的深宫别院。 我半垂下眼帘,眸光淡淡。 也许他此时就是希望什么人都不要打扰,也不要惊扰任何人。 “诩儿姑娘。”他没有转身,却唤出了我的名字,让我本来打算离开的脚步顿住。 我缓缓转身,凝视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慕容公子。” “多谢你几番对若翎手下留情。”他淡淡地说着。 我的睫毛轻颤,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慕容公子客气了。” 不是我对她手下留情,而是小公子不愿伤害她。 但其中的细枝末节,我知道,他不需要知道。 “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我的手指轻颤,同样的话语,徐公子说过。 “不,不是故人,”他顿了顿,似乎想了想,微微一笑,“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那人,可是倾颜公主?”我柔声问道,缓缓走到了他的身侧,同他一起,看漫天的星辰。 “是。”他转过头,对我笑了笑,说道,“你们的气质神韵,像极了。” 我知道他骨子里的书生气质,让他反而看透许多表象,他有着最通透的文人的心,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他回忆着那个女子,回忆着那个同庄凝卿一样只能活在他们记忆中的绝代佳人。 ---那年,定远侯因为组织了十万士兵而被封,并有了自己的封地——歧州。 依照惯例,新官上任,必先面见地方的不同官员,为了彰显歧州的地杰人灵及其富饶,小官们特意安排了几个农民给定远侯送礼。 定远侯眸光淡淡地扫过了一堆做工精巧细致的小玩意,神情漠然,挥手示意他们将这些物品拿下去。 忽而,清明含笑的柔美声音响起:“等等。” 一双纤细的手从垂着的帘幕中伸出,手腕皓白如霜雪,如同有珠光流转于她的指尖,霎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在众人的瞩目中,她从容不迫地捡起了盘子中呈放着的一卷文书。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萚。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豵,献豣于公。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 她轻柔舒缓的嗓音,优雅动听。然而她唇畔轻柔的笑意,多了些若有所思,她静静抬眸,与定远侯对视了一眼。 她读着《七月》,隐约间已经懂得前来送礼的农民们并非心甘情愿。 却不料,读到“称彼兕觥,万寿无疆”之时,杀意顿起,那位被生活逼得几乎走投无路的男子杀向了座上的公子。“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哪懂百姓生活的险恶!” 定远侯轻而易举地就挡下了那人的刀,那位在帘子后面的白衣女子,自始至终,没有抬一下眼眸。她纤细的手指抚摸过用斑驳的血迹写成的文书,嘴角勾勒出了清冷的笑意。 经过查明,那个男子的确不是刺客,而是单纯的农民。 就在这一日,公子慕容岚登门拜访。 他本来可以替那位农夫求情的,但他言语间已经斥责起他们,他神情激愤,磊落而健朗。他身上有着士大夫的忧国忧民的情怀,和直言进谏的傲骨,他不畏权贵。当时,他并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有倾颜公主。 他以为会勃然大怒的那个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定远侯的右手轻叩着椅子的把手,银色的面具遮住他的脸,却遮不住他与众不同的高贵与俊雅。 那时,慕容岚就猛然间意识到,眼前的定远侯,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 忽闻那柔美的嗓音宛若天籁响起:“既然如此,慕容公子可有兴趣留下?” 他惊讶地看向了帘子后面,方才意识到那里有个白衣女子款款站立,骨骼秀美,墨色长发随风飘扬。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已经是绝代风华,皎洁高贵,飘然出尘。 她轻轻柔柔地笑着,说道:“为了放过千千万万的百姓。” 慕容岚的心微微一震,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始知,何谓心怀天下。 ---“我答应过她,在她死去的三年后,代她写一封信。”慕容岚语意淡淡,嘴角轻扬,有些惆怅,“自从1年前得知公主逝世,她的话语就不时地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一愣。 慕容岚,过目不忘,这大概,就是倾颜公主会将话语托付给他的原因。 “我慕容岚不愿违背誓言,不愿辜负任何一个人,更不愿,辜负倾颜公主。” 他言之凿凿,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选择相信他。 “我却唯恐,自己来不及。”他的语意飘渺清淡,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来不及……我的眸光微闪,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我心下悲凉,问道:“可是旧疾?” 他略感惊异地望向我,轻轻笑了起来:“姑娘果然与公主相像。” 他的目光飘渺悠远,缓缓说道:“这不是旧疾,而是自我出生的那刻起就有的病。我与凝卿的病,实属相似。只是我家境贫寒,无力救治,等到我高中状元,为时已晚。这便是为何,我怜惜凝卿。” 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凝卿前往定远侯阵营时,我陪在她的身侧,只是遵从君命在万不得已时出面。却没想到,她让我也叹为观止。”他说到凝卿时,眼底的光芒璀璨如玉,薄薄的笑意温暖如水。 我却在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第129章 庄凝卿深入敌营时,徐洛飒竟派遣了当时最看重的臣子,慕容岚。 “我,无力逆转庄家的衰弱。” “盛极必衰,公子饱读诗书,应当是知道的。”我淡淡地说着,果然看见他轻笑一声,似是自嘲。 “是,我知道。”他缓缓地说着,轻轻地笑着,难以掩饰嘴角笑意的苦涩,“我只是不想看着凝卿无故受罪。她本不该,受到任何的伤害。” 我半敛水眸,一时之间,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你拒绝庄若翎,也是因为这个病症?”我问道,一边凝视着他,所要的,大概只是一个我知道的答案。 他的身子微颤。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也让我更觉悲凉。 庄若翎为爱愤然入宫,却不知道,她所爱慕的慕容公子,只是无力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倾颜公主的话,是什么?”我猜测他是想托付给我,便问道。 他笑着摇摇头,缓缓地说道:“还不到时候。” 他眸光微淡,继续说道:“她知道我活不过三年,她只是想托付给我,若我活着,就让这些话语交托给那个人。若我死了,就让它成为永久的秘密。” 我微怔。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隐隐的不安,为了收到那封信的人。 “那个人,是谁?”不觉间,我已经问出口。 是墨痕,还是谁? 她最后想要把自己的话语,留给谁? 慕容公子缓缓地摇头,说道:“这也是秘密。” 我的嘴角忽而缓缓勾勒出薄薄的清冷笑意,我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的面容,说道:“那就是,你有话要托付给我。” 他定定地望着我,说道:“是。” 他向我作揖,我静静地望着他,眸底染上薄薄的悲伤。 “我信诩儿姑娘,就如同信倾颜公主。”他微微一笑,面色苍白,“望姑娘答应我……” “若你死了,我就告诉若翎你游山玩水,再不愿见她。” 他浑身微颤,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深深作揖:“如此,多谢诩儿姑娘了。”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一身的傲骨独自承担了数年的秘密,看他瘦弱的身子再也无力负担两个王朝两个绝代佳人临终的托付,就这样,一步步走向了既定的死亡,还不愿,让爱他的那个女子有一丝的心伤。 慕容公子,倾颜公主当时,是否早就知道,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都亦如她初见你时的模样,不负天下,亦不负任何人。 那日,慕容岚缓缓作揖,傲然说道:“恕在下不与逆臣贼子同流合污。”然后,拂袖离开。 那两个人,只是静静地任凭他离去。 ---“公子慕容岚。” 倾颜公主若有所思地念出这样的名字,流光溢彩的水眸清浅。 “将这样的人才,留给你的哥哥。阿玄,你觉得这样好吗?”她的指尖抚摸过杯盏,白瓷独特的冷意,给她的手指带来彻骨的寒意。几缕发丝随风飞舞,拂过她精美的面容。 徐洛玄执着扇子静坐在她的面前,嘴角噙着如沐春风的微笑,眼神却幽深得几乎不见底:“就算我说不好,你也不会听我的。” 她的睫毛轻轻一颤,微抬起眼,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柔声说道:“阿玄,你知道的,我不会以他们的生命开玩笑。” “但你会拿你自己的。”徐洛玄定定地望着她,手指轻颤,低叹一口气,“倾儿,你一定要这样吗。” 她半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轻轻浅浅地笑着:“阿玄,我只是希望,这一路上,我们手上的鲜血能少一点。” ---逆臣贼子。 慕容公子,你可知,你一言成谶。 成王败寇。 因此,他们终其一生,都不过是个逆臣贼子。 到最后,这两位昔日谈笑间指点江山的璧人,一个红颜薄命早早逝去,一个久病缠身再无所求。 他们不过是各自早早认输、为情所困的普通男女。 “诩儿!”汐筠扑进了我的怀抱,又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与洛霞、疏影对视一眼,微微一笑:“我很好。” 我回抱住汐筠,将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汐筠,我很想你。” “我也是。”汐筠重重地点了点头,继而略带着孩子气的苦闷,絮絮叨叨在说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昨天你睡的好熟,都没被惊醒。那个人抓着你时,我还担心有没有抓疼你……” 我微微笑着,任凭汐筠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 好奇怪。明明每天都见到你,却还是那么想念。我第一次感谢自己诩儿的身份,能够陪伴着你,切实地拥抱着你。 汐筠执意要陪着我,跟着我进入了房间。 疏影表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却难以掩饰一丝忧虑。洛霞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无碍。 汐筠坐在了桌边,一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看着我整理着床上的被子。 我将被子铺开,又将两个枕头摆好,转身回头看向汐筠。 却见她若有所思,神情渺茫,目光虽然是在看过,又透过我,看墙上投影出来的模糊的光影。她嘴角勾勒出薄薄的暖暖的笑意,柔美的脸庞被烛火笼罩着,温暖柔和。 我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偏过头,笑道:“你在想什么?” 她方才回神了般看着我,眸光暖暖融融,笑意温暖:“在看你啊。”她轻轻地笑了起来,“诩儿,好奇怪。这些日子,王府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可是看到你回来,我会觉得整个天都亮了。” 我不自觉地想笑,满满的笑意如同杯子中的水溢出来。 “傻瓜,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她轻轻地笑着,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她抓住了我的手,微微笑道,“因为你要是又走丢了,我会和你一起走丢。两个人一起走丢了,比较好找路。(我知道你在,一直都在,永远都在。你不在的时候,总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着急)。” 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我不是走丢,我是被人抓走的。” 她笑着说道:“那就一起抓走好了。” 我忍住了泪意,将她揽入怀中,微微笑道:“笨蛋,汐筠。” ---“我都说了,我才没有念叨着要见到倾儿。”一红衣女子腾地站起身,手猛然按在了桌子上,她的气势震得整个客栈的桌椅都晃了晃。然而她对面的两个人全然不受影响,反而一个笑得更为厉害,另一个低声轻笑了起来。 那红衣女子更觉窘迫,说道:“都说了没有!”她正说着,一只鸡扑腾着翅膀,竟然飞落到了她的头上。 她对面原本正在笑的两个人忽然愣住,怔怔看着鸡毛落满了红衣女子的身上。 正发飙的红衣女子也稍微愣了一下,身子僵硬般地缓缓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头顶上还扇动着翅膀的鸡,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鸡兄,区区不过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跑这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书生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将那只鸡抱了下来,还颇为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 红衣女子脸色如同薄冰覆盖在她的脸上,她僵硬地转身,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它!” 那鸡如同感应到了她的恨意,扑腾着翅膀,从那书生的肩膀上跳下。 红衣女子狠狠地瞪着那只惹祸的鸡,眼见它就这么飞了出去,想要追上去又被那书生挡住,憾恨地跺了跺脚,冷冷地瞪向了那书生:“你给我道歉!” “区区不解公子之意。”他轻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扇羽,薄薄的笑意如眉目间风流的笑意,一时间,魅惑了人心,“不过是区区的一个小玩意在调皮捣蛋,怎么就成了区区的错?” 她怒极反笑,柔美的眼角染上了盈盈的笑意,烂漫如春:“那区区的意思,可是我的错?” “公子有此想法再好不过。”他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强烈认同,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已经拔剑而起:“你!” 他侧身让开,他看似文弱书生,倒是恰恰好好地避开了红衣女子的剑锋。 红衣女子一时奈何他不得,越发恼怒:“你!” 画面,开始转换。 纷飞洒落的碎片中,他傲然站立,双手染血,眉宇间却是傲然冷冽,宛若嗜血修罗。 她眸光微闪,将剑举起,剑尖上流转着璀璨的光芒,却是直指他的喉间。 “南平世子。”她一字一句地念着,一滴清泪已经从眼角滑落,她嘴角轻扬,勾勒出轻柔的笑意,盈盈眸光已经倒映出他的面容,“我若想杀你,你从第一天起就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他负手而立,笑着,“区区,从不怀疑祈将军的身手。” 我睁开了眼睛,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蜂拥而至,然后这么宁静的早晨却有着与众不同的压抑的气氛。 汐筠茫然地站立在窗前,透过小小的缝隙看着窗外,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我。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睫毛轻轻颤动着。 门被霍然推开,阳光突然挤入了这间房间。 然而,忽然被推开的门口,没有走进一个人。 我疑惑地走向门口,忽而汐筠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抓住了我的衣袖,她说道:“诩儿,别过去,你会被吓坏的。” 我微愣,看了汐筠半饷,反而握住了她的手,一步步向门口走去。 斑驳的血迹密布在房间的门上,一滴又一滴的鲜红色的血液沿着门的边缘滴落。 门外,齐刷刷地跪了一批的侍卫,他们神情肃冷悲伤,低垂着头,无一例外,是跪朝着我与汐筠。 汐筠抓住我袖子的手越发用力,她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唯有我一人,看向了离我们最近的,血肉模糊的尸首。 那是,侍卫长的尸体我的胸口憋闷,有翻腾的恶心感一点点涌上心头。 零星的画面在我的眼前交错,满地的鲜血、遍布的残肢、丢弃的兵刃、凄厉的叫声……我的手抚摸上了我的头。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为什么带来莫名的疼痛,仿佛我的身体被撕扯着,不断地扭曲着。 血,遍地的血。盔甲,残破的盔甲。还有手上的温热,竟是粘稠的血。 “诩儿。”汐筠一个箭步上前,“不要看了。” 我有一瞬间,会将她的脸看成祈嫣,她将我护在身后,微冷的脸上难以掩饰担忧。 “这是怎么回事?”明黄色的身影掠过半空,落到了我们身边,水欣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汐筠,她语意淡淡,却带着一丝动摇与不安。 “水欣姐,”汐筠的牙齿轻轻咬住下唇,声音略微颤抖,眸光闪烁,缓缓说道,“已经开始了。” 水欣的身子一晃,我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她面色惨白,嘴角缓缓扯出了一丝无力的笑意:“他们……终于开始动手了。” 伴随着她的这句话,明明是清晨,天气忽然暗了下来,一阵强风吹过,吹拂起我们三人的长发,遮住了我们的视线,却有一块如血般诡异妖娆的布从侍卫长的身体下,被风吹了起来。 水欣一手抓住,在看清布上的墨黑色的字迹时,她屏住了呼吸。 那块布上,赫然写着:景鹏。 汐筠抓住我的袖子,眸光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这是侍卫长的名字。” 我的心微微一沉。这……莫非是死亡名单?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看向了水欣,“水欣姐,你们有没有在父王身边发现这块布?” 水欣轻缓地摇了摇头:“段王爷身边没有任何东西。” “接下来是谁,谁会是他们想要杀的下一个?”汐筠抓住我的袖子的手越发用力。 “我不知道。”素来沉稳的水欣都有了一丝丝的动摇,“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水欣,”我缓缓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你告诉我,那天你追着那人去,发生了什么?” 水欣的睫毛轻颤,她缓缓抬眼看着我,眸光闪烁。 “你不方便告诉我没有关系,我只想知道,她有什么目的。” 她微微一笑,脸色惨白:“我跟着她,看到的是我段王府空无一人。” 她说得很轻,轻到我勉强听到,然而在听清她话语的那一瞬间,连我也不由得变了变脸色。 先是段王爷,再是侍卫们,现在是侍卫长,如她所说,段王府中的人,越来越少。 ---“咯咯,”一只鸽子扑腾着翅膀从远处飞来。不知为何,它原本是直直地飞向我身边的洛霞,忽然猛然在半空中停住,盘旋了一圈,随意地乱飞起来。 洛霞眼疾手快抓住了它,颇有些不满地瞪了它一眼,它无辜地缩了缩头,小心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下微愣,但不多加在意,只是问道:“墨痕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洛霞看了看上面的小纸条,摇了摇头,说道:“公子只叫我好生照顾着你。” 我微愣,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岳州的事情扑朔迷离,但只要他在调查着,就不会出事。 洛霞悄然离开了我身边。我没有阻拦,也没有开口发问。信中必定还叮嘱了别的事情,但我相信墨痕。 我独自一人沿着长长的走廊走着,段王府的人们忙着处理侍卫长的尸体,此时这里只有匆匆走过的几个王府的奴仆。 淡粉色的裙摆在微风中划出一道弧度,裙摆上绣着的银色丝边在阳光中折射出万般光华。长及腰际的秀美长发被风吹拂起,发簪上的流苏轻轻晃动,流泻出金色的耀眼的光芒。 我的手指轻轻划过朱红色的柱子,偶尔指甲与柱子相触,带来微麻的感觉。 我静静地看着这如同与梦境遥相呼应的走廊,看走廊的尽头有着一株我陌生而熟悉的木槿花。 可是,为什么是木槿? 两旁的花,开得如火如荼,鲜红瑰丽浓艳的色彩。 我却隐约间,本该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在我的记忆中模糊的画面应该是怎样? 这里,应该……是洁白无瑕的如雪的花朵。 我缓缓上前一步,走近了栏杆,看着浓郁的花朵。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洁白的瓣宇在空中翩跹兜转。 我的身旁,出现了一个红色身影。她漫不经心地从走廊的那个端头走来,衣着华美,长发竖起,带着与众不同的英气,嘴角勾勒出漫不经心的傲然肆意的笑意,眸光疏冷微淡。 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在乎。 唯独走到我的身边,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瞥过右侧,忽然站住。 她的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偏过头,饶有兴趣地静静地看着那些瓣宇所在的地方。 我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仿佛看到了那个秀美如玉的白衣女子,款款站立,转瞬间,空无一人。 我急忙转头看向身侧,那里,也空无一人。 整个走廊,唯独我一人,悄然站立着,不惊扰任何人的旧梦,甚至,忘记了我自己的旧梦。 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诩儿。”汐筠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微讶地回头,有一瞬间会将她误以为是那个遥遥走来的红衣女子。我的眸光闪过一丝茫然与无措。心底有稍纵即逝的莫名的情绪,快得让我几乎捕捉不到。 汐筠的眸光微闪,嘴角轻扬,勉力勾勒出了轻柔的笑意:“诩儿,你在想墨痕公子吗?” 墨痕……我的睫毛轻颤,不觉间已经将手抚上胸口。我微微一笑:“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她眸光柔柔,唇畔浮现出轻柔温和的笑意,“你在他身边的时候,好像什么都不担心。” 什么都不担心?是指,心安的感觉吗? 我微微笑道:“那是因为,他是墨痕公子。”他是墨痕公子,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没有他处理不了的事情。 汐筠“扑哧”一声笑出:“诩儿,你说得就好像你认识他很多年。” 我微愣,汐筠继续说道:“他的确是墨痕公子没错,他也的确很厉害。可是到底有多厉害?我只听人家说过,但从来没见过。对我而言,墨痕公子只是一个陌生的名词。可是你对他的信赖,就好像你一直在他的身边。” 汐筠抬起眼,一眨不眨地凝视我,很认真地问道:“诩儿,他是不是那个,一提到他的名字,就能让你觉得平静下来的人?”她微微笑道,“就像你、水欣姐、陆风哥、若霜姐,还有林御齐,只要你们任何一个人在我的身边,我都觉得,好安心。” 我的睫毛轻颤。我对墨痕的依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他不在的时候,会有点想他。他在的时候,就心安。 就连汐筠,都凭着一面之缘,看出了这点吗? 我半垂下眼眸,微微笑道:“汐筠,你想谈论的,不是墨痕,而是林御齐。” 当她提到“林御齐”三个字时,已经流露出了她最真实的情感,她的忧伤,全是为了那个人,至今生死未卜、不知所踪的人。 “林御齐……”汐筠的眼底如同有薄薄的碎光在跳跃,那是易碎的忧伤,她的神情怅惘,眺望着远方,嘴角的笑意越发清淡。 “诩儿,我说过,他总是缠着我。我的武功是五个人中间最差的,明明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老是跟着我,美曰其名是水欣姐要他保护我。”她孩子气地笑道,“我才不信呢。水欣姐要真的担心我,哪里轮得到他来保护我。” 我可以想象那些日子里,林御齐围着汐筠团团转的模样。 汐筠微微笑着,柔声说着的,都是他们点点滴滴的回忆。 她柔美的笑意,如同一层柔和的光笼罩在她的周身,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长发上,美得恍若仙子。 她唇畔的笑意,眼底的温柔,全是因为,那个叫林御齐的男子。 “我说,你干嘛没事老是跟着我。”她转过身,调皮地笑着,她虽是恼怒的语气,脸上却无办法的愠恼之色,反而是盈盈的笑意璀璨耀眼。 林御齐因她的笑颜而略微晃了晃心神,才急急道:“我挡着你了?” 她偏过头,状似迟疑了一下,笑道:“倒不会挡着我。” 第130章 他舒了一口气。 “就是有点碍着我。”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他一愣。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骗你的啦。” ---汐筠嘴角的笑意越发浅淡,到最后,她再也无力去伪饰出一个笑容。 她半垂着头,喃喃道:“以前,被他跟着,就会抱怨他。可是现在,我就算想说一声谢谢,身后也没有人了。” 我的手握住了她微冷的手,柔声问道:“汐筠,你在想他?” 她睫毛轻颤,看向了我,犹豫了片刻,问道:“诩儿,我现在,是在想他吗?”她半垂下眼眸,“还是,只是单纯的习惯?” 习惯身边有着他,习惯他无时无刻不在的陪伴。 我心下微微叹息,说道:“汐筠,习惯,已经是一种喜欢。” 当林御齐出现在你的生命中,当林御齐融入到你的生活中,汐筠,你已经喜欢上他了。 她微微地笑着,扬起了头,她说着,不等我的回答,一味地说着。她的语气飘渺,悠远得仿佛不在我的身侧。 “诩儿,你说,是不是他前世骗了我,所以这辈子,才会被我耍得团团转?” “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在我面前就傻兮兮的。” “水欣姐姐说,他喜欢我。” “这次回来,我很想问他,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因为,我很喜欢他,很想他。”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听着她的话,我的心在微微颤动。 我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只能静静地握着她的手,安静地陪伴着她。 汐筠一直仰着头,看着天空,看蔚蓝色的天空浩渺没有边际。 有盈盈的泪光在她的眼眸中闪烁。 到最后,我才明白,她仰着头,是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 ---“诩儿。”他清冷熟悉的嗓音在我的耳畔响起。 我偏过头,看那个纤尘未染的白衣公子眼眸中带着薄薄的笑意,目光淡淡,眼底有化不开的一点温柔:“我回来了。” 我看他的侧脸在墨黑色的碎发下越见俊美如玉,缓缓地将头依靠在了他的怀抱中,将他轻轻环住。 他身子略微一颤,手指拂起我的一缕长发,声音含着薄薄的笑意:“怎么了。” “墨痕。”我微微笑着,说道,“我习惯了你在我的身边,是不是意味着,我喜欢上了你?” ---临近傍晚,我与汐筠来到了段王府的书房。她想最后看一眼她的父王所在的地方。 依照汐筠她们所说,这里正是段王爷被杀的地方。 段王爷当时正卧在软榻上,等待宴会开始。 软塌与书桌的距离很远,然而汐筠一看到凌乱的书桌,就不由自主地上前。 书桌上的几张薄薄的纸还摊开着,磨好的墨汁已经干涸。 汐筠的眼睛中有泪光在闪烁。她喃喃地念道:“父王……” 我心下轻叹,只能守在汐筠的身旁,静默不语。 “诩儿,”汐筠的手抚摸着桌面,秀美微蹙,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在王府里感到害怕。我一向什么都不怕,尤其是在王府里。” 她眸光渺茫,嘴角轻扬,如同追忆般地说道:“柒爷很严厉,但是父王宠着我,水欣姐护着我,虽然我总是练功练到半途而废,他们也不会责备我。” “柒爷说,我是王府中最聪明的,可是到最后,我的武功不过是中上水准。我不以为然,觉得总归有水欣姐护着我。” “后来出去,又有林御齐跟在身后,一点也不用担心。”她提到“林御齐”时,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笑意。 “可是现在……”她的手指轻轻握拢,牙齿轻轻咬住了下唇,“我好怕。我好怕身边的人会消失不见。父王、侍卫长,他们都突然不见了。连林御齐也消失了。我好怕下一个是水欣姐,又怕是柒爷……” “汐筠,不会的。”我抓住了她的手臂,微微笑道。 她定定地望着我,眼底有挥之不去的担忧与急切,她说道:“诩儿,我不想失去段王府的任何一个人,一个也不想。” 我扶住她的肩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凝视着她的眼眸,微微笑着,“汐筠,平静下来,只有平静了我们才能找到线索。” “我平静不了。”汐筠摇着头,闭上眼睛不断地摇着头,“我一想到他们都会出事,我就平静不下来。水欣姐姐对我说的时候,我还跟她打包票,不会让任何人出事,可是我连劫走你的人都打不过……” “我真的很没用!”她说着,猛然转身,袖子拂过了桌面,扫落了桌上的几本书,那些书撞到了放在桌子边缘的砚台。我急忙伸出手去接那砚台,就看见一块血红色的布,轻飘飘地从我们眼前掉落。 汐筠脸色一变,顾不着去接那砚台,直接俯身抓住了那块布。 “嘭”!是砚台撞到地面的闷声。 与此同时,汐筠的手指微微颤抖,颤声念出了上面的字:“段王爷。” “汐筠,”我不忍地看向了她,伸出手指指了指那块布的背面,“反面还有刚写上去的字。” 她的脸色泛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缓缓地将那块布翻转过来,念出了还未干涸的字迹:“柒爷。” 她怔怔地望着我,睫毛轻轻颤动着,脸色苍白如纸。 “柒爷他,在哪?”我缓缓地开口问着,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汐筠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无力地吐出了三个字:“习武场。” 汐筠带着我,以轻功跳上了屋檐,眼前的景象在不停地变幻,我却感受到带着我的汐筠的身子颤抖得越发严重。 我们落地还未站稳,就听到汐筠尖声叫道:“不要!” “轰”的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面在颤动,一个身影从远处冲进了硝烟弥漫的习武场中央。 “林御齐……”汐筠呢喃地念着那个名字,微微愣了一下,就往前冲。 “汐筠!”被巨响声惊动赶来的水欣按住了汐筠的肩膀。水欣的眸光晦暗不明地闪烁着,看着习武场中央形成的巨大的一个洞。 等到烟雾渐渐消散,我们才逐渐靠近了那个洞。 只见林御齐一个人站立在洞的中央,他的身边躺着一个人,正是岳州第一高手,柒爷。 侍卫们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手执兵刃,杀气腾腾,等到走得近了,看清了洞中的情形,都微微一愣,手上的兵器掉落在了地上。 “柒爷……师父!”汐筠猛地跪在了地上,如同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汐筠的叫声惊醒了被震惊的侍卫们,他们缓缓地,也跪在了地上。 刷的一声,无数的侍卫整齐划一地跪在了地上,浓郁的悲伤氛围笼罩了整个习武场。 “诩儿,你们为什么会比我们快。”水欣的声音不同于以往。 我微微一愣,然后将那块血红色布递给了水欣:“我们在书房里找到了这个。” 水欣的视线刚触及到那鲜红色的布,脸色就微微变了变,她的嘴角缓缓地扯出了冰冷的笑意。 她紧紧地抓住那块布,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洞中柒爷的尸体,缓缓地冷声说道:“不管是谁在搞鬼,我段王府,是不会放过他的!” “不会放过他的!” “不会放过他的!” 此起彼伏的声音从侍卫们的口中叫出,他们气势如虹,声音震撼了整个段王府。 我没有料到,由最初侍卫长之死,到现在的柒爷之死,短短一日,段王府就从恐慌中惊醒,而生出了悲愤之情。 柒爷在段王府的重要地位,可见一斑。 可是,为什么有种不安的情绪,在我的心底蔓延。 ---不远处,汐筠站立在林御齐的身边,她在说些什么,小脸上满是笑意,然而林御齐冷着一张脸,没有过多的表情,如同不认识汐筠。 汐筠原本的笑容渐渐变淡,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林御齐几眼,抿紧了嘴唇,再不多发一言,只是神情恍惚,心神不宁。 水欣走上前去,询问了一下林御齐刚才发生的事情,林御齐神情冷淡,说道:“我在王府外听到声音就进来了。” 汐筠不时地看着林御齐熟悉的身影,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水欣还想问些什么,侍卫们叫道:“水欣小姐!”水欣只好将疑问暂且压下,前往了出声的侍卫所在之处。 林御齐淡淡地扫视了整个段王府的习武场一眼,举步就要走。 汐筠跟在他的身后,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的眉头微皱,困惑地看向了汐筠,神情冷淡陌生,全然没有温度。 “我……你……”汐筠迟疑了一下,说道,“可不可以请你留在段王府。” 她的请求显然很突兀,林御齐微微一愣,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不用太久,只要一晚就好,快要晚上了,你出去也要找客栈,不如留在段王府。”汐筠急急地说道,“而且水欣姐肯定还有问题要问你。” 她也知道这个请求强人所难,她半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就一晚,真的就一晚。” “我明日离开岳州。”林御齐冷冷地开口说道,他侧过头,看向了汐筠,“到时候段郡主不要再强人所难。岳州的事情与我无关。” 汐筠微扬的笑脸上浮现出了点点的笑意,明晰耀眼:“好,我去给你准备房间。” 说着,她拎起裙摆,就急急忙忙跑向了厢房。 我向她伸出手,想开口唤住她,提醒她这种事情由他们王府的仆人做就好。 却看到了林御齐凝视着她的背影,嘴唇紧抿,眸光幽深。 我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我看着林御齐,若有所思。 ---段王府因为这接二连三的事件而有些忙碌。 我环顾四周,却看不到疏影的身影。思来想去,她大概是在房间里,我当即决定找到她。 岳州事件,暗流涌动,我不希望疏影再度被卷入其中。 习武场与客人所住的厢房很近,没几步,我就来到了疏影的房间。 我撩开了帘子,微微笑道:“疏影,半天瞧不见你的人影,你到哪里去了?” 忽见南平世子就站立在我的眼前,他的手钳制住了疏影的双手。 我的眸光微闪,已经盈盈下拜,说道:“诩儿拜见南平世子。” 他缓缓转过头,他的玄色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眸泛着森冷的冰寒,他的视线触及到我,眸光忽而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素来沉静的气息,有一瞬间的动摇。 我疑心他已经认出我与疏影曾经互换过身份,当即微微一笑,柔声说道:“不知道世子找淑媛娘娘所为何事。” 他薄凉的嘴唇缓缓勾勒出了一丝弧度,淡淡说道:“我竟然被你骗了。”他的话语,更像是低语呢喃。 我微愣,他幽深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如同墨渊,让我险些跌入其中。 疏影略微困惑而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趁此机会挣脱了他的手。 “不要轻举妄动。”南平世子不急不缓地说着,嘴角勾勒出一丝微冷的笑意,“我不想伤你。” 疏影的睫毛轻颤,在我的示意下,缓缓地将薄薄的碎片遮掩在了袖子下。 “诩儿无意骗世子。”我微微地笑着,缓缓说道,“只是不知,世子此番前来有何见教。” 他负手而立,那把他随身携带的扇骨极长的玄色扇子再度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他缓缓说道:“我无意前来叨扰。” “那……”我的目光扫过了疏影。 她的嘴角轻扬,勾勒出了嘲讽的笑意,她冷声说道:“南平世子鬼鬼祟祟来到厢房,是无意叨扰?” 南平世子轻笑一声,他用扇子轻轻敲击着掌心,眸光疏冷,淡淡说道:“依淑媛娘娘所说,娘娘也是鬼鬼祟祟来到了隔壁厢房,不知所为何事。” 他们两个人……我心下狐疑,面上不动声色,嘴角勾勒出清浅笑意,眸光清浅似泓,微微笑道:“据诩儿所知,南平世子没有入住段王府,现在时日不早,世子请回。” 他的嘴角勾勒出微冷的笑意,大步走向了房门离开。 就在他跨出房门的一瞬间,他忽而回眸看了我一眼,他的眸光疏冷清淡。清冷的月光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银色光芒。 我的心,忽然有一点钝痛。隐隐约约的,几乎辨认不出的钝痛。 “疏影。”我转身看向她,眸光澄清透亮,看向了她心底深处,“你为什么要去隔壁?” 她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块血红色的布,神情清淡:“为了这个。” 我的眸光闪烁不定,看向了疏影:“这个是……”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谁?”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的微微颤抖了一下,我缓缓转过身,看到了那绯衣如火的女子,悄然站立在门口,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勉力笑着:“诩儿你告诉我,是谁。” 水欣扶住了汐筠摇摇欲坠的身子,眸光柔和坚定:“诩儿,你告诉我们。” 我只是瞧着在夜色与烛火中明暗交替的绯衣女子,静静地望着她,缓缓地念出了那个名字:“林御齐。” --“阿齐,快走。”水欣嚯地推开了隔壁厢房的门。 林御齐坐在桌面,听闻她的话,神情毫无波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回事。” 水欣柔声开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阿齐,下一个就是你,你快离开段王府。” 她一边说着,一边安排侍卫们进入房门,几个奴婢带着打包好的包裹缓缓走了进来,将包裹放在了林御齐的面前。 林御齐冷冷地扫视了一眼摆放在面前的包裹,冷冷说道:“我不用急着走,你们也不用担心我。” 水欣的秀美微蹙,说道:“阿齐,连柒爷都惨死,就凭你我的武功,还是小心为妙。” 林御齐平平淡淡地说道:“我不是林御齐。不管会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水欣一时哑然。她想好的措辞,被林御齐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堵住了。 诚然,如果林御齐不是林御齐,那块布上的名字就与他无关。 “汐筠呢?”水欣忽然看向了我的背后,脸上闪过一丝沉重,急急问道。 “汐筠?”我一直以为她就在我的身后,现在听到水欣的发问,方才意识到汐筠的消失不见。 霎时,气氛有些诡异与沉重。 疏影扶住了我的肩膀,淡淡说道:“别急,她只是去了书房。” “书房?”林御齐霍然站起身,眸光中闪过冰寒,“她去做什么?” 我没料到他会那么激动,微微一怔,就看到一剪红衣从门口掠过,汐筠来到了我们的身侧,微微笑道:“我在这里。” “你去干什么了?”林御齐抓住了她的手,冷声问道。 “阿齐。”水欣出声叫唤,担忧地看向了他紧紧抓住汐筠的手。 汐筠微微愣了愣,然后欣然笑道:“林御齐,你不会是一个人的。” 林御齐的脸色更寒冷,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汐筠,冷冷说道:“拿出来。” “阿齐,你干什么。”水欣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的心微微颤抖,将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汐筠手上的那块布上,缓缓问道:“汐筠,你是不是把你的名字也写上去了?” “汐筠!”水欣大将失色,劈手将那块布从汐筠的手中夺了过来。 那上面,果然写上了“段汐筠”三个字。 “对呀,”汐筠笑盈盈地看着林御齐,“我把我名字写上去了,所以,要消失,我们会一起消失。” “你在胡说什么?”林御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脸色森寒,“段汐筠,我不需要你做这些。你究竟有没有听懂我说的,我不是你的朋友林御齐!” “不管你承不承认,”汐筠微微一笑,她眸光盈盈,倔强而坚强,“我都会陪着你。如果你嫌我烦,可以中途丢下我,如果你觉得我拖累你,你可以不用管我。想要跟着你,是我的选择。” 水欣一时间又气又急地看着汐筠,而汐筠始终笑盈盈地面对着林御齐森寒的面容。 林御齐从水欣的手中夺过了那块布,他看着上面的字,眸光冰寒甚是骇人。 “撕拉”,他将那块布撕碎,布料的碎片在汐筠的眼前翩飞,如同诡异妖娆的鲜血。 汐筠倔强地看着林御齐,微微笑着,纤细的背影坚强傲然。 林御齐的眸光晦暗不明,手指微微收拢。 水欣收敛了方才的焦急,稳定了心神,说道:“阿齐,你放心,我明天会通知陆风、若霜,告知他们情况。岳州三大府,不是他们想灭就能灭掉!” 我在一旁点了点头。 ---我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了亭子中,宽大的衣袖被风吹拂而起,宛若翕动的蝶翼。 “诩儿,你在害怕。”墨痕语意淡淡,已经在我的身侧坐下。 我侧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墨痕,潋滟水眸浅浅地倒映出他的面容。 他俊美如画的面容在月光下美得恍若仙人。 我微微地一笑:“墨痕。”只要念着这个名字,心底所有的波澜都会平静。 夜风吹拂起我的长发,我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唇畔浮现出的柔美笑意,手指抚摸上了他的眉眼,笑道:“你长得太好看,我怕不如你。” 他轻声笑了起来,捉住了我的手,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似笑非笑道:“你怎知你不如我?” 我偏过头,颇为认真地研究了一下他的轮廓眉眼,笑道:“不仅我不如你,连疏影都不如你。” 他低笑一声,又好气又好笑,道:“诩儿,你觉得有几个男子会因为被夸了容貌而高兴的?” 我轻轻扬眉,思来想去,笑道:“诩儿是小女子,只知道女子的想法。” 他的眼眸如墨玉般璀璨,含着薄薄的笑意凝视着我,但笑不语。 我看向了远方,喃喃道:“墨痕,你信前世今生吗?” 他握住我的手微微一颤,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眼底有一纵即逝的幽深。 我只是浅笑着,继续说道:“汐筠说,林御齐前世骗了她,所以今生才会被她骗得团团转。” 第131章 我半垂下眼眸,嘴角轻轻扬起,低声说道:“那是不是前世林御齐追随她而死,今生她甘愿和他一起消失。” “诩儿,”他的手指穿过我的长发,抚摸过我的面容,“你信不信两个人朱颜已改,情深依旧?” 我抬起眼看着他,看他眼底薄薄的温柔的碎光,倒映出了我浅笑着的面容,我的嘴角轻轻上扬,笑道:“汐筠这个笨蛋,应该会。” “墨痕,你知道很多事情,你告诉我你知道的,好吗?”我柔声地问着,静静地凝视着他。 他的嘴角缓缓勾勒出三分清浅笑意,为我理着发丝,淡淡说道:“诩儿,很多东西,都会在往后的时光中浮现出来,不急于一时。”他的眼底,沉淀着岁月的薄光,层层叠叠,叫人看不分明。我却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我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淡淡地说道:“诩儿,你背负的太多,总是留恋徘徊于别人的故事,不愿抽身而出。” 我的眸光清浅淡然,静静地倒映出他如画的面容,我微微笑道:“我走不开,不能也不想。”我抬眼看向了他眼底深处,“墨痕,你也愿意陪着我陷入吗?” 他轻笑一声,如同一声叹息从岁月掩埋的记忆中飘荡出来,他纤细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脸,笑道:“我已经陷入了。” 我好像听到自己的心底溢出了一声叹息,如同青烟袅袅,挥之不去。我恍如置身于梦境,我的长发在月色里飞舞,眸光盈盈,凝视着他,笑道:“我背负的太多,亏欠的太多。我能给你的只有小小的一个角落,你都不介意吗?” 他看着我,他的眼睛里盛了满满的月色,月色里荡漾如涟漪,他微微笑道:“是。” ---然而事态的发展,远不如我们所想的乐观。水欣的飞鸽传书招来了先前去寻觅平源王府众人的陆风,也招来了带着一批将军府侍卫的若霜。 若霜冷若冰霜,一柄长剑拖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地面。将军府的侍卫与她,都是一身苍白色的丧服。他们杀气腾腾,直直地闯入了段王府。 水欣莫名地扫视了一眼人数与段王府侍卫不相上下的将军府众人,上前一步,柔声问道:“若霜,你这是做什么。” 若霜不等她走上前来,就高高地举起了剑,剑尖直指水欣。 水欣的脚猛然顿住,脸色微变。 “若霜姐!”汐筠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拽住了水欣的手臂,“你怎么了?” 水欣与陆风对视了一眼,见彼此都是困惑不解,她的秀美微蹙,更加放柔了声音:“若霜,几日不见,你为何要带着你们将军府的人。” 若霜身上的敌意,我很熟悉,正是那日她得知将军出事时的肃冷,只是她眼底的冰寒更加无可动摇。 她冷声说道:“交出汐筠。” 汐筠?汐筠微微惊讶地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又看向了水欣。 水欣皱了皱眉头,狐疑地看着若霜,缓缓说道:“若霜,你我相识多年,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开玩笑。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无法理解你的意思。” 若霜冷哼一声,嘴角勾勒出了冰冷的弧度,说道:“我的意思很明确,交出汐筠!” “为什么?”陆风嘴角犹带着温和的笑颜,但同样是有些不解,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若霜看见陆风,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她的声音依旧是冰冷,但微微地在颤抖:“陆风,你可知,是谁害得我们将军府与平源王府被屠杀满门!” “屠杀满门?”我略有困惑,问道,“将军府并没有出事呀?” “前几日没有。”若霜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她的嘴角缓慢地勾勒出了冰冷的笑意,“但是就在前天,我将军府遭遇突袭,我们奋力抵抗,只剩下了这100人不到!” 水欣的身子微微一颤。这几日,段王府频频出现事情,迷雾重重,以至于我们都没有去关注将军府。没想到,就在这短短的几日,将军府死伤惨重。 据我所知,岳州三大府都是注重武力的府邸,所培养的青年俊才形成三大府的侍卫,各自有500人左右,此时剩下不足100人,可见损失之惨重。 而这些侍卫,又都是岳州子弟,出自于岳州寻常百姓之家。段王府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安抚住那些段王府死难者的家人。而莫名失踪的平源王府侍卫的亲人,也在水欣的坚持下得到妥善安排。现在又得知将军府也出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动荡的,将是整个岳州。 我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我抬眼看向了汐筠。 水欣柔声说道:“就算将军府出事,与汐筠何干。” 她略微迟疑后,继续说道:“若霜,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带着你们将军府的侍卫闯入我段王府。”她柔中带刚,语气中的压迫力不容人反驳。她说得在理,因此也毫不客气。 若霜手中的剑依旧指着汐筠,她冷声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水欣微讶地扬了扬眉,说道:“当然是汐筠。” “呵,”若霜冷笑一声,缓缓说道,“她是汐筠,但她更是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她是毁我岳州的叛徒!” 她说着,将手中的铃铛狠狠地丢掷在了地上。 那铃铛咕噜噜地滚到了汐筠的脚下,她有些惊讶地看着熟悉的铃铛,微微愣了愣。 水欣同样是怔了怔,而后缓缓说道:“若霜,你的意思是,屠杀你将军府的人是汐筠?”她失笑地摇了摇头,“这太荒唐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武功我们都清楚。” “不,”若霜冷冷笑道,“她没有动手,但一切因她而起。” “若霜,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是凤栖国人!” 此言一出,众声哗然。段王府的侍卫们神情各异。 水欣失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若霜,莫非你的意思,我们的段王爷也是凤栖国人?” “水欣,”若霜神色冷然,没有办法开玩笑的意思,“你不要再试图遮掩了。” “什么?”水欣明显一怔,眸光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依旧笑着。 “你才是段王爷的女儿。汐筠根本不是!” 王府的侍卫都侧过头在窃窃私语。 水欣的脸色发白,牙齿紧咬住下唇,微微皱了皱眉头。 汐筠的身子晃了晃,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水欣。 水欣握住她的手,缓慢地摇了摇头,但她没有再开口,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为难的神情。 但水欣的不发一言,反而印证了若霜的话语以及段王府众人的揣测。 一时间,原本对峙的两府的侍卫都在动摇,人心渐渐偏向于若霜。 “这是段王府的事情,与将军府无关。”水欣定了定心神,说道,“只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汐筠不会与三大府的事情有关。” “呵,”若霜冷笑一声,“你可知他们为什么要针对三大府?” 水欣显然已经不愿再与他们多做纠缠,她干脆利落地回答:“不知道。” “他们在找这个铃铛的主人。”若霜用剑指着地上的铃铛,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汐筠,“这个铃铛的主人,就是夺去我岳州几百人性命的罪魁祸首。她应该为我们赎罪!” “为我们赎罪!” “为我们赎罪!” “为我们赎罪!”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段王府的天空。甚至这些声音是出自段王府侍卫之口。 群情激奋,局势已经不容水欣所控制。 水欣微讶地环顾四周。侍卫们蠢蠢欲动,悲愤之情冲刷了他们的理智。 “把汐筠交出来!”伴随着若霜的这句话,“刷”的一声,侍卫们拔出剑,对准了汐筠。 “等等!”水欣柔声地说着,却施展内力使得声音盖过了其他人的声音,“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伤害汐筠。” “我们要为兄弟们报仇!” “我们要为兄弟们报仇!” 水欣,果然已经掌控不了局面。若霜还没开口,侍卫们已经眼睛赤红,眼中酝酿着浓浓的恨意,瞪着汐筠,一副随时准备冲上来的样子。 一柄长剑出鞘,陆风头也不抬,冷冷说道:“谁敢。”他嘴角噙着温和笑意,眼底却泛着冰寒的冷意。他已经将汐筠护在了身后。 那是被层层布缠绕住的长剑。据说陆风从不轻易将剑拔出。此剑一处,锋芒耀眼,剑所带来的霸道的气势,镇住了骚乱的人群。 霎时,无人再敢发一言。 我却是看着他的那把剑,捕捉不住自己脑海中迅即掠过的一个念头。 “陆风震得住一时,震不了一日。他们迟早会对汐筠不利。”洛霞在我的耳畔低声说着。 疏影已经悄无声息地护住了我,也淡淡说道:“到时候局势一片混乱,容易伤及无辜。” “他们听不进任何话,连日的恐慌、失去亲人的悲痛,他们已经愤怒到失去了理智。”我缓缓地说着,心也微微下沉。眼前的情形,正是我最担忧的。没想到,真的发生了。 汐筠处于被众人围攻的中心,我只能看到她纤细的背影,绯红色的身影微微颤抖。 她应该从来没想过,她会成为众矢之的。原来最疼爱她的人们,此刻只想着利用她平息他们内心的愤怒。 “汐筠,你现在走出来,我不会动手。”若霜缓缓地说着,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 “若霜,汐筠就像是你的妹妹,你怎么可以……”水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若霜打断。 若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水欣,冷冷说道:“我的师父也像我的父亲一样。水欣,你我练武十几年,为的就是保卫岳州,如今岳州几乎毁于她一个人之手,你我对得起我们的师父吗!” 水欣一时哑然。 就在这时,人群再度骚乱起来。 若霜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她的剑直指汐筠。 “当”,陆风及时挡住了若霜,两剑相撞时,迸发出了激烈的光芒。 若霜的脸色微变,喃喃地说道:“你要用……来阻止我吗?” 陆风冷冷说道:“若霜,你知道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若霜手中的剑明显是兵器榜上有名的利器,然而陆风手中这把极长的看似寻常的剑轻而易举地挡住了它,不免让我多看了这把剑几眼。 形势之严峻,气氛之紧迫,不容我再做细想,我抓住了汐筠的胳膊,说道:“汐筠,我们走。” 汐筠迟疑了许久。这里是她的家,围攻她的人是她的亲人朋友,她此刻的犹豫,大概是还不敢相信他们所针对的是自己。 水欣也被迫拔剑来应付失控涌上来的侍卫们,她侧转头,急急说道:“汐筠,快走。” “水欣姐,我……”汐筠看了看四周乱糟糟的人群,银牙轻咬下唇,说道,“我不想走,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有再多的误会,现在也解释不清。汐筠,你相信我的话,就随着我先走。”我柔声地劝说着,疏影不耐烦地看了汐筠一眼,小心翼翼地护着我们。 汐筠凝神看了我许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洛霞推开了我们,我与疏影向右侧倒去,亏疏影扶住了我,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嘶。”汐筠倒吸一口冷气,她的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人,“阿圆……”她手臂上的鲜血是暗黑色的,在绯红色的衣服的映衬下,就如那鲜红色布料上墨黑色的字迹。 “汐筠,你中毒了。” 与此同时,疏影毫不留情地夺过了伤害汐筠的人手中的刀,就往那人身上砍。 “不要!”汐筠情急之下抓住了刀背。 疏影神情漠然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不在乎他的死活,也不在乎你的,但如果你还要继续拖累诩儿,就别怪我大开杀戒。” 汐筠的脸色已经越发苍白,忽而有一个身影来到了我们的面前。 我定睛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林御齐。 他将汐筠揽入怀中,死死地,用力地抱住:“段汐筠!” 她在他的怀中,脸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 汐筠勉力地笑了笑,缓缓说道:“原来要消失的,只要我一个人就好了。” “你在胡说什么!”林御齐不愿再听她的胡言乱语,看向了我。 然而眼前已经是一场混乱,水欣与陆风不忍对熟识的侍卫们下手,又碍于人多,一时间束手束脚,颇有些寡不敌众的趋势。我们并不能轻易地离开这里。 长剑呼啸而来,冲破了挡在我们面前的侍卫们。 洛霞脸色稍缓,忽而神情一凛,防备地看着眼前缓缓向我们走来的素衣女子。 若霜清冷傲岸如冰雪的面容,美得冰雕的一般,毫无表情,她一步步朝我们走来,身上凌然的杀意,丝毫不因为出现在眼前的林御齐而有一丝的变化。 “阿齐,让开。”她言语中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林御齐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但姿态已经摆明没有动摇。他的掌心覆在汐筠的背后,明显正试图运功替汐筠逼毒。 “林御齐,你不要离开汐筠,她中的毒越深,就越容易性命不保。”洛霞一边说着,一边挡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不知道洛霞的身手有多高,但看到若霜嘴角浮现出的冰冷森寒的笑意,心底隐约有些不安。 “你就算挡得住我,也挡不住我手中的剑。”若霜冷冷地说着。 洛霞神情严肃,不经意间微微皱了皱眉头,缓缓地说道:“寒冰剑,久闻大名。” 寒冰剑,是叶凌国帝王赐予将军府的宝剑,在兵器榜上的排名为第六。 洛霞赤手空拳,让我担忧她是否能挡得住这把剑。 若霜举起剑,直直地刺向了挡在最前面的洛霞。 “当”的一声,那把剑被一把纸扇挡住。 “谁!”若霜冷冷地呵斥道,却在看清眼前人的时候,眸光收缩了一下。 墨痕白衣翩翩,不知何时已经走入侍卫们的包围圈,来到了我的身边。 他一身白衣,纤尘未染,犹带着三分清浅笑意,似笑非笑地看了那把寒冰剑一眼。 他的姿态从容,犹如闲庭信步,在树下细看一朵素白的花。 他替我拂好秀发,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淡淡说道:“墨痕。” 洛霞的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若霜的神色闪烁不明,冷冷地一味笑着,手上的剑在微微颤抖。 洛霞急急说道:“我们走。” 我瞥了若霜一眼,她的脸上如同覆着一层寒霜,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们,却再也不能动弹一下。 墨痕揽着我的腰,林御齐抱起汐筠,我们一行六个人,飞身离开了段王府。 ---岳州已没有容纳汐筠的地方。我们只能寻觅了山野中的一个破庙,将毒性蔓延的汐筠放了下来。 洛霞探了探汐筠的呼吸、脉搏,又扯开了汐筠的袖子细细地瞧了瞧伤口,神情严肃。 她缓缓说道:“这个毒,无药可解。” 疏影站在远处静静地看了几眼,缓缓开口说道:“这个毒我从来没见过,是什么毒?” 我与疏影都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洛霞。 “这个毒有一人可以解。”林御齐将汐筠抱起,放到了他铺好了草垫上,神情清冷。 “谁?” “段王爷。”这一回,是洛霞缓慢开口,她一字一句念着,也将我们方才涌起的希望缓慢地打碎,“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无药可解。” “段王爷已经死了,所以这个世间再无人能解此毒。”我不愿说出这句话,却不得不说出口。 墨痕轻摇折扇,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林御齐不发一言,此刻他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你要去哪里?”我出声唤住了他。我知道,如果汐筠醒了过来,她最想看见的就是林御齐。 林御齐漠然地背对着我,冷冷说道:“她的生死与我无关。” “真的无关吗?”我出声拦住了他又一次抬起的脚。 他身子一僵,冷冷说道:“是。”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她输送内力?”我微微皱起眉头,问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我永远瞒不过你。” “瞒不过我?”我微愣,“林御齐,你……” 然而就在我微愣间,他已经大步离开了这个破庙,消失在了山林的小径上。 “诩儿?”洛霞安慰般地拍拍我的肩膀,“我先去找大夫,你们陪着汐筠。” 我点了点头,然而眼睛还是看向空无一人的田间小径,若有所思。 ---汐筠的睫毛颤动,因为疼痛而微微皱起秀眉。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汐筠!”我欣喜之下,抓住了她的手。 她起初有些迷茫,而后眸光渐渐清晰,嘴唇轻扬,微微笑道:“诩儿。” 她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我当即问道:“很痛吗?” 她微微苦笑了一下,喃喃道:“这个毒,是只有我父王能解的穿心骨。” “你知道?”我心下不忍,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 她半垂眼眸,眼底有着易碎的忧伤,笑道:“嗯……这个毒,只有我们王府才有。父王吩咐,不要轻易使用它去伤害别人。” “可是他们居然用来伤害你!”我情急之下,冷声说道,“他们太过分了!他们以为,伤害了你之后,对于王府的屠杀就会终止吗!” “诩儿。”汐筠抓住我的手,摇着头,“不要……不要伤害他们……” “汐筠。”我也抓住了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的。” 她咬着下唇,含泪的眸光只是死死地看着我。 “笨蛋,”我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他们辜负了你……你还要那么在意他们……” “诩儿,”汐筠轻轻回抱我,声音轻柔,“我也不知道啊。但是,肯定是你教会我的。” “我?”我讶然。 “嗯啊。”她低低地笑着,“诩儿,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见过你。” 第132章 我的手微微一颤,她抱着我的力度却一点点加深,她的嗓音如此温柔,像是穿越了千百年的低叹:“我梦见我守着幽蓝的池水,里面沉睡着一个女子,我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觉得她是那么熟悉,一点也不害怕。我听到我自己在说,我和你不一样,我做不到用尽自己的一生来守护别人,我宁愿颠覆一切来埋葬我的亲情,我的爱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样子不断地说着,我却感到很深沉的悲哀,像是那个沉睡的女子在哭泣,在思念,在不断地念着我的名字。” 她轻声笑了起来,看着我的脸,细长的睫毛缓缓地温柔地翕动着,“见到你的那天,我不是因为你而害怕,我是看到了我梦中的女子,她就站在我的面前,让我恍然如梦。” “我们……前世是不是认识?”她喃喃地问道,继而微微地笑了起来,“可惜,这一世太短。” “你胡说什么!”我轻斥道,“先不要说你会不会死,就算你死了又如何,我会找到你的投胎转世,跟你说清楚你这一世的所有事情,我不允许你不记得我!” 她讶异地看着我,伸手拂去我脸上的泪水,喃喃道:“诩儿,谢谢你。” ---“墨痕,”我见他白衣翩飞,飘逸出尘地站立于门口,来到了他的身边,凝神看了他许久,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墨痕俊逸的面容上勾勒出三分清浅的笑意,笑道:“我瞒了你什么?”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缓缓说道:“段王爷。” 他半阖上眼眸,云淡风轻的笑意渐渐浅淡。 他宽大的白衣迎风飘扬,发丝墨黑,衬得他的脸俊美如画。 “诩儿,”他淡淡道,“还有一个人可以救汐筠。” 我的眸光闪烁,缓缓问道:“是谁。” 他睁开了眼,眼底有薄凉清冷的碎光:“端木郡主。” 我抓住他衣袖的手渐渐用力,脸色微微发白,嘴角缓缓地勾勒出了一丝清冷的笑意。 凤栖国端木郡主,现在的凤栖国贵妃。 “你是说真的?”我的心微微下沉,牙齿咬住了下唇。 墨痕神色淡然如常,淡淡说道:“诩儿,是她。” ---我一步三回头,心下略微不安。 洛霞见状,劝慰道:“诩儿,你放心,除了疏影,水欣、陆风也一定会赶来照顾汐筠的。” “嗯。”我虽是点头应着,心下却有些不安。 已经过去了三天了,疏影、洛霞轮流为汐筠灌输内力,我又为汐筠喂下了墨痕所带的千金难求的丹药,汐筠还能勉强支撑7日。 但那两位却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我们无暇去顾及陆风、水欣的行踪,只能留下了疏影,匆匆赶向凤栖国境内。 墨痕所说的段郡主,与传闻中的竟有极大的出路。 传闻中,段郡主并非凤栖国帝王尹清霖的第一位妻子,然而身份高贵,出生显赫,久居于后宫,不与人来往。 但墨痕却是将我们带到了雾气环绕的山林中,停在了小屋前。 ---刚推开门,就听到沙哑的声音如刀削般锋利地划过耳膜。 “谁!” 一个身影从我们眼前掠过,薄薄的小刀已经从手指间飞出。 那素雅干净的女子微微侧转头,她一味地浅笑着,伸出纤纤细指挡住了他那薄薄的小刀,眉目间是如水的温情。 我们被眼前的变故所惊住,良久洛霞才飞身上前钳制住了那个刺客。 她将他撂倒在地,我们方才注意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段王府的侍卫。 端木郡主轻纱遮面,粗布衣服掩饰不住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她不急不缓地将早已准备好的茶水端出,款款走来,说不出的从容优雅。 “曾经有个男子对我说,他不会让我的手,拿比茶杯更重的东西。”她眸底有影影绰绰的光影,唇畔如同开了一朵小花,“可是到最后,我已习惯了拿刀。” 我静静地看着她,只觉岁月静好。我淡淡地问道:“那个人,是凤栖国帝王?”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是无声的笑,唇畔如同开了朵白色小花,无声无息地绽放,她的眸子似悲非悲地静静地凝视着我,说道:“你们找我做什么。” 她虽是问话,却并无疑问的语气,仿佛我们一行的目的,她早就心知肚明。 墨痕轻摇着折扇,似笑非笑,神情清冷悠远,眸光眺望着窗外的天空,云淡风轻。 我的嘴角轻轻勾勒出清浅的笑意,说道:“希望端木郡主能出手救一个人。” “救人……”她若有所思地念着这个名字,眸底跳跃着我不明白的光芒,她笑道,“可以。” 她不问救谁,也不问怎么救。答应得太轻易,反而让我心底生出了几分不安。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她,问道:“没有条件吗?” “有。”她不疾不徐地说着,半垂下眼,似笑非笑,“帮我找一个人。” “谁?”人海茫茫,她能轻易答应救人,所要找的人,必然不是普通人。 她的唇畔浮现出柔美的笑意,眼底带了追忆的深思,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念着:“朝鸣昆丘树,夕饮砥柱湍。凤饥不啄粟,所食唯琅玕。” “你要,琅玕木种?”洛霞脱口而出。 琅玕木位于昆仑仙境中三千嘉树之首。它不仅玉树琼枝,果实还是神鸟凤凰最爱的食物。 端木郡主轻缓地摇了摇头,嘴角噙着温和柔美的笑意,说道:“凤凰。” ---走出端木郡主的小屋,我们茫然无所适从。 洛霞微微皱起眉头:“郡主太强人所难了,她不愿帮忙可以明说,竟然提出要找神话中才存在的凤凰。” 我若有所思,喃喃问道:“你不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吗?” 墨痕似笑非笑地摇着扇子,目光清冷。 洛霞微微一愣,然后笑了开来:“这么说起来,和诩儿倒有几分相像。” “和我?”我惊讶地侧过头看向洛霞。 她笑了笑,说道:“不,是和倾颜公主相像。”她脱口而出后,猛然惊觉自己话语中的意思,当即闭口不再多说,将话题扯开了去:“端木郡主有意为难我们,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一个神医?” “她无意为难我们。”墨痕淡淡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说道,“诩儿也是这么想。她这话一定有深意,她贵为贵妃,若是不想帮忙,大可直接拒绝。” 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小屋,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对于她的熟悉,绝不仅仅于此。 她口中的凤凰,必有深意。 梦,好长好长。 我走在幽暗的小径上,黑暗笼罩了我的四周,没有一丝光明,没有一丝温暖。 一剪红衣从我眼前飞速掠过。 “等等。”我出声唤住了将要离开的她。 那红衣女子微微侧过了头,神情漠然冰冷,魅惑的红唇轻扬,长发肆意在风中飞舞,额头上的那块朱红色的血玉,美到极致。 我屏住了呼吸,只觉得,眼前肆意张扬的女子,美得触目惊心。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足尖轻点树枝,消失在了黑夜中。 “你……” 我只觉得眼前又是黑暗。方才如火般耀眼的女子,就如同一个幻觉。亦如同那绚烂到极致的烟火,再度在我眼前飞速泯灭。 一点点冷意从心底升起。我环顾四周,陪伴我的唯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忽然,身边的场景在迅速地变幻着,原本如迷雾般笼罩的黑暗被阳光驱散。 “杀!”金戈铁马声近在咫尺。我微微睁开因为刺眼的阳光而闭起的眼睛,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 千军万马在我的眼前奔腾。 服饰不同的两军的士兵睁着赤红的双眼,视死如归地与敌人厮杀。 兵器的震落声以及刀剑刺入人身体的撕裂声,就在我的身边。 一个人倒下来了,他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上。他温热的鲜血溅落在我的鞋子上,晕染开一朵极致绚烂的花。 我这才惊觉,这不是梦,而是与我息息相关的现实。 马蹄扬起的灰尘遮住了我的眼。却模糊不了,对面那位士兵手中的刀光,他赤红的双眼因为遍地的鲜血而越见疯狂,他冷笑地看着我,一步步走近我。 我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然而偌大的战场,早就没有了平静安详的地方,只有无尽的杀戮和漫山遍野的鲜血。 刹那间,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天空中掠过。站立在我前面笑嘻嘻的高大士兵轰然倒下。 她手执一柄长剑,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薄薄的剑刃,擦拭去那一抹鲜红的血。 她衣袂翩翩,于千军万马上踏过,不沾纤尘。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面容,此刻那么近,我才辨认出她不是别人,正是祈嫣。然而她额头上的那块血玉,已经不见踪影。 她秀美微皱,声音淡淡,说道:“倾儿,你怎么跟到战场上来了。” “我……”我一时哑然,继而笑道,“你们都在战场上,难道要我一个人坐以待毙吗?” 她微愣,然后说道:“你不是说这里交给轻羽骑,让我同林御齐先去祈家?”她皱了皱眉头,说道,“殇离也不在这里,你一个人多危险。” 此时,我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冷静到仿佛有另一个人在我身边低喃叮嘱,我微微笑道:“就是想找你。” 她不再多说,抓住了我,纵身跃起,身形极快,一边说道:“我和林御齐约好直接在我家见面。” 林御齐?我心下微微骇然,下意识地看向了祈嫣,喃喃问道:“阿齐?” 祈嫣轻笑一声,说道:“他一个笨手笨脚的书生,硬是要跟着去。”她眸光中闪过了一丝担忧。 我不觉间浅浅一笑,说道:“至少他能躲开你的追杀。” 我说完,微微愣住。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 就好像,以往的日子里,我终日看到祈嫣与林御齐打打闹闹,无可奈何。 我的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那里,像有个空洞,冷风不时地灌进去,没有尽头。 祈嫣轻轻扬眉,道:“他整日区区、区区的没完没了,整一个迂腐书生。” 我但笑不语,却隐约生出了几分不安的情绪。 这个梦境,太过于接近现实,又好像是我熟悉的某段记忆。 我记不清这个故事的结局,记不清具体的情节,却总有一种不安的情绪,提醒着我阻止祈嫣。 阻止她?为什么要阻止她? 我理不清头绪,看着她绯衣如火,脸庞上浮现出了柔柔的笑意,会觉得,那么遥远。 遥远、易碎,只要轻轻触碰一下,一切就会支离破碎。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这里的场景,仿若昨日。 我们落在了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祈嫣原本漫不经心扬起的嘴角,渐渐收敛了笑意,她与我对视一眼,银牙轻咬下唇,冷冷叫道:“林御齐。” 我像是在谁的召唤下,一步步地走向了主屋。祈家,是凤栖国四大门阀世家,祈大将军战功卓越,在凤栖国占据着无可动摇的地位。 是谁在告诉我:“这一年,佐伊王叛乱,灭祈家,轻羽骑死伤无数。这一切,只是他的一步棋。” 为什么我的心有隐隐约约的刺痛。他,是谁?为什么有浓郁的悲伤如水雾气般蔓延上来,让我几乎难以呼吸。 像是明知道一切,却无能为力去改变惨烈的结局。 我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门轰然打开,阳光迫不及待地挤了进去,照亮了主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也是在那一刻,我与祈嫣的脚步硬生生地顿住。 一个又一个的尸体,倒在了主屋。遍地的鲜血,浸染了主屋内站立着的那个人的鞋子。 林御齐站立在一身盔甲的祈大将军的身侧,手执着一把扇骨极长的玄色扇子,缓缓地转过身,往日玩世不恭的表情,带着凝重。 这样与众不同的沉默。这样诡异宁静的氛围。 他凝视着祈嫣,缓缓地说道:“祈府上下无一人生还,除了你,祈嫣。” 我身边的那个红衣女子微微茫然地看着满地的尸体,身子微微颤抖。 她喃喃地低语着:“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 “祈嫣。”我握住了她的手,不忍地看着她。 为何我那么冷静,冷静到仿佛超脱于他们的世界,早就知晓了结局。 只有无力的悲哀,无止境地蔓延着。 四周传来了兵器相撞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层层将我们包围。 眼前大批黑衣劲装的男子们,拿着长矛,冷冷地对着我们。 “你们先走。”林御齐神色冷然,已经不是往日里玩世不恭的态度,他挡在我们面前,一手拦住了几乎压抑不住愤怒想要冲上前去的祈嫣。 “你让开!这是我家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来插手!” 祈嫣被他挡住,不耐烦地想要一手推开他,但他纹丝不动,身形傲然。 我微讶,祈嫣盛怒之下的用力一推,他却全然没有反应。 “祈嫣。”他的声音森冷冰寒,凌厉的目光扫过她,冷冷说道,“你忘了你身边还有谁吗。” 祈嫣浑身一颤,看向了我。她柔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慌乱。 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看向了他,柔声说道:“他们有备而来,你挡不住他们的。” “我知道。”他的眸光微深,嘴角的笑意略冷,“佐伊王背信弃义,竟然动用了佐伊骑。” 我猜到来人是佐伊王,却没想到围攻我们的,竟然是佐伊骑。 佐伊骑,与轻羽骑,同为凤栖国两大军事力量。只是佐伊骑向来听从于凤栖国帝王。佐伊王此举,无疑是反叛。 “他派遣那么多人,只是为了灭整个祈家吗!”祈嫣的眸光间闪烁着泪光,嘴角扯出了冰冷的笑意,她手指间夹着的柳叶飞刀在微微颤抖着。 “他知道我在这里。”我淡淡地说道,看向了祈嫣,“也知道你们在这。” “佐伊王不敢低估你们。”我一边说着,一边将在风中纷乱翩飞的发丝拂至耳后,眸光疏淡清冷,不着痕迹地扫过了他。 他半垂着头,神情莫名,只是在我看向他时,也抬眼看了我一眼。 “呵,他太高估我祈嫣了!终有一天,我会取了他的项上人头,祭奠我祈家!” 他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四面八方都有长矛刺向我们。他身手极快,已经将我护在了他身后,用纸扇挡出了从各个方向而来的剑。直到此时,我才留意到他往日所带的扇子,看似薄而透,却泛着银色的光芒,其材质,绝不是普通的执扇。扇子扫过长矛,生生将它拍断。 虽然他将我护得密不透风,我仍旧是他最薄弱的一环。 他多带我一个,就会遭遇更猛烈的攻击。 扇子在他手中灵活转动,轻而易举地挡下袭击,他扇子与长矛相撞时,我能感受到一股气流,震动了他的衣袖。 只怕,这不是因为这扇子有多锋利,而是他将内力灌注到扇子之上,再生生地拍断了长矛。 他的内心深厚,只怕,不在祈嫣之下。 我的睫毛轻颤,低声说道:“你这样,撑不了多久。” 他的身子一颤,回头看了我一眼。 “佐伊王率先违背了约定,你们,还不愿放弃吗?”我的眸光清浅如水,倒映出了黑压压的一片佐伊骑,“他知道你在这里,针对的,不仅是我。” 另一侧,祈嫣侧身避开了重重袭击,还未拔剑出鞘。她显然并没有将这些对手放在心上。 却在下一刻,6支长矛分别从前后攻向她的头、腰、脚,大抵是没料到这些人攻击得井然有序,祈嫣身形不稳,被迫拔出了剑,削断了离她最近的长矛,险险地避开了另外五支长矛。 她纵身跃起,上方就又出现一支长矛直取她的喉间。 我的眸光微闪,已经看见他打开了扇面,玄色的扇骨上,森森银光闪烁,它划过了离我们最近的人的脖子,飞向了祈嫣前方的长矛。 “叮”,清脆悦耳的一声后,那长矛断裂,祈嫣神色微冷,转身一脚踢向那人胸口。 那把扇子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眼前的人轰然倒在地上,脖子处喷涌出了鲜血,如血柱,我侧眼避开,看到了他神情清淡,毫无波澜。 又有长毛刺向了祈嫣,祈嫣侧身避开,足尖轻点,踩在了长矛之上,她红衣翩飞,神情清冷似雪,嘴角缓缓勾勒出了冰冷的笑意,缓缓地说道:“这就是佐伊骑。” 她缓缓地拔出了剑,剑光闪烁,凌厉的锋芒,带来杀意。 她终于开始认真起来。我低叹一声,半阖上眼。 祈嫣来到我的身侧,她的牙齿轻咬下唇,说道:“他们还有完没完。” “他们人手众多,你们迟早会筋疲力尽。”我淡淡说道。 祈嫣的眸光微闪,忽然说道:“轻羽骑就在不远处,如果能召唤他们就好。” 我的睫毛轻颤,看向了林御齐,神色疏冷淡然,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丝清冷的笑意:“他们来不了。” 林御齐背对着我们的身子轻颤,长矛刺伤了他的手臂。 “你……在做什么!”祈嫣的牙齿微微咬住下唇,与他交换了一个位置,一片柳叶飞向那人,毫不留情地直刺他胸口。 与此同时,佐伊骑的攻势有所收敛。 “当心。”林御齐的一句话,让祈嫣讶然回头。 “什么?” “弓箭手。” 祈嫣的神色微变,她险险避开了长矛的进攻,眼见他们一层层地退去,才明白了林御齐的意思。 “他们在哪?”祈嫣环顾四周,冷声问道。 “在树上。”我瞥及树上银光闪烁,猛然开口,“我们走。” 纷飞的箭羽从天而降,密集得如同乌黑的云朵向我们压来。 再然后呢。再然后呢。 眼前的场景,逐渐模糊。 那一日,太长,太长。 我明知道,我们一步步走出祈府,所要面对的,是更残酷的现实。 我明知道,我们此刻浴血奋战,却会在下一刻即将面对分崩离析。 林御齐每一次展现出来的与风流公子截然相反的行径,不过是确定我与祈嫣心中的疑虑。 我看到祈嫣内心对他最真实的情感,就越不忍心让她去面对真相。 第133章 在他们中间,我不过是个看客。我猜到开头,猜到结尾,却无力去更改故事的过程。 当看到祈府尸横遍野的惨状,看到两军厮杀的场景,然后,再看到他赤手空拳将那石块击碎,她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纷飞洒落的碎片中,他傲然站立,双手染血,眉宇间却是傲然冷冽,宛若嗜血修罗。 她眸光微闪,将剑举起,剑尖上流转着璀璨的光芒,却是直指他的喉间。 “南平世子。”她一字一句地念着,一滴清泪已经从眼角滑落,她嘴角轻扬,勾勒出轻柔的笑意,盈盈眸光已经倒映出他的面容,“我若想杀你,你从第一天起就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他负手而立,笑着,“区区,从不怀疑将军的身手。” “呵,呵呵。”她冷笑起来,微微抬起了下巴,“我只问你一句,祈家被灭,轻羽骑被困,是不是你与他一手安排?!” “祈嫣,”他缓缓地抬起了眼眸,凝视着她,说道,“这是天下,不是棋局。” “你永远都没有错,你永远是对的,你永远,做着正确的事情。”她高高举起的剑,刺入了他的胸口,与此同时,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滴落,她死死咬着嘴唇,看他身前的衣襟被鲜血染红,看他怀中的血玉徒然破碎,坠落满地。 她的手微微颤抖,傲然抬起下巴,冷冷地看着他,睫毛却在剧烈地颤抖着。 至此,南平世子与祈嫣,彻底决裂。 祈嫣的身子冰冷,躺在我的臂弯中,气若游丝。 我抚摸着她被血污模糊了面容的脸。 她的剑躺倒在我的身侧,那把永远不会沾血的剑,染上了她最爱的那个男子的鲜血,也染上了将祈家屠杀殆尽的杀手们的鲜血。 她的眼角滑落了一行清泪,血与泪融合在一起,滴落到我白色的衣衫上。 远处,有一男子策马奔腾,意气风发,马蹄高高扬起,一轮圆月在他身后,银色的光辉在他铠甲上流转璀璨的光芒。 “殇离!” “他来了!” “我们有救了!” 喧闹声中,我只是守着沉睡着的祈嫣。 “倾儿。”我只觉,此情此景,恍若昨日。我的睫毛轻轻颤抖,缓缓地,看向了来者。 他一身玄衣,英姿焕发,眸光熠熠,嘴角噙着温柔如水的笑意,远远唤着,“倾儿”。 是谁,在我的耳畔说着:“那日,他终于剿灭了佐伊王的势力,却是用轻羽骑为刀。自那日起,再无人能撼动他分毫。”他是谁?我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答案。 ---“诩儿。”有谁抚摸着我的脸,将我揽入怀中,他清冷而熟悉的气息,将我所有的悲哀都驱逐殆尽。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喃喃唤出口:“墨痕。” 我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落入眼中的,是墨痕近在咫尺的脸。 他俊美如画,呼出的气息拂在我的脸上,他眼底薄薄的碎光,温柔得让我几乎坠入其中。 他的目光,像是看透了我的心底,看穿我所有隐藏的情绪。 我的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了清浅的笑意,眸光中荡漾着清冷的月色,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喃喃地问道:“我看到的,究竟是别人的记忆,还是我的回忆。” 他的手微颤,将我揽入怀中。我将下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地笑着:“请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她明知道故事的结局,却从来不去改变。她分明什么都懂,却始终无动于衷。” 一滴眼泪沿着我的眼角缓缓滑落:“她,有心吗?” 明明是这么问着,我的心,却痛得难以呼吸。耳畔的轰鸣声中只有一个女子轻缓的呼吸声,像是压抑着所有的情绪。 墨痕抱着我的手越发用力,几乎将我揉进骨子中去,他声音沙哑,说道:“诩儿,你累了。” 是啊。我无声地浅笑着,眼泪却滴在了墨痕的衣服上,晕染开一朵无色的小花。 我一个旁观者尚且如此,那倾祤,你也累吗? ---这一大早,我们走客栈走出,就看见端木郡主浅浅笑着站立在树下。 我恍惚间有种错觉。 仿佛那是倾颜公主。她站在春光里,梨花树下,衣白胜雪,长风盈袖。她绝代风华,皎洁高贵,飘然出尘。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那翩跹的瓣宇,山重水复的梨树,时有花落,素白纤柔地落满了一地。 我只觉,岁月静好。 再细看,那不过是寻常的一棵树,端木郡主穿着的,也不过是寻常的服饰。 “端木郡主。”我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没有找到凤凰。” “我知道。”她微微笑着,凝视着我的面容,眸光似悲非悲,转瞬间化为唇畔轻柔的笑意,“我先随你们去救人。” 我与洛霞对视一眼,我笑道:“当真?多谢郡主。” 她静静地望着我,说道:“你不必急着谢我。”她半垂眼眸,眸光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我能做的,仅此而已。” 我不解其意,却也不多加思考,心里被满满的喜悦装满。甚至,都没有闲暇,去注意到墨痕似笑非笑看着端木郡主,他清冷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若有所思。 ---我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那个破庙。然而我们的面前,出现的并不是疏影,而是汐筠和陆风。 而他们的身边,围聚着许多冤魂。 这个场景是那么熟悉,就好像当日我们在万枯殿中。 可是,那日,是以小公子的血,才引出了许多冤魂,今日,又是以谁的血为祭? 我们被阻挡在了结界之外,不能上前一步。 剑气,凛冽而冷酷。面多诸多的蜂拥而上的鬼怪,陆风面无表情,俊美的容颜上只有冷冷的笑意。 “不要杀他们。” 杀气,一触即发。 汐筠却抓住了陆风的袖子,她被陆风护在身后,脸色苍白但勉强能站立。然而她的眼睛竟然没有一丝神采。 端木郡主淡淡说道:“毒已经到她的眼睛,因此她看不见了。” 陆风低头看向她不顾害怕抓住他袖子的手,嘴角扯出淡淡温柔的笑意,多了一份醉人的暖意:“……你不怕我了。” 汐筠微讶,立刻惊觉地松开了手,低垂下了头,任凭黑色的长发遮住了脸,只有手手足无措地不知摆在哪里,颤巍巍的,不知是在害怕陆风,还是害怕周围的鬼怪。 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让我有些茫然。 陆风脸上浮现出些许的自嘲与落寞,抓住了她冰冷的手,低声说:“我答应你,不伤害他们。” “当真?”汐筠也不抗拒他的亲近,只是言语中多了几分的喜悦,微扬起的小脸上多了丝丝点点的笑意,一时间明媚动人。 他微微叹息:“嫣儿,想要你快乐,居然那么简单。” 她的表情并未因他的一句话而有丝毫的变化,仿佛已经习惯了他这些让人听不懂的,不知是对哪个名叫嫣儿的女子所说的呢喃话语。 “不知是何方高人,在下陆风。”白衣男子忽然朗声说道,嘴角的笑意一时间冰冷漠然,带着藐视天下的傲气。 “嘻嘻。”只有女子的娇笑声,在这个一望无际的平野上四处回荡,寻不到来源,陆风眸光微深。这声音娇柔百媚,魅惑人心。倘若不是他内功深厚,又在握住汐筠手的同时为她输送内力气息,只怕,他们两个人会陷入迷障,自相残杀。 他突然苦笑,下意识地看向怀中茫然的女子。 我似乎能听到他的呢喃自语:我会忍心下手吗? “陆公子?或者,应该说是公输将军?”那女子娇笑着反问一句。 陆风的神色没有丝毫的改变。 她似乎也不打算等他的反应,柔媚的声音,从远及近:“我对将军没有兴趣,有兴趣的……是你身边的那位。” 陆风脸色微冷,将汐筠拉到身后,漠然地看着如鬼魅般飘到自己面前的那个紫衣的女子。 墨黑色的长发泛着妖娆的紫色,肌肤雪白胜雪,一双美眸迷离妖娆,这个具有异域风情的绝色女子,好奇地盯着陆风身后的汐筠,眼神居然是说不出的澄清干净,而是水晶般耀眼夺目的光彩。而后微微一笑,眼眸霎时充满了妖异的紫色,妩媚妖娆:“这位,就是公输将军放弃权位去救助的祈嫣小姐?” 她的目光,像发现了猎物般的充满考究。 “你是哪国的。”陆风再也不绕圈子,直言问道,手中的剑在阳光下,折射出惨白的光,凛冽漠然。 “嘻嘻,这不是将军的习惯。将军不是喜欢说:不必多说,结果是一样的?”那绝美的女子的芊芊细指缠绕着墨黑色的长发,笑容无辜单纯,多了几分俏皮。 陆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眨眨眼:“还是说,失去了最爱的人,反而知道手下留情了?” 陆风抬眼看向她,凛冽的目光像刀子一般。 那女子见他这般,娇笑起来:“将军,我是猜的。” 他脸色微变,下意识去护住身后的汐筠,然而不知何时,手上的触觉完全改变,冰冷而虚无缥缈,他立即左手握剑砍下,只有飘渺的黑烟一丝丝地散去。身后空无一人。 那绝色女子看着这一幕,嘻嘻笑了起来,牵着汐筠的手,仔细地端详着她的眼睛,像小心翼翼地捧着瓷器般仔细。她的声音柔和,眼眸又恢复之前的明澈:“汐筠妹妹,随我走吧。” 陆风脸色大变,想提气冲上前去,奈何周围的鬼怪阴阴地笑着,围绕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汐筠迷茫地搜寻声音的来源,有些迷离,有些哀伤:“……你是?” 那女子困惑般地偏过了头,喃喃地在陆风耳边传送着:“将军,你说,我该说我是谁好呢?” 陆风笑意冰冷,不理会耳畔的喃喃低语。 那个女子,居然可以千里传音,这样的内力,让全无武功的我颇有些招架不住。 我的身子轻颤,墨痕扶住了我,我们十指交叉,他清冷的气息从掌心间传入,带来些许的暖意。 “祈嫣,一生最在意的,好像就只有两个人。” 陆风微微一颤,目光幽深。 那绝色女子颇为困扰:“该说我是谁好呢?将军,你知不知道她们唤她什么?” 陆风面无表情,握紧剑的手越发用力。 她醒悟般地嫣然一笑,明若春花:“我怎么能忘了,将军怎么会记得。只怕你们几次见面,将军都是去杀她们的罢。” 陆风眸光霎时变得极冷,冷冷地看着那个绝色女子偏过头,对他笑意盈盈:“想要杀了祈嫣小姐最在意的两个人:倾颜公主,战神离殇,不就是将军你吗?”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剑。 浓郁的煞气与杀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而他不稳的身形,也一一落入那女子的眼中。 周围的鬼怪更加嚣张与蠢蠢欲动,仿佛别人的煞气反倒助长了他们的力量。 我的心里微微一颤,难不成,煞气,更有助于她的法术?! 那绝色女子再不看他一眼,转身看着茫然而哀伤的汐筠,声音清脆悦耳,却有着浓浓的忧伤:“祈嫣,跟我走吧。我们回去,重新三个人好好地在一起。” 汐筠猛地看向那个女子,脸上闪过茫然,疑惑,而后是痛苦,悲伤,最后,颤巍巍地伸出手:“……倾儿?” 这个名字,很深,很深地埋藏在心里,像碎片一样,布满了心里。 那个绝色女子嘴角微微扬起温柔的笑意,轻柔地握住她的手:“不用痛苦,不用再去遗忘了,祈嫣,你忘了吗,我说的,要你好好活着。” “活着?”汐筠喃喃地念着,“我最在意的你们,我在这里的唯一的亲人,离开了……” 她温柔的掌心覆盖在流沙冰冷的面上,柔声笑着:“现在我回来了,我们一起离开。” “……离开?”汐筠茫然地微微点头,“好,我们离开。” “嫣儿!”陆风厉声大喊,一掌劈开挡在面前的鬼怪,凌厉的掌风,削断了那绝色女子的几缕长发。她护住汐筠避开掌风,目光中隐隐有一丝冰冷。 而后,淡淡的妖异的紫色又充斥了她的美眸,她笑意璀璨,声音妖娆:“怎么了,将军,不过你借你的一个人,有必要那么生气吗?”她的眸光中笑意更盛,“多谢将军,令我那些碍眼的脆弱的手下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说着,原本散去的黑烟又凝聚在一起,而且浑身的煞气更重。 陆风忽然有些明白,自己的煞气被他们收复重生。如此说来,每次他们被杀,非但不会消失,还会重生,力量越来越强。 但是,此刻,他已经来到了这个绝色的女子面前,那么,就半分不会让她有机会操控他们。 他的剑冷冷地指着她,寒声问道:“你是谁。” 那绝色女子抚摸着祈嫣的面容,微微叹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眼睛,是不是将军?” 陆风寒声呵斥:“你要做什么!” 那绝色女子微微一笑:“祈嫣,你何苦呢。这双眼睛,是我们亏欠给你的,我会还你的。” 就在陆风的眼皮底下,就在他惊觉她手上有几根银针而拔剑的那个瞬间,几根银针一起发出,分别控制在汐筠的几大穴位上,与此同时,在他的剑指向那个女子时,她的身影鬼魅般地退却在千里之遥。 他心下微急,扶住汐筠摇摇欲坠的身影,还未想好怎么去处理这些银针,突然这些银针一起跳了出来,险险地避开了他靠近汐筠的身体,而后朝着那个女子的方向远去。 他微讶,抬眼细看那些急速离开的银针,才发现有细细地透明的冰蚕丝系在针上,一时间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那个守在远方的绝色女子,笑意妖娆。 他不明所以,心下茫然。 也是在那一瞬间,原本就在陆风身后的汐筠,消失得无影无踪。 “汐筠!”我上前一步,就有一只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端木郡主淡淡说道:“不要上去。” “什么?”我讶然回头。 她细细地打量着前面的阵法,将视线落在了我的脸上,说道:“不要上去。” 她指了指散落在周边的石块,说道:“这是万枯殿的阵法,被移到了这里。” 我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了端木郡主。 为什么……她好像对我发生过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连不为人知的万枯殿的阵法都能辨认出。 或者是我太过多虑,她只是恰好认识。 “刚才出现的那个女子,”端木郡主静静地说道,“是他身边的人。” “谁?”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南平世子。”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低眉浅笑姿容平庸的女子。红色绸缎缠绕在她的手腕上,遮住了透明的冰蚕丝线。 ---我静静地坐在山崖边上,看着模糊在黑夜中云雾。 “诩儿。”墨痕声音淡淡,来到了我的身后。 我拉住了他微凉的手,这样的温度给我带来了些许的凉意,清冷温暖的气息熟悉得让我心安。 他同我一起,坐到了山崖边上。我轻轻地笑了起来,唤道:“墨痕。” 我将头依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环住了他的腰,轻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坐在山崖边上,心情就很平静。” 墨痕没有回答,但我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以前好多时候,都会来到山崖边上,看云雾缭绕,遮掩住了凡尘琐事,将一切不愉快都会忘记。” 薄薄的温暖笑意染上我的眉梢,我喃喃低语着:“我的身边一直有一个人。恍惚中,我会把她看成是汐筠。又觉得,她从来没有像汐筠一样,那么快乐天真地笑过。” 墨痕的手指抚摸着我的长发,他温柔清冷的嗓音低低地念着我的名字:“诩儿。” “嗯?”我嘴角轻扬,在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地方,静静地靠着。他清冷的气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全都化为触手可及的温度,将我一点点包裹起来。 “只是想叫你的名字。” 我的睫毛轻轻颤动,嘴角勾勒出了轻柔温暖的笑意,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星辰落在他的眼底,璀璨如玉,我的手指抚摸上了他的眼睛,喃喃道:“墨痕。” “嗯?” 我微微笑道:“只是想叫你。” 我将揽着他腰的手缓缓收紧,将头埋入了……他的怀抱中。 “墨痕,墨痕……”我呢喃低语般地念着他的名字。 我的心底,明明被满满的疑虑装得没有丝毫的缝隙。 可是,我只能一遍遍地唤着他的名字,而不问,哪怕是一句。 模模糊糊之中,我好像看到幽蓝色的灯光,如同幽蓝色的湖泊摇曳出来的光波,早眼前晃动。 我的睫毛轻轻颤动,身边没有熟悉的温度,只有一件衣服缓缓地盖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手指有些冰冷,寒意浸透到我的身心,头脑反而冷静得清晰。 “公子,你真的要让诩儿去见他?”洛霞略有些迟疑,但仍旧问出了口。 她提着灯,跟随在墨痕的身后,灯火透过淡蓝色的薄纸,散发着幽幽的蓝色灯光,照亮了墨痕的衣角。 墨痕没有回答,而是沿着山崖的边缘,站得离我远了些。 夜色模糊了山崖下的风景,唯有漫天的星辰,璀璨耀眼。 那些星光,沉淀在他的眼眸中,如同沉淀着旧梦的浮光碎影。 “公子!”洛霞忍不住叫出口,她的手指在颤抖,以至于她手中的灯火也不安地跳动着,“你等了她那么久,为的就是再把她推回去吗!” “洛霞。”他神情清冷,他白色的衣袂翩飞,墨黑色的长发衬着他俊美如画的面容,他的目光悠远,嘴角噙着三分笑意,飘然出尘,宛若仙人,“她总有一天会知道。” 洛霞微微一愣,低低地说道:“公子,在扬州时,你分明已经确定是她,可是因为诩儿怀疑你,你宁愿离得她远远的,静静地守护她,甚至不允许我同她多说一句。那时候你说‘她前世千疮百孔,我只能等待她,直到她相信我’。” 第134章 墨痕轻摇折扇,嘴角笑意不变,唯有握着折扇的手微微用力。 “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应该来岳州,岳州局势复杂,这里根本就是个是非之地。可是你又说要顺从她的心意。” “好不容易现在她相信你了!你却要……”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太过于激动而再也说不下去。 烛火在跳跃,如一滴蓝色的眼泪。 她低低地叹道:“公子……她会知道,会记起。不管是在山中的日子、在帝都的日子,还是在王府的日子,和有关于他的日子。可是……为什么你从来不去阻止……” 她缓缓地问道:“你把感情压抑得那么深,你等了那么多年,难道只是想看着她,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夜,很寂静,寂静到只有风声,将所有的只言片语都揉碎成灰,湮没在了岁月中。 我模模糊糊中再度坠入梦境中,那是谁的回忆,从最初的陌生,到现在,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无法分隔。 “等等,等等。”倾儿一路小跑着追上来,都没有拎着裙摆,好几次险些踩着了自己的裙摆。 墨痕皱了皱眉头,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臂,倒退了随着他走。 她笑意盈盈,眸光明晰,清澈如泓,潋滟秋水摇曳出瑰丽的色彩:“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原本走着的脚微僵,神情极不自然。 她盈盈地笑了起来,笑得几乎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墨痕又好气又好笑,但只能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丝毫的温度。 等到她笑够了,她直起身,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但眼底的笑意流光溢彩,怎么也遮掩不住,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缓缓说道:“你放心,”她偏过头,柔顺的长发扫过了他的手臂,她的笑意璀璨耀眼,“我只是把他当哥哥。” 他微微一愣,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三分清浅的笑意,淡淡道:“嗯。” “只有嗯?”她轻扬眉,不依不饶地看着他。 “宴会就要开始,你是打算这样跟着我过去?”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道。 “什、什么?”她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的神情觉得好笑,反而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带着往前走,嘴角的笑意云淡风轻,颇为漫不经心:“既然你都准备好了,我们直接去吧。” “啊?”她被他带着往前走,都没反抗的余地,“公子,倾儿还没换衣服呢,你不会是带着个男童去丢你墨家人的脸吧?” “男童?”他上上下下地看了她一眼,忍住了眼底的笑意,说道,“你可以谎称是我家书童。” 她知道他在打趣自己的年龄,方才让他担忧一夜的愧疚之情荡然无存,她急道:“墨痕,我不就是消失了一晚上吗,你至于毁我妙龄少女的形象吗?” 他轻挑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从容不迫:“倾儿。” 她的声音立刻顿住,略有防备地抬眼看着他。 “你待会儿坐到平民子弟那里去,不准离开。”他说罢,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这是命令。” 她哭丧着脸,任凭他拉着自己往墨府赶去,再不敢多抗议一句话。 “小人。”她在心底暗自腹诽,刚才还说自己一点也不在意昨晚的事情,结果现在变相地报复。 我的睫毛轻颤,嘴角已经勾勒出了清冷的笑意,淡淡说道:“你究竟想让我知道什么。” 我睁开了眼睛,阳光从叶子的缝隙间倾泻而下,在我细密的睫毛上镀上淡金色的光辉,而我的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我的缓缓地看向了她,清浅的眸光中倒映出了她的脸:“端木郡主。” 她蹲在我的身侧,没有因为我突然睁开眼睛而有所惊慌,眸光清浅如泓,手指捡起我长发上的一朵落花:“你醒了。” 她款款站起身,但因为我的手抓着她的手腕,只好倾斜着身子静静地看着我,淡淡说道:“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我半垂下眼眸,淡淡说道:“郡主你并没有医治汐筠。” 她静静地看着我,问道:“既然如此,我们转变对象如何。” 我微微有些茫然,松开了她的手,支起身,神情清冷,淡淡地看着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纸条,摆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接过细细地看了一眼,手指轻颤。 就在我微愣间,那张纸条就风席卷着滚落到了山崖。 我怔怔地看着那张纸条离我远去,将手捂上了心口。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天,却无法学着去相信。 “你想救他。”端木郡主的唇畔浮现出清浅淡然的笑意,柔美温和,“你不愿他死。” 我半阖上眼眸,一滴眼泪不由自主地沿着脸颊滑落,我的嘴角缓缓勾勒出了清浅的笑意:“是。”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却是将我所有的力气,全都耗尽。 我不愿,看到那个温文如玉的美好男子——徐公子病逝。 “代价,还是那个。”她站在了我的身边,她的话语像是能轻易地被风声掩盖。 ---我与端木郡主在没有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快马加鞭一路赶往扬州。 按照端木郡主所说,唯一能救人的方法,唯有搞清楚当年事件的真相。 而将所有真相原封不动掩藏的,只有一个地方——天水依一阁。 端木郡主将我悄无声息地带入了皇宫。她诡异的身形,越发印证我心中的那个猜想。 但我知道,她所要的,只是我按照她摆好的棋谱一步步走下去。 偌大的一个藏书阁里,没有人烟,我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着书。原本跟在我身后的端木郡主,不知道何时已经失去了踪影。 我随意地抽出书本,看了看书名,又一次次地将书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我想看到的,更多的,是关于庄凝卿和徐公子的事情。 这藏书阁太大,书目太多,年代久远,纵使我想看的是本朝本代的记载,也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下手。 我略微扬起头,目光落在了最上方的一本书上,它的装帧精美、厚重,我踮起脚,努力地伸长手去拿它。 我的手指勉强地触碰到了它,但距离实在太远,怎么也拿不下来。 我微皱眉头,索性向上用力踮了踮,同时手速度地将书带出来。 “哗”,三三两两的几本书一起从书架上掉落下来,我急急忙忙躲闪开来,袖子拂过了身侧的一个小木盒,那盖子被我撞到,也掉落在地。 我低俯下身去捡那几本书,那本精美而厚重的书,并非是叶凌国的纪事,而是凤栖国的大事记载。 我将那本极沉极重的书抱在怀中,翻开了封面,匆匆地扫了一眼,一页、一页、又一页,我的手指已经掀起了一页书,正想匆匆翻过去时,目光猛然间扫过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微微顿住。 而后,我的眼前只有水墨写出了密密麻麻的字,我细细地看着,丝毫没有察觉时间流逝。 我翻动书页的速度越来越迟缓,偶尔,还会往前翻一翻。 楼阁中的光线并不明亮,我站立许久,也觉得脚有些麻木僵硬。 我的手指轻颤,牙齿微微咬住下唇,缓缓地,将那本凤栖国纪事放回了远处。 我略微有些迷茫的眼眸四下看了看,忽然瞥及那仍然掉落在地上的木盒,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不慎撞落了它,当即再一次俯下身,想将它捡起。 我竟然,看到了庄凝卿的小册子就藏在其中。 我的手指微冷,心下有些骇然。 上次找到的那本小册子并没将庄凝卿的心情写完,大概是纸张用尽,不得不换了另外一本续写。 我将那本小册子捡起,缓缓地翻开了第一面,里面,果真是庄凝卿的字迹。 只是其中的寥寥数语,所勾勒的,不是一个少女的情怀,也不是她的往事,而是一个女子最后的执念。 我一字一句地看着,隐约,有个巨大的猜想在脑海中浮现。 血色,缓缓地从我的脸上褪去。 这本小册子出现在皇家的楼阁中,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匆忙地抬头去寻找叶凌国的纪事。凤栖国的纪事就在这里,我推测叶凌国的纪事就在附近。 几本书被我的手指推开,撞在了书架上,发出闷响,在无人而寂静的阁楼中显得分外诡异与清晰。 我却只是一味地寻找着叶凌国的纪事,无暇去顾及这些声响。 忽然,我看到了那本苦苦寻找的书。 它被放得太高太远,我踮起脚尖去取,又一次让几本书掉落在地上。 我蹲下身,急切地去打开地面上的其中一本书。翻开它,果真是叶凌国的记事。 我翻着它,脆弱的薄薄的纸张在我颤抖的手指间几乎破碎。 墨水写下的不过是几百个字,却带过了几年的光阴。 白纸黑字,在我眼前,呈现出的,却是让我震颤的史实。 像是有什么真相在我的眼前逐渐揭露。 直到最后,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我的跪坐在地面上,冷意从地上蔓延到身上,我将双臂抱起,嘴角缓缓扯出了清浅的笑意,看向了对面一直静静站立了许久的女子。 “你,看完了?”神秘女子轻声地问着,毫无温度的目光从我的手上扫到我的脸上,她的嘴角勾勒出绝丽的笑容,我却在她的眼底看不出半分的笑意。 她缓缓地走到我的面前,俯下身,从凌乱的书本中抽出了另外一本书。 那本书略显破旧,与庄凝卿的小册子放在一起,竟然让我直接忽略了它。 神秘女子翻开了其中一页,她红唇白齿,勾勒出了一丝笑意:“门口那块牌匾,”她抬起眼看向我,绝美的容颜艳丽如画,“你可知是谁写的?” “叶凌国的皇后?”我问道。 这是我的猜想,猜测这偌大的叶凌国中也会有一丝温情,伉俪情深的故事。 她轻声笑了起来,花枝乱颤,却有一声低低的叹息,从她的口中溢出,她似悲非悲,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是凤栖国的夙凤皇后。” 我的睫毛轻颤,她继续说道:“凤栖国中唯一名字带凤的女子,名满天下的苏家大小姐,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 身份尊贵,同样为后,我直觉,她在此时此刻提起这位夙凤皇后,将要告诉我的,必定不是一个伉俪情深的故事。 “诩儿,你可知,她最后的结局如何?” 我的嘴角扬起微弱的笑意,身体在不觉间,竟然冰冷:“红颜早逝?” 神秘女子静静地望着我,缓缓说道:“她身子弱,早早病逝。” 我半垂眼眸,轻笑起来:“原来如此。” 我竟然丝毫不疑心夙凤皇后的死因,就像知道本该就是如此。我也竟然在感到一丝的释然后有更沉重的悲伤,像是知道故事的背后远不如表面的单纯。 她目光悠远,看向了远方,淡淡说道:“他们的确伉俪情深。夙凤皇后随着珏云皇帝来到天水一一阁,叶凌国的皇帝邀请珏云皇帝题字,珏云皇帝让皇后题字,不料皇后竟将那‘一’字错写为‘依’字。珏云皇帝非但不以为忤,还坚持要求叶凌国的皇帝将该牌匾悬挂上去。” 我脸色苍白,微微一笑:“叶凌国的皇帝,应该是乐于成人之美。” “是。”她继续迫近了我一步,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问道,“然后呢?” 然后呢? 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问我,然后呢? 我的手指冰凉,已经缠绕起衣角,任那布料勒伤手指,钻心的疼痛却也不能让我逃脱神秘女子洞察人心的眸光。 一丝冷汗从我的额头上滑落下来,我浑身冰冷,略微颤抖。 我勉力微笑着,同样凝视着她,清浅的水眸倒映出她的样子,说道:“然后,倾颜公主因她母亲而荣,亦因她母亲而衰。夙凤皇后去世后,倾颜公主被贬胶州。若干年以后,她与徐公子联手,几乎倾覆叶凌国,与此同时,珏云皇帝驾崩,她被召回王都。凤栖国新帝登基,她作为他的妹妹,受封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 我的睫毛轻颤,嘴角微扬起一丝清浅的笑意,冰冷的光华在唇畔流转,我半敛水眸,缓缓说道:“然而轻羽骑易主之日,战神殇离身亡之日,就是倾颜公主托病隐居山林之日。” 这些,不过是寥寥几笔,轻描淡写于史书上的事迹。 但其中的联系,已经隐约间勾勒出了两个王朝之间的明争暗斗。 一个倾国倾城绝代芳华的女子,竟左右了两个王朝的更迭。 这就是神秘女子所说的指点江山。 轻羽骑誓死效忠的主人,徐公子一生的知己,小公子敬重的师父,战神殇离生死相交的朋友,夙凤皇后唯一的女儿,全都是一个人——倾颜公主。 她7、8岁时被贬两国交战之地,撤销公主封号,15岁时才得以回到王都。 她不受父王宠爱,反而被他所憎恨,遗弃于穷乡僻壤之地。她孤苦无依,只有靠着轻羽骑,才能躲过叶凌国与凤栖国的多次战乱,回归王都。 她的势力盘根错节,不仅深入凤栖国的朝廷,更是深入叶凌国。 而最后,当徐公子放弃了他的权势,凤栖国的皇帝也终于着手对付几近权倾朝野的倾颜公主。 将战神殇离及他的十万士兵、轻羽骑将领送入万枯殿的,不是别人,而是倾颜公主的亲哥哥。 她最信任的部下一夕之间全部死亡,她本就孤苦无依,那日,她几乎众叛亲离。 她并不仅仅是自那日起退隐于山林,而是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样的记载,与疏影的叙述相互应和。 小公子所要报复伤害的人们,是昔日里伤害倾颜公主最深的。 而只有,得到与那个男子同样匹配的权势,他才有资格,为倾颜公主,讨回一个公道。 可是,不仅仅如此。 小公子对庄凝卿的执念是为何? 他可以选择成为叶凌国的权臣,为何偏偏要夺取这片江山? 我直觉有个让我更无法猜测与相信的秘密,隐藏在背后。 我的手指微冷刺痛,我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神秘女子。 神秘女子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上的纸张上,嘴角扬起微淡的艳丽的笑容,淡淡地念到:“凤栖国223年,倾颜公主身子不适,有巫自西疆而来,入府诊治数日,公主痊愈,甚喜之。” 我的脸色越发苍白,耳畔边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我的胸口憋闷,神秘女子的面容越发模糊不清。 恍恍惚惚中,我又一次置身于梦境。 “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庄凝卿站立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面前身着华丽衣袍的男子,她的眸子极美,潋滟水眸却失去了光泽,毫无聚焦,只有微冷的语气带着愤怒的颤栗。 “你!”徐洛飒盛怒,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脖子,他嘴角的冷酷残忍,全然模糊了他柔和的眉目,嗜血的残阳,给他的面目带上明暗的对比。“凝卿,你以为有他在,朕就奈何不了你吗?” 她的嘴角扯起了淡漠的笑意,眼眸半垂,遮掩住了一瞬即逝的绝望与凄然,仰头,微微笑着,语气中带了点讥诮:“殿下,你不敢。” 轻飘飘的话语后,徐洛飒果然脸色大变,将她狠狠丢在地上,嫌恶地远远地看着她:“凝卿,她若有半点不测,朕会让你从这个世上消失。” 说完,他甩手径直离去。 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水眸半敛,盈盈的泪光,只化作淡淡的苦笑,一丝丝地蔓延至嘴角。 她的手抚摸上了小腹,喃喃地说道:“连同……我腹中,你的骨肉吗?” 一个白色身影款款从帷幕后走出,她轻纱遮面,遮不住绝代芳华。倾颜公主的眸光似悲非悲,静静地凝视着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朱唇轻启,柔声问道:“凝卿,你可是做出了决定?” 地上的女子没有抬头,轻咳着,笑出了声音:“我的孩子……交托给你了。” ---我仿佛又一次来到了徐公子的房间中,那里不同于上次的明朗干净,而是被黑暗笼罩。 浓浓的酒味充斥了整个房间,许多碎片残渣留在了地面上。 “阿玄。”白衣女子看着地上满是破碎的酒罐,水眸中掠过了一丝的痛惜,语意却是淡淡,说道,“你竟是这样作践自己吗?” 那一个十二岁左右的男童站立在她的身后,精雕细琢的玉面俊美,一双墨渊般的眼眸冷冷地打量着满是狼藉的房间。 当他的视线扫过坐在地上,肆意大笑喝酒的男子时,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流露出了一丝嫌恶与失望。 徐公子似乎被突如其来的柔和的声音惊醒,神情微微迷茫,看向了说话的白衣女子。 “倾儿……”他呢喃地念着,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竟然来了。” 那白衣女子款款走到他的身侧,将酒罐从他的手中拿了过来。 我不知道为何,隐约间觉得,素日里,无论是谁去碰他的酒罐,都会被他赶出房门,此刻,他却是笑着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任她拿走。 “阿玄。”她声音轻柔,却带着毋庸置疑、不容反驳的坚持,“你为庄凝卿如此,有谁知道!” 徐公子仰头大笑,说道:“没有人知道,连她也不知道,只是我现在一无所有,除了喝酒,我还能做什么!” 他笑意中的苦意,满满的都是酸涩。 倾颜公主神色清冷,却也为之而有所动容,别过头,她的目光落在了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孩子身上,说道:“阿玄,为了你自己,为了我,请照顾好这个孩子。” 徐公子似乎这才注意到那个孩子,嘴角带着似笑非笑漫不经心的笑容,眼神渺茫:“孩子。” “让他拥有和你一样高贵的身份,”倾颜公主静静地凝视着他,语意深远,“很多年后,你会知道的。” 徐公子不去细问,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倾颜公主,也或许是他依旧沉浸在他一个人的情殇中,他淡淡道:“倾儿,你知我,一言九鼎。” 第135章 倾颜公主静静地看了他许久,似乎有什么想说出口,又终究化为了一声轻叹,转身离去,行至门口,她似乎有所担忧,容颜被模糊在了光影中,淡淡说道:“阿玄,你珍重。” 我只觉得,他们此日一别,将再不复相见。 这两位才子佳人,引以为知己,却在最后,阴阳相隔。 我看着那个如同小兽的孩子静立在门口,忽然,有什么思绪快得抓不住,转瞬即逝。 眼前的幻境渐渐消散,锥心的疼痛从手指疼到心口,我睁开了眼睛,对上了那一双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的眸子。 神秘女子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语意淡淡:“你醒了。” 我只是望着她,脑中思绪翻腾,化作了淡淡一句:“小公子是庄凝卿之子?”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嘴角轻扬,勾勒出似笑非笑的笑容。 我的手指略微颤抖,嘴角轻扬起一丝微弱的笑意,定定地望着她,说道:“她如何做到的?” 她似悲非悲地望着我,缓缓说道:“借助一个孩童的肉身,将他不足月的魂魄渡入肉身。” 我的手指微颤,却在她的眼底,看不到半分的玩笑。 我的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眸光清浅地倒映出她的面容,却有一丝悲哀,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眸光微深,继续说道:“他的肉体虽然已经有10岁,但他的魂魄还是幼子,魂魄并不安定。他唯有在万枯殿中,才能迅速恢复神智。” 这便是,为什么小公子从小就在万枯殿中,满手鲜血吗? “以他人的性命为代价,让他沾满怨灵的鲜血,虽然残忍,却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方法。”神秘女子说着,看向了我的眼睛,她似悲非悲的眼眸像是要诉说更多的话语。 我沉浸在她方才的言语中,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借助肉身……这是多么像是笑话的一个谎言。 我却知道,她不会骗我。 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交易。这是端木郡主,对我的允诺。 眼前的神秘女子,就是凤栖国贵妃,端木郡主。 ---我捡起那银色面具,遮住了半张面容。 镜子中的女子,白色的华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身材,墨黑色的长发长及腰际,那张精致的银色面具下,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盈盈的眸光如潋滟如秋水。 我恍然间生出一种错觉,倾颜公主是我,我是倾颜公主。 我款款走向了徐公子的房间,推开了房门。 阳光如同寻觅到了缝隙,蜂拥而至,照亮了这间房间。 “阿玄。”我柔柔地唤着,眸光清浅如水,静静地凝视着躺在床榻上的病弱男子。 “倾儿?”他浑身一震,继而轻轻笑了起来,“我竟然,在这个时候见到了你。我果然,可以追随你而去了。” 我的指尖微颤,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眸底却有一丝悲伤摇曳:“你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在人间的生活?” “人间……”他微微地笑了起来,面色苍白几近透明,薄薄的晨光笼罩在他的周身,他美好得如同多病的公子,“没有你,没有凝卿,我独活着,有什么用?” 我略微低垂下眼眸,淡淡说道:“那你可知,凝卿喜欢过你?” 他唇边如沐春风的微笑渐渐消散,继而苦笑一声:“喜欢……” 我从袖口中掏出了那本小册子,摆放在了他的身边,说道:“这是凝卿写的札记,你不常去她的寝宫,竟从未看到过。” 他的眸光略微闪烁,轻轻地笑了起来:“是啊,我从未去过,自从她死了以后,我再也没有踏入那宫殿半步。” 我半垂下眼眸,遮住了所有的神情。 他修长盈白的手指摩挲着那本小册子,嘴角噙着温柔迷离的笑意,似乎在追忆着那位名叫庄凝卿的女子。 初识,她从容淡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口若悬河,他眸光熠熠,已经将庄凝卿三个字,刻在心底。 再遇,她贵为皇后,素雅清淡高雅从容,他几度巧遇,含笑凝视,不经意间早就为了她一人,舍弃一切。 到最后,他为她放弃了定远侯的所有不甘与仇恨,为她选择放弃权势,背弃他一生唯一的知己。 他却始终不知道,那位才情可倾天下的女子,将他,放在什么位置。 是在深宫孤苦无依时的唯一依靠,亦或者,是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情义。 我只是静静地站立在他的一旁,看他翻开了,庄凝卿的札记。 ---自庄凝卿辞别徐洛玄回到皇宫,皇上不问详情,她也不准备主动说,就当这段记忆,从不存在。 家族的风波暂且压下,她心中释然,却有更多不安。皇上对她温柔依旧。她却觉得,暗涛汹涌,暗流涌动。 这不是捕风捉影。她身边的人一点点少去。她的心腹纷纷出现问题。她嗜睡贪吃。就算是她素来从容的父亲,也开始风尘仆仆神色凝重起来。 她的父亲告诉她,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她父亲主动辞官,其二,与定侯公联手。 她眸光微闪,那个俊秀男子微醉的话语犹在耳畔:卿卿,可曾想过为我留下。 她请父亲辞官。这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也不是为了那年少时的爱人,只是,纯粹的担心。 她担心一将功成万骨枯。她自己的家族会万劫不复。但更担心的,是那俊秀男子。 她请他收手。她没有想到他当真一言九鼎。自那天起,她再也没有听到过定侯公的消息,也没有见过王爷。 然后随着定侯公消声灭迹,她胸口中的剧痛也越发明显。她终于暗自遣来了自己的侍女,将周边所有可能有毒的物件交给她带去给父亲。 她不敢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就是——她爱的人,日日夜夜在给她梳发时下毒。 她浅笑着接受,拒绝了父亲暗中派来的太医,遣走了身边的侍女,独留下了从小伴在自己身侧的侍女。 她看着镜子中日渐消瘦的自己,犹自抹着胭脂,为自己梳妆。她是想静静地独自离去的,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她可以任由他将自己家族的势力一一瓦解,也可以任由他心心念念另一个女子。但她从未想过,他眼底的温柔,全部都是虚情假意。 那日,徐洛玄来找她的黄昏,她将宫人遣走,挑了挑,捡了捡,迟疑了许久,又将手指落在了鹅黄色的衣裳上。我不知她沉静的眸子中,是不是想起了湖畔的再度相逢,我不知她是否在期许自己不是尊贵的皇后,而是那名叫芊芊的女子。 她放下挽起的发丝,执起淡绿色的纸伞,沿着宫中的湖畔一路走去。她的手抚摸着小腹,眼中碎碎落落,一片淡金色的碎芒。 她一直静立在湖畔,碰着河灯,直到夜色渐暗,她方才点亮了里面的蜡烛。 微弱的光芒在跳跃,也跳跃在她清冷的眸子中。 她捧着河灯,执着伞,向着河畔走去。走到岸边,她不是弯下腰,而是径直往湖中走去,眼见,她的鞋子沾了水。 凝卿在那处写道:“我不想留下,属于我的什么。不管是衣服,伞,还是那个小生命。我宁愿像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走。我只想以最真实的自己来结束我的生命。” 那鹅黄色的身影突然停住,她低垂下头,淡绿色的伞掉落在地上,她仓皇地从腰间抽出手绢捂住手,痛苦地咳着,紫色的手帕霎时染成血色。 “卿卿!” 她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悄悄地将一方手帕收起,转身,嫣然一笑:“王爷,许久不见。” 徐公子气息不稳,发鬓微乱,他如玉的面容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凝卿淡淡地写道:“我从未想过,原来我还是有一丝执念,见到他的一瞬间,我才有所奢求,再看一眼宫外的风景。” 也许事情一旦捅开,双方便不愿再带着虚假的面具。或者是丞相辞官,定侯公收手,皇帝再无所顾忌,将庄凝卿迁出了宫殿,遣走了所有的太医和仆人,连带着对她的态度也不如从前。他怀疑她给父亲通消息,甚至怀疑她是庄家与叛军的联络人。 她一味冷笑,不愿解释,也不屑于解释。 她对他所有的期望,已经连同那河灯飘然远去。 她眼盲的日子,周边一片漆黑,细小的声音都会让她如同惊弓之鸟。 凝卿说,那段日子,他的“卿卿”,是我全部的救赎。 她已经准备随他出宫,不管有生之年还有多久,她都会和他相依相伴。 那本札记,缓缓地从徐洛玄的手中滑落,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半垂着眼眸,轻声笑了起来,笑到最后,他只是仰着头,口中呢喃:“卿卿。” 我看着地上已经翻完的小册子,柔声问道:“阿玄,你可想知道,凝卿为何而死?” 这不是结局。凝卿的期望,从来没有一个达成过。 她倾国倾城,才情无双。但这些,又如何。她是小小的蝼蚁,被岁月无情地揉碎在时光中。 那一夜,是凝卿死去的那一夜。 徐公子早已匆匆离开,她坐在梳妆的桌子前,无声地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我知道她此刻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看得用心,手尚且在勾画谁的轮廓,嘴角带着迷离柔和的浅笑。 我一时觉得气氛诡异,与墨痕对视了一眼。 “扑通”一声,是谁落在了井中,我恍惚间想起见过的落水鬼和始终伴在凝卿身边的侍女,不觉脸色微变,想要出门看看究竟是谁狠下毒手。 门轰然洞开,冷风吹入偌大的萧瑟的宫殿,也吹拂起了凝卿的发丝。 她神色不变,右手依旧在描摹着,痴痴地,迷离着。潋滟水眸半垂着,似笑非笑。 我看了许久,才发现,她描摹的,不过是一个男子的轮廓。 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出现在了宫殿门口,他一身太监打扮,端着金雕细刻的盘子,小心翼翼地呈着一杯酒。酒中波光潋滟,宛若凝卿的眼眸。 “皇后娘娘,皇上请奴才送来一杯酒。”尖锐的叫声唤不回她的思绪,那太监脸上闪过不耐烦,“娘娘。” 她终于意识到了来人,转过头,循着声音望去,笑意淡淡,有礼而疏远:“你……是皇上身边的公公?” “正是奴才。”那太监回答得不卑不亢。 她偏过头,似是思索了片刻,笑意略微浅淡,眸子中清水光明闪烁,似笑非笑,“他……竟连一个月都等不了了吗……” 那太监不以为然,将手中的盘子放在凝卿面前,冷冷说道:“娘娘,皇上的心意,作奴才的也不清楚。” 她的手摸索着,险些碰倒了那杯酒,那太监神情微变,刚想扶住那杯酒,她的纤纤细手已经握住了小巧精致的酒杯。 “毒酒?”她念着,嘴角勾勒起了清冷淡漠的微笑,带着孩子般的天真无邪,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那酒杯中晶莹的液体随着她的举动而在灯光下波光粼粼,“他以为,他说什么,我便要做什么吗?”她轻笑了一声,作势要将这酒洒在地上。 “娘娘,”那太监见状,脸色一凛,正色道,“皇上说了,您喝了这杯酒,这世上就再无定侯公,只有他的至亲弟弟。 她的睫毛轻颤,手一顿,眸光如水静静荡漾,半饷,她的嘴角扯出浅笑:“不愧是皇上。” 然后失声笑道:“可惜,这世间,本就再无定侯公。”她淡淡抬眸,带着冷冷的傲气,“他以为,他还能像对付庄家一样对付王爷吗?” “皇后娘娘。”那太监深深施礼,道,“王爷为了你,已经准备反叛。” 凝卿笑意略冷:“你……再说一遍。” 那太监轻叹口气,道,“娘娘,王爷一旦反叛,无论成败,他都再无可能变为王爷。” 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继续说:“手足相残,庄家存亡,全部取决于你。” “呵呵,皇上,高估凝卿了。”她虽是这么说着,手却紧紧地握住了酒杯,面色惨白。 方才的云淡风轻,早已消失殆尽。 那太监替她举起酒杯,送到她唇边,淡淡道:“这不是高估,皇后娘娘,这是皇上的赌,赌您,不会毁了王爷的一生。” 她的凄惶与无助,只有一瞬间。她眸光淡淡,嘴角扯出了绝美的笑容,凄冷绝艳,闭上眼依言饮下了那杯酒。 那太监始终静立在一旁,见状,再次深深施礼,一甩手中的拂尘,态度甚是谦恭:“那奴才,先行告退。” “皇上在哪?”她突然抬起眼眸,淡淡问道,碎发落在她的发间,平白添了些许的凄美。 迟疑了许久,那太监道道:“和如妃在您原来的宫殿。” 她的手轻颤,笑意惨淡:“……皇后的……宫殿?” “娘娘,”那太监于心不忍,淡淡地劝道,“您不必再执着了。您就是丞相千金又如何,对于皇上而言,最值得珍重的是他儿时的青梅竹马。” “你……说什么?”她声音微颤,空茫的眸子定定地对着那太监,冷风吹拂起她的黑发,一时间,她脸色惨白如画。 那太监一惊,急急退了一步,稳定心神:“皇上与如妃娘娘,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同为是师兄妹,感情甚佳。娘娘,您的确风华绝代,只可惜,晚了一步遇见皇上。”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喃喃自语,声音越发轻柔,越发凄惨,“呵呵,竟然……是这样。” 那太监摇了摇头,再次施了礼,向门外退去。 凝卿缓缓站起身来,摸索着往前走,她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神色空茫、无助。 忽然,她被椅子绊倒,跌坐在地,挣扎着爬起,又被椅子带到。 我在一旁看着心急,又想到这是已成定局的往事,心下凄然。 她跌坐在地上,右手撑在地面上,乌黑的发丝凌乱,裙摆纠缠在椅子与椅子的夹缝间。她低垂着头,唇色妖娆,细碎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神情,教人看不清。 直到一滴、两滴,泪水溅落在地面,我方才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凝卿这一生……究竟得到了什么……” 你本可以得到一切,只是阴差阳错,什么都没得到。我心中呢喃。 她似乎在疼痛,脸色惨白,全身收缩起来,她将脸埋在手臂间,口中低语呢喃着,“洛玄,洛玄……”她的手试图在黑夜中抓住什么,触摸到的却只有冰冷的地面,她的手不住地向前,向前。 这一生,也许只有这一刻她是真真切切只念着那个人。 这一世,也许只有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值得爱的是谁。 她高贵了一生,骄傲了一世,唯独此刻,不管多狼狈,都只想见那一个人。 然而,到最后,她全身的力气都消散,这偌大的宫殿,她的凤冠还放在角落里,却只剩下她一个人趴在地面上,再无声息。 她死得凄惨绝艳,最后一刻,她依旧美得倾国倾城。但她离去,孑然一身。空茫的世界,只有她孤身一人。 这世上,从此,再无庄凝卿。 “哈哈,哈哈……”徐公子仰头笑了起来,笑到最后,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避开了视线,不去看他眼中蓄满的泪水。 我淡淡地说道:“阿玄,凝卿爱你,她虽从未说出口,但她,从很早很早起就爱上了你。” 我静静地望向了他:“你可知,凝卿至死最放心不下的是谁?” “谁?”他声音沙哑。 我缓缓地说道:“殿下徐夜溟。” 他的浑身一震,看向了我。他的眸光闪烁,震惊之色,不言而喻。 我的嘴角缓缓勾勒出薄凉的清冷笑意:“阿玄,徐夜溟,是凝卿的儿子。” 他望了我许久,忽而笑了起来,他温和的笑意充满了酸涩:“是啊,我早该在你把他交给我的那刻就想到了。” “当年徐洛飒随时随地会伤害凝卿腹中的孩子。我用上古禁术将他引入10岁孩童的身体,让他在万枯殿经受磨练,只是想保他一命。却从未想到,凝卿之子聪慧过人,不过是2年的地狱生涯,已经知晓世事。” 徐公子如沐春风地一笑:“她一向聪慧,这是情理之中。” “阿玄。”我淡淡地说道,“你也一向聪慧,那你可知,我们将他交给你的用意。”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眸光微闪:“我……知道了。” 我的睫毛轻轻颤动,我半阖起眼眸,唇畔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我转身,裙摆如蝶翼般翩飞,墨黑色的长发衬得肌肤越发盈白。 “倾儿。”徐公子温和的嗓音,如清风拂过我的面容。 我停住了向外走去的脚步。 我侧过头,清浅的眸光倒映出了他秀美的面容,我的嘴角轻轻勾勒出了清浅的笑意,柔声说道:“阿玄,好好活着。” 他亦如当日那个遥遥举杯的男子,嘴角噙着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缓缓地点了点头。 暖暖融融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恍然如梦。 我知他,一言九鼎。 原来,一转眼,已经过去了数年。 我微微笑了笑,转身迈出了房门。 走出门的一瞬间,是谁低低叹息了一声,那声叹息,从心底的深处溢出,袅袅如青烟笼罩着我。 阿玄,再见。 ---我与端木郡主再度马不停蹄地赶回岳州。 我想起了墨痕,他衣袂翩飞,独立于山崖上,看着云雾翻腾,神情清冷,飘渺似仙,仿佛随时随地会乘风而去。 他回头微微笑道:“诩儿,你去吧。这是你的劫。” 这是我的劫?为什么,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想到的不是徐公子,而是另外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心头萦绕。 “吁。”端木郡主勒住了缰绳,示意我们停下,她座下的那匹马打了个响鼻,而她一直侧耳倾听着。 我静静地等待着她,一边看向了四周的情形,空旷的山谷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骑着马。 出了这个山谷,我们就能到达岳州。 “你贵为凤栖国的郡主、贵妃,却潜伏在小公子的身边,必然对于两国的情势了如指掌。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岳州,究竟是谁在搞鬼。” 端木郡主沉吟片刻,说道:“我奉命行事,近几个月一直护在你的左右,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第136章 “奉谁的命?”我微微侧过头,凝视着她,清浅的眼眸倒映出她艳丽的面容,“倾颜公主还是你的夫君。” 她的睫毛剧烈一颤,缓缓说道:“你应该早就发现了,有时候我的行为举止很像一个人。” “倾颜公主。”我不愿与她多打哑谜,直接说出口,“你虽然长得与她不像,但你蒙着面纱时很像她。” 她眼底带了追忆的深思,低声说道:“我姓端木,自然是为皇家做事,潜伏到倾颜公主的身边也是皇家的意思。倾颜公主需要一个替身,在她不在时,扮演她。” “你,就是那个替身。”我心下微讶,以倾颜公主的聪慧,怎么可能放任端木郡主成为知道她最多秘密的那个替身。 她微微笑了笑,说道:“是,我就是那个替身。” “你的意思……”我说道,“倾颜公主知道你的郡主身份,并且选择了相信你。” “是。”端木郡主点了点头,嘴角浮现出了轻柔的笑意,“她相信我,就如我相信她一样。” 我微微一怔,缓缓问道:“你是为了她放弃了贵妃的权位,守在了小公子身边?” 她微微笑了笑,说道:“是。”她喃喃道,“我与倾祤情同姐妹。” 她说这句话时,眸光静静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自从她以端木郡主的身份出现后,她的眸光安静得将一切的美好都凝聚在其中。除却她艳丽如画的绝美面容,昔日她的癫狂、她的似笑非笑、她的冰冷都像是在渐渐地消融。 可是她的温柔平静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反而让我隐隐有些不安。 “不好,诩儿。”端木郡主脸色微变,定定地看向了一侧,说道,“有变化。” 不用她说,我已经听到了数千铁骑踏入山谷中的震动。不仅仅是一个方向,而是山谷前后,都传来了毫不掩饰的千军万马的声音。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隐约可见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芒。 “是徐洛飒的军队?”在岳州时,我就一直疑惑为什么岳州三大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朝廷都没有声音。此刻听到有军队前来,我下意识地就猜测是徐洛飒派遣的军队。 直接让军队进入岳州,我不由得赞叹徐洛飒手段之凌厉。 我的手缠绕上缰绳,不经意间微微皱了下眉头。 可是,汐筠他们半路遭到埋伏、岳州三大府中人被杀,都不像是一个、两个人所能做到的,纵使出现了一个萧岳,也不能解释全部的事件。当初唯一的猜测,就是徐洛飒不能对岳州势力的坐大熟视无睹,才会狠下杀手。那他大张旗鼓派遣军队而来,是想表明什么态度? 难道……岳州的事情与他无关? 随着这个念头浮现在我眼前,我的心头微微一凛了,下意识地看向了端木郡主,声音微冷:“你想说什么?” “这里有两方人马。我们被夹击在中间,已经来不及走了。”她面色微白,眼睛凝视着我,说道,“他们一旦相遇,我们避无可无避。” 一旦相遇,避无可避。 一旦相遇,避无可避。 为什么我会恍惚间,觉得这个场景,熟悉得让我的心隐隐有些抽痛。 我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心底生出的寒意,蔓延到四肢。 像是谁的低喃,在我的耳畔,说着避无可避的命运。 诩儿,这是你的劫。一旦相遇,避无可避。 “诩儿,诩儿!”端木郡主拉着我的手,叫着我的名字。 我微微一笑,淡淡说道:“不用担心。”我的手指冰凉,静静地眺望着远方,说道,“他在上方。” 端木郡主的神情中闪过一丝疑虑,她下意识地微微仰起头,沿着陡峭的山崖石壁往上看去,眸光微闪,只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眸光似悲非悲。 就如同我模模糊糊的记忆一样,翩飞的箭羽从身后而来,随着惨叫声,刚出现的大批凤栖国士兵纷纷倒地。 我随着那箭羽的方向望去,山坡之上,清一色的白衣男子们执着弓箭,清冷而俊逸,俯瞰着山脚。他们气宇轩昂,目光自信冷然,齐刷刷地张弓搭箭,箭凌烈地划破空气,射破玄色的盔甲,鲜红色的血喷涌而出。 我缓缓地合上眼,嘴角无力地勾勒出了清冷的笑意,缓缓地念出那三个字:“轻羽骑。” “是。”端木郡主站立在我的身侧,静静地看着局势分明的战场,说道,“他们就是大名鼎鼎的轻羽骑。” 轻羽骑,是凤栖国的军队。而这里,是叶凌国境内。我恍惚间,已经明白些什么。 岳州,表面上是三大府的事情,却牵涉到了叶凌国、凤栖国两国。 我的手指轻颤,这几日我身在段王府,当局者迷,竟然从未考虑过,想要将岳州三大府势力铲除殆尽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轻羽骑一出,便意味着胜利。也意味着,岳州风云,与一个人有关。 南平世子缓缓地从树后走出,唤道:“阿涟。” 端木郡主的身子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嘴角勉力勾勒出了浅浅的笑意:“殿下。” 我的右手将凌乱纷飞的发丝压至而后,静静地抬起眼眸看向南平世子,嘴角缓慢地勾勒出了清冷优雅的笑意,说道:“凤栖国帝王前来我叶凌国,所要的,不仅仅是岳州这么简单吧?” 那一玄色面具遮住他的半张脸,却遮不住他轻扬的嘴角,慵懒随意,他握着一把普通的折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掌心,似笑非笑道:“诩儿。难怪连墨痕也夸你聪明。” 我的心猛然间抽痛了一下。像是有一把刀将结痂的伤口,一点点划开。从原先的麻木,到逐渐的尖锐疼痛,翻开的伤口,是不忍碰触的曾经。 我将垂在身侧的手指收拢,尖锐的指尖嵌入掌心,带来隐约的刺痛。我凝视着尹清霖,微微笑道:“平源王府并没有出事,因为,”我的眸光微闪,“平源王就是你的手下。” 他的眸光微深,嘴角一勾,说道:“是。” “灭将军府与段王府的,也是你。”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许久,那把扇子轻叩着掌心,“哗”地一声展开,笑道:“你觉得呢?” 我半阖上眼睛,轻缓地摇着头。 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岳州,已经掌控在了这个人的手中。 凤栖国的帝王,倾颜公主的哥哥,尹清霖。 “哥哥……”是谁在呼唤,呼唤着这个永远无法接近的男子,她的柔弱与无助,化为了低低的一声呼唤,在岁月中零落成泥。 ---我虽然一心想要回去找墨痕他们,但尹清霖的部队驻扎在了岳州附近,没有他的吩咐,轻羽骑纹丝不动。 他们虽然穿着的是寻常服饰,但各个气宇轩昂,眉宇间自成英气,抱拳客气地拦住了我的去路。 “你们……!”心底的愤怒让我几乎失去理智,端木郡主及时赶到将我带到了另一侧。 “诩儿,这不像你。” 她平静的话语并没有让我的心情有所改变,我轻笑一声,眼底没有丝毫的笑意,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办,身为叶凌国人,眼睁睁地看着凤栖国蚕食着我国的领土,还要与凤栖国的帝王把酒言欢吗?” “把酒言欢倒不必,卿若有兴趣,可以上来与我共赏明月。”尹清霖一身玄衣,修长的身影在月色下平添几许俊逸潇洒,他眸光熠熠,似笑非笑,在山坡上不急不缓地说道。 “明月?殿下真是好兴致。”我轻笑一声,“将岳州搅和得天翻地覆的是殿下,有闲情雅致去赏月的也是殿下,殿下要玩游戏,请恕诩儿不奉陪。”说罢,我转身就要往外走,三只手拦在了我的面前,其中一只,是端木郡主的纤纤细手。 我的眉头微皱,茫然地看向了她。她缓缓地摇着头,说道:“诩儿,你出不去的,轻羽骑现在,只听他的。” 看着端木郡主似悲非悲的神情,一股无名的怒火从我的心底腾地一声升起,我的嘴角勾勒出了冰冷的笑意,冷笑道:“是啊,轻羽骑现在的主人不是倾颜公主,而是尹清霖殿下。” “卿不必动怒。”他似笑非笑道,“已经是深更半夜,不如及早休息。” 我微微侧转头,看向在月光下似笑非笑的慵懒俊逸的男子,说道:“殿下想要的,必然会得到。但殿下请不要忘记,不是每个人,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我甩手离开。 走了几步,来到了没有人的树影下,我方才停住了脚步,深呼吸竭力压抑住内心莫名涌动的恼怒。 我将手缓慢地捂上了心口,就在这个位置,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我无法冷静。 我低声问着自己:“诩儿,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我。四周,只有树叶的婆娑声。 我将眼睛缓缓闭起,呢喃般地念出心底的那个名字:“墨痕。” 我想他,想念在他的身边的心安。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莫名的情绪几乎湮没了所有残存的理智。 ---早上一觉醒来,天蒙蒙亮,我随意地四处走着,不知不觉又绕回了昨日僵持的地方,隐约看见轻羽骑等人还屹立着一动不动。我摇了摇头,只好向山坡上走去。 刚踏上山坡,就看见了那玄衣男子,身形傲岸,挺拔如松,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斜倚在树上看着我。 我原本轻松的步伐猛地一顿,思来想去,还是转身比较好。 结果人刚一转过去,已经听见那人不急不缓慢悠悠地开口说道:“诩儿姑娘是不想看见我?” 我心中暗暗回了两个字“废话”,转过身,笑盈盈道:“殿下睡得晚,起得倒早。” 尹清霖微微挑眉,笑道:“我一夜无眠。” 我嘴角的笑意略深,语气轻柔温和:“莫非是杀戮太多,心有不安?” 他的嘴角一勾,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淡淡说道:“诩儿姑娘面对公子墨痕,好似没这么伶牙俐齿。” “这个简单。”我嘴角轻扬,却是冷淡地回答道,“所谓因人而异。” 他轻轻挑眉,但笑不语。 他转身,眸光熠熠,俯瞰着山脚下的岳州,说道:“诩儿姑娘可知,为何我要岳州。” 我半垂眼眸,淡淡说道:“殿下要岳州,必然有殿下的理由。”我端详着自己的十指,目光沉静漠然,“就像诩儿要保护段王府,也有诩儿的理由。”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感觉到他笑了笑,说道:“诩儿姑娘的意思是……” “各有各的执念罢了。”我们俩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一句话,我微微一愣,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冷淡地别开了眼。 他将扇子收拢,轻轻敲击着掌心,说道:“我之所以不让诩儿姑娘和阿涟回去,是有一事相求。” 一事相求?我抬眼看向他,他轻笑出声:“诩儿姑娘不必如此防备,”他的嘴角笑意微深,“只是希望二位能陪我去找一件东西。” 又是找东西……我不着痕迹地将面上的情绪收敛,淡淡地说道:“殿下贵为一国之君,诩儿不信没有殿下找不到的东西。”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急不缓地说道:“如果我说,那样东西与段郡主有关呢?” ---“你的意思是,你要找的东西在这里?”我略有些狐疑地看向尹清霖,他斜倚在树上,意态甚为闲适,慵懒俊逸地轻摇折扇,要多风流潇洒,就有多风流潇洒。 他轻轻挑眉,笑道:“是这里没错。” 我环顾了一下偌大的山林,嘴角抽了抽,漠然冷淡地看着他:“殿下,你不会是打算一个人呆在这里,让我们两个弱女子去找吧?” 他似笑非笑道:“是。”再没有多一个字的回答。 端木郡主静悄悄地站立在我的身后,若有所思,抬眼看了我一眼。 我的嘴角勾勒出清浅的笑意,盈盈眸光如水倒映出尹清霖的面容,我笑盈盈地说道:“殿下,若诩儿不慎在里面找上了十天半个月,您可千万别着急。” 他“哗”地一声打开了扇子,不急不缓地摇晃着,似笑非笑道:“没问题。” 我的嘴角再度抽了抽,实在不想再多说什么,带着端木涟就往里走去。 走得离尹清霖足够远,我方才低声地唤道:“端木。” “嗯……”端木涟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站立着的尹清霖,低声说道,“他听不见。” “他要找的,是将军府的阵法。”我淡淡地开口说道,微微侧转头,凝视着端木涟的眼眸。 她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这么想。” ---又回到了那夜的阵法附近。还没有靠近那些石堆,就有种隐隐约约如水般在半空中浮动的光波,推动着我靠近那些石块。 “诩儿,你不适合靠近它。”端木郡主淡淡地说道,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微微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不会走进去的。最多……”我的手试探着去触摸那些光波,“像这样……” 我不知不觉间已经向那阵法走去。 “诩儿……”端木郡主伸出手想要阻拦我。但这已经太迟,我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不住地往前走。 又或者说,这不是蛊惑。而是我太久地置身于迷雾之中,想要了解更多的,当年的事情。 我的头隐隐作痛,我在那些波动的光上,看到了许多交错的画面。 在云雾缭绕的山上,站立着两个人,一个是倾祤,另一个则是一位男子。他身形修长,黑色的长发中有一缕是酒红色的,嘴角轻轻勾勒出的邪魅的笑容,风流不羁,正是倾儿与墨痕在客栈内所遇到的那位男子。 他们俩显得很是熟识,在说些什么,倾儿微皱着眉头,颇有些无可奈何。 隐约听到倾儿唤他殇离,我微愣,没有料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战神殇离。 此时倾祤易容来到墨痕的身侧,殇离为何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远远走来了翩翩白衣公子,正是墨痕。 “公子!”倾儿的声线高扬,眸光璀璨,笑容灿烂,扑进了墨痕的怀中。 殇离看着她,目瞪口呆,继而转过头,轻咳一声,示意自己的存在。 倾儿斜睨他一眼,才懒得管他,抱着墨痕的手越发用力,将自己的脸埋入了他的胸口。 墨痕淡淡地看了一眼对自己格外热情的倾儿,又看向了分外震惊的殇离,打开了一把折扇,悠闲地轻摇着,眸光疏离冷淡,嘴角噙着三分清浅笑意,优雅从容地问道:“不知道这位公子来到我墨山所为何事。” 倾儿猛地抬起了头,轻扬眉,说道:“是呀,不知道所为何事。” 她的笑容甜美可人,纯真无辜的眸光清澈如泓,唯独殇离看到她眼底冷冷的警告。 他轻咳一声,决定要顶住压力,潜伏进去,他朗声笑道:“在下殇离,殇离的殇,殇离的离。” 倾儿的眸光冷冷淡淡,殇离可以读懂她目光的意思,不多不少,正是两个字“废话”。 墨痕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静等他说下去。 殇离再度轻咳一声,说道:“仰慕墨痕公子已久,想要拜访公子,在墨山中住上几个月。” 倾儿唇畔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眸光清清冷冷地看着他。 殇离顿觉浑身冰寒,他脸上笑容依旧,只管看着墨痕。 墨痕若有所思地目光扫过了倾儿,倾儿抱着他的手轻颤,别过头,避开了与他正面对视的可能性。 她猛然转向了殇离,深呼吸,保持着笑容甜美可人,态度温和亲切,以及说话的毫不留情:“不可能。” 画面转至山崖边,倾儿独自坐在边缘上,忽而听到了声音。 她诧异地环顾四周,就看到一只手从山崖下伸了上来,那人的袖口上绣着精致的图案,倾儿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只手,然后就在她的瞩目下,殇离探出了一个脑袋,纵身跃上了山崖。 倾儿又惊又怒,隐约间已经猜出殇离另辟蹊径爬上墨山的行为。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怒极反笑。她笑得越甜美,殇离心中就越不安,但他只能略带防备地看着倾儿,等待她笑完。 倾儿纤细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长发,嘴角的笑容甜美可人,隐约泛着冰冷,但她的一双美眸流光溢彩,一时晃了晃殇离的心神,他只看见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声音轻柔如春风拂面:“你还是怎么上来怎么下去,比较好。” 她说罢,纤纤细指轻轻点了点殇离的肩膀。 殇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往山崖下掉。 “啊!”他惨叫一声,急忙运用轻功,攀住了山崖上的树枝,稳住了身子,长吁了一口气。 倾儿坐在山崖边上,冷冷地看着他,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淡淡道:“下去。” “倾美人~” “闭嘴。”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指了指山崖下方,“下去。” 殇离踌躇片刻,乖乖向下爬去。 再然后,画面转到了墨山中一个小木屋中。 倾儿一脸淡定地听殇离解释自己是怎么与墨山的第二个主人尹公子认识的,又怎么被邀请光明正大地上来了墨山。她将盛满了汤的碗放在了殇离的面前,笑意可亲:“殇离公子,喝汤。” 说着,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似乎又不好意思拒绝倾儿的一番心意,举起手中的碗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笑意依旧甜美灿烂的倾儿,毅然决然地喝了下去。 待把碗放下时,倾儿笑容可掬地又递了一碗过去:“殿下请喝。” 殇离脸色更是古怪,缓慢地接过了倾儿手中的碗。 墨痕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一纵即逝,快得让倾儿以为眼花。再看过去,依旧是清淡无痕,优雅的墨痕公子。 倾儿再接再厉,又在碗里捞满了萝卜,动作轻柔优雅,颇有墨痕的风范,笑意款款,将碗递了过去:“殇离公子,萝卜有益健康。” 画面再度转至另外一个僻静的小木屋中。 “尹公子。”倾儿轻快地笑着,从门背后探出了一个头,笑盈盈地晃了晃手中的东西,“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第137章 “哟,倾美人,你看你这偏心的。”殇离随手接过了倾儿手中的东西,细细看了看,笑道,“倾美人,你每回都给尹带东西,什么时候给我带些?” 在他对面执着棋子的玄衣男子,墨黑色的长发用玉冠挽起,丝丝缕缕的发丝拂过秀美如玉的面容,他不急不缓地落下棋子,方才微微抬起头,笑了笑:“你来了。” 我微怔,这个男子,就是在万枯殿山崖上若隐若现的那个身影。为什么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尹公子?为什么曾经是皇位继承人的尹公子,会与倾儿与殇离那么熟识的样子? “嗯。”倾儿笑盈盈地点了点头,然后瞪了眼那风流男子,说道,“殇离,你别以为殿下收留了你,你就可以死赖在墨山不走。” 殇离听闻她这句话,反而愉悦地朗声大笑:“倾美人,你说对了,我就是赖着不走了。” “我家公子墨痕可没答应。”倾儿颇为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是你家公子墨痕的师兄答应了。”殇离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对面的尹公子,笑道。 倾儿气急,又对他无可奈何,只能跺着脚瞪着他。 殇离笑得越发愉悦,他的眸光温和,沉淀着星辰般耀眼的光芒。 画面又在变化,这些零碎的没有逻辑可言的画面,就像是倾祤往日里琐碎的生活片段。 纤细修长的玄衣男子低垂着头,墨黑色的碎发遮住了他如玉的面容。 尹公子像是注意到了谁的目光,微微抬起头,笑了笑:“你来了。” 他手下逗弄着藏獒,所有人都惧怕的藏獒,到他的手下,乖巧听话。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眸光璀璨如玉,盖住了原本,眼底的寂寥。 “嗯。”随着这句话,倾颜公主从模糊的光影中走了出来,她此时是男装打扮,手上提着一壶酒,微微地笑着,“你瞧,我把酒带来了。” 他望了她许久,微微一笑:“你心情不好。” 她半敛水眸,不语。 “你我之间,只谈风月,不谈其他。”她忽而抬眸说道,嘴角轻轻勾勒出云淡风轻的笑容,眸光清浅如水,只有银牙略微咬住下唇,暴露出了她情绪的挣扎。 “你回去吧。”他低垂下头,右手摸了摸藏獒的头,说道,“你今天,什么都不想谈,你的心,乱了。” 她的睫毛剧烈地一颤,握住酒壶的手越发用力,几近苍白。 她半垂着眼眸,细长的睫毛盖住了流光溢彩的眼眸,只有嘴角缓缓轻扬,语意飘渺寂寥:“你知道的,它不可以乱。” 他抚摸着藏獒的手一顿,藏獒好奇地仰起头看向他,他微微笑了笑,语气清淡:“倾祤,你可以不必这样的。” 不必这样…… 不必……怎样? 他的温柔,他的寂寥,他的从容,全都只给她一人。 她的脆弱,她的彷徨,她的动摇,全都只对他一人。 然后,画面又在变化。 “左中队,包抄西南方向的小路,右中队,原地停留,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尹公子的嗓音沉稳有力,从容不迫,随着他的命令被吩咐下去,原本还在他们面前的军队全都行动敏捷,消失在他们眼前。 我微微有些诧异。他不愧为尹公子,当时未来的凤栖国帝王。 “殇离,我可以借你吗?”尹公子微微偏转头,问道。 殇离笑道:“但说无妨。” 倾儿微微扬眉,狐疑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殇离长叹一声,一本正经道:“倾美人,几个月同吃同住,关系当然不一般。” 倾儿笑得分外明晰耀眼,不客气地纠正道:“是蹭吃蹭住。” 殇离撇了撇嘴,说道:“你们关系也不一般。” 眼见身边的墨痕似笑非笑微冷的目光扫过来,倾儿看向殇离的目光颇有些威胁,无声说道:“他是我哥。” 我微讶,然后恍惚间有些明白。尹公子,是倾祤父皇哥哥的儿子,算起来,的确是倾祤的哥哥,也是……皇位争夺的对手。 画面又一次在变化。 “殇离。”倾颜公主款款从门外走进,她素白的裙摆因为步履的匆匆而沾染了几片花瓣,来不及拂去。 她轻柔的眸光扫过了站在殇离身后的如困兽般警惕的孩子,又落到了殇离满身的伤痕上,眸光微闪,纤细的手指已经抚摸上了他的伤口,秀美微蹙:“怎么回事。” 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孩子,他果然就是年幼时的小公子。大概,这是殇离将小公子救出后的场景。 “呵,死不了。”殇离轻笑一声,随手抹去脸上的那道伤口流出的血,一挑眉,说道,“你要是以为我战神是区区几个虾兵蟹将就能打垮的,未免太小瞧我了。” 他一手抓过了身后的孩子,说道:“看,万枯殿是挡不了我战神的……嘶……”他正说着,没有料到被他抓住的那个孩子猛地咬住了他的手。 他疼得直甩手,好不容易才将手从那孩子的口中救了回来,惊讶的神情一纵即逝,他笑道:“哟,你这小子不错,还敢咬我。” 倾祤又好气又好笑,将药瓶丢给了殇离,说道:“看你伤得还可以,自己涂吧。” “别!”殇离急急道,他苦着脸,指了指背后,说道,“够不着啊倾美人。” 倾祤“扑哧”一声笑出,就见祈嫣从门外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轻挑眉,说道:“不怕,我来帮你。” “你你你……”殇离被吓到了般退后一步,分外警惕地看着祈嫣,说道,“我本来就剩下半条命,要是你帮忙涂药,我不是连半条命都没了?” “怎样?”祈嫣微皱眉,声音冷上了几分,“你有意见?” “……”殇离迟疑了片刻,颤颤地笑着说道,“我没意见。” 好多,好多零星的碎片,却始终有那两个人,出现在其中,一个,是战神殇离,一个,是尹公子。 为什么,明明会不由自主对着这些记忆发笑,却有浓郁的悲伤始终笼罩着。 这个感觉……好熟悉。熟悉得,就好像那日在万枯殿中,从山崖上向下望去的那种无力感。 “你放心吧,区区一个公输能动我多少,花费我十万大军去对付他完全大材小用。” 我不由自主想要伸手去碰触那个意气奋发的男子。当时,他可曾想过,他满心以为必胜的战役,竟然,是他葬身的最后一战。 他玩世不恭、风流不羁、意气风发、眉宇飞扬,他眼底的笑意,都美好得让太阳失色。 他骑在战马上,回头看着倾祤,眸光温和得恍若沉淀着星光,低声念道:“倾儿。” “嗯?”倾祤像是没有想到,方才朗声大笑的男子忽然用着低沉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 他微微笑了一下:“不要再一个人背负所有,早一点回到墨痕的身边吧。” 倾祤微微一愣,喃喃地念道:“殇离……” “呵,倾美人,你放心,我会回来的!”他策马奔腾,高高扬起的马蹄如同踩在了太阳上,他的盔甲上闪耀着银色的光辉,耀眼夺目。 然后,画面转向了被困在万枯殿中的五万大军。他们在彼此厮杀着,没有顾及昔日的兄弟情义。殇离险险地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围攻,他迟迟不愿拔刀出手。 他微皱着眉头,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是谁一掌打在他的背上,他只是闷哼一声,硬生生地接受。 一把刀砍向了殇离,他躲闪不及,赤手抓住了刀锋。鲜血一滴滴地落下来,拿着刀的那个人,赤红着双眼,如同陷入了疯魔。 一道黑色身影从山崖上一跃而下。他一刀砍杀了殇离对面的那个男子。 殇离脸色一变,大惊失色:“尹,你下来做什么!”继而他冷哼一声:“你以为这个时候能帮我就说明你比我强?呵,我战神是怎么也打不垮的。”然而他再逞强,都遮掩不住他重伤的事实。他刚说完,就一口鲜血喷涌出口,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你不忍下手杀死自己的士兵,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尹公子漠然地砍倒一个又一个的人,他语气淡淡,“殇离,你是想死在这里吗?” “哈哈,”殇离大笑出声,笑意苦涩,“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死。万枯殿有来无回。” “我知道。”尹公子半垂着眼,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墨黑色的发丝遮掩住了他眼底的寂寥。 “是……倾儿。”殇离浑身一震,愣愣地看向了山崖上,那个纤细的白色身影。 倾祤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没有料到,在浴血厮杀的那个男子,不是殇离,而是尹公子。她神色空茫,走到了悬崖的边缘,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呵,我以为所有人当中,我是最不会让你担心的那个,没想到现在,”殇离举起手,凝视着血肉模糊的掌心,“居然我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殇离,”尹公子回头,微微皱了皱眉头,“倾儿不会这么想。” 倾祤缓缓地跪了下来,墨黑色的长发如同镀上了薄薄的柔和的一层光,唯独她的眼眸中含着薄薄的一层清泪,嘴角轻扬,无声地念着:“尹哥哥,殇离。” 她的睫毛轻颤,一行清泪,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 再然后,画面竟然转向了万枯殿通道。 那个玄衣男子毅然决然地饮下了一杯酒,他的对面,站立着,凤栖国的帝王,尹清霖。 我的浑身微微颤抖。从在画面中见到殇离、尹公子开始,原来在生活中突然闪现的零星的片段,就渐渐有了联系,组合成了一个事实。 是谁在我的耳侧说着:“你杀死他的时候可曾想起过,他是我最后一位亲人,最后一个可以无所顾忌不用伪装的朋友。” 我又一次,看见了倾祤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地遥遥站立在山崖上。手中执着琉璃杯,盛满了清酒,她的面容上,有五光十色的碎光在跳跃着。她神色空茫,嘴角带着浅笑,静谧美好。白色的衣袖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了如雪凝白的皓腕。 只是这一回,我终于可以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望向漫山遍野的鲜血中,站立着的那个男子。 那个人……不是殇离,而是尹公子。 倾祤,你当时知不知道,尹公子为了你,喝下了最后一杯毒酒? 他本可以登上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皇位,他本可以孑然一ng迹天涯,他本可以隐居山中不问世事,可是到最后,他饮尽最后一滴毒酒,对着你画下的祈嫣的画卷,独自死去。 也许你知道。也许你不知道。 你猜透了所有的结局,却无力更改。 你想送你至亲的哥哥一个王朝,却没有料到以你最亲爱的朋友们陪葬。 你遥遥举杯,送走的是你的亲人朋友,还有你自己对他最后残留的爱意。 是谁在告诉我,这是禁忌的爱,带来的所有的惩罚。 “呵,”那红衣女子轻笑一声,冷冷地斜睨着这位尊贵的帝王,“我唯一不杀你的理由,只是因为她爱你。但现在你所拥有的,你都不配。” 我如同置身于无可自拔的梦魇,浑身在无可抑制地颤抖,心底的冰寒痛彻心扉。 我的耳畔有无数的轰鸣声,那是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那是浴血厮杀的声音,那是埋葬了万千枯骨的万枯殿的哀鸣。 是谁,一步步将他们引入其中,是谁,毫不留情地抹杀一切的阻碍。 那是倾颜公主的哥哥,尹清霖。 我的肩膀被一只手紧紧地抓住,那是一只极冷的手,像是没有血液也没有温度的手,他掌心冰冷的温度让我猛然间惊醒,讶然回头。 他发色如墨,玄色的袖摆在风中摇摆,他发丝微乱,气息不稳,眸光却如墨渊般幽深不见底,冰冷得有些陌生与骇人。 我有一瞬间,会以为对面站立的那个人,不是尹清霖。 触及到我的目光,他的眸子微微缩了一下,原本紧紧抓住我肩膀的右手,缓缓地松了力道。他抬了抬手,手却在半空中僵住,而后,将手收回,负手而立,别开了眼。 “诩儿你……”端木郡主也看清了我的神情,欲言又止。 我微微侧过头,茫然地看着端木郡主。清风拂过我的脸颊,带来微凉的冷意,我抬起手,抚摸上自己的脸,才惊觉,脸上是一片泪水。 我低头轻轻笑了起来,无可抑制地笑着,笑着,低声说道:“如果我是她,我会恨你。” 尹清霖的眸光微深,定定地看向我。 也许听见了,又也许他没有听清。 “如果我是她,”我的嘴角勾勒出清冷的笑意,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我会恨你。”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朗声大笑,他的眼神如墨渊般幽深冰冷,他似笑非笑道:“我尹清霖,从不需要任何一个人的爱。”他掌心的扇子大力一挥,将摆放在我们面前的巨大石块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他转身扬长而去,唯留下我与端木涟,在这纷飞的碎片中静静站立。 我别过头,不愿再去看他的身影。 只有绵延彻底的寒意,让我的身子难以抑制地颤抖。 我的目光却忽然被什么吸引住,再难挪动分毫。 纷飞的尘土中,唯有一柄剑,流转着红色的光芒,璀璨耀眼。 这,就是他们找寻了那么久的东西? ---我们一路长驱直入了岳州客栈,轻羽骑隐身于百姓中间,悄然失去了踪影,但我知道他们就在我们的身后。 我的手指抚摸过这柄长剑,冰冷的接触却带来温暖的熟悉感。 我不知道这把剑从何而来,又为何放在将军府的阵法中,亦不知道它对于尹清霖意味着什么。 我只想回到墨痕的身边。 回到他的身边,所有的疑问都会迎刃而解。回到他的身边,再多的心烦意乱都会回归于平静。 我踌躇了片刻,方才推开了尹清霖的房门。随着吱呀的一声,我看见了坐在桌边的男子,他发丝如墨,遮掩住他的眼睛,玄色的面具泛着清冷的光辉,他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慵懒地抬眸看向我,说道:“你的目光真冷。” “你……喝醉了?”我倒是没想到他贵为一国之君,来到客栈的第一件事就是喝酒。 我的眸光清冷,没有温度地扫过了他唇畔微醉的笑意,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等等。”他低声说着。 我略微偏过头,皱了皱眉头:“你说什么?” 他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站了起来,向我走来。 我的心底生出了隐隐约约的不安,像是提醒我快点离开这里。 我倒推一步,眼看就要跨出他的房间,那扇门猛地被关上。尹清霖就在我的眼前,玄色面具下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如同墨渊般的幽深复杂。 我一个踉跄被他拉入怀中,那醉后的呢喃,莫名地清晰:“倾祤。” 那是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倾祤。” 倾颜公主——倾祤。 我浑身一震,我没有想到,他喊出的那个名字,竟然是倾祤。 我侧过头看他,看他微微闭上的眼睛,遮住了所有的相思与怀念。 他说:“你在哪里……” 那样痛苦的思念,凝结成他眉间的怨愁。 为什么,我的心会有些不忍,为什么,我会想要抚上他的眉头,为他抚平他眉间的思念。 我的手,在触及到他的皮肤的那一瞬间,如同烫伤了一般急忙收回,我的眼前,闪过了墨痕的身影,他俊美的脸被遮掩在了碎发之下,墨玉般的眼眸幽深复杂,他说着:“我早该知道你的答案。” 不,不是这样的。 我仓皇后退,靠在了门上,他跌落在了地面上。 我犹豫着要不要去扶起他,终是忍不住上前,费力地扛起了他,将他拖到了床上。 他的枕边,放着一席画卷,那雪白的纸,那么崭新,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我,十年已逝。 我缓缓地展开画卷,不期然地看到了画卷中的女子,她静静坐在庭院间,微仰着头,目光澄清温和,笑意迷茫,安静而美好。摆在面前的棋盘,零零星星,几片瓣宇,落在了她的指间,她却恍若未觉。那张绝美的容颜,真的美好得让一切黯然失色。 胸口有些憋闷,像是惆怅,像是怀念,是谁,在凄然而笑,那时,真是天真。 恰在这时,有人推开了房门,我仓皇间将怀中的银色面具掏出,遮住了脸,却在看清来人的时候,猛然停住了想要躲到角落中的脚步。 银色的面具遮挡住了我半张脸,秀美的长发随风飘扬,那一袭白衣似雪,我略微侧过头,语意淡淡:“南平世子。” 林御齐的身子微颤,缓缓抬起头,错愕地看向了我,嘴角勾勒出了薄薄的暖暖的笑意:“公主。” 我的睫毛轻颤,手指冰冷,这一切,竟然真是如此。 梦境,不过是斑驳的过去,被时光与岁月掩埋。 我轻笑一声,缓缓将面具摘下,半垂着眼眸,淡淡说道:“我不是公主,是诩儿。”我静静地抬眼看向他,看到他嘴角的苦笑。 原来到最后,迷雾重重中,我能做的,只是揭开一个又一个的面具。 ---这一夜,我一夜无眠。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中,看着烛火跳跃,思绪纷乱。 没有什么特别想思考的事情,却无法平静下来。 我只想找些事情可以做,无论这件事情是不是与我手中的这把剑有关。 直到天蒙蒙亮,我才再次来到了尹清霖的门口,推门而入。 尹清霖斜倚在床榻之上,衣襟半开,露出了精美的锁骨,带着几缕青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漫不经心地说道:“诩儿,早。” 我别开眼,淡淡说道:“我要去段王府。” 他略微低垂了一下眼眸,嘴角一勾,说道:“别急,”他抬眼看向我,“我今日也要去。” 我的手指轻颤。如果他也要去段王府,就说明段王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我,眼底有似有似无的淡淡的温柔,安静得不似往常。 我略微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向他,他嘴角轻扬,勾勒出漫不经心的慵懒笑意,眸光却是那么认真。他低声念道:“诩儿。” 第138章 我的手指轻轻一颤,隐约间会有些失落,像是失落他口中念出来的这两个字,本应该是“倾祤”。 ---我没有料到,我们来到了段王府,所见的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水欣……”我略有些迟疑地看着段王府大厅中,那个柔美的女子。 她如同一个木偶,秀美精致,静静地躺在萧岳的手臂中。 他温柔地拂起她的发丝,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他嘴角勾勒出邪魅的笑意。 这一路走来,段王府就和当日的平源王府一样,空无一人。 我原本以为这又是尹清霖的恶作剧,但尹清霖嘴角虽然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眼底却是冰寒,没有丝毫的笑意。 这不是尹清霖造成的局面,而是在他的掌控中出现的变动。 那个变动,就是曾经被称为岳州叛徒的萧岳。 尹清霖宛若一个翩翩公子,不疾不徐从容而来,他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掌心。 “你把水欣怎么了?”我此刻最担心的,莫过于那个安静得有些过分,睁着空茫眼睛的女子。 萧岳侧头看向了自己怀中的这个女子,将吻落在了她的发丝上,低语呢喃地说着:“我要她永远陪着我。” 我的心微微下沉,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萧岳痴狂的神情,邪魅的笑容,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萧岳,你现在是打算如何?”尹清霖似笑非笑地问道。 萧岳这才微微抬头,看向了尹清霖,笑道:“劳驾凤栖国帝王大驾光临,”他嘴角勾勒出了邪魅而冰冷的笑意,“难道我派出去的人,说得还不够清楚?” 尹清霖似笑非笑道:“他说得很清楚,只是你做的,有些不清不楚。”他“哗”地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缓缓说道,“你有意引来徐洛飒的军队,可曾想过,不过是让多一些人为岳州陪葬?” 萧岳微皱眉头,已经明白了尹清霖话中的意思,他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殿下一个人……难道……”他脸色一变,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尹清霖,“皇后她……” 尹清霖合起了他的扇子,轻笑道:“我会来叶凌国,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的眸光沉静,却有种迫人的傲然气势,“我说过,这天下,迟早是我的。” 萧岳的眸光闪烁不明:“你……”他冷笑道:“就算这天下都在你的掌控中,我是岳州人,自然为岳州办事。 “哦?”尹清霖挑了挑眉,笑道,“你怎么为岳州办事?” 萧岳冷笑道:“铲除岳州内部的逆臣贼子,查出岳州真正的叛徒。” 尹清霖笑意微深:“萧公子所做的,难道不是背叛岳州,与我联手?” 萧岳愤然冷笑:“如果不是当日段王爷执意要将水欣的身份隐瞒,我怎么会被逐出岳州,又怎么会同你们联手?真正的叛徒,应该是那个罪魁祸首,段王爷!” 尹清霖淡淡说道:“这一点,我早就知道。而且你应该不知道……”尹清霖嘴角一勾,说道,“段王爷原本姓尹,而非段。” 萧岳微愣,然后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说道:“你是说……” 尹清霖似笑非笑道:“他是我的叔叔,尹王爷。” 萧岳的神情,就如同知道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但那也的确是个惊天的秘密……我从未料到,段王爷竟然会是尹清霖的叔叔。 “那……你为何还要帮我……” 尹清霖轻摇折扇,笑道:“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不会意识到,岳州与紫菱山有关。” 他不急不缓地说道:“你至始至终没有告诉我岳州真正的秘密,不过多亏你,我找回了失踪数年的阿齐。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那个秘密,或者……我自己查。” 他说到“我自己查”这四个字时,眼底没有丝毫的笑意,只有彻骨的冰寒。 “哈哈……”萧岳朗声大笑,嘴角勾勒出了邪魅的笑容,似笑非笑道,“尹清霖,你以为,这个秘密会那么容易查到?”他不急不缓地低声说道,“要知道,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死了,一个不剩。” 尹清霖嘴角的笑意微冷:“你将他们全杀了,一点都不明智。” 萧岳耸耸肩,说道:“我没杀他们。”他拂起了水欣的一缕发丝,笑道,“只是有人不想让你知道这个秘密。” “我的耐心不多,”尹清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折扇,嘴角的笑意微冷,“说或者不说。” “呵,”萧岳起初是低低地冷笑着,他冷冷地看着尹清霖,手指微微收拢成拳,唯独怀抱着水欣的动作依旧温柔。 我不易察觉地微皱了一下眉头。早先听闻水欣与萧岳,似乎是青梅竹马,现在看萧岳的神情动作,似乎对水欣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萧岳忽而大笑起来,他的阴沉不定与骇人的神情,让我心底有些不安,但这不安并不单纯是由于他。 他眸光熠熠,说道:“尹清霖,你不会知道这个秘密的,就算你知道了,”他低低的声音如夜色般魅惑,“你也不过是像现在一样,不能确认也不敢确认。” “我说过,我的耐心有限。”尹清霖的眸光冰冷,嘴角扯出了似笑非笑极度冰冷而危险的笑意,“萧岳。” 那一个紫色身影飘过。漫天的白色粉末,洋洋洒洒从她的手中洒出。 萧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转头,还不忘伸出手捂住了水欣的嘴巴鼻子。他将水欣小心地护在怀中,看向尹清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冷冽。 在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时,唯有我一人因为置身事外,而看得一清二楚。 躺倒在萧岳怀中的那个女子,她的手指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微张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从她的袖子中,滑出了一根金色、细长的东西。 我看向尹清霖冰冷的笑意,已经明白了什么。 一根发簪没入了萧岳的胸口,他的身子猛地剧烈一颤,怔怔地低垂下了头,看向了水欣。 萧岳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他的眼睛痴痴地凝视着眼前伏在他胸口的女子,半饷,嘴角扯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说道:“我只问你一句,当**从郡主沦为婢女,你可曾恨过。” 水欣半阖上眼眸,却掩盖不了那一纵即逝的哀伤:“萧师兄,你明知,段王爷并不是真的王爷。” “那,又如何。” 她柔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了无力的笑意,柔声说道:“萧师兄,他的确是我的父亲,但他不是王爷,我也不是郡主。”她缓慢地睁开了双眼,说道,“我们,都是段王爷的一颗棋子。” 萧岳微微一震,他半举起手,想要抚摸她的长发,却停顿在了半空中。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神情癫狂,而后渐渐收敛了笑意,眼眸空洞:“我,杀了你的父亲。” 鲜血一点点将水欣的双手染红,她低垂着头静静地看着鲜血从她手指的缝隙中涌出,微微笑道:“你,杀了我的父亲。”一行清泪在她的脸上淌下。 萧岳到最后,也没有开口解释,那不是他杀的。 水欣将头依靠在了萧岳冰冷的胸口,她的身子轻轻颤抖,只是一遍遍念着:“萧师兄……” 我浑身不可抑止地在颤抖,心底的寒意扩散到四肢,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尹清霖的背影。 水欣与萧岳,祈嫣与林御齐……还有谁,还有谁,沦为了他的一颗颗棋子,用他们的爱与恨,替他,尹清霖,夺下了这一片江山。 零星的碎片,在眼前纷飞。渐渐地,组成了一个画面。 白色的帷幕随风飘荡,拂过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那声轻扬的琴声随着水纹一声一声,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湖面之上,飘着一座小亭子,古色古香,雅典精致,在这月色下笼罩着一层层白纱,飘逸出尘,在皎洁的月光、若有若无的琴声中,宛若空灵出尘。 那丝丝缕缕的音乐,如幽怨的低吟轻灵悠扬。 黑夜中,凌烈的杀意吹拂起薄薄的白纱,白色纱幔拂过平静的湖面,带起层层的涟漪。一个鬼魅般的黑色身影从湖面上掠过,转身间,已经来到了女子身侧。 “你是谁?”沙哑的声音带着杀手特有的无情。 她轻笑一声,任薄薄的长剑紧贴在脖子上,十指轻弹,清脆悦耳的琴音如行云流水,她一身翩翩白衣,薄纱遮面,唯独露出一双流光溢彩的水眸,凝视着琴弦,睫毛缓缓翕动。 她缓缓抬起眼眸,勾勒出似笑非笑的笑意:“你觉得呢?” 那刺客的眸光微深,冷声道:“倾颜公主。” 她再次轻笑一声,倾国倾城,绝代芳华,三千花开,都及不上她的嫣然一笑。 刺客的手轻颤,险些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一道伤痕。 “我猜……”她柔柔的声音,如清风拂面,那双似水眼眸泛着淡淡的水波清光,含着盈盈的笑意,“这世间,敢杀我的,只有一人。” 刺客的呼吸微微一顿,冷然道:“就算你猜对又如何,死人,是不会说出去的。” 她若有所思地偏过头,喃喃地笑道:“是啊……死人,是不会说出去的。” 她的话音未落,一把薄而韧的柳叶刀从远处直直插入了那刺客的背。 讶异的神色一闪即逝,那刺客睁着眼睛,似有所悟,缓缓地倒下。 “咳咳。”她纤长盈白的手指捂住了嘴,触目惊心地嫣红越发衬得她的肌肤雪白。她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这一抹嫣红,水清双眸中闪过了那么一丝的寂寥。 她完美得恍若仙子的面容上,是云淡风轻的笑意。 “他……竟这么迫不及待了吗。”她轻柔的声音,轻易地揉碎在了风声之中。 她临水而立,微风吹拂起了她的长发,露出了柔美的侧面,她美好的侧颜在月光下完美得似不食人间烟火。 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在树上凝视她许久,低叹一声,悄然而逝。 我想抓住那个身影,抓住那一步步,走向绝望的深渊的白衣女子。 “尹清霖,你也是这么对她的吗? 尹清霖微皱眉,看向了我,问道:“你怎么了?” 我倒退了一步,手指冰冷:“尹清霖,皇后,是不是你的人。”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缓缓说道:“你觉得呢。” 我早该知道。早该清楚。处心积虑假扮成年少时的庄凝卿,来到徐洛飒身边的人,只会为了一个理由,那便是权势,叶凌国的权势。 我摇着头,离他越来越远,心底的寒意,四处蔓延,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身子微微颤抖:“如果不是你,凝卿她将会得到徐洛飒所有的爱,她不会死,更不会让阿玄痛苦一生。如果不是你,尹公子和殇离不会死在万枯殿。如果不是你,祈嫣不会跳下悬崖更不会自尽。” 他似笑非笑,眼底的冷意却如寒冰下的火焰,轻易地能席卷每一个人。 他利用每一个人的爱与恨,除去每一个妨碍到他的人。 他的俊逸慵懒,不过是掩饰着他的冷酷嗜血。 是谁在低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将手捂上心口,轻轻地笑着,却有一丝丝的疼痛,越发清晰,疼到,我每一次的呼吸都痛得刻骨铭心。浓郁的悲伤与愤怒,几近湮没了我。 而我,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尹倾祤心心念念放在心底的男子:“是你,一手造成了他们所有人的悲剧。尹清霖,皇位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不惜将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当作一颗棋子,无所顾忌地全部利用。” 一滴清泪,从我的右眼滴落,溅在地面上,绽放出一朵无色的小花。 “哈哈,”尹清霖仰头大笑,忽而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我的手臂,墨渊般的眼眸凝视着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声音沙哑,“你以为,我的隐忍就是没有心吗。” 他薄冷的嘴唇扯出了微冷的笑意,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不是墨痕,我没有耐心去等待,我只要一个答案。” “你,是谁?” 我的身子猛然间一震,脸色苍白如纸。他离我如此近,近得我好像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尹倾祤。”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嗜血的眸子泛着冰冷的寒冷,“你究竟想要什么?” 那绝色的女子只是讶异地抬起眼眸,一双潋滟水眸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而后,从他的手中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笑意盈盈,款款站起,发色如墨,肌肤雪白:“哥哥。”她盈盈下拜,低垂的水眸泛着淡淡的水清光波。“倾祤,拜见殿下。” 这不是,第一次的对峙。 “啪,啪,啪,”随着零零散散没有节奏可言的鼓掌声,侯方胥不急不缓地从远处走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僵持着的我们,朗声笑道,“很抱歉打扰了二位,不过……”他唇畔的笑意微深,“二位此刻脚下的土地,已经属于了我。”他说着,指了指我和尹清霖脚下的这方地,态度甚为闲适而漫不经心。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有着暖暖融融的笑意,熟悉而陌生。 “侯大人?”尹清霖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挑眉,嘴角勾了勾。他轻摇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侯方胥,缓慢地说道:“侯大人,便是岳州的城中新贵?” 我不解其意,看向了一身华服,由近及远已经来到我们不远处的侯方胥。 尹清霖用扇子轻轻敲击着掌心,不疾不徐地说道:“一个月前以大手笔买下岳州所有土地,这样的财富,不知侯大人从何而来?”他说到最后,眼底已经有了冷意。 侯方胥不急不缓、从容不迫地走到了一张椅子前,袖子一挥,扫落了椅子上的灰尘。 尹清霖看着侯方胥的一举一动,见他迟迟不答,半阖上了眼,轻笑出声:“侯大人手中的金银财宝,只怕来源于平源王府。” 我微皱眉,尹清霖言下之意,平源王府回到他手中时,已经是座空无一人的王府? “哈哈,”侯方胥朗声大笑,他慵懒地斜倚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尹清霖,说道,“殿下好富贵,一个平源王府的资产,就够买下几个岳州。 尹清霖半阖上眼睛,笑意微冷:“侯方胥,你做的一切,为的是墨家?” 我的手指轻颤,眸光微闪,这一切难道是墨痕的指示?他早就知道尹清霖想要对岳州下手,便及早做了准备吗? 侯方胥朗声笑了起来,眼底染上微冷的薄冰,嘴角扯出了笑意,缓缓说道:“尹清霖,你拥有的东西,不完全是你的。” 这话,与祈嫣所说的,竟如出一辙。 我的心猛然一震,恍惚间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策马奔腾,“我会回来的。”高高扬起的马蹄如同踩在了太阳上,那道光太过强烈,模糊了那个男子的面容。 “殿下,出门左拐,不送。” 侯方胥说得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甚至早早地不再看站立着的尹清霖,随意地端起不知何时放在他身侧的茶杯。 那诡异出现的茶杯,也落在了尹清霖的眼中,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微冷的笑意。 过了半饷,他看向了侯方胥,淡淡问道:“侯大人,你这些年托病隐居山林,是否与一个人有关?” 侯方胥轻抿茶水的动作一顿,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眸光熠熠,看向了尹清霖。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的目光穿越了尹清霖,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眼底有薄薄的一层碎光,温暖而坚定:“是。” 尹清霖忽而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眸光幽深,说道:“原来如此。”他转身拂袖而去。 我的脚僵硬在地,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该做何反应。 侯方胥嘴角噙着风流潇洒的笑意,缓缓说道:“诩儿姑娘请留下。” 尹清霖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侯方胥这句话,他看向了我,眼底有一抹幽黑,深不见底。 ---我一步步走在段王府中。熟悉的路,在我的脚下铺排开来,而我在侯方胥的引领下,一路走向段王府的最深处。 那是段王爷书房。侯方胥轻轻敲击着书房内的书柜,那书柜轰然一声挪了开来,一间密室展现在我的面前。 那里,出现了三个人,其中两个的面容分外熟悉,那是小公子与疏影。 我静静地看着地面上的那个男子。铁链将他的双手双脚都锁起,他原本的紫色衣袍被鲜血染成暗黑色,他发丝凌乱,遮掩住了他的面容。 可是有种熟悉的感觉,熟悉到厌恶的感觉,让我恍惚间猜出了他的身份。 岳州将军府的将军。 “呵呵。”小公子冷冷轻笑,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森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面上的男子,冷声说道,“如果不是定侯公中途撤兵,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苟延残喘吗?” “你……你!”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口血已经喷了出来,黑色的血污更加模糊了他的面容,我静静地凝视着他,只觉得眼前的场景,熟悉得仿佛就在昨日。 那一笔笔无法算清的旧账,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尘封在数年的岁月中。 唯有这个少年,这个曾经如同困兽一般拒绝所有人的少年,倔强而固执地为那个女子,埋葬着她想埋葬的,追寻她想追寻的。 手起刀落。小公子的动作,快得我避闪不及。 而我心中,再也不会泛起对鲜血的恐惧。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趴倒在地上的男子,淡淡说道:“你为什么杀了他。” 小公子与我一样,看着那具再没有生气的尸体,墨渊般的眼眸幽深不见底。 他缓缓地说着,如同一个人在低语着:“我不会让他知道一切。不管他是愧疚还是悔恨,我都不会让他知道。” 我抬眼看向了小公子,他言语中的那个“他”,是尹清霖。 我的眸光微闪,手指不经意间收拢。 我半阖上眼眸,嘴角勾勒出了轻轻浅浅几乎看不见的无力的笑意:“你……是想让他生生世世活在痛苦之中。” “为他当年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小公子的眼眸中是汹涌的冰寒。 第139章 我不知为何,只觉得,此日一别,我们将会错过百年千年,她的眸光悲切,语带哽咽,她身形飘渺,似乎可以揉碎在这薄薄的云雾中,在她的眼中,我亦是如此。 我此生,辜负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再没有机会去偿还。 我从几年的幽梦中醒来,却再不见祈嫣的身影。 我问遍所有人,他们只是别过头不言不语,眺望远方。这幽蓝的池水中,空无一人。我以为她会守候在我的身边,只待我睁眼。我以为她会冷言冷语,指责我不守诺言。 但我遍寻云彩,在临渊池边久久守候,却不见那红衣女子,踏水而来,唤道:“倾祤。” 她红衣翩翩,独立在幽蓝色的水面之上,看我在水池中欣喜地玩水,轻声笑道:“倾祤,你还真是喜欢水。” 她站立在云彩之上,看云雾缭绕,我带着清酒上去,与她并肩而立,她接过我手中的酒壶,嫣然而笑:“美酒、美人,祈嫣此生可以无悔了。” 她面色清冷,脸上带着肃杀,如同修罗,一路杀入地下皇宫,她浑身浴血,唯独在看到我时,笑意轻柔:“倾祤。”我跪倒在地,看入她的眼中,只觉这尸骸遍野又如何,有那红衣女子会翩翩前来,带我重回临渊的旧梦,那里,有她祈嫣,有阿玄,有殇离,还有其他的人,在别的地方,好好地活着。 可是……我终究是耗尽了心神,我终究是无力地倒在了祈嫣的怀中。 我伸手想要擦拭去她脸上的泪,可是……好累,好累。我终究没有好好看她一眼,看那红衣女子嫣然而笑的绝代风华。 到最后,我才在别人的话语中零星知道当年的祈嫣,是如何风华绝代,如何肆意叶凌国,如何意欲颠覆凤栖国。 她说:若她但祈嫣,我亲爱的祈嫣,你在哪里,我从几年的幽梦中醒来,心如死灰,我与清霖形同陌路 我离开皇宫,离开你的临渊,只想去那云彩飘满的地方,踩着漫天的云彩,从稀薄的云雾间窥见你在人间的身影,我将身边的位子保留,不让任何人踏足一步,我将清酒随身携带,手执你坠入战场留下的剑,只为等你归来与你共醉。 可是你在哪里。 你在临渊痴痴凝视我的睡颜,我在云间追寻你的倩影。 你我之间,几年已逝,到最后,我只有你的一把剑,相伴于身侧。而你,生生世世轮回,你可记得是为了倾祤? 我想跨过这数年的孤独,只为寻找你的身影,但我被囚禁在凤栖国这一方天地,再无心无力勾心斗角,巧笑倩兮。 ---那旧梦,渐渐从我眼前消散。我的眼前依旧是那株木槿花,开得如火如荼。 端木郡主站立在我的身后,将所有被时光掩埋的秘密,都暴露在了空气中。 她将斑驳的铁锈,一点点剥落,展露在我面前的,是有关于我,有关于倾祤的所有记忆。 “你知道,为什么你见到他会心痛吗?”她温柔的嗓音像水一样抚摸着我的侧脸,她呼出的气息轻抚着我的侧脸,她似悲非悲的眼眸,摇曳着忧伤,“因为,你爱的那个人,叫尹清霖。” 我轻轻浅浅地笑着:“你不过是一步步,逼着我记起从前。” 她低低地叹息着:“倾祤,为了埋葬你的过去,已经牺牲太多人了。” 我闭上眼睛,嘴角勾勒出了清浅的笑意,眼角的一滴泪水,坠入了泥土中,湮没了踪迹。 等到我睁开眼睛,我已经躺在了床上。 这张床,曾经躺着尹倾祤,也曾躺着段汐筠。 墨痕坐在我的身侧,他的眸子幽深,沉淀着坠落的星辰,没有尽头。 我坐起身,抱着膝盖,打量着这熟悉的房间,数年悄然逝去,这房间的摆设,倒是从来没有变过。 我细细地看着这里的每一样摆设,却清晰地知道,这不再是几年前。 很多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我笑意明晰,没有看他,轻声说道:“墨痕,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爱到,背叛了自己,失去了一切。 那是禁忌的爱,注定,无望的爱。 我转过头,笑盈盈地看向他,在他幽深复杂的眸子里,第一次,看到了莫名的神采。 ” 南平世子,潇洒俊逸,漫不经心地游戏人间,一旦他决心为自己的知己做些什么,他就深入了敌营。 这大概,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连同座上的那个男子,也挑了挑眉,不太确定地问道:“阿齐,你真的要去?”他慵懒的声线中带着华丽,隐约生出了几分怀疑。 林御齐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道:“素闻祈家大小姐别有风味,区区不才,愿一探究竟。” 座上的男子嘴角轻轻一勾,道:“原是如此。” 林御齐一张脸垮了下来,不满地抱怨道:“我为你出生入死,你居然宁愿相信我是爱慕美人。” 座上的男子似笑非笑:“谁让你背后站了那么多美人。” 林御齐回头看看五光十色站立在身后的绝世佳人们,不无得意地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说罢,挤挤眼睛,“这倾颜公主也是绝代佳人。” 座上的男子眸光微冷:“你敢。” “不敢不敢,”林御齐打着哈哈,笑道,“怎么说也算你爱慕过的女子,我怎么敢呢。” 坐上男子的神情更冷。林御齐轻咳一声,说道:“那个,这个,我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尹清霖有什么反应,急急忙忙就退下。 ---林御齐瞄准了难得出现的祈嫣大小姐,以一身儒雅迂腐书生的装扮出现在了客栈中。 从美人一号手中接过一只鸡,他摇了摇头,叹道:“没想到我南平世子有一天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美人二号掩嘴而笑,眼中却不无担忧:“世子,你用一只鸡去招惹祈大小姐,我怕……” 林御齐轻轻挑眉:“她还能宰了我的鸡不成?” 美人二号与美人一号对视一眼,等到林御齐动身离开,才轻轻说道:“我怕被宰的是世子你。” 林御齐没有听到。他要是听到了,也许会慎重考虑一下,要不要招惹祈大小姐。 “我都说了,我才没有念叨着要见到倾儿。”一红衣女子腾地站起身,手猛然按在了桌子上,她的气势震得整个客栈的桌椅都晃了晃。 林御齐正走向他们,也不由自主地随着桌椅震了震。他身子微僵,抬起的脚步不知道该放下呢,还是不放下。他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去勾搭一下祈嫣美人。 美人是等得起的,我今日不去,明日她也还在。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林御齐点点头,嘴角勾勒出风流潇洒的笑意,正准备离开之际,那只鸡颇为心有灵犀地扑腾着翅膀,飞向了红衣女子。 祈嫣正叫嚷着:“都说了没有!”那只鸡就在林御齐惊讶的瞩目中扑腾着翅膀,飞落到了祈嫣的头上。 祈嫣对面原本正在笑的两个人忽然愣住,怔怔看着鸡毛落满了红衣女子的身上。林御齐也是浑身僵硬,都能听到自己勉力将唾沫咽下去的声音。 正发飙的祈嫣也稍微愣了一下,身子僵硬般地缓缓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头顶上还扇动着翅膀的鸡,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世子,快上,快上。”美人一号、二号完全不理解林御齐内心的挣扎,反而笑盈盈地催促着林御齐。 林御齐碍于美人们颇为期待地看着自己,只能步履缓慢地走向那石化了的红衣美人。 林御齐原本还有些颤巍巍的,见到原本气势汹汹的红衣佳人变得分外安静,秀美的轮廓竟然不输于美人一号、二号,生了调侃之心。 “鸡兄,区区不过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跑这来了。” 他不急不缓地将那只鸡抱了下来,还颇为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 祈嫣的脸色如同薄冰覆盖在她的脸上,她僵硬地转身,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它!” 那鸡如同感应到了她的恨意,扑腾着翅膀,从那林御齐的肩膀上跳下。 林御齐不得不暗自赞叹了一下美人一号,找到的鸡是多么聪慧加机智。 祈嫣狠狠地瞪着那只惹祸的鸡,眼见它就这么飞了出去,一副就要追上去的模样。 林御齐伸出手挡住了她。开玩笑,就这么让她走了,怎么打入敌人内部。 祈嫣憾恨地跺了跺脚,冷冷地瞪向了林御齐:“你给我道歉!” “区区不解公子之意。”林御齐轻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扇羽,薄薄的笑意如眉目间风流的笑意,一时间,魅惑了人心,“不过是区区的一个小玩意在调皮捣蛋,怎么就成了区区的错?” 祈嫣怒极反笑,柔美的眼角染上了盈盈的笑意,烂漫如春:“那区区的意思,可是我的错?” 林御齐霎时被祈美人的芳华晃了晃心神,笑道“公子有此想法再好不过。”他为了表达自己的强烈认同,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祈嫣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已经拔剑而起:“你!” 林御齐侧身让开,他看似文弱书生,倒是恰恰好好地避开了红衣女子的剑锋。 祈嫣一时奈何他不得,越发恼怒:“你!” 林御齐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大不了区区以身相许。” 日后,美人一号、二号回忆起这个桥段,评价道:“世子总能四两拨千斤,没事找事,惹怒祈大小姐。”然后对视一眼,笑道:“真乃绝配。” 林御齐却是苦着张脸,说道:“她那时是真的想杀了我。” 美人二号耸耸肩,与美人一号会心一笑。 当然是真心诚意的,否则祈嫣大小姐怎么会把你拖去军营当苦力。 ---自此就是,祈嫣美人走到哪,林御齐就跟到哪。 偶尔收到尹清霖的飞鸽传书,看到他问:“你究竟是去打探敌情,还是去谈情说爱。”林御齐轻咳一声,摸摸鼻子,颇有些尴尬。 他当然是有打探敌情。 倾颜公主与轻羽骑是如何联系的,对待佐伊王是什么态度,人称战神殇离的那家伙怎么英勇神武,他全都有所了解。粮草分布图什么的就算了,反正以清霖和公主的关系,自己问问就好了。 于是乎,林御齐更多的是关注祈嫣和殇离是什么关系,祈嫣和倾颜公主如何认识的,祈嫣感兴趣什么。 他越是没皮没脸死赖着祈嫣,他知道的就越多。当然偶尔会被祈嫣暴揍一顿,他躲得分外辛苦,又不能以武功抵挡,也不能施展轻功,每次都惊险地躲开祈嫣的. 他有时候会看到倾国倾城的倾颜公主,一身素白的长裙,笼罩在皎洁的月色中,墨黑色的长发在月光中如银丝飞舞。她赤裸着她的双足,沿着河岸走。她半垂着眼眸,细密纤长的睫毛遮掩住她所有的神情。 那个时候,被林御齐跟着的红衣佳人会停留在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河岸边那道纤细的白色身影。 林御齐微微仰起头,想要看清楚那红衣女子是什么神情。但他只是看到红色的衣袂翩飞,那一块血玉在她雪白的额头上如一滴血泪。她靠在了树干上,红唇轻扬,勾勒出了魅惑人心的妖娆笑意。 林御齐一时看呆。心却渐渐下沉,沉到深渊中,再也听不到它的声音。 “祈嫣。”他不觉间叫唤出口,笑道,“你不去找主公?” “不用。她正在想一个不该想的人。”祈嫣半阖着眼眸,语气冰冷。 他心里隐隐约约间知道,那个不该想的人,是谁。 “你不会原谅他。”他低低地说着,声音低到如同他一个人的呢喃,说给他自己一个人听。 树上红衣女子霍然睁开了眼睛,眸光熠熠,倒映出他的面容,她说道:“是。” 她的嘴角勾勒出的似笑非笑微冷的笑意,徒然间在他们中间生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鲜血盛开如九月的凤凰花,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鲜血也可以绽放出如此极致的美。 那红衣女子勒住缰绳,侧转头,冷冷说道:“林御齐,你别拖我后腿。” 他用玄色扇骨轻轻敲着自己座下的马,说道:“区区不才,万一座下的马受惊,还望祈将军伸出援助之手。” 祈嫣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说什么。这一路上却不时地侧转头,看看身后的林御齐是否还在。 她秀美的脖颈,被绯衣衬得越发盈白。 触及到林御齐含笑的眼眸,她浑身一颤,冷声说道:“看什么看。” 林御齐笑道:“祈将军没看区区,怎知区区在看将军?” 出乎林御齐的意料,祈嫣没有勃然大怒,而是心事重重般地转过了头。 ---他们所到之处,都是寸草不生的荒芜。 他心底轻叹,叹无尽的战争,无尽的战场,是什么支撑红衣女子他们竭力平定各方的叛乱,还凤栖国一个平静。 纷乱的厮杀中,他与佐伊王并驾齐驱,他将一卷文书递给了佐伊王,神情清冷漠然,淡淡说道:“希望佐伊王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佐伊王微微挑眉,笑道:“本王一直以为,世子是最难联手的人。想不到啊想不到。”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远远看着那红衣女子浴血奋战。她的一柄长剑染上了无尽的鲜血,她却一身红衣纤尘未染。 他忽然想起了自家歌舞坊里的舞姬,她们踮起脚来旋转,五光十色长裙的顺势展开,释放出皱褶里五色缤纷,层层叠叠展成奇丽的花。竟,都没有眼前的红衣女子来得美。 他随手抓住了半空中破风而来的箭,扎入了马的屁股,受惊的马发疯了般地向前奔去,冲入了包围圈,冲到了那红衣女子面前。 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惊慌失措,嘴角不由得上扬。 “不……” 他的背后火辣辣地疼,迅速蔓延的毒,让他眼前渐渐变黑。 是谁在他的耳畔叫唤着“阿齐”。 这世界想不到的事情太多。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人会背叛自己,想不到一不留神爱上的那个人是最不能接近的人,也想不到明知道结局是相爱相杀,他依旧义无反顾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他醒来时,看到的是一双哭红的眼睛,他微微一愣,然后问道:“是祈将军?” “扑哧”一声笑出的,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倾颜公主。 那几日,一直都是祈嫣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有时,她问:“你有什么要求吗?”他摇摇头。 终于有一天,他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饭菜,迎着祈嫣闪闪发亮的眸子,郑重其事地说:“区区只有一个请求,能不能换个好点的厨子。” 祈嫣脸色涨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夺走了他手中的碗。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碗里的饭菜已经空了。 林御齐看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意,也不觉间微微扬了扬嘴角。 “这,这个你收好。”她匆匆忙忙将血玉塞到了他的手中,仓皇离去,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瞪他一眼,“不准丢掉。” 林御齐连忙说“是”,眸光却忽然地幽深了一下。 ---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照得座上男子的脸晦暗不明。“阿齐,你爱上了她。” 林御齐苦笑:“主公,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爱她,却将她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座上的男子没有回答。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终有一天会被打破。 祈家满门被屠,轻羽骑遭到埋伏受重创。 这不过是他的主公摆好的棋谱。每个人都不由自主,成为了一枚棋子。 遍地的轻羽骑的尸体,是既定的结局,但仍然让他有一瞬间的触目惊心。 他不愿她受伤,一丝一毫也不愿。他挡在她的面前,击碎了巨大的石块,纷飞洒落的碎片中,他傲然站立,双手染血,眉宇间却是傲然冷冽,宛若嗜血修罗。 他早就知道,祈嫣将会一点点看透他的身份。 祈嫣眸光微闪,将剑举起,剑尖上流转着璀璨的光芒,却是直指他的喉间。 “南平世子。”她一字一句地念着,一滴清泪已经从眼角滑落,她嘴角轻扬,勾勒出轻柔的笑意,盈盈眸光已经倒映出他的面容,“我若想杀你,你从第一天起就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他负手而立,笑着,“区区,从不怀疑将军的身手。” “呵,呵呵。”她冷笑起来,微微抬起了下巴,“我只问你一句,祈家被灭,轻羽骑被困,是不是你与他一手安排?!” 他该怎么回答?回答一个字“是”。但这一个字,不足以将他们之间的羁绊斩断。 “祈嫣,”他缓缓地抬起了眼眸,凝视着她,说道,“这是天下,不是棋局。” “你永远都没有错,你永远是对的,你永远,做着正确的事情。”她高高举起的剑,刺入了他的胸口,与此同时,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滴落,她死死咬着嘴唇,看他身前的衣襟被鲜血染红,看他怀中的血玉徒然破碎,坠落满地。 她的手微微颤抖,傲然抬起下巴,冷冷地看着他,睫毛却在剧烈地颤抖着。 然后呢。然后,就让我们之间,再无过去,再无未来。 端木涟说的对。我们,已经牺牲太多的人。 唯独有一个人,就算倾尽我的一切,我都要护她周全。 那个人,是祈嫣。 我与墨痕听闻消息,得知祈嫣出现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将军府的山上。那里,有幽蓝色的泉水,围成了巨大的湖泊。它不是临渊,却是我与祈嫣建造临渊的原因。 可是,只有我与祈嫣在岳州停留数年才能发现的清幽的地方,怎么会被普通的一个将军府手下发现,并且引来岳州愤怒的人群? 愤怒的人群围聚在那幽蓝色的湖边,其中那个白衣冷面的女子傲然站立在人群前,与林御齐对立地对峙。他们二人剑拔弩张,一副随时随地会决一胜负的样子。水欣站立在若霜的身后,略有些迟疑地看向了柳树中若影若现的那个身影。 我的目光,也被那个身影吸引住,再也挪不开。 “君上。”那女子唤道。这一声极轻极柔的呼唤如同微风,吹拂起了她柔顺的长发,也吹动了湖面的涟漪。 第140章 她依靠在垂柳上,柔韧的细柳缠在她的指间,莹白的波光流转。 这一声,困惑了所有的人,只有她,依旧浅浅地笑着,清澄透明的眸子里满是温柔的清泉。 “你,是谁!”林御齐冷声问道,一把扇骨极长的扇子出手,他微皱着眉头,目光扫及我,略有些不解与茫然。 他看起来,并不知道,出现在这里的人是祈嫣。 那女子听闻这声冷冷的呵斥,柔柔一笑,一边松开了缠在手心中的柳条,转身,将自己暴露在了蓝色的波光中。 “小仙名唤祈嫣,曾与君上情定终生,君上忘了吗?”那女子盈盈而笑,笑意狡黠,似怨似嗔。他竟然一时痴了。痴她眉目间的神采,极致明艳。 当她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这夜色如此静谧,我竟只仿若听到她的呼吸声。 她目光如此渺茫,似笑非笑,似叹非叹,只是痴痴地凝视着我。此时此刻,只觉得我们仿若穿越了千年万年,只为此时的重逢。 我胸口一时憋闷,只觉得耳边轰鸣,是谁在笑着:“倾祤,我们不一样。” 是谁在轻笑,“你还真是喜欢水。” 是谁低语呢喃:“倾祤,你我,到最后,竟都只为情伤。” 你我遥遥相望,却跨不过这几年的孤独。 你沉睡3年,等醒来,早已物是人非,我意欲颠覆这朝廷,换来的是生生世世的轮回。 最后,只是一句:我很想你。 我觉得头晕目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是谁,在我的耳畔诉说着这千年的思念,是谁,在我的身边含笑凝视静待我醒来,是谁,笑傲沙场却逃脱不过一个情字。 那是——祈嫣。 那红衣佳人,独立在云端,刹那间的冰冷化为唇边的柔情:“倾祤,你又给我带来美酒。” 我一时站立不稳,向我退了一步,墨痕揽住我,声音淡淡:“诩儿。” “祈嫣,祈嫣。”我只知呢喃,泪眼迷离,只是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绝美容颜。 “汐筠。”林御齐望着那个朦胧的清丽背影,嘴角扯出苦涩的笑容,悲哀而绝望。 “汐筠?!”若霜与水欣两个人一怔,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在半空中的女子。 祈嫣闻言,微微转过身,她一身红衣,赤足踩在幽蓝色的水面上,极致明艳。那张绝美的容颜,竟比朝霞更明艳,比夕阳更凄美,华美的红色长裙,如有流水光波在流动,又如五彩光芒全凝聚在上面,世间的光彩都为之黯淡。 她嘴角噙着的浅笑,清冷傲然,是看透万物的超凡脱俗。 在清浅的眼眸下,是足以融化千年寒冰的温情的盈盈笑意,但清澈的眼眸是那么干净纯粹,似乎已经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杂念。 原来……她便是汐筠,汐筠便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那么不安。明明,祈嫣就在我的眼前。为什么我发不出一丁点的声响,为什么我像是被禁锢在了躯壳内,无力挣脱。 “你是祈嫣?”水欣的脸色煞白,面色微凛。 “祈嫣?!”若霜也是脸上闪过错愕,深深地看了林御齐一眼。 对,她是祈嫣,她就是祈嫣,但是那又如何!我想说出口,但我却无能为力。 祈嫣就清浅地笑着,目光像是在凝视着我,又像是穿透一切,柔美的脸庞美丽动人。 林御齐站在最远的地方,无声地凝视那个身影。“祈嫣。”他轻唤。 “原来……”水欣嘴角轻轻扬起苦涩的笑意,凝视着那身影,说道,“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嬉戏,一起比赛,一起保卫岳州,到最后,最大的敌人,是你,汐筠。” 我浑身一颤,汐筠说,他们从各自的门派中比赛脱颖而出,只是为了保卫岳州。 水欣的确是自小知道段王爷不是真的段王爷,但段王府的秘密她知道得并不完全。她全心全意,以守护岳州为目标。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依旧是国仇家恨。 但是,到最后,原来他们所做的一切,竟是要求他们杀死汐筠。 “你们在胡说什么,”我浑身颤抖,不觉间已经冷笑道,“她是汐筠,你们并肩作战的朋友,就算她另外一个身份是祈嫣,难道你们还不了解她吗?她从来没做过伤害岳州的事情!” 我推开了墨痕,跑到了祈嫣前面,张开双臂,拦在他们面前,目光冷冷扫过他们的脸:“你们自认为从未伤害过岳州,那汐筠呢,水欣,”我看向她,问道,“你与汐筠从小一起长大,她可曾做过什么恶事。” 水欣苍白了脸,苦笑着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要拔出你的剑……”我目光悲伤,扫过他们下意识拔出的剑。 水欣的手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无意中拔出的剑,再看到若霜神色冰寒地看着祈嫣,她震惊地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若霜神色冰寒,冷冷道:“诩儿,你让开。” “我……不让。”我一字一句说道,几年之前,那红衣女子独自背叛凤栖国,我不在她的身侧。几年之后,就算与所有人为敌,我也不会再背弃她。 墨痕神色清冷,白衣翩翩,他俊逸潇洒,他飘逸出尘,他淡淡地看着我,眸光如墨渊般幽深复杂。 “诩儿,我知道你将汐筠视为知己。”若霜声音淡淡,“但是,祈嫣是凤栖国人,岳州死伤无数,都是因她而起,她必须给岳州一个交代。” 交代,交代。我心下凄凉。我闻言不禁笑了出来,拔出了剑,直指他们,目光冷然:“岳州之事,不是因祈嫣而起,是因我而起。你们要杀祈嫣,先杀了我。” 我远远看到那个熟悉的神秘女子,她的手压住了林御齐的肩膀,林御齐动弹不得。 “诩儿,”若霜眸光一沉,冷冷道,“你没有武功,与我们作对好比螳臂挡车。” 螳臂挡车,我觉得心中苍凉。数年之后,我不过是依旧无能无力的那个人,剑光冰冷凌厉,但我知道,自己若真的对战,必败无疑。可我固执地站立在那里,不愿移动一丝一毫。 “诩儿,你真傻。”耳边是轻轻柔柔的笑声,我转头 “傻?”我对着她轻声笑了起来,眼眶却微微湿润,“傻的那个,究竟是谁。是谁等了我三年,却用这种结局来与我辞别。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因我而死,诩儿,做不到。” “因你而死,”她呢喃着,目光看着我,淡淡笑道,“倾祤,你想起了多少?” “你,只有你。”我定定地望着她,眸光悲伤,“我的执念是你,我的亏欠是你,祈嫣,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在我们离别了三年之后,独自离去。连让我看着你活下去的机会也不留。” “活下去……”她嫣然一笑,无尽苍凉,“倾祤,你想起了我,我真的很高兴。但是我亏欠的,不止是你。” “你从来没有亏欠我,是我欠你的。” 她握住了我的手,笑意清淡:“那你我,两清了。”她眸光轻柔含笑,倒映出我的身影,“你为我而来,我能在几年之后还曾伴在你的身侧,你对我的执念,你对我的思念,你能背弃所有人唯独为我。谢谢你,倾祤” “祈嫣,你想做什么……这一切,不过是你的局?”我含泪问道,抚摸上她的脸,将脸埋入她的怀中。 “倾祤,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她轻声笑道,“你愿意,成全我吗?” 只是说道:“祈嫣,我很想你。” “我也是啊。”她柔声回答。 我的身体一点点向后退去,我被祈嫣推向了墨痕,我无力挣扎,只是看向了那里对峙的数人人。 那时,他们一起长大,并肩作战,嬉笑打闹,此刻,他们剑拔弩张,面色冷然,以命相搏。 “开始吧。”祈嫣轻轻开口,浅浅地笑着,指尖微动,一根翠绿色的笛子在空中闪现,沐浴着朝阳,披着金辉。我甚至不记得,这把笛子是何时被她要了过去。 若霜拔剑飞身上前,水欣踉跄着不断后退,用手死死捂住嘴。 “不……不……”林御齐挣扎着要动弹。 从知道祈嫣跳下悬崖开始,从看到汐筠与林御齐两情相悦开始,从祈嫣执意而为开始,我便该知道,她口中的亏欠是谁。 是谁为她纵身跳下悬崖,是谁为她饱受失忆之苦,是谁让她此生有所羁绊,那是南平世子,那是林御齐。 “要结束了呢。”她仰着头,拥住那根笛子,呢喃般说道,唇边是甜美天真的笑意。 我不忍去看她。那记忆中狂傲不羁的红衣女子,浴血于战场中,纤尘不沾,她的剑,在我手上,她根本……无心恋战。 林御齐的身子猛然间一震,霎时,光波流动。他刚毅的脸上闪过决绝的傲意,那刻,他生生地逼退了那神秘紫衣女子。 水欣讶然地看着他,而我,只是冷眼看着这意料之中的景象。 “住手!”他怒喝一声。 若霜的剑,在那一刻猛地一震,那剑轰鸣着刺入祈嫣的笛子,直穿过去,正中胸口。那一瞬间,琴化为纷飞的碎片,闪烁着绿色的光芒。祈嫣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明澈温和。 “祈嫣!”林御齐飞上去险险地接住柔若无骨的身躯。天空中琐碎的红色光斑撒落在他们身上,犹如嗜血残阳。 “祈嫣……为什么!”林御齐难以置信地抱着她,“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林御齐,”她勉力一笑,“这样,你是不是就不用躲着我了。” 她微微一笑:“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只有这样,你才会成为你的南平世子,享受你的荣华富贵,不用因为我而逃避你原有的责任。” “你!”林御齐神色冷然,“祈嫣,你竟然……以为你死了,我就回到凤栖国!” “不会吗?”她清浅地笑着,喃喃道,“没有我,你会是凤栖国独一无二的轻羽骑将领。没有我,你会找到温婉秀丽的女子携手一生。没有我,林御齐,你会活得好好的。” “祈嫣”林御齐冷笑着,“你以为我会任由你一个人死,独自活下去吗。随你跳下来的时候,我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过是一辈子躲着你,一辈子和他做对,我难道会怕吗。” 祈嫣看了他许久,嫣然而笑,笑容凄惨:“可是我会。我怕看到你潦倒会难过,我怕看到你躲着我会难过,我怕你因为我变得不幸。” 她推开林御齐,拔出他的剑,冷冷地傲然站立着,向我回头看了一眼,我对上她的眼,惨然一笑。 那是祈嫣,狂傲不羁,肆意妄为。 她的决定,我从来无法反驳,她的心意,我永远无法否决。 她嫣然而笑,风华绝代:“林御齐,倾祤,再见。” 我可以说不吗,祈嫣。我看到她用他的剑抹上自己的脖子,鲜红的血喷涌而出。 她这一生一世,斩杀敌军将领,杀入叶凌国,浴血修罗,却从来都是红衣翩翩,纤尘未染。但最后一次,她的血却染红了她艳色的衣袍,她的身体轻飘飘地落下,苍白的脸更衬出那一身红衣的瑰丽。 我终究忍不住想要上前,想接住那一身红衣的女子。这一次,墨痕带着我上前,我伸出手,抱住了那绝艳的女子,看到了她最后痴痴凝视的一眼。 祈嫣祈嫣,我想你。千言万语,凝结在喉间,我再也吐不出只言片语。 “祈嫣……”我笑着,俯下身看她苍白如纸的面色,看她发色墨黑,眸光清浅含笑,她有些困倦,依恋地看着我,痴痴凝视,我在她耳边低语,“睡吧,我会守着你,直到你醒来。” 她嘴角轻轻扬了扬,唇形隐约可以看见:“终于,轮到你了呀。” “是啊。”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她做过很多次的那样,“我会守着你,无论是十年二十年,等你醒来,我们踩着云彩,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我备好清酒,等你归来。” 到最后,我的喉间哽咽,再说不下去,她已经阖上了眼睛,身体逐渐冷却。 我只能不住地说着说着,像是对她的承诺,又像是对自己的欺骗:“我们睡在临渊,不管谁来叫都不理睬。你不许再笑话我爱玩水。你教我用剑,我至今不会用剑。你带我去战场,我从未见过你杀入战场如入无人境地。你说……为什么你和我还有那么多话没说,还有那么多事没做……”我看着她脸上的最后一抹血色退去,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呆坐在地上。 墨痕淡淡道:“想哭,就哭吧。” 我任泪水沾湿他的衣襟。 到最后,我亲爱的祈嫣,你还是离开了我。 数年的等待,换来的,是你我回头的凝视。幸好,幸好,你认出了我,我认出了你。 ---我浑浑噩噩地随着墨痕走,走到段王府的走廊,我的目光定定地锁在了那株木槿花上。 “诩儿?”墨痕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飘渺得不真实。 我怔怔地望着那株木槿花,又落到了那面墙上。那株木槿花前,不知为何摆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摆好了纸墨笔砚。 “我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我就在这里,画着一个人。” 是谁?是谁?那个人是谁? 我明明,好像看到过些什么。听到他们说过什么。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伸手抓住了墨痕的袖子,抬眼看向他,他感受到我抓住他的手越发用力,微讶地转过头,眸光璀璨如玉,嘴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诩儿,怎么了?” “公子,我们,什么时候来到岳州的?”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头好痛,好痛。混乱的零星的碎片,在我的脑海里交错。有谁在我的耳畔低语,又有谁的一滴眼泪落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脸,又看向了墨痕。 他的眼眸如墨玉,倒映出了我迷茫的神情。 我此刻,仿佛置身于了那件房间,躺在了床上。 “诩儿!”汐筠从门外跑进,她鹅黄色明媚的衣裳烂漫如春花,她笑容灿烂,明晰耀眼,“你总算醒了!” “汐筠?”我惊异地望着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我为什么不在这里?”她迷茫地睁大了眼睛,困惑地偏过头,继而笑道,“诩儿,你是不是睡昏头了?我当然在这里啦,这是我家。” “很快这里就不是你家了。”林御齐笑着,从门外走进,他目若朗星,风度翩翩,嘴角噙着温柔如水的笑意,风流潇洒。 汐筠见他走了进来,欣然站起身,走到他的身侧,接过了他手中拿着的药膏,她细细地打量着那白底的小瓷瓶,打开嗅了嗅,还不忘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会嫁给我。” 汐筠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红晕,她飞快地抬眼看了我一眼,然后瞪向了林御齐:“诩儿刚醒,你在那里胡说什么。” “胡说?”林御齐一愣,傻傻地问道,“你昨日答应了我,今日就反悔了吗?” 汐筠转过身,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低声说道:“真是个笨蛋。” “阿齐,你不知道女孩子会害羞吗?”水欣颇有些头痛地看着故意背过身去的汐筠,只好出声提醒林御齐,“你这么急着把汐筠娶回去?” 林御齐一愣,急急说道:“没,没,水欣姐。” “什么?你不想娶?”汐筠猛地转身,嘴唇轻抿,脸上闪过愠恼。 “不是,不是!”林御齐再次急急忙忙地开口解释。 汐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霎时她的笑容流光溢彩,烂漫如春。 “汐筠,你别再逗阿齐了。”水欣无奈地看了一眼汐筠,从她手中接过了小瓷瓶,来到我的床边,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跺着脚避开林御齐的汐筠,柔声说道,“我要给诩儿上药,你们都快些出去吧。” “我也要帮诩儿上药!”汐筠这才想起了一直坐在床上的我,连忙开口说道。 水欣瞥了她一眼,按耐住眼底满满的笑意,说道:“你不和你家阿齐打情骂俏了?” 汐筠的脸一红,急急道:“谁和他打情骂俏。”说罢,就动手去推林御齐,“你给我出去,我要给诩儿上药了。” 她们在我的身侧笑语盈盈,然而她们的话语总有一丝模糊,她们的面容仿佛隔了一层纱般的朦胧。 我握住了汐筠的手,她微微一愣,笑道:“诩儿,怎么了?伤口疼?” “汐筠。为什么我会希望你好好的,像现在这样好好的。” 她怔怔地望着我,忽而如同一个孩子般笑了起来:“我一直都很好呀。” “你就在我的眼前,可是我还是怕你会突然消失不见。” “诩儿,你累了。”她低垂下头,她呼出的气息,温暖而亲切。 “扬州一见,仿若置身于梦境,始终不敢相信遇见的那个人是你。岳州之行,我知道将会险境环生,却不愿离开,仿佛至此一别,你我将再无相见之日。” 她的面容渐渐模糊,只有她在我掌心的手,温暖依旧。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执着地抓着她的手,不愿放开,湿湿的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你我相识,不过数月,为什么我那么思念你,思念到不愿意放手,我亏欠了你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告诉我……” “你一定要知道我?”她的声音,飘渺如烟云。 “诩儿,你还记得这里吗?”我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是无尽的走廊,有如火如荼的木槿花,开满了一路。 。” “我年少时,用绫罗绸缎铺满床底,赤脚踩在上面,用珠玉敲击琴弦,断了也无妨。终归会有人给我送来。他们珍而重之的宝剑,被我随意地丢入江中。兴许我一出生就拥有太多,不知道事物的可贵。稍长些,我独自一人游历山水,却在岳州,找到了我要用一生去保护的人。” “我状似漫不经心,任性骄纵,实则羡慕你们王府中人。” 第141章 “后来,我遇到了他。我心知他不是凡人,甚至想过他是王公贵族,终有一日会与我们为敌,我却没料到,他就是南平世子。” “祈家上下120人,唯独我幸免。轻羽骑死伤过半。竟全是拜他所赐。” “我一剑刺伤他,只望那天之后,我们再也不要相见。” “我当时想,除了你,失去再多的,我也不会介怀。” “可是一切,竟然容不得人揣测分毫。” “倾祤,忘记我,不要再想起与我有关的事情。” 沿路的灯一点点亮了起来,唯独一剪红衣消失于走廊。 或者说,它从未出现过。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场幻觉。 “那个时候,我画的是谁?”我喃喃地问着,恍惚间看见那个白衣女子,就站立在桌前。 厮杀声,喧哗声,不绝于耳。整个段王府被火光映照,唯有她不沾纤尘地静立于漫天的梨花下。 她的纤纤细手,执着一支笔,蘸上墨汁,雪白的月华裙在夜色中摇曳出炫目的光彩。 她低垂着头,如墨的长发被微风吹拂起,她低声咳嗽,将一方手绢悄然藏入袖子中。 最后一笔画完,她的眼眸清浅如泓,嘴角浮现出柔柔的笑意。 一支箭穿破了他们密不透风的保护,划伤了她的手臂。一滴血,恰好溅在了画中人的红唇之上。 画卷上人的脸渐渐变得清晰,她有着细长的眉,明晰的眼,她坐在树上,轻笑着:“倾祤,你还真喜欢水。” 那个人,是——“祈嫣。” 一滴眼泪重重地溅落在了画卷上,我举起手缓缓抚摸上那滴眼泪,温热的泪水在画卷上模糊成团。 我水清似泓的眼眸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然后,渐渐地,无边无际的悲伤如潮水湮没了我所有的情绪,我难以呼吸,身子在微微颤抖。 我怎么可能忘记。我怎么可能忘记。 汐筠就是祈嫣,祈嫣就是汐筠! “然后呢?”端木郡主站在我的身后问道。 我微微一笑,眼前的景象却早就模糊一片,看不清,道不明。 “然后……天黑了。” 她死了。 祈嫣死了,汐筠死了,我想要保护的最后一个人,她死了。 ---我没有想到,从幻梦中挣扎而出后,我并不是在段王府,而是在客栈之中。 我的身子微微僵硬,勉强坐起身,看清楚了睡在床边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曾经在我的年少时光中落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少年。 十年前,他随意而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他分明负着伤,斜倚着床榻,听到兴起的地方,依旧会朗声大笑。 我拎起裙摆,仓皇中闯了进去,都来不及说一声。 正与叔叔交谈的少年,侧过头看向我,他唇畔浮现出的醉人的笑意,他的眼眸如沉凝星眸,倒映出了尘世间的浮华碎梦。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早已将这个少年,镌刻在了心底。 “尹,清,霖。” 我一字一句念着,念着这个在心中百转千回的名字,念着这个不敢轻触却避无可避的名字。 因为。他是。 “我的哥哥,尹清霖。” 手中的匕首,点缀着水蓝色的宝石,折射着万般光华。 我将匕首缓缓地抽出,短短的薄刃流转着耀眼的银色光辉。 尹清霖,我怕我会杀了你。我怕我会杀了你。 我怕我会亲手用这把匕首,斩断我们之间最后的羁绊,那本就错误的羁绊。 我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顺着我的脸颊缓缓滑落。 当手中的匕首刺破皮肉,这是时光最后一次,停留在了过去,我们曾经年少的时候。 那时,我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我的哥哥,尹清霖 祈嫣说,倾祤,不要再试图去见他。 可是她依旧去了,只是想,最后去见他最后一面。 她白衣翩翩,独自站立在黑暗之中,夜风吹拂起她的长发,露出了她秀美的面容。 2年前,她遇见了那个少年。 他骑着马,不疾不徐地穿过手执兵器的士兵,来到她的身侧,嘴角噙着慵懒俊逸的微笑,凝视着她,不卑不亢,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说道:“在下南平世子,奉父王之命前来迎接尹王爷。” 2年后,他穿越边境,前来叶凌国,途中负伤。她听闻消息,连鞋子都没穿好,急急忙忙地跑出房间,来到他休息的客房。 他随意而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他分明负着伤,斜倚着床榻,听到兴起的地方,依旧会朗声大笑。他唇畔浮现出的醉人的笑意,他的眼眸如沉凝星眸,倒映出了尘世间的浮华碎梦。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早已将这个少年,镌刻在了心底。 那年,他们乔装打扮,潜入凤栖国,她将发丝轻挽,似乎注意到了身边人的目光,偏过头,微微一笑,清泓般的眼眸如水清浅:“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他将她的发丝拂至耳后,笑意温柔:“不会。” 那时,他说:“尹倾祤,你若是让我爱上你,我一定不会轻易把你放开。” 她读懂了他俊逸慵懒后的冷酷嗜血,但她只是盈盈而笑,云淡风轻,不着痕迹:“那世子,你不要爱上倾祤就好。” 但爱,就是爱了。聪明如她,也该知道,这个男子,不会轻易松手。 那时,他虽自称是南平世子,也不忘告诉她真名:尹清霖。 她“扑哧”一声笑出,说道:“我叫尹倾祤,你叫尹清霖,莫非是天生一对?” 但她从未想过,尹清霖,尹倾祤,不是天生一对,而是本就为兄妹,同父异母的兄妹。 她亲手去扼杀那份爱,唯独没料到,一切进展得如此顺利,甚至,超出了她的预计。段王爷联手南平王设计对付这个少年,只是因为,皇位的争夺,他们更看好的,是苏家的后人,尹倾祤。 那个千里为她奔波而来的少年,满身伤痕,嗜血的杀意,冲去了他身上所有的俊逸慵懒。 他要的,只是一句话。 “你爱过我吗?” 她的睫毛轻颤,嘴角缓缓勾勒出清冷的笑意,她的眉目极美,艳丽如画,精致完美得几近不真实。 “没有。”她柔声的回答,像是碎玉落入了湖泊,打破了这沉默的寂静。 他低垂着头,嘴角扬起一抹自讽的笑意。 他转身离去,独留下她一个人,在漆黑的夜色中悄然站立。 没有月亮,没有星辰,她的世界什么也没有,连他,也再也不会出现。 她的身边,只有黑得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的手指在颤抖,她纤细的身子在颤抖,可是她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移动。 她依靠着柱子,缓缓地蹲下身,微微扬起了头,嘴角缓缓地勾勒出清浅温柔的笑意。 她静静地仰着头,看着这一片绝望的暗夜。 再度相见,她以公主的身份,去见早早一方割据的尹清霖。 他愤怒地大步走向她,抓住了她的手臂,嗜血的眸子泛着冰冷的寒冷:“尹倾祤,你究竟想要什么?” 那绝色的女子只是讶异地抬起眼眸,一双潋滟水眸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而后,从他的手中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以为这是她开的一个玩笑,用公主的身份求他去救助徐洛玄,却不知道,这是个连她都不愿承认的事实。 她笑意盈盈,款款站起,发色如墨,肌肤雪白:“哥哥。”她盈盈下拜,低垂的水眸泛着淡淡的水清光波。“倾祤,拜见殿下。” 他们兄妹相称,他要那个王位,她要的,只是回到属于她的位子。 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惜与敌国联手歼灭朝臣,山下,无数家国战士因她而死,山上,她一身白衣眸光清冷。 她盈盈而笑,与哥哥谈笑间,将他的大军挥杀殆尽。她举起杯盏,款款浅笑,他眸光冰冷,似笑非笑。 她杀他妻,杀他子,他似笑非笑,俊逸清冷,慵懒闲适,轻扣桌面,那抹薄凉的笑意透着冷意。 她为取得父王的信任,设计让他入狱。夜深人静之时,她走入那冰冷的监狱,只想解释清楚她的行为。 “然后呢?你想让我死在牢里?”他嘴角扬起讥讽的笑容,冰冷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哥哥。”她俯下身,想为他的伤口涂抹上药膏。 他却突然推开了她的手,她猝不及防,向后退了一步,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轻轻柔柔地唤道:“哥哥?” “尹倾祤,”他嘴角扬起嗜血的笑意,“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一步步走入你的陷阱?”他冰冷的眸子如同酝酿着狂风骤雨,能轻而易举地灼伤任何人。 她的眸光微微一闪,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缓缓地跪在了他的身边,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浑身一颤,没有推开她。双手却慢慢收拢成拳,越发用力。 她的目光瞥及他的手,低垂的睫毛轻轻一颤,眸光中闪过似悲非悲的忧伤。 嘴角依旧扬起清浅的笑容,柔声地唤着:“哥哥。”这一声,像是场叹息,悠长地飘散在空中。“倾祤会救你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他只是一味地冷笑着,看着几乎腐朽的地牢,阻隔了他的自由,以及,摧毁了他们本就所剩无几的信任。 她与他人周旋,借助入狱一事,为他赢得父王的信任,他却对她,已心如死灰。 她终于助他登山皇位,她的势力,也盘根错节,深入这个王朝。 他终于授意别人暗下杀手。 白色的帷幕随风飘荡,拂过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那声轻扬的琴声随着水纹一声一声,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湖面之上,飘着一座小亭子,古色古香,雅典精致,在这月色下笼罩着一层层白纱,飘逸出尘,在皎洁的月光、若有若无的琴声中,宛若空灵出尘。 那丝丝缕缕的音乐,如幽怨的低吟轻灵悠扬。 黑夜中,凌烈的杀意吹拂起薄薄的白纱,白色纱幔拂过平静的湖面,带起层层的涟漪。一个鬼魅般的黑色身影从湖面上掠过,转身间,已经来到了女子身侧。 “你是谁?”沙哑的声音带着杀手特有的无情。 她轻笑一声,任薄薄的长剑紧贴在脖子上,十指轻弹,清脆悦耳的琴音如行云流水,她一身翩翩白衣,薄纱遮面,唯独露出一双流光溢彩的水眸,凝视着琴弦,睫毛缓缓翕动。 她缓缓抬起眼眸,勾勒出似笑非笑的笑意:“你觉得呢?” 那刺客的眸光微深,冷声道:“你是倾颜公主。” 她再次轻笑一声,倾国倾城,绝代芳华,三千花开,都及不上她的嫣然一笑。 刺客的手轻颤,险些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一道伤痕。 “我猜……”她柔柔的声音,如清风拂面,那双似水眼眸泛着淡淡的水波清光,含着盈盈的笑意,“这世间,敢杀我的,只有一人。” 刺客的呼吸微微一顿,冷然道:“就算你猜对又如何,死人,是不会说出去的。” 她若有所思地偏过头,喃喃地笑道:“是啊……死人,是不会说出去的。” 她的话音未落,一把薄而韧的柳叶刀从远处直直插入了那刺客的背。 讶异的神色一闪即逝,那刺客睁着眼睛,似有所悟,缓缓地倒下。 “咳咳。”她纤长盈白的手指捂住了嘴,触目惊心地嫣红越发衬得她的肌肤雪白。她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这一抹嫣红,水清双眸中闪过了那么一丝的寂寥。 她完美得恍若仙子的面容上,是云淡风轻的笑意。 “他……竟这么迫不及待了吗。”她轻柔的声音,轻易地揉碎在了风声之中。 她临水而立,微风吹拂起了她的长发,露出了柔美的侧面,她美好的侧颜在月光下完美得似不食人间烟火。 祈嫣,在树上凝视她许久,低叹一声,悄然而逝。 她替他处理了那个杀手,甚至遮掩了消息。恍惚间,她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 那年,她约了已经贵为妃子的端木涟,两个人沿着湖畔缓缓地走着。 她们回忆着共同的过去,阿涟说:“主公,你要小心。” 她轻轻浅浅地笑着,一味地沿着湖畔走着,都没有注意到鞋子早已被湖水浸透。 阿涟为了拉住险些掉下湖中的她,自己反倒差点掉了下去。 倾祤眸光微闪,伸出手就要去拉阿涟。眼前忽然卷过一阵风。 尹清霖抓起端木涟的肩膀,将她拉入怀中,眸光幽深冰冷,冷冷地看向了倾祤。 倾祤微微笑着,嘴角轻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得几近完美,她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相拥的两个人,看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防备,她的睫毛轻颤。 她带着旧病,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却再也找不到,应该留恋的东西。 她红颜早逝,一时,朝廷风起云涌。 “殿下,公主去了。” 薄薄的冷意随着这句话,从洞开的门缝中传来。 端木涟忍不住坐起身,顺滑轻薄的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了莹白如雪的肌肤。 “知道了,你退下吧。”身后传来淡淡的说话声,慵懒的声线带着独特的优雅。 那个太监缓缓做了个揖,退出了宫殿。 端木涟愣愣地看着退出去的太监的身影,风吹在她的手臂上,带来一丝丝的冷意。 “怎么了?”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口中带了些犹疑:“殿下,您不难过吗?” 身后突然一片寂静。 她惊觉说错了话,慌忙转身;“殿下?” 却见那男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眼底薄薄的冷意,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殿下。” “你在意她?”他抓住了她的下巴,他吐出的气息,让她紧张得都顿住了呼吸。 “殿、殿下。”她惊慌地望着他冰冷的眸子,“公主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呵,”他轻笑一声,眸光却有些幽深。远远地,望向了远处的虚无。 那夜,他独自一人去了尹倾祤的书房。 “尹倾祤。”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冰冷的指尖摩挲着她的砚台,冰冷的眸子带着嗜血的色彩。 他开始瓦解她的势力,却遇到了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 而后,遇到了,她的转世。 “你在做什么?” 一大早,他被早早叫起,来到了流云阁。 南平世子素来风流,连他开的流云阁,都美得不可方物。帝都所有佳人,全都云集在流云阁中,连同凤栖国各地的花卉,也被他一并纳入流云阁。一时间,流云阁争奇斗艳,格外热闹。 他倒是没想到,她也爱凑这热闹。 而且躲在了莺莺燕燕们欢聚的帷幕后,过了许久还没出来。 “画眉。”她语气轻快清脆,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画眉?”他微愣,然后失声笑了出来。 她的纤纤细指挑起了帷幕,露出了娇俏的小脸,笑意盈盈:“怎么,你有意见?” 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讶异,似乎很是诧异她轻描眉后的清丽脱俗,盈盈笑意衬得一双水眸流光溢彩,她发色墨黑,肌肤雪白,一时,颇为惊艳。 女子眨眨眼,笑道:“有也没用。”说罢,她一路笑盈盈地举步就往前走去。 他失笑摇摇头,只能随她往里走去。 用扇子撩开帘子的那刻,却见那白衣女子款款向前,发色如墨,气质高华。 他微微一愣,握着扇子的手一顿。 她的月华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她的身材,秀美的长发长及腰际,用一根白色绸缎轻轻挽起,露出了秀美精致的侧面,一双流光溢彩的漂亮眸子溢满了无拘无束明媚的笑意。 她轻盈地向前,偶尔转过身,瞧他走到哪里,她轻快的步伐,带动着她白色的裙摆如蝶翼般舞动,摇曳出瑰丽的风采。 他随着她而走,周边风景如画,美女如云,他却觉得偌大的一个流云阁,竟无一比得上她的绝丽。 偶尔有谁在对他施礼,有谁认出了他急急搭讪,他只是淡淡一眼,微微一笑,目光,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她似乎是第一次来到这莺莺燕燕所在之地,纤细的手指抚摸过一朵又一朵花的瓣宇,她的手指纤细修长,艳丽的花瓣在她盈白的手指下更为绮丽。 她盈盈而笑,时不时地抬起头,说道:“你瞧,这花多美。” 他险些如同寻常的登徒子一般,说出“人比花娇”这样的俗话,只是淡淡一笑,云淡风轻,手执一把扇子,轻轻摇着,嘴角噙着清淡的三分笑意,如翩翩的白衣公子,俊雅温润,含笑立在她身后,说道:“平日里倒不见你这般爱花爱草的。” 她原本盈盈的笑脸一僵,手下温柔抚摸花瓣的手也一顿,轻扬眉,笑道:“是啊,倾儿不过是俗人一个。” 他轻轻挑眉,心知她不是那么容易说话的女子。 果然,下一刻,她笑得分外灿烂,水眸倒映出他的面容:“不似公子你往日接触的大家闺秀们,各个温婉贤淑。” 他又好气又好笑,用扇子轻轻敲了她的头一下,说道:“你这是挖空心思来让我不痛快。” 她吃痛地捂住头,轻扬头,不服气地说:“谁叫你先让我不痛快的。” 他一时对她无可奈何,却见她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全然忘却了他们还在唇枪舌剑这回事,转身就往那里走去,神情如同一个孩童般带着跃跃欲试。 接下来的……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 是谁在冷冷地说着,提醒着他不要看下去。 不要回忆过去。 不要揭穿他们最后的快乐。 最后的相守。 最初的谎言。 为了取笑,为了作弄,纨绔子弟们将俘虏装入笼子中,带到了这流云阁。 他无意去侮辱这些俘虏,更不愿纵容帝都的王公贵族以此为乐。 他还未开口制止,身边的那个女子已经脸色惨白,那双水眸,带着颤栗的震撼,握住他手的左手微微颤抖。 她的一句轻声呢喃“哥哥”,让他讶然回头。 她面色苍白如纸,墨黑色的秀美长发因为一丝丝的汗水打湿了黏在脸上,那双流光溢彩的水眸黯淡无光,略微低垂的眼眸,只有细长的睫毛在轻颤。 他略微心感诧异,想问她怎么了。 刚刚俯下头,却见她的一双水眸中泛着淡淡的冷意与傲然,与往日里截然不同。 第142章 “住手。”她的声音柔柔的,却带了不容违背的与生俱来的傲然,她清清冷冷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哄闹声。她一身白衣,如遗世独立般静立于万花丛中,墨黑长发轻挽,不沾纤尘。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淡淡的目光转向了狼狈被关押在牢笼里的人。 也是那一刻,他对于她种种的疑问,化为了确信无疑的答案。 他的嘴角轻轻扬起,眸光清淡,他的手松开了她颤抖的手,握着扇子的手,朝着他们轻轻挥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再无一句话。 他没有回头,没有去看一眼那女子的神情,也没有去看他们怎么深情相依,没有去看谎言如何被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如果他回一个头,也许会看到,纷繁的杨花下,她的水眸中闪过的一丝莫名的情绪。 那日宴会,公主倾祤,殿下清霖,回宫。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个白衣女子的身上,再不着痕迹地挪开。 他低头看向了自己脚上的那双鞋,那是一双月白色的鞋,绣着银色边丝,是残缺的一朵花,那朵她手忙脚乱,至今没绣完的花。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然后化为了恰到好处的三分清浅笑意。 席间,有人问道:“墨痕公子才华横溢,又听闻公子无意于仕途,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原本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的气氛霎时凝滞。他不急不缓地举杯轻抿一口,而后缓缓说道:“游山玩水,再不问朝廷世事。” 这是他的承诺,他公子墨痕对殿下清霖、公主倾祤的承诺。 他说罢,便起身,借口要早些回去,离开了宴会。 那绝色的白衣女子,那纷飞的瓣宇中,款款而来,步履匆忙。 他不是没看到,而是,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她。 “公子留步。”她轻柔的呼唤,唤住了他的脚步。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鞋子上,她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却只是不着痕迹地缓缓勾勒出绝美的笑容,抬眸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他发色如墨,一身白衣华服,透出几分贵族公子的高贵,俊美的侧面永远带着恰到好处温柔的笑意,他微微侧过头,如星夜般璀璨的眸子只是倒映出薄薄的碎光。 他淡淡开口:“公主唤住在下,莫非是为了求一个承诺。” 她的睫毛轻颤,一丝清冷的光波流转。她的手指冰冷,只是缓缓收拢,握住了手中的扇子。 她凝视着他的侧面许久,微微一笑。 “是。”这一句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将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那把纸扇在手中泛着独属于玉的冰冷寒意,从她的指尖一点点蔓延到全身,蔓延到心底。 她在他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妆容精致,轻描的眉眼,如水般柔情。 他的眸光有些幽深,像墨渊泛着让人看不清的莫名神采,他面容俊美,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此刻站得那么远,更增添了几分虚无的不真实感。他气质高华,清冷高贵,缥缈似仙,超凡脱俗。 过了许久,他眸光清冷,淡淡说道:“那公主可以放心,我墨痕,从不食言。” 说罢,他望向了飘渺的云海,薄薄的云雾笼罩在他的身侧,模糊了他的面容。 倾颜公主盈盈下拜,说道:“倾祤,多谢公子。” 她将那把扇子藏入了袖摆的褶皱间,转身离开。 每迈一步,都像是一场辞别。 辞别那位巧笑倩兮,率性而为的倾儿,辞别那位笑意温柔,包容宠溺的公子。 直到她走了许久,他才发现自己空空的双手,他若有所思,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他落下的,岂止是一把扇子。她能还他一把扇子,却不能还更多。 那一年,公子墨痕将要离开帝都。 “什么事?”她偏过头,神情淡淡,她一身白衣如雪,墨色的长发长及腰际,骨骼秀美,衣衫玲珑。 “公主,我们拦不住她。”来人急急忙忙跪下。 她没有理会他们,微微扬起下巴,看向了细碎的阳光从细密的树叶倾斜而下,在她宽大秀美的裙摆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你是打算,躲公子一辈子吗?!”洛霞恼怒之下,大声呵斥道。 她眸光清浅如水,嘴角缓缓勾勒出了迷离清浅的笑意,淡淡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选择。” 仿佛过了一千年一万年那么久,那一点殷红才在胸口的衣衫上慢慢泅染开来,慢慢让我觉察到痛。 我是多久没有穿过这一身的素白,我低头看着那一抹嫣红,看它如落雪中的一瓣红梅,极致妖娆与瑰丽,低低地轻声笑了起来。 尹清霖神情莫名,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腕,嘴角扯出嗜血的笑意,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那个名字:“尹倾祤。” 我轻轻浅浅地笑着,清泓般的眼眸倒映出这个男子熟悉的轮廓,轻声地说着:“殿下,倾祤能给你的,全都给你了。” 心口的一滴血,心中的最后思念。也给你了。 他嗜血的眸子泛着冰冷的寒冷:“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静静地凝视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原来兜兜转转数年,尹清霖,你问我的,还是一句我要什么。 我的嘴角勾勒出清浅的笑意,胸口的疼痛逐渐蔓延,连呼吸都带来刺痛的感觉。 我轻轻柔柔地笑着:“殿下,倾诩不明白你说的。” “尹倾祤!”他的手如此用力,几乎将我拉入他的怀中。 我低垂着头,微微地笑着:“殿下,你一定要知道吗?你会答应,我最后的要求吗?” 他没有回答,他眼底汹涌的寒意,将我所有的伪装出来的云淡风轻都击碎。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嘴角勾勒出了清浅的笑意:“我只求,形同陌路。” 他浑身一震,缓缓地松开了我的手,那把匕首从我的手中掉落,刀尖上的血红得妖娆。 ---第二天,我站立在湖畔,看悠悠飘来的一叶扁舟,看独立在上面的白衣公子,带着三分浅淡的笑意,云淡风轻。眉间不由自主地染开一丝笑意,不等船靠岸,一跃而上。 墨痕伸出手抓了我一下,神情清淡,几分笑意:“也不怕摔下去。” “有墨痕公子你呀。”我笑靥如花,抓住了他的袖口不肯放手。 他好笑地看了我一眼:“还有什么要求。” “我们不回墨山好不好。”我笑盈盈地望着他,扳起手指精打细算,“山中又没有人气,又没有妖气,还没有鬼气,冷冷清清的,公子你又总是看书看书还看书,留下倾儿一个人,多孤单啊。” 他神情淡淡,看着我絮絮叨叨,也没有半分的不耐烦,而是摇起了扇子,清冷风流:“那你想去哪。” 我没料到他那么好说话,还想帮忙解决不看书带来的影响,准备好的话卡在喉间,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下去,又乐得清闲自在,立刻接嘴:“我们去游山玩水吧。” “好。”他的神情淡淡,没有丝毫的不情愿,拂过我耳边因为跳上船而乱掉的碎发,墨黑色的眼眸如玉,一时间叫人看了心醉。他的脸本就生得柔和,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只是眉宇间的英气,才更添俊逸潇洒。 我看得痴痴的,忍不住开口问:“公子,我和你比是不是就不美了。” 话一说出口,我稍许尴尬了下,论现在的脸,的确不如他。 墨痕脸上似笑非笑:“你说呢?” 我微微恼恨自己美色当前胡言乱语,又不好给他脸色看,冷着脸不知所措。 他好笑般将手从我的发间落到脸上,一字一句,笑意捉摸不透:“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 我这才喜闻乐见地笑靥如花,也很客气地立马回应:“公子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 然后又眨眨眼,加了句:“真心的。” 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神色有点无奈。 我笑盈盈地抓着他的袖口,看眼前的海阔天空,心情大好:“师父,去关中!” 那一叶扁舟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粉色身影,对着我呲牙咧嘴:“臭倾儿,每次你都对我指手画脚!” “不是指手画脚,而是动手动脚。”我跑过去,捏捏洛霞特别粉嫩的脸,嗯,手感真好。“师父辛苦了。” 洛霞咬牙切齿:“尹倾祤,我现在有些想念诩儿了,你能不能变回去!” 我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而后笑道:“好像不行。”我摸摸她的头,笑容明晰,“乖啦,几年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师父不要小气嘛。” 洛霞叉腰,气势汹汹就要反扑过来,我连忙躲闪到墨痕的身后,依旧笑意盈盈:“师父最好了。” 墨痕有些无奈,抬手,将我的视线完完全全地挡住,对着洛霞微微一笑:“洛霞,辛苦了。” 洛霞眉眼间立刻从凶神恶煞变成柔和,几乎就是回头一笑百媚生地款款向小舟的舟尾走去,一边不忘轻声细语地说了句:“公子你客气了。” 我这才第一次发现了她身为美女的特质。 “倾儿。”不知不觉间,墨痕已经转过身,就站在我的眼前。 “嗯?” 我应声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却在还没看清楚他的时候,头顶上压下一片阴影。 我脸色微红,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的眼:“你不问我昨天发生的事情吗?” 他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情,嘴角轻扬,迫近了我一步,似笑非笑道:“你既然已经出现在了这里,我还有什么好问的。” “你……”我倒退了一步,“就不担心我跟着尹清霖走吗。” 他的眼中忽而有一抹幽深,深得不见底。他的眸光清清冷冷,声音沙哑地念道:“倾儿。” 我心下微颤,他不是不担心,而是,除了等待,他别无他法。 那,便一辈子沉沦吧。 他嘴角噙着笑意,他好听的声音就在我的耳畔:“好。” “然后我还要学剑。你什么都会,教我吧。” “好。” “然后然后……” 然后,再然后。我还有好多、好多个然后想要说。 但墨痕,这许多个然后里,未来的每个日子里,都有你。 此次回宫,诩儿不在身侧,我们被迎接到了宫殿内。 没有诩儿的陪伴,我与殿下的二人同行显得格外奇怪。但那又如何,我们不会再遮遮掩掩,也没有必要。 殿下将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而我,将始终站在他的身侧,直到……结束。 徐洛飒的神情冷漠,他是个聪明的帝王,他必然是早早地明白了,殿下再也不屑于掩藏的野心。 但他真的明白了吗? 殿下更想要的,是徐洛飒对庄凝卿的愧疚。 我对于他们的谈话是听过算过。殿下的身上,聚集着庄凝卿与徐洛飒两个人的聪明才智,以及冷静残酷。他从不打无把握的仗,不管今天他们的对话如何,结局只有一个——江山易主。 现在,他们表面上的平静,掩饰着底下的暗涛汹涌。 我总觉得有一道视线不时地落在我的身上,没有温度的打量。 我抬眼望去,恰好捕捉到了皇后淡淡的一眼。她仍旧是江南水乡的温婉女子,同样的气质风韵,庄凝卿在后宫已经磨练蜕变得高贵优雅,从容淡定,而她依旧带着少女时的清丽、娇羞。 这是不是就是为什么,面对着真正的青梅竹马,皇帝还是会将她误以为是年少时许诺要用一生来保护的柔弱女子。 但我总觉得,她轻轻柔柔的水眸,扫过我身上时,是毫无温度的冷冷打量。 “疏影妹妹在岳州被困,多亏小殿下出手相助?”她似乎注意到了我探寻的目光,一双水眸带着好奇,轻柔地凝视着我,笑起来时,会不由自主地伸手掩住嘴角。 我看到她与凝卿年少时如出一辙的温婉柔弱,不自觉地冷声道:“是啊。岳州被风栖国人占领,等不到殿下带兵救援,疏影好生担心。”我直觉不能直接点破皇后的身份,看了小殿下一眼,然后不急不缓地轻笑道:“娘娘的弱不禁风,让疏影好生羡慕。” “呵呵。”皇后掩口轻笑,道,“年少时体弱多病,因此才会如此。” “是啊。”皇帝温柔地为她拉上披风,说,“朕曾经答应过皇后,如果将来为帝,一定遍寻名医治好她的病。” “皇上真是痴情。”我将冷笑收敛,只是笑着恭维,“娘娘真是好福气。” 这话引起这两位郎才女貌的佳偶含情脉脉的对视。徐洛飒刚才的冷厉,全都化为柔情,只对着皇后。 我笑意加深:“不知道皇上是在哪里答应皇后的?” “朕……”他陷入了沉思,嘴角的笑意越发温柔,“当年还在山上习武,芊芊就一直陪伴在我身侧。” “哦,”我轻挑眉,作出寻思的模样,“我记得前皇后也在山上,难道皇上没见过她吗?” 如妃的眸光闪烁,嘴角轻柔的笑意越发浅淡,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皇帝困惑道:“前皇后?朕的母妃从未上山过。” 我好意地温柔地笑着提醒道:“是庄凝卿。” 他神色微变,原本的柔情变成了冷意,冷声道:“她怎么会在山上。” “真奇怪,”我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不急不缓地笑着,“当时庄丞相见他女儿体弱多病,便将她送到了山上医治呢。说起来,和皇后的经历很像。” “怎么可能。”皇帝冷声嗤笑,“胡说八道!” 我也冷笑着:“皇上不信,疏影也没办法,毕竟,人已经被皇上一杯毒酒赐死!” 他拍案而起:“你从何得知!”他浑身带着肃杀的冷意,这才是贵为天子的威仪,冷漠无情,我不知为何,觉得这样的他方才顺眼了些,之前的柔情蜜意,真是倒人胃口。 因此笑了起来,连态度也好了不少:“皇上莫生气,疏影只是实话实说。” “好个实话实说,”他冷笑道,“我看你是一派胡言。” “皇上,”见那皇帝要挥手召唤侍卫,小殿下腾地站起,亦是浑身肃冷,冷笑道,“希望皇上听下去。” 眼见两位剑拔弩张,我这始作俑者依旧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笑意微冷地提醒道:“皇上,若是三生石上,你瞧见前世今生,只怕,你会后悔。” “哈哈,”他朗声大笑,眉目冷漠肃杀,犹自带着傲世天下的风华,“朕做事,问心无愧,就是是朕一杯毒酒赐死庄凝卿的又如何!” 我看着他,忽觉心中凄凉:“你……从不后悔?即使……她还怀了你的孩子?” “哼,”他冷哼一声,显然对我所说的“孩子”很是不以为然,“朕,从不后悔!” 我亦站起,只觉,一切已是枉然。此刻我纵使不是庄凝卿与小殿下,也觉得内心的无助凄凉,漫上心头,只剩下绝望。 庄凝卿,这便是你爱上的男人。在权势与另一个女人面前,就算你倾国倾城,才情惊人又如何,你不过,是他一杯毒酒赐死的女子。 小殿下的唇畔亦是浮现出冰冷的笑意,他的手指握紧茶杯,那杯盏几近被他捏碎。 就在我们漠然对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轻笑声响起。 我们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笑得花枝乱插的皇后,见她笑得眉间、眼间都染上了薄薄的冷冷的笑意,似笑非笑,似讽非讽地打量着我们三人。 皇帝眉头微蹙,关心地伸出手,问道:“芊芊,你可安好?” 她避开了他的手,冷漠的表情全然没有方才江南女子的柔美娇弱,她冷冷的目光打量着我,冷若冰霜,艳若桃李:“你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 我心头一凛,不知道她所说的,是否是我所想的。 但是很快,我便向被吸入了回忆的旋窝,眼前画面扭曲,我顺利地进入了她的回忆。 那里,落英缤纷,显然是熟悉的桃林。 皇后说道:“那时,新帝继位,朝廷动荡。呵,先皇荒yin无度,为了一己私欲连枕边人都会下毒手。百姓民不聊生,地方割据,庄家一家独大。我本为朝廷功臣之女,不料这先皇是非不分,在我父亲直言进谏后,听信小人谗言,便将我家株连九族。我侥幸被人救起,收为小小县官之女,自此发奋读书、习武,只为有朝一日,可以杀入宫廷。” “那个人,是凤栖国的帝王,尹清霖?”小殿下冷声问道。 皇后似笑非笑道:“是。” 那之后,便是皇后来到了徐洛飒的身侧,成为了芊芊。 她学着皇帝年少时爱人的举止、言行,她处心积虑在湖畔与他邂逅,为的,只是来到这位帝王的身侧,看他能不能担当这天下的帝王!不能,便将这天下一手送给尹清霖。 “你不愿意动手,尹清霖便扶持庄家。而徐洛飒早就发现庄家势力的崛起,以为是你暗中相助。”小殿下从容不迫,不急不缓地说着,他眸光熠熠,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唯独嘴角的笑意,蚀骨冰寒。他冷笑道:“可是他一心一意以为你就是他的青梅竹马,还以为你只是在后宫势单力薄,才会试图借用庄家的力量,对你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后轻笑出声,若有所思:“他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好夫君。” 只是,这个好夫君,原本想要一心相待的,只有他青梅竹马一人。 我该说徐洛飒是对是错。或者说,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谁对谁错。 这十年,他是个好帝王,铲除了权倾朝野的庄家,平定了叛乱,巩固了帝王的势力。皇后一心一意想要杀了他复仇,最终也被他的睿智果断折服。 他唯一的过错,只是错过了本该是他的一生挚爱——庄凝卿。 我默然站立在他们面前,终是,不愿再说什么。 然而,听闻了这是是非非的徐洛飒则如同凝固了般,久久不发一言,眼睛赤红。 那个有着惊鸿一瞥的风流男子,他笑看天下风云变幻,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惊慌,此时此刻,他却失魂落魄。 他发了疯般地冲向桃林,眸光闪烁着,变幻着,他推开了关切的众侍卫,而是直奔桃林。 第143章 皇后静立在一旁,神色不明。她懂爱吗?这十年,她化身芊芊,陪伴在这位帝王的身侧,她的才情不亚于庄凝卿,她的柔情不亚于庄凝卿,但她终究不是庄凝卿。这位帝王的爱,独一无二,只为庄凝卿。 她的手缓缓捂住心口,嘴角轻扬起嘲讽的笑意,淡漠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远去的身影,声音沙哑:“我……终归输了。” 我低垂下眼,只觉这命运如此可笑。 那位帝王,不停地挖着那桃林下的一方寸土,我方才明白,何以徐公子的目光痴迷于这翩飞的瓣宇,何以这里的桃花终年常在,这里……埋葬着庄凝卿。 她的身,她的心,只为这里的两个人停留。 但现在,那么多年过去,他以为他的红颜还在吗,那个千里奔波只为见他的庄凝卿,那个容忍他心有所属的庄凝卿,那个为他深入军营的庄凝卿,那个才情可倾国的庄凝卿……不过是桃花树下的枯骨。 那个男子,拼命挖着泥土,神色癫狂。 “庄凝卿,朕不准!我若要你生,你只可以生。你若死了,我就用这天下来陪葬你!” 是吗。天下。 当初你为了天下放弃她,现在你要用天下来换取她。你以为,她还在等你吗? 徐洛飒,徐夜溟,你们,为什么都看不透。 “庄凝卿,庄凝卿!”徐洛飒对于站在他身边的我毫无所觉,只是埋头于挖庄凝卿的尸骨,或许只是为了自己内心可笑的奢求。他的手,被泥沙磨出了鲜血,露出了森森白骨,而他浑然不觉。 我别过眼,再不看他。 直至最后,我只听到了他沉重的喘息声。 我转过头,他已经捧着一截尸骨,笑意惨淡。 这……是你亲手葬送的佳人。 “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形态疯癫,“庄凝卿,庄凝卿!” 我读着疏影寄来的信,他们回扬州时,我也一同回了一趟扬州,去瞧一眼病怏怏的徐公子。 他已经能够起身,我与墨痕前去拜访时,他正在侍弄他的花花草草,笑容安静美好。 他听着我说着过去的几个月,到最后,笑道:“我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倒是没想到你的经历这般离奇。” 真的猜到了吗?我没有追问下去。就像我没有追问墨痕,为什么从始至终都相信我是倾祤。 我朱颜已改,世事变迁,唯独这二人,还在身侧。 墨痕与阿玄一直没有机会接触。他们一个在凤栖国,一个在叶凌国,都是名满天下的公子,此次两个人碰面,倒像是许久未见面的老朋友。 我一直静静地看着阿玄,看着这位知己好友,活得好好的。 此时,我已经随着墨痕离开了扬州。那诗一样的扬州,那埋葬着这个王朝最美女子庄凝卿的扬州,于我,已经毫无意义,只剩下几个我挂念的人。 我听闻过路的旅客说道,他们的皇帝大病一场,终日昏昏沉沉,我猜测他是沉浸在了庄凝卿给予他的最后梦里,这一次,他定是追着她的森森白骨直到奈何桥。但那又如何,她必是头也不回地饮下她的孟婆汤。 于她,这一生,她唯一的期许,只是阿玄的一世安好。 而那总是带着病态的,美好的徐公子,将带着对她的一生思念,直到奈何桥的尽头。 阿玄不愿离开扬州,对他而言,凝卿埋葬在那里,凝卿的儿子在那里。 不管他们两人结局是悲是喜,至少,这两个人曾经相爱过。生时,他们没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不管生生死死,喝了那碗孟婆汤前,他们的心中,只有彼此。他们之间错过的几十年,只待下一世,可以重逢。 我相信转世轮回,就像我相信,这一世的重生,是为了与墨痕相守。 我悄悄地抬眼看向墨痕,他正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看着我。 我到底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怎么了,往日里对我躲躲闪闪,这些日子,格外热情。” 话一说出口,我立马噤声。 他要是之前算躲躲闪闪,不就是我主动投怀送抱? 算起来,在段王府,好像真的是我追着墨痕。 我不禁一阵后悔,大概是当时我头脑发昏,看他一副若即若离的模样,就忍不住主动表白了。而且当时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一个备胎可以选择。 墨痕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脸上丰富的表情,轻摇折扇,从容不迫,嘴角噙着三分清浅笑意,好不飘逸出尘,风流潇洒。 他不紧不慢地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封信,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有些茫然,问道:“怎么又多了一封信,阿玄的?” 等我看清楚了落款处的人名,我的身子微僵,然后轻咳一声,笑盈盈道:“慕容公子!我瞧瞧,他说些什么。他找到庄若翎了,他居然忍不住去找了庄若翎?他不是要躲得她远远的吗,怎么突然去找了?亏我还寻思着怎么帮他圆谎呢。啊,哦,庄若翎没有回扬州,他担心她的安危就忍不住去找了。” 墨痕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任我努力拽着那封信。不管我怎么拽,那封信都牢牢地被他抓在手中。 我轻咳一声,笑意盈盈:“公子,这信怎么在你手中?” 墨痕轻挑眉,缓缓说道:“这信本来就是寄给我的。” 我的心一颤,颤巍巍地问道:“只有这一张纸?” 墨痕的嘴角勾勒出如沐春风的好看笑意,说道:“你说呢。” 他越是笑,我在心里越是哀嚎。慕容岚啊慕容岚,你找到庄若翎就找到她呗,为什么你的人生观、价值观等等三观俱毁。 墨痕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将我揽入怀中:“倾儿,你不想看看慕容岚写的其他东西?”他从袖子中又掏出了另外两张纸。 两张?两张?为什么有两张?我对着慕容岚絮絮叨叨了这么多? 我的嘴角勉力勾勒出笑意,没等他开口,就噼里啪啦地说道:“公子,你不知道,之前疏影是想刺杀了徐洛飒后自杀的。经过倾儿的一番劝解,她才愿意给小公子一个机会。那小破孩,我教了他这么多,唯独没教他善待身边的女子,他就一点也不懂女儿心。” “还有还有,徐夜溟打算等徐洛飒去世之后再动手,徐洛飒的身子撑不过这个月底了。” “夜溟自小聪慧,有他在,尹清霖一时半会儿动不了叶凌国。” “轻羽骑现在归林御齐指挥,林御齐不敢对岳州怎样,毕竟那里埋了祈嫣……” 我还想絮絮叨叨说下去,但墨痕凝视我的目光,让我的脑子短路,再也说不下去。 他如星夜般璀璨的眸子倒映出薄薄的碎光,那碎光中,只有我。 我讷讷地,不觉间已经将实话说出了口:“我承认……我之前就喜欢上你了……我本来想,我死了之后,再让慕容岚告诉你的……谁知道……” 谁知道命运如此眷顾我,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 就在他的吻即将落下来时,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倾美人~过来吃饭,过来吃饭~” 我循声望去,不远处的那位男子,身形修长,黑色的长发中有一缕是酒红色的,沉淀着星辰般耀眼的光芒。 墨痕轻挑眉,声音淡淡:“侯公子,你死赖着这里我没意见,但希望你能提高一下自己的眼力。” 我忍住嘴角的笑意。能让墨痕说话说得这么不客气,殇离的功力增进不少。 我抓住墨痕的袖子,笑意盈盈:“公子公子,我们去吃饭吧。” 他笑得清雅,说道:“倾儿,以后想做坏事,不要唤我公子。” 我讪讪地收回手,哭丧着脸,任凭墨痕带着我走向殇离。 我只知道,这一辈子都要被他牵制住了。 那从未说出口的喜欢,从未说出口的想念,从未说出口的离不开,都已经由那封信,传达给了他。 我们两个人,从来都不需要太多的话语,就能心领神会。 但墨痕,我还是想要亲口告诉你。 他的身子微颤,侧过头,眸子中倒映出我的身影,他唇畔浮现出了笑意,璀璨如玉。 “来世,倾祤愿与公子相伴一生。” 我没想到,这个来生,来得那么早,那么及时。 东昭国公元五十一年,皇帝驾崩,新皇继位,本是举国欢庆之时,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大学士宋鸿文因勾结西秦国判处抄家之刑,除十六岁以下的女子赐毒酒一杯贬至宫中浣衣局,其余格杀勿论!钦此!”满公公大声地宣读完圣旨后就看到一骑士兵踏进了学士府包围了整个院子。 宋鸿文携众妻妾跪至庭院中,听完圣旨后整个人呆滞了,失神地望着前方,而他身后的妻妾和子女们都煞白了脸,有几个胆小的更是哭了出来。 大夫人跪着爬到宋鸿文的面前哭着说:“老爷啊,我们是不是都要被砍头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宋鸿文并不回答,只是任由大夫人在那里撕扯着自己的衣服。 满公公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大学士摇了摇头,看向了参将。 “来人!将这叛国贼拿下!给我进去搜,将所有的人带到前院来!”参将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喊道。 除了十几个留下以外其余的全部都去了后院搜捕,大夫人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想要逃离被她最近的一个士兵用刀架在了脖子上,腿发软跌在了地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要乱动,我这刀可不长眼要是伤着你们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参将冷冷地说到。 午后的阳光照进那间久未开启的院子里,院中杂草丛生,本以为是没有人的,可是一阵急过一阵的咳嗽声从那破旧的屋子里传来。 “娘,你坚持住啊,奶娘已经去找大夫了”一位十五岁左右的女孩趴在床边哭着说道。 “一晗,没用的,娘知道自己的身子,咳咳…只是你这么乖娘放心不下你啊,咳咳…若是…大夫人欺负你可怎么办啊”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讲完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娘,你不要吓一晗啊,除了你谁还会照顾我呢”女孩伤心地说道。 突然,一阵巨大地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一晗以为是奶娘将大夫青来了呢,擦了下眼泪说:“娘,你看,大夫来了,你不会有事的”,说完就兴奋地跑了出去。 然而,刚打开那扇破旧地门就看到十几个官兵站在院子里,小小的一晗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啊,被吓的整个人呆了,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里还有人,带走!”她的出现吸引了士兵的注意,所有的人都朝她走了过来。 一晗吓得哭了起来声音惊动了里面的女人,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怎么了,于是挣扎着朝门外喊道:“一晗,咳咳,怎么了?”。 一晗听到自己娘的声音大声说:“有人要抓我们”,紧接着就有几个进到里面看到床上躺着的女人,大步走过去将她从床上扯起来。 刘姨娘本就脆弱的身板哪里经得起这么大力的拉扯,控制不住的大声咳了起来,一晗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后眼泪更是止不住的留,跪在地上拉着其中一位士兵的腿说:“求求你们啦,不要伤害我娘,她生病了不能这么对她啊,求求你们,你们可以带走我啊,不要伤害我娘!”士兵抬腿对着一晗就是狠狠的一脚,一晗那小小的身板受不住的倒在了地上。 “官爷,不要…不要伤害我女儿啊”刘姨娘虚弱地说到,她知道如今这情势必然是府里出了事情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士兵,所以她现在只能求助这些士兵能够放过自己的女儿。 但是,这些官兵哪里愿意听她讲话,拉着刘姨娘就要出去。 谁知,她身体本就到了极限这么三番四次地拉扯更是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晗依旧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刘姨娘以为自己的女儿就这么被踢死了,一口气没有上来就倒了下来。 一位官兵以为是这女人在糊弄他们,所以依旧朝自己的人说:“这屋子里气息真不好,我们快点带她们去前院交差吧”其他人听了之后在屋子的其他地方又搜查了一遍以后就拖着两个晕过去的人来到了前院。 “大人,除了那些下人,我们又找到了这两人”一个士兵恭敬的对参将说道。 参将听了之后低头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晗哭着趴到地上摇晃着刘姨娘,但是没有一点反应,参将走上前去,对着刘姨娘就是一脚,刘姨娘依旧没有动。 一晗哭的更是厉害了,大声的说:“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娘,她生病了…病的很严重”。 参将听了只是皱紧眉头,蹲下身来伸出手指探在刘姨娘的鼻端,摇了摇头,站起来对着院中的士兵说:“此妇人已死,就把她埋了吧”。 一晗呆呆的听着参将的话,似乎不相信他的话,转身对宋鸿文说:“爹爹…你说…娘真的死了吗?那只剩下晗儿一个人了,怎么办?怎么办?他是不是骗我的?娘只是昏过去了是不是?”。 宋鸿文看着眼前这个哭成泪人的女儿,心中慢慢的惭愧,因为这个女儿是庶出,她的娘又是一个奴婢上位,所以虽然是自己的小女儿也一直不去管她们,如今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竟然不敢看她的眼睛。 “娘…娘,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抛弃了晗儿呢?”一晗抱着刘姨娘的脖子哭着说。 “晗儿,你娘已经死了,”宋鸿文终究看不下去,拉着一晗的胳膊说着。 大夫人看了一改往日的威风,拿着手帕拭泪,院子里的其他人更是哭的不成样子。这些人都是养尊处优的如今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更是无法接受,有几个人更是承受不住的晕了过去。 满公公抬头看了时辰,转身对参将说:“把这些人带走吧,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呢,若是过了申时我们就犯欺君之罪了”。 参将听了满公公的话对士兵们喊道:“把所有人都给我押进大牢里,一个都不留!” 说完所有的人都被押了出去,而宋鸿文被关进一个囚笼里,打算游街示众。 一道封条将昔日繁华的学士府封住,街上的老百姓看着这一切都议论纷纷,一时之间整条街道都可以听到对学士府一家的谩骂声,更有甚者将烂菜叶和鸡蛋扔了过来。 一晗看着被百姓羞辱的宋鸿文,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但是没用,于是朝人群中喊道:“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爹,他是无辜的…” 话还没有讲完就有一个大约四十岁的男人破口大骂:“我呸,你是他的女儿你当然会这么说了!出卖我们的国家后果就是死!” 一晗听了只是哭着,她从没有这一刻觉得自己是这么的没用,只知道流泪却说不出一句维护自己父亲的话来。 终于,走进了刑部大牢。 那门一开,一股酸臭夹杂着霉味扑鼻而来,让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们个个运势要吐。 此时的大牢就像是地狱一般昏暗,只有墙角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牢头看到新来的犯人,嘴角扯出一抹阴险,欢喜的打开牢门然后吩咐狱卒扯去他们的锦衣换上又脏又臭的囚服。 潮湿的大牢里,只有地上铺着潮湿的杂草,宋鸿文一家按照男女分开,一晗和大夫人还有一些女眷关在了一起,大夫人一路走来哭个不停,被关进去依旧在那里哭个不停。 一晗也流着眼泪,瘦弱的身体缩在角落里,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睛里满是忧伤和怯懦,像受惊的小鹿般望着牢里的一切。 宋鸿文站在牢里,望着天窗,心中满满的后悔,若不是自己当初为了那点权利和利益,就不会害了整个家族。如今自己的子女中只有一晗是十六岁以下的,其他的都已经满十六岁了,想到这里他趴在牢房门口,冲着关女眷的牢门喊道:“晗儿,晗儿,听见爹爹讲话了吗?” 一晗正在角落里啜泣,听到他的父亲在喊自己,一时之间浑身充满了力量,站起来冲着宋鸿文喊道“爹,晗儿在这里,晗儿在…” “晗儿,爹知道曾经没有好好关心过你们母女两个,如今落的这样的下场,爹真的对不住你啊”。 “爹,晗儿从来没有怪过您,娘说爹不是不爱我,爹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只要我乖乖的爹就会爱我了”一晗擦擦眼泪说道。 听到这里宋鸿文更是惭愧,沉声说:“晗儿,如今我们宋家因为我被抄家,幸好当今圣上仁慈,你如今还未满十六岁,所以会被送进宫去,爹希望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够坚强的活下去,延续我宋家的血脉”。 “我会的,爹…爹我会坚强的,” “那就好,爹爹今生有愧于朝廷有愧于列祖列宗,”此时的宋鸿文哪有昔日的威风,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老泪纵横的望着天窗。 这时,牢门又被人由外打开,走进来一个身穿华服的宫人,身后紧跟着几个太监和宫女。 来人走至关着女眷的门口,牢头就走了过来打开了门,所有人都盯着来人,只见是一个大约四十几岁的女人,一袭柔白的轻纱织宝蓝曳地长裙让身形格外修长,岁月的痕迹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一晗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一时之间忘记的呼吸。 “王妃,这位就是宋一晗”一个宫女模样的女人恭敬的说道。 “给本妃把她带出来”于是就有两个士兵走进来架起一晗朝外走去,一晗瘦弱的身体被架起来,忘记了说话,只是睁大了眼睛怯弱的看着清王妃。 “跪下”一位官兵对着一晗的小腿踢了一脚,一晗受不住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一晗眼含泪水却不敢留下来,清王妃看了下地上的一晗然后又对着宋鸿文说道:“宋大人,这位就是那个要和我家风儿订婚的女儿吗?”。 “是的,王妃求求你救救我家晗儿啊,她要被毒哑还要被送去浣衣局,望王妃能念在我们相交数年的份上救救老夫那唯一的女儿吧”此时的宋鸿文低声下气的说着。 第144章 “宋大人,你如今是什么身份难道还没有认清吗?还妄想高攀我们的清王府!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要告诉你我是来退婚的,你觉得我清王府会娶一个奴婢吗?”清王妃挑眉轻蔑地说道。 然后低头看着跌倒在地上的一晗,唇边露出了一抹微笑,走上前去,伸手挑起一晗的下巴,使得一晗不得不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妇人。 “这脸蛋儿长得不错,可惜你投错了胎,不要怪本妃心狠”说完就放开手站在旁边对牢头使了个眼色,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一晗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的女人,眼中满是害怕,尤其是清王妃离开时的那个冷冽的眼神。 她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日后的生活会充满了杀戮,这时,牢头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汁走了过来。 一晗吓得直往后退,但是牢头并不给她机会,高声说道:“来人,给我把这个罪女抓住”,紧接着就有两个官兵走来压着一晗。 一晗哭着喊着,奈何这些人早就见过了生死,对于这些事情来说压根连眼睛都没有眨下。 牢头抓着一晗的下巴狠狠的捏着,一晗吃痛情不自禁的张开了嘴,牢头趁此机会将满满一碗毒药灌了进去,一晗咳嗽着想要吐出来但没有任何的用处。 然后又把她拖了出去,宋鸿文在身后大声地喊道:“晗儿,晗儿”,一晗想要回答,但是嗓子里就像是冒火一样刺痛着她。 不受控制的咳嗽着,小小的脸上汗水直流,原本苍白的脸上此时变的很红。 官兵大力地拽着一晗,一晗转头看向宋鸿文的方向,眼里都是泪水,但还是被拖了出去。 宋鸿文看着离去的女儿又喜又悲,喜得是女儿不用死,但悲的是看着女儿那个样子,作为父亲心中满满的都是痛苦,知道女儿日后的生活一定不会好过,只希望那些主子不要太为难自己的女儿了。 一路上一晗觉得自己的嗓子就如有人在那里用刀划着,巨大的痛楚不停地侵蚀着她的思维,但是那种痛楚太过清楚让自己无法晕过去。 那两个官兵大力的扯着一晗,丝毫不顾及她现在的模样,终于在一个宫门口停了下来。 一晗抬头看去发现满院子都是晾晒的衣服,有各宫妃子的还有太监的、宫女,一晗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宫里的浣衣局,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是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而那阵痛这时也消散了。 官兵拖着她来到了院子中间对一个管事嬷嬷样的女人说:“这是学士府被贬的女儿,留在你们这里了”说完就将一晗仍在地上转身离开了。 一晗还在努力的想要张口说话,但是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发出一点声音,管事嬷嬷看着地上不停地张着嘴的一晗皱起了眉头,大声地说:“你个死丫头,看到我居然敢不说话,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既然到了我这里就要听我的话,现在你给我把那边的衣服统统洗干净,要是在天黑之前没有洗完,那你就不要吃饭了,听到了没有?”说完还在一晗的身上踢了一脚。 一晗顺着嬷嬷的手指看去,之间满满的两桶衣服泡在那里,如今已是戌时要是在天黑之前一定是洗不完了,看来今晚注定没有饭吃。 不过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去吃饭啊,想想还关在牢中的家人,也许过不了多久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们了吧。 一晗缓缓的站起来,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那堆衣服那里,擦掉眼中的泪水,伸手就要开始洗衣服。 一晗在学士府虽然是个不受宠的庶女,但刘姨娘对她很好哪里会让她做这些活,十指不沾阳春水。有时间都是在教导她诗词抚琴,如今被贬至此真的是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办呢。 终于夜幕降临,一晗还是没有将衣服洗完,管事嬷嬷手里拿着竹条走了过来看到还有一桶衣服没有动呢,勃然大怒伸手就对着一晗的背上抽了一鞭子。 一晗吃痛的痛呼出声,但只是哇哇的声音,管事嬷嬷停下手中的鞭子对一晗说:“你是个哑巴?” 一晗忍着痛点头,管事嬷嬷看着可怜就说:“那好,今天我就饶了你,若是下次还是不能完成我的任务那就不要怪我没有情意,知道了吗?” 一晗听后刚想说话,但是出口的都是呀呀的声音,整个人立马又低下了头。 管事嬷嬷看了下说:“你跟我来”,一晗赶紧站起来紧跟着嬷嬷。在一个房门口停了下来,嬷嬷转身说:“这就是你日后住的屋子,你这囚服就脱了吧,里面我给你准备了宫女的衣服,你记得换上,不过现在去前面吃饭免得明天晕过去”说完就转身走了。 一晗推门走了进去,只见这是一间非常小的屋子,里面有两张床,看样子那张床已经有人住了,床上堆着一床破旧的被子,但总算不用挨冻。 “嬷嬷让你快点去吃饭呢”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一晗听了赶紧换掉只见身上的囚服穿上了那套宫女的衣服,眼中满是泪水。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打开门慢慢的走向了前院,一晗知道这就是自己未来要待的地方,前途也是一片灰暗。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晗依旧在浣衣局每天没日没夜的洗衣服,这才短短的十天双手就粗糙的哪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但是这已经是万幸了,她的家人在前几天被处斩了,宋家就此埋没。 那天天空阴沉着,似是在哀叹宋家的一切,但是这又能怪谁呢,这就是权利和利益对于人性的欲望。 然而这几日宫里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所有的宫女和太监都得到了新衣服,因为皇上要迎娶当朝太师的女儿孙若如为皇后,年方十八,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不少王宫贵子都想要攀这门亲事,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当今皇太后选取为准儿媳,而明日恰好是皇帝大婚之日。 上书房 一位浑身散发着冷漠气息的男人,只见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他的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 这就是东昭的皇帝凌寒尘,此时正端坐在案几的旁边,看着来自各地的奏章,虽然是刚刚上任但是眉宇间都是一种不属于他这年龄的成熟。 成公公手拿拂尘恭敬地立在一边,他是看着皇帝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凌寒尘经历了多少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所以很是敬佩这位主子。 “成子,你说朕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呢?”凌寒尘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对着成公公说道。 “奴才只是一个伺候陛下的下人,对于这些事情不能给出什么意见,但是奴才知道陛下的决定不会错”成公公弯腰压着声音说道。 凌寒尘听了挥挥手说:“也罢,不管怎么样如今木已成舟,想必那个老狐狸也不能怎么样,朕累了摆驾回宫”。 “是” 如今天下虽已掌握在凌寒尘手中,但是朝中的一些大臣依然无法信服这个皇帝,原因就是先皇在的时候听信谗言害死了不少的忠臣,因此在凌寒尘继承之前就遭到这些几代为官的臣子质疑。 这当中还属孙太师和刘将军最为明显,他们认为凌寒尘没有能力胜任东昭的皇帝,应该由清王的儿子凌寒风世子继承。 于是整个朝堂之上被分成两派,一派是主张由太子继承,另一派就是希望由世子继承。最终因凌寒尘查出内阁大学士宋鸿文勾结西秦国展现出自己有能力胜任才结束。 虽然现在朝中大臣对他是言听计从,但是还是无法令他们心服口服,所以凌寒尘和各个大臣联姻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虽然这么做很是没用,但这只是权宜之策日后定要他们心服口服。 而当今太后是一位五十岁的妇人,虽不是凌寒尘的生母,但也是抚养他长大的母妃,所以很是维护这个儿子呢,这个迎娶孙太师女儿为皇后来安抚他们的办法也是太后想出的呢。 皇室婚礼没有仪婚的过程,而是由皇帝代替,内务府行文钦天监选取指婚吉日,并列出帮办婚礼的官员和命妇的名单。 成婚当日,凌寒尘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凛冽桀骜的眼神望着渐渐走向自己的孙若如,细细长长的单凤眼满是冷酷,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瓣噙着骄傲的薄唇。 此时的孙若如内穿薄蝉翼的霞影纱玫瑰香胸衣,腰束葱绿撒花软烟罗裙,外罩一件逶迤拖地的大红色的薄纱。腰若细柳,肩若削成,,美目盼兮,婀娜生姿。头上戴着象征地位与权贵的后冠,宝髻梳于脑后挽着细坠于肩,雪白的香颈垂着润泽发亮的红宝石,一张润白细腻的鹅蛋儿脸,此时正娇羞的看着凌寒尘脸上红红的,霎是可爱娇俏。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吉时已到!皇上、皇后觐见。” “儿臣、臣妾参见母后” “嗯,开始册封大典吧。”太后和气的说道。 此时的大殿四周都站满了观礼的众大臣,可是整个大殿上一点声音也没有,每个人都是恭敬的站在一边。 赞礼官大声地宣旨:“太师之女孙若如出身名门,温婉恭顺,孝敬父母待人宽厚平和,温婉的德行堪称表率,今仰望皇太后的仁慈,册封为东宫之首——皇后,赐住福泽宫,钦此!” 孙若如跪下叩头谢恩,太后站起来,一个宫女端着凤印跪到太后的面前高高举起手中的盘子。 “皇后,从今往后你就是东宫之首了,希望你不要辜负哀家的期望,好好打理后宫,起到表率的作用,当然也不要忘记沿袭子孙的事情啊”太后将凤印交予孙若如手中语重心长的说道,眼中满满的宠溺,这个媳妇可是很满意呢,不像那个贵妃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希望皇后不要被那些个妃子压制住才好啊。 “母后请放心,臣妾定然不会辜负您的,”说完又是一叩首才由身边的陪嫁丫鬟扶起。 赞礼官喊道:“礼成!众臣叩拜皇后娘娘” 话音刚落就听到整个大殿上的统统跪下来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凌寒尘立于大殿之上,浑身散发着王者该有的气息,冲着低下的臣子沉声说道。 “谢皇上”众人又是齐齐喊道。 赞礼官高呼:“恭送皇后娘娘回宫!” 于是内监将彩轿立于殿前,皇后随着女官的扶持上轿,八名太监抬起,灯笼十六,女官随后,内务府总管、护军参将紧随其后。 终于在福泽宫停了下来,皇后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下来,那两个丫鬟也穿着喜庆的大红衣服,一左一右的扶着皇后向宫内走去。 福泽宫位于乾清宫的东南方,象征一龙一凤,因此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按照皇上寝宫的格式所建造,因为先太皇一生只钟情于太皇太后一人,所以这住所也是相似的。 刚进门就可以看到一处假山形态逼真的似是将那庐山压缩在这里一样,上面还有水流出,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紧接着就有数十位宫女太监齐齐跪在宫门前,看到皇后走下彩轿齐声高呼:“奴婢、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孙若如的声音温婉,柔柔的开口道。 所有人站起就有一个管事嬷嬷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说:“奴婢福嬷嬷参见皇后娘娘,是这福泽宫的管事嬷嬷” “好,嬷嬷辛苦了,安儿赏”皇后唇边露出一抹微笑说道。 身边的安儿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了福嬷嬷并说:“您是宫中的老嬷嬷了,希望您日后能指点指点呢”。 “不敢当,老奴就是伺候皇后娘娘的,这些都是奴婢分内的事情呢”福嬷嬷恭敬地说到。 这时,一个命妇走上前来说:“皇后娘娘,已是吉时请尽快回房”。 皇后听了之后在众宫女的搀扶下朝福泽宫走去。 皇后在福嬷嬷的带领下进入福泽宫,从福泽宫正门进入东暖阁的门口,以及洞房外东侧过道里各竖立一座大红镶金色木影壁,乃取帝后合卺和“开门见喜”之意。 洞房门前吊着一盏双喜字大宫灯,鎏金色的大红门上有粘金沥粉的双喜字,门的上方为一草书的大“寿”字,门旁墙上一长幅对联直落地面。进入东暖阁就看到整个房间都是大红色成红光映辉,喜气盈盈的气氛。床前挂着“百子帐”,铺上放着“百子被”,床头悬挂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床幔,象征儿孙满堂。 房内富丽堂皇,东暖阁为敞两间,东面靠北墙为皇后宝座,右手边有象征“吉祥如意”的玉如意一柄。前檐通连大炕一座,炕两边为紫檀雕龙凤。 皇后在众宫女的簇拥下进入,坐在大红龙床上,命妇走上前来福了福身恭敬地说:“皇后娘娘,奴婢是负责您今晚侍寝的具体事情”。 “恩,安儿赏”皇后只是看了一眼就对身旁的丫鬟说道。 “谢谢皇后娘娘”然后就转身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说:“皇后娘娘这是喜果,吃了之后夫妻和睦”。 皇后伸手拿了起来轻轻咬了一口,又递了回来,命妇又对安儿说:“今晚是皇后娘娘的大喜日子,这桌上的喜烛一定不能熄灭,你们就在弄堂里侯着,” “是”所有的丫鬟都福了福身齐声说道。 忽然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东暖阁的众奴才全部齐齐跪了下来,皇后也站了起来,凌寒尘走了进来扫视了下屋子,冷冷的说:“起来吧,你们都出去吧”。 “是奴婢、奴才告退,恭祝皇上皇后娘娘早得龙子”然后有秩序的退了出去。 凌寒尘仰头大笑,这不雅的姿势在他做来也是俊逸非凡的,皇后含羞带怯的走过来说:“皇上,臣妾为您宽衣”。 亥时时分,一抹倩影还在水边努力的做着什么,今夜月亮格外的亮,照的四周都明晃晃的。终于,一晗做完了所有的事情,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支起身子但整个人都僵硬了,然后慢慢的站起来将所有的衣服晾在了一边。 在浣衣局里没几个人愿意和一晗在一起,就连和一晗一起住的阿离也不愿意和她有什么交往,由于不能说话大家在一起只会对她指指点点的,她不用看就知道又是在嘲笑自己呢。开始的时候每当听到她们嘲笑的声音,一晗就会控制不住的掉眼泪但是现在一切都麻木了,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哪有那个心思去管别人是怎么说自己的呢。 本来每个人的任务都差不多但是其他宫女都联合起来欺负一晗,将自己的任务都划给一晗去做,所以这么多天来一晗都没有好好的休息下,每天都是亥时以后才能够上床睡觉的,但是今天是皇上的大婚所以衣服不是那么的多,所以才会早早的做完一切。 一晗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不禁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爹娘,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进宫这么久了都没有出过浣衣局。可是今天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使得她放下一切戒备离开了浣衣局。 凌寒尘与皇后行房完毕后,看着熟睡过去的皇后眼中闪现一丝阴狠,心情烦躁的起身来,换上相对简便的宫装悄悄的离开了福泽宫。 御花园里 一晗漫无目的的走在御花园中,此时宫中除了守夜的官兵没有其他人,在月光的照耀下御花园就像一个沉睡的少女,散发着静静的味道,深深呼吸下可以闻到那淡淡的荷花的香味。 就在御花园的正中央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湖中央有一个亭子,名曰:湖心亭,一晗看到这个亭子就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因为在学士府里也有这么个亭子,只是比起宫里的来说真的很小,但还是勾起了一晗的回忆。 静静的倚栏而立,望着平静的湖面陷入了沉思。 “谁在那里?”忽然一道男声从一晗的身后响起,一晗吓了一跳转身看着来人,大大的眼里布满了惊恐,当看清是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时,就吓得跪在了地上,低着头不敢抬头。 凌寒尘从福泽宫出来就来到了御花园,刚到这里就看到一个人影在亭中发呆,好奇的走了过来,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个宫女。 于是凌寒尘说:“这么晚了,你为何还在这里逗留?” 一晗无法回应,只是依依呀呀的摇着头,身体瑟瑟发抖。 凌寒尘大怒,他没有想到这个宫女竟然无视自己的问题,冷冷的说:“把头抬起来,让朕瞧瞧”。 一晗一听站在面前的竟然就是当今皇上,缓缓的抬起头,凌寒尘低头看着这个宫女,心中忽然一动。 他看着这个宫女,虽然整个人瘦弱不堪,但是脸蛋着实好看,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薄唇轻闭,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但是身形瘦小,看样子就像是一个没有发育完全的宫女。 此时的一晗被凌寒尘盯的心里害怕的紧,缩了缩脖子张着嘴指手画脚着。凌寒尘一看就知道眼前这个女子虽然美貌但是却不会说话,心中一叹。 于是说:“你起来吧,朕饶你一命,不要一个人在宫中转” 一晗点点头就站起来转身走了,而凌寒尘望着这个远去的宫女嘴角显出一抹微笑。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不远处就有一双眸子望着这里的一切,由于距离较远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那个宫女走后,皇上嘴角的笑容就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也许是命中注定他们要在这样的夜晚相遇,也许连凌寒尘也不知道自己遇见的这个宫女会是缠绕自己一生的女人,而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晚的行动就此改变了他们众多人的命运。 第145章 皇宫的生活总是一成不变的,多少年来不知道多少年轻的女子在这里葬送了自己的青春年华,帝王总是最无情,往往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浣衣局的生活却不是如表面上那么平静,这里的任何一个宫女都不是什么善茬,能到这里的都如一晗一样因为犯事而被贬至此的,因此这小小的浣衣局也是水深火热的很。 每到吃饭时分,一晗总是抢不到饭菜,眼巴巴望着她们将一锅饭吃的干干净净,却只能舔着干裂的嘴唇继续洗衣。 浣衣局的工作很辛苦,虽然这天还是温暖的,但终日泡在水里的手又红又肿,开始皲裂,粗糙不堪,偌大个口子,经常流血,却不觉得疼。 这天,一晗如往常一样早早就起来,望着那堆积成山的衣服皱皱好看到的眉头卷起袖子开始一天的生活。 “哑巴,这是贵妃娘娘的宫装,快点拿去洗干净,若是出了什么篓子你就等着找死吧!”一个老宫女趾高气扬的走到一晗身边吩咐着。由于她不能说话所以大伙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管事嬷嬷说让她叫阿欣,但是这里的人都叫她哑巴。 一晗放下手中的活,小心地接过来,走向了洗衣池。 在这里各宫的娘娘们的衣服都是在洗衣池里清洗的,而这些活本不是一晗做的,管事嬷嬷吩咐给她的事情是各宫宫女的衣服,可是这些人都欺负她,使得她总是不能按时完成自己的事情,经常被管事嬷嬷惩罚。 但这一切都不算是什么,一晗认为自己虽然被贬至此,但至少延续了宋家的血脉,所以不管这环境有多么的困难,都不会退缩的。 这时,阿离看到一晗在洗衣池洗衣服,就走了过来笑着说:“阿欣啊,你看你怎么这么软弱啊,任她们欺负,我教你个办法啊”。 一晗停下手里的活看着阿离,露出迷茫的眼神,阿离看了之后靠近一晗压低了声音说:“你长的这么漂亮,说不准可以做皇上的妃子呢”。 一晗听了吓得赶紧伸手捂住了阿离的嘴,环顾了下四周见没人看向这边,才对着阿离摇了摇头,放开了她。 阿离看了笑着说:“我逗你玩的呢,瞧你吓得,我这是皇上的朝服刚刚洗干净的,但是我听说这华立宫的管事各各都是厉害的紧呢,所以我…我不敢去,你…你可以帮我的忙吗?这贵妃娘娘的宫装我帮你洗吧”,说完就伸手开始清洗。 一晗望着阿离,眼中都是无奈,因为在这里只有她会叫自己那所谓的名字,所以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但还是走过去将一边的朝服端起来走了出去。 但是她没有看到阿离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嘴角浮现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浣衣局在整个皇宫最为偏僻的地方,因此距离各宫都是特别的远,一晗端着凤袍走在那条长长的巷子里,这是进宫必经之地。 华立宫内 凌寒尘坐在殿中的案几边,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气息,而那深褐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奏折,似是要看穿面前的一切似的。 成公公安静的立于凌寒尘的身后,弯着腰时刻准备给面前的主子研磨,手拿拂尘看着自己的主子因为朝中的事情而越发阴沉的脸,心有戚戚焉。 一晗端着皇上的宫装终于来到了华立宫,由于不会讲话所以走了不少的路才找到了皇帝的寝宫。 于是赶紧走上前去,门口的官兵伸手挡住了一晗的去路,冷冷的问:“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一晗伸手举起手中的衣服,然后抬眼看着官兵,眸子里越发的水润,官兵看到是皇上的宫装之后就说:“你在这里等等,我去通报下”然后就对身边的另一人示意之后就转身走了进去。 不大一会就那官兵就跑了出来对一晗说:“皇上让你送到清华阁内”。 一晗弱弱的点头,就走了进去,这皇上的寝宫不能和其他人的相比,在加上一晗进宫以来除了皇上大婚那日还没有看过宫里的景象呢。 想到自己曾经见过了皇上,一晗心中不禁紧张起来,担心被皇上发现了什么,自己的父亲是叛国贼,那如果自己还出现在他的面前会不会生气啊。 于是一晗忐忑的挑了帘子走进了清华阁,一晗刚进去就对着凌寒尘跪下只是叩头,而成公公并不知道一晗不能说话,所以尖着嗓子说:“你是浣衣局的吧,为何见了皇上都不知道该怎么行礼”一晗听了吓得抬头看着成公公摇着头,而这一幕恰好被凌寒尘看到。 “你…”成公公刚要继续骂就被凌寒尘抬手阻止了,然后凌寒尘细细打量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晗,沉着声说:“你起来吧,朕不怪罪于你”。 成公公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主子,虽然讶异于今日的皇上为何对一名宫女如此的“亲切”,想要说什么但还是被自己深深压制下去,皇上的决定又怎么会是他一个奴才能质疑的。 于是走上前来说:“那你和我来吧” 一晗依旧低着头不敢看,顺从的跟在成公公的身后,忽然成公公说:“你把那放在皇上的睡塌上就出去吧”。 于是一晗将那宫装小心翼翼的放在睡塌上,就转身打算出去了。 因为她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所以她加快了步子,谁知在经过那拱形的门时一个不注意摔倒了,由于人性的本能所以伸手就扯了下那悬挂在门上帘子,“刺啦”一声,那帘子就被拽破了散落在一晗的脚边。 成公公看到之后尖着嗓子大声地说:“你是怎么办事的?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一晗受到惊吓不禁向后退着,而她没有注意的是身后竖着一个大的花瓶就那样因为她摇了摇倒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碎了一地。 外面的官兵闻声冲了进来,带头的大喊:“保护皇上!” 凌寒尘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心底也不想让这件事变大,所以沉声说:“你们下去吧,朕没事这里的事情有成公公就可以了”。 于是刚刚冲进来的人又慢慢的走了出去,而此时的一晗已经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触犯龙颜了。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整个身子抖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成公公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时也没有说什么,知道官兵退了出去,才走到一晗的面前说:“你这丫头怎么笨手笨脚的!”。 凌寒尘凝着眸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眼里都是戏谑的笑,但是那脸上还是一成不变的阴冷。 一晗只是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首,嘴里也发出伊伊呀呀的声音,成公公此时才知道原来她不会说话。 “你是宋鸿文的女儿吗?”就在一晗不停叩头时忽然听到从面前的男人嘴里吐出自己父亲的名字,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抬头呆呆的看着,大大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 “皇上问你话呢!”成公公大喝一声,惊醒了呆住的一晗。 一晗忙点头,然后又低着头看着地板,凌寒尘噙着一抹笑走到一晗的面前说:“原来你就是那个遗留的女子啊,怎么,看到朕是不是特别的感动呢?”。 一晗浑身发抖连看都不敢看,凌寒尘靠近她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慢慢的收紧手上的力道,逼迫着她不得不抬头看着他。 此时一晗的眼中尽是惊恐,大大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盈盈发亮,就是不敢掉下来,更显得楚楚可怜。 凌寒尘看着面前的女子,邪魅的一笑,放开了对她的桎梏,笑着说:“如果朕让你侍寝来抵消你今天所犯下的错,你会不会答应呢?”,说完还夸张的大笑了起来。 这话一出,惊到了这屋里的两人,成公公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主子,今天的皇上真的太不一样了,竟然会让一个罪臣的女儿来侍寝,何况那个女子还是一个最低下的宫女。 而此时的一晗也是呆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那句话,只是将整个身子趴伏在地上。 凌寒尘剑眉微蹙,然后转身坐到那专属于皇帝的位置上,以俯视天下的姿态看了眼成公公冷冷的说:“成公公你找几个宫女把她带下去,具体事宜不用朕多讲吧,今晚朕要在寝宫里看到她明白吗?”说完就低下头开始认真的看着桌上的奏折。 成公公就算是千百个不理解,不愿意此时也不能拒绝,所以走到一晗的面前低声说:“你还是跟我来吧,皇上的脾性你不了解,若是惹恼了皇上你就等着去地下和你家人团聚吧”。 一晗呆滞的被成公公从地上拉起来,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皇上到底是想怎么样,自己是罪臣的女儿,如果想要女人侍寝这后宫里觉不缺少美貌的女子,怎么会临幸她一个低等的宫女。 刚走出清华阁,成公公就对她低低说道:“你虽然是罪臣的女儿,但是毕竟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今晚你就好好伺候皇上保不齐你还可以做这后宫的妃子,那时也算是对得起你们宋家几朝为官了啊”。 说完就带着遗憾走到了后院的一处房子外面,成公公提高声音说:“来人” 就看到几个宫女和嬷嬷走了出来,扫视了下一晗就对着成公公福了福身说:“不知道成公公找奴婢们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这是今晚侍寝的女子,你们按照宫礼今晚将她送至皇上的寝宫,明白了吗?”成公公沉着脸交待着。 “是,奴婢们知道了” 成公公又转身对一晗说:“具体如何做她们会告诉你的,你今晚就乖乖的伺候皇上吧”说完就转身走了。 一晗知道自己到这一步是不能拒绝的,所以顺从的跟在那些宫女来来到了个雾气缭绕的地方。 刚踏进去就有四个宫女走上前来,伸手就要脱她身上的宫女装,一晗急得伸手按住胸前的带子,慌张的摇着头向后退着,戒备的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嘴里伊伊呀呀的叫着。 一个嬷嬷走到一晗面前,那几个宫女就向后退去,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对于这种场面也见怪不怪了,凡是能被皇上宠幸的人都会成为这个后宫的共同敌人。 但是又不能惹了这位宫女,若是日后得势的话受罪的就是自己了,所以温柔的说:“姑娘莫怕,咱们都是负责皇上的一些生活琐事的,您今晚要侍寝所以必须要净身,您就不要拒绝了啊”。 一晗听了嬷嬷的话,双目含泪,绝望地看了下那氤氲雾气下的池子,双手慢慢的放了下来。 嬷嬷看到之后看了下身后的宫女,用眼神示意了下,身后的宫女就上前将一晗的衣服慢慢地脱了下来。 然后引着一晗慢慢地走进了池子里,氤氲的雾气眯了眼,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水面上飘着无数的花瓣,淡淡的香气从水中散发出来。 宫女们拿着一些芦荟抹在她的身上,然后用锦帕慢慢地搓揉着,一晗感受着那温热的触觉,心里满满的都是痛苦。 终于一切都就绪,一晗从水中站了起来,就有一个嬷嬷将一块很大的锦帕附在她的身上擦拭着残留的水珠。 然后拿了一件宫装来到一晗的面前伺候着穿好,然后让她坐在镜前准备梳妆,一晗也只是兴趣缺缺的抬眼看了下镜中的自己,然后又将视线移至一边,宫女们就开始对她进行梳妆。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一晗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清华阁,这时凌寒尘已不在里面,只有一个太监站在那里等着。 看到一晗走进来,就迎了上去压着声音说:“姑娘,皇上去上书房议事了,但是皇上吩咐说您来了就到里面候着,待戌时即会回来”。 一晗只是点点头,然后其他宫人在太监的引领下退了出去,终于周围又恢复了宁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晗倚在龙榻上开始昏昏欲睡,进宫这么久来都没有好好的睡一觉,此时静静地坐在这里就不受控制的打瞌睡,终于头一歪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而凌寒尘踏进清华阁就看到了那一幕,浅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戴上绘银挽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斜斜插着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华胜,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 此时一晗双眼紧闭,靠在龙榻的之上,美若仙子,凌寒尘就那样的看的痴了,没有想到那副娇小的身子装扮起来竟是如此的吸引人。 “没有朕的命令你竟敢如此大胆”就算是眼前的女子美的过分,凌寒尘还是大喝道。 一晗还在梦中与自己父母相聚,一声大喝就被惊醒了,一不小心就从床边滑了下来。 凌寒尘看到面前的丫头迷蒙着眼,从床上跌了下来,也不过去扶,只是冷冷的看着。 一晗这下彻底的醒了过来,跪在地上,凌寒尘走了过来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一晗,沉着声说:“你起来吧”。 一晗颤巍巍的站起来,弱弱的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那些宫女没有教你怎么服侍朕吗?过来给朕更衣!” 一晗慢慢地走上前来,伸出那满是伤痕的手颤巍巍的脱掉了凌寒尘的外衣,又慢慢的继续脱着,然而他却不满足于现状说:“你是打算今晚只是脱衣服吗?”。 嘴角噙着一抹不明意的笑容,他牵起她的手,抱着她步入龙榻之上。 殿外的成公公以为侍寝完以后会让自己送一晗回去呢,谁知待殿内安静下来很久都没有听到那声音。 看来这个女子还是不同的,就连当今皇后都未在皇上的寝宫留宿过,这个小小的宫女竟然可以深得皇上的“宠爱”,以后自己得好好对待这位罪女了。 皇上临幸了谁本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但是这个夜晚宫中的几位妃子注定无眠,因为一个宫女竟然留宿于华立宫,这在几代以来都是没有出现的。 沉睡中的一晗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然成为宫中众人的敌人了,同时注定了她日后的不平静…… 第二日一早,一晗拖着沉重的身子慢慢的回到了浣衣局,原本以为这次宠幸后,她会离开浣衣局,谁知皇上并未说什么,所以她才早早的赶回来。 “哑巴,我让你清洗的贵妃娘娘的衣服弄好了没有啊?贵妃娘娘等着呢?”刚进门那个老宫女一脸高傲的看着一晗说着,看样子恐怕不知道昨日受宠的就是眼前这位吧。 经这一提醒一晗才想起自己早晨要清洗的宫装,怯懦的看了下老宫女摇摇头,老宫女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大着嗓子喊道:“你个小贱人,是不是把贵妃娘娘的衣服弄破了!” 一晗听了大力的摇着头,四处张望着希望能够看到阿离的身影,终于阿离端着一大盆的衣服来到前面打水,一晗如看到救星一般迅速的跑过去,拉着阿离的袖子,双目乞求的看着她。 那个宫女正准备开始骂她,但是忽然跑了,所以气极的喊道:“你这个小贱人,是不是把贵妃娘娘的东西偷走了!”这次的声音比较大所以整个浣衣局的丫鬟都朝这边看来,而管事嬷嬷也朝这边走来,手里拿着竹条。 阿离看了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笑意,对着一晗说:“不要拉着我的袖子!又想让我帮你洗衣服吗?” 一晗听了摇头,又在地上写“我只要贵妃娘娘的宫装”,阿离看了说:“我不认识字的,你写了也没有用,你知道吗?就是看着你可怜才帮你洗衣服可是你不能每次都找我啊,你看我自己的都洗不完呢!” 一晗又伸手想要拉阿离的袖子,但是背上忽然传来剧烈地疼痛,反射性的转过来就看到管事嬷嬷手拿竹条朝自己挥过来。 一晗赶紧跪在地上,对着嬷嬷摇头,嘴里伊伊呀呀的叫着。 那个老宫女见是管事嬷嬷来了,也吓得不敢说话,但又害怕被发现是自己让别人代替自己的任务,所以赶紧跪下来说:“嬷嬷,这个小贱人早晨说想要看下贵妃娘娘的宫装,奴婢看她可怜就让她看看谁知道现在来找她要就是不愿意叫出来,没有想到这个小贱人连自己的东西都让别人清洗呢,看来她是居心叵测呢。 而阿离这时候也站出来跪下来说:“嬷嬷,因为她和奴婢住在一起的,所以奴婢看着她可怜偶尔会帮她清洗一下,但是最近她总是将自己的事情交给奴婢然后一个人去御花园呢”。 管事嬷嬷听了更是生气,大声地说:“来人,给我把这个贱人绑起来,看样子不给点颜色还当我这浣衣局是什么好地方呢!”说完就看到两个婆子走过来将一晗绑起来。 一晗哭着喊着就是没人能明白她的意思,管事嬷嬷嫌吵就对那个老宫女说:“将这所有的宫女聚集过来,让他们明白推卸自己的任务会有什么样的惩罚!” “是” 不大一会院子里已近聚集了所有的浣衣局宫女,大家议论纷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一晗,脸上没有同情净是幸灾乐祸的笑。 “杖刑二十!不准上药!”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婆子拿着刑杖站在一晗的面前,而另一个死死地按着一晗的身体“啪啪”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而一晗痛的满脸都是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尖叫声不绝于耳。 那痛彻心扉的叫声在这后宫之内久久未能消散,不少经过的宫女太监都伸长了脖子看着浣衣局正在上演的“喜剧”一个个满脸微笑的看着。 此时的一晗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几次晕过去又因为疼痛而醒过来,那二十刑杖终于打完了,婆子也放开了对她的压制,一晗没有了支持一下子从长椅上跌了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管事嬷嬷眼神冷静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一晗,环顾了下四周,大声地说:“这就是不听话的后果,若是在让我发现这类事情发生不要怪我不客气!好了,现在你们都回去工作吧!” 第146章 一时之间,院子里的宫女都散了开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了工作,一片祥和,好似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但那院中躺着的一晗已经没有了力气感受到身边的人都离去,忍受着痛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眼中尽是决绝的狠戾...... 待众人都离去时,一晗流着泪慢慢的站起来,只要稍稍动一下就会觉得浑身都痛的要死一样,所以一晗咬紧嘴唇周身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冲击着自己的嗅觉。 终于挪到了房间嘴唇都要被自己咬破了,推开破旧的大门慢慢的来到床边,刚挨上就不受控制的倒了下来,不小心触到伤口疼的满脸都是汗水。 终于整个人趴到了床上,泪水顺着脸颊就那样肆无忌惮的流了下来,这么久了就算是被毒哑也认了,就算是没有回报帮助大家,也从没有想过就算是自己不去伤害那些人,也会有人来害自己的。 若是一直这样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无法在这个深宫里存活下去,没有靠山就等于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问题就是找一个可以保住自己的人,否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在这高墙深院之内似乎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但其实这内里却是风起云涌的。后宫的女人无疑是可悲的,她们在这里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原本的纯真,一个个的明争暗斗。 所有进入这后宫的女人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成为宠妃仗着皇帝的宠爱倒是可以安稳的过下去,第二种就是没有皇上的宠爱就如冷宫中的妃子一般,所以这些女人为了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和所谓的权利,不得不抛弃软弱变得强大起来。 一晗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那伤口也渐渐好了起来,皇上也没有派人来说什么,看样子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吧,只是由于她惹恼了管事嬷嬷所以将她打入柴房休息。 所以此时的一晗睡在冰凉的地上,闻着被子中散发的那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味道,努力压制住心底那种想吐的冲动,望着天花板暗暗决定着…… 忽然,窗外响起一阵傲慢的声音:“那个哑巴,都日上三竿了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你以为自己是主子吗?居然敢赖到这个时辰还不起,你是不是又皮痒了!快点过来干活!”。 一晗听了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又起的晚了,赶紧站起来随便收拾了下自己的衣衫,就走了出去。 刚进入前院,卷起袖子准备从井里打水,胳膊就传来一下刺骨的疼痛,一时没有忍住手里的水桶就那样掉在了地上。 一晗还没有意识过来就听到身后严厉的声音响起:“你个小贱人,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啊?居然敢给我这么晚过来,你以为你是谁啊!”,说着对着一晗的背上又是一下。 一晗痛的不禁叫了起来,而这声音又激怒了管事嬷嬷,她大声地说:“在浣衣局里还没有人敢这样一再的忤逆我的意思,就你这个小贱人一再的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信不信我打死你啊!” 一晗赶紧对着管事嬷嬷跪了下来不停地叩头,嘴里还是不受控制的伊伊呀呀的说着什么。 管事嬷嬷又对着一晗的背上抽了一下才大声地说:“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妄想飞向枝头当凤凰,要是让我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定然不会让你有活口的!明白吗?”。 一晗听了不停地点着头,似乎是担心管事嬷嬷不会相信自己所说的,又对着管事嬷嬷重重的叩着头,撞击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回响着。 管事嬷嬷看了之后斜着眼看着一晗才幽幽的说:“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今天就饶了你,但是要是让我发现了的话,你就死定了!现在快点去工作,把那些全部洗干净!”说完就转身走了。 一晗转身看着身后那堆积如山的衣服,好看的眉头揪在了一起,但是不能有任何的争议,唯一的办法就是努力完成。 御花园中 成公公紧跟在凌寒尘的身后,忽然凌寒尘停了下来,幽深的眼神望着前方良久,才转身对成公公说:“去浣衣局把那个宫女给朕找来”。 成公公听了明显一怔,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还记得那个宫女,但是这个是主子的事情,他无权过问遂低头道:“遵旨”。 浣衣局内 一个太监刚走进来,就被管事嬷嬷看到了,直弯腰作势要行礼,大声地说:“你们都过来给多公公洗礼”。 多公公摇摇手尖着嗓子说:“咱家也不要你们行礼了,只是奉皇上的命令来这里寻一个宫女,据说是个哑巴,你快点让她出来,和咱家回去复命啊!”。 管事嬷嬷听了虽是差异,但也不能有何异议,所以恭敬的说:“多公公稍等,奴婢这就去找她”。 一晗正在清洗衣物,忽然被拉扯着站了起来,疑惑的转过身看到竟是管事嬷嬷,忙低头。 管事嬷嬷忙说:“皇上召你前去华立宫内,快点收拾下和多公公去吧”。 一听是华立宫,一晗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所以和多公公一起离开了。 华立宫内 凌寒尘坐在榻上,眯着眼打量一晗,过一会才笑着说:“若是你能猜对朕现在在想什么,朕就免了你的罪罚调你离开浣衣局”。 此时的一晗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因是那眸子射出的眼神太过于骇人,看到之后就不禁想到那一夜的旖旎,使得她脸上红霞不褪。 听到凌寒尘的话后,才慢慢的抬起头,作势要笔墨,所以成公公就替她找来笔墨纸砚,而凌寒尘也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眉眼里全是看不透的笑。 一晗抬眼看了下凌寒尘,见他那灼灼的目光,迅速低下头去在纸上写到:皇上的心思奴婢怎能猜测,况且这是攸关生死的。 凌寒尘见了之后,仰头大笑,走至一晗的面前说:“不愧是宋鸿文的女儿,今日就在朕的寝宫里呆着”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成公公看了一眼一晗也跟着出去了。 一晗瘫倒在地上,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妃子也是很好的。 成公公紧跟在凌寒尘的身后,到了上书房才小心的说:“皇上,请恕奴才多嘴,这个宋一晗虽然没有任何能力,但是将她留在身边万一有天谋害皇上怎么办?”。 “成公公,这么多年跟在朕的身边,难道还不知道朕的脾性吗?这虽然是罪臣之女,但朕看到出来并无害朕之心,且小心谨慎,况且她一个小女子竟然知道朕的心思,虽未明说但朕知道这一切她都明白,所以朕觉得她比那些后宫的任何一个妃子都强很多”凌寒尘噙着一抹不明所以的笑说道。 成公公听了福了福身子说:“还是皇上英明”。 “好了,朕还要看看这孙太师到底有何急事,你就在旁边候着吧”。 戌时,华立宫的灯还是亮着的,一晗心里紧张的很,刚听宫女们说皇上就要回来就寝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凌寒尘走了进来,刚踏入还未等一晗行礼,就将她抱起,惹的她惊呼一声,随即就知道恐怕又要… 紧接着就感觉到唇上那属于他的冰冷,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一晗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身边,以为是浣衣局的管事嬷嬷又来惩罚自己了,所以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环顾了下四周,发现纱帐随风摇曳,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她忽然想到自己此时还在皇上的龙榻上,转头看了下自己的身边,入眼的就是锦被半掩露出半个肩膀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娇俏的脸上立马升起一抹红霞,低头不知所措。 忽然,帐外响起一声低而尖细的声音:“皇上,是时候上朝了,请皇上更衣”。 “朕知道了”对着帐外说完又戏谑的看着一晗说:“待会会有宫女来服侍你,现在累的话就继续睡着”然后就翻身下了睡塌。 透过纱帐依稀可以听到宫人侍奉凌寒尘洗漱的声音,此时的一晗哪里还能睡的着啊,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脸上不禁又泛起红潮。 终于,外面归于平静,一晗躺在床上看着飘动的纱帐,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心里的想法,自己作为一名最低等的宫女,竟然和皇上同榻而眠,这在东昭的历史上也是没有发生的,不知道自己日后该怎么面对这后宫的形形**。 终于,一晗再也躺不下去了,慢慢的坐起来。 由于不能说话所以她只能坐在榻上用被子裹紧自己的身体渴望能有人进来发现自己,终于一个宫女端着水走了进来,看到一晗坐在榻上,就走了过来福了福身子说:“姑娘,您是要起床吗?”。 一晗重重的点了点头,那个宫女看了之后就笑着说:“那么请稍等下,我这就找人来服侍您”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就走进来三个宫女,其中一个手里端着一件宫装,走至榻前,其中一个就说:“姑娘,奴婢是流苏,是皇上派来服侍您的而且这件衣服是皇上吩咐要您起来是换上的”。 另一个福了福身说:“奴婢是青儿,也是皇上派来服侍您的”两人介绍完不等一晗说什么就上前来服侍更衣。 不大一会,一切准备就绪,一晗在流苏的搀扶下来到了铜镜面前,就看到镜中的自己穿着一袭粉红色的宫装,上面绣着零散的蝴蝶,然后用一条白色的织锦腰带将那不盈一握的纤腰束住,将那一头的青丝散落在身后,头上斜插着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却是美言不可方物. “姑娘您长的真的很漂亮呢,皇上替您选的这身宫装更是衬得您越发的美呢”青儿站在一边看着镜中的一晗赞叹道。 一晗双颊微红,羞涩的低头浅笑着,可是那眼中浓浓的忧愁泄露了她此时的心境是什么样的。 “好了,你们就不要再说话了,姑娘一定是饿了快点去吃饭吧”最开始进来的那个宫女催促道。 于是一晗在几个宫女的搀扶去用膳了,而就在一晗还在华立宫用膳之时,宫里已经吵翻了,宫里所有人都在议论昨晚皇上宠幸了一位浣衣局的宫女,而且是一个叛国贼的女儿。 金尚宫内 窗前燃着一鼎香炉,袅袅的烟气在宫内慢慢的又消散,旁边立着一位身穿淡粉色的宫装,外披一件白色的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角熠熠如雪倾泻于地,拖迤三尺有余,三千青丝挽成一个流水髻,上插蝴蝶钗,肩若削成. 可那雅致的玉颜上雕刻着绝美的五官,水色的眸子又不失明媚,但是带着浓重的冰冷,似乎要看破面前的香鼎,眼神凌厉的扫了下跪在面前的宫女。 那宫女颤巍巍的说:“贵妃娘娘请息怒,免得伤了身子” “啪”的一下,陈贵妃将桌上的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杯中的热茶水四处飞溅,烫在了跪在地上的宫女身上,但是那宫女咬紧嘴唇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你去查下那个小贱人是怎么爬上皇上的床上的,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奴婢遵旨,请娘娘息怒”小宫女慢慢的站起来低着头退了出去。 看到那宫女走后,陈贵妃又大喊道:“来人!都死哪里去了!” 紧接着就走进来两个宫女跪在地上弱弱的说:“贵妃娘娘,请吩咐”。 “把这里打扫下,然后给我退出去,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否则你们就死定了!”陈贵妃大声说道。 “是,奴婢会小心的”说着两人就慢慢的捡起地上的残渣,然后退了出去。 这陈贵妃是这后宫有名的难伺候的主,仗着她的父亲是大将军,在这里横行惯了,所以这宫里的人在贵妃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 “你个小骚蹄子,敢如此大胆的跟本妃抢圣宠!最好不要落在本妃的手里,否则会让你死的很惨的!”陈贵妃对着窗外的梅树狠狠的说。 上书房内 “皇上,依微臣之见你做的此事不妥,这女子本是您善意留下的,但是她也许并没有感谢皇上的所作所为,也许会伤害龙体啊,为了东昭的昌盛,请皇上三思而后行”都察院御史刘方奇跪在地上大声的说道。 “是啊,皇上刘大人所言极是,您为了我东昭的百姓也要保重龙体啊”孙大人也说道。 “哦,原来朕宠幸哪个女人还要你们来决定吗?在怎么说这是朕的家事!”凌寒尘冷凝着眸子扫视了下跪在面前的几个大臣大声说道。 “臣等惶恐,只是臣等为了皇上的龙体而担忧啊,还请皇上恕罪”刘方奇连忙伏在地上低声说道。 “朕现在不想和你们说这等事情,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退下吧,朕想静静!”凌寒尘烦躁的挥手道,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成公公紧随其后。 众大臣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来离开了。 御花园中 由于先皇甚是喜爱蔷薇花,因此偌大的御花园中专门开辟出一片地方来栽种蔷薇,凌寒尘冷着一张脸踱步至此停了下来,看着身后的成公公说:“派人把那个宫女给朕找来!”说完就走到了花海中的一个亭子里坐下,成公公转身给身后的小太监交代了一番就急忙跟上前去。 不大一会一晗就在几个宫人的簇拥下来到了蔷薇园,看到凌寒尘身子就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但还是慢慢挪到了凌寒尘的面前,跪下就要行礼,他就伸手挡着她的动作,她不解的抬眼看他,入眼的是他阴沉的脸以及要喷火似的眸子。 然后他就转身冷冷的说:“这件衣服不错,如果朕提升你为昭仪,你是不是会很感谢朕啊?” 一晗听了惊讶的抬起头,大大的眸子里满是不解,然后急忙的摇头,他看着大声地笑了。 “你这摇头是不敢还是嫌品级太低?亦或者你认为自己不该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不得不说朕从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一个有吸引力的女子,所以你注定是朕的人!”凌寒尘邪魅一笑那性感的双唇却吐出没有感情的话来。 此时的一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话了,只能不停地摇着头,期望皇上能够放她一马,虽然浣衣局的生活是狠难熬,但若是成为皇帝的妃子,那么注定自己的一生都是在痛苦中中度过的,因为她知道皇上是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妃子的。 凌寒尘不顾她那拒绝的眼神,转身对着成公公大声地说:“传朕旨意,破格提升宋一晗为昭仪,此春华宫住,为从二品妃子,赏黄金万两绫罗绸缎各二十匹,赏宫女太监十五名!”说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已经呆滞的一晗,然后四周的太监宫女齐齐跪下高呼:“恭贺昭仪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成公公虽然讶异皇上竟然一下子就将一个宫女提升为昭仪,但就从昨晚会让她夜宿于华立宫就可以看出来,所以也恭敬的跪下。 “朕给你天下女人皆想要的,不要以为是朕一时兴起做的决定,到底是什么原因我想你日后就会明白了”凌寒尘未改昔日的冷酷大声地说道。 一晗听了终于惊醒,看着他微微一笑,并且福了福身子,用嘴型说:臣妾谢谢皇上。 凌寒尘看了伸手揽过她的身子圈在自己的臂弯,一晗感受着那份独属于男人硬朗的胸膛,将头枕在上面,温柔的笑着,眼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此时的她终于想通,自己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若是不能得到所谓的权利和宠幸那么这后宫的女人一定会行动的,到时候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所以为了能够存活下去,她不得不顺从皇上的意思,做一个听话的宫嫔。 也许这就是皇室的悲哀,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却很难得到那份真挚的爱吧,就算是现在的你侬我侬,遇到关乎自己利益的时候都会不假思索的出卖对方。 而此时整个后宫更是闹得翻天覆地,皇后的寝宫里,一名宫女跪在地上眼睛中满是憎恨的说:“那个骚蹄子,妄想爬上枝头当凤凰,竟然不将我们的皇后娘娘放在眼里,这些她做了昭仪更是不会在乎皇后娘娘了”。 “云儿,这件事情本宫不想再听了,皇上喜欢谁是他的事情,就算本宫贵为皇后也是不能干涉的,若是让别的宫人听了自然说是本宫讲授于你们的,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如今正逢皇上的喜爱,你们也不要如此无礼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去,到时候就是本宫也是不能救你的,明白吗?”皇后温婉的说着,眼里没有一丝的不满反而噙着一抹笑温柔的教训着。 就是因为皇后太过于温婉所以这福泽宫里的宫人们,看到皇上刚刚成婚就将皇后娘娘丢在一边,各个都是为皇后感到不忿,可这主子都已经发话了,他们做奴才的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一个个噤了声。 “本宫不想让大家生出什么事端,在这福泽宫内我们就是一体的,所以本宫希望你们能够记住这一点” “是,奴婢们知道了,”宫人齐声说道。 “那么都下去工作吧,安儿你留下” 看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皇后才紧紧盯着安儿说:“从内务府挑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送到那春华宫”。 “奴婢知道了,只是皇后娘娘要不要奴婢派人去盯着啊?”安儿眼中满是精光的说着。 “难道这种事情还要本宫教你怎么做吗?将军府是怎么教育你的,难道你忘记了吗?”皇后微微一笑但是说出的话却令安儿不禁瑟缩了下。 “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办” “好了,退下吧”皇后摇摇手示意她退出去。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皇上如今宠幸一位宫女,不仅直接提升为昭仪更是将春华宫赐住,就算是叛国贼的女儿又怎样,只要能得到皇上的宠爱那么在这个后宫是福也是祸。 第147章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散落在地面上,清风袭来,床上的纱帐随风轻轻的摇摆,一晗躺在床榻之上,小小的脸蛋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墨黑色的发丝随意的散落在枕上,薄薄的嘴唇抿着微微翘着,霎时可爱娇俏。 “吱呀”内室的门被推开,流苏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看向床榻上依旧睡着的人儿,轻轻地走近推了推床上的人儿说:“娘娘,快醒醒福泽宫的人来报,皇后娘娘请您去那一趟呢”。 一晗那璀璨的星眸慵懒的慢慢睁开,腰身的疼痛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如今只是流苏的一声轻唤就让她从那不是很舒适的睡梦中醒来。 眨着好看的眸子看着流苏,流苏又说:“娘娘,快点起来吧,皇后娘娘差人请您过去呢”。 这下她彻底的清醒了过来,一下子坐起来,指着放宫装的衣柜,大大的眸子里都是焦急。 流苏知道这主子虽然深得皇上的宠爱,但是册封这么久了都没有去皇后的寝宫不管怎么说都是于理不合的,所以她也明白这次是有多么的紧张,所以又大声地说:“青儿,快来!”。 两个丫鬟不大一会就收拾好了,一晗看着镜中的自己身袭一抹粉白色的裙,外罩一件白色的纱衣,腰间配着淡粉色的流苏绢花,袖口和领口绣着简单的花瓣,一头青丝挽起盘成一个流云髻,额前的刘海随意的飘散,处处散发出仙子般的气质。 “娘娘,您真美,不过我们现在应该出发了,不然待会儿皇后娘娘又差人来催了”青儿提醒道。 一晗听了赶紧转身作势要走,流苏挽着她,青儿跑在前面挑了帘子,刚走出春华宫就看到门口停着一架步辇,看样子想是等了很久,一哈赶紧在流苏的搀扶下上了步辇,一行人才缓缓的行动了。 不大一会就到了福泽宫,下了步辇,流苏上去通报。 “公公,麻烦您通报下就说宋昭仪前来拜见”流苏恭敬又小心翼翼的说着。 门口的太监微眯着眼看了一晗一眼,才缓缓的尖着嗓子说:“原来是宋昭仪啊,千岁千岁千千岁,不过先在这里候着,待我进去问过在说”说完就转身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那个太监才慢悠悠的走出来说:“皇后娘娘让你们进去”说完也不看一晗将头转向了一边。 一晗也不在乎他是什么态度对待自己,提了裙摆走上台阶,走进福泽宫。 刚踏进去皇后的声音就先传来:“哎呦,妹妹你终于来了,真是难请呢”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任谁都可以听出话中的不满。 一晗和流苏赶紧走上前去跪了下来,皇后看了也只是温柔的笑着说:“妹妹你太客气了,快快起来吧”。 流苏扶着一晗站了起来,皇后走过来抓着一晗的手温婉的说:“妹妹长得真是美貌的很呢,难怪把皇上迷的夜夜诏寝呢,若本宫是男子也会喜欢呢”。 一晗听了低头羞涩的笑了笑,皇后看了说:“妹妹册封多日都不来看本宫,今日本宫实在是耐不住好奇就召了你来,想必不会影响到妹妹吧”。 一晗听了急忙摇头,用手比划着什么,皇后看不懂迷茫的看着一晗,流苏见了,上前恭敬又小心的说:“回皇后娘娘,昭仪娘娘的意思是说是她大意了,理应受罚呢”。 “这丫头真是机灵呢,不过本宫并没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所以妹妹你也不要再耿耿于怀了,本宫都明白,快坐吧,来人上茶”,皇后依然嘴角噙着笑说道。 忽然门口的那个太监又进来跪下说:“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求见”。 “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啊,快快请进” 在一个宫女的带领下两位妃子走了进来,陈贵妃一袭玫红色的宫装,妖艳的不可方物,而刘淑妃只着了一件淡蓝色的宫装。两人刚踏进来行了礼就坐在了皇后的右手下位,一晗也赶忙站起来行了礼才坐下。 “皇后娘娘,这么多天不见愈发的漂亮了呢”陈贵妃赞美道。 “妹妹谬赞了,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怎么注意保养呢,哪有昭仪妹妹水灵呢”说完还看着一晗。 一晗心里一颤,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低着头不敢看那两道慑人的目光。 “原来这就是最近深得皇上宠爱的宋昭仪啊,怪不得皇上会如此喜爱,原来这浑身散发着一股狐媚的感觉啊,把咱们的皇上迷得七荤八素的”说完还拿起手中的锦帕捂着嘴笑了起来,但是眼中却有一抹阴狠闪过。 “贵妃姐姐向来就是这样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啊”刘淑妃也掩着嘴笑着说道。 “看到各位妹妹能够和平相处,本宫觉得也是很欣慰,在这深宫里,我们都离开了自己的家,这宫里就成了我们共同的家,而我们的目标就是伺候好皇上并且诞下子嗣,若是我们勾心斗角的话皇上也会觉得心烦呢”皇后看着笑着的几人温婉的说。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啊,自从我进宫以来就没有家了,这皇宫才是我们的家,”陈贵妃说道。 “没有想到皇后娘娘进宫一月就有如此想法,怪不得当初太后力顶您做皇后呢”刘淑妃淡淡的说道。 一晗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心里满是落寞,皇后看到一晗那落寞的神情说:“你看,我们只顾自己自己说话了,到忘记昭仪妹妹讲不得话呢”。 “是啊,妹妹你不要怪姐姐们啊,只是这我们从来没有和一个哑巴谈过话所以有些怠慢了,希望妹妹理解啊”陈贵妃妖媚一笑嘴里吐出看似道歉实则讥讽的话来。 一晗又怎会不明白,所以只是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在乎,皇后也只是笑笑。 就这样大家又聊了一阵子,眼看到了酉时,皇后对身边的双儿说:“快去看看厨房里饭菜做的怎么样了”然后又对着陈贵妃说:“各位妹妹今日就在姐姐这里用饭吧”。 “那就有劳姐姐了” 忽然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皇上差人来请昭仪娘娘去华立宫用膳呢”。 一句话讲完,屋子里这些人脸都变了,沉寂了一会儿后,还是皇后首先反应过来说:“皇上还真疼妹妹呢,那快点去吧,免得皇上等的着急”。 一晗站起来,对着几位福了福身子,刚转身走的时候就听到陈贵妃说:“皇后娘娘,这宋昭仪可是深得皇上的宠爱啊,没有想到这用膳都要在一起,一刻都不愿分离呢”。 听到这里一晗知道自己已然成为这后宫的眼中钉了,明着暗着的讥讽她,但是就算听到了又能怎么样,所以装作没有听到在流苏的搀扶下离开了福泽宫。 后宫的生活永远都是那样,无非就是谁得圣宠,谁又失了宠,可是不管是失宠的还是正得宠的每天都会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渴望有一天皇上能够注意到自己从而飞黄腾达。 所以当有人得了皇上的所有宠爱,心底的那份不满就会成了怨,心生嫉妒的女人是非常没有理智的,也是非常聪明的,她们运用各种手段只是为了让那人失宠。 自从一晗破格升为昭仪以后,皇上是每晚都会召寝,使她夜夜宿于华立宫,惹的整个后宫怨声载道的,毕竟这在东昭的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形。 是夜,一晗坐在窗前看着天边的那轮弯月,好似看到了父亲和母亲站在那边看着自己微笑,她才发现这么久了自从他们去世以后自己一直是戴罪之人,所以没有机会出去祭拜下,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一晗心想:进宫这么久了,整日看着面前的皇上,说不恨那是假的,但那又能怎么样呢,自己现在没有任何的法子,还要做仇人的妃子,若是被父母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怪自己不孝。 忽然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一晗吓得跳了起来,看向了身后发现竟然是凌寒尘,才将那提起的心放下,福了福身子。 “没有想到朕的晗儿这么不经吓呢,不过你那受惊的眼神真的可爱的很呢”凌寒尘打趣着说道,说完还大声地笑了起来。 此时的一晗涨红了脸,咬紧了嘴唇不敢抬头看,睫毛微微上翘,眸子湿漉漉的,似有泪光闪动。 凌寒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她,拍着她的背说:“晗儿不要害怕,是朕啊,好吧是朕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吓你了”。 听到这里一晗惊讶的抬头看着他,虽然只看到了那有形的下巴,但还是呆呆地看着,因为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对自己是无比的宠幸,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很害怕的,不过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一晗知道他并没有那么的恐怖,所以渐渐的放下了心防,可是从未向今天一样这么的安慰自己。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得到别人的关心了,所以一时鼻子发酸眼泪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 就算是是面前的这个人让自己失去了声音,但是现在的这些做法算是弥补自己的吗,她并不知道但是她可以感受到他的那份对自己的真心。 终于一晗抬起自己的胳膊第一次回应了他的拥抱,刚触及到凌寒尘的身体的时候就感受到他的身子微微的颤了一下,似乎他也没有想到她会回应他吧。 “爱妃,是不是我们应该就寝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寒尘才缓缓地开口道。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纱帐翻飞…… 隔日醒来,转过身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嘴角不自觉的扯出一抹笑。 忽然凌寒尘伸手过来轻轻地捏住了一晗的小鼻子,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一大清早起来就这么看着朕,邪邪的笑了。 一晗裹着锦被坐了起来,穿戴整齐后,拿着他的宫装站在榻前示意他快点起床到了上早朝的时间了。 他笑着翻身下床,当着她的面将衣服穿好,“叩叩”敲门声响起,成公公带着几个宫女走了进来,行了礼之后就开始伺候两位主子洗漱。 一切弄好之后,又在成公公的带领下来到正堂吃早膳,今早的又有一晗最爱吃的南瓜粥,配着一些小菜,只是距离自己太远了,想站起来过去盛给自己,但是心里明白那是于礼不合的,所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凌寒尘看着一晗那渴望的小眼神笑着对身后的宫人说:“把那南瓜粥拿来,没有看到昭仪想吃那吗?” 身后的宫女听了忙将那粥放在了一晗的面前,一晗又是一惊,没有想到他竟然能看出自己心里的想法,那一刻心里满满的是感动还有幸福。 早膳过后,凌寒尘就去上早朝了,临走之前还在宫人们的注视下。 如今一晗已然成为整个后宫最是受宠的妃子,所以不少的宫人都非常惧怕她,但是她也有有些宫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因为他们认为一晗不会讲话就算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能告诉皇上的。 待皇上走后一晗觉得无聊的紧,就让流苏和青儿给自己换了一身轻便一点的宫装打算去御花园转转。 御花园中,流苏和青儿分别搀着一晗的胳膊,慢慢的走在那条小径上,不时的停下看着栽种在两边的花草。 当走在御花园中的那个湖心亭时,一晗首先踏了进去,忽然想起自己那晚在这里遇到皇上的情形,不禁笑了,或许这就是冥冥注定的吧。 流苏看到自己的主子笑了,也就大着胆子打趣道:“昭仪娘娘不会是想起了皇上了吧,看您那一脸幸福的样子,真是羡煞了这后宫的众人啊,皇上真的好疼爱娘娘啊,这在东昭的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这样的呢”,说完还拿着手中的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一晗听了温柔的一笑,只是伸手在流苏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摇摇头。 忽然青儿叹了口气说“可惜啊娘娘这么好的人,却是不能说话,相信娘娘的声音一定是很动听的呢”。 一晗听看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了,直直的看着远方陷入了沉思… 流苏看了扯了下青儿的胳膊眼神闪烁,青儿自知失言,跪在地上直说:“娘娘饶命,奴婢失言” 一晗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扶起了青儿摇摇头。 其实这一切能怪谁呢,或许这一切就是命中注定,不管怎么样都要经历那么一回… 华立宫内灯火通明,此时宫内的每个人都是一脸紧张,成公公的脸上满是汗,颤巍巍的看着端坐在上座上的凌寒尘,低着头。 “朕说过宋昭仪是朕最爱的女人,你们要好生的伺候,为何获感染了风寒呢?”凌寒尘一脸阴沉的看着跪在面前的宫人。 整个大殿之上静悄悄的都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没人敢上前说话,个个都低着头。 “咳咳”一声咳嗽吸引了众人,凌寒尘忙站起身来走到一晗的身边,轻柔的说:“不是还病着吗?怎么不好好休息呢?”边说还边将她带至坐榻边坐好。 宫人们看到是一晗来了心里都是大喜,满脸兴奋地看着她,一晗扫视了下跪在地上的人看着凌寒尘,大大的眼里尽是疑惑。 凌寒尘看了握着一晗的手说:“朕让这些奴才好生的照顾你,却让你感了风寒,朕当然要惩罚下”。 一晗听了双目含泪,感动的看着凌寒尘,回握住他的手,大大眼里尽是乞求,他看了知道这是在求自己放了那些人呢。 “你就是太温顺,好吧,朕依你,只是你现在去休息吧”温柔的对一晗说完就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宫人,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沉声说:“既然宋昭仪求情,朕今日救放过你们,但是如果还有下次,朕要你们的脑袋,明白看吗?” “谢皇上不杀之恩,谢昭仪娘娘不杀之恩,奴婢谨记在心” “好了,都退下去吧” 宫人们听了一个个退了出去,凌寒尘扶着一晗踏进了清华阁。 是夜,整个皇宫都是寂静的,只有那巡夜的官兵来回走动偶尔发出整齐地脚步声。 夜以深,基本所有的人都睡去了,但是此时的金尚宫却是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贵妃娘娘,奴婢听说那个宋昭仪只是不小心感了风寒,皇上却是大发雷霆差点惩罚了整个华立宫的人呢,看来皇上现在是非常的宠爱那个宋昭仪啊”陈贵妃身边的华儿伏在她的耳边低语道。 此话一出,陈贵妃就铁青着脸色,一触即发的怒气一览无遗,肩膀不断的剧烈颤抖着,多时忍耐的怒气彻底爆发。 她低垂着头,紧紧握拳,用仅有的疯狂不假思索地吼出来:“没有想到那个哑巴竟然深得圣宠,本妃是皇上的第一个妃子,就不信还治不了她!” “贵妃娘娘,奴婢有一提议不知道…”华儿抬眼看着陈贵妃说,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快说!” “是,奴婢觉得这宋昭仪自从册封以来就没有去太后那里请过安,而太后是吃斋念佛之人,想必是不知道宫里出现这么一个人,如果我们明日去将这一切告诉太后,到时候您在表现的大度些,一定可以的”华儿说完就看着陈贵妃。 听了华儿的话,陈贵妃终于舒展了眉头,阴狠的看着远方,握紧粉拳说:“好,本妃明日就去找母后,禀报这件事情”说完还低低的笑了起来,眼里尽是冷冽。 隔日一早,陈贵妃打扮好就去了太后的寝宫——清思宫,刚踏进去就对着太后跪了下来,柔柔的说:“母后万福金安,几日不见母后又健朗了不少啊”。 太后坐在高位之上着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缀琉璃小珠的袍脚软软坠地,摩挲有声,红袍上绣大朵大朵金红色牡丹,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雍荣华贵,葱指上戴着寒玉所致的护甲,镶嵌着几颗鸽血红宝石,虽然是五十岁的人了,但是没有一点老去的迹象,反而更是填了岁月的美艳。 看着跪在面前的陈贵妃也是满脸微笑的说:“快点站起来吧,你呀就是油嘴滑舌,最会讨哀家开心了,”。 陈贵妃在华儿的搀扶下站起来,坐在太后下位说:“母后,臣妾是说真的呢,可没有开玩笑”。 “唉,年纪大了,你们都不愿意来看哀家吧,这段日子以来可是冷清的很呢”太后慈祥的笑着说道。 “母后,是臣妾的错,但是最近臣妾为皇上担心的很呢,所以都吃不好睡不好呢”陈贵妃听了立马皱紧眉头说道。 太后一听是关于皇上的事情,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皇上是不是受伤了?” “母后不要担心,皇上现在是没什么事情,只是…”陈贵妃为难的看了眼太后,看到了太后鼓励的眼神才又说:“皇上最近宠幸一名宫女,这本没什么事情,但是那个宫女是叛国贼宋鸿文的女儿,臣妾担心她会对于杀了她一家人而对皇上怀恨在心,从而伤害皇上啊。”说完又看了眼太后。 太后看了说:“难道你们这些不能劝劝皇上吗?这只是一时的迷恋,但因为这个而受到伤害那可如何是好”。 陈贵妃听了依然为难的看着太后说:“母后,臣妾等人哪里能够劝的了皇上啊,而且皇上册封那个宫女为昭仪,臣妾哪里可以去劝呢” 太后听了满脸怒容的对着殿外大声地喊道:“哀家倒要看看这个女子有何魅力能够迷的皇上如此宠爱,来人!传哀家懿旨前去华立宫传宋昭仪!” “母后,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伤了身子啊,不然臣妾会自责死的”陈贵妃听了眼里闪过一抹笑,抬头看着太后柔柔的说道。 “哀家明白,只是我东昭历来都是皇帝不能专宠一人,更何况是一个罪臣的女儿!”。 此时的一晗在华立宫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这么一场“战争”,这就是后宫,永远活在算计中… 青思宫内太后和陈贵妃不知道在说什么,惹的太后一阵又一阵的爽朗的笑声。 “太后,昭仪娘娘来了“太后的贴身太监李公公尖着嗓子喊道。 “宣“太后收住了笑威严的说,而陈贵妃此时正噙着一抹笑看着门口。 第148章 不大会儿,一晗就在李公公的指引下走了进来,走至太后面前就跪了下来,由于风寒还没有好,所以此时脸上酡红,还觉得头晕目眩的,又因为害怕太后导致浑身发抖。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哀家倒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容颜才把皇上给迷得神魂颠倒!“此时的太后沉着脸,鄙夷的说道. 一晗慢慢的抬头,一张脸因着风寒而更显娇俏,大大的眼里满是惧怕,太后看看鄙夷的一笑说:“也不过如此嘛,你觉得你配的上得到皇上的专宠吗?”。 一晗听了柔顺的摇摇头,自知今日可能无法安全脱身,所以此时的心更是砰砰的跳,虽然已经差了青儿去找皇上了,但是现在的情况她根本无法解释,所以低下头不在看太后。 “母后,臣妾觉得宋昭仪一定使了什么狐媚妖术,才把皇上的魂给勾了去,不然以这姿色怎么会…”陈贵妃看到一晗低头不作任何表示,所以赶紧对太后说道。 “老实告诉哀家你对皇上做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皇上是属于整个后宫的,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妃子所能独占的,就算是皇上现在迷恋你,你也应该告诉皇上多宠幸这后宫的其他人,要雨露均沾”。 一晗听了只是摇头,伊伊呀呀的叫着,作势要写出来她的想法,但是太后不给她这样的机会就说:“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哀家的厉害!” “来人,宋昭仪冒犯哀家杖刑二十!”太后大声的对着宫门口吼道。 一晗听了抬头看着太后,大大的眼里满是不解和焦急,她多么想告诉太后自己也不是愿意的,如果可以的话宁愿自己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妃子。 太后不在看她将视线停在了陈贵妃的身上,这时两个嬷嬷走了过来,行了礼就拉一晗,一晗本就在病中哪里有那做苦力的婆子有力,一下就被按住了。 一晗哭着喊着就是没人能明白她的意思,太后嫌吵就对那个老宫女说:“找东西将那嘴巴给哀家封住,尽是这吵闹的声音,哀家听了头痛” “是” 整个清思宫的宫女太监都看着一晗,脸上没有同情净是幸灾乐祸的笑。 “杖刑二十!”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婆子拿着刑杖站在一晗的面前,而另一个死死地按着一晗的身体“啪啪”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而一晗痛的满脸都是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呜呜”声不绝与耳… 不大一会,一晗就受不住的晕了过去,那个执杖的婆子跪在地上颤巍巍的说:“太后,宋昭仪晕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还要继续”。 太后显然没有想到一晗这么不禁打,这才几下就晕过去了,所以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这时,陈贵妃柔柔的说:“母后,宋昭仪是皇上最宠幸的妃子,若是我们继续在打下去的话,皇上生气的话对母后也是不好,所以就放过她吧,免得您和皇上母子两人闹矛盾啊”。 太后听了露出赞赏的笑说:“还是你最懂事了,”说完又转身对着跪在地上的婆子说:“差春华宫的奴才来这里领人,今日就放过她!”。 “奴婢明白” “母后,臣妾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这里血气太重您还是进里面去吧”陈贵妃站起身来柔柔的说着。 “嗯,哀家知道” 一时之间,清思宫的花厅内只有一晗躺在那地上,没有一个人来帮忙。 不知道过了多久,流苏带着一个丫鬟一起跑了进来,刚踏进花厅就看到躺在地上的一晗,眼泪就流了下来。 跪在地上抱起一晗的身子哭着说:“娘娘,你怎么了?醒醒啊”。 “流苏我们快点带娘娘回去吧,你看娘娘身子上都是血还浑身发烫,想必是风寒加重了” 于是两个人搀着晕过去的一晗慢慢的离开了清思宫,走在路上不少的宫人都看着她们,流苏一路上都在流泪,当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凌寒尘才急匆匆的赶来了。 看到一晗打横将她抱起,朝身后的成公公大声地吼道:“将太医院的御医统统给朕召来”说完就朝最近的春华宫走去,流苏和青儿跟在后面抹着眼泪。 到了春华宫放在床榻上,颤着声说:“晗儿,你一定不能有事啊,不然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从这一晗被太后杖责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宫门,就连凌寒尘也未宣召她侍寝,所以近日这春华宫可是冷清的很。 只有偶尔传来一两声急促的咳嗽声,还有浓重的呼吸声,整个春华宫里都是一片死寂一样的安静。 这天,天气阴冷,忽而狂风大作,雷电阵阵,惊醒了躺在床上的一晗,她睁开眼看了下四周才大声的“呜呜”的叫着,声音凄惨可悲,然后将自己缩成一团坐在榻上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但是因为外面的雷电声很大,所以殿外的宫人们并没有听到一晗的叫声,忽而一声震耳的雷声在天边响起,一晗在也受不了的大声哭了起来。 此时的她用手将耳朵用力的捂住,嘴里大声地叫喊着,期望能有一个人来但是没人知道此时的她是处于什么样的情况。 不知道过了多久,雷电声才渐渐的减弱,而一晗浑身就跟水里浸过一样湿淋淋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麻了,此时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慢慢的挪动身体无力地将被子盖在身上,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了,那一刻一晗以为自己要死了,别人是活着幸福她却是死了才能得到幸福,但是不能她不能辜负父亲死前的嘱托,只能苟且偷生。 曾经在学士府的时候,每每遇到雷雨天她就会哭着躲在刘姨娘的怀里,不知道为什么从记事开始就特别的害怕打雷的声音。 但是在这深宫里,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用心的对她了,就算是皇上又怎么样,还不是无法保护她,再说了皇上后宫佳丽无数,即使今日对她宠幸有佳,他日又怎么不会宠幸她人呢,所以在这里她谁都不相信,包括凌寒尘! “娘娘…”流苏端着药走了进来,看到缩在角落的一晗话语顿住,看着她。 一晗仿佛看到了救星,爬到床边伸出胳膊哭着看着流苏,伊伊呀呀的叫着,终于流苏才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托盘,快步走到一晗的面前抓着她的手说:“娘娘,你怎么了?不要吓流苏啊”。 一晗只是死死地抓着流苏的手,浑身发抖,流苏伸手紧紧地抱着她,轻柔地说:“娘娘不用害怕,流苏在这里陪着你啊”。 终于,一晗在流苏的安慰下渐渐的睡了过去,流苏看着睡去的主子,心里满满的都是同情。 华立宫内 案前坐着一人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愤怒的看着跪在面前的大臣们,冷冷的说:“这西秦国到底是准备怎么样?已经两个月了你们还没有调查出来!朕养你们这些狗奴才干什么!”。 “皇上息怒,微臣近日一直在调查此事,但是…但是这西秦国的储君好像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意图,所以行事非常的谨慎小心”大将军小心的说道。 “没用的东西!” “皇上息怒!依老臣之见,此事不能归罪于将军,只是这西秦的人狡诈万分,再说了西秦人好战,所以微臣以为我们可以与其和亲,以此巩固两国的交情,这二呢我们也可以此来加强兵马的训练,到时候一举西下将其抓获!”太师孙鸣说道。 “哦?依你之见,朕是要向他国示好了?莫非你以为我国此时全无能力与其斗争吗?”凌寒尘站起身来与太师对视着说道。 一时之间,空气中都夹杂着火药味,太师也只是斜着眼看着他,这当今朝堂之上,只有这太师孙鸣最是嚣张跋扈,仗着自己的女儿是皇后和自己手中掌握着兵符,所以将这朝中的众人都不放在眼里。 “皇上,您误会微臣了,臣的意思是这一时的屈辱是可以忘记的,但若是他日西秦挥军而下,到时候我堂堂东昭到处都是生灵涂炭,黎民百姓又如何信服您呢!臣一片赤诚都是为了我东昭啊!还望皇上明察!” “是啊,皇上我东昭自建朝以来都是以黎民百姓为主,若是失了民心到时候恐怕…”大将军抱拳说道。 “这就是各位大臣的意见了是吗?”凌寒尘听了背过身冷冷的说。 “是” “那好,这件事就交给太师下去去了,在这各大臣的女儿中寻一位合适的人选送往西秦便好” “皇上,臣心中有一人选,不知道皇上是否会同意”太师听了眼中有一闪而逝的精光。 “是谁?” “就是宋昭仪,奴…”太师正在说就被一声暴喝打断 “放肆!那是朕的女人!莫非孙太师不知情!” “可是皇上,这宋昭仪的父亲是叛国贼,您将她留在身边只会对您的生命有威胁啊,再说了这后宫的妃子无数,殿下何必只是宠爱于那一人呢!”孙太师依旧面不改色的说道。 这话已经很明显的表达了他的意图,无非是这段日子来,他的女儿也就是当今皇后,虽然刚刚册封不久,但是因为没有皇上的宠爱,以至于整个后宫并不信服于她。 而如今孙太师将这话讲出,就是为了让皇上明白,自己现在宠幸的是一个叛国贼的女儿,不像是他的女儿那般有身份地位。 “原来孙爱卿是想要朕多临幸你那宝贝女儿啊,呵呵,没有想到朕的皇后不急着国丈却是心急的很,怎么担心朕会废了她吗?” “臣不敢,只是就事论事” “好一个就事论事,哈哈,那孙爱卿就应该知道那宋昭仪是什么身份的人,怎会说出如此混账的话来!”凌寒尘仰天大笑说完俊颜立马转变吼道: “都退下吧!朕现在不想讨论这事!”说完就坐在了案前,随手拿起了桌上的奏折看了起来。 成公公弯着腰走到众大臣的面前说:“还请各位大人们退下吧,皇上累了” 众大臣互相看了看,孙太师首先甩袖踏了出去,其他人看了之后也跟着走了。 待众人走后,凌寒尘才抬头看着那人影消失的门口,眸子里满是冷冽极其杀气。 “孙鸣,朕总有一天会将你压在脚底下的!” 离去的众臣边走边说着,大将军说:“孙太师,皇上现在根本不听我们的进言,这日后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怎么对的起死去的列祖列宗啊”。 “陈将军,莫要慌,皇上还是年幼,一时之间被美女蒙蔽了心,还是情有可原的,只要你我多多进言,想必皇上一定会明白的”孙太师也只是淡淡说道。 “还是孙太师有见地,否则我东昭灭亡了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大将军赞赏的说。 于是两人一唱一和的慢慢离开了皇宫,却不知这一切都落在他人之眼…… 天气越发的冷了起来,内务府昨日送来了几匹上好的锦缎,又给添置些厚的衣物,春华宫内安静的令人觉着压抑,皇上这几日也没有过来。 “娘娘,外面冷,您身子刚好利索了,就不要吹这冷风了”流苏站在一晗的面前轻柔的说道。 一晗听了也宛若未闻,呆呆的看着远方,哀怨的双眼,有着无奈哀伤,岁月的沧桑,停留在此,定格此刻眼眸的感伤,丝丝缕缕。 “娘娘,如果您想见皇上的话,就去华立宫找他何必这么作践自己呢”流苏见了无奈的又伸手拉扯了下一晗的衣袖说着。 一晗这才反应过来,转身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流苏点点,双眼哀伤,慢慢的站了起来,忽然又咳嗽起来,流苏忙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娘娘,要不奴婢在去宣太医们过来瞧瞧”。 终于咳嗽停住,看着流苏摇着头,作势要进里屋,流苏只得扶着她慢慢的进了内堂,刚坐在榻上,窗外就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一晗听了身子不禁抖了下,抬起双眸就看到凌寒尘迈着沉稳的步子踏了进来,忙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福了福身子,凌寒尘伸手扶住了她,而流苏和成公公相互对视了下就带着其他宫人退了出去。 “爱妃今日看起来面色果然好了不少,这么久没有见了还是如当初那般令朕心动”凌寒尘扶着一晗坐在榻前说道。 一晗也只是柔柔的笑着,低着头,而凌寒尘也只是看着她,眼里尽是温柔,一时之间她的脸就不受控制的染上了红霞。 凌寒尘看了说:“爱妃,今日侍寝吧”说完还大声地笑了起来。 一晗更是娇羞的红着脸,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放开凌寒尘跑到门口拍着门框,流苏和青儿就推门走了进来,一晗用眼神示意流苏,流苏看了走在皇上的面前跪下怯怯的说:“回禀皇上,娘娘今日还有…月事,所以不能侍寝”。 凌寒尘听了呆愣了下就反应过来,站起身来走到一晗面前,握紧她的手说:“原来是这样,那么过几日朕在过来,你就好好休息”说完就对对着门外喊道:“成公公,起驾回宫!”然后就踏了出去,终于淹没在夜色之中。 整个春华宫又恢复了宁静,静的都可以听到窗外的鸟叫声,“娘娘,皇上已经走了,奴婢就服侍娘娘休息吧”青儿挽着一晗朝床榻前走去。 于是一夜无眠,再次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隔日一早,宫里就传着昨日夜里皇上宠幸了陈贵妃,看来皇上终究腻了那个哑巴。 当一晗听到这些话时,她以为自己是爱他的,没有想到听到他宠幸了别人欺骗了自己,竟然没有预期的心痛,原来自己还是不够爱他。 这样也好,省的自己因为这得不到的爱而伤心了,只要扮演好一个合格的妃子就是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有时候你越是想要宁静,就越会有那些人来打扰你,这一个月以来,皇上都未临幸宋昭仪,所以后宫的妃子在无忌惮。 这天一大早就有人来看一晗的笑话了…… “贵妃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一道尖细的声音在这冷清的春华宫突兀的响起。 一晗正在窗前的椅子上发呆,听到之后立马吓得站了起来,浑身竟然不受控制的发抖,流苏见了说:“娘娘,你这是怎么了?”话音刚落就有嬷嬷挑了帘子陈贵妃和刘淑妃就踏了进来。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一屋子的奴才忙跪下来说道,而一晗只是对着两位福了福身子。 两位刚踏进来就坐在了上位,陈贵妃高傲的说道:“这不是宋昭仪吗?怎么才几日不见就消瘦成这幅模样了”说完还拿起手中的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姐姐,你有所不知啊,定是妹妹想念皇上,谁让皇上这月以来天天留宿于其它宫里,这春华宫冷清的很呢”刘淑妃也幽幽的说道。 一晗听了为难的低下头,坐在了下位,低着头不语。 “妹妹是不是不欢迎我们呢?这进来这么久了也不见你舒展眉头,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啊?”陈贵妃斜着眼看着坐在下位的一晗傲气十足的说道,哪里有那不好意思的感觉。 一晗听了忙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指着自己的胸口,又笑了笑,本以为她们懂了,谁知陈贵妃对刘淑妃笑着说:“妹妹可曾明白,这宋妹妹是做什么呢?” “姐姐都不知晓,妹妹又何曾明白这与哑巴如何交流,看来我们是来错了地儿呢” “是啊,这春华宫里的宫人可真的厉害呢,成天面对着一个哑巴怎么会舒服呢” 说完两人还同时以怜悯的眼神扫视了整个宫殿的宫人,然后就捂着锦帕大声地笑了起来。 一晗窘迫的坐在一旁,听着两人在那旁若无人的笑话自己,心中满是愤怒,但还是表现出无所谓的神情来。 直到两人笑够了,陈贵妃才站起身来对着刘淑妃说:“妹妹有没有闻到一股特别难闻的气味,就像是…狐狸的骚味?” “嗯,听姐姐这么说妹妹也闻到了呢,真的好难闻啊”刘淑妃应道,说完还对着一晗说:“妹妹,你这宫里怕是时间久没有打扫了,这味道真是难闻的很呢,难道妹妹这么久都不知道吗?要不一会儿差青儿来姐姐那取点皇上刚刚送给姐姐的芍香,那味道是极好的,想必可以冲散你这儿的狐臊味啊”。 “是啊,刘妹妹说的一点也没错,怪不得皇上不愿意来你这寝宫呢,原来是味道太难闻了” “姐姐,我们走吧,这回去要好好的净身沐浴了,不然这一身的味道还不熏死大家”刘淑妃说着就站起来对陈贵妃说道。 一晗听了心里满是难堪,这话讲的如此露骨,她又怎会不知,她们在说什么,看到刘淑妃站起来也就跟着站起来。 流苏见了说:“两位娘娘慢走”而青儿跟在刘淑妃的身后也走了出去。 待所有人离开后,一晗那积蓄已久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流苏走至一晗的面前说:“娘娘务须在意她们的话,这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在这后宫里权势还是很大呢,仗着皇上的宠爱,总是中伤其他的妃子”。 一晗听了感动的看着流苏,然后有看向门口,流苏便知这是娘娘要一个人静静了,所以退了出去顺道还关上了门。 “爹,娘你们知道晗儿现在受的苦吗?晗儿真的好累,好想来陪你们,”一晗在心中想道。 这就是后宫,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失宠了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忍受那些侮辱? 金尚宫内 贵妃斜靠在睡塌上,身上穿着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微闭着眼睛,忽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声唤道:“来人,都死哪里去了!”。 两个小宫女小跑着跪到贵妃的面前低头说:“奴婢该死,贵妃娘娘饶命啊”。 “你们两个骚蹄子是去做什么了?还要本妃这么到处找你们吗?今天就饶了你们若是有下次定然把你们卖到窑子里去!” 第149章 “谢娘娘不杀之恩”两个小丫鬟对着陈贵妃直叩头、 “好了,都起来吧,不过本妃交代你们一件事情必须给我做好,明白吗”陈贵妃眼中尽是狠戾的看着远方说着 “贵妃娘娘请讲,奴婢们定当万死不辞” “好,你们走上前来” 一番细语过后,两个丫鬟皆是面色紧张的看着陈贵妃,陈贵妃眼一瞪,吓得两人低头忙说:“娘娘息怒,奴婢们这就去做” “好了你们退下吧,让环儿和佩儿进来服侍本妃。” “奴婢告退” 看着退出去的两人,陈贵妃又眯着眼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或许这样一来皇上就会宠幸自己呢; 环儿和佩儿双双走了进来,正要行礼就被贵妃打断了。“你们过来,本妃有话要问你们” “娘娘请讲” “那个哑巴是不是真的再也不会说话了?”贵妃单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侧躺在睡塌上说着。 “娘娘大可放心这个哑巴我们观察很久了,虽然近日深得皇上的宠爱,但是那毒药可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解的”环儿大大的眼睛扑扇着说着。 “那这么说是不会动摇本妃的地位了?”陈贵妃幽幽的说道。 “娘娘您多虑了,这哑巴虽说姿色不错,但是一不会说话二还是叛国贼的女儿,皇上就算是对她宠爱也不会动摇您的地位的,毕竟大将军会为您打点好一切的”佩儿上前边揉着贵妃的肩膀边笑着说。 “是啊,贵妃娘娘您在这后宫没有几个人能比的过啊”环儿也笑着应道。 “你们两个啊就会讨本妃开心,现在没什么事情了你们下去吧,我在回床上休息会儿”贵妃站起来挥挥手就走进了内阁。 春华宫内 “娘娘,奴婢摘了些新鲜的玫瑰花瓣,这冬天就要到了可以用来煮茶”流苏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一晗的面前说道。 一晗听了笑着接过来,看着流苏眉眼里皆是笑容,霎时美丽可人。 忽然一个太监进来报道:“娘娘,贵妃娘娘的女婢前来求见” 一晗虽然觉得疑惑,但还是点点头,一会儿就有两个丫鬟进来,跪下行了礼之后其中一个就说:“昭仪娘娘,奴婢的主子听说您最近身子还没有好利索,所以特意选了这上好的阿胶,让您补补身子呢” 流苏上前从那人手中接过并说:“我们家主子说不得话,但是很感谢你家主子呢,麻烦回去后好给我们家主子美言几句啊”。 “这是自然,既然这东西已经送来了,我们也不好逗留,这就告退了”说着就转身走了出去,只是在挑帘子时一个丫鬟转过头来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一晗就匆匆的离开了。 一晗虽是觉得疑惑但也没有多想,想必只是送礼而已,不会出什么幺蛾子才是。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整个春华宫里冷清的可怕,一晗依旧是一个失宠的妃子,至少现在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见了她不在像以前一样恭敬了,胆大的还会戏说一番呢,一晗不能讲话所以整日待在宫里发呆。 这天,春华宫忽然响起一声尖细的声音,原来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来通报了,“昭仪娘娘,皇上宣您去华立宫用膳呢”。 一晗听了呆了一下,没有想到这么久了又来传唤自己,但还是点点头。 “那么奴才告退” 看见那太监走了出去后,流苏走过来对一晗说:“娘娘,奴婢服侍您洗漱一番吧,不然失了礼数可就不好了” 一晗点点头,任由流苏拉着自己进了内屋拾掇去了。 华立宫 一晗在流苏和青儿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原本以为只有皇上一人,谁知皇后和陈贵妃也在里面坐着,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子。 凌寒尘见了忙走过来扶着一晗的身子温柔的说:“晗儿,你可来了,几日不见清减了不少啊,来来坐在朕的身边”。 一晗在凌寒尘的扶持下坐在了他的右手边,刚坐下就看到陈贵妃投来骇人的目光,一晗见了低头看着地面。 这时,成公公走上来尖着嗓子说:“皇上,午膳已经备好,是否现在就上菜?” “上吧,朕的晗儿定是饿了”此话一出席上的三人脸色皆是大变,不过还是皇后反应的快笑着说:“皇上,您就是最爱妹妹也不用这么直接吧,让臣妾更是羡慕妹妹呢”。 “是啊,皇上你这么宠爱妹妹,也不知道是害了她呢还是为了她呢?你说是吧妹妹”陈贵妃接话道,说完还看着一晗一脸笑意,只是那笑容太渗人。 “哈哈,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朕也就在此明说了若是晗儿日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一定会很难过,这若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伤了什么人,朕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诸位大臣了啊”凌寒尘笑道。 “皇上,您多想了这后宫又有谁能够伤的了妹妹呢?只要妹妹不找我们什么事那便是很好了”陈贵妃意有所指的说道。 一晗只是坐在一旁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忽然明白了这宴席其实就是一个幌子,只是不知道皇上这么做是想怎么样,自己并没有能力和皇后等人争斗又为何找自己做挡箭牌。 但是就算是不明白,也知道这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嘴角噙着一抹笑,看着大家。 不大一会,午膳就陆陆续续的端上来了,皇上指着一盘锦绣富贵说:“晗儿,这道菜是极好的,你可以尝尝”说着就夹了一块放在了一晗的盘子里。 忽然,陈贵妃扶着头柔柔的说:“皇上,臣妾突然觉得头痛,想回去休息休息,”。 “那请个太医过来看看吧,” “不用了,臣妾回去休息下应该就好了,恕臣妾未能陪皇上用膳啊” “没关系的,环儿你们扶贵妃回去好好休息,若是出了什么事,朕定不饶!”凌寒尘对着陈贵妃身后的丫鬟说道。 于是陈贵妃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华立宫,刚出去就狠狠的说:“环儿,这个哑巴不是已经失宠了吗?怎么今日还和皇上一起用膳,皇上还那么的宠她!” “娘娘,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回去在说吧,这里难免会被一些有心之人听了去了,到时候可就连累很多人啊”环儿看着陈贵妃说道,还小心谨慎的看着四周。 陈贵妃也是一时气的没忍住,如今听了环儿的话总算是收了脾气,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多么的大逆不道,悻悻的离开了。 在看华立宫这里,皇后看到陈贵妃走后,依旧温婉的给凌寒尘布菜,但是凌寒尘压根不看她只是专心的给一晗介绍着菜,还一个劲的给夹菜。 纵使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此时还是露出温婉的笑对着凌寒尘说:“皇上你也不要只顾着妹妹了,这菜都要凉了,想必妹妹也不愿意看到皇上吃了这凉了的食物伤了身子吧?”。 一晗这才反应过来,忙站起身来,对着凌寒尘用唇语说:对不起,凌寒尘见了笑着揽过一晗的身子说:“晗儿,跟朕还客气啊,只是朕觉得你清减了不少,所以才想将你养的胖胖的好给朕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啊”。 一晗听了脸上立马浮上一抹红霞,低着头不语,皇后也是笑着看着这里,只是她的眼里有一抹狠戾闪过,握紧了手中的汤匙,都可以看到发白的指尖。 午膳过后,皇后再也做不下去推说有事就理解了,眼见着整个华立宫就只有自己一人了,一晗也想离开,但是她就是想动一下都难啊。 “晗儿,你说若是朕立你为后的话怎么样啊?”凌寒尘状似无意的看着她说道。 一晗听了吓得立马满脸惊恐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凌寒尘见了哈哈大笑,笑着说:“没有想到朕的爱妃竟是这种表情,朕以为你会开心的大笑呢”。 “……”一晗无言的看着他 “今日才发现,你不会讲话朕觉得一人很是无趣呢”凌寒尘叹了口气,眸子里满是无奈的说道。 一晗听了大大的眸子里满是感伤,若是自己能讲话,又怎会在此,又怎会经历这么多令人痛彻心扉的事情呢。 忽然凌寒尘站起身来,还是紧紧抓着一晗的手说:“这一切也或许是命吧,若是你的父亲没有叛国,而朕也没有抄家,那么朕有可能就不会遇到你了”。 一晗听了心里想:是啊,但是多么希望这一切是一个梦,梦醒后,我依然是学士府那个不受宠的女儿,你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啊。 自那夜过后,一晗依旧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宫里人也明白了,这个宋昭仪是最不能得罪的人,每个人见了她都是胆战心惊的,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她从而失了性命。 不知不觉已到了腊月,天也是越来越冷了,内务府又送来了几床厚实的锦被,暖炉也是送了不少过来,整个春华宫都是暖烘烘的。 一晗又坐在窗前望着外面那开的正艳的梅花,想起了当年自己还在学士府时,娘带着她亲自栽种的红梅,每年的冬日都是开的艳丽的很,尤其是在白雪的映衬下红的更是妖艳。 而如今在这深宫之内,再也不会有那时的快乐了,虽然在这里过的很好,可是家破人亡独留她一人又怎会开心呢。 “娘娘,您又在发呆了,快披上这披风,这腊月不比平日若是感染风寒可怎么办呢”,流苏手里拿着红缎面的披风走过来,边说边将那披风罩在了一晗的身上。 一晗转过头看着这个对待自己如亲姐妹的流苏笑着,眉眼里都是感动,在这个纷乱的后宫也就只有她会这么关心自己了。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流苏忙站起来走了出去,一晗也望向了外面,奈何被树木遮挡着根本看不到,只是心里觉得一阵紧张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事了。 不大一会,流苏就急忙走进来,走至一晗面前颤着音说:“娘娘…贵妃娘娘说您扎了她的小人,这会儿正拿着太后的懿旨来了呢”,说完还担心的看着一晗。 话刚落就看到陈贵妃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看到一晗就讥讽的笑了下说:“果真是个没教养的人呢,见了本妃都不知道行礼”。 一晗这才意识过来忙福下身子行礼,站起身来只是疑惑的看着陈贵妃,然而陈贵妃讥诮的笑了下就对身后的婆**女们说:“给本妃好好的搜查下,仔仔细细的不要漏了一个角落!”。 “是”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人走进来到处翻着。 “贵妃娘娘,奴婢觉得这事还是要告诉皇上,毕竟昭仪娘娘眼下是很受宠的”流苏忙跪下来求情的说道。 “放肆!你个奴才也敢质疑本妃的决定,更何况这是经过太后的许可的,哪有你说话的份!来人!拉出去杖毙!”陈贵妃瞪大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流苏大声地喊道。 一晗听了忙走至陈贵妃的面前,挡住了流苏的身子,大大的眼里满是乞求。 “哎呦,我的好妹妹,如今你也是自身难保,你以为你可以躲过惩罚吗?何苦为了一个贱婢这么作践自己”陈贵妃凉凉的说道,话语中满是不屑。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两个太监,踏进来就扯起了地上的流苏,一晗见了忙挡在流苏面前瞪着来人。 那太监也不敢对一晗怎么样,毕竟现在这谁不知道她是最得圣宠的妃子啊,可是这贵妃也不是好惹的主,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那里低着头。 陈贵妃见了大声地说:“狗奴才,脸本妃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如今连个哑巴也怕!”。 一语点醒梦中人,那两个太监才意识到这宋昭仪虽然是受宠的妃子可是不会讲话应该不会指出自己的,所以大着胆子上去拉流苏。 谁知流苏对着陈贵妃说:“贵妃娘娘,奴才可是皇上亲自钦点来服侍昭仪娘娘的,如今就算有什么不对也应该是皇上下令”。 陈贵妃听了停滞了下接着就笑了起来,坐在殿内的软榻上狠狠地说:“好你个贱婢,如今这是长了胆子竟然敢威胁本妃,好,就让你死的心服口服!” “娘娘,这个是奴才在昭仪娘娘的柜子里发现的”一个太监手里捧着一个草人,上面写着贵妃的生辰八字,还扎满了细细长长的针。 一晗看到之后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如今看来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得是必须受了这个罪了。 “宋昭仪,这个你如何解释,本妃与你素日无怨无仇为何要加害于我,皇上那么宠爱你,你还要这么对本妃就休怪我不顾念皇上了”陈贵妃拿着那个草人,狠狠的说着,眼里都是噬人的狠戾。 说完就站起来对外面大喊道:“遵太后懿旨,宋昭仪妒忌成性,妄图加害于人,现削去其封号,赐白绫三尺自行了断!”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所有人听了皆是紧张的看着门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走进大家的视线,此时的凌寒尘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气势,环视了下整个屋子才踏着大步走到一晗面前说:“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一晗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凌寒尘才冷冷的看着所有人大声地说:“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来这春华宫闹事的?”。 陈贵妃走到凌寒尘的面前将那草人递了上来说:“皇上,您可要秉公处理这件事啊,昭仪妹妹居然扎小人,这是要置臣妾于死地啊”说完还以锦帕捂嘴,哭了起来。 凌寒尘拿着那个草人若有所思的看着,间或抬头看着一晗,过了好久才沉声说:“贵妃啊,这只不过是晗儿和你开玩笑罢了,她总是喜欢做一些玩意儿呢”说完还怜爱的看着一晗。 一晗只是低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么明着的护着自己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原本以为这次是难逃一死了,谁知皇上竟然这么护着自己。 而陈贵妃更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凌寒尘停止了哭声,良久之后才说:“皇上,您这是在包庇,如何能够让朝堂之上的人服从您,这事情已经是很明显了,您还要这么护着她吗?” “放肆!朕认为这不过是女子闺房中玩物罢了,怎么在你眼里竟是如此,如今还敢质疑朕的决定,朕还没有怪你私自赐死朕的妃子,如今竟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来人!” “是,皇上”几个带着刀的侍卫走了进来跪下道。 “将贵妃送回金尚宫,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可觐见,更不可随意踏出一步,违令者—斩!” “是”说完就过来拉起了陈贵妃。 陈贵妃笑着说:“宋一晗,你给我记着,总有一天我要你生不如死!”说完还没有形象的笑着。 一晗听了,心脏就不受控制的快速跳了起来,好似是一个诅咒,使得她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凌寒尘见了说“拖出去,朕看着心烦,将这些奴才都拖下去杖责二十!”说完伸手环着一晗走向了榻前。 终于,一室清静,只留两人坐在榻前相对无言。 良久之后,一晗站起身来,走至书桌前拿出宣纸写到:这么做值吗? 凌寒尘只是淡淡一笑说:“朕觉得值得就值得,朕说过你是朕最爱的女人,更何况朕相信那不是你做的”。 话毕,一晗就不受控制的留下了泪,又在纸上写到: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但若日后需要的话,我定会为你牺牲一切的。 凌寒尘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今生朕定不负你!” 一晗写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之后,两人相识一笑,凌寒尘收紧了胳膊上的力度,好似害怕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一样,。 誓言如此美好,羡煞了众人,但再美的誓言都难以敌过时间的洗礼…… 终于,到了大年三十,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都开始忙碌的准备着过年的一些事宜,整个皇宫都洋溢着年的味道,春华宫也总算是有点朝气了。 昨日还是艳阳高照的,谁知今个一大早就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几个太监拿着扫帚在清扫着。 流苏见了忙说:“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可不要忘记带上暖炉,省的一会又冷的打摆子”。 一晗听了只是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的一切,脸上是难以掩盖的忧愁,又是一年的春节,回想去年的这个时候穿着新衣服在院子中吃着芙蓉糕欣赏雪景和梅花。 但如今一切都成了回忆,而且不能在父母的坟头上柱香,这样安逸的生活着是不是不孝呢。 就在一晗思索的时候,皇上身边的成公公进到了院子中,朝一晗简单的行礼之后尖着嗓子说:“昭仪娘娘,皇上命奴才请您去一趟御花园,说是今晚的宴会要您参加呢”。 一晗听了点点头,成公公见了就转身走了。 慢慢的走进了内阁,流苏见了说:“娘娘,今晚可是有很多的嫔妃和大臣携家眷进宫的日子,所以就让奴婢伺候您选择身喜庆的衣服,可不能失了体面啊”。 一晗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这皇宫的喜宴曾经和父亲也是来参加过的,自然知道那日会有什么样的情况,也就明白这宴会是多么的重要。 依稀记得那时自己还小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日子会非常的喜欢,因为也只有那个时候才可以和父亲一起用餐。 可是如今是以皇上的妃子出现,再也没有当初那种兴奋的感觉了,所以沉默着坐在榻上痴痴的望着前方。 流苏见了只是紧张的说:“娘娘,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奴婢请太医过来把脉呢?”。 一晗摇摇头,复又站起来走到书桌前写到:现在时间还早,不用麻烦,等宴会快要开始再说。 “好吧,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奴才先退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口痛的厉害,一晗忙坐在榻上抚着胸口的位置,额头上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咬紧嘴唇,不愿那痛呼声被人听到。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痛才慢慢的消失,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床上,喘着粗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是身体出了毛病?有种将死的感觉,但是又不能告诉任何人,这种事情只能自己生生受着。 第150章 不知躺了多久,站起身来看到外面已经有些暗了,遂使劲敲了下门,紧接着流苏和青儿就端着宫装走了进来。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一晗面前就开始忙着梳妆,终于弄好一切才扶着一晗走到铜镜面前。 之见一个身着大红色宫装,金色包边,外披白色透明轻纱,逶迤在地,腰间系着白色的束腰带,上面绣着两只蝴蝶,显得那纤腰更是不盈一握。 随意札着流苏髪,发际斜插芙蓉暖玉步摇,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耳际的珍珠耳坠摇曳,指甲上的宝石到是妖艳夺目。 流苏站在边上兴奋的说:“娘娘,您真的好美,今晚一定会艳压群芳的”说完就和青儿两个笑了起来。 一晗听了只是淡淡的笑了下,这时一个太监走进来,跪下说:“娘娘,步辇已经备好,请娘娘移驾”。 于是在流苏和青儿两人的搀扶下,走出了春华宫,坐上步辇,纵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但还是要表现出一幅非常开心的模样。 不管多么不愿意,已经到了,下了步辇在流苏和青儿的搀扶下来到了场地中间,就看到每个人都是开心的,悠扬的乐声也响起,一片祥和的场景。 一个太监看到之后仰起头大喊道:“昭仪娘娘到!” 一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齐齐望向这里,一晗局促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凌寒尘正在和大臣们喝酒,听到之后看向了场地中间,就看到那宛若仙子般站在那里。 呆滞了一下,但紧接着就反应过来说:“爱妃,到朕身边来”。 于是一晗慢慢的挪动步子来到了凌寒尘的身边,而这个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相互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晗儿,你真的好美”凌寒尘说到。 一晗听了就连耳后根也跟着红了起来,不敢看此时宴会中众人的目光。 终于一切都准备就绪,成公公在凌寒尘的示意下,高声喊道:“晚宴开始!” 凌寒尘坐直了身子威严的扫视了下全场,沉声的说:“今日是团圆夜,诸位爱卿都随意” 话音刚落,乐声就响了起来,而几个舞女鱼贯而入,在场地中央形成一个圆,慢慢的舞了起来,看到所有的人都拍手叫好。 一曲罢,皇后才柔柔的对着凌寒尘说:“皇上,依臣妾之见,今日如此开心那不如让昭仪妹妹给我们大家弹奏一曲好助助兴啊”。 凌寒尘听了俊眉微皱了下,就笑着说:“皇后,晗儿难登大雅之堂,况且又不会说话,莫不是要众臣笑了去,这皇家的威仪何在”。 “是臣妾逾越了,还请皇上恕罪”皇后听了,脸色非常不好,但还是温婉的说道。 “这事朕也不在纠缠,就好好的过这个年吧” “是” 虽说这只是这晚宴中的一个小插曲,大家都没有看到,但是孙太师看到自己的女儿贵为一国之母却只是坐在皇上的下位,而那区区一个昭仪却坐在皇上的右手位,心中本就是不满,如今看到女儿那突然暗下去的眸子更是忍受不了了。 “皇上,臣以为这宋昭仪固然得皇上的宠爱,但这是国宴,竟然让一国之母坐在下位,却让这么一个罪臣的女儿坐在上位,是不是太过分了呢”孙太师再也忍不住的站起来说道。 话音刚落,刚才还是嘈杂的御花园,如今是静得只能听到那寒风呼啸的声音。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了下孙太师,又看着那已经浑身散发着怒气的凌寒尘,各个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凌寒尘才站起身来,眸子中满是寒意,但是嘴上却是挂着一抹笑,慢慢的说:“孙太师是不是管的有点多了,朕宠哪个女人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这么做的话,可能会让天下人耻笑”孙太师跪在地上镇定的说道。 “好一个为朕着想的理由,那如果朕休了她呢?”凌寒尘痞痞的说着,但是眉眼中都是阴狠。 话刚说出口,就看到皇后苍白的脸,然后皇上就跪在地上柔柔的说:“皇上,家父可能是喝醉了,一时说了胡话,求皇上开恩啊,臣妾并无任何怨言”。 语毕,眼泪就留下来了,一晗看着此时剑拔弩张的场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凌寒尘的旁边看着这一切。 “皇后,今日之事若是没有说清楚的话,他日外臣来访看到我们这没有礼节的做法会耻笑的”孙太师喝道。 “哈哈”凌寒尘仰头大笑,复又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沉声说道:“好一个夫唱女随啊,你们以为朕就会这么绕了你们吗?” 停顿了下大声地说:“太师和皇后一下犯上,现削去皇后之位贬去冷宫,至于太师念在其几代为官的份上,交出手中的兵权,回家养老!限三日之内离开帝都!”。 谁都没有想到皇上会处罚的这么狠,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孙太师听了冷冷的说:“这天下还是我孙家帮助你们打下的,如今竟做了这卸磨杀驴之事,如何能封了这天下的幽幽之口!再说了先帝在世时曾说这兵权乃是我孙家掌握!如今又因为这小小的事情就来治罪于臣”。 “放肆!且不说这天下是如何来的,但一日为臣一世为臣的话你有没有听过,况且你今日的做法若是换了旁人朕早就抄家了!”凌寒尘愤怒的说道,站在旁边的一晗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的冷冽的气息了。 “左狼,你还迟疑什么,把这老贼拿下去!朕看了心烦,今日宴会就此结束”话音刚落就牵着一晗离开了宴会。 一晗紧张的跟在后面,心里满满的都是惧怕,如今看来怕是皇上是用自己来打击孙太师。 虽说没怎么关注这朝堂之事,但还是明白,孙太师掌管兵权就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 可是此人做事小心谨慎,自凌寒尘登基以来并未犯任何错,许是凌寒尘觉得威胁到自己的皇位了。 所以想要将其处理,可一直抓不到把柄,想必今日之事也是凌寒尘设计好的。 看来,这所谓的恩宠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就是为了激怒孙太师,从而好处罚吧。 那这么说来自己也只是一颗棋子了,是不是说从今往后再无用处了,一晗心里想着。 想到此不禁抬头看着距离自己并不远的凌寒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来。 由于孙太师被贬,今日朝堂上各个都是提心吊胆的,低着头不敢讲话,凌寒尘浑身散发着王者的气息,坐在那象征天子的龙椅之上冷冷的望着下方的人。 整个朝堂之上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的声音发出,良久,凌寒尘扫视了下方的沉声说:“昨日孙太师顶撞朕的事情想必你们都知晓了,朕就不在细说,但若是让朕知道诸位爱卿也做了那以下犯上之事,就休怪朕不念旧情”! 话语将落,所有的大臣齐齐跪下并高呼:“臣等惶恐,吾皇明鉴!”。 “众卿平身,无事退朝”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又高呼:“臣等告退” 大殿之外,陈将军走在前面,尚书大人忙喊道:“陈将军留步” “陈将军,依你之见这小皇帝是想怎么样?是不是要把我们这一众大臣都扳倒?”尚书睁着小眼睛定定的看着将军说道。 “刘尚书莫急,这皇上是怎么想的尤又岂是我们这做臣子所能议论的”陈将军说完就躲过刘尚书朝前迈着大步走了,刘尚书看着离开的陈将军那小小的眼睛流露出算计的眼神自言自语道:“陈将军,这孙太师倒下了,下一个就是你了,那么我就能接替这一品大员的位置了”想到此不禁笑了引得不少人朝这里看来。 此时的陈将军皱着眉头,想要快点离开这皇宫之内,好赶紧回去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万一这皇上到时候以别的事情治罪的话,就是在有权利也没有用了,只是一时的大意竟让那小皇帝有了扳倒太师的本事,这以后得小心行事了。 帝王之心又岂是别人所能猜测的了的呢…… 春华内 凌寒尘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愤怒,乌黑的头发,散在两肩。俊美的不得不使人暗暗惊叹,他的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成公公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一晗满脸是泪的跪在地上,还有春华宫的所有宫人都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整个人都瑟瑟发抖的。 “宋一晗,你仗着朕对你的喜爱,目中无人,将这宫内的规矩都忘记了吗?竟然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凌寒尘冷冷的说道。 而一晗跪在地上,不停地摇着头,嘴里发出伊伊呀呀的声音来,眼泪也是不停地流着,心痛的难以忍受。 昨日被凌寒尘带回春华宫后,因为有事就先离开了,就在她一个人坐在床榻上为自己日后的想着的时候,一个黑衣男子破窗而入就对着她跪了下来。 紧接着就有御林军冲了进来,一晗忙站起来走在御林军的身边想要说什么,身后跪着的男子就说:“娘娘,事情败露了”。 这个时候一晗才知道自己恐怕是陷入了一场阴谋中,颓丧的坐到地上,而凌寒尘也在此时赶到,将一切都听了进去。 于是一晗被囚禁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是一头雾水,直至刚才才知道,那个黑衣男子是来刺杀陈贵妃的,幸好发现的及时,所以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她却成了那教唆杀人的元凶。 “你不要在出声,搅得朕的头痛,流苏你来说说这段日子宋昭仪有没有什么异样”凌寒尘嫌弃的看着一晗对跪在地上的流苏说道。 “皇上,奴婢…奴婢近日发现娘娘总是一个人呆在这内阁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只是有次听到了男人的声音,但我们是做奴才的又怎么能查探主子的事情呢”流苏颤着声音说道。 一晗听到之后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自己视为姐妹的人,心中的痛更是涨了几分。 “此话当真?可有证人?”凌寒尘听了也是一惊,冷着眸子问道。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青儿…青儿也可以为奴婢作证” 一晗听了不禁笑出了声,似是疯了一般,流着泪却笑个不停。 凌寒尘见了沉声说:“来人!将宋昭仪即刻送往冷宫,削去所有的职位!” 几个御林军走上前来齐齐说:“是” 终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而凌寒尘嘴角也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路上,胳膊被那几个官兵抓着生疼,但是此时此刻一晗已经不觉得痛了,只是傻笑着流着泪,那迎面的风吹来冷的令人不禁瑟缩着身子。 此时,多么向当日被抄家的情景啊,时隔半年自己又是以这种罪人的身份被押解着,但这次更可怜成了一颗废掉的棋子,永无翻身之日! 不知走了多久,感觉脸部已经没有了知觉,终于到了一处又破又黑的院子前面,一晗环顾了下四周,满满恨意和绝望由心底升起,握紧拳头心中暗想:若是他日我出了这里定然不会让你们好过! 那破旧的宫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走了出来,看到一晗后鄙夷的说:“这冷宫这两日可真是热闹,天天往这送人”。 “少废话,这人我们送来了,剩下的你就负责了”那几个官兵大声地说到。 “奴婢知道了”那个嬷嬷边说边走过来从御林军的手中将一晗扯了过来,顺便还在一晗的胳膊上使劲的扭了下。 一晗吃痛不禁叫了一声,那个嬷嬷又说:“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如今到了这里就要听我的,所以以后还是注意一点,明白了吗?” 一晗听了忙点头,跟着那嬷嬷走进了冷宫,终究还是没有逃脱做阶下囚的命运。 进了冷宫,就看到院子里长满了杂草,而那宫里也是破破烂烂的,蜘蛛网到处都是,难闻的气味也在这空气中飘荡,一晗一下子没忍着,蹲下身来干呕了起来。 那个嬷嬷见了说:“这就是你下半辈子的地方,而我呢是不住这里的,所以你还是接受的比较好”说完就转身走了。 望着这冷清的院子,那眼泪就不受控制的留下来,就在放纵一次吧,这次以后再也不会因为谁而流泪了。 哭过之后,慢慢地站起身来,走进一间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屋子,随意的收拾了下就坐在了床上呆呆的望着前方。 华立宫内 窗边立着一位浑身散发冷冽气息的男人,目光如炬,手里拿着一块腰牌把玩着,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皇上,贵妃娘娘来了”成公公突然的出声道。 凌寒尘听了冷冷的说:“朕说了谁都不见,你还敢来通传!” 成公公听了忙跪下急切地说:“奴才知错了,只是…贵妃娘娘说皇上不见她就不离开啊”,说完就低下头不敢看那射出寒光的眸子。 “差人送回去,这外面的雪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的,就说朕有公事要办”说完又转身看着外面那即将被雪染白的皇宫。 成公公退了出去,忽然就想到那个此时在冷宫的宋一晗,一时觉得不忍心,毕竟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要论错就该怪她的父亲是叛国贼! 当初之所以会册封她为妃,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扳倒孙太师,所以给她无微不至的宠爱。 想起以前的日日夜夜都对着她一个女人,都没有临幸过其他的妃子、想起曾经与宋一晗那至死不渝的誓言、想起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想起她熟睡时不安分的低语。 不管曾经有过多少个誓言和回忆,那都已成了过去,虽说如今被贬至冷宫,但是有些女人就是一辈子都不能得到那种爱了,这对于她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想到此凌寒尘不再想那个曾经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人,或许这就是帝王无情吧。 如今这东昭是越来越繁荣了,到处都是一片祥和,谷物丰收,百姓安居乐业,就是这朝堂之上再也不会有人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无用的皇帝了。 只是如今需要面对的是与西秦的战事,东昭与西秦多少年来都是不合,近日据驻边的将军来报这西秦恐怕是不肯善罢甘休呢。 虽说真的打起来不会怎么样,但是这么做势必会生灵涂炭,为了百姓就不得不与西秦和解。 关于这件事众臣意见也是不同的,有人认为应该派兵去和西秦交战,让他们明白东昭并不是缺兵害怕他们,但也有人认为应该和解,毕竟东昭一直都是以民为贵的。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凌寒尘皱着眉走过去拉开门就看到陈贵妃跪在雪地上,一干奴才都在一旁劝着。 看到凌寒尘出来,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陈贵妃见了忙说:“皇上,臣妾觉着这天越来越冷了,所有亲自炖了些补品想让皇上暖暖身子”。 凌寒尘负手而立沉声说:“进来吧”然后就转身走了进去。 陈贵妃一听忙站起来,瞪了一眼身边的宫人,趾高气昂的走了进去。 进去就看到凌寒尘坐在矮塌上查看着奏折,陈贵妃走上来手里端着一碗银耳粥柔柔的说:“皇上,虽说这政务比较忙可是也不要忘记的身子,不然臣妾看着都会心痛呢”。 凌寒尘听了笑了,但是那笑并没有达到眼底,结果陈贵妃手中的碗说:“还是爱妃好,不过上次刺杀一事你受惊了,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皇上,臣妾已经没有大碍了,谢皇上关心”陈贵妃依旧是笑着说。 凌寒尘听了放下手中的碗,笑着说:“今晚贵妃侍寝怎么样”。 陈贵妃听了脸上不禁染上了红霞,柔柔的说:“皇上说什么臣妾就做什么”。 就在两人打情骂俏时,位于皇宫最冷清的冷宫里却是… 昨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今儿一大早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再加上闻着那难闻的气味,一晗觉得胃部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蹲在院子里干呕着,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来,脸上也没有一点血色。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痛苦的晕过去的时候,那个嬷嬷走了进来看到一晗就尖着嗓子说:“可真是千金之躯啊,才不过是一个晚上竟然就成了这般模样,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呀”。 一晗听了慢慢的站起来转身朝里面走去,落毛凤凰不如鸡,此时此刻还能怎么办呢,纵使明白了自己只是一颗棋子也无能为力。 谁知那个嬷嬷快速的走到一晗的面前抓住她的胳膊大声的说:“不要以为你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现在整个宫里都传遍了,你只不过是皇上用来对付孙太师的棋子,皇上根本就没有爱过你”说完就大声的笑了起来。 一晗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前面,又一次的失了神,原本还抱一丝希望,皇上是真的爱着自己的,但如今看来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助他巩固江山。 原来这就是一场爱的谎言,依稀还可以感觉到指尖那属于凌寒尘的温度,在这场游戏里,他是主导者,控制了自己的感情,却不知她已经入戏,全身心的爱上了他,但是如今除了恨似乎一切都没有了。 或许在这个冷宫里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自己的下半辈子,但是真的不甘心啊,只要可以出去,即使付出生命也是无怨的。 “既然要在这里住了,就把这里打扫干净!”嬷嬷突然出声打断了一晗的想法。 一晗听了只是缓缓的点点头,呆滞的站在原地还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直到那晕眩的感觉袭来,才挪动步子慢慢的走进了屋子。 找了一把不是很破的椅子坐了下来,感觉整个忽冷忽热的,一晗意识到恐怕是感染风寒了,但是如今在这个冷宫里哪里还有太医来诊治。 于是一晗又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床边,将所有的被子找出来,躺下后又全部盖在身上,希望能够出点汗好让这风寒能够好点。 第151章 时梦时醒,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了,感觉自己的身上犹如有千斤重,怎么都无法脱离那种束缚。 “晗儿,朕是爱你的”、“晗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耳边总是能够听到这宛如咒语般的话语,她好想说话,告诉他她已经不爱了,誓言都只是骗人的罢了,但是嗓子痛的就如那次服下毒药般的感觉。 迷迷糊糊中觉得口干舌燥的,张了张嘴想要喝水,但是没有声音出来,又努力的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的醒来,看着这破旧的一切才想到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在这里就是死也不会有人知道吧,如果就这么死的话真的好不甘心,她要出去,让那些人都来承受她所受过的切肤之痛! 终于,慢慢的醒了过来,感觉自己的衣服都被浸湿了,手心里都是汗,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推到一边,就是这小小的动作就引得她头晕目眩,差点跌倒在地上。 刚站在地上就觉得双腿发软,外面不知下起了大雪,那冷冽的寒风透过破旧的窗棂吹了进来,直接吹到了一晗的身上,这一冷一热刺激的她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了。 慢慢地挪到了桌子边,用力的抓住桌子缓缓的坐下来,双手无力的举起倒了一杯水,仰头就喝。 终于感觉自己清醒了些,就那么坐在床边,闭着眼睛感受着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不知不觉竟然已到了初春,这段日子以来总是听说皇上最是宠爱陈贵妃,听说皇上又宠幸了几个女人,听说刘淑妃怀孕了,听说听说,一直都是在听说。 本想忘记那个人但是每天都可以听到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虽说决定忘记但是听到之后难免会觉得心痛,所以一晗总是呆在那件屋子里不愿意踏出一步。 不过近日以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睡觉,似乎怎么都睡不够一样,身子也是乏的厉害,而且老是干呕吃什么都会恶心的受不了。 这天,正准备吃饭,其实也没有什么吃的,在这里每天都是青菜白粥,再也不会出现其他任何的东西,这么久了早就觉得腻了,所以当嬷嬷端进来时,光闻着那个味道就让她忍不住蹲在地上干呕。 而嬷嬷见了之后说:“在这里你就不要拿自己当那主子,有的吃就不错了,免得到时候受苦的就是你自己了”。 一晗听了慢慢站起来,脸上渗出密密的汗,脸色更是苍白的厉害,原本做昭仪时丰满了不少,可是现在却是清减了不少,眼睛原本就大如今在那巴掌大的脸上更是大了不少。 嬷嬷见了若有所思的看着一晗,良久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看着一晗,嘴张的好大。 而一晗见了也只是疑惑的看着她,复又慢慢地坐在桌前,强压住胃部涌起的恶心感,拿起汤匙慢慢的送到嘴边。 嬷嬷见了忙说:“你在这里好好呆着,这碗我回头在来找”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一晗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又低头吃着桌上的粥。 嬷嬷从冷宫里走了出来,脸上都是惊慌失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走哪里,站在冷宫的门前,思索着该怎么办。 看那模样怕是怀孕了,想起陈贵妃曾经说的话,拿不定主意,若是宋一晗真的怀孕了,那么自己这么做就是虐杀一个生命,可是不说的话死的或许就是自己了。 终于,决定向陈贵妃报告她所看到的一切,毕竟这是一个冷宫的妃子,再怎么厉害也不会危及到自己的生命。 想到此,转身走向了金尚宫的方向,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终于到了金尚宫,通传过后,颤巍巍的走了进去。 刚进去就看到陈贵妃慵懒的躺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白色的狐皮披风,看到嬷嬷进来才慢吞吞的说:“怎么了?那个贱蹄子又有什么花招?”。 嬷嬷跪在地上,声音都发颤的说:“回禀娘娘,依奴婢看那个女子怕是怀孕了”。 此话一出,陈贵妃一下子坐了起来,眼里竟是愤怒,杏眼圆瞪狠狠的说:“你说什么?那个贱人竟然怀孕了!可信不?”。 “娘娘,奴婢也只是猜测,但根据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怕是**不离十了” 陈贵妃站了起来,那白色的披风也掉在地上,眉头紧皱,火气冲冲的看着嬷嬷,好像要把她一口吃下去似的,大声地吼道:“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皇上知道吗?” 嬷嬷浑身发抖的说:“娘娘,这只是奴婢看着觉得像,而她也没有发觉,再说了她只是一个冷宫的妃子,皇上又怎么会知道呢”。 陈贵妃听了那紧皱的眉头终于才舒展开来,又坐在榻上,笑着说:“算你还比较识相,不愧是这宫里的老人,那么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做呢?这个不用本妃教你吧”。 “娘娘放心,奴婢定当不会辜负娘娘的意愿”嬷嬷听到陈贵妃夸赞自己,也忙说道。 “那你就退下吧,本妃也乏了”陈贵妃依然一副慵懒样说道。 嬷嬷退下后,陈贵妃才笑着说:“宋一晗,我以为你有什么厉害的呢,这下我要你死在我的手里,而你怀的那个孩子也不配来到这个世上”。 其实就在嬷嬷去金尚宫的时候,一晗因为觉得那屋子实在憋闷,觉着呼吸都非常困难了,所以一个人走在冷宫院子中间的一个亭子里,因为这个亭子建的比较高,所以坐在那里可以看到好多的景色。 而且这个冷宫虽说是关押废弃的妃子的,但是却位于皇宫的最南边,附近是一片很大的竹林,听说那个竹林是先皇在位时为了阻挡这冷宫的晦气而栽种的。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一阵轻快的笛声在宫里响起,一晗闭着眼睛倾听着,渐渐地发觉那个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所以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位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玉笛尾部挂着一个吊坠随着来人的走动而摇晃。 长相更是令人看了移不开眼,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虽说看不清他的唇形,但是整体来说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而一晗就那么直直的望着她。忽然觉得那人和凌寒尘有几分相像,心里也骤然明白了,这人可能是哪个王爷吧,所以垂下眸子看着院子中的杂草。 忽而笛声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听到那人站在那里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宋学士的女儿啊”说完还大声地笑了起来。 一晗听了觉得那是莫大的讽刺,所以站起身来,想远离那个男人,谁知身后又响起一声轻叹然后说:“这么点刺激就受不了了的话,如何能接受下面的事情呢”。 一晗听了站住然后转过身来满脸是笑的看着那人,眼中满是不屑,然后又转身要走,谁知一个不小心差点从那楼梯上摔了下来。 而那人翻身过来,低头看着一晗笑着说:“连路都看不清啊”。 一晗听了忙站起身来,低下头就要离开,而那人却抓着她的手腕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一晗看到之后,忙用力的挣扎想要离开,那人意识到之后,放开了束缚说:“恕我冒昧”然后有一个翻身离开了。 一晗看着那个男人离开,心里虽然疑惑他的举动,但还是慢慢走下台阶回到了屋子。 华立宫内 “皇上,臣有要事禀报”凌寒风站在大殿之上说道。 凌寒尘听了没有抬头,依然看着手中的奏折,凌寒风见了上前一步才说:“不知道皇上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呢?”。 凌寒尘听了疑惑的抬头看着他,而凌寒风只是笑了下说:“若是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是不是会奖赏一下呢”。 由于凌寒风是凌寒尘的表弟,再加上从小一起长大,所以他们在私下里相处还是很像一般人家的兄弟。 凌寒尘听了也只是淡淡的笑了下说:“你还有什么好的消息能告诉朕啊?不会是…” 话还没有讲完就被凌寒风打断了说:“皇上,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般模样吗?不过我只是想问下你对那个宋鸿文的女儿是抱着什么态度?”。 凌寒尘听了原本笑着的脸一下子阴郁了起来,冷凝着眸子看向了远处沉声说:“不要再和朕提关于她的事情了,朕不想知道,还有那个老匹夫出卖国家导致现在西秦了解我国的一切军事力量,就是开战也未必能赢”。 “那是她的父亲,我问的是你对她是什么感觉?” “还能有什么感觉,朕既然恨宋鸿文一家那当然包括了她,就算曾经是朕最宠爱的妃子,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只不过是个计策罢了,朕对于她除了恨还是恨,要不是顾念全局朕早就杀了她了!”凌寒尘冷冷的说道,眉眼里都是恨意。 凌寒风听了摇摇头说:“这么说那个女人还真是可怜啊,如今怀了龙种却只能待在冷宫里养老了”。 “你说什么?谁怀孕了?”凌寒尘听了他的话后急切的问道。 凌寒风见了反而不讲,而是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抿了一口才慢吞吞的说:“臣今日见了那个女人,因为一些事情我发现她怀孕了,虽然只是简单的把脉但是我敢确定至少有两个月了”。 因为凌寒风对于政事并无兴趣,反而对于医术感兴趣,而小的时候又拜了有名的“鬼医”为师,如今那医术恐怕是天下第一人吧,所以凌寒尘相信他所言一定不会假,一时之间陷入了思考。 凌寒风见了走在凌寒尘面前说:“皇上,其实臣觉得这一切不能归结在她的身上,毕竟宋鸿文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再说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我们皇家血脉啊,若是被百姓们知道了,一定会觉得皇上您不近人情”。 凌寒尘听了那好看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一边是国仇,一边是自己的孩子,都说虎毒不食子啊,如今出现这样的情况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啊。 凌寒风看出了他的犹豫,所以站在一边不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寒尘才说:“纵然朕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但若是真的生下来的话,势必会有不少人会说他的是非,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朕以为还是早点解决的比较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处理了,想必不用朕教你怎么办吧”。 “皇上,您当真决定这么做?难道那么久的相处都没有换来你的那怕一点的怜惜吗?”凌寒风起初以为会留下这个孩子的,谁知竟是这样的结果,所以问道。 凌寒尘听了不怒反笑着说:“你这么在乎她,那朕赐给你如何?”看到凌寒风气急败坏的脸,忽而想到了什么一样盯着凌寒风的眸子说:“朕差点忘记了,当初先皇在世时将她许配给你了,这么说来你是对她有感了?”。 凌寒风听了怒气冲冲的说:“皇上,臣只是来告诉你这件事,至于怎么决定是你的事情,臣也管不着,至于当年的许配早就成了过去,何必还要拿出来说呢,再没有什么事的话臣先告退了”说完就福了福身子转身要走。 凌寒尘见了不再讲话,只是看着远处,眉头微皱,握紧了拳头,心里想:“宋一晗你不要怪朕,这都是你的父亲给予你的!”。 再说冷宫这边,嬷嬷从金尚宫出来之后就直奔这里,想着早点结束这件事情,贵妃也就不会再为难自己了,所以已经想好了对策。 刚踏进一晗住的屋子就看到她躺在床上,已经睡熟了,只是皱着眉头,好像就是睡觉都不能让她真正的放松一样。 嬷嬷也只是看了一下就大声道:“你给我起来,着大白天的就睡觉,你以为这冷宫是让你睡觉的地方吗?”。 一晗还在睡梦中,忽然听到这么一声,吓得赶紧站了起来,发现是嬷嬷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 而嬷嬷见了说:“收拾好这里的东西就和我一起去外面的院子里收拾下那些杂草吧”。 一晗听了虽是疑惑但还是乖乖的跟在嬷嬷的身后一起走了出去,外面的那些杂草因为常年无人修整,早就长的不成样子了,所以恐怕这一时半刻也不能弄好。 而嬷嬷只是看着一晗在那里清除着,坐在一边磕着瓜子,嘴里还不停地指挥她该怎么做,就算是此时的一晗心里都是怒气,但是有句话说的好,小鬼难缠,所以她也不愿意和嬷嬷计较什么,不然以后说不准连饭都不给送呢。 忽然嬷嬷大声地说:“贝子吉祥” 一晗听到后转过身就看到嬷嬷跪在地上,早晨的那个男人也站在那里,所示疑惑但还是跪在地上低着头。 凌寒风只是淡淡的说:“起来吧,你先退下,我有话要和她讲”。 “是,奴才告退” 一晗抬眼就看到凌寒风站在自己的面前,正要低头,他却开了口。 “你知道自己怀孕了吗?” 一晗震惊的抬眼看他,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凌寒风见了又说:“你怀孕了,但是你知道的,皇上绝对不会让你生下他的,所以这是一贴药,你吃了之后一下子就可以流掉了,而且不会很痛,对你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一晗看着凌寒风从袖中取出一包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本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还是很开心的,谁知他却告诉自己那个人要她打掉属于他们的孩子,整个人颓丧的坐在了地上。 凌寒风也不忍看那绝望与伤心地眸子,所以淡淡的说:“你拿去吧,这对你一定只有好没用坏,否则皇上知道了也许你也会没命的”说完就将那包药放在了一晗的面前转身离去。 一晗看着那包药,觉得自己有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她以为即使不爱自己,也应该会是爱着这个孩子的,毕竟孩子是没有错的,但是如今看来他就是冷酷无情的一个人,眼里除了皇位什么都不会在乎的。 而自己的父亲做了那样事情,就注定要得到这样的结果,这样的话谁都不能怪,只能说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他本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自己还傻傻的以为一切都已成往事,他对自己的好是在赎罪呢,没有想到至始至终都是利用,没用了就要赶尽杀绝。 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亲人、没有爱人、现在就连孩子也要失去了,呵呵,这就是惩罚吧,惩罚自己爱上一个没有心的人。 虽然知道肚中的孩子已经留不得,可是就是不愿意就那么放弃,虽然这两日以来,夜夜不得寐,总是在思考怎么办才能让皇上放弃杀掉自己孩子的办法,但是总是在一遍遍的想到然后在一次次的否决掉,因为她不想冒这个险. 这日一晗正坐在桌边,手里紧紧的拿着那日凌寒风送来的药,指间都发白了,一手抚摸着肚子,虽然才是两个月但是母子连心,好似已经感觉到肚中的孩子也在哭泣. 忽然,一道尖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冷宫响起:“皇上驾到“. 一晗听了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躲在了一道柱子后面瑟瑟发抖,她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凌寒尘发现,也就不会逼着自己服下那贴药,孩子也就不会这么失去. 紧接着就听到那沉稳的步子响起,一晗又向后退了下,可能是没有看到自己,所以凌寒尘大声地说:“人哪里去了?你是这么看着的“. “皇...皇上,她一定在里面,只是不知道躲在哪里了?奴婢这就去找“嬷嬷颤着声说道。 一晗听了,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够摆脱这里的一切,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但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到了嬷嬷站在自己的面前愤怒的看着自己。 然后,就转身对凌寒尘说:“皇上,她在这里”说完又低下头。 此时的一晗浑身发抖,纵然恨眼前的这个人,但是现在的自己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能力对他怎样,所以只能顺着他的意来做,惹恼了他就是报仇也没有机会了。 凌寒尘见了剑眉微蹙,看着眼前这个干煸的人,好似是第一次见她的那副模样,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可能是怀孕又营养不良所以脸色非常不好看,面黄肌瘦的,原本就大的眼睛此时看来竟突兀的可怕,手里捏着衣服的摆低着头,看的出她此时是害怕的,因为她浑身都在发抖。 成公公看到凌寒尘微蹙的眉,就站出来对着嬷嬷说:“这段日子你是怎么照顾的?”成公公以为今日到这里来是要带回这个宋一晗,再看到皇上看到她时的表情就怒瞪着嬷嬷。 而那个嬷嬷见了更是害怕,忙跪下颤着声说:“饶命啊,奴婢...奴婢” “够了,她一个下贱的女人,怎配的上别人的伺候!”一声暴喝惊吓了在场的所有人,纷纷跪下身齐呼:“皇上饶命啊”。 一晗也没有想到,在他的眼里自己竟然是下贱的,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而这又恰好被凌寒尘看到,于是他踱步至她的面前蹲下身来,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打量着。 一晗努力地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但是她的力气很大,死死地捏着,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一晗受不住的低呼出声,抬眼瞪着凌寒尘。 “朕一直在想当初是怎么忍受了你那么久的”凌寒尘微眯着眸子看着她。 一晗听了之后整个人都呆了,她以为那么久的相处,他就算是当自己是棋子,也是有一点点喜欢自己的,如今看来怕是恨的更多吧。 凌寒尘放开了对她的束缚,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使劲地擦拭着,好像刚刚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他转身看着成公公说:“将那药端上来吧,朕要看着她亲口喝下去” 一晗听了忙跪着爬到凌寒尘的面前,伸手拽着他的衣摆,可怜的望着他,并且在地上写到:求求你放过孩子吧,他是无辜的。 第152章 凌寒尘见了一脚踢开了她,狠狠的说:“就算是朕的子嗣,那也要找个配的伤的母亲,你若是生下了他,朕绝对不会认他的”。 一晗有爬了过来,又忙在地上写:放我出宫,他是我的孩子啊。写完泪水已经流满整个脸颊。 凌寒尘低头看着,眼中似有一丝不忍闪过,但还是冷冷的说:“你配吗?朕要是想要孩子有的是人生,但是你是什么身份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居然还有脸给朕生孩子!”。 看着一晗那绝望的瘫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的模样,凌寒尘却大声地笑了,然后又大声地说:“成公公,药呢?快点给灌进去,这个地方朕是一刻都不想留了”。 “是” 不大一会儿,成公公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了进来,弯着腰放在了一晗的面前,一晗麻木的看了一眼那药,大声地笑了起来。 凌寒尘听到之后,大声地说:“来人给她灌下去!” 然后就有两个婆子走了进来,行了礼之后,一个抓着一晗的嘴使劲的捏开,另一个趁机往进灌,一晗拼命的摇着头,所以那汤药撒了满身,还呛到了,拼命的咳嗽着。 然后还死死的盯着凌寒尘,好像要看穿他一样,凌寒尘也盯着她的眸子冷冷的,此时的一晗眼里尽是仇恨! 终于,那满满的一碗药硬是灌了不少进去,那两个婆子站起来恭敬地对凌寒尘说:“皇上,药已经灌进去了,怕是马上就要流了,这…这嘚备点热水什么的清理一下”。 “你们下去准备,把这里处理完”凌寒尘说完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一晗见了似是疯了一般,大声地笑着,突然感觉肚子好似是有人拿刀子在割一样,痛的瘫倒在地上,感觉到下体渐渐变的湿润,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那两个婆子见了知道时机已到,所以双双走上前将她扶到了床上,而此时的一晗已经痛的额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本就瘦削的脸上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还死死的咬着嘴唇,依稀可以看到嘴角那流下的血。 其中一个婆子见了不忍的皱着眉说:“真是可怜啊” 另一个听了也应了一声,然后就说:“你在这里先照顾着,我去烧点热水”。 然后整个屋子里只能听到一晗那压抑的痛呼声,她闻到了屋子中的血腥味,心里痛的厉害。 此时的一晗心里想着:孩子,都是娘的不好,不能保护你,或许这也是一种好的结局,不然看着你受苦的话娘又怎么办呢。不过你放心娘一定会报仇的,即使那个人是你的亲生父亲!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晗已经痛的晕了过去,那两个婆子收拾好一切也离开了。 而此时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冷宫里的宋一晗在皇上的监督下喝下了那晚堕胎药,尤其是陈贵妃听了之后更是开心,原本以为皇上对那个女人还是有情的,如今看来,皇上对她除了恨还是恨啊,毕竟现在与西秦的战事都是因为她的父亲。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不管以前有多么的爱那个男人,如今全部成了恨。 浑浑噩噩的睡了几日,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是依稀的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的床前,感觉到有人在照顾着,嘴巴一张一合想要喊一声“娘”,但是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发出声。 嗓子又干又涩的,痛的厉害,就连腹部也是难以忍受的痛,受不住的皱紧眉头,努力的想要挣开眼睛,但是身上仿佛有千金重,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没有办法挣开。 终于,又沉沉的睡去了。 直到感觉到胳膊有种难以忍受的痛时,才慢慢的挣开眼睛,入眼的竟是凌寒风正温柔的望着她,虽然觉得疑惑但还是动了动身体想要坐起来,谁知浑身都疼的厉害。 “不要动,你生病了”凌寒风忙站起来按住了一晗的身子说道。 一晗只是疑惑的看着他,显然没有明白自己一个废弃的妃子,竟然是由贝子来照看。 凌寒风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说:“医者父母心,我不能看着你就这么死掉,还有你现在张口说句话,看看是不是已经痊愈了”。 她听了更是疑惑了,但随即想到自己刚刚失去的孩子,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了,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个婆子挑了帘子进来,对凌寒风行了礼之后就说:“贝子,姑娘还没有醒来吗?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好吗?” 凌寒风听了说:“你去准备一些稀粥,她已经醒来了”。 “是” 然后,就剩下一室的安静,一晗睁开眼睛又看到凌寒风在看着自己,眼神瞥向了别处,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终因那强烈的痛楚而噤声了。 凌寒风见了忙说:“是不是感觉很痛?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我是皇上派来的,具体什么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说”,说完就站起身来作势要离开。 一晗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双目噙满了泪水,无助的望着他,凌寒风转过身就看到她用唇语说:“为什么?”。 凌寒风见了不忍在看下去,又朝前走去,一晗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直到门口才说:“等你好了再说”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一晗绝望的收回手,看着天花板泪水就那样肆虐的流着,浸湿了枕头,突然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看着真的令人心疼,那是绝望还有无尽的忧伤。 华立宫内 “皇上,宋一晗已经醒了”凌寒风立于大殿正中央恭敬的说道。 凌寒风听了正在批阅奏章的手停顿了下,抬头看着他淡淡的哦了一声。 凌寒风见了上前一步说:“皇上,难道你真的不喜欢她?怎就这样将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 凌寒尘听了愤怒的抬头,看着他狠狠的说:“不要在朕的面前提她了!再说了她不是朕的女人,她不配!”。 “皇上,尽管现在与西秦的战事迫在眉睫但是在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妃子,若是被西秦知道了,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后果”凌寒风急切地说道。 凌寒尘听了皱紧的眉头,伸手将桌上的所有东西扫在了地上,愤怒地盯着凌寒风,而一众宫人全部跪了下来,生怕祸及自己。 整个大殿上都是静悄悄的,良久以后,凌寒尘才说:“难道你不知道这朝中无人甘愿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和亲?难道你不知道朕恨她?难道你不知道朝中所有的大臣都进言要朕将她送去和亲?难道你不知道如今我东昭国之所以这么被动都是因为她的父亲一手造成的吗?”。 一席话毕,凌寒风也是久久的没有讲话,而凌寒尘紧紧的盯着他又说道:“至于她不是处子之身,朕已经想好了对策,所以定不会出什么篓子,只是她现在会不会讲话?”。 “是臣逾越了,至于皇上交代的事情,您大可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好,只要休养几日定会没事了”凌寒风拱手说道。 凌寒尘没有接话,迈着步子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眉头紧皱,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忽然殿外响起一声尖细的声音:“太后驾到” 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只见太后在陈贵妃的搀扶下慢慢的走了进来,虽然已年过四十,但是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凌寒尘和凌寒风双双走过来,简单地行了礼之后,凌寒尘就上前从陈贵妃的手里接过太后朝前走着说:“母后一向潜心礼佛,怎么今日会来朕这里?”。 太后微叱道:“还说呢,这么久了都不来看看哀家,还要哀家过来”。 “是朕疏忽了,只是最近事情比较多,所以没有时间,等过了这段时间朕一定会每天去,到时候可不要嫌朕烦了啊”说完还笑了起来。 太后听了伸手在凌寒尘的身上轻轻的打了一下说:“这哪里有一国之君的样子,哀家这次过来时听说朝中大臣都在进言让那个叛国贼的女儿前去和亲,是不是有这回事啊?”。 话毕,凌寒尘唇角的那抹笑渐渐收起,将太后扶到椅子上坐好之后才说:“是这样的没错,只是她最近身子没有好利索,况且那西秦的使者还没有来,所以朕已经准了”。 太后听了看着凌寒风说:“想必皇上将这件事交给你去做了吧,那她现在怎么样?”。 凌寒风上前一步握拳说:“启禀太后,皇上是将这件事交给臣去做了,至于她现在的身子嘛,虽然已经醒了,但由于服用了那毒药,所以那嗓子可能还得等过段时间的调养才会好的”。 “嗯,这样哀家就放心了,原本以为你不会将那个女子送去西秦呢,当初哀家就不允你去宠爱那个女人,如今看来她真的不如贵妃啊,妒忌是为**的大忌,你看贵妃做的怎么样”太后听了拉过旁边的陈贵妃说道。 凌寒尘听了看了一眼陈贵妃才说:“贵妃是不错,为人细心大方、又是大将军最得宠的女儿”。 “皇儿啊,这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啊,所以就选出那统领后宫的人啊”太后听了更是开心忙说道。 “母后怎也这么耐不住性子,这是听了谁的话啊,再说了这后宫不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吗?朕觉得这立后之事还是在过段时间在议”凌寒尘听了嘴角噙着一抹不明所以的笑看着陈贵妃说道。 陈贵妃见了忙娇羞的低头,听到凌寒尘的话后抬起头看着太后说:“母后这实在是高看臣妾了,臣妾何德何能怕是不能做好这表率的人呢,还是看皇上的意思吧”。 太后听了沉吟一会儿才说:“既然这样那么哀家也乏了就先回去了,贵妃啊你就陪哀家回去吧”。 于是陈贵妃扶起太后就要离开,凌寒尘见了说:“恭送母后”。 太后和陈贵妃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华立宫,此时的大殿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凌寒风这才走到凌寒尘的面前戏谑的说:“看来这是太后暗示你立陈贵妃为后啊”。 凌寒尘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说:“那你觉得她配吗?” 凌寒风听了仰头大笑,而凌寒尘见了依旧是淡淡的笑着。 “那就麻烦皇弟照顾那个女人了,不要让她这么死掉就好”凌寒尘笑够了看着凌寒风说道。 “你放心”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不知不觉已到了春天,虽然一晗是由凌寒风照料的,但是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也不见身子有所好转。 这天,外面天气正好,虽说是春天了但是偶尔吹来的风还是有些冷,一晗在凌寒风的示意下由那个照顾她的婆子搀扶着在冷宫的院中散步。 虽然知道她已经可以讲话了,但是这么久以来从未听到她讲过一句话,凌寒风也不强迫她,只是告诉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休养。 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自从那日醒来发现孩子真的没有了的时候,依然难以掩饰那伤心欲绝的神情,整日郁郁寡欢,一坐就是一天,除了婆子端来饭时随便的吃两口,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一个没有表情的木偶。 曾经对他的爱终究因为孩子的流失而消失,也许这本就是一个劫,度过了以后就什么都不在留下。 就在一晗看着远处的竹林发呆的时候,一声娇笑在这寂静的地方响起,婆子们闻声望去忙跪下高呼:“贵妃娘娘千岁,淑妃娘娘千岁”其中一个还扯着一晗的裙摆示意她过来行礼。 只是一晗并没有意识到,依旧没有表情的望着远方,直到感觉到右脸颊传来的疼痛才转过头看着眼前的陈贵妃。 “你个贱人,见了本妃竟然不知道行礼,要不是念在你现在是大病初愈,今日定不会饶了你!”此时的陈贵妃趾高气昂的看着一晗厉声说道。 一晗这才反应过来,只是站起来,并未行礼,而刘淑妃也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慢慢的走过来,因为已有四个月的身孕,所以格外小心。 一晗看到刘淑妃的肚子时,又想到了自己腹中那未成形的孩子,是被自己的亲身父亲杀掉,不由的哀伤的看着刘淑妃。 陈贵妃见她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气冲冲的喊道:“不要以为现在还有皇上的宠爱,现在的你只是皇上的一颗不要的棋子!若是还有下次定然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完还使劲地瞪了一眼一晗,然后走至刘淑妃的面前将右手边的一个宫女推掉,然后自己挽着她,轻声说:“妹妹可是要慢点走啊,免得在这里不小心摔倒了姐姐可承担不起,再说了没准儿现在就有人在那里诅咒你呢”。 终于,刘淑妃坐在那破旧的亭子上,一手抚着肚子,另一只手抓着桌子,好似是担心被谁推一样。 一晗只是低着头站在一边,不理会她们此时的一举一动,也不愿听她们虚伪的关心。 良久之后,陈贵妃才走到一晗的面前说:“你死了孩子,不知道感觉是不是很好?” 看到一晗身子一震,又拿着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然后对亭子下方的众宫人说:“你们好好看看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你说说她是不是贱人?”说着就指着其中一个宫女问道。 一晗并不知道这兴师动众的来到这冷宫究竟意欲何为,虽然知道是为了羞辱自己,但是竟然在下人的面前这么没有修养。 那个宫女听了之后,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说:“奴婢不知,但是奴婢知道她只是一个废弃的妃子”。 可能这样的回答并没有满足陈贵妃,所以她又走到一晗的面前,扬手就是一个巴掌,力气很大,一晗因为身子较弱,一时没有承受住竟那样摔在了地上,右边的脸立马也肿了起来。 看到趴在地上的一晗,陈贵妃才傲慢的说:“真是脏了本妃的手!”然后甩袖坐在了刘淑妃的旁边。 刘淑妃见了只是温婉的一笑,才对着陈贵妃慢慢的说:“姐姐真是狠心,这么个水灵的人儿,竟下的去手”。 “妹妹有所不知啊,这个宋一晗是咱东昭的仇人啊,我这是为了所有的百姓在惩罚她啊” “什么意思?”刘淑妃满脸的疑惑望着陈贵妃问道。 “就是说啊,因为她父亲通敌叛国,导致东昭军机泄露,所以才会给那西秦的人钻了空子。才会要求我们和亲” 一晗听了也是一惊,虽然知道之前就和西秦不怎么和,但是没有想到竟到了这般模样,只是听到她们给自己的父亲冠上这样的名号,还是觉得特别的难受。 虽然此时地上很凉,但是没有人敢站出来扶起她,而一晗身子较弱,一时之间竟站不起来。 刘淑妃听了惊讶的说:“真的啊?那谁是那个和亲的人啊?” “你还不知道吗?就是这个贱人啊!” 语毕,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瘫倒在地上的一晗,而一晗更是无力地坐在地上,良久才沙哑着声音说:“你在说一遍!” 陈贵妃听了讥笑道:“再说你遍?呵呵,皇上竟然将这破鞋送给他国,算是对你的恩赐啊” 一晗听了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朝里面走去,忘记了所有的人,好似除了她不在有任何人一样,而陈贵妃和刘淑妃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相视一笑。 陈贵妃才说:“妹妹啊,姐姐陪你回去吧,这个鬼地方真是恶心呢,免得玷污了皇子” “嗯,那我们回去吧” 话毕,两个人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冷宫,而一晗慢慢地回到了屋子里,坐在床上任由眼泪流着,良久之后才使劲擦掉眼泪对着皇宫的方向大声地说:“我恨你”说完因为受不住的又大声地咳嗽起来。 嗓子似有火在烧一样,痛的不停地咳嗽着,而身边也没有一个伺候的人,终于受不住的瘫倒在床上。 其实身体的痛根本不算是什么,只是那心里的痛才更伤人,原本以为让自己打掉孩子是因为没有爱,如今看来定是从那日开始就已经决定将自己送走了。 就因为父亲做了错事,就将所有的后果都由她来承担,原来这段日子的照顾都只是为了更好的将自己送到西秦。 原本还以为是内心的不安,原来一切都只是一个幌子,原来在他的心里竟是如此的恨自己,一晗想到这里,竟大声地笑了起来,虽然那笑是哪么的令人不忍,但是那眼底的恨意竟是如此的明了。 终于,擦掉眼泪,重新坐起来看着窗外的景色,暗暗思考着未来的事情,不管今后如何变化都不会忘记那恨,因为这是他刻在她心上的痛! 外使觐见,皇宫内院也不再是原本的宁静,而是人声鼎沸,太监宫女们进进出出忙着端碗筷,装扮宫殿,整个皇宫之内到处洋溢着喜庆,但是并没有欢喜的气氛,毕竟这是一个不愉快的宴会。 朝堂大殿之上,臣子们分坐在两边,纷纷看着此时站立于正中央的外使,时不时的看着那坐在上位的皇上。 此时的大殿没有一点噪音,而那几个外使只是简单地行礼之后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凌寒尘,良久之后才傲慢说:“皇上,我西秦并不是那不讲信用之人,所以这次来的目的想必皇上已经知道了”。 凌寒尘嘴角噙着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听了使者的话才沉声说:“既然选择和解此事,定然不会出尔反尔,只是朕准备了些节目给各位使者,不知道各位是否愿意一睹其风采呢?”。 “当然,今日前来本就是来欣赏东昭的,还要谢谢皇上的费心了”其中一个使者拱手说道。 “好,那么各位请坐吧”凌寒尘说道,看着那些使者坐好,才对身边的成公公低语了几声。 当成公公抬起头的时候,提高了嗓子说道:“奏乐”声音拖了好长。 语毕,那动听的乐声就缓缓的传来,响彻整个大殿,众臣见了各自端起手中的酒杯对着使者的方向敬酒,那几个使者见了更是肆无忌惮的当着皇上的面调戏身边的宫女。 凌寒尘见了虽然嘴角的那抹笑并未消失,但是那眸子中所迸发的恨意是哪么的明显,双手隐藏在广袖里,握紧了拳头。 第153章 忽然陈将军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凌寒尘拱手说:“皇上,臣以为既然西秦的外使在此,不如就让宫外的舞尚坊前来助助兴”。 外使听了显然也是很有兴趣,各个抬眼看着凌寒尘,而凌寒尘听了沉吟一会儿说:“既然这样那么陈将军就去负责这件事吧,可不要辜负各位使者的期望啊”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着陈将军。 而陈将军听了恭敬地说:“皇上,那舞尚坊的人就在大殿之外,只要皇上传召便可”。 “那就速速进来” 不大一会,原本的琴声戛然而止,被一阵低沉婉转的笛声所代替,紧接着就看到几个舞女鱼贯而入,各个身姿妙曼,内里穿着粉红色的衣裙,外罩薄如蝉翼的轻纱。 随着那动听的乐声,殿上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虽说这些大臣也没有少见这样的场面可是如这般美丽的女子还是少见,不知道此次陈将军是从哪里找来的,宛如天女下凡般。 一曲舞罢。大殿之上的大臣各个赞不绝口,而那几个西秦的使者更是看花了眼一般的死死盯着那几个舞女。 凌寒尘看见外使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此时在想些什么,而此时也明白了,那西秦国怕是因为看不起东昭才会派来这种人作为此次的使者。 终于,宴会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结束,使者也在御林军的护送下离开了皇宫到了宫外的使馆休息。 而此时的大殿上还有几位大臣立于中央,低着头不敢看凌寒尘,因为此时的凌寒尘正皱紧眉头,愤怒的看着他们。 陈将军首当其冲站了出来,拱手道:“皇上息怒,此事定是西秦国的想要挑起皇上您的怒气,从而有理由发兵进攻”。 “朕以为这只不过是偷的一时甜,从而示威罢了”顿了顿又说:“这次就让他们得意一次,等宋一晗前去和亲以后,朕就要你们重新部署东昭军事分配,他们一时半会是不会怎么样的,但是时日一长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就是他西秦的死期了”此时的凌寒尘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气息。 而众大臣听了身形皆是一抖,低着头齐呼:“皇上英明”。 “好了,退下吧”凌寒尘听了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 等到所有大臣都走了之后,偌大的大殿只有凌寒尘一人坐在那里望着远处发呆。 冷宫内 这几日天气越来越好了,一晗的病在凌寒风的照顾下也渐渐的有所好转,今日听说西秦的使者已经来了,就一人坐在院中的亭子里听着远处传来的乐声暗自伤神。 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站起来,嘴角的笑是哪么的好看,但是那眼底是难以掩藏的恨。 “凌寒尘,既然你对我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一晗站在那里狠狠的说道。 虽然才刚满十六岁,但是早没有了属于十几岁孩子的天真,眼里净是岁月的沧桑和恨意。 一晗皱着秀眉,握紧了拳头,回想起当初进宫时的场景,当初的本意是在这深宫之内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苟且偷生。 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失了心、失了孩子、最终将那满腔的爱意化为浓烈的恨意。 如若不是当初那匆匆的一见,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这些事情呢?是不是就不用离开自己的国家到那西秦去呢? 一切都成了事实,过去的不在改变,只有改变自己要回那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一晗正在冷宫里坐着发呆,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尖细高昂的声音:“废妃宋一晗接旨!”。 虽然百般不愿出去,但还是慢慢的走了出去,跪在那冷硬的地上,太监见了用力地瞪了一眼她,才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宋一晗因远嫁西秦有功,现赐住丽秀宫,三日后由刘参将送往西秦,钦此”。 一晗听了只是冷笑了一下,也不去接那道圣旨,就那么跪着望着那个太监。 那太监一见,不由怒气冲冲的看着一晗道:“俗话说啊,这一女不侍二夫,但是呢,现在就有那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嫁了他人”说完还发出难听的笑。 一晗听了也不恼就是笑着,幽幽吐出一句:“那总比有些人断子绝孙的好!” “你…你个不要脸的女人!”太监气极的喊道。 “怎么有狗在叫啊?哦,原来是这皇宫里养的一条狗啊,我就说嘛,怎么这么吵”一晗也不示弱的说道。 太监听了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一晗说不出话来,只得愤怒的把圣旨仍在了地上,转身离开了。 一晗见了也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视线就转到了地上的圣旨,看着那刚劲有力的字,心里不禁抽痛,曾经在一起练字的日子竟不由得在脑海中显现出来。 颤抖着双手拿起那份圣旨,慢慢地站起来,视线都未曾离开过那里,决定好了要恨他,可是为什么只要看到有关他的东西就忍不住的心痛。 不大一会,就有几个宫女和太监走了进来,看到呆滞的一晗,其中一个傲慢的说:“你就是那个要与西秦和亲的女子吧?”。 一晗听到后,抬眼就看着那个宫女说:“是又怎么样?” “我们是奉皇上的命,带你去丽秀宫的”说完也不看一晗而是转身看着其他的宫人们说:“你们几个进去随便的收拾一下,这个破地方真不想继续待下去呢”。 那几个宫人点点头就走了进去,而一晗只是看着并未阻止,不大一会就出来了,手里只拿着几件破旧的衣服。 那个宫女瞥了一眼,鄙夷的说:“就这些破东西啊,都拿去丢掉吧,不用收拾了”。 一晗知道自己如今这样的下场,这些太监宫女们一定是不把自己当主子,听了她的话也不恼率先走了出去。 丽秀宫内 刚刚踏进去,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抬眼就看到了凌寒尘正威严的坐在上方看着自己。 而她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他,直到感觉身后有人在胳膊上捏了一下才惊醒,走了进去跪在了地上低着头。 凌寒尘正在喝茶,这次过来时要交代她几件事,谁知刚刚抬眼就看到那抹瘦削的身影站在那里,手不禁一抖溅了几滴出来。 心里竟然有丝不忍,上次见时还没有那么瘦弱,如今看来真的已经不成样子了,转而一想这一切都是宋鸿文的报应,又笑了。 “抬起头来,朕以为你还是想见朕的”凌寒尘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 一晗这才慢慢地抬眼看着眼前的人,掩饰住自己的伤心,一字一句的说:“谢皇上!” 她的声音纵然是刻意压低的,但是不难听出她的声音是很动听的,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讲话,所以凌寒尘不禁眯着眼睛看着她。 整个屋子里都是安静的,所有的宫人都低着头不敢看,良久之后,凌寒尘才站起身来走到一晗的面前说:“三日后西秦的使者就会来迎娶你,你要明白什么时可以说的什么事不可以说的,免得到时候丢了性命就不要怪朕没有提醒你!”。 “皇上,我宋家所有人都被你杀了,你以为还会在乎我这一条命吗?” “放肆!朕之所以会这么做还不是你们自找的,不要说是朕没有给过你们机会,如今会落的如今这个下场还能怪谁呢?”凌寒尘愤怒的喊道,死死盯着一晗。 一晗听后眼泪竟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良久以后才低声说:“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凌寒尘听了呆了一下,然后大声地笑了起来,好似听到了什么特别好像的事情一样。 终于,止住了笑看着一晗说:“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吗?你以为朕会喜欢你这么一个人,原本朕以为你是明白的,如今看来你还是太蠢了!”。 “我就知道,不过你也不用这么开心,因为我也没有喜欢过你,自始至终你都是我的仇人,就算是我父亲的错那也是因为你!”一晗听了缓缓的站起来说道。 走到凌寒尘的面前看着他的眸子说:“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想到曾经你那么对我,竟觉得特别的好笑呢,你忘记了没有?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唯一感谢你的是让我代嫁这件事”说完不再理会凌寒尘而是看向了别处。 凌寒尘听了剑眉紧皱,看着一晗那似笑非笑的脸,听着那些话不由得伸手就对着一晗的脸上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那力道之大,一时不承受住,竟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那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整个口腔之内,伸手抚着脸瞪大眼睛看着凌寒尘,眸子里净是恨。 “朕说过不要挑战朕,至始至终都是恨你的,就算当日对你百般疼爱,那也是因为需要你,如今成这样的结局朕不想再说什么!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就甩袖走了出去。 一晗坐在地上看着离去的凌寒尘,痴痴的笑了起来,这下是真的死心了。 慢慢地站起来,简单地收拾了下,转身走进内间…… 转眼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日子了,这日一大早就被几个婆子给喊醒梳妆,一晗麻木的任由她们在自己的身上装扮,终于将一切都搞定后,外面天色已经大亮,盖上盖头两个宫女搀扶着她慢慢的朝外走着。 不大一会儿,就听到嘈杂的声音,好似有好多人一样,透过那薄薄的红盖头依稀可以看到很多的大臣立于两边,而凌寒尘站在上面看着自己的方向。 紧接着就听到一个太监高呼:“寒月公主驾到” 一晗听了竟觉得是那么的好笑,原来自己是以公主的身份远嫁他国的,这时感觉到两个人走到自己的面前,其中一个大着嗓子说:“臣参见寒月公主,臣是西秦派来迎接公主的”。 一晗听了只是慢慢地点点头,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凌寒尘的面前。 凌寒尘看着眼前这个身着大红色的宫装,外面罩着一件粉白色的透明轻纱,腰间系着绣着凤凰的白色腰带,脚上穿着一双细缎缝制的靴子,那双纤细的双手此时正互相交握置于腰间,虽看不清面目,但是可以感觉到那由内散发出的气质。 “皇上,一切已准备就绪”就在凌寒尘发呆时,左狼忽然出声道。 凌寒尘这才反应过来,忙说:“朕知道了,告诉使者即刻就启程,朕现在有话要对寒月公主讲”,说完还死死盯着一晗。 “是” 一晗也不说话,就是站在那里,而他也一句话也不讲,脑中还回想着刚才看到她时突然心跳的原因,在心底一遍遍的问自己到底爱不爱那个女人,得到的回答都是恨!或许曾经某个时候为她心动过,但是从下令抄家的那一刻,就注定对于宋家的所有人,除了恨还是恨! 理清自己的想法之后冷冷的说:“今日就要离开东昭了,到了西秦朕希望你能学着聪明点,不然朕可是不能保证会不会把你家的死人拉出来鞭尸”说完脸上就出现一抹残忍的笑。 一晗听了,心里一颤,低声说:“这我明白,还请皇上放心”。 “那就好,当然如果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事的话,你也不要太大惊小怪,这都是你应得的!”凌寒尘若有所指的说道。 一晗听了虽然觉得疑惑,但又觉得离开了东昭,应该不会再出现什么事情了,所以淡淡的说:“谢谢皇上”。 就在这时,使者走上前来,向凌寒尘行了礼之后说:“皇上,这寒月公主,我们就带走了,希望我们两国能永远和平相处,也希望东昭繁荣昌盛”说完就走到一晗的面前又说:“寒月公主,这边请,我们就要启程了”。 一晗任由那两个宫女搀扶着,慢慢走到了送行的队伍里,站在马车面前回头望着皇宫,纵使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眼里却流下了泪水,毕竟东昭是自己生长的国家啊。 想到死去的家人以后再也不能见面,想到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到家人坟前烧纸,想到也许以后一辈子都不能回来,那种失落的感觉是那么的强烈。 刚坐好,就听到外面的大臣齐呼:“恭送寒月公主”。 这声音响彻整个皇宫,或许在别人看来时多么的尊贵,但是在一晗看来这样的场面是多么的可笑,虚伪至极。 终于,感觉到马车动起来了,伸手将那盖头轻轻地揭起,挑了帘子望着外面的一切,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有解脱、有仇恨,但更多的是不舍。 不是舍不得皇宫,而是放不下东昭,不管皇上是怎么对她的,但是始终自己都是这东昭的子民,如今却要去了那人人敬而远之的地方。 凌寒尘望着离去的身影,一时之间也不能明白此时心中所想的到底是什么,只知道终于让那个人得到了该有的报应,然后转身走进了大殿,左狼也跟了上去。 刚刚踏进去,凌寒尘就转身对身后的左狼说:“那件事准备的怎么样了?能否保证万无一失?”。 “皇上放心,一切准备妥当,只要等送亲队伍到了那里,一切都会按原计划进行,只是…”左狼恭敬地说到,话至最后突然噤声,不安的看着凌寒尘。 凌寒尘见了皱着眉问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是,臣以为若是皇上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宋一晗在西秦怕是难以活下去” “朕就是这个意思!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了,只要记得按朕的说法去做就好了,你退下吧!”凌寒尘听了厉声说道。 左狼听了,乖乖的退了下去。 刚离开东昭的帝都,这送亲的队伍全部换上了马匹,看样子是要加快赶路,一晗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突然,外面传来了刀剑相撞的声音,一晗疑惑的挑起帘子望着外面,发现竟然有数十名黑衣人,此时正和官兵拼杀呢。 “保护公主”一道声音在这拼杀声中响起,众人皆是一惊,齐齐望向了一晗的方向。 而一晗知道这些人怕是来杀自己的,所以手心里都是汗,浑身颤抖的躲在车厢里,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大气都不敢出。 忽然,一个黑衣男子闯了进来,伸手揽着一晗的腰,就翻身出去。一晗吓得不由得大声喊道,送亲队伍这才发现公主已经被敌人捉住了。 其中一个使者颤着声的说道:“东昭的公主你们也敢掳了去,是不是嫌自己活的不耐烦啊!” 话音刚落,一道暗器就直直射在了那个使者的腿上,他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疼的大声叫唤。 这下整个队伍都慌乱的看着这些武功高深的黑衣人,刘参将还在一边于几个黑衣人搏斗着,一个不小心,胳膊上中了一剑。 “你们的公主我先带走了,若是赶的上的话,我们就在西秦与东昭的交界处等着你们,否则就等着为你们自己收尸吧”说完就抓着一晗的胳膊一个闪身消失了。 其余的黑衣人见已得手,各个手持刀剑,狠狠地看着送亲队伍的人,看样子谁要是动一下就会杀了他一样,所以每个人都是心惊的望着这些黑衣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一个时辰以后,听到远处传来一身哨声,所有的黑衣人就好似突然出现一样离开了,只留下惊慌失措的送亲队伍。 另外一个没有受伤的使者说:“赶紧赶路,若是找不到公主,到时候我们都得赔命”说完就坐上了一边的马车。 刘参将也知道若是找不到的话,这对于两国的邦交更是会影响不少,所以大声地说道:“将士们,备好快马我们现在就走,你们几个断后”说完就骑上马首先冲了出去,其余的士兵见了之后赶紧收拾好一切就尾随其后。 骏马在丛林中疾驰而过,引起两边路人的驻足观看,一晗被那个黑衣人桎梏在马上,因为第一次骑马,所以她觉得整个身体都要被震散架了。 在经过一个村庄的时候,一晗想要大声地喊,谁知竟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黑衣人见了冷冷的说:“没用的,我已经点了你的哑穴,只要你乖乖的就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一晗听了眨着眼,笑了笑摇摇头,伸手紧紧抓着黑衣人的衣服,似是在乞求什么,但因黑衣人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所以收起手,看着那急速而过的树木。 大概又过了三个时辰,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一个黑衣人骑马到抓一晗的人面前说:“前面有一个驿站,我们是要在前面休息一晚吗?” “不用,在前面树林里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我们不去驿站,派几人去准备食物即可”身后的男人冷冷的说道。 一晗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根本没有害怕的模样,终于停在了一个空旷的地方,被那个黑衣人抱下马用绳子绑住放在一边的石头上。 一晗见了嘴里呜呜的叫着,不停地摇着头,黑衣人见了走上前去随便一点,一晗才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你们…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啊?我知道你们不想伤害我,可是这是为什么啊?”一晗缓过气来,盯着那黑衣人的眸子问道。 黑衣人听了只是淡淡的说:“这些你不用知道,只要知道我们不会伤害你就是了,只要安静的和我们一起走就是了,如果你们的人赶在进入西秦前来的话,我一定遵照约定放了你的”。 “可是为什么呢?我现在并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啊?”。 黑衣人听了再也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走向了远处,一晗见了也就不在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望着远方。 天色终于黑了,而整个树林里都是安静的,只有偶尔传来的鸟叫声再没有一点声音。 那几个人依旧用黑巾蒙着脸,坐在距离一晗较远的地方,而一晗的身边生着一堆火,倒也不觉得冷,只是肚子饿的厉害。 忽然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响起,一晗望向了那个方向,期待着是那送亲队伍找来了,但是出现的依然是黑衣人。 那个黑衣人手里提着什么东西走向了自己,靠近时才发现竟然是馒头。 “我饿了”一晗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说道。 第154章 那黑衣人将馒头仍在了一晗的腿上,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一晗忙喊道:“喂,你把我这么绑着要我怎么吃啊,你先把我的绳子解开啊,你们这么多人我总不会就这么跑了吧”。 黑衣人听了沉思了一会又走了过来,盯着一晗良久才说:“不要玩什么花样,不然…” “我知道,快点解开就是了”一晗忙出声打断道。 男人走过来解开了绳子,站在一边看着一晗忙拿起衣服上的馒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哪里还有那往日的优雅。 看着她吃完以后,又拿绳子将她绑起来,一晗也只是乖乖的任由他绑着,因为她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既然逃脱不了就试着接受。 第二日天刚亮,一晗就被抓着放在了马上,又开始朝前奔去。 刚离开不久,就看到一队人马经过了这里,前面一个士兵看了下地上的痕迹,走到刘参将面前单膝跪下说:“参将,这里有露宿的痕迹,看样子刚走不久” 刘参将听了皱着眉大声地说:“追!”所有人又朝前追去…… 眼看着就要到了西秦,可还是没有追到那黑衣人,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原本半月的路程,硬是缩短到了十天。 这天,终于到了西秦与东昭的交界地,一晗被带到了一处院子里,有一个婆子给她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就将她安排在一间房子里休息着,虽然疑惑但由于这几日连日赶路累的不成样子,刚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就在她绝望地望着床的上方时,门被人由外打开,几个士兵的人冲了进来,一晗转头就看到刘参将,又挥舞着手求救。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参将刺了一刀,一晗伸手将被子盖在身上,任凭眼泪流着。 这时,西秦的使者走了进来,看了下整个屋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走上前在那男人身上又补了一刀,男人直直的倒了下去。 刘参将见了对身后的士兵说:“你们几个先出去”然后又走到一边跪了下来说:“公主受惊了,属下救驾来迟”。 此时的一晗心里明白,纵使现在有几张嘴都无法解释自己并没有失身的事情,索性闭上眼轻声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众人见了,只是低叹一声就走了出去,外使见了也慢慢地走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又对几个士兵说:“在这里好好守着,若是在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就等着受军法处置吧”。 “是” 使者和刘参将一起走着,使者皱着眉良久以后才说:“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都不是你我所想见到的,但是这事我必须向我们的皇上上报,希望你能理解”。 刘参将听了忙说:“这怎么可以呢,这件事若是要别人知道了的话,那我们的公主日后可怎么办啊?” “这个你就放心了,毕竟她是和亲的公主,就算是失了贞洁,也不会出现什么事的。只要我们封锁消息不要被天下人所知就好”使者看着远方说道。 刘参将听了沉吟一会儿才说:“只要贵国皇上明白这件事是因为我们两国的保护不周才发生的,不会亏待我们的公主就好”。 “那是自然” 于是两个人就此事达成了一致的决定,那就是将此事密报给西秦皇上就好。 而此时躺在屋子里的一晗,犹如失了灵魂一般躺在床上,任凭眼泪肆无忌惮的流着,但是那种绝望的感觉还是充斥了整个思想。 原来无论在哪里都无法逃脱命运的捉弄,原本以为只要离开了东昭一切就会好的,但是如今看来怕是无法逃脱吧,难道就要这样认命吗? 第二日天色刚刚变白,一晗就醒了,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眼里的泪水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马上就要进入西秦国了,心中忐忑不安,想到就要面临的事情心中更是不安,虽然昨晚并没有被那人得逞,但是又有谁知道,只要请嬷嬷查看就知道自己已不是完璧之身了。 但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到底是谁要这么做,自己并未得罪过谁,难道这一切真的是注定的。 想不出什么,索性坐了起来随便收拾了下,就推门走了出去,刚出去就看到几个官兵站在门口守卫,其余的都分布在院子的四周。 知道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就一个人朝院子的后面走去,终于看到一片竹林,就踏步走了进去,这半个月来都没有好好的欣赏下周围的一切。 如今看来,天气越来越暖了,整个后院都呈现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空气中都是淡淡的青草味,闭上眼感受那独属于初夏的味道,放松整个身子。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晗疑惑地望去,发现竟然是使者和刘参将一起走了过来。 两人走到一晗的面前双双跪下,刘参将抱拳说道:“公主,今日就要启程了,西秦的国君已经派人来寻了”。 “嗯,你们处理吧” “公主,臣有事要报,只是…”刘参将迟疑的说道,复又低着头不敢看一晗。 一晗听了背转过去说:“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使者见了就上前说:“一切皆因我们照顾不周,希望公主可以谅解”。 话毕,一晗也不回应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远处,刘参将和使者见了齐声说:“公主,我们先退下了,只是马上我们就要走了,希望公主能够回去收拾下”。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听了之后双双离开,整个竹林又恢复了一片安静的氛围,一晗望着远处良久之后才转身离开了。 终于,还是彻底地离开了东昭的势力范围,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在回来了呢,所以坐上马车后一晗不停地朝后望去,眼中噙满了泪水。 刚刚入了西秦的都城就有一队官兵站在城门口迎接,一晗听到声音后,挑了帘子朝外望去发现竟然是城中的百姓站在两边看着他们的队伍。 忽然,一道男声在这吵闹的声音中响起:“失了贞洁不配来我们西秦!”一语激起千层浪,整个街道上的百姓立马议论纷纷,不时地指着一晗坐着的马车嘲笑着。 而一晗听着那些人的指指点点,屈辱的流着泪,但是现在不管她怎么说都不会有人相信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又必须接受。 终于有人大声地说:“都给我安静,她是东昭的公主,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因我们保护不周!”人群中立马安静下来,都静静地听着。 终于,马车渐渐接近了皇宫,人群也渐渐散去,瘫倒在马车里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情,绝望地盯着前方。 马车停了下来,忽而传来一声:“公主,我们到了”。 一晗这才惊醒挑了帘子,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宫女站在面前,而不远处站着不少的大臣,而最上方立着一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此时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一晗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下来,看着这个不同于东昭的建筑,到处都是陌生的,好似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一样那么的不真实。 忽然,皇上大声地笑了起来,声音响彻整个宫殿,然后威严的说:“欢迎寒月公主,一路上辛苦了”。 在来之前就已听说西秦的皇上是一位身材健硕而又威严的男人,名曰:武奇。因为人冷酷不苟言笑,所以这后宫的妃子都是害怕的很,所有的臣民对他是惟命是从。传言一定不要惹了西秦的皇上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所以一晗心惊胆战的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子,柔柔的说:“谢皇上”。 这时,一个大臣走上前去弯腰行礼说:“皇上,臣以为这东昭的公主刚到就先不要举行册封仪式,待明日休息好在议”。 武奇听了沉吟一会儿才说:“是朕没有想周到,那么就请寒月公主今日住在丽华宫,明日在行册封之礼”。 “谢皇上”一晗听了又低头道。 于是,这件事就被暂且搁下,那个宫女又走过来扶着一晗的胳膊说:“公主,奴婢唤月儿,是皇上派来伺候您的,现在就让奴婢带您去丽华宫休息吧”。 一晗听了没有应声,而是点点头,就在月儿的搀扶下离开了。 待一晗走后,其中一个大臣跪在地上说:“臣听说这寒月公主已非…”停顿了下又说:“如此怎么能够匹配的上我国的男子呢?”。 皇上听了皱紧眉头说:“此事既是我国护卫不周,也不能将一切事情都推算到她一个弱女子的身上,至于怎么做,朕自有主张诸位爱卿就不要再说了”说完就转身离去。 那个大臣还跪在地上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什么,而另外一个大臣走过来站在他的面前说:“王丞相你还是起来吧,此事我们明日等她的册封下来再议”。 “唉,我觉得既然如今这东昭军事已无法抵挡我们,为何皇上却迟迟不肯下兵攻打而是选择和亲?”王丞相低叹一声皱着眉头说道。 “这我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卖的什么关子,但是如今看来皇上是别有用心,我们做臣子的就好好的听他的吩咐就是了”那大臣低低说道,环视了下四周又说:“我们还是走吧”。 王丞相点点头,两人慢慢地离开了。 一大早一晗就醒了,没有惊动外面守着的丫鬟,坐起身来简单地收拾了下,就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呆呆的看着地板。 眼看着就到夏天了,所以天也亮的特别的早,虽说现在是卯时但是外面也基本大亮了,太阳躲在浓重的云后面,散发出微弱的光。 即使再怎么不愿意接受,昨日那个叫月儿的丫鬟还是站在门外唤道:“公主,天已经大亮了,奴婢伺候您更衣”。 一晗抬眼望着门口,良久以后才低声说:“进来吧”然后就站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 月儿走进来看到一晗已经坐在那里,笑着走过来行了礼之后才说:“公主劳累这么久了,怎么也不多休息一会儿呢?” 听了这话一晗不禁笑了,刚才叫自己起床的是她,现在让自己休息的也是她,真不知道这是要怎么样呢。 月儿见了疑惑地问道:“公主笑什么?” “没什么,你给我梳一个你们西秦的发髻来”一晗听了似是很有兴趣一样的说道。 “奴婢知道了”说完就动手将一晗的头发梳顺,然后在将大部分的头发梳在脑后,然后从中间划出一条缝,将两边的头发分别挽起来,又用一根简单却不失大气的发簪固定好后面的头发,然后将额前的碎发简单地打理后在头顶插了一支凤凰步摇,刚好挡在额前,从前面看很是高贵。 一晗见了笑着说:“没有想到你的手还蛮巧的,这发式真好看啊”。 月儿听了忙垂首低声道:“只要公主喜欢就好奴婢也不会其他的什么”。 “好了,你起来吧,帮我寻一件合适的衣服来” “是” 月儿听了转身就到身后的柜子里,找了一件淡粉色的宫装,但是又不同于东昭的款式,袖口是敞开的上面绣着几朵小小的丁香花样,领口是收紧的,还有一根同色的丝带。 “公主,这里服饰都是皇上前几日吩咐做的,都是全新的您可以放心的穿”月儿走过来扬起手中的宫装说道。 一晗见了也只是点点头,并未说什么,然后示意月儿过来替自己打理。 终于,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而这时,外面的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宫女走了进来行了礼之后才说:“公主,早膳奴婢们已经备好了,请享用”说完就低着头看着地板。 一晗听了,在月儿的搀扶下站起来,再那个宫女的引领下来到餐厅,见桌上已经放好了不少的食物,有粥还有一些东昭的小菜,还有几碟不知名的东西。 一晗坐在首位,旁边的一个宫女就用银在每个盘子里试了下,然后月儿就将筷子拿起来夹了些菜到一晗面前的碟子里恭敬地说:“公主请用膳”。 一晗伸手将筷子拿起,然后夹起碟子中的菜慢慢地吃起来,整个丽秀宫都安静的,窗外的太阳透过窗棂射进来,使得整个屋子都是暖洋洋的。 吃着那独属于东昭的味道时,鼻子就不禁酸了,眼前也不禁模糊了,用力的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东昭就像是一个魔障一样,哪怕是轻轻地触碰都会有那痛彻心扉的感觉袭来,在那里的一切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忘却,更是无法忘记那个害自己的高高在上的统治者。 一众奴仆看着眼前这个全是发抖,狠狠地望着前面的公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都以为是进城前发生的那件事再次刺痛她的心了,所以所有的人都心疼起眼前这个有着高贵身份的女子。 虽然贵为公主,但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在西秦真的是没有人愿意接受的,就算是接受了也注定是要守一辈子的活寡,还要忍受丈夫的欺凌。 终于,早膳用罢,一晗慢慢地站起身来,准备到里屋去,忽然院子里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声音刚落下,一抹明黄色就已经出现在殿中了,所有的宫人全部都跪了下来齐呼:“皇上吉祥”。 武奇听了依旧迈着大步坐在了首位才挥手道:“都下去!”声音洪亮而威严。 宫人们听了吓得慢慢地后退,出去了,而一晗站在殿中央简单地行礼之后,睁大眼睛看着前面的武奇。 武奇见了轻声笑了出来,又站起来走到一晗的面前说:“不知公主昨日休息的可好?”说完挑眉看着她。 不知道这西秦的皇上这一大早的就来时何目的,所以一晗疑惑地看着他,慢慢地点点头。 武奇见了又是大笑,低头看着她良久才说:“寒月公主似乎是很害怕朕”。 他说的是肯定而不是疑问,一晗听了说:“皇上多疑了,只是我初入西秦有很多地方都不熟悉,所以才会有些不舒服”。 “最好是这样,没有想到这凌寒尘竟然会舍得将你这么美的人送来”武奇依然嘴角噙着笑看着她说道,停顿一会儿又说:“东昭的人都不敢来呢,你们一定很害怕吧?”。 一晗朝后退了下站定后迎着武奇的眸子说:“皇上,虽然是我国与贵国和亲,但是这不代表是我们就害怕,那是因为不想两国的百姓居无定所”。 武奇听了明显是一怔,若有所思的看着一晗,然后转身又坐在首位看着她说:“不管是什么原因,你既已到了我西秦就要听从我们的,朕希望你也能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到时候就不要怪朕不讲两国的情谊”。 “皇上大可放心,我既已来了就没有打算和西秦为敌” “那就好,只是朕还有一事要说,你已非完璧之身,这在我国是大忌,若是对于朕的决定有何不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这点希望你能理解”。 一晗听了低着头,似乎是在想什么,但还是低头说:“知道,我既然会选择来这里,就没有想过能过什么好的日子”。 “那就好”武奇说完就站起身来走了。 一晗望着离去的皇上,一下子就瘫倒在地上,压低声音留下了眼泪,注定找不到幸福的吧,那一刻真的痛了。 良久以后抹掉眼泪喃喃自语道:“凌寒尘你给我都是痛,早晚我要你付出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儿推门走了进来,看到一晗跪坐在地上惊呼道:“公主,您怎么坐在地上啊,快点起来”说着就走过来扶着她的胳膊慢慢地站起来。 已经没有眼泪在流了,只是呆呆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神空洞的望着前面,任凭月儿将她扶在贵妃榻上坐下。 “公主,皇上就是这样,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虽然奴婢只是一个丫鬟但是看到您这样很是难受呢”月儿看着一晗说道。 一晗听了似乎才忽然惊醒一般,抬眼看着她扯动嘴角笑了一下说:“月儿,我没事”。 “公主,奴婢帮您收拾下吧,皇上差人来说让您去大殿上呢,看样子怕是要册封了呢”。 语落,一晗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月儿见了伸手附在她的手上说:“公主,奴婢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您一定很伤心,但若您不去的话东昭的…”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晗打断了,站起身来坐在梳妆台前,拿起银梳说:“还不快点过来”然后就看着镜中的自己。 此时的大殿静悄悄的,大臣们分在两边站着,礼官站在一边手中拿着圣旨高声念道:“东昭寒月公主为人谦和有礼,美貌过人,但因失了贞洁现在赐给三王爷,封号:宇王妃,钦此”。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阵阵的议论声,而一晗只是漠然的站在大殿看着这一切,只是她也不是明白为什么会将自己嫁给一个王爷,原本以为是无权势的人呢。 “三王爷相貌堂堂的怎么能接受如此…” “是啊,不过三王爷克…” “王大人,这话你也敢说” 一晗听着离自己最近的两个大臣在那里低语,瞬间明白了什么,抬眼看着武奇邪魅一笑,然后说:“谢皇上,只是不知何时才可以出宫”。 武奇听了明显一怔,但还是保持镇定的说:“没有想到寒月公主这么急,不过明日就可以离开了,因为朕已经定了明日为大婚”, 一晗听了柔柔的说道:“有劳皇上了,那既然没有什么事的话,请容我先告退”语毕就行了礼准备离开。 月儿扶着一晗的胳膊,一步步地踏了出去,而殿中的大臣和武奇注视着两人离开,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 武奇也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口,良久以后才对着低下的大臣们说:“在婚礼未结束前,朕希望不会出现什么流言蜚语”。 “臣等明白”众臣忙跪下高呼道。 刚刚踏出去,一晗就抬眼看着那蔚蓝的天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转身对月儿笑了一下说:“明日就要离开了,不如你带我在这宫里转转怎么样?”。 第155章 月儿正同情的望着她,听了之后犹犹豫豫的说:“公主,奴婢…奴婢有话说,不知…” “有什么你就直接说” 月儿听了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说道:“您知道三王爷是什么人吗?” 一晗听了望着远方笑了,就在月儿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话时听到一晗说:“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嫁给他,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嫁过去呢,毕竟我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得到幸福了”说完还自嘲的笑了。 月儿听了更是同情的看着她,一晗见了笑了起来说:“我还没有怎么样呢,你就开始同情我了”。 月儿听了握着一晗的手说:“公主,奴婢带您去御花园转转怎么样?” “当然好啊” 于是,主仆二人各怀心思的朝前走去,但是脸上都是笑容,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她会有这样的经历。 一晗眉眼上都是笑,可是心里却是痛的厉害,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时心里的想法,只知道若是今天不去转转的话,今后都无法露出这样的即使是伪装的笑。 御花园里 西秦的御花园和东昭的风格迥异,虽然都是种满了奇花异草,但是西秦的御花园里并没有假山,而是广阔的一片,站在花丛中一晗兴奋的对月儿说:“这里真漂亮”忽然噤声看着远方然后转过头说:“那里有流水声,是不是有河?”。 “是的呢,这里时我们西秦皇宫的护城河,一直联通外面的的大河,里面有不少宫外游来的鱼呢”月儿听了很自豪的介绍到。 一晗听了撩起裙子就跑了过去,还回头对月儿说:“月儿,你快点啊,一定很好玩呢”。 “公主,你慢点啊,可不要摔倒了”话音刚落就听到一晗低呼声,抬眼就看到此时的一晗整个人都倒在地上,只是那里恰好种满了草,想是没有摔痛,但是月儿还是急忙跑了过去。 刚走到一晗的面前就说:“公主没有摔痛吧?” 但是一晗还是依旧保持那个姿势趴在草地上,浑身发抖,月儿见了忙跪下带着哭音说:“公主,公主是不是摔痛了,快点让奴婢看看啊”说着就要拉一晗的袖子。 转过脸的一晗,此时满脸是泪,但却大声的笑着,这又哭又笑的可吓坏月儿了,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还抱着一晗说:“公主,你不要吓奴婢啊,是不是哪里痛,告诉奴婢啊”。 谁知一晗抬眼看着月儿说:“我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了过去,一时开心就流泪了,我们过去吧”说完作势就要站起来。 月儿听了扶起一晗,但还是弱弱的说:“公主您真的没事吗?” “怎么,希望我有事啊?” “奴婢不敢,公主要是真的没事的话,奴婢就带你过去吧”说着就扶着一晗的胳膊慢慢地走过去。 刚到河边,一晗就笑着对月儿说:“这条河真的好清澈啊”紧接着又兴奋的指着一处说:“你看那里有一条好大的鱼哦”,此时的一晗眉眼里都是笑,哪里还有早上的模样,整个御花园都能听到她那爽朗的笑,引得不少的宫人驻足观看。 其实,刚刚听到月儿讲这条河是和外面连接的,不知为何就想这么跳下去也许就真的离开了这一切的束缚,若不是不小心摔倒,一下子想起了父亲死时的嘱咐,也许这会儿已经溺死在那河里了吧。 隔日一大早,一晗就被几个婆子叫醒了,睡眼惺忪的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揉着眼睛说:“怎么这么早啊?”。 月儿见了忙走上来说:“我的公主啊,今儿是您和三王爷大婚的日子啊,快点起来梳妆”。 听了月儿的话后,一晗立马整个人都醒了,环视了下四周然后坐了起来,一个婆子走上前将一件新的大红色的礼服端了上来。 坐在床沿,一个婆子伸手将一双红色的鞋套在她的脚上,站起身来恭敬地说:“公主,您站起来看看这鞋是不是合脚”然后就伸手就要扶起她。 一晗就着她的胳膊站起来,在地上走了几圈,然后转身说:“挺合适的”。 月儿见了就对一个婆子说:“你快点帮公主把这喜服穿好” “是” 于是几个婆子就围着一晗给她将衣服穿好,然后坐在梳妆台的面前动手盘发,而一晗麻木的看着她们几个七手八脚的弄着,望着镜中的自己思绪百转千回。 终于,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月儿兴奋地大叫道:“公主,您真漂亮”。 一晗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见一袭大红色的喜服将她的脸蛋衬得越发的红润,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 上身一件玫瑰紫缎子水红锦袄,绣了繁密的花纹,衣襟上皆镶真珠翠领,外罩金边琵琶襟外袄,系一条粉霞锦绶藕丝缎裙。 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直到身边的一个婆子催促道:“公主,吉时就要到了,请将这盖头盖上”,说着就将一方同色的上面绣着一对戏水鸳鸯的盖头拿了过来。 一晗望着那盖头,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示意她们继续。 刚弄好一切坐在椅子上时,外面就传来了吹吹打打的乐声,一个宫女跑了进来行了礼之后对一晗说:“公主,迎亲队伍已经来了”。 身边的婆子听了忙对一晗说:“公主,待会会有喜婆来告诉你婚礼的具体事宜,奴婢们就不陪您去了”。 一晗听了点点头,月儿蹲下身子握着她的手说:“公主,奴婢和您一起去吧” 一晗听了抬起头,透过盖头看着面前的月儿,眼睛就觉得湿润了,好久都没有一个人这么对自己了,只是这是不是真心的呢,若是和当年的流苏一样,那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正准备张口说话,门口就响起了喜婆的声音,“公主吉时已到,请随奴婢上轿吧”。 于是,月儿忙着站起来扶着一晗站起来,然后慢慢地走到了门口,恰好那个喜婆挑了帘子走进来,从月儿的手里接过了一晗的手说:“恭祝公主与三王爷白头偕老”。 虽说这话对于一晗来说真的不在乎,但还是转身对月儿说:“赏”。 喜婆听了,眉眼里都是笑,然后弯腰说:“谢谢公主赏赐” 经过一段繁琐的过程后,终于坐在了轿子上,慢慢地抬着出宫去,一路上听着那喜庆的乐声,心里的感觉是五味杂陈的,不知该怎么形容此时的想法,未来的一切都是迷茫的。 耳边炮声隆隆,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喜气洋洋的乐器,伴着花轿吹吹打打了一路,直到三王子的府邸才停歇。 机械的任由喜婆扶下轿子,然后踏着红色的地毯慢慢地走了进去,来到前厅,透过盖头依稀可以看到此时的前厅聚满了人,而在最上方站着一个穿着大红色的礼服的男子冷冷的看着自己的这里。 看样子那就是自己的夫君了,名曰:武航宇。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喜婆将她搀扶到了堂前,然后念了一段祝词后,武航宇伸手,那手虽然白净,但是可以看到上面那条狰狞的疤痕。 一晗颤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中,刚刚接触就感觉到一股冷入心脾的冷意通过他的手掌传了过来。 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但还是跟着武航宇的步子一起走上前去,而这时整个前厅都是安静的,似乎只能听到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 ……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此时的一晗坐在这间新房里,看四周没有人就慢慢地将那盖头揭起,环顾了下整个房子,发现除了一些简单地装饰外,再也不见其他东西,虽然疑惑但还是安静的坐在床上透过窗棂望着外面。 虽说现在依言嫁给了西秦,但是心底还是很抵触的,想到惨死的一家,想到那个还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想到自己落入如今人人耻笑的地步,想到经历的这一切,竟然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即使是个正室的王妃,心里还是非常的不甘心,自从昨日知道要嫁给三王爷之后,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离开西秦。 虽然这对于一个和亲的人来说,这么做无疑是害东昭,但若是让她乖乖的呆在这里直到死,那还不如当初在孩子流掉的那一刻死掉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外间门口传来一声巨大的摔门声,赶紧将盖头拿下来遮住自己后,内间的帘子就被人由外挑了开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一晗不敢抬头,双手交握,手心里沁出一层汗,武航宇慢慢地走过来,但并没有上前去挑她的盖头,而是坐在了对面的桌子边。 感觉到有道慑人的视线看着自己,一晗更是紧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坐在一边。 良久以后,武航宇才慢悠悠的说:“我不会爱你的,我希望你也不要爱上我”,语气冰冷而强硬。 一晗听了松了口气,放松了身子,透过盖头看到此时的武航宇靠坐在桌上,左手拿着酒壶,又瘦拿着酒杯,拼命地灌着酒。 桌上的红烛散发出幽幽的光,照着此时的屋子里有种别样的静匿,不知道过了多久,武航宇才醉汹汹的说:“你自己把那恼人的帕子摘掉吧,我看着烦”。 一晗听了依言伸手将盖头拿掉,抬眼看着武航宇说:“娶我你是不是特别的不愿意”。 武航宇听了停下灌酒的动作,抬眼看着一晗笑了,只是那笑太过假了,然后才说:“愿意怎么样?不愿意又能怎么样?终究难逃命运的诅咒”说完又灌了满满的一杯酒。 一晗听了疑惑的看着他说:“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在你眼前消失” “你…你以为消失是那么简单地一件事吗?”武航宇用带着醉意的声音说道。 “不管怎么样,只要你不想看见我,那么就有很多办法消失,即使是”一晗说着抬眼看了眼武航宇又说:“即使是死”。 谁知武航宇听了,像是遇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抬头笑到,然后伸手示意一晗过去。 一晗站起身,慢慢地踱步到他的面前,坐在了旁边,拿起其中的一个杯子举到他的面前说:“这杯我敬你,为你的不喜欢我”说完仰头就喝掉了杯子里的酒。 可是,喝的太快了,不小心呛到了,一时之间胸腔里都是浓烈的辣味,拼命地咳嗽起来,脸颊也变的酡红。 武航宇坐在一边笑看着她,然后伸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直到她顺了气才笑笑说:“你既然喝不得,就少喝点吧”。 “哪里是我喝的不得,只是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再怎么说我也应该喝酒的”一晗听了他的话反驳道。 “算了,你上床休息吧”武航宇突然出声道。 一晗听了疑惑道:“那你呢?”说完才觉得这话问的太过于暧昧,脸上立马染上了一抹红霞。 “我就在这里,你去睡吧,也许我们会成为知己,但是夫妻的话我真的做不到” 一晗听了,没有追问什么,就站起走到了床边,褪掉鞋袜和衣躺了下去,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刚躺下不久就睡着了。 武航宇看着熟睡的一晗,笑了笑,转身出了内间…… 许是很久都没有好好的睡觉了,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照在床榻上熟睡的人儿身上,整个屋子给人一种静匿的感觉。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可能是声音比较大,吵醒了床上的一晗,不舒服的转了一个身,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低唤。 努力睁开眼睛,伸手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看向了门口,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什么事?”。 “王妃,快点起来梳洗,王爷差人过来让您去一趟伊月阁”门口的丫鬟回答道。 “嗯,你进来吧” 话毕,一个大约十七岁的丫鬟走了进来,看到一晗坐在床上,就走了过去行了礼之后,就蹲下身给穿鞋。 看着这一切,一晗随口就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王爷让本妃过去有什么事吗?”。 那个丫鬟听了忙跪下,低着头说:“回禀王妃,奴婢是春桃,主子的事又岂是我们做奴才的能知道的呢”说完又压低了身子。 一晗见了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就再也没有说话,任凭春桃收拾着。 终于,一切都弄好了,一晗望着镜中的那个妇人,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心里的那种感觉,恍若昨日,依稀记得成了凌寒尘的妃子时,挽着的那些发髻式样。 就在要离开的时候,一晗似是想起了什么,站住身子,盯着春桃问道:“在这个院子里,除了王爷还有其他什么人了吗?” “回王妃,在咱这宇王府里,除了您和王爷两位是主子,再也没有其他人了”春桃听了恭敬的说道。 听了这话,心中疑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三王爷竟然连个侧室都没有,只有自己一个正室。 忽然想起当初册封时,身边那个大臣没有说完的话,一下子明白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王妃,我们该过去了,不然王爷生气了”春桃看着一晗久久不说话,出声提醒道。 “为什么王爷到现在都没有侧室?”虽然想到了,但依旧不相信的问道。 “这个…奴…奴婢不知道”春桃听了颤巍巍的说道,眼神闪躲,就是不敢看一晗的眼睛。 “算了,我们走吧”知道再问下去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索性首先走了出去。 经过园子的时候,这才看清了宇王府的整体建筑,虽然到处都种满了花草,但是不知为何处处透露着一种萧索。 在经过一处院子时,身边的春桃明显加快了脚步,竟然超过了一晗,于是她疑惑的望向了那处院子,见门口写着“沁香园”,但是大门紧闭。 情不自禁的站在那里望着那处院子,春桃在走出很远之后,才发现一晗并没有跟上来,赶紧跑了过来。 站在一晗的面前气喘吁吁的说:“王妃,怎就站在这里不走呢?王爷还在等着呢”。 一晗听了转过身看着春桃说:“这里住着谁?” “谁也不在这里住着,只是一处荒了的园子罢了,我们赶紧走吧”春桃听了忙说道。 一晗见了转过身走了,春桃赶紧跟在她的后面,一起朝伊月阁走去。 伊月阁内 在这依山傍水犹如仙境诗画般的地方,远处的他身着一袭水绿色青衫眼眸带笑的站在湖边望着天空飞过的白鹭,笑里带着清新的温柔气息,不染世俗,身后房前屋后种着青翠的竹子,微风吹过茂密的竹叶互相摩擦沙沙作响,青衫被风浮起跌落,带着一股淡淡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 一晗刚踏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站在一边不忍打破他的宁静,这时,武航宇看到了一晗笑着说:“你来了”。 而一晗呆呆的站在一边看着,一时之间,看不透眼前的这个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昨晚的他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今日的他竟然温柔的似是一抹暖阳。 “还要站在那里多久?”武航宇笑着走过来,拉着一晗的胳膊说道。 这才反应过来,跟在他的后面,来到一处屏风的后面,入眼的竟是一桌早膳,还在冒着热气。 一晗抬眼看着眼前的男子疑惑的问道:“你是要和臣妾一起用早膳吗?” “有何不可?”武航宇听了抬眸看着她调笑道。 她听了低下头,慢慢地挪到桌前坐下,然后抬头看着他说:“王爷请坐,臣妾…” “不用”话未说完就被武航宇打断道。 “是” 于是两个人就在安静的氛围中吃了早膳,只是一晗的心里一直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脑中又想起了当初大臣的话,心里竟然一颤,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他说:“今后王府里的一些事宜就由你来打理,本王不会过问”。 “是” 于是,又陷入了相对无语的地步。 终于,武航宇站起身来站在窗前说:“你下去吧” “是” 话落,就有几个丫鬟走进来,收拾着桌子,春桃也走到一晗的面前恭敬地说:“王妃,奴婢送您回去”。 走在路上,一晗一直在思考武航宇,可是不管怎么样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只是为了在下人的面前做样子。 可是昨晚他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可是什么都想不到,索性对春桃说:“本妃不想回去,你带我在这王府里先逛逛吧” “这院子什么时候都可以逛,只是现在奴婢得送您回去,不然王爷该处置奴婢了”春桃低着头说道。 一晗听了生气极了,甩掉那扶着自己的胳膊,站在院中看着春桃冷冷的说:“本妃说什么你都拒绝,是不是不想做了,什么都听王爷的话,那就别站在本妃的面前”。 春桃听了,忙跪在地上叩头道:“王妃饶命啊,王妃饶命,奴婢只是一个奴才,王爷让咱做什么也不能说不啊”。 “不要和本妃说那些没用的,既然在你的眼里王爷才是你的主人,那么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一晗气极的说道。 这还是第一次这么骂下人呢,之前在东昭的时候,不管有什么话都不能说,受了不少的气,如今到了这里还要有这么多的人欺负自己,难道注定就要受这些奴才的欺负吗。 因为声音较大,引起了院子中的其他奴才,纷纷站定看着,而春桃已经流泪了,苦苦哀求道:“王妃饶了奴婢吧”。 这时,一个大约五十岁的一个老头走了过来,向一晗行了礼之后,就恭敬地说:“敢问王妃发生了什么事吗?奴才是这王府的管事李福”。 “这个贱婢什么都不听本妃的,你说要她有何用?”一晗伸手指着春桃说道。 李福听了,低头扫视了下跪在地上的春桃,然后转过头看着一晗弯腰道:“既然这不听使唤的话,按照律法杖责五十赶出府”。 春桃听了跪着爬到一晗的面前抓着她的衣摆,乞求道:“王妃求求你不要赶奴婢出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