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从回档炼体开始》 第1章 史上最快身死道消的穿越者 “啊呀呀呀~痛痛痛!” “恨!我恨!我恨啊!” “都了,怎么还有人偷大龙?” “你以为你穿个白衣服就是白子画啊?别让我知道你真名,要不然扎个等人高的纸人,扔你家祖师堂里。” ...... 东胜神洲,青阳山,这里灵山秀色,云烟氤氲。某个白色试炼空间里,有一个眉心缀有一颗红痣的年轻人以头抢地,不时捶胸顿足,嘴中还说着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被嘲笑的陆抬逮住其中一个死胖子,充分发挥前世祖安人的优势,破口大骂。 无智道人久居深山修炼,这种对线又哪里是陆抬的对手。他支支吾吾,脸色涨红,半晌后留下一句“我从未见过有如此粗俗不堪之人”,拂袖而去。围观之人唯恐惹得一身骚,瞬间作鸟兽散。 陆抬虽然完成单杀,依旧倍感惆怅。 他本是一枚根正苗红的二十一世纪好少年,曾获“素质教育的漏网之鱼”,“熬夜协会常任理事”,“国家一级抬杠运动员”,“互联网冲浪资深选手”,“贫困大赛形象代言人”等诸多荣誉称号。 然而某天他照旧在家升级鲲,就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修仙世界。 他现在占据的是某个不知名道人的身体。不知名道人十五岁入青阳山下辖某座宗门修行,同年初入念去境,五年的时间完成凡体修炼,半百知命之年宗门核验境界,不知名道人就已烟波境大成,资质直逼宗内某些嫡传弟子。 消息经由不知名道人的师父传递给所在宗门的上宗,再由上宗传递给上宗的上宗,再由上宗的上宗传递给青阳山总宗。青阳山内某位实权长老抚须大笑,当即赏下丹药灵宝无数,明言只待其步入天阔境即收归门下。 不知名道人一时风头无俩,在宗门内人人对他以礼相待,都觉得他成为总宗嫡传弟子指日可待。 然而宛若潜力资质油尽灯枯,不知名道人往后修炼越发缓慢,许多原本境界落后于他的同门师兄弟,都开始慢慢超越他,后来当他靠着水磨硬泡的方法步入天阔境时,已经过去六百余年,某位被沦为笑谈的长老当然拒不履行承诺。 自此,又过了六百年,境界踏步不前的不知名道人也就变得更加不知名了。然后,陆抬就突然穿越成了这个不知名道人。 但是说起这个,陆抬就炸毛。不知名道人身为道门中人,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当他意识刚苏醒,穿越到这副身体里时,道人这过目不忘的本领带来的一千两百年记忆也疏忽而至。 所以...... 他脑子直接炸了! 陆抬灵魂脱离肉身,惊愣地看着这一切,他敢肯定他绝对是史上最快身死道消的穿越者,实在丢尽萧炎会长以及周明瑞,范闲,宁毅等诸多穿越者协会副会长的脸面。 人身一座小天地,心思念头最不定。 但陆抬临死前没有多么哀痛,最后的念头反而是既然身死,能否让他回去自己世界继续升级鲲。 而正在此时,一切开始回档,时间倒流回退到他刚苏醒穿越的这一刻。 他亲眼看着自己炸了的脑子急速愈合,很快就恢复如初,灵魂也顺势重归肉身。 不死之身,听起来很美好对不对? 这可是道门止境才拥有的神通。 巧了,陆抬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什么叫做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死亡前那一瞬间脑子炸裂的剧痛倏忽而至,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一千两百年的记忆又来了。 所以,他又炸了。 ...... 陆抬就这么周而复始炸了十二次,那批一千两百年的记忆才终于完全接收完毕。紧接着又是被师门逼着参加总宗的这个试炼,眼下正是试炼的第二关。 回档是被动技能,不受他控制,他原本试炼第三关都要通关了,青阳山夷陵老祖的赏赐都要见着面了,但是突然被偷袭致死,故而他又炸了,回档重回第二关。 这才有了开头某人以头抢地,无能狂怒,被人嘲笑,怒而对线,强行先手开团的这一幕。 至于为什么那么多人不骂,偏偏逮住无智道人不放? 当然是因为柿子捡软的捏,经过他数十次的回档重生研究发现,此人是在场人当中唯一一个跟他对线还唯唯诺诺的。 而他没有追上去重拳出击的原因? 实在是因为陆抬连这个软柿子都打不过,他有一次骂完犹不泄愤,追着无智道人不放,结果胆怯的死胖子忍无可忍,反手一记回首掏。本来无智道人和他境界相当,但一个练号数千年的和一个新手刚买号的对打,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陆抬现在是初入天阔境,1200岁的天阔,放在整个东胜神洲,还能算平庸。但放眼号称一家藏书即为一州藏书,一家所学即一州所学的青阳山则远远不够够。 用他那个老好人师父话语来说,是修心尚可,修力不足。但是用青阳宗内某位尖刁刻薄的长老话语,则是: 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兵解都嫌污染天地灵气! 至于肉身强度,那就更差了,这点也最让陆抬嫌弃。 哪有人修仙不点体耐的? 4体1耐才是法爷最正宗的加点! 自怨自艾,无能狂怒并不可取。 陆抬收起惆怅,继续徒步征程,试炼还得继续。 ...... “道门五境,天阔境即可御空前行。往后抚顶,更可口吐真火,掌生神莲。此子步态蹒跚,莫非初入念去,还未脱凡?” “嗤!无知小儿蚍蜉憾树,迟早不过莽莽仙道上的一具红尘枯骨,焉敢妄图染指夷陵老祖试炼宝物?” ...... 陆抬不用看都知道天空中那两个对他指指点点的道人,其中一个胖如猪,有缸粗没缸高。另一个干毛实窍瘦如猴。十数次的回档重生经验告诉他,不必跟死人计较,他浑然不理,嘴里小声嘀咕倒数: “十,九,八......” 数到零的时候,陆抬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而后做了一个动作,手掌抹过脖子。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一挂长虹平地而起,裹挟着势不可挡的风雷之势,从长空一掠而过,顿时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不少仙风道骨,御气远游的道人如同下饺子般当场陨落。 陆抬头上这两胖瘦两道人避闪不及,也被拦腰斩断。 “我乃十万大山鲲鹏老祖。” 长虹远去,整个试炼空间都还响彻着它的声音,久久未平。 陆抬路过重伤濒死的胖瘦两道人身旁,学着某些人话的语,故作感慨状: “莽莽仙道呀,红尘枯骨啊。” 濒死的胖瘦两道人气极,又呕出一口鲜血,终于“含笑九泉”。 陆抬多看了眼, 确认他们确实走得很安详后,这才大步离去。 第2章 醉卧彩云间 行至中途,忽然西边的空中现出万丈红光,耀人夺目,内里隐约可见有数位身材曼妙的美妇。 怕被视为挑衅,众人不敢以掌观山河的神通窥视,只敢假装正襟危坐,却用眼角余光朝天瞟去。 众人饶有兴趣地望着,啧啧不已。不时与旁人对望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坏笑。 唯有经过数次回档洗礼,早早进入贤者模式的陆抬对此嗤之以鼻,作摇头状,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又行至某处,忽闻打斗声,陆抬体态娴熟地缩头扭腰,然后双手上举作拥抱状,高声大喊:“谁给你一袋米哟,辛辣天森!” 前方有人听闻此等怪诞言语,本能地回头一望,皆是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 但没等多久,身后有红黄两道飞剑虹光袭来,他们瞬间头皮发麻,忙不迭地闪开。 两把飞剑分别贴着陆抬的头顶和腰间一掠而过,然后在前边炸出一个数丈的大洞。两柄飞剑掠地飞旋,缠斗犹久,最后才直冲云霄,返回高空中各自主人手中。 打斗之声渐渐远去,他们心有余悸地看着前方被炸出的大洞,再回头看着陆抬。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又说不出来。 继续行进,一路上,陆抬目光一直朝下,似是搜寻着什么。 突然瞥见一物,他见之窃喜。 只见一只屎壳郎在辛苦推动着一粒比它身形还大的球形粪便,粪便连带着沾在它身上的屎壳郎一起滚动。 陆抬蹲下身子,伸出一指帮忙止住其身形。 身后一位道人还以为陆抬得了什么宝贝,忙不迭把他推开一瞅,见是屎壳郎后,他瞬间勃然大怒,左手疾弹,一道白芒朝着屎壳郎电射而出。 陆抬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奸笑,而又很快恢复如初。这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奥妙无比,岂会有寻常的屎壳郎? 屎壳郎应声炸裂,但随即原地出现一个从须发到衣饰皆一身雪白的老人。须发雪白老人现身后摊开手掌,凝视片刻后,他喃喃道:“此生小梦,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神人观掌,如看山河。 须发雪白老人视线偏移,面对道人,掐指一算,如城隍爷夜审阴魂般,盖棺定论道:“言不及义,好行小慧。大恶暂无,小恶不断,可杀可不杀。” 话虽如此,不见老人如何动作,依旧有一道比原先大十倍有余的白芒射去。道人怔怔望着,不知为何,突然动弹不得。片刻后,他连哀嚎一声都做不到就湮灭于天地间。 老人转头望向陆抬。 陆抬对着老人毕恭毕敬行礼道:“青阳山下宗橘颂,弟子陆抬拜见忘机老祖。” 老人上下打量着陆抬,双手飞快地在袖中掐算。片刻后,他讶异道:“奇哉怪哉,你是陆抬不假,是青阳宗人也没错,可为何不光橘颂宗,整个青阳山老夫都以天算算过一遍了,唯独找不到有个叫陆抬的人?” 陆抬满脸无辜,看上去人畜无害。 老子是穿越的,穿越的! 你算得出来就有鬼了! 老人停止掐算,皱紧眉头,沉声道:“橘颂宗?雁升是你什么人?你又是如何认出老夫的?” 陆抬保持行礼,恭敬道:“伏雁升,正是恩师。恩师曾跟弟子提起过,忘机老祖修行《梦中真经》,随梦中所悟幻化身形,奇妙无比。” 忘机老祖,青阳山夷陵老祖的师弟。这青阳二祖同修一本《梦中真经》,路数却大不相同。夷陵老祖喜好在自家青阳后山睡觉,于梦中修行悟大道,玄之又玄,曾言开洞天辟福地乃小辈所为。但如果说夷陵老祖行为怪诞,这位忘机老祖就更奇葩了。 忘机老祖喜欢封禁自身五识,肆意随梦中所感,幻化成各种人虫鸟兽,山水花木,而往往直至幻形老死或者意外身死才会悠悠然醒来。 老死还好说,但如若是意外身死,那罪魁祸首可就倒霉了。 比如刚才的那位。 东胜神洲曾有句话,广为笑谈,“倒霉的人喝口水都能呛死,吃饭都能噎死”。 老人哈哈大笑,“雁升这臭小子肯定说的是,老东西修仙,越老越糊涂,梦见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蛇鼠虫蚁。” 陆抬讪讪一笑,不敢轻答,行礼姿态愈发放低。青阳山收徒,尊师重道,这是首要。即便在人数最少,以散漫出名的橘颂宗,也是如此。 老人也不为难于他,笑呵呵道:“既然是雁升的徒弟,老夫就送你一程吧。” 在这种活了不知几万年的老人面前,陆抬不敢耍任何小心机。他笑了笑,“弟子拜谢老祖。” 老人点点头,抚须一笑,而后轻轻一挥。 陆抬只感觉整个世界忽然暗了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跻身老人宽敞的袖摆中了。 陆抬眼神闪过一丝炙热。 袖里乾坤,随身收纳天地阴阳万物,这可是抚顶境才能修习的神通。他如今是天阔境,距离抚顶境只有一境之隔。 陆抬一开始穿越,连最基本的腾云驾雾都使得很艰难,因此还闹出过不少笑话。 虽然直到现在,他腾云驾雾,还是会下意识地抓住脚底下的云彩。还是会担心这云会不会不结实,有没有可能突然断裂了,导致自己活活摔死。 但相比一开始自己好奇之下召来云朵飞上空中,然后一时情急之下忘了怎么落云,对着别人高喊“放我下来”好多了。 老人侧卧彩云间,执壶饮酒。壶中酒倾泻而出,却似源源不断。 他挥了挥袖,座下云彩以更迅捷的速度朝前涌去。 袖中的陆抬却感受不到丝毫起伏,他怔怔望着底下,那里是第二道试炼最后一段路,也曾是他的阴影噩梦。那里云雾缭绕,挥之不去,任由他使出浑身解数都走不出。 陆抬撰紧老人的袖袍, 不是因为天上风呼呼刮着,也不是因为忘机老祖是他通过第二关试炼的唯一办法。 而是因为, 他曾横指拦屎壳郎和粪球。 此时他的手上, 依旧残留着某些不可言传的东西。 第3章 没有一条舔狗是无辜的! 出了迷雾,再往前飞驰片刻就是一个好不热闹的仙家筵宴。 这里,也就是此次试炼的第三关了。 这次试炼,是青阳山突然组织的,奖励据说十分丰厚。加上无论妖禽鬼怪,还是自家或者别处宗门弟子,都能参加,这才导致报名的人和妖都把青阳山报名处门槛踢烂了。 由于参加的人很多,鱼龙混杂,这才导致混乱不堪。 这次试炼据说一共分为三关。 第一关,类似陆抬前世的“笔试”,主要考一些人文历史。 考试嘛,对于陆抬这种经历过十年寒窗苦读,都没被冻死的人,简直小菜一碟。 第二关,也就是刚才这一关,主要是通过那片白茫茫大雾。 不过那片大雾可不简单,个中另有玄机,反正陆抬倚靠自己,是没一次过得去。 他本来都想放弃了,幸亏后面侥幸发现传送npc忘机老祖。 第三关,也就是眼下这一关,主要是回答一个问题。 陆抬通过前两次回档,已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熟稔于心了。 无奈天妒英才,他还没看到奖励就被人偷袭致死了。 ...... 陆抬他们入场时,已经算是晚的了。 忘机老祖本来想见缝插针,随处找个座位。但陆抬美其名曰,座不可不配位,好言相劝,生拉硬拖,一定要他前排就座。 他推辞不过,也就只好由着陆抬。 仙家礼仪,庭宴论道,确实最为讲究排资论辈。 殊不知,陆抬想的是扯虎皮做大旗。 不坐前边一点,等会我上去答话的时候又被偷袭了,你可反应不过来救我! 忽然一缕微风拂过,宴席最中间处突兀出现一名麻布衫老人。 众人有感望去,纷纷起身作礼,口中称诵:“见过夷陵老祖。” 青阳山是东胜神洲最大的宗门。 一洲执牛耳者,一宗老祖,即为一洲之人老祖。 夷陵老祖笑着与众人还礼,看到陆抬身旁的忘机老祖时,怔了下。随后很快恢复如初,不露声色地与其点头致意,捎带着身旁的陆抬都多看了一眼。 随后又是一些客套废话,紧接着由青阳山现任宗主东华真人介绍这次试炼的奖品。 “分一缕魂魄于内,止境以下修士皆可复活的本命灯芯。” “四洲法器速度最快的古神飞梭,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 “灵犀鼎,自动生成疗伤圣药绎云丹和雪魄丸。” “雷君狩猎玉佩,能稍稍加快修炼速度。” ...... 东华真人每报出一件宝物,便引起一片哗然,陆抬身旁的忘机老祖便增添一分凝重。 这些宝物,即使在坐拥一洲之地的青阳山里都不多见,而且此次试炼是由万事不上心,曾言“人间无大事”的师兄亲自主持,何至于此? 重头奖照例保密。 陆抬翻了个白眼,神神秘秘的。 作为一条有梦想的咸鱼,回档大法在手。陆抬参加这次试炼,自然是想着拿下一等奖,这才不辜负他无数次的重生回档。 可陆抬当下也很绝望,这些东西好是好,可好像对他没什么用。 按理来说,复活币本命灯芯是这里边最好的宝物,但这个对于回档大法在手的陆抬,形同鸡肋。 速度最快的古神飞梭? 打不过就死啊,跑什么跑。 疗伤用的灵犀鼎? 大不了重来啊,疗什么伤。 所以,综合考虑...... 对于陆抬来说,好像最有用的就是那块雷君狩猎玉佩了,不过这东西......好像是......安慰奖。 他千辛万苦,回档了那么多次,可不会甘心只拿个安慰奖。 所以,对于此次试炼一等奖。 陆抬,志在必得! 青阳山掌教东华刚报完任务奖励,已有满堂喝彩之声响起。 一位中年模样,手捧拂尘的消瘦道人起身,对着正中而坐的夷陵老祖打了个稽首,问了一个场中人都想知道的问题,“老祖,您就直接公布第三关试炼内容吧。” 夷陵老祖爽朗笑道:“第三关,老夫只问一个问题。” 话毕,他抖了抖袖子,继续道:“如果能重来,你们想成为什么人?” 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庭中人顿时一片哗然。 陆抬要不是提前知道问题,此时也会如同他们那般震撼。 有个妙龄女子略作思考,起身作揖答道,“老祖,要是能重来,我想成为太白玄仙。一剑斩黄河洞天,引黄河之水浇灌天下农田,大开天门白日飞升。” 夷陵老祖赞许地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接着,陆续有人起身作揖回答,各类答案五花八门。 “自然是那,‘数步周寰宇,呵吸结巨云’的龙伯。” “我想成为至圣先师。口含天宪,有教无类,制定天地规则。” “先于至圣,消散大道自融于天地间,天人合一化道的复圣。” “悬葫济世,掷拐化龙,人间有疾,便不自医的李玄洞仙。” “终而化蝶,证得另类长生的南华真人。” ...... 还有不少投机取巧之辈,言辞谄媚,言语中隐约透露着自己对于夷陵老祖以及青阳山掌教东华等人的崇拜之情。 夷陵老祖始终面无表情地抚摸身前雪白须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即使提到他时,他也不为所动。 瞅见某人有出声的踪迹,陆抬捷足先登,起身作揖,微笑着说出一句话。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不远处的翩翩白衣少年郎微微一愣,这不是我的台词吗? 周围人闻此言语,顿时议论纷纷。 有人拍手叫好,但更多的还是谩骂: “竖子安敢如此取巧?” “黄口小儿,妄下雌黄。” ...... 陆抬内心暗诽不已,这话可不是我原创,我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而已。 当初某人说这句话时,你们怎么不站出来这么骂? 还不是因为人家是金蝉子,海外三山之一的蓬莱首徒? 舔狗,都是舔狗! 没有一条舔狗是无辜的! 谩骂声渐止,最后,夷陵老祖点点头,盖棺定论道:“想法新颖,还算不错。” 陆抬面不改色地退回,保持恭敬行礼状,内心却腹诽不断。 之前金蝉子微笑不语,没有直接说出答案。凌空腾出一个分身,分身本体皆转身轻旋数周而止,然后分身消散,回归本体。 在众人疑惑不解时,老祖你可是爽朗笑道:“好一个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你还当即评价“不落俗套,独树一帜”。 怎么轮到我就只剩一个“还算不错”? 这区别对待,也太过份了吧! 而且,说起这个陆抬就来气。 受制于境界,陆抬可不会这身外化身的神通,之前他学着金蝉子的动作,单脚后跟拄地轻旋,同样是旋转数周,别人骂我神经病也就算了,怎么老祖你也作纳闷不解状? 虽然人家的轻旋,端得是无比的潇洒,我的略微扭歪难看,而且没有分身,但也不至于区别这么大吧? 舔狗,金蝉子也是舔狗! 一条专门作出一些只有你才看得懂的动作, 舔出新高度的舔狗! 第4章 回到过去 陆抬正想退下,忽然一把金刚杵突兀出现,周身裹挟着电光,毫无征兆地砸向他的额头。这把金刚杵的速度极快,连一直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那边的陆抬都只是看到,而未曾反应过来。 但金刚杵最终还是成功悬停在他额头前方三寸处,再进不得丝毫。 陆抬暗自吞了口口水,极力维持之下,才能使自己不被吓得瘫软倒地。 灵机老祖很是讶异。 某人先前跟他打赌,说如他这种万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天才,在这种试炼里容易遭人眼红暗杀。他都懒得吐槽一千多岁的天阔境算什么绝世天才了,只是熬不住某人死死攥着他的袖子不让他喝酒,逼着他答应对赌,真是烦死个人。 只是毕竟是自己的徒孙,真正意义上的徒孙。故而他不得不答应后,也就稍稍上了那么点心,却没想果真有狂悖无道之徒悍然行凶。 他拂袖冷笑一声,枯如树枝的老手一捏,悬停在陆抬身前不远处的金刚杵瞬间湮灭。 远处的金蝉子如遭雷击,呕出一口鲜血。 “蓬莱仙宗好大的威风。” 陆抬目光呆滞,满脸为什么要杀我的无辜表情。 我只是剽窃了下你的答案,你就要杀我! 过分!过分! 风度翩翩的白衣金蝉子直起身,拿袖口抹了抹嘴角的血污,笑了笑,“不知为何,总觉得应该把这条爬虫除之而后快,也不止是跟他道论一致,大道相争的原因,就总觉得此人亏欠我极多。” 陆抬依旧目光呆滞。 我从小作业抄到大,别人都没说什么。如今不过抄你一句话,怎么了? 忽而,高空中有洪亮嗓音响起,“哈哈!夷陵,忘机,黑水河畔一战后再无相见,你们可安好?” 夷陵老祖顺势一扯,把陆抬拉到自己身边,第一次正眼审视他,同时袖中掐指如飞,不断推衍演化。 陆抬嫌这距离不够安全,索性再后退两步,躲在自家夷陵老祖身后。 他这才有心思朝天望去,只见云海滚滚涌动,缓缓下压,内有阵阵惊雷此起彼伏。高空中有一只巨大的羊角露出云海,不断肆意搅动。 夷陵老祖对天上的异变充耳不闻,自顾自掐算。 忘机老祖抛出一个东西扔给陆抬。 陆抬忙不迭接过,是一块不起眼的黑色小石头。他拿袖口擦了擦,然后用力咬了咬,“咬不动,不是一块普通石头。” 同时他的心湖中已有话语响起,“这块小物件瞧着不起眼,但对淬体颇有奇效。可惜你已经天阔境,否则自念气境起佩戴修炼,体魄远超同境界的小爬虫。但现在给你,却也不算太晚,就当做一点输了的小赌注吧。” 陆抬正想感谢一番,询问这石头具体为何物,却意外发现自己宛若声带落家里了。他嘴巴干张着,但说不出任何话,而且连密语传音也都做不到。 忘机老祖把小石头丢给陆抬后却是再不看一眼,他微眯着小眼睛朝天望去,故带着一丝讶异高喊,“搏也,你什么时候从北俱芦洲溜出来了?咦,你章鱼角长出来了啊,但怎么还是只有一只!” 天上那只名为“搏也”的怪物似是怒极,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只是云海翻涌速度越来越快。 陆抬内心吐槽这“搏也”名字真怪,而且那是羊角不是章鱼角。 而后,突然万丈虹光从自家夷陵老祖背后发出,陆抬离得极近,忍不住地伸手朝前抚摸,只是一抬手才发现不对劲。 咦,老子也亮了! 天上云间异象丛生,不断有雷池剑雨砸下,只是悉数被忘机老祖现出的巨大法相挡住。 忽然陆抬的心湖又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似在跟他说话,又好似自言自语。 “白也不羁,龙伯蛮横,至圣宏伟,复圣悲壮,李玄不拘,子休无为。而且,这些回答都跟他们的本心不合。此次试炼,或许还是老夫过于草率了。 至于你......老夫找不到选择你的理由,但也找不到不你的理由。 本来老夫意图拣选二十余人,以幻境考验,再置于时空长河中以九问推敲本心,最后细细以天算推衍出最佳人选。但此时大敌当前,有人正试图以大法力封锁整座青阳山,却也容不得老夫细细推敲盘算了。如今想想,或许你真能成为那个一,真是好一个‘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停顿片刻,那声音带着一丝疑问道:“你可愿意?” 认出那是自家夷陵老祖的声音,虽然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但陆抬依旧点头如捣蒜。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随着陆抬的点头,两处虹光汇聚一起,虹光中间处飘着一个古朴,长条形的盒子。 盒子侧面还雕刻有一幅画,画中一男子朝天一指,作叉腰状,周身电光萦绕。不远处还有一个男子单手抱着幼婴,另一只手正对着一面石壁,作拍打状。 这一幕,不是大话西游吗? 陆抬嘴角抽搐,无力吐槽,但耳边话语还在继续。 “《大戴礼记》载录,‘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殊不知,我们脚下大地其实还镇着一个幽冥世界,只是圣人为安民心,并不如实记载。为此,还有圣人编撰杞人忧天的故事转移视线。既忧天塌,何患地陷?” “如今天地灵气如沙漏般外泄下坠入幽冥,此消彼长,迟早天下大乱。老夫只能断言有人勾结幽冥,破坏先贤封印,却不知何人以何种方式所为。今日,老夫就用这越光宝盒送你回到过去,盼你能尽力防范一切可疑之人作恶,阻拦一切可悲之事发生。” “越光宝盒一事,所涉天地因果极大,你穿越后,切勿与任何人提及。记住,任何人都不可以。等你跻身长生境,可到北黟山顶一趟,那儿有一处大机遇等着你。” “最后,因为穿越后你将境界全无,身上大多宝物也将在时空长河中化为齑粉,故而我在你灵海中放置了三缕剑气,以保你无忧。但你要记得,非是生死关头,切勿滥用。” ...... 倦意袭来,陆抬的视线已经越来越模糊,其实他很想反驳拒绝,却无能为力。 只是最后好像还听到他那师父对他的呼唤,此时陆抬已睁不开眼,但依旧竭尽全力回应道: “要我说几遍,我叫陆抬,我叫陆抬!我不叫二狗!” 第5章 开局没有狗 虫圭是只食牛蛙,自小生长在炽凿妖王大草原。 顾名思义,作为食牛蛙一族的它以牛为食。不是虫圭自夸,它们食牛蛙一族肉泽鲜美,入口即化,是仙家筵宴风靡已久的一道主菜。但这也容易为它们招来风险。 自从它上次挣脱出漏网,从捕蛙宗的空中飞船掉落到这里,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境界没怎么涨动的它成功进化成了一只变色蛙,变色不变色且先不谈,光是生生改变自己食牛习性这一点,它就觉得自己真是厉害坏了。 但这还不够,小心起见,已不食牛的它以防他人看出它是只食牛蛙,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虫圭。这名字他越念越满意,越念越觉得自己如果去书院读书,起码也是个君子级别的人物。 对于修行一事自认勤勉的它今天一大早醒来,还未来得及吞吐日月精华,就看到一副古怪画面——一个青年男子在跳崖。 本来这事也不算古怪,但偏偏这人神神叨叨的,跳崖前还念叨着求神仙保佑,还做梦想回到过去?虫圭觉得这人真是疯了,它看了一眼就没再看,心想着谁要是多看,谁就是脑子进水! ********************我是一条没有感情的分割线******************* 开局没有狗,更没有什么吞噬伏羲,被流放烟瘴之地,但陆抬依旧恨啊! 他想回档,他不想接这个史诗级任务,这种任务一看就是跟那什么为了联盟,为了部落,守护阿拉德,艾欧尼亚昂扬不灭等同个级别难度,这种任务可是连那种氪佬都没法完成。 拯救地球好累的!苟着修仙不香吗?为什么要接这种随时身死道消的任务,虽然他死不了,但这不是重点! 陆抬尝试着跳了几次崖,他想自寻死路,想回档回到过去,他不想接这个任务。 如果一等奖奖励是回到过去,重新开始,那他宁愿不要这个一等奖。 只是命运好像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陆抬的回档,偶尔会突然存档。眼下不知是偶然,还是受制于那个什么“越光宝盒”回到过去的影响。他如今就突然存档了,不管他此时如何求死,想没办法回到过去。 回档无望,他开始细细思考。 按照夷陵老祖的说法,有人勾结幽冥世界,但连他也不知道是谁?蓬莱的金蝉子肯定脱不了干系,还有那头长着羊角,名为“搏也”的章鱼。 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别的人。 况且,勾结幽冥,破坏封印,致使天地灵气外泄下坠这种事,一看就是起码得长生境修为的氪佬才能干得出来的事。 祖师爷交给自己的任务是“防范一切可疑之人作恶,阻拦一切可悲之事发生”。 防范?这要怎么防?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至于说“阻拦一切可悲之事发生”...... “可悲”这个词倒是让陆抬想起了试炼第一关。 祖师爷的第一关试炼,也不过就是现代化的考试而已。 同样是不允许携带书籍和交头接耳,同样都是“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同样都是满分100,60及格。只不过a3纸变成了号称水火不侵的仙纸,监考老师变成了青阳山掌教东华,监考手段也从巡视突袭,察言观色变成神人掌观山河。 总而言之,就是仙侠手段考试。 当时有四道选择题让陆抬印象深刻,无力吐槽。说是四道,其实是一道,因为这四道题大同小异,那道题的题目是: “近一万年,以下哪件事情最为可悲?” 然后,其余三道题只是把这个题目上的时间分别改成了“近五千年”,“近四千年”和“近两千年”。 四个选项一模一样,分别是: “启蛰326年,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对决,双方同归于尽。” “启蛰802年,白纸福地湮灭。” “启蛰1003年,鬼修复辟,席卷东南半域。” “华诞108年,瀛洲陆沉。” 陆抬一开始还饶有兴趣地研究着这四道题,因为他觉得这题不可能这么简单。出卷者不可能如此白痴地出四道一模一样的题。 他们可能混淆视听,给出的时间年份和事件不匹配。比如可能海外三山之一的瀛洲陆沉,不是发生在华诞108年,而是在华诞年,所以不属于近两千年内发生的事,不能选这个选项。 在选项里混杂不属于这条时间线的内容选项,鱼目混珠,这可是后世园丁们出卷的家常便饭。但后来陆抬才吐血发现,不但给出的年份事件匹配无误,而且这四个选项全部都是近两千年发生的事,所以也就是说,这四道题题目和答案一模一样! 陆抬无力吐槽,他都不知道到底是仙家修道人太单纯,还是后世园丁太阴险。 但是现在想想,或许老祖是想表达“重要的事情要说四遍”的意思? 那么这句“阻拦一切可悲之事发生”,说的可能就是让人阻拦这些“可悲”事件的发生了?祖师爷从头到尾的试炼都是为了选出一个人穿越回去拯救世界? 可......总有人要当废物的。 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其实这个第一道试炼对于陆抬,其实还算简单的,他一听说全是选择题,都乐歪了,毕竟他虽然不是小孩子,但最喜欢做的还是选择题。 掌教东华给了他们一屋子书的《资史通鉴》,详细记录了从出云崖会战后自今近万年来东胜神洲的历史,所有人包括他的同门师兄弟们都在动用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夜以继日地看书苦背,唯有陆抬,自始至终都在睡觉,那些书,他看都不看一眼。 考试时,一看试卷陆抬就更乐呵了,直叹天助我也。因为除了那四道一样的题目,其余的题目都只有两个选项。100道题,本来他完全可以全部选第一个选项,再见机行事。这样运气好,一条命过。运气一般,两条命过。运气差,三四条命总该压线过关了吧? 这种权衡概率的事,对于喜好扫雷的他,小菜一碟。 结果等陆抬试到终于得知答案时,却发生了一件令他几近绝望的事。 故事按照青阳山掌教东华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 那天他按照惯例去放榜,张贴第一次试炼成绩答案。完事后就看到一个笑得很开心的年轻人,东华真人还以为他通过试炼了,结果对照了一下才知道他只得了4分。 “真可怜,我家阿黄按着爪子瞎选都能得40多分。而且这人好像脑子也坏了,考了4分还在这儿傻笑。” 他对年轻人稍稍留意,生怕他做出什么异样举动。结果年轻人果真突然掌心五雷攒簇,对着自己脑袋就按下去,多亏他及时出手,才挽回年轻人半条命。 不过年轻人伤势极其惨重,他给喂了几颗绎云丹才有所好转。年轻人已经疼晕过去,他便喊来一个徒孙好生照料。 结果第二天徒孙哭丧着脸回来,说那个年轻人醒来后一直再三跟他保证脑子正常,绝不会轻生寻死,为此还给他背诵《老子化胡经》和《列子·说符》等名典,然后趁其不备,又一掌砸向自己脑袋。 他及时抢救,还给他吃了一颗雪魄丸,不过年轻人伤势极重,此时奄奄一息,可能大罗神仙都难救了。 东华真人听完不禁感慨,“好人难做啊!” 第6章 死回帅搬计划,启动! “感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遂分为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曰西牛贺洲,曰南赡部洲,曰北俱芦洲。” “这是稚子都会背的启蒙语录,可当下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个洲啊。” “老祖的越光宝盒,名字听着跟星爷的月光宝盒差不多,实际上......也确实是差不多。同样是回到过去,同样是不能确定具体穿越时间。” “说回到过去就回到过去,三两句话就让我接下这个史诗任务,是不是太过分了?” 陆抬瞥了眼三丈外那头马尾虎斑的妖兽,叹了口气。 “我如今境界全无,一介凡人,什么袖里乾坤腾云驾雾神通都不会。不用这头妖兽,怕是随便一只软脚虾都能把我吓软脚。” 此时陆抬还尚未修行,自无灵海一说,但依旧隐约感觉得到有三股异样气机不断在体内缓缓流窜,这才晓得老祖说的三缕剑气确有此事。 他又往自己兜里搜了搜,却只摸出了一块小石头,其余法宝物件皆不翼而飞。顿时又惆怅不已: “奥特曼都有变身器,我却只有三缕小小的剑气,糟老头子坏得很!寻常宝物携带不得,打神鞭和诛仙四剑,这等大杀器倒是来一点啊,当然多了咱也不要,咱不是那种贪得无厌之人。实在不行,‘请宝贝转身’和‘此物与我有缘’这等大神通术法给我也成啊。” “又想要我拯救世界,又什么东西都不舍得给。怎地,光让马儿跑,不给马儿草?” “一看我就不是什么天赋异禀,能够力挽狂澜于既倒的人。我还是老老实实当我的后勤兵和通讯兵吧”。 “等我遇到了大反派,我虽然打不过,但我可以装作重伤,濒临死绝的样子,然后骗他们说出某些内幕。等到这些反派们仰天大笑,说出那句经典g——‘反正你快死了,告诉你也无妨’,之后@#¥#@%......然后等回档了我就去找宗门内的大佬,经过一番@###¥%的解释......最后宗门内的大佬和我一起%¥¥¥%##……” 陆抬自言自语的同时还伴随着一阵手舞足蹈,最后他双手叉腰,仰天长笑:“这个计划真是天衣无缝,嗯,这个计划名就叫做‘死回帅搬’吧。” 良久后,陆抬捏着下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惆怅: “回档也不是无敌的,这要是卡在某个地方,无限循环死或者像上次那样被傻子掌教救了半条命,求死不能,那就gg了。 天地迟早大乱,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修行淬体,提升自己肉身的强悍程度。‘死回帅搬’的第一步就是装死,如果被一巴掌直接拍死,连装都装不了,那还玩个屁。 我的目标很简单,一拳打不死我就行。嗯,这个目标不错,咸鱼目标,很适合我! 修行淬体的最好办法,还是得找个宗门。宗门仙师和如同在野地里争食的野狗散修相比,天差地别。大人物们手掌缝里随便漏点给徒子徒孙的东西,对于野修都是奇遇才能获得的宝物。 而且野修若非占据一处灵脉,修炼淬体进展着实缓慢。而那些灵气充沛的名山大川,无一被仙家坐镇割据,视为禁脔,哪还有我的份。 宗门肯定还首选青阳山,特别是橘颂宗。一者,福利待遇好,橘颂宗人少丹药多。二者,知根知底,青阳山内大佬无数,起码救兵的选择上不用愁。” 陆抬喃喃自语。 “珑阴何氏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龙爪手,火芝国散修凯特迈的朝孔雀,观音禅院金池长老的锦斓袈裟,拳真教殷稚萍的骑笼术......这些可都是近千年来刚出世的宝物功法,既然穿越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这就跟现代都市穿越文,赚到人生第一桶金后,90年代不买微软股票和世界杯,2000年后不北上买房和投资阿里腾讯一般傻帽。” 陆抬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新的问题又来了: “我在哪儿?现在是什么年代?我应该如何才能拜师青阳山?” ...... 不过,要想知道这里是哪个洲和哪个年代倒也不难。无意间又瞥见某头妖兽,陆抬已心生一计。 他疾驰几步上前,鞋子挑泥,扬起一片尘土后,对着那只妖兽当头就是一脚。 妖兽纹丝不动。 灰头土脸的陆抬愣了下,抹了一把脸,当即又一拳过去...... 半晌后,经过一番拳打脚踢,累得满头大汗的陆抬左手捂着右手手腕,满脸痛苦之色。 奇了怪了,以前也没觉得这种马脸鹿这么抗揍啊。 “马脸鹿,肆睡,性情温和,精通人语,即便被攻击也不会还手”。 《山海经》中是这么载录的,这也是他胆敢如此肆意妄为的原因。 不会还手,还会说人话。 多好的新手村npc啊,问几句话还不是轻轻松松? 不服气的陆抬铆足了劲又搬起一块大石,对着这头马脸鹿猛然砸下。 石头下的妖兽依旧毫发无损,但却终于惊醒,它本能高呼道:“吾乃南赡部洲鹿沙,有大功德傍身,谁敢伤我?” 当这妖兽直起身,陆抬也被惊呆了。 他原以为这是一只马脸鹿,没想到是与马脸鹿头部极其相似的鹿蜀一族。这种异兽,出生即烟波境,成年鹿蜀即使不修炼,也有天阔境的实力,可谓得天独厚。 陆抬头皮瞬间发麻,他极力压下内心这团恐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头比自己还高两个头的异兽,嘴里不停念叨着: “没有什么事情是死一次解决不了的,人固有一死,人生自古谁无死......” 然后自顾自地开始盘算。 “这里竟然是南赡部洲? “涉及跨洲就很麻烦了,跨洲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通过传送阵。南赡部洲最大的宗门采桑子素来与我们青阳山交好,采桑子各处上宗都有直抵青阳山的传送阵。” “可如今我一介凡人,他们不会平白让我用传送阵,毕竟传送阵使用一次,消耗灵石不菲。” “除此之外,就是坐跨洲渡船了,但我没有钱呐。赊账?怕是狗腿都得被打断。” “靠自己飞或者走,怕是飞到走到死都到不了东胜神洲。” “要想修炼,最好去青阳山。而要想去青阳山,就得有钱有境界。” “死循环。” ...... “咦?我还没死吗?” 意料中的攻击迟迟不来,早死早超生。回过神的陆抬抬头望着那头一动不动,比他还傻楞眼的异兽,咬咬牙,脖子一梗,挑衅道: “来来来,往这儿砍。咋的,要老子请你砍我啊。” 第7章 舔狗是什么? 鹿沙当下很是忧郁啊。 它用神识扫描着眼前的人类。 嗯,眉心红痣,脸上无毛,看外表好像是一个长相丑陋的凡人。 稍微出力就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莫非还是个废物凡人? 灵魂与身体吻合度高,没有夺舍异相,大概是个一般的凡人。 一切正常,体内也没有藏着蛊毒魔种,也许还真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全身上下没有气运护体,不像人族圣贤转世,八成就是个凡人。 全身上下没有异宝,方圆万里也没有强大的陌生气息人物,不像大宗门的历练弟子,肯定就是个凡人...... 嗯,所以,综上所述,凡人无误! 那么问题又来了。 为什么它眼前会出现一个凡人? 因为早年某些事,它这些年外出的次数极少。基本都在邵阳山趴着,且在周遭做了诸多法阵布置,就是为了避免沾染因果。 寻常修士都很难走到它面前,更别说一个小小凡人了。 邵阳山有五王,大王是只公老虎精,二王是只母老虎精,完全符合“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的圣人教诲。 三王就是它。 四王和五王都是鸽子精。 为了避免麻烦,他把邵阳山其余四王都安排守护在自己东西南北四面。除此之外,这些年,身为邵阳山三王的它,所做之事着实不少。 为了隔离凡人,他在山脚摆下一个迷云阵。既可防止凡人到来,避免自己吓死或者睡梦中一个翻身压死那些凡人,徒增业障。又可规避整座邵阳山的无知妖兽下山屠戮人类,使自己平白沾上因果。 凡人好防,修士不好对付。为此,他四处驱云赶雾,把邵阳山打造得如同仙山之境,以防那些一根筋的修仙者以寻见妖气为由,打着替天行道,斩妖除魔的幌子上门找麻烦。 如此一来,没有借口的人族修士只能以挑战切磋的名义上门。自己贵为三大王,自可高枕无忧。 既不会被人点名要求来个最能打的,又不会被人当软柿子捏从五王开始挑战起。对付这种修士挑战,他早有一番规划。 先把四王和五王这两只鸽子精放出来,严令只许输,不许赢。让登门挑战的修士连赢两场后,再由大王或二王出手略胜一筹,如此一来彼此也就都得了面子。 之后邵阳山摆宴设席,酒席宴上和那挑战的人族修士彼此兄弟相称,觥筹交错。你夸我道法高深,我夸你前途无量。一番互捧后,给人送点邵阳山特产,礼送出山。 没办法,怪不得他小题大作,如今人族兴起,贵为天地宠儿。 普通凡人稍稍碰了一下,就意外身死,徒增业障因果,扰乱清净不说,更会加大往后渡劫难度。 人族修士则是呼朋唤友,打了小的来大的,打了大的来老的,打了老的还来远古化石级别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真无赖,真糟心! ...... 鹿沙恭敬地开口问道:“前辈,叫小鹿有何事?” 鹿沙决定先喊一声前辈装装怂。 人类管这叫做什么退就是进,虽然他也不懂这是哪门子的歪理,但入乡随人吃熟(俗)肉,准没错! 眼前这人虽然看起来是凡人,但绝对不是凡人,普通凡人不可能平安无恙,悄无声息走到这里,而且一介凡人看到自己这模样早吓死了,怎么还敢如此跟自己大声说话? 虽然俺鹿沙当年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但奈何人族审美奇特啊。 但如果眼前人真的是一介凡夫俗子的话...... 笑话,本鹿修行数千载岂能跟一个凡人怄气?掉价! 要知道,真正的强者应该去挑战其他强者,以证明自己才是最强的那个。只有弱者才喜欢通过欺负弱者来证明自己不是最弱的那个。 所以...... 嗯,如果真是凡人,那么到时候就一蹄踩死好了,那样就没谁知道自己曾经对着一个凡人喊前辈了。 我真是聪明坏了! 厉害的,厉害的! ...... “嗯?” 陆抬差点吃惊出声。之前的试炼他可是尝尽了苦头,经常走着走着就死了,莫名其妙踩到个屎壳郎也差点身死,被自家老祖狠狠教训了一顿。可是现在对一头大妖拳打脚踢,蹬鼻子上脸都没事? 而且这个“前辈”的敬称,让陆抬深感意外的同时,也惴惴不安,一个起码天阔境的大妖当真看不出他境界全无?还对着他喊前辈? 不能够啊!莫不是猫戏弄耗子一般的歹毒手腕? 不过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深知“人固有一死,但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陆抬无视那个“前辈”称呼,强行压下内心的惴惴不安, “小弟陆抬,今日误入此地,扰鹿兄清修,鹿兄勿怪。小弟有一事想问,请问鹿兄,如今南赡部洲年号几何?是哀岁,还是守志?总不该是伤时吧?” 哀岁?守志?伤时? 一个凡人要是能知道南赡部洲这么多年号,老子能把那块砸我脸上的石头吃了。 不过那句“鹿兄”是几个意思?而且还问年号?该不会是某个闭关几万年十几万年的老古董人物吧?虽然看着不像,但人类好像有句话怎么说的来者,好像叫什么长相是从心里生出来的。难道说的正是如此?” 鹿沙放低身子,老老实实答道:“启禀前辈,现在是哀岁507年。” 陆抬笑了笑,这下连时间都知道了,这波不亏。 不过很快他又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哀岁507年?那换作东胜神洲的年号,大概是启蛰200到500年间?时间有点紧啊。这锤子的舔狗年号真麻烦,怎么就不能学人家采桑子5000年一换?搞得现在都无法确定具体年份。” “东胜神洲”,“启蛰”,“采桑子”,“5000年一换”。 这些轻飘飘的字眼在鹿沙听来,却是如雷贯耳,让它越发确认眼前人类就是不世出的隐士高人。 不过......“舔狗”是什么? 异兽榜上好像没这号人物。 它打了个稽首,身形越发恭敬,疑惑道:“前辈,请问什么叫做舔狗年号?” 在一头大妖面前,陆抬可不敢端架子,他回了个稽首,身形跟着放低,“鹿兄有所不知,四大洲普遍皆以涿鹿大战落幕为公元年,但为免出现类似公元几十万年这种难记且枯燥无味的数字出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年号出现。四大洲各自年号不同,但都是由一洲道统自行决定。” 这头大妖一直如此保持着弓腰致礼,害得陆抬也得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只是苦了他的腰。想直起身又不能,连揉搓一番的动作都不敢,生怕它以此为由生吞了自己。 腹诽归腹诽,陆抬又不敢抱怨,只好继续开口道:“比如你们南赡部洲就是采桑子以圣贤书籍《九思》中的篇目名来定,分别是‘逢尤’,‘怨上’,‘疾世’,‘悯上’,‘遭厄’,‘悼乱’,‘伤时’,‘哀岁’以及‘守志’。年号通常5000年更换一次,其余两洲道统的抚云宗和钓鱼台也大抵如此,这些鹿兄你应该都知道。” 鹿沙点头如小鸡啄米。 陆抬继续开口道: “唯独东胜神洲道统青阳山实在太过特立独行,年号更改名称杂乱无章,无迹可寻且不说。更改年号的时间间隔还从一千年到上万年不等,还美其名曰年号更改是为了对某些重大事件已示纪念。” 说到这里,他还卖了个关子,“现如今,东胜神洲的年号启蛰,鹿兄你可知如何得来?” 鹿沙自是不知,它摇摇头,但幸好的是已经直起身来。 陆抬一喜,暗自松了口气,终于能直起身子来。他假装双手负后,实则暗地里一直用两根大拇指搓捏着僵硬的腰部,之后才悠然然道: “青阳山有二祖,忘机老祖和夷陵老祖。其中忘机老祖修行《梦中真经》,随心幻化已是全洲人尽皆知的事。 寒霜末年,一道千年罕见的震雷把幻化蛰虫的忘机老祖惊醒,故而掌教东华强行推翻旧年号,改新年号为启蛰。还四处宣称此雷于老祖有启示,老祖修成仙人指日可待。忘机老祖为此大悦,还赏了他一个半仙兵法宝。陆兄,你说这不是舔狗年号又是什么?” 某鹿作恍然状,频频点头,已示自己绝对没有不懂装懂。 只是最后想的依旧是: “说了半天,还是没说明白舔狗是什么异兽啊?咋的,很有名吗?在《山海经》里能排第几?比之常伴显圣真君左右的那头白犬神嗷又该如何?” 第8章 道友请留步 陆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虽然有点风险,但不是不可以一试。 他望着这头鹿蜀,小心琢磨措辞,“鹿兄啊。” 鹿沙被陆抬这炙热目光望得如坐针砭,它扭扭身子,开口道:“前辈请直接唤我小鹿即可。” 陆抬拐弯抹角地开口道:“听说成年鹿蜀都极其精通五行遁术,近日小弟我有大事欲往东胜神洲一趟,可我又用不了人族宗门阵法,所以......” 鹿沙总算听出了陆抬的画外音,它瞪大了鹿眼,显得很激动,“前辈想要我驮你去东胜神洲?” 陆抬希冀着点点头。 鹿沙伸出一只鹿蹄,“请容我拒绝。” 陆抬愣了下,“为什么?” 鹿沙叹了口气,这才开口继续道:“前辈身为人族,法力无边,故而不知外面危险得紧,像我这种境界低微的小鹿,没准儿一出去便要被吃了。” 你一头起码天阔境的大妖,屁的境界低微。而且,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法力无边了? 陆抬急了,正想开口反驳。 只是不待他言语,鹿沙就幽怨地望了眼陆抬,继续说下去,“然后做成蒸鹿尾儿,明目鹿肝羹,生煎鹿肝,熏马肠,马肉火锅,卤马肉,烤鹿腿,风味炸鹿肉,人参鹿肉汤,红烧鹿肉,五彩鹿肉丝,姜汤鹿角粉......” 它一连报了十几个菜名,听得陆抬都有些...... 馋了。 但里边也混杂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陆抬咽了咽口水,不得不开口打断,“熏马肠,马肉火锅,卤马肉......你报鹿的菜名就算了,可这里边怎么还有三个马的菜名。你难道还会七十二变,变成马不成?” 鹿沙跺跺蹄,急眼道:“我的前辈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啊。” 陆抬愣了下,“什么意思?” 鹿沙做了个指的动作。 陆抬这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 后知后觉它说的是指鹿为马。 鹿沙叹叹气,继续道:“前辈你是人族出身,你是没有经历过啊,外面那叫一个可怕。我当时还小的时候,遇见两个人,好家伙,拿着武器就要来打我。要不是我跑得快,这会儿怕是都成粪渣了,哪还有今日在这儿跟你唠嗑的份。” “前辈你看看,你看看,这里还有那几个小屁孩......脾气,脾气还火爆的大修士用法宝打出来的疤儿呢!” 鹿沙一边说一边撩起厚厚的兽毛让陆抬看它的后背,陆抬探头看了半天,却也实在辨不清那些厚厚兽毛下的印记,哪个是兽斑哪个是伤疤。 鹿沙眼看陆抬依旧满脸狐疑,继续道:“前辈,其实我得了一种去东胜神洲就会死人的病。” ...... 陆抬嘴角抽搐,无力吐槽。 怎么可能有这种病? 你当你是柯南还是奥特曼啊? 鹿沙看他又是不信,摇头晃脑道:“前辈你别不信,待小鹿我给你慢慢道来。” 陆抬白他一眼,作洗耳恭听状。 来,请开始你的表演。 “其实小鹿我这辈子就去过东胜神洲两次,但真的都死人了。” “第一次是去找我表哥金翅大鹏雕,祝贺他踏入长生境。可我刚到表哥的地盘,他就死了。” ...... “当时表哥正与我吹牛逼,不对,是在细细言语长生境的奥妙,突然感觉口渴,便落下云头找水源。一方百丈宽的大湖,却也禁不了我表哥几口汲水。但喝着喝着,突然那水变成一个老头子,老头子神神叨叨的,然后反手一巴掌就把我表哥拍死了。” “吓得我遁术都差点不会使了,不过那老头子好像没打杀我的意思,于是我赶忙溜了回来。” ...... 陆抬抹了抹额角,这事他知道,或许说整个东胜神洲大半的修士都知道。 “倒霉的人,喝水都会呛死。” 这句话说的就是这只大鹏雕,好死不死,喝口水都能撞上幻化成河流的忘机老祖。 眼见着陆抬一副别扭神情,鹿沙撇撇嘴,“前辈你要还不信,我再跟你讲一个事。” 陆抬小心翼翼道:“不会又是那个老头子吧?” 鹿沙使劲点点头,“前辈真聪明,这都能猜到。” 陆抬满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普通妖族和作恶多端的人族修士,遇到自家忘机老祖,基本都逃不过覆灭的下场。 鹿沙这才继续讲下去,“一千多年前,我又去了一趟东胜神洲参加我黑豹表弟的婚礼。表弟修为不低,祖上好像还是一个东海分水将军,一手五字真言堪比圣人的口含天宪。” 陆抬忍不住插嘴,“东海分水将军?五字真言?难道是‘道友请留步’?” 鹿沙笑得合不拢嘴,“对对对,就是这个,前辈脖子简直能从古代通到今天,这都知道。听说此神通威力无穷,足可定人生死。不过表弟好像悟性太差得不到真传,不然也不至于死的这么窝囊了。” 这都能行吗?陆抬嘴角抽搐,无力吐槽。 鹿沙神情黯然,“那时候恰逢表弟大婚,邀请我参加。不过我在海上迷路了,等我到表弟家,婚礼都结束了。但为表示对我的欢迎,热情的表弟还是让弟妹补做了一桌菜款待我。有玉带虾仁,红扒鱼翅,花揽桂鱼,焖大虾,锅烧鸡,东坡肘子,豆瓣鲫鱼,尤溪卜鸭、七星鱼丸汤,虎跑素火腿、香酥焖肉、虾爆鳝背、油焖春笋......” 它说这话时,还不时用鹿蹄抹抹嘴,陆抬忙打断道:“说重点。” 鹿沙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继续道:“吃到一半,有一锅生虾粥里有只虾突然跳出来,被表弟一巴掌拍死,然后那只虾突然变成一个老头子。对,没错,还是那个老头子。我刚想拽住表弟往外走,可也来不及了,老头子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又一巴掌把我表弟和弟妹拍死了。” ...... 陆抬忍不住小声吐槽,“那还好你迷路了,要不然婚礼上那么多妖怪,被嫉恶如仇的某老祖撞见,岂不是团灭?不过你这得多背啊,连续两次撞见。” 没听清的鹿沙挠挠头,“前辈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生怕它追问,陆抬赶忙转移话题,“鹿兄啊,你们鹿蜀怎么还有黑豹子,金翅大鹏雕这种亲戚啊?” “嗯?不是很正常吗?” “这,这怎么会正常?鹿雕豹怎么会一家?” “哦,也难怪前辈你不知道。这可是我们妖族的一大秘辛,非我们妖族不可得知。其实我们有个很隐秘的组织,叫做‘全世界妖怪联合起来成为一家人’。我们会长说过此乃绝密,泄密者杀无赦。不止如此,我还有金龟爷爷,狐媚表妹,浣熊叔叔,云豹表舅......” ...... 绝密你还跟我说? 而且这么多种族竟然真能成一家人,小说诚不欺我啊。 陆抬哭笑不得,随口问道:“你们这组织会长是不是姓宋啊?” “咦,前辈这你也知道?我们老大确实是一只松......”某鹿突然意识到什么,死死捂住嘴,摇头如拨浪鼓,打定主意不再言语。 虽然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一个组织会长是只小小松鼠精,但这可是组织机密! 陆抬翻了个白眼,这有啥好隐瞒的,某点男频月票榜常年前十,几百万人都知道了,就是穿越早了,不知道现在完结了没有。 第9章 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陆抬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尬,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鹿兄啊,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什么亲戚长辈趁你爸不在,去你家去得比较勤快的?” 鹿蜀可是山海经里排名很靠前的瑞兽,所到之处都有好事发生。而且相传,佩戴它们的皮毛,能够多子多孙。按理来说,不可能这么惨,出门一趟就有一头大妖覆灭,连长生境大妖都躲不过,这比柯南还可怕吧? 鹿沙不假思索道:“有啊,隔壁夫诸一族的王叔叔。” 隔壁,姓王,夫诸。 陆抬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点什么秘密。 夫诸,夫诸,这可是有名的凶兽啊! 陆抬嘴角一抽,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那你就......从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鹿沙歪着头想了想,理直气壮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王叔叔可是我老爹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啊。” 陆抬摇摇头,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鹿沙想了想,恍然道:“前辈你是不是怀疑我是夫诸那一族的啊?哎,其实这事我早就有过怀疑了。我们鹿蜀一族跟夫诸一族是世交,两家共用一个产房,所以经常会有孩子同一天出生的事发生。” 说到这,鹿沙对着陆抬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陆抬将信将疑地把耳朵凑过去,只听他低声道:“所以我怀疑当初产房里抱错孩子了,我其实是夫诸一族的,而我那个人见人爱的王表哥其实才是我爹妈的亲骨肉。” 鹿沙犹豫了下,继续道:“偷偷告诉你,我曾经以子母扇贝跟我老妈问起过这件事。” “后来呢?”陆抬忍不住开口问道。 鹿沙气愤地用红色的尾巴拍打了下地面,“后来?哪还有什么后来啊。当时老爹突然回来,老妈没给出什么答案,只是脸色很不自然地关了子母扇贝。哦,对了,听说后来他们还无缘无故大打出手,把我房间都打塌了,我也刚好假装生气,以此为由再也没回去过。 嘻嘻,真好!他们一直不同意我独自一人待在外面,我找这个理由找了好久了。 前辈你说幼稚不?都几万岁的妖了,怎地就不能像我一样成熟点。 哎,前辈你说怪不怪,我以前在家的时候总想着要出去,现在出来久了又想家了。几千年不见,我还真有点想老妈了,前辈,你说我突然回家,给她一个惊喜怎样?” 陆抬:“.....” 陆抬想了想,小心翼翼道:“鹿兄啊,听小弟一句劝,回家前最好还是先给你老妈报个信吧。子母扇贝也行,鸿雁传书也可以,不要问为什么!这个......这个我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 鹿兄啊鹿兄,你虽于我有恩,但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但愿不要惊喜变成惊吓吧。 鹿沙偏着头思索了好一阵,最后哦了一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果真没有多问缘由。 ...... 陆抬满意的点点头,而后眼睛一亮,心思再起,“鹿兄啊,你有没有什么如今弃而不用的法宝暂时送我个,我用一个消息跟你换,保证你绝对不亏。” 关于南赡部洲的消息,二狗,不对,不知名道人虽然身为东胜神洲青阳山修士,对于南赡部洲的事情记得不多,但多少还是记得几件大事的。他此时随便拿出一两个消息,都够值个法宝钱了。 陆抬咳嗽一声,掰掰手指,如同学塾稚童数数般,自顾自盘算道:“比如什么掩日仙宝恺,凤纹灵冠,绮罗幻绸靴,万里山河图......” 鹿沙越听越不对劲,赶忙抹了把额角,伸蹄打断道:“前辈你这说的这些法宝,最次的也是半仙兵级别的。这些东西不是在一脉掌教山主手中,就是被当做镇宗之宝珍藏,我上哪给你整去?” 陆抬面不改色,挠挠头尴尬一笑,“放心,这些我都不要,陆兄你随便给点就行。只是啊,你要知道,我给你的这个消息弥足珍贵,你绝对不亏。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吧。” 说到这里,陆抬已经紧闭双眼,假装悟道修行。 鹿沙面露难色。 这书上不都说主角遇到前辈大能级别的人物,随便得他们一点赏赐,然后就此飞黄腾达吗?怎么我遇上的前辈,反而跟我讨要法宝? 哎,果然,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片刻后,鹿沙从纳戒里抠抠搜搜拿出一件铠甲,“前辈,你看这件神鸢歧龟甲怎么样?” 陆抬不为所动。 我要一件护甲做什么? “怀云广璃甲?” ...... “承天古缎甲?” ...... “龙吟软甲?云鹄硬甲?千叶古尘甲?青君重蕴甲......” ...... 忍无可忍的陆抬恨铁不成钢道:“你除了护身宝甲没有其它东西了吗?” “有的,还有遁珠。” ...... “玄羽金遁珠,青莲木遁珠,碧落水遁珠,须弥火遁珠,破岳土遁珠......” ...... 陆抬终于放弃,伸手扶额,退而求其次,“算了,我就跟你要一点丹药吧。” 鹿沙正想说话,陆抬没好气打断道:“不要什么培元丹,浑天丹,你只要给我一颗玄黄丹,一颗淬体丹,还有一株商陆草就行了。” 鹿沙愣了下,好奇问道:“这些东西风马牛不相及,前辈你要这几样东西做什么?” 道门五境,念去,烟波,天阔,抚顶,长生。 淬体丹只有烟波境以下修士服用才有效,玄黄丹只有天阔境以上修士才能使用,还有最后的这株有化功效用的商陆草,只有那些渡劫无望的老修士才会拿来化功和跌境用。 这些东西一起要,确实让人感觉怪怪的。 陆抬没有解释,微笑道:“无需多问,山人自有妙计。” 前世青阳山主宗内有个老学究长老,修为不高,但是丹术上...... 嗯......怎么说呢...... 用他自己的话讲,是丹术几近通神。用某位长老的话来说,是另辟蹊径,丹术小成。但用陆抬自己的话来说,则是像个......魔教中人。 别人都是铆足劲改进旧丹方和研究新丹方,唯有他致力于研究各种丹药和草药的配合使用,特别是废物丹药和别的丹药草药的配合使用。 玄黄丹,淬体丹和商陆草的配合使用,也是这位老学究长老的一大发明。 只是这发明......真是一言难尽。 但陆抬如今也没有其余选择了,谁让某老祖这么抠抠搜搜的。 想到这里陆抬又开始骂骂咧咧。 第10章 前辈,你怎么跑了? 前辈定是一时落难于此,小虎说过送花不如下雪天送煤炭,好像指的就是这时候。自己定要好好满足前辈,到时遁珠宝甲还不手到擒来? 它抹了抹嘴边的哈喇子,从纳戒中取出一株商陆草,然后郑重其事地交给陆抬。 作为一只打小继承龟爷爷教诲,“天大地大,小命最大”优良传统的小鹿,自觉应对天劫得从小做起,商陆草这种东西肯定得提前备好! 陆抬接过鹿沙递过来的商陆草,不禁对它又高看了一眼。 玄黄丹,淬体丹都是中低阶修士就能弄到的东西,但商陆草可不一样。这草不仅稀缺,而且是几乎每个修士和妖兽渡劫必备之物。 自觉无法度过天劫时吃下此草,化功跌境,劫云会自觉消散。但此草后遗症颇大,一旦服下就证明渡劫失败,往后若无奇遇,再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可能。 鹿沙蹄子一抬,挠了挠脑袋,商陆草好办,其它东西可咋整?自己也没有啊。 难道要去人类商会上去买吗?一来一回时间可不短。 陆抬适时开口提醒道:“玄黄丹和淬体丹,低级妖兽身上应该也都有。” 对哦!鹿沙双眼冒光,伸出一蹄,比了个形似大拇指的动作,“前辈可真聪明!” 陆抬:“......” 可要找谁要这些东西呢?鹿沙逐渐散发出自己的神识: 离自己最近的那头食牛蛙? 不行,那可是一只蠢到拿片叶子绑在自己身上,就敢自称变色蛙的蠢蛙。 它又找了找,可其余的好像也不怎么靠谱。 算了,脑阔疼,还是找小虎吧,毕竟邵阳山它比自己清楚。 ...... 虎大王是邵阳山以及周边数百公里山脉的妖兽共主。 至少它底下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自从某头马脸鹿过来后,它的生活水平真是江河日下。不但要陪着那些境界实力低微的人族修士演戏,还不能偶尔出去,抓几个普通凡人打打牙祭。 想到这,它又骂骂咧咧。 “装你哔哔的,明明实力比我强,却还让我当这个大王,老子要是打得过你,早把你全家都哔哔了。长着一张马脸,还真把自己当牛头马面了?这么要命。” 忽然瞥见某鹿,虎大王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它婆娘给它辛苦熬的药都打翻了。 鹿沙驮着陆抬呼啸而来,准确降落在虎大王身前。 还没等陆抬开口,鹿沙抢先开口道:“小虎小虎,快把你的玄黄丹和洗髓丹给我。” 虎大王眼见鹿沙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就又哭丧着脸,这种低级妖兽才会用的丹药,堂堂天阔境修为的它也没有啊。 ...... 半个时辰后,虎大王从鹿沙的蹄子上跳下,还没等鹿沙开口。虎大王很狗腿地抢先对着一头小狐媚大声喝道,“别问那么多为什么,快把你的玄黄丹和洗髓丹交出来!” ...... 半晌后,几经周折,陆抬终于拿到了他想要的这三样东西。不容易,实在是跨境得太厉害。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 众所周知,生啃药草是一件暴殄天物的事,因为经人体吸收的不过三四成。不过有一种药草确是最适合生啃,那就是商陆草。天劫失败时,生啃一根商陆草,不至于损失过多的道行,又能打散劫云。 所以某个渡劫失败,生啃商陆草,事后心疼自己道行,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的老学究诧异地发现生啃商陆草所丢失的道行接近一颗玄黄丹增加的道行。 但还没等他高兴地宣布这个发现,天雷滚滚而至,然后差点连累全宗人组团渡劫的他就被气极的青阳山掌教东华一拂尘甩出宗门,但幸好东华真人不忍,最终还是帮了他一把,不然他真就得身死道消了。 陆抬努力回忆着那老学究的原话。 “玄黄,商陆,淬体丹混杂一起服下。商陆可中和玄黄丹大部分的丹力,避免筋脉爆裂而亡,剩余药力不仅可催化淬体丹,还可残留体内,使服药者平白多出数年道行。” 当时老学究是以青阳山总宗内后山灵鹅作为实验对象的,成功率颇高。然后就以此去找宗内长老申请玄黄丹和商陆草,准备以人作为实验,结果差点被暴躁的劳戈长老一巴掌拍死。 玄黄商陆,一个至燥,一个至阴,稍有差池便是爆体而亡的下场,这也是陆抬称之为魔教中人的原因。 此事就此搁置,当时包括陆抬在内的所有青阳山弟子和长老都不以为意,毕竟危险性大且不说,而且哪有人动用商陆这种高阶药草,就只为了给念气境的弟子彻底淬体。 若是如此,何不多服用几颗洗髓丹?要知一根商陆草的价值可抵得上千百颗洗髓丹。 但此时陆抬就准备这样服用玄黄丹,他的目的不是为了什么彻底洗髓,而是为了那几年道行。 要想去青阳山,最好办法就是通过采桑子宗门的传送阵,而要想使用他们的传送阵,最好就是假借青阳山弟子的名义。而要假扮一个青阳山弟子倒也不难,毕竟青阳山功法心法,门规制度他都熟烂于心。 所以万事俱备,只差东风,他还需要一定的道行。 这也是他索要这三种东西的原因。 陆抬并不指望这款升级版的淬体丹如何更深入的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他要的只是附加的增加数年功力道行,不然单靠野修修得一定境界那也太慢了。若无奇遇,野修苦修两年,抵不过正常宗门弟子修炼一年的工夫。 野修和谱牒仙师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除却奖励不说,宗门仙山内藏灵脉,此外一般还摆有五行聚灵阵,灵气无比充沛,天生起点就比野修们高。此外更有凝神香,聚灵瓶,碧池灵泉,云浮茶和活络米等诸多基础的修仙辅助器物。 这些外在辅助器物虽做不到雪中送炭,却能实打实的锦上添花,不知名道人就是凭借这些辅助修炼法宝,水磨硬泡的功夫步入的天阔境。不然宗门谱牒仙师也不会被野修们嘲讽为,拉个屎放个屁都在修炼。 ...... 鹿沙一旁眼巴巴望着陆抬,同时吃一颗增加道行的玄黄丹和削减道行的商陆草,这种蠢事无异于边吃边拉,它可不信前辈这么蠢。可前辈若果真如此,那...... 那也是大有深意! 只是前辈举止过于深奥,而它境界低微,不过是一只没人疼没人爱,山里的小黑鹿罢了。 鹿沙静静地观摩着陆抬的一举一动。 前辈拿起丹药和商陆草了。 前辈迟疑了。 前辈真把丹药都吞进去了。 !!! 对了,相传上古有一脉内丹术,方寸之间自有乾坤。他们以人身小天地为鼎炉,坎中阳火为主,离中阴火为辅,加之壬水甲木炼制。九转丹成之时腹中雷声如裂帛,更有天女撒花,龙象飞舞等诸多异像。 这段可是金猹叔叔以前跟我说过的原话。 前辈了不得啊,竟连这种上古秘术都会! 可是......前辈为何全身颤抖? 只听此等内丹术炼丹颇为煎熬,一百次闻到不如见到一次,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这得多大的痛楚才能逼迫境界高深的前辈如此疼痛难熬啊! 可是......为什么前辈体内会突然发出这声音,这......这是传说中的腹中起惊雷吗? 丹成了吗? 只是......这味道......这闻着好像不是丹药香啊...... 怎么感觉有点偏臭? 炼丹失败了吗? 鹿沙捏着鼻子抬头望去, ??? 前辈,你怎么跑了? 第11章 念去境 玄黄丹入口即化。 嗯,正常。 药香在嘴中四散开。 嗯,也正常,看来不是过期丹药。 舌尖有点辣,有点麻。 这,这也应该正常吧,不知名道人没吃过玄黄丹,不好判断。 只是这商陆......不会是拿错了吧? 怎么吃着感觉跟芹菜似的? 算了,吃都吃了。 ...... 身体里有股热量涌动。 嗯,看来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 冰冰凉凉的。 看来真的是商陆,不是芹菜。 ...... 玄黄丹先服,再是商陆草。 陆抬只觉一股暖流从咽喉直直滚落腹部,然后如同烈火燎原般腾腾升起,转瞬间就已席卷全身。正觉周身无处不热时,商陆草药效化散开来,一股寒意猛然袭来,凝聚在它的胸膛往上部分。 胸膛往上微凉,往下偏热。这种两重天的异样感觉令他舒服得想叫出声来,但他强行抑制住了这份冲动。 随着两股能量的攀升,上半身冷若寒冬,下半身燥若焦火。陆抬总感觉喉咙里隐约有什么东西,瘙痒难耐,伴随着还有一点辣意和痛感。不吐不快,他尝试着张大嘴巴,憋足劲,喉咙里那团东西却如鲠在喉,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只好作罢。 如同两军阵前点兵完毕,开始冲锋,两股丹药药效好似彻底爆发开来,陆抬感觉体内好似神仙打架,冰火两重天,全身都在爆炸。 情难自禁,他“啊”地一声张口呼喊,同时腹中交响,如同惊涛骇浪般涌动。几道不知名气体从会**附近散出,空气中霎时散发着一股恶臭。 声音很大,落在某鹿眼中,自然感觉如同平地起惊雷。 同时喉咙中那股麻辣,痛感越来越强,体内温差越来越大,他难受得如脱缰野马般本能狂奔而去。 ...... 如此过了许久,寒意似被热气冲散得溃不成军,顷刻间烟消云散。感觉到热量的胀动,陆抬停下奔跑,赶忙把淬体丹服下。丹药依旧入口即化,不过这次倒是没有其它异样感觉。 陆抬连忙打坐入静,辅以青阳山基础心法——“清阳诀”炼化。 “清阳为天,浊阴为地;地气上为云,天气下为雨;雨出地气,云出天气。故清阳出上窍,浊阴出下窍;清阳发腠理,浊阴走五藏;清阳实四支,浊阴归六府。 水为阴,火为阳。阳为气,阴为味。味归形,形归气,气归精,精归化;精食气,形食味,化生精,气生形。味伤形,气伤精;精化为气,气伤于味。阴味出下窍,阳气出上窍。味厚者为阴,薄为阴之阳;气厚者为阳,薄为阳之阴。味厚则泄,薄则通;气薄则发泄,厚则发热。” ...... 这篇清阳诀是清阳老祖季清子悟自《黄帝内经·素问篇》而得来,随着心法运作,陆抬体内热量霎时停止躁动,热量带着淬体丹融成的丹液在体内缓缓流淌,经由九周天转数后方才停止。 半晌后,陆抬从入静中缓缓退出,只觉身心舒畅,神采熠熠,浑身充满力量。某鹿在旁,他强行忍住大叫的冲动。全身黏糊糊的,他不用看都知道现在浑身上下满是一层黑色污垢。 陆抬抬头远望,只觉天地一片清明。清晰可见百米开外的蚊虫,细听之下,蚊虫振翅声音如同情人在耳边轻声絮语。他心中惊喜交集,自知已经步入念去境中阶了。 鹿沙直立着身子,迈动两只后肢小跑过来,在陆抬身边蹦跳了两下后,疑惑道:“前辈......你这是炼丹炼成了?” 陆抬对这只傻狍子的怪异行为已经见怪不怪,朝着它翻了个白眼。 不过心情大好的他还是老实回答道:“哪来的什么炼丹,我这是淬体丹辅以玄黄丹和商陆草洗髓伐筋,念去境小成。” 鹿沙学着陆抬的动作,翻了个白眼。 拉倒吧,念去境修士吃一颗玄黄丹,早就经脉爆裂而亡了,这要真是念去境,老子跟你姓鹿。 既然已经大功告成,有些事情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陆抬坐到鹿沙身旁,对着它搓手殷勤道:“还有件事想请鹿兄帮忙。” 鹿沙把胸膛拍得震天响,“前辈尽管吩咐。” 陆抬讪笑道:“朱鹿......哦不,鹿兄!采桑子六大上宗,距离此地最近的是哪一个?鹿兄,你说你,无法载我去东胜神洲,去一趟最近的采桑子上宗总是可以的吧?这都不行,可就太不厚道了啊!” 鹿沙用蹄尖摩挲着下巴,心头暗忖道:“岁同宫宗主抚顶境大成,底下四大长老,都是抚顶境初期的修为。岁同宗这一脉修的《一气正天道》,蛮力有余,灵巧不足。宗内上至宗主,下至长老弟子均不务正业,遁法和腾云驾雾的修为毫无长进,不足为虑。 只是宗内有个叫做李长寿的弟子所修习遁法颇为古怪,勉强能跟得上我的遁法。不过据谍报所说,此人远去北俱芦洲采药,近期不会回来......” 眼见它发呆,陆抬出声唤了两句。 鹿沙回过神,摆了摆两只鹿蹄,大义凛然道:“只要能帮到前辈,小鹿我乐意至极。对了,最近的采桑子宗门是岁同宗,前辈想什么时候去?” 陆抬笑了笑,“宜早不宜迟,就现在吧。” ...... 半个时辰后。 千丈高空上,有一只大虎径直驾云往前飞去。 这只大虎就是邵阳山虎大王,虎大王身上还驼着一人一鹿,陆抬和鹿沙。 至于它为什么会沦落为陆抬他们的代步工具,其实它也不知道缘由。 忽而到得一处神仙楼台、连绵起伏的仙境地带,只见晴空万里,万雪刹止。脚下芊芊玉英,济美琼林。林间飞檐碧瓦,雕梁画栋。 这下,不用提醒,陆抬都知道是到岁同宫了。虎大王落在一处阶梯上把人放下,然后一人一鹿一虎作揖惜别。 等告别完,鹿沙抓起瑟瑟发抖,没派上用场的诱饵虎大王,催动遁法,化作一道虹光飞快远遁离去。 速度比之虎大王的速度还要快上数倍。 ...... 若干年后,说起“我曾经帮过,并且与陆抬前辈谈笑风生”这件事,鹿沙言语间一直重复表示不值一提,只是眼神中充满了“我早就知道陆抬前辈xxxx”的得意。 第12章 岁同宫 采桑子是南赡部洲最大的宗门,底下分为六大宗门,而岁同宫刚好隶属其中之一。 岁同宫占地方圆三百余里,由于地广人稀,故而不会腾云驾雾的话,串个门都不轻松。可腾云驾雾是道门天阔境以上修士才能勉强施展的神通,烟波境修士都只能使用御物手段低空飞行。 故而有人提议建立几座虹桥便于那些境界低微的弟子出入。当时祖师堂里,有数位长老持反对意见,“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即入天阔境,何须如此麻烦?” 但宫主东方月白依旧力排众议,不惜斥巨资灵石在宫内各个要道处建立起座座虹桥,但是严格规定每个弟子修士每月使用虹桥的次数。 起初宗内长老都很疑惑,既然辛辛苦苦耗费了那么多的灵石建造了虹桥,为什么还要限制他们的使用次数? 当时岁同宫宫主东方月白也只是笑而不语。 虹桥建立后的数十年间,岁同宫内破入天阔境的人无数,如雨后春笋,震惊一洲。 山上修士关于境界,一直有个十百千的说法。即正常人破入烟波境需要十年的时间。烟波境大成,需要耗费百年光阴。而从烟波境破入天阔境则需要千年时间。 而不敢短短数十年,岁同宫里就有那么多人破入天阔境,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事后采桑子上面宗门派人来巡查,宫主东方月白最终不得不以一句圣人教诲盖棺定论,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 ...... 今天,有个奇怪的邋遢老汉步履蹒跚,行入岁同宫中,一路逮着人便问: “何思何虑则知道?” “何处何服则安道?” “何从何道则得道?” ...... 南华真人的《知北游》妇孺皆知,只是岁同宫的弟子们乍然间被询问,皆是一愣,不知所措。 偶有一些弟子内心打好腹稿,主动上前想回答问题。他们内心窃喜大道无常,指不定这便是一桩机缘时,老汉又置之不理,飘忽忽离去。 老汉喝着酒,醉醺醺走上岁同宫的一座虹桥。 无人阻拦,甚至没人怀疑老汉是来闹事的。 岁同宫有规定,“除日,椒花颂,分岁客,贺年人”这四脉的长老必须轮番值守宫中。 而今天又是修为道法最高的分岁客一脉的齐光长老当值,这时候如果有人闹事,那闹事者还真是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虹桥本是虚物,只因被修士施以大神通于其上,故而能与宫中发放的弟子牌互有感应,使得那些境界低微的弟子也能漫步于其上。 但如果有人细细观察,就会发现老人步入虹桥之上,靠的不是辅以弟子牌,幻化无形的低级御物法术,而是实打实的空中漫步。 凌空虚行,非抚顶境而不可得。 岁同宫内虹桥足有数十座,彼此间交错相通。老汉行至其中一座虹桥的顶部,忽然停住,然后一屁股坐下。阳光澄澈,舒服得他连自家老祖交待的那个狗屁重任都抛之脑后。 晒太阳不花钱,不晒白不晒。 何况这几座虹桥可大有深意,绝非登高望远,劝人进学这么简单。这样一想,那可就不止是不花钱,而是实打实的挣钱了。 跨洲传送往返一次不便宜,多少得捞点回本,虽然不用他出钱,但败谁的家不是败家? 念及于此,老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下。 但这可就触及众怒了,虹桥上有不少弟子眼看道路被挡住。脾气好的好言相劝,脾气差的已经开始骂骂咧咧,阴阳怪气地说些什么好狗不挡道之类的话了。 可越是骂,老汉越是舒心,那丁点儿本就虚无缥缈的愧疚感更加荡然无存。 我挡路你骂人,我们两不相欠。 渐渐的,众人开始拂袖而去,反正虹桥四通八达,换一条道便是了。 老汉左右鬼祟探望,眼见四下无人,掏了掏裤裆,顿时那张老如枯木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 忽然听闻一声咳嗽声,眼角余光瞥见某位中年道人缓缓向其走来,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位削肩细腰,鹅蛋脸儿的少女和一个瘦弱少年。 老汉赶忙收回手,正襟危坐,假装放声高歌。 只是鹅蛋脸儿的少女并不领情,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嗓门最大的是你,说着什么‘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还是你。” 老汉回过头,讶异了下,假装这才看到少女,眯眼笑道:“小女娃,你可知山下城隍庙门口最常见的楹联上,写的是什么?” 少女蹙着细眉尖,很辛苦地回忆了很长时间,而后听到身后师兄的悄声提醒。她这才杏眼圆睁,高声答道: “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扶身正大,见吾不拜有何妨!” 老汉摇头晃脑,得意洋洋道:“对喽,所谓心诚则灵,养心莫善于诚。关键还是在于心,那跟我嗓门大不大又有什么关系呢?小女娃你尚年幼,不知某些人虽不言语,但内心龌龊心思直冲云霄,如同祭坛猫屎,神憎鬼厌,这才是真正的‘惊天上人’。” 老人话语让少女如读天书,但听不懂归听不懂,她隐约觉得老汉在骂自己的同门师兄弟,故而回骂道:“你才龌龊!你才猫屎!你才神憎鬼厌呢!” 老汉长叹不已,这么会聊天,没法聊了! 岁同宫内四季如春,常年晴空万里,风雪不侵。老汉伸手挠了挠脸颊,似是觉得燥闷,又扯了扯衣领,只是即便这样,老人依旧嫌热。 他摇摇头,小声嘀咕道:“上次来岁同宫,这里还是大雪纷飞,流云漓彩,莹澈无瑕。回了青阳山,我还跟人夸赞你们岁同宫最美是化雪,宛若一片五彩琉璃仙境。怎地如今变得这般死气沉沉?一点人味都没有。” “不吹会死啊,我来这儿都几十年了,一直都是这般模样。” 少女环视周遭一眼,虽艳羡老人口中所说的“五彩琉璃仙境”,但此时岁同宫内鸟语花香,莺歌燕舞,虽看久了确实有点腻,但依旧自觉还不错。 老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自个儿问你师父去。” 少女眼同水杏,跃跃欲试地转头望着身旁的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伸出双指捻动一缕鬓角发丝,摆明了架势并不言语。少女如泄气般转而瞪眼望向老汉,目光中透露着“都怪你”的意味。 老汉哀叹不已,手中酒壶拿起又放下。 人比人气死人。 末了,老汉挠挠头,只觉浑身不得劲,似是难以忍受,他伸手往高空处一抓,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手可摘星辰。” 霎时,万里无云的高空上宛若破开一个小洞,一道明晃晃的亮光砸下,伴随着一股狂风呼啸而至,狠狠剐着老汉的脸面。 老汉嘿嘿笑着,大概还嫌不够清凉,他又虚抓了几下,洞口越来越大,又有几股狂风裹挟着倾盆大雪呼啸而下。 中年道人早已出手,施展术法护住身后的两个徒弟。 老汉高呼痛快舒坦,在风雪中使劲摇晃着自己的脑袋。 中年道人身后的少年此时已是满脸惊愕,望向老汉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敬畏。没有一丝灵力波动便破了山门大阵? 这莫非是传说中圣人才拥有的口含天宪神通? 懵懂少女毕竟入门晚,修为不高看不出深浅,她摇头啧道:“老头,你是不是只会白也仙圣的这一首《夜宿山寺》啊。” 老汉又是一阵长吁短叹,自己神通太过惊世骇俗,反而让人灯下黑瞧不出什么。他正想开口反驳,忽然打了个冷颤,而后俯身趴下干呕不止。 中年道人幸灾乐祸地嗤笑一声,依旧并不言语,只是弹指修复完善被老汉出手洞开的阵法,再摆摆手,示意身后两个徒弟离开。 少年双手抱掌前推,毕恭毕敬地朝两位长辈作揖行礼拜别。少女规规矩矩朝自家师父施了个万福,对老人则只是冷哼一声,并不行礼。 中年道人见此隐约有些怒容,沉声道:“扬思,不得无礼!” 老汉却是并不领情,对着少女笑嘻嘻地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 转头对着中年道人呸了声,“陈齐光,关你屁事!” 名为杨思的少女眼见老人胆敢对自家师父如此无礼,怒眉睁目道:“你住嘴!” 只是如此一来,中年道人的脸色却是越发的差了,少女撇撇嘴,对着老人随意行了一礼,而后袖子甩得老高,愤愤然离去。 第13章 游容与 老人连连哀叹,怨老天做事不公,叹少女择师不慎,感自己遇友不淑。 中年道人似是习以为常,不以为意,但老人神经病般自言自语絮絮叨叨了半天,最终扯到他的父母甚至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儿子时,他这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闭嘴!” 老汉嘿嘿一笑,似是阴谋终于得逞。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冷不丁地作势就要去狠狠扇中年道人耳光。 只是中年道人似乎早有防备,老人的手还没触碰到他脸颊,就如同遇到一堵空气墙,再也挥不下去。 “陈齐光,你说话不算数,将来渡长生劫必定心魔不断,身死道消。”老汉气呼呼地骂骂咧咧,“‘翡翠珠被,烂齐光些’,白瞎了你这好名字。” 老人口中名为陈齐光的中年道人冷哼一声,不假思索道:“难道你游容与对自己这名字真就问心无愧?” 只是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邋遢老汉对自己的名字好像一直一来都极为得意。 果然,老汉眼睛一亮,就等这句话了。 那鹅蛋脸儿的女娃儿虽然瞧着顺眼,但可惜长了张嘴。眼前陈齐光虽然长得碍眼,但还是能聊得下去的。老汉怡然自得道:“聊逍遥兮容与,我自认还是颇得几分神意。” 老汉说到这,嘿嘿笑着,朝着他挤眉弄眼的,一副你不认可不答应,我就使劲往前凑,不死不罢休,看谁耗得过谁的无赖架势。 陈齐光伸手扶额,认真想了想,终究还是妥协认命。他那两个弟子没瞧见什么,自己可看清了这游容与先前这手都干过什么腌臜事。 只是陈齐光越发妥协,老汉就越发感觉没劲。他脱了靴子,一屁股坐在虹桥上,两只脚丫在云端里不停搅动。于是乎,方圆百里的云海也就跟着晃啊晃的。 陈齐光长叹一声,赶忙施法稳住异像。 登高而招见者远,顺风而呼闻者彰,这固然没错。但有时却会过犹不及,老汉这等神通,便是如此。容易让人见之忘俗,致使道心不稳。 毕竟整个东胜神洲都只有一个游容与,一个他不得不相信,迟早会让整个东胜神洲山上之人皆与有荣焉的游容与。 老汉双腿猛然往下一拍,这次却只是溅起几片云花。 气呼呼的老汉转而拿起那几团雪花捏成球就往中年道人身上砸。陈齐光避都不避,任之由之。 良久后,等老汉砸累了,不砸了。 陈齐光拿下两个碎于发间的雪团,叹气道:“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你猜的没错,异兽狸咚确实死了。” 老汉对着陈齐光竖起一根大拇指,像个市井婆姨那般碎碎念叨:“大手笔啊大手笔,难怪要在这方圆数百里布下这么一个山门大阵,不懂事的小娃娃眼中,只觉鸡肋,这阵不防人只防风雪。殊不知,殊不知啊。” “狸咚狸咚,见之立冬,这家伙虽然讨厌,但据我所知还算颇讲信义,给足过路费就走。它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你们甘愿承受它这积攒了上万年的民间怨念,也要把它除之而后快?” “人间农谚‘数九寒天,冷在三九’以及‘六月飞雪’的说法,缘由都是这狸咚兽的乱跑。狸咚狸咚,见之立冬。违背圣人令私杀异兽,短时间内气运莲池肯定凋零不少,但功在千秋,估摸着以后的子孙藕断不会少,利弊难定,但往后肯定越来越好。” “毕竟是上古异兽,话说你们宗门后山秘境的气运莲池凋零了几朵?我上次偷摸着进去过一次,啧啧,接天莲叶无穷碧,吓死我了。小老儿都想转投你们采桑子门下了。” “难怪即使此地灵气日渐稀薄但你们也不想搬,原来是想以一宗之力强行镇压异兽死前怨念,以免怨念外泄,为祸苍生。济世为公,小老儿佩服佩服,真是了不得啊!” 老人说到这,对着中年道人又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只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大拇指忽而朝下,化拳为掌。老人猛然一掌拍在虹桥上,整片云海都随之一颤,他对中年道人怒目相视。 “小气吧啦地!你怎么还是不肯说诛杀狸咚兽的原因?当初你想偷看桃花洞天洞主女儿桃夭夭洗澡时,作为兄弟的我是如何地绞尽脑汁为你出谋划策?可不像某人如今这么墨迹小气。” “哎,只是某些人有情终成眷属后,美人早早香消玉碎。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月冷空房不见人。某些人还折竹外桃花三两枝于美人墓前发誓终生不再找道侣,痴情哪痴......” 假装这才突然看到什么,老人朝着远处挥了挥手,“杨思姑娘是吧?来来来,这边坐。唉?怎么转头走了啊,别走啊,小老儿给你介绍心仪男子。东胜神洲俊彦荟萃,包你满意,不找也看看,看看不花钱......哎,真走远了啊。” 老人故意长叹一声,实则对着陈齐光挤眉弄眼,阴阳怪气道:“英雄一盏酌江月,最难消受美人恩哪。” 中年道人斜瞥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没有生气。由着老人胡言乱语也好,省得到时自己还得找个莫须有的名头把她发配到下宗开山立派。 陈齐光从袖中拿出几瓶酒,递给老人一瓶。 老人眼睛一亮,接过酒壶,打开壶盖,仰头咕咚咕咚开始牛饮。当老人放下酒壶时,酒壶已空。他正想有所言语,又一壶酒塞进他的嘴里。酒壶越抬越高,对于老人来说,“唯有美酒不可辜负”,故而他随着酒壶的倾斜弧度又继续仰头牛饮起来。 陈齐光欣然一笑,也就酒能堵得上你的嘴了。 喝过两壶除岁酒的老人总算心满意足,陈齐光还想往他嘴里塞酒,只是被老人一把握住,求饶道:“余着,余着。” 陈齐光手中也撰着一壶酒,只是并不着急饮酒。 “余着这说法妙啊。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山下之人年夜饭,更是讲究年年有鱼。” 大概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老人起身,又大声念叨道:“晓日迎长岁岁同,太平箫鼓间歌钟。这座岁同宫,名字起得真是好!要将德业参天连,莫把光阴掷岁余,这几壶岁余酒,寓意也不差!苍苍五老雾中坛,杳杳三山洞里官......” 眼看老人没完没了,陈齐光没好气打断道:“差不多得了,显摆给谁看呢!此处被我施法遮掩了异像,如今你看到的那些女修士,可都各个看不见你。” “白瞎了我这副好皮囊和这几句好诗。” 老人气呼呼跺脚,低声咒骂一句,而后又坐下开始喝酒。大概坐久了嫌硌屁股,便又换了个姿势,蹲着喝酒,屁股正对着某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良久后,陈齐光叹息一声,主动开口道:“你来这边肯定不止调查狸咚兽一事,说吧,又想在我的地盘上捣鼓什么名堂?实话实说,别跟我掰扯探望老朋友这一套。” 老人眼咕噜转了圈,勃然大怒地狠狠踢了几下虹桥,骂骂咧咧道:“陈齐光你个没良心的,几千年的交情,说绝交就绝交。我来找你,你还疑神疑鬼的,什么调查狸咚兽,什么不安好心,什么捣鼓,不晓得你在说什么......咦,老齐你快看那只鹿!” “啧啧,这功德之光。民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按这样算,这光叠起来高度怕是不输那座悬于九天之上的十二楼五城的白玉京吧。” “喂,老齐,你知不知道这只傻狍子身上的功德之光是怎么回事?” “以前偶然听祖师爷说起,有只南儋部州的傻狍子,被他连续破梦撞见两次,但他老人家连小以惩戒都不敢,担心牵连整座青阳山。啧啧,要知我们老祖这脉可是最擅斩断因果,那头傻狍子的功德之厚,可见一斑,我估摸着就是这一只了。” “当时我还以为是老祖吹牛,如今又不是上古洪荒时期,可以钻天地大道的规则漏洞,加上聊斋先生那句被大道认可的十六字真言,故而圣人都少有这么厚的功德之光,何况一只傻狍子。但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厉害的厉害的。” “喂,老齐,你说你们整个岁同宫的功德加起来有没有这只傻狍子的功德一半多......啧啧啧,我看悬,有些人哪,活了一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嘿嘿,老齐你别误会,你别误会,我没有说你,咱两谁跟谁啊。” 似乎是觉得一个人这么自言自语太过傻帽,老人狠狠拍了一掌虹桥,“不对啊,陈齐光!老子问你话呢,你聋了吗?” 第14章 洗脚最干净 陈齐光叹了口气,老子倒是想回答你,你给过老子机会吗?他斜眼往高空处一撇,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开口答道:“离这儿万里之外有座邵阳山,山上有四只精怪,这四精一日偶得一法宝和一本经书,法宝是一件仿品,仿自酆都鬼城里的那条奈何桥。经书是一本传自远古的禁忌秘书,书中除了自建小轮回神通,还有一张鬼魇阵法的构建图。四精本想圈禁山下一国子民,不料...陈齐光叹了口气。 老子倒是想回答你,你给过老子机会吗? 他斜眼往高空处一撇,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老实开口答道:“离这儿万里之外有座邵阳山,山上有四只精怪,这四精一日偶得一法宝和一本经书,法宝是一件仿品,仿自酆都鬼城里的那条奈何桥。 经书是一本传自远古的禁忌秘书,书中除了自建小轮回神通,还有一张鬼魇阵法的构建图。四精本想圈禁山下一国子民,不料......” 话音未落,老人已经接过话茬,“不料被这傻狍子撞见并且顺便破坏了?” “嗯,经书功法有了,又有仿自酆都奈何桥的法宝承载因果,勾连阴阳生死,还有阵法加成,成功率挺高的啊。如此一来,一旦成功构筑轮回,自成一座小酆都,那一国子民将生生世世被圈禁在一地,永世不得超生。” “这样一想,这傻狍子还真是傻狍有傻福,前途不可限量啊。妖族按序就班即可成就大道,但由于得天独厚,天劫反而是最大关隘。而这傻狍子功德加身,往后成就道果,即使是最严苛的长生劫,多半也只是削为威力最低的五行天劫。哎,人比傻狍子,气死人。” “咦,不对!这等上古禁忌之法和可勾连生死的仿品重宝可不是寻常精怪能接触的,但按照老齐你的说法,接连阵法,法宝和功法一起出现,这可唯恐那几只精怪修炼不成啊,我可不信这事儿这么凑巧。” 老人说到这,气呼呼地转回身,面朝着中年道人叫嚷道:“老齐,这事可不小,真要是鬼修妄图复辟,那可就不是你们一宗乃至一洲的事了。兹事体大,你们就没去调查?” 中年道人默然,心情沉重。 连玩世不恭的游容与都能想到的事,他陈齐光怎么会想不到。只是当时愈是追查,真相愈是触目惊心,查着查着竟查到了自家宗门头上?到最后连椒花颂一脉的长老都携子登门拜访,恳请他不要再追查下去。 他愈想愈窝火,只觉自己给那跪地磕头,苦苦哀求自己放过它的杂碎那一剑还是太过于轻巧。 身为人族,大宗族子弟,为了功德,暗地偷盗宗内封印的重宝,派人送去唆使精怪造孽。只等它们造成杀孽业障,就肆意屠宰,以此赚取泼天功德。 真要这么容易,哪还这么多的俊彦翘楚在天劫之下身死道消? 只是即使那人阴谋腹死胎中,采桑子总宗后山秘境的气运莲池依旧凋零大半。 椒花颂一脉的长老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这才不得不冒险斩杀狸冬兽,以此扰乱因果,防止总宗的人追本溯源。 斩杀上古异兽本身就是一件祸福难定的事,但幸好的是狸咚兽近万年来为祸四方,所以依旧利大于弊,长久之下气运莲池终究会恢复如初。 否则他们这些吃水人忘记挖井人也就罢了,还把井给填了,无脸见九泉之下的先辈祖师不说,还得被后辈子孙牢牢钉在耻辱柱上。 至于眼前老人近乎苛责的询问,中年道人并不如何理会。 游容与若果真如此海纳百川,心怀天下,青阳山掌教哪还有东华什么事。 果不其然,老人也只是骂着玩,并不如何深究。天塌地陷也自有自家两位老祖顶着。 老人一边挠着脸颊自言自语,脚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云海。 似乎忽然想起什么,老人猛然一巴掌拍在虹桥上,临了又骤然收力,改巴掌为轻轻拂袖。毕竟是别人家的地盘,刚喝过人家酒,还在别人家中摔砸东西,终究是恶客所为。 只是话虽如此,他说话倒是毫不客气,“陈齐光!是谁先提出的绝交!又是谁发誓再与我多说一句话就挨巴掌的,堂堂岁同宫分岁客一脉掌座,说话还作不作数了!” 陈齐光叹了口气,没好气道:“诚心找事是吧?我都单方面断了岁同宫和青阳山的传送阵,你还能顺着总宗的阵门传送到这。我要是没猜错,你是自己偷偷开启阵门过来的吧?你处心积虑地过来,我要再不出来见你,你怕是能把我这儿都拆了。 停顿片刻,他又继续道:“而且,我要没记错,当初绝交是你先提的,你还说你再来找我,你就......” 话还没说完,老人已经自己摔了自己数记不痛不痒的耳光,边扇耳光还边学狗叫,“汪汪汪汪汪!” 陈齐光扶额无言,究竟是谁遇人不淑? 老人得意洋洋地望着陈齐光,示意该你了。 他们二人本来是数千年的挚友,同游天下四大洲,早年却因为某些事发生过争执。 游容与气呼呼地闹着绝交,发誓他再过来找陈齐光,他就是狗。 而陈齐光也气急败坏地发誓再跟游容与说话,他就是一头猪。 就这么又过了几百年,不料今日游容与突然登门拜访,宁愿自损三千,也要折他八百。 陈齐光可是深知老人的为人,在某些大事上无动于衷,万事不上心。在这种小事上却斤斤计较得像个市井姨婆,哪怕过了千年万年依旧牢记于心。 生怕老人追究,要自己学猪叫,陈齐光心意一动,开口道:“走,我们去会一会那头福缘深厚,功德无量的鹿蜀。” “拉倒吧,傻狍子有什么好见的?” 老人朝着远处那抹如同逃命般的遁光努努嘴,“而且,都跑远了,这速度你确定你追得上?” 陈齐光朝高空瞥了一眼,那速度要追得上,确实有点难。 他改口道:“那就去会一会那个跟傻狍子同行的人?” 老人白他一眼,平躺下,嗤笑道:“拉倒吧,小兔崽子有什么好见的?陈齐光你这转移话题的本事可真不咋地。” 陈齐光故作神秘道:“你就不奇怪你们青阳山一个凡体境的小修士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岁同宫?还跟那头福德深厚的鹿蜀走在一起?” 老人直起身,瞪大眼珠子望着他,“那小兔崽子是我们青阳山的人?” 陈齐光微笑道:“整座岁同宫都是一座大阵,我坐镇于此,与圣人无异,看破一个少年功法,不足为奇。” 老人把脚从云海中收回,伸手猛搓了几下,又把手靠近鼻尖。 很好,没有异味! 嗯,去过海外三山,无数洞天福地,临了才发觉,当属老齐这里的云海洗脚最为干净。 洗过了脚,喝过了酒,就放过陈齐光一马吧。 念及于此,他直起身,对着陈齐光嗤笑道:“走吧。” 第15章 说好的罩着我呢? 整个岁同宫好似处于一个特殊的结界内一般。 结界内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结界外阴气横流,大雪纷飞。 鹅毛大雪如阴风厉鬼一般呼啸,不绝于耳。一旦靠近结界却如遇烈阳,瞬间消融。 陆抬收回视线,拍拍手,开始往里走。 岁同宫灵气充沛,陆抬只觉神清气爽,待久了念气境关隘都弹指可破。 这里比之陆抬原先占据身体主人的那座橘颂峰,无论风景亦或建筑,简直天差地别,看得陆台艳羡不已。 近处有一清泉从山间淙淙流淌,响声清脆。一对仙禽欢嬉追逐,遇人不惊。林间古木参天,山石林立。有一曲径通幽,步行于其上,仙花馥郁,异草芬芳。再往里走,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 林间,泉边,路旁,或者某些阁楼边,都有一些道人或盘坐吐纳,或坐而论道,或观景感悟。 但不知为何,这些人无一不对他视而不见。 偌大一个宗门,没一个负责接待的人? 小说里,不都有个小道童吗? 陆抬挠挠头,走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正在树旁闭眼打坐修炼的青年道人。 此人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袍,腰间绑着一根青色兽文皮带,脸上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如我这般与人为善的人。 陆抬走到离他大概一丈的地方,低声问道:“请问贵宗......” 道人眼皮都不睁开一下,还没等陆抬说完,就随手指了个方向。 陆抬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石阶,不断延伸直通山顶。 他还想开口问点什么,道人已经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他离去。 陆抬悻悻然地打了个稽首,告辞离去。 准备先登顶那条石阶,之后再找个人问问路。 石阶很长,估摸着有一万多块。 陆抬走在石阶上抬头望去,只见头上虹桥交错纵横,四通八达,横贯数百里。他极目望去,依稀可见有人行走于虹桥之上,这些人周身云雾缭绕,飘飘若仙。 他暗自给自己加油,正想继续往前走去。忽然看见虹桥上有人闲庭若步走下来,一个邋遢老汉和一个手持一柄拂尘的中年道人。 两人明明步态蹒跚,却很快从百丈高空上走下,来到他面前。 陆抬眼神闪过一丝炙热。 道教大神通,缩地成寸! 不过等看清来人,陆抬顿时也乐了。 中年道人他不认识,但老人他可是熟悉得很! 游容与,一个充满传奇的人物。曾在驰援北俱芦洲的那战青川战役中,以“子不语怪力乱神”七字灭杀百万妖兵。事后封赏,其余人皆假装谦虚拒不受赏,唯独他,虽累得瘫倒在地,依旧坦言功劳不嫌多,让记录官把别人的功劳算到他头上去。 根据不知名道人的记忆,游容与和自家老好人师父关系匪浅,经常登门拜访。有些事他不够格知道,但那个“魔教中人”的老学究知之甚多。 根据老学究的说法,游容与这一脉主修神通奇特,修炼未大成者不可妄动妄言,而一旦大成,言出身动,皆有法随。 青阳山开山老祖创立十一个上宗,但如今广为人知的只有前九宗。占据一洲之地的青阳山各宗人数有差异,气运则并不然。 游容与这一脉以前本来也是一个上宗,下辖宗门无数。但后来发生大变,整个宗门都撤除了,如今那个上宗只剩游容与一个人。 所以那个老学究还说过,游容与之所以在修行路上高歌猛进,也与一上宗气运加身有关。 老学究倚老卖老,说起这些事情来酸溜溜的,间或加上一句“那脉祖师xxx我也见过几面”或“我与他师父xxx谈笑风生时,他游容与....”等的话语。 俨然一副生不逢时,“天不助汉,助尔曹”,“我上我也行”的嘴脸。 中年道人和邋遢老人落在石阶上。 陈齐光朝着陆抬努努嘴,“这下信了吧?” 游容与点点头,“虽然修行不久,但体内确实有青阳诀运行踪迹。” 中年道人眼神狭促,笑而不语。 暗地里却松了口气,总算把这事给糊弄过去了。 游容与轻轻拂袖,陆抬已经被扯到他的跟前。 陆抬气定神闲地分别与他们作揖行礼,“青阳山弟子陆抬,见过岁同宫仙长,见过师伯。” 陈齐光拂尘一摆,点头以示还礼。 游容与绕着陆抬打量了一圈,“你小子为什么喊我师伯?难不成你还知道我是谁?” “游容与师伯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陆抬眼珠子稍微转了转,心生一计,“师伯,我与您打个赌,师伯可以问我三个问题。如果我都答对了,师伯就答应我一件事。” 游容与笑了笑,“什么问题都可以?” 陆抬坚定地点点头,“什么问题都可以。” 先回答问题,如果自己能答对,自然万事大吉。 如果错了,陆抬也不慌。 等套出问题答案后,使用回档的能力再来一遍,就行了。 游容与不置可否,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反而开口问道:“你是哪个宗门弟子?为什么喊我师伯?” 陆抬犹豫片刻,开口答道:“家师伏雁升。” 游容与眼前一亮,望向陆抬的眼神也莫名多了一丝赞许。 陆抬被望得如坐针毡,他细细回顾着刚才说过的话,好像......好像没什么问题啊。为什么他用这眼神看着我? 游容与重重拍了陆抬几下肩膀,“好小子,有前途。就冲你这句师伯,在这岁同宫里,老子罩着你。” 陈齐光瞥了他一眼,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选择拆穿他。 陆抬皱了皱眉头,心里暗忖道:“这句师伯有什么问题吗?” 根据不知名道人的记忆,游容与是他师父伏雁升的师兄,自己喊师伯怎么可能有错? 陆抬摇摇头,不再纠结这个。 他小心翼翼地在心里琢磨措辞,准备试探着询问能否让老人游容与带自己回东胜神洲橘颂宗。 然后这个想法还没说出口,陆抬忽然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昏了过去。 陈齐光瞥了眼偷偷下黑手的游容与,打趣道:“说好的罩着他呢?” 游容与没有理会陈齐光的打趣,他把整只枯若老树皮的大手覆在陆抬脸上,沉声道:“雁升师兄的徒弟我可都认得,不可能会有这么一个人。待我用秘法好好瞧瞧,他到底有何居心。” 第16章 越光宝盒 东胜神州西北。 这里荒无人烟,丘陵起伏,大河横亘。这里没有什么仙草果林,灵禽走兽,更看不见什么画栋雕梁,玉宇琼楼。只有山上建着十数座宅院。 其中一个宅院前,有一个年轻道人在门前久久驻足停留,时而徘徊彷徨,可就是不入门内。 这里便是橘颂宗,而这个年轻道人就是陆抬。 在岁同宫里的事,陆抬记得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刚想询问老人游容与能不能把自己送过来橘颂宗,然后不知为何突然眼前一昏,之后醒过来又不知为何就在橘颂宗里了。 其实陆抬原先打算是想在岁同宫展露一手心法,表明自己青阳山弟子的身份,然后蹭蹭他们的传送阵传送到橘颂宗,之后再见机行事。 然后意外遇到老人游容与,陆抬改变想法,想借着回档重生的能力帮着自己答对游容与的问题,光明正大地让他送自己回橘颂宗。 可如今自己醒来过后就在橘颂宗里了,听招待自己的大师兄王富贵所说,游容与师伯与自己师父,也就是橘颂宗宗主伏雁升见过面了。 他们见过面,也就表示自己一开始冒充橘颂宗弟子的身份已经被拆穿了。可如此一来,师父伏雁升为什么还愿意收自己为徒? 这一点,令陆抬十分困惑。 他想进去问问此中缘由,又担心问了后,反而因此出事,被逐出师门。 这也是他此时在伏雁升宅院门前徘徊不前的原因。 忽然院门“吱呀”一声,无风自开。 山中本清净,落叶如松涛,滴水如瀑落。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陆抬一大跳,却也知道伏雁升已经知道自己来了。陆抬当下没有再犹豫,长呼出一口气后,大步走进院子。 入了院中,只见一个身着老旧长袍,头上挽着道髻的不起眼中年道人盘坐地席上,身前摆放有一张小桌子。 陆抬恭敬行了个道揖,而后自觉落座在道人对面。 陆抬看着眼前伏雁升的年轻模样,一时间还是百感交集。 记忆中,算上不知名道人自己,伏雁升有七个徒弟。其余弟子都生活得好好的,唯独排行第六的弟子杜毕书英年早逝。 杜毕书人如其名,逢赌必输,只有一次例外。 有个大妖听闻杜毕书逢赌必输的名头,颇感新奇,专门找上他要求对赌。 那时候,杜毕书刚好在山下历练,被大妖逼迫后,无奈只好答应赌约。 可那一次他赌赢了,却因此赌丢了性命。 凶手正是那头自觉被拂了面子,输不起的大妖。 问什么都说好,在整个青阳山以儒雅随和闻名的伏雁升极少有不好说话的时候,唯独那一次不好说话,却是真的很不好说话。 挟一钵,御剑过山巅,过大江。沿途逆卷所有河流湖海之水,等到那头大妖所在宗门时,那一钵水已经变成连绵不绝之天水。 钵水淹万里,仗剑破百阵。 拦路的,无论道人妖禽,无论大小老幼,无论讲理与否,皆一剑斩之。打了小的来大的,打了大的来老的,最后伏雁升拆了整整半座妖族祖师堂,与一位妖道祖师爷级别的人物互换一臂后离开。 消息传回青阳山,一时轰动。 直到这时,某些老古董才依稀记起,在这个老好人面前,自己都得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尊称一声师叔。 但事情还没完,妖族向来同仇敌忾。就在青阳山上下忧心忡忡会不会激起第二次人妖大战时,夷陵老祖出山,前往那处妖族宗门。 他只说了三句话,然后一巴掌一个,接连拍死数个长生境修为的大妖。 “贫道辛苦修行,不是为了跟你们讲道理的”。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也好意思学我收徒子徒孙,当老祖?” “别跟老子翻老黄历装阔,谁家祖上没出过几个失传境?” ...... 同是长生境,这些大妖们臆想中的打得天崩地裂,互有损伤,为免殃及众生无辜,彼此之间重新开始和谈的事,丁点儿都没发生。 此事到此为止,只是此战过后,伏雁升丧徒加上此战伤疾,心境大变,从此大道无缘登顶。 相由心生,自此也由一个中年道人变成了一个消瘦老人。 陆抬由于拥有不知名道人的记忆,对眼前伏雁升的印象还停留在暮年阶段。此时乍然看到年轻的伏雁升,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习惯。 伏雁升眼见陆抬落座后,一直望着他怔怔出神,轻敲了下桌面。 陆抬这才回过神来,开始开口,一开始有些畏缩,但随后还是鼓起勇气做下决定:“师,师父,我有个问题,想......想问问您。” “嗯?”伏雁升望着他。 话既已开口,陆抬神色逐渐变得坦然:“弟子......弟子此次入了宗门,其实殊为不易。先前在南儋部州还撞见过一头大妖,幸亏那头大妖颇为心善......宗内弟子不多,好不容易有个新弟子,大师兄他们都没想那么多,但是......起先弟子也曾想过蒙混过关,师父不拘小节,宽大为怀......” “有事说事,不要拍马屁。” “......师父应该与师伯见过面,因为某些原因,弟子曾经对师伯谎称过,说自己是橘颂宗师父的弟子。本就是顾前不顾后之举,想着先进了宗门再说,弟子真的不是歹人......弟子,弟子就想问问师父,为什么明明与师伯见过面,还愿意收弟子为徒?” 伏雁升没有直接回答,皱着眉头反问道:“师伯?” 陆抬愣了愣神,这才开口答道:“游容与师伯。” “......” 伏雁升哑然失笑。 论辈分,游容与其实是他师弟。只是游容与喜欢跟他的徒弟们鼓吹自己是他们师伯,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信了。 伏雁升没有开口解释这件事,只是摇摇头,打趣道:“收徒一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这还好,加上你也只有七个弟子,别处宗门弟子成千上万的,难道还一个个解释过去?” 伏雁升宛若神人般看穿了陆抬的心肝脾肺肾,顿了顿,接着道:“你不用觉得你与你师兄师姐们不一样,在我眼里,你们都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你在上山之前提前学过青阳诀罢了,不过你应该也知道,只要会青阳诀,就是我们青阳山人。” 陆台点点头,不再言语。 青阳山但凡重要的神通术法,皆被一代代的前辈大能们贯以“提笔忘字,开口忘言”的大神通,以此杜绝私相授受的可能。 青阳山心法青阳诀乃立宗根本,自然也不例外。青阳山每个宗门里都仅有一部代代相授的《青阳经》,且不能外带,必须在宗主或者长老协同下观看。 良久后,陆抬忍不住追问道:“可师父难道就不好奇我是如何得授青阳诀的?” 伏雁升眼神复杂,一闪而逝,轻声道:“福缘奇遇罢了,或山峰崖河涧得授刻录经书,或偶遇宗内高人。但是老六你要知道,修行登高,关隘重重,福缘奇遇固然重要,可最重要的却也不过厚积薄发四字。” 陆抬欲言又止。 伏雁升神色疲惫,正色道:“可做可不做的事,做!可讲可不讲的话,不讲!你刚踏上修行,总是吃辟谷丹也不行。修炼之余,若真闲来无事,便多去你六师兄那窜门蹭饭罢。” 陆抬神色黯然,知道这是师父在下逐客令了,便不情不愿地起身作揖,行礼告退。 末了,还未走出门槛,又听闻身后传来一句话: “想做什么便做去罢,从今天开始,你不需再顾忌什么不得私自下山的宗门禁令。你师兄和宗门那,我会去打好招呼。” 陆抬身子一怔,压下心头那股惊颤,拱手应是。 等陆抬离去后,伏雁升双手颤抖,艰难地从长袖中取出一物。端详良久后,他闭上眼睛,一滴浑浊的泪珠从眼角处,顺着脸庞轮廓滑下,直直滴落到那个古朴长盒上。 那个古朴长盒,正是夷陵老祖送陆抬穿越的那个越光宝盒。 第17章 妖兽 静思堂是橘颂峰上最重要的建筑,不管是从名字上,还是从意义用途上来说,这点都毋庸置疑。 但按照橘颂峰大弟子王富贵的说法,不是因为什么静思堂是橘颂宗宗门每十年测验一次弟子修为的庄严地方。 而是因为那儿门口明晃晃杵着一对等人高的汉白玉石狮,这对石狮是励志把橘颂宗打造成朦胧仙境的言监生不知从何处弄回来的,按照老六杜必书的说法就是“老......老老老值钱了。” 仙人气势这项,王富贵倒是看不出来,就总觉得不对头。 一对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并排摆放在一起,占地极广,他承认确实有那么丁点儿的威风凛凛。这是好事,但门小石狮大,每次进得这门他都得侧着身才能从这对石狮中穿过。 而且,他越想越觉得应该把这对石狮搬回自家屋里。 哪有人把最值钱的东西扔门外的? 是的,这对石狮就是橘颂峰上最值钱的东西。 ...... 静思堂不大,长宽不过丈于。内里红白青砖铺满地,可以说是极为简陋,起码没人觉得配得上门口那对石狮。 而就在这座不大的静思堂里,此时竟有七人依序并排坐着,身前还有一位中年道人正对着他们,让本就不大的房子愈发显得拥挤。 七人中,居首位的是一位国字脸的男子,此时他正拿着一根毛笔奋笔直书。 末位青年便是陆抬,从他这个角度往前望,还能看见大师兄王富贵上记录的内容: “王富贵,谢清归:天阔境初阶。 南离同,尚梓冈:烟波境中阶。 言监生:烟波境中阶。 杜必书:烟波境初阶。” ...... 橘颂宗加上陆抬共有八人,一师七徒。此时伏雁升刚检验完其余六个徒弟的修为,照旧还是各个好字,就连修为停滞不前的三师兄南离同和四师兄尚梓冈都得了个类似“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的评价。 青阳山修为十年一次检验,结果上报总宗,这是惯例。 一者便于宗门为每个不同境界的修士分发对应的月俸,二者便是优胜劣汰,仙家无情,山上修行,以力为尊,从来都是不变的真理。 其余宗门长老眼中检验功课修为的这天,须得提前焚香沐浴,祖师堂前静修七天后,选一吉时挂像敬香后方能开始。而且为了公平公正,除了有三名长老共同检验记录外,还需得有专人以镜花水月神通刻录整个过程。 而在橘颂宗里,则从来无需如此花里胡哨,人齐就开始,负责记录的也只有王富贵一个人。 其余宗门弟子眼中的功课日有如洪水猛兽,稍有差池便会被逐出山门。但在橘颂宗里,由于有个老好人师父,这些便从来都不是事。 伏雁升正想离去,却被王富贵悄然拦住。他一拍额头,摇头道:“差点忘了,还有个新近小徒弟......老七!” 听到叫唤自己,陆抬连忙起身弓腰作揖,恭敬答道:“弟子在!” 伏雁升坐回椅子,望着他道:“你刚入门,这十年一次的检验道行就改为问答功课吧。” 陆抬直起腰,沉声道:“谨遵师命。” 陆抬专心聆听,待听得他一句“何为四大宗门?何为四大洲?”后,便暗自松了口气。 真要考我什么天问九算,道生一,一生二的,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编。但考这个东西的话,依照不知名道人的记忆,这些对于他来说倒是小菜一碟。 假装略作思量后,陆抬恭敬答道:“四大宗门皆乃高阳氏后裔,分别统治四大部洲。南赡部洲的采桑子,西牛贺洲的抚云宗,北俱芦洲的钓鱼抬以及我们东胜神洲的青阳山。” 陆抬用眼角余光偷偷瞟了一眼自家师父,没瞧出什么东西,又听得伏雁升道,“说说我们青阳山的宗门。” 陆抬赶紧继续答道:“青阳山有九大上宗,分别为琼芳,云中,杜若,芷兰,洒尘,幼艾,扶桑,媵予以及女萝。” 传闻青阳山初代先祖乃高阳氏颛顼帝后裔,祖上就是大名鼎鼎的屈原。故而青阳山初代先组创建青阳山时,以屈原《九歌》篇名命名。最早创立了十一个上宗,到得如今,不止为何只剩九个。 后来青阳山发展迅速,上宗之下又分各个中宗,中宗下再分下宗。比如陆抬此时所在的橘颂宗,就是一处下宗。 伏雁升不置可否,没点头也没摇头,没赞许也没批评,只是接着问道:“你可知道我们青阳山的宗门职责?” 陆抬想了想,开口道:“保境安民,斩杀肆意屠戮人族的妖兽。青阳山的弟子每次破境,就必须下山积攒功德,等功德圆满后才能再回宗门继续修行。” 下山积攒功德,斩妖除魔都是青阳山弟子必须做的事。青阳山弟子每次下山,如果遇到一些山下有害的妖兽,如果境界比那些妖兽高,则必须战。如果境界较低,也不用强行动手,只需上报宗门,很快便有专门负责的巡狩官赶来负责此事。 伏雁升点点头,继续问道:“《妖兽篇》你也温习了?” 陆抬点点头,开始娓娓道来: “妖兽,原名夭兽,取早夭之意。上古人族兴盛,天地规则不完善,部分人族修士为了功德,圈禁逼迫夭兽残害山下普通凡人,然后自己再杀害这些被迫残害人类的妖族,以此挣得泼天功德。 聊斋先生有感夭兽这种悲惨命运,着书《鬼狐传》为它们说尽好话,且不惜以自身生命为代价,以口含天宪的大神通,以十六字真言得天地大道认可,为天地规则再添一砖一瓦。 仓颉先师显圣降临,取夭族圣人‘女娲’中的“女”字,指点仓圣学宫改“夭”为“妖”。自此,“夭兽”更名为“妖兽”。。” 陆抬刚才讲的,就是青阳山入门手册中《妖兽篇》记录的内容。 这个世界自从上古巫族和妖族大战后,双方死伤惨重,人族趁机兴盛。巫族逃往世界角落,避世不出,得以躲过一劫。 人族大能当家做主后,饲养妖族如市井山下百姓饲养鸡犬牛羊。放任妖兽屠戮山下百姓后,自己再杀之后快,赚取天地功德。 这种事,直到聊斋先生横空出世,以及圣人女娲短暂现身后,才完全被禁止杜绝。 据说聊斋先生口含天宪神通修到极致,因为对那时夭兽的悲惨境遇有所怜悯,所以最终得天地认可,以大代价,把“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十六字真言,刻录入天地大道规则当中。 自此以后,这种自己强迫别人作恶,最终再自己杀害作恶者,赚取功德,“自导自演”的行径也就此完全失效。加上至圣先师“有教无类”的举措,最终人族和妖族才得以很长一段时间的友好相处。 自家好人师父频频点头,连连说了三个好,满意离去。 众弟子赶忙起身作揖,“恭送师父!” 只剩王富贵还在挠头纳闷。 奇怪,这最后的妖兽篇我好像还没给过小师弟啊。 第18章 说什么王权富贵? 等师父伏雁升一走,其余人便都不约而同围了过来,其中又以一个微胖矮小的男子速度为最。 男子便是橘颂宗里弟子中排行老六的杜毕书,杜毕书以一种严重不符合他身材的速度闪到陆抬跟前,照着他的头比划了两下,突然泄气般,哭丧着脸。 居中一个容长脸,身着一袭青衣的女子仗着身高按住他的头,笑道:“老六,你经常以年纪最小,还在发育为说辞,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年龄比你还小,身高却却比你高的师弟。这下你总该服气了吧?我看呐,你这宗门内最矮的头衔,是拿定咯。” 众人哄堂大笑。 杜毕书赌气般耍开按在头上的玉手,气呼呼地跺脚,“二......二二二师姐,没你这么埋汰人的!” 杜毕书口中的二师姐气笑,捻住他的耳朵就往上提,“好你个老六,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师姐就好,反正宗门内就我一个师姐。你接连说这么多二,是存心骂我呢?” 杜毕书侧着脑袋,垫起脚跟,咿咿呀呀乱叫求饶喊疼,连连保证下次不再犯,青衫容长脸女子这才肯作罢。 众人听闻,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一个国字脸的男子走过来,笑骂道:“别闹了。” 言语声不大,但是众人嬉戏打闹之声渐止。 橘颂宗里,师父伏雁升常年不在宗门内,经常是最早入门的大师兄代师授业,故而在众人心目中,大师兄还是颇有威信的。 国字脸的男子对着陆抬开口道:“小师弟,虽然前些日子我们早已见过面,但还未如何聊过,加上其余人你也还未见过,今天就算一次正式见面吧。我们橘颂宗不比宗内其余同门,人丁稀少,加上你总计不过八人,除了师父以外的人便都在这里了。 他顿了顿,“我们橘颂宗弟子人数虽少,但除了老六杜毕书外,其余的师兄弟们一般都在自己屋中修行悟道,若非这次恰好赶上这十年一次检验功课的日子,一时半会你也很难见到这么多的师兄师姐们聚在一起。” 陆抬点头表示理解,双手抱掌前推,对着众人恭敬行礼道:“小子陆抬,见过各位师兄师姐!” 国字脸男子扶起陆抬,笑着开始自我介绍,“正式介绍一下我叫王富贵,是你的大师兄。” 众人忍住不笑。 只听他继续道:“小时候给我取名时,爷爷翻遍了整本的《说文解字》,才给我取了‘王权富贵’这个名字。我们是乡下人家,父母一辈子的希冀都寄托在名字上,你也可以理解为盼啥取啥名。本来这名字也还不错......” 王富贵顿了顿,“只是后来父母抱着我去作户籍登记时,被告知‘权’字需避讳,故而那个案房书吏就擅自把‘权’字去掉,把我更名为王富贵。” 众人眼见他前半段说得情之切切,颇为感人,但听得后半段时,皆是捧腹大笑。陆抬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知为何,这些事在不知名道人的记忆库里都找不到。 身旁一个生得剑眉三角眼的男子用力拍了拍王富贵的肩膀,咧嘴笑道:“说什么王权富贵?大师兄你连我们二师姐解清归都弄到手了。按照山下说法,你这可是驸马爷,多稀罕呐。” 二师姐解清归是山下俗世一国王的长女,经常偷偷下山,这点根据不知名道人零星的记忆片段,陆抬倒是知道的。 众人憋着笑意,附和道:“大师兄,老五说得对啊”,“是啊是啊。” 王富贵破天荒有些羞赧,本能地朝着身旁女子望去。 青衫容长脸的女子生得英气勃发,虽是女子,却落落大方,笑骂道:“好你个老五,什么叫弄到手?多难听呐。” 说完作势欲打,她口中被唤为老五的男子赶忙做求饶状。 众人笑声再起。 等笑声渐止,英气的女子才清清嗓子,对着陆抬从容道:“我叫解清归,弟子中排行第二,小师弟喊我师姐即可,可莫要学老六那胖墩儿,说话没轻没重,有时候还结结巴巴的。我的名字也大师兄这么有故事,出自一首诗,叫‘助清归赋笔’。” 众人又是大笑,王富贵即使被调侃,却也丝毫不恼,望着身旁女子,满脸皆是笑意。 身旁一位精瘦,白衣男子扶了扶头上的高冠帽,这才不急不缓道:“小师弟你好,我叫南离同,是你三师兄。对了小师弟喜欢器乐吗?若是喜欢,有空可以去我那屋坐坐,我弹瑟与你听。要知,瑟可是世上最美妙的乐器。” 陆抬正想回话,另一个胖嘟嘟,戴着一顶矮冠帽的白衣男子已经开口反驳,“放屁,琴才是乐器之王。哦,小师弟,不好意思,刚见面就说如此粗鄙之语。只是因为实在受不了如此无知之人。对了,小师弟,我叫尚梓冈,是你的四师兄。” “你说谁无知呢,你这头死肥猪。” “谁认就是说谁,你这只烂瘦猴。” ...... 陆抬愣了愣神,就这么眼睁睁地望着这两人从人身攻击转到琴瑟之争,再到礼仪大统应该是戴高冠帽还是矮冠帽,最后又倏忽间转回人身攻击。 争吵之声愈来愈大,大师兄王富贵伸手扶额,无奈笑道:“没事,打不起来的,他们经常如此,吵着玩而已,师父非但不禁绝,还略有鼓励之意,我们做弟子的也就不好说什么。” 陆抬自然点头称是,随后王富贵随手打了一个响指,周遭瞬间升起一个光亮的小圆圈,笼罩着他们。随着这个小圆圈的升起,争吵之声乍然而止。陆抬好奇地伸手一戳,光亮圆圈如泡沫般细腻,却戳儿不破。 那个生得剑眉三角眼的男子出声解释道:“小师弟,这是静音阵,区区小手段,不足为奇。大道三千,你若潜心修炼,别说这等小手段,便是飞天遁地都不足为过。 对了,我是你五师兄言监生,受大师兄所托,如今司职宗内钱财丹药。每月初,小师弟都可到我这里来领取一份月俸和丹药。” 陆抬正要拜谢,原先那个最先出声的胖墩儿已经抢先开口,,“小师弟,我是你六师兄杜毕书,快快唤我一声师兄。” 众人嘘声四起。解清归更是直接笑骂:“瞅老六你这德性,没出息。” 陆抬无奈,只好恭敬喊了一声。 第19章 终究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杜必书原先在宗内排行最末,如今眼见有了个比自己辈分小的师弟,又听他乖巧唤得自己一声师兄,自是无比受用,当下便负手身后,忆着往日师父和大师兄教导他的话语,想着先过过瘾,做足师兄派头。 不料那些恼人的话语本就左耳进右耳出,此时他挠了半天头,只觉头发都要挠秃了,却依旧半点都忆不起,只得感慨一声话到用时方恨少,又对着陆抬道:“小师弟,快快多唤我几声师兄,下个月我那份月俸就是你的了。” 见钱眼开的陆抬正想应允,王富贵已经轻轻一脚把杜必书踹开,笑骂道:“口无遮拦,小师弟,你别搭理他。” 他把陆抬拉到一边,继续给陆抬讲各个师兄弟,“我们橘颂宗人丁稀少,不像其余宗门弟子那般,光弟子就有百余人,还有三代四代之分。但我们师兄弟几个还都算和睦,你别看老三老四吵得凶,其实私底下都很推崇对方。” 他顿了顿,望了望身旁女子,这才转头对着陆抬继续道:“你师姐和老六虽然经常闹腾,但在小师弟你来之前,老六作为小师弟,也是最讨你师姐欢喜的。老六虽然早已辟谷,但喜欢做些馋嘴吃食。你如今刚刚踏上修行,师父说你辟谷丹不能多吃,平时闲来无事可以去找老六蹭个饭。” 前世小说电视剧中那些同门师兄弟互相残杀,和试炼空间中动辄生死打杀的场景都还历历在目。此时见众位师兄师姐相处和睦无间,陆抬心里一阵温暖,赞同的点点头。 这边陆抬还在神游万里,那边大师兄王富贵的话语还在继续: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现在,大师兄给你讲修行境界的事。道门五境,念去,烟波,天阔,抚顶和长生,皆取自这两首诗。” 王富贵念叨这两句诗时,还特意清清嗓子,得意一笑,颇有种老子也是读书人的念想,然后才继续道: “念去境,顾名思义,这一境界主要是了却凡念,可分为两个小境界,灵台境和武极境。引灵气入体,凝气为水,聚水为川,川流不息,直至纳百川成灵海,即为灵海境大成。灵海境之后为武极境,可开五识,灵气反哺肉身淬炼体魄。” 这一段话,他念得颇为顺口,许是特意背过,临了担心陆抬不理解,他还专门又解释道:“了却凡念,主要是指一些约定成俗的观念。额,约定成俗的意思,小师弟你知道吧?” 旁边胖墩杜毕书已经抢先开口道:“到点吃饭,天冷添衣,打雷下雨收衣服。” 王富贵瞪了一眼杜闭书,这才转头对着陆抬继续道:“老六说话比较糙,但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我们修道之人勤勉吐纳,灵气护体,故而可不食五谷,不畏严寒酷暑。” 身旁的杜毕书似是不满,嘴唇微动,用着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嘟嘟囔囔。 王富贵没有搭理他,对着陆抬又提醒道:“烟波境才能辟谷,老六天天在后厨捣鼓一些美食,别怪师兄啰嗦,小师弟闲来无事记得多去窜门蹭饭。他做的饭还是挺好吃的,还经常有外地别州的少见食材,大补之余还香,把我们都整馋了。 你师姐倒是也想吃,就是总念叨着说怕胖,而且经常自己不吃还不让我吃,虽然我一点都不觉得她胖,但......” 一向落落大方谢清归难得面露一抹娇羞,羞得她用玉手使劲拧着王富贵的胳膊。王富贵倒喝一口冷气,虽然痛得龇牙咧嘴,手依旧不敢躲开,更别说反抗了。 王富贵说得多,陆抬却丝毫不觉得唠叨与烦躁,只觉心中暖流洋溢。 等谢清归“消气”了,趁着她观望别处的功夫,他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向陆抬小声得意道:“其实你师姐很温柔,就这么拧也一点都不痛,但为了消气逗闹,我就一直假装得很痛,这样她消气开心了,我也就开心了,这可都是我的经验之谈啊。” 说完,还露出一抹“小师弟你要学着点”的神情,陆抬强忍笑意,作虚心受教状。 瞥见谢清归挑眉,投来的异样目光,王富贵假装一声咳嗽,大声道:“念去境下一境是烟波境,除了我和你师姐,其余师弟都是这个境界。” “步入此境,可御气低空飞行,驱物如使臂指,更有罡气护体。即便大雨滂沱,依旧可保持视线清明。凝视极目望去,反而可见天地间晶莹纤细之线密布,那就是天地灵气。灵气日夜运转不息,衬托得如同烟波千里。这是修仙第一个小门槛,故而又有‘烟波江上使人愁’之意。 “道门第三境为天阔境,步入此境,修仙仙门神通初见端倪。腾云驾雾,遨游万里,口吐真火,掌控神莲,目生雷电等。真正能做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又是熟悉的琅琅上口。 陆抬还在等待后文,王富贵已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后面的抚顶境和长生境,我也只知道一个名字,其余的没听师父说起过。” 陆抬好奇地询问道:“长生境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吗?” 王富贵挠着头想了想,“好像还有个失传境,不过无论哪本道门书籍都不曾记载过,我也无从得知。师弟要是感兴趣,可以去问问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境界高,兴许知道。” 许是觉着面子上挂不住,脸色有些讪讪,王富贵板着脸教训道:“小师弟要脚踏实地,勤勉修行,切莫好高骛远。” 陆抬笑了笑,点头称是。 接着,王富贵又微笑道:“山中静修清苦,小师弟要坚持。所谓悟道修行,首重还是一个悟字。故而我们修道之人不会像山下学塾,老师教学生那般手把手。不过小师弟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们。” 陆抬如小鸡啄米般又点头称是,眼见他有起身的迹象,陆抬也起身,行礼道:“谢过大师兄指点!” 王富贵憨然一笑,拍了拍他的头,转身大步离去。 眼见大师兄王富贵率先离开,其余人也三三两两离去。 陆抬拜别众人,返身走回自己屋里,回想起各位位师兄师姐的和睦,又觉心中一阵温暖。 他的脑海中没有不知名道人初入山门的记忆,许是山中岁月久长,忘了。不过令他奇异的是不知名道人记忆中的橘颂宗可是颇为不堪,所以不知名道人才拼命修炼,想逃往总宗。 记忆中师父伏雁升虽然和蔼可亲,但不管世事。 大师兄二师姐男欢女爱,彼此互馋。 三师兄四师兄下棋奏乐,龙阳之好。 五师兄吝财,六师兄好赌。 没一个正常的。 唯有他,勤奋修炼,不辱师望,终究是,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第20章 弟子甘棠前来求药 “怀沙宗卜居真人座下弟子甘棠前来求药!” 旭日东升,将附近的几座山峰镀上一层金黄,随着这句大声言语,早起的水鸟被惊得飞离湖面。 除了这个自称甘棠的女子声音,她身旁还有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甘棠师妹呀,你别喊了,这一大清早的,吵到我师兄师姐师妹师弟们怎么办?就算吵不到我的那些师兄师姐师妹师弟们,吵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就算吵不到那些花花草草,吵到......算了,咱橘颂峰好像没有珍禽灵兽。哎,着实可恼,等会去把半山腰上那头水牛打一顿。” ...... 这个自称甘棠的女子没有理会身旁男子的劝阻声音,继续开口道: “西北震灾,地裂泉涌。上百万的黎民百姓损失惨重。我们怀沙宗境内有一国,名为车迟,车迟国国王倾尽一国之力救助山下百姓,家师感其功德,准其拣选一百名弟子入我怀沙宗内修行。现如今因新弟子激增,宗内丹药奇缺。故家师命我来向贵宗求助,恳请橘颂宗宗主现身一见。” 男子声音继续传来: “我师父下山远游,真的不在宗门内,师妹你喊破喉咙也是没有用的。” ...... “哎,师妹你怎地硬闯呢?我们宗门内的师兄弟都喜欢不穿衣服裸睡,我倒是无所谓,可能部分思想觉悟低的师兄弟还沾沾自喜,但恐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平白污你眼球啊师妹。” ...... 此时天色尚早,陆抬从梦中被吵醒。橘颂峰不高不大,宗门内弟子彼此居住之地都不算远,稍微大声言语,全宗的人都能听到,故而也没有像别的宗门那般,架设虹桥与云梯,所以陆抬完全相信静思堂那对石狮就是橘颂峰上最值钱的东西。 女子声音虽然燕语莺呼,但言语间字正腔圆,铿锵顿挫。这个女子声音陆抬听不出是谁,但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他却是认得青青草,正是掌管宗内钱财丹药大权的五师兄言监生。 此时对话还在继续,只听那个女子道:“要我不喊也行,你把这张清单上的丹药交予于我,我立马走人。” 过了片刻后,又听得师兄严监生的声音: “这这这,师妹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大师兄和二师姐在闭死关,三师兄和四师兄以棋入道,正在参悟上古残棋,如今宗内除了我,还有一个终日游手好闲,只知牧猪奴戏的六师弟。如何能做主此事?” 那女子又道:“你不是你们橘颂宗丹房长老吗?怎么可能这点小事都要你们师父和大师兄做主?” 橘颂宗里不过八个人,什么戒律长老传功长老也都是商量着来,主要是应付上面宗门要求递交的宗门职位表。昨天闲聊,好像还要给新来的陆抬安排几个什么护法执事的职位,听得他一阵汗颜。 不过最近些年,丹房长老都是五师兄严监生担任,他说严监生是橘颂宗丹房长老,倒也没错。 严监生急眼道:“锤子的丹房长老。我虽然表面上看似蒙得师父师兄信任,掌管丹房,却也不过一个类似牵线木偶的账房先生罢了。连每月按例分发丹药都需大师兄同意,真真是苦不堪言,你瞧瞧,哪有如我这般可怜的丹房长老啊。” 女子嗤笑一声:“休要唬我,你们大师兄二师姐不久前刚刚跻身天阔境,血气旺盛,寿元充足,如何需要闭死关。你不借丹药是吧?不借的话我就一直喊,伏宗主何在?王师兄何在?弟子甘棠求见!” ...... 陆抬七手八脚地穿好衣服,循着声音,在门口探头探脑往屋外瞅。 只见五师兄言监生身旁站着一个身着一袭湖碧色彩绣百合裙的女子。 言监生叹了口气,“不瞒甘棠师妹,即使家师答应借助,恐也无能为力,现如今宗内低级丹药其实所剩无几。” 名为甘棠的女子嗤笑道:“青阳山每个月的丹药配给都是宗门均分,从不按各宗人数摊分,名义上的说法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但你们橘颂宗地处荒野,境内人烟稀少。 宗内六个弟子却分得别处宗门数百名弟子的丹药资源,怎么会所剩无几?不说其他,你们宗内弟子均是烟波境以上,淬体丹对你们早已无用处,这种丹药难道也没有?” 甘棠似是早有准备,继续娓娓道来:“言监生师兄,你是启蛰225年入宗门修行,229年入烟波境。杜毕书师弟,则是启蛰270年入宗门修行,于275年脱离念气境。宗门每年送36颗淬体丹,如今是启蛰285年...... 按杜必书师弟入烟波境后时间开始算,至今起码也有300多颗了吧?淬体丹怎么会所剩无几?难道被你们当糖吃了?” “师妹好记性,不过不是当糖吃。” “......哦?” “师妹也是女子,应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所以呢?” “我们橘颂宗有个二师姐。” “......师兄请直言。” 言监生抬起头来,神情极为认真说道:“师妹明显做过功课,也晓得本门近几十年都没有新弟子,大师兄近年来铁树开花,师姐在念气境时就发现淬体丹也有美白养颜的功效,先秦书籍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所以.....本门现在连淬体丹都所剩无几。” 严监生一连说了好几句话。 无新弟子,铁树开花,美白养颜,先秦书籍,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词语连结在一起,便成了如今橘颂宗里淬体丹仅存无几的原因。 甘棠蹙着细眉尖,“没有新弟子,按理来说淬体丹应该多。淬体丹,美白养颜......哦,你意思是说淬体丹都被你们二师姐拿去用了?” 言监生摇头。 甘棠又皱了皱眉头,疑惑不解地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言监生耐心解释道:“是因为最近没有新弟子,所以淬体丹对我们没有用,所以才被二师姐拿去美白养颜。” 甘棠眉头深皱,“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言监生固执己见,依旧摇头,“不对不对,按你的说法,是淬体丹被我们二师姐拿去用,所以才导致我们宗门没有淬体丹。没有淬体丹,我们不敢招人,这才没有新弟子。但事实上恰好相反,是因为没有新弟子,淬体丹没有用,才会被我们二师姐拿去美白养颜。” 甘棠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想清楚这里边的先后顺序,“最后还是说谢清归师姐把淬体丹用了,所以你们谢清归师姐一个人吃了几百颗淬体丹?” 言监生挠挠头,“这倒没有。按照二师姐的说法,一颗淬体丹最佳美白养颜效果持续时长达1个月24天零3个时辰,所以......” 甘棠似是心算能力极强,她不过想了想,很快就得出答案,“30年,一直用大概用了200来颗......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只能拿出100来颗淬体丹?” 言监生吞吞吐吐道:“甘棠师妹有所不知,近日游容与师伯送来一个新弟子,故而......” 甘棠冷漠打断,“故而他一个人也吃了100多颗淬体丹?” 言监生用宽敞袖袍抹了一把眼角,“实是新来的小师弟资质过于愚钝,但我们宗门好不容易才盼来了一个小师弟,实在舍不得赶他下山,也就只好由着他挥霍。” 陆抬嘴角抽搐,无言以对。 真是个戏精师兄啊。 他这才来宗门第二天,一颗淬体丹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吃100多颗? ...... 甘棠长叹一声,终于放弃对淬体丹的讨要。她看了眼纸张上的丹药名,继续开口问道:“净尘丹呢?你们小师弟或者二师姐又吃了几百颗?” 严监生摇头道:“这倒没有,净尘丹被我拿去隔壁宗门换淬体丹了。” 严监生说到这,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所以甘棠师妹刚才说的废材小师弟用了一百多颗淬体丹的说法也不准确,确切数字应该是二百三十八颗。” 陆抬嘴角继续抽搐。 我如今占据的不知名道人,曾经也是被称为天才好不? 两人言语还在继续: “明目静神的桑木茶呢?这个也拿去换了?” “许是亏心事做多,大师兄近百年来总难安眠。” ...... “疗伤用的绎云丹和雪魄丸?” “小师弟至今尚未辟谷,又不喜欢吃辟谷丹,做饭经常伤到手。” ...... “定颜丹呢?” “我刚才也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其实不光二师姐......咦,不对,清单上不可能索要定颜丹。” 甘棠气得娇躯直颤,咬牙切齿道:“好!好!好!我这就返回宗门,如实禀明家师,再请他老人家上报掌教东华真人。” 说完,她小手一招,脚下忽而腾起一片云,她就这么驾云远去。 言监生急得跺脚,“甘棠师妹别走啊,有话好好说!仁义不成买卖在,腾龙丹和旭日丸我们还有很多,要不要换啊喂?” 云朵之上的甘棠闻言险些气得栽落云头。 腾龙丹和旭日丸药劲十足,普通弟子吃了怕是要直接爆体而亡。 第21章 阴阳怪气严监生 等甘棠远去,言监生才轻蔑一笑,小声嘀咕了句,“跟我斗,还嫩了点。” 随后才恢复往常那种优哉游哉的神情,眼角余光瞥见鬼鬼祟祟,正朝这边官网的陆抬,严监生立即眉开眼笑,朝着陆抬挥舞手臂,“小师弟,来来来!” 陆抬忙跟上去。 言监生在前边带路,陆抬跟他并肩同行。两人最后来到了一间屋子,屋子不大且空无一物,显得极为空荡荡的。 望着陆抬不解的眼神,言监生轻轻拂袖,顿时不大的屋子丹香弥漫,露出满是堆积着的瓶瓶罐罐和箱子。 陆抬惊讶出声道,“袖里乾坤?” 随即他望向严监生的眼神也多了一丝炙热。 袖里乾坤可是抚顶境才能施展的大神通。 言监生白了陆抬一眼,“不过是一个偏门的小手段罢了,我要是抚顶境,早把那个甘什么棠的一袖子轰出去了,还跟她废什么话。小丫头片子的,本事不大,口气却不小,开口就是千八百颗丹药的。”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翻箱倒柜,对着那些瓶瓶罐罐东瞅瞅,西嗅嗅的,不时塞给陆抬一个箱子或者几瓶丹药。不时还传出几句类似“他们xxx怎么不去抢”,“我们宗门内丹药太多也很烦”的言语。 陆抬木讷地接过一瓶瓶丹药,惊愕无言。 怎么......好像跟记忆中的言监生不一样? 二狗,不对,是不知名道人记忆里,眼前的五师兄言监生可不曾这么阔绰过,每次找他领取丹药时,抠抠搜搜,板着张臭脸且不说,还经常以丹药没到,师父还没同意发放等原因拖延克扣他的丹药,经常是不拖个一两个月不会给丹药。 是我太讨喜?还是不知名道人被针对了? 当言监生最后一次递给陆抬一瓶丹药后,他长呼出一口气,虽然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依旧絮絮叨叨: “累死我了,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要再重来,这活儿是不可能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桑木茶,淬体丹,清灵散,木灵果......暂时可能用得到的丹药都给你了,纳戒里边还给你放了一些辅助修炼法宝,小师弟你要争气呐,好好修炼。” “念气境比较简单,目前为止同门师兄弟里,破境速度最快的就是我了,速度最慢的反而是二师姐,不过二师姐毕竟贵为一国公主,放心不下俗务,无法安心修行,很正常。其次就是老三老四了。” “哎,说起老三老四我就来气。终日不务正业,抚瑟弄琴。听大师兄说,这老三老四刚入门时可乖了,而且资质实在是好,好得他从怀沙宗境内虎口夺人时,还不得不用上点类似神人托梦的小手段,最后半抢半哄才骗上山的。原以为是两个好苗子,没想到是两个惫懒货。” 严监生说完这话,艰难起身,“走吧,小师弟,跟我一起走一趟。” 陆抬疑惑不解地问道:“去哪?” 严监生叹了口气,“去你三四师兄,南离同尚梓冈宅院里。这两位爷难伺候,如今已经连续几年不来我这领取宗门月俸了。诶,我虽然也很想把这些丹药克扣下来自己用,奈何还是不敢啊。卑微如我,还得亲自给这两位大爷送药上门。” 陆抬一阵汗颜,记忆中三四师兄经常一起下棋奏乐,两人好像确实不怎么爱修行。 但令他讶异的是,他们竟然整整好几年不来领取丹药?丹药都不领,那也就说明这些年两人基本上都不怎么修炼。难怪如今两人比严监生早来宗门那么多年,境界却与之相当。 严监生在前边带路,却还不肯放过陆抬的耳朵: “小师弟你刚来,你是不知道啊。外边有多少人图谋我们宗门财产,他们每次都说是借,却也没见哪次还过。师父和大师兄太好说话,拉不下脸皮拒绝,每次都是好好好,给给给,殊不知我们丹药也仅是勉强够用啊,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 “这一次啊,要不是我安插在怀沙宗里的弟子提前传书告知他们要借丹药的事,使得我提前想了个缘由把师父支出去,还事先告知大师兄不要出门。不然指不定又得被他们狠狠剐去一层地皮,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给你的丹药,要及早用掉。特别是这里边的淬体丹,是重中之重,可一定得吃。这些名义上同宗门的人啊,鼻子比狗还灵,放进乾坤戒方寸袋里都有可能被他们循着味儿找到。” ...... 陆抬揣着这么多丹药有点不好意思,“我刚才偷听的时候,听到那位甘棠师姐说的情况好像挺严重的,师兄......我们真的不需要留一点给他们吗?” 言监生白他一眼,“留个锤子,偌大一个青阳山,一洲共主。跟上面宗门打声招呼,这点儿丹药会拿不出?上面宗门实在不愿给,这次他们辖内的山下市井王朝做了这么多好事,他们平白得了这么多功德,随便拿点去跟上面宗门换都行。 说白了呢,就是他们怀沙宗得了功德名声。名利双收,又不想出这点儿小小丹药,只得跑我们这儿来,想慷他人之慨,我呸。 大师兄三十多年前就把丹房大权给我了,如今别说她一个怀沙宗小小的弟子,今儿就是咱青阳山初代祖师爷来了,这丹药也不能给!” 严监生停顿片刻,忽然又多说了句,“我说的!” 他说得颇为霸气,但说这话时还频频回头查看,生怕身后突然来人。陆抬不禁失笑,却也不愿揭穿他。 ...... 陆抬跟着言监生来到一座二进宅院前,严监生看也不看门前那个“非请勿进”的标语,直接踹门而入。 这座宅院环境生得颇为幽雅,院落里流水潺潺,草树萋萋。 言监生带着他熟门熟路地直接越过前院,来到一处亭前。亭子不大,两旁石柱上分别写有一行字, “潜德隐行,观棋不语”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亭内有两个白衣男子面对面端坐,一胖一瘦,一高冠一矮冠。两人身前的石桌上搁放着一副棋盘和两只青瓷小棋罐,棋盘上已经摆了五六十颗黑白棋子。 昨天已经见过,陆抬此时自然认得两人正是他那三四师兄,南离同和尚梓冈。 陆抬朝前望去,他虽说不会下围棋,但也知道此时两人鏖战正酣。 三师兄南离同伸出双指捻动一缕鬓角发丝,似是大胜在望。 四师兄尚梓冈则眉头深蹙,捻子迟迟不落棋盘。 言监生可不管什么“观棋不语”,他直接上前把一个包裹放在棋盘上,整个棋盘上瞬间有八成以上的棋子被这个包裹挤得偏离原先所放的位置,更有不少棋子被挤得掉落地上。 顿时便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三师兄南离同原本大胜在望,此时棋局被毁,气得他转头对着来人横眉怒目。 四师兄尚梓冈虽然暗中窃喜,但不表于色,也选择了对言监生怒目相视。 严监生浑然不惧,以一对二,反瞪回去,咬牙切齿道:“南离同!尚梓冈!自己好好想想上一次领月俸丹药是什么时候?” 待听得这话,南离同以及尚梓冈同时把脑袋一缩,缄口不言。 唯有他还在继续喋喋不休,“啧啧,二位爷可真是贞高绝俗,连宗门俸禄都不要。依我看,亭前这副楹联提得可真一般,配不上二位爷的光风霁月。我来给二位爷提一副挽联吧。 嗯,就叫,‘良操美德千秋在,亮节高风万古存’吧。反正你们这么不修行,迟早寿元将尽,这副挽联迟早用得上。” 南离同尚梓冈两人面面相觑。 严监生对着他们竖起一根大拇指,然后转头对陆抬,“小师弟,可惜呐,咱来得匆忙,没出门带一把唢呐。不然呢,就能给我们三四师兄来一段了。” 陆抬憋住笑意,心里对严监生的阴阳怪气也是佩服至极。 严监生猛然一掀,把整个棋盘都掀翻倒地,“这些丹药,三天内给我全部吃完!百年内给我破天阔境!否则老子把你们的古琴锦瑟,棋盘棋罐,鸟笼花木,琴书瑟谱全都扔了。小师弟,我们走!” 说完,他带着陆抬离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一两懵逼的两人,头疼不已。 第22章 泻药!人在东胜神洲,刚刚穿越...... 陆抬跟着严监生离开三四师兄的宅院后,两人就此分离,陆抬也就此回了属于自己的宅院。 此时,他正对着一堆丹药发愁。 眼前的这堆丹药,他数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一百五十六颗,一颗未多,一颗不少,所以当下某个部位便隐隐生疼。 一百五十六颗淬体丹,让他一天之内吃完,这要怎么吃完?这不是整乐子吗? 当初找丹像条狗,如今丹药多如狗? 他跑去问过给他丹药的言监生,吃太多淬体丹会怎么样的问题。 言监生支支吾吾的,只说了淬体丹能洗去深入骨髓的身体杂质,吃得越多洗去的杂质越多。而后顾左言它,等陆抬离去,还不忘叮嘱一句,“淬体丹很重要,一定得吃完”。 师父伏雁升不在,陆抬决定去问修为修为最高的大师兄王富贵,所以他又跑了一趟大师兄王富贵的住所。 可王富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他吃这种淬体丹都是百八十年前的事,不清楚。让他去问二师姐谢清归,说她对淬体丹最熟悉。 陆抬嘴角抽搐,一个推脱一个,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他本来不想找谢清归,但忽然想起,二师姐谢清归她连一颗淬体丹排除体内杂质的持续时间都能精确到时辰,想必应该对这个答案会有所了解。 于是他又去找了一趟谢清归,索性谢清归如今与王富贵两人已经同居,确定道侣关系,陆抬倒也不用如何好找。 解清归对着陆抬这堆淬体丹想了半天,期间又是挠头,又是负手而立的。沉吟良久后,她最终好似下定决心,言之凿凿,情之切切地跟陆抬表明淬体丹完全没有副作用。 但陆抬对她那“信誓旦旦”的样子着实生疑,他翻开《云笈七笺》细查了几遍,可这书通篇也没有提过淬体丹吃多,会如何如何的。 他放下书,当下又忧郁了,开始怀念前世那个有网络的年代。 江湖传言,外事问某歌,内事某度,房事问某涯。 问群友一小时,某度一分钟。复制粘贴,某度一下,你就知道,“一次性吃一箱子淬体丹会怎样?在线等,挺急的!” 这样基本会出来好些广告,“买淬体丹,到xxx。”而就在这几条广告后,一般会稍稍掺杂一些可能有用的答案。 如果某度无用,他还可以上某c,“震惊!光天化日之下,一男子竟然得到这种东西!” 有问题,上某乎,“泻药!人在东胜神洲,刚刚穿越,一次性吃一箱子淬体丹......以上,利益相关,匿了。” 最后还可在某修仙论坛上发表一个“辣鸡淬体丹,吃多无用”的帖子,然后可能有无数大神大仙跳出来用实践和理论跟你讲淬体丹功效几何,一次性服用多少,怎么吃,切片还是磨粉,要不要加水烧开,用大火还是小火...... 这一招陆抬在玩某游戏的时候可是屡试不爽,发一个“垃圾托儿索”的帖子,然后就会有各路大神在你的帖子底下喷你无知,然后告诉你出门多兰血瓶,主q主e,叠攻速还是出暴击,怎么连招等等等等。 ...... 但现在没网络,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 陆抬捏着下巴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亲自试一试,为了体魄强悍,为了挨打不疼,为了不被人一招打死,为了“死回帅搬”计划的顺利启动...... 但一粒粒吃太慢。 陆抬想了想,最终找来了一个大盆。 他把所有淬体丹一股脑扔进大盆里,全部捣碎加水磨成粘稠的药液。 经过他不懈努力的实践研究发现,这一百五十六颗淬体丹研磨而成的药液大概相当于他前世吃的某师傅大碗香辣牛肉面一碗的份量。 陆抬闭眼屏息,思考良久后,终于还是决定一口闷。 他不断幻想眼前盆是大点的酒槽,里边的药液是那醇香的美酒,然后不再犹豫。他端起酒槽,醇酒入口,一气呵成。 药液,不对,是酒水!酒水从咽喉,经由气管直直滚落腹部,转瞬间炸成一股热量,热量在体内不断流淌,暖洋洋的。 陆抬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随后,热量经由腹部直贯心肝脾胃肾,最后汇聚头顶,陆抬只觉一个晴空霹雳炸在耳边。 喉咙忽然火辣辣的,陆抬差点以为这药液真的是酒水了,他第一次喝白酒也是这种感觉。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不吐不快,他抓住脖子,铆足劲张口使劲一呼...... 他原以为会喷出一道火龙,可惜什么都没发生...... 掌生神莲,口吐真火毕竟是天阔境修士才能掌握的神通。可就这么一直铆足劲呼着,他终于还是打出了一个......饱嗝。 嗝~ 陆抬只觉自己香极了,连打出的饱嗝都如此飘香四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丹香。 然后随着这个饱嗝,药力开始彻底爆发,身体如投入催化剂的化学反应堆,开始急剧反应。 陆抬先是感觉全身清凉通畅,如入空灵顿悟之境。随后宛若烈火燎原,愈演愈烈。 那股找不到对手,数量庞大的淬体丹药力在他体内不断上窜下跳,久久不肯停歇。他虽然已经淬体过一次,但此时依旧汗如雨下,通身有不明粘稠的黑色物质不断冒出。 与此同时,咽喉穴和冲门穴处的器官不断向大脑反馈有朝外做不明物质排出动作的欲望。 陆抬赶忙撒开腿往外跑。 某师兄眼见他不断往返于五谷轮回之所和凡尘净洁之地,还专门开了一个赌局赌自家小师弟往返次数,最后他当然又输了。 据这位逢赌必输,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杜毕书师兄所言,当天陆抬往返厕所和浴室高达二十三次。 当天,整个橘颂峰从峰顶到山脚下都似有异味,这股异味倒也不是多难闻,其间还夹杂着淡淡的,类似丹香的香味。只是众人越想越觉恶心...... 之后橘颂宗弟子们每闻到这种丹香,就会回想起了那天曾一度被它们所支配的恐怖。 财大气粗的言监生不要钱一般,在山上到处撒着飘香丹,顿时山上山下越来越香味四溢,这才压下这股浓厚的不明丹香。 ...... 陆抬只觉拉得腿都软了。 去年的年夜饭都要拉出来了,到现在某个部位还火辣辣的疼。 不过好处也不少,身心空灵,皮肤细腻白皙。不仅如此,细闻之下,他好像全身都音乐散发着一股丹香。 这会儿要是有哪个女的敢骂他臭男人,陆抬觉得自己非得甩一板砖过去给她。 老子放个屁都是香的! 某位师姐事后文曲星般恍然大悟,“淬体丹,能清洗深入骨髓的杂质,故而有美白养颜的奇效。但当淬体丹的药力无法充分发挥时,残存药力会凝沉温养丹田,但小师弟你境界修为不够,丹田无法容纳这么浓厚的药力,故而......” 师姐淡淡的这么说着,言语中还稍稍带着一点“不是我的错,别瞎说,都怪你境界太低”的意思。 第23章 橘颂宗两奇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 浓浓月色,一个年轻道人稳坐在一棵葱茏松树下。 随着一次次的呼吸吐纳,陆抬只觉整个人都沉陷入一种半睡半醒的玄妙境地。哪怕此时夜已深,月悬中天,他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疲惫倦意。哪怕山间雾气重,更有凄风肆虐,他依旧没感觉到丁点湿气寒意。 良久沉寂后,身子旋即剧烈一颤,陆抬睁开双眸,吐出一口浊气,从入静修炼中退出。 在长时间保持纹丝不动,依旧毫无变化后,陆抬叹了口气,自己给自己配音: “叮~恭喜您修炼有成,境界提升为武极境,力量+xxx,主线任务更新为:境界提升至烟波境。任务奖励:xxx。可选支线任务:xxx。支线任务奖励:xxx。” 神往已久的系统没有出现,虽然破了个小境界,此时的陆抬依旧面无笑意。 虽然如今陆抬能无限回档,但没有一个系统,他还是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有个系统,有个老爷爷才是最大的金手指。这样就能时刻更新任务,指导着他按部就班。不然,对于他这么一个接下史诗级任务的人来说,如盲人摸象一般摸索着完成任务,实在是太难了。 成功突破一个小境界,陆抬没有再继续修炼下去。 夜已深,他一边收起左边地上的凝神香,聚灵瓶,幻光壶,积霖盆,合气钵盂,五行绶黄旗,紫蕴精玉,辉月石和煌日土,一边自言自语: “如今是启蛰285年,距离第一个史诗级任务的触发时间还有......” 他掰着手指算了半天,最终得出了一个数字——41。 顿觉生无可恋的他绝望抬头,喃喃道:“望天,还有41年,我就要去阻止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这两个长生境级别大佬的互相残杀了吗?作为一个念气境的小修士,我到底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陆抬停止思考,望向右边的青露叶,攒光珠,累灵晶,韵木花,掘气盒,云霖根,酝宝兰,温神草,华露丝,玄雾水,甘道莲,焰阳灯,定气藤和砂露枝,哀叹一声, “哎,辅助修炼的法宝太多就这点不好,修炼结束的时候,收拾起来就很麻烦!” 这些辅助修炼法宝都是五师兄严监生给他的,为了让他修炼的时候能够事半功倍。 这个世界的法宝分为宝器,灵器,仙兵等。 而这些辅助修炼法宝严格意义上,勉强属于最低级的宝器级别。辅助法宝普遍原理都是藏风聚灵,没有丝毫杀伤力吗,但在辅助修炼这一项上倒是颇有奇效。 这也是正统仙门弟子修炼速度远远高于散修的原因,不光是这些辅助修炼法宝,就算是陆抬如今脚下这座蕴含着一条灵脉的橘颂峰,也是散修们可望不可即的修炼圣地。 陆抬强忍耐心地收起这些法宝,心里默默告诫自己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 他现在跻身武极境,暂时不打算这么无止境地修炼下去,而是准备开始自己的淬体计划。 回档是陆抬最大的金手指,只有在不被人一击必杀的情况下,陆抬才能看清偷袭自己的真凶,以及打探更多的情报,最后身死回档,交由宗门内的大佬们来解决。 这,就是陆抬如今的想法。 这,也是他想着暂时放弃修炼,全力淬体的原因。 ...... “叮~” “叮~” 连续两声清脆之声打断了陆抬的思路,他熟练地关闭手边的月荧壶,拿起身旁那个有保温奇效的量音瓶。这个瓶子里有用碧池灵泉浸泡过的云浮茶,就着这云浮茶水,陆抬各服下一颗辟谷丹,净尘丹和凝神丹。 此月荧壶壶器型饱满,制作精良。壶身呈扁圆柱形,光洁如玉,绘有一幅喜鹊登梅图,寓意喜上眉梢。壶腰则是用玉饰纹凹凸线分界,束出骨秀神清之姿。壶盖为嵌盖式,玉鱼拱形,盖纽饰环。 最为关键的是,此月荧瓶能主动凝结太**华为灵水,而且只需两个时辰则满,只要月荧瓶凝结满灵水,就会如刚才那般发出极为清脆之声,故而...... 极其适合当闹钟! 陆抬又瞥了眼身旁的云霞壶,日照壶,雨露壶,风霜壶等等,这些壶和月荧壶差不多,都能各自映照日月光辉,雨露风霜和云涛彩霞为天地灵气。 但按照五师兄言监生的说法,这些壶瓶内蕴含灵气不多,效果差强人意。但陆抬依旧把这些东西全都要过来了,自然是为了...... 当闹钟! 没办法,山上没有闹钟,所以他不得不创造闹钟。他尚未辟谷,每隔四个时辰就得服一颗辟谷丹。又懒得打水洗澡,故而间隔一段时间又得服一颗净尘丹。净尘丹这种东西对于不爱洗衣服的他来说,极为方便。 橘颂峰上有两奇,其中之一就是言监生的纳戒。言监生刚掌控丹房大权时就初露头角,经由大师兄同意,用那些用不到的丹药换置了许许多多的法宝丹药。陆抬如今这么多的辅助修炼法宝,全都得自言监生。 据说以前还有位寿元无几的老道人在总宗遍寻无果后,来到橘颂峰内碰运气,竟然从言监生手里交易了一颗品质极高的气寿丹。不过没人知道老道人为此付出了什么,只知平日里颇为大方的老道人往后连腾云驾雾后,云朵自行消散的灵气都舍不得浪费,而且终日练符售卖。 而另一奇就是杜毕书的厨房,杜毕书还未辟谷时就不喜欢吃辟谷丹,经常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做饭。没人见他下过山,但他的食材却颇为奇特,有时是万里之外才有的龙泉马,有时是东胜神洲东南部盛产的莲冰鱼鹿,更过分的是有时竟然还有北俱芦洲独有的桃伏蛙。 要知道桃伏蛙得天独厚,肉泽鲜美,内里蕴含着极其纯粹的天地灵气,品食一只,胜却苦修十载,与生长在炽凿妖王大草原的食牛蛙并列为人间第一蛙。这种桃伏蛙经过早年的大肆抓捕,如今已经所剩无几,幸存的部分桃伏蛙战战兢兢地躲在北俱芦洲妖族庇护之下,轻易不可得。 橘颂宗众人都坚信这个外边憨厚的胖墩儿与言监生一般无二,私底下有一张极其隐秘的地下交易网。但无论众人如何威逼利诱,杜毕书一直不肯说出实话,一直坚称这些珍贵食材是大风刮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第24章 练啊练啊就死了 “屁股下的这个拢道蒲团,挂树上的这副《春山瑞松图》都是要收起来的,身上这件辉月衣和这对聚灵镯就先不脱了,等回了房间再说......哎,这怎么还有一捆安神香,法宝太多,真是烦死个人!” 陆抬挠挠头,自言自语道:“还有什么呢?” 他左顾右视,上翻下寻,终于在松下又摸出一块黑石头。 看到这块石头时,陆抬愣了下。 这块石头是忘机老祖给他的,他能感觉得到与其余辅助修炼的法宝不同,他光摸着这块黑石头都能感觉到好像有股力量源源不断窜入体内。 陆抬依稀记得先前忘机老祖说过这石头是滴血认主的。 这个世界大部分法宝是滴血认主的,不过听说灵器和仙兵级别的法宝都有完整的器灵,需要通过它们的考验才能成为法宝的主人。对于这些法宝滴血认主不仅无效,还会招徕它们的厌恶。 陆抬用指尖在右手大拇指上轻轻一划,顿时便有几滴淋漓血珠顺着低落到石头上。血珠低落到石头上,瞬间消融,而后石头发出一阵一闪而过的耀眼光芒。 除了这阵光芒后,再无其他反应。 陆抬好奇地拿起石头望了望。 初时还没觉得什么,慢慢地便有一股热感传来。紧接着,陆抬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东西压着一样。慢慢地,这股压力越来越大,渐渐地好似有一座千钧大山压着他一般,吓得陆抬赶忙扔掉石头。 奇怪的是陆抬一扔下石头,这股重压就突然消失了。 这会儿的功夫,陆抬已经累得浑身大汗,就像刚从游泳池里捞出来一样。他一边重重喘着粗气,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块不起眼的石头。 难道忘机老祖说这块石头能淬体,指的是石头的这种玄之又玄的重压? 陆抬越想越有可能,这跟他前世看的那些武侠剧中江湖高中腿上绑沙袋好像是一个道理。而且,他这石头,好像比那些沙袋略微高级一点点。 陆抬咬咬牙,打算再试一次。 他刚拿起石头,那股重压又倏忽而至,这次陆抬没有很快放弃,而是足足坚持了十个呼吸间才松手。 时间一到,陆抬赶忙放下石头,这会儿的他感觉全身骨头都快断了。而且,令他感到有意思的是,他刚放弃的刹那,好像出现了一种新的变化。 原先石头带来的那股玄之又玄的重压只是身体上的疼痛折磨,而在陆抬扔掉石头的那一刹那,他隐约感觉到了一股神魂上的煎熬。 他感觉自己灵魂被架在一口沸锅里蒸腾一般。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经过这两次拿捏石头,陆抬隐约感觉自己身体体魄好像变得更加强悍了一点。 努力和汗水没有白费,这一点发现,让陆抬倍感鼓舞和欣慰。 这一次,陆抬足足休息了一个时辰,才做好准备迎接第三次的石头挑战。而这第三次挑战,陆抬打算再次挑战自己极限。 陆抬深呼一口气,随后拿起石头。预料之中的压力如期而至,陆抬在心中暗自给自己数数,终于在他数到十时。 那股玄之又玄的压力终于发生变化,此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压力,伴随着的还有灵魂煎熬。这股煎熬好似自己灵魂被人分成数份,每一份都在熊熊燃烧一般。 陆抬咬紧牙关,浑身剧痛难忍,就在他准备松开石头时。 忽然,不知哪里传来的哐啷一声,陆抬一脸茫然,然后他就看见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上飘,飘啊飘。 疑惑间,陆抬再定眼一看,这才发现原来不是他的身子在往上飘,而是他的灵魂在往上飘。 换句话说,他玩个石头,把自己玩死了,石头带来的折磨活活把他疼死了。 陆抬怔了下,突然破口大骂: “我真是裂开了......” 不过陆抬也并不如何在意,毕竟他回档在手,还是能复活的。 他此时心里想着的是: 如何安全,高效地利用这块石头淬体? 毕竟只坚持十来个呼吸间,就得休息个把时辰,无疑这种效率转换也太低了,他注定大部分时间都得浪费在休息上。 而且,这种石头也很危险。要不是他有回档功能,这会儿早就一命呜呼了。 想到这儿,他又暗自骂了骂那个给他石头的忘机老祖。 就这么又等了片刻,陆抬忽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好像还没复活? 陆抬这些彻底慌了。他下移,尝试着把灵魂塞回自己的肉身,但却发现他根本做不到。他的灵魂和肉身可以如同拼装积木般完美契合在一起,却始终只是形似而非质同。 陆抬绕着自己的肉身又转了两圈,终于放弃,转而想去寻找求助于他人。 只是他纠结的是,当下他这种灵魂状态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够看得到他。 只是他刚没走出几步,陆抬突然感觉一股神秘湍急的力量袭来,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拦腰抓住,他整个灵魂瞬间弹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标准的抛物线后,硬生生被重塞回肉身里...... ...... 房间里,重生的陆抬在经过长时间的粗喘气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某一件事。 他走到一旁打开一个古朴无华的木盒子,木盒里装着一本很常见,薄薄的《太上感应篇》。陆抬他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上面赫然写的是: “教唆王富贵给某无良师姐买死亡芭比粉类的口脂” “忽悠某无良师姐让大师兄做送命题,我和xxx谁美” “教南离同和尚梓冈唱好运来。” “哄骗杜毕书与他的菜园子做病情交流” ...... 这些字都是他用前世的简体汉字书写而就,没人看得懂。但即使真有人看懂了也无碍,反正也不是什么大秘密。 看完这些字的陆抬又开始自怨自艾: “哎,早知道就不碰那块石头了,好不容易入武极境,现在好了,又要重新修炼了。好在这次回溯的时间不长。‘哄骗杜毕书与他的菜园子做病情交流’这种事好像也就前天的事,而且看这天色,估计也就回了一天多的时间。” “这块石头淬体转化效率也太低了,看来我有必要找一些淬体功法来练练了。” “《太上老君内观经》,《南华经》,《参同契悟真篇》,《上清黄庭外景经》......这些炼体着名的典籍一大堆且易得,这我该如何选呢......算了,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当然是全都要。” “炼体不仅能使自身体魄强悍,又能使体内血气保持旺盛,延年益寿,真不知道那些傻子为什么不炼体。好!我决定了,在武极境这境界里待它个百八十年的,先打好基础再说,我看到时候谁还能秒我?” 陆抬双手握拳,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喃喃着往外走,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迎面走来一个剑眉三角眼的人。 陆抬还没等他出声,已经抢先行礼开口道: “严监生师兄你好,大师兄王富贵现在不在房中,你得去四师兄的屋子,他现在和师姐正在那听曲。 对了,杜闭书师兄正在烤青霜冰蛙,你与大师兄谈完事过去。再稍微等上......差不多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吃了。杜闭书师兄煮的青霜冰蛙鲜美味甜,你去晚了肯定会恨死自己的,还会说什么自己不吃绝对会后悔之类的话。 好了,我得去修炼了,严监生师兄再见。” 言监生本能地点头应好,然后转身向着尚梓冈的宅院走去,小师弟说大师兄王富贵正在那边。 言监生突然挠挠后脑勺, “咦,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25章 就决定是你了 雨后的日光嚣张跋扈地普照着大地,忽而风起,阳光应声破碎,柳树婆娑生姿。 一个身着白衣,头顶高冠帽的男子倚靠着树干,他一手环着一把漆瑟,瑟上彩绘有一副神怪龙蛇和狩猎舞乐图。另一手则持着一把木制调羹,不断敲打着一个余有些许残羹的白石瓷碗,嘴里还不停念念有词: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渔得鱼心满意足,樵得樵眼笑眉舒。” “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 男子身旁还有一个胖墩儿男子和一个容长脸女子。胖墩儿男子面露不忍,支吾道:“三师兄,轻点敲。” 白衣男子不听,反而加重力道,一调羹敲在胖墩儿男子头上,气笑道:“你这样的人还会在意这些?看你丹药大把大把的往外掏,眉头都不皱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当代财神爷呢。” 小胖墩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鸡窝一般乱糟糟的头发,咧嘴笑了笑,笑容憨厚,人畜无害,只是说话依旧结结巴巴:“丹药我很多,碗......碗筷就几个。” 身旁一个容长脸的青衫女子看不下去了,他出声道:“老三,把东西还给老六。” 南离同这才不情不愿地停止敲击,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把手中木勺甩还给杜毕书。 杜毕书忙不迭地一把接过,用宽长袖狠狠擦拭了几遍,这才抬起头对青衫女子甜甜一笑,“谢......谢谢谢二二......” 话语还未说完,似乎意识到什么,杜毕书赶忙用手捂着嘴,使劲摇头,双目圆睁。 解清归也不恼,被他这无辜的小眼神逗得莞尔一笑。 ...... 夏至的阳光从树隙之间投下熹微碎光,水气氤氲。 杜毕书半躺在一座清凉石桌上取凉午睡,南离同和解清归保持着坐姿不变,不约而同地望着对面柳树荫下,眉心长有一颗好看红痣的清秀男子。 那个男子席地而坐,腰间佩有一块黑不溜秋的小石头。 他左手拿着一卷古旧的书籍,正在细细翻阅,读到不解处,眼角视线会驻足停留,紧紧皱着好看的眉毛。有时还会翻回上一页重新看一遍,好似不把整本书完全通读,便罢不休。 男子的右手则不停变幻摆动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手势,偶尔身上还会冒出一阵奇异的微光。 如此过了大概一个时辰。 “好!” 忽而一声呐喊,惊得一旁午睡的杜毕书从清凉的石桌上跌倒下来,摔得四脚朝天。再起身时,已经额角通红。 解清归瞪了一眼始作俑者的南离同。随后视线转回杜毕书这边,一边细细帮他揉着摔得通红额头,一边笑骂。 杜毕书使劲摇着小脑袋,虽然疼得偷偷龇牙咧嘴,依旧傻傻笑着。 谢清归师姐最疼我了,才不会不管我。 解清归小巫婆似的轻易看穿了他的心思,双指捏了捏他胖嘟嘟的鼻子,假装恶狠狠道:“下次让你大师兄狠狠揍你!” 望着对面的南离同显得尤为激动,他又叫了一声好,转头对着师姐解清归笑道:“身泛苍黄微光,这好像是《太上老君内观经》炼至大成才会显化的迹象,陆抬小师弟如今这体魄,怕是寻常烟波境大妖体魄都无比与之媲美吧。” 解清归侧歪着头,停下手中的动作,很认真地想了想,用不确定地语气答道:“应该吧。” 南离同面露无奈,摇头道:“《南华经·养生主》,《上清黄庭外景经》,加上这次的《太上老君内观经》,小师弟入宗门修行不过十年,已经掌有三种淬体法门了。” 身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想起,“脆......脆蹄?什么脆蹄?” “是淬体!不是脆蹄!吃吃吃,你整天就知道吃,都辟谷了还想着吃!” 解清归气笑,伸手戳了戳身旁小胖墩儿杜毕书通红的额头。 杜毕书微张着嘴,似乎想辩解几句,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想起杜毕书的身世,解清归内心猛然一揪,纤纤玉手覆着他的额头,轻轻揉动,耐心解释道: “淬体那是以前古武者的注重门道,以前的修行者注重体魄,习惯以力证道。相传甚至有人单凭肉身便能独开天门,白日飞升。” 洪荒巫族和妖族为了争夺天地气运彼此厮杀不休,大战后,妖巫二族皆死伤惨重。巫族中厚土,帝俊,共工等数位祖巫接连身死,其余巫族纷纷退出大战,避世不出。妖族相比巫族好点,但也是元气大伤,仅剩苟延残喘之势。 人族大能和圣人裹挟大势应运而生,压制妖族,一举夺下天地气运,成为天地主角。 然而妖族不堪失败,虽总体实力不如人族,人间依旧有妖兽肆虐。 早先的人族大能都是古武者,他们单凭肉身与那些妖禽搏斗难免有损伤,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无奈之举。 待得燧人氏偶然之际,悟得天地间第一个大神通,星火燎原。往后才有各种三头六臂,呼风唤雨等的神通接连出现。” 自那时起,山上人族就有了古武者和神通者之分。古武者和神通者谁都不服谁,但由于神通者是后起之秀,古武者力量雄厚,故而神通者在人族内部对抗中一直都是略处下风。 这种局面一直维持了很久,待得有个白衣飘飘的剑仙侠客横空出世后,神通者才渐渐地赶超古武者。这个剑仙侠客就是李太白仙圣。太白先圣以一己之力生生镇压那一代古武者最强之人——高力士。 不仅如此,太白先圣以大神通剑劈黄河洞天,引黄河之水浇灌无数田地,造福天下苍生的壮举和那银鞍照白马的形象深入人心。 山上修行者们趋之若鹜,纷纷弃古武修神通。加上神通者大能把创造出的神通术法记录在动物兽皮上,代代相传,到得如今力量已经不可小觑。 古武者这才渐渐势弱,到得今日,已是彻底断绝了。如今我们这些山上修士,全部都是神通者。 南离同百无聊赖地双手撑在头后,接过话题,继续道:“虽然如今古武者接近断绝,但很多修习的法门还在,诸如小师弟现在手上的这本《太上老君内观经》,以及其余的《抱朴子内篇》,《洞灵真经》等等,都曾是古武者们梦寐以求,苦求不得的神仙典籍。到得如今,这些功法却是烂大街越来越没人要了。” 南离同顿了顿,又说了句,“陆抬师弟虽然淬体,但其实也不算正统古武者。” 杜毕书轻轻哦了一声。 他使劲皱着眉毛,以表示自己的的确确是听了,但听不懂或者听过就忘了,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其实什么古武者淬体的,他通通不感兴趣,他只对他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感兴趣。 杜毕书突然两眼一亮,右手握拳重重砸在左手掌心上。 脆蹄,脆蹄,今晚的晚餐就决定吃这个了。 乱炖脆蹄! 第26章 正经人谁炼体啊? 南离同自是不知杜毕书脑中奇奇怪怪的想法,他此时还在自顾自抱怨道:“这种烂大街的淬体法门,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修的。” 解清归叹了一口气,“是啊,自从小师弟入宗门修行,到现在都十年了,这十年也不知道小师弟不修炼都怎么过的,难道天天淬体吗?这都打破我最晚破念去境的记录了吧?” 南离同眼见她自嘲,也笑出了声。 念去境,首重便是“去念”,解清归不同于他们,父母家国尚在,恩情深重,那时候的她经常违规下山探望,大师兄王富贵无可奈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情况下,还谈什么“去念”? 故此,常人最为简单的念去境,对于她,却是难如登天。以至于她在念去境里足足待了八年之久。解清归没破境那些年,王富贵是整天大气都不敢出,镜子都不敢照,更别提修炼了。 唯独老四这个铁憨憨,修炼极为认真,当初破境时尤为激动,四处跟人高喊炫耀“我破境了我破境了我破境了”,结果就是第二天被大师兄半强半劝,以切磋和人文关爱双重由头,打得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 似乎突然想起某件事,解清归哭笑不得,“记得上次小师弟跟富贵切磋,他如今光凭这肉身对阵天阔境的富贵,都能略占上风了。” 南离同摇摇头,“小师弟肉身确实强悍,但还没到如此夸张的地步,大师兄现在是天阔境,两境之差,若非一时大意被小师弟打了个措手不及,以及只是切磋,有所顾忌,绝不至于如此被压着打,哪天小师弟要是真打得大师兄收不住飞剑,那才算真本事。” 南离同顿了顿,叹出一口气,“希望小师弟学完此篇后,能够幡然大悟,及时修行,莫要再整这些幺蛾子了。即便那些苦无术法修行的散修都看不起这些烂大街的淬体法门,唯有濒死老修士才会想着如此修行,以便挣得最后这一口气。但小师弟资质不差,明明大道可期,这又是何苦来哉?” 解清归捏了捏额尖,无奈道:“听富贵说起,近些天他在小师弟屋子里还发现了《本经阴符七术》和《参同契悟真篇》等七八与淬体有关的书。”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叹出一口气。 杜毕书也叹了口气。 快点结束谈话,我着急回去做我的乱炖脆蹄啊! ...... 片刻后,瞥见不远处那个眉心有一颗红痣的男子依旧拿着那本《太上老君内观经》不断翻阅比划,南离同惊讶出声道:“这,小师弟明明已经大成,为何还继续参悟这卷《太上老君内观经》?” 解清归摇摇头,用不确定的语气道:“这卷内观经是古武者奉为圭臬的至高典籍之一,淬体效果显着,许是太过深奥,重新温习?” 大成了还重新温习?这话自圆其说得她都不信。两人同时叹了口气,都看出了对方的无奈,随后不约而同地起身,一起朝陆抬方向走去。 杜毕书也叹了口气,跟着起身。 ...... “道贵长存,保神固根。精气不散,纯白不分。形神合道,飞升昆仑。先天以生,后天以存。出入无间,不由其门。吹阴煦阳,制魄拘魂。亿岁眷属,千载子孙。黄尘四起,骑羊真人。金堂玉室,送故迎新......” “......这篇内观经,淬体效果......属实一般。” “不过这里边好像暗藏着一道品质还算不错的遁法?先前学的那本有拳法,如今这本有遁法,有意思,姑且再看看。” ...... 陆抬嘴唇微动,潜心研究着这部道门典籍,毫不知晓自家师兄师姐的到来。 前一段南离同还能听得出是经文,后面的内容很小声,陆抬说的语速又快,他一个字都没听清,便忍不住出声打断道:“小师弟啊。” 被打断思路的陆抬眉头微皱,待见得是自家师兄师姐才微微舒展开来,他直起身,正想向三人一一行礼,南离同已经出声道:“”你这篇内观经已经大成,为何依旧继续翻阅苦练?” 陆抬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答道:“三师兄,这篇内观经艰深晦涩,我苦练三年也仅是小成而已,何来大成一说?” 南离同和解清归同时对望一眼,皆是疑惑不解。片刻后,南离同出声道:“可我和你师姐刚才都看到你身上有抹苍黄光芒一闪而过,那分明就是内观经已至大成的显化征兆。” 陆抬眉头微微一皱,连带着眉心间的那颗红痣也微微皱动。他心意一动,手心里又一抹淡黄微光亮起,这才笑道:“师姐和三师兄许是看错了,这是代表小成的米黄色,而非大成的苍黄色。” 一旁的解清归使劲皱着眉看了半天,疑惑道:“小师弟,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分明就是苍黄色。” 陆抬摇摇头,手心又变幻出一种颜色,“刚那个是米黄色,这才是苍黄色。” 陆抬把手心那抹苍黄色收起,又横空变幻出三种相近的颜色抹在手心,对着谢清归笑了笑, “师姐你连米黄色和苍黄色都分不清,那岂非也分不清这三种哪种是豆沙色,脏橘色和砖红色?如此一来,就更别提什么迪奥999,ysl72号,阿玛尼唇釉400,纪梵希高定303了吧?” 解清归虽然不懂陆抬嘴中的什么迪奥阿玛尼,但这几年小师弟怪言怪语说多了,见怪不怪,她也习惯了。她怔怔望着陆抬手心这三种颜色,看了半天,却依旧感觉都差不多,便开口道:“这,这不都一样吗?” 陆抬瞪圆双眼,向自家师姐投去“你哔哔在逗我”的目光,摇头小声嘀咕道:“直女!” 而后,他又把目光转投向南离同。 南离同虽然不知道陆抬口中的“直女”是什么意思,但不用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称呼,便使劲眨巴着自己的小眼睛瞅了半天,虽然最后还是觉得这几种颜色一样,但为了不被冠上“直女”的称号,便假装频频点头道:“是有点区别。” 当然,为了防止解清归发飙还有陆抬细细追问,他机智的转移话题,“小师弟,古武者这些淬体法都过时了,只能算小道。现在是神通者的时代,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袖里乾坤,身外化身,一剑既出,敢叫天崩地裂,山河变色,这些大神通才是大道啊。” 陆抬叹了口气,有理有据道:“《道德经》有语,‘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地基不牢,地动山摇。这些都说明底子的重要性。念去境既然有淬体这一步,那么便有它的道理。多学点淬体功法总不是过错。” 陆抬顿了顿,“而且,师兄你所说的这些术法都是天阔境以上修士才能修炼的,如今连你也都还不能修行吧?” 南离同大概觉着面子上挂不住,假装咳嗽一声,脸色也有些讪讪。他正想反驳,又听陆抬说道: “如今除了这些淬体功法,我也没有什么神通可以修行的吧?腾云驾雾这种神通都需要天阔境,驱物御物也得烟波境。难道让我去修行那些只有上册没有下册,或者只有下册没有上册,中间还缺字少页的不完善神通功法吗?三脉神剑?零点五阳指?降龙九掌?” 南离同内心暗叹小师弟的博学多才,嘴中说出来的这些神通术法连他都闻所未闻,而且光听名字就是威力足可搬山倒海的大神通。 他心里这么想,嘴里却不服输,“即便如此,小师弟你也应当勤勤吐纳,早日修行踏入天阔境才是正道。底子练得再好,淬体功法修到极致,肉身再强悍又有何用?难道如北俱芦洲那些蛮夷修士或者妖族异类一般,拳打脚踢?用肉身互殴?” 解清归也开口道:“正经人谁淬体啊?” 南离同深以为然,点头表示赞同,转身又对着解清归道:“你会淬体吗?” 解清归摇摇头,“谁不修行跑去淬体啊。” 南离同露出一个“这就对了”的表情,“炼体了还能叫做淬体吗?” ....... 陆抬扶额,久久无言。要不是他多次以“大吉大利”下一句试探,而且没发现什么问题。不然他都要这两个人跟他一样,也是穿越者协会的成员之一! 陆抬回过神,在他的认知里,习武打拳好像也没什么蛮夷的。而所谓御剑御法宝也不过将神识附于飞剑法宝之上,本质上如泼妇骂街,稚子扔雪球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他也深知需得给足师兄师姐面子,便长叹一声,忆着读书那会没穿校服被教导主任批评的场景,低下头,不痛不痒地认了个错,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同时还会监督着别人也不这么犯...... 南离同抹了把额角,这才暗自点头,心满意足地负手转手离去,离去前又重复叮嘱了一句,“切莫辜负我们三人对你的厚爱。” 解清归虽然对线赢了,但没有丝毫的乐意,她本能地跟在南离同后边离去,眉头深皱,临走前仍旧在想着陆抬口中那个“直女”,到底是什么意思? 杜毕书也显得极为高兴。 终于可以回去做乱炖脆蹄了! ...... 于是,三十年后。 第27章 测验 “烟波境初阶。” 静思堂里,望着测验台上闪亮的这几个大字,一个小胖墩儿苦巴着脸,用疑惑的口气望着一个剑眉三角眼的男子,“五......五五五师兄,法......法法法器,坏......坏坏坏了?” 离测验台最近的一个国字脸男子面无表情,唰唰唰地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杜毕书,烟波境初阶,启蛰275年入烟波境,至今未有寸进。” 身旁一个身着白衣,头顶高冠帽的男子赞同的点点头,“我也觉得是法器坏了,老五你为人一向精明,怎么这次如此糊涂,买了个假测验台,你看你看,老四仍逗留在烟波境中阶就算了,怎地我也一样?” 身旁一个同样身着一袭白衣,头顶矮冠帽的男子刚开始还对南离同的话颇以为然地点点头,待得听到后面,不由得眉毛深皱,冷哼一声道:“且慢,尚梓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就算了’?” 南离同毫不示弱,“字面意思,怎地,听不懂人话吗?” ...... 眼见双方吵架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言监生冷哼一声道:“老三老四,还有老六,你们三终日游手好闲,境界停滞不前不说,还敢怀疑我这刚买的测验法器?真要是坏了,怎地大师兄二师姐测验时,法器没坏?要不让师傅亲自帮你们检验境界?” 两个同样身着白衣的胖瘦男子难得统一阵线,“老五你这话就不对了”, “言监生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游手好闲?” ...... 杜毕书也愤愤不平地反驳道:“大......大大大师兄,和二......二二二师姐......” 只是他刚开口,就被身旁某个容长脸,身着一袭青衣的女子揪着耳朵打断道:“杜毕书!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你下次再敢这么结巴地喊,老娘把你扔到北俱芦洲喂妖兽去。” “二二......,不,师......师师师姐我错了。” ...... 陆抬在一旁乐呵呵地望着这些师兄师姐的嬉戏打闹,又听得师父伏雁升的话语,“老三老四。” 这话语轻飘飘地,众人听闻却赶忙收敛打闹。南离同和尚梓冈皆是猛地一惊,内心没来由各自咯噔颤了下,异口同声道:“弟子在。” “你们停滞烟波境中阶已经数十年了,罚你们在各自宅院中闭关修炼,不得擅自出门,什么时候破境,什么时候再出来。” 南离同和尚梓冈下意识想求饶,话语到嘴巴又咽了回去,只得蔫巴巴点头称是。 诉苦喊冤,装傻卖乖,插科打诨,一般情况下对师父伏雁升确实颇为管用。但一旦涉及到关禁闭不就会变得非常不管用,么得商量的余地。 小胖墩杜毕书心有余悸地悄悄躲到解清归身后,小脸苍白。 要是被关禁闭了,我的厨房和菜园子咋办。 解清归笑脸玩味地望着他,嘴唇微动但没有发出声。 杜毕书不用看那口型,都知道她说的是诸如“活该,谁让你平时不好好修炼”这类的言语,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轻轻扯着她的宽长袖子,示意等会如果被骂被罚了,师姐你可一定要帮我说话。 解清归白眼了下,不置可否。 王富贵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继续大声喊道:“下一个,陆抬。” 听着大师兄王富贵的喊话,陆抬长呼出一口气,快速上前几步。 随着陆抬的上前,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小师弟入宗门修行半月不到就晋升念去境第二个小境界,惊为天人,可到如今,连续三十年境界原地踏步,这次想必也是如此吧。” “哎,如果小师弟这次还不破境,多半也会跟老三老四一样,被师父罚关禁闭修行了。” “按照十百千的说法,即使是资质中庸的修道之人,也能十年入烟波境,百年烟波境小成,千年才方可靠着水磨硬泡的工夫入天阔境。但师父私底下探查过,小师弟资质奇佳,入宗门修行已经三十年了,怎会至今都入不了烟波境。” “小师弟效仿古武者,不修炼反而沉迷淬体,整天看的不是《南华经》,就是《参同契悟真篇》和《本经阴符七术》,到得如今,已经修行不下十余种淬体功法。看那肉身强悍程度,怕是寻常烟波境妖兽体魄都无法与之媲美。” “放屁,寻常烟波境妖兽,我一剑光砸下去,能跟没事人儿似的?” ...... 言监生得意洋洋道:“偌大一个宗门,论勤奋,论破念去境速度之快,我当仁不让啊。” 王富贵笑骂道:“拉倒吧,论勤奋,小师弟可比你强多了,我每次路过,都能看到他在练淬体功法。他只是一时半会儿入了魔障,若是小师弟在修行上能花在对淬体一事上一半的心思和工夫,这会儿怕早就是烟波境中阶了。 王富贵顿了顿,啧啧道:“老五你也就得我承诺,晋升烟波境就给你丹房钥匙那会儿勤奋,现在呐?还真不够看。” 言监生袖子甩得飞起,“成王败寇,反正我当初创下的入门三年,就跻身烟波境的记录,至今没人破得了。” 解清归看不惯,也笑骂道:“德行,老五你自己说你那会透支了多少丹药和资源才创下的这个记录?而且不知还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法宝物件,连睡觉都在枕头边洒聚气水和凝神香。” 解清归似乎一眼看穿言监生的心思,说道:“别说什么这些东西小师弟和老六也有,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他们的那套辅助修炼法宝还没你当初用的一半多,我以前远远瞥望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好家伙,竟摆得满屋子都是。” 言监生哼哼一声,没有辩解。 ...... 陆抬此时可听不见他们的议论,这座测验台颇为神奇,一踏上台,周围就都变得寂然无声。随着他把手放上去,台上又亮起一阵光芒,他怔怔地望着上面亮着的几个大字:“烟波境初阶。” 虽然陆抬早已得知自己破境了,但此时依旧叹了叹气,惆怅不已,没有丝毫的喜悦。 “这三十年来,我连上厕所的时候都在努力憋着不吸收天地灵气,没想到还是如此轻易就晋升了。而且这瞅着风平浪静的,也没武运光柱,气运蛟龙啥的天地异像,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陆抬捏了捏腰间的黑色小石头,这块忘机老祖给的小石头端地无比奇妙,除了容易死外几乎没什么缺点。这三十年来他的体魄越来越强悍,连天阔境的师兄都不如他,大半也得仰仗这块小石头。 而经过这三十年的研究,如今的陆抬已经能随心所欲地控制石头重力变化。让他自己无时无刻,即便在睡梦中都能承受那股适当的玄之又玄的重力。 ...... “轰”的一声,众人哗然,皆惊喜不已。饶是向来沉稳的王富贵都眉开眼笑,一直用力拍打着陆抬的肩膀,“好小子,终于破境了!” 言监生惊奇得像半截木头般直愣愣地杵在那,“小师弟竟然破境了,这这这法器不会真的坏了吧?” 一个白衣,高冠帽男子微笑道:“值此欢喜之日,加上明天我和老四都要闭关了,就让我们闭关前表演最后一曲,庆贺小师弟破境吧。” 又一个白衣却矮管帽的男子点头附和道:“这提议甚妙,如此便请三师兄好好辅助于我。” “这又是说得什么昏话,当然是以我鼓瑟为主,你琴乐为辅。” “剑乃百兵之长,琴乃百乐之首,自古皆然,所以当然是以我琴乐为主。” “非也非也。四师弟可曾听闻,‘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瑟在前琴在后。当然是以我鼓瑟为主。” 第28章 下山 陆抬一旁望着这群正嬉戏打闹,笑得比自己破境还开心的师兄师姐,自己也笑出了声。通过这些年的相处,他确信眼前这群师兄师姐们是真诚待他,即使他沉迷淬体,没有好好修行,他们依旧真诚待他。他正想开口说话,又忽然听得老好人师父的呼唤,“老七。” 陆抬怔了下,这才意识到是在喊自己,便赶忙行礼回应道:“师父。” 陆抬平时与伏雁升交流不多,宗门内的其余师兄弟要么直呼其名,要么称呼他小师弟,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自己在宗门弟子里本就是排行第七。 伏雁升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按照我们青阳山的规定,每个弟子破境,都要下山游历,除暴安良,积攒功德。既为自己往后渡劫丛准备,也为浇灌宗门那片功德林,更为山下千千万的黎民百姓。你这几日巩固好境界,学完灵气护体和驱物神通,便找富贵领了功德牌,下山去罢。” 陆抬怔了一下,这才回想起来确实有这回事。 青阳山在功德一事上,做法确实比其余三洲好得太多。除了抽派各宗弟子长老四处巡查外,每个青阳山人破境时还必须下山积攒出足够的功德方可回宗门继续修行。许多神通,术法和丹药也可以用功德兑换,为的就是鼓励人外出积攒功德。 功德气运一事虚无缥缈,难以衡量,因此人间才有“功德无量,气运无穷”的说法。但修行中人自有独特的仙家术法神通,可以如斤秤一般衡量这些虚无缥缈的功德气运。 比如他们东胜神洲青阳山的功德林,南赡部洲采桑子宗门的气运莲池,西牛贺洲抚云宗的斗斛海,北俱芦洲钓鱼台的丈尺山等。 “接天莲叶无穷碧”这句,正是诚斋先生观南赡部洲的气运莲池有感而作。 不知名道人当初破境自然也下过山积攒功德,虽然顺利归来,但过程实在差强人意。 ...... 身后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陆抬立即回过神来,眼见伏雁升还在等着他的回复,赶忙低声称是。 伏雁升深深地望了陆抬一眼,没说什么,转身便往自己房间走去。 伏雁升一走,还没等众人开口,解清归已经疾走几步过来,嘻嘻笑道:“我们橘颂宗境内荒无人烟。小师弟下山攒功德,可以去往南边相邻的怀沙宗境内。” 陆抬暗暗记下,看着某无良师姐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没好气道:“晓得了晓得了,再帮你买个百八十斤的胭脂,钱照例与洪公公讨要。” 谢清归是山下王朝的公主,洪公公是那个王朝的大内总管,陆抬每次下山给谢清归买胭脂都是先找那洪公公索要银两,再去胭脂铺。 至于谢清归为什么不一次性在山上存些银两,非得先去找洪公公拿钱,陆抬也搞不懂。 解清归掩嘴轻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不知道你灌了师父什么迷药,宗门内只你一人得师父吩咐,可以随时下山,我不找你找谁啊?况且如今你要下山积攒功德,买点东西也只是顺路而为。” 言监生在一旁学着解清归嘻嘻笑道:“师姐可以找大师兄啊,反正大师兄自己也要用,可以顺便帮你买一点。” 众人忍住不笑。 眼见陆抬疑惑的眼神,南离同开口解释道:“记得有一次为了讨师姐欢心,我们的富贵师兄违反宗门规定私自偷偷下山给师姐买胭脂水粉。不料那一次被师父撞见了,情急之下,为了不牵连二师姐。还没等师父开口,大师兄就把所有胭脂涂抹在自己脸上,咬定说是自己用的......” 众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王富贵还好,一直挠着头只顾着傻乐呵,解清归毕竟身为女子,脸皮薄,整张脸都绯红一片。 片刻后,众人停止嬉戏打闹。 王富贵走到陆抬跟前,从袖中取出一个牌子模样的东西,安慰道:“小师弟不用担心,积攒功德一事不难。这块功德牌便是我们青阳山弟子的护身符,旁人眼见此牌,断然不敢轻易打杀我们。而不认得此牌的,多是些初出茅庐的散修,不足为道。 而且,你如果有危险,只需要轻轻摩擦这功德牌上的这个清字,附近的宗门强者自然会第一时间赶过去救你。” 王富贵略作思量,手中又多出一个铸印模样的东西,连同那块功德牌一起推给他,“这是一件后天灵宝,名字叫平山印,不算多珍贵,只是催动所需的灵力极少。作为大师兄,一直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加上经常劳烦你下山给清归买东西......师兄今天就把这枚平山印送给你吧。” 陆抬正想拒绝,身旁青衫,容长脸女子又丢过来一件青色旗子模样的法宝过来,轻声笑道:“我解清归何须他人帮我给奖赏。” 南离同和尚梓冈也各自丢下一个法宝物件, “哎,明天便要闭关苦修了,这东西我拿着有何用?” “这玩意儿丑不拉几的,拿着还硌手,总是不如琴美。” ...... 陆抬正想说话,言监生又扔出十来件法宝,“嘛呢嘛呢,当我这个司掌丹财法宝的人不存在啊?咱宗门内也就是人少,但可从来没穷过,真穷的话,能每月大把大把的丹药送到你们嘴里,让你们吃到吐?也就咱不兴摆阔儿这一套,才会让人狗眼看低。” 陆抬还想说话,刚开口就被言监生不耐烦打断道:“拿去拿去,恁多废话,要也好,借也罢,通通拿去。你小子好的不学,竟学南离同和尚梓冈那两个臭小子啥都不要,你倒是高风亮节了,外人该嘲笑我们橘颂峰一贫如洗了。” 陆抬哑然失笑,他们给出的这些法宝虽然都不算如何珍贵的灵器仙器,但胜在数量多。如此之多的宝器,想必一个抚顶境的修士要完全击破都得好一段时间。 陆抬对他们躬身行了一礼,“那就当是我跟各位师兄师姐借的法宝,到时保证完璧归赵,如数奉还。” 众人吁声四起。 眼见众位师兄纷纷拿出法宝,杜毕书也不甘示弱。 但他平时在宗门里连灵气术法都不想用,又怎会带什么法宝,此时在自己兜里和长袖里摸索了半天,却只摸出了两叠符箓,当下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别的师兄都是各种瞅着便晓得十分厉害的法宝,自己却只有这么点儿破符,忒小家子气了。不过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把手中的符箓悄悄放在那堆法宝中,当下便也只希冀着没人看到他的小动作,否则自己也忒没面子了,还做个锤子的师兄,拿块柔软点的豆腐块一头撞死算了。 不料终于还是有人眼尖看到了他鬼鬼祟祟的小动作,杜毕书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却只听得最疼自己的解清归开口道:“小师弟,毕书给的这几张符箓可不简单,你可莫要小看,我们青阳山无论哪处宗门,都是符箓少法宝多,实在是因为符师难成。 这两叠虽然都是基础符箓,但也来之不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第一叠是那瞬身符,你可用作逃命用。第二叠则是落宝符,符如其名,不过使用限制颇大,你回去好生翻翻《三洞神符记》便知道了。” 因为有不知名道人的记忆,陆抬自然知道这些符箓珍贵之处不弱于眼前这些寻常的法宝,当下便也不敢怠慢,对着杜毕书行礼道了一声谢。 杜毕书那颗悬着的心悄悄放下,赶忙扶起陆抬,转头对着解清归甜甜一笑。 不愧是最疼我的师姐,几张擦屁股都能硌屁股的破符说得那么厉害,可给我长脸面了! 半晌后,总觉得自己应该开口说点什么,尽尽师兄职责的杜毕书安慰道:“小师弟不用担心,功德其实很简单的。” 言监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拉倒吧老六,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 众人闻言又是大笑,连陆抬都笑出声,杜毕书也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因为橘颂峰上的宗门录是这样写的: 杜毕书,因破念去境下山积攒功德。路上偶遇一北俱芦洲濒死恶妖,斩之而功德满,当天出门当天归。 第29章 无敌神拳帮 无敌神拳帮在整个石碑城都只能算是一个三流小帮会,再别提什么放眼整个雍凉,整个怀沙宗境内了。无敌神拳帮许老帮主曾经倒是小有名气,早年还被排为雍凉百大宗师之一,许老帮主据说年轻时候颇有奇遇,不知从何处偶得一本不知名拳谱,加上一招祖传的黄泥手,这才得授朝廷颁发的鱼符。鱼符不仅是一种身份实力象征,更可凭此符于上元节入宫参加雍凉皇帝与民偕乐的鱼龙宴。 行走江湖不仅人要有一个响亮称号,就连招式也是。高手对招,招招致命,没有个好招式名字如何能行?人家报的是少林铁砂掌,金刚拳和分筋错骨手,你傻乎乎报个无名拳,还未开打,这气势上就先弱了一大截。所以许老帮主思前想后,终于想了个无敌神拳的名字,这名字不仅是招式名,更是帮名。 名字土是土,但架不住响亮啊,帮众每逢出门自报名号来历时,都颇为得意,“老子是无敌神拳帮的”。唬得人一愣一愣的,所以无敌神拳帮很快就招收到了百余名帮众,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在石碑城崛起了,连带着许老帮主的本事和名声也随之水涨船高。 可拳怕少壮,棍怕老郎,人毕竟是会老的,随着几位一同创建帮派的老人相继金盆洗手,一个个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孤木难支的许老帮主也逐渐捉襟见肘,加上近年来雍凉与邻国停战,铁器管控越来越松,赤手双拳难敌刀枪棍棒,故而许老帮主不得不饮恨退位,把帮主位置让给了大儿子许三。 ...... “以前听我们家老爷子提起过,说是这儿后山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以前立有三十万通石碑,以此纪念在这里战死的三十万甲士,所以这座城才叫做石碑城。我从小胆子就大,连算命先生都说我有吃牛的力气。当时好奇,我跑到后山那么一看,却什么都没看到,气得我每天晚上偷偷往老头子床上尿尿。” “但现在想想,可能还真有这回事,但那些石碑都被城里的那些官老爷们拿去偷偷卖了。神仙老爷你别不信,还真没有这些畜生不敢卖的东西。听人家说,咱雍凉可是什么四战之地,军事重镇。东边有贺兰,西边有西陵,南边有南通,北边还有个最好战,跟咱雍凉最不对付的北燕。 但即便是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石碑城里的那些官老爷们还是偷偷往北燕卖东西,其中不乏什么丝绸茶器,盐铁马匹。我二叔可亲眼见过,曹通判利用职权,骗开城门,往北燕倒卖了一车粮草,转手卖了这个数。” 许三说着说着,对着陆抬伸出两根手指头,讪讪而笑道:“当然,像神仙老爷你这种踩着云,轰隆一声从天空上落下来的高人,肯定是看不上这点儿钱。这次也是因为那个姓刘的团练副使想强行纳江姑娘为妾,不然我们几个大老爷们不至于针对江老三的闺女。 当然肯定也是江老三在天之灵保佑,才让她遇到了神仙老爷。神仙老爷您法力无边,要不直接去找曹通盼他们,就把我们当个屁一样放了吧......当然,我们不是说神仙老爷您放屁,我意思是我们,我们......我们屁都不如,不值得您老人家这样出手针对。” ...... 陆抬对这个名为许三的混混置之不理,他伸手又夹了一筷子酸菜面,只是并不急着往嘴里送,自顾自想着事情。 眼角瞥见身旁某个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的女子眼神慢慢从希冀转为担忧,再转为自责,最后在她泫然欲泣之前,陆抬暗自叹了口气,哧溜一声,把整整一筷子酸菜面塞进嘴里,胡乱咽下,然后猛然放下筷子,拿起酒杯,狠狠抿了口酒,打了个寒颤,最后深呼吸一口气。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陆抬又叹了口气,煎蛋味道不错,面是好面,人长得还行,身材也是玲珑有致。 可就是做的酸菜面太酸了! 真不知道那个以爱吃酸菜面为由,想强抢民女的刘副使是怎么想的。真把她娶回家了,做的酸菜面就不酸了吗?不能够啊!还是她是能多拎几桶水还是多砍几斤柴啊?还是不能够啊! 许三本就是个市井无赖,眼见陆抬忙着对付身前那碗面,依旧对他置之不理,也不知道他先前的“随便讲些”指的具体是什么,此时无赖劲儿一上来,他咬咬牙,想着大不了人死鸟朝天,也就如陆抬所说,“想到些什么就说什么。” “城里的鲁提辖看似勇武,实则不堪,每天晚上得用掉整整半瓶大力丸和满满一杯天竹神油才能满足他那些妻妾的需求。天地作证,这可是康丽娜夫人的原话,不是我瞎捏造的。” “街头有个俏寡妇,即使大晚上一个人拿着捣衣杵和木盆走在河边,也少有人敢对她吹口哨言语调戏,更别说动手动脚了。不仅因为这个俏寡妇叫骂泼辣,还因为她是城里曹都尉的禁脔。当然,神仙老爷自是不用怕那曹都尉,所以如果神仙老爷有兴趣,我也可以为你引路。神仙老爷可别嫌弃说什么残枝败柳,个中滋味,真真是妙不可言......” “外地人来这,白天一般去的是东边的磨嘴子,南边的马家窑,或者去看后山那座海藏寺和沙井子,当然也有可能发神经去后山找那早已经消失不见的三十万通石碑,还边找边哭什么死战不退......当然他们晚上必去的,还是那条烟柳巷。” “烟柳巷汇集着整座石碑城的一馆二阁三院。对于这些外地乡巴佬,城里的车夫一般都会把他们拉到最贵的金凤馆,那里鸨母给的赏钱最多。但如果这些外地人稍稍识趣上道,车夫一般就会把他们带到潇湘阁或者环采阁。当然如果再识趣一点,给的赏钱再多一点,就会带到相对实惠的兰香院,松竹院或者泉香院。” “但无论如何,车夫都不可能主动把这些外地乡巴佬带到诸如喜良苑,桂音楼,庆春楼这些地方,行规如此。因为这几个地方都是我们本地人去的,那里不仅实惠,姑娘儿还贼漂亮,脸蛋儿都能掐出水儿来。服务也挺好,点不起姑娘,点杯茶水在那里坐一晚上都行,然后看着那些姑娘儿扭着小细腰。扭啊扭,摇呀摆呀的......” “当然,神仙老爷去了肯定不用钱,指不定谁得给谁钱呢!所以神仙老爷要是信得过我,晚上我可以带你去喜良苑。里面的人各个是美女,说话又好听。尤其是美娟儿,那小腰扭起来,简直是要人命,声音还又软又酥......” ...... “够了!” 一声怒斥打断了许三的言语,吓得他一哆嗦,抬头一看,是江老三家的那个小姑娘,好像叫做江染? 第30章 如果有来生...... 受制于聊斋先生“有心为善,虽善不赏”的天道规则之力影响,某些别有“用心”的,比如自导自演,逼迫妖兽残害人类,自己再屠杀妖兽这种举动,是没有功德之力奖赏的。 但,某些举动,比如差使许三这种人帮自己收集一些江洋大盗或者落草为寇的线索,最后再由自己出手解决,还是有功德之力奖赏的。 事实上,陆抬这些天,一直都干的就是这些事。 陆抬挥挥手,打发了许三下去。让他随便说说,本就是随意之举,并不如何指望他给自己提供些什么既容易,挣的功德又多的线索。 许三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陆抬重重磕头,而后告别离去。临走前,他还故意用一种在场三人刚好都能听得到的声音,悄悄嘀咕道:“凶巴巴的,以后真要遂了愿,入了神仙老爷的门,也只有做丫鬟的份。” 陆抬倒也不介意,他对身旁这个随手救下的小妞本来就没那心思,而且许三这种人儿,虽然欺男霸女,但是罪不至死。 怀沙宗虽然只是青阳山的一个下宗,但地域着实广阔,光是辖内的人类国家就有四十来个,雍凉便是其中之一,也是自家无良师姐推荐他来的这里。 雍凉自古便是“人烟扑地桑柘稠”的富庶之地,石碑城位于雍凉西北,更是商埠重镇和军事要地。阳光越是强烈的地方,阴影就越是深邃。无敌神拳帮自从许老帮主退休后,江河日下。 原先依旧虽然难以与其余几个大帮派争夺朝廷漕运的生意,但还能跑跑商,将一些瓷器茶叶,丝绸香料等贵重货物转往北燕售卖,回来时还可倒卖点漠北马奶酒,腊肉等,一来一回,利润十分可观。 但这种跑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雍凉虽早已与北燕停战,但两国边境哪天不留下几十条鲜活生命?那些手痒难耐的北燕将军可不懂什么叫做导火索,再说了,他们巴不得两国之间战端再起。 故而边境跑商除了寻常的通关文牒外,还得有一定的硬实力,起码不会被那些北燕蛮夷随随便便当成虫子踩死。 可到得如今,无敌神拳帮这帮派早已名存实亡。许老帮主退休后,树倒猢狲散,大部分帮众纷纷离去,自寻出路。如今帮内便也只剩下七八个人,在许三的带领下,靠着帮石碑城里的恶官凶吏做着些许见不得光的活计,攒得一些微薄情面,分得一些灰色营生度日。 虽说让许三随便说点确实算是随意之举,不报什么希望,但他说出来的那些曹通判和刘副使等名字却让陆抬比吃了苍蝇还恶心。要知这些人恶贯满盈,可都是虽然看不见,但绝对黄灿灿如金子般的功德啊! 可惜山上之人不可轻易干涉人间事,官场之人不可修仙,这都是东胜神洲的严律,任何人触碰不得。都是为了避免诸如“六十年太子”,“三百年首辅”,“沙场万人敌”等荒唐事的发生。 他陆抬可以把许三这样的恶霸教训一顿,却绝对不能随意定他生死,更别提他嘴中的那些恶官凶吏了。 念及于此,陆抬不禁长叹唏嘘。他来此都快一个月了,期间也曾多次做好事不留名,成功转型为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靓仔,但这些小事的功德太少了,他的功德牌毫无反应,更别提什么攒满大放光彩了。要不是有不知名道人的记忆,他都要以为功德牌坏了。 身为穿越者协会一员,人族发展他虽熟烂于心,但要用在功德一事上却殊为不易。如今又不是洪荒远古,造字造纸,钻木取火等功德自不用说,早就没了,总不能让他搞点火星文,英格丽史吧? 学的都被老师收回去了,本来记得住的本就不多,还大多派不上用场。 根据他这些天的观察,因为修行者的出现,此时的人族早已点歪了技能树。为了不被扣上亵渎冒犯等罪名,人间国王不仅严格要求建筑最高高度度,还明令禁止天灯水车等器物的使用。在此情况下,再给他们发展上万年,都不会有飞机电力等东西的出现。但即使如此,他依旧一筹莫展。 飞机坦克,电力汽车,微积分线代这种东西自不用提,本就不会。 嫁给那美女,身体向前倾? 我应该怎么跟人怎么解释“化学元素周期表”这种东西? 鸡兔同笼? 这些简单数学题,会倒是会,但我应该怎么解释鸡和兔为什么关在同个笼子里?同理,因为无法解释,所以诸如薛定谔的猫和匹诺曹悖论,这种也自然而然派不上用场。 ...... 陆抬叹了口气,记忆中,不知名道人用了三年时间破入烟波境,下山积攒满功德却用了足足五年的时间。实在是功德难攒,境界低微,谈何斩杀劣迹斑斑的大妖?只能靠做那琐碎的人间小事,诸如“扶老奶奶过马路”,“给老爷爷端茶递水”之类的开展学**的志愿运动,从而靠日积月累的工夫攒满功德。 毕竟啊,像六师兄杜毕书这种的还是少见。 杜毕书破境那会,还在山门口偷偷抹眼泪不敢出去时,天上就掉下了一只以大代价逃离北俱芦洲,一路被巡狩的人族修士发现并追杀的濒死大妖,然后他对着大妖随便砸了几下法宝,大妖就被砸死了,之后功德之光如倾盆雨下向他涌来,然后他就功德圆满,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想到这里,他又长叹不已,只感觉桌上这碗酸菜面更酸了。 ———— 江染只觉今天心情就像过山车般起伏跌宕,虽然她也不知道什么是过山车。 先是那个一直追求她的刘副使终于忍不住,又顾及名声不敢堂而皇之下手,于是差遣无敌神拳帮这种无赖帮派逼迫她。刘副使其实长相还行,只是家里妻妾成群实在让她无法接受。 然后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帅气且修长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来人身着一袭修长的青衫,衣角在阳光下随风摆动,头发如瀑布倾洒如下...... 阳光正好,她以四十五度角仰望。但这青年是背对着她的,一时半会她还看不到他的样貌。等到来人三两下就收拾完包括许三在内的这几个无赖,转过身时,那俊美的容貌和冷峻的神情才尽收眼底,这让她瞬间小脸蹿红。 果真,是自己想象中,风姿俊朗的如意郎君! 与那个长相不堪入目的肥猪刘副使简直天差地别! 女子落难,英雄救美。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喜结连理,相夫教子。含饴弄孙,白头偕老。死生契阔,与子同说。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这些情节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就这么想着想着,她的脸就更红了...... “多谢恩公救我,小女子无以为报......” 当时的江染正想低头假装娇羞,然后继续说下去时,眼前的男子好似突然打了个哆嗦,然后柔声道:“姑娘无须客气,请帮我准备一些吃的就行了。” 男子这温润如玉的声音令她如痴如醉,但待江染听清男子所说的内容时却是为之一怔,顿时泫然欲泣。她正想甩袖愤懑离去,忽然灵机一动,这才想起这可能是眼前爱郎在考验自己的厨艺,毕竟唐三藏取几本经书都得历经九九八十难,眼前男子如此丰神俊朗,考验一点小小厨艺并不过分。 再者,整个石碑城谁不知道,她江染的酸菜面,在十里八乡,也是家喻户晓,出了名的好吃,城里那个刘副使也是因此才起了强娶的念头。眼前男子定然也是心知肚明,未免彼此太过唐突,才出此下策。说不定等会他便会跟自己表明心意,自己可得好生准备一番。 念及于此,她欣然应允后,提起裙摆,踏着小碎步往后厨房小跑几步而去。她先换了一袭跟陆抬相搭的淡藕荷色的裙子,然后才开始做面。她做了几年的面了,轻车熟路。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酸菜面就端了出去。 这碗酸菜面,她还特意往里多加了一点酸萝卜和一个炸至两面金黄的煎蛋。 她满脸红彤彤地望着陆抬。陆抬动筷,她会期待。迟迟不吃,她会担忧,会自责,会伤心,甚至潸然泪下。好在眼前男子虽然没有臆想中的动筷如飞,但终究还是不急不缓地快把一整碗酸菜面都吃完了。一想到他吃完面可能会对自己说的那些害臊话,江染便羞得不行。 只可惜眼前那个无赖许三没有丁点儿的眼力劲,看不到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丑八怪在这叽叽歪歪。 但在陆抬面前,她终究还是得保持一点阿爹先前常说的温善谦和。可是眼前许三说着说着越来越没边,什么大力丸,俏寡妇,烟柳巷。最后还直接指名道姓地说了个喜良苑的美娟儿,她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便出声呵斥了一句。 话刚出口,她便感觉到了深深的懊悔,只觉装了一下午的温善谦和,脱俗静雅,顷刻间荡然无存。但令她庆幸的是眼前的翩翩少年郎并没有出声责备她,反而还终于挥手赶走了眼前这个惹人厌的无赖。 终于来到了二人世界的独处时间,她又开始纠结心慌。若是眼前翩翩少年郎轻薄于自己,自己是直接全盘接纳还是欲迎还拒,假装娇羞。若是前者,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其实是个浪荡女子。但若是后者,毕竟是仙家子弟,他若误以为自己拂了他的面子,万一恼怒离去,可又如何是好? 怎么办?怎么办?这些阿爹也没教过啊。 正在这进退两难之际,她又听到了无赖许三那句小声哔哔的那句“凶巴巴的,以后真要遂了愿,也只有做丫鬟的份。” 是了,眼前少年郎青衣飘飘,驾驭着云头从天而降,端地无比神采飘逸,举手投足之间还奔逸绝尘。又怎会看得上自己这个俗世间平平无奇的凶女子?倘若果真遂愿,怕也真是只能做那苦命丫鬟,端茶倒水的命。 只是她还心存侥幸地往陆抬那望去,却只见他略作思量后果真长叹一声,不禁悲从中来。 你果真是嫌弃我性情泼辣,无理取闹是吗?只是你若是如此,为何不直言相告?只肯用这一声长叹来加以暗示?我江染难道还不值得你开口说上这一句言语吗?果真如此,当初为何还要救我? 或者,这便是所谓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吧! 正在这时,又听得陆抬一声长叹,她不禁泪如雨下。如今酸菜面也不吃了,是嫌我碍眼吗?嫌我没有自知之明,惺惺作态吗? 好吧,果真是当初的含情脉脉,眼神透露出的那句爱我怕是不作数了罢! 行,如你所愿,我这就去死吧。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救的,就当作还你,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念及于此,她猛然往身旁的柱子撞去,“如果有来生,但愿我们不曾相遇,相识,相知,相爱......” ...... 这边的陆抬还在想着晚上吃什么。 总不能又是酸菜面吧?虽然有功德,但吃着着实腻歪。 第31章 木头 陆抬还在想着晚上吃什么。 就跟刚穿越那会一样,手总不自觉往口袋里掏烟,临了才发现没有口袋没有烟。如今虽然他已经辟谷,但是毕竟习惯于自然。在橘颂宗的这三十年里,除却一开始偶尔的几次修炼时间过长,顾不上吃饭外,他很少会吃辟谷丹,都是跟着六师兄杜毕书吃“五谷杂粮”。 一者得益于师兄师姐们的“自愿”原则,二者就是某人做的饭菜实在太香了,起码比眼前这碗酸菜面好吃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而且杜毕书做的饭菜,食材经常是那些珍禽异兽,吃一口都抵得上苦修半月的那种,要不然他也不会破境如此之快了。毕竟橘颂宗灵气还没好到这份上,能让他在不但不修炼,还主动排斥天地灵气的情况下,还能在三十年内突破烟波境。 所以到得后来,“自愿”原则也就果真成了自愿原则。 杜毕书厨房堆积着很多灵兽食材,以至于后来由言监生牵头,大家撇开他津津乐道地打赌,赌他今天煮的又是什么灵兽?一口能增加几个月的灵气,他今天又会用什么理由来解释这些珍贵食材的来历,是捡的,还是天上掉下来的...... 陆抬暗自咂咂嘴,想着晚上是不是还继续吃酸菜面。吃吧,胃疼。不吃吧,眼睁睁看着这些亮金子功德溜走,心疼。 是的,他如今光是这么一筷一筷,一口一口地吃着这碗酸菜面都能感受得到自己的功德牌在微微亮动,那表示他的功德随之正在一点一点的攒动。虽然每一次反馈过来的功德都不多,但胜在持续稳定,陆抬感觉自己再吃上几千碗面,自己都能功成回山了,前提是那时候自己的胃还在。 不过随着这种功德一点点地增长,陆抬望着身旁那个自称江染的女子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莫不是那闻着便能长寿,吃一口便能长生不老的唐僧肉?还是说是什么类似天道分身或者一洲大道显化之类的东西,否则我为什么光吃着你的面都能有功德? 不过之前瞅着,她好像也不黑啊?而且这名字也跟电视剧里的那人对不上。 这么想着,陆抬忍不住转头又多望了她一眼,不过这随意的一瞅,却让他瞬间头皮发麻。 眼看着江染往柱子撞去,在她的头即将与柱子碰撞在一起的千钧一发之际,陆抬赶忙伸手把她扯过来,不料想情急之下用力过猛,这一扯竟然直接把她扯到了自己的怀中。 而且此时江染的嘴里还在嚷嚷着什么类似死了算了,对不起阿爹,人间不值得,没人疼没人爱之类的言语,听得陆抬一阵汗颜。 群山吞噬着半轮落日,暮色悄悄降临。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陆抬怀中的江染终于停止了挣扎,只是依旧悲悲戚戚地呜咽着,瘦削双肩在淡藕荷色的连衣裙里翕翕颤动,脸上的泪珠子在这件荷叶衣服衬托下,宛若雨后青莲叶上,将落未落的一滴晶莹水珠儿,霎是好看。 最要命的是,随着她的挣扎,不知何时,她的腿已经大**露在裙子外面,那双腿均匀修长,纤美而玲珑,像是白玉雕成那般。 那什么团副练使想强抢民女,其实并不是为了什么酸菜面。 陆抬后知后觉地这么想着,怀中女子的芳香袭来,忽然觉得那只被她整个人的身子压得死死的左手其实也不是那么麻了,一直这么抱下去,感觉好像......也还行?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突然静止了下来。 又过了半晌,两人还是保持着这么个姿势,纹丝不动。陆抬怀抱中的女子似是累了般,终于停止了呜咽。她那高挺的鼻尖上有一粒粒小小的汗珠,就像是花瓣上的露珠般,陆抬这么呆呆地想着,突然鬼使神差般伸出右手,轻轻帮她把那一层汗珠抹去。只是手刚触碰到她的鼻尖,感觉到她那温凉细腻的皮肤,陆抬就瞬间清醒了,心里边懊悔不已。 江染被他那修长的手指这么稍稍一触碰,也后知后觉地清醒了。她闻着陆抬身上的气息,不香但很好闻,心动的感觉......在一刹那间她竟是连之前想了许久的应该欲迎还羞还是主动全盘接纳都全然不记得,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好像就快要跳出嗓子里。 江染终于记起什么,就这么把眼睛一闭,他觉得如果这样陆抬都不做点什么,那么他一定是块木头,死木头,烂木头。 陆抬当然不是木头,望着她那诱人的小嘴唇,他连想都没想,本能地低头,凑过去,那里的味道一定很好。两人近得彼此都能清晰地听见对方那短而急促的呼吸声...... “小米小米,谁买小米。” 这么一声叫卖乍然响起,如同一道惊雷在两人耳边炸响。陆抬惊得本能一后仰,凳子后背被他这么一用力,支撑不住,瞬间两人便都摔倒在地。两人赶紧慌慌张张地起身,都不敢如何正视对方,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两人重新端坐好。 想起刚才的事,江染面如春潮,大口喘息着,心里恨死了那个走街串巷,叫卖的米贩。她用眼角余光悄悄瞥向陆抬那边,只见他手脚不自然地摆动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呆子!江染暗骂了一句。 ...... 黑幕降临,月挂树梢,洒下大片大片清冷的光。江染满脸绯红,在压抑下第一百次冲动后,终于在第一百零一次的时候,突然鼓起勇气,轻轻捻住身旁陆抬的长袖。 陆抬整个身子如触电般瞬间僵硬,反应很激动地突然起身,连带着两人同座的凳子都差点翻倒。他的手脚不自觉地四处比划着,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说出了一句,“我......我出去一下。” 话还没说完,便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江染一下子空落落的,视野里和心里都是。 良久后,似乎想起什么,她突然娇笑一声,两只粉拳紧握,在空气中不停挥舞锤动,嘴中还念念有词,“江染,加油加油加油!” ...... 这边的陆抬慌不择路,直直跑出一里路后,才停了下来,一边累得直喘气,一边暗暗松了口气。 好险,幸亏我跑得快,要不然她问我为什么想亲她,那可咋办? 第32章 喜欢穿白衣服的没一个好人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又到了攒功德的季节。此时的陆抬正端着微烫的面碗,坐在门槛上,望着街上某处发呆。 那里有一个用粗陋围栏围起来的,有两层阶梯的石台,此时石台上有两人正在酣战。 按照江染的说法,石碑城里每天都有人在这里比武较技,只分高下,点到为止。 陆抬看了几天,也就逐渐看出点儿门道来。那些个比武之人,上台前必定脱了上衣,裸露着上半身,让精壮结实的肌肉在阳光照耀下熠熠发亮。比武前,双方都要自报名号,然后互相吹捧一番,之后提醒一番刀剑无眼,阁下先请之类的话语,而后才会开打。 开打时,每逢出招,出招之人必先扯着嗓子先报出招式名,宛若一个声控游戏,哪边先弱了气势,哪边便输了个彻底。随后,双方必定打得你来我往,“你这招叫苍龙迎客,威力不小,可我这招乃是赫赫有名的白鲤跃波,也容不得你小觑。” “什么?这,这是白猿献果?江湖上早已失传多年,阁下与豫林兵王xxx是什么关系?” “原来是xxx的儿子,果真虎父无犬子,但我这招野马分鬃也不是吃素的,阁下可要小心了,嘿,看招!” ...... 之后,双方打得不分胜负,一顿互相吹捧后,约好改日再战,就此下台。 若是双方着实演得惟妙惟肖,自有一些富户人家重金聘请,当得自家里的护院教头。 偶尔甚至还有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过来,身后半拉半扯着一位妙龄少女,大抵上也是这种开头: “家有小女,年方十八,端庄秀丽,至今尚未婚配,今日眼见好汉出手不凡,不知好汉......” 这时候,这些壮汉必定看似正人君子,目不斜视,实则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老人身后的女子。 若是还不错,这位壮汉便是“承蒙不弃,在下尚未婚配”的开头。 若是女子长得不如壮汉心意,就又会是另外一套说辞,“小子孟浪,承蒙xxx看得起,不过在下已有家室......” ...... 雍凉民风彪悍,官府对私斗并不禁绝,即便是打伤打死也懒得管,不过前提就是切莫伤到寻常无辜的吃瓜百姓。否则任你是什么云中鹤还是浪里小白龙,耍的是猛虎啸岗还是初生的太阳,统统就地拿下。 阳光调皮地跳落在青石板上,陆抬突然觉得看着这帮傻子比武的自己,其实也挺傻的。 许三“自愿”发动着他的手下四处奔波,帮着陆抬搜寻各种江洋大盗和漠北悍匪的消息,最后再由他这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靓仔出手,一个个教训一顿后,写好认罪状送往官府。而他,则双管齐下,老老实实吃着他的酸菜面。 但即便如此,他的攒功德之路依旧遥遥无期,但他又实在无法撇下任务一走了之。 修仙之人,讲究一个道不可轻传,法不可轻授。功德任务,是所有青阳山的弟子都必须完成的。完成任务后,把此功德牌送去青阳山总宗功德林,经过专人勘验后,他才可以翻阅不同品秩的宗门秘档和神通术法,淬体经书。 江染在后厨忙着捣鼓她给陆抬准备的第十八号新式酸菜面。再不吃就坨了,陆抬低头用筷子挑弄着手中的酸菜面,这碗号称第十七号的酸菜面与前十六名前辈一样的是葱花的数量,不多不少,二十粒。有所偏差的则是酸菜的片数和干椒的颗数。 但陆抬又不得不吃,之前他稍稍表露出他有个朋友不喜欢酸菜面的想法,这个女人便又有泫然欲泣的迹象,说什么自己除了酸菜面一窍不懂,如果陆抬也不喜欢吃酸菜面,那么她生无可恋,还不如死了作数。吓得他不得不违心说着自己喜欢酸菜面,自此之后,这个女人就终日躲在后厨捣鼓。 想到这里,他又长叹出一口气。 时间尚未过午,明晃晃的阳光斜照射进来,让他有一阵短暂的恍惚感。那一瞬间,仿佛什么东西都回来了。蔚蓝星球,泱泱华夏,巍巍炎黄。父母“不要熬夜”的唠叨,朋友“晚上出来喝酒”的邀约,领导“你怎么又迟到”的质问,还有街头“窝窝头,一块钱四个,嘿嘿!”的叫卖...... 忽然阳光被一个身影挡住,他回过神,向前方望去。 一名身着一袭白衣的陌生男子突兀出现,正好挡在陆抬的身前。他高高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地顺在背后。 没有再看。陆抬低下头继续吃面,面放久了有点坨。 长时间地沉默后,白衣男子微笑着主动开口道:“听说这儿有仙人。” 朱唇轻抿,似笑非笑。若是女子如此还好,眼前男子如此却让他恶心。果然,师姐说的是对的,喜欢穿白衣服的没一个好人,除了他的两个师兄! 陆抬眉毛微皱,又很快不动声色地舒展开来,“仙人在天上。” “为什么地上没有?” “天仙天仙,天上仙人。既然是仙人,当然是在天上。” 白衣男子的宽袍大袖随风舞动,“楼骆说这儿有。” “我不认识什么喽啰。” “我能帮到你。” “谢谢,不需要。” …… 白衣男子忽然说出这么一句,“我知道你是橘颂宗的人。” 陆抬皱紧眉毛,第一次正眼打量眼前这个人。 忽而一阵风吹来,打着卷儿的柳树叶在地上追逐着凉风翻着跟头儿。地上的热气跟凉风搀合一起,似凉又热,东边的半个天响晴白如玉,西边的半个天云涌黑如漆。 陆抬站起身,身形比白衣男子还高上半个头,居高临下望着他。 盲猜或者知道自己是青阳山的人,这不难,毕竟整个东胜神洲百分之三十的人族修道者都是青阳山的人。东胜神洲九大域,每域各有一脉青阳山的上宗作为一域道统。每个上宗又细分几个中宗,中宗之下再细分下宗,每个下宗一般都控制十数个国家。 比如此地,正是下宗怀沙宗境内的雍凉国地界,故而知道他青阳山人不难,但具体详细打听到他是橘颂宗的人,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第33章 何昊羽 “在下何昊羽,很高兴见到仙师。”白衣人正视着陆抬近乎审视的目光,毫不惊慌,先是一番自我介绍过后才不急不缓地开口解释道:“家兄何昊苍数十年前入怀沙宗内修行,故而知道一点贵宗独有的山下行走喜好。” 橘颂宗宗主伏雁升不理俗事,宗门弟子都听大师兄王富贵的,而王富贵又听二师姐解清归的,而解清归又喜欢青衫仗剑...... 所以宗内除了三师兄和四师兄早年以死相逼,坚决维护白衣党的尊严外,其余人都“主动”地接(屈)受(服)解清归的建(淫)议(威),下山积攒功德时青衣飘飘。 屁的喜好!锤子的青衫飘飘,仗剑走江湖! “你高兴得太早了。” 陆抬正准备随便施一道术法把他轰出去,突然想起什么,疑惑道:“昊行清秋,昊字辈?” 自称何昊羽的白衣男子微笑着点点头。 “拢阴何氏嫡子,了不得啊”,陆抬啧了一声,继续道:“那块越女采莲佩呢?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听说每个拢阴何氏的氏族子弟都有一块越女采莲佩,极为珍贵,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仙师说笑了,贵宗法宝多如牛毛,区区一块越女采莲佩又算得了什么?何昊羽顿了顿,“而且仙师有所不知,昊羽自幼体弱多病,那块象征着我们珑阴何氏身份的越女采莲佩又过于阴寒,故而不曾佩戴。” 何昊羽说到这,拿起佩饰在腰间的另一块玉佩,继续道:“反而是这块不起眼的墨玉火蝉佩,有温养调理身体的奇效,我很是中意,故而从不离身。” 陆抬假装揉着脖子,再抬起头时,已经成功地把那丝狂喜掩饰成恰到好处的惊奇。他眼珠子咕噜一转,啧啧道:“你那何昊苍师兄师从怀沙宗的卜算真人,上次见刚刚初入天阔境,如今约莫着有天阔境中阶的修为了吧?说是天之骄子也不足为过。” 白衣男子笑道:“仙长可能记错了,家兄天资虽高,但绝不至于到天之骄子这个份上。家兄何昊苍机缘巧合之下,于启蛰283年有幸进怀沙宗修行,290年入烟波境,310年破入烟波境中阶,如今修为绝对尚未入天阔境。” 何昊羽顿了顿,“而且师兄授业恩师乃卜居真人,而非卜算真人。” 陆抬假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可能确实是我记错了,不过青阳山烟波境弟子月俸也是相当不错的,特别是那回元丹,妙用无穷。” 何昊羽笑道:“仙长可能又记错了,回元丹药力霸道,非抚顶境不可服用,哪可能作为烟波境弟子的月俸发放。据我所知,青阳山俸禄有两种,一种为宗俸,由总宗平均发放给各宗门,再由宗门发放给弟子。另一种则为私俸,根据每个弟子境界修为给予不同的丹药,据我所知烟波境中阶的私俸应该是破障草,润泽丹,鹏鱼液这些。” “瞧我这记性,什么都能记错,见笑了见笑了。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陆抬,很高兴见到昊羽兄。” 陆抬一拍额头,不再试探。刚才的话都是虾鸡饵编的,其实他连何昊苍是谁都不知道,但重要吗? 何昊羽摇摇头,“可当不得陆抬仙师这个兄字。” 陆抬暗忖道,算你有自知之明,不然我就让翠花关门送客了。 他暗里这么想,嘴上却急眼道:“当得当得,必须当得!你们珑阴何氏是几个国家的幕后太上皇,控制的区域比我们整个橘颂宗的领土还大,人口也是我们宗门的数万倍。再加上你可是一族嫡子,将来是要继承氏族族长之位的人,而我却只是我们橘颂宗一个微不足道,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师弟而已,哎,人比人气死人啊。” 何昊羽无奈道:“仙师莫要开昊羽玩笑了,我们珑阴何氏再自大,也是万万不敢自比一个山上宗门的,更何况橘颂宗还是隶属一洲道统青阳山的宗门。谁不知道你们青阳山的分宗宗主最起码得抚顶境修为的人才能担任。” 在青阳山修士面前,他可不敢说什么下宗,只敢以分宗替代。否则容易被那些脾气古怪,行事反复无常的人视为挑衅。虽然橘颂宗怀沙宗确实是下宗,但也确实是他们惹不起的宗门,下宗这个词,别人说得,他们可说不得。 陆抬拿起长袖做抹泪状,“一洲道统又如何?抚顶境又如何?内里腌臜事并不比你们珑阴何氏少。宗主不管事,宗内同门师兄误我,每月不给我丹药俸禄不说,还时常打我骂我,骗我说什么修行无用,不如淬体,坏我道心且不说,还往我日常起居掺和散灵丹,商陆草,害得我修行了足足三十年才入烟波境,沦为整座青阳山的笑柄。我去宗主那告发他们,他们竟倒打一耙,说我修行松懈懒散,嫉妒污蔑他们。” 师父,师兄们对不起,权宜之计,权宜之计,改天我让你们骂回来。 何昊羽内心暗叹一口气,你说你们自己宗门也就罢了,为何拉我们珑阴何氏下水。 他正想开口,又听得陆抬道:“话说你们珑阴何氏鹏鱼液应该还有不少存货吧,鹏鱼液取自灵兽鹏鱼心室,这种灵兽虽然是鱼,但是拥有远古大鹏的一丝微弱血脉,故而对修士精进修为有奇效。” 听出了陆抬的画外意,何昊羽内心一喜。鹏鱼液固然珍贵,但如果能以此招徕一位烟波境修士,特别是这位修士还来自青阳山,当他们珑阴何氏的氏族供奉,那可谓是大功一件,自己的地位在氏族内也可随之水涨船高。他正欲开口招揽,又听得陆抬道,“对了,还不知昊羽兄来此找小弟何事?” 饶是何昊羽也被陆抬天马行空的想法,想一出是一出的话语绕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悄悄叹出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狂喜,开口道:“小弟是来帮陆兄攒功德的。” 何昊羽顿了顿,指了指陆抬佩在身前的功德牌道:“此处后山藏匿有一头角龙兽,境界低微,灵识未开,血脉中深入骨髓的妖兽之力尚未激活,但因本性凶残,好些进山砍柴的山野村户都惨死在这头畜生手里,陆兄屠戮这头角龙兽易如反掌,还可因此大赚一笔功德。” 第34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墨云铺满天,亮热的晌午忽而变成乌夜,大如豆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落。这下子,两个身披短马褂,打着裹腿,腰束红布织带的壮汉也不比武了,把衣服一脱罩在头上,火急火燎地就往台下跑。 良久的沉默,眼前男人纹丝不动,若非窗外蝉还在一声一声地叫着,何昊羽都要以为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又过了半晌,何昊羽暗自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瞒不过陆兄,好吧,我承认我有私心。” 面有些坨了,陆抬坐回椅子,继续吃面,顺便等着他接下来的言语。 “这只角龙兽守着一株不知名的灵草,我需要有人帮我杀了这头角龙兽,从而让我拿到这株灵草。这株灵草本身并不如何珍贵,只是涉及到我的一项试炼,故而非杀不可。” “你们家族豢养的那些修士呢?” “我又不是珑阴何氏家主,只有一个龙涛龙爷爷我勉强喊得动,不过龙爷爷年事已高,手脚不利索,单独对付这一只角龙兽有点难度。况且,因为某些原因,我这项家族试炼,令得我无法,也不愿喊龙涛爷爷来帮我。” 何昊羽停顿片刻,继续道:“而且有人不希望我拿到这株灵草,通过试炼,家族其余长老供奉就算我使唤得动,我也信不过。” 陆抬何等聪明,自然一眼就看出了何昊羽口中所谓的试炼,就是珑阴何氏家主之位,何况他实在不愿意被人当枪使,“青阳山的修士不得干涉山下俗世之事,尤其是官场之争和你们珑阴何氏这种大氏族的夺位之争。” 何昊羽面色不改,“你只需要帮我斩杀那头角龙兽,其余的事都不需要你管。你赚你的功德,我取我的灵草,互取所需。” ...... 雨更大了,雨滴从屋檐,旗帜,台柱和树叶上跌下,像断了线的珠子,最后连在一起,形成水柱。风呼咧咧地刮着,雨哗啦啦地下着,转眼间,街道上已经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屋内的话语还在继续着。 “攒功德,并不一定需要斩杀妖兽。” “......你们青阳山有宗规,保境安民。”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宗规也没说让我必须把手头大事扔下,去斩妖兽吧?” “......大事?什么大事?” “攒功德的大事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在攒功德。” “......吃面也算攒功德?” 陆抬低头又吃了一口闷,然后做了个耸肩的动作,满脸无所谓,“所以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啊。” ...... 夏天的风来得急去得快,此时风声渐小,天空这个大筛子好像筛累了,只有零星的雨点还在不断往下掉,滴落在小水凼里,溅起一朵朵可爱,小巧的水花。 良久后,陆抬停下吃面的动作,趁机叹了口气,不知是为这碗酸菜面叹气,还是为眼前男子的不开窍。他主动开口道:“这么说吧,我能有什么好处?” 何昊羽眉头微皱,“这只妖兽不过武极境,潜伏在血脉中的妖祖之力还未觉醒,故而不但不会那些神通术法,而且隐藏在血脉中遗传下来的远祖誓言还未呈现,这才会无故屠戮人类。出现这种情况的妖兽可是少之又少,轻易斩杀这么一头灵识未开,滥杀无辜的妖兽已是天大的好处和功德,你......” 话未说完,何昊羽突然恍然大悟,后知后觉陆抬想索要多余的好处。无利不起早,他长哦了一声,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道:“我可以举荐陆兄担任我们珑阴何氏的氏族供奉,每月几乎没有什么事,便能尊享一百枚灵石作为供奉。” 陆抬摇摇头,“我不缺灵石,而且我对你们这个繁荣昌盛了数千年的迂腐家族不感兴趣。” 略作思量后,何昊羽道:“我额外多给你三瓶鹏鱼液?” 陆抬嘴角抽了下,“我可不缺这东西,你是不是对我或者我们青阳山有什么误解?” 说自己被宗门同门师兄弟迫害的是你,隐约提及自己对鹏鱼液有所需求的也是你,如今面带嘲讽说什么不缺这东西的还是你! 何昊羽从出场就一直保持完好的温文尔雅形象第一次被破坏,他眉头微皱,似有愠怒。 片刻后,他强忍住甩袖离去的冲动,不动声色地长呼出一口气,一拍额头,歉意道:“差点忘了,你们青阳山是有名的丹宗,整个东胜神洲百分之九十五的丹药宗师都出自你们青阳山。这样吧,陆兄直接开价吧。” 何昊羽顿了顿,微微一笑,一如先常儒雅随和公子哥的形象,“事先说明,我找陆兄本意是想互惠互利,我拿药草,你取功德,但实在还不到非陆兄不可的地步。而且我在珑阴何氏中也并不是第一序列继承人......” 话语说到这里已经够明显了,陆抬笑道:“昊羽兄别担心,我要求不高,不会要万千块灵石或者你们珑阴何氏那件镇族之宝荷莲藤。” 为免他起疑心,陆抬假装略作思量后,才指着何昊羽身上那块佩饰继续道:“这样吧,我就要你身上佩戴的这块蝉佩吧。眼缘而已。” 何昊羽眉头一皱,但又很快舒展开来。虽然不知道陆抬为什么连他们家族世代相传的镇族之宝都知道,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会想要他身上这块普通的玉蝉,但他略作思量后终究还是扯下玉蝉扔过去给陆抬。 陆抬接过来不动声色地捏了下,是个好东西。他笑道:“昊羽兄不用多想,没有什么算计陷害,真的只是个眼缘罢了,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我这人就喜欢别人的心头好。” 何昊羽面无表情,“陆兄什么时候动身。” 陆抬重重呼出一口气,搁下筷子,站起身,“现在吧。” 江染其实自从何昊羽过来后便一直在厨房门槛偷听,此时眼见陆抬起身,忙不迭小跑几步过来。陆抬等她靠近了,揉着她那一头及腰长发道:“乖,先前说好的,打土匪强盗这些无所谓的小事可以带上你,当做散心玩玩,但此时涉及到妖兽,过于凶险,我可不能带上你。” 江染耷拉着脸,泫然欲泣。 陆抬哭笑不得,略作思量后,把那块墨玉火蝉佩递过去给她,“送你了。” 江染眼闪过一丝明亮,撰紧在手心,莞尔一笑。少女些许忧愁像那小鱼儿,一个甩尾,窜入水草中,再不与人相见。 走出门槛,陆抬才发觉此时天空中早已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这让陆抬不禁感慨老天爷如果真有性别年龄,多半也是如江染一般,是个妙龄少女,一会儿梨花带雨,一会儿喜笑颜开。 江染站在门槛内目送着他离开。陆抬似有所感般,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叮嘱道:“那碗面先搁着,不要扔,等我回来接着吃。” 江染一手抓着门栏,高声回道:“我给你再做一碗。” 听到这话,陆抬打了个冷激灵,顾不得耍帅,忙不迭回头摆手道:“别扔别扔,你继续研究怎么做得再好吃些就行了。” 江染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不再言语,似有所想。 第35章 女侠和大家闺秀 陆抬和何昊羽骑马走在街道上,身后远远跟着一群佩刀荷弩,气势汹汹的白羽卫。这让陆抬颇有种飘飘然,好像老子也是大人物的感觉。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身后这些白羽卫,甚至还想掉头亲手摸一摸他们身上的银盔银甲和盔上那根修长白羽。 “不过寻常府兵盔甲,有何稀奇的,陆兄若是喜欢,等事了,昊羽送你百八十套。” “我们此行目的地是石碑城后山,那头角龙兽就窝藏于此。起先是有一个村妇报官,说他们上山打柴的丈夫外出许久,至今未归。时间一久,报案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引起石碑城官府的注意。” “官府起先还以为是什么猛禽走兽,组织了几次大规模的排查,还请动家族一两个修士压阵,不过那畜生狡猾得很,一见人多就藏着不出来,所以几次排查最后都是一无所获,后来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是贴了告示,连山都没有封。” ...... “你也知道,对于我们这种大氏族,金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的东西。最大的灾难,不是什么财富锐减,领土收缩,而是下一代领头人的昏庸无能。” “一个家族想要保持经久不衰......所以才会有这种所谓的氏族试炼的东西......不瞒陆兄,昊羽自小体弱多病,又无修行资质,很多家族供奉其实都过劝父亲放弃我......母亲不依......她虽然只是侧室,但......母亲现在病重......只要成为族长之位竞争者,氏族内待遇都会有所提升......” 名叫何昊羽的大氏族子弟正滔滔不绝地跟他讲着这些事,偶尔也断断续续。 “......所以我参加这个试炼,自然不是奢求侥幸获得族长之位......我没这能力,这点自知之明昊羽还是有的......族长之位不是我这种提不动刀剑,也没有丝毫修炼天赋的废物能妄想的......我,我只想成为竞争者就行了......杀死那头妖兽,拿到那棵药草就行了。” 何昊羽断断续续地讲着,大多时间陆抬都是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令他想不到的是,何昊羽身为一个大氏族嫡子,内里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的光鲜亮丽,为了自己病重的母亲,也哭过跪过求过很多人。 ...... “我们拢阴何氏控制着雍凉,车迟,广陵,柴桑四国......也不能说控制吧,只能说在这四个国家中,我们拢阴何氏稍微有些影响力。” 当他给陆抬介绍他们珑阴何氏时,陆抬才笑着打断道:“稍微?你能不能告诉我,三十年前车迟国赈灾,有一百人可以进怀沙宗修行,你们拢阴何氏占据了多少个名额?” 车迟国这事陆抬当然知道,除了这次天灾牵涉范围极广,人间极惨重之外,还因为怀沙宗因为这事多收了百来名弟子。甘棠也就因为这事,丹药突然不够,上橘颂宗前来求药,可惜被严监生无情拒绝。 何昊羽脸色有些尴尬,轻声道:“六十人。” 陆抬望着他,笑意玩味,“这就是你所说的‘稍微有些影响力’?扣除一些民间俊彦,军方和其余一些权势家族所占名额,整个车迟国王室都占不到二十个名额吧?” 何昊羽认真地想了想,“算上老皇帝偷偷塞进去的私生子,应该有十八人。” 陆抬满脸“你哔哔在逗我”的表情望着他。 何昊羽摆手道:“陆兄不用惊讶,这对于我们是头等大事,肯定得详细调查清楚,以免仇家和他们后人混淆其中。” 何昊羽没有否认什么,但仍然力图为自己氏族辩解开脱,“可是我们拢阴何氏在那场震灾中也是实实在在出过大力气的,而且我们也不像东南那边的大氏族敦煌扶氏和姑苏慕容般,妄造人祸,再借此平息,试图以此博得一个入青阳山宗门的修行机会。别人讽刺我们运气好,但我们问心无愧。” 陆抬点点头,这确实不是一句苍白空洞的辩词。 印象中,拢阴何氏确实不曾干过这些事。那些大氏族毁堤淹田,纵火烧山,私放猛禽,为祸一方,再试图以一族之力挽大厦之将倾,既想着换得泼天功德,又想着蒙混过关,以此进入青阳山宗门修行。虽然大多数计谋会被识破看穿,但他们还是乐此不疲,毕竟山下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 虽说青阳山一直强调人间事人间了,绝不允许山上之人私自干预人间事。但山上之人毕竟是从山下来,偶有私念也属正常。俗世中天子一怒,尚可伏尸百万。山上之人一念,造就一个能控制周邻数国的隐世大豪阀大氏族,也不难,拢阴何氏,以及何昊羽口中那些姑苏慕容和敦煌扶苏等的一些大氏族便是如此。 青阳山一直派有专门的人巡狩监管整个东胜神洲,但偶有一两个气血衰竭的老修士腾云驾雾时不小心遗留了一些价值连城的丹药法宝在人间,又恰巧被拢阴何氏的人捡到。或者这些因无力破境命不久矣的老修士泄愤滥杀,要那世间千千万人与他同葬,而这些无辜惨死者中又恰巧有姑苏慕容的政敌...... 有如此之多的“巧合”,造就一个大豪阀大氏族,确实也不算什么。 青阳山对此也无可奈何。 ...... 何昊羽无愧珑阴何氏大宗族子弟的身份,一路行来,所遇一切排场浩大,前呼后拥的达官显贵之人,都主动落轿落马与之闲聊两句。其中不乏一些聘婷秀雅,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看得陆抬好生艳羡。 偶尔也有一些紧束装扮的女侠骑马匆匆而过,何昊羽都会多看两眼。或许在他眼中,这些女侠英姿飒爽,霜华傲骨,敢爱敢恨,活得痛快淋漓。但陆抬则显得兴意阑珊。 是否腿玩年且先不提。常年练武骑马,光这一点,就很难细皮嫩肉。而骑马一事瞧着威风八面,可能屁股瓣儿都有老茧了,这些都是减分项,到最后约摸着也就剩一个女侠称谓瞅着确实新鲜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番想法?自然是因为他现在屁股就硌得生疼。 终究还是不如腾云驾雾来得舒爽啊! 第36章 你过来啊! 陆抬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后山离着石碑城不远,所以虽然路上稍有耽搁,但还是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 一路到了山脚下,陆抬自是不愿再受折腾,他长呼出一口气,把马匹拴于一棵树旁,准备步行上山,连带着原本还想在山间快意纵马骑行的何昊羽也不得不跟着下马。 雍凉尚武,游侠之风弥漫。不仅侠士,就连那些士子都争先效仿上古太白和屈原,佩君子剑者众。 在雍凉,若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那可是要被大大取笑的。朝廷科举,君子六艺中,礼乐御数书射,御便是骑马,所以饶是身体孱弱如何昊羽,御科成绩都能得一个乙上,打死他都想不到陆抬竟是因为这原因下的马,还以为他是想要沿途欣赏山中风景。 何昊羽一下马,身后跟着的百八十名白羽卫也纷纷下马,一时间佩剑与身上盔甲相互碰撞的丁零当啷声音悉悉窣窣地传来,看得陆抬哭笑不得。雍凉军规甚严,丢马与战场上抛弃战友同罪,故而此时他们下了马,也不各寻一处拴好,反而就这么牵着马,步行前进。 队伍有条不紊地继续前进。许是樵户也有强迫症,也可能是樵户得了樵,眼笑眉舒之余,果真收了斤斧。这才导致后山此地一片光秃秃的,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的石头疙瘩和树墩子倒是不少,却连一颗像样的树都没有。而再往前步行数十步,却是一片葱郁,一眼望不到边的密林。 寂静的森林中,大队人马安静地步行着,白羽卫们一双双警惕的目光,不断在周围树木中的阴暗地方扫过,手中紧紧握着腰间的武器,随时准备着应付一切突发状况。 忽然林中传来一阵悉悉窣窣的声音,陆抬转头望去,一名身着黑色紧身衣的蒙面刺客从林间破空窜出,踩着树枝,三下五除二便窜到他们跟前。刺客踏在一根粗壮枝干上,朝着陆抬他们扔下一物后,就想溜之大吉。 白羽卫们反应迅速,当场架弩,瞬间便有数十枝弩箭如泼水般朝着蒙面刺客飞涌而去。那个蒙面刺客连哀嚎一声都做不到,瞬间被射成一只刺猬,然后在树枝上直直摔落,瞠目不动,竟是直接死得不能再死了。 何昊羽对那个蒙面刺客毫无兴趣,他拨开挡在身前的几名白羽卫,往前探头一看,只见那个蒙面刺客丢过来的是一只头上长着独角,双手附有像蝙蝠一样翅膀的小兽。小兽被一刀斩去大半个脖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眼看着是活不了了。 何昊羽一边捏着下巴做思索状,一边对着陆抬说道:“我和陆兄说的那只残害樵户村民的畜生就是这种独角龙兽,不过体型比这个大了十倍不止。但眼下算怎么回事?栽赃陷害?先不说我们本来就是去找这头独角龙兽的麻烦,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除了傻子,谁会信?” 陆抬是修习之人,五识已开,对周遭的一切洞若观火,远比何昊羽要清楚得多。隐约听到些许动静的他叹息一声,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畜生。” 随着这声叹息,空中,一阵翅膀在空气中剧烈挥舞的嗡嗡声刺耳响起,何昊羽骇然抬头。只见一只与小兽形似但体型更添十倍有余的独角龙兽挥舞着手翼,带着一股野蛮的血腥难闻气味从林间急速窜出,径直往地下的小兽飞扑而去。 仓促间,守在小兽身旁的三名白羽卫赶忙把何昊羽推开,自己却躲之不及,被独角龙兽一扑一掀一剪,一招一个,瞬间三人都惨死当场。 角龙兽一出场就震撼全场,血腥场面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少白羽卫都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吐。何昊羽稍微好点,但依旧满脸苍白,面露俱意,他连打了几个寒噤,机械般转头望向陆抬,支支吾吾地竟是连话都说不出口。 陆抬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示意收到,双方没有再多说什么。 该我上场表演了! 独角龙兽高约丈余,鼻尖长有一根长长的犀牛角,全身上下都有硬壳防护。最让人遍体生寒的是这头独角龙兽展露出的尖红爪牙,尖牙长约半丈,部分利爪深深嵌在泥土里。地上的小兽早已不动弹,明显已经死了。独角龙兽骤然发出一声震人发聩的怒吼,惊起一片森林飞鸟。它并不着急进攻,一双阴沉眼眸,死死盯住众人,嘴边尖牙上不断有白色浓稠液体坠落在地。 陆抬丝毫不惧,他拉出一个拳架,学着城中那些事先商量好,彼此假赛假打,以此博人眼球,希冀获得一份大好前程和抱得美人归的武人,对着独角龙兽高声道:“来兽可留姓名?” 独角龙兽纹丝不动,耳聋一般,对他置之不理。 陆抬啧了一声,并不气馁,自导自演地接连报出了几个响彻诸天万界的名号: “咏春,张天志。” “低贼,喜羊羊。” “塞班,出来。” ...... 何昊羽和他的白羽卫们面面相觑,疑惑不已。而独角龙兽也总算是转过头来面向着陆抬,它打了个响鼻,用像看白痴一般无二的眼神剐了陆抬一眼,很快便又转过头去。 陆抬摇头啧啧不已,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他伸出微曲的一指,朝着独角龙兽连连勾动,“你过来啊!” 似乎被这个它眼中的弱小猎物的挑衅彻底激起了怒意,新仇加旧怨,独角龙兽又仰天大吼一声,又惊起一片飞鸟,挥舞着它那对强有力的手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陆抬飞扑而来。随着独角龙兽这对完全铺开,接近三丈长的手翼挥舞,一阵腥臭味随之扑面而来。何昊羽好不容易强行抑制住的恶心感又汹涌而至。 一台“推土机”轰隆而来,眼见这招绝学promax“一吼指”终于见效,陆抬头也不回,转身便往不远处的林间引。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小和池鱼,这要是打着打着殃及几个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吃瓜群众,天大的功德都得大打折扣。 第37章 滔泥猴紫 林间古树葱郁,陆抬攀着一根枝桠猛然将身形拉起,利用枝桠的惯性一次次地把自己甩到另一棵树,以此和独角龙兽拉开距离。 独角龙兽在陆抬身后穷追猛打,横冲直撞。身形庞大的它化身伐工光某强,一对手翼如同切割机般,无论是纤纤细树,还是擎天巨树皆被它一触即倒。 它的速度极快,两者的距离在不断拉近,但每次当独角龙兽靠近十丈之内,陆抬都会猛然变幻方向再次把距离甩开。 看得何昊羽和他的白羽卫们胆战心惊,体型上的巨大差距,让他们感觉陆抬只要被独角龙兽轻轻碰撞一下,就会瞬间粉身碎骨。 “小仙师为什么不还击呢?” “仙师嘴里的这些话语是什么意思?” “是啊,怎么就辣了呢?” ...... 一些白羽卫对此议论纷纷。何昊羽对身边人一直都比较和善,以往一些宅院里的下人打翻碗碟瓶罐,他也会主动承下来。这种事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对于旁人来说,可是比天塌下来还要大的事了。 豪门巨宅规矩大如天。 此时听闻身旁几个白羽卫的问话,何昊羽略微思索后,摇头道:“仙师除妖,要么直接寄出飞剑一击毙命,要么布下法力结界和防御重宝,再徐徐图之。如陆抬仙师这种的,我也不甚了解。 何昊羽顿了顿,“至于那些‘追不上’,‘辣辣辣’,‘根本梅栽帕’等的怪诞言语,连我也是闻所未闻,估摸着是某种失传的上古法术咒语吧。” 此话一出,白羽卫们瞬间露出“原来如此”,“斯国一”等恍然大悟的表情: “少爷真是见多识广。” “小仙师也是了不得啊。” “是啊,连这种上古法术都懂,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 陆抬自然是不知他给自己壮胆的歌莫名其妙变成了某种失传的上古法术。他再一次用枝桠惯性把自己甩到一颗笔直的大树后,独角龙兽已经离他不足十丈。陆抬不再变换方向,选择沿着树继续向上攀爬。 独角龙兽很快飞奔而至,而后以一个近乎九十度的直角,沿着巨树向上方的陆抬掠去。双方此时的距离已经不足三丈,独角龙兽腰腹剧烈伸缩发力,带动腿部肌肉踩在这棵至少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树的树干上。 树干被它踩得弹出一个夸张的弧度,借着树干的反弹力度,爆发出一个惊人的弹跳,它要一举扑杀这只胆敢挑衅于它的渺小猎物。 距离越来越近,它都能想象它那狭长的利爪直接把眼前这只只会狼狈逃窜的猎物拦腰斩断,鲜血喷涌,洒满天空的场景。 就在它在空中扑杀时,它眼中那个只会狼狈逃窜的卑微猎物竟然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身笔直下坠,直直朝它冲下来。 一个加速往上扑,一个笔直往下坠,一上一下,它在空中已经来不及变换动作。 还在笔直下坠的陆抬抓住时机,双腿猛然往树干一蹬,这颗宽约半丈的巨树直接被他蹬出一个比刚才还要夸张几分的弧度,而后借着树干带来的反弹弹性,他直接朝着独角龙兽腹部扑去。说时迟,那时快,在独角龙兽还没反应过来时,陆抬已经对着它那脆弱的腹部打了好几套军体拳。 还在向上窜的独角龙兽瞬间被打出去数丈远,腹部血流不止。它只感觉自己正在被一件坚硬无比的人形法宝暴打,这一瞬间,它感觉这个人的肉身甚至可能比那头逼着它落魄迁徙的暴甲兽的盔甲还要强悍几分。 被痛觉激得兽性大发的它勉力提起一口气,正想挥舞利爪反击时,陆抬已经如一只小泥鳅般溜走。气极的独角龙兽怒火攻心,内伤加外伤,气得它在空中就已连连呕出几口血。 独角龙兽在空中无力的下坠,脸部朝下,“砰”的一声,在地上砸出来一个巨坑。独角龙兽在巨坑里已然一动不动,鲜血不断往外流,染红了地面的青葱绿叶。 远处的白羽卫们一阵叫好,陆抬却没有丝毫喜悦的笑脸,他皱紧眉头,浑然不动,死死望着坑里的那只独角龙兽。对于刚才那一击,他自知顶多让独角龙兽伤筋断骨,却肯定无法置它于死地。 何昊羽和他的那些白羽卫们正想靠近,陆抬赶忙高喊道:“还没完,先别过来。” 不理那些白羽卫们满脸不解的眼神,陆抬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地上草根石头硌得屁股疼,他连连换了好几个地方才感觉有所好转。眼见独角龙兽依旧在坑里不动弹,他没好气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死。” 独角龙兽依旧毫不动弹,陆抬冷笑几声,嘴里念念有词,手中做掐诀状,作势就要往坑里的独角龙兽处扔法术。 “芋泥波波奶茶,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去!” 真要再挨几下法术,假死也得成真死了。独角龙兽腿部一沉,利用下肢爆发力,连瞪带飞,瞬间从大坑间一跃而出,猛地朝着陆抬追来。 陆抬大笑一声,转身就往身后逃窜。 没追出几步,眼见陆抬速度太快,无法追上,独角龙兽转而便想掉头追杀何昊羽和他那一群白羽卫。 没有谁比谁笨,即便妖兽也是如此。 陆抬一怔,停止脚步,掉头朝着独角龙兽的方向追去,速度竟是比先前引诱独角龙兽时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 陆抬没几步便追上了独角龙兽,它全身皆有坚硬的盔甲防护,陆抬无处下手,便掠至它的身旁,双手往它的尾巴处揪去。不料独角龙兽似乎早有准备,它那三丈长的尾巴一卷,猝不及防之下,陆抬瞬间被卷至半空中。 陆抬一愣,他身子被缠住了。 远处的白羽卫眼见陆抬岌岌可危,纷纷张弩射来,对寻常重骑兵都有一定威慑力的弩箭射在独角龙兽身上,却是钉钉作响,只摩擦出零星的一点火花。 独角龙兽对那些锋利的弩箭视而不见,只是抬起巨大的手翼,挡住那些飞向它眼睛和受伤腹部等要害的箭矢,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转头张着血盆大口朝着陆抬咬去。 陆抬凌然不惧,对着独角龙兽的尾巴又是一顿暴揍。 第一记开碑手下去,它的尾巴已是皮开肉绽,可当它还没决定好是忍痛扑杀还是吃痛松开陆抬时,陆抬接下来的几拳已经蜂拥而至,当他最后一拳下来,独角龙兽整条尾巴当场断裂。 断尾的独角龙兽被剧烈的疼痛彻底激起了凶性,忍着剧痛朝着陆抬扑杀而去。熟知它力量的陆抬浑然不惧,迎然而上,一人一兽瞬间扭打在一起,打得有来有回。他们这一贴身肉搏,那些白羽卫们顾及陆抬,都不敢再张弩射杀,只能干望着。 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白羽卫投来的目光,还没等他们出声询问,何昊羽苦笑几声,刚才的话还能编,总不能事事都归于远古咒术吧? 何昊羽摇摇头,装作视而不见。 什么“商路男人大战一卫一”,“滔泥猴紫”...... 我怎么可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何昊羽捏了捏太阳穴,脑袋疼。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请错人了。 第38章 鸠巢一枝,鹏程万里 约摸着过了半个时辰,一人一兽终于停止了扭动,没有了兽吼,也没有了某人嘴中谁都听不懂的奇言怪语。 一直紧张观望着的吃瓜群众等了老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都不动弹了?难道仙师和那头畜生一起同归于尽了?” “不一定,这头畜牲太过阴险狡诈,之前就诈死过一次。” “你意思说,仙师死了,那头畜生还活着?” “哎,仙师虽然出身名门,潜力无穷,但还是太过年少无知啊。” “是啊,我其实一开始就不看好小仙师,哪有人跟一头妖兽贴身肉搏的?” ...... “少主,我们要不要先撤?” “为了我们,仙师竟然被那头畜生做了这种事。” ...... 对于这些白羽卫的言语,何昊羽听在耳里,意有所动,但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他们和陆抬的距离并不远,这些白羽卫说的话陆抬自然听得十分清楚。他当然打赢了,但之所以迟迟不起身,自然是装重伤等他们过来。就这么站起来,怎么体现战斗的惨烈?战斗不惨烈,怎么体现我的英伟? 一个小白领和一个亿万富翁同时向某红基金会捐出一百块,虽然都捐的钱一样,但当然是前者获得的社会好评多一点。同理,一个平安无事捐出一百块的小白领,和一个冒着鹅毛大雪,途中摔倒四次,单车坏了三次,历经千辛万苦才捐出一百块的小白领,当然听着也是后者更惨,因此可能获得的功德多一点。 没事装一装,万一老天爷瞎了呢。再者,按照他的理解,老天爷本来就是辖的,要不然怎么会选我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做主角,接这种拯救世界的史诗级任务?要不然怎么不给我来个系统?这又不是写什么仙侠文小说,送个系统别扭吗? 陆抬就这样又腹诽暗骂了片刻,宛若天道数据库冗机。一缕金光忽然从独角龙兽的尸体上飞起,大半的金光窜入陆抬的身体,但依旧有不起眼的小半部分金光直刺入天空中,转瞬间就已消失不见。 陆抬兀自叹了口气,哎,毕竟拿了人家东西,自己吃完肉,给杜闭书师兄剩点汤不过分。 等叹完气,又等了片刻,确定老天爷不会因为他和那头角龙兽贴身肉搏,打得鼻青脸肿,从而多给他一点功德后,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也是时候该起身了,再由着他们议论下去,怕是自己和那头畜生角龙兽都有了。 看见陆抬起身,远处那群白羽卫轰地一声,一齐作势着要疾跑过来。这回陆抬没有阻止,白羽卫们簇拥着陆抬,齐齐地夸他: “仙师斩杀这头独角龙兽,简直是易如反掌。你们看看,仙师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我就说嘛,如此伟岸的仙师,怎么可能会被妖兽所杀。” “拉倒吧,刚吵着闹着要分行李和军资,当逃兵的人中就属你喊得最大声......” “你懂什么叫权宜之计吗?” “青阳仙师,法驾雍凉。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 陆抬望着这群“事后诸葛亮”的人,兀自摇摇头,口口声声喊自己仙师,真当自己连最基本的五识俱开都做不到?我光听声音,就能知道百米开外的蚊子是公的还是母的,会听不见你们刚才的议论纷纷? 嘈杂之声渐止,陆抬正想调侃两句,又听得一个年轻白羽卫道: “仙师仙师,帮我签个名吧。我家小虎最喜欢你们这些大神仙了。按照他的话来说,大神仙能从村头的水井嗖地一声就飞到村尾的老槐树下。我一年休假回家不过一两趟,但每次一回家,见面的第一句话,这这臭小子不是关心我,反而是问我有没有见过仙人。 有一次被问得烦,我就吹牛说不止见过,还天天见,老子还和仙师并肩作战过。这小子自然不信,不过事后还拐着弯问我仙师几个脑袋几个鼻子的。还在村里老夫子代写的家书中唠叨着,叫我求仙师给他签个名,还让我态度要好点。” 陆抬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留着平寸头,虽内敛刚毅,但面容依稀可见几分稚嫩的年轻白羽卫,那两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射出希冀闪亮的光芒。他的右手挠着自己那颗小脑袋,左手拽着一片衣角,好似平生第一次求人办事般难为情。 基于前世那个伟大国度的原因,陆抬对这些国字脸的军人甲士颇有好感,他们先前的那些话语他本来就不放在心上。此时听闻这个年轻甲士的言语,陆抬想都不想便应下,对着他问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年轻甲士面上欣喜之色更重,漆黑的双眸闪闪发光,他迫不及待道:“秋声秋声,我叫余田,我儿子叫余秋声,我儿子这个名字还是学塾里的夫子取的,据说是出自一首诗,夫子跟我提及过,不过我忘了。” 陆抬略微思索,竖起一根大拇指道:“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余田是个好名字,余秋声这个名字更不错,想必你儿子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 上了年纪,有了孩子的人,才知道夸赞自己儿子比夸赞自己受用得多,何况是来自一位仙师的夸奖。 自称许田的年轻甲士喜极而泣,就要给陆抬跪下。 陆抬连忙扶起他,略微思索后,从空间戒中拿出一张纸后,认真誊写一遍后,交给他。 如今已是和平年代,雍凉军中上下开展识字启蒙活动,越是位高权重的将军越是要停职教育,熟读兵法。受此影响,饶是以前大字不识几个的余田如今通读文章都无压力,甚至有时还自诩读书人,他双手在盔甲上反复擦拭几遍后,这才赶忙接过陆抬递过来的纸张,只见上边赫然写着二十几个大字: “鸠巢一枝,鹏程万里。 青阳山,陆抬赠予许田之子,许秋声。” 余田小声念叨了几遍,虽然一知半解,但也知晓是极其好的祝福,当下便对着陆抬又要纳头便拜,只是突然想起他不会接受,便临时改成鞠躬,“多谢仙师!” 陆抬还想着说些什么,其他白羽卫已经围了过来。 “仙师仙师,我家也有个虎子。” “仙师仙师,我家二狗子也很仰慕你。” “仙师仙师,给我也签一个吧。” ...... 第39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何昊羽是最后一个赶到的人,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人群中的白羽卫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他往地上一瞧,只见那独角龙兽眼耳口鼻这四处都迸出了鲜血,在地上一动不动,连气都没了。 他宛若情绪十分激动,嘴唇微微抖动着,清秀的脸上,流淌着串串泪珠。他先恭恭敬敬地给陆抬作揖行礼,“感谢仙师,我母亲有救了。” 随后似乎感觉礼还不够,何昊羽又对着陆抬作跪拜状。 陆抬不愿受此大礼,忙不迭地闪开到一边,周围人眼见何昊羽跪下,也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有点对他人难诉衷肠的话。纵使外表风光如拢阴何氏嫡子,亦是如此。苦难一事,世间何其多,说奇也奇,说怪却也不怪。 陆抬哀叹一声,转头望向远处,“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何昊羽,你以为这样就完了?” 仿佛印证陆抬所说一般,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风度翩翩的华服锦衣男子在几个人的簇拥下向着陆抬他们缓缓行来。 “六弟。” 望着眼前这锦衣男子,何昊羽怔了下。 锦衣男子却是理都不理何昊羽,对着陆抬恭敬行礼道:“小子何昊泽,见过陆抬仙师。先前不知仙师降临,差人引诱那头畜生,不料想差点冒犯了仙师,还望仙师恕罪。家父何昊与贵宗伏宗主相交莫逆,曾邀请伏宗主来过家中做客,小子有幸见得伏宗主一面,他还曾夸赞过小子聪慧。” 自称何昊泽的男子顿了顿,“现如今我与何昊羽为了珑阴何氏族长之位相争,已经形同水火,仙师应该不会坏了规矩,偏袒昊羽吧?几个兄弟中,家兄何昊苍最为疼我,昊泽改日必定和家兄携重礼登门拜谢。” 先是以一句“不知仙师降临”,把借刀杀人的事摘个干干净净,又搬出陆抬师父伏雁升,再以规矩一词展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又搬出他那在怀沙宗修行的兄长何昊苍来压他,暗示他此时退一步,日后必有重谢。 这一套连招,饶是陆抬都挑不出什么毛病。至于说什么与他师父相识,邀请家中做客,夸赞聪慧......念及他师父那老好人脾气,陆抬确实是信的。当然信归信,陆抬却知晓最多仅有一两面之缘。 陆抬想都不想,大大方方地后退两步。 他不是惧怕何昊泽去师父伏雁升那告状,也不是怕他口中的那什么何昊苍,只是他确实不该卷入珑阴何氏这种大氏族的斗争当中,徒增因果且不说,再者,他和何昊羽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各取所需。 眼看着陆抬大大方方地退了两步,何昊羽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他和陆抬的约定本来也就是打完小怪兽就可以跑路。但出乎陆抬意料的是,何昊泽脸上也没有丝毫得意之情,只是对着陆抬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陆抬压下内心讶异,微微点头以示还礼。 这年头,反派也不蠢呐。 何昊泽对着何昊羽说道:“或许你不知道吧,若你通过了家族试炼,成为族长之位的竞争者,那么你第一轮的对手将会是我。所以我今日来,就是为了终结你这肮脏血脉的一生。” 何昊羽苦笑一声,“六弟你何必咄咄逼人,我从未想过与你争夺族长之位,我只是想着要成为‘竞争者’,获得那份足可救治我母亲的资源,之后我会与父亲言明放弃下一轮的竞争,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竞争者身份是你想放弃就放弃的吗?吃完断头饭,要么死,要么荣耀加身,成为氏族族长。” 何昊泽对陆抬的态度温善有礼,对于自己的兄长何昊羽却是丝毫不留情面,他蛮横打断何昊羽的话语,顿了顿,又继续道:“我警告过你私底下别这么喊我的吧?我何昊泽可从没你这么个勾引家主的卑贱奴婢生下来的杂种兄长。” 何昊羽脸上铁青,咬牙道:“我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傍妻,你怎可如此侮辱。” 何昊泽嗤笑一声,“那又如何?那也改变不了她骨子里卑劣血脉的事实。” “罢了,我不想与你争夺这些。你是如何得知我今天要来此地的?这件事我只与妻子金莲提过......”何昊羽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瞪圆了眼,脸也气得涨红,鬓角处有条青筋暴动,“你…你收买了她?” 何昊泽摇摇头,“不不不,话别说得那么难听。我连一枚铜板都没花,谈何收买?庞金莲这女人其实挺傻的,我只是适当的让她产生了那么丁点儿的我对她有好感的错觉,她就恨不得马上逃离你身边,飞奔入我怀抱。 别说什么你出行的计划,她可恨不得连你起夜的时间和次数都要跟我说,这会儿估计还在盼着我早点把你杀了,好光明正大地娶她呢。” 何昊泽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你别误会,我从没碰过她,一想到她曾跟你这么个全身上下流淌着肮脏血脉的人做过那些牙签搅缸,虾米游江的腌臜苟且之事,我就恶心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何昊羽气极,他紧攥着拳头,手指着何昊泽,不断地喘气颤抖,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混蛋......” 眼见他有气急攻心的征兆,突然何昊羽身旁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疾步上前两步,以一记力道恰到好处的手刀斜下劈砍,猛然“砰”地一声敲在何昊羽后脑上。 何昊羽连闷哼一声都来不及,便应声晕了过去。 魁梧男子小心翼翼地扶着晕倒的何昊羽,把他放在树下,背靠着树干。陆抬这才发现他身上的穿着与其余银盔银甲的白羽卫略有不同,那是一件银灰色的明光铠,虎头吞肩,狼型护腹,金属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周围的白羽卫似乎毫不担心这个男子会对何昊羽不利,他们不约而同地对着身着明光铠的魁梧男子抱拳行礼,望向他的眼神皆闪过一丝炙热。 何昊泽看到来人,则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裘百尺,今日你若胆敢阻拦我,我定以干涉珑阴何氏家事的罪名,找人革了你这宣威将军的职位。” 何昊泽顿了顿,露出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反之,你今日如果愿意倒戈于我,待我承继家主之位后,除骠骑,辅国和怀化这三个之外的军职,随便你挑。并非我小气,只是雍凉这三个军职我早已许诺给了别人,当然你裘百尺若是肯去其余的诸如车迟,广陵和柴桑这三国,便是辅国公也可以商量。” 随随便便一个嫡子,几句言语便能革除一位从四品上,宣威将军的军职,更敢许诺其余正一品从一品的军职。珑阴何氏对这四个国家的渗透控制,可见一斑。 何昊泽一袭月白花纹底锦服,斜飞英挺的剑眉,细长迷离的桃花眼,棱角分明的轮廓,配合着他那疯狂乱哔哔上扬的嘴角,令陆抬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虽然讨厌,但单论外貌一项,还是......有他一半帅气的。 第40章 野蛮子怎么能算修行者? 面对何昊泽的承诺,名为裘百尺的魁梧男子不为所动,“谢六公子抬爱,只是六公子有所不知,当年如若没有秦氏那碗饭,今日便也断然不会有今日的裘百尺。裘某虽乃一介粗人,没上过学塾,却也懂得什么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六公子有所不知,裘某已自请兵部,辞去宣威将军的职位,今日裘某只以个人的名义相助五公子,六公子不必拿兵部尚书姚文崇来压我。” 裘百尺似乎极为了解何昊泽,不待他出声,略作思量后弯腰拾起一块约摸有两百来斤的重石,用他那健壮有力的双手高举过头顶,一声暴喝之下,重石朝着何昊泽呼啸而去。 恐怖如斯的力量,一人拿着一块石头就几乎能化身一台投石攻城车! 饶是陆抬都不禁对他高看了一眼。 重石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呼啸而去,弹道上的枝桠无论多粗,碰到重石皆是一触即倒。何昊泽吓得想后退几步,却被身旁人按住,一时间动弹不得。重石最后沿着一条抛物线的弧度,轰地一声,精准地落于何昊泽身前一尺之地,洋洋洒洒溅起漫天尘埃。 裘百尺等重石落地后,才继续道:“我与秦氏清清白白,裘某奉劝六公子一句,谨言慎行,别乱编排攀咬。”他顿了顿,这才加了一句, “会死人的!” 若非身旁人的出手以及背靠着一棵大树,何昊泽早就吓软腿了。裘百尺这一手令他非常忌惮,他咽了口唾沫,到嘴边的话语随着这口唾沫,也不情愿地咽了回去。如裘百尺所言,他原先确实是想着先骂几句的。 “不过小小武极境,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一个身着天青色鹤氅长衫,背悬长剑的中年男子从何昊泽身后缓缓走出,男子单手竖掌于胸前,无名指和小指弯曲,其余三指并拢,轻喝一声,“净尘咒。” 立时,洋洋洒洒的尘埃随声落定,空气中氤氲的水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若一片小仙境。 中年道人潇洒地露了一手后,恭敬对陆抬作了个道揖,“散修陆人贾,见过青阳山仙师。” 两人身上衣衫颜色相同,虽然还不至于撞衫,但因为这等缘故,陆抬看他,自然没啥好脸色。不过毕竟同是陆姓本家,陆抬略微思量后,依旧对中年道人回了个道揖。 何昊泽似乎对身旁的这个中年道人极为倚重,眼看他出手,何昊泽似乎又觉得自己行了,他暗自长呼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直起腰来,只是仍旧不敢放狠话谩骂,看向裘百尺的眼神也是飘忽不定。 “修炼者胆敢干预人间事?” 裘百尺眉头一皱,事情并不简单。原以为只要自己出面,便可不费吹灰之力保何昊羽性命无忧,当然代价就是必须舍弃一个从四品的军职,无论是事前出面,还是事后被秋后算账,皆是如此。 同时,他把目光转投向陆抬,意味再明显不过。 你们青阳山号称统管一洲山河,如今有修炼者公然干预人间事,你管不管? 百余名白羽卫们也是脸色乍变,叫他们上阵杀敌还好说,若说对付一名烟波境的修士,可就太过强人所难了。 陆抬正低头望着手上裂开的虎掌,那是他刚与那头武极境妖兽一战后,唯一受的伤。不过此时虎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这就是肉身强悍的好处。 以往在橘颂峰上,只与天阔境修为的大师兄切磋过。虽偶占上风,但毕竟是切磋,大师兄王富贵始终不敢全力出手,所以他对自己的肉身强度也不甚了解。但仅此一役,他才对自己的肉身强度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妖兽境界修炼比之万物之灵长的人族慢得多,但毕竟得天独厚,天生体魄强悍,因此一头武极境的妖兽也比看作一名烟波境的修士。而自己轻轻松松地单手暴打一头武极境妖兽,说明自己如今肉身强度应该在烟波境中阶妖兽之上,天阔境妖兽之下。 虽然有自己勤勉修行淬体功法的原因,但忘机老祖给的那颗石头确实功不可没。忘机老祖曾说用了那块石头,自己体魄远超同境妖兽,却也并非妄言。 感知到裘百尺投来的目光,陆抬停止思绪,不假思索道:“青阳山确实有规定修炼者不可干预人间事,但也有两条默认的规则。” 陆抬笑了笑,“一种是战场上一场场对敌厮杀,自己辛苦打熬出来的百人敌。二者,就是人间君王自己豢养的修炼者。当然两者皆不得高于天阔境,且不能无故出手打伤平民无辜。” 陆抬顿了顿,望向裘百尺,突然咄咄逼人,“离了最不沾染因果的沙场,你若滥杀,我也必定杀你。” 周围白羽卫甲士闻言,立时一片哗然,愤懑不已,如看白眼狼般望着陆抬。不帮着打压那个出手明显不凡的中年道人也就罢了,反而想着要杀在他们心目中如同天神的裘将军? 好些先前得了陆抬签名的白羽卫都纷纷把签名的纸张扔在地上踩踏,余田摸着藏在兜中的纸张,一时间也是面露难色。 陆抬始终无动于衷。裘百尺闻言却也不恼,他一拍额头,转头望去,这才注意到那个自称陆人贾的散修身前确实悬配有雍凉国御赐的银鱼符,属于朝廷正式归档建录的修士。 他对着陆抬拱手行礼,连带着对陆抬以及他身后的宗门青阳山都改观不少。 至于陆抬最后那句言语,明面上是挑衅警告,实则好心提醒意味居多,他又如何会生气?毕竟若他照平时般杀得尽兴,忘却了此地并非天地因果影响极低的边疆战场,就算陆抬不出手,自有闻讯而来的青阳山巡狩官会出手。 散修陆人贾闻言大喜,心里暗忖道:“难道这位高高在上的陆抬仙师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那自己可得好好表现表现了。” 念及于此,他略作思量后,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陆人贾上前一步,对裘百尺道:“裘将军,如今你我各为其主,不得不战,那便战罢。但为免伤及无辜,平白惹这位青阳山仙师恼怒。我们都是烟波境的修士,单打独斗一番,谁输了谁便退出试炼,你意下如何?” 陆人贾说着说着,只觉心中豪气万千,特别是那句“那便战罢”。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厉害坏了。 他本来打定主意不出手的。 自己拥有雍凉国国王御赐的银色鱼符,连控制四国的珑阴何氏家主都对他以礼相待,奉为上宾。一个小小的珑阴何氏六公子根本没资格命令他。但此时眼前这位野蛮子不知死活,平白惹怒了这位青阳山仙师,自己何不痛打落水狗一番? 虽然自己平时与几位友人谈笑风生死,言语间,对于如陆抬这种正宗道统仙门弟子表现得如何嗤之以鼻,不过尔尔。但那也只是苦于无门路的自怨自艾罢了,他敢断定,现在的大好机会放于那几位同是野修的友人面前,怕是要跟自己抢得头破血流。 等自己收拾完野蛮子,博得这位青阳山仙师好感,与其把酒言欢,成功搭上这条线后,有了足够的丹药资源和术法神通,鱼跃龙门,朝游北海暮苍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岂不美滋滋? 至于眼前身为自己敌手的裘百尺,他丝毫不放在眼里。 不过一只身体还算强悍,有些力气的杂毛野蛮子罢了。 野蛮子怎么能算修行者? 正经修行者谁炼体? 第41章 懒驴打滚 面对陆人贾的邀战,裘百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笑了笑,“单打独斗过于乏味,何昊泽公子身旁也有不少好手,我这边也有不少兄弟,何不分为两场比试,我和陆仙师一场,何昊泽公子身边的好手和我这些兄弟也一齐下场玩玩。” 陆人贾皱了皱眉头。裘百尺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爽朗笑道:“两场比试,无论我们这一方输了哪一场,都算是我们输。绝不会出现双方平手吵破天的情况,我可以代表昊羽承诺,无论输了哪场,我们就此退出试炼,甚至连家族族长竞争者的身份也一同放弃,绝不与六公子争。” “准了!” 陆人贾还欲有所言语,身旁的何昊泽已经抢先开口应允,他笑望向陆抬,“兹事体大,还请仙师为我们作证。” 陆抬假装沉吟,眼角余光瞥见裘百尺对着他做出的隐秘手势,便也只好点头答应。 何昊泽身旁的几位好手虽然气息绵长,却也不过初入武极境,类似武林高手那一级别,却还远未到扫地僧这种境界。虽然确实可以一个打十个,甚至几十个,但注定不会什么神通术法,只是体魄较之常人强悍不少,所以裘百尺这边也不是必输的局。 而且这次是由相对弱势的裘百尺一方提出的挑战,于公于私,陆抬都没理由不答应,他只是颇为好奇裘百尺何以如此狂妄自大,竟然愿意答应只要输任何一场就按照他们全输算。 随着陆抬的点头,两边各自拉出八名武极境武夫和百来名白羽卫,各自下场到一片空地上。 这百来名白羽卫都是轻骑兵,人人佩刀荷弩,银盔银甲在阳光照耀下熠熠发亮。 对方的武极境武夫则是人人身着单薄长衫,赤手空拳。何昊泽这边有人朝他们远远丢过去一把朴刀,被其中一个武夫潇洒接住后,不但不用,反而三下五除二便折成了一坨废铁。 另外一边的战场上,陆人贾颇具宗师范地负手而立,没有着急落场。 面对炼体野蛮子,如何出手,是个大学问。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场寻常对决,自己斩杀这么一个野蛮子,虽说不在话下,毕竟放眼整个雍凉,自己这个烟波境修士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只是自己一直苦于无良师指导和仙家术法丹药辅助修炼,这才不得不屈居一地。 但此次自己却绝不可如此轻易取胜,毕竟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所以自己须得假装失误被野蛮子近身欺近,而后再假装躲闪不及,挨了他一拳,然后落于下风的自己如此这番使用一个潇洒的仙家术法拉开距离,紧接着缠斗犹久,最好自己再以一记成名的火焰刀直接了当地解决战斗,形成一个侥幸险胜的结果。 如此,方可显得自己取胜之不易,才能博得眼前这位尊贵的青阳山仙师的好感,最后再徐徐图之,大道登顶方可有望,说不定还能借此混进青阳山......只是如此一来,自己虽然依旧能够得到最终的胜利,但难免会受点轻伤...... ....... 陆人贾咬咬牙,为了自己的大道未来,受点轻伤也是值得的。他打定主意如此,当下便不再多想,直接飞身而起,跃到离地丈余的空中,凌空虚点几下,在众人恍神间,便已跃到数丈开外的空地上了。 他一袭青衫,神态出尘,这一手露得相当出彩。 那边何昊泽以及他身旁的人均纷纷叫好。 陆人贾也颇为得意,这手凌皮微步乃是他早年奇遇所得,苦练数年方有今日之造诣。那边裘百尺也开始行动了,不过他是慢慢走过来的,远远没有陆人贾的落场方式这么潇洒出众。 何昊泽那边有人嘘声大起,陆人贾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心里也是一阵鄙夷。 野蛮子就是野蛮子。 众目睽睽之下,陆人贾对着裘百尺微微弓腰行礼,示意他先出手,“请。” 他背对着众人,故而旁人看不到他那恭敬行礼的背后,脸庞上那毫不掩饰的不屑。 裘百尺没有生气。 武修,散修和仙门宗师彼此之间相看两厌,但除却共同对诸如陆抬这样的仙门宗师的“我上我也行”和“不过尔尔”的嫉妒心理之外,散修看不起武修只会些许匹夫之勇,三千大道不修,独走肉身这么一条羊肠小道,不是野蛮子又是什么? 但陆人贾看不起他们这些武修,身为武修的裘百尺又何尝看得起这些被豢养,圈栏中如同鸡羊牛马般的散修,大好男儿,空有一身术法,不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却毫不作为,只会为虎作伥,在暗地里帮那些大户高官干尽腌臜事,比那些毫不作为的修士更可恶。 裘百尺深呼出一口气,他本就厌烦那些你来我往的虚假客气之道。在军中待过的人,直来直往,大抵都不兴这一套。他才不管什么君子不君子,风范不风范的,趁人病要人命才是真理。此时既然对方这么客气,他也就只好不客气了。 裘百尺大步向前,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刹那间便已来到陆人贾身前,右手一记铁掌,直接就往他额头砸去。 正经修行者的比试,哪有人如此出手的?谁不是先互相吹捧几句,之后彼此推说几句,让对方先出手,然后推脱完了,再提醒对方几句诸如“我这招xxx,悟自xxx,阁下请当心”和“昆元霹雳手xxx,请赐教”之类的话语,最后才出手的。 陆人贾内心鄙夷了一句“不愧是匹夫”,他咬咬牙,正想假装失误,先结结实实挨他这一掌,之后再见机行事。 事后或许还能授意旁人往他身上泼脏水,“卑鄙的裘百尺,无耻之尤,竟敢骤然出手偷袭”。但此时眼见裘百尺掌风滋滋飒响,劲力非凡,心里暗道不对劲,再不敢托大,赶忙向旁闪去。 一掌砸空的裘百尺结结实实地轰在一棵粗壮大树上,轰地一声,大树干脆利落地应声向后倒去。裘百尺得理不饶人,当即改竖掌为横劈,掌似利刃,斩向陆人贾。 多年战场厮杀让他学会了两个道理。一个是在敌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永远不要掉以轻心,即使将死之人,都能挥刀砍掉你半条命。在战场上,半条命很大程度上就是整整一条命,因为在战场上很少有人会顾得上你这剩下的这半条命。 还有一个就是千万不要心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等敌人缓过气来,兴许死的就是你自己了。 陆人贾刚躲开裘百尺一掌,望着那棵粗壮的大树被那一掌砸得瞬间倒下,他心里也是一阵后怕,若被砸中一掌,不死也得重伤。此时他已经顾不上什么赢得轻松会如何如何之类的了,一心想把眼前难关度过再说。 陆人贾刚想掏出兜中的法宝,裘百尺的那一记横劈又已经斩到跟前,吓得他再不敢顾及什么形象,他把头一缩,一记懒驴打滚往地上那么一滚,顺势躲过这一招。 第42章 憨憨老天爷不按套路出牌 不远处,何昊泽死死盯着那边战场上陆人贾与裘百尺的对决,呼吸逐渐急促,神情也由先前的气定神闲转为如今的面如土色。 陆抬毕竟同是修行者,比之何昊泽的眼光高上不少。他看得出陆人贾其实实力并不弱,几次三番想掏出法宝防御反击或者以术法拉开距离,但都被裘百尺打断。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不仅是下棋,打架也是如此。 同境之中,神通者被武修欺身,绝对讨不了好。陆抬不知陆人贾何以如此托大,竟敢堂而皇之地让一名武修先手欺身。 陆抬转头望向另一边几名武极境武夫和百余名白羽卫的战场,顿时颇觉新奇。 此时那处战场已经被分割成了四小处,何昊泽那边的八名武极境武夫都被两两隔开。每一处皆有十数名白羽卫轻骑兵正悍不畏死地向那两个武极境的武夫发动冲锋。 白羽卫们冲锋途中,挥舞着手中朴刀,向这些武夫斩去,这些武极境武夫毕竟只是体魄强悍,还远远还没到无敌逆天的地步。被白羽卫们手中朴刀斩中,顿时血肉模糊。这些白羽卫们一击之下,不管成功与否,皆毫不恋战地潇洒离去。雄健的马力加上锋利的短刀,令得这些武夫疲于招架。 这些武极境武夫实力并不弱,虽是赤手空拳,但出手时拳出如捶,掌风飒响。往往找到机会后,一拳之下,便有一名白羽卫被打落马下。但即便如此,这些白羽卫们依旧表情冷漠,悍不畏死地调转马头继续发动冲锋。 有一个身形矫健的武夫躲过十数名白羽卫的冲锋后,被激起血性的他逮住机会按住最后一名白羽卫身下的马头,他虽因此被冲撞得倒退出一丈之远,但止住冲势后的他和身旁另一个武夫的合作配合之下竟如花和尚倒拔杨柳般,以一个过肩摔硬生生连人带马砸落倒地。 这个年轻甲士在武夫倒拔杨柳时,已经重重一刀斩在其中一个武夫的背上,但他还未来得及高兴,便想斩出第二刀时,整匹马加上他的人瞬间腾空,然后重重倒地。被这一摔,加上一匹重达四五百斤马的重力压身,这个白羽卫连哀嚎一声都做不到,直接吐血身亡,倒地不起。 远处何昊泽那边有人不断叫好,这两个武夫发泄般一拳又一拳砸在这个年轻白羽卫的身上,忽然高空中传来一阵嗖声,他们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忽然射来漫天的弩箭。即使体魄强悍如他们,这些弩箭也能透肉三分,这两名武夫躲闪不及,顿时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当场死去。 原来当游骑兵冲锋过后,便会有二十余名白羽卫组成的游弩手在远处将一泼泼弩箭倾洒而下,直至游骑兵们再一次冲锋,他们才会停止射击,又转而对付下一处战场上的武夫,丝毫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 而当这些武夫们想反击,转而追击这些游弩手时,等到了一定距离,这些游弩手们又拍拍身下白马潇洒离去,双腿跑不过四条腿,就这样又被轻松拉开一定距离。游骑兵与游弩手们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已久。四处的游骑兵们把冲锋时间稍稍错开,令得这二十余名游弩手能轻松压制这几处战场武夫。 这处战场已了,剩余的游骑兵们自动地分成三队,有序地加入其余三处游骑兵的队伍中。这些游骑兵中有些受伤过重,或者轻伤但被伤及要害,不适合继续冲锋的人皆自动离队,转而加入相对轻松的游弩手行列,以此继续压制武夫们。 而与此同时,游弩手中又有人不断出列,转而加入游骑兵的行列。 武夫们越来越疲弱,远处的何昊泽气急败坏地连连下令他们反击,不许他们认输,言语中甚至透着赤裸裸的威胁之意,若非如此,恐怕早有人认输头像或者逃亡了。看得陆抬叹为观止,连连摇头。 按照自己前世博览网文,积攒了无数的经验来看,拥有回档被动技能,又接下了史诗级任务的自己,应该算是主角才对,那么既然自己是主角,就不该如此看戏。正统标准的网文中,此时过程应该是这样的: 双方打得天翻地覆,你来我往,你砸一记火焰刀,我还你一记王八拳。然后身为主角的我一直淡定喝茶,本来打定主意不出手,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正在这时,裘百尺被打得连连倒退,砸向自己。我轻描淡写地将他扶起,顺势将陆人贾那股别有用心,暗算自己的邪恶力道手法轻易化解。刚战胜裘百尺的陆人贾很膨胀,对自己挑衅道:“xxx也不过如此”。辱及宗门,我忍无可忍,被迫出手。 陆人贾比我早几十年入烟波境,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牛逼轰轰,一出手就是个小大招,旁人都觉得是在欺负我。正在这时,我沉着对敌,突然使出一个妙招,瞬间把他秒了。全场观众包括何昊泽和裘百尺都傻愣了,一时间惊为天人。 陆人贾不甘心,服用禁药或者使用禁术,我眉头一皱,又暴露出一点小实力,一举将对方打趴下。正在这时,有一个来自青阳山,但是站在反派一方的人暴射而出,“小子敢尔,年纪轻轻竟学得如此毒辣。” 他反咬一口后,与自己对了一招没占到便宜,便匆匆带着何昊泽和散修陆人贾匆匆离去。离去时还暗自想着此子绝不可留。之后把自己告上了宗门,祖师堂议事,师父伏雁升极力争取之下,最后要自己道歉禁闭。 自己宁死不屈,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最后一怒之下离开宗门。反派仍然不愿放过自己,毕竟此子决不可留,一番追杀后,我费劲千辛万苦后逃脱。离开宗门,大难不死之后的自己奇遇连连,最终大道登顶。曾经的宗门此时才后知后觉,后悔不已。 ...... 陆抬啧了一声,心中继续暗忖道:“这才是标准的爽文套路文啊,现如今裘百尺这一方的正派轻而易举地压制何昊泽这边的反派,我毫无出场作用,如此一来,自己还算个锤子的主角哟。” 他抬头望天,喃喃了一句, “哎,遇到这么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憨憨老天爷,自己真是命苦啊!” 第43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既要提防外围游弩手的弩箭,又得对付这些游骑兵的冲锋和朴刀,这些武夫实在是有苦难言。就这么往复了几次,到得第五次冲锋时,已经又有两名武夫力竭而亡,直接被马蹄踩成了一滩肉泥。 一名臂力十分惊人的白羽卫在远处挥舞着旗心绣刀弓交织图案,旗边绣火焰纹的大纛,不断喊话对他们招降。其余两处战场的四名武夫虽疲态尽显,力所难支,但听到这名大嗓门白羽卫的喊话时依旧不为所动,只是默默拉开拳架迎敌。 他们这些武夫看似风光,实则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他们距离烟波境半境之差,挣不得朝廷御赐颁发的那块金鱼符或者银鱼符,待遇便是天差地别。 持金鱼符者,偌大一个雍凉,也不过寥寥数人,都是距离天阔境一线之隔的存在,几乎从不出手,但他们不需要出手,只是偶尔的露个面,对于邻国便已是最大的威慑。 金鱼符暂且不说,不是他们能奢望的东西,银鱼符便已是他们最大的渴求。有了一块银鱼符,才算真正的“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否则他们如果要挣取修行资源,除了上阵杀敌,便也只能卖命于王侯将相或者一些大氏族。 这其中又当属珑阴何氏的待遇最好,要求却也最是严苛。 他们名义上属于珑阴何氏的供奉,但不过与家犬无异。他们与珑阴何氏签订卖命契约时,除了家眷必须在他们的控制下以外,还必须吃一颗毒丹,毒丹隔月定时发作,但若乖乖听话,每月除了一笔足可称之为丰厚的卖命钱,还有一颗治标不治本的解药可供服用。 当然,这些问题都能在他们晋升烟波境时迎刃而解。他们晋升烟波境后,除了毒丹无效化外,按照契约规定,珑阴何氏除了对他们的家眷放行外,还必须额外给一笔丰厚的祝贺费。 自此,他们可以携带家眷远走高飞,也可以选择留下来继续效命,当然如果是这招选择的话,俸酬不可避免地就得翻上几番。如陆人贾这般,只需保得何昊泽性命,其余时候连何昊泽都没有权利命令他,可出手可不出手,便是他们的艳羡对象。 内有毒丹,外有家眷被控制在他们手中。战亦死,逃亦死,倒不如轰轰烈烈战得一场,为家中老小挣得最后一笔卖命钱。纵使身处山脚,依旧艳羡山巅的风光。纵使明知多半会死,也不愿回到肮脏的泥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如此。 眼见他们宁死不降,白羽卫又冲锋了两次后,其余的这四名武夫都累得倒地不起。虽然胸膛处还偶有起伏,但也已是吐气多,吸气少了。暴跳如雷的何昊泽还在那边歇斯底里地大喊着让他们起来继续战斗,言语间甚至还以他们的家眷作为威胁。 胜利在望,白羽卫们没有再冲锋,不管是负责掠阵的游弩手,还是纵马冲锋的游骑兵,此时都下马向前,对着这些武夫颔首低眉,抱拳行礼。几十匹军马通灵般安安静静都站在各自主人身旁,响鼻都不打一个,战场上一时间极为静谧,安静得他们都能听到身旁战友的粗喘气声,除了远处何昊泽还在不停谩骂。 军人看待荣誉重于生命,在他们眼里,无论缘由和立场,这些人死战不退,就应当给予他们应得的尊重,哪怕这些人斩杀了他们数十名亲密无间的战友。 余田也位列其中,他全身血迹斑斑,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他半只右手手臂上的臂甲已经全部卸去,用一块破碎的白纱布简单地包扎着,白色纱布虽然紧紧缠着数圈,依旧隐约可见点点鲜红不断渗出。 感知到陆抬投来的目光,余田拍了拍胸膛,朝着陆抬咧嘴一笑,示意他没事,笑容干净澄澈。 陆抬向他点点头,心湖平静似水。 他转头望向裘百尺和陆人贾那块战场,那边也是大局已定。陆人贾虽然祭出一件圆珠形状的法宝护在身前,但随着裘百尺每一记结结实实的轰击,本就岌岌可危,只能发出薄弱微光的圆珠愈发显得黯淡无光。 陆人贾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有苦说不出。这裘百尺无论拳法掌法,皆是刚猛无比,无愧“铁掌”一称。除此之外,速度也是颇为不凡,他每次刚横挪拉开一段距离,还没等放出成名绝技火焰刀,这厮便又近身前来。 一步落,步步落,他开始有些后悔先前的让步。每个散修积攒下来的家底皆尤为不易,他又咬咬牙,不舍得这颗花了大价钱购得的灵珠继续破碎下去,正欲换得另外一件防御重宝。忽闻吱呀一声,声音轻巧,对于他却宛若雷霆响彻耳边。 输了是小事,何昊泽的什么家主位也与他无关,但这灵珠可是他不可或缺的法宝。这灵珠要是碎了,他的实力将会大大降低。 他正想开口认输,砸碎破开灵珠防御的裘百尺已经紧接着一拳砸在他面门上,他连另一件防御法宝都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就直直昏厥过去。 落日余晖缓缓洒下,这一刻的裘百尺气势滔天,昏厥倒地的陆人贾映衬得他宛若一个战神。他看也不看另一处战场,似乎对那边的结果早就了然于胸。稍作喘息,裘百尺笑望向远处何昊泽那边,“这结果,六公子认是不认?” 何昊泽气得咬牙切齿,脸色阴晴不定,犹豫不决,但有所顾忌,最终依旧不得不开口道:“我们珑阴何氏子弟,既然赢得起,自然便也输得起。不过裘将军,福祸难测,人生无常,往后无论身处何方,行走夜路时可一定得多加小心点呐。” 话音刚落,他就率先往后退走,却也不忘狠狠一巴掌甩在身旁小厮的脸上,“还不快扶起陆仙师。” 损失几名武极境武夫还好,不痛不痒,若要再损失一名本就逾矩使用,拥有一枚银鱼符的烟波境修士,怕是连最疼爱他的家主何昊都断然不会轻易饶他。 白羽卫们轰地一声,哗然一片。 裘千尺脸上笑意不减,假装听不出何昊泽的言外之意, “裘某替昊羽谢过六公子退出试炼。” 第44章 十七个护身法宝,你能秒我? 落日余晖洒下,大战过后,自然需要休养。 远处的白羽卫们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再顾不得什么铠甲鲜亮,旌旗招展,白羽盔缨随风舞动等等。他们几乎人人身上负伤,这就说明即便是负责掠阵的游弩手,也都完成了至少一趟的轮换冲锋。稍作歇息片刻后,已经有一些只是身负轻伤的白羽卫主动起身帮战死的同伴收尸。 古语有入土为安的说法,雍凉军中打了胜战后不给战友收尸与抛弃战友同罪。陆抬突然想起,先前有一位黝黑短寸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稚嫩白羽卫甲士,在谈及战死的问题时。稚嫩甲士虽然脸色苍白,但也没有退缩,只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阵亡抚恤金要寄给乡下老娘,不要给他那好赌的哥哥。要记得帮他收尸,要在他坟头给他磕响头,即使是老伍头也少不了,最好还要找人帮他念一篇往生经。 当时周围人哄堂大笑,纷纷大骂,有个疑是老兵的大髯汉子打趣道:“哪那么多要求,是不是雏,用不用给你烧个纸婆姨。” 稚嫩白羽卫急得大声反驳,间或加上一些,诸如“一尺枪”,“老子九岁就如何如何,十二岁的时候又如何如何”等的言语,只是那涨红的脸色出卖了他...... 陆抬往那边望去,黝黑稚嫩甲士和大髯汉子好像都不在了,一时间心头便有些不是滋味。 眼见裘百尺大步向他走来,陆抬长呼出一口气,收起情绪,直起身,向前两步相迎,笑道:“恭喜裘兄。” 似是知他心中疑惑,裘百尺摆摆手,开口道:“北燕多武夫,早些年这些武夫组成小方阵在战场上横行无阻,小规模军队过去便是送死,大规模的军队围剿不仅得不偿失,还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确实令得我们头疼不已。到得如今我们雍凉边军对此已有一套独特性的应对之法,故此对待这几名武夫得心应手。此乃战场上的偏途,不值一提,让陆仙师见笑了。” 陆抬摇摇头,“普通甲士面对这些初窥修行之道的武夫,纵使有督战官监督,一有不对劲,便会有人望风而逃。而裘兄这些白羽卫,人人负伤,依旧死战到底。裘兄说的轻巧,我虽非军中之人,却也知这些配合磨炼殊为不易,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 裘百尺没有虚假推脱说什么哪里哪里,自家儿郎做得差,纵然是天王老子也教训不得,要教训也是老子自己来教训。但是倘若做得好,不仅我裘百尺得夸,纵然是一名青阳山仙师的夸奖,也当得起! 陆抬犹豫了下,从袖中掏出一瓶丹药,递给裘百尺。 裘百尺摆手,嗤笑道:“这一瓶丹药指不定比我这条烂命还值钱。” 陆抬摇头道:“这是愈伤丸,对外伤颇有奇效。不是给你的,是给你手底下那些兄弟的,先前对裘兄出言不逊,我直接拿过去,怕是会被他们直接扔在地上踩踏,人命关天,裘兄还请快快收下,救人要紧。” 如裘百尺这般的武夫本就不太乐意接受别人的救助,自尊自傲是一回事,更多的是小心谨慎,以赠东西为名,暗藏祸心的可并不少见。裘百尺本能地想拒绝,但听得“愈伤丸”的名字,他身体本能一颤,犹豫不决。 陆抬知他心中所想,笑道:“不用什么灵石偿还,也不用担心丹药里有毒,我们青阳山还不至于如此下作。裘兄就当交我这么一个朋友吧。下次再来雍凉,你和昊羽都得请我喝酒,一顿不够,就百八十顿的,你没钱就让昊羽给。这次立了这么大的一个功劳,何昊羽如果小气,我自然会帮裘兄打抱不平。” 欠酒本就是玩笑话,裘百尺再愚笨都不会当真。这一瓶丹药虽说不是什么珍稀的灵丹妙药,但若要按酒钱算,怕是把皇宫酒窖都喝完也偿还不够。 裘百尺单手握拳,重重在胸膛处拍了三下,行了个军礼,“这瓶愈伤丸,对于你们这些仙师来说,兴许就是随手为之,但对我那些兄弟却是性命攸关,有了它,起码有十来名兄弟不会因此落得个残废的下场,含恨退伍后还被那些市井无赖宵小欺负。” 他顿了顿,“以前总觉得你们这些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没一个好东西,但这一次仙师给我那些兄弟写祝福,送丹药,情意深重。别人我管不着,但以后我手底下有哪个小兔崽子再敢这样说,我裘百尺非扇他几耳光不可。陆抬,青阳山,我记住了。” 陆抬照猫画虎,学着他的样子回了个军礼。军中之人不擅把感谢放在嘴边,即使是战场上袍泽的救命之恩都不会说一个谢字。但他虽然没有说,陆抬也深知他的感激已经悉数融于这个军礼之中。 裘百尺转身大步离去,铁甲铮铮作响。 目送着那个依旧伟岸却不再挺拔的背影大步离去,陆抬突然觉得就冲着这份身影,也绝对能让他麾下的甲士们心安不少。他知道裘百尺赢得也不轻松,那两只隐藏在兜里的双手到现在还在微微颤抖着,而之所以送出丹药,也不过是他内心深处那点稍稍被触动的恻隐之心作怪罢了,再者如裘百尺所言,一瓶丹药对他来说确实可有可无。 军中之人有大可贵。 远处的裘百尺已经在分发丹药,他嘴唇微动,一边分发丹药,一边还在细细说着些什么。幸存的不过四十余骑白羽卫得了丹药,纷纷向陆抬投来异样的目光,也有人梗着脖子反驳着些什么,也被裘百尺反手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陆抬看得傻乐呵。 刹那间,身后暗风涌动。 陆抬霍然转身,只见耀眼光弹密布,如同白浪滔天,水漫金山般向他袭来。陆抬身前顿时亮起十数个法宝,不过光弹实在太多,依旧有些许光弹穿过法宝的防护空隙砸在陆抬身上。仓促之间,陆抬只能以双臂交叉横放于身前,保护头部和胸膛等重要部位。 数颗光弹刺入陆抬身体后,忽然齐齐爆炸开来。陆抬身体重重倒飞出去足足数丈之远,沿途一切合抱之木皆应声断裂,鲜血在地面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痕。 腹部,手臂,大腿上都有触目惊心的血痕,陆抬挣扎着起身,不过稍稍一动便疼痛不已,他索性背靠树干而坐,又吐出一口血污后,这才有工夫望向那个偷袭自己的始作俑者。 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男子微皱着眉,显然对着自己这一击没有成功击杀显得极为不解,他扭了扭脖子,发出桀桀怪笑, “你这肉身颇为古怪,原以为对你足够谨慎小心了,不料想还是过于低估了你,我这一击,寻常天阔境修士都不一定抗得下来。” 男子一如先前所见,白衣翩翩。 陆抬抹了抹嘴角的血污,随手擦拭在背后的树干上,“老子十七个护身法宝,你能秒我?” 第45章 碾压 陆抬无动于衷,心神古井无波,既没有撂狠话也没有破口大骂,只是默默调整身前法宝的位置,以求严防死守。他掏出一瓶愈伤丸,捏成粉末倾洒在自己身上伤口处,双目紧盯着眼前这个偷袭自己的白衣男子——“何昊羽”。 没错,就是何昊羽。 原先那个白衣飘飘,手无缚鸡之力的何昊羽。如今摇身一变,不仅境界深不可测,而且浑身散发着诡异气息。 “你倒是沉得住气,”何昊羽啧啧了两声,“罢了,虽然是个半吊子,但念在你是个古武者的份上,让你多活一会儿。” 先前这边黄光漫天,尘土飞扬如土瀑布,动静极大,裘百尺和那些白羽卫都不是瞎子,自然也都看到了。 陆抬霍然挣扎着想起身高喊,提醒他们逃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何昊羽转身背对着陆抬,一步踏出,刹那间便已经站在裘百尺的身前。他皱着眉,歪着头,望着裘百尺思考片刻后,用不确定的语气突然说道:“我好像叫过你很多次叔叔?” 裘百尺望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陌生何昊羽,不知所措,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正想开口询问时,突然一阵剧痛袭来。他低头望去,只见一记手刀直直刺碎了他身上那件虎头披肩的明光铠,洞穿了他的腹部。 原先那个儒雅随和的何昊羽顷刻间面色狰狞,“废物,你配吗?” 裘百尺望着身前那个小时候喜欢骑在他头上,拔他胡须的白衣男子,满脸的难以置信。 生怕裘百尺吐出的血污会把自己的衣服弄脏,何昊羽单手按住裘百尺的脑袋,轻轻往后一推。完胜一名烟波境修士的裘百尺瞬间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去数丈之远,最后直直撞在一棵大树粗壮的枝干上,方才止住倒飞之势。 陆抬捻动一物,身形瞬间出现在何昊羽身后,以一记开碑手猛然向他后背砸去。 何昊羽似乎早有准备,他身形急速后退两步,躲开陆抬这一击后,手指凌空轻点,顿时便有数颗光弹向他砸来。 陆抬收掌,身形倒掠而去,本想极力变更方向躲过,奈何光弹速度过快,他还来不及多做什么,几颗耀眼的光弹便刺入他的身体,带着一往无前的冲势,直直把他钉在树干上。良久后,陆抬身体重重坠落倒地,他挣扎许久,好费力才让自己坐起身。 何昊羽挑眉咦了一声,“这都不死?看来你这副身体的体魄比我预想中要强得多,啧啧,可惜此地不是北俱芦洲,那么你便......死不足惜!” 随着这声话语,他左手五指摊开,右手做握拳状。随着左右手的远离,他的右手中突兀出现一把光剑。何昊羽双手执光剑,向前两步,对着陆抬当头劈下。 陆抬怡然不惧,报以冷笑,“你如果真的这么厉害,何必故意留裘百尺一命,以此故意引我出手。” 只见他身前突兀升起一面旗长不过一尺七寸的玄黄旗,玄黄旗一出,顿时便有一个白色光罩随即出现,光罩不大,却足以笼罩住陆抬的身体。 何昊羽手中的光剑重重斩在光罩上,光罩只是黯淡了一分,除此之外,毫发无损。 仿佛早就知道这种结果,何昊羽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讶异之情。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横挪至裘百尺身前,一脚踩住他的脑袋,“所以你们这些所谓的宗门弟子真是可恨,资质奇佳,福缘深厚且不说,连出个门都能带着那么多的仙门重宝,宛若天之骄子般,让人望尘莫及,自愧不如。” 他加重力气,又用力地踩了踩裘百尺的脑袋,“但却偏偏会对这种废物蝼蚁产生了恻隐之心。” 陆抬大口喘着气,摇摇头,“你不用再如此百番试探,我已经出手过一次,既然无用,便不会再冒险出手。我这人呢,打小便是如此地间歇性踌躇满志,尝试过一次后,便能安慰自己尽力过了。” 陆抬抬头望着他,平静道:“以前看电影,总觉得那些主角都是白痴,被反派要挟,便乖乖放下枪械。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情况很类似吗?” 何昊羽无动于衷,没有理会。陆抬说得絮絮叨叨的,他也听得一知半解,但大致意思还是听懂了。至于这些诸如“电影”,“枪械”等的怪异词汇,他虽好奇,但并不会深究。 疯言疯语,无需理会。 陆抬不再自言自语,对着他认真道:“我其实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没想着完成什么艰巨任务,武道登顶,修炼成仙。但我就算是烂泥,你踩上一脚还嫌不够,还想继续踩下去的话......” 陆抬说到这停顿了下,“老子就算是一滩烂泥,也能糊你一脸,你信不信?” 何昊羽报以冷笑,报复般对着裘百尺的脑袋又重重踩了几脚,似乎是在说放马过来。 陆抬长呼出一口气,最后还是忍住了用剑气把他生生轰死的冲动。 他叹了口气,摊开手掌,露出一颗圆润石头,“我以这块石头,换老裘一条命。” 何昊羽望着陆抬手中那块小石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良久后,他淡淡道:“这块石头,确实值这个废物的一条命。” 只是话虽如此,他突然脚下猛然一踢,裘百尺整个脖子瞬间被踢断,血流不止,饶是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 时间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远处负伤的白羽卫们就算再迟钝也都早已慢慢靠了过来,此时皆是一愣。英俊不凡的青阳山仙师坐在血泊中,儒雅随和的少主浑身散发着异样气息,随手一踢便使如同天神的裘将军身首异处...... 陆抬没有出声提醒他们逃跑,因为提醒了也没有用。但随后不知是谁带头,众多白羽卫们连马匹都顾不上,纷纷向外逃去。 何昊羽用脚跟在裘百尺的衣服上擦拭着血迹,并不忙着追杀,而是耐心解释道:“一者,这副身体虽然孱弱,但是针对整个珑阴何氏,怀沙宗,甚至整个青阳山的很多布局还在继续。我需要何昊羽的这重身份掩护我行事。” “二者,我不容忍这么一个底子打得稀烂的废物武夫还活着,他,不,配!” 最后三个字,何昊羽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喊出来的,伴随着这几个字,他的身形消失在原地,开始袭杀那些向四面八方逃窜的白羽卫。 陆抬哀叹一声,嘴唇微动,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这副人间惨剧。 距离虽远,但陆抬的话语,何昊羽依旧听得一清二楚,他嗤笑一声,“修道之人怕什么鬼怪,这等弱小废物之辈,假使果真凝结怨气化成厉鬼,侥幸逃过城隍司的追捕,却也抵不过我一掌之力便要化成齑粉。” 陆抬霍然挣开眼睛,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何昊羽一拍额头,故作歉意道:“不好意思,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这具废物身体的真正主人,我叫涂松。” 陆抬哦了一声,细细思考,确定从没听过涂松这个名字后,再不言语。他抖了抖长袖,抖落一地小玩意儿,这些小玩意儿如同铁桶阵般把他死死围住。 我说过我有十七个护身法宝,你以为我跟你闹呢? 第46章 栽赃陷害 青旗令,五足鼎,会心铃,气定瓶,平山印,黄罡盾...... 自称涂松的人望着这些将陆抬团团围住,围成一个铁桶阵的法宝,一时间无从下手。 这些法宝虽然都只是寻常的山上法宝,品秩不高,但胜在数量多啊。量变引起质变,但论防护能力,这十多件宝器加起来,防护能力已经不输两三件防护惊人的法器了。 如果他原先的身体境界还在,或者说此时有以前存留的一两件攻击力惊人的法宝,那么随手打散这个可笑的乌龟阵当然不在话下。 可是没有如果,那么当下他就只能以生磨硬泡的功夫磨掉这些法宝或者陆抬的灵力,但这需要时间。 可他眼下最缺的东西很多,自然也包括时间。 不确定什么时候,真正的何昊羽就会出现,重新占据这具身体。 略作思量,占据何昊羽身体的涂松摊手露出一物,微笑道:“刚引你出了乌龟阵,一击不成,便顺手摘了你这块功德牌。” 陆抬伸手往腰间一摸,果然自己的功德牌没有了。 腾云驾雾是天阔境以上修士才能施展的神通,烟波境修士只能御物低空前行。但青阳山为了宗内低级弟子可以顺利积攒功德,造出了这种功德牌。没有了功德牌,陆抬就没办法向宗门求援了。 不仅于此,由于功德牌本身就是一件极好的飞行法宝。没有功德牌,陆抬就没办法施展腾云驾雾的本事,顶多靠着类似扑腾鸡翅膀的功夫一跃而出,然后五十丈内必定就会被涂松追上。” 这块功德牌是极佳的飞行法宝,只要轻轻输入一道灵气,功德牌便能带着人遨游万里。再施展小小的变形术,自然造就了江染第一次见陆抬时,青衫飘飘,从云头潇洒落下护在她身前的场景。 涂松抚摸着手中这块原属于陆抬的功德牌,笑了笑,“打不过,挡不住,跑也跑不掉,伸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要是你,就大大方方地出来,我......” 陆抬发出一声冷笑,“让我猜猜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你可以在我临死前实现我一个愿望?或者说让我吃顿饱饭当个饱死鬼?还是说,你是不是想说给我留个全尸?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你以为我这样的人还会在意这些?” 涂松脸色越来越阴沉。 陆抬也不怕他,他耸耸肩,无所谓道:“这样吧,你跟我讲一些事。你每跟我讲一件事,我便撤下一件护身法宝扔给你,你觉得如何?当然,你要觉得你以外力强行破开我这些法宝的时间,抵得上你讲这些事的时间,那你大可一试。” 话音刚落,陆抬身前十七件护身法宝耀武扬威般齐齐闪动着耀眼的光芒,霎是威武。 涂松皱紧眉头想了想,仍是想不透陆抬的心思。他开口问道:“你在等你们青阳山的救兵吗?那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方圆千里之内没有能救你的人。” 陆抬闭上眼睛摇摇头,“没有等人,我说的话你爱信不信。” 涂松面上阴晴不定,略作思量后,他试探性问道:“你想知道什么事?” 陆抬闭着眼睛,依旧是那股无所谓的散漫态度,“随便什么都可以。” 涂松深深望了陆抬一眼,随后开始娓娓道来: “何昊泽虽然暂且退下了,但我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没有我出手,他或许会找他那在怀沙宗修行的废物哥哥何昊苍求援,施加压力逼迫你否认这件事。之后再串通那个更废物的散修陆人贾,双方都拒不承认此事,咬定退出试炼一事纯属污蔑,之后再徐徐图之。” 他顿了顿,“其实我很欣赏这小王八蛋,骨子里有一股狼性。依我对他的了解,那几个废物武极境武夫的阵亡抚恤金,他当然会给,毕竟珑阴何氏重诺。但给完钱后,这几个武夫家里的妻儿寡老是死是活,能否守得住这笔钱财就不关他何昊泽什么事了。 “我猜他事后非但会把这笔钱财要回来,而且还会凌辱完泄愤般把他们那如花似玉的娇妻卖到石碑城里的金凤馆去。兴许还能卖个好价钱,毕竟一个武极境武夫妻子的名头,足以让石碑城里那些不缺钱的男人们一个个搔肝挠肺。虽然何昊泽也不会在意这点钱,可谁叫那些武夫输了呢?” 娇妻不娇妻的,这些陆抬不感兴趣,他好奇地询问道:“话说你杀了我后,怎么摘除自己的嫌疑?” 涂松笑而不语。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得让他畅所欲言。 陆抬摘下身前那面玄黄旗,猛然向着他投掷过去。 涂松一把抓住玄黄旗,脸上笑意更甚,“何昊泽勾结何昊羽的妻子庞金莲,意图袭杀何昊羽。最后眼见青阳山陆抬仙师法宝众多,临时起意,伙同裘百尺,意图杀人夺宝。最终,裘百尺身死,百余名白羽卫皆亡,青阳山弟子陆抬也身死,唯独剩下一个何昊泽侥幸逃脱。” 陆抬瞪大眼睛,满脸“你哔哔在逗我”的表情。 涂松嗤笑一声,耐心解释道:“事后我会施秘法让何昊泽那小王八蛋写下认罪书,佯装成畏罪自杀的模样。再者,你以为我不以术法,直接模仿你的手法,灭杀裘百尺和他的这些白羽卫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栽赃陷害? 至于何昊羽的嫌疑,我会留下一两个身体相对完好的白羽卫,以供你们青阳山道法高深的修士施展术法,读取记忆,以证实我是一开始就被裘百尺打晕,从头到尾都毫不知情,这样我就能摘除自己的嫌疑了。” “厉害的厉害的,”陆抬啧啧了两声,又摘下一个平山印丢给他,“爷爷心情好,多送你一个法宝,就当将来你烧书,提前预支给你的奖赏好了。” 涂松报以一声冷笑,心里暗忖道:“呵,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如果拼死相抗,我少说还得多费几个时辰的功夫。至于如今嘛,呵呵......” 至于陆抬嘴中那些占尽便宜的奇言怪语,他已经习惯性地屏蔽了,何必跟一个死人斗嘴? 第47章 难道我还会复活回档不成? 陆抬那边法宝依旧众多,涂松略作思量后,继续开口道: “秦氏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重疾,只不过是我以秘法唆使庞金莲往她婆婆日常用食中多加了一味无色无味地毒药罢了。其实也不算唆使,庞金莲这女人自嫁给何昊羽后就不满秦氏,我只不过是以一点小手段放大她内心的想法罢了。可能何昊羽做梦都想不到,害得她娘亲卧病在床的人,竟然是他那贤惠动人的好妻子。” “其实我给过秦氏机会,只是无论神人托梦,亦或妖魔呓语,乃至最后我直言相告,这个固执的女人却始终不为所动,宁死都不肯把自身的病痛转给他的儿子,丈夫甚至罪魁祸首庞金莲。对这个女人,我竟平白生出一丝挫败感。女子讨厌女子,我看也不尽然。” “不过宁死不屈的结果自然便是死了,其实何昊羽一直都不知道秦氏早已大罗金仙都难救了,还在这里傻傻地参加试炼,等着成为竞争者的身份带给他的那点资源,等着何昊对他另眼相看。而且恕我直言,即使何昊羽果真如愿当上族长,何昊以及族中那些顽固的老家伙也不会同意他把氏族资源倾向于一个毫无救治价值的女人身上。” ...... “何昊羽心里最敬重的人确实当属裘百尺,每次到家里来访,除了带来些许治标不治本的药材外,还会带他一起扎马步打拳。何昊羽自幼体弱多病,除了被我日夜汲取的部分精气神外,当然也有他自己先天不足的原因,并不能全然怪我。” ...... “何昊羽自小豢养的鱼虫鸟兽,短则数月,长则不过半年,便会被我悄悄碾死。为此,他房间中的婢女被打杀了一批又一批。再到后来,每次这些宠物身死,善良的何昊羽都会主动承认是自己弄死的。最后,他房间里竟是连花草都不敢放了,我也就少了诸多趣味。” ...... “哦对了,可能小仙师你不知道,何昊羽还有个妹妹,叫做何昊君。何昊君虽是一介女流,但与废物何昊羽不同,自小初露峥嵘,十岁便入得武极境。今日想来,若她不死,现在想必快天阔境了吧,比那自称族内第一天才的何昊苍强多了。” “原本我不想如此早的动手的,偏偏这妮子不但资质高得吓人,智力更是超乎常人,竟然隐约觉察得到我的存在。可惜她不是出身青阳山这等大宗族,否则我也不能如此轻易得手。” “只不过可笑的是她临死前,虽然已经确切知道了我的存在,依旧苦苦哀求我放过何昊羽。啧啧真是兄妹情深,感人肺腑啊......哈哈哈…哈…” 涂松说到这的时候,笑得很夸张,好似眼泪都笑了出来。 良久后,他才继续道: “因为太感人了,所以最后,我拔了她的口舌,打断了他全身经脉手脚,把她送到了千万里之外的一个风月之所里。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了,何昊君那张漂亮的脸蛋我没有舍得刮伤。想来那里大腹便便的老爷们儿,对这么个据说曾经是修炼天才,长得又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儿,肯定不会吝啬自己钱财。” 陆抬听到这,再也忍不住,他五指使劲插在身旁泥土里,大骂道:“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畜生。” 涂松笑意玩味地望着着陆抬,然后俯身摆弄裘百尺以及那些白羽卫的尸体,冷笑道:“我先把他们的记忆消除,等会再慢慢来收拾你。” 陆抬长呼出一口气,望着涂松背影怔怔出神。 良久后,涂松转过身来,眼中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陆抬嗤笑一声,“差点就被你骗了。” 涂松瞬间脸色阴沉。 陆抬也是看到涂松转身后,才后知后觉的。其实他故意说的那些令人发指的事,都是在引起陆抬的冲动。之后又故意假装背对着陆抬,抹除白羽卫们的记忆,以此制造两败俱伤的假象,让陆抬误以为有机可乘。因为这个时候,无论陆抬是逃跑,还是出去跟涂松厮杀,此时都是最好的时候。 而如果陆抬这个时候出去,反而恰恰中了涂松的计。 涂松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地望着陆抬,心里越发佩服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明明很感性,同情心泛滥,眼看裘百尺被害,自己明知是陷阱依旧冲了出去,为他争那一线生机。对付这样感性的人,自己接连说了好些自己罪大恶极的事,可这人在怒火中烧的那一瞬间,还是敏锐地察觉危险,理性地控制住了自己。 涂松没说什么,只是摊开一只手,向陆抬扬了扬。 陆抬右手垂落,食指一直有节奏地敲击着大腿膝盖,重复数着这种节奏,以使得自己冷静下来。 看到涂松的动作,陆抬没有丝毫犹豫,又抛过去青旗令和五足鼎这两个法宝。 涂松稳稳当当接过这两个法宝,歪着头看着陆抬,以此询问是否继续。 陆抬实诚道:“给了你那么多法宝,这些我听腻了,接下来你讲的如果不合我心意,我可不会再给你法宝。” 涂松抚摸着青旗令和五足鼎这两件法宝,望着陆抬那边略微宽松,但依旧可算铁板一块的法宝阵。 涂松面色平静,“你想知道什么?” “明知故问,”陆抬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我想知道你的境界,你的来历,又是如何占据何昊羽这具身体的?” 涂松脸色阴晴不定,“你究竟想干什么?” 陆抬摊了摊手,“不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我总得知道究竟是谁把我打死的啊,以后到了冥界驱忘台,才有理由不喝那碗孟婆汤,好带着记忆转世轮回,回来找你报仇,否则什么都不知道,将来到了十殿阎王前,也只是个糊涂鬼。 陆抬眼见他依旧满脸犹豫之色,不耐烦道:“你有什么好怕的?老子现在是九死一生,你到时候把我打死了,难道我还会复活回档不成?人死不能复生,死人的嘴是最牢靠的,都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怂,什么都不敢说。” 第48章 三洲之人又何在? 似乎很认可陆抬说的这句“人死不能复生,死人的嘴是最牢靠的”,涂松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我现在的境界是伪抚顶境......跟我以前的实力相比,天差地别,不过捏死你这只狡猾的小爬虫还是绰绰有余的......我的来历无可奉告,说多了容易招徕某些存在的窥探......至于为何占据何昊羽这具身体......当然是因为我原来的身体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只是一缕残魂状态。” 陆抬心湖一直平静似水。 有回档这个被动技能,死了都能重来,扔出去再多的法宝也都能收回来,所以事实上,他确实不必气急败坏。 如今他的破局之法有三种,上策就是如现在这般扔法宝,引诱涂松说出更多的内幕消息。事实上,他早早就知道何昊羽这个人有问题,因此也早早布置下了后手。所以他这才一边尽可能多的打探涂松这个人的消息,一边拖延时间等救援。 毕竟如果救兵迟迟不到,最终还是要他自己回档的话,有更多的消息,才有更大的把握喊师父伏雁升过来。 陆抬中策就是出去与这位号称伪抚顶境,自称涂松的人厮杀。上路对线1v1,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回档直接拉着自家师父过来灭了他。想必涂松也很乐意自己这么做,不然不会从诉说自己的罪恶开始,到得如今,一直想方设法激怒自己,骗自己出去。 目前为止,这个中策和上策不冲突,他完全可以等拖延到无法拖延的时候,再出去拼一波。 而下策就是直接祭出夷陵老祖给自己的剑气,把他轰死。 而下策之所以是下策,是因为剑气是一次性消耗道具,能不用则不用。要用也得在关键时刻用,比如无线循环死档卡关,或者面对强敌求死不能的时候。 比如将来见了某老祖,直接赏他一剑气,好让他明白自己预言家的身份,多给点好装备好技能,一起发金水,大家一起找狼票狼。 眼看着陆抬发呆,涂松皱着眉,直接二话不说砸了一颗小光弹过来。 光弹被陆抬的法宝挡住,只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陆抬回过神,没有犹豫,直接又扔过去三件法宝。 “我还以为你想赖账。”涂松双眼泛光,毫不掩饰内心的狂喜。 陆抬摇摇头,若有所思,难得的没有顶嘴占便宜。 涂松打量了一会陆抬,再次开口道:“看你这么大方的份上,我就免费再告诉你一件远古秘辛吧,是关于北俱芦洲和北俱芦洲唯一宗门钓鱼台的。” 涂松想了想,开口道:“上古时期,至圣先师有教无类,召集十方妖兽祖师商议,约法三章,且着人族大能高益刻画《鬼神搜山图》,配合先贤留下的《山海经》震慑群。 但有一脉妖族没去参加商议,那脉妖族老祖还出手重伤人族大能高益,且以大法力毁去自身那一脉的画像经书。至圣先师震怒之下,以大法力圈禁那脉所有妖兽于终年冰封的荒野,永生永世不得脱离。那片荒野便是如今的北俱芦洲。” 涂松说到这,顿了顿,“至于钓鱼台,秘辛过多。我只能跟你说后来北俱芦洲发生一些震惊其余三洲的大事,这才需要人族去镇压防守妖族的进攻。而那些被派往北俱芦洲吃尽苦头的人族修士,其实是以邢徒的身份去的,各中缘由我不便多说,但你可以顺着你们青阳山的宗名去想。” 陆抬细细想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你是刑徒后人?” 涂松摇摇头,随后望向陆抬,惋惜道:“由于学宫出手,北俱芦洲如今邢徒的身份已经慢慢淡忘,没多少人敢在提起。如今的北俱芦洲是荣耀之地,所以其实你生在东胜神洲,生在这个窝囊且毫无作为的青阳山真的很可惜。” 想起自家夷陵老祖,付出大代价,以大神通送自己回到过去,企图拯救世界。想起他曾跟自己说过的幽冥之地,陆抬摇了摇头,坚定道:“我们青阳山绝对没有不作为,也绝对不窝囊。” 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涂松的反应很大。 “没有不作为?不窝囊?那为何北俱芦洲最让人瞧不起的便是我们东胜神洲?为何数万年间,去往北俱芦洲出拳出剑的东胜神洲修士寥寥无几?” “什么狗屁聊斋先生,一生未得寸功寸名,无知无德,便也敢为妖族说话,着实该死,活该被三宫一院的儒家书生如此针对,一生碌碌无为,到老却也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岁贡生。该死该死,可笑可笑!” “你们从不把北俱芦洲的人真正当作同类看待,甚至嘲笑我们与妖族狗咬狗。你骂我们如蛮夷般与妖族肉拳相向,那是你们不知道那里的灵气丹药有多匮乏,整座北俱芦洲本就不多的灵气全被秘法用来修补那座与一洲同根,一洲同名的俱芦城。再强的神通者不过施展一两道术法便因灵气缺失不得不退下战场,可唯有体魄强悍的古武者,可一战再战。” “你骂我们茹毛饮血,撇弃祖宗术法,连死者为大这点道理都不懂,擅自修习鬼修神通和死灵术,把自家同伴死去的躯壳做成无意识的尸傀。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登上俱芦城,被告诫的第一句话便是‘生则同伴,死亦同战’。若非有如此之多的死人尸傀,倒下的只会是更多千千万万的活人。” “拒守城高达万丈,独自抗击着妖族年复一年的攻击,阻挡着不计其数的妖族进攻。城下终年盘旋着动辄千万计密密麻麻的妖兽,那个时候你们其余三洲之人又何在?” “当我们还在为了一箱不幸被妖族抢夺而去的丹药被迫出城迎战,牺牲了数百条人命,抢回来的丹药却十不存一时,你们这些自诩风流,躺在丹药上修炼的其余三洲之人又何在?” “就连山下凡人甲士都被迫参战,北俱芦洲人间不闻一声爆竹钟鼓,家家悬白笼,挽白联,入庙点万年灯,终年披麻赤足时,你们其余三洲之人又何在? 第49章 我承认我有猜的成分 夏天的风像一只刚被抓进笼子里的野兽,东一下西一下地到处乱撞。 涂松不说话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只余粗壮的喘气声和被风撩得东倒西歪的树在飒飒作响。 人身一片小天地,心思最不定。眼见他反应如此之大,陆抬突然莫名想起前世间逛论坛贴吧无意间看到的那个问题:如何用一句话激怒xxx玩家? 然后某联盟玩家回了个“?”。 ...... 陆抬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如此情况下还分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他猛然摇了摇头,想把脑袋里的水倒掉,然后开始认真思考。 远古那一脉妖兽被流放,他自然清楚。但关于北俱芦洲钓鱼台是刑徒一事,无论不知名道人的记忆里还是他这些年的见闻,都不曾听说过。此事无从得知,是真是假,待得以后找自家师父一问便知。 至于聊斋先生一事,则是太过久远。陆抬只知道鬼修妖兽在历史长河中大体上都属于害人异物,人们也是谈鬼修妖兽变色,但自从聊斋先生着书后,人们对于鬼修和妖兽,特别是鬼狐,确实改观不少,世有不害人之狐,却也有不害人之鬼。 书中敢爱敢恨的聂小倩,重情重义鲁公女,能歌善舞的晚霞......这些人物让人潸然泪下的同时,确实也大大改观了人们对妖兽鬼物的看法,就连陆抬的三师兄和四师兄都对书中的林四娘和连琐赞誉有加。 而聊斋先生是否被迫害一事,陆抬就不清楚了。但按照他的想法,聊斋先生以一己之力,十六个字便硬生生破灭那些上古氏族谋划千年万年,圈禁妖兽,妄图人造功德的事,被针对迫害也不奇怪。 至于说什么赶往北俱芦洲的修士中,以他们东胜神洲人数最少,陆抬却也对此保持质疑态度。常年聚于俱芦城下的妖兽多达千万计,这确实是事实,但这些妖兽都是些没踏上修行路的小妖兽,盘旋城下也不过是人族和妖兽之间的小默契罢了。 妖兽不同于万物之灵的人族,人族烟波境即辟谷,妖兽却得类似天阔境的修为才能辟谷。北俱芦洲贫瘠的也不光是灵气,食物也是如此。这些妖兽不拿去送死,也得自己活活饿死,还不如大大方方地送过去恶心人。 北俱芦洲已经这样小打小闹了数千年了,如此情况下还叫他们东胜神洲的人怎么过去支援? 陆抬不想跟他文科对线,只是有些字眼,虽然涂松说得飞快,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比如那个“我们东胜神洲”。 陆抬疑惑问道:“你也是东胜神洲的人?” 涂松深深地望了眼陆抬,对这个不小心说出嘴的纰漏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耸耸肩,“我也希望我不是。” 涂松顿了顿,不想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没等陆抬开口便又主动道:“你就半点不好奇为何修行中人,第一境界念气境是肉身境,其余境界却丝毫不提及。以后如果你到了黄泉路上,可以自己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再好好想想为何你一个武夫也能沿用神通者的修行方式?” 陆抬思索片刻无果后便作罢。眼见他一提及自己便生硬地扭转话题,实在无法挖掘出更多内幕,陆抬眯眼笑道:“你就果真这么笃定杀得了我?我能平白无故扔这么多法宝给你,自然是有的放矢,你再想想有什么纰漏?” 眼见他无动于衷,对这话嗤之以鼻,陆抬也不恼,补充道:“比如那块功德牌?” 涂松眉头微皱,将信将疑地把功德牌置于手掌前细细查看。片刻后,他猛然把功德牌置于鼻前细嗅,诧异道:“这......这不是你的功德牌?” 陆抬学着他的表情,嗤笑一声,“倒也不算太蠢。我们青阳山的功德牌都仿自那块妙不可言的大凡物,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如果这块功德牌是我的,为何先前所遇那头无故吞食人类樵夫的妖兽,这块功德牌不会悲鸣?” 涂松强装镇定,袖中手指掐算如飞,五指动作让人眼花缭乱,“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存在?” 陆抬没有就着这个问题回答,反而啧了一声,故作抱臂状,“好浓的杀气,我好怕怕呀。” 涂松眯着双眼,“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陆抬耸耸肩,“猜的呗,我承认我有猜的成分,但我猜对了。” 涂松一边掐算,一边细细思量。 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纰漏?眼前这个人又是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偷偷换了功德牌?以鱼目混珠的方式,身上偷偷带了一块属于别人的功德牌? 涂松长哦了一声,恍然道:“你一路上都没有什么机会,看来真正属于你的那块功德牌在那个名为江染的女子身上,至于你是如何在我眼皮子底下把功德牌送过去的?我猜是以安抚那个女子为由,表面上是把我那块墨玉火蝉佩送给她,实则是把你那块功德牌也一起暗藏其中,递过去了吧。” 陆抬面无表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耸耸肩,露出一副随便你瞎猜的表情。 涂松笑了笑,“不碍事。本来我的想法就是先把你杀了,再回头把她也杀了,如此一来,只是多了一个我杀她的理由罢了。” 涂松停止袖中掐算,心神大定,“反正方圆百里内也依旧无人能救你,那我也便没什么好怕的了。不过,迟则生变......” 话音未落,他后跃一步,停滞在半空中,一阵光芒闪过,突然有无数耀眼的光弹砸向陆抬。 陆抬瞪直双眼,怪叫几声,故露心慌状,用双手挡在身前。 光弹宛若雨滴般无止尽地砸着,但未靠近陆抬一尺内,便如雨打水面般一颗颗无声消散,只余阵阵急珠落盘声。 陆抬望着不断消散又不断重新出现的光弹,故作惊慌状,“嘛呢嘛呢,至于这么大的杀心吗?我可从没骗过你啊喂,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说的那些,我可曾赖账不给你法宝?” 涂松默不作声,似是打定主意不再与他言语,耳边陆抬如一个细碎姨婆般还在那儿絮絮叨叨: “要不我再扔个法宝给你,孙儿你先好好冷静下,消停会?” “一提到你自己的事情,怎么就警戒心这么重?难道你是捡来的?” “孩子你被妖精迷住了,我是你爷爷啊。” ...... 涂松对这些话嗤笑不已,“你这是在做什么?疯了吗?还是说这就是你的遗言?如你这般自以为是的天才,临终遗言难道不是应该大骂我欺负人?然后说什么‘我如你这般岁数,杀你如屠狗’,‘有本事压到同境,我们再来大战一场’等诸如此类的话语吗?” 这回轮到陆抬默不作声。 光弹还在轰击着,陆抬身前的法宝越来越暗淡无光,再被砸下去,兴许这几个法宝连渣滓都不剩了。这些可都是他那些可亲可敬的师兄和无良师姐们借给他的法宝,陆抬看着磨损度不断上升的法宝,心疼不已,赶忙儿新祭出一个炉鼎状的法宝护在身前,然后把受损严重的几个法宝替换到背后去,想着再把原先防护背面的法宝换到前边来。 正在这时,涂松冷笑一声,只见从他手中突然祭出一枚金黄色的法印,法印裹挟着风雷之势,呼啸着直直冲破陆抬新祭出的那炉鼎状的法宝,然后趁着他其余法宝正在调换,百密一疏之际,直直砸向陆抬。 猝不及防之下,陆抬惨叫一声,被这方突兀出现的法印砸得倒飞出去百来丈,身子直直砸入葱郁林间。 眼见一击得手,涂松爽朗笑道:“真当以为只有你有法宝?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好命正统仙师,智商还不如一头灵识初开的孽畜,倘若往后真去了北俱芦洲那片战场,却也逃不过被割麦般悉数倒下,平白给那些畜生送战功的份。” 除了最开始的那身惨叫和偶然惊起的那几只飞鸟,林间已经再无任何声响。等了一会,涂松暗道一声不妙,身形转瞬间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出现在他那通法印身旁。法印还在,陆抬的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他细细端详了片刻,自嘲道:“终日打雁终,今儿竟被雁接连啄瞎了眼。有趣有趣,青阳山这等迂腐宗门,何时能培养出这般有趣之人了?有意思有意思。不过......我这法印也不是谁都能挨上这么一击的,且看你往何处逃窜。” 他细细掐算了片刻,突然身影一闪而逝,消失在原地。 第50章 笑脸如靥 栗林风簌簌,石涧水淙淙。此处山势颇陡,巨石桀然。明明松林灌木枝桠横生,再往前却是一片突兀的断崖和一望无际的海,好似这里原先确有陆地,但此时早已被人以大法力生生移挪走一般。 断崖高达万丈,崖上有一方小石桌,刚好能容纳杜毕书一个人躺在这里。橘颂宗其余弟子都不爱这个地方,唯有他经常来此,但他不仅平时看,每年涨潮最厉害的时候他也来这里看,潮水没有一年能涌得上来。 大师兄王富贵说过,从这片海过去就是北俱芦洲,但即便他辛苦修行到烟波境,开了那什么听着很厉害的五识,什么都能看清,唯独看不清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海。这让他感觉无趣。哪有突兀出现的断崖,涌不上崖的浪潮和一眼望不到边的海? 他想不通这些,正如想不通为什么要修行一般。修行是为了长寿,长寿是为了更好的修行。但一辈子都在修行,是不是本末倒置了?都说证道长生,就连道门五境中的最后一境也被命为长生境。但长生境的人可不长生,远的不说,近处的青阳山祖师爷,真就长生了吗?没有吧。 不该只是为了修行而修行,所以他不喜欢修行。什么时候破境?不知道。成不成天阔境修士?无所谓。修行一事,对于他只随缘。老天爷你爱给不给,不给我也不乐意去求你,当然你要是给了那我肯定也照盘全收。 正如老天爷平时给的那些珍禽异兽,以及前些年他辛苦准备了整整一年,在师姐和师兄们凶巴巴的催促下,终于下定决心要下山积攒功德时,遇到的那只用秘法逃离北俱芦洲,却被青阳山巡狩者发现追杀,濒死掉在他身前的长生境大妖一样。 不要是傻子! 其实他喜欢更人味一点的生活,比如饿了做饭吃饭,天冷添衣加被,打雷下雨收衣服,守着一快小菜圃等收成。就这么有个盼头,盼着盼着日子也就不难过了。 他不懂为什么师兄师姐们在山上不会无所事事,觉得时日过久。也不懂他们闭关怎么能长达百八十年之久,这要搁做他一次性闭关这么久,菜圃子不都荒废了?守着菜圃子,那可是比天还要大的事情。 橘颂峰上好像就他一个闲人,但在陆抬小师弟来之前,他可是宗门里最受疼爱的小师弟。 他会去帮衬大师兄做一些宗门琐事,会不顾宗门禁令,一个人偷偷飞到万里之外的地方,帮二师姐买老贵老贵的胭脂,然后骗她说胭脂和那些珍禽异兽一样,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今儿到三师兄四师兄那儿去听曲观棋,赶明儿到五师兄那儿帮帮场子,折腾些瓶瓶罐罐,分门别类。 当然最有意思的还是去小师弟那,跟着他“哼哼哈嘿”的学打拳,“摩擦摩擦”的走魔鬼步伐。小师弟整天奇奇怪怪的,还经常说那些他听不懂的话。 比如他会对着驾云从半空中飞过的二师姐说什么“安全裤是人类史上最差的发明,没有之一”。 比如他会神神叨叨地跟菜圃对话还有取名,“歪比歪比,歪比歪布”,“这个浑身长刺,一副吃人相的叫甩碟”,“这么长的豌豆射手?水梓戈”,“这颗大南瓜长在豌豆后面,肯定是孢岚”......他虽然听不懂,但不知为何,听着就很开心。 其实他不爱赌,只是怕死。其余师兄不想占便宜,都不愿意跟他赌,但谁都不知道他输了赌局,却赢了心安。只有陆抬小师弟愿意陪着自己,今儿输一颗丹药,明儿输一点灵石,然后他又总能以各种各样的由头还给自己。 说起他的其余师兄杜闭书就来气,竟然因为这几天煮的是普通饭菜,他的师兄师姐们就不来蹭饭了,那我倒是想天天给你们煮灵兽宴,你们倒是让老天爷天天掉灵兽啊。它隔三差五地掉,那我也只能隔三差五地给你们煮灵兽宴啊。 而且私底下还偷偷打赌今天饭菜是不是灵兽做的,打赌就算了竟然还不带上他,真是过分!天底下哪有不跟他打赌的师兄师姐啊。 他使劲眨巴着眼睛朝海的那边望去,还是望不到边,便觉得有些气馁。听说那边就是北俱芦洲,师兄明明说过等烟波境就能灵识清晰,还可以看到天地灵气。 这让他小小期待了一下,可到头来还是失望了。 师兄说那些隐藏在雾气朦胧中的纤细“水流”就是天地灵气,可这些他在还没跟随师父修行时都能看见了。哎,师兄骗人! 同个地方躺久了不得劲,他翻身换了个背朝石桌面朝天的舒服姿势重新躺着。突然有些想小师弟,他在的时候可不会这么无聊。 天上的云一片片地飘过,他就这么呆呆地望着。这片胖嘟嘟的云像大朵大朵的,那一片好看的云像小时候看到的马,这一片云长得真奇怪,挺像小师弟画的那个名字叫做飞机的法宝...... 哎,可惜小师弟拿了我的功德牌跑了,不然我就能用那块牌子,嗖地一声飞到天上去了......哎,好像不行。师姐说之前是因为我攒功德太快,才没把我的功德牌送到宗门那边的功德林去。这次等小师弟回来,我这块牌子就保不住了......那这么一想,小师弟还是别回来了吧...... 不过小师弟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拿着我的好运功德牌,攒了多少酥酥暖暖的黄光了...... 他就这么呆呆傻傻地想着。忽然天上又飘过去一片云,他凝望了片刻,没有哭出声,但是鼻涕眼泪突然一大把。半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用长袖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再抬头时,已经喜笑颜开。 小师弟说,人死后会化成在天上化成星星和云朵看着自己。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抚摸着那片形似一张人脸的云,忽然像回答般大声喊道, “娘,我有好好吃饭,你就放心地去吧!” 声音洪亮,笑脸如靥。 第51章 落宝符 林间,一场1v1的追捕正在进行。 青阳山的功德牌是集提醒,求援和飞行器三者于一身的多功能型法宝,至少陆抬是这么认为的。没了这块功德牌,自然也就没了腾云驾雾的本事,但即便如此,陆抬依旧能在林间枝干上灵巧跳跃,速度迅捷如风。 先前涂松的光弹看似大范围全面攻击,实则大部分光弹重点倾向于陆抬身前的那两个法宝,不断损耗法宝耐久度,逼着他调换位置,再趁此空隙,以从未出现过,且杀伤力惊人的法印霍然掷出,企图一击必杀。 这种雕虫小技陆抬早已看破,故而将计就计,以硬挨一记法印的代价瞬间横窜出去百余丈,本来他还打着趁机偷一个法印的心思,不料手一碰到法印,瞬间如触火一般疼痛难忍,根本无法放入。他这才知晓法印已经认主,只是即便如此他逃窜的同时,还不忘忍住剧痛,抓起法印往反方向狠狠甩去。 只是即便如此,身后的涂松如附骨之疽般追击不舍,两者距离在不断地拉近,若非林间古树葱郁,追击不易,他早就被追上了。而且,最关键的是确实如同涂松所料,他硬挨下那一击法印,此时并不好受。 被偷袭加上试图挽救裘百尺,这两次光弹可都是实打实砸在陆抬身上的。他虽然已经服过丹药,表面看似痊愈大半,实则体内气机紊乱,苦不堪言。如今更雪上加霜的就是被这枚法印狠狠地砸上一记,能被他当做胜负手般死死隐藏的法宝。自然不会是什么弱鸡。 陆抬虽说经过忘机老祖给的那块石头神秘力量的反哺,加上这些年的苦练,体魄勉强还算强悍,但他毕竟只是个小小的烟波境。如涂松所说,再给他几十年的时间,陆抬自信斩杀他不在话下。再不济,也能和这个扬言伪抚顶境的变态五五开,绝不至于如现在这般被动。 倘若没有这么久,再给他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休养生息,好好疗伤,打散体内这股紊乱气机。陆抬自认也有把握能从他手底下逃脱,甚至可还手一二。但此时涂松斩草除根,在后面穷究不舍,丝毫不给一线生机,那么陆抬除了生啃丹药疗伤和拼命逃窜外,便也没有其余选择。 所幸三十年的炼体,期间与大师兄王富贵缠斗过不下百场,受伤是家常便饭,五师兄言监生多年积攒的疗伤丹药挥之一空。虽然受制于境界,这些缠斗十有九输,但依旧硬生生以一双拳头改变了他们的体魄无用论。所以此时陆抬对于身体上的这些疼痛还算习以为常,说句自认潇洒的话,不过死撑罢了。 当然习以为常还是低调说法,往高了说,对于疼痛,陆抬自认无人能及。你有被人活生生打死过的经历吗?有过被金刚杵直直砸在脑门上的经历吗?被石头炸死过吗?尝过剑气搅烂身子的滋味吗?尝过“口口有泥,谁给你一袋米哟”的滋味吗?你知道这些死法哪个最痛苦吗? ...... 身后一路追杀的涂松皱紧眉头,惊讶于陆抬的体魄和忍受能力。 他毕竟也是正统仙门弟子出身,深知这些同门的弱点。终日在宗门里修炼,闭门造车,注定了他们顶多偶有切磋,却绝不会有任何的厮杀经验。他们下山积攒功德时,甚至会被经验老辣的地痞流氓鞋底挑泥,瞎了双眼后,再被一顿专往人体最脆弱的下三角招呼的胖揍,饶是有灵气护体依旧不太好受。回了宗门,不总结经验,还要谩骂这些人卑鄙无耻,真真令人好笑。 但眼前的陆抬并不如此,他虽然也有一丝可笑的善意,被他略施小计便诱得出了法宝防御圈,但随后战斗经验却越来越老辣,老辣得像是一个天生的战士。对他的激将法视而不见,甚至反过来激怒他,使得他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就连他自认抓住的一丁点破绽,也是他故意露给他看的。 涂松舔了舔嘴角,愈发坚定了打杀眼前此人的想法。 天才,本来就是用来早夭的。 一个时辰后,涂松突然错愕地发觉在前方有战斗过的痕迹,他驻足细细查看,错愕地发觉是自己法印砸出来的痕迹。眼前少年莫非跑路跑傻了?不然何至于跑着跑着,绕了一个大圆圈后又留到最初的起点。过他细细一想,这样一直在林间兜兜转转,终究是好事,若让他冲出这片后山,逃到石碑城中,自己反而有点束手束脚。 距离拉近至百丈,涂松锁定陆抬的气机,投掷法印霍然向他砸去。小兔崽子太过狡猾,每次逃窜都躲往林间最茂密的地方,若不用气机锁定查看,光以肉眼追踪,早就被他逃离了。 法印带着狂风呼啸而去,陆抬双腿在地面上一蹬,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往旁边躲去。早有预料的涂松冷笑一声,控制着法印转而又往另一个方向砸去。招数用多了就不管用了,说你天才却也不过如此。死脑筋不开窍,每次躲开的方向,都是往左手边的树后躲去。 法印的速度很快,倏忽间又来到陆抬身前,陆抬看也不看这枚法印,双腿用力在枝干上一蹬,以一股惊人的速度返身朝着涂松杀去。 秀?想把法印带到我这边,搁我这上演一出法印砸自己?你的速度确实很快,但再快能快到我法印的速度?在你还没到我身边之前,我就能往你身上盖个大戳子。 涂松冷笑一声,加大力度催动法印速度朝着陆抬的后背狠狠砸去,却愕然发现法印已经被一道黄光罩住。法印在黄光中横冲直撞,却宛若碰壁一般,虽砸得叮当作响,依旧不得出。黄光笼子里的法印冲撞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宛若力竭般,直直落到了地面,任涂松再如何驱动都无法动弹一下。 涂松瞪圆眼睛,惊愕道:“落宝符?” 山上丹书符中有一种符箓,仿自上古招宝天尊的落宝金钱。不同于那先天灵宝只可打落宝物,这种落宝符可圈禁打落一切宝物和兵器,且品质越高的符箓可打落的宝物品质也越高。 但由于这种落宝符位置固定,不能移动,笼罩范围较小,且需长时间的准备,缺陷太大,故而本事虽大,名声颇小。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若眼见此符,远远避开换个方向进攻便是,谁都不是傻子,控制着宝物傻傻往符箓上撞。 第52章 废物抚顶境 涂松这才后知后觉为何陆抬没有往石碑城的方向逃去,反而如傻子般绕了个大圈。那是因为他早在第一次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埋好了一张落宝符,而后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带着他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何陆抬每次逃窜都往左手边的树后逃去,并不是他迂腐死脑筋,而是为了引诱他,让他追杀时,想都不想直接驱使法印朝着那片早就埋好落宝符的地方招呼,然后落入他的陷阱当中。 一切都是算计。面对困境,面对着巨大的实力和境界差,此人不是想着逃命,反而想着的是如何反杀。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猎物和猎手的身份瞬间反转。在落宝符还未禁锢住法印时,陆抬就朝着涂松攻来,此时双方更是距离不过三丈之地。三丈之地,对于普通人不过几秒的工夫,对于他们这些修行者来说,却不过是倏忽间的事。 涂松摇了摇脑袋,使自己保持清醒,眼前少年虽然境界低微,但实在太过奸诈,猝不及防之下就会吃大亏。望着直直向他奔来的陆抬,他不惧反笑。眼下这具身体虽然孱弱,确实称得上是一碰即碎,但这个一碰即碎的前提也要他碰得到自己才行。 自己可是驰援过北俱芦洲,参加过那场黑水之战的人,见多了那些一剑敢使仙人跪,一拳既出,海水倒灌,雨幕退却百丈的古武者。如今自己虽然实力大不如从前,但辅以自己无意间学来的那些战技,虽是虎落平阳,但还不至于被犬欺。 涂松摆出一个古老的拳架,打算正面迎敌。 陆抬猛然提起一口气,在冲锋的同时,袖中轻轻捻动一物,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涂松暗道一声不好,正想回头时,陆抬已经突兀出现在他的身后,而后狠狠一拳砸下。 《内观经》里暗藏遁法,《上清黄庭内景经》内暗藏拳法。我这一拳,修习最为勤勉,连大师兄王富贵都曾被我打得一拳吐血,且看你这窃据别人孱弱身体的肮脏鬼修,如何接得下我这一拳。 陆抬这一拳砸下,如利器削泥般轻易洞穿他的后背,他都能清楚地听到拳头砸断骨骼的声音,瞬间涂松后背如泉眼般鲜血涌动,溅射了他一身。但陆抬犹不放心,深知趁人病要人命的他生怕一击不毙命,挥拳对着涂松的头部,颈部,腹部就是一顿乱拳加肘击,最后又猛然一脚踹得他飞出去十来丈远。 这一套组合技下来,饶是体魄强悍如陆抬也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气直喘,再顾不得无良师姐的什么“头可断,血可流,青衫不能脏”的狗屁大道誓言。远处的那个尸体已经彻底不动弹了,陆抬摇摇头,正准备高唱几句诸如“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歌,蓦然回首,就又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涂松整个碎裂成几块,血染大地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而后诡异地如同碎玻璃碴子般碎成了一地,再然后满地的玻璃碴子不断聚拢重组,先是脚部,而后从脚部不断往上延伸聚拢,不一会儿就聚拢成了一个完好无缺的“涂松”,跟之前的那个涂松一模一样,甚至连衣服都没有变过。 新生的“涂松”全身上下都是水,宛若刚从游泳池子出来那般。他气喘吁吁地半蹲在地上,死死盯着陆抬,面目狰狞,嘴角向上,带着一丝嘲讽道:“就这?” 陆抬压下内心的震撼,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个刚刚复活的涂松,没敢贸然出手。他想了想,打趣道:“塞恩送死流?还是说你充钱了?” 涂松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没有回话。他咬牙切齿地望着陆抬,如果眼神能杀人,陆抬觉得一万次回档可能都救不了他。 陆抬看得啧啧出奇,看猴般望了涂松半天,犹豫再三后,终究还是没敢痛打落水狗,他哈哈大笑,骤然转身加速往后退去,“废物抚顶境,烂船还有三千钉,老子就算是烂泥都能糊你一裤裆。” 涂松握紧拳头,泄愤般单手重重砸在地上。 ...... 林中的捕猎还在继续,猎物和猎手的身份短暂扭转后,又继续恢复如初。只是重获猎手身份的涂松如今已不像最初那般信心满满,肆无忌惮了,此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看不透陆抬了。 明知自己邀请他除妖是一个陷阱,依旧随自己赶赴后山。明知自己的引诱是一个阴谋,依旧出圈拼杀只为给一个萍水相逢的废物一线生机。见招拆招,硬抗自己法宝一击只为借机逃窜。而后逃窜之余,身陷死地,面对着巨大的实力差距,仍然不忘时刻锱铢必较的权衡利弊。 悄然放下符箓,冒险兜圈只为把自己带回原点,以落宝符制住自己的法印。期间明明数次落入险境,却隐忍不发,始终不肯动用底牌。看穿自己破绽后突然出手,瞬间亮出两张底牌,以落宝符禁锢自己的法印,以正面打斗的假动作迷惑自己,实则暗中动用瞬身符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以偷袭还自己一开始的那记偷袭...... 涂松越想越心惊,眼前此人简直就是天生的战士,如果自己与他位于同境界,必败无疑。即使是如今仗着近两个境界的巨大实力差,若非自己拥有这种几近无敌的重生,先天处于不败之地,早身死道消了...... 林间古树众多,若不锁定气机追捕,很容易便会跟丢。但一心只依着气机搜寻,便容易落入陆抬落宝符的陷阱。眼前这人,假装不知自己是依靠气息追捕,几次三番冒着被法宝砸到的风险,都要躲到树后假装逃出自己的视野范围内,引诱自己出手。 这种心机,着实不像是一个年轻正统青阳山弟子该有的心机,反而像那种一无所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即便我死,也要狠狠咬下你一口肉的老散修所为。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次他不急着出手,优哉游哉地远在远处看他抱头鼠窜,只是不时激射出一两记光弹斩向陆抬,不让他心神大定,好好疗伤便可。至于逃窜出去的何昊泽是否会惹出祸端,陆抬遗留的那块功德牌是否会招惹来救兵,眼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没办法,这小兔崽子太过阴险,一不小心就会着道。反正,只要自己小心谨慎,因为自己气机远比他来得绵远流长,只要穷追不舍,不给他喘息疗伤的机会,那么他的收藏品便会轻而易举多出一颗天资卓越的正统宗门弟子脑袋。 第53章 一碗面 江染当下也很惆怅。 整整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她还在思索着陆抬临走前最后那一句话,“做的再好吃些,”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现在做的不好吃咯?不好吃,你还吃那么多? 所以......应该不是这个意思?那就是说现在的虽然好吃,可最好还是要做得比现在的还要更好吃?可问题来了,应该如何做呢?再加个煎蛋?还是多放几颗葱花?总不该是多放一点面吧? ...... 江染砰地一声把头轻轻磕在木桌上,她自小都懒得动脑筋,酸菜面做得好也不过是因为天赋异禀罢了。起点高,进步自然难,让她思索着如何做得再好吃一点,她感觉陆抬在为难她江染。 江染掰着手指头细细算了算,“某人已经离开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去的哪里,同行中有没有别的狐媚子,回来还爱不爱我......听学塾先生说,仙人们都是山洞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才去了一个时辰,那边过了多久呢?” “......看来我可能等不到他了,那我是不是该留张小纸条给她......可是小纸条应该交给谁呢......称呼又该怎么写呢......亲爱的?好像有点太直接了吧,啊呀呀呀,好难为情......算了算了,到时候再写。先等个几天吧......哦不,等一个月好了。” “......江染!你这个肤浅的女人!你对他的感情难道就只能维持一个月吗?那你跟其余朝三暮四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起码得等个一两年啊......等归等,不耽误我写个开头啊......称呼,称呼就陆兄就行了啊。” 说干就干,江染从房间里拿出一张宣纸和几只毫笔,她把纸铺就在桌子上,开始动笔: “陆兄如晤: 吾与君分离许久,甚是想念。吾......” 她扶着小脑袋,轻蹙着眉头,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写着,写到这里时突然停笔,“这才小半个时辰就说许久,还什么甚是想念?不害臊!” 她用笔把这一行全部划过,一个字一个字抹黑得让人看不出原来文字,随后也不重新拿一张纸,直接另起一行继续写就: “吾今以此书与君永别矣!吾不知君何时何地见得此书,然吾至爱汝,吾终其一生都在等汝,然山中一日,世间千年。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恐汝不知吾之心意,遂作此书与君别。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然,最是愿难得,吾......” 一会儿汝,一会儿君,通篇狗屁连篇,每两句一个然。刚那句“甚是想念”都觉得害臊,如今还说什么“吾至爱汝”?她还不一定回不来呢,就这么写?而且,这才多久你就敢说“终其一生”,还什么“阴间一鬼”? 江染使劲摇晃着小脑袋,把脑子中奇奇怪怪的想法删去。她把眼前的纸张全部揉碎使劲捏扁扔掉,然后一边晃一边握紧小拳头,自己给自己打气,“江染,加油加油,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这碗面看好,这可是他交给你的第一个重要任务......” 扔掉纸张,把脑中奇奇怪怪的想法删完后,江染死死盯着眼前这碗还剩半碗的酸菜面,望着里边所剩颇多的酸菜,突然觉得煮面不止可以多加煎蛋葱花啊,自己还可以多放点酸菜,毕竟酸菜面的精髓肯定就是酸!而他......最喜欢吃酸了。 想到这里,江染略微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这才多少天啊,自己就把他的喜好全部打探清楚了,自己是不是太不矜持了......而且,也不知道他对我的了解,有没有我对他了解的一半多...... ...... 眼前忽然晃过一道身影,江染本能地抬头一望,只见一个邋遢老汉驻足于门槛边,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往这边张望着。 邋遢老汉见到江染后,径直来到他跟前,一屁股坐下。老汉腰间别着一颗酒红色的小葫芦,走起路来小葫芦特跟着摇摇晃晃的,煞是可爱。老汉正想开口说话,江染已经抢先开口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你想说你几天没吃饭了,这会儿饿得慌,没事,我这就去给你煮碗面。” 老汉征了下,还想开口,又被她打断道:“凭多废话,知道你身上没有钱,这会儿心情好,不收你钱。” 老汉懵了下,有意思,我都还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被骂废话多了?至于吃面......好像也不错,自己怕是有几千年没吃过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至于救人什么的......急个屁,反正刚粗略掐算过,臭小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死不了。 眼前丫头还在絮絮叨叨,“我去给你做碗面,但桌上这碗你可不能动哦,我答应过他的,要看好这碗面。” 老汉乖巧地点点头,如小鸡啄米。 江染恍然的摇摇头,拍了拍胸脯:“竟然还是个哑巴,那我就给你多加几粒葱花吧,放心,多放的葱花也不收你钱。” 老汉望着眼前这个有着一双干净澄澈大眼睛的小丫头,有些奇怪,几粒葱花,好像在她眼里就是顶好吃顶珍贵的东西。 少女转身离去,离去前还不时三步两回头地张望着,似是极不放心自己会对这碗面下手。 老人自嘲一声,百花洞天洞主华夫人邀请自己参加那场极富赞誉,千年难得一遇的百花宴,自己都不乐意去,还会看得上这半碗别人吃剩下的剩面? ...... 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酸菜面就端了上来,汤上漂浮着几颗细碎葱花,瞧着就很诱人。至于葱花少他也不介意,“动人春色不须多”嘛。大戴礼记学宫那老头子一辈子在耳边唠唠叨叨,很多话他都当个屁给放了,唯独这一句记得倒是很清楚。 老人没有急着动筷,他先是跟身旁这碗吃到一半的面细细对照了下,顿时又不爽了,虽说葱花差不多,但自己这碗怎么比身旁这碗还少了个煎蛋?他原以为葱花便是顶了天的东西,那这煎蛋又算怎么回事?哪家臭小子这么不知足? 他恶狠狠地夹了一大口面,面里酸菜放得很足很均匀,这一大口刚好夹杂着一片小酸菜,酸得他顿时想直呼痛快,却又生生忍住了。这碗酸菜面可比夷陵老祖万寿诞那年吃的长寿面好吃多了。 耳边少女还在絮絮叨叨: “以前没见过你,你应该是最近才来石碑城的吧?下次可不能这么讨饭了哦,这次也就是你运气好遇上了我,不然非讨一顿打不成,哪有人乞讨这么光明正大上桌的,要我说啊,你便是连门都不能进,进了门槛入了桌,弄脏人家的桌椅,别人就算是好心想帮你,也会生气。” “罢了,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教教你吧。首先呢,你应该在别人饭馆不忙的时候上门,比如现在这个时间段,这点你就做的不错。你是哑巴,就干张着嘴啊呜啊呜的,这样别人就知道你是个哑巴了,同情心一起,你讨饭成功几率也就大一点,这一点,你好像做得也还行。” “哟呵,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讨饭小能手啊。当然最后这点你就做的很差劲了,尽量不要弄脏别人的茶桌椅凳!你直接往凳子上这么一坐,眼力好的如我这般知道你是来乞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吃霸王餐的,直接赏你一顿毒打,老人家了一把年纪,对自己好点撒。” ...... 江染犹豫了会儿,从长袖中摸索出一点碎银子,轻轻推到老汉身前,“诺,一点小钱,好好拿着吧,你不用这副眼神看着我,也别不要,穷得都要饿死了,还死要面子撑着作甚。天大地大,活着最大。 最后这句话还是他教我的。你也别问我为什么要给你钱,因为我这会儿呢,在等他回来,所以心情好。当然,只此一次,你下次可不能这么找我要了。我这又不是什么繁华酒楼,禁不起你三番五次地讨要。” 少女咬字清晰,提到她嘴中那个“他”时,眼中闪着希冀的光。 好像等着的那人是个什么大人物一般。 老汉默默吃着那碗面,没有贸然出声打断。 这么善良的丫头,她喜欢的那个小兔崽子,这辈子怕是得拯救四大部洲才能配得上她吧。 第54章 落桃 一碗酸菜面很快见底,老汉哧溜一声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打了个饱嗝。随后他终于出声,“你就不担心你喜欢的不喜欢你?” 少女瞪圆了双眼,满脸的讶异。 老人知他心中所想,没好气道:“我没说过我是哑巴,是你一直打断我说话。” 这一瞬间,少女眼中有过愤怒和懊悔,但随后心情还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不过看着老人的眼神依旧像看着个弱智,你如果真的是个哑巴,那你怎么说你是哑巴。 她把头磕在桌上子,小声嘀咕道:“不喜欢我不是很正常吗?我只不过一个平凡的小女子,而他高高在上,会飞,眉心有一颗好看的红痣,还会讲好听的故事!” 她伸出手,理直气壮地把刚给过去的那把碎银子拿回来,既然不是哑巴,那还给个屁的钱。 会飞,功德牌也在此处,那么当下要救的这个臭小子多半就是她的意中人了。 老人自然不会在意这点碎银子,只是有些好奇眼前少女的想法,“那你不会伤心?” 江染白了一眼,看着老人的眼神越来越像一个弱智,“我伤心了,他就能喜欢我吗?” 老人哑然失笑,好像确实如此。时间不多,他直接开口问道:“小丫头,你可愿跟随老夫上山修行?” 江染翻了个白眼,看来不止弱智,还是个神经病。她本不想理会,但眼见他一把年纪着实不易,便哀叹一声,“老爷爷,我说这碗面不收你钱就真不会收你钱,搁我这您不用演这出。” 老人懵了下,好不容易才理清头绪,原来自己是被当成行走江湖,偷蒙拐骗的游方道士了。他拍了下额头,做恍然状,“唐突了唐突了,忘了自我介绍了。” 老人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坐好,“老夫……” 江染眼见他没完没了,着实可恶,当下便不耐烦打断道:“老糊涂吃完面赶紧走,我管你是谁。” 老人闻言也不恼,自嘲道:“我还真是老糊涂了,与你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扯什么旧黄历。你不是山上的修行中人,怎么可能认识我时孟春?” 刚那句老糊涂说出口,江染便后悔了,她自幼丧母,很多事阿爹都由着她来,唯独礼仪一事要求最为严苛。就比如她刚那句老糊涂,若按往常,起码得被关禁闭一周,只是如今阿爹上天去找娘亲,却是没人管她了。 江染当然知道阿爹是不想她被人骂“有娘生,没娘养”,她刚想道歉,就听到老人的问话,“你现在是在等她回来吗?” 江染羞得一时间连道歉都忘了,她想把自己躲到面碗后,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老人嗤笑一声,用着她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敢拐骗我徒弟,等我打探清楚他是谁,连着他师父一块教训。” 老人神秘兮兮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那心上人是哪个宗门的?” 江染疑惑地望了他一眼,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好像叫橘什么的。” 老人面色一囧,随后很快掩饰好这份尴尬。橘颂宗?那岂不是雁升师兄的弟子?这......这就难办了,我可打不过雁升师兄,还好刚没当着小丫头的面吹牛。他咳嗽了声,清清嗓子,决定好好露一手,“小丫头,看好了。” 江染把脑袋从大大的面碗后探出来,疑惑望去,只见老人手里突兀生出一片小嫩芽,煞是可爱。然后在她疑惑间,小嫩芽扎在老人枯若老树的手里茁壮成长,在她揉眼间已经成长为一棵半丈高的小树,小树开出红的花,绿的叶,青的果,小巧玲珑,粉嫩可爱。 江染忍不住上前摸了摸。 老人笑了笑,心意一动,一朵妩媚鲜丽的桃花从小树上脱落,缓缓向她飘来,江染赶忙伸手接过,小如拇指盖的花一落到她的掌心,却瞬间和寻常花朵一样了。江染惊奇得瞪圆双眼,鼻子往前一凑,霎时便有一股沁香扑鼻而来,她讶异道:“咦,是真的。” 老人笑而不语,单手虚握,小树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出现在他手上的是一个圆润饱满的桃子。老人拿起桃子就啃,含糊不清道:“这下你总相信了吧?” 江染见花欣喜,连带着对老人也多了几分笑意,“相信什么?” 老人郁闷道:“相信我是会法术的仙人啊。” 江染摇摇头,烂漫一笑:“我从没说我不信啊。” 老人瞪圆双眼,“你相信我,你还不跟我上山修行?” 拿人手软,江染强行压住朝他翻白眼的那股冲动,“你会法术跟我要不要跟你修行有什么关系呢?” 看似有很多的关系,但好像确实没关系。 老人为之一怔,待反应过来时突然哈哈大笑。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指着少女身前的那块玉佩道:“罢了,老夫带你去一趟,你自然知晓老夫的真本事了,许是那会儿便哭着喊着求我收你为徒了。” 少女如临大敌,死死捂住玉佩,“你要干嘛?官署离这儿很近,而且......我力气很大的,你不一定打得过我......我,我我我这一拳下去,你可能就会倒。” 老人气笑,“都知晓我是会法术的仙人了,还敢这么说?等会我便打烂了你的玉佩。” 少女气势瞬间落了一大截,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什么这可是他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除了死去的阿爹,没人对她这么好了,云云种种。说着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就突然从她眼眶中汹涌而出。 少女一哭,老人瞬间也慌了,只觉得心里一揪,不敢再逗她,赶忙解释道:“那块玉佩内嵌着一枚功德牌,功德牌现在是打开的状态,那小子多半遇到危险了,让你好好保管,就是等着我们这些宗门内的人拿着他这块功德牌,循着他的气息指引去救他。” 这话一说出口,少女赶忙摘下玉佩递给他,眼里泪珠更加汹涌而出,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人看得心疼不已,也知道她想说什么,便赶忙安慰道:“没事没事,不哭不哭,我掐算过,那小子命大着呢,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你想骂就骂,不用担心老头子耍小动作,不去救你的心上人。” 少女只顾着流泪伤心,玉手指了指玉佩,不再言语。 老人暗叹一口气,不敢再耽搁,赶忙接过玉佩,他老手轻轻一掰,果然从玉佩中掉落出一块功德牌,老人随手拿起功德牌,拉起少女便腾云往外飞去。 第55章 霜杀百草 前方逃窜的陆抬突然停下脚步,涂松愣了下,生怕有什么陷阱,也赶忙跟着刹住脚步,生怕有什么陷阱。如今他是真的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疑惑不解地定眼望去,只见前方已经没有了去路,陆抬逃命方向上悬崖峭壁骤现,黑气丛生,突兀阻断了去路。 心情大好的涂松直呼天助我也,他望着陆抬开口道:“前方悬崖底下是一条古怪的流沙河,就算是我,以这副身躯下去都得少了半条命,你就更别说了,就算你体魄再如何强悍,也撑不过几息工夫,便会尸骨无存。” 陆抬低头望去,只见此河深不见底,河水呈现诡异的绿色,不时有树叶或者一两颗小石头掉进河里,却是瞬间响起一片嘈杂的嘶嘶声。这种现象,像极了陆抬那年化学课上,白发苍苍的化学老师神神秘秘地用镊子夹起一小块金属钠放进水中的剧烈反应。 陆抬盘坐着,长呼出一口气,“不逃了。” 其实刚刚重伤涂松,趁着他发动大招后虚弱,行动不便时,陆抬是有机会跑掉的。不说其他,溜回石碑城,之后浑水摸鱼见机行事总是没问题的。只是如此一来,难免伤及无辜,说不定事了后,功德都会被扣成负数,陆抬这才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局面也无伤大雅,顶多就是死了回档搬救兵的事。只不过如果有的选择,陆抬不想动用回档就是了,毕竟他也不知道回档会回到什么时候,万一直接回到上次还没晋升武极境的时候,然后他还需要重新修炼淬体,重新下山积攒功德,陆抬觉得自己一定会疯的。 陆抬优哉游哉地盘坐着,点兵点将般依次排列出七个法宝,置于身前,手心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把九蕉扇。 涂松嗤笑了一声,“我最是见不得你们这故作潇洒的做派。” 没等陆抬回话,他笑道:我自幼是个道痴,不喜往来,喜欢独自在西屏山上悟道修行。某一天,正值朝阳喷薄,天地诞生第一道阳光,我在山巅低头望去,只见霜花遍地,一夜之间欣荣花草全部枯死,天地皓婉如皎月,这才晓得山下为何有那浓霜猛于烈阳的古谚。我心有所感,这才悟得这招‘霜杀百草’。 涂松轻轻拂袖,不见有什么东西甩出,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内,所有花草树木皆如枯死般凋零。陆抬心感不安,仓促间再顾不得潇洒,他调动所有法宝围护己身,又用灵气催动手中九蕉扇,顿时便有狂风肆虐,倾巢涌向涂松。 涂松无动于衷,肆虐狂风吹得他倒滑出去数步,但也仅此而已。反观陆抬这边,所有围护法宝瞬间如同被落宝符打落般齐齐掉在地上,而且无一不满布风霜,亮度骤减。自从踏上修行后,陆抬就再感觉不到什么天寒地冻,可此时却感觉体内有一股寒气直窜。 修行之人大抵如此,饥不饮食,寒不添衣,这不是装,而是体内灵气自行护体使然。橘颂峰上,也就只有杜毕书会翻阅古籍,研究着如何关闭停止这股灵气的运行,然后走街窜门提醒人早晚天寒勤添衣。 他还会在大雪天里,一脚踏进等人高的积雪里,虽然冻得瑟瑟发抖,依旧高喊让二师姐去找他。这时候,二师姐揪心不已,会使劲拍打大师兄王富贵的头,让他别在那杵着当木头,快去把雪地里冻得鼻青脸肿。 陆抬此时被冻得直打哆嗦,手脚麻痛,渐渐地感觉不到知觉。不仅手脚,他感觉体内五脏六腑都要被冻坏了,明明此时瘫倒在地,背部硌着一块大石头,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睡意渐渐袭来,陆抬知道这一睡就再也起不来了。陆抬赶忙咬咬舌尖,不时便有猩红的鲜血渗出他的嘴里,竟是借着这点疼痛感,他才有一丝气力运行体内的灵气疗伤。 涂松也不好受,脸上泛起一阵病态的惨白。此种秘法比之先前的重生之术还要霸道几分,有伤人和,须得以自身寿命为代价,这也就意味着何昊羽这具身体至多不过数年时间就行将报废了。占据境界上的优势,依旧使用这种秘法,足可见他已经对陆抬重视到了何种程度。 汗水从额角处渗出,还没等顺着脸庞滚落,就已凝成冰霜。陆抬双手颤抖不已,想到杜毕书时,仍是笑出了声。 脸色苍白,累得瘫倒在地的涂松皱着眉头,“你笑什么?” 陆抬嘴唇微动。 对于这种带有亲人的亲切问候,涂松淡淡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妈早死了。” 他认真的想了想,“我娘的模样,在我脑海中总是模模糊糊的,但好些事我还记得一清二楚。我记得每年霜降这天都是半喜半忧的,喜的是因为我妈是个卖水果的推车小贩,我们那儿有霜降这天买柿子和苹果吃的习俗,柿子苹果,寓意事事平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同行来找我家买栗子和柿子,寓意利市。 我们那的习俗是不能吃自家卖的水果,否则会不灵验,故而我妈总会在收摊前去捡选别人挑剩的柿子,苹果和栗子来吃。学塾里烦死人的老头子常说开源节流,小家小户的,无法开源,自然得再节流一事上下一番功夫。” 涂松顿了顿,继续道:“而忧的自然是因为天冷,霜降后便是立冬嘛。大户人家墙头盖得比人还高,当然无所谓。露深花气冷,霜降蟹膏肥。对于他们,霜降只是吃蟹的好季节。” 可能自觉废话有点多,涂松摇摇头,趔趄起身,向陆抬步步逼近,丝毫不给他疗伤的机会。 陆抬握紧拳头,指甲深陷入肉里,掌心一片血肉模糊,借着这份疼痛感带来的一丝气力,他收起地上的几件法宝。这些法宝他宁愿给出去,到时候再想办法拿回来,也不想平白在法术和法宝的对拼中毁坏。 无论自家师兄和直女无良师姐表现得如何大气,但也绝不是自己随意挥霍的理由。他们给是一回事,自己用是一回事。虽然他们从来不说法宝用坏了要如何如何的,但自己这个小师弟不能不当一回事,天底下哪有光顾着挥霍自家人家底的小师弟。 念及于此,他纵身往崖底跳去。 老子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你这混账王八蛋手上! 倍感虚弱的涂松眼睁睁望着陆抬往崖底跳去,做不得丝毫动作,耳边还传来陆抬奇奇怪怪的话: “老子上路扛压这么久,你个锤子的怀沙宗是在野区刷微信步数吗?老子香蕉你个巴拉!” 第56章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女侠...... 涂松知道自己并不是永久清醒的,他和何昊羽的关系,更多的是类似于双重人格。就像眼前此事,邀请陆抬上山除妖,把裘百尺作为底牌混入队伍中隐忍不发,这一切都是何昊羽所为。 何昊羽被打昏之后的一切算计,包括用武力屠戮裘百尺和那些白羽卫,篡改一些白羽卫的记忆,斩杀陆抬顺势栽赃嫁祸,这些才是他的真本事。涂松大多数时候灵魂都是沉睡着的,此次是因为何昊羽昏倒,自己才得以趁虚而入,外加陆抬身上宝物的引诱才会突然醒来。 但他耗费寿命施展重生以及霜杀百草这两大秘术,虽说成功灭杀陆抬,但仅仅得到几件护身宝物,没得到他身上那块足以令他见之心动的重宝,当下便觉得懊悔不已。 不但失了不少的寿命,害得这具躯体的更换事宜不得不大大提前,该捞到手的宝贝还硬生生跑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早知如此,应该与陆抬做那交易,先骗得那块小石头再说。 他正懊悔间,只见天边突兀出现两道身影。一个邋遢老汉凌空徐行,虽是步行,速度却极快。邋遢老汉身后跟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女子站在一柄剑上,手中拿着一个石碗,显然御剑术初学不久,剑身歪歪扭扭的。 女子一边御剑,一边低声哭泣着。虽然努力御剑,但她的御剑速度依旧称不上多快。但等女子不知看到什么后,她的眼中突兀泛出一道明亮的光,脚下那柄长剑骤然加速,身形很快便超过了邋遢老汉,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陆抬飞去。至于那些缠绕着陆抬,加重着想把他往崖底拖拽而去,看上去凶险万分的黑气,她却视若无物般。 御剑诀是老人在路上,面对着不停催促加快速度的江染,一气之下传授给她的。催催催个没完,那你便自己御剑去罢。此法只能御剑,但好处却是不需要灵气驾驭。老人本想给她个难堪,谁料想江染气红了脸,得了御剑诀后,咬咬牙三两下便修成了这招御剑诀。 此时眼见江染熟练的御剑,不顾生死地一头冲过去,老人摇摇头,心中感叹她的天赋的时候,也连叹了两声痴儿。如此为情所困,将来如何证得大道?但哀叹归哀叹,自己总不能眼睁睁望着这么一颗好苗子就这么香消玉损吧? 念及于此,他挥挥长袖,那些缠绕在陆抬身上,以及迎着御剑女子身上缠绕而去的黑气,如雪遇骄阳般瞬间融化消散。 江染稳稳当当地接过那个他心心念念的男人,朝着崖上飞去。黑气消散,陆抬宛若溺水的人儿浮出水面般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同时本能般抓着每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被抓住某个高耸部位的江染俏脸一红,当下心神大乱,御剑重新变得歪歪扭扭...... 脚下飞剑传来一阵着急的哀鸣,陆抬瞬间缓过神来,同时指尖传来的酥软令得陆抬老脸一红,他正想松开,只见飞剑有朝着地面直直撞去的趋势,赶忙环抱住江染那不堪盈盈一握的细腰,纵身往下一跳。 此时跳下去,总比被飞剑带着直直往下砸去的好。 江染在经过最初被触及某个部位的心神大乱后,意识到飞剑正不受控制,她赶忙稳住心神,想重新控制好飞剑。不料此时陆抬直接把她拦腰抱起,江染当下都懵了,捧着那半碗某人吃剩下的酸菜面,不知所措。 此时他们距离地面大概三丈有余,这个高度对于皮糙肉厚的陆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江染这种还未踏上修行路的弱女子来说,却是凶险万分。二人直直往下坠去,陆抬双手高举着江染,同时身上青衫化作一道光芒,往她身上席卷而去。 某个直女无良师姐要求宗里每个人下山都身着青衫,其实不是花里胡哨,故弄玄虚。 事实上,这件青衫原名典青衫,是整个雍凉国的镇国之宝,以防御力惊人着称于世,甚至在山上都小有名气。当然,它最重要的功能是能够自行护主。涂松第一次的偷袭,直到最后那招杀伤力惊人的霜杀百草,全都有它出的一份力,否则陆抬早就“骄傲放纵”了。 江染面目朝天背朝地,在还没意识到什么时,她就已经被这件典青衫团团裹住。而后,失去控制的飞剑率先砸地,如同一颗导弹般炸起一个巨坑。紧接着的是同样面目朝天背朝地的陆抬,砰的一声,如同一颗小石头滚入水中,溅起一个小土坑。 最后,才是懵懵懂懂的江染,身着一件防护力惊人的青衫,带着一声惊呼,撞入陆抬的怀抱。陆抬本来做好了温香软玉小娘子入怀来的准备,谁料想迎来的却是一身坚硬装甲的重型坦克,令得他原本希冀着能以温香软化冰雪的心,不仅没成功软化,反而多了一丝裂痕。 哀莫大于心死的陆抬装死般瘫倒不动,等那具软香温玉主动起身后,他才慢悠悠的起身。倒也不是他故意要如此,不过三丈高度的摔伤确实不算什么,可涂松最后那记“霜杀百草”,可是令得他到现在依旧元气大伤。 陆抬起身后正想调侃着说点什么,忽然听得身旁的江染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他定眼望去,这才看到她手中依旧死死捧着个石碗,不过此时碗中已空。那半碗酸菜面随着这一摔,全部洒在了地上。 陆抬哑然失笑,这算什么?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女侠,总有一天他会捧着一碗酸菜面来救我? 陆抬本想笑骂她两句,把自己随便的一句话就奉若圣旨,但看见她那哭得通红的双眼,却是瞬间舍不得了。傻是真傻,不过傻的可爱。陆抬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正想说点什么,突然腹中一顿绞痛难忍,他赶忙转过头去。不时,地上便多了一摊猩红血迹。 江染被吓得瞬间失神,泪水生生地止住了。陆抬摇头道,“没事,吐出来了反而没事了。”只是这话她哪里敢信,血都吐了这么多了。她用双手扶着陆抬,满脸的不知所措。随后,似乎想起什么,她着急地望向老人。 老人凌空徐行,步伐看着虽慢,实则一步胜过千百丈。先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来徒弟被揩油,气得他都想当场把那只咸猪手砍了。随后,看见自己的傻徒弟一时失神,连御剑都忘记,他想出手时,又看见了那只咸猪手...... 要不是打不过......不对,要不是看在雁升师兄的面子上,小老儿把你大卸八块了! 他想出手稳住飞剑时,已经来不及了。某人带着他那傻徒弟跳下飞剑,而后他看见那件法宝化作一袭青衫护住自己徒弟,他这才作罢,生生止住救援的术法。当他望见陆抬吐出好大一口血时,当时心里还一阵得意,多吐点,死了拉倒。 可当他正乐呵时,又望见自己傻徒弟望向自己,那泫然欲泣,哀求的表情令他心疼的同时,更觉得比吃了一坨不可描述物还难受。他愤愤地骂了两句,随后向着那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兔崽子,高高扔过去一瓶丹药。 气煞老夫也! 第57章 纵火者 江染比陆抬先一步接过那瓶抛过来的丹药,随后看也不看老人,作势就要把所有丹药都倒入陆抬嘴里。陆抬满头黑线,赶紧制止了她的做法,笑骂道:“败家也不是这么败的啊,这可是雪魄丸,疗伤圣药,一颗......” 眼见她眼泪哒哒落下,剩下的话,陆抬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老人摇摇头,再不看那边的儿女情长,转而望向那个胆敢以大欺小,欺负他徒弟的罪魁祸首。青阳山的弟子外出游历,多少年没发生过这种被人打生打死的事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关键你胆大包天也就算了,怎地连一个烟波境的小兔崽子都没杀死,害得我那未来徒弟肝肠寸断也就罢了,还连累老夫都丢了一瓶早年从黄药师那常春洞天偶然捡来的雪魄丸。你不是罪魁祸首,谁是罪魁祸首?着实该打。 名为时孟春的老人一路上都很气定神闲,气愤也只是为自己未来徒弟的不值。待得走近涂松身前时,老人才收起酒葫芦,眼神露出一丝凝重。 涂松没有着急出手,他笑望向老人,“孟春,愣着干嘛?还不过来见过师兄?” 听闻此话,陆抬脸色骤变。老人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他打量着涂松,片刻后他的脸上露出一丝伤感,“你不是我涂松师兄。” 涂松冷笑一声,左手一翻,法印瞬间出现在他身前,“我如何不是涂松?” 老人摇摇头,“你有覆地印也不是我涂松师兄,我涂松师兄早已战死北俱芦洲了。” 涂松啧了一声,“看来你忘了,与整座青阳山和东胜神洲一样健忘。‘时孟春之吉日兮’,你这名字还是我翻了一晚上《昭明文选》给你取的。” 似乎想起了什么,老人精神突然恍惚起来。 涂松面无表情,法印却从左手悄悄滑落到地上,拐出一个大圈后,突兀向老人背后砸去。法印速度很快,连一直盯着这边的陆抬都没反应过来。 老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法印却如过无人之境般轻飘飘穿过他的身体,诡异地没有留下丝毫血迹和伤口。 涂松咬咬牙,不服气般控制着法印继续向他砸去,老人终于动了,他非但没有闪躲,反而迎着法印上前一步,可就是这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一步,使得法印如同撞到一堵空气墙般瞬间停滞,而后如同一根压缩至极的弹簧,刹那间法印便顺着原来的路线反砸回去。 反砸回去的法印直直砸中涂松胸口,一掠而过,使得他胸口破出一个大洞。重伤的涂松瘫倒在地上,诡异地没有流出丝毫鲜血,而后如同第一次复活般,涂松像一块玻璃般瞬间破裂成百来块,又在转瞬间重新凝聚成一个涂松。 新生的涂松依旧面色苍白,浑身挂着湿漉漉的水珠,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面露狰狞,“我有不死身,我如何不是涂松?” 声音听着不像人声,反而像是一头野兽。 江染害怕得躲在陆抬身后,陆抬见怪不怪,时孟春面无表情地望着涂松,仿佛早知如此般。 法印在涂松身旁飞着,嗡嗡作响,如同一个疲惫的男人向老父亲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涂松一把抄起法印,发泄般狠狠地砸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就这么砸了半晌,涂松把手中的法印对着远方狠狠地投掷出去。法印在半空中倏忽停下,绕了大半圈想偷偷回到自己主人手中,却被的涂松抓起地上一把土狠狠扔出去,吓得它骤然停下,只得在不远处哀鸣不已。 老人叹了口气,“这块覆地印还记得我,也不愿伤害我,你又何必如此对待它?” 涂松面色突然变得温和,他朝着法印招了招手,法印嗖地一声掠至他身边,发出一阵欢鸣,它原以为主人已经回心转意,不料涂松突然当头一脚,瞬间把它踹飞出去十数丈远。涂松朝老人得意一笑。似乎是在说我的东西,我怎样对待都行,与你何干? 老人摇摇头,重复着那一句,“你不是我涂松师兄。” 言下之意,你不是涂松,覆地印自然不算你的东西,所以你不能这么对他。 涂松眼中闪过一丝暴戾:“我有覆地印,我有不死身,我如何不是涂松?我只不过是活着回来了而已?难道我就不该活?凭什么我不能活?难道我就活该死在北俱芦洲?” 老人摇摇头,“我涂松师兄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老人面露伤感之意,“当年青阳山年轻十人驰援北俱芦洲,我师兄顶天立地,为了北俱芦洲人族修士与鬼修能精诚合作,主动掐灭留在祖师堂里的灯芯,断绝神识,放弃投胎转世的机会,成为第一具心甘情愿死后被鬼修炼制的无意识尸傀。乃至如今,北俱芦洲的人族修士死后,可以任由鬼修随意炼制成尸傀继续与妖族作战,成了一项不成文的规定。正因如此,俱芦城才得以承受妖族万万年的进攻。”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觉得这很傻吧?” 涂松笑着笑着,泪流满面,“那又有什么用呢?我越来越为自己不值,你们这些个修行者,豢养凡人如猪狗,肆意掠取功德。从人间来却高高在上,不为世事,不明情理,尽都是一些鸡鸣狗盗的无能之辈。” “没有你说的这么不堪,起码他们确确实实地为我们做过很多事。” 江染曾经听闻陆抬讲过他们青阳山修士的职责,此时听闻涂松的话,她突然站起身反驳。陆抬赶忙跟着起身,把她护在身后。 涂松对着江染歇斯底里怒吼道:“他们放的火,当然要由他们来扑灭。” 天空中轰鸣不断,两道粗壮的闪电交织在一起,将原本昏暗的天空如撕纸般轻松撕裂开来。雷光中,涂松的脸分外狰狞。 涂松恨得咬牙切齿,“自燧人氏取火后,成为第一个神通者。之后又以以暴止暴为噱头,人们纷纷肆意开发术法,造就神通横行。如今的修士偶尔象征性地洒点水,杀死一些逾矩的小妖兽,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他们感恩戴德,铭记于心。名为救世主,实则都是一些彻头彻尾,沽名钓誉的纵火犯。” “如果没有这些神通者的出现,妖兽自然也不会神通化。洪荒上古年代,一个长生境大妖倾尽一生,还不如如今随便一头小妖偷偷摸摸放的一两个术法杀的人多?而妖兽杀的人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哪座天下,不是以人杀人最多?远的不说,就说作为一洲道统的青阳山,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哪一笔背后都背负着上千万条人命的血债!” 第58章 镜花水月 良久的沉默后,涂松面带嘲讽地笑望向老人,“老东西,没话说了?” 老人摇摇头,语气平和,“多说无益,这种事我和涂松师兄推衍很多遍,早就有了结论,如今自然没必要与你这么一缕残魂长篇大论。” “残魂,你说我是残魂?”宛若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涂松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我若是残魂,又怎会记得这一切,背后负责操控我的鬼修又在哪?” 老人摇摇头,“不过是一种见不得人的腌臜术法罢了,此事必有北俱芦洲的鬼修和人族修士在背后作祟,日后我自会携剑拜访俱芦老真人,为我涂松师兄讨个公道。” 涂松哦了一声,“你有句话确实说得很对,那就是......多说无益!” 涂松瞬间杀气冲天,他右手平举,往前窜两步,陆抬再看时,他已经恒窜到老人身前,手中抄起那块法印,对着老人当头砸下。法印嗡嗡作响,似是在为师兄弟两人相残而悲鸣。 老人哀叹一声,“你又何必为难这块覆地印。”不见老人如何动作,他那枯若老树的手中就倏忽间窜出一条火龙,瞬间把还想着砸法印的涂松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如同碎玻璃碴子重组,这次涂松依旧“死而复生”,转瞬间他已在老人身后出现,虽然他脸色越来越苍白,气喘吁吁,浑身湿漉漉,但他依旧不服气道:“我是不死之身。” 老人摇摇头,“就算是失传境,也没有不死之身。你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一味地打碎水中月自然是无用,除非把整湖水烧光或者把天上月打烂。不过后来我才发觉,其实只需挡住月光,水中月自然消散。” 老人伸出一指,出其不意地点在涂松身上,“比如这样。” “故弄玄虚”,嘿嘿喘气的涂松冷笑一声,正想上前,突然有一股剧痛潜入脑中,痛得他在地上直打滚,一直拿头撞击地面,似乎是想把脑袋中的东西撞出来。他的头都撞破了,鲜血淋漓的,可他还在撞,不停地撞。 法宝覆地印绕着他不断飞行,嗡嗡作响,似是想帮主人分摊痛楚。涂松面露凶光,嫌它聒噪烦躁,一手拍开。法印锲而不舍地又飞过来,涂松痛得像发疯一样,把法印抄在手心,在地上四处乱砸,嘴里嗷嗷怪叫。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时辰,涂松终于停止了怪叫,他瘫倒在地,一动不动,若非胸膛起伏,陆抬都要以为他是了。又过了很久,涂松满头黑发一息之间突然变白,他挣扎着想起身,尝试了几次却都做不到。他摇摇头,嘴唇微动。声音虽小,落在老人耳中却是如同惊雷炸响。 老人飞奔过去,一把搀扶起他,涂松眼里放着光,那是老人极为熟悉的目光,他望着这目光,一时间悲从心来,老泪纵横,眼泪也吧嗒吧嗒不要钱那般掉了下来,“师兄。” 这一声“师兄”听得陆抬很不是滋味,谁都没想到假涂松“死”后,突然变成了真涂松。先前还打生打死的敌人,顷刻间就又变成了他们的长辈和师兄。 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从兜中掏出一瓶丹药,不管不顾地就想往涂松嘴里倒。 涂松捡着吃了一颗便不再吃,得了他这颗丹药,那张原本苍白如雪的脸已经趋于红润,但在场所有人,包括江染都知道那是回光返照。 他望着老人那张苍桑如古树皮的脸,摇头道:“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莫不是又学那游容与那臭小子?” 老人用袖口抹着眼角的泪珠,“傻子才学他,明明就是他学我,当年师兄你教我那一手落花术时,游容与就死皮赖脸地也跟着想学,我不让,他就偷着学。” 涂松环顾四周,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张升,容与,公绰,雁升他们呢?” 老人这才后知后觉此时不该说这些,他趔趄起身,“我......我去叫他们,叫他们过来。” 老人双手颤抖,胡乱地掐着法诀,仓促间竟是连腾云诀都起不了。他咬着牙,大口喘着气,忽然狠狠一拍腰间的酒葫芦,葫芦瞬间胀大百倍,载着他腾空而起。可师兄口中的这四个人在不同位置,半空中的老人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处寻去。 得了那枚丹药,陆抬此时体内虽然气机依旧紊乱,但雪魄丸毕竟是疗伤圣药,此时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了大半,他捂着胸口,对着半空中的老人道:“我去寻找师父伏雁升,顺便找人帮忙联系岁同宫,找寻游容与师伯的下落,前辈直接去寻找张升和公绰前辈即可。” “对对对”,老人心头大定,连连应允,正想如此分头行动时,又听得那个虚弱的声音道,“不用......来不及来不及。” 老人赶忙跳下酒葫芦,跪在涂松身前,浑浊的眼泪直直往下掉,“来得及来得及,一定来得及,师兄你要撑住撑住......回元丹,对,这有回元丹,师兄你再多吃几颗回元丹。” 涂松摇摇头,不肯再吃这丹药,“没......没用。我现在是一缕残魂......与,与我说说他们的情况就好。” “说他们的情况......”老人呐呐地重复说道,停顿回忆了许久,他才继续说道: “张升......张升,张升师兄自那场旷世大战回来后,入了无尽海,把那水族见一个杀一个。后来......后来老祖囚禁了他几千年,每次出来后他都继续前往无尽海杀那些水族,以此为师兄报仇。老祖......老祖无奈,只得以秘法使得他永远靠近不了那片无尽海。张升师兄便终日游荡在海边,使得水族一个都不敢上岸。就这么又过了百来年,这百年间,不见任何一个水族胆敢上岸。后来......后来,张升师兄不知哪里悟来的秘法,从白纸福地拘役一轮大日煮海,竟是直接煎得那无尽海快干了底。最后......最后被大发雷霆的老祖直接打进无妄福地,到现在还没出来。” 老人一开始还支支吾吾地,随后话语思路越来越清晰,“雁升,雁升回来后又去过几次北俱芦洲。没有拒守城池,直接杀往妖族腹地。有一次被数头大妖设计围攻,幸亏俱芦老真人出手相救。后来......后来雁升被老祖勒令再不准去往北俱芦洲。再后来,雁升重新开宗立派,收了几个弟子。说来好像,宗内那些老顽固也不敢要求雁升招收弟子......” 老人指着陆抬,“对了,这臭小子的师父就是雁升。” 陆抬赶紧上前作揖行礼,涂松对着他点了点头。 老人继续一字一句地讲着,“容与变化很大,现在也是个糟老头子了。师兄见到肯定吓一大跳,兴许还认不出呢,容与现在也不爱耍帅了。” “公绰......公绰对宗门失望很大,那次张升师兄煮海,其实也有被公绰在背后出力。后来,张升师兄被打往无妄福地,作为一个凡人无限轮回。公绰直接去了宗门后山,与老祖大吵大闹后,撕了弟子牌,直接宣布往后与青阳山再无任何瓜葛......” 第59章 冻柿 涂松安安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后,才开口道:“张升,张升性格暴躁,听风便是雨,其实我的死与水族无关,回头......跟东华说一声,直接把张升从福地里放出来,然后跟他说,往后再敢滥杀水族的人,以后不用来我坟前祭拜了。” 涂松略微思索,继续道:“雁升稳重,我倒是不用担心他。公绰执拗,藏不住事,事到如今没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想来以后便也不会。只是......只是容与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比张升公绰还要偏激执拗,他越是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就越担心......” 老人哭得老泪纵横,“师兄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容与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天天看着。”涂松笑了笑,“我就不问老祖了,指定过得比谁都好。你呢?哀莫大于心死,和容与一样......这副苍老面貌也是因为我吧?” 老人下意识地便想摇摇头,只是忽然想起什么,他点点头,支吾道:“我......我很好。” 突然想起什么,他眼睛一亮,拉过站在一旁的江染,“师兄你看,我新找的徒弟,叫江染,小丫头,来,喊声师伯。” 江染把头一缩,下意识地想退却,但此时心湖突然响起一阵涟漪,“先答应着,叫你名字你要应,拉你的手不许躲,给你东西,无论好坏,是否合心意也都先拿着,事急从权。” 江染本能地望了眼陆抬,随后不动声色地很快转回来,对着那个脸色红润的人乖巧地唤了一声师伯。 涂松眼睛一亮,似乎看不清,他挣扎着起身,向她靠过去,想离得再近些好看得再仔细些。不用陆抬再出声提醒,江染已经主动上前靠过去。涂松睁着眼望了好半天,如同打量着一块璞玉般,眼睛越来越亮,他忽然伸手一招。 东胜神洲某个深藏地下不知多少年未现世的府邸里,一把杀力高出天外的剑颤抖不已,于是整座阴森府邸也跟着颤抖不已,宛若地牛翻身。剑鞘上贴着的无数符箓,缠绕着的无数黑线,底下还隐匿着的密密麻麻封印阵法,都在这一刻闪出耀眼的光芒,齐齐镇压着这把剑。 涂松脸色越来越红润,刚说话还支支吾吾,身子都直不起来的他眼见招手无果,摇头嗤笑了一声,凌空虚点了几下。顿时符箓破碎,黑线断裂,阵法消散,就连整座府邸都直接崩塌,剑摇晃了下,直接消散在原地。 府邸崩塌,无数黑衣人奔走逃窜,某个坐镇府邸,头长羊角,高约百丈的怪兽忽然怒吼一声,十丈内的黑衣人悉数倒地不起,其余人纷纷停止逃窜,各回原位。同时,整座府邸也停止了崩塌。 那柄剑铛地一声突兀出现在涂松周围,剑上熠熠发亮,连太阳光在它的光芒下都失了神采。老人望着那柄剑怔怔失神,涂松也笑着抚摸着剑柄,眼中满是缅怀,“老朋友,好久不见了。” 长剑晃了一下,发出一阵宛若龙鸣的声音,作为回应。 涂松把长剑按在江染手上,“初次见面,师伯没准备什么大礼,这柄剑,名为铅刀,今日便赠与你罢。” 李密常把汉书挂牛角,曾戏言坐下老牛为驽马,待得他得道后,那头老牛随之升天。旁人骑着他,一日之间便可从东胜神洲跑到西牛贺洲。这柄剑锋利无比,却取名铅刀,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江染犹豫了。虽然陆抬确实有说过东西先拿着,事后再另作盘算的意思,但这把长剑,即使是不谙修行事的她,都知道不是凡品...... 她正犹豫间,又听得涂松道,“拿着吧,总比落入宵小手里,待我神魂消散后,沦为一柄无意识的杀戮神兵好。” 江染硬着头皮收下,打定主意事后还给老人。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若非已认主,这柄光是身上剑气便能使诛邪退散的利刃,早把她撕成碎片了。而已认主的飞剑,再想着要抛弃,可没那么简单。 涂松笑望向陆抬,面露赞许之意。刚那阵心湖传音,寻常人或许不知晓,但怎瞒得过他。若非此人,或许这天赋好到吓人的小丫头还不肯认师弟这个师傅,以及自己这个师伯呢。 眼见涂松目光放在他身上,陆抬赶忙作揖道:“小子陆抬,恩师橘颂宗伏雁升,拜见前辈,先前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涂松摇摇头,“该说抱歉的人是我,若非我,你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这枚法印就当做我的赔罪礼吧。”他手往前一伸,法印瞬间出现在他手中,嗡嗡哀鸣,似是不愿与他分离。 涂松伸手一点,法印哀鸣之声顿减,“年少读《封神传》,一枚小小的翻天印打死金光,火灵两位圣母,打翻多宝道人,吓退太师闻仲,把龟灵圣母打回原形。但就是这枚赫赫威名的翻天印,忌讳翻天一词,因而不得不更名番天。少不更事,一时心痒难耐,便用秘法在上印刻覆地二字。” 陆抬接过法印,认真地瞧了瞧,很快便发现印下确实刻有覆地二字。 涂松精神焕发,面露笑意,“好小子,脑子不错,体魄更了得,半点不比俱芦城下那些顽固古武者差。有空帮我走一趟北俱芦洲,好让那老眼昏花的俱芦老儿晓得,非是他北俱芦洲,唯有真男儿。” 陆抬默默抱拳,认认真真地把此事放在心中。 涂松多望了一眼陆抬,才转头重新望向师弟时孟春,“这副身体绝不是我第一具占据的肉身,不过记忆碎片过于模糊,只记得自己害得何昊羽一家子家破人亡,还有后山那数十名白羽卫的身死,也因我而起,甚至如今这具身体因过多使用秘术也变得残破不堪.....” 时孟春耸拉着脑袋,片刻后才抬起脑袋,不情不愿道:“不过区区数十条微不足道的人命......师兄于人间有大功德,杀了便......” 涂松气喘吁吁,似是极为愤怒,“不过才这么些年,便把我说过的话当耳边风,山上便是多有如你这般自以为,山下人命本就该如草芥的人,才会引得北俱芦洲无论鬼修人修,皆怨气冲天,堪比那座成都载天山。” 时孟春霍然抬起头,愤愤不平道:“那些刑徒......” 话还没说完,涂松气得双手直颤,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他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喉咙一甜,瞬间便有一口猩红的鲜血从嘴中渗出。 时孟春大惊失色,赶忙掏出丹药不管不顾地就要往他嘴中塞,却被涂松狠狠一把推开。此时的涂松气喘吁吁,脸色重新变得煞白,“此事交予你去办,胆敢不放心上,以后也不用再来我坟前探望了。” 时孟春频频点头应是,不停磕头认错。 似是寿元将尽,白发苍苍的涂松脸上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诡异地凹陷,他没有理会身旁的时孟春,怔怔望着天空。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隐约间看到一阵涟漪过后,突兀出现的身影,周边人还在不停呐喊着: “师父.....” “雁升,快!” 可惜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已经看不到了。 第60章 余家有儿名秋声 一条狭窄逼仄的巷弄中,陆抬犹豫再三后,还是扣响了一处院门,“请问有人在吗?” 扣响院门的陆抬长呼出一口气,显得并不轻松,其实他已经想好一大堆措辞,来应对开门人的许许多多问题,“你是谁?”“你找谁?”“你要做什么?”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房门扣响许久后,依旧没人来开门,更没人开口询问那些陆抬臆想中的问题。 陆抬又扣响了一次院门,这次很快便有人回应,是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直接进,房门没锁。” 陆抬直接推门而进,只见一个肤色白皙,眼睛生得闪烁明亮的瘦小男孩,正蹲在地上拨弄着手中的一个拨浪鼓。小男孩头上用粗布条绑成两个总角髻,身上穿着一件修长但被他绑了两个衣角以免曳地的长衫,身旁还放置着一个九连环和几个小土偶儿。 小男孩一手拿着一个小土偶,一手拿着一个拨浪鼓,他看都不看陆抬,自顾自地拨弄着手中的拨浪鼓,拨浪鼓瞬间当啷作响,煞是好听。 陆抬近前,学着小男孩蹲坐在地上,“你的名字是叫秋生吗?” 小男孩手中的拨浪鼓骤然停下,他歪着头望了望陆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开口道:“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陆抬脸上平静如水,没有丝毫喜悦。 良久的沉默,正当陆抬还在心中细细琢磨措词时,小男孩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惊得陆抬霍然抬头。 小男孩轻轻撩起陆抬曳地的长衫,奶声奶气道:“大哥哥你不用这么惊愕的表情,我家所有财产加起来可能都没有你这件衣服值钱,我爹我妈不可能认识大哥哥这样尊贵的人,我也自认不是什么生而知之的神童和修行奇才,引得你们争先抢夺。” 小男孩顿了顿,咧嘴笑了笑,一滴泪珠顺着他的笑脸滚落,“既然如此,大哥哥肯定是来报丧的。村头的虎妞也说过,小时候她阿爹死的时候,就有很多陌生的人去她家里报丧送钱。如此一来,我能猜到阿爹死了便也不奇怪了。” 小男孩突然摇了拨浪鼓,当啷一声,声音清脆响亮,震彻陆抬心扉。 腹稿过无数遍的安慰之词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陆抬摇摇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小男孩也摇摇头,“城里那些眼高于顶,恨不得鼻子翘到天上去的官老爷们,就算真的杀了阿爹也不会当一回事,不过是差遣底下人送一幅挽联,两斤猪头肉,三贯钱,就万事大吉了。我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大哥哥是比他们那些人还要尊贵几分的人,所以大哥哥你能来就很说明一个问题,阿爹的死与你无关。” 长时间的无言后,小男孩率先打破沉默: “阿爹真傻,总在娘亲耳边念叨着谁谁谁退伍后,日子如何如何地难过。娘亲耳根子软,说没几句,便由着他拿钱去救济他们。可阿爹也不想想,我现在不过八岁半,穿着他这件年轻时候穿着的长衫,连裤子都省了,即使如此,每次下蹲时我都怕这件衣服拖曳在地脏了旧了。娘亲也是每次洗都不敢太用力,生怕一搓一个大窟窿。” “阿爹总喜欢跟我和娘亲吹嘘他的英雄气概,说什么他杀红了眼,但我们都知道他可能就是拿着弓弩在远处胡乱地射。大哥哥,你知道吗?我阿爹很胆小的,娘亲吼一吼,阿爹都能吓得抖三抖。而且他又不是那些在后边翘着二郎腿坐着享福便能升官进爵的豪门子弟,好些时候我都担心他没死在战场上,反而会被监军砍掉脑袋......” ...... 想起记忆中余田对抗那些武极境武夫的表现,陆抬摇摇头,温声道:“你阿爹没有骗你,他真的很勇敢,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军人之一。” 小男孩闻言惊愕,他擦了擦眼泪,这一刻他的眼中洋溢着光芒,满是最干净的自豪和骄傲。良久后,他突然低下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小男孩重新抬起头,重复问起那个他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大哥哥,你跟我说说我阿爹临死前的事吧。” 陆抬想了想,细细琢磨措词,“我有一个长辈去世后,我过去找包含你阿爹在内的那一干白羽卫。你阿爹腹部血流不止,当时奄奄一息,我喂了几颗丹药依旧于事无补。当时的他手里紧紧捏着这张纸,看见我后,笑着把纸张递给我。” 陆抬拿出那张纸张递给他,“孩子,你阿爹当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也不想骗你说什么,诸如你阿爹临死前希望你好好活着之类的话。他真的就只是捏着这张纸,不过我知道他是希望我把它拿给你。这张纸上的内容,是他曾经让我帮忙写给你的。” 小男孩接过纸张,没有着急看上边的内容,只是默默地抚摸着上边干涸的血手印记,久久无言。 良久后,小男孩笑脸烂漫地开口问道:“大哥哥,你说真的有仙人吗?那种能从村头水井嗖地一声就飞到村尾老槐树下的大仙人。” 陆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小男孩摇摇头,鼻涕眼泪一大把,“其实每次阿爹回家,我总缠着他给我讲仙人的事。阿爹真笨,还傻乎乎地以为我想拜师修仙,但其实我从来都不艳羡什么仙人。我就是想着让他跟仙人巴结巴结,好不会傻乎乎的,莫名其妙地就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可是如今看来,可能没有用,也可能就因为这样,反而害了他。” 陆抬的心突然咯噔跳了下。 小男孩抹了抹脸庞上的泪水,“大哥哥你回去吧,我阿娘快回来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知道阿爹死讯的事。” 陆抬哀叹出一口气,从兜中掏出一根香和一张羊皮纸张递到他的手中,“秋声,大哥哥不想骗你,你阿爹的死,跟我们宗门一个长辈有关,虽然他也是被人控制,不由自主。但这些都不是他屠戮无辜理由借口。 陆抬指着那根细香道:“父母在,不远游。我们青阳山从不收父母尚在,在家是独生子的人为弟子,这根是香火洞天里那座许愿桥上四大香火中,请愿香的子孙香,你拿着它,等你成年你点燃这根香,我自会出现在你面前。到时候你是想入我们宗门修行,还是想报仇,或者其余什么赔偿,都随你。” 小男孩耷拉着脑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本能地接过神香。 陆抬把手搭在小男孩总角髻上,柔声道:“秋声,大哥哥需要走了,某个脾气臭得要死的老头子还在等着大哥哥回去。大哥哥以后有空尽量会来多看看秋声的。” 小男孩头也不抬地对着陆抬摆摆手。 陆抬没有直接施展腾云驾雾的神通离去,而是轻轻走出院门,关好门后,施展隐身神通在一旁观望,他实在不放心小男孩。 小男孩等陆抬离去后,才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他一边哭,一边拿起身旁的九连环把玩着,九连环在他手中飞快地解着。 良久后,感知到另一处院门的来人,他气喘吁吁地放下九连环,胡乱拿起长衫擦拭眼泪鼻涕,嘴里念念有词: “不能哭,不能哭,你一哭,娘亲就哭得更伤心了。” 他小心翼翼收起陆抬给的神香,猛然拿起身旁的拨浪鼓,使劲摇了几下。拨浪鼓弹丸撞击鼓面的声音骤响,一如先前陆抬所听到的那般清脆空灵。 第61章 我连你师父也一起抽 江家面馆中,陆抬正向那名为时孟春的老人细细交待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已经过去五六天了,名义上是涂松让时孟春负责这些事,但实际上还是陆抬在忙前忙后,奔波劳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起先陆抬屡屡碰壁,特别是为那上百名白羽卫讨要抚恤钱时,屡屡遭到刁难,看得陆抬怒火中生,恨不得一巴掌把他们都扇死。 后来陆抬学乖了,拉着时孟春直接找到了珑阴何氏家主何昊以及雍凉老国王,简单一番交谈后。如同吃了面子果实,处处亮绿灯,上到户部尚书,下到不入流的官场小吏,无人再敢以各种由头刁难。 至于为何事事拉上时孟春,甚至请僧道设坛斋樵时还要他亲自下场?自然是因为他不过一个小小的烟波境,即使有青阳山背景,依旧人言微轻,站着如小喽啰。有四个三的炸弹,他为什么要当三带一打? 当然时孟春一开始也不是很配合,待得陆抬拿出某人来压他,他才肯乖乖听话。以至于到得后来,陆抬一个眼神他就乖乖起身放狠话,露一手了。所以一直忙到今天,陆抬才有心思跟老人细细详谈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开始我确实不知道涂松师伯的存在......江染可以作证,那时候我在面馆出现,然后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就找上门来了,那个人就是何昊羽......他让我跟他上山打一只小妖兽,我同意了......打完小怪兽后,何昊泽和一个名为裘百尺的武夫就出现了......何昊泽@#¥#@%......裘百尺就@###¥%......再然后涂松师伯突然出现%¥¥¥......我就¥¥¥%###......最后你们就来了......” 当然有些事,陆抬没有跟时孟春细说,比如他本来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但看上了何昊羽藏在腰间玉佩里的那张羊皮纸。 依照不知名道人的记忆,拢阴何氏氏族中后来发生了一件灭门惨案,始作俑者就是一个名为何昊羽的人。不知名道人记忆中,何昊羽在某一天突然把拢阴何氏数千人全都杀了,并且一把火烧光了何氏祖宅。 大火整整持续了两天两夜,半座石碑城都葬身火海,最后才被闻讯而来的怀沙宗宗主刘季玉以秘法扑灭。 当时传闻,这个何昊羽有多重人格。 这也就是陆抬为何听到何昊羽的名字就百般试探,甚至直接丢下一块求救令牌在江染身上的原因。 时孟春耐心听着陆抬的描述,下意识不停转动着手上的牌子。 陆抬想了想,继续开口道:“这块功德牌是我六师兄杜毕书的,他当初积攒功德速度太快,太过骇人惊闻,故而那块功德牌便被我师姐压了下来,没有及时送往总宗那片功德林。后来这块功德牌又被我拿过来以防万一......” 时孟春沉默着把手中的功德牌丢给陆抬,他闭着眼睛细细回想着陆抬先前的言语,过得片刻后,才开口道:“我师兄躯体至今还摆在俱芦城里,神识早已湮灭。如今看来,是北俱芦洲那些不人不鬼的鬼修胆儿肥了,竟敢逾越规矩,私自以秘法截流我师兄的一缕残魂。” 陆抬皱了皱眉头,“涂松师伯曾说过在北俱芦洲,以我们东胜神洲青阳山,最为被人瞧不起......” 话还没说完,就被时孟春恶狠狠打断:“放屁!当年芦山战役,我师兄带领东胜神洲年轻十人,以及全宗数千名师兄弟驰援北俱芦洲。这场战,以我们东胜神洲驰援人数最多,伤亡也最为惨重,到头来不过张升容与,雁升公绰等寥寥四人回来。在北俱芦洲,提起东胜神洲,脾气乖张如那俱芦老儿也得乖乖捏着鼻子竖个大拇指。” “什么都是神通者的错,什么救火者本是纵火人,如今想来这件事背后也有古武者的影子。当年我师兄便细细推算过,没有神通者的出现,没有至圣先师的有教无类,妖族们也迟早修得大神通,他们凭什么以为妖兽会傻傻地停滞不前?” “‘篡改截取我师兄的部分记忆,恶意诋毁我们青阳山,变相抬高他们北俱芦洲。遇宝物自行恢复灵识,有点类似淘沙人专门饲养,用来探索墓穴的寻墓蝎。此事多半也有淘沙人在从中作怪。” “啧,有意思,北俱芦洲刑徒,古武者,鬼修,淘沙人,如此诸多的势力掺和其中,共同以我师兄残魂做局,当真以为我们青阳山好欺负?待得我回了宗门,找东华要得那本因果簿。挖出萝卜带出坑,拼得这身功德不要,我也饶不得他们。” ...... 不知名道人毕竟入宗门晚,很多秘辛都不甚了解。陆抬在他的记忆库里,确实找不到涂松这个人,但时孟春口中的这个芦山战役,陆抬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不过也确实是仅限于一点。 那场战役确实如老人所说那般惨烈,数千人出征,只回来了几个人,以致于后来青阳山的传承都开始青黄不接。如果陆抬猜的没错,正是在那种情况下,陆抬的师父伏雁升,才开始着手建立橘颂宗。 时孟春摇摇头,默不作声。 过了片刻,他突然开口问道:“你如今功德攒满了,什么时候回宗门?” 当时涂松残魂消散时,确实有一股数量不菲的功德之光窜入陆抬体内,以致于他的积攒功德任务瞬间就这么突然完成了,搞得他有点哭笑不得,不知该高兴还是伤悲。 陆抬正想回答,又听得他说道,“我本来就有意收江染为徒,如今他也得了我师兄的那柄铅刀,已经注定是我们这一脉的人了。可这小妮子不愿意走,支支吾吾地说是要听你的意见。我去唤她进来,你小子可得给我痛痛快快回话,敢支支吾吾,拖泥带水,坏我徒弟道心前途,莫说是你,我连你师父也一起抽!” 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老人脸色一僵,袖子挥得飞起,不待陆抬说些什么,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第62章 贪功德误事 老人走后,很快江染便走进来了。 她刚从楼上下来时,窗外传来夏蝉一阵突如其来的高亢嘶鸣,连带着她的心都跟着咯噔跳了下。 陆抬远远地招呼她坐下。 江染并拢着双腿,乖巧地把手放在腿上,安安静静地坐在陆抬对面的位置上,她望着木桌上的条纹,等着他主动先开口说话。 “江染姑娘”,陆抬顿了顿,终究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久,只是因为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很多......自然显得......” 从最先的蝉鸣,到得他客气的招呼,再到这“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久的”开场白,江染虽然早有预感,但此时依旧悲从中来,她把双手叠放在桌面上,头斜枕在手臂上,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有一滴晶莹的泪珠在滚动,好似随时会溢出来。 陆抬本想说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自然不会有什么感情等诸如此类的话,但此时眼见她这副模样,一时于心不忍,不由得顿了顿。但他这一顿,有些话不一口气说出,便注定再难以启齿。 突然蝉也不嘶鸣了,风也不顽皮的吹了,夏天倏忽间变得安静,一时间气氛都有些压抑。 又过得片刻,江染抽了抽鼻子,才缓缓开口道:“我自小丧母,阿爹一个人抚养我长大,那时候日子过得很不容易。他让我上学塾,修习女红,学习琴棋书画,希望我以后能够嫁个好人家,但这些都我都不上心。” “我以前一心只想帮阿爹开好这个小面馆,那些臭男人每次进门都色眯眯地盯着我胸前看,我才不要嫁给他们。后来......后来,阿爹死了,没人护着我了。再后来,他们终于忍不住要欺负我了,是你从天而降把我救了下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很常见的事,感激什么的,顶多算好感,终究算不上爱情。”陆抬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江染幽怨地瞪了一眼他,陆抬赶忙做求饶状,示意她继续讲。 江染蹙着眉头想了很久,“阿爹不让我吃自己做的酸菜面,所以我从没吃过,也从不曾知道这么酸。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阿爹说如果一个男人可以一直吃我的酸菜面,但又不嫌面酸,还从不借机偷看我胸脯的,那这个人就可以嫁。” 陆抬头大如斗,贪功德误事。 我那哪是不嫌面酸啊,我那是看吃你的面能攒功德,这才硬着头皮吃的啊。 江染沉默片刻,手里捏着两片衣角,支支吾吾地,说的话也很乱,一会儿说他阿爹的事,一会儿说时孟春跟他说过的话。 “我阿爹临死前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看到我风风光光地嫁人,或许他早就盼着我嫁人,好下去找我阿娘......” “老人时孟春跟我说了很多,让我跟他去山上修炼,说什么以后还有千年万年,又岂在朝朝暮暮的,但我怕去了山上又看不到你了......他说,我们两座宗门间,隔着大概有十几个雍凉地界那么远......雍凉我不知道多大,但我知道石碑城就很大,而一个雍凉国有很多很多个石碑城......”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但他还说我如果不跟他不修炼,我也......好看不了几年了,到时候你还依然这般年轻......但我想如果真这样的话,只要跟你,那也无妨,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但假如没有你的话,我还不如早早就去见阿爹,虽然会被他骂。” 陆抬忍不住开口道:“江染姑娘当然很好看......确实也很让人心动,但有些事不是一时心猿意马便能决定的事。很多事,来时如大雪般汹汹,待过不得烈日,再大的雪不用清扫,都会自行散去。” 她抬手理了下耳旁的发梢,正想反驳,又听得陆抬开口道,“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如今也来拿来这里讲讲吧。” 江染嗯了声,低着头,两只纤长细手绞着一片衣角。那边的陆抬已经开始了故事,“有两个人到麦田里去玩一个游戏,看谁能摘到全麦田里最大最金黄的麦穗,游戏规则是只能摘一次,并且只可向前走,不能回头。 第一个人出来时摘了一束小小的麦穗,旁人问他为什么,他说他进麦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束麦穗,所以他就摘下了它,但后面才发现还有更大更金黄的麦穗,不过碍于游戏规则,他最后只能拿着这束麦穗出来,众人纷纷笑话他。 第二个人出来了,双手空空如也。旁人更疑惑,追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一路上走来,看到很多金黄大麦穗,不过他犹豫了没有摘,他相信前方会有更大更金黄的麦穗,但是到得最后,才发现之后遇见的麦穗总不及之前见到的好,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最大最金黄的麦穗早已错过了,于是他什么也没摘,就出了麦田。” 江染若有所思。 为免她误会,陆抬赶忙又开口道:“这个故事对你对我都一样,你现在看到的地方是石碑城这么大点的地方,见到的也不过如我这般的小麦穗。但等你修行后,以你的天赋,放眼整个怀沙宗,整个青阳山,整个东胜神洲,甚至四大洲无数洞天福地,你总会遇到更大更金黄的麦穗。纵使你后来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但总比你一开始就选择那束青黄不接的麦穗强。” 天气有点热,江染眼眶微红,纤纤细手做扇风状。又过得一会,她突然噗嗤一声低下头去,拿着绣边抹了抹衣角,再抬起头时已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我晓得你的意思了,我会跟师父回山上修行,待你看尽世间的莺莺燕燕,再回头时,才发觉还是我江染这颗麦穗最大最美。到时候,老娘要让你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上门娶我。” 陆抬笑了笑,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她的天赋确实很好,不然也不会稍微学习一会,就能轻松悬空御剑了。 而且看自家师父伏雁升最后临走前看江染那样子,要不是着急回去处理涂松的事,可能直接跟时孟春打起来抢着收江染为徒了。 第63章 离别 就这么又过得几天,时孟春毕竟不像陆抬这般清闲,他急于带江染回怀沙宗落叶归根,以及调查涂松背后势力。老人是怀沙宗辈分奇高的长老,当然是不管事的那种。按照他的说法,往后宗内好些白发苍髯的老头子见了江染,都得乖乖唤一声师叔祖。 奈何江染不想走,一拖再拖,今天的太阳毒辣,不适合御剑飞行,明天有点小雨,冷风吹着容易冻坏身子,就这么足足拖了七八天,连累着陆抬也被骂了七八天。 雨后初霁,天空被冲洗得宛如一条蓝大褂,离别的这天终于还是来到。江染三步两回头地频频望着陆抬,时孟春看不下去,直直走到她身前,不等江染御剑,两人脚下便腾起一片白云,瞬间远去。两人就这样分离,甚至连最后一句道别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江染蹲在云头上,无声地掉着眼泪。过得一会,才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她一边哭,一边抹眼泪,抽鼻子,小声叨叨着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麦穗什么的都是骗人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之类的话。 时孟春在一旁看得心疼,一边安慰一边煽风点火,“没事没事,不哭不哭,这才多大事啊......在雍凉这屁大点的地方能找到什么好男人,你现在刚踏上修行,眼界还是低,要我说呐,等你修行有成,咱直接到青阳山总宗那里找......对对对,那个小兔崽子哪儿好了?一看就是蔫坏蔫坏的那种,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染豁然转头,正对着时孟春,恶狠狠道:“你可以说我眼界低,说我笨,但我不许你说他丁点儿的不是。他好,他就是好,他哪里都好!” 说完,江染用长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径直跳下万丈高空。一柄长剑横空出现在她脚下,稳稳当当地接住她,一人一剑以一种远超时孟春腾云驾雾的速度飞奔而去,竟是一刻都不愿意跟老人多待。 老人看得气笑,真想回去一巴掌把那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臭小子拍死,再被江丫头骂个半死,最后被雁升师兄打个半死。他摇摇头,驱使座下白云赶紧追上去,江丫头可认不得去往怀沙宗的路。 ———————— 告别了时孟春和江染,陆抬也没有在面馆里多待。按照和江染约定,他把面馆托给许三,让他帮忙照看着点。随后便去往集市,按照许三的说法,这里不叫集市,叫坊。坊间分为东西两块,不仅道路开阔,而且整齐划一。坊间店铺竖立着一块块木牌,创意十足,半点不比陆抬前世见过的那些五颜六色霓虹灯牌差。 陆抬只逛了半个时辰,就把给各位师兄师姐的礼物挑好了。二师姐解清归的玫瑰膏子,给三师兄南离同的云子棋,四师兄尚梓冈琴弦崩坏了一根,这次正好给他补上。五师兄言监生存放丹药需要一个百宝阁,蔬菜种子是为了杜毕书心心念念的菜园子茁壮成长而准备的。 轻车熟路,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给山上师兄师姐们挑礼物了。陆抬身为橘颂宗的小师弟,讨人喜欢的诀窍自然不仅仅是夸人好看,夸人琴弹得好,瑟鼓得妙,吃饭快,做饭好吃这么肤浅。事实上,每次某无良直女师姐喊他下山买胭脂水粉,他都会额外地给其余师兄们带点小礼物。礼物虽小,情义重嘛。 什么?你说我漏了一份给大师兄的礼物? 恕我直言,怕老婆的男人不配拥有礼物。 走出商坊,陆抬挑了一栋热闹酒楼走了进去。这栋酒楼,名为沙鲜楼,许三曾再三跟他推荐过,说这里服务好,饭菜味道不错,价格也不算贵。此时虽然还未到正午,但酒楼人数已经不少了。 陆抬没什么胃口吃饭,只点了一壶酒和一小碗花生米。其实怨不得他挑,实在是涂松虽然仅是一缕残魂,但那几招类似于蒙奇·d·黄猿八尺琼勾玉的光弹,法印以及最后那招类似于奥特曼激光的大招可都是实打实砸在自己身上的,虽然有丹药疗伤,但眼下仍不好受。 残存的术法印记在陆抬体内肆意冲撞,令得他时不时便会心如绞痛。这也是他不急着回宗门的原因,毕竟他当下还脸色苍白,境界心细如解清归他们,陆抬不保证会不会被看出端倪。到时候解释是小,平白让他们担心是大。 沙鲜楼上菜的速度很快,很快便有一个酒楼小厮打扮模样的人恭恭敬敬地端上来一壶酒和一小碗花生。而且态度良好,丝毫没有因陆抬只是点了这么两样价格低廉的东西,便冷言冷语,心生暗鄙之类的。陆抬花生米就酒,开始自顾自盘算。 关于法宝方面,两块功德牌都已回到自己手中。师兄师姐们给自己的那些法宝,无论是自己用作防守的那些,还是当做酬劳送出去的那些,都毫发无损地收回来了。此外,自己还平白多了一块覆地印。至于要说什么损失,可能就是用掉了杜毕书给自己的些许符箓,瞬身符和落宝符。 陆抬夹花生米的手突然怔了下,他此时才后知后觉自己干过的那些蠢事,无论是骂涂松师伯废物,还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把他当不肖子孙,一口一个,自称老祖宗......这些要是被老人时孟春知晓了,怕是即便有江染护着,自己也得被剥掉一层皮吧。 陆抬放下筷子,本能地用袖口抹了抹额角,还好没傻乎乎地把这件事说出去,还好他们此时已经走了。陆抬认真地怀疑着涂松说过的话,只觉确实存在诸多问题。 比如涂松师伯之前说的让自己想想为何武夫和神通者境界一致,万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整座钓鱼台宗门的人都是刑徒?与青阳山的宗名又有何关系?这里的宗名指的是青阳山这个名字,还是底下其余宗门的名字?“青阳”这名字出自《黄帝内经》,青阳山底下各大宗门名则大多出自楚辞...... 第64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陆抬这么自顾自地想着。时间慢慢到了正午,越来越多的人涌进了酒楼。酒楼也从一开始的人数还算不少,到座无虚席,再到现在有三三两两的拼桌。这张能正常容纳四个人吃食的桌子上,只有陆抬一个人坐着,于是酒楼小厮也就打起了陆抬的主意来。 所以当有人来问能否拼桌时,陆抬不假思索便笑着点头应允,毕竟如他这般,只点着一壶最便宜的酒和一碟花生米,却坐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的客人还算少数,酒楼小厮能这么面带歉意,和颜悦色地同他商量,已经算是极为厚道的了。毕竟有些酒楼虽说不敢光明正大直接赶人,但此时可能会明里暗里,说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之类的阴阳话了。 在陆抬点头应允后,酒楼小厮很快就带来了一个两个人。这一老一小都身着黑色长衫。老人留有长长一撮尖如戟的山羊胡子,左右长袖袖端处各自绣有一个结绳图案。少年灵气十足,看着似乎不过十来岁的模样,黑色长衫袖口处也各自绣有两个贝壳。 可能早就商量好了,这一老一小看也不看菜单,直接点了三个菜,腩肉烧豆腐,香干炒肉丁和萝卜干炒肉沫。三个菜都是半荤菜,多少沾点肉,但不多,价格也不贵,只是稍稍比素菜贵一点点。 酒楼里的米饭不要钱,一老一小直接要了八碗米饭,搞得酒楼小厮一阵汗颜,接连问了几遍是否还有其余客人,需不需要多加一副碗筷。 点完菜后,少年似乎对陆抬极为感兴趣,一直用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望着陆抬。陆抬没觉得如何,老人却觉得失礼,一直用手肘轻轻碰着少年,以作暗示。 少年一开始还大度地任由他拱了几下,叠放在桌子上的手不断向右横移。一退再退,眼见退无可退,少年蓦然一拍桌子,对着老人挑眉瞪眼道:“再拱等会你自己付钱去。” 老人撇了撇嘴,不敢反驳。连正在想事情的陆抬被吓了一跳。 瞥见陆抬投来的目光,少年脸色有点不自然。少年脸皮薄,终究还是没敢出声道歉。倒是那个老人用袖口在少年拍掌的地方反复擦着,然后出来打圆场,他对着陆抬道:“我们爷俩是闹着玩儿的,别当真别当真。” “对对对,闹着玩闹着玩,”少年连连附和,学着老人的样子用袖口在桌上擦着。 陆抬摇摇头,示意没事。 老人收回袖子,转头对着少年做了个恶狠狠的眼神,大抵意思就是每次都要我给你擦屁股。少年不服气的晃了晃腰间的钱袋子,老人立即变脸,作讨好状。 少年缩了缩头,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这么望着陆抬,只是偶尔朝着这边撇过来的目光依旧充满艳羡。留下一个陆抬疑惑不解,难道又是一个嫉妒我帅气的肤浅之人?只是他这目光好像不是往我脸看呐。 一老一小的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两人开始狼吞虎咽,互相争食,毫无爷慈子孝,互相谦让的局面。但两人都有个共同点,都是往碗里狠狠夹一口菜,就能对付着扒拉掉半碗饭。老人骨瘦,少年年幼,瞧着饭量都不大,这会儿的工夫,两人却已经各自吃完两碗米饭了。 两人这么就这么争着抢着,偶尔眼见对方夹菜夹多了,米饭扒拉少了还会急眼,会骂骂咧咧。偶尔也还伴随着一两句类似“这个是我的”,“你吃那个”的言语。三个菜,八碗米饭很快就被他们吃完了。 老人用调羹不停往碗里舀着所剩无几的菜汁,少年满脸艳羡地望着,可似乎觉得丢人,碍于面子不敢学老人那么做。 饭后总爱说些什么。小的爱吃肉,说那道腩肉烧豆腐好吃,老的偏偏要说那盘萝卜干炒肉沫才是真美味。两人谁都不服谁,说着说着,便想着再点一份,只是下意识一同瞥了瞥少年腰间的钱袋子,两人又瞬间同时否决了。 接着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前些年吃过的那道东坡肘子,转而说到了同是三苏的苏辙做过的那副宰相,之后两人化身许氏兄弟,月旦评评选天下名相,又是一番争论。最后说到那诸葛亮时,两人才同时保持意见一致。 最后少年老气横秋地摇摇头,以一句“葛公在时,亦不觉异,葛公殁后,不见其比”的话,盖棺定论。陆抬在一旁听得暗自咂舌,佩服这一老一小的脑洞,吃个饭讨论饭菜好不好吃,最后都能上纲上线到隆中对。只是听着少年这故作老成的话,忽然想起什么,不经意间陆抬便笑出了声。 一老一小面面相觑,老人好奇问陆抬道:“公子你笑什么?难道对我等刚才的评点有意见?” 生怕他们误会,陆抬赶忙摇头,肚中小心斟酌措词道:“没有没有,只是忽然想到一个人。” 眼见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陆抬没有卖关子,说道:“吕布有虓虎之勇,生前无人敢称天下第一,吕布死后人人敢称不下吕布当年之勇。” 一老一小面面相觑,老人略微思索后,点点头。少年则继续老气横秋地摇头晃脑,做老学究高甩袖子状,“都说文人相轻,武人相重,我看也并不皆然。” 陆抬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接着一桌三人又聊了许多,陆抬又叫了两壶酒,三盘佐菜。一时间桌上三人畅所欲言,其乐融融。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老人在喝完陆抬又叫的两壶酒后,轻轻放下酒杯,拒绝了陆抬再点一两壶酒的提议后,拉着少年便要起身离开。 他们二人的账早在上菜的时候就结了,只是此时眼见自家师父喝完别人的酒,吃完别人的佐菜就火急火燎地想开溜,他伸手抹了把脸,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过瞥见老人的眼神后,最终还是顺从地跟着老人起身,与陆抬作揖告别。 早点走也好,趁着师父还清醒是该赶紧走,否则到时候老头发酒疯,自己可背不动他。 陆抬起身想送他们,却被老人用手轻飘飘按下,随即陆抬忽然眼前一黑,就此昏睡过去。 ...... 梨花巷里,一老一小慢慢地走着,少年还在数落着自家师父,不该贪图别人的酒,不该喝完了就那么快的跑路,老人打着酒嗝,任由他数落。突然少年右手握拳轻轻砸在自己左手掌心上,后知后觉道:“忘了问那个好看的青衫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老人打趣道:“你不一直崇尚什么相逢何必曾相识,天下无人不识君吗?” 少年气呼呼地瞪了老人一眼,自怨自艾道:“我什么时候能像那个大哥哥一样身着青衫啊。” 老人白他一眼,“院里不让穿青衫。” 少年跺了跺脚,“我不管,当初我想上稷下学宫求学时,是你半路上把我骗进院里来的,你当时骗我的时候可没说过这话......呜呜呜,那些学宫的大哥哥一个个青衫仗剑多好看啊。” 老人置之不理,哭吧哭吧,哭着哭着就习惯了。一老一小慢吞吞地走着,只是少年还不愿放过老人耳朵。 “师父,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身穿一袭结绳服啊?” “现在就行啊,不过我这件有点大,你穿着不合身。” “师父,我是认真的!” ...... “师父,刚那个大哥哥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 “想得太多,年轻人不能一直紧绷着,让他睡会,不然早晚得出事。” “哦。” ...... “师父,我什么时候能不抄字啊?我总感觉那些字越看越不认识。” “不抄字你想干什么?” “我想......我想学那些学宫里的青衫冠帽大哥哥写文章。” “可你也不会写文章啊,你和我一样,就会假借解字由头,说些好听话骗人小姑娘钱财。” “文章......写文章这种东西不是很简单吗......我看那些文章......所有字都一模一样只是被打乱了顺序......那我也可以拿一本院里的《说文解字》,然后找个百万字随便排列下啊......我不管,反正师父你要支持我。” “支持支持,下次一定支持。” ......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去北俱芦洲见一个老朋友,早年借了他点东西,现在去要回来。” “啊?那不是又得走大半个时辰的路?” “谁叫你走路慢。” 少年突然疾走两步,赶在老人牵头,“明明是你走路慢。” ...... “师父啊,你那个老朋友管饭吗?” “兴许是管的吧。” “那我们不带点见面礼,会不会太冒失了。” “他敢?反了天了他。” “噫,师父你又吹牛。” ...... 在少年眼中,他们拐过那条梨花巷后,就一直走在一条长长的,空无一人的石板路上,但实际上,他们一步之下便越过千山万岭,有时凌空出现在汪洋大海上,有时位于高高山巅上,比之道教缩土成寸还要高明千百倍。 第65章 天雨粟 一梦如是,恍若经年。 陆抬是被酒楼小厮叫醒的,他醒来的时候都下午了,酒楼里大部分客人已经三三两两散去,四周有不少酒楼小厮正在清扫。陆抬这一顿饭,霸占人家一张桌子,从清晨一直到临近晚上的饭点,足足接近三个时辰,酒店小厮现在才把他唤醒已经是极其厚道不过了。 陆抬醒来后第一时间检查的是腰间佩戴的那块小石头,等看到完好如初后才长舒出一口气。其余法宝和功德牌等物件都在空间戒里。空间戒,乾坤袋和须臾图是修仙界最常见的三样储物法器,随着品阶不同,每件储物法器存储的空间也大不相同,像他手中这枚空间戒就只属于中等,不过依旧拥有方圆丈于大的空间。 一般的储物法器都能温养于自身人体窍穴中,人体中数百个窍穴,随宿主死亡窍穴关闭,所以修仙界虽然也有杀人放火金腰带的说法,但毕竟难,除非极其熟悉宿主存放法器窍穴,否则很难抢夺储物法器。这些都是小道,毕竟储物法器再好,终究是死物,而且也不能存放活物,所以终究还是不如抚顶境袖里乾坤神通那般潇洒。 法宝注定丢不了,这也是他醒来后第一时间检查腰间佩戴的小石头的原因。这块小石头可是他安身立命,实施自己“死回帅搬”计划的重中之重,如果小石头不见了,陆抬肯定会二话不说地直接追查,甚至直接回档。 可这也并不能证明这块石头就比死去的裘百尺,余田和何昊羽等人值钱。只是陆抬自认对于老裘他们已经尽力了,明知陷阱却依旧出手,引得自己第二次重伤,拿这块石头企图换得他的性命,只是最后都于事无补。 再者,回档是被动技能,不到万不得已陆抬不想主动使用,万一这次回档直接回到几十年前他还尚未武极境的时候呢?而且涂松师伯虽是一缕残魂,但法术神通都很强,屡屡使用掌中山河的神通查看附近敌人,自己实在没有把握在不被他发现的前提下搬来救兵。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私心明显,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他的一番奉献精神早在青阳山试炼那一次次被欺辱和死亡中磨灭殆尽,如今让他一次次回档,一次次尝试得保证让所有人都安然无恙,他着实没有这份慈悲心肠。 若真如此。恐怕他早就道心崩溃了。而且他也得为往后着想,往后妖族大战,鬼修复辟,幽冥再起,死的可都是一城一城,数以万计的人。若每次都回档,到时又该回档多少次? 这一觉睡得陆抬神清气爽,只觉体内每个窍穴都在欢悦。他长呼出一口气,对唤醒他的那个小厮报以歉意一笑,在又检查了一遍身上没什么东西丢失后,离开了酒楼。 修行中人百病不侵,自然无惧那麻醉药,所以自己肯定是遇上高人了,但这高人为什么要打昏自己呢?而打昏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陆抬细细琢磨着,自己在酒桌上好像也没有说错什么话啊。 苦思冥想不得,那就不想了,好久没这么舒舒服服地睡觉了,陆抬舒服得打了个懒腰,这才有闲心思去内视体内气机。但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他体内的气机有如春暖花开般,一派生机勃勃,自己这一身内伤竟然骤然完全康复了。 陆抬这才后知后觉那个老人打昏他原来是为了替他疗伤,心里对老人的身份愈加感兴趣。能毫无征兆地打昏自己并且稍稍一拍便能使得自己内伤痊愈的人,起码也得是个抚顶境的人吧。 海外药王谷的人?不像,迂腐宗门出门在外都得头戴绿帽,身披绿衣。 自称传自李玄一脉的石笋宗?脾气倒是和传闻中的对得上,可也没见这一老一小身旁有带着铁拐啊...... 陆抬细细回想着他们的举止谈吐外貌,突然想起他袖口处的图案,不禁惊得一身冷汗。 不过回过神来的陆抬倒也并不如何畏惧,仓圣学院固然是庞然大物,但也不过是传承久远罢了,论战斗力可能还不如一座青阳山。不过传承久远毕竟有久远的优势,祖上阔过的人,远古秘辛和底牌这种东西肯定不缺就是了。 相传仓圣学院乃仓圣后人所建,以歌其德。上古仓颉,生而齐圣,有四目,观鸟迹虫文始制文字以代结绳之政。《淮南子·本经训》:“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 对于“天雨粟、鬼夜哭”的理解,有两个说法。一说是当时正处农耕之初,天下谷粟几无,仓圣造字后,上天感其德,所以下了这场小米雨。第二个说法是,创造了文字,从此人们心中就萌生了“诈伪”,如此一来,人们就会舍本逐末,放弃在土地上的耕作,所以上天才下了这场小米雨。 对于“天雨粟”的解释,这两种说法众说纷纭,而且仓圣学院也从不出来解释什么,任由他人猜测。 至于为何“鬼夜哭”?争论较少,都说是因为有了文字,民智日开,民德日离,争夺杀戮由此而生,天下自此无太平,连鬼也不得安宁。 仓圣学院因成立最早,以一院之力力压其余三宫,但他们极少出现在世人面前,更多的是扮演一个事后封赏的角色。武夫出力,儒家口含天宪。稷下,礼记和长乐这三宫多多少少总能听到他们出手或者说出嘴的事迹,但仓圣学院的人则不然。 不知名道人数千年的记忆里,至于黑水之战那一次,有一位黑袍老人以一个字,也有说是两个字,硬生生压得整座成都载天山塌陷百丈,夸父族数万族人自此退兵,不敢再伙同北俱芦洲的妖兽攻打俱芦城。 陆抬长呼出一口气,不再多想。此前是想着不那么早回去,以免自家好人师兄和无良师姐们看到自己会如何如何地担心。既然当下身体痊愈了,功德也攒够了,自然便可以安心回宗门回家咯。 第66章 我比那只蝴蝶差在哪? 幸福是什么? 老生常谈,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对于陆抬,以前的幸福是人长得如象棋般,又帅又有车,偶尔还能骑骑马。当然如今时代变了,对于他的幸福就是满血打怪升级。当然一定要是那种奥特曼的小怪兽,冒险家的投掷哥布林那种怪,再多来几个如同涂松师伯这种的,陆抬觉得自己还是死了算了吧。 金乌化日,越出海面。伴着晨光,有云自远方来。 陆抬坐在云头上,凉风有性,吹得他神清气爽,他摇头晃脑,正准备吟诗两句,不料一时腹中空空如也,只得做罢。他饶有兴趣地望着周围,突然觉得修仙还是腾云驾雾好啊,不管是气派还是舒适度都不是御剑可以比拟的。 虽然自己现在也不是云,是功德牌化作的云,但到底还是比御剑看着安全。他站过江染的几次御剑,让他总觉得想往旁边加点护栏围住,但这么一想,又觉得不靠谱,围得密密麻麻的,岂不跟前世坐飞机那般无趣。 指不定往后末法时代,修行者都断绝了,后人扒拉出自己这陆抬仙君的坟墓一看,喜极而泣,当天便有新闻,早就xxx年前便有飞机,有图有真相,然后镜头对准我的坟墓,这么叽里呱啦地一拍,旁边一大堆跟着合影的...... 丽日当空,从陆抬这个角度望去,只见群山绵延,层次不清,像一条身躯绵长的慵懒大蛇醉卧于溪水间。这里就是橘颂宗的境内,荒无人烟。陆抬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趴在云上,假装洑水带动云朵前行。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时辰,此时已经远远可以看见几座挺拔的山峰,他驾着云急急掠去,稳稳地落在这几座挺拔的山峰旁边的一座低矮,名为橘颂峰的山头上,等落地后,白云消散,化作一枚功德牌自行掠到陆抬的手上。陆抬忍不住高喊道:“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安安静静,无人理他。陆抬挠挠头,又高喊了句,可惜依旧无人回应。 奇怪,人都哪去了,难道师父和师兄们都被妖怪抓走了? 陆抬开始一个院子一个院子找过去。橘颂峰上有个很巧合的事,各处的院子按照在宗内的辈分排名,两两住在一起。起初其实不这样的,一开始只是老三南离同和老四尚梓冈臭味相投,住在一起方便行事。 后来就是大师兄王富贵在荷尔蒙激发下,不知是开窍还是巧合,反正他不小心把隔壁二师姐解清归的墙弄塌了一半。起先大师兄还想着修墙,后来修着修着墙都修没了,两人就这么过上了没羞没躁的日子。紧接着就是晚入门的杜毕书觉得一个人住着太无聊,自行找上了五师兄言监生,两人一拍即合...... 所以就显得如今一个人独住的陆抬有些另类,南离同和尚梓冈想必还在自闭修炼,陆抬没有打扰,直接绕过了他们的宅院,直接去从大师兄的宅院开始找起。 陆抬直接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国字脸的男子,男子把手搭在一个粉妆玉砌,正呜呜咽咽哭泣的小女娃肩上,小女娃身着一件绛红长裙,脚下一双小绿拖鞋,远远望去就像一朵带着嫩绿叶儿的大红花。 对不起,打扰了。感受到他们投来的异样目光,陆抬赶忙关上门。 卧次奥,白日宣淫,诅咒你们闹出人命。 咦,不对,刚那个小女娃好像很小的样子。 卧次奥,原来你是这种王富贵。 咦,还是不对,大师兄和二师姐是道侣关系,如今又多出一个小女娃...... 卧次奥,难道无良直接师姐被绿了? 人呢人呢,大伙儿快出来放鞭炮庆祝啊喂。 怎么办?怎么办? 陆抬急得在门口徘徊,等会二师姐来了我该以什么理由阻拦她进门,或者,其实我应该帮二师姐?毕竟她才是受害者,而且除了坑我吃了很多很多淬体丹之外,好像也没啥对不起我的了。 王富贵,你个渣男,你有本事偷女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但是现在......陆抬不由自主地把眼睛朝门缝里瞅去.....我好想偷偷看点什么...... 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抬赶忙抬头假装望星星望月亮。 开门的王富贵重重一掌拍在陆抬肩膀上,“嘿,小师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陆抬保持着抬头看星星看月亮的动作,“......啊?哦,大师兄好啊,我刚刚回来。” 王富贵捏着陆抬的手臂,“听师父说你还要晚点才回来的。” “......对啊......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之前师父过去,陆抬确实有跟他隐约地透露过等伤势完全好了之后再回来,免得师兄师姐担心的事。 王富贵笑了笑,“既然你回来了,那刚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陆抬保持着望天姿势,朝着那个绿叶红花小女娃努努嘴,“是关于她的事吗?” “对啊,你师姐交待的......不对,小师弟你头怎么了?” 陆抬露出你特闷在逗我的表情,“我师姐还能交待你干这种事?” 王富贵回头望了眼小女娃,疑惑的挠挠头,“没错啊,是你师姐交待的啊,她还是师父亲自带上山的。” 陆抬保持着望天姿势不变,满脸的难以置信,“这事还跟师父有关系?” 王富贵国字脸上眉头一皱,“没错啊,就是师父带上山来的啊。不跟你说了,大家伙都去老六那吃灵兽宴了,嘿嘿,我也得赶紧过去了,再晚就没了,她我可就交给你处理了啊。” 陆抬赶忙低下头来,扯住王富贵的衣角,“这......这我怎么处理啊?你......你总不至于叫我杀人灭口吧?” 王富贵狐疑地望着陆抬,“什么杀人灭口,小师弟你怎么去了一趟山下,脑子都瓦塔了,她是师父新近带上山门的小师妹啊。” 陆抬瞪圆双眼,难以置信道:“小......小师妹?那......那我......我刚怎么看,看她在哭。” 王富贵理直气壮道:“小师妹家里突逢大变,刚被师父带上山,这会儿还沉浸在悲伤当中,哭一会儿怎么了。” “哦......咳,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以为你们两......哈哈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真没什么。”眼见他疑惑的眼神,陆抬赶忙扯开话题,“师兄你刚才说交给我处理什么?” 王富贵眼神狭促,“你再看看小师妹。” 陆抬朝着师兄王富贵口中的小师妹望过去,第一眼,红润的脸儿,一对水汪汪的眼睛,很可爱啊,没什么问题呀。 王富贵努努嘴,示意他接着瞧。陆抬往一边瞧,第二眼,只见小女娃的眉心缀有一颗红痣,很好看啊,也没什么问题啊......额,好像是有那么点儿奇怪。 陆抬忍不住多望了第三眼,“卧次奥,这新来的小师妹怎么跟我长得一毛一样?” 这就是不知名道人吗?算算时间,好像确实差不多这个时间不知名道人上宗门了,可怎么不知名道人变成一个小女娃了? 蝴蝶煽动了一下翅膀,大西洋引发了一场海啸。 我煽动了一下翅膀,改变了一条染色体? 我比那只蝴蝶差在哪? 第67章 蓝灵素 眼见陆抬满脸惊愕,王富贵拍着陆抬肩膀得意笑道:“总算看出来了?真不是我吹,我见小师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和你长得特别特别像。再看第二眼才发觉不对,好家伙,原来不是像,简直就是一毛一样。” “不是,是......是师姐说的。” 小女娃一直沉默着,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长得跟自己一样好看的师兄,此时听闻王富贵的话才弱弱地反驳开口,声音清脆响亮,婉转柔和,乍一听似那黄莺出谷,鸟鸣啾啾。 “清归说的和我说的差不多,差不多。”王富贵摆摆手,被拆穿也没觉得什么难为情,他对着陆抬继续道:“小师妹就交给你了,对了,小师妹不想用以前在山下的名字了,你可以帮她想个名字。师父好像给取了个名字,不过小师妹不太满意,那个名字叫尔......” 陆抬闻言瞬间反应很大,“二,二什么?二月的雨,无情的你......二二二,二十四桥明月夜,夜夜笙歌陪君醉......醉,醉里挑灯看剑,梦里花落知多少......少,少小离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雄雌......雌兔眼迷离,雄鸡一声天下白......白日放歌须纵酒,多少楼台烟雨中......” 陆抬突然打了个响指,“有了,我想到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学海无涯苦作舟’,这句诗不错,寓意深远。小师妹,你以后就叫灵素怎么样?至于姓氏嘛,就跟我姓吧,蓝灵素,你觉得如何?” “蓝灵素,蓝灵素,”小女娃念叨了两遍这个名字,似乎觉得不错,她眼前一亮,笑意顿时堆满脸上,露出一个深深的小酒窝。她忽然对着陆抬施了个万福,甜甜道: “谢过小师兄赐名。” 师兄不愧是师兄,人长得帅气,取名也很好听! 陆抬不乐意了,“谁小了,谁小了啊,可不准骂人,师妹你叫我师兄就行。” 平时师兄师姐们喊我小师弟就算了,连新来个小师妹都要喊我小师兄?这辈子我跟小杠上了是吧?咋不见佩恩老大来邀我入组织,传授我几招“一袋米抗几楼”? 小女娃被陆抬的反应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可......可宗门内那么多师兄。” 陆抬拍了拍额头,“还没自我介绍,小师妹你好,我叫陆抬,陆地的陆,不识抬举的抬。灵素师妹唤我陆师兄就行。师兄我一向以帅服人,加上在宗门内排行老七,师妹唤我帅师兄和七师兄都行,当然,喊我帅七师兄和帅气师兄也都可以。” 额,师兄名字 眼前师兄瞧着模样确实挺帅的,灵素乖巧点头,对着陆抬重新施了个万福,“灵素谢过帅气师兄谢恩。” 陆抬满意地抚摸着她的头,“乖,以后帅气师兄带你去看金鱼。” 名为灵素的小女娃重重点头。 王富贵满脸艳羡地望着陆抬,出口成章,配合这一袭青衫,瞅着比那些读书人还读书人。看来小师弟日常除了习武淬体,想必书也看过不少,他就不行,捧着书就犯困,捧着捧着书也自动变成枕头了,为此还被清归骂了好几回。 突然想起什么,王富贵回过神,火急火燎地对着陆抬说道:“那灵素小师妹就交给你了啊,我,我我我去找清归他们。” 杜闭书在煮灵兽宴,听说还是南儋部州那边的变色食牛蛙,可得赶快过去,否则可能汤底都不剩了。 陆抬胸脯拍得震天响,“交给我了。” 末了,陆抬唤住急急忙忙想溜走的王富贵,突然扔过去一个法宝,正是那个他下山前王富贵借给他的那个平山印。 王富贵看也不看法宝,本能地接住,心底还在后知后觉地纳闷刚刚小师弟为何反应如此之大,“二月江南花满枝,他乡寒食远堪悲”,尔通二,师傅取的尔远这个名字不也挺好的吗......卧次奥,忘了提醒小师妹不要跟小师弟学淬体了......算了,先吃完灵兽宴再说,一时半会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陆抬虽然在王富贵那边胸脯拍得震天响,但终究属于打肿脸充胖子,此时他心里依旧没底,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好呢?以显得自己是个正常师兄? 长久安静后,陆抬开口问道:“小师妹今年多大了?” 灵素乖巧应答,“十五了。” 巧了不是,不知名道人上山那年好像就是十五?为何都喜欢十五岁上山修行?因为十五月亮比较圆吗? “师妹是哪里人啊?” “霞妲。” 巧了不是......不对,不巧,不知名道人好像是傲来国的,不过我倒确实是吓大的。 “师妹是怎么遇见师父的?” “家遇山贼突袭,家母把我藏在地窖里,因此幸免于难,可我全家却......” 唔......这背景好像跟不知名道人确实有点相像......呀,师妹别哭别哭,节哀节哀,对不起对不起,师兄错了,师兄不该提这茬儿...... ...... 太阳慢慢移挪到了正上方,灵素满脸汗颜,应对着陆抬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越来越奇怪的问题。 睡觉磨不磨牙?打不打呼?晚上起夜吗?次数是多少...... 这......这就是修行人关注的问题吗? 这......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 在又询问了数十个问题后,陆抬终于得出结论,“除了家乡和性别不一样,其余的所有情况,小师妹都跟不知名道人类似。 由此可得,小师妹八成就是不知名道人! 但问题又来了,自己这只蝴蝶,怎么扇得人家的染色体都生生改变了一条呢? 自己被祖师爷的越光宝盒摁到了南赡部洲,除了那次外,自己除了偶尔帮无良直女师姐买胭脂外,始终都在宗门里修行。这期间自己应该扇不了什么风,直至前些天才下山积攒功德,而小师妹今年十五岁,显然不可能是因为之前下山的缘故。 那么真相便只有一个了,是在南赡部洲出的事! 陆抬细细思索了下,自己在南赡部洲那得了两种丹药,一颗药草——商陆草,淬体丹,玄黄丹。商陆草是从那头傻狍子身上得来的,不太可能是因为它。那么就有可能是淬体丹和玄黄丹。 所以真相可能是这样的:自己突然被摁到南赡部洲,以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一头实力强悍的鹿蜀,命令他抢夺了别的妖兽手中的淬体丹和玄黄丹,其中有一个妖兽因为失去了这颗丹药,实力大跌,被人类修士斩杀。 在另一个平行空间里,这个人类修士是身死道消的结局,如今意外战胜了这头妖兽,最终横刀夺爱,与小师妹的阿娘没羞没躁地生活在一起。最终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人@###¥%......最终,小师妹染色体被改变了。 我真是太聪明了! ...... 灵素眼看陆抬终于不问问题了,暗自悄悄长呼出一口气,她好奇地问道:“就这些问题吗?没......没了?” “咳!”陆抬假装咳嗽了一声,“我们是正宗宗门,哪儿会问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灵素歪着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说里明明还说过要检查些什么夺舍,种魔,被下蛊,下咒,和有没有修仙资质的,怎地到了这里,省略了? 第68章 教育师妹,从小做起。 陆抬自是不知道此时蓝灵素脑中奇奇怪怪的想法,他此时还在思索着小师妹的到来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连众位师兄们和无良直女师姐都没办法改变自己淬体的想法,小师妹想来应该也没这个能力才对。唯一的坏处可能就是自己无法再以总门内最小弟子的身份去骗五师兄严监生淬体丹了,毕竟当下小师妹初入师门,正是需要淬体丹的时候。除此之外...... 陆抬望了眼蓝灵素。按理说,小师妹长得如此乖巧可爱,想必应该不会惹事。橘颂宗屁大点的地方,也不怕她惹出什么事。就是怕如直女无良师姐那般,整天坑蒙拐骗自己去往山下买胭脂,从而间接影响自己拯救世界的“死回帅搬”计划。 陆抬就这么想着,忽然眼前一亮,计上心来。小师妹这种生物,为什么就一定会影响自己的计划呢?不知名道人天赋极佳,想必小师妹也是如此,只要自己如此这般,把小师妹训练成宗内仅次于师父的第一高手,那么自己岂不是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当一条咸鱼? 同时,以后自己要搬救兵也可以直接找小师妹嘛!反正不要钱,多少使唤着。自己如果找师父游容与时孟春他们搬救兵,先不说关键时刻这些高人找不找得到,就算找到了自己也未必请得动。就算请动了,起码也得废掉几大缸口水。 小师妹就不一样了呀,乖巧听话,对自己唯命是从,而且不出意外会一直待在宗门里,不会到处乱跑,境界上来了肯定是个救兵的不二人选! 念及于此,陆抬望向蓝灵素的眼神也多了点异样的目光。教育孩子,当然是从小做起! 陆抬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做关怀状,“师妹啊,刚大师兄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灵素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倒没有像帅气师兄那般问得这么详细,只是说了下本门的门规戒律,特别强调了要尊师重道,其余的就是介绍了我们宗门的一些人员情况。” 陆抬询问道:“修炼这方面呢?” 灵素又想了想,“没说太多,只说了要勤勉修行,不用刻意争夺什么宗门内的无聊排名,也不用担心境界低会被逐出师门之类的。哦,师兄还说了要熟读宗门的典籍,将来与人发生争执时,好讲道理......” “错!” 陆抬突如其来的大声言语吓了灵素一大跳,她抬头望去,只见陆抬正对着空气重重出拳,“勤勉修行这话倒是说的不错,但什么不用争夺宗内排名?不用担心境界太低?还与人讲道理?有锤子的道理可以讲,境界就是我们最大的道理。” 陆抬停顿了下,蹲下身与蓝灵素平视,“小师妹,你可知道一个念去境的宗门俸禄是多少?你大师兄王富贵的宗门俸禄又是多少?” 灵素摇摇头,她还是个刚上宗门的孩子,哪里知道这些。 陆抬笑了笑,“念去境每个月的私俸大概是三颗松蛋丹,两颗淬体丹和一瓶亡骆丹。至于大师兄的私俸,光鲤鱼椿就有八片,每一片都价值连城。” 陆抬眼神狭促,“小师妹你知道一片鲤鱼椿的价值抵得上你多少倍念去境的私俸吗?” 灵素微张着嘴,像个拨浪鼓般,使劲摇晃着小脑袋。 陆抬伸出五指,“这还只是大师兄私俸的其中一部分,而且还不算他身为宗门内第一高手,上面宗门对他的额外奖赏。整体上算下来,大师兄每个月拿到的资源起码是你的上百倍。” 蓝灵素嘴巴惊愕得好像能吞下一整个鸡蛋。片刻后,她嘟着嘴恶狠狠道:“大师兄是个坏人!” 陆抬暗自窃喜。其实他也不算骗蓝灵素,青阳山为了鼓励修行,不同境界设定的私俸价值确实天差地别。而且上面宗门也确实每个月都有对王富贵的第一境界作出奖赏,奖赏还不菲。但每次都被严监生一言堂,直接收入囊中,再分配给其余弟子。而且橘颂宗人少,宗俸平摊到每个弟子身上都极高,恰好掩饰了宗门内“贫富差距”悬殊这点。 陆抬内心暗喜,表面上却面露悲痛,做抹泪状,“大师兄为了巩固自己第一弟子的身份,对每个宗门弟子都这么说。当时年少无知,我就是中了他的阴谋诡计,平时没有好好修行,如今才不过一个小小的烟波境。师妹你要以我为戒啊,切不可重蹈帅气师兄覆辙啊。” 蓝灵素恶狠狠道:“大师兄真是太坏了,想不到他是这种人,还是帅师兄对我好。” 陆抬附和地点点头,决定再加一把火,“师妹,我再好好考考你。” 蓝灵昂首挺胸,歪歪扭扭地做了个道揖动作,“师兄,请赐教!” 陆抬伸手服起蓝灵素,开口道:“小师妹你可知你们霞妲国内有多少人口?” 灵素愣了下,没想到是这种简单问题,当下便也毫不犹豫答道:“约摸着有五百万户。” 陆抬笑了笑,“回答正确加一分,下一题有点难哦,小师妹,请问怀沙宗境内有多少个类似霞妲国的国家?” 灵素愣了下,摇摇头,这种题她哪里会? 陆抬直接给出答案,“回答超时,扣十分,正确答案是四十来个,我们姑且算他四十个,请问怀沙宗境内大约有多少人?” 答对了才加一分,答错了竟然扣十分,灵素还在心疼自己的分数,此时听见陆抬的问题,赶忙手脚并用。正算得焦头烂额时,又听得陆抬喊道:“回答超时,扣十分,正确答案是两亿人。” 灵素愣神了,这下子自己还剩多少分? 陆抬继续道:“两亿,这还仅仅只是我们青阳山一个下宗区域内的人数,一个中宗有十二个下宗,一个上宗有十二个中宗,青阳山有九大上宗,小师妹你算算,光我们青阳山辖区内大概就有多少人了。” 听见问题的蓝灵素无动于衷,她耷拉着脑袋,心里暗忖道:“帅师兄也欺负人,这种问题,再给我两双手我也算不过来啊。扣吧扣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这里没一个好人,呜呜呜,我想回家。这个世界好无情,好残酷,好无理取闹!” 第69章 你品,你细品 过得片刻,依旧没听到答案的陆抬高喊道:“回答超时,扣十分,正确答案是......” 陆抬顿了下,突然蹲下身,以指做笔,以地面做纸,算了半天后,才咳嗽一声起身接着喊道:“正确答案是两千五百九十二亿人口。小师妹,你要知道,这还仅仅是我们青阳山境内大概的人数,还不包括其余的荒古禁地,无数洞天福地的人数,这样算下来我们东胜神洲起码有四千亿人口。东胜神洲之外,还有三个大洲,而且除了这三个大洲之外,指不定还有什么平行宇宙,化外世界,幽冥世界,飞升世界等等等等。” 蓝灵素无精打采,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自己起码亏了几十分。 蓝灵素微嘟着嘴,正想抗议,又听得陆抬喊道:“小师妹,我再问你,最高的山峰是什么山?” 蓝灵素眼睛一亮,“这题我会这题我会,是北俱芦洲的成都载天山。” 陆抬讪笑一声,“小师妹误会了,我说的是我们东胜神洲最高的山。” 灵素不假思索道:“东胜神洲最高山脉是号称天师道祖庭的青城山。” 陆抬点点头,“回答正确,加一分,那第二呢?” 灵素莞尔一笑,“供奉真武大帝的齐云山。” 陆抬镇定自若,“回答正确,加一分,第三呢?” “黄帝胜地,崆峒山。” 陆抬开始慌了,他顿了顿,“回答正确,第四呢?” “仙都三清山。” 好像有点不对劲,陆抬摸了摸额角,“回......回答正确,第五呢?” ......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时过晌午,终于在陆抬心累地问到第一百零八名时,灵素终于不再脱口而出,她正苦思冥想。陆抬精神大振,怕她回答,赶忙高喊道:“回答超时,扣十分!正确答案是......” 陆抬愣了下,好像自己也不知道正确答案。 蓝灵素听闻陆抬嘴中扣分的言语,心中却没有如何不高兴,自己刚答对了一百零七道题,加上最开始那道最简单的题,一题加一分,虽然中间自己被扣了点分,但想必应该也有个几百分吧! 这么想着,她脸上堆满着笑意,笑望向陆抬。 故意出这种简单的题目来考我,果然帅师兄是最疼自己的,山上还是有好人的! 坏蛋大师兄! 这边的陆抬暗自松了口气,怕蓝灵素追问答案,陆抬赶忙接着道:“小师妹,你看你都只能记得住我们东胜神洲前......额,多少名来着?” 蓝灵素赶忙报了个数字,这可是好人师兄和漂亮师妹共同的劳动成果,得牢记! 陆抬赶忙道:“哦,对,一百零七。小师妹你看你都只能记得我们东胜神洲前一百零七高的山。可东胜神洲山脉千千万,人们只会记得前一百零七名,没人会记得第一百零七名以后的是谁。” 说得嘴巴有点干,陆抬顿了下,“而且,这个修仙世界既无情,又残酷,还无理取闹!光我们东胜神洲就有足足几千亿人口,远比这些山脉来得多。山脉都能记得住百来个,何况人乎?你如果偷懒,不出头,就更没人记得你了。小师妹,你品,你细品,看看师兄说得有没有道理。” 灵素连娟长眉微蹙,她认真地想了想,而后点点头,表示认可了陆抬的说法。陆抬趁热打铁道:“山如人立,所以呢,小师妹你要努力修行,让整个世界的人都记得你。” 灵素想了想,小声问道:“可是师兄......我为什么要让他们都记得我呢?” 陆抬面子上挂不住,讪讪笑道:“也不是让人记得住你,我们修行中人还是要争的,那些什么排名也是要有的。争名望,争更好的培养机会,争更多的诸如灵识,修炼洞府,丹药等的东西。生而为人,难得走这一遭,不睥睨天下,大道登顶,算什么男子汉?” 灵素缩了缩头,动作霎是可爱,她本来想说她本来就不是男子汉,却又听得陆抬严肃地说道,“小师妹,把手伸出来,今日师兄要把一句话送给你,希望你以后的努力修行对得起师兄这句话。” 灵素听他说得庄严无比,半点不似玩笑,赶忙伸出两只小手。 陆抬双手握拳,放在灵素两只玉手上,“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师兄家门百代单传,这句话是我们老祖宗代代流传下来的传家宝,额,传家话!今日师兄将这句话送给你,世间语言是有力量的,希望你带着这句话,往后努力修行,前途无量,如鲲鹏展翅般,扶摇直上九万里。” 灵素认真地接过陆抬放在她手心上的东西,虽然空无一物,但她依旧紧紧握住,不敢松手,更不敢打开看,生怕丢了似的。 陆抬趁胜追击,“小师妹,佛争一柱香的前一句是什么?” 灵素不假思索道:“人争一口气!” 陆抬又笑问道:“将来与人发生争执时,又当如何?” 灵素还在掐手算着自己的分数,听到陆抬的问题后,她回忆着陆抬刚说过的话,摆摆手,“么的锤子道理好讲。” 话刚说完,她赶忙紧接着算着自己的分数。 陆抬哈哈大笑,“所以往后又当如何?” 蓝灵素想都不想,恶狠狠道:“努力修行,超过坏蛋大师兄,让天下所有人都记得我。” 陆抬又问道:“大声回答我,你是谁?” 蓝灵素深吸一口气,铆足劲,果真大声喊道:“我叫蓝灵素!我要努力修行,我要成为东胜神洲第一百零七名高手,让天下所有人都记得我。” 许是很少,或者从没如此大声讲话过,她满脸异样的光彩,小脸红彤彤得如同一个第一次偷偷喝酒的小孩。 这个场景让陆抬莫名想起以前看狗血电视剧时,男主角带女主角去山顶上,让她对着远处大声高喊的情节。同时又莫名有种自己拐骗良家的感觉,陆抬抹了下额头,行吧,一百零七就一百零七吧,反正暂时够自己用的了,先这样吧,以后再接着忽悠。 陆抬把手搭在灵素一头秀发上。 明眸似水,红痣点缀眉心,加上这身红长裙和小绿拖鞋...... 嗯,小师妹还是挺好看的。 毕竟像我! 第70章 冰镇西瓜味的夏天 “好了,聊了这么久也饿了,我们去找师兄们吃饭吧,”陆抬拍拍手,率先站起来。 灵素杏眼圆睁,满脸的讶异,“师兄你们也需要吃饭吗?” 陆抬把手放在蓝灵素头上,哈哈笑道:“你六师兄比较喜欢吃饭煮饭,而且经常煮灵兽宴,这些灵兽乃是大补之物,小食几口抵得上你修行数天,你往后可记得多多来你六师兄这里。不过你现在还没正式踏上修行,暂时没这个口福。对了,等会见到你六师兄,你就对着她多喊几句师兄,咱排名靠后的弟子呢,就得嘴甜,会哭。嘴甜的孩子讨人喜欢,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嗯!”灵素重重点头,吃喝什么的,最喜欢了! 她跟着陆抬起身,同时肚皮恰巧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响,令得她稍稍冷却的小脸又瞬间涨红。 陆抬哈哈一笑,牵起她的小手,不见他有如何动作,脚下忽地腾起一片白云,驼着两人缓缓向前飞去。橘颂宗占地不过方圆数十丈,师兄弟们各宅院靠的也比较近,属于那种吃饭时,杜毕书吼一嗓子,全宗人都能听得到的那种。基于这种情况,当然不需要什么腾云驾雾,但陆抬此举自然大有深意。云端上,只见他还在那一个人絮絮叨叨: “努力修行的好处还有很多,你看,这云多大多美啊。再看这天,多蓝呐,是不是比你在地上看到的好看多了,所以呐,小师妹你一定要努力修行啊......你再看看那湖水,多清澈啊,等你修炼有成,师兄带你去那看金鱼......” ...... 伴着师兄的敦敦教导,灵素被带到了一个宅院。 宅院不大,东西也不多,却收拾得错落有致,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清爽,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它应该被放到的地方。 阳光正好,其余人许是吃饱了拍拍屁股走人了,庭院中只有一个小胖墩正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小胖墩屁股下是一个被压弯了腰,不堪重负的小木椅,他在那打着盹儿,小脑袋不时点着头。 陆抬食指笔在嘴前,对着灵素嘘了一声,蓝灵素赶脚双手捂着小嘴儿,会意般点点头,连点头的动作都那么小心翼翼。 陆抬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灵素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恨不得迈步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陆抬本不想惊扰到睡眠中的杜闭书,谁料他睡眠极浅,陆抬自认没发出什么声音,杜闭书就突然清醒了过来。杜闭书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把头迷糊地转了一圈,盯着陆抬望了会,歪着头,皱着眉认真地想了想。 可能刚睡醒迷迷糊糊的,过了片刻他才后知后觉眼前人好像是自己的小师弟。他拿着袖子抹了抹眼睛,再定眼一看,果真是小师弟。随后杜闭书跳着蹦着过去,如同八爪鱼般挂在陆抬身上,“总算回来了”。 按照前世的衡量高度,陆抬这些年身高长到了一米八几,而小胖墩杜闭书依旧是一米六几,两人站在一起,看着反倒陆抬像师兄,杜闭书像个小师弟。 杜闭书从陆抬身上下来,挠挠头,“你怎么回来了?功德攒完了?” 陆抬点点头,随后又朝着灵素努努嘴,“嗯,刚回来就被大师兄使唤着过来带小师妹。对了,我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做蓝灵素。” “嗯......这名字还不错”,杜毕书望向灵素,招招手,“小师妹,我们早上刚见过面的,你不会忘了吧?我是你六师兄杜毕书啊。” 灵素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甜甜道:“自是不会忘,灵素见过六师兄”。 陆抬扔过来一袋子东西给杜闭书,杜闭书疑惑地接过来,“这是什么?” 陆抬耸耸肩,故作神秘道:”你打开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当初随便提溜一嘴,没想到你还真记得给我带些蔬菜种子......这袋是枇杷吧?枇杷我不要......” “诶,给你脸了,还挑上了?” ...... 杜闭书和陆抬一边聊着天,一边走到水井旁转动着上边的辘轳手柄。灵素好奇地走过来往竖井里望去,只见井水清澈但深不见底。随着辘轳手柄的转动,不一会儿,便从井水下冒出一个水桶,水桶上放着一个又大又圆的绿皮西瓜。 蓝灵素好奇地把一根手指伸到桶里的井水中,天气炎热,井水却清清凉凉的。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蓝灵素把整只小胳膊都伸进水桶里,肆意搅动着。 这边杜闭书熟练地把绿皮西瓜拿到一旁,用一把长刀轻轻碰了两下,瓜瞬间原地绽成四块,红的瓢,黑的籽。杜毕书给灵素和陆抬各拿了一块后,他自己不急着吃,又从一旁拿了两个西瓜放到水桶里冰镇着。 灵素眼见杜闭书向她走来,早机灵得把手从水桶里拿了出来。此时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西瓜吸引了,她抛弃了水桶和竖井的辘轳手柄,拿起西瓜小小咬了一口,冰冰甜甜的。她眼睛一亮,赶忙又咬了几口。 杜闭书开口问道:“你们想要吃点什么?” 陆抬认真地想了想,灵兽宴是没有了,可也不能亏待自己的五腹六脏,“来个绝代双骄和关公战秦琼吧。” 这些年跟陆抬相处久了,杜闭书也晓得了这些听着好听的词包含的真正菜名是什么。杜闭书笑了笑,“青椒炒红椒还行,可西红柿可不多了,做不成西红柿炒蛋,要不给你换个红灯区?” 陆抬两指摩擦着下巴,想了想,“麻辣鸡丁?味道还行,可这两盘都是辣的怎么吃嘛......” ...... 他们这边还在讨论菜名讨论得热火朝天,那边的灵素已经啃完一片西瓜了。她吃西瓜时也不吐西瓜籽,全都嘟囔着存在嘴巴里,此时一片西瓜吃完。她张开嘴,顿时西瓜籽像机关枪一般突突突地向陆抬脚下射去。 灵素转了转大眼睛,小心翼翼走过去主动拿起第二片西瓜。这时,他们也决定好了菜名,杜毕书转头望向灵素,“小师弟点了青椒炒红椒和麻辣鸡丁,小师妹你呢?你想吃什么?” 杜闭书看着灵素手中的西瓜完全没动过,笑了笑,“小师妹别客气,快吃吧,先吃点西瓜垫垫胃” 灵素拿着西瓜的手一怔,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陆抬也笑了,“小师妹刚来,怎么知道师兄你招牌菜是什么啊?还是我来吧,我再点个玉女脱衣吧。” “拉倒吧,你老惦记着我那几根黄瓜。” “黄瓜好啊,能吃能用......咦,不对,你怎么说话不结巴了啊?卧次奥,我才刚刚发觉。” “哈哈哈,二师姐不知道从哪里给我找了颗药,吃了就好了......” ...... 偷吃差点被发现,灵素松了口气,趁着他们还在聊天的时候,三两口又啃完了一块西瓜,等吃完后,照旧如机关枪般突突突地把西瓜籽往陆抬脚下射。她放下西瓜皮,长呼出一口气,打定主意不再吃,起码得给招待自己的师兄留一片不是?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这边的灵素本想着也过去凑个热闹,自己不说话也得凑合着当个乖巧师妹不是?不过她望着仅剩的那片诱人西瓜,如同网瘾少年见着了网吧般,越发地迈不动脚步。她长呼出一口气,想着吃两片也是吃,三片也是吃,不如...... 当她火急火燎地拿起第三片西瓜时,正想干啃时,杜毕书刚好转身过来对着她,“小师妹,这臭小子帮你自作主张点了个去皮黄瓜,三个菜你们两个人应该够了,让我再给你们煮个汤,你看你要不要饭?” 杜毕书望着灵素手中那片依旧没动过的西瓜笑骂道:“小师妹,别害羞,快点吃,不然等下就被小师弟吃完了。” 灵素乖巧地点了点头,顺势小咬了一口西瓜,她正想回答。陆抬已经开口道:“什么叫要不要饭?师兄你拐着弯骂谁呢?” “哈哈哈,口误口误,米饭要煮多少?” “小师妹看着这么瘦小,应该也吃不了多少,就按我一半饭量来吧。” “拉倒吧,你的一般饭量也不少了。” ...... 这边还在一边开着玩笑,灵素继续三两口啃完她的西瓜,再往陆抬脚底下又吐了一地西瓜籽后。干完这些事后,她赶忙用长袖抹抹嘴,抹灭作案痕迹,逃离案发现场,三两步就来到了杜毕书身旁。 这边的杜毕书正在添加柴禾,他拿起吹火筒,鼓起腮帮开始使劲吹气,不一会儿灶里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杜毕书生完火,用长袖抹抹汗,来到陆抬身旁,他本来想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继续跟陆抬聊天。可低头望去却只看到三个西瓜皮和他脚底下一地的西瓜籽,而且此时陆抬手里还拿着一片西瓜正在大口大口地咬着。 杜闭笑着摇头,瞪着陆抬,心里暗忖道:“臭小子,亏我在那边累死累活地帮你们煮饭,你们瞪着二郎腿,跟个少奶奶似的在这边啃西瓜。这也就罢了,怎么还不知道留一片西瓜给我?真就把我当你们的仆人了呗?” 一直跟杜闭书聊天的陆抬此时才有机会大口啃着西瓜,他的嘴里塞满了西瓜瓢,还在高呼直爽,扯着什么夏天就该是冰镇西瓜味的。他抹抹嘴,顺着杜毕书的目光往下看,看到了地上三片西瓜皮和满地的西瓜籽,也暗自摇摇头,“新来的小师妹食量好像挺大的......” 第71章 火钳刘明 灵素自小出生大户人家,锦衣玉食,哪见过这种井水镇冰西瓜和土灶生火的趣事,此时她望着眼前土灶里的熊熊烈火把干燥柴禾烧得变了形,劈啪作响,像极了吃烤肉时,金黄色的油脂滴落在火碳上发出的声音。 灵素望得怔怔出奇,她回忆着杜闭书的动作,不停地拿着柴禾一股脑往里丢,等到灶里都堆满了柴禾才肯作罢。夏日炎炎,她的小脸被灶火炙烤得红彤彤的,可她依旧不愿离开灶前。 无法再继续添加柴禾,百无聊赖的灵素四处张望,终于在角落里又找着了一件有趣的不知名物件。一把形似剪刀,却又比剪刀长得多的物件,她当然不会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只当是一个价值连城的法器。 小说里不都这么说的嘛,某男子路边捡到一个东西带回家,洗干净后没想到竟然是上古仙人遗留人间的xxx。 难道是三霄娘娘的金蛟剪?传闻此剪攻击时可以变成两条蛟龙放出来,原为云霄娘娘所拥有,被碧霄娘娘偷走借给赵公明后,赵公明还曾以此宝成功咔嚓了燃灯道人的梅花鹿坐骑。 灵素面露喜光,细细打量着这件不知名法器。形状倒跟那件闻名洪荒的金蛟剪对得上,此时两条蛟龙已经被闻太师斩断,自是不复存在。法器通身漆黑,其上还刻有两个小字,足可见当年那场上古大战的悲壮激烈。 灵素看得心神激荡,正想好好收下这件法器,待来日修道有成看能否把它修复完好时,突然背后有声音传来,有人把手按在她的头上。 “师妹,你都对着这把火钳看了半天,有什么好看的?” 火钳么......这么看来好像确实像书中记载的火钳...... 脸色略微有点不自然的灵素赶忙扔下漆黑肮脏的火钳,对着身后的陆抬说道:“没......没什么。” 陆抬笑了笑,“没什么就赶紧腾出位置,让杜闭书师兄给咱煮饭烧菜,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哦......对,吃饭吃饭”,灵素赶忙起身,提溜着裙摆小跑到旁边,让出位置。 陆抬对着身后同样疑惑不已的杜闭书耸耸肩。 小师妹怎么奇奇怪怪的。 ...... 杜闭书是启蛰270年入的宗门修行,如今是启蛰315年。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不仅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让一个青葱稚嫩少年变成一个小胖墩儿,还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比如说厨艺。 很快,三菜一汤和一大盆米饭就被端了上来。这几个菜外像精美,香气扑人。味且不去说,光色香俱全这两项,就很诱动人心了。看得灵素两眼放光,直咽口水,恨不得扑上去大快朵颐。 偏偏陆抬不让吃,他化身“拍照狂魔”,以一句“朋友圈先吃为敬”为理由,不断调整菜盘位置,最后再以一种名为水月镜像的小术法不断把菜色图像誊印在纸上,美其名曰纪念。 等好不容易摆拍完了,可依旧不能吃,陆抬还要继续好好说道说道。说什么庆祝可爱的灵素小师妹上山修行,感谢杜闭书师兄的热情款待,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乱世以外云云种种的,听得杜闭书和灵素哭笑不得。 陆抬还让灵素发表上山感言,平日里口齿伶俐的她这会儿却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还是杜闭书以师兄的名义,数落了陆抬几句,然后大手一挥,“开饭!” 灵素这边手中举筷不停,吃得两个嘴腮帮子都鼓鼓的,不时还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两位师兄,怕他们向自己投来异样的目光,煞是可爱。 这边的陆抬和杜闭书喝着小酒,相谈甚欢。陆抬还好,前世起码也是久经酒场的人物。杜闭书在山上极少喝酒,偶尔几次也是被山中师兄们拾掇着灌了几杯。他的酒量如杯浅,几杯下去后就满面通红,昏昏沉沉的了。 一开始是陆抬在灌他酒,灌着灌着到了后来,反倒是胸中没来由豪气万千的杜闭书在劝陆抬喝酒。杜闭书一边劝酒,一边还不愿意放过一旁吃菜群众灵素的耳朵: “小师妹,师兄厨艺如何?不是我夸,山上就连师父,做菜都不如我......这些菜可都是师兄我自己种的,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纯绿色食品,好吃不上火。” “他们都不爱常来......小师妹你,你......你往后常来师兄这,师兄给你多做些好吃的......这里就是你家了。” “哦对了,还没介绍过菜呢,我来,让我这个大厨师来给师妹你好好说道说道,这道菜叫绝代双椒,你可别以为只是一盘简简单单的青椒炒红椒,实际上,实际上它就是一盘青椒炒红椒。” 灵素忙着大快朵颐,不时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应几句。 眼看杜闭书把手指指向另外两盘麻辣鸡丁和去皮黄瓜,陆抬赶忙又灌了他一杯酒,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他可是说了好久才跟杜闭书说明为什么麻辣鸡丁叫红灯区,为什么去皮黄瓜叫做玉女脱衣。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一些诸如什么“谢清归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关公战秦琼,火辣辣的谢清归吻等的菜名。但陆抬此时可不敢让杜闭书当着小师妹的面解释这些,毕竟小师妹还是个孩子啊。 陆抬用眼角余光粗略打量了下,只见饭桌上的菜已经所剩无几,尤其是那盘麻辣鸡丁,更是空荡荡的,真正做到了“光盘行动”。他在心里大概算了下,他和杜闭书夹菜不过寥寥几筷子,米饭更是几乎没动过。 灵素已经吃了两个成年男子的饭量了,此时依旧如饕餮般畅饮畅食,食量着实惊人。 陆抬悄悄为杜闭书捏了把汗,看来他以后好过不好过且不说,起码不会太“寂寞”。而且后院那座小菜圃看来得找个由头劝他好好扩建几番了,否则顶不住小师妹这饭量啊。 那边的灵素好奇地望着酒壶,手还想悄悄往那边伸,却被陆抬狠狠瞪了一眼,吓得她嘿嘿笑着缩回手。 待得整个饭桌上都为之一空,陆抬把杜闭书扶回房间,招呼着灵素就往外走。 灵素扭扭捏捏地,张口欲言。 陆抬捏了捏她的鼻子,“吃了这么多,还算你有良心,知道要帮杜闭书师兄洗碗收拾,否则我就得好好数落你几句了。放心吧没事,直接走吧,他最喜欢刷碗筷了,等他清醒自己会收拾。按他的意思是说,这才有人味。” 话音刚落,陆抬不由分说地便往外走去。 灵素吐了吐舌头,暗自松了口气。她想了想,终究还是选择作罢,赶忙追出去跟上陆抬的脚步。 其实锦衣玉食自小出身富贵的灵素哪里晓得会想着去刷碗筷,她想着灶台旁那个被陆师兄唤为“火钳”的东西上刻着的那两个字,觉得那肯定不是普通的火钳,说不定还真的是某个上古仙人遗留下来的重宝。 毕竟, 哪有一个普通火钳上会刻“刘明”两字的。 第72章 约法三百章 日照西斜,陆抬和小师妹灵素从杜闭书宅院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这顿饭吃着吃着,不知不觉就吃了两个时辰。 陆抬这次没有借着即将过期被收回的功德牌,好好抖擞显摆一番腾云起雾的本事,而是带着灵素在山峰上四处转转,为她介绍各处宅院。 “这边是静思堂,门前摆着的这对石狮子怎样,气派吧?真不是我吹,我们橘颂峰上最值钱的就是,额,还没你家以前那对石狮子大吗?好吧,其实我也觉得这对石狮子很一般。” “看,你看到的那座山顶上的宅院是师傅的住所,有事没事别往那儿跑,就算不去也不能往那里乱扔东西,别砸坏那边的花花草草。”. “大师兄和二师姐的住处,你之前待过的,我就不介绍了。” “这里是三师兄和四师兄的住处,对了,三师兄叫南离同,四师兄叫尚梓冈。你肯定没见过啊,他们到现在估计还在闭关修炼,不过他们天资高,估计过些年就出来了......这处亭子叫是卒翁亭,三四师兄最喜欢在这里下棋......额,我也不知道这亭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一朵白布花。” ...... 橘颂峰上房子多人少,在建宗初期就一口气建了十来座宅院,到得如今起码还有五六处宅院空着。 陆抬带着灵素转了一大圈,殷勤地为她介绍着每座空宅院: 这座结构好,那处采光通风不错,最好的其实是这一栋,依山傍水,名副其实的湖景房,有事没事还能下去看看金鱼。光是最后这一点,换做山下,起码房价就得翻上一番,而且有价无市...... 一路行来,虽然灵素一直不摇头也不答应,可陆抬还是从她眼中看到了她的不满意。 眼看着最后一座空宅院也都看完了,可她依旧没有点头应允的意思。废了一大缸口水的陆抬没好气道:“师妹,这个不好,那个不行,你到底是挑房子还是老丈人看女婿,挑毛病啊。” 灵素想了想,指着一处宅院道:“我想住那里,那里风景好,而且房子多。” 陆抬瞬间头都大了,“小师妹,那是我住的。” 灵素坚持道:“我不管,我就想住那里。之前师姐带我去那里看过,我就要那里。那里房间足足有三个,还有个大客厅,关键是地理位置好,风景也不错。我不管,我就要那里。” 陆抬叹了口气,“师妹,那几处房子除了一处房子是我住的住所,其余两间是我淬体和习武练功用的。你又不练武,一个人住三室一厅干嘛?你跑步吗?又选地段,又要三室一厅,你怎么不去山顶,把师傅的住处盘下来?” 良久后,眼看她依旧要呀坚持,陆抬只好退让一步,“行吧,那我搬吧。” 灵素认认真真地摇摇头,“那里房子还好多,我随便挑一间住就行......我,我想跟师兄一起住。” 陆抬伸手扶额,“小师妹,别闹了,我们只是长得像,但终究不是亲兄妹。山中不知岁月老,你现在虽然还小,但很快就会长大的,男女授受不亲。” 灵素不满地哼了哼,“那为什么大师兄和二师姐就可以一起住?” 陆抬白她一眼,“人家那是道侣,当然可以一起住。” 灵素又哼了声,瞪着陆抬道:“不管,我也可以和师兄做道侣。” 陆抬嘴角抽搐了下,而后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道侣你个头,你做道童还差不多。” 双方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僵持着。过得片刻,灵素眼泪突然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泪水来得突兀,陆抬一下子就慌了,赶忙过去抱住她安慰她。嘶哑的哭泣声这才从灵素口中爆发开。 “我一个人不敢睡......阿娘以前都是在他们房间里给我加个小床让我睡的......现在我没有家也没有阿爹阿娘了......陆师兄长得像我阿爹,我就是想离得陆师兄近一些......或许当时我就不该听阿娘的话躲进地窖里苟且偷生......” 看着她那梨花带雨的较弱模样,陆抬心底猛然一揪,他半蹲下,拥抱着灵素,手心不停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师兄错了,师兄不该凶了,师兄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 良久后,等她哭声渐止,陆抬才把她带进了自己院中。 陆抬入宗门已经三十余年了,闲来无聊,这些年他的宅院被他改造成了一个“口”字型的一进四合院落。毕竟前世买不起,连想都不配想,今生好歹过过瘾。虽然两者差距悬殊,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院内古老文化底蕴来讲,皆是如此。 陆抬站在庭院里想了想,突然伸手指了指几个方向,“东厢房,西厢房,侧座房以及这边的抄手游廊都给师妹你了。” 陆抬指了指身后的北房道:“我之前住这边,如今依旧如此。至于这庭院,我们也及早划分开来。” 陆抬大手一挥,庭院正中突然出现一张石桌以及两张对面朝向的石椅。他往地上一划,整个庭院地上瞬间出现一道细细的白线。白线连接着东西两个厢房,恰好穿过洁白如玉的石桌。 做完这一切的陆抬拍了拍手,示意灵素坐在对面石椅上后,才开口解释道:“小师妹你如今还小,但也不能不注意,毕竟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我们日常相处还是要多注意拉开距离的。” 之后,陆抬有如唐僧附体,充分发挥唐僧碎碎念的本事。在陆抬考虑了各种先决条件和前提之下,两人约法三百章,详细规定了在院内的各人地盘,日常穿着,彼此相隔距离,晚上xx点必须睡觉,不可大声喧哗等事项。 最后,陆抬在回想了半个小时,确认没有丝毫遗漏后,才满意地拍拍手,对着错愕的灵素道:“暂时规定就这么多吧,等以后想到了再另作补充,小师妹你有什么补充的也可以随时跟师兄讲。师兄回房间了,山间清苦,小师妹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陆抬转身朝着自己房间走去,走出去没两步的陆抬还不忘转身提醒道:“小师妹要早点适应山上生活哦,努力修炼早日成为东胜神洲第一百零七名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而且,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百章哦。” 昏黄日光下的灵素站在风中凌乱,久久不能回神。那些约法三百章里,用具体数字详细规定了两人单独相处时的最短相隔距离,甚至严格列出了数百个据说会容易引起误会的拟声词和字词。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条例和规定,是人能想出来的? 第73章 灵素发暂修炼帖 陆抬走后,灵素没有多待,随便挑了个离陆抬的正房最近的东厢房便走了进去。如其余空房间一致,这间东厢房同样干干净净的,找不到一丝灰尘。灵素不用抬头,都能看到上面其中一根横梁上张贴有一张驱尘符。 之前陆师兄介绍其余房间时跟她提及过,驱尘符是山上符箓师们以驱尘式书写而成,在符道中属于最低级的符箓。但就是这么一张最低级的小小驱尘符,都可保房间内千百年无尘无垢,足足抵得上万千倍重量的黄金。 驱尘符在山下一符难求,在山上却是不足为奇,毕竟驱尘式乃小术法,所需符纸和符笔也都要求不高。因此橘颂峰上就算空的小房间里,也都张贴有一张驱尘符。 陌生感在心头涌动。 她起身,触摸桌子,触摸床铺,触摸衣柜,对这一切感觉陌生又迷惘。 这种陌生和迷惘,不止是房间,更是未来。 天色慢慢地开始变暗,灵素头搁在桌子上,不知怎地眼泪就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对于陆抬的那句“回家”,她也只感觉陌生。 家?她还有吗? 她不觉得这房间就是她的家,也没有多少修仙的喜悦,心里想着的也只是这可能就是她往后百年甚至千年所住的房子了。 这天夜晚,灵素不知道哭了几次,只知道再抬起头时月亮已经悬在西边的一颗树梢上。 她猛然起身,使劲摇着头,下定决心要振作起来。 先制定一个修炼计划吧。 灵素握紧小拳头比在胸前,默默给自己打气。 木桌上原本就有笔墨纸砚,笔洗笔架和镇纸臂搁这等文房清供,可是没有水。灵素也懒得去打水了。她鬼头鬼脑地环视一圈,眼见没人后,想象着那黑漆漆的墨底是那个骗自己别修行的大师兄王富贵的脸,然后往里呸呸了几声,然后拿着墨锭按照顺时针方向开始研墨。 不一会儿,墨便研墨好了,她一字一字,认真地在纸张正中间上写着: “发暂修炼帖。” 她瞅了一眼,突然捂着脸,自己的字还是太差了,简直没法见人。不过毕竟只是给自己看的,丑点就丑点罢。她放下手,双手撑额,盯着那个“暂”字看了片刻,喃喃道:“发誓的誓好像不是这么想的吧?” 随后用毛笔斜划过那个“暂”字,表示删掉了,也不换张纸,继续在原先的“暂”字正下方又写了一个字: “蛰” “还是觉得怪怪的”,灵素念叨了几遍发誓,继续斜划掉,又在下边添了一个“弑”字。 可她看着还是觉得怪,就又划掉,又在下边加了个“蜇”字...... 就这样,她又试了好几次,只觉得那些字越看越怪。那些划掉的,什么“蛰,势,蜇,哲,晢”等的字,原先还能分得出来哪个是哪个,这会儿只觉哪个都不是哪个。 她看着那张光是一个字占据了半篇的纸,突然觉得有点心累。 算了,不写了。 反正发誓也没有用。 发誓要有用的话,每年春雷阵阵,得劈死多少负心汉呐。 月亮慢慢地升了起来,月悬中天,清辉普照。灵素没有点灯,反而关上门,房间内越发地感觉黑暗。宁静的夏夜,别说鸡犬相鸣,就连一声嘶吼的蝉声都没有,就好像全世界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突然好想家啊。 ...... 这边回了房间的陆抬开始清理纳戒里的东西,刚才在宗门里陪灵素小师妹晃荡了一圈,各处宅院都去了一趟。除了送点在山下给他们买的小礼物外,自己还把当初下山借的法宝都一一归还了。就算是如今还尚在闭关的三四师兄,陆抬也都偷偷把法宝塞进他们的宅院里了。当然其中也有例外,就是杜闭书的符箓。 陆抬一开始是想偷偷把符箓塞回杜闭书房间里,但多年相处,他这点儿小心思直接给杜闭书看穿了。杜闭书明言警告陆抬敢这么做,他就敢直接全部扔了,管它值不值钱。其余师兄们的法宝他们自己多少会用到,不能不还。但杜闭书不一样,陆抬知道他不会轻易下山,下了山可能也不会用到这些符箓,陆抬这才作罢。 陆抬如今这么一想,符箓还是挺重要的,自己能与“何昊羽”斗智斗勇,也全仰仗于此?还有丹药也是,纳戒中还有一瓶老人时孟春给的雪魄丸,否则陆抬外伤绝对没有这么快痊愈。 这种雪魄丸放在橘颂宗里也所剩不多,而且用处不大,被掌管丹药钱财的严监生直接拿去置换其余丹药。青阳山总宗每月会定时把丹药分给每个上宗,上宗再分中宗,中宗再用飞剑术充当快递包裹送到严监生手里。 严监生每次收到丹药都会整理后开诚布公,然后在大师兄王富贵和二师姐谢清归的同意下,根据宗内弟子情况,把一些暂时不需要的丹药置换成一些紧急丹药,甚至低买高卖赚差价。 纳戒里的这瓶雪魄丸,老人时孟春一开始还想收回,不过熬不过江染可怜巴巴望着他的眼神,就又默默地把丹药扔出来了。时孟春对陆抬没给过好脸色,在江染那边却熬不过她两三个眼神便败下阵来,而江染在这边陆抬这边却又屡屡败下阵来。 剪刀石头布,一物降一物。 对待江染,陆抬没什么花丛圣手,高筑塘,广积粮,当海王的想法。她长得好看是好看,但自己又不是下半身支配脑子的动物。而且他们这才认识多久啊,用前世那句名言来说,就是: 你那叫爱吗?你那是谗人家身子。 陆抬摇摇头,突然也没了收拾东西的兴致。 也不知道江染去了怀沙宗,一切还顺利吗? 天荒四野,明月高悬。 陆抬望着月色,突然想起灵素。 忽逢大变的她,不知是否已经安睡? 陆抬突然笑了笑。 都说一顿吃饱,三餐不饿。 按灵素小师妹下午吃的那饭量,怕是起码能撑到后天吧? ...... 月明星稀,这边的灵素望着天上的稀疏星光,突然觉得那些星星就好像香脆油渣饼上的一个个黄色芝麻,旁边的云朵就好像一片片白绿葱花。这么一想,灵素又觉得饿了。她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瘪瘪的小肚子。 下午没吃饱,也不知道这会儿杜闭书师兄还管不管饭。 第74章 依偎 片刻之后,门口那边有人探头探脑。 陆抬叹了口气,没好气道:“约法三百章,第五六十章和一百零七章是什么?师妹你不是说你都记得了吗?要不要我把条例拓印在纸上交予你一份?” 来人正是蓝灵素。只是此时她已经脱了她那件红长裙,取而代之的是一袭单薄的白色兔子睡衣。蓝灵素两只纤纤细手扭捏地缠着两片衣角,扭捏道:“认床,我睡不着。” 陆抬板着脸,沉声道:“睡不着就去修炼,你忘了白天跟我说过的话了吗?” 蓝灵素低头嘟着嘴不说话,泫然欲泣。 一秒破功。 陆抬作求饶状,“姑奶奶,你是要怎样?” 蓝灵素扭捏着身子,“师兄陪我聊聊天吧。” 陆抬板起脸,正想义正言辞地拒绝,忽然想起什么,心头一软,“聊什么?” 蓝灵素破涕为笑,露出一个深深的小酒窝,她飞奔几步,两片柳叶儿般的小绿拖鞋儿在跑的路上便被她踢甩得飞起,她一头扎进陆抬怀里。 陆抬赶忙用被子把她死死裹住,此时虽是酷暑,但山上阴冷,昼夜温差大,灵素毕竟还未正式开始修行,难免感冒。 陆抬坐在稍微远离灵素的地方,重复着刚才的问题,“聊什么?” 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蓝灵素怔怔望着屋外的点点星光,半晌才转过头笑道:“随师兄便。” 世界上最难的选择就是随便。 陆抬想了想,“聊天没意思,我们出去堆雪人吧。” 灵素猛然转过头面对着陆抬,使劲点着头。 陆抬摊了摊手,正色道:“可外面现在没有雪,我们橘颂峰地理位置处于温带与热带的交界处,日常较长,又与北俱芦洲隔海相望,本身又受到强烈的热带海洋气流影响,即便是凛冽寒冬也很难下雪。而改变天时这种事起码得抚顶境以上的高高手才能做得到,靠废物师兄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 陆抬顿了顿,指着她继续道:“所以你现在可以赶快回去修炼,争取早日修行到抚顶境,这样我们就能出去外面堆雪人了。” 灵素听他说得严肃,还以为他在为自己一本正经地想办法,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想着赶自己走。 臭师兄,坏师兄。 陆抬捏了捏下巴,“我给你讲几个故事吧。” 蓝灵素点点头,她全身被白色被单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一条白色的冬眠蚕宝宝。 陆抬想了想,“我给你讲四个故事吧,讲完你就乖乖回去故事。” 蓝灵素抬头望着天花板,假装没有听见他说的这话。 陆抬也不介意,他咳嗽一声,开始娓娓道来: “第一个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大坏蛋王富贵去找六师兄杜闭书。杜闭书看到王富贵,很开心的说:大师兄我给你做芋泥波波奶茶吧,大师兄一听,嘿,好啊,好久没喝奶茶了。结果端上来时,王富贵才发现没有奶茶,也没有波波,只有淤泥。大师兄心里很奇怪,说:老五,你不是做芋泥波波奶茶吗?怎么只有淤泥。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大师兄王富贵脸上就挨了杜闭书一巴掌,只听杜闭书厉声喝道:说个锤子说,特么是你做还是我做?” 蓝灵素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没觉得这第一个故事多好笑,反而觉得那个芋泥波波奶茶,这名字一听就知道肯定很好喝。 但因为是师兄讲故事,她还是象征性地鼓鼓掌。 陆抬继续讲,“然后,第二个故事,说有一天严监生按例分发私俸丹药,每个人都拿了几十颗淬体丹。此时只有大师兄王富贵还没有发丹药,目前为止丹药拿最多的是修炼最勤奋的可爱仙女灵素小师妹,拿了六十颗。最少的是偷懒的大帅哥陆抬小师弟,只拿了二十颗。大坏蛋王富贵想显摆自己的奖励,压箱底最后拿,可等到最后,他只拿到了三颗淬体丹。王富贵惊呆了,忍不住问问什么?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大师兄王富贵脸上就挨了严监生一巴掌,只听严监生厉声喝道:问个锤子的问,特么是你发还是我发?” 可能是王富贵接连被打,也可能是这第二个故事中夸她是个可爱小仙女,这一次蓝灵素笑得捧腹。 陆抬等她笑完了才继续开口讲,“然后是第四个故事......” “诶,不是应该讲第三个吗?”蓝灵素歪着头打断。 陆抬以很快的速度在她脸前左右手击掌,假装扇她,等她本能地后退才悠悠然道:“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勤奋修炼的超级无敌可爱仙女小师妹蓝灵素脸上就挨了最懒惰的帅哥小师弟陆抬一巴掌,然后只听陆抬厉声喝道:三个锤子的三,特么你讲故事还是我讲故事?” 蓝灵素愣了下,等反应过来后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良久后,蓝灵素笑不动了。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宁毅挠挠头,打算说点插科打诨的话活跃下气氛,却听得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泪眼模糊,脸庞上晶莹的泪水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许是突然想起了同样喜欢跟她讲故事的娘亲或者阿爹,也可能是看着陆抬想起了她的亲哥哥。 陆抬没有说话,他学着灵素的样子卷起一床被子,两人并排坐在一起,活脱脱地像两条蚕宝宝。 许久后,可能哭累了,小女娃灵素嘴皮子微微颤抖,颤声道:“师兄,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才能,而不是才会。 陆抬轻声问道:“你为什么想急着长大?” 陆抬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没等她回答,继续道:“大人有大人的烦恼,小女娃也有小女娃的心事。不差的嘛,谁规定蓝灵素的心事,就一定不如陆抬的大事分量重?所以师兄其实不希望你长大,跟杜闭书师兄一样笑口常开,无拘无束的,不好吗?” 小女娃若有所思。 陆抬也没有再说话。 各自裹着一床被子的陆抬和灵素在月光下显得像两条白色蚕宝宝。 它们紧紧的挨在一起,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第75章 回档金手指的二次开发 夜色正深,山风穿过松林,簌簌作响。 “师兄你不困吗?”良久沉寂后,灵素开口问道。 陆抬白她一眼,寓意再明显不过。你不走,我即便困了也睡不了啊。 心理神会的灵素吐吐舌头,可还是没离开的打算。 灵素睡不着觉,干脆就不睡了,她趴着,用两只手撑着小脑袋,一边望着夜色,一边等天明。 半晌后,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她转头一看,顿时笑出声。 原来陆抬学着她的动作在她身旁趴着,同样的双手撑头,同样望着夜色。 从之前的被子裹身扮蚕宝宝,到得现在已是第二次了。 灵素满脸嫌弃地望着他,“师兄你很爱学人诶。” 陆抬学着她嫌弃的表情,“真的嘛?” 灵素掩嘴娇笑,笑声像一串银铃叮咚作响。 山风依旧簌簌,夜色依旧墨黑,点卯星君马不停蹄地驱月西沉。最终,一直叫嚷着要看日出的小女娃终究还是没熬过皎月的催眠。灵素双手撑着脑袋,不停打盹,头在即将砸到床时又猛然抬回来。 看得陆抬摇头不已。 山上日出多的是时间和机会看,陆抬没有喊醒她,反而尝试着把她放下,让她平躺着。不过陆抬的手在碰到灵素胳膊的那一刻,她顿时就清醒了。刚睡醒的灵素打着哈欠,用手肘揉着双眼,迷迷糊糊地问着陆抬什么时辰了。 天边不再黑暗,慢慢泛起鱼肚白,再往上便是橙色光幕与蔚蓝天空的衔接。先是第一缕米粒之光迫不及待地跃出,紧接着霞光万丈,大绽光明,太阳肆无忌惮,耀武扬威般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刚睡醒的灵素睁着一条小小的眼缝,待望见窗外一片光明外,小小的眼睛顿时圆睁,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她扒拉开被子,鞋都不穿就往外跑。 虽是炎夏,但凌晨寒气重。可怜的陆抬担心她感冒,如一个辛苦的老父亲般跟在她后面唠叨个不停,又带鞋子又带厚衣服的。 灵素光着脚丫跑得飞快,一口气跑到庭院里,双脚直接踩在石桌上嚷嚷个不停: “师兄你看你看,你快看,太阳升起来了,云都红了。” 灵素高兴得直跺脚,陆抬一边按住她,给她穿上她的可爱柳叶绿拖鞋和厚衣服。 “啊,师兄你快看,那个是不是叫什么云?” 给她穿好鞋,披上厚大褂后,陆抬把她从石桌上抱下来,笑骂道:“什么什么云?那个叫氤氲。你什么都不懂,怎么会记得东胜神洲那么多山名。” 灵素死死挂在陆抬身上不肯下来,“我记性好啊,不过我只记我感兴趣的东西。而之所以记得那么多山名,是我以后用得到啊。小说里不都这样嘛,把那些山炼化成珠子戴在手腕上,打架时候就丢出去。对了对了,师兄,我要修炼到什么时候,才能这么炼化啊,我要炼化那座最高最高的成都载天山。” 哪跟哪啊,陆抬哭笑不得,“那里可是夸父族的家,你也不怕那些野蛮人拿着狼牙棒打得你满头包。” 灵素不满地哼哼,手里不停做着丢掷动作,“那我就先炼化几座低矮的山,再去找他们麻烦。” 灵素又看了会,一夜只睡了小半个时辰的她在一开始的兴奋劲过了后,疲态尽显。可她依旧不愿回房间睡觉,嚷嚷着第一天,要多做些有纪念意义的事。 陆抬想了想,开口道:“站着别动,我进去拿点东西。” 一只胳膊撑着,歪斜着脑袋的灵素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很快,陆抬便从里头拿出了一个小袋子。 陆抬咳嗽了声,正经地从袋中拿出两粒黑不溜秋的种子,“这可是世界之树的种子,此树伴随着作为鸿蒙本源之匙的天地玄黄图录一起现身,后来这两粒种子被多宝道人偶然得到......” 灵素掩嘴娇笑,哼了声,“师兄你少骗人,这明明就是你给杜师兄的枇杷种子,他不要,又给你退回去了,当时我还在场呢。” 被当场拆穿的陆抬也不在意,学着她哼了声。陆抬俯下身在石桌旁,三两下便挖好了两个坑,把两颗枇杷种子放进去后,又三两下便埋好了。 看着她不解的眼神,陆抬起身拍拍手,“好了,有意义的事做完了。这枇杷种子比你晚上山,小师妹和她一起成长,再过几年再来看看是它们高还是小师妹你高。” “哼,肯定是我高”,灵素狐疑地望着两个坑,“这就算种好了?” 陆抬点点头,如赶母鸡回窝般,赶着灵素回房间。灵素三步两回头地望着那两个新坑,被陆抬板着脸又把头按回去了。 半晌后,确认灵素睡了,陆抬才起身返回自己房间。 一夜未睡,此时陆抬依旧精神饱满,他继续着昨晚被灵素打断的思路,丹药符箓都是好东西,求人不如求己,与其临渊羡鱼,不如不如退而结网。自己何不尝试着成为一名炼丹术士和符箓大家呢? 不知名道人是个修炼狂魔,他没尝试过丹药和符箓,不代表他不行啊。就算他在这方面没天赋,也不代表陆抬在这方面没天赋啊。 想到这里,陆抬眼睛一亮。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成为炼丹术士还要准备几件外在东西。 炼丹离不开丹炉,丹方和药材。好的丹炉是成功的一半,虽然修仙界中也有些大能甚至能用电磁炉炼丹,但终究只是个例。大部分都还得老老实实买个上好的丹炉。丹炉那边,五师兄身为橘颂峰万事通,应该有,回头买点猪头肉过去问问。 其次是丹方,橘颂峰虽然是下宗,但依旧有着不可忽视的很多丹方,回头买点玫瑰膏子给大师兄,让他帮忙去藏书阁拿点出来就行。 最后就是药材了,药材这东西价值千金。这也是整个东胜神洲丹药价格居高不下的原因,毕竟丹药成功率低,就算是丹药大宗师,炼制一炉淬体丹也有失败的可能性。循序渐进,熟能生巧。 而符箓和炼丹类似。制作符箓只需要专门用来书写的符笔和符纸即可。相传,有符道宗师,凌空比划,便能成符,不过这与电磁炉例子类似,终究只是个例。 符笔是基础,品质越高的符笔内蕴含的灵气越多,书写成功率自然也就越高。符纸则是硬要求,越好的符纸发挥符的威力越强,而且越强大的符越需要好的符纸。 符纸中当属洛阳纸为最。符笔在符纸上写就后,符纸上会短暂的出现一条灵气轨迹,符师画符时,需要一心二用,一边书写一气呵成,一边顺着这条轨迹输入灵气,不可过急也不可过慢,否则都会造成符纸作废。” 修行一事本就耗费钱财,丹师炼丹,符师画符,更是如此。每一个炼丹术士和符箓大家背后,都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废丹和失败的符纸。 如淬体丹和驱尘咒这般的低级丹药和低级符箓还好说,宗门内深切负担得起。可高级丹药和符箓失败率贼高,所需的材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五师兄严监生肯舍得这些材料,自己也舍不得如此挥霍啊。 丹药和符箓材料都是一次性消耗材料,如果自己能想办法重复使用,直到成功那该多好。 陆抬就这么想着,突然灵机一动。 对啊,重复使用。真是笨,我可以利用回档这个金手指啊! 不过现在不行,现在回档指不定会回到什么时候。我得等复活回档的那一刻,然后才能炼制丹药和符箓,如果成功了,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失败了,那我就自杀重来,反正刚复活再自杀也是回到前一刻,这样不停重复刷开局,何愁高级丹药和符箓不成? 嗯,就这样决定了!先从低级丹药和符箓炼制起,然后身上常备点高级丹药和符箓材料,等死了回档了再炼,然后失败了就继续炼。 妙啊! 嘿嘿,古人说炼丹制符要看天时,诚不欺我啊! ...... 陆抬就这样拿着一块石头嘿嘿傻笑着,丝毫没瞧见窗外某个他原以为入睡了的人,正在庭院用一种像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灵素是来浇水的,半醒半睡间的她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后知后觉地发现播种哪能不浇水,这才强忍着睡意拿着花洒出来浇花,然后就看到了某人拿着石头在一旁傻笑的情景。 哎,可怜的师兄,一宿不吃不睡,都饿出幻觉了。 灵素放下花洒,叉着腰。 算了,本师妹大发善心,帮你去杜闭书师兄那拿点吃的吧。 嗯,顺便拿一点点食物犒赏自己。 ...... 此时的杜闭书还在勤劳地准备着早餐,还想着是不是该去喊灵素起来吃饭。 他丝毫不知道他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承受多大的痛楚。 第76章 师妹初长成 “杜师兄中午好,师姐让我过来你这儿拿些吃食?” 时至晌午,太阳火辣辣的烤着大地,不远处传来知了嘈杂的声音。橘颂峰上,一个小胖墩儿刚炒完几个小菜,听闻身后传来的话语,不由得手一抖,差点把锅铲都给抖到地上了。 倒也不是这声音如何惊悚恐怖,相反,声音甜美,清脆嘹亮的同时又不缺婉转柔和,如山泉般绵远流长。在这炎炎夏日里,略带一丝甘冽舒爽。 杜闭书身体僵硬地回眸。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一袭淡红色百褶长裙,眉心映有一颗红痣的漂亮少女。少女鹅蛋脸,一头乌黑长发披肩,眉毛清秀,眼睛明亮而深邃,嘴唇如玫瑰膏子般红润。一蹙一颦,一举一动,尽显满满的灵气。 果然是她......距离她上山,已经过了十年了。这十年,杜闭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似乎眼前甜美的少女是那洪水猛兽,杜闭书不自觉地抹了抹额角,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小师妹,你......你怎么又来了?” 灵素笑了笑,人畜无害道:“师兄好是奇怪呢,师妹今日才第一次来这里,师兄怎地说又?莫非是把她人看成灵素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上已经过来偷过我一次菜了。 杜闭书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没有没有。师兄......师兄记性差,记错了记错了,对了,小师妹你刚说你来做什么?” 灵素乖巧地重复一遍,“我刚才从谢清归师姐那边过来,师姐说好久没吃过你这儿的饭菜了,让我过来师兄这,捎点饭菜过去一起吃。” 天气炎热,杜闭书拿着手腕蹭了蹭额角的汗水,硬着头皮道:“可......可谢清归师姐刚走,没......没说过这事儿啊。” 灵素淡淡地哦了一声,面不改色道:“那可能是我记岔了,是陆抬师兄让我过来的。” “可小师弟......”杜闭书刚开口,瞥见灵素的挑眉动作,立刻噤若寒蝉,吓得再不敢多说什么。 再让你吃下去,我的小菜圃都要空了。 杜闭书咬咬牙,正想宁死不屈,大义凛然地拒绝。 突然眼前女子似变脸般泪眼汪汪,她拿着一块手帕,抵在眼前,不时低声抽泣着。 杜闭书愣了下,这.......这招不是十年前就用过了吗? 这是灵素小师妹上山的第十个年头了,她如一只饕餮般,不仅勤奋修炼,大肆吸取橘颂峰上的灵气,期间还一直变着法儿从自己这里获取食物。本来山上其余弟子除了灵兽宴外,基本不会来自己这要食物的。 现在突然来了个小师妹愿意吃自己做的饭,杜闭书当然很高兴。可架不住她一天五六顿,一顿四五个人饭量的要啊。一开始杜闭书眼见自己后院的那块小菜圃日渐消瘦,入不敷出,终于提出了一点小小的意见。 不料小师妹软硬兼施,一开始还会如刚才这般装委屈装可怜,自己着实不忍心,便又上当了。就这样又被蹭了几个月的饭后,自己终于狠下心来拒绝她,一开始确实有过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他还以为小师妹放弃了。 不料小师妹竟然变本加厉开始偷自己做的饭菜。每次自己刚刚炒好几个小菜,刚想美滋滋地犒赏自己的五脏六腑,不料洗完手回来时,那几盘菜就不见了。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被山间野兽叼走了,还专门设置了围栏横柱,可毫无用处,饭菜依旧时不时会丢。 直到后来,他瞥见了某个狼狈逃窜的红长裙身影,这才恍然大悟。 杜闭书去跟大师兄他们告状,不料就连平时最疼爱自己的二师姐都胳膊往外拐,偏向灵素小师妹。他们反过来责骂自己虐待灵素师妹,竟然连饭都不给人家吃,害得她要如此行事。 杜闭书有理难辨,满肚子憋屈。终于有一次正面反抗时,杜闭书却发现自己已经打不过那个刚上山的小师妹了。是的,十年过去了,灵素师妹修为进步神速,自己还是当年的那条咸鱼,而师妹却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弱鸡师妹了。 杜闭书望着眼前的少女,正想照旧如往常般狠下心拒绝,突然有人从背后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头上。 “杜闭书,你又欺负小师妹是不是,胆儿肥啊你。” 杜闭书回头一望,只见一个剑眉三角眼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正是自己的五师兄严监生。 难怪小师妹会这样故技重施,原来不是作给自己看的。 严监生望向灵素,开口道:“一眨眼小师妹你都长这么大了啊,今天是来领丹药吗?快快里边坐吧。” 灵素嘟着嘴,摇摇头,“陆抬师兄让我来这儿拿点吃的,可六师兄......” 无论是从宗内弟子辈分排名,长相还是讨人喜欢程度来说,严监生都是偏袒蓝灵素多一点的。所以他当即又一巴掌拍在杜闭书脑袋上,“怎么当的师兄,白白入门那么多年,师妹都不会照顾。不过是会烧一手菜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还。会烧菜,还不多给人多烧几个菜?咋的,这么藏着掖着,好东西都准备留着给你那个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的缺心眼婆娘?” 杜闭书耷拉着脑袋,累觉不爱,有苦说不出。 是我不想给吗?你们是不知道她一顿能吃多少啊! 蓝灵素开口补充道:“其实杜师兄刚才已经答应给我和陆师兄一盘菜了,” 话音未落,某人嘴中的杜师兄又毫无疑问地挨了一巴掌。 不由分说,严监生把杜闭书刚炒好的三个菜统统交给蓝灵素。接着对杜闭书吼道:“一盘菜够谁吃啊,你当打发叫花子呢你?去,也给我炒几个小菜去,马上又要宗门测验了,这几天都在修炼累死我了,今儿喝点小酒好好放松放松。” 得了三盘菜的灵素对着严监生甜甜一笑,“谢谢六师兄,六师兄真好。” 严监生想伸手去抚摸灵素脑袋,不料被她灵巧躲过。严监生也不介意,笑了笑,“宗门里属你修行最为勤勉,师兄不疼你疼谁。对了,缺什么丹药记得跟师兄说,咱宗门,别的不说,丹药数量,那肯定是这个。” 严监生说着说着,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灵素莞尔一笑,“师兄忘了呢,你之前闭关修炼,专门给过我好多丹药,如今没个一年半载的时间,灵素还真用不完。” 严监生哈哈一笑,打趣道:“够用就行够用就行,对了,辅助修炼法器还缺吗?你刚上山的时候,小师弟还管我要了一大堆辅助修炼法器,我以为他终于开窍要修炼了,没想到是给你用的,小师弟可真疼你啊。” 灵素笑了笑,没有说话。 师兄必须最疼我! 严监生摆了摆手,“去吧去吧,五师兄就不耽误你和小师弟吃饭了。” 灵素对着严监生施了个万福,“那师妹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五师兄。” 严监生点点头。 望着那一袭红长裙,柳叶绿拖鞋离去,严监生突然有种欣慰感。 自从自己来宗门后,总算出了个正常修炼的了啊。 ...... 这边的杜闭书得了命令后,便来到后院菜圃这边准备挑几样东西,给师兄做几个拿手小菜。严监生对他不错,虽跟他同个宅院,但除了灵兽宴,很少吃他煮过的饭菜,自己亏待谁都不能亏待他。 阳光正好,后院菜圃这边红红绿绿,一片生机勃勃,煞是可爱。每次一瞧见自己的菜圃,杜闭书就高兴。这些年因为某个无良吃货小师妹,自己这菜圃田地被迫扩建了好几倍,种植的种类也翻了好几番,有灯笼似的青辣椒,金黄色花的油麦菜,红彤彤的西红柿...... 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那爬满整个碧绿藤架的鲜绿色黄瓜,瞧着就很喜庆诱人。杜闭书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黄瓜数量,“一,二,三,四,五,六,七。” 咦,杜闭书愣了下,重新数了一遍,还是七根。 “啊啊啊!可恶,灵素你又偷我黄瓜!” ...... 声音之大,估计整个橘颂峰上的人都听到了,这边身着红长裙绿拖鞋的灵素缩了缩小脑袋,喃喃道:“会不会太过分了。” 第77章 莫欺少年穷 “师兄在吗?师兄在吗?” 一个身着淡红百褶长裙的少女站在门外朝里头探头探脑望了半天,这才蹑手蹑脚走进一座庭院里,庭有枇杷树,某师妹入宗门那年种的,今已亭亭如盖矣。前些天还累累硕果压枝头的的枇杷树,不过解禁后的三两天,便熬不过某人不时的采摘,如今别说黄里透红的枇杷果,连颗稍微大一点的都没了。 枇杷树下有石桌椅,石桌上正中有条线,正是当年陆抬平分领土划下的白线。 灵素坐在属于自己这边的石椅上,把几盘菜和顺手牵来的一根黄瓜放在石桌上。她一边举筷不停,一边把手放在石桌上朝着白线边缘疯狂试探,用着唯恐陆抬听得到的语气悄悄继续念叨着,“师兄在不在,在不在,你不在我可就自己吃了啊,事后你可千万不能怪我吃独食。” 忽然一阵风吹过,石椅对面就突兀出现了一个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的人影。 陆抬轻轻一巴掌拍在她那越线的手上。灵素马上把手缩了回去,对着陆抬甜甜一笑。 陆抬看了看桌上的菜色,没好气道:“又以我的名字去骗吃骗喝了?还偷了杜师兄的黄瓜。” 灵素笑眯着眼,嘿嘿笑着,没有回答。 不想承认,又不想骗师兄,便也只能如此了。 陆抬摇摇头,拿起黄瓜就干啃,没有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对于这个小师妹,早先陆抬还敢大声呵斥她。可如今别说呵斥,他就连大声言语丝毫都不敢了。灵素如今已经是整座橘颂宗上的掌上明珠了,陆抬稍稍对她言语大了几分贝,可能都会招受整个宗门弟子的围攻。 如果说在讨人喜欢这点上满分是一百,陆抬和杜闭书以前讨人喜欢的程度大概有个八十分,那么小师妹妥妥的没有九十九分,起码也有个九十五分。 过去的十年里。灵素里教会了大师兄王富贵和二师姐谢清归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夫妻二人跟着她,铭记各种纪念日,从相识到相知到相爱的各种纪念日日期。 而且谢清归跟着灵素学习了很多胭脂和衣服搭配的知识。谢清归如今托灵素的福,涂抹胭脂也不再只是玫瑰膏子,而是包含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和嫩吴香等在内的十数种口脂,陆抬师兄妹几人也不会再被强制着穿青衫。 南离同和尚梓冈被关禁闭,到得前些天才刚被放出来。不过如今灵素在密切地与他们接触,想来以她的本事,再多两个对她疼爱有加的师兄也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严监生更不用说了,灵素这些年修炼突飞猛进,这本来就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再加上灵素时常跑去他那帮他收拾东西,统计置换丹药信息,结果不明而喻。 唯一在表面上跟灵素偶有争吵的也就是排行第六的杜闭书了。不过终究也只是表面而已,陆抬比谁都知道杜闭书对灵素的疼爱。 一个不被理解,在山上修行,过得如同山下市井生活一般有烟火气的人,连那些珍贵的丹药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意这点儿饭菜粮食?杜闭书比谁都渴望着有人会跟他吵闹,不然连洗碗擦桌都抢着干的人,又怎么有理由开拓那片他最喜爱的小菜圃。 耳边筷子与菜盘磕碰的声音传来,陆抬回过神,狠狠咬了口黄瓜,嘟囔不清道:“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每天吃这么多也没见你长肉,我就是养一头猪,养了这么多年,也有个百八十斤了。” 灵素眨巴着眼睛,不服气地用左手捏着自己的脸庞,示意这不是肉是什么。 “喏,今日份的丹药。”陆抬把手放在灵素头上,一边揉着灵素的一头秀发,一边用空出来的手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她。 灵素饶有兴趣地打开闻了下,顿时伛着身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她白陆抬一眼,“怎么又是淬体丹?” 灵素咳嗽声,学着陆抬声音道:“炼丹炼丹炼丹,整天就知道炼丹。每天炼这么久也没见你炼出什么东西来,我就是把丹药材料给一条狗,给了这么多年,也有点聚元丹回元丹吃了。” “不要的话就还我”,陆抬伸手想抓那个白瓷瓶。 灵素赶忙后退几步,打开瓶塞,顿时,淬体丹跟不要钱似的疯狂往她嘴里倒。 这一小瓶丹药,说多也不多,也就十来颗,很快她就吃完了。灵素一边慢慢嚼动,一边嘟囔着抱怨,“这淬体丹,再吃下去可就要吐了。这味道比去皮黄瓜可差远了。师兄你总说要挑日子再炼丹,可这都十年过去了,师兄你到底是挑日子,还是老丈人看女婿,挑毛病啊。” 陆抬老脸一红,这小妮子还真会记账,这话还是以前她刚上山挑住所的时候,自己怼她的,不料今日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被这么一数落,陆抬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脸色有些讪讪。 十年前自己突然宣布要学习炼丹制符,自己的师兄师姐们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就好像看到一个不学无术的儿子,有一天突然幡然醒悟,终于想要上进,出去找工作那般。 严监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给陆抬置换了一大堆材料,让他放心炼制,不成功也没事。 头一两年,师兄师姐们还会偶尔过来问候一下自己的炼丹进度,吃一点自己炼制的淬体丹,夸夸自己的炼丹水平,什么大道可期啦,什么丹道通神啦,这些好话跟不要钱似的通通往陆抬这边甩来。 可到得近些年,无论给了陆抬多少材料,陆抬每天拿出来的都是低级淬体丹。大家也就因此慢慢少了期待,看他的眼神重新变回看着一个不成器的儿子那般。 陆抬去找五师兄严监生要丹药材料也越来越难要,不得已之下,才让灵素偶尔去要一点。最让陆抬气愤的是,好些严监生明言告知没有的材料,每每灵素去要,准能跟不要钱似的要一大堆回来。 其实灵素口中的这些回元丹聚元丹等的高级丹药,陆抬其实也炼制过一两次,不过在不出意料的失败后,陆抬也就没有再炼制了。 陆抬以内视法,瞥了眼存在窍穴中的那个纳戒,那里满满的都是这些年他要到的材料。 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等哪天回档了,我要好好亮瞎你们的狗眼。 第78章 晚安 “哼,天机不可泄露。本师兄天纵奇才,到时候练出一大堆聚灵丹和云魄丹等的高级丹药,亮瞎你们的钛合金狗眼。” 面对着灵素的质问,陆抬留下这么一句,又恶狠狠地啃了一口黄瓜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回自己房间。 在陆抬踏进自己房间的前一秒,灵素突然想起一事,对着陆抬的背影高声道:“对了,明日是每十年一次的宗门修为测验,师兄你可要记得参加啊。” 陆抬头也不回地高高摆手,示意晓得了。 等陆抬回了房间后,灵素继续对付那几盘菜,两腮塞得鼓鼓的,还在那嘟囔抱怨,“臭师兄,明明喜欢吃去皮黄瓜,自己又没脸皮跟杜师兄要,每次都得我去要。” “而且,我要是高声喊你出来吃饭,你又假装听不见。非得我这么小声嘀咕,你才肯现身,好显摆显摆自己的耳力,跟个小孩子似的。唉,我太难了太难了。” ...... 陆抬回了房间,莫名有些感慨。 时间这么快吗? 自从小师妹上山都过去十年了,当初那个会去偷杜闭书厨房那根火钳,洗干净放在枕头底下,固执地认为那即便不是金蛟剪,也是上古仙人刘明遗留下来的火钳法宝的小女娃如今也已经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假使不算刚穿越试炼那会儿的时光,三十年时间停留念去境,十年时间停留烟波境初期,到得如今自己也在这光怪陆离的仙侠世界待了起码四十年了吧。四十年的时间在修行者漫长的岁月中不过沧海一粟,对于凡人则是大半辈子的时光,不知那边...... 陆抬长呼出一口气,中断脑中思绪。假使真的能回去,也不是自己如今便能办得到的事。自己如今除了修炼修炼再修炼,别无他途。至于等到那时候自己修炼有成,真能穿梭诸天世界回去,是否早就为时已晚?陆抬也顾不得了,他只能寄托于“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这种怪诞时光长河流淌速度。 明天测验,灵素师妹应该能吓大家一大跳吧? 包括陆抬在内的诸多师兄师姐,其实都只知道灵素修炼快,因为她上山不过两年就突破念去境了,然后下山游历积攒功德半年后就回来了。如今又过了七年半,想必修为境界又上了一个小台阶了。 此消彼长之下,陆抬“失宠”,连丹药材料都难要,也就不奇怪了。 而说起下山游历一事,陆抬就忍不住想摇头。那年灵素下山时,陆抬因为此前的事,放心不下她,便暗中跟着下山保护她。不料却撞到了有同样想法的王富贵和严监生。 三人面面相觑,陆抬哭笑不得,再三保证之下,才让他们两乖乖回山。 灵素讨人喜爱程度可想而知。 又一次回过神来,陆抬把注意力集中在身前那张羊皮纸上。 这张羊皮纸得自何昊羽,上边记载着一种名叫龙爪手的功法。在某一世里,就因为这张纸还引得神识灵智俱失的涂松师伯屠戮整个拢阴何氏。 陆抬还曾把羊皮纸上的内容抄在另一张羊皮纸上给过那位名叫余秋生的少年。 这十年里,那名少年不曾点过那支请神香的子孙香联系陆抬。借着灵素下山游历的时机,陆抬曾找许三多次打探过余秋生的消息,知晓他过得还算不错便也没有过多打扰。 羊皮纸上记载着的龙爪手功法足足有三十六招,要旨在凌厉狠辣,不求变化繁多。陆抬这十年来,除却炼丹制符的时间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研习这记龙抓手。 如今他的龙抓手自认可不比金刚狼钢爪差,在不催动灵气情况下都可轻易勾树撕皮,搓石成粉,甚至还能在灵素的要求下,给她表演点一指钻砖,二指走路的绝技。 陆抬放下手中的羊皮卷,叹了口气。这些年自己沉迷龙爪手,符箓和丹药的炼制,如同之前淬体一般忽略修行。明日便又是十年一次的境界测验,自己可要好好努力修行啊,最好今晚突破个小境界,否则指不定会跟南离同和尚梓冈一样被关禁闭。 他倒不是怕了这关禁闭,只是他还有大事要做啊。 陆抬于启蛰285年入宗门修行,用了30余年的时间入烟波境,到得如今又过了十年,今年刚好是启蛰326年,当初试炼第一关,试题上的那个答案选项还历历在目: “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对决,双方同归于尽。” 夷陵老祖要自己阻拦这些大事,陆抬当时就对此一筹莫展,如今更是如此。 修道之人讲返璞归真,修真成仙。道人是所有修道士的统称,即使是陆抬这种小小烟波境的修士都可以自称道人。但真人则必须是抚顶境以上修士才能自称。 至于真君,除了境界外,还必须是得于人族有大功德之人方可拥有。每三千年,四洲道统各可提名三人,其余散修只要能够敲响天钟,得到各大书院的认可也可参加。 最终这些宗门道统和书院提名的名单会被送往仓圣学院,由仓圣学院负责评出四五个人,授予真君头衔。 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都是五千年前同时获得的真君头衔,他们二人当时的境界便是长生境,让陆抬这么个小修士去阻止这两人的厮杀,陆抬觉得不比让自己杀了这两个大佬轻松。 根据不知名道人的记忆,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大道本源分别来自骄阳和皎月。两者向来不和,火龙真君更是在当年的真君册封典礼上,阴阳怪地说耻此与某人同列。 最后不知为何,两人在东胜神洲南海上大打出手,双双同归于尽。 陆抬叹了口气,心无旁骛,两者不闻身外事,开始专心修行。 不管如何,先破他个小境界,免得测验台上境界毫无精进,被师父伏雁升关禁闭,什么事都做不了。 至于无法突破境界这事,陆抬可不曾这么想过。 谁叫他又有回档金手指,又是被老祖看中,以越光宝盒穿越到过去。 放在小说里,这可是妥妥的主角! 而且小说都是这样的,主角境界一日千里,让其余老不死的感叹一辈子修行都修到狗身上了。 ...... 这边的灵素吃干抹净便回了房间,连盘子都懒得收拾,反正杜师兄想必很乐意自己能给他多找点事做。 灵素望着陆抬那边灯火通明的房间,默默叹了口气。 师兄们都说自己天资高,修行更勤奋,日后必定大道可期。其实只有灵素自己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陪伴那个人。 只有陆抬看书修炼的时候,灵素才会咬着牙坚持看书修炼。多少次,她想放弃,看到隔壁那通灯火,才会咬着牙坚持。 灵素捏了个法诀,催动青阳山心法,开始今日的修炼。 喜欢通宵看书却不修行的怪师兄,晚安! 第79章 筋升云 一夜很快过去,待得日出东方,大绽光明如井喷,天地为之一新。 橘颂峰上,几声叫唤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师兄?” “师兄!” “师兄别睡了,静思堂那边大师兄已经到了,我们再不过去就迟了。” 灵素人未出房门,声音就已先传来。 “晓得了,你先过去。” 耳旁清脆之声传来,陆抬从入静中退出,懒洋洋地答道。他叹了口气,沉浸在无尽的悲伤当中,无可自拔。 为什么我还没破境? 我不是主角吗? 没有在厮杀中破境也就算了,为什么一晚上过去了,我这么认真的修炼也不能破境?这次不会真的要被师父关禁闭了吧? 难道......这个世界的主角......是那个蠢萌得会把火钳当金蛟剪的师妹?夷陵老祖让我穿越过来,难道是为了自己带她走上修行之路?老天爷让我有个回档的金手指,难道是让我在关键时刻回档救她性命? 陆抬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世界吃枣药丸。 不过修炼了一整晚,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如今这烟波境中阶的瓶颈好似吹弹可破,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破境了。 所以,这次要是被师父关禁闭,陆抬也不怕。 陆抬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推开门。 “阳光明媚,岁月静好。先来一套第二套全国小学生广播体操,初升的太阳吧!” 感知到某个身影,陆抬故意这么说着。 木门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来人身着一袭红色长裙,脚下是一双绿色柳叶状拖鞋,她嘴里嗷呜嗷呜地怪叫着,五指屈伸成兽爪状,向陆抬袭来。 陆抬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眼见陆抬纹丝不动,灵素两腮气得鼓鼓的,一边跺着脚,一边咿呀呀地怪叫,“不好玩不好玩不好玩,师兄你一点都不配合!” 陆抬想了想,张了张嘴,用手半捂着,然后瞪直了双眼,用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咿呀呀,吓死人了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灵素被陆抬这敷衍的口气逗得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灵素急忙上前挽住陆抬的胳膊,两人脚下倏忽间腾起一片白云,载着两人远去。 这就是老油条和新兵蛋子的区别啊。 陆抬笑了笑,“没事,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过后你就知道了,测验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师父脾气好,所以咱们晚点到也无妨。” 灵素嘟着嘴,不置可否。 空中的陆抬假装低头去看脚下的风景,不着痕迹地挣脱灵素的胳膊,讶异道:“你修炼到天阔境了?” 道门五境,烟波境只能低空飞行,天阔境才能招云远游,抚顶境才能不靠外物御空徐行。脚下这片可是实打实的云,而非那种类似功德牌的法宝幻化的云。 灵素撇撇嘴,虽然不满,但依旧老实答道:“没有,这是筋升云。” 陆抬了然地啧了声,“五师兄对你可真不错啊。” 这片筋升云,仿自孙行者的筋斗云。如果说翻一下就能飞行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和青阳山那块大凡物重宝是正版货,那么仿自大凡物的功德牌可以说是一比一精仿,至于这块筋升云则顶多就是个a货了。 陆抬这话虽然有几分打趣的意味,但也确实是柠檬精“不过尔尔”般的作怪。因为就算是a货,也是他可望不可即,十分眼馋的法宝。毕竟这筋升云能腾云驾雾,在低级弟子中十分流行,因此价格不菲。 这会儿的陆抬,明着酸,实则暗中已经在打歪脑子,想着怎么把这片筋升云拐到手。 毕竟要外出行走,有车还是方便很多的。 灵素目光透着些许狡黠,得意笑道:“是啊是啊,严监生师兄对我可好了,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严监生师兄的。” 让你胳膊都不给我挽!人家头都只给你一个人摸,喊别的师兄都带个前缀,略带几分生疏。唯独喊你我都是直接喊师兄的,可你连个胳膊都不让我挽,咱两长得差不多,你还会吃亏不成? 陆抬白他一眼,假装听不出她的画外音。 吃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吃醋的。 从他们的住所到测验的静思堂不过半里地,却用了足足数个呼吸的时间。虽然其中也有灵素没有用灵气全力催动的原因,但也足可见这片筋升云的慢吞吞了。 陆抬假装抱怨道:“这片云这么慢,还不如扔了算了。” 话里有话,满肚子坏水。 灵素没有回答,只是笑吟吟地伸出五指,在陆抬身前扬了扬。意思再明显不过,五师兄送我的哦。 一计不成,陆抬回以一个白眼。 灵素带着陆抬精准地降落在静思堂前。 好久不见,陆抬如今看着这对汉白玉狮子,确实感觉没初见时的那么宏伟壮观了。 毕竟某人说这对石狮还没她家的大。一个仙家门派的石狮还没一户俗世人家的宏伟,这成何体统嘛! 陆抬又瞥了眼石狮。 心里想着的却是,小师妹家门口那对石狮到底有多大? 陆抬还在张望着石狮,灵素已经拉着陆抬往里走了。 入了静思堂,只见有数个身影早已在此等候了。 众位师兄师姐在此谈笑风生,各个仪表不凡。男的器宇轩昂,玉树临风。女的蛾眉螓首,风姿绰约。 陆抬不得不承认,这几位师兄师姐在外貌一事上,虽然远不及他,但也算是极为不俗了。 都说橘颂宗不过寥寥几个弟子,却占得一域一上宗的气运。但也从没听说过气运能改变人的样貌啊? 虽说相由心生,但更多的还是指外在相貌受心境影响,。比如游容与和时孟春,看着像自己师父伏雁升的长辈,但三者其实年龄差不多。听说青阳山总宗还有个绑着朝天辫的小男娃,但实则已经活了上万年,好多苍髯如戟的老头子路过都得乖乖唤一声师伯祖。 相由心生,可不能使一个人从歪瓜裂枣变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陆抬突发奇想,难道自己的这些师兄师姐们偷偷用了美颜术,亦或更夸张的易容术? 相传,东胜神洲有个叫兜余宗的宗门,这宗门有个乔姓的女修士,生得花容月貌,体娇音柔。一个散修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抱得美人归,不料这个乔姓的女修士根本不如外表那般美丽,而是易容术的幻象。 新婚大喜夜,鱼水之欢时,这乔姓女修士心神激荡下,一时忘了维持易容术,这个不知名散修眼见身旁美娇人突然变成一个膘肥体壮的女汉子,吓得连夜买了前往北俱芦洲的跨州渡船挂票。 兜余宗自此成为整个东胜神洲的笑谈,虽然兜余宗祖师堂及时把这个乔姓的女修士逐出宗门,但依旧改变不了门下女修士出门会被偷偷使用“金睛火眼”术法勘察的命运。 到得最后,不光东胜神洲,除却北俱芦洲的其余三洲男修士,都养成随处往女修士身上丢“金睛火眼”术法的习惯。 第80章 老油条 不远处,第一次参加宗门境界测验的灵素还在为自己的迟到而不停道歉。而王富贵谢清归他们则是好一顿温言宽慰。 真是好一副兄友妹恭,同门情深的感人肺腑场面。 老油条陆抬摇摇头,对此嗤之以鼻。 迟到怎么了? 橘颂宗哪条条规规定迟到必须道歉? 陆抬数了数。 一,二,三,四,五,六。 诶?怎么才六个人?加上自己和灵素也才八个人?橘颂宗上弟子八人,师父一人,按道理应该是九个人才对啊。 陆抬细细又数了一遍,确定没数错后,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师傅伏雁升没到场。 奇怪,每逢测验,老好人师父一向是第一个到场的,今儿怎么转性了? ...... 王富贵则暗自摇摇头。 从老三南离同到陆抬小师弟,每个弟子刚上山时,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形象,到得如今,不过短短数十年,陆抬小师弟就变得即便迟到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 橘颂宗的风水到底是怎么了? 但愿小师妹能一直这么不忘初心吧。 王富贵没有多想,也没有追究陆抬他们的迟到罪名。橘颂宗人少,测验本来就是人齐开始,确实不像青阳山其他宗门,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眼见人到齐,王富贵咳嗽一声,开口道:“师父下山访友,今日的测验就由我来主持。” 众人一片哗然,欣喜若狂。 “师父终于不在了,我还真是怕师父又罚我关禁闭。” “老四你怕什么,咱刚突破烟波境后阶,今天就算是老祖亲自来测验,我也不怕。” “老三你拉倒吧,就你还让老祖亲自给你测验?脸呢?” ...... 陆抬暗自松了口气,但依旧强行装作内心毫无波动的样子,甚至翘起了二郎腿。 杜闭书长呼出一口气,面上堆满笑意。 身旁谢清归对着杜闭书笑骂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都来宗门快六十年了,到现在还是烟波境初阶。你再不破境,下次一定会被关禁闭,到时候你可别求着我帮你照看那块小菜圃。” 杜闭书憨憨一笑,没有说话。 ...... “不过......” 王富贵话锋一转,狭促一笑,等人群声音安静些许才接着道:“不过师父临下山前留了小纸条,特别交代了等测验完才能打开来看。” 此话一出,人群中又是一片沸腾。 “不会是吩咐关禁闭的事吧?” “师父也真是的,下山访友,还管我们这点儿小事。” ...... 陆抬神色自若。 只是默默地把腿放下。 毕竟......毕竟翘着二郎腿不礼貌嘛。 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笔。 杜闭书开口道:“纸条上留了什么,大师兄能不能先打开让我们看看。” 附和者众。 陆抬也想高喊,只是顾忌面子,这才作罢。 王富贵摇摇头,固执道:“师父再三强调要测验完了再看。”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陆抬也脸色一沉。 没事没事,好歹还有个同是烟波境的杜闭书陪自己,他如果不会被关禁闭,自己肯定也不会。 王富贵站在平时师父伏雁升高坐的位置旁,咳嗽了声,高喊道:“测验现在开始。” 说完后,又接了句:“第一个,王富贵。” 王富贵喊完自己的名字,原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角度,后退一步,面对着那张空无一人的椅子作揖答道:“是!” 然后自顾自地跑到测验台上。 这一人同时饰两角色,自喊自答地对话,众人看得忍俊不禁。 测验就这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小半个时辰后,王富贵的纸上已经写下足足八行: “橘颂宗第xxx次测验(启蛰326年测): 王富贵:天阔境初阶。 谢清归:天阔境初阶。 南离同:烟波境高阶。 尚梓冈:烟波境高阶。 言监生:烟波境中阶。 杜必书:烟波境初阶。” ...... 此次测验,到目前为止,除了被关禁闭的南离同和尚梓冈之外,包括王富贵谢清归在内的其余人都没有突破境界,这也正常。毕竟只过了短短十年,修行中人的十年对于漫长的修道人生,不过沧海一粟。 轮到陆抬时,陆抬轻车熟路地上前摸了摸测验台,而后看也不看上面显示的结果,就转身潇洒大步离去,顿时引得周围人笑骂他臭屁。 有什么好看的,自己的境界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 王富贵适时大喊道:“陆抬,烟波境初阶。” 四周嘘声四起,陆抬对着嘘他的人一个个回了个中指,连带着老老实实报境界的王富贵都挨了他一个白眼。 得,揭伤疤,这事没完,以后别指望我帮你和无良师姐买玫瑰膏子! 测验继续进行。 “下一个,蓝灵素!” 听着王富贵的声音,灵素从人群中跑出。灵素刚出场,周围议论之声再起。 “时间过得可真快,谁能想到这个不过二十出头,正值桃李年华的少女,十年前还仅仅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 “是啊,当初我还埋怨过富贵,竟然把这么可爱的小师妹交给小师弟照顾,我还生怕她被带歪了。” “哈哈哈,我也以为小师弟会把小师妹培育成一个只知道炼体的女汉子。” “真不知道是小师弟高抬贵手,还是灵素师妹深明大义啊......哈哈哈。” ...... 陆抬白眼不断,暗中腹诽不断。 你们懂什么,我这叫战略性投资。 随着灵素靠近测验台,周围声音慢慢变小。毕竟他们都只知道灵素只花了两年就完成了念去境修炼,破了严监生当初创下的记录,还不知道她如今到底成长到了哪一步。 回忆着之前几位师兄师姐的动作,灵素快步上前,把小手放在测验台上。 测验台上亮起光芒,显示着几个大字。 王富贵望着显示台上的这几个大字,适时高声喊道:“蓝灵素,烟波境中阶。” 声音略带着几分兴奋激动。 听着王富贵报出的话,少女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容。 众人哗然,都围了上去,马后炮的赞美之词跟不要钱似的向她砸去。 “一般人突破到烟波境中阶起码也得二三十年吧,按这进度,小师妹成为我们青阳山最年轻的天阔境修士都有可能。” “小师妹前途无量啊。” ...... 陆抬也眉开眼笑,毕竟灵素的成功显示了陆抬投资的成功。照这势头,很快就能成为自己的候补救兵了。看来是时候得准备点类似连理枝,子母扇贝之类的通讯法宝,最好是那种随叫随到,类似“说曹操,曹操到”的随叫随到的传送法宝。 陆抬望着被众人围得水泄不通的少女。原以为她最多是烟波境初阶的境界,却没想到她接连突破到了中阶。以前那个修为精进一丝一毫都会跑来跟他郑重其事报告的少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藏不露了。 灵素对着人群中的陆抬眨眨眼睛,眼神无辜呆萌。 “现在宣布师父遗留纸条内容。” 王富贵一声高喊打断了人群的嘈杂,周围议论之声顿减。 刚破境的南离同尚梓冈面露轻松,其余众人皆是面色凝重。毕竟他们这次都没破境,都有可能会被关禁闭。特别是杜闭书,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纸张内容不多,不过寥寥十数字,王富贵摊开后很快看完了。 看完内容的他脸色古怪,然后才把纸张上的内容转过来给陆抬他们看。 陆抬定睛一看,看完后哈哈大笑。 只见上边的内容赫然是: “南离同尚梓冈继续禁闭,不到天阔境不得出。” 第81章 下山 比99胜点还难受的事情,就是连续两次99胜点。同理,对于南离同和尚梓冈来说,比被关禁闭还难受的事,当然是连续两次被关禁闭。 短短几个瞬间内,南离同和尚梓冈两人脸上的表情变化迅速,由故作轻松到惊愕和难以置信,再到现在的愤怒。他们两人的表情就像一场游戏,一路超神顺风顺水,眼看着己方就要上高地了,突然四个队友全部掉线那般精彩。 南离同涨红脸,半晌后才支支吾吾地沉声道出三个字: “凭什么?” 尚梓冈虽然没有出声,但捏紧拳头,望向其余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满。 是啊,他们二人刚刚破境,刚从禁闭中出来,凭什么又得被关禁闭修炼?凭什么没有破境的其余弟子都不需要冠禁闭,唯独就是他们两个。 陆抬还好,毕竟破境不过十年,但某人可就不一样了。上山近六十年,至今仍然是境界最低的烟波境初阶,修行之缓慢,放在哪座宗门都说不过去。 如果说上次被师父伏雁升关禁闭是有理有据,心悦诚服,那么这次就是愤懑不平了。 一时间,气氛极为凝重,矛头直直指向杜闭书。 感受到凝重气氛的杜闭书本能地向后一步,刚好躲到谢清归背后。 陆抬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道:“修炼了一晚上,终于可以回去睡个懒觉了。” 这话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南离同和尚梓冈两人同时转身,对着陆抬怒目圆睁。 陆抬面无表情地瞪回去,以一敌二,毫不畏惧。 良久后,南离同嗤笑一声,“我真不知道师父看中了你这废物哪一点,修炼如此慢,竟然还许你自由下山的特权。” 陆抬无辜地望着他,“我哪一点都比师兄强啊。” 南离同冷笑一声,“且不说境界,我出生大周王朝,自幼棋艺无双,纵横棋盘十九道,九岁便以神童之名入国子监,当朝棋艺第一人,耄耋之年的庞太师与我同辈之交。成年礼后,庞太师更是时常三更半夜亲临府邸,向我请教棋艺。我如何比不得你?” 陆抬淡淡道:“师兄好本事。” 末了,陆抬还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可师兄你打不过我啊。” 南离同为之一怔。 在初期,神通者能力有限,很多神通术法受制于境界无法施展,故而古武者确实在初期略占优势。南离同本就不擅打斗,相比略低他半境的人都打不过,更不用说如陆抬这种的纯粹古武者了。 橘颂宗上,弟子中只有王富贵和谢清归可以仗着境界的巨大悬殊略胜一筹,其余人还真不是陆抬的一招之敌。 尚梓冈上前一步,道:“我上山修行前,曾被奉为大吴王朝琴圣。大吴一等忠襄公还夸过我‘琴声有如天籁,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我上山前,大师兄王富贵还和怀沙宗的人为了争夺我,还有过一番争执。我上山百年,无论是境界,还是琴艺棋艺,你都远远不如我。” 陆抬鼓鼓掌,针锋相对道:“四师兄真是厉害,可惜还是打不过我。” 南离同嗤笑道:“只会些许拳脚功夫的一介匹夫而已,你就算再能打又能如何?如今可不是远古古武者的年代了。你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可以嘚瑟的?” 一个宗门里,感情氛围是很重要的。此时事情已经上升到了言语攻击这地步,王富贵和谢清归毕竟身为宗门大师兄二师姐,二人正想开口劝架,突然心湖涟漪激荡,一道话语在他们心中响起。他们夫妻二人对望一下,各自摇摇头。 陆抬想了想,开口道:“我是个粗人,不提这个的话,我可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这就很难办了。” 片刻后,他突然开口道:“有了,我寿命比你们长。” 不等他们反驳,陆抬继续道: “杜闭书师兄寿命也比你们长。” “严监生师兄寿命也比你们长。” “更不用提天阔境的大师兄二师姐了吧?” ...... 尚梓冈张了张嘴,正想反驳,被南离同轻轻扯住袖子,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什么。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无奈。 陆抬再不理他们,对着灵素招招手,“走,不用关禁闭,咱去偷黄瓜吃去。” 丝毫不介意菜圃主人杜闭书还在场。 陆抬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灵素毫不犹豫地从谢清归身旁走出,乖巧地对着众位师兄师姐施了个万福,告辞离去。 ...... 等到陆抬走后,气氛显得更尴尬了。南离同和尚梓冈一屁股坐在地上,久久无言。 半晌后,南离同对着身旁的王富贵支支吾吾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给陆抬师弟道个歉?” 王富贵想都不想地摇摇头,“陆抬师弟不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 王富贵叹了口气,继续道:“这次你们两太冲动了,师父让你们关禁闭,自然有师父的道理。你们有怨气,等师父回了宗门,找师父问个清楚便是了。为何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明里暗里,意有所指地想针对杜闭书和陆抬师弟。” 南离同和尚梓冈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 迷迷糊糊的杜闭书扯着谢清归衣角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清归摇摇头,没有开口解释。 其实她和王富贵一开始也没明白师父罚南离同和尚梓冈禁闭的原因,直到陆抬说出来的那句话,才后知后觉。 这一切的原因,其实都在他那看似如小孩子般显摆炫耀的两个字中。那就是: “寿命”。 ...... 这边的灵素跟着陆抬出来后,一直跟在他身后数尺之地,望着那个背影,她也是百感交集。 其实这事跟陆抬没什么关系的,三师兄和四师兄有脾气也应该是冲着师父和杜闭书师兄撒去。但她也确实知道陆抬为何会主动站出来,把话说清楚,总比怀恨在心,如鲠在喉的好。 就算他们听不出陆抬的话外音,听不得劝,陆抬这么主动站出来,也能把他们的集火目标转到自己身上。否则,那个呆萌的杜师兄因为这看似是因为师父偏袒从而导致的误会,从而被三四师兄讨厌疏远,指不定得偷偷伤心成什么样。 陆抬带着灵素来到杜闭书宅院,径直朝着后院小菜圃走去。 灵素悄悄捏了把汗,原来真的是来吃黄瓜的啊,她还以为只是一个离开的借口说辞。 陆抬从藤架上随意地扯下两根黄瓜,用长袖擦了擦后,把一根递给她,然后自顾自地咬起了另外一根。 灵素接过,想象着手中黄瓜是那两个白衣师兄,然后恶狠狠咬起来。 半晌后,把最后一块黄瓜屁股扔到嘴里的陆抬摘下一朵小黄花,对着灵素开口道:“明天我要下山一趟,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灵素一愣,支支吾吾道:“我......我能跟着你下山吗?” 没有问什么事,而是直接问能不能。 陆抬想都不想地摇摇头,没有告知缘由。 “这么着急走,是担心三师兄四师兄过来跟你道歉而尴尬吗?” 陆抬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我本来就应该下山了,有顶天立地的大事要做,等我回来,可能我就是符箓和丹药的双重大宗师了。到时候师兄天天炼好吃的丹药,让你当糖豆吃。” 灵素重重点头,哽咽道:“那你可要早点回来。” 陆抬嗯了声,随手把手中的大黄花放到灵素耳朵上,打量道:“嗯,因为像我,长得还是很好看的。” 灵素身体顿时一僵,脸庞上的泪水滚落到嘴角处就停滞不前,好像整个世界都停顿了一般。 第82章 夜宿蓝若 黄昏时分,一行三人行走在一条偏远山路上,而后在太阳散尽最后一丝余辉前,停驻在一座破败古寺前。 “我们今晚又要在这里过夜?”三人中,一个书生打扮,背着一个行将散架的破书笈,长得眉清目秀的人望着破落不堪的古寺开口道。 古寺牌匾被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层层覆盖住,看不见上边的内容。一个眉心缀有一颗红痣,身着一袭青衫的年轻人一边好奇张望着牌匾上的内容,一边漫不经心道:“我们明明是第一次来这古寺入住,采臣兄为什么要说又?” 三人中另一名生得体型健壮,倒八粗眉,虬髯大侠装扮的中年人打趣道:“莫道书生无胆气,敢叫天地沉入海。你这书呆子成天念叨着这句,吵死个人,今儿莫非是怕了?” 古寺破落不堪,屋顶还漏着几个大窟窿。到处长满杂草,神台坍塌,不时可见猖獗虫鼠在破败神像上爬来窜去。不吹不黑,书生确实有点发怵,但也不是因为这寺庙环境,而是附近村民们口中的这个古寺的名字。 书生正义凛然道:“吾辈一身浩然气,该怕的也是你们才对。” 书生停顿一会,继续开口道:“我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 话音未落,大胡子打断道:“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时精通诗词歌赋,如今二十多岁,穷困潦倒,连客栈都住不起。宁书呆子,不是我说你,你每进一间古寺,就要唠叨一遍,我这耳朵都要听得起茧了。” 被打断话语的书生也不恼,心里默默念叨道: “大胡子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我有浩然气庇身,浩然气庇身......真要有什么孤魂野鬼,你们就找大胡子和陆兄吧,千万别找我,我,我有浩然气庇身......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类似环境的古寺他们已经住过好几次了。书生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劝说离开。他对着青衫男子问道:“陆兄,我们今晚真的真的要在这里过夜吗?” 听最近一个村落的村民说,没有人可以在这座古寺里住过一夜后,平安走出去。 这让他一个手堪堪仅有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如何能不发怵? 青衫男子便是陆抬。 陆抬垫着脚跟扯下牌匾上覆盖着的层层爬山虎,头也不回地答道:“没事,燕大侠会保护你的。” 虬髯侠客翻了个白眼,“我是姓燕没错,但我叫燕青霞,不叫燕赤霞。” 孱弱书生也翻了个白眼,“附议。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宁采君,不叫宁采臣。” 一阵风拂过,一牌匾的爬山虎叶子就荡起波纹,好看得很。 陆抬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掰扯爬山虎藤蔓。 半晌后,攀满整座牌匾的爬山虎终于只剩得薄薄的一层,借着太阳最后一丝余晖,陆抬看清了牌匾上的三个字。陆抬很满意,他拍拍手,把手中藤蔓往旁一丢,带头往寺里走去。 既然燕赤霞都可能变成燕青霞,宁采臣都有可能变成宁采君,那么兰若寺变成蓝若寺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他很期待今晚的夜宿古寺。 聂小倩是不是变成了聂大倩,黑山老妖会不会变成了白山老妖? ...... 陆抬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归属于青阳山下宗惜诵,一个名叫比丘国的国家。宁采君是个秀才,要进京赶考。路中偶遇山贼,幸而得燕青霞出手相助,这才幸免于难。之后,燕青霞主动要求无偿护送他进京,而陆抬则属于死皮赖脸跟着的。 这种古寺三人此前也住过好几次了,此时进了寺庙,挑了一间房舍,二话不说,侠客燕青霞放下包裹就出去寻找柴火,书生宁采君则负责清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而陆抬则负责翘着二郎腿干等。 三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宁采君简单清理出一大片空地后,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些蒿草,他把这些蒿草分成三份,在地上铺成三块。蒿草当床,此前他们夜宿古寺,都是这么过来的。 寺庙庭院里长满等人高的蓬蒿,似是很久都无人居住。 嘎吱一声,宁采君伸手推开一扇木门,顿时门上积压多年的尘土如沙尘暴般蜂涌袭来。 宁采君一边捂着口鼻,一边挥舞长袖驱尘。 半晌后,宁采君累得一屁股坐在自始至终都翘着二郎腿的陆抬旁,重复问着一个先前问过很多次的问题,“陆兄,我们为何要寄宿古寺。” 陆抬都陆抬不假思索道:“因为我没钱住客栈啊。”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难怪先前陆兄一直不肯明言相告。 宁采君面露愧色,要不是先前陆兄请了他们大吃几顿,也不至于如今连住宿客栈的银两都没有了。 宁采君支支吾吾地又说了几句,大抵意思是说虽然他的银两也不多,但今晚三人不住古寺,下山找个客栈开间房间,这点钱他还是有的。三个人挤一个小房间,虽然难受,但总比在这蛇虫鼠蚁横窜的古寺住强,而且他和燕青霞可以打地铺,让陆抬睡床。 陆抬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大抵又是一套他们陆家人出门在外,受不得他人一点恩惠,否则就会被家族除名之类的说辞。 宁采君叹了口气,他已经好久都没睡过温软的大床了。自从遇见陆抬后,他们三人遇寺便一定要夜宿。每到得一地,这位陆兄第一件事就是问当地人附近有没什么无人居住的偏僻古寺。 自己和燕大侠因为一时口腹之欲,而陆兄也因为打肿脸充胖子一直请客,到得此时,已经身份分文。自己和燕大侠害得一个风度翩翩的富裕公子哥因为没钱住客栈,不得不夜宿古寺。 真是太惭愧了! 宁采君此行的目标是比丘国国都秋碧城,到时候三人会在那里分别。侠客燕青霞继续仗剑行走江湖,而陆兄据说也有大事要办,要前往一处唤作日月湾的地方。 想到这里,宁采君耷拉着脑袋,又叹了口气。虽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毕竟最苦欲离别嘛,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那句“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此时虽是盛夏,但房舍里因久不见日光且不通风,不仅阴冷潮湿,还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味道。 很快,侠客燕青霞便拿着一堆干柴进来了。陆抬如打少奶奶般坐着纹丝不动,想着今晚会不会上演一出仙侠版的倩女幽魂。宁采君则主动起身帮着燕青霞生火,但被他笑呵呵地拒绝了。 宁采君面色也有些尴尬。 之前他自告奋勇出去寻找柴火,结果带来的却是一堆湿柴。不仅难点燃且不说,一点燃后满屋子都是浓烟。 当时他们三人住的古寺还不如这个蓝若寺那么偏僻,有些村民们以为古寺走火,连夜带着大大小小的水桶脸盆过来救火。 自此事后,面对着大胡子“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侠客,他的反驳也越来越无力。三人分工也越来越明确,他再也没出去找过柴禾,只能干些清扫的轻松活。 第83章 古寺畅聊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外的乌鸦“呀---呀---”的叫着。宁采君嫌晦气,对着这些乌鸦远远扔了几块石头过去,没砸到,乌鸦扑腾着一双黑翅膀往天边飞去,在漆黑的夜幕下啄出几颗光亮的星星。 于是,夜更深了。 陆抬他们三人的蒿草靠近火堆,围成了一个“丫”字。赶走了乌鸦,还有山风,山风呼呼地刮着,吹得窗外的大树都飒飒作响。宁采君不时望着窗外,总感觉那些随风摇摆的大树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房舍外,寺庙里的庭院十分宽敞,显得空荡荡的。虽然面前篝火噼里啪啦的烧着,但他还是觉得有点阴森森的。每当有蛇虫鸟兽突然响起,宁采君的心都会跟着颤上一颤。 大概是觉得佩戴长剑的大胡子燕青霞更靠得住,有安全感,细皮嫩肉的陆抬则不然。宁采君不动声色地慢慢把屁股下的蒿草向燕青霞那边挪移,恨不得把蒿草围成的“丫”字变成一个竖起来的“一”字。 陆抬此次下山是奔着日月湾去的,根据不知名道人的记忆,那两位闲着无聊的真君大佬就是在那里玩同归于尽的。不过日子还早,故而他也就慢悠悠行事。 劝架,劝架,肯定是得人家打起来了才能劝啊。不过事到如今,对于该如何劝架,陆抬依旧没什么底气。毕竟人家打着打着,一两个法术余波都够杀死他千百回了。 大胡子燕青霞和小白脸宁采君确实是陆抬在路上偶然遇到的。 当时宁采君偶遇山贼,本来陆抬都已经打算出手暗中打杀几个山贼首领,如此一来其余山贼自会作鸟兽散,然后他继续做一个开心快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靓仔,最后深藏功与名。 谁料这个大胡子突然窜出来,自称燕青霞,三两下便把山贼打跑了。之后那个小白脸书生向大胡子作揖行礼,言语间还自称宁采君,是一个想要进京赶考的书生。 这下子陆抬可坐不住了,赶忙下来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一开始他们还对陆抬心存戒心,不过三两顿饭后,他们便对陆抬毫无戒心,三人开始称兄道弟。 之后,陆抬以各种由头带着两人往偏僻山上走,一路上一直逢偏僻古寺必定入住,可惜陆抬臆想中的剧情始终没有发生。 不同以往,陆抬此次下山虽然青衫依旧在,但如今多了个随身背着的小木箱。木箱里边放着一两件衣服,这不过掩人耳目的一点小手段而已。行走江湖,谁还没点障眼法。 天色尚早,三人也都还没睡意。 陆抬没有直接从方寸物中拿东西,而是借着俯身假装从木箱里拿东西的动作,再从纳戒里拿出三壶酒。陆抬自己留了一瓶,其余两壶分别丢给宁采君和燕青霞。 燕青霞眼睛一亮,接过酒后,打开酒壶塞,当即就牛饮了一大口。 宁采君手中正拿着一本《春秋左氏传》不停翻阅,眼见陆抬递酒,他犹豫了下,也接过酒壶。他虽然不爱喝酒,但一者酒壮怂人胆,二者他们都喝,自己不喝,岂不是太过于扫兴? 毕竟,都怪自己贪图一时口欲,才害得三人此时不得不落魄得在这阴森恐怖的古寺里过夜。 宁采君举起酒壶,闭着眼睛猛灌了一大口酒。 两人的酒壶顿时空了一大半。 陆抬小口小口地喝着,不乐意道:“喂喂喂,嘛呢嘛呢,骗酒喝呢?” 宁采君放下酒壶时,一整壶酒已经空了一大半,竟是比大胡子燕青霞喝得还要猛。 他虽不是初次喝酒,但想这会儿这么狂饮也是头一遭,喝得太急,一下子就呛到了。 他咳嗽了几声,这才开口道:“说出来不怕两位兄弟笑话,这地方着实阴森,我这会儿是吓得心头暗自打颤。今晚我是不敢睡了,就指望着多喝点儿酒,然后倒头就睡,一觉到天明。” 他说这话的同时,还对着他们晃了晃酒壶。 陆抬和燕青霞哄堂大笑。 陆抬指了指木箱,“里边还有,这会儿管饱。” 宁采君使劲摇晃着小脑袋,“喝太多也不行,夜里起夜,我可不敢一个人出庭院放水。” 陆抬和燕青霞又是笑。 三人是共患难,一起在荒郊野外的古寺打地铺的交情。此时有酒,便也各自开始说些事情当佐酒菜。 从外表年龄最大的大胡子燕青霞开始。 燕青霞,自称秦地人。自小丧父丧母,和兄长一起长大。彼时,秦地如他这边的年轻人,要么耕田种地,要么经商倒买倒卖。可这两种,燕青霞都不喜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行侠仗义。 千古文人侠客梦,其实不止文人,哪个小男孩内心深处没个仗剑走江湖,十步杀一人的潇洒侠客梦?燕青霞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比别人多迈出了一步。 后来无意间,燕青霞听到兄嫂在背后对他的议论,一气之下,他便离了家乡。当时他才十二三岁,靠着一股蛮劲,做过码头上的短工,干果酒楼上的小厮,这才度过那段最难熬的日子,期间也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百家饭。 后来陆陆续续拜过几位师父,期间磕磕碰碰的,也曾被骗过好几次,不过也真真切切地学了几招真功夫。靠着日夜苦练,才勉强做到了“侠之小者,行侠仗义”这一步。 他的故事很快就说完了,轮到陆抬。陆抬没有说自己的人生经历,但也不想骗他,便说了一些奇闻怪异的趣事。 说有那调皮的小妖魅,虽然没有攻击力,但最喜欢藏身于市井骂街泼妇旁。放大她们内心的想法,离间他人。尤其喜好在夜深时,对着夫妻吹枕头风。故而,这等小妖魅,也被成为枕头魅。 说有那白纸福地,地方大得无穷无尽。那里是小说家的福地,只要得福地大道认可,说书人创作的小说便可演化实体,自行扩张福地领土。然后说书人笔下的人物和剧情在那福地占据那块新扩张的福地里自行演变。 越是契合大道的小说,显化的世界越是具体,反哺给写书人的境界就越高。更有甚者,还能从福地小世界里,把一些人和物拘役到现实世界里。比如曾经就有一个仙人从福地里拘役一轮大日,炙烤大海。 说有那三座大桥,天上许愿桥,人间姻缘桥,鬼都奈何桥。 走过奈何桥才能看见望乡台,喝过那里的孟婆汤才能转世。 世间痴男怨女许愿者无数,但大部分人的许愿如那神台猫屎,人憎鬼厌。只有极少数善男信女且有大功德在身的人,他们的愿望会化成红绳,飞到九重天上,系在那座许愿桥上。 这两座桥,一座位于酆都,一座位于九重天,可望不可即。唯有那座位于姻缘桥是位于人间。 不过这座姻缘桥会移动,喜好衍生世间万物,随机出现在世界各地。人们只要走过那座姻缘桥,就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另一半。当然姻缘桥还会自己衍化幻成万物,帮助世间痴情男女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 人间有很多关于姻缘桥的传说,比如帮助牛郎找到织女的那头老牛,白娘子和许仙相遇的那条桥,促使杜丽娘和书生柳梦梅相爱的那座牡丹亭等。 第84章 拳脚功夫还行 饶是人生经历丰富如燕青霞,此时也都陆抬言语中的故事惊得目瞪口呆。 他的嘴张得能生吞下一颗鸡蛋那么大,半晌后,他才支支吾吾道:“陆兄你......你知道那么多,该不会是仙人吧?” 陆抬白他一眼,“都是小时候听的一些奇闻怪诞,我要是仙人,这会儿还会在这破庙跟你闲聊?” 燕青霞喝了口酒压压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陆抬的故事也讲完了,两人同时望向宁采君,只见他两手和脑袋无力下垂,右手两指还夹着一个酒壶,竟是不胜酒力,不知何时悄然沉睡了过去。 陆抬和燕青霞对视了一眼,同时笑出声。 燕青霞离得近,小心翼翼地从宁采君指缝间拿出酒壶。他晃了晃酒壶,还剩约一半,竟是除了一开始那一大口,就再没喝过。 燕青霞也不介意,拿着宁采君喝过的酒壶,仰起头便咕咚咕咚牛饮起来,喝完后直呼痛快。 夜还早,燕青霞还想说些什么。陆抬已经把手指竖在嘴前,示意他不要说话。 燕青霞疑惑不已,倒八眉皱得几乎要立起来,他正想出声询问个究竟,忽然窗外有几个莺莺燕燕的女子声音传来。由远到近,声音越来越清晰。声音主人最终驻足不前,好似走进了寺庙停留在他们房舍门前一般,最终响起一片敲门声。 夜黑风高,深山古寺里,此时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寻常女子。莫不是村民们口中的艳鬼? 一开始与陆抬不熟,也不想解释那么多。藏一手很正常,不过如今大战在即,还如此藏着掖着,岂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燕青霞紧了紧身前长剑,对着陆抬坦白道:“我是个武极境武夫,底子稀烂,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法宝,只有一把勉强能算法器的长剑,还有一些符箓。” 陆抬略带惊讶的望着他。 似是知陆抬心中所想,燕青霞主动开口解释道:“没有骗你,刚才所讲的那些也都千真万确。乱世之中,如我们这般人,光是活着,就得用尽全身力气。嘴巴甜一点,手脚勤快一点,总会有人赏个一招半式的。遇见什么师父就学什么,哪还轮得到我挑三拣四。每个师父,长则跟了几年,短则也不过数个时辰就不得不分开。我如今这身功夫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得来的。剑法是这样,符箓也是如此。” 燕青霞顿了顿,“这身符箓的本事还是跟一个自称神霄派后人的牛鼻子老道学的,不过他说我与他不是同道中人,便只教了我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便直接离去了。” 世间符箓大体上分为三种,即龙虎山的天师道,茅山的上清派以及阁皂宗的灵宝派。这三派发展历程源远流长,也被称为三山符箓。远古时期,三山符箓中,上清和灵宝这两派并驾齐驱,发展良好,完全压制了龙虎山这一脉的天师派。 不过到得龙虎山第三十五代天师,张真人执掌龙虎山时,斩蛟龙,诛恶鬼,代雨师司雨,禳祷虫灾,造化万民,功德无数。仓圣学宫赐号“观妙先生”,故而世称“通玄应化观妙其君”。 自此,龙虎山大兴,四方参受龙虎山法箓者众,完全压过了三山中其余的上清和灵宝两派。神霄派也是龙虎山天师道演化而来的一个派别。神霄派主要修习五雷符,役鬼神符。 如此一来,即便燕青霞没说,陆抬也知道他手中会的符必定是雷符,不过不太可能是正宗的五雷符。五雷分水雷,龙雷,妖雷,神雷以及最后的天雷。 普通人得神霄派的人传授一两种雷符傍身,已是莫大奇遇,不太可能五雷皆被授予。尤其是最后这天雷符,陆抬至今还没听说过有哪位外姓的龙虎山大天师被得以传授过。 陆抬点点头,示意理解,简明扼要道:“烟波境修士。” 陆抬顿了顿,不放心地加上一句,“拳脚功夫还行。” 燕青霞暗自松了一口气,对着陆抬抱拳行礼道:“不知陆兄身份,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一位烟波境修士,足可保他们二人无碍了。至于陆抬最后那句“拳脚功夫还行”的话语,燕青霞也没有当真。毕竟陆抬一看就是正宗仙门弟子。这种宗门出身的正经修行者有大把术法神通可学,谁闲着没事跑去练武啊。 陆抬摆摆手,而后拿起两张符箓递给他,“这是瞬身符,等会如果遇上困难,燕大侠可以拿着这符自行遁走。此事因我而起,燕兄放心,采臣兄我自会照顾周全。” 大胡子燕青霞手在衣衫上擦了擦后,才郑重其事地接过符箓。 他还想道谢,陆抬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叮嘱了几句先别轻举妄动。然后自己压下内心的狂喜,屁颠屁颠地起身开门。 门嘎吱一声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婀娜妩媚,身姿曼妙的女子。三人各自身着一袭鲜红,淡粉和青葱的清凉长裙。长裙薄到只有一层纱,若隐若现曼妙身姿,不过浓妆艳抹的,长相也不符合陆抬的审美。 这几个的妖艳女鬼质量不行呐,不仅不够润,还是我看过的最差的一届。这里边要真有聂小倩,岂不是侮辱我王祖贤女神? 陆抬暗自摇摇头,啧了一声,试探性问道:“能不能换一批?” 当中一位鲜红长裙女子掩嘴娇笑,纤纤细手抵在陆抬胸前,“公子你以为这是里什么地方?怡红院还是万花楼?万千女子任凭公子挑选吗?再者即便这里是青楼,有我们几个媲美当红花牌般,貌美如花的女子,公子怎么忍心换呢?” 陆抬没有还嘴,只是不动声色地按住那只抵在自己胸前的手,肚子里腹诽不已。 你们如果是当红花牌般的貌美女子,那这青楼得多寒碜呐。 这三位身着薄凉衣衫的女子还想从陆抬身侧偷偷溜进去,不料被陆抬一手横在门前挡住。陆抬想了想,笑吟吟道:“几位姐姐当中,可有名字唤作聂小倩,或者是聂大倩的?” 三位女子面色古怪同时低头望去。 顺着她们的目光,陆抬看到了一位被鲜红长裙女子挡住,身材矮小,面部略显青嫩的少女。 陆抬顿时悲从心来。 沃德天,女神我对不起你。 微臣救驾来迟,这就把眼前此等不堪入目的货色斩杀之,免得你在这个世界平白受这等侮辱。 第85章 讨生计 陆抬近前打量着少女,重复问道:“你就是聂小倩?” 少女犹豫着点点头。 陆抬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眼前少女一袭墨绿长袍,长相其实倒也不是如何不堪入目,只是凡事就怕货比货,前世荧屏里王祖贤女神珠玉在前,自然显得两者相差了不止翻一个筋斗云的距离。 趁着陆抬发愣的功夫,三位女子鱼窜而入。陆抬叹了口气,强忍着一掌一个将她们悉数打死的冲动,且先看看他们在玩什么把戏再说。 倒也怪不得陆抬这么狂妄自大,一者能派出这等低微鬼狐之物,注定幕后之人算不得什么大妖物,陆抬自有办法护得燕青霞和宁采君二人周全。 二者,即便幕后真是什么大妖物,陆抬也不怕。如今人族兴盛,越是境界高的大妖物,越不敢轻易对那些凡夫俗子下手,更别提陆抬这么个背靠青阳山大树的修士了。 其余三个鱼窜入门的女子此时背对着名为聂小倩的少女,少女对着陆抬张了张口,挤眉弄眼。 陆抬假装没有会意,弯曲手指弹了弹她的头,恶狠狠道:“进不进,不进我要关门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别打扰大爷挣钱。” 少女气得跺跺脚,径直入了门,坐在离着篝火远一点的地方生闷气。 三位相貌一般的女子朝着篝火走去,青葱色长裙的女子看上了书生面相的宁采君,淡粉长裙的女子径直往大胡子燕青霞走去,剩下的那个为首身着一袭鲜红长裙的女子则直接坐在陆抬原先坐着的地方,翘首以盼地望着陆抬。 陆抬想了想,没有急着落座,开口问道:“三位姐姐有没有叫小青的?” 那个还在摇晃着宁采君身体,尝试叫醒他的青葱色长裙女子弱弱地应了声。 陆抬暗自一喜,拉着在篝火旁发呆,名为聂小倩的少女往书生宁采君身旁走去,示意她陪着宁采君后,又把化名小青的女子往燕青霞怀里一甩,最后拉着淡粉色长裙的女子回到属于自己的那块蒿草上。 这才对嘛,聂小倩配宁采臣,小青配燕赤霞。 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看着她们对自己投来疑惑不解的眼神,陆抬笑嘻嘻摇摇头,“别看这大胡子长得壮实,其实不太行。” 青葱衣裙女子被陆抬这一甩,顺势想依偎在大胡子怀中,却被燕青霞用胳膊肘抵住。被说不行,换做平时,燕青霞早就笑骂回去了。只是如今,他须得聚精会神提防身旁女子,自然无暇他顾。 坐在燕青霞身旁的女子依偎不成,也不生气。她桃腮带笑,眼如水杏,右手揉着裸露的香肩,对着燕青霞娇滴滴道:“公子,我这里好疼啊,你能帮我揉揉吗?” 燕青霞横剑在两者身前,淡淡道:“不要叫我公子,我的年纪可能都能做你爹了。” 女子娇嗔道:“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 燕青霞一愣,后知后觉被调戏了。一直都是他调戏别人,哪有别人调戏她的份。燕青霞正想举剑,一剑斩掉碍眼女子的头颅,突然心湖涟漪荡起,有人以心声传了一句话过来,这才作罢。 燕青霞闭目养神,再不搭理身旁女子。 一直坐在陆抬身旁,鲜红长裙的女子掩嘴娇笑,“公子你说的什么行不行的是什么意思呀?奴家可不懂这些。” 陆抬咳嗽一声,正色道:“我的意思长夜漫漫,难免会有歹人来犯,这大胡子长得凶,其实功夫不行,保护不了你们两。” 淡粉色长裙的女子被陆抬拉过来后,便顺势坐在他旁边,腰身激动得扭来扭去,按耐不住心头喜悦。 与这等面相的男子云雨一番,还真指不定谁亏谁赚。 她伸手想握住陆抬的手,“公子你摸摸看,我这手被山风吹得多冷呐,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温暖?” 陆抬躲过她的手,笑嘻嘻道:“姑娘你冷就去烤火,篝火正旺,很快手就会暖和起来的。” 身着鲜红长裙的女子好奇地想伸手抚摸陆抬额角处的红痣。 陆抬后仰躲过,顺势躺下,双手枕在后脑勺下边,“姑娘请自重。” 女子也不恼,一根手指伸入嘴中,直直盯着陆抬呢喃道:“是自重还是自动?” 陆抬一愣,好家伙,车轱辘都压我脸上了。 名为聂小倩的少女半蹲在宁采君身旁,冷眼望着那边似乎正在调情的陆抬等人,用着别人听不到的言语恶狠狠嘀咕道:“放荡浪子,活该等会一身精血都会被人吸干。” ...... 在聂小倩恶狠狠咒骂的时候,陆抬已经套出了身旁鲜红色长裙和淡粉色长裙女子的名字。不过这两个名字太过文绉绉,陆抬便随手给她们两取了个小红和小粉的名字,毕竟他对即将身死的路人甲名字不感兴趣。 聂小倩的话语虽然小声,细若百米开外的蚊鸣,但陆抬又怎么会听不见。陆抬起身朝着聂小倩努努嘴,开口问道:“小红小粉,你们姐妹出来讨生计,怎么还带着个小女娃出来观摩吗?” 身穿红色长裙,故而被陆抬唤为小红的女子朝着聂小倩那边望了眼,开口道:“那是我们姥姥新招的妹妹。” 小红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公子休要胡说,什么讨生计,我们姐妹四人急于赶路,走了大半天还走不出山间。这里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实在找不到露宿点才不得已来此寺庙中过夜,这才遇到公子。” 陆抬哦了声,“你们姥姥怎么不自己过来啊,还能趁热。” 另一个身着淡粉色衣裙,被陆抬唤作小粉的女子脸色微变,接过话茬道:“什么趁热?我们不知公子在说些什么?” 陆抬笑了笑,转话题道:“刚你们说你们姐妹四人急于赶路,走了大半天,可看四位姐姐身上好像没有香汗淋漓呐?天冷夜黑,四位姐姐莫不是村民口中的那些狐媚鬼狐,飘着走路的?” 眼看着她们两脸色骤变,陆抬笑嘻嘻继续道:“即便如此也是不打紧的,古人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是盼着两位姐姐能给个全尸罢。而且小生还是第一次,盼着两位好姐姐们能好好怜惜小生。” “哦对了,我死后,两位姐姐记得帮我寻个能长眠百千年的好住处,棺材要上等棺木,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钉子,有的话可得记得帮我钉牢固点。没有的话就随便用皮带把棺材底和盖捆合紧点吧。” “每年清明还要记得来给我烧点纸钱,我才有点小钱花花。生前没钱就算了,我可不想死后还是个穷光鬼。坟头草要记得帮我修修。我有密集恐惧症,看着那些半丈高的草我就害怕,受不了这委屈。” 第86章 水雷符 陆抬身旁的这两个女子都听傻眼了,她们在此帮着姥姥勾引成年男子,祸害过往路人无数。 大部分男人被她们勾勾手指便忘了神,有些还明知她们身份,但依旧急不可耐地做那苟且事。也有人表面假装正经,实则内心比谁都着急。当然也有极少数人,说家中糟糠之妻不可弃,逼得她不得不使用一点小手段。 但还是从没有遇到过如眼前男子这般认真分析唠叨身前身后事的有趣人儿。 粉色长裙女子掩嘴娇笑,“看公子对待女子的态度做法,可不像个初出茅庐的雏儿,公子莫非说的是今天第一次?” 陆抬摇摇头,正想回答。红色长裙女子眼中泛过一丝狠辣,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她的嘴唇凑近陆抬脖子,呵了一口气,开口道:“公子刚说妾身身上没有香汗淋漓,想必公子很想要妾身香汗淋漓吧?” 陆抬眼睛一亮,急不可耐地点点头。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过如此的嘲弄,她双手环绕在陆抬脖子上,嘴巴慢慢地越来越靠近陆抬脖子,然后在陆抬看不到的阴影处,她两侧的牙齿突然变得老长,如同吸血鬼的獠牙那般。 聂小倩看在眼里,站起身想开口提醒陆抬,只是到嘴边的话语她还未喊出第一个字,腹中便绞痛难忍,竟是连痛苦哀嚎一声都做不到,便痛得瘫倒在地。 在女子那尖长獠牙还没触碰到陆抬脖子时,陆抬右手猛然出手,掐住她的脖子,往地上死死一按。 陆抬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以前看电视总不理解为什么那个丑不拉几的姥姥要我女神勾引男人,再交由她吃了,这样岂不多此一举吗?直接吃不行吗?咋的,你家姥姥属奥利奥牌的,先得让人帮着舔一舔,泡一泡,扭一扭,她才肯吃啊?那如果遇到的是太监,又该怎么办?” 女子自知暴露,还想反抗,陆抬右手按住她的脖颈,左手一拳一拳地锤在她心口处。女子身躯化作一团黑烟,陆抬右手一扯,黑烟被他拧成一团黑球,对着这团黑球,陆抬不停捶打。不过数拳过后,女子便被打得彻底烟消云散。 看得燕青霞一阵汗颜,几拳锤杀一头女鬼,这就是他说的拳脚功夫还行吗? 果然,这些瞅着便仙里仙气的人,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名为小青的女鬼一直在那边对燕青霞骚扰,燕青霞早就想动手了,只是苦于陆抬对他的吩咐,不要轻举妄动,故而才一忍再忍。此时眼见陆抬已经抢先动手,燕青霞抄起长剑对着女鬼劈砍而去。 女鬼先一步化作一团黑烟,燕青霞的长剑刺中黑烟却奈何不得它分毫。黑烟在半空中化作一个狰狞人脸像,冷笑一声,便直直朝着燕青霞扑来。 燕青霞不慌不乱,等着黑烟袭到身前,突然朝黑烟掷出一张黄色符箓。 春雷惊百虫。其实不止百虫,相传上古鬼魅凝聚之地,必定有天上风雨雷电之司,以天打五雷轰之。雷法先天克制这些魑魅鬼狐,这也是那位神霄派高人传授燕青霞雷符的原因。 符箓正丢中黑烟,顿时便有一股滋滋的声音发出,黑烟也在顷刻间便被打消了一大半,吓得黑烟赶忙往后逃窜而去。 这边解决一名女鬼的陆抬抽空朝着燕青霞那边一看,虽然陆抬看不懂上边的符文,但也感知得到上边透露出的磅礴水意,正是五雷中的“水雷”。 天地水神妖。 天雷主正天序运四时,荡瘟疫,擒天妖一切难治之祟。 地雷主生成万物,滋养五谷,扫灭虫蝗,清扫山岚瘴虐。对付这等无实体的鬼魂之物最为有效。 神雷主杀伐,不正祀典神祗。 妖雷主杀古器精灵,伏原故气,伐坛破庙,对于一切妖禽有奇效。 水雷,即燕青霞刚刚丢掷出的这张,主役雷致雨、拯济旱灾,兴风起云。水雷又称龙雷,对于一切水中蛟龙鱼虾之属的水族有伤害加成作用。 燕青霞虽然丢出去的是水雷符,但只要是雷符,对这些鬼魂之属的伤害便会很高。但如果丢出去的是妖雷符,这会儿那女子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 瘫倒在地的聂小倩嘴巴干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朝着陆抬使劲做小动作。陆抬会意般转身一看,只见剩余的那名粉衫长裙女子眼看陆抬发愣,本来还想偷偷逃跑的她一发狠,挥舞着手上三寸长的指甲便朝着陆抬袭来。 陆抬侧身闪过,尖长指甲在月光照耀下泛着阴冷的寒光,如利刃般轻易隔断一根房舍的木柱。 陆抬闪过攻击后,对着她的肚子就是狠狠一拳。 粉衫女子被这一拳狠狠打出一丈远,房舍的窗户都被撞烂了。倒地的她挣扎着起身,顾不得伤势便想逃离。 陆抬五指微伸,顷刻间粉衫女子便如吸星大法般被陆抬吸着倒退回来,陆抬对着她的后背就是狠狠一脚,瞬间又踹出去一丈远。 眼见着逃不掉的粉衫女子一泛狠,挥舞着手中的尖长指甲向陆抬袭来。陆抬又侧身闪过,狠狠一脚把她反踢倒在地上,左脚踩着她的后背,单手捆着她的双手,用另一只手硬生生把她那尖长指甲一个个拔了下来。 五指连心,粉衫女子顿时惨叫连连。 名为聂小倩的女子还想过来替她求情,陆抬白她一眼,冷笑道:“先管好你自己吧,别以为你三番两次地提醒,我就会记得你这份恩情。不管如何,你终究跟她们是同伙。” 聂小倩低垂着头。 陆抬拔完她的十指,本想留个活口逼问,不料粉衫女子突然如烟雾般点点消散殆尽,竟是死都不愿承受接下来的折磨痛楚。 正在这时,燕青霞也已经回来了,两手空空,不知那小青女魂是被她打杀了还是逃走了。 她们死后,聂小倩好似能开口言语了。她挣扎着起身,摇头道:“你们快走吧,她们死了,姥姥肯定知道了,她很快就会来此地了。” 陆抬笑了笑,“这劳什子的姥姥是什么境界?” 聂小倩正想开口,突然打了个寒颤,吓得缄口不言。 三人似有所感般齐齐往窗外望去。 第87章 淡黄色的长裙 远处有丝竹钟鼓之声缓缓传来,过得片刻,乐声渐近。陆抬抬头望去,只见古寺外有二十余个身影突兀出现,缓步朝着陆抬他们行来。 这二十余人中,除却为首一个脸覆面具的汉子外,其余全是婢女打扮的妙龄女子。中间有八名婢女高抬一座白色帷帐蓬蓬床,其余十余婢女个个带着丝竹,钟鼓和大锣等乐器。 乐声欢悦激昂,若是平日里听到,陆抬还会以为是哪家新娘子出嫁,但如今放在这深夜幽山里,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莫非还是山神嫁娶? 这些人把白色帷帐床抬到寺院中间后,突然停下步伐,为首那个脸覆狰狞魔鬼面具的汉子手中握着一把鼓槌,突然镗地一声,猛然敲在身旁两个婢女扛着的大锣上,高喊道: “月下仙人,法力无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身后二十余名婢女也跟着他齐齐高喊道: “月下仙人,法力无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等他们重复高喊三遍过后,脸覆面具的汉子突然上前一步做伏地跪拜状,“恭迎姥姥。” 倏忽间,便有一道白色身影横空飞来,轻轻踩在汉子头上,借势掠进帷帐床。速度之快,就连陆抬都无法看清她的真面目。 那道身影被层层帷帐遮住视线,陆抬只依稀辨得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 帷帐后的女子曲指弹了几下,突然阴风大振,房舍内正熊熊燃烧的篝火瞬间被吹灭,连同其余的蒿草灰尘,断裂的木柱和破碎的泥石神像一同被阴风吹得散落在角落里。 篝火被扑灭,四周环境骤暗。所幸今晚不是新月,庭院里遍地都是清冷的月光,倒还勉强可以观察。否则陆抬还好,大胡子燕青霞妥妥地成了个瞎子。 这缕黑雾拂过篝火,狠狠砸在聂小倩胸前,她那娇小身躯瞬间被砸出房舍数丈远,落地后便接连呕出几口鲜血。 陆抬没有出手,望着这个被击飞的聂小倩,若有所思。 原先他还以为这个少女模样,数次假装提醒的人才是那几个妖艳女鬼的幕后姥姥,还悄悄地提防了一手,不料还是想多了。 而且看她这呕吐鲜血的模样,似乎不是鬼魂之属,反倒像妖狐。既然不是鬼魂,就不可能是什么鬼魂栖身的金塔被她人控制。可除此之外,又会是什么把柄落在那个劳什子的姥姥手中呢? 大胡子燕青霞跳出房舍,持剑对着她们,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为首那个脸覆面具的汉子咚咚咚地擂着身前的大鼓,等擂鼓三通后,他才高声喝道:“放肆,见到月下仙人为何不下跪?” 身后二十余人又是齐齐高喊三遍: “月下仙人,神通盖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陆抬嘴角抽搐,真是秀得我脑瓜子疼。 帷帐内的身影终于开口,声音清冷,“本仙字号月下仙人,在比丘国内已有百年之久。即便是那些仙家正派人士,也都对我礼让三分。今日你们二人虽无故打杀我三名丫头,但本仙念在你们无意冒犯的份上,你们二人只要交出身后那名狐媚子,再自断一臂后,本仙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随着这番话语,脸覆面具的男子又是一顿擂鼓,带头高喊道: “月下仙人,仁慈爱德。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不时便有二十余人的高声齐齐传来。 陆抬被喊得脑瓜子疼,他揉揉额头,然后故作惊慌状,拼命摇头道:“不不不,月下仙人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无意冒犯的。” 陆抬笑了笑,又加了句,“我们是故意冒犯,不服来干。” 大胡子燕青霞笑得捧腹,朝着陆抬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自称什么狗屁月下仙人的女子气得脸色铁青,曲指弹了数下,瞬间便有几缕黑雾朝着陆抬他们二人袭来。 朝着陆抬而来的黑雾被他竖掌一一轻松斩落,那边的燕青霞自知手中长剑对付不了这些黑雾,忙不迭地掏出数张水雷符,朝着黑雾贴去。 被符箓贴中的黑雾瞬间当场消散了个一干二净,些许没贴中符箓的黑雾也被燕青霞躲开,砸在地上消失不见。他虽应付得颇显狼狈,但这些黑雾终究还是奈何不得他丝毫。 帷帐内的女子似乎对雷符深恶痛绝。她冷笑几声,“龙虎山天师祭符,小小的一张符便可让山河破碎,万妖伏退。相传,上古有一位张天师祭符,甚至召唤出了崇宁至道真君,斩杀魔神恶蛟。至于你嘛......” 那女子说到这,嗤笑一声,“可就差得远了。” 随着这声话语,忽然有一大片黑雾砸出,直奔燕青霞而来。 燕青霞不慌不乱地扔出几张水雷符,成功贴中黑雾,黑雾顿时消散几分。不过这团黑雾来势汹汹,即便被打散几分,依旧势头不减地朝着燕青霞袭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抬突然横挪两步,挡在燕青霞身前,挥拳对着黑雾猛砸了几下,黑雾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陆抬笑了笑,“老百姓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就你这种干尽伤天害理之事的人,还敢妄言关老爷大名?就不怕煌煌天雷突然降临,将你打杀了个一干二净?” 陆抬一边说着,一边跺跺脚,将先前几缕被燕青霞躲过,藏在地下蠢蠢欲动的黑雾一一踩散。 帷帐内的女子面色阴晴不定,半晌后才悠悠然开口道:“本仙蛰伏此地多年,期间也得过一些宝物丹药。小兄弟此时若肯助我打杀这位大胡子侠客,并且把那头狐媚子交予我,我愿奉上一颗琉璃果,权当酬谢。” 这琉璃果可是个好东西,是少数可以增进修为,且无副作用的好东西。饶是贸易网通天的严监生师兄都弄不来几颗。 听到此话,大胡子燕青霞面上也没有丝毫表情,仿佛丝毫不怕陆抬出卖自己一般。 陆抬笑了笑。 先是装着说什么念在无意冒犯的份上,让人自断一臂,考虑放条生路。眼见点子扎手,又来实行些挑拨计。拙劣计谋可见一斑。 陆抬翻了个白眼,“做生意总得有些诚意吧?我连你是人是鬼,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你好歹先亮颗门牙来瞅瞅吧。” 帷帐内的女子没有丝毫犹豫,便撤了帷帐。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脸若银盆,鬓发明润,眉目清秀的美貌女子。她身着一袭淡黄色的长裙,头发微微蓬松,与陆抬前世看到的那个黑蝙蝠头饰的男人婆姥姥大不相同。 第88章 佳珊 陆抬怔怔望着,这淡黄长裙女子还以为陆抬被她迷了眼,假装羞涩一笑道:“承蒙公子欢喜,妾身愿与公子结成秦晋之好,我们二人一齐在这深山林间参悟大道,逍遥自在。” 顿了顿,她拂袖遮在脸上,娇羞着补充道:“妾身给自己取了个俗世名字,佳珊。公子叫我佳珊就行,我是一名妖修。至于本体,暂时还不能跟公子说。” 淡黄的长裙...... 效仿采臣兄,太阳鬼。 佳珊...... 这些梗一起出现,陆抬笑得捧腹,眼泪都笑出来了。 燕青霞看陆抬笑得这么夸张,挠挠头也跟着笑了几声。 自称佳珊的淡黄长裙女子疑惑不已。 陆抬笑得捂住肚子,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大声道:“我真特mua的要被你活活笑死了,就凭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想当我媳妇儿?” 陆抬指了指那边的二十余个身影,“你这么多手下,就没有一个活人吗?让他们撒泡尿给你照照镜子啊。老子就算勉强称得上是宁采臣,你也不配叫聂小倩啊?” 自称佳珊的女妖冷面寒霜,目光后移,望向远处。 被她死死盯着的聂小倩也是一脸懵。 陆抬还在继续笑着,笑得满地打滚。 女妖佳珊实在无法忍受陆抬的笑声,骤然间朝着他又甩出几片黑雾,陆抬笑得脸疼,一边用手使劲揉搓着脸部,一边随手打烂向他砸来的黑雾。 陆抬高声道:“停停停,刚才那事还有待商榷。” 佳珊停下攻击手段,心中知他说的不是嫁娶一事,而是琉璃果交换那事。她冷冷道:“你答应了?” 陆抬没有作答,摊开手,掌心向上,五指朝着她勾了勾。 妖佳珊犹豫再三,向他高高抛出一个果子状的红色东西。 陆抬随手接过,只见是一个形似车厘子,色泽红艳光洁的小果子。再三检查确认没有什么手脚后,他拿着长袖擦拭了一下,就往嘴里塞。琉璃果汁肉入体后,顿时便有一股暖流在陆抬体内窜行。 这颗琉璃果,少说也抵得上半年苦修。 破境之期近在眼前,陆抬舒服得伸了个懒腰,笑嘻嘻道:“谢谢姐姐的琉璃果。” 女妖佳珊面色铁青,“你骗我?” 陆抬面露无辜,人畜无害道:“姐姐哪里话,我可从没允诺过你什么。这难道不是姐姐可怜我笑得脸疼,给弟弟的一点补偿吗?” 燕青霞爽朗大笑。 女妖佳珊把头转向燕青霞,冷哼一声,“找死,我在这里吸过无数男女之血,倒还从没尝过符道人的血。听说符道人手握符笔,常年书写符箓,印刻法篆。因此心田灵泉会变成符泉。而你又是雷符,想必鲜血一定很美。” 她本是深山中的一棵老槐树,机缘巧合之下,有一童颜鹤发的老道人在它这树下结庐修行,诵读大道经书。日子渐久,它也就凝生出一点灵识。 为防老道人抹杀,它一直很好地掩藏自己。直至有一天,老道人白日化虹飞升,它好似莫大气运突然加身一般,突然就能幻化人形。古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如此。 等反复确认老道人飞升后,她才小心谨慎地幻化出人形,整理老道人遗留下来的物品时,意外发现一本小册子。不过册子上的内容她看不懂。 于是她冒险捕捉了几次过路人,本想让他们为自己翻译册子上的内容。不料想这册子上的内容不是寻常人族文字,她抓了好些人,缺没一个人看得懂。 为防意外,她把这些抓来的人类都吃了,意外发觉这些精壮男子的血肉对自己修行大有裨益。她虽然看不懂册子上的内容,但往常老道人诵读经书时,自己也偷听了一点。她虽不敢多听,但凭着自己听到的这些经书只言片语,百年间,她也硬生生修炼到了烟波境。 于是,她啃食了整座蓝若寺的僧人后,犹不罢休。便以一些踏上修行后,自然顿悟的秘法摄取一些鬼魂女子,为自己勾引人类男子。直至如今,遇到了陆抬他们。 符泉一事所言非虚。 人间流传有一种雷击木的说法。便是煌煌天雷对她这种恶贯满盈的草木精怪的惩罚。作恶多端的草木树精和妖魅一样,光是活着,无形中都会被视为对上天的挑衅。 而大胡子燕青霞这些画符人体内的符泉,不仅能使她境界大升,相传还能使自己隐约间有一种趋避天雷的本事。不然长久之下,她必定会被煌煌天雷击杀成一块在山上都是无价之宝的雷击木。 陆抬出手不凡,随手间便能打杀她的黑雾,她不敢轻易出手。这才希冀着以琉璃果跟陆抬做一笔买卖生意。琉璃果是她在山中搜寻而得,这些灵果对她裨益不大,丢了也不心疼。 只不过人类着实可恶,竟以这种方式骗取她的琉璃果。 女妖佳珊的目标看似是狐媚聂小倩,实则是大胡子燕青霞。 大胡子燕青霞自是不知道这些,他学着陆抬的模样,面露无辜,指着陆抬道:“明明是他骗了你的琉璃果,为什么尽找我麻烦?难道你们这些妖怪,也会趋炎附势,欺软怕硬?” 女妖佳珊笑望向陆抬,似乎是想要他给个解释和说法。 陆抬白她一眼,“血啊符泉啊什么的,这你就不用想了,等你死了我给你撒泡尿,让你在黄泉路上带着,下辈子还能当镜子用,免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徒增笑柄。” 燕青霞又是笑。 女妖佳珊再不言语,曲指微弹,瞬间便有一股黑水向陆抬投射而来。 陆抬不敢托大,双手平伸,掌心朝下,左手横挪一步,以一记揽雀尾生生止住黑水的攻势。黑水腾在半空中,被陆抬拧成一团黑球,上下手虚托住。最后陆抬以一记三分球的完美动作把黑球投掷回去。 女妖佳珊嗤笑一声,黑球砸进她的身体里顷刻间消失不见。 她笑意玩味地打量着燕青霞那边。 陆抬暗道一声不好。 他赶忙回头望了一眼,瞬间头皮发麻。 第89章 覆地印压胜 原来这团砸向陆抬的黑水中还包裹着一粒澄澈的水珠。澄澈水珠在砸向陆抬的半空中突然转向燕青霞那边。小小水珠在砸向燕青霞的半空中,越变越大,转眼间便壮大成一团黑水。 目标看似是陆抬,实则还是针对燕青霞。 燕青霞不慌不忙地从兜中掏出一大叠水雷符,悉数砸向那团黑水。符箓遇到黑水如同遇到熊熊烈火一般,瞬间湮灭。虽然这团黑水也在渐渐消散,但终究还是有残余的部分黑水裹向燕青霞。 仓促间,陆抬只能一脚狠狠踹开燕青霞。 黑水砸在地面上,瞬间发出滋滋滋地嘈杂声音。寺庙庭院里的青色地砖竟瞬间被腐蚀成一片洋洋洒洒的水汽。地上的黑水得理不饶人,如同有灵性般,弹射向燕青霞。 陆抬咬咬牙,正准备替燕青霞硬抗下这团黑水。 突然有一张红色的狐狸皮从半空中飞来,紧紧裹住这团黑水。黑水撒在狐皮上,顿时发出滋滋的声音。狐狸皮上的皮毛不停往下掉,黑水也渐渐消失殆尽。 最终,黑水完全消散不见,狐皮上也只剩零星的红色皮毛。 只剩零星皮毛的狐皮最终飞回原先主人那。 陆抬和燕青霞同时往后一步,转身朝着聂小倩道了声谢。 那个脸覆狰狞魔鬼面具的男子真是个绝顶的狗腿子。在自家主人和陆抬他们聊天谈事的时候缄口不言,生怕打扰自家主人的谈话。现在眼见自家主人出手占据上风时,又是擂鼓,又是鼓吹造势,歌功颂德的。 顿时便有身后的二十余名婢女跟着他摇旗呐喊。光是这份浩大声势,放在擂台比武上,定能把对手吓得十分气力本事,也只能发挥出七八分。 不仅如此,面具男不敢骂陆抬,倒是对聂小倩骂得很凶。什么女表子,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出口成脏,期间还间杂着几句问候亲戚的话语。 要不是女妖在一旁蠢蠢欲动,陆抬一定不介意上前甩他几巴掌。 女妖佳珊死盯着屡次坏她好事的聂小倩,随手便甩出一道黑水,冲着聂小倩激涌而去。 陆抬直接从纳戒中掏出一个法印,直直砸向黑水。黑水如白雪遇到烈日般,瞬间被消融了个一干二净。 这个法印就是当初涂松送的那个覆地印。陆抬一愣,原先他只想寻个耐用的法宝顶住这团黑水,不料这法印竟然对这种鬼邪之物有压胜作用? 陆抬朝着覆地印底部望去,法印底下法箓文字错综复杂,饶是他也看不清。如今看来,这法印兴许还跟龙虎山,上清灵宝等符箓派宗门有关联。 那边的女妖佳珊眼看一击不成,准瞬间又分出数道黑水。陆抬驾驭着法印横冲直撞,这些黑水一靠近覆地印,便被吸收了个一干二净。 收回法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抬总感觉法印在雀跃,而且法印底部法箓似乎也越来越亮。 陆抬手持法印,对着女妖佳珊扬了扬,示意她放马过来。 女妖佳珊猛然一蹬腿,整个人瞬间从白色帷帐床上横掠而下,连带着抬床的八个人都瞬间肩头一沉。 不见她有什么动作,手中顿时出现一根黑色长棍。她一只脚踩在为面具男的头上,整个人对着陆抬的方向爆射而去。 脸覆面具的男子被踩得整个人的头都被按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但他似乎毫不介意,赶忙起身咚咚咚地继续擂鼓。三通鼓后,顿时身后二十余婢女又是一齐高喊: “月下仙人,法力无边,通天彻地,道高魔重。” 为免伤及无辜,陆抬持印主动地迎了上去。 女妖佳珊手中黑色长棍挥舞得簌簌作响,出手毫不留情,动若雷霆。 陆抬出手如挫,回手如钩,用法印挡下一记记黑色长棍,黑色长棍与陆抬手中的法印不断碰撞,法印越来越亮,长棍上则不断有黑色散出。陆抬除了挥舞法印,还近则拳打肩撞,远则鞭腿横扫,攻势越来越凌厉。 反之,女妖佳珊越来越难以招架。 陆抬占据上风,却还不肯放过她的耳朵: “姐姐哪里收来的小弟啊,这么狗腿卖命。能不能给我也整一个?” “姐姐你那些下属怎么只有一个男的,是不是其余汉子都被姐姐吃了啊。” “姐姐姐姐,你这身淡黄长裙的造型挺别致啊,哪个服装设计师给你设计的?建议给他加个鸡腿。” “姐姐你别误会,我没说你这身造型好看。诶,姐姐你这是要把往死里打啊,诶,我也没说你这身衣服不好看啊,这这要怎么说呢?这个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你知道吧......” “姐姐玩贴吧吗?” ...... 似乎受够了陆抬如唐僧一般的唠叨。女妖佳珊长呼出一口气后,猛然一蹬腿,两者瞬间拉开数丈远的巨灵。在陆抬疑惑不解中,她掏出一个小铃铛轻摇了几下。 那个面具男突然痛苦得躺在地上哀嚎,哀嚎同时还不断高喊:“小倩小倩救我。” 陆抬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待听得面具男的话语时,猛然一惊。他暗道一声不好,赶忙转过头去,却是来不及了,只见原本应该是友军的聂小倩敏捷地跳进房舍里,手掐在书生宁采君的脖子上,,缓缓朝着庭院的方向走了出来。 女妖佳珊哈哈大笑,停止摇铃铛,当即就往聂小倩那边掠去。 陆抬皱着眉头,不敢轻举妄动。 女妖佳珊掠到聂小倩身旁后,当即就朝着她甩了几巴掌过去,“早干嘛去了,不用盼着我死。我要是死了,你那小情郎肯定也活不了。” 聂小倩被这最后一巴掌甩得跌倒在地,背朝天脸朝地,再爬不上来。 书生宁采君被这一折腾,刚有清醒的迹象。只是刚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被女妖佳珊一记手刀斩在脖颈处,顿时又昏厥过去。 女妖佳珊勾勾手,脸覆面具的男子立刻双手双脚地跪在地上,远远地爬过来,爬的过程中还一直高喊道: “月下仙人,神通盖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女妖佳珊等他爬到身边后,像抚摸着一条哈巴狗般摸着他的头,“叫你那小情人别给我耍花招,要还有下一次,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到最后这三个字时,她手上稍稍一用力,面具男整个头都被她按在地上,又摔了个狗啃泥。 等她松手后,面具男依旧不敢高抬头,仿佛连正视一眼她的勇气都没有。面具男对着她连磕了十数个头,磕得额角泛血依旧不肯罢休。 面具男一边磕头,一边连连保证不会有下次,期间间或夹杂着几句骂聂小倩的话。 女妖佳珊踹了他一脚,等他抬起头时,才对着书生努努嘴,“看好他,如果那个小白脸和大胡子敢轻举妄动,你就下死手。” 佳珊补充一句,“别耍花招,我死前肯定有多余力气捏爆那个存放有你心脏的铃铛。” 男子点头哈腰,连连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女妖佳珊想了想,把手中的黑气仅剩不多的长棍掐掉小半截,那小半截长棍在她手中顷刻间幻化成一柄匕首模样的武器。她把匕首丢给他,“对面如果有异动,就让这个结果了书生性命。” 男子又是一顿点头哈腰。 他接过那把黑色匕首后,赶忙过去用手中匕首死死抵住书生宁采君的脖子,然后把他带到寺庙庭院一颗槐树下。至于地上的聂小倩,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甚至路过的时候还嫌碍眼般踹了一脚,似是恼怒她的早不出手。 被几巴掌扇得倒地不起的聂小倩艰难地翻过身,面朝天,眼泪无声地顺着脸庞滑下。 男子嫌碍眼般朝着她扔了几块石头,想出声大骂,可又碍于女妖佳珊,不敢大声出声。只得一边扔石头,一边低声咒骂: “你这命可是我救的,不想我死的话,就乖乖听话......死贱人,臭婊子,下次早点出手......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来报恩的吗?我脸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聂小倩一直无声地哭着,等听到男子的咒骂时,嘶哑的哭泣声才终于从她喉咙间发了出来。 第90章 铃铛当啷响 女妖佳珊趾高气昂地望向陆抬,“把你们的符箓和法宝都丢过来,否则我不介意尝尝这个细皮嫩肉的读书人的血肉。” 大胡子燕青霞想都不想地便开始往外掏符箓,却被陆抬及时制止。陆抬笑了笑,“姐姐不要开玩笑了,我们把东西都交给你,岂不是死得更快?” 女妖佳珊努努嘴。 狗腿子男子作势便要把手中长棍捅向书生佳珊。 陆抬不为所动,“我与这书生也不过相识几天,之所以想救他也不过是生怕他因我而死,往后会成为我的心魔劫。真的仅此而已,但姐姐要是因此便想让我们跟他一起送死,那就别想了。” 女妖佳珊指了指面具男,转移话题道:“知道他和那头狐媚什么关系吗?又是怎么落到我手上的?” 面具男眼见自家主人目光望向自己这边,又是一顿点头哈腰。点头哈腰的同时,面具男还不忘把手中匕首对准书生宁采君,以此竭力展现着自己的尽忠职守。 陆抬摇摇头,“我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总该能猜到个大概。无非就是他以前无意间救过那头狐精一命,可能还是很久以前无意间救过的。然后那男子又栽在你手里,被你以他要挟那头狐精。” 女妖佳珊点点头,显得有些兴致阑珊,跟太聪明的人聊天就是这点不好。 她拿出一个铃铛,开口道:“那个男的心脏被我以秘法封在这铃铛里,只要铃铛一响,便剧痛难忍。铃铛一碎,心脏跟着破碎,饶是大罗金仙也无法救他。” “其实那头狐媚是男子为了邀功,引上山来的。我那几个丫头虽然生得乖巧伶俐,但终究是鬼魂之属,不如妖狐那般有魅力,因此我才饶他一命。 “这男子挺有趣,明知会折寿,依旧每天和我那些丫头缠在一起。为了报复和邀功,骗了很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被他怀恨在心的同僚上山。托他的福,我还尝过一名举人的鲜血。” “最有意思的就是那头狐媚,还一直傻傻地以为自己情郎的变心是因为我施法所致。其实他的脸被我划花成那样,这会儿即便他能逃,也不会下山的。” “这男人真有意思。宁愿留在这里,戴着面具自欺欺人,与我那些丫头做一些亏损寿命的苟且勾当,也不愿意和那头狐媚一起偷偷逃走。好些时候,那头狐媚可差点就把他强行带走了。” 她说到这,又朝着面具男深深望了眼。 面具男仿佛听不懂她的嘲笑一般,又是一顿点头哈腰。 陆抬开口道:“我对他们这两口子的事不感兴趣,阿姨你到底想清楚了没有?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捅死书生,然后我和大胡子一起宰了你们,给我那兄弟报仇。要么我们一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慢慢谈。” 陆抬顿了顿,继续道:“我可以发誓,只要你放了那个书生,我绝不会对你出手。而且,我还会给阿姨一笔丰厚的酬劳,弥补损失。” 妖精佳珊强压住心中怒气,竭力让自己不在意那个从“姐姐”升级到“阿姨”的称呼。她想了想,开口道:“你们必须以大道誓言发誓,我放了书生,你们就此离去。而且,在我放书生前,你们还要给我一件适宜草木一族修炼的法宝,除此之外......” 她顿了顿,指了指燕青霞,态度强硬,“我要他心田处最好的两斤符泉。” 陆抬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大道誓言可以立,木系法宝也好说,只是两斤符泉不可能。除非大胡子死,不然你取不了这么多符泉,顶多只能给你二三两。” 妖精佳珊摇摇头,正想开头,身边面具男突然怪叫一声,把手中黑色匕首朝着她扔过来。 她一愣,突然感知身后有动静,便赶忙回头。只见聂小倩挥舞着手中长逾一尺的指甲当做利刃向她刺来。面具男的黑色匕首原来不是袭向她,而是直直朝着聂小倩丢去。 聂小倩直直中了这一匕首,匕首插在她胸口处发出滋滋声,瞬间匕首身旁的血肉都被吸了个一干二净。 聂小倩理都不理匕首,强忍剧痛,挥舞着利刃刺向妖精佳珊。 妖精佳珊侧过脑袋,挡下这一击,左手紧抓住她的手腕,右手便要伸手去拿那根长棍。 聂小倩身后倏忽间窜出一条尾巴,提前一步卷走黑色长棍武器。黑色长棍武器上不断有黑雾冒出,刺得她整条尾巴滋滋作响。尾巴处不断有白汽冒出,可她仍然不愿放手。 陆抬岂会放过这等好时机,他捻出一张瞬身符,瞬间出现在妖精佳珊身后,手中法印乍现,猛然砸向她心脏处。 此时黑色长棍武器已经不在她手中。情急之下,佳珊后退一步,猛然用力把聂小倩拉到身前。 聂小倩尾巴处卷着一根黑色长棍,胸前还插着一把匕首,剧痛难忍之下,气力又怎是佳珊对手。当即就被妖精佳珊拉到身前当了人肉盾牌。 陆抬大惊之下,赶忙想拿开法印。不料聂小倩竟然双手直直拿起法印对着朝着自己砸来,在陆抬猝不及防之下,法印已经穿过聂小倩身体直接朝着她身后的妖精佳珊而去。 妖精佳珊大惊之下,身体散作一大团黑雾。赶忙想后退脱离,陆抬咬咬牙,猛然用力托着法印,法印带着聂小倩的身体一起砸向妖精佳珊。 妖精佳珊那一大团黑雾瞬间被法印吸了个大半,被迫凝回原形。 陆抬抽回手,聂小倩呕吐出一口鲜血便直挺挺倒下。法印虽然撒手,却不坠地。陆抬一手扶着聂小倩,一手驾驭着法印对着妖精佳珊又猛砸了几下,砸得她不动弹了方才罢休。 那边的面具男后知后觉把手死死掐在书生佳珊脖子上,还想威胁放狠话,就被同样使用瞬身符前来的燕青霞狠狠一剑鞘拍在肚子上,瞬间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他不顾伤势,挣扎着跑向妖精佳珊。 陆抬还以为他要救援,便没搭理她。手中法印对这些鬼魂之属压胜巨大,这会儿除非大罗金仙,否则还真没人能救得了她了。 而法印虽然对妖狐没有那么大的压胜作用,但威力着实不小,毕竟能被以前的东胜神洲年轻十人的涂松师伯看上眼,并亲自印刻“覆地”二字,绝非普通的眼缘和心头好可以比拟。 陆抬以揽雀尾的手法拔出聂小倩胸前的匕首以及尾巴处的长棍武器,痛得她连连呕出几口鲜血。 陆抬扶着聂小倩坐在地上,拿出一颗丹药,两指撵动揉碎,便往她嘴里喂。毕竟这条妖狐三番两次提醒他们,期间还帮他和燕青霞挡过一次黑水。虽然后来她又挟持书生,但终究是因为其情可原。 突然一声哀嚎传来,陆抬皱着眉本能抬头望去。 原来是面具男眼看妖精佳珊不动弹了,喘着粗气,全身被法印砸得坑坑洼洼,血肉模糊。于是他壮着胆子,抽出手往她腰间的那个,存放着有他的心脏的铃铛扯去。 不料妖精佳珊突然扯住他臂膀,没用什么力气,瞬间他整条臂膀就被扯了下来,完全被黑雾吞噬化成血水。 她拿着铃铛向陆抬和聂小倩扬了扬,聂小倩挣扎着就往前去。陆抬也毫不犹豫地驾驭着法印向她砸去。 不料还是慢了一步,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骤然间便把铃铛捏成齑粉。 面具男原本还在那因为自己失去的臂膀而哀嚎,被这一捏,瞬间直挺挺倒下。 第91章 世有无情人,却有深情妖 陆抬的法印直直砸在奄奄一息的女妖身上,她身上不断冒出黑气,这些黑气又不断被法印汲取。 片刻后,女妖便只剩了一身淡黄连衣长裙。 法印自主飞回来,绕着陆抬雀跃地飞着。陆抬看着隐隐发光的法印若有所思,这女妖究竟是修习了什么术法,竟然全身一点血肉都没有。 眼看着自己主人身死,其余抬床和持乐器的人顿时作鸟兽散,陆抬也懒得管这些人。 聂小倩直直呕出一口鲜血,挣扎着往面具男爬去。 片刻后,她起身用手死死抱住面具男的身体,不时便有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从她嘴中发出。 面具男的心脏被女妖以秘法封禁在铃铛里,却奇异地还能继续存活。不过此时心脏被捏碎,又没有秘法维持,此时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半晌后,聂小倩似乎想起什么。她用手在面具男的脸上轻轻往上一推,顿时整个面具都被摘下。暴露在陆抬他们眼中的是一张满脸疤痕的脸。 她把面具扔在一旁,俯身嘴唇对准面具男的嘴唇,顿时便有一颗绿色的圆珠模样的东西从聂小倩嘴边吐出,而后又转入男子嘴里。 燕青霞在一旁惊呼道:“妖丹?” 陆抬冷冷望着,“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随着妖丹吐入面具男嘴中,他脸上的伤疤突然慢慢平复下去。 吐出那颗妖丹后,聂小倩似乎极度虚弱,身形也变得模糊去起来,似乎很快就会随风消散而去。她一只手臂撑在面具男身体旁,大口喘着气。她没有回答陆抬的问题,只是开口道:“我欠他一条命。” 燕青霞在一旁急道:“你会死的。” 聂小倩摇摇头,“我是一条三尾狐。” “你三尾血脉能力激活多少你自己清楚,而且,”陆抬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的妖丹可只有一颗。” 陆抬瞥了眼还未苏醒的那个人,“用你妖丹内储存的灵气维持他的寿命撑死了不过三四十年的时间。而且你没有了妖丹,要修炼到人身起码得花费数百年光阴,期间随便一头豺狼虎豹都能让你命丧黄泉。你确认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聂小倩抚摸着面具男的额角,身形变得越来越模糊,“童生试禀生,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传胪。而且,他还救过我一命。这样的人,怎么会不值得?” 似是知陆抬心中所想,她继续开口道:“道荣先前只是被那头树精施法迷了心,才会那般对我。” 陆抬叹了口气,果然恋爱是盲目的。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趋炎附势,只会拍马屁讨好他人,凭一点鸡毛大小的恩怨便引诱昔日同僚上山加以残害的人,曾经也是个在科举官途上顺风顺水,引得无数女子芳心暗许的人。 而如聊斋先生这般教书育人,写书编字典,在诗文、戏剧、俚曲以及农业、医药等方面建言数百万字的大文豪,竟然挑灯夜读,奋发图强。却屡试不第。功名也就成了他唯一的遗憾。 真是造化弄人。 而且,如女妖佳珊所言,陆抬在这个名为道荣的男子身上,确实没有看到任何类似鬼迷心窍的术法。 聂小倩的身形越来越模糊,在男子身前柔声说道:“遇到你的那一天,我说过,永远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可我最终还是食言了。就让我,再护着你这最后一次吧。” 名为道荣的男子此时忽然悠悠然醒来,他环顾了一圈,整个人如同失忆一般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随后似乎想起什么,他回过神,抚摸着右手的断臂发出一声惊呼。 随后,他又摸了摸脸,虽然对于自己脸部恢复完好无缺这事欣喜若狂,却成功地把这种欣喜掩盖起来,至少呈现在聂小倩眼中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时,他才看到躺在他身上奄奄一息,几近透明的聂小倩。 道荣想抱着聂小倩,手却碰了个空,他发出一声惊呼,“小倩,小倩你怎么了?” 这时的聂小倩早已行将消散,微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聂小倩脸上浮现出一种满足的笑容,似乎在为自己能看到心爱男子苏醒而欣慰。随后,她的身形急剧收缩,模糊透明的身影逐渐实质化,最终化成了一只不过十余寸大小的红狐。 这只红狐通身皮毛柔顺厚实,只不过背部有一大片皮毛稀疏,像是被火烧过那般杂乱。 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狐狸,男子也不害怕。他一手抱着狐狸,一手紧紧环抱着陆抬的腿,呜呜咽咽的哭着,“大仙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子小倩吧。” 陆抬冷眼望着他,反差太大。他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男子之前还对着聂小倩百般辱骂,踹脚,砸石头。如今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副好男人痛失爱妻般的悲凉画面。 陆抬想了想,“你确认要我救她吗?” 男子抬起头,映入陆抬眼帘的是一张满布悲恸,双眼泪水如泉涌的脸。他使劲的点着头。 陆抬从男子手中捧起狐狸,举平放到眼前,长呼出一口气。 片刻后,陆抬对着红狐沉声道:“小道陆抬,你帮我一次,我自当还你一次。人道渺渺,仙道莽莽。从今往后,望你我互勉,共参大道。” 言语落定,红狐和陆抬身上同时亮起一道光。 片刻后,红狐突然化作原先的聂小倩人形,她对着陆抬施了个万福,盈盈说道:“小倩谢过公子为我封正。” 陆抬摇摇头,回了个道门稽首礼,“还你一次罢了,此事因我而起,望你往后好生修行,切勿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否则我必定会回来亲手斩断这段因果。” 聂小倩连连应是,躬身再拜。 “小倩。” 身后有声音传来,聂小倩转头抚摸着爱郎名字,呢喃了一句“道荣”。 两人你侬我侬地依偎在一起。 片刻后,陆抬开口道:“你刚失去妖丹,又受封正礼,不宜过长时间幻化人形。” 聂小倩盈盈称是,与男子告别一声,微微一旋,化作一只鲜红狐狸跳入男子怀中。 陆抬对着那个名为道荣的男子道:“你本该早已堕入轮回,是聂小倩一颗妖丹救了你,以灵气保你无恙,数十年内若无意外,你将不老不死。。” 陆抬顿了顿,“聂小倩失了妖丹,虽然受了封正礼,但也不过可以加速修炼。人乃万物之灵,拥有人身,修炼速度自会加快。不过在这七七四十九天内,她将十分虚弱,并且无法长时间幻做人形。你要护她周全,过了这段时间,她才能算真正平安。你可知晓。” 男子连连点头,脸上泪水不断,欣喜道:“多谢大仙救我们夫妻。” 封正礼虽然不过短短几句话,内含意义非凡。 狐狸化人形,蛇蟒入江为蛟,下海成龙。 自古便有蛇蟒和狐狸之属讨口封一说。不过讨封的灵物必须一心向善修行,才会灵验。相传,遇到灵蛇讨口封,你如果遇到它第一眼,开口便说一条蛇,那这条大蛇千年修行将会毁于一旦。若是诚心封正,则其正果必成。 世间文字是有力量的,有些话说多了就会灵验。譬如市井人家中碗不小心打碎了,稍微懂道的一些老人会说上几句“岁岁平安”,这也是口封的一种。 封正如同一种祝福。陆抬不是口含天宪的大圣人,封正代价除了沾染因果,消耗些许寿命外,还付出了自己的一点功德。 此时的他难掩疲惫之色,燕青霞赶忙过来扶他靠在一颗树后休息。 名为道荣的男子紧紧抱着狐狸聂小倩,对着陆抬再拜,躬腰弯得几乎快要抵住地面。 他的脸上依旧有泪水吧嗒吧嗒掉落,只是在陆抬和聂小倩等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青筋暴起,脸上那股悲恸之情也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死死压抑过后,终于彻底爆发开来的扭曲和狰狞。 第92章 莫不是消遣洒家? 翌日。 书生宁采君悠悠然醒来,只是过了一夜,他就感觉全身都快要散架了,好像被地牛犁过一遍似的。特别是脖子,疼得厉害,好像遭过贼人疯狂毒打过一般。 “奇怪,以前睡这种寺庙,也不会这样啊,今儿是怎了?难不成昨天遇见过妖怪?” 他呢喃着几句“子不语怪力乱神”,揉着酸痛的脖子起身。等他环顾一周,这才吓了一大跳。只见寺庙到处一片狼藉。房舍里篝火柴禾,破碎泥石神像以及铺床的蒿草全部被扫到角落里。窗户和门也都全部破破烂烂的,依稀可见人形穿过的痕迹。 莫非昨晚遭贼了?陆兄和燕兄跟贼人打起来了? 关于昨晚的事,他记得不多,只记得喝了陆抬的般壶酒,然后陆抬和燕青霞在聊天,自己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很快他又摇摇头否认了这个遭贼的想法,他们三人加起来的钱,只是刚刚好够一晚上住宿。还得是那种深夜去,跟客栈老板生磨硬泡,好言相劝,说什么反正现在也不会有客人打尖住店了,不如低价卖间客房给我们住一晚这类的话。 这种事,他轻车熟路。连带着深夜前即便有宵禁,自己应该去哪里度过打发时间的事他都一清二楚。 所以,如果真有贼人光顾,己方三人也不怕,更不可能打起来。由着他们搜,如果真找到了钱,自己还真不介意分对方一半。 陆抬和燕青霞还在各自的蒿草上呼呼大睡,宁采君摇摇头,“我这两位兄弟心可真大,房舍乱成这样还在睡。睡梦中被贼人摘了脑袋都不知道。” 燕青霞离他近些,他走过去把他摇醒。再想去摇醒陆抬时,陆抬已经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陆抬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么一个好觉了。 宁采君指了指四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抬和燕青霞对视一眼,各自嘴角咧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陆抬开口道:“昨晚刮台风,哦不对,按照这儿的说法,是叫做刮飓风。” 宁采君指了指四周的门窗,“飓风确实能把房舍里的东西吹得满地都是,可是这房舍上的窗户和门,可都有人穿过的痕迹,怎么可能是飓风所为呢?” 燕青霞白他一眼,“那些人形穿过的痕迹都是你的,你昨晚喝完酒就沉沉睡过去了,飓风刮得你的身子砸向窗户。幸好我拉了你一手,否则你这会儿可能都被刮到北俱芦洲去了。” 陆抬插话帮腔,“还不快说声谢谢燕大侠?” 宁采君皱着眉头,揉了揉脖子,郁闷道:“可我这脖子怎么疼得这么厉害,就像......就像被人打过一样。” 陆抬开口道:“昨天刮飓风,你喝酒了耍酒疯,硬是要跑到外面去,嘴里还嚷嚷着什么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还是我把你硬生生拉回来的,拉扯过程中你脑袋撞到木柱上,磕到了脖子。” 燕青霞学着陆抬的话,打趣道:“还不说声谢谢陆兄?” 宁采君一阵汗颜,他可从不喝得这么酩酊大醉,自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酒疯。他继续揉着脖子,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想开口,就被陆抬打断,“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日晒三竿了,还走不走了。再不走今晚还得在这里过夜。” 宁采君想起夜晚下阴森恐怖的古寺,不禁打了个冷颤,赶忙起身检查收拾东西。 他的东西,陆抬昨晚有帮整理过,此时倒也没有什么东西遗漏的。一行人很快便上路了。 一路上,宁采君赶路心切。他急着离开古寺,自己一个人在前边带路。他急着赶路的同时,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往往只瞥了眼书卷,就能对付着大声诵读半天。他赶路诵书的同时,还不时催促着后边不急不缓,并排走着的陆抬和燕青霞快点走。 三人就这么赶着路,终于在黄昏时分来到了一座小镇里。 宁采君内心暗喜,表面却装着满露忧愁,“这附近好像看不到什么寺庙,而且我方才好像在城门口看到有宵禁告示,要不我们今晚就在小镇里过夜得了。” 他拿出几颗铜板在手中掂量了下,继续道:“这些钱虽然少,想必够我们三人今晚挤挤,一起住一间房了。先前说好的,陆兄你可以睡床,我和燕大侠打地铺。” 陆抬不置可否,带头往城中走去,径直往一间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酒楼走去。 宁采君怔了下,剧本不对啊,按照他的想法,他们三人先物色几间性价比比较高的客栈,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待一会。等到了晚上了,再由他出马,以生磨硬泡的功夫,付出一点小钱开一个房间。三人挤挤,总好过住破寺庙,睡硌屁股的硬蒿草。 但看陆兄挑的这酒楼,没个几两银子可住不起一间房啊。他赶忙跟上去,打定主意若是陆兄要吃霸王餐,睡霸王觉,自己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陆抬进了酒楼,立马就有一个头戴灰色头巾的酒楼小厮过来。陆抬啪地一声拍出一颗银锭,“给大爷我预留三间房间,再把你们这儿的最好的好酒好菜端上来。记住,要最好的,钱不够了再跟我说。” 酒楼小厮拿起银锭一咬,确认是真的后,欣喜道:“得咧,大爷稍等。” 跟着陆抬走进酒楼的宁采君一阵汗颜,“陆兄你不是没钱了吗?” 陆抬笑了笑,“昨晚飓风,箱子倒了,意外在里边翻出了几颗银锭。” 他们一开始认识陆抬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路下来全部消费都由陆兄买单。然后这么胡吃海喝过得一段时间后,他们三人就被迫沦落到住寺庙。 书生宁采君开口正想劝说一二。 知道他想说什么,陆抬摆摆手,没好气道:“昨晚能翻出几颗银锭,可能过些时候就又会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翻出来几颗金锭,这次不会沦落到要继续住免费寺庙的地步的。而且,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经过昨晚一事后,陆抬对在这个世界寻找心目中的小倩女神一事已经彻底放弃了。 宁采君被揭穿心思,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反驳道:“我如今还仅仅是个秀才,没什么功名,不算个读书人。” 陆抬拍拍他肩膀,嘻嘻笑道:“今天是秀才,科举过后就可能是状元了嘛。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个道理,连燕大侠这大老粗都不会不懂。” 这时,看见酒楼小厮拿着酒过来,陆抬笑嘻嘻道:“今晚我和燕大侠就陪你喝个痛快,我们等不到你高中,就提前喝这顿状元酒了。” 宁采君一阵汗颜,想起昨晚的事,喝完酒后全身酸痛,脖子到现在还疼得厉害。本想拒绝,但又不无法拒绝,只好支吾道:“那就小醉怡情?” 陆抬白他一眼:“一醉方休。” 这时,酒楼小厮拿着一壶酒和一个量杯过来。望着陆抬疑惑的眼神,小厮开口解释道:“这酒名为神仙醉,价格比较贵,所以我们是以容量来算钱的。” 陆抬开口道:“有没有搞错,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喝不起呢?” 酒楼小厮急忙开口道:“不不不,各个都一样。” 陆抬拍桌道:“什么叫各个都一样,这么点儿够谁喝啊?莫不是消遣洒家?” 酒楼小厮还想说些什么,陆抬又掷出几颗银锭,“再拿几壶来,一人两壶。还有,把你这个破量杯拿走。” 酒楼小厮接过银锭,连连点头称是,手脚麻利地收走量杯。 燕青霞乐呵呵的看着这一切,他知道陆抬的身份,此时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莫说是这点儿酒水,仙家酒酿他都敢喝。 毕竟冤大头就是用来宰的嘛。 宁采君还想说点什么,被乐呵呵,笑得胡子上翘的燕青霞悄悄以眼神制止。 第93章 多情的读书人和深情的侠客 神仙酿,果然名不副实。陆抬自从穿越,还是第一次喝过这么烈的酒,难怪需要用量杯来算钱。否则那么贵的酒,饮酒人没两杯就醉了,店家不得被人骂死。? 宁采君没喝几杯就又一次醉倒在饭桌上,所幸陆抬大发慈悲的让他在喝酒前多吃了点下酒菜,否则指不定给饿出什么毛病来。 陆抬和燕青霞继续在酒桌上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二人都没有用什么仙家术法解酒,否则酒楼再多的神仙酿都不够他们二人喝的。 橘颂宗,严监生掌管钱财丹药。陆抬出来前,不仅预支了一批丹药灵石,连凡间所需的银两也都拿了不少。 二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醉醺醺的燕青霞把脑袋搁在椅子头靠上,向后仰去,“你觉得聂小倩和那男的最后会平安无事的幸福下去吗?” 陆抬想都不想地摇摇头,“其实那个名为道荣的男子,在狐妖聂小倩把妖丹吐给他后,很快就醒了。只不过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醒了也装死,一直偷听我们聊天,最后才假装后知后觉地醒来。” 陆抬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他为什么一直求我救聂小倩,自然也是因为聂小倩是他的保命伞,他只有装作被施了鬼迷心窍,才有一线心机。否则这人早被我一拳锤死了。” 燕青霞愣了下,“如此一来,聂小倩岂不是被骗了?” 陆抬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何止被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可能他过几天就会动手,找人除掉聂小倩。比如自己出去买书看书,把聂小倩一个人留在家中,此时突然家里遭了贼,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把她咔嚓了。 你看,整件事他能摘了个一干二净,诶诶诶,燕大侠你且先坐下,一时半会他不会这么做的。得等他自认安全后,他才会动手,这时候的聂小倩是他的保命符。不过估摸着最多十来天吧,他就会动手,否则到时候聂小倩就稍微有点自保之力了。因为我故意瞎忽悠着说了个七七四十九天的期限。” 燕青霞急道:“那她现在也很危险啊......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后手?” 陆抬故作神秘道:“哈哈,后手肯定有啊,不过现在不能说。” ...... 良久后,燕青霞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喜欢这么一个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小说里那么多奇闻怪趣,痴情的鬼狐都喜欢这些表面儒雅随和,实则坏到骨子里的书生男子?” 陆抬笑意狭促,打趣道:“是啊,这些小说应该写美艳妖狐喜欢的是络腮胡的侠客才是,最好那个侠客还姓燕。” 这话一说,气氛顿时开始尴尬起来,燕青霞脸色不自然地挠挠头。 陆抬也自知说错了话,咳嗽一声道:“燕大侠你也看书啊?” 燕青霞不服气道:“哪的话,我当年上学塾,那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读书种子,只是后来自觉读书无用,我就出来闯荡江湖了。” 陆抬难得没有插科打诨。 燕青霞又叹了口气,“可惜书生醉了,不然就能给我解答了。” 陆抬哈哈一笑,“这有何难?书中鬼狐都喜欢书生,自然是因为这些小说都是这些书生写的嘛,简称yy。而且你看的书,是不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书生正在读书,恰好漂亮的鬼狐被他吸引住。” 燕青霞呆愣的点点头。 陆抬继续道:“可不就是了嘛,不然读书人为何会有‘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感慨。佳人在怀,抱得美人归。卷书在手,功名将成。待得金榜题名时,双喜临门,一跃成为人上人,岂不美哉?” “这些读书人心眼可真坏。”顿了顿,燕青霞继续问,“可为什么小说里写的都是鬼狐?” 陆抬白他一眼,“因为早有先例,‘乃有白狐九尾造于禹’,帝禹妻子涂山氏就是一头九尾白狐。” 陆抬顿了顿,继续道:“再者,不写鬼狐还能写什么呢?从瑶姬下凡到董永天仙配,玉皇大帝的妹妹和女儿们全被瓜分完了。这些书生们一看,天仙连汤都没了,便也只能写一些鬼狐了。” 燕青霞听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朝着陆抬竖起了大拇指。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饶是陆抬都喝得有些醉醺醺的。 燕青霞背着宁采君上楼去,宁采君清醒前打定主意自己不单独开个房间。 这或许就是他作为一和吃白食的书生,心底最后的倔强吧。 陆抬回了房间,震了震袖子,散去酒精和酒味,顿时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刚才燕青霞的问题他没有完全回答,只是略微答了一部分以宽他心。但事实上,其实他和红狐聂小倩做了笔小小的交易。 陆抬同意帮她封正,她同意陆抬在她的情郎道荣身上放了一道小小的因果术法。 这道因果术法的内容是,如果他从今往后胆敢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这道术法会顷刻间生效,将他挫骨扬灰。 事实上,当时的聂小倩根本没有选择,不得不同意陆抬如此做。陆抬搬出青阳山门规,以因果一说,随时都可以打杀他,甚至因此还能赚得一笔功德为理由。 至于聂小倩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情郎道荣,或者有没有心存侥幸,想以一己之力解除这个术法,陆抬都不担心。 前者,是因为陆抬根本不信这么一个心存嫉恨,一点小肚鸡肠事,就坑杀引诱同僚上山加害的人,往后会洗心革面,一辈子踏踏实实做事。 但如果是后者,那这个聂小倩也太小看他们青阳山的术法了。 陆抬默念一份清心咒,开始静心修炼。 初来这个世界,作为一份烂泥,他本想安分守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当个通讯兵,然后到得如今,事情已经变得不再该是原本的那个样子。 经过这么些年,他会想着要保护憨厚老实的大师兄王富贵,直女二师姐谢清归,追着用飞剑传书给他道歉,明明很推崇对方嘴上却不肯明说的三师兄南离同和四师兄尚梓冈,对外人很抠门,对自己宗门的人很大方的五师兄言监生,因为母亲饿死前叮嘱过的那句要好好吃饭,便把自己过得如同市井山野人家的六师兄杜闭书...... 当然,如今还加上一个明面上以听故事听笑话为由头,打扰自己,实际上却是想让自己多休息会的可爱的灵素小师妹,以及其余那么多可敬可亲的,比如伏雁升师父,涂松师伯,游容与时孟春老人等的人。 他们不知道未来的那场天地大动乱,但陆抬可是一清二楚。为了他们,陆抬觉得自己也该勉力笃行。 所以现在,修炼,提升实力又成了他的首要任务。至于炼体,他也不急。毕竟提升境界,也有境界反哺肉身,淬体的功效,不至于落下。至于符箓丹药,只能依靠着多多开发金手指了。 第94章 离别在即 一夜到天明,陆抬勤勉修行的同时,隔壁房间的燕青霞对着窗外的夜色望了一整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晨,万籁俱寂,此时天刚蒙蒙亮,陆抬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宁采君的声音: “哎呀,我怎么睡在床上,说好的燕大侠你睡床的......哪能啊,你直接把我扔在地上就行了......这多不好意思呐,那好,下次下次,下次一定你睡床......对了,我昨晚......没发酒疯吧......” 得到否定答案的宁采君长呼出一口气,幸好这次只是有点恶心头晕,没有出现全身酸痛的情况,而且也没有出现什么发酒疯的糗事。不过头昏脑涨的,依旧让他很不舒服,他决定打死他都不喝了,谁劝都不好使,包括金主陆抬。 他长呼出一口气,起床洗了把脸,很快便有窸窸窣窣的诵书声音传来。 声音轻微得饶是陆抬这种五识惊人的人都很难听清。陆抬笑了笑,还好不是书呆子。否则清晨扰人清梦这种事,饶是以“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这种名句作为底气,都很难站得住跟脚。 就这么过得大半个时辰,就有几声轻微的敲门声传来。似乎生怕敲得太用力,把门都敲坏了,宁采君敲得很小声。 陆抬起身打开门,三人收拾好东西,下楼吃过早餐就继续出发赶路。 大胡子燕青霞腰佩长剑,身背一个小包袱。陆抬背着一个空箱,同样略显轻松。相比之下,背着一个行将散架,装满书卷的破书笈的宁采君就显得尤为吃力了。 他们现在离比丘国国都秋碧城,大概还有八百多里。按照他们日行六七十里的速度,大概还有十余天的时间。 不知是离别伤感在即,还是临了胆怯,前方带路的宁采君走得越来越慢,连累着照顾他脚力的陆抬和燕青霞也不得不走得越来越慢。偶尔歇息聊天的时候,陆抬好心给他创造掉书袋子的机会,他也没有显摆的兴致。 比丘国的驿道不多,一路走来,多是崇山峻岭。所以也怪不得陆抬先前稍稍绕了点路故意留宿古寺破庙,如此又天为罗盖地为毯地过了几天,三人来到了一座人流不息的繁华小镇。 这一次,宁采君一反常态地主动要求喝酒,扬言不把陆抬和燕青霞喝趴下,自己宁姓倒过来写。 话语倒是挺豪言壮志的,结果燕青霞还在琢磨着宁字倒过来写是什么字时,宁采君就因为喝得急,反而比之以往更早地醉倒在饭桌上。 陆抬和燕青霞相视一眼,彼此都笑出声来。最好玩的书呆子宁采君这一倒,陆抬他们也就没了喝酒的兴致,在又碰了几杯后,便各自回了各自房间。 如此又过了几天,陆抬终于顺利地突破到了烟波境中阶。虽然这境界实力距离阻拦大佬们自相残杀依旧是杯水车薪,但好歹也是从一条被人随手捏死的蝼蚁升级到了一条被人随手捏死的臭虫。虽然还是会被人随手捏死,但终究聊胜于无。 期间他们顺着驿道又走过几座小城镇,宁采君发挥着愈战愈勇的本事,死拉着陆抬他们喝酒,还真就在这短短几天内让他酒量大涨。 有一次,燕青霞原本是想逗宁采君,就扬言夸海口说宁采君无论喝多少,他都翻倍喝。结果等到最后,他被超常发挥的宁采君斩落马下。宁采君喝趴下燕青霞后,还想来找陆抬麻烦。 不过号称“青岛不倒我不倒”陆抬可没这么好欺负,加之这个世界大部分的酒度数太低,甚至还远远不如前世陆抬喝的啤酒。所以宁采君最终还是没能达成双杀成就。 两人喝得双双倒地,只是苦了陆抬一人拖两个,拉猪般把他们拖回各自房间。 这天夜里,黄昏时分,三人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秋碧城。 这一次,宁采君一反常态地没有扒拉着说要喝酒。不过在他的劝说下,三人还是各自拎了一壶酒来到一个湖泊旁。 来时,听酒楼掌柜说起,此湖原名为鲤鱼湖。因为这儿的人代代相传一个三条鲤鱼互帮互助一起跃龙门的故事。 后来相传有一位书生在这儿待过几天后,不知道有什么奇遇,最终高中。书生高中后,还来过湖边拜谢。于是这湖便被当地的人传为状元湖,原先鲤鱼湖的名字倒是很少有人知晓了。 夏夜,月光如水倾泻在湖面上,偶尔有风起,如少女的百褶裙般,泛起层层碧波。 离别在即,话都有些少。陆抬率先开口打破沉闷。“都说日湖景不如夜湖景,夜湖景不如雨湖景,可惜今晚没有雨,不然倒是可以见识见识。” 燕青霞正想接过话茬,宁采君淡淡加了句,“屁的夜湖景不如雨湖景,无非是多点朦胧雨能好看到哪去?雨我办不到,水还是可以的。要不我上那座桥上,撒泡尿让你们瞅瞅美不美。” 陆抬和燕青霞差点笑岔气。 这还是那个引经据典,掉书袋子严重的宁书呆子吗? 嬉闹过后,书生宁采君低下头,再没说话,气氛再一次开始沉重起来。 这会儿湖边人还是很多的,宁采君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突然抽风似的趔趄起身,对着波光粼粼的鲤鱼湖高喊:“我,宁采君,要抛头颅,洒热血,为当今皇上开万世之太平,名留千史。” 被这话激起了内心的豪情壮志,燕青霞紧跟其后,起身对着湖高喊道:“我,燕青霞,要做天下第一大侠,锄强扶弱,降妖除魔,替天行道。” 陆抬醉得不是那么厉害,本不想起身,但拗不过两个好友的催促,只好跟着起身来到两人身旁。 陆抬想了想,本想随便说一句应付了事。但话语既然已经说出口,到得后来,却是越说越多,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三人各自喊完话,又嚷嚷着约定下次一定再相见。 之后,喝完酒的宁采君嚷嚷着要继续喝酒。陆抬都顾不得会不会暴露什么,又从纳戒中取出几壶酒。 宁采君喝了吐,吐了又喝,打定主意要把陆抬和燕青霞灌倒。 到得最后,陆抬都喝得醉醺醺的。三人怎么回的酒楼,就连他都忘了。 第95章 日月湾 不忍别离,陆抬在天还未蒙蒙亮的时候就选择不辞而别,不然以书呆子宁采君那个性子,指不定还得哭成什么样,兴许还走不了。 男子汉大丈夫,陆抬最是怕这种拖泥带水。 陆抬一路往北,身下是临了下山时,乖巧师妹小灵素给的筋升云。 陆抬本来是不想收下的,一再表明自己可以低空飞行,虽然速度慢点,但也不打紧。但灵素师妹实在太过客气,按着筋升云就往他兜里塞,一副不收下就不让他走的架势。陆抬再三推脱不过,最后才不得不收下。 陆抬驾驭着筋升云,往前飞去。他现在要去的地方是临近秋碧城的那片海域上的一个仙家重岛,名为日月湾。 秋碧城由于地理位置,加上海岸呈现喇叭口的特殊地形,每年都有一两次特大的涌潮。但这个国家的人民从不畏惧,因为无论多大多高的浪潮,都涌不上海岸。 据悉,有一年秋碧城海岸的涨潮特别大,潮头高达百丈。秋碧城周遭的城镇都淹了大水,唯独海口处的秋碧城寸水未进。 据一个终年生活在海岸边,看大海赏饭吃的渔民说。那天夜里涨潮,浪潮连绵千里万里,高达上百丈。夜里海上一片乌黑,但他不知为何依稀可见有两座巨大无比的岛屿在海中屹立不倒。 高达百丈的浪潮袭来,巨岛却如同水涨船高,始终比浪潮高数丈。不仅浪潮跃不过巨岛,就连周遭连绵千里万里的浪潮都始终跨越不过这两座岛屿的平行线。 自此,人们纷纷笃信这片海域有海神在保护着他们。逢年过节,都有人杀猪宰羊,祭拜海神。 更甚者,有人说比丘国是先秦时期的古楚地界,这片海域更是以前清烈公投江的尼罗河。如今正是清烈公在默默保护着他们。 当时酒楼老板与陆抬三人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书呆子宁采君还听得一惊一乍的,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圣人。 但陆抬自然知道这片海域涨潮起不来的原因,实是因为有日月湾的存在。整座日月湾都被仙人施了神秘咒法,随浪潮潮涨潮落,始终位于浪潮之上。 所以,那个据说看到两座巨大无比的岛屿的渔民说的是真的。 日月湾,说是一座大岛屿,但实则是由两座小岛连结而成。从天上远远向下看,依稀可见两座小岛分别形似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日岛由火龙真君占据,月岛则由皎月真君占据。 相传,日月湾这两个岛屿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就出现的。盘古大神声音变成了轰隆雷霆,眼睛变成了太阳和月亮,两个眼眶则变成了这座日月湾。太阳和月亮每日升起降落,最终都会回到这座日月湾歇息。 但这个说法没什么人信服,大多数人都坚信这座日月湾上隐藏着有什么重宝,甚至可能是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的大道本源物。否则互相仇视,每百年总有那么几天要打生打死,同为生死敌的两人不可能居住得如此之近。 陆抬对这两位真人知之甚少,只知道他们大打出手后,打得整座日月湾陆沉,连累着周遭千万里的生民都遭了殃。 按照记忆里的时间,这两位真人大打出手,同归于尽的时间应该是在一两个月后,不过生怕蝴蝶效应的他还是早早赶到了,以免不测。 陆抬在海上周转了数日后,却一无所获。 奇怪,按照道理,那座日月湾应该就在这附近啊。虽然日月湾周遭百里的海域都被施了幻术大阵,凡人几乎是不可能看到这座日月湾的。但这种普通的幻术大阵能对付得了凡人,却影响不了如陆抬这般的仙家修道之人。 陆抬手持着元阳引路符,前进方向却飘忽不定。 元阳引路符可以随心意而动,指引人前进方向,是陆抬为数不多可以绘制的符箓。 其实在于燕青霞的几次交谈中,他隐约透露着想把自己会的方寸符教予陆抬的意思。但被陆抬婉拒了,因为其次,道不可轻传,别人教予他燕青霞,不代表燕青霞可以随意教予陆抬。 当然,这些都是客套话。 经过十年苦修,如今瞬身符陆抬也会,方寸符和它的效用差不多。不过,要是换成那种据说可以等同于缩土成寸,一步千里的珍稀符箓,陆抬肯定屁颠屁颠地笑纳了。 这种符箓号称方寸符的老祖宗,在山上有着赫赫威名,它的名字就是: 方丈符! 方丈符是龙虎山独有的一种符箓,就算是刚踏上修行的总角稚童,手持这种符箓,只要数量够多,也能在半日内,从东胜神洲飞跃到北俱芦洲。 如今龙虎山号称雷法第一。除此之外,龙虎山其实还是万符之首。天下符箓尽出龙虎山,其余宗门道派所存的符箓之法,要么不正宗,要么残缺或是寥寥无几。 就连偌大的橘颂宗,也不过仅仅收藏有包括瞬身符,破障符和引路符等寥寥十数种符箓。 十数种听着是不少,但龙虎山光符箓藏书就有成千上万本。相比之下,橘颂宗就显得太过寒碜。 ...... 就在陆抬在海上苦苦寻找的同时,有一位衣袍左右手臂处均绘有一轮皎月的道童冷冷地望着陆抬从他身前一遍遍的走过。最近的一次,两人相距不过三四里,可陆抬却好似看不见他一般。 道童双手拢在修长的袖子里,等陆抬再一次的远去后,才缓缓向后走去。 道童走过一道虹桥,又走过一片亭台水榭和一条长长的廊道。最终,道童来到一处宫殿前。 道童多望了眼宫殿牌匾上印刻的“犀脊宫”三字,然后推门径直入了宫殿。 宫内一片狼藉,不过道童也不在意。 他微弯着腰,向坐在殿上正中,隐藏在黑暗中,侧对着他的那个身影秉明来意后,老老实实耐心地等待他的回复,态度格外谦卑。 如果陆抬或者其余修行之人看见,一定会吓一大跳。因为常年居住在犀脊宫里的皎月真君是出了名的儒雅随和,收弟子不看资质不看出身,只看对不对脾气,美其名曰同道中人。 因此,整座月岛上,弟子师父混成一片,从无什么长幼有序。皎月真君的弟子们也断不可能对她如此如此谦卑。 而座位上的那个身影看着也不像那个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半个东胜神洲男修士的皎月真君。 殿内正中的那个身影好似睡着了般,一动一动。身下是那张椅身从上到下都绘有新月,娥眉月,上下弦月和满月的月椅。 良久后,才有一个声音从月椅上传来: “如果那人进来了,就杀了,没发现什么就由着他去吧。” 道童没有退下,支吾道:“那人虽然看着像青阳山的人,不过境界低微,我单手便可锤杀他。” 月椅上的那个身影长呼出一口气,顿时整座犀脊宫内狂风大作,一片血腥之气蔓延。 道童立马五体投地跪下,求饶道:“小的多嘴,小的知错了,请仙君饶命。” 月椅上的身影摆摆手,“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多事。” 道童赶忙点头称是,对着那个身影磕了几个重重的响头。 当他抬起头时,额角已经一片紫黑。他小心翼翼的起身,躬腰的幅度愈发的大,倒着走了几步,直到门边才想着转身便往外走。 正当他一脚刚好迈出宫殿门槛时,身后又懒洋洋的传来一句话: “以后别叫我仙君,我可不是什么仙君,我这辈子最烦这些劳什子的仙君。眼高于顶,自封的名号一个个比天还响亮,偏偏本事平平。我恨不得把他们脑袋拧下来当尿壶。所以,以后别这么喊我。懂?” 道童连忙躬身,点头称是。等那个身影再没言语吩咐后,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把另一只还在门槛内的脚抽出去。 道童小心翼翼地倒退而去。 对那些躺遍整座犀脊宫门内外,那十数个与他一般穿着的死人尸体视若不见。 第96章 犀脊宫 “青阳山陆抬求见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 蔚蓝的海域上一片茫茫,浪花不时腾空拍起,试图搏击长空。 再一次高喊无果,陆抬祭出一张元阳引路符,符箓又一次飘飘然落坠入海。 这一次,陆抬没有收回符箓。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符箓不精或者制作元阳引路符时所用符纸台差的缘故,才导致这张符箓定位不准,屡屡坠向深海处。 但一次两次可能是这些原因,十数张符箓品相都差也有可能,但这十几张符箓差的都一模一样的企图落坠入海,那就有点意思了。 正如期末考试,班里坐在最后排的几位同学成绩不理想。但成绩不理想的同时,他们考的分数都大同小异,就连标点符号都错得一模一样。那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此时的元阳引路符正是这种情况。 符箓摇摇晃晃的,如同书呆子宁采君醉酒一般。时而伫立不前,时而后退两步,时而九十度直角突兀转弯转向另一个方向。 陆抬跟着符箓来到一块巨大的海石边上,符箓一穿而过。陆抬皱着眉头,试探性地伸出手触碰。等发现手能直接穿石而过时,陆抬暗道一声得罪了,然后毫不犹豫地直接大步向前。 陆抬身形穿过石头,复行数十步后,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明明应该是在海里,不应该是在这里的他眼前是一片靓丽湖景。 碧波千里的湖里,不时有飞鱼窜出水面,径直往天空飞去。飞鱼速度极快。它轻轻摆尾,转瞬间便已经消失在天空中。 湖面上朵朵娇嫩的荷花紧紧依偎着滚圆荷叶,宛若一对蜜月期的恩爱夫妻。不时有三两只的蜜蜂在荷花上进进出出,晶莹露水在荷叶上轻轻晃动。阳光明媚之下,荷叶仿佛又绿了几分。 占地极广的湖泊正上方有一道七彩虹桥,再远处的地方是一些亭台水榭,其中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宫殿,仿佛天山般屹立。 天上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陆抬暗自讶异不已。 明明外面晴空万里,这儿怎么会绵绵细雨不断?这里分明也不是远古司职行云布雨的鱼龙洞天,和光怪陆离,号称万千世界演化无穷的白纸福地呐。 陆抬正踟蹰时,突然有人朝着陆抬这边走来。来人嘴中高呼道:“什么人?竟敢擅闯日月湾。” 陆抬抬头,只见是一位小道童。小道童衣袍左右手臂处均绘有一轮皎月,头上道冠呈现覆斗状,上刻五岳真形图。 道童手持一柄拂尘,缓缓向陆抬走来。 相由心生,即便是一个外表长得像小道童都有可能是个长生境的老不死。 陆抬不敢怠慢,主动向道童主动打了个稽首,“小子陆抬,求见皎月真君。不得已之下误入此地,还请仙师代为通报一声。” 道童回了个道门礼,开口道:“原来是青云山的陆仙师,我家师尊远游外出,暂不在府上,还请仙师见谅。” 说完,道童还朝着陆抬过来的方向,做了个回请的动作,暗示寓意再明显不过。 “原来是皎月真君的弟子,失敬失敬。” 陆抬对道童的暗示动作视若不见,笑问道:“贵府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封岛?” 道童摇摇头,笑着开口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我家师尊和南蟾宫的火龙老贼又打起来了。前些年打得两座岛的护岛大阵都崩坏了一角,不得不短暂现世,还被些许凡人瞧了去。前些日子又打了一次,这次护岛大阵都打烂了,短时间内无法修复。师尊便施法把整座日月湾隐匿于海下,免得惊扰凡人。” 似乎怕陆抬多想,道童接着道:“师父和火龙老贼,每一百年总会打上那么个几回,仙师不用担心。” 陆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道:“贵府此地怎么下雨了?” 道童哈哈一笑,“是师尊所为,说要好好气气那火龙老贼。” 陆抬点点头,不再试探什么。 若是一味称呼火龙仙君或者火龙真君,陆抬反而会怀疑他的身份。可如今情节合理,称呼火龙真君为老贼也符合他犀脊宫弟子的身份,那么眼前的道童应该是货真价实的犀脊宫皎月真君一脉的弟子。 可既然不是假扮的,为何...... 道童眼见陆抬不再追问,重复着再一次笑嘻嘻地作出先前那个送客的手势。 陆抬想了想,笑道:“道兄有所不知,小子有个师妹,虽然修炼不久,但以皎月真君为崇拜对象。小子此次前来,本想冒昧为师妹讨要个皎月真君的签名,如今真君既然不在...... 陆抬顿了顿,继续道:“小子斗胆向道兄讨要一壶犀脊宫的月桂酿。不然,等回了宗门,我那师妹又该怪我肯定是忘了给她讨要礼物了。说不定,还会接连几个月都不与我说话。更甚者,可能会把这件事记录在她那秘不见人的小本本上,到时我麻烦可就大了。” 陆抬此话,自然不假。 皎月真君是东胜神洲明面上的唯一一位女真君,不仅是灵素,百分之八十的山上女修士都以她为崇拜对象。不怪自家师妹肤浅,实在是那位皎月真君过于伟岸。 而讨要礼物的事,她虽然没说,但陆抬自然不能不这么做。反正师妹又不喝酒,自己偷梁换柱换了内里的酒水,拿着空酒壶借花献佛即可。这月桂酿可是精进修为的好东西啊。 而且,说不定到时候师妹一感动,还会把她那份丹药给他大半呢,这妮子可最是不缺丹药了。 至于其余的什么几个月不跟他说话,记小本本等的事,当然是子虚乌有。 讲道理,陆抬巴不得她这么做呢。 道童理解地点点头,掌心向上一翻,手中便凌空突兀出现一个白玉瓷壶,壶身印刻有一轮新月图案。 陆抬接过他手中的月桂酿,顿时面露大喜,“太好了,这下子回去不用挨骂了。对了,敢问道兄,火龙真君的南蟾宫往何处走。哦,且容我先把月桂酿藏好,否则火龙真君看到了可不会给我好脸色看,道兄不会介意吧?” 道童摆弄手中拂尘的动作一怔,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机,杀机很快一闪而过。 他眯着眼,摇头打趣道:“道兄就该大大方方带着我们犀脊宫的月桂酿过去,那火龙老贼攀比心重,肯定会多送你十坛八坛的龙潭泉酿。我们犀脊宫的人虽然向来与火龙老贼不合,但不得不说,这老贼的龙潭泉酿虽然比不得我们的月桂酿,但也颇为不俗,道兄确实不该错过。 陆抬搓着手,嘿嘿笑道:“两边吃,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话虽如此,他还真就大大方方地把月桂酿拿出来了。 道童转身背对着陆抬,眼角闪过一丝阴狠,“道兄这边请。我们日岛与月岛间有座铁索桥,过了铁索桥一直往里走,你就能看到火龙老贼的南蟾宫了。 我就送道兄到那座铁索桥吧,再往前走的话,师尊会打骂我的。我们跟南蟾宫的人老死不相往来,师尊本想断了那座铁索,自行把月岛挪移到别处去。但无奈任我们刀砍剑刺还是火烧雷劈,都奈何不动这铁索丝毫。故而到如今,也只得捏着鼻子不得不与火龙老贼搭个邻居了。” 陆抬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使不得使不得,道兄指个方向,我自去寻那座铁索桥就好。” 道童来到陆抬身边,口中高呼“远来是客”,左手拉扯着陆抬臂膀,右手反握着拂尘头部,拂尘柄直直朝着他腹部捅去。 拂尘还没到底就被一只手扯住,道童冷哼一声,拂尘柄末尾处突兀剧烈震荡,在地面上炸出一个半人高的窟窿。 顿时尘土飞扬,道童挥了挥拂袖,顿时尘土大定。 陆抬被砸得退出数丈远,心疼地望着炸裂的袖口,跺了跺脚,故作恼怒道:“道兄你这是作甚?翻脸比翻书还快。” 道童发出一声冷哼,“心里跟个明镜似儿的,你就别在这跟我逗闷子了。” 陆抬哈哈大笑,从袖中抖出一张符箓,顿时天地大变。 第97章 水润 道童任由那张破障符落地,顿时光明大绽,天地为之一新。 原先整个山清水秀的月岛,顷刻间成为一片废墟,好似有人大打出手过一般。 荷花残,满地伤。接天莲叶依旧在,辛勤劳作的蜜蜂却不见了。漫天墨黑的乌云翻涌,天空下着淅淅沥沥黑色的雨,整个湖面上都飘着一层黑色油腻的不明物质。大片大片的食云飞鱼两眼翻白,在湖面上随着水波起起伏伏。 再远处的亭台水榭也是一片断壁残垣,陆抬穷目望去,只见就连那座高耸入云的宫殿,都塌了一小半。 先是以山水大阵被日月湾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大佬打破这一说法,解释为何封岛,为何把整座日月湾置于汪洋大海之下。再者,以师尊皎月真君让那火龙真君好好清醒清醒为理由,解释为何单单只有此地小天地降雨。 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释,实则漏洞百出。 首先,如果只是山水大阵被打破,以防惊扰凡人。那么也只是需要补一个幻术或者障眼法之类的小术法即可。根本不需要封岛,甚至把整座日月湾迁到海水之下这么兴师动众。 所以说,这么兴师动众的原因不是防止惊扰凡人,而是防止如陆抬这样的修行者突然登门拜访。 其次,皎月真君不可能降雨,说些什么让火龙真君好好清醒清醒的话。火龙真君大道亲火,不喜水,这是山上之人都知道的事。但也绝对不是单单洒点水降点雨,就能够气到他。 远古天庭秩序井然,四季什么时间百花各自开,什么时候轮到蟠桃杏子结果。春种秋收,何处数月连雨,何处三年干旱,都有密密麻麻的条文规定。雨师雷神龙王各司其职,不可随意降雨。 甚至还有不少雨师感人间干旱,私自降雨,被天上神君打下钓龙台。甚至相传武后武则天醉酒诏令百花齐放,当时是冬天,不料百花仙子不在,众花神无从请示,只得从命。致使百花仙子被弹劾“献媚,致令时序颠倒”等数条罪名。最终数罪并罚,百花仙子因而被贬落人间。 当前修行界,虽然没有如此多的繁文缛节,但由于敬畏远古天庭的规矩和某些大道严令。很多长生者的大能虽然也能呼风唤雨,但一般并不会这么做,除了前文所说的鱼龙洞天和白纸福地。所以皎月真君如此儿戏的在小天地施云布雨,只为气火龙真君,这个说法本身就不成立。 月岛之上遍地都是打斗过的痕迹,如今看来日岛多半也是如此。浪潮漫不过日月湾,这说法都维持了上千年了。没理由这次突然变化,任由旁人擅自把自家的住所拖到汪洋大海之下。 眼前月岛的情况,多半和眼前这个道童有关,道童应该是皎月真君的弟子,可幕后指使必不可能是他,他撑死了一个天阔境,甚至连把日月湾沉沦入海的本事都办不到。 滴滴黑色的雨水低落在陆抬手心上,陆抬把手靠近鼻尖一嗅,只觉有股淡淡的血腥臭味。 是遭受到入侵了吗?可若是如此,是什么人能打败两位真君大佬?这一切精心筹划是什么人所为?天上的这场黑雨,又是什么?他们到底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道童眼神玩味,打量着陆抬,懒洋洋道:“想好了?想好了我就送你上路。” 他虽然只是师尊皎月真君新收的小弟子,入宗门修行也不过百来年。本来是师尊底下最没出息,修为最低的一他,如今摇身一变,已经是犀脊宫中弟子辈修为最高之人了,往常这荣誉可都是大师兄一个人独占的。 而且等师尊和火龙老贼都死后,他就将是整个日月湾修为最高之人。 要知道师尊和火龙老贼平素里为了这个称号可打了不少架,对外都宣称自己才是日月湾修为最高之人。可惜呐可惜,如今这个称号荣誉他就不得不笑纳了,只不过堂堂日月湾,媲美青阳山一个上宗的战力,修为最高之人不过一个小小的天阔境,说出去有点寒碜就是了。 天气炎热,道童手执拂尘,当做扇子一般摇摆生风。 道童一边扇风一边笑呵呵道:“我原本一开始是心存一丝善念,想让你离去的,奈何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不过你死在日月湾未来第一人手下,这波也算不亏。” 陆抬不知道他这个所谓的日月湾未来第一人是什么意思,难道其余人都死光了不成?不过并不妨碍他的套话。 陆抬试探性问道:“你这个日月湾未来第一人,能不能给我说道说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道童举着拂尘在头顶上高高挥起,似乎忌惮什么,对陆抬这话置若不闻。 陆抬长哦了一声,作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了,你是嫉妒我的天赋,这才故意设此局来害我。” 道童宛若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捧腹,在地上直打滚。良久后,他才停下来,如一个话痨般絮叨了好久: “故意设局?嫉妒你?那你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看到你我就想起以前的自己。我呢,以前也像你一样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刚破入烟波境时,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就擅自出犀脊宫找人单挑。 当时山上流传有一份东胜神洲散修年轻十人的名单,都是天阔境以下的修士。我便找了个第十人练练手。但当我费了好大力气找到他时,他却不愿意跟我打,说什么我身后有宗门,赢了输了他都不划算,把我气得要死。 我当时只想证明自己的天赋和实力,只想让他跟我打一场,不想直接杀了他。所以我找了逐鹿山,帮忙打听他的一些事。到后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他的道侣。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对山下的父母不闻不问,对他的道侣倒是疼爱得紧。 我稍稍威胁一下,他就愿意跟我打了。不过那一次,我以为我天赋异禀,没想到最终还是我输了。这些散修成日里争斗,勾心斗角,出手狠辣,我输得不冤。 那个散修知道我背后有宗门靠山,所以不敢轻易杀我。只敢逼我立下大道誓言,以后再不找他麻烦。不过呢,一个小小的破散修,知道劳什子的大道誓言。我只不过随便编了两句,他就信以为真了。再然后,我吃了些丹药,恢复了些灵气,直接用我手中这把拂尘把他打了个半死,再然后当着他的面把他那个道侣...... 啧啧,那个散修眼光不错,福气更好,你是不知道他那个道侣长得有多水多润......” 说到这,道童对着陆抬露出个意味深长,回味无穷的眼神。他扬了扬手中的拂尘,耀武扬威道:“当时我就是用它生生把那个散修打死的。别小看我这柄拂尘,半仙兵呢。”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陆抬白他一眼,嗤笑一声,固执己见地重复道:“如同那个散修一般,你肯定嫉妒我的天赋,这才设下这个陷阱。” 道童气笑道:“针对你?整个日月湾如今都沦为一个大蒸笼,蒸煮着两个肉包子。你顶多是蒸炉里误入的一粒小葱花,你觉得盖蒸笼的人蒸的不是肉包子,而是针对你这粒可有可无的小葱花?你连被人针对的资格都没有。” 此话一说,顿时天空雷霆大作。漆黑的天空中两条闪电明晃晃地交织在一起,淅淅沥沥的黑雨顿时倾盆而下,自知失言的道童吓得直接五体投地跪在地上,脑袋一下又一下地使劲撞在坚硬的地砖上,直到额角血肉模糊都不敢停歇。 好半晌后,天空雷霆才骤然消失不见。 道童瘫倒在地上,宛若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额角上鲜血淋漓,顺着雨珠滴落在地上。那一抹红混入地上黑水摊里,很快便消散不见。 道童捡起地上的拂尘,扶好头顶的五岳道冠,恶狠狠地瞪着陆抬,“敢阴我?” 第98章 无敌半仙兵 陆抬暗自笑了笑,他只想套点话而已,他事先并也不知事情会变成这样。 道童说错了话,被人暗中警告,吓得他伏地叩首。那么看来这个能在日月湾这座小天地里暗中打雷警告的人,就是道童口中的那蒸包子的人了,也就是所谓的幕后黑手。 可惜如今被这么一警告,自己是断无再抽丝剥茧,顺藤摸瓜的可能了。 不过陆抬也不气馁,知晓了有幕后黑手,两位大佬真君不是自相残杀事情就好办多了。他没这本事劝大佬们自相残杀,难道连最为熟稔的“死会帅搬”计划还不会吗? 等会死了回档后,直接喊自家师父来走一趟就行了。不过自家师父可能也难顶,最好让师父再找几个同级别的大佬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算成功了,陆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多多刺探军情了。起码等到了师父面前,也能多说点,增加点可信度。不然,到时候师父万一不信,不跟自己走一趟那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陆抬就知晓救兵工具人灵素师妹的重要性了。毕竟她如果是长生境大佬,那么自己就可以直接喊她过来清理兵线了。至于理由?需要吗? 陆抬抬头瞥了眼道童,满脸的不屑。 他可丝毫不想死在眼前这个“多润童子”手中。 多说无益,陆抬挑挑眉,示意他放马过来。 道童眼神泛过一丝阴狠,他把拂尘插在地上,嘿嘿笑道:“放心,我不会这么容易让你死的。所以我不会拿这柄半仙兵欺负你,我要折磨你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当然,你可以用武器,就当做我境界比你高的补偿好了。” 话虽如此,半仙兵却只是插在地上,而不是扔在远处或者收起来,显然是摆明了打不过就用半仙兵碾压。 陆抬没有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做出一个悟自《太上老君内观经》的不知名拳架。 道童看到后眼睛一亮,乐呵一笑,学着陆抬的样子,摆出一个拳架,在空气中打了一套王八拳。拳出如风,飒飒作响,看着还真像是有那么一回事的样子。 道童一边打着王八拳,一边对陆抬道:“啧,竟然还是个武者吗?你还别说,我也挺喜欢武者的。我以前就不喜欢这种什么一剑破万法,剑气雷音,撒豆成兵的法术。山上白纸福地的小说家也爱乱写,没几本写这种肉搏的。贴身肉搏多爽啊,拳拳入肉,又好写,还有代入感。哎,可惜师尊教不了我这个。” 道童打完一套王八拳后,两手掌心向下,胸前平举,作出个收工状。他对陆抬嬉笑道:“我觉得我修行虽然不咋地,但可能也是个练武奇才。这样吧,我虽然从来都没有习过武但境界比你高,我们就算扯平了。接下来,让我们用男人的方式来进行这场战斗吧。” 陆抬笑了笑。 真是个活宝,身为一个天阔境修士,明明境界比自己高几个小阶段,还一直找借口说服自己没有仗着境界和半仙兵欺负人。难怪心境好得如同一个小孩子。 不过这样的话,陆抬求之不得。 道童竖掌在前,示意陆抬先暂停一会。 陆抬收回拳架,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道童踮踮脚,压压腿,活动着五指和膝关节,顿时便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他这些比武前的准备工作,做得还有模有样的。不过不知为何,陆抬看着总感觉是一个小孩子在跑步前做热身运动。 陆抬由着他做准备,等他准备好后,重新摆出一个拳架,向他勾勾手指,示意放马过来。 “对了,我姓李,单名一个负字。先给道友说道说道,免得将来到了十殿阎罗前,做了枉死鬼,连杀害自己的仇人名字都不知道。” 陆抬正想开口。 道童嘻嘻一笑,学着陆抬摆出个拳架后,故作善意地提醒道: “来了哦。” 话音刚落,整片地砖都被道童踩得破碎塌陷,地上流淌着的黑色雨水灌进去,顿时形成了两个小水坑。 借着蹬腿的助力,道童如同一条绷足力道的弹簧一般,径直射向陆抬。 陆抬等他近身后,轻易用手卸掉这一拳的力道后,直接一个肩撞把他撞得倒飞出去数丈之远。 小孩子本就争强好胜,处处喜欢争第一,心境面相如同一个小孩子的道童也是如此。 比他早入宗门不过个把月的一个师兄,因为得了皎月真君一件先天灵宝的灵器赏赐,他便日月缠着皎月真君。皎月真君本就喜好这个小徒弟,还真就给他拿得一件半仙兵,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小法宝。 山上法宝分类很乱,大抵可分为宝器,灵器和仙兵三种。 山下之人所谓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兵器在山上只能算作最低级的宝器。这些宝器也只有那些无根浮萍,没有宗门靠山的散修和武夫才会以此作为武器使用。 之前陆抬下山积攒功德,师兄师姐们给的那些诸如青旗令,五足鼎,平山印,黄罡盾等的法宝都是宝器的一种。品级相对凡间那些利器已经好上太多了,但依旧摆脱不了宝器的名头。 山上修行中人大抵拥有的法宝多是诸如此类的宝器。 而宝器之上的灵器,之所以是灵器,就在于那点灵性。真正的灵器已经拥有一点灵性,可以被修道之人炼化体内,与修道之人的心神完全结合在一起,大大增强威力。如此一来,才能在战斗中使用法宝达到如使臂指,得心应手的地步。 陆抬如今拥有的覆地印,就属于灵器的一种。而在灵器之上的仙兵就更了不得了。每一件仙兵在一州土地上,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普通修士终其一生都很难看到一件仙兵。 比如青阳山后山那片功德林和那块大凡物。禹帝定海浅深,后来被齐天大圣拿去当做兵器,如今又被存放在万水之源的淼?洞天,当做压胜物的如意金箍棒。以及龙虎山的天师印等。 而同样由涂松赠送,如今在江染手中的那柄名为铅刀的飞剑,陆抬虽然吃不准是什么品秩。但这飞剑既然可以和上古李密先生座下那头名为驽马的青牛扯上关系,并称驽马铅刀,且整个山上的修道之人都没丝毫的不满。陆抬肯定那最起码也得是半仙兵的级别,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一件仙兵。 偏偏那个傻妮子可能还不以为意。陆抬每每回想起此事,总会心痛得无法入睡。 山上的法宝是一个很笼统的说法,除此外还有先天至宝,先天灵宝,后天法宝,半灵器,半仙兵,功德灵宝,功德至宝等的说法。 道童插在身前的这柄拂尘虽然不是仙兵,但半仙兵距离仙兵也只有一步之差。陆抬不敢有丝毫小觑。他可以断定,皎月真君的整座犀脊宫里半仙兵的数量不会很多。毕竟陆抬除却那个覆地印属于灵器,其余的法宝全都是宝器。 所有宝器防御在一起,兴许都抵不过这件半仙兵的几下攻伐。 第99章 半仙兵了不起? 自称李负的道童如一个小孩子般争强好胜,连自家师尊赏赐弟子的法宝品秩都要比,更何况是一场架了。他打定主意要以肉搏的方式和陆抬比个高下,赢了自然是再好不过,输了他也不介意抄起身旁的半仙兵拂尘给他来上这么一下。 没错,这把在整个青阳山都凤毛麟角的半仙兵拂尘,正是李负有恃无恐的仰仗之物。毕竟一件半仙兵,连寻常的抚顶境都不敢硬撄其锋,更别提李负眼中这个,看着只会炼体习武,不过小小烟波境的蛮子陆抬了。 论境界,他是天阔境,野蛮子不过小小烟波境。 论法宝,他手握一把半仙兵,野蛮子兴许连一件灵器都没有。 这样的局面,怎么输? 他先前在那个大人物面前说自己能单手锤杀陆抬,这会儿倒是觉得都太看得起他了。 李负被陆抬撞得狼狈倒地,却也不恼,更没因此动用他那柄拂尘。他哈哈一笑,从地上爬起来后,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冲过来。 陆抬故技重施,卸掉道童这一拳的力道后,再直接一个肩撞。 李负一步踏定,他明明有躲开的机会却也不躲,学着陆抬的样子,直接还以一个肩撞。 两个肩膀猛然撞击在一起,不过这一次是陆抬被撞得直接倒飞出去十数丈远。 “好玩好玩” 李负一手指着摔倒在地的陆抬,一手捧腹,笑得眼泪都笑出来了,像一个找到新玩具的小孩子。 良久后,他抹去眼角的眼泪,耸耸肩,“都说你们这些古武者的体魄强悍,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李负说的话不无道理,神通者快速提升境界,境界一高就能反哺肉身。就像一个成年人,即便再怎么懒惰不锻炼,力气也不是寻常天天锻炼的十来岁少年可以媲美的。这也是神通者一直都看不起古武者,以及古武者式微落魄的原因。 市井官场有一个“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说法。 修行界也是如此,除非手持如同半仙兵仙兵这样的重宝,或者天赋异禀,否则很难越境挑战。陆抬和李负如今的局面就像是一个户部侍郎挑战一个户部尚书,大一级压死人且先不说,偏偏这个户部尚书手中还握有一把尚方宝剑。 陆抬艰难地站起身,用大拇指撇去嘴角的一丝鲜血,弹指弹掉那点鲜血后,朝着李负继续勾手指。 李负低头叹气一声,似乎是在为陆抬的不自量力而叹气。而后骤然间一步踏出,李负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一般,疾冲向陆抬。 速度比之先前,竟然还要快上几分。 陆抬等道童近身后,突然侧过身子闪过这一拳,然后在道童依旧企图肩撞之时,一脚狠狠踹出去。 李负猝不及防之下,被陆抬踹出去十数丈的距离。他用双手砸在地上,以此生生止住身形,然后原地一个后空翻调转身形,面对着陆抬直接冲了过来。 双方不过十数丈的距离,这点距离在他们眼中不过一两个呼吸间就能赶到的事情。 “你太慢了,不仅动作慢,出手还软弱无力,简直是练武者的耻辱。” 临近陆抬身前,李负一脚踏得青砖破碎陷地,直直朝陆抬踹来。 陆抬如同一个不会变招的痴儿一般,保持着先前动作,高抬腿,企图重新一脚踹出。 双方同时出腿,不过这次轮到速度稍慢一筹的陆抬被横踹出去十数丈。 ...... 两个人就如同回合制游戏一般,互换拳脚。你打我一拳,我就踹你一脚,踢踏鞭扫,肘击肩撞,无所不用其极。不过两人好似默契般,陆抬每使用一个新的动作把李负击飞出去,下一次陆抬还是保持这个动作,然后就被李负偷师般用这个相同的动作同样撞飞出去。 大抵上看着还是李负略胜一筹,压着陆抬打。不过出于劣势之下的陆抬锲而不舍,不时用挑眉勾指等的动作,搭配阴阳怪气的言语挑衅李负。 这场战斗规规矩矩,看着不像是比武肉搏,反倒是像老师父教新人打拳。动作陈乏单调,毫无灵性。陆抬这边且先不说,李负则是存着玩乐的心思,以及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潇洒和成就感。 在别人最强的领域里,把别人打败,还有比这更爽的事情吗? 不过一来一回的次数太多,李负也越来越有点厌烦。他屡次想放弃,想直接一拂尘扇死他,不过最终都被陆抬的嘲笑和挑衅得作罢。 “再用点力撒,你是娘们吗?” “出拳跟挠痒捶背似的,以后修仙圈要是混不下去了,你可以考虑变个性,开家按摩馆。” “大力点撒,咋地,还要我求你打死我?” “你的手是跟着你大脑一起老龄化了吗?出拳这么软弱无力。” “好吧,算我求求你了,快打死我吧。” ...... 渐渐地,两人离最开始的那个战场也越来越远。 当最后一次陆抬一记肩肘把李负打飞出去时,李负瘫倒在地,浑身伤痕,甚至已经没有力气站起身。 他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陆抬也不好受,整个人很想软倒在地,但他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倒下。 陆抬也不好受,衣衫褴褛,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肉。血肉混合着汗水紧紧黏贴在衣物上,每动一步都感觉在吃刀子。每倒吸一口凉气,都感觉是在喝罡风。即便如此,大口喘着气,不肯倒下的他依旧艰难地朝着道童勾勾手指,示意他继续放马过来。 李负鼻青脸肿,由于身上这件护甲的缘故,显得纤尘不染。他的卖相看着比陆抬好得多,实则伤势却是半斤八两。他摇头如拨浪鼓,摆摆手,“不来了不来了,无论你说什么都不来了。太累了太累了,不能这么玩了。” 陆抬哦了一声,艰难地从空间袋中抽出一张符箓。 李负饶有兴趣地望着陆抬,似乎想看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陆抬艰难地捻动符箓,长呼出一口气后,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瞬身符。” 李负骂骂咧咧,瞬间头皮发麻,手心本能地一招。料想中的半仙兵却没有到手,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瞬间问候陆抬,问候得更亲切了。 他看都不看身后,直接想以一个鲤鱼打滚的方式躲开。 只要拖延几秒钟,他就还有得救。 李负判断得没错,陆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后,直直一脚精准踹在他后背上。这条还想逃跑的鲤鱼,久在犀脊宫这个温室里修炼,根本没有多少近身贴脸的对敌经验。唯一的肉搏经验还是陆抬引诱故意教予他的那几招拳脚。 此时他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多少气力施展术法抵抗。 大胜在望,陆抬哈哈大笑,手中法印突现,直直砸在李负身上, “天阔境又怎样?有个半仙兵法宝又如何?没来个长生境的大佬,老子还真不好意思浪费一枚复活币死在这。” 第100章 我,鬼道人,收徒! 陆抬手持法印直直而下,第一击法印生生砸碎了李负的护身宝甲,第二击法印砸得李负左侧胸腔处塌陷大半。第三击生怕李负死不了,陆抬弃法印不用,以手刀刺入他胸膛,准确无误地抓住他的心脏,用力捏碎。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一个呼吸机的功夫,陆抬已经出过三次手。再抽出手时,整只手都鲜血淋漓。 李负目瞪口呆,紧盯着胸膛处的大洞,满脸的难以置信。他干望了几秒,嘴巴干张着呢喃了一句话,而后直挺挺倒地不起。 这时,半仙兵拂尘才裹挟着势不可挡的风雷之势,直直落在李负手中。可惜它的主人再也没有机会使用它虐杀四方了。 半仙兵拂尘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绕着李负哀鸣不止。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拍掌声。 陆抬天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突兀出现一张椅身上下绘有新月,娥眉月,上下弦月,满月等图案的月椅。月椅上有个人影,人影和月椅都侧对着陆抬。由于角度问题,陆抬看得不是很清楚,只看得见好似是个秃头,邋遢胡子的老人。 陆抬看不清来人的身影,不过八九不离十就是试图坑杀皎月和火龙两位真君大佬的幕后黑手。陆抬强忍着剧痛,灌了几颗疗伤丹药。而后捻出一张瞬身符往后退去,瞬间便与来人拉开数十丈的距离。 ...... 鬼道人并非惊讶陆抬的杀人手法。说实话,这种手法陷阱很粗糙,拙劣不堪,但对于那个心高气傲,争强好胜的李负却很管用。他惊讶的是眼前这个青阳山的弟子,不过短短的几句话聊天功夫,就能判断出李负的性格弱点,然后根据这个弱点很快就制定出了这么一个致胜方案。 他一直都在观看着这场争斗,故而在李负险些不小心说出一些内幕时,他才会打雷警告。因此,身为旁观人,陆抬的一切所作所为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心性使然,李负与犀脊宫其余弟子不同。 自幼年便因天赋异禀被皎月真君带上山,之后修炼也是顺风顺水,唯一的一次稍受点挫折,便是那次擅自出犀脊宫,寻那个散修打斗。不过那次挫折也不算什么,很快便被他以修行时间短,境界差距大,输了不丢人为由头抹平道心上的瑕疵。 简单来说,就是自我安慰,自欺欺人。别人境界比他高,他就不认是同境之争。被那个散修打败,自己安慰自己只是输在了境界上,刻意忽视了别人师承术法,法宝丹药都远远不如自己的情况。 而如今李负境界比陆抬高,他还能假借什么他不用兵器,陆抬是炼体武者等的种种原因,安慰自己和陆抬是同境之争。这还不够,为了以防万一真的输了,他还把那柄半仙兵拂尘放在自己身边。 防范之心不可谓不重。 谁料,眼前这个鬼道人自己都不看好的年轻人,却能一步步把他引诱入陷阱牢笼。之后一击定胜负,攻与守,生与死,俱在一瞬之间。 这场架打得根本就不像生死格斗,反倒像一个武馆老师父亲自下场教徒弟打拳格斗。陆抬这个老师父既不变招,也不使那些复杂的格斗之法,单单以很简单的膝撞肩肘,拳打脚踢来应敌。心存偷师,一心想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李负也跟着不变招。尝到甜头后,把陆抬一拳打飞出去的李负这才一心想着以拳脚打死陆抬,这才一步一步落入陆抬的陷阱。 没错,这就是一个陷阱,一个把李负一步一步诱开远离那柄半仙兵拂尘的陷阱。 陆抬一开始先给了他一记膝撞,随后招式不变,任由李负以同样的招式还了一记膝撞,此时陆抬已经被这记膝撞撞出去十数丈远。之后陆抬假装死撑着的样子,继续下去,不断以言语和肢体动作挑衅李负,让他以为自己是天纵奇才,单靠这会儿的临时偷师,就能把一个练武者打趴下,还有那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快意潇洒。 就这样陆抬不断地被打后退,再不断地挑衅引诱他主动进攻。给李负一种陆抬只是在死撑,只要他再打一招,眼前这个人就会彻底倒下的错觉。陆抬偶尔还他一两拳,激起他的血性。在言语肢体上也不断嘲讽他,让他没有思考的空间。 就这样,李负一步步落入了陆抬的陷阱。他不停地进攻,陆抬不断地后退,渐渐地也就离那柄半仙兵拂尘越来越远。 当他精疲力尽,再也没有力气陪陆抬格斗时,此时已经晚了。看到陆抬那张瞬身符符箓时,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妙。但他真正意识到陆抬的计谋,还是他下意识地招徕他那件仰仗之物半仙兵拂尘,拂尘却出奇地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他手中的时候。 半仙兵拂尘和他相距数百丈,就算速度再快,也得一两个呼吸的时间。在平时这点时间还不算什么,这会儿却足以致命。他毕竟不是真正的练武者,此时精疲力尽,灵气几无,毫无还手之力。这点时间虽少,却已经足够他死上好几回了。 眼前这人不仅善于隐忍算计,而且出手狠辣。 自身体魄明明比之天阔境的李负蛮横,却一步步装作不敌的样子,节节败退。之后在确认李负不会再出手与之格斗时,再暴露出自己的底牌。 符箓,体魄,法印。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了李负的命。前两记法印已经要了李负大半条命,他也再无力气驾驭那柄半仙兵拂尘做什么事。可眼前这人,杀伐果断,两记法印还不够,最后还要补上一记手刀,生生把李负心脏都捏碎,让他死得不能再死。 青阳山怎么可能会出现一个如此善于工计,又心狠手辣的人? 鬼道人平素里对那些眼高于顶,屁本事没有,名声外号起得堪比三皇五帝的修道士嗤之以鼻,恨不得把他们剁成人彘,扔到山下市井之人的茅厕里,看他们还怎么个潇洒法。 他也不喜那些耍小聪明之人,但如今看到陆抬,却莫名地生出一股爱才和收徒之心。 要知道想要拜在他门下的天纵英才如过江之鲫般不计其数,可他一个都看不上眼,更是曾经扬言过要把这身本事神通带到棺材去。 如果让那些老不死见到他想主动收徒,还不得惊掉他们的大牙。 至于眼前这年轻人是不是适合修行他这一脉的术法神通,鬼道人也并不担心。 我,鬼道人,就算是收一个寿命枯干,耄耋之年的人为徒,都有办法让他修得大道,证得长生。 至于眼前这年轻人会不会拒绝自己的收徒,鬼道人也未曾想过。 天底下还有人不想做自己徒弟?莫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这就是他的自信。 ...... 那边的陆抬自是不知道鬼道人此时的心思,他如今还在想着的是李负临死前呢喃的那句话: “对不起,我不过是想活着而已。” 第101章 说出吾名,吓汝一跳 对不起? 李负临死前的这句对不起是跟谁说的?讲道理,这句对不起不可能是跟他陆抬说的。陆抬与李负此前可从未见过面,而他为人狠辣无情。即便灭门那个散修一家,也根本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如果此时结局是陆抬奄奄一息倒地,道童假情假意的对陆抬说这话还差不多,可现在结局可是完全相反。 所以,这句对不起有可能的就是对那些与他相知相识的亲人好友或者同门说的。前两者不可能,此处是月岛,李负宗门犀脊宫所在之地,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的同门师父师兄。 按照不知名道人的记忆,整座日月湾最后都被打得陆沉。触底沉沦入海,激起滔天巨浪,淹没周围数国。 日月湾毁灭,很多施印其上的禁制也都随之湮灭。地震海啸迸发,惊扰那些深海巨兽向岸上涌去,数千万黎民百姓瞬息间葬身鱼腹。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单单覆于海水之下那么简单。 而既然这些事情都还没有发生,那么皎月火龙两位真君多半还活着,李负口中对不起之人,应该就是他那些同门师兄了。 依照这些打斗痕迹来看,李负那些师兄们多半是死了。很可能是,当大敌来犯,可能道童其余师兄都选择宁死不屈,李负却选择投降,苟延残喘。更甚者,可能还是李负用手中这柄拂尘活生生把他那些师兄打死的,这才是他说那句对不起的缘由所在。 陆抬回过神,当下思考这些没有意义,重点还是想想怎么套话。 他如今也不好受,为了引诱李负远离那柄半仙兵拂尘,他可结结实实挨了不少打。起先还能是一击换一击,到得后来,生怕他半途作废,打消用拳脚把自己生生打死的念头。陆抬不得不藏拙,竟然是挨了他三四拳后才敢还手一拳。 可以说,李负光是打人,就把自己打得筋疲力尽了。 一个天阔境修士的体魄,即便不是练武者,但也不可小觑。 李负的这些拳脚可是实打实地锤在陆抬身上的,要不是担心那柄半仙兵,陆抬能很轻松地锤得他师父皎月真君都认不出他。当然,前提除了免去那柄半仙兵外,还要加上一条不得使用术法,否则陆抬绝对没有多大胜算。 李负的体魄还是远远不如陆抬这个变态的。要知道陆抬光念气境期间打练武基础就打了三十年,期间学了十数种炼体功法,吃了数百颗淬体丹,还有忘机老祖给的神秘石头时时淬炼反哺己身。 这要还比不过寻常一个天阔境修士的体魄,陆抬都能找块臭豆腐撞死算了。 陆抬刚吞了几颗丹药,又有了片刻的喘息机会,如今气色缓缓好转。 他甩了甩有些眩晕的脑袋,打量着那边整张月椅和整个身影呈现九十度侧对着他的鬼道人,越发觉得他脑子有坑。 他原以为那个名为佳珊的女妖,已经够奇葩了,没想到眼前这货更是如此。 女妖佳珊的奇葩之处不止在于名字,更是在于她那些行为。 喜欢面具男那些低俗的恭维语言,这一点且先不谈。让一大帮小弟扛着帷帐床在前面走着,自己不知道跑哪里去。然后等小弟们对自己歌功颂德完毕,三跪九叩首,高喊一句“恭迎姥姥”后,自己才肯落在帷帐床上。 那么问题来了,你早干嘛去了?为何不一开始就在床上让人担着? 小儿多动症吗?帕金森晚期吗?还是说不多说点恭维话,随便让人担着,太委屈你了? 而眼前这个什么在幕后蒸包子的人也是如此,起码脑子不是很灵光。现身了连门牙都不露一颗,只侧着身露出半个椅背给人看...... 这算什么?仙侠好声音吗?需要我唱歌求着你转身?那我是唱一手好日子还是你好毒? 陆抬内心暗暗吐槽,正想着如何开口套话,那边月椅上的人已经抢先开口,“你小子运气真好,能够遇上我。今后只要你足够勤奋,勉励修行。假以时日,我保你定能名动一州。” 陆抬还在纠结那人眼睛嘴巴是不是长在侧背上的,为何与人说话要这个角度。听到这老东西的话,他一时间没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才理清头绪,原才知道来这老东西是看上了他的天赋才华,拐着弯儿想让陆抬当他徒弟。 陆抬暗自思忖着,白捡的师父......肯定是不能要的,但自己好像可以虚与委蛇一番,先套出点话,找个机会看能不能放出点消息,让宗门的人来救援。毕竟若非万一,他实在不想回档。因为一旦回档,指不定回到哪个犄角旮旯的时间点。 陆抬正想回话,月椅上的那个人影冷笑一声,“小娃儿,别答应得太早。做我鬼道人的徒弟,须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求着我当你徒弟,还要我答应你的条件? 陆抬这么暗自腹诽的同时,也不妨碍他回答道:“什么条件?” 与此同时,他又好好搜寻了一番“鬼道人”这个名字,等确认了不知名道人的记忆库也没有这个名字的相关信息后,这才作罢。 兴许是个无名小卒吧。 陆抬这么想着,那边的鬼道人已经娓娓道来: “第一,我不喜那些仙家术法,我鬼道人的徒弟,须得清净明白。所以我会出手废了你这一身青阳心法,顺带着连境界也一起给你打掉了。当然,你不用担心。破而后立,出不了二十年,我保你轻松晋升天阔境。” “第二,入我门下。往后不可再擅自唤别人为师,无论是一时求饶虚与委蛇,还是贪图别人便宜好处,都不行。我之所以这么说,当然是不喜你把与同那些蠢货摆在同列。我鬼道人声名赫赫,名动九州,连山下黄口小儿都听过我的名字。 其余人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我怎么能与他们同列。所以我会在你身上放置一道术法,你如若违背,我自会知晓。往后无论你身处何方,有何人保护,我都将你挫骨扬灰。” “这第三嘛,就是你要把你手中那块法印给我扔了。如果我没看错,这块法印来自龙虎山,天然压胜我们这一脉。而且,因果不小,扔了也是为了你好。” 陆抬下意识望着手中法印,之前只是猜测,没想到法印还真与那座深不可测的龙虎山有关。压胜的话,难道这老东西还是个鬼修?因果不小又是什么意思? 陆抬听他大话说得麻溜麻溜的,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鬼道人轻轻一脚踩在李负的躯体上,那柄半仙兵拂尘还想护在主人身前,被这道人轻指一弹,甩出百丈远,落在陆抬身前 鬼道人对着李负的尸体向后猛然一踩,鲜血四溅,空气中顿时飘散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站起身,一直浑浊的眼神绽放出异样光彩。 这一刻的鬼道人气势雄伟,仿佛天下无敌。 他爽朗大笑道: “说出吾名,吓汝一跳。” 第102章 独得师父恩宠 有那么一刹那的功夫,陆抬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三国。 陆抬忍住不笑,心里彻底打翻了虚与委蛇,委曲求全的想法。 如果只是光喊一声师父,老老实实套一点术法和情报。陆抬不介意这么干,但要自己背叛师门,废掉自己日夜不停手动修炼四十余年的烟波境,还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打boss爆出的翻牌奖励番天印也扔了...... 对不起,我受不了这种委屈,您老还是收别人为徒吧。 只是假装也不行! 而且,这别听他牛皮吹得震天响,指不定是个什么只会隐居山林,苟着修仙的老不死。否则自己为什么从没听过什么劳什子鬼道人的名号? 那边的鬼道人侧对着陆抬,双手负后,山羊胡子跟着他说话动作一颤一颤的,“这柄半仙兵拂尘我替你抹除了上边的印记,就送予你了,当做为师初次见面的见面礼。” 喂喂喂,过分了吧,我都还没答应呢。再者,把我辛辛苦苦打的boss奖励拿出来再假装好心好意地说什么送我作为见面礼,您老人家脸皮是这个啊。 他在心中默默为鬼道人的脸皮竖了根大拇指。 话虽如此,但不妨碍陆抬拿起掉落在自己身旁的拂尘偷着乐呵。这种半仙兵,肯定被下过禁制。就算法宝的主人身死,没有足够的实力抹除里边的禁制,自己也没办法拿为归自己所用。 陆抬拿起拂尘,拂尘自上而下闪亮以下,而后突然黯淡无关。 似是知道陆抬心中所想,鬼道人没好气道:“我抹除禁制时,这柄拂尘里边的灵气要随之毁灭一空,如今当然黯淡无光。你可以尝试着输入灵气激活他。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按照你如今体内灵海储存的灵气,若是不想被吸干就别想着这么做。老老实实等着它自行吸收天地灵气,再进行认主。” 陆抬表面却装作不满的样子,内里欣喜不已。他美滋滋地把拂尘揣在怀中,东瞧瞧西瞅瞅,不断在拂尘柄上印刻着自己的指纹。 鬼道人突然如幽冥般无声无息地近前来。 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吓了陆抬一跳,他本能地往后一仰,这才有心思打量来人。 刚离得远,鬼道人又是侧着身子的,陆抬看不清,也没细看,等他近身前来,陆抬差点没笑出声来,这才知道,鬼道人为什么坐着站着都要斜视。 寻常人斗鸡眼是瞳孔天生或者人为的朝中间靠拢,可是这鬼道人两只眼睛都是向右斜视的,也就造成了他要看的人必须站在他右侧的情况。这也是为何他会一直侧对着自己的原因。 陆抬强忍住笑意,他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轻易不会笑出声。 陆抬还在好奇地打量鬼道人的眼睛。这么愣神的功夫,鬼道人已经按住他的脑袋,然后在陆抬身上一指,最后轻轻搅动。看似随意的一指一搅,已经把陆抬体内的灵海都搅烂了。 陆抬顿时瘫倒在地,浑身浴血,抽搐不止。 这么几个眨眼的时间,陆抬就已经从一个烟波境中阶的小仙师,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堪比书呆子宁采君的普通凡人了。 我套你猴子的,大爷我还没答应做你徒弟呢,你就下这狠手! 陆抬心里万千曹泥马奔腾而过。 宛若万千把刀子剐在心头,陆抬死死咬紧牙关,忍住剧痛,强忍着让自己不发出哀嚎。 鬼道人笑着点点头,“比那个废物强多了,这般痛楚都能忍得下来,是个修道的好苗子。遇上我鬼道人,活该你往后大道登顶。” 若非眼前实在太痛,陆抬肯定骂骂咧咧出声: “强你大爷,忍你二大爷,修你三大爷,遇你四大爷,登你五大爷。 老子还没答应做你徒弟啊喂!” 鬼道人又打量了陆抬一会,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又伸出一指点在陆抬身上。陆抬顿时感觉全身的痛楚顿时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陆抬像一条菜青虫般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片刻后,有所好转的他正想破口大骂。抬起头往上看时,迎来的是鬼道人那满怀慈祥的微笑,陆抬也本能地回以乖巧一笑,到嘴边的芳香话语也随之咽回肚中。 直觉告诉他,这些话一说出口,肯定会生不如死。 陆抬挣扎着起身,顿时欲哭无泪。原先乌黑发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那头黑发,如今已经变得白发苍苍。陆抬光是这么站着不动,就有三三两两的萧萧白发如落叶般自行脱落。长久下去,他将成为一个光荣秃头少年。 不仅头发枯死,陆抬此时四肢和体内器官都呈现一片枯萎老态。不知是身体还是此处小世界黑雨的缘故,他连呼气吸气都感觉不怎么顺畅。 某日的鬼道人,竟然连我多年淬体的功法也都一一搅烂了。你别栽在我手里,否则我定要找几百头发情老母猪,把你那啥一百遍啊一百遍。 陆抬被某老祖送过来时,正值二十岁弱冠之年。如今在橘颂宗上已经修行了四十余年,在修行界上还属于小年轻,甚至可以说是稚童,毕竟修道之人弹指间百岁光阴。不过如今他境界全无,自然是按照山下之人的算法,六十岁花甲之年。 要不是有回档大法,陆抬真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陆抬如今最心疼的不是境界,而是日积月累,勤学苦练的炼体成都。 自打进这个修仙世界以来,他就不停地死,不停地死。直到遇见忘机老祖授予那块淬体的不知名石头,夷陵老祖越光宝盒穿越回到过去,他才有所好转。 在那个和平的前世都混不出什么人样,他不以为自己穿越到一个仙侠世界就能美人在怀,左拥右抱,为所欲为。当个一拳超人他是不指望了,为了不被人一拳打死,他才拼了命的炼体炼体再炼体,因而境界不高的他体魄比之天阔境的道童还要蛮横。 因此他寿命比之烟波境后阶的三师兄南离同和四师兄尚梓冈还要多得多,而南离同尚梓冈虽然刚刚破境,但由于此前一直不修炼,因此寿命无多。比他们入门早不过数十年的大师兄王富贵和二师姐谢清归都天阔境了,他们还停滞不前。 师父伏雁升也正是基于这点的考虑,才继续罚他们禁闭。 而陆抬和杜闭书之所以没被罚禁闭的原因正是因为寿元充足。 陆抬自不用说,炼体气血生机旺盛所致。 而杜闭书虽然看似是最需要被罚禁闭的一个,但其实他的寿元也很充足。 原因当然是吃了太多的灵兽了。 他每天在宗门里走着走着,就有些灵兽濒死掉在他身前,被他捡回厨房炖烤,如此一来,他又怎会缺寿元? 于是,就造成了看似最不需要被罚禁闭,刚刚破境的南离同和尚梓冈,反而再一次被关禁闭。他们二人这才误以为杜闭书独得师父伏雁升恩宠,这橘颂宗弟子八人中,就只有他们两人被针对。 第103章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 养号几十年,毁号几秒钟。 陆抬终于能体会那些被盗号狗倒装备毁号的痛楚了。 数十年辛苦修炼毁于一旦,即便有回档大法,陆抬也是欲哭无泪。 这边的鬼道人伸手凌空虚点几下。如同枯木逢春,老树新枝,陆抬顿时又回归了先前那个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苍苍白发重新变得黑亮,腰不疼,腿也不酸了。陆抬尝试着活动活动筋骨,片刻后依旧无精打采。 陆抬多望了鬼道人一眼,看这感觉,这老东西给自己注了至少百来年的寿命。先是送了半把半仙兵,再出手就是百来年的寿元,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毕竟当今世界,多的是那些广撒网,假以修行为目的,坑骗山下市井无知孩童上山。之后或不惜以揠苗助长的手法,令得他们境界攀升一日千里,再高价转卖给别处仙家。或怀揣梦想,一辈子在山上当个清扫仆役,到死也顶多一个武极境。 只是可怜了那些孩子的父母,往后大半辈子都在念叨中度过。偶然抬起头,看见一两片离地近的云朵,都会猜想着是否是自家儿女学成归来。等云朵远去,可能还会狠狠给自己一耳光,一边打一边大骂自己: 自家儿子跟着那仙风道骨的老道人修仙是好事,还回来作甚?难道回来跟自己这老不死一样,一辈子趴窝在泥土里,看老天爷脸色吃饭啊? 只是话虽如此,可天底下哪有不希望自家子女回家的父母? 陆抬听多了从五师兄严监生嘴中的这些故事,也知晓了这个世界的残酷。所以对比当下,又给寿元又给半仙兵,老道人对待徒弟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如果自己不是魂穿不知名道人,又无意间接下那个任务,也肯定会心动。 这边的鬼道人以为陆抬还在忧心境界的事,嗤笑道:“不过小小烟波境,有什么放不下的,一个半仙兵值你多少个烟波境了?” 提及境界陆抬就来气。他如小鸡啄米般机械点头,小声嘟囔几句。 陆抬如今境界全无,声音再小,鬼道人也听得见。 鬼道人听完后疑惑道,“什么一百遍啊一百遍?” 陆抬冷汗直流,摇头如拨浪鼓,怕他追问赶紧转移话题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鬼道人伸手在陆抬脑袋上一拍,“没大没小的,叫师父。” 陆抬不愿背叛师门,但形势所逼,只好开口重复道:“四@#¥#符,我们现在这里要做什么啊?” 收完这话的陆抬还在心里暗忖,伏雁升师父,别怪我别怪我。不光以前,我现在也没得选,我也想做个忠心不二的好徒弟啊。奈何形式比人强。 陆抬故意不念师父,而是念成“四符”。前面的“四”和后面的“符”这两字陆抬咬字清晰,中间还胡乱加了许多连陆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字符。中间的字符陆抬咬字含糊不清,念得还快,鬼道人听不清。不过他也不在意,嘿嘿笑道:“师父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鬼道人拂袖,天上如墨涌的乌云顿时四处退避。光明四绽,阳光刺眼得陆抬睁不开眼。鬼道人枯如老树的手对着陆抬凌空一点,陆抬突然发现那阳光似乎也没那么耀眼了。 陆抬抬头望去,只见万丈高空之上纤毫毕现。此时他的眼力似乎比之先前尚未失去境界前还要好,陆抬甚至还能清晰看到阵阵电闪雷鸣于墨黑云海中翻涌渗透,一闪而逝。 陆抬定眼往天空望去,只见墨黑云海退避后,腾出来一片椭圆形空间。 高空中有一男一女正在厮杀缠斗。男的是个老道人,四方脸,鹰钩鼻,细眯眼,身穿一件麻布朴素的不知名道袍。 另外一人,是个女子。生得肌骨莹润,粉面生春,上罩黄罗袍,系一条银白锦绣裙,下映着一双高底花鞋。 细看之下,可以看到二人被一个大大的光圆圈团团笼罩住,但他们似乎并不清楚一般。两人在上面打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不断有术法神通砸下,不过这些术法砸在光圈上,大多数都直接消失不见。一些威力比较大的,也是如同风起湖面那般泛起阵阵涟漪,根本落不到地面。 两人斗法斗得激烈,你来我往,万千术法变化无穷。陆抬望得惊愕。不用鬼道人提醒,都知道上边正在打的两人正是皎月真君和火龙真君。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他们的徒子徒孙,整个日月湾都被折腾成这样了,他们怎么还有心思在上边打架? 莫不是两个没了心的铁敢敢? 似是知道陆抬心中所想,鬼道人得意的摇头晃脑,故弄玄虚,“个中缘由太过复杂,与你说了你也不懂。” 这会儿功夫便把老人脾性摸了个一清二楚的陆抬哦了一声,打定主意不开口言语。 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 看谁熬得过谁,看谁先忍不住。 老道人还在心底小心酝酿说词,想着该怎么把这一切说清楚,才显得自己牛逼轰轰一些。 此时听闻陆抬简简单单的一个哦字,当下便傻愣眼了。 这个哦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就没有一丁点的好奇心了?真的半点都不想知道天上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难道不该你多问多哀求几遍,然后我再勉为其难的回答你吗? 老道人故作咳嗽几声,陆抬故意装作视而不见,一心还在研究着破局。 先前与涂松师伯那一战,自己还能放个法宝,拖延拖延时间,等救兵来到。 如今自己境界全无,求救信号发不出,除非天上掉下来个某老祖,不然注定不会有人来救自己。破障符引路符都用不了,即便用得了,出去之后茫茫大海,自己驾驭不了筋升云,也得被淹死。 别人靠不住,那就得自力更生了,可是...... 陆抬尝试着驾驭体内那几缕剑气,发现毫无音讯...... 这也就意味着,此时的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除了某个被动技能。 果然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陆抬叹了口气。 别人一穿越,美女倒贴,天材地宝跟不要钱似的往自己砸来。 自己下山出个门都能遇见几个恨不得把我往死里折腾的大人物。 同是穿越,自己还比别人多穿越了一次。 同是金手指,自己无限重生,比别人差哪了? 可为何别人开局一个老爷爷,装备全靠捡,一路顺风顺水? 想到这,陆抬又叹了口气。 无处显摆的老道人还在等着陆抬的询问,这会儿眼见陆抬唉声叹气的,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手拍在他脑袋上,“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心底直直的一股子气抵得了你叹几次?” 自己再不开口问,可能等会呼吸声大了些都会被痛打一顿。 陆抬指着天上,随手行了个礼,无奈道:“恳请四@#¥#符,为我解惑。” 老道人眼睛一亮,早点问撒。 枉费我苦等半天。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 第104章 鬼修 生怕陆抬反悔,说完这句话的鬼道人咳嗽一声,赶忙儿继续开口,依旧是故弄玄虚: “迷仙阵。” “迷仙阵?”陆抬惊讶出声,再顾不得吐槽什么。 鬼道人很满意陆抬的表情,他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点头笑道:“你想的没错,正是远古时期,云霄、琼霄、碧霄三霄娘娘在西岐摆下的迷仙阵。” 鬼道人顿了顿,“上古迷仙阵自三霄娘娘阵亡后便失了传承,眼前这个虽不算正统,但也偏差无几。再加上此阵经过改良,比之原先的迷仙阵威力还要强上几分。寻常人入了此阵,必死无疑。这种阵极难布置施展,也只得我这种修炼有成,无欲无求,出类拔萃,锲而不舍......” “说重点!”陆抬白他一样,“你要再自夸下去,我就不听了。” 鬼道人被打断后,脸色有些讪讪,下意识地想挑些重点的讲。不过他刚张口想说话,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莱莱的,没大没小,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啊! 他瞪了陆抬一眼,陆抬梗着脖子,毫不怯弱地反瞪回去。 这会儿境界都没了,还要命做什么?有种你把我一巴掌拍死。 持续小半个时辰后,终究还是鬼道人败下阵来。他叹息一声,继续开口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这个阵不止是迷仙阵那么简单,它还是个组合阵。在原先迷惑人心的迷仙阵基础上多添加了几个副阵,有渐渐放大人心恶念的,有减少五识体察的,还有逐渐增强内心执念的。” 他这么一说,陆抬就完全明白了。陆抬皱着眉,突然呢喃了一句,“温水煮青蛙。” 鬼道人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确实如此。这两人为了自身大道,彼此缠斗不休,这也正好给了我机会。其实我一开始一直在苦恼如何放置这些大阵,因为他们二人境界不下于我,我若贸贸然布阵,定会被他们察觉。直到后来,他们在有次打斗中竟生生把自己地盘的山门大阵都打坏了。 于是我暗中以性命威胁那个小道童,让他主动揽下山门大阵的构建。然后让他借修复山门大阵的缘由,帮我添补阵法。当然,完好的阵法容易被人察觉。所以,我让他添补的这些阵法都是一些半成品的阵法。只待我如画龙点睛般一笔勾下,整个日月湾上灵气阵法瞬间大变。 日月湾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经常打斗不休,短则一旬,长则数月,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陆抬开口打断他的话,“所以接下来,你趁着他们打斗之时,把那些半成品阵法一一激活,再逐一将那些有可能阻挡你计划的,日月湾上除道童以外的其余弟子一一残忍杀害?咦,不对,那两位真君大佬也不是憨憨。在你阵法激活的那一刻,他们肯定会察觉......” 陆抬想了想,抬头望向鬼道人,“你肯定是有先手,能够短暂屏蔽他们的五识。或者是天上那件隔绝一方的法宝,或者就是某些秘法丹药。” 鬼道人赞赏地点点头,“确实如此。我控制月岛的道童和日岛的一名仆役,分别在他们二人约战前的几个时辰里点了一根特制的迷魂香。这种香无色无味,而且点燃后十几个时辰后才能生效,所以他们根本不会察觉得到。因此我才能完善迷仙阵以及其余副阵。 他们如今看到的景况与实际的不一样,这正是主阵迷仙阵的威力。在他们眼中,脚下这个日月湾和平常一般无二,自己的那些徒子徒孙还在给他们加油助威。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思考问题的速度越来越慢,满脑子只会想着怎么把对方杀死,到死都不会想起什么握手言和以及中场休息。 所以,你刚那个温水煮青蛙的说法勉强对,但还不够贴切。因为随着他们法力消耗,伤势加重,他们的杀戮之心也会越来越重。青蛙尚且到最后一刻还会想着跳出去,他们连青蛙都不如,至死都不会有这种落入陷阱的想法。 陆抬开口问道:“必定没有提前清醒的可能性吗?” 鬼道人想了想,摇摇头,“一开始还有可能会意识到,到后面就越来越不可能了。而且......” 鬼道人指指头顶不断翻涌的墨云,继续道:“而且他们突然清醒我也不怕,他们被阵法困住,在阵法中用出的所有术法神通,挥霍掉的所有灵力法力,会自行默默转化,增强阵法,此消彼长。” 陆抬默默陷入沉思。 鬼道人故弄玄虚道:“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刚刚有件事说错了。” 陆抬想了想,依旧没察觉出什么,便开口询问道:“什么事?” 鬼道人摇摇头,“我承认我有杀心和杀意,但这座日月湾上的其余弟子,真不是我杀的。” 陆抬皱着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难怪他要说那句对不起。 陆抬深深望了眼鬼道人,这老东西看着也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为何会想着迫害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 而且,如今看来,夷陵老祖应该猜出了这两位大佬不是自相残杀。那么此事,八九不离十地应该跟地底幽冥一族有关...... 陆抬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四@#¥#符,你做这些的目的何在?” 鬼道人下意识地想开口回答,突然意识到不对,当即敲了陆抬一记头粟。他咳嗽一声,沉声道:“现在师父教你第一条门规,不该问的别问。” 陆抬白他一眼,“你这什么门派我都还不知道呢。” 很快,陆抬又被敲了一记板栗, “门规第二条,不准翻白眼。” 陆抬无奈道:“哪有人把‘不准翻白眼’写进门规里的?你这些破门规,莫不是你现想的吧?按照这么说,我们这门派是不是就我们两个人?然后,其实你连门派名都还没写好吧?” 鬼道人老脸一红,大抵是被陆抬拆穿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打了个哈哈,“小事小事,随意着来。” 陆抬下意识想翻白眼,又生生止住了,“门规和门派名,可以随意着来,但宗门地点,往后我们去哪里,这我总得知道吧。” 鬼道人挠着后脑勺,又是哈哈一笑。 得,肯定又是随意来。 陆抬翻白眼道:“那功法呢?” 鬼道人这次不打哈哈了。 “问鬼求神,驭魂安灵,得证大长生。” 陆抬愣了下,突然头皮发麻。 瓦透, 你丫的是鬼修! 第105章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是了,眼前这老不死自称鬼道人,鬼道人鬼道人,如何不是鬼修? 世人皆羡长生,道门第五境都被命名为长生境。 但人终有一死,长生境的强者也不例外。 有人拼命修行,企图突破长生境,修得真正的大长生。 有人转而炼体,参悟上古古武者奉为圭臬的经典功法,效仿先人,凭借肉体羽化飞仙。 也有人逃避放弃,指责这个时代根本不会有什么大长生。他们学蛇蛙鼠熊龟等动物,数百年如一日地把自己封禁在无尽深海的冰棺里。他们全身毛发血肉一应脱落,只留一息尚存,如活死人般吊着半条命,只为熬过凛冬,迎来下一个春暖花开的大时代。 当然,也有人研习神魂,企图在自己血肉干枯,寿元将尽之时,夺舍他人身体还阳,或者使自己灵魂钻进事先准备好的躯壳中。 最后的这种人,就是鬼修。 鬼修这种想法不是无中生有,凭空想象。 上古圣贤聊斋先生遗留下来的典籍《聊斋志异》中,有一篇《长清僧》,里边提及一个老和尚死后,灵魂意外与一个刚好身死的年轻人的尸体翕然而合,自此又活蹦乱跳起来。 八仙之首的李铁拐也是如此,灵魂神游天外之时,身体意外被徒弟烧掉,之后附身在一个乞丐身上,成功还阳。此外还有《子不语》中载“灵壁女借尸还魂”一事,以及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中载“借尸还魂”一事。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典故例子。 鬼修的理念和古武者完全相反,就是只修神魂,然后等大限已至时,神魂游荡,寻找另外的躯体或者带着意识投胎转世。 他们,把这称之为大长生。 但不知是不是身体与神魂不契合的原因,鬼修发展至今,还没有人成功长生过。就算是一个长生境的鬼修,附到一个人类的身体内,行动都会越来越不便,而且神魂会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那般,消散速度越来越快。 到得最后,神魂彻底消散。 鬼修因为早年干尽挖坟掘墓,夺舍躯壳,吞噬他人神魂等的损阴德勾当,为所有人不耻。如同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有些宗门因此也被驱逐赶往北俱芦洲抵抗妖族。 到得后来,因为有人率先摒弃“入土为安”的观点,在北俱芦洲主动配合鬼修,沦为一具无意识,受鬼修控制的尸傀,借此继续参与北俱芦洲战事。 后来北俱芦洲战事中,越来越多的人应允不求转生不求来世,主动成为鬼修手中的一架杀戮机器。鬼修于守护俱芦城有大功,故而天下四洲之人对鬼修的好感大有改观。虽然见了面,对于鬼修仍然会有一丝隔阂,但终究比之先前人人喊打的局面好太多了。 ...... 陆抬站起身,对着鬼道人高声喊道:“我不要做你徒弟。” 身为一个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陆抬奉信“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一切有关于鬼怪的恐怖片和恐怖游戏都坚决抵触,并且号令身边同龄人一起行动。每当有人看恐怖片时,陆抬都会第一时间痛心疾首地过去关掉他的电视或电脑。 甚至有时被迫与他们一起看这些恐怖片,玩这些恐怖游戏时,陆抬当晚都会气得浑身发抖,睡不着觉,甚至不想上厕所。 因此,让他去拜一个鬼修为师,陆抬肯定是八百个不愿意。 这倒不是什么害怕不害怕的问题,主要就是不愿意。 寻找这个世界的王祖贤女神,夜宿古寺,已经是他最大的倔强了。再让他终日与鬼魂为伍,游历深山古坟,那是不可能的。 鬼道人愣了下,“诶,你小子出尔反尔?” 陆抬梗着脖子道:“什么出尔反尔?我自始至终都没答应过做你徒弟。” 鬼道人指着陆抬大骂道:“臭小子,睁眼说瞎话,你刚还喊我师父的。” 陆抬不服气道:“我刚喊你的是,四@#¥#符。丢三落四的四,画符念咒的符,可不是师父......再者,叫了也没用,叫了就有用的话,我现在能当场喊你一百遍徒弟徒孙。反正......反正我不认,你没跟我说过你是鬼修,我不做鬼修,挖坟摄魂会遭报应的。” 鬼道人哭笑不得,“谁跟你说鬼修就是挖坟摄魂的?那是不懂事的末流小辈爱干的事。我辈之人,小则通幽请灵,帮助山下仵作断案,大则赦令鬼神鬼将参战,魂修证长生,如何比不得寻常神通者?” 即使他这么说,陆抬依旧不肯答应,他硬着头皮道:“反正我不管,我就是不做你徒弟。” 鬼道人也是心高气傲之人,绝不可能为了收他人为徒而低三下四。他一开始想收陆抬为徒弟也只是心血来潮,眼见这年轻人颇为有趣,并非陆抬在鬼修领域上如何如何天赋异禀。 他冷笑一声,“想做我徒弟的人,能从北俱芦洲排到南赡部洲。爱学不学,拉倒。” 似乎想起什么,老道人嘻嘻笑道:“不过你不是我徒弟,到时候整座日月岛崩坏,触底入海,你可别求着我救你。到时候你就自求多福吧。” 陆抬撇撇嘴,对鬼道人的威胁不置可否。 眼见陆抬这都不妥协,鬼道人气呼呼地抖了抖袖子,凌空虚点几下。顿时便有一股不明气机窜入陆抬体内,然后在陆抬猝不及防之下,那股气机已经被鬼道人收回。 收回的不仅是气机,还有那柄半仙兵拂尘,以及那近百来年的寿命。 顿时,陆抬又变回了那个白发苍苍,相貌枯槁的老爷爷形象。 鬼道人对着陆抬呸了声,恶狠狠道:“既然不愿做我徒弟,那吃了我的,就都给我吐出来。” 陆抬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我不跟你好了?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寿命啊,半仙兵拂尘什么的,他自然不会在意。反正境界没了,他肯定是要回档的。到时候不光境界回档,连这些寿命和半仙兵拂尘也都会回档。 他哭笑不得的是, 怎么感觉这老东西比那个小道童还小孩子脾气? 第106章 又双叒叕回档了 良久的沉默后,陆抬出声问道:“我不用你救我,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洞府在哪?当然了,具体到哪些时间在哪些地方也行。” 等会回档了,如果回得早,距离如今的时间很长,那自己还可以尝试着喊师父他们提前来堵这个鬼道人。 鬼道人摇摇头,“我居无定所,隐匿在此寻求机会都数年了。早些年。如果不是......” 话说一半就不说了,陆抬开口问道:“如果不是什么?” 想起眼前这人竟敢拒绝自己的收徒,鬼道人气不打一处来。他学着陆抬的样子,拍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陆抬缩了缩头,小心翼翼地组织词汇,询问先前那个问过但他没有回答的问题,“你做这些目的何在?” 鬼道人嗤之以鼻,装作没听到一般,连白眼都懒得翻一个。 陆抬悻悻然地耸耸肩。 如今信息收集得差不多了,虽然不知道鬼道人为什么加害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但他不说,陆抬也没办法。 其实说实在话,眼前的鬼道人还算不上什么魔道中人,作恶多端。甚至可以说比很多自诩正道的修仙之人要好得多。如果不是没有办法,陆抬也不想搬救兵过来把他大卸八块了。 但如今双方立场不同,陆抬也没有选择,只能到时候借机行事,帮他求个情了。 可如果到时候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或者自家师父不同意,那自己也没办法了。 陆抬缓缓拿出兜里的一瓶药液。 这瓶药液的配方是他之前在一个古典书籍中看到的,据说服用后能让人昏迷不醒,直至死亡。 简单来说,就是能让他无痛回档的好东西。 鬼道人鼻子嗅了嗅,嗤笑道:“毒箭树的汁液,断肠草......咦,还有短柄乌头。咋的,是想拿着这个跟我拼命呢?还是想自寻短见?” 陆抬自然知道这种药液无法对鬼道人这种级别的人生效。毕竟他起码有着长生境的实力,否则也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废掉陆抬的境界,以及在短时间内从陆抬窍穴中寻得半仙兵拂尘。 陆抬摇摇头。 他正想开口,鬼道人已经继续道:“如果是前者,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这东西你沾染不得零星半点,我可是能当水喝,依旧平安无恙。但如果是后者,呵呵,万般死法当属自杀最为悲惨。自杀的人亡魂会被囚禁在枉死城,日日承受那罡风打熬之苦,你可要想明白了。” 陆抬手笼袖中,暗暗给他竖了根中指。 唬谁呢?屁的枉死城,锤子的罡风,你懂个锤子的死法。 陆抬这么恶狠狠地想着,不再犹豫,拿起药液瓶就想往嘴中凑去。 鬼道人微张着嘴,终究还是决定任由他去。 心存死志之人难救,他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只是可惜了这么个好不容易对脾气的人。 这边的陆抬把药液瓶放在嘴边,却不急着往嘴里灌,不时还东瞧瞧西瞅瞅地往旁边张望着。 这边的鬼道人不耐烦地催促着,“婆婆妈妈的,还死不死啊?” 陆抬叹了口气,小说中主角临死前都会有救兵突然出手相救的,怎地这次不灵验了? 他失望地摇摇头,不再犹豫,顿时整瓶毒药液一股脑涌入喉咙。 喝了药液后,陆抬顿时只觉湖水倒涌,天翻地覆,眼前的鬼道人也好似无端变幻成了数百个一般。知道药效发作很快的他恶狠狠地留下一句话后,便直直后仰倒去。 “我一定会回来的!” ...... 夜已深,晚风吹灭万家灯火。 秋碧城里,一个书生早早吹灭油灯,此时正倚靠在窗前,借着大片的银白月光翻阅一本儒家经典书籍。 没办法,如今书生居住的客栈里用的都是最耗油的铜盏,没有最省油的瓷盏。而且客栈无论添油还是换灯芯,都需要银子。虽然不多,但积少成多。 客栈不是省油的灯,那么书生只能自己依仗月光或者假借他人灯火看书,而如果两者都没有,那也就别怪他往油芯里添水了。 他如今不过居住数天,就添过两次油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也委实是没办法。 书生宁采君读到正精彩处,正想拍案叫绝,突然书从手中无声掉落,他俯身从地上捡起书。 房间阴影深处,突兀出现一个身影。 “宁采君”哀叹一声,“不是叫你回龙虎山去,不用护着我吗?怎地,那老不死的要挂了,让我回去继承天师府?” 书生宁采君愣神,右手作拳状轻轻捶打右脑处太阳穴。什么龙虎山?什么老不死?什么天师府?这话可不像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秀才书生说得出口的。 他使劲眨巴着眼睛,这才看见黑暗中的那个人影。 他惊讶出声,正想大声质问来者何人。 突然一个恍惚,书生宁采君心神收缩,另一个“宁采君”缓缓占据主导身体。 黑暗中的那个身影自始至终都纹丝不动,涉及这种言论,绝不是他这种人可以轻答的。 “宁采君”并拢两指,轻揉着两侧太阳穴,开口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事。非要把我从梦境中喊醒。” 黑暗中的身影犹豫着说出三个字。 “宁采君”脸上出现一股罕见的怒意,“此事不是早有定论了吗?为何旧事重提?” 黑暗中的身影倔强地立在原地,并不言语,也不离开。 “宁采君”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如今法印落在我那陆兄手中,确实是收回的最佳机会。但如今那枚法印如今并不是什么天师印的仿品那么简单,而且,我们张大天师那句话多半是戏言,不可能找回个仿品法印,就能回去继承天师府。” 黑暗中那个身影二话不说,转身就想往外走。 “宁采君”赶忙叫过她,“雪月!” 黑暗中那个被他唤作雪月的身影停住往外迈开的脚步,疑惑地转身,歪着头望着他。 “宁采君”支吾道:“那个......这些天你一直跟着我,想必也知道了我那两个有趣的兄弟。除却那个你想硬抢,拥有仿品法印的陆抬,还有一个大胡子......若我没猜错的话,我那燕兄应该是去找聂小倩。” 似乎生怕她误会,“宁采君”小心地组织词汇,“这些天那个负心汉读书人应该就要动手了......你别误会,我没有担心聂小倩......诶,小雪别走,你听我说啊。我没有喜欢那头狐狸精,喜欢她的是我那个燕兄啊...... 我现在这样分身乏术......总之,你帮我跑一趟吧,如果那个读书人动手,你就不动手。如果读书人不动手,你就想个办法让他动手......诶,真的只是同门情。我那燕兄多半是赵希云老真人秘不外宣的真传,未来朱陵府的主人,我多少得帮着看着点呐。” 黑暗中的人影深深望了他一眼,大迈步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都没说过哪怕一句话。 “宁采君”等她走后,才长舒出一口气。 ...... 这边的陆抬灵魂脱离肉身后,过了好一会儿才灵魂回归肉身,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观察周遭环境,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话: “说出吾名,吓汝一跳。” 第107章 宜炼丹 伴随着这句话而来的还有一阵爽朗大笑,陆抬心头忽然涌起一个不妙的念头。 他僵硬转头,果不其然,不远处是某个最熟悉的陌生人——鬼道人。 陆抬之前还担心自己回档回到数十年前,没想到不过回了短短半个多时辰,只是如此一来他就不能实行自己的“死会帅搬”计划了。 关于这个计划,陆抬真想仰天长叹,质问老天爷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完美的计划。怎么好像......从没成功过? 确实,不管是先前涂松师伯那次,还是鬼道人这次,回档效果都是差强人意。 不过他也为自己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回档的是自己被废境界之前,否则一旦回档到陆抬被废境界之后的时间点,那么自己就真无可奈何。 眼下确实还有得救。 老油条暗自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动用自己的底牌和杀手锏了。 不过,在那之前,自己还有大事要做。 今日,忌开光,动土,嫁娶。 宜发财,投票,炼丹,炼丹以及炼丹。 没错,刚回档,宜炼丹! 陆抬细细回想着记忆片段,之前好像是鬼道人说完这话,然后就给了自己一柄半仙兵拂尘,再然后...... 他还在回想着,突然有一个东西被扔到自己身旁,同时耳边还有话语传来: “这柄半仙兵拂尘我替你抹除了上边的印记,就送予你......” 陆抬头皮发麻,赶忙对待烫手山芋一般,连扔带踹地把那柄半仙兵拂尘踢回去。 要是收下这东西,可是会被鬼道人误以为自己要答应做他徒弟,然后自己境界又会被他废了。境界一旦被废,可就万事皆休了。炼丹要求境界虽然不高,但最起码也得足够催动灵气驾驭丹火呐。 更高阶的丹药,甚至还得要求抚顶境长生境,否则驾驭不了那么庞大的灵气消耗。 那边的鬼道人纳闷不已,莫非是听闻自己要收他收徒,开心傻了? 怎么自己大发慈悲地送过去一件半仙兵,还带抛回来的? 这算什么? 面对着鬼道人疑惑不善的目光,陆抬左顾右盼,支支吾吾道:“我如今用不着这半仙兵......无功不受禄......我不配......我,我先炼个丹吧。” 陆抬如今不想跟鬼道人作过多的纠缠,他只想尽快展开自己的炼丹大业。话刚说完,陆抬就急不可耐地开始炼丹,再不管鬼道人。 一旦开始炼丹,你总不能毫无理由地就要直接废我境界吧? 他心意一动,顿时便有一个墨黑色的三脚丹鼎悬浮在身前。他再掌心一抹,顿时一株株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药材便盘旋在他周边。 陆抬深呼一口气,然后屈指一弹,顿时丹鼎内紫色丹火腾起。他用御物手段,指引着药材一株株地落入丹鼎内。这些落入丹鼎内的药材,很快就被丹火融成药液,顺着鼎的内壁流下汇入鼎炉底部。 就这样,伴随着株株药材入丹鼎炉内,化为丹液,越来越浓重的药香从鼎内飘出。 这边的鬼道人还在纳闷着收下一柄半仙兵品秩的拂尘和炼药有什么关系? 他甚至一度觉得陆抬傻帽了,毕竟山上同等修为的烟波境和天阔境修士普遍连灵器都不曾见过一个,更别提品秩远在灵器之上的半仙兵了。 半仙兵虽然和灵器差了半个品级,但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件半仙兵可抵得上数十件上好的灵器。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半仙兵可以通过特殊条件进化成仙兵。一件仙兵威力无穷,足可轻易令得一个小洞天福地天塌地陷,海水倒涌入空万万丈。 虽然这柄拂尘只是半仙兵,但一件半仙兵法宝在整个东胜神洲那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足够那些外表亲密无间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们互相残杀了。 而现在,眼前这个傻子竟然还不要? 鬼道人望了眼半空中还在厮杀的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看他们如今这情况起码还得打上数个月。 战胜和打死一名长生界修为的强者是截然不同的事,战胜只需要略胜一筹即可,打死则必须处处压制,双方实力相差悬殊。长生者境界之所以称为长生者,缘由不在于与世长存,而在于天地共鸣,背后勾连着天地灵气。 只要任凭一个长生境的强者稍息片刻,即使再重的伤也能借住周遭的天气灵气,很快痊愈如初。所以除非双方差距悬殊,否则不可能会有长生境强者被杀死的情况。 而天上这个迷仙阵的组合阵,霸道之处在于斩断长生境强者与天地的共鸣,让他们变成无根之水,无本之木。再加上心境潜移默化的影响,让他们无意识下不停厮杀,这才能有机会杀死他们。否则,光靠鬼道人一个,甚至打不过火龙和皎月真君中的任何一位,更别谈什么杀死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新收的徒弟炼炼丹。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打了个哈欠,饶有兴趣地望着陆抬。 在山上,打扰人炼丹,可是大忌。 这与谋夺他人财产无异,毕竟经验再丰富的炼丹宗师,都有三分失败的可能性。而一旦失败,就代表数不尽的灵石和珍稀药材全都灰飞烟灭。 陆抬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丹火,炼丹不同阶段以及炙融不同药材都需要不同火力的丹火。这一点上,除了丹书上投放药材的顺序,丹火的火力大小等都需要牢记于心之外,还要应对得当。 炼丹时,火力过大过小,都不行。再者每株药草投放间隔也都有严格的规定,可不是随便打开丹炉,放好丹火,然后把药材一股脑放进去,等待丹成这么简单。 事实上,陆抬当初第一次炼制淬体丹时,可是惨不忍睹。足足耗费了数十次的炼制机会,才对一炉淬体丹得心应手。 他如今炼制的这款丹药叫做造化丹,须得龙葵,白石英,苦石莲以及马桑根等数十种药材一齐放入炼化而成。这款丹药在整个丹药图鉴里,炼制排名只能算是中上。 药材很快就投放完毕,但此时还没结束,陆抬还得小心翼翼地控制丹火,直至丹成。同时,纸上得来终觉浅。在炼制过程中,陆抬对这个参天造化丹的丹方也是越发理解。 第108章 回档炼丹 通过灵识,陆抬能清晰地感受到各种药材融成的丹液在鼎内沸腾蒸发,如同烈火烹油一般。 很快,小半天的时间便过去了,丹鼎的鼎盖突然自动掀开。 陆抬迫不及待地开鼎验货,只见鼎底部只残留着一颗小小的,几乎不能算作丹药的丹药。其余的残缺不全,有些表面还裹着一层薄薄的药液。有些则是彻底被烧成了药糊。 陆抬知道这是丹火控制水平不足,鼎内丹火不均匀所致。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这颗造化丹。 丹药有绝品,上品,中品,下品和次品之分,品秩越高的丹药所能发挥出来的丹药药效越高。例如上品以上的造化丹,甚至可能让烟波境中阶的人,连升两个小境界,直接跨越到天阔境。而下品的可能顶多只能增加一点修为,连一个小境界都破不了。 陆抬炼制的这颗丹药只能勉强称为下品,至于其余连丹药模样都没凝成一半的,则毫无疑问地属于次品。 下品的丹药勉强还能有药效,但是次品的话,不仅药效全无,甚至还有可能还有其余诸如神经麻痹,不能言语等副作用。 所以,一般次品的丹药是没人会服用的,除了某些无法负担下一次炼丹药材,实在不舍得放弃的散修。 炼丹炼成这样,十成十的是失败了。 不过,陆抬也没有气馁,他本身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不然也不会挑刚刚回档这个时间点炼丹。 他还在细细总结着失败经验,突然耳边有话语传来: “丹火控制力度差了些,些许药材的投放时机也不对,比如第三株的黄药子,第七和第八的苦豆子和川楝子,第十三株的天竺黄以及倒数第二株的覆盆子。” 陆抬细细回想,这才发觉确实如此。 他惊愕地望着鬼道人,眼前这老东西竟然会炼丹?看不出来啊。 看着陆抬惊愕的表情,鬼道人得意笑道:“丹火控制实则也就是魂力控制,这点对于我们鬼修小菜一碟,你以后就明白了。现在,我传你一篇修魂力的小窍诀,刚好你配合炼丹,好好修炼一番。” 陆抬犹豫了下,终究还是点点头。 不稍片刻,便有一篇长达数千字的窍诀以传音入密的方式传入陆抬耳中。 陆抬毕竟是修道之人,短时间内记忆这点儿文字还算轻松。 他暗自记忆的同时,心里也是腹诽不已,几千字的东西,你管这叫小窍诀? 陆抬向老道人道了声谢后,赶忙闭目盘坐,好好领悟这篇窍诀。 大半个时辰后,陆抬睁眼,这篇心得窍诀他已领悟十之七八,当务之急就是继续炼丹,以实践巩固。 他心意一动,墨黑三脚丹鼎顿时从地上悬浮在身前。 正在这时,鬼道人突然打断道:“且慢。” 鬼道人掏出一个古香古气,壁上镌刻有一副葛洪小仙翁炼丹图的玄黄色丹鼎。他把这个玄黄色的丹鼎抛向陆抬,“这是为师早年于一处福地所得,虽然不算顶级丹鼎,但也颇为不凡。内里镌刻有一个加速阵法,能够小小加快炼丹速度。我不喜炼丹之术,放在我这也是浪费,今日我就送给你吧。” 陆抬默默接过,内里纠结万分。 别看他说的轻巧,但陆抬却深知这个丹鼎的价值性。山上道家秩序分明,不可有丝毫逾制。道人们头上道冠,身上道袍制式等都有严格的规定。丹鼎自然也不例外。 普通不入流,如同陆抬原先那个丹鼎,只是山上最普通的那种,外壁上不可有丝毫图案。但鬼道人抛给陆抬的这个,丹鼎外壁有小仙翁罗浮山炼丹图。虽然比不得最顶级的太上老君炼丹图,但以小仙翁的名气,这丹鼎在修仙界也是数一数二。 先是为自己抹去半仙兵拂尘内部禁制,再送一个价值连城的丹鼎。 陆抬暗暗心忖道:“等会一定要护住鬼道人周全。” 没有过多感慨,陆抬拿起鬼道人给自己的玄黄丹鼎,往身前一抛,顿时丹鼎无声地悬浮身前。他心意一动,顿时便又有数十种药材悬浮在自己周身。 陆抬长呼出一口气,继续炼丹。 这十年间,陆抬或自己讨要,或假借师妹灵素之手,不断跟师兄严监生讨要药材。一开始灵素还会暗暗记着陆抬手中的药材数量,慢慢地,却是完全记不清了。实在是药材太多了。财大气粗,对自家师兄弟们极其大方的严监生都给得心疼,后来也不肯再给了。 甚至就连陆抬,要不是不时清点,自己都不会知道自己所积攒的药材到底有多丰厚。 而如今,陆抬纳戒中这数不胜数的药材,就要挥之一空,一齐在这次中炼制。 除却能够精进修为,天阔境以下修士才可服用,一生只能服用一颗的造化丹,陆抬今天还准备了疗伤和灵气圣药雪魄丸和绎云丹,山上女修士最爱,可永保青春的定颜丹,可大大增强体魄的旭日丸,一滴便可延寿百年的秋葵露,以及增加渡劫把握的三元丹。 他,陆抬,今日就要证明。 他不是个炼丹废材! 而且,他还暗暗下定决心,这些丹药除非炼制到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八十以上的上品丹药率,否则决不罢休。他要回档,一直重复回档到自己满意为止。 对不起,回档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有了鬼道人给的窍诀心得,陆抬左手纹丝不动地控制丹火力道和均匀,右手不断控制着药材一株株入丹鼎。随着他的不断炼制,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那般顺畅。 这边的鬼道人也是看得暗暗心惊。 他刚给的那数千字心得,名其名曰是魂修心得,实则是摘录自一本晦涩的炼丹书典。普通人别说一时片刻学会,恐怕一年半载都难以得心应手。 他这样做,当然是心存刁难。 而陆抬,不仅寥寥大半个时辰便领悟,还直接上手实践。 鬼道人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故作逞强,到得后来才发现不是如此。 炼制丹药的过程极其繁琐。普通丹药还好,但药材数量每达到十的数量,难度便会随之翻上一番。 如陆抬这种,炼制多达数十种丹药的,更是如此。普通人莫说是炼制,连药方上的投放药材顺序,每株药材投放间隔,以及对应的丹火等都难以记得请。就算花得一段时间背熟了,要想在炼丹过程中完美地施展开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别说其他,光是控制着数十种药材悬浮,然后让其中一种药材投入丹鼎,期间丹火不仅不能断,还得均匀变化,光是这点就足够让初出茅庐的新手炼丹师们手忙脚乱的。 少有天才炼丹师,多的是败光家底,最终扬名立万的大炼丹师。 陆抬第一次炼丹时,确实瑕疵不少。 而如今,他的炼丹水平却大为改善。这些药材在陆抬的控制下,有秩序地涌入丹鼎内,最终融为药液。 眼力如鬼道人,近距离观察下,才能清楚地知晓陆抬进步神速背后的恐怖。 第109章 三元丹 很快,陆抬就意识到了鬼道人给的这个小仙翁玄黄丹鼎有多不凡。原先投放完所有药材,还需要等待小半天的时间,鼎盖才会自动掀盖况。如今,距离陆抬把所有药材投放入丹鼎不过小半个时辰,整个鼎盖便自动掀开。鼎盖掀开,自然意味着炼丹的大功告成。 而这一次,陆抬总共炼制出了三颗完好的造化丹。 不过陆抬依旧不满意,这距离他的要求还很远。 这次回档,一者是为了炼制大量以后需要到的丹药。二者,也是为了锻炼自己的炼丹水平。 每个天才炼丹师,都是在耗费无数天材地宝中成长起来的。 他如今还不过一个小小烟波境,也不想耗费宗门内那么多的药材,便只能通过这次回档,不断炼丹炼丹再炼丹。 起码把自己锻炼得能大概率成功炼制出这些丹药的水平,此后,自己才能在橘颂峰上靠着炼制丹药,拿去卖。再买回更多的药材,炼制更好更难的丹药。 这才是正常的炼丹师的操作方法。但他们大多都只是首先专精一种丹药,而陆抬,同时专精七种。 ...... 鬼道人一开始还以为陆抬会欣喜若狂,毕竟他的炼丹水平进步神速。 可是在他眼中,陆抬只是面无表情地把造化丹收起来,然后开始下一轮的丹药。 就这样,陆抬足足炼制了四天。鬼道人也就这样傻傻地看了四天。 期间,鬼道人被陆抬惊得无比复加,炼丹持续四天这不可怕。很多顶级丹药甚至一次性得炼制长达一两个月之久。可怕的是炼制这种小丹药足足炼制了四天。他很想扒开陆抬的纳戒,看看里边究竟是存放了多少药材,难道你小子洗劫了一个丹药宗派吗? 这边的陆抬也不好受,四天的灵力不断消耗,又不断以炼制出来的丹药补充灵力。 炼制完毕,陆抬开始好好清点丹药。而随着他的清点,脸色也越来越差。 丹药中以疗伤的雪魄丸炼制情况最为理想,其中雪魄丸和绎云丹都有两百来粒,上品丹药率也高达百分之六十。这当然与这些丹药炼制最为简单有关,而其余种类的丹药就不怎么理想了。 山上女子最爱的定颜丹和精进体魄的旭日丸,炼制成功的加起来不过三十余颗,上品丹药率也不过百分之二十。一滴便可延年益寿一百年的秋葵露炼制成功的不过数粒,全是下品丹药,至于三元,更是一颗都没有...... 此次回档炼制丹药,难度最大的便是这三元丹。三元丹能增加渡劫把握,是陆抬这次势在必得的丹药。 山上修仙,唯有天阔境才会被视为真正的修仙者。除却天阔境才可以腾云驾雾,天阔任鸟飞之外,还因为天阔境往后的修炼才有天劫降临。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必须经历天劫的洗礼。天劫之下,众生平等。 而且,资质越是不凡,潜力越大的人,劫雷的数量和种类越是多且繁琐。传闻上古大能渡劫时,还有形似导弹的现代化天劫和人形天劫,源源不断破空而来。 而修仙界发展至今,修仙之人应对天劫之法也是越来越熟练。强者大佬自不用说,硬抗天劫,劫雷中洗澡,或者直接出手把劫云打散。而除了大佬之外的人,大部分人都会事先做好其余准备。 准备中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一个无人之境,避免组团渡劫,第二件事则是勾勒防御阵法,准备渡劫法宝和丹药等等。 法阵自不用说,加防回血加祝福buff。法宝中也有一些一次性的法笼,避雷柱等。 当然,渡劫最少不了的还是丹药。除却恢复灵力和生命力的绎云丹和雪魄丸外,还有很多的诸如商陆草,三元丹等的东西。 商陆草可以降低人的修为,使天雷感知不到修为圆满之人。如此一来,劫云威力自然大大降低,甚至还会自行退去。 但商陆草这种东西有很大的后遗症,普通人一旦服用,心境就会一泻千里,往后再面对天劫时,难免惴惴不安,心神不宁。就跟败过一次的人,往后再对上,不虑胜先虑败。而越是这样的人,越难在天劫之下存活。 而三元丹就不一样了,三元丹可以短暂地欺瞒自身资质潜力。劫云是依照渡劫者的资质潜力从而生成强度的,资质越好的人,渡劫难度系数越大。而三元丹可以使自身潜力由先前的天才转为平庸,如此一来,劫雷强度自然大大降低。 相传,绝品的三元丹甚至可以使得劫云降为最弱的四九天劫。而这种天劫,根本毫无压力。 这,就是三元丹的好处。 这,也是陆抬想炼制三元丹的原因。 毕竟从他自身,到师父伏雁升,再到各个师兄师妹等,都需要这三元丹。 而三元丹炼制极为繁琐,光药材就多达数百种,极其耗费心神劳力。而且失败率也高,而且每一次失败,都代表着数不尽的钱财付诸流水。 就算是那些丹鼎门派的着名炼丹师,都不敢说百分百就能成功炼制三元丹。而就算侥幸炼制出一些三元丹的人,一般也不会拿出来卖。要么留着给自己活着总门内的弟子用,要么赠与别的宗门当做一桩人情。 这也导致了市面上的三元丹也很少,而且都是令人承担不起的天价。 炼丹完毕,陆抬收起丹鼎,向鬼道人走去。 走到他面前后,陆抬对着他摊开手,露出手中的数瓶丹药。 鬼道人瞥了眼,开口道:“这是做什么?” 陆抬笑道:“没什么,纯粹是感谢前辈赠鼎之恩。当然,算下来还是前辈亏了,毕竟一个丹鼎起码值数百瓶丹药。” 鬼道人也笑了笑,一把接过这几瓶丹药,没有假心假意的推辞。 造化丹,旭日丸,雪魄丸,绎云丹秋葵露...... 好家伙,全都是上品丹药。 其实陆抬炼制最惨的是三元丹,哪怕炼制出三四颗三元丹,陆抬也不会损失那么重。如果这些药材是他给的,他肯定要大骂陆抬一顿败家子,连绎云丹都炼制得如此勉强,就敢妄图炼制三元丹? 不过药材既然不是他的,他也就由着陆抬挥霍了。 别人家的孩子死完,别人家的药材也用不完。 既然药材不是他的,那他为什么要心疼? 鬼道人把丹药倒在手心里,然后一颗颗如同吃糖豆般往嘴里塞。 说是如同吃糖豆,还真不是吹牛。到了他这个境界,这些丹药确实不怎么管用了。连在山上一丹难求的旭日丹和秋葵露也是如此。 他吃着糖豆丹药,忽然下意识指了指手中的丹药,示意着陆抬也吃点。 陆抬摇摇头,灌了口毒药液。这才开口道:“不用,我喝这个。” 鬼道人漫不经心转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毒箭树的汁液,断肠草,短柄乌头...... 你小子不过炼丹失败,也不至于这样自寻短见吧? 第110章 天才 就这样又重复回档了不知多少次,陆抬只记得自己光喝那个毒药液都要喝吐了。 陆抬如今炼制造化丹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其余相对简单的雪魄丸,绎云丹和定颜丹也都勉强可以达到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旭日丸和秋葵露炼制勉强能达到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 秋葵露炼制比造化丹难度差不多高了一倍有余,而旭日丸虽然不常用,但也不容易炼制,两者所需的药材都是上百种。 至于三元丹,需要的药材数量更是高达数百种。 三元丹的炼制是陆抬此次回档炼丹的重中之重,陆抬这次回档了少说也得有数十次,最好的成绩也不过八粒上品三元丹,十粒中品,十三粒下品。 原本可以炼制上百粒三元丹的材料,只能转化为不过十数粒丹药,陆抬当然无法接受。 耳边鬼道人还在叨叨不停,“这几天的炼制丹药还算不错,可惜后面三元丹成绩差强人意。不过也算不错了,八粒上品三元丹,勉强抵得上你耗费的药材价值。这次保本,吸取经验,下次可能就大赚一笔了。” 陆抬沉默不言,确实算不错了,可是还差一点。他的最低标准是九粒上品三元丹。 橘颂峰上弟子加上师父伏雁升,一人一粒。 陆抬背对着鬼道人,偷偷拿出毒药液,猛然仰头咕噜灌下。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只要他动作就快,就不会被鬼道人阻止,更不会因为只喝了一半,然后被阻止,而生不如死。 ...... 很快,陆抬又重生了。无视身后那句听得他耳朵生茧的话,陆抬懒洋洋地转身对着老道人开口道:“这位老仙人,能麻烦你借我一下你的罗浮鼎吗?” 通过前面的某次回档,陆抬偶然得知了这个玄黄鼎的真正名字。名字取自葛小仙翁隐居的山名。 鬼道人听完一愣。 这臭小子到底是什么人?连罗浮鼎在我手中都知道。 他从袖中掏出玄黄鼎抛给陆抬,一边厉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此鼎在我手中的?” 陆抬懒洋洋地接过丹鼎,白了他一眼,并不作答。 这样的对话在他们之间已经出现过数十次了,反正不回答也没事。 陆抬长呼出一口气,开始新一次的炼药。 首先是最为熟练的造化丹。 他控制着丹鼎和数十株药材悬浮身前,心意一动,鼎内腾起丹火,紧接着便是株株药材破空而去,融为药液流入壁内。 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很快,造化丹便炼制完了。 陆抬粗略数了下,起码有百来粒丹药,上品丹药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接着是相对熟练的雪魄丸,绎云丹。 这一次,雪魄丸,绎云丹分别有将近两百余粒,上品丹药率也高达百分之八十。 紧接着的是旭日丸,定颜丹和秋葵露。 这一次,旭日丸和定颜丹分别有六十粒以及五十粒。 这五种丹药成功率都颇高,在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百分之九十之间。而秋葵露的制作药材理论上能做上百粒丹药,不过成功率极低,成功的仅仅百分之四十。上品丹药倒是有二十余粒,相较以往高了不少。 这边的鬼道人嘴巴张得宛若能吞下整个鸡蛋。 眼前年轻人才多大?如此年轻便能有如此老练的炼丹手法,以及骇人听闻的炼丹成功率。相比之下,某些自命不凡的丹鼎派宗师真可以羞愧自尽了。 陆抬长呼出一口气,塞了一颗绎云丹入嘴中,补充灵气。 然后开始准备这次回档中的重中之重——三元丹。 如果这次三元丹能够成功大于十颗,他就心满意足的。 至于初期什么高达之九十的成功率,百分之八十的上品丹药率,陆抬已经放弃了。 对不起,他错了,他向生活低了头。回档不是万能的,不能为所欲为。 淅淅沥沥的黑雨早已被鬼道人担心影响到陆抬炼丹而拂走。天蒙蒙亮,晨风吹过脸庞,令得陆抬多出几分清醒。 不再犹豫,陆抬收回眺望朝霞的目光,曲指一弹,罗浮鼎内丹火顿时嚣张地燃烧着。陆抬心意一动,数百种药材便围着他周身环绕。 然后一株株药材不间断地朝着丹火汹涌而去,顷刻间便化为药液,颇有种飞蝶扑火的即时感。 这行云流水的操作,令得鬼道人看得眼花缭乱,满脸的不可思议。 “好强的控制力。” 鬼道人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 高傲如他,自此也开始思考自己收他为徒,到底是不是正确选择了。眼前的年轻人明显确实适合青阳山这种丹药大宗,而不是跟着自己当一个鬼修。 炼制三元丹是一种极其耗时费力的功夫。随着三元丹的炼制,越到后边的温度越高,对炼丹人灵力的控制力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炽热的温度令得空气都有几分干燥,干燥之中又带着一股浓重的药香味。 这种药香足足持续了近三个时辰,饶是有内置加速阵法的罗浮鼎都需要这么久,普通的丹鼎起码也得六七个时辰。 终于,鼎盖突然自动掀开。陆抬大手一挥,顿时所有丹药都被他收入囊中。 一粒上品,一粒中品,一粒下品。 运气还不错,开门红。 这边的鬼道人如长颈鹿般探头张望着,希冀着第一时间能看到三元丹的炼制情况。毕竟三元丹,实在过于繁琐,连他的好友炼制成功率都不高。他这么张望着,可惜陆抬背对着他,第一时间把丹药收起来了,气得他直骂娘。 陆抬会心一笑,继续炼制。 此次他带的药材中,足可炼制上百颗三元丹。但这是理想成绩,成功率达百分之四十,他觉得自己就该烧香拜佛了。 像刚才那炉丹药,本可炼制十颗三元丹,成功了三颗,成功率也只好是百分之三十。 总共一百份药材,如今只是用了十份,还有九炉没有炼制。 他的目标是十颗上品,如今只是成功了一小步。不是上品的三元丹,对天劫的作用不是很大,上品和中品丹药价格倒也是天差地别。这也是陆抬执意要炼制十粒以上上品三元丹的原因。 陆抬无视鬼道人的骂街,继续炼制。 很快便有第二炉第三炉丹药炼好了。 转眼间月悬中天,可陆抬还在炼制。 第四炉,第五炉...... 时间就这么持续到得第二天的黄昏时分,最后一炉丹药的鼎盖也终于掀起。陆抬迫不及待地招徕丹鼎这么一望,突然哈哈大笑,向后躺去。 从陆抬炼制第一炉三元丹开始,一直到得现在,足足十炉,两天一夜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如同有一只小花猫在鬼道人心里挠痒痒般难受。 如果不是生怕打扰,他早过去一探究竟了。此时眼见陆抬停下炼丹,后仰倒去,他再也顾不及什么,心念一动,瞬间来到陆抬身边。 他伸头往丹鼎内一瞅,瞬间吸一口冷气。 这成功率,他愿称之为天才! 第111章 说你七舅姥爷的说 你们可能不知道,一炉十粒高级丹药,其中四粒上品是什么概念。山上修士一般只会用两个字来形容这种人,那就是丹神。 三元丹虽然炼制所需境界不需要多高,如同陆抬这种烟波境的修士也可以炼制,但是绝对属于高级丹药的级别,炼制难度也丝毫不比顶级的黄龙丹,凤灵丹差。 这也是山上高级炼丹师不愿意出手炼制三元丹的原因。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炼制价值比三元丹高十倍有余的其它丹药。 鬼道人深深地望了眼陆抬,这个年轻丹神已经累得呼呼大睡。 对于他,鬼道人一开始确实是想收陆抬为徒,当然收他为徒也是因为爱才之心。 自己迫害两位于东胜神洲人族有大功德的真君,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是他这么个小小烟波境修士能卷入的事。 自己想着收他为徒,也是为了保护他,否则自己无法对背后的雇主交待。 放又不能放,杀又不舍得心,这才想着收徒这么个最好的办法。 不过事到如今,收徒已经不是最好的办法了。虽然在他眼里,陆抬拜他为师是再好不过,不过在陆抬严重却未必就是如此。毕竟,跟着他,注定不会有多少机会可以炼丹,这无疑是在变相埋没他的天赋。 没过多久,陆抬便悠悠然醒来。 他一醒来,就抱着罗浮鼎哈哈大笑,恨不得口水都抹在丹鼎上。 由不得陆抬不乐呵,数十次的回档重新炼制。这才炼制出了这种最好的结果。 一百多颗造化丹,加起来五百粒的雪魄丸和绎云丹,上百粒旭日丸和三百多粒定颜丹,四十余颗秋葵露,其中上品的多大二十多颗。 至于三元丹,情况更是大好。 一粒绝品,十一粒上品,八粒中品,七粒下品。 虽说中品和下品用处不大,但多少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下回去后终于能挺着腰杆跟灵素师妹和严监生师兄要药材了。 鬼道人没有贸然打断陆抬的乐呵,等他乐呵完。 鬼道人才悠悠然开口道:“别高兴得太早了。” 眼见陆抬疑惑的眼神,他才继续开口道:“你卷入这种不应该卷入的斗争中,注定九死一生。我这人收徒从不看境界出身,也不看潜力,只看第一眼的眼缘。毕竟只要拜我为师,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注定不会缺。” 老人故意顿了顿,没有等到陆抬的捧场竖大拇指,略微显得有些尴尬。他继续开口道:“我原先以为你当我徒弟会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因为这样既能保你一命,又能保你前途无量,我这一脉也能有个好传人,一举三得。 可如今看你炼丹手法不错,足可称得上......额,称得上是一个小天才吧。好些成名已久的山上炼丹大宗师在你这个年纪也没有你这么熟稔的手法。不过跟了我你以后可注定不会再有什么炼丹的机会,所以我也不会强行带你走,让你当我徒弟。所以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三条路。” 陆抬如今心情大哈,他把罗浮鼎放在一边,摆出个愿闻其详的动作。 鬼道人侧对着陆抬,继续开口道:“第一个选择,就是我刚跟你说的拜我为师。不过我要把你的境界全部抹除,一切重新开始。这样做的目的,是我不能容忍我的弟子拜我为师,心中还学着别人的功法心法。而且。身为我的徒弟,往后可就不能炼丹了。坏处就这么多,好处也简单,我保你千年内晋升长生境。” 一个长生境对陆抬的诱惑不是太大,陆抬摇摇头,示意他接着讲下一个选择。 鬼道人低下头,很好的掩饰住那丝失望,“第二个选择,我可以让你当一个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山下富贵散人。首先,我把你这一身境界废掉,再用秘法把你记忆全部抹除,编造一段假记忆。最后把你送到西牛贺洲山下去,让你往后余生只记得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从来没有什么鬼道人,青阳山仙师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然了,我所做的这一切也不是免费的。罗浮鼎,半仙兵拂尘,还有你身上的其余法宝和丹药都得归我。我衡量一个价格后,决定安排给你多少的荣华富贵,美人造化。甚至,只要你想,我还能给你安排个山下王朝清闲王爷的身份。” 如果是一开始的陆抬,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这个条件。可如今,自然是不可能接受。 他咧嘴笑道:“能给我安排几个狐媚子不?要妖娆,屁股大的。” 陆抬这么说着,还边作出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 鬼道人没有搭理陆抬的嬉笑,他冷哼一声道:“当然可以,只要你不怕被吸干阳气就好。” 陆抬顿时急眼了,“啥?还吸我阳气?你就不能安排几个人畜无害的吗?我这半仙兵拂尘,绝好的法宝罗浮鼎,加上这么多的上品丹药,能换来多少狐媚子了?做人可不能这么不讲江湖道义。” 鬼道人皮笑肉不笑,“第一,罗浮鼎原本就是我的,不是你的。你借我的丹鼎炼丹,还得倒给我一些丹药费。第二,半仙兵拂尘内的禁制是我破开的,少说也得分我一般。” 鬼道人冷哼一声,继续道:“至于这第三嘛,就更简单了。现在是我说了算,我就算说一颗上品三元丹换山下一颗银子,你也得乖乖从命。” 陆抬挤出一个笑脸,刚想开口,就被鬼道人摆手打断,“趁着我这会儿心情还好,你少跟我讨价还价。你要知道,如果你死了,这身上这一切的东西就都是我的了。” 陆抬耸耸肩,示意他继续说第三个选择。 鬼道人乐呵道::“第三个选择是选择赌一把。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挨上我三拳,三拳过后你如果不死,我就放你离去。” 鬼道人学陆抬作出个耸肩的动作,“不过嘛,以我们两人如今的境界差,我估计你连一拳都扛不住。” 陆抬白他一眼,恶狠狠道:“我选第四个。” 鬼道人皱眉道:“没有第四个选择,你少跟我油腔滑调。” 陆抬笑呵呵道:“当然有第四个选择。” 眼见他眉毛几乎皱成一个川字,陆抬这才故作趾高气扬地接着开口道:“第四个选择就是本大爷把你打个半死,然后让你停止阵法的允许,最后本大爷一高兴,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鬼道人愣了下,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山羊胡子乱颤,好不容易停下笑声,他讥笑道:“不过会炼点丹药以及有一点头脑就不知天高地厚,你小子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陆抬正想回话,鬼道人已经开口道:“山上鬼修之道千百种,流派驳杂,有资格被誉为正统的却只有寥寥三脉。我这一脉正是其中之一。你们山上中人,一直说什么除魔卫道,斩妖除魔,可曾说过什么除鬼卫道,斩鬼除魔?之所以不敢这么说,也只是因为柿子捡软的捏而已。 你们青阳山的东华掌教,见我面都得乖乖行个礼。海外三山之一的蓬莱宗主都奉我位座上宾。东胜神洲修为最高的散仙,外号云龙九现,当年也曾得过我的指点。当年霜梅洞天老洞主寿宴,我还曾与你们夷陵老祖同席而坐。我忘带礼物,随手一书就副门联,老洞主奉若瑰宝,挂在内室,轻易不肯借与外人观看......” 老道人说起这些头头是道,宛若滔滔悬河。 陆抬不耐烦打断道:“你就直接说你的名字,我看我有没有听说过就完事了。” 鬼道人冷哼一声,“说出吾名......” 这话陆抬已经听过几十遍了,先前是不得不忍,如今是忍无可忍,不需再忍。 “说你七舅姥爷的说,劳资忍你很久了!” 陆抬顿时炸锅了,捻出一张瞬身符,瞬间后仰倒退出数十丈的距离。 同时一缕剑气被他祭出。 第112章 剑气瀑布 鬼道人自然不知为何陆抬突然炸锅,他看着陆抬手中中指上盘旋着的一小缕剑气愣了下。他毕竟也是个长生境修士,自然不会认不出那缕小小剑气里蕴藏着的剑意,是何等的汹涌澎湃。让他光是这么望着,就感觉心神不宁。 这缕剑气,自然就是当初穿越时,夷陵老祖送给陆抬以防万一的。陆抬一直视若压箱底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轻易使用。而如今,一直死档,回档也救不了他,此时自然便是万不得已之时。 陆抬中指晃了晃,连带着指尖那缕带着磅礴剑意的剑气也跟着晃啊晃的。他拍着胸膛,沉声道:“你虽然是长生境,但我这缕剑气来历非凡,你还真就未必接的下。我也不想伤你,不如你就此解开阵法,放过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两人,然后就此离去,我保证不跟任何人提起你。” 鬼道人犹豫片刻,“我若是不呢?” 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做就做,想放弃就放弃的。即便他境界高达长生境,也是如此。 陆抬摇摇头,“可能你不信,但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阻止你杀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的。” 鬼道人皱着眉头道:“青阳山派你来的?” 只是话刚说完,他又自我否定了。如果青阳山洞悉自己的计划,怎么可能如此儿戏,派出这么一个小小烟波境的人前来阻拦自己? 鬼道人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这次行动的?” 陆抬犹豫片刻,这才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幕后黑手,我只知道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近期有这场大难。至于你说我为何知道?我也说不清,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些请仙扶鸾,问卜揲蓍,预知未来的术字门法。” 鬼道人嗤笑一声。 如果是一位阴阳家本家前辈说此话,他还能信上几分。至于陆抬,他可不信他有这个本事。 陆抬指了指头上,眯眼道:“我不但知道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近期会遭此大劫,还知道此时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因为阵法的原因,被你困在天上彼此厮杀。而这阵法是由主阵迷仙阵和几个幻阵在内的副阵组合而成的组合阵,利用的是他们二人不合,积怨已久,时常大打出手。” 鬼道人脸色一沉,“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抬没有回答,假装作出一副掐算的动作,继续道:“咦,原来这些阵法是你指使道童李负摆出来的。难怪,难怪他们二人事先没有丝毫察觉,原来你是先指使道童摆出半成品阵法。之后趁他们打斗无力旁顾之时,再如同画龙点睛般一一激活阵法......哦,原来还有迷魂香,这样确实就万无一失了。” 鬼道人脸色越发阴沉,重复问着先前那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抬没有回答,摇头道:“你对我有赠鼎之恩,加上皎月真君的弟子都不是你亲手所杀,所以我不愿杀你。你就此解开阵法,然后离去,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起你。” 鬼道人脸色阴晴不定。 如果说看穿阵法的主阵副阵,可以说是眼力见。什么指使道童李负布置半成品阵法,这些也可以说是盲猜。但那迷魂香以及他没杀皎月真君的弟子,可就不是什么眼力和盲猜可以解释得了的。 具体得迷魂香的名字都能说得出,就好像此人从头到尾都在观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般。 难道眼前的年轻人是阴阳家本家后人,当代谈天衍,真可以预知前世未来? 不知不觉,鬼道人已经从一开始的坚决否定,到得现在的将信将疑了。 陆抬看着鬼道人的脸色,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他现在知道的所有这些,都只是一开始鬼道人跟他说的。如今回档了,陆抬记忆还在,可鬼道人自然不知道自己曾说过的这些了。 陆抬继续忽悠,“我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当然不会怕你有什么后手。山上中人,我们也不要打打杀杀的。你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在我的算计当中,你是赢不了我的。与其闹得最后双方不快,还不如你现在就解除阵法,然后就此离去。” 鬼道人想来想去,终究还是没能想通问题出在哪一步。 自己自从接到这个任务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此地。期间也没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那些半成品的阵法确实是他故意省略关键部分的阵法,然后再交由道童布置的。道童李负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关键阵法名,而且他被自己以秘法控制,只要做任何背叛他的事,都会瞬间惨死。这才对自己格外听话。 再者,他之前还和眼前的陆抬打生打死,所以绝对不可能是他的问题。 可既然不是他的问题,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鬼道人就这么想着,非但没有找出问题所在,最后甚至把怀疑对象怀疑到了让他做这件事的那些人身上。 难道是他们让自己做这个任务,目的不是为了杀害头上火龙真君和皎月这两位真君,而是为了杀害自己? 只是他还是觉得不可能,涉及任务,他们不可能如此儿戏。 “难道你真的是阴阳家邹子的后人?” 鬼道人摇摇头,否认了自己提出的这个答案,“只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得知我要加害他们,又是如何得知我的一切计划,我就当场解除阵法,就此离去。 陆抬也摇摇头,“我姓陆不姓邹,当然不是什么阴阳家的后人。我先前就跟你说过了,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些请仙扶鸾,问卜揲蓍,预知未来的术字门法。至于我为何会这些术法?” 说到这,陆抬对自己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当然是因为我天赋异禀,天纵奇才咯。” 鬼道人微眯着眼,杀心骤起,“那就没办法了,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 陆抬小手拍着自己胸脯,作出受到惊吓的表情,“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这剑气可不长眼。” 鬼道人挥了挥袖子,瞬间身后出现两尊巍峨法相。两尊法相都高达千百丈,一尊如黄金造就,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另外一尊洁白无暇,好似美玉雕刻而成。 法相骤现,衬托得他气宇非凡。 鬼道人笑了笑,回应陆抬那句近期不长眼的话,“修道千载,我这身术法也不是吃素的。” 陆抬眼里杀意骤现,“当真非打不可?” 鬼道人毫不示弱地点点头。 陆抬晃了晃手中的剑气,重复开口问道:“你确定?” 鬼道人眼珠子咕噜转了圈,咽了口口水,心虚道:“你别以为你有这剑意磅礴的剑气就稳操胜券,这缕剑气确实不凡,但肯定无法置我于死地。只要我死不了,我不解开阵法,就没人能救得了天上那两个人。” 陆抬轻轻哦了声。 鬼道人瞬间如坠冰窟,头皮发麻。 只见,那缕剑气裹挟着势不可挡的风势冲来。 同时,一瞬间,天地光芒万丈。 剑气壮大如一挂银白瀑布。 第113章 添油加芯点天灯 剑气在陆抬指尖,不过如一片叶子在风中轻盈打旋,一旦祭出,却顷刻间壮大如瀑布。 一叶知秋,鬼道人透过这缕剑气,当然知晓剑气主人的磅礴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所以要是剑气主人真身,或者一缕身外化身在此,他二话不说当场道歉,转身离去。 但若单单只是一缕剑气,可就容不得他鬼道人与陆抬好好掰掰手腕了。 剑气化作瀑布袭来,瀑布内里夹杂着许多滚滚雷鸣,在瀑布中一闪而逝。本来剑气瀑布的气势已经足够磅礴了,此时这些惊雷在无意中更增添了剑气的不凡。 鬼道人身后一尊金黄巍峨法相上前一步,一步跨出数十丈。这尊金黄法相凌空虚点几下,瞬间身前便出现了一个古朴无华,体型比法相还大的巨大黄色木盾。法相双手托住巨盾,狠狠插在地上,挡在汹涌剑气袭来的方向。 看着好像不堪一击的巨型木盾,却出奇地抵抗住剑气瀑布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势。雪白的瀑布不断倾泻而下,砸到木盾上却是如同化雪般瞬间消失不见。瀑布内中的雷鸣电闪绕过木盾,狠狠电在鬼道人的法相上,空气中顿时滋滋作响。 鬼道人的金黄法相改用后背死死抵住木盾,可依旧抵挡不住不断被逼后退的趋势。这尊金黄法相脚底下的青砖碎裂成无数块,不断往后延伸而去。而且法相全身都有被烧焦的迹象,尤以双手后背最为严重。同时,木盾上也开始出现丝丝裂痕。 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剑气攻势逐渐变慢,可巍峨法相的伤势也越来越重。同时,木盾上的裂痕额越来越多。 鬼道人心意一动,另外一个洁白如玉的巍峨法相也向前迈出一步,来到金黄法相身前。洁白法相以指代笔,凌空勾画出一个椭圆状,瞬间便有一个古朴的阴阳镜被它托在身前。它单手持着阴阳镜,猛然自上往下砸去。 剑气瀑布瞬间被截流,剑气瀑布一股脑依旧往前,朝着阴阳镜的方向冲刷而去。 金黄法相这时才解放了。它明明是虚化物,此时却好似通灵一般,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过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它的后背和双手皮开肉绽,惨不忍睹。整个木盾也是裂痕密布,行将报废一般。 陆抬终究不是夷陵老祖,剑气瀑布终究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剑气瀑布如同打了败仗,丢了斗志的士兵一般,攻势越来越衰败,甚至隐约有竭尽的迹象。 鬼道人满脸震惊。 他原以为自己对这缕剑气已经足够重视了,毕竟他都出动了一尊身外化身以及一件半仙兵穷鬼盾。不料想这缕剑气的威力还是远超出他的想象。 他这一脉的鬼修主修魂力,不擅攻防,这个穷鬼盾和阴阳镜都是他早年所得的半仙兵,品秩比之那柄半仙兵拂尘还要高上那么一丢丢。这两件半仙兵被他炼化,至于两尊法身之上,以此作为他压箱底的防御手段。 不料想今日不但法相受损,连带着这两件半仙兵内蕴含的灵气也是损耗颇大。 半仙兵还好,只要有灵石,就有修补完善,甚至进化成仙兵的可能性。可金黄法相的损失,没个两三百年,是不可能修补完善的。这也就意味着,在这慢慢修补的数百年间,他的实力大减。而在修仙界中,一旦被别人知晓发觉你实力大不如前,可就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鬼道人望向陆抬,恶狠狠地威胁道:“等我抹灭完这缕剑气,老子要废掉你所有修为,将你变成一头牛。绑在磨盘上,日夜不停地受那劳役,鞭笞之苦。” 鬼道人笑了笑,“当然,你最好还有一缕剑气,否则......” 他觉得陆抬应该是没有多余剑气的。这种可以力压一位长生境修士的剑气珍贵无比,必须以损耗自身修为大道作为代价方能成事。普通人放一缕剑气给后辈防身已是极为奢侈之物,根本不可能有多。 就算眼前的年轻人是青阳山老祖的私生子,也是如此! 话音刚落,鬼道人脸上笑意瞬间凝固。 只见陆抬指尖不知不觉间又多出了一缕看似人畜不害的剑气。这缕剑气倏忽而过,原先力竭将将败退的剑气瀑布得到生力军的补充,瞬间壮大数倍。 整个阴阳镜瞬间从完好无缺变得裂痕密布,照这个架势,不出片刻,整个阴阳镜就要报废了。 真是乌鸦嘴。鬼道人恨不得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来不及懊恼,他心意一动,原先那个好似活人一般,一屁股坐下地上休息的金黄巍峨法相以左肩抵住木盾,帮着洁白法相分摊剑气瀑布伤害。 同时,鬼道人身上突兀出现一件金光闪闪的铠甲。铠甲从上到下,全方位无死角地包裹着他的身体,他也上前一步。双手做推撞,一人两法相,一齐迎接着剑气瀑布的冲刷。 时间慢慢流逝。 鬼道人身上那件铠甲不知不觉已经由原先的抵抗三分之一瀑布,变得抵抗大半瀑布。而木盾和古镜则只是一旁分摊着些许剑气瀑布冲刷在铠甲上,一旁流泻而出的剑气。 只是即便如此,木盾和古镜上的裂痕也越来越多。 鬼道人并不好受,他已经由原先的双手推,变得如今的用屁股死死抵住,同时双手后托,双脚死死扎根大地。 只是即便如此,依旧抵挡不住他不断后退的颓势。 可人力有时尽,剑气也是如此。他眼前唯一的做法便是熬,熬到灵气消散那一刻,他就是王者。 清晰感知到剑气瀑布的攻势衰弱,鬼道人当下一喜,士气大振,他咬紧牙关,转过身改用肩膀死死抵住剑气瀑布。肩膀顿时被剑气瀑布和身上所穿铠甲的冲刷挤压磨出条条血痕。 鬼道人满脸狰狞,对着陆抬歇斯底里高喊道:“老子要把你的神魂分成数百份,在那无穷海域点上数百份天灯。而且,我还要不断添油加芯,让你数千年如一日的饱受煎熬。小崽种,再来啊,有种再来啊。” 陆抬没有回话,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一瞬间。 鬼道人头皮发麻,神魂激荡,差点被吓得道心失守。 第114章 铁骨铮铮鬼道人 鬼道人再如何不擅攻伐,毕竟也是一名成名已久的长生境修士。使出压箱底手段,挡住两缕剑气不在话下。但如果在抵挡第二缕剑气时,陆抬再投入第三缕剑气,鬼道人自觉无论如何都低挡不住。 所以当下眼见陆抬手中又一缕剑气萦绕指尖,鬼道人心神大变,赶忙儿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别别别,我投降我投降。别放剑气了,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他生怕陆抬掷出那缕剑气,情急之下才有这个动作。可他忘了此时他还在与那条剑气瀑布如拔河般苦苦僵持。 随着他的这个后退放弃抵抗,宛若战场上对方突然吹起撤退号角一般,自己这一方当然要趁胜追击。 剑气瀑布瞬间一掠而过,将原先还在一旁辅助抵抗的两尊巍峨法身,连同鬼道人一齐冲出数百丈远。 受此一击,鬼道人当下全身铠甲炸裂大半,铠甲内里的他七孔血流不止,肋骨都断了数根,体内五脏六腑全都隐隐作痛。 鬼道人当下虽然不好受,依旧不得不赶忙收回双手继续抵抗剑气瀑布。他把原先那件覆盖全身的铠甲收回,凝为一副金手套化在手上。依靠着这副金手套,鬼道人这才能堪堪抵挡住剑气瀑布势不可挡的攻势。 鬼道人急眼道:“快把这鬼东西收回去,我投降我投降,无条件投降啊。” 陆抬摇摇头,“你先解除阵法。” 鬼道人脸色骤变。 当下他也是恨死了自己的大意轻敌。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把陆抬置之死地,可他都没有选择下手。比如一开始陆抬和道童李负对敌时,比如陆抬炼药因过于疲惫沉睡时,又比如陆抬刚掏出剑气时,那时他果断出手,他都不觉得自己会输。 可就是这么多的自以为,才害的他当下落得如此一个苦不堪言的局面。 因为谁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烟波境小修士,拥有如此之多的,连他一个长生境修士都难以抵挡的剑气。 陆抬厉声打断他的沉思,“怎么说?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继续甩剑气了,你可以抵挡得住第二条剑气瀑布,不知道可不可以挡得住第三条。” 陆抬笑了笑,显得有些人畜无害,“而且,指不定我还有第四缕,第五六七八缕剑气哦。” 鬼道人听得魂不附体,眼前这第二条剑气瀑布他抵挡得都颇为吃力,就更别说什么第三四五六七八缕剑气了。 但他又不想如此承认自己的失败...... 这时,剑气瀑布好似大发神威一般,鬼道人被压迫得节节后退,叫苦不休。 陆抬一眼看破他的阴谋,高声道:“你少在这儿给我演苦肉计。我给你十个呼吸间的时间考虑,如果你再不作出选择,不管如何,我都会扔出手中的这缕剑气。” 还想拖延时间,假装不敌后退,引诱陆抬先不出手,再徐徐图之的鬼道人顿时急眼道:“别别别,不要扔不要扔,我答应你,我解除阵法我解除阵法。” 陆抬灵机一动,忽然多加了几句,“你用大道誓言发誓,脱困后不会再对我动手,还得主动跟我严明此事幕后黑手是谁?而且从今往后我如果喊你,你得随叫随到。而且见面时,你得主动喊我一句陆兄。” 鬼道人顿时暴跳如雷。 前面的还好,可后面的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鬼道人气得跺脚道:“不可能!如此一来,老子不成你的跟班了?老子堂堂一个长生境修士,鬼修一脉正统唯一传人,做你一个修行不过数十年的烟波境修士的跟班?还得喊你陆兄?我呸。 老子宁死不屈!” 陆抬作势着要丢出手中剑气。 鬼道人当下马上服软,“别别别,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什么都可以商量,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千万别动手。” 鬼道人对着正隔着法宝手套,抵住剑气瀑布的双手努努嘴,“我可以发誓,但你也得先把剑气收回去。不然,我怎么发誓?” 陆抬固执摇摇头,依旧作势欲丢剑气,“那是你的事,我不管。” 鬼道人长叹一声,咬咬牙,突然便有一根光芒万丈的金钗横在他身前。 无尽的剑气瀑布遇到金钗,瞬间被吸了个干干净净。 趁此机会,鬼道人收回双手,飞快掐诀,同时飞快喊道:“我,玄冥宫后代传人,鬼修伏枥,在此立誓,今后愿与陆兄和平共处。而且,从今往后,陆兄如若唤我,我必定赴约。且见面时,主动唤得一句陆兄。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灰蒙蒙的天空适时交织起两段闪电,同时鬼道人身上和陆抬身上同时都有一阵光芒一闪而过。 鬼道人立誓完,赶忙收起金钗,同时,接着用法宝手套抵住剑气瀑布。 只是这会儿的功夫,那枝原先还光芒万丈的金钗顷刻间黯淡无光。 鬼道人望着心疼不已,对着陆抬嚷嚷道:“老子什么都照你吩咐的做了,你还不快收回剑气?” 陆抬反复查验数次,这才确认鬼道人的大道誓言已立,只是他依旧不以为动,转身指向天空,问道:“阵法也解除了?” 鬼道人不耐烦道:“解除了解除了,只是这会儿还没那么快生效。不过最快一个时辰,他们意识就会自行苏醒并停止打斗,你就等着赚两位真君大佬的人情吧。” 陆抬哦了一声,转头继续静静望向天空。 好似不等到阵法真正解除就不收回剑气一般。 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黑雨已经停了,乌云逐渐退却,包裹着皎月火龙两位真君的那层金光也渐渐变得薄弱。 鬼道人骂骂咧咧。 “臭小子,我什么都依你,你却不守信用。” “老奸巨猾的小崽子,老子诅咒你一辈子烟波境,一辈子找不到伴侣。” 陆抬转身,作势就要丢出剑气。 鬼道人哽着脖子嚷嚷道:“来啊来啊,有种你就打死我。今儿个,大爷我在山上是出了名的铁骨铮铮,一身傲骨不弱于人。今儿我要是皱一下眉头,服一句软,老子就不叫伏枥。” 陆抬当然没有继续丢剑气。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眼前这位自称伏枥的鬼道人罢了。夷陵老祖总共也才丢给他三缕剑气防身,此时用了两缕,他已经够心疼的了。眼下大局已定,他自然不会再丢出剑气。 而且,说实在话,如果有的选择,他肯定不会如此伤害鬼道人,毕竟先前他对自己还算不错。至于他想杀皎月火龙两位真君,且日月湾上那些人命间接因他而死。那就是他们和鬼道人之间的事,这两位真君大佬也还不至于需要陆抬他一个小小的烟波境修士来做什么主。 眼见陆抬沉默,鬼道人越骂越凶,最后什么亲戚的都出来了。 如此这样还不够,他似乎想起什么,突然小声悄悄说了句什么话。 只是“说出吾名”这四个字,刚刚说出口,陆抬骤然杀气勃发,手中剑气骤然爆发而出。 鬼道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肝肠寸断。手中双手下意识继续抵挡着剑气瀑布,连连求饶,“别别别,陆兄陆兄我错了,陆兄宽宏大量,放过我吧。” 陆抬哈哈大笑,只见剑气根本没有真正发出。 剑气绕着鬼道人横掠一圈后,缓缓回到陆抬指尖。剑气打着旋儿,最后刺入陆抬额头间,瞬间回归陆抬体内窍穴。 第115章 筑金山 鬼道人眼见第三缕剑气消失,赶忙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他还想大骂,只是被陆抬稍稍一瞪眼,到嘴边的话立马又咽了回去。 陆抬第三缕剑气收回去了,可眼前这第二缕剑气还未消失,还在不断往他这边冲杀。原先由铠甲化为拳套的法宝被打磨得越来越薄,鬼道人望得心疼不已,求饶道:“陆兄,你倒是把这剑气也收回去啊。小弟我快坚持不住了。” 陆抬再憋不住,笑出声来。他耸耸肩,开口道:“那缕还没释放过的剑气我倒是可以收回,只是这个,我就真没办法了啊。” 鬼道人气得吹胡子瞪眼,“那你不早说。” 他咬咬牙,先前那枝金钗又一次被他祭出,金钗发出刺眼的光芒,包住整条剑气瀑布。剑气瀑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直至完全消失。 金钗大发神威后,无力地落回鬼道人手中。鬼道人定睛一看,顿时肉疼不已。 得,没个千百年,别想恢复如初了。 由于大道誓言的缘故,陆抬如今可半点不怕鬼道人。 他屁颠屁颠地跑到鬼道人身边,好奇地探头观望,“什么好宝贝,也借我瞅瞅。” 鬼道人看到陆抬就来气。他立马收回金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让陆抬看见丝毫。同时左右两侧不再巍峨的法相一齐向中间的鬼道人撞去,瞬间消失不见。 两人好似都忘了刚刚他们还在打生打死,威胁着说些什么神魂点天灯的话。 陆抬讨了个没趣,不过他也不介意。只见他身侧一闪,绕到鬼道人身后,身形微微下沉,给他捏肩捶背,“别生气了,大不了以后你喊我一句陆兄,我就喊回你一句前辈,如何?我们各喊各的......” 话还没说完,鬼道人就抖掉陆抬的手,骂骂咧咧道:“放你的屁,老子绝不会再上你的当。” 陆抬愣了下,看到鬼道人脸色也有点不自然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被自己坑惨了,这才下意识地拒绝。 不过陆抬也不打断给鬼道人反悔的机会,他把双手重新搭在老人的双肩上,继续帮他捏肩,轻声道:“说吧,是什么人让你来杀火龙皎月两位真君的?” 鬼道人享受着陆抬的捏肩,不乐意地哼了声,并不急着开口言语。 反正他也只是发誓会把事实说出来,但可没有说什么时候讲。 陆抬也不急,继续替他捏肩捶背。 良久后,自认有了足够面子的鬼道人这才慢悠悠开口道:“小子,你可听说过筑金山?” 陆抬一怔,手下动作随即停下,“莫非?” 鬼道人不乐意地指了指肩膀,陆抬会意地继续卖力地做着揉捏动作。 鬼道人身形随着陆抬动作一晃一晃的,他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正是你所熟知的那个只要有钱,什么人都敢杀,什么任务都敢接的那个筑金山。” 陆抬手下揉肩动作不停,“前辈为什么会接这个任务?” 如果不是丧心病狂之人,谁会接这种刺杀两个长生境修为真君的任务? 大概是陆抬口中的这个“前辈”字眼甚得他心,鬼道人这次的回答很快。只见他摇摇头,缓缓开口道:“不是我主动想接这个任务的。事实上,我不缺灵石,也不可能为了灵石做这种事。只是早年我欠了筑金山一个人情,如今被迫偿还罢了。” 鬼道人停顿片刻,才继续开口道:“早些年我修为尚低之时,为了铲除一个抚顶境的仇敌,我找上筑金山的人帮我杀了他。不过那一次,筑金山没有收下我给出的酬劳,而是要求我日后给他们做回一件事,我答应了。如此过了千百年,我还以为他们忘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似乎看出了陆抬的疑惑,鬼道人摇头笑道:“筑金山可比山上那些借贷宗门要狠多了,灭杀一个抚顶境的任务,经过利滚利,变成一个灭杀两位长生境真君的任务,不足为奇。你要是不肯还债或者还不起债,那些宗门不过杀人,变卖你所有能卖的东西。筑金山却是能刨你祖坟山门,搜寻你记忆,找出你脑海中所有有价值的线索和秘密。你这世偿还不了,他们还能用秘法找到你来世,让你生生世世偿还债务。” 鬼道人停顿片刻,继续道:“不过这次其实还好,他们估计也是顾忌我的身份修为,不敢太过放肆。虽然让我做这种难度极高的任务,但还是给了我这些参考意见和阵法。所以我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这次任务难度其实也没那么大。” 鬼道人恶狠狠陆抬,手指着他恶狠狠道:“计划完美,这两人最后要么彼此同归于尽,力竭身亡,要么最后存活一个,意识慢慢苏醒然后被我打死。可我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最后会出来一个你,硬生生搅和了我的好事。” 陆抬尴尬一笑。 按照不知名道人的记忆,鬼道人计划最后确实是成功了。整座日月湾陆沉海底,两位真君同归于尽。最后,连青阳山老祖都可能仅仅是怀疑这里边有蹊跷,而找不到丝毫证据。 陆抬咳嗽一声,继续问道:“那么前辈你也不知道背后是谁找筑金山下了这个刺杀两位真君的任务?” 鬼道人以及背后找鬼道人执行这个任务的筑金山,顶多都只能算是一把刀。刀不重要,关键还是要知道这个执刀人的身份。 鬼道人瞥了眼陆抬,然后叹了口气,“小子,你还真对筑金山一无所知啊。” 眼见陆抬满脸疑惑,鬼道人继续开口道:“筑金山,号称全天下四大洲,任何一个山下市井王朝都有他们的分部据点,但你信不信?实际上真正算得上是筑金山的人,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一千人?” 陆抬惊讶道:“怎么可能?就算一个山下王朝只有一个筑金山的人驻守,也不可能低于一千人啊。” 就拿东胜神洲来说,青阳山一个下宗境内就有数十个山下王朝,而青阳山总共有上百个下宗。而筑金山号称每个山下王朝都有分部据点,那么最后算下来,光东胜神洲就最起码有数千个人山下王朝。 按照一个山下王朝只驻守一个人来算,也得需数千人。 第116章 玄冥令 鬼道人微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即便不是筑金山的人,但也有可能为筑金山办事。” 说完,鬼道人还指了指自己。 陆抬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鬼道人继续娓娓道来,“筑金山分部遍满全世界各地,但确实嫡系人数不多。大部分人终极一生,可能都不知道他们在为筑金山工作。有些市井混混,或者村民商户。他们甚至连筑金山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有人雇佣了他们,让他们每隔两三天就去往一个地方瞅瞅有无信件等等之类的东西。如果有,他们就需要把信件送到城里的某个地方。就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每个月就能拿到一笔足可称之为丰厚的赏银。 再者,还有另外一些人收到信件后,负责把信件送到别的王朝。以此类推,经过数次手后,才可能会交到一个真正筑金山的人手中。” 陆抬思考良久,才说道:“即使如此,也不可能只有不到一千人这么少吧?比如前辈这个任务,虽然负责执行任务的人不是你,但幕后筛选任务的,衡量任务难度的,谈判收钱的,制定任务计划的,敲定任务执行人的,验收任务完成度的...... 这么粗略一算,都少说也得十来个人。这还仅仅只是一处地方的一个任务,全天下四洲,筑金山号称不管任务大小,什么任务都接,那么这不到一千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如此之多的任务?而且,筑金山肯定还得有自己的杀手吧?不可能完全只靠积攒人情去摆平任务。” 鬼道人笑了笑,“如果你说的这些人都不是筑金山的人呢?” 陆抬脸色微变。 鬼道人很满意陆抬此时的表情,乐呵道:“筑金山来者不拒,什么任务都不挑。按照一般情况,确实不可能只有这么短短一千来个人,但事实确实如此。比如这一次,筛选任务的人可能就只知道我这个谋杀两位真君的想法有意思而已。衡量任务难度和奖励的人,可能也只是按照他们的眼界,判断谋杀两位真君值多少钱而已。 制定实质性任务计划的,也可能只是某个读多了山上有关于术法神通,符箓阵法等杂书的书呆子。而这个书呆子恰好喜欢纸上谈兵,高谈阔论。他甚至可能连皎月真君和火龙真君是谁都不知道,而只是单单觉得这个任务有意思有挑战。他拿到的资料里,可能不过是几张写满了这两位真君的生活习惯,爱好特点,修为境界等资料的纸。” 陆抬脸色骤变。 按照鬼道人所说,这些人确实不算是筑金山的人,但实际上这些人都在无意间为筑金山做事。这些人中,有为了一点山下银两的市井混混,老实农户,车夫镖局,也有只是因为自己爱好,无形中被利用了的人。 鬼道人还在继续口若悬河地讲着,“而且,除此之外,有很多山下组织老大,山上宗门掌门人,其实都是筑金山扶持起来的。他们除了为筑金山接任务,收集情报外,还偶尔负责某些刺杀任务。” 陆抬原先的问题是问鬼道人是否知晓幕后发布这个任务的人是谁,但如今他说了这个多,陆抬也就知晓了他给出的答案了。就连给他发布这个任务的人,都可能不是筑金山的人,都可能不知道是谁下的这个任务,更何况他这最后一级的刀手呢。 而且,鬼道人说了这么多,其实也是隐晦地向他表明筑金山的力量,为了他好,不想让他继续追查下去。 陆抬叹了口气,他的确是想追查这个幕后下达任务的人是何方神圣。直觉告诉他,这个幕后黑手可能跟勾结幽冥的人有关。 陆抬问道:“筑金山这个组织,发展至今也有一万多年的历史了吧,接下的任务不计其数,积攒的财富更是数不胜数。而且大部分为他们做事的山下之人所需的银两都不值一提,真正的筑金山之人也不过一千人,他们每个人拥有的财富庞大无比,岂不是都够他们境界冲到抚顶境甚至长生境了?” 鬼道人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点点头,“或许吧。” 陆抬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筑金山拥有如此多的一笔财富,可好像也从没听说过哪些门派组织拥有千百个抚顶境长生境的,那么他们这些钱又到哪里去了? 陆抬小心翼翼问道:“那么,你这次任务失败,会有什么后果吗?” 鬼道人沉默片刻,摇摇头,“任务失败,大不了往后我继续帮着他们再做一件事。” 他说这话时,还瞥了眼陆抬,示意再明显不过。 陆抬摆弄着手中半仙兵拂尘,假装没看到。 鬼道人张口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咦了一声。他止住话头,就想告别离去。 然后,还没等陆抬假情假意地说些什么挽留的话,他脚下便腾起一片云。洁白的云朵托着他直直远去。 陆抬收回视线,朝天望去,只见天空中包围皎月火龙两位真君的金光涟漪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散去,而且他们也停止了打斗。陆抬这才后知后觉地知晓这个鬼道人是做贼心虚,想着赶紧离开现场。 鬼道人腾云远遁的速度很快,然后在陆抬猝不及防之下,他不知何时又落下云头降在陆抬身旁。鬼道人对着陆抬恶狠狠道:“小子,你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陆抬疑惑不解地问道:“什么话?” 鬼道人涨红了脸,却又不肯明说,他狠狠瞪了一眼陆抬。 陆抬这才停止装傻充愣,他自顾自地乐呵了一阵,然后突然对着鬼道人作揖道:“陆抬拜别前辈!” 鬼道人扭捏了一下,这才回个道门礼,低声说了句,“伏枥拜别陆兄。” 陆抬哈哈大笑。 鬼道人脸色涨红,赶忙丢出一个物件,然后拉起白云向上飘去。 陆抬本能地接过,只见是一块不知名材质,黑乎乎,油腻腻的令牌。令牌上依稀印刻着一个大大的“玄”字。 陆抬鄙夷得用两根手指头掐着,心里头想着的是找个湖把这令牌扔下去,能熏死多少条鱼。 天空中传来鬼道人的话语: “此为玄冥令,今后如果有事,可以摩擦令牌上的‘玄’字,以心湖涟漪呼唤,我自然会很快赶到你面前。” 第117章 真君脱困 等名为伏枥的鬼道人化作天边的一个黑点彻底远去,陆抬反复清洗干净令牌后,这才收起,然后小心翼翼地腾起筋升云,硬着头皮向半空中飞去。 天上一男一女正在闭眼凝神,运转气机疗伤。陆抬刚靠近不过五十丈,就感觉瞬间被千丝万缕缠绕包裹一般。不但无法前进,更动弹不得,就连稍稍气机做不到。同时他的胸前好似压了一座大山,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陆抬艰难地对着两人作揖行礼,“青阳山弟子陆抬,见过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两位真君。” 这一句话,不过十来个字,换做平时自然不算什么,此时却耗费了陆抬全身力气。 火龙真君鹰钩鼻,四方脸,修长胡须上满是斑斑血迹,不过他也不在意。 皎月真君依旧上罩一袭黄罗袍,下系一条银白锦绣裙。不过她好像刻意清洗过,此时她全身一尘不染,丝毫不见任何的打斗受伤过的痕迹。 鹰钩鼻老人笑了笑,对着陆抬竖起一根大拇指,“把我放在这个臭老娘们前面,小子日后肯定大道前途无量。” 随着鹰钩鼻老人的笑意,陆抬这时才感觉缠绕在周身的千丝万缕全部撤了出去。他半弯着腰,双手捂在胸前,如一条被丢上岸的鱼一般大口喘着粗气。 陆抬尴尬地望向那位身着一袭黄罗袍,瞧着不过芳华之年的皎月真君,她闭目凝神养伤,并不言语。似乎眼前的陆抬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陆抬转而望向鹰钩鼻老人,悄悄做了个感激的手势。 火龙真君轻笑着点头致意,示意没事。然后他用手指了指下方,问道:“青阳山的道友为何在此?这里又变成这样?是否可以给我们解释解释?” 两人也不是傻子瞎子,对脚下这片日月湾的情况自然知晓清楚。 陆抬开口说道:“......这件事跟一个组织有关。” 鹰钩鼻老人还好,看着不过芳华之年的皎月真君却急不可待道:“快说啊,什么组织?” 火龙真君好似处处要跟皎月真君作对一般。他笑了笑,“没事,道友慢慢说。” 皎月真君恶狠狠地瞪了眼老人,老人笑着正视她的目光,怡然不惧。 陆抬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组织说辞,“筑金山接了一个谋杀两位的任务,由他们出谋划策,再额外敲定一个人来执行。” 火龙真君若有所思。 皎月真君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人?” 陆抬摇摇头,“我答应过那人,不透露出丝毫他的跟脚。” 皎月真君蹙着眉头,紧盯着陆抬,面带不悦。 “没事,我不会为难小友的。再者,他也不过是筑金山的一把刀,我们如果真要报复,也只是找筑金山麻烦,以及找出那个背后档案悬赏任务杀我们的人。”火龙真君伸手作出一个手势,示意陆抬继续说下去 陆抬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不是我刻意为那人辩解,只是据他所说,他不是筑金山的人。只不过他早年欠了筑金山一个人情,如今不得不偿还,这才不得不接下了这个任务。” 火龙真君想了想,又开口道:“他有跟你说具体是什么人情吗?” 陆抬点头回答道:“据说是因为他找筑金山悬赏了杀一个抚顶境修士的任务,到最后,筑金山没有要他的灵石,只说让他以后替他们做一个任务弥补。而这个任务,就是杀害你们的任务。” “连本带息,加了数十倍偿还,确实是筑金山的风格。”火龙真君点了点头,“那我们莫名其妙待在这里,脚下这座日月湾坍塌大半,全部都跟他有关?” 陆抬挠了挠后脑勺,点点头。 火龙真君又伸手示意陆抬继续说下去,“道友把来龙去脉跟我们好好讲一遍吧。” 陆抬小心斟酌着说辞,“......那天,我在海上飘荡。也不是飘荡,我原先目的就是想着登门拜访日月湾讨要点东西......我有个师妹,名为灵素,特别仰慕皎月真君。我就想帮她讨要一份皎月真君的签名,顺带着带点犀脊宫的月桂酿回去给我那个师妹......” 皎月真君得意地瞥了眼火龙真君,似乎在说我又赢了你了,连带着望向陆抬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火龙真君没有理会皎月真君,不确定地问道:“月桂酿?” 陆抬疑惑地点点头。 火龙真君摆摆手,示意没什么,让他继续讲下去,心里却暗暗打起了小心思。 “......当时,我在海上遍寻此处不得。就擅自用了引路符,这才来到了日月湾。”陆抬小心斟酌语言: “我进了日月湾后,起先是遇到了一个小道童。这个小道童就是皎月真君的弟子李负......他拦住我去路,并主动对我出手,不得已之下我与他进行了一番打斗......最后他被我打死了......李负死后,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先前我说的那个人,他欠了筑金山人情,不得不来此偿还......这个人%#!#%......我就¥%#@#*!......最后###¥%......” 陆抬讲了很多事,比如李负受那人威胁,为了一己性命,肆意杀害同门。给鬼道人布置半成品阵法,以及给皎月真君点迷魂香。具体得连阵法的名称,来历,威力等都说得清清楚楚。 当然也有很多事,陆抬没有讲,比如回档炼丹,鬼道人要收他为徒等的这些事。至于为何他能打退鬼道人,他也只说了个大概,只说他手中有一件来自青阳山老祖的压箱底手段法宝。他也杀不死那人,只能略占上风,并发誓不会与你们说明他身份来历,他这才肯解除阵法,并且退去。 陆抬这一番描述,全部都是事实,饶是袖中不断暗自掐算的火龙真君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皎月真君铁青着脸,眼睛里似乎蕴藏着一座活跃的火山一般,随时都会喷发出来。 火龙真君很得意地笑了笑,而后站起身对着陆抬深深行了个道门礼,“感谢小友救命之恩。” 陆抬赶忙回礼,“前辈客气了。” 皎月真君也跟着起身,深深行了个大礼。 陆抬只好又是回礼,硬着头皮道:“先前真君麾下弟子出手在先,小子不得已才还手在后。事态紧急,下手过于重,还望真君见谅。” 火龙真君满脸笑意,对着陆抬竖了根大拇指,“这种忘恩负义的小畜生,死了活该。” 看得出来,这种打压嘲笑皎月真君的事,老人很乐意去做。 皎月真君摇摇头,微张着嘴,有些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回去,最后只对着陆抬留下一句,“道友言重了,是他罪有应得。” 第118章 败家娘们 陆抬犹豫片刻,缓缓伸出手递过一物。 正是那柄道童李负死后留下的那柄半仙兵拂尘。若是先前,陆抬只会把这件半仙兵拂尘当做自己打怪升级刷boss得到的战利品,理直气壮地收下。 可眼前半仙兵拂尘的真正主人,皎月真君还在此。自己打死了人家徒弟,还光明正大地怀揣着别人的这柄拂尘,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饶是陆抬这种厚脸皮的人,也自认干不出这种事。 皎月真君伸手抚摸着拂尘,面露伤感之意。良久后,才听她悠悠然开口道:“当初都是因为对这小弟子的偏爱,这才赏下这柄半仙兵拂尘给他。不料想,却成了我那一众弟子全部身亡的导火线。” 陆抬听她这话说得不对,正想开口劝说一二。 不料想却来不及了,只见皎月真君纤纤细手骤然一握,顿时整柄半仙兵拂尘化为一阵齑粉。 陆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断暗诽咒骂。 败家娘们,半仙兵都不要,你不要倒是给我啊。 火龙真君看在眼里,当下眼珠子直咕噜转动,他心意一动,搭着陆抬肩膀问道:“小兄弟,你先前说你叫陆......” 陆抬赶忙接过话道:“小子陆抬。” 火龙真君宛若这时才想起陆抬名字,“哦,对对对,陆抬。哎呀,这名字起得真是大气啊,兴许到时天下大难,四州陆沉,还得小兄弟你力挽狂澜,一剑曾当百万师呐......” 陆抬黑着脸连连摆手,正想说些什么,又听得火龙真君开口道: “对了,陆小兄弟要不去我那南蟾宫坐坐,我那薄有几壶龙潭泉酿,丝毫不比那老娘们的月桂酿,你带回去自己喝,或者给你师妹可都是不错的选择......对了,那臭老娘们的签字其实不怎么样,要不老哥我给你露一手,我最擅画那墨竹,山上还有人称我为当代息斋道人......” 皎月真君瞥了老人一眼,开口嘲讽道:“就你那点半吊水画技,有何脸面应下这个称号?别人有求于你,这才不得不捏着鼻子吹捧你一下而已,老不死你还当真了?什么狗屁当代息斋道人,你也不怕醉车先生从坟墓里爬出来一巴掌把你呼死?” 火龙真君恶狠狠怼回去,“老子想宴请我陆小兄弟,关你屁事。老娘们伤势恢复得挺快啊,要不找个地儿,咱继续比划比划?” 皎月真君摇摇头,“陆小兄弟真不该这么快把我们从阵法中叫就出来,就该由着你被我活活打死。” “谁被谁打死还不一定呢!”火龙真君愤愤不平道,“走着啊,谁怂谁乌龟。” 这边的皎月真君没有理睬老人的骂街叫唤,转身对着陆抬笑道:“别搭理他,一个吝啬的臭老头罢了。他想随便送你点什么东西,以此作为对你救命之恩的答谢。” 陆抬赶忙摇头,“可不敢要什么答谢。” 可能是被当场拆穿,火龙真君脸色讪讪,有点不自然,不过他当然不会就此承认,。老人对着皎月真君骂道:“放你的臭屁,臭老娘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挑拨我和陆小兄弟的感情。老子今天把话放这,无论你送什么东西给我陆小兄弟,我送的都不会比你的差。” 皎月真君眼神狭促,笑容玩味,“你确定?” 火龙真君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老子又不是你这种没带把儿的臭老娘们。男人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 皎月真君笑了笑,难得地没有回怼回去。她一手掐诀,一手掌心向下。忽然脚下日月湾属于月岛的这一块大地发出一阵轰鸣,山水倒涌,无数亭台阁楼塌陷,化为齑粉。 火龙真君满脸震惊,惊呼道:“不过死了几个徒弟而已,你这臭老娘们疯了?” 皎月真君理都不理火龙真君,继续掐诀施法。 过了好长一阵时间,整片天空大地响起一阵尖锐的啼鸣,紧接着便有一把锐不可当的三尺飞剑从脚下大地中挣脱而出,裹挟着势不可挡的风雷之势直冲云霄。最后飞剑骤然悬停在皎月真君身前。 皎月真君看都不看飞剑,屈指一弹,飞剑顿时被弹出一个夸张的弧度,然后稳稳当当的落于陆抬身前。 飞剑发出一阵嘶鸣,似乎是在为主人抛弃自己而委屈。 陆抬头皮发麻,面露为难之色。 如果是些灵器法宝,他半推半就也就收下了。而且收下之余,少不得内心还要暗讽几句抠门,救命之恩送出去点东西还这么抠抠搜搜的。 若是件半仙兵,他肯定推脱都不带推脱的,毫无犹豫地收下。而后高呼几句“真君大气,真君666。” 可若是超乎半仙兵的东西,陆抬可就不敢乱收了。 当下这把飞剑,单单看火龙真君那几分肉痛几分难以置信的面部表情。陆抬不用猜都知道眼前这法宝即便不是仙兵,那也肯定较之仙兵差距不太多。 说不得,还是有关于皎月真君大道的压箱底宝物。这让他如何能拿? 皎月真君摇摇头,叹息道:“拿着吧,此物当下对我已经没什么用了。” 陆抬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火龙真君,似乎想从他眼中得出点什么关键性提示。不料这一瞥,顿时更是头皮发麻。 只见火龙真君也跟着掐诀,顿时脚下又是山河大便,片刻间又腾出一把飞剑落于陆抬身前。 陆抬哭笑不得。 皎月真君满脸意外望着老人,打趣道:“哟,老贼你一向抠门,连弟子都不肯收得一个,生怕他们会掏空你家产似的。今日怎么转性了?连这把往日最宝贝的大道飞剑都舍得拿出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了送出的法宝不会比你的差,就肯定不会比你的差,”火龙真君鼻子恨不得翘到天上去,嘲讽道:“如你这般,收那么多弟子有什么用?等着他欺师灭祖,再被我随手一巴掌拍死?而且弟子注定境界再高不过也不会高过我,看着糟心。还不如索性一开始便一个弟子都不收,逍遥又自在。” 皎月真君认可的点点头,没有反驳老人的话里有话。 第119章 合道失传 火龙真君瞥了眼陆抬,不耐烦道:“让你收你就收,磨磨唧唧的,跟个臭老娘们一样。太不爽利了。” 老子这会儿心头都在滴血,你小子赶紧给我收下东西麻溜滚蛋。 陆抬犟劲上来,对这两把飞剑视若不见。 火龙真君搓着手,怪笑一声,当下就要收回原先属于自己的那柄飞剑,顺带着连另一柄飞剑也一并“不小心”收下。 陆抬好兄弟,既然你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只是他还没如何动作,就挨了皎月真君一脚。 良久后,眼见陆抬依旧无动于衷,火龙真君叹气道:“收下吧,臭老娘们说得对,以前还好,但现在这两把飞剑对我们确实用处不大了。到了我们这个境界,飞剑什么的都是身外物,太过注重,反而落了下乘。” 陆抬犹豫片刻,好奇问道:“为什么?” 火龙真君没有直说,只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日月湾的传说?” 传闻日月湾是盘古大神眼眶,这事陆抬当然听说过。 他使劲点头,而后突然抬头问道:“难道这事是真的?” 火龙真君白他一眼,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陆抬怔了下,那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皎月真君却是最见不得老人打哑谜,她主动开口解释道:“日月湾是我们从东海尽头找到的。昔年,我和火龙老贼一起泛舟出海游行,励志要去到天边尽头。当时我们还都只是抚顶境,途中遇到的许多深海巨兽让我们疲于招架。我们四处逃窜,最后被卷入了一处旋涡。醒来时,就身处日月湾了,也就是你脚下的这座岛。” 陆抬听得惊奇,问道:“你们把整座岛屿都搬回来了?” 移山倒海可没这么简单,短距离还行。时间一长,什么袖里乾坤都能给你崩坏了。 皎月真君笑着点点头,指着两柄飞剑开口道:“其实也不能说搬。” 联想先前飞剑现身的动静,陆抬瞬间领悟了,“你们把日月湾炼化成了这两柄飞剑?” 火龙真君接过话茬,“传言日月湾是盘古大神的眼眶,太阳和月亮每日升起降落,最终都会回到这座日月湾歇息。这传言我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那里确实离太阳和月亮很近。那里的晚上比白天还亮,而且温度很高,太阳被放大了无数倍,充斥着整个世界。 我们夜蛰昼出,只有在白天太阳升起远离时,才能偶尔出来活动活动。在那里,我们找到了两部经书。我和皎月臭老娘们一人一本,分别以此晋升长生境。之后我们又按经书指引,把整座日月湾炼制成了两柄飞剑。” 陆抬细细琢磨着这话,又开口问道:“按照你们所说,这两柄飞剑是你们的大道根本,为什么说现在对你们没什么用了?” 皎月真君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们两为何常年彼此厮杀吗?” 陆抬闭口不言。 关于这两位真君的狗血传闻很多,什么相爱相杀,火龙真君抛妻弃子之类的。在山上,这类桃色新闻很受欢迎,不少山上宗门报社因此获利颇丰。 似乎猜出陆抬心中所想,火龙真君冷笑道:“一帮没眼力劲的狗东西,等我空下来了,一家一家收拾过去。” 皎月真君淡然道:“没那么狗血。至于我们两为何彼此互相厮杀,也不过当年一个猜想。” 陆抬开口问道:“什么猜想?” 兹事体大,陆抬赶忙小心翼翼又加了句,“如果涉及某些大道隐秘,前辈不方便透露,那么就当我从没问过吧。” 火龙真君似有顾虑,面露难色。 皎月真君却摇头坦率道:“没什么不方便说的。之前我也跟你提过,我们的大道根源是位于东海天边尽头的那两本不知名经书,而我们能很快地跻身长生境也是仰仗于此。” 她停顿片刻,瞥了眼火龙真君,又继续开口道:“但是后来,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又开始猜想。既然一本经书能让我们跻身长生境,是否两本经书能让我们跻身失传境?” 陆抬满脸震惊。 火龙真君哀叹一声,接过话茬继续道:“但是经书是我们的大道根本,我们也不可能互相借予对方观看。而且,整座日月湾炼化成飞剑容易,飞剑重新施展成一整座日月湾又得两柄飞剑联结而成,缺一不可。而且炼化后,整座日月湾由一道铁索勾连,分离不得丝毫。 就这样,我们不得不常年都居住在这座日月湾上。起先还只是互相看不顺眼,无关什么大道。到得最后,就索性经常大打出手了。反正打死了拉倒,夺了对方的飞剑和经书,就能尝试着合道失传境了。” 道门五境,念去,烟波,天阔,抚顶,长生。但令所有山上修士深信不疑的是,长生境之上还有一个失传境。因为如今的长生境并不长生,这是公认的事实。但同时又有很多例子,证明了长生的存在。 比如时常有传闻现身民间的龙虎山张三丰真人,化蝶嬉戏人间的南华真人,还有不时现身显圣,令得仓圣学院力压其余三宫书院的仓颉先师...... 这些都能很好地证明失传境的存在,所以山上修士一致认为长生境之上还有失传境,而这个境界必须有什么契机或者合道物才能晋升。比如仓颉先师的造字大功德,南华真人的大自在等等。 有山上修士认为青阳山之所以别于其他三洲道统,耗费大量人力维持一洲秩序。而且,青阳山弟子一旦破境就必须下山积攒功德。这些都是为了那片功德林能顺利长出功德道果,让青阳山老祖合道失传境。 当然,更有修士认为青阳山两位老祖战力之所以碾压同境的长生境,是因为他们早就效仿仓颉先师,以大功德应运而生的功德道果晋升失传境了。不过,这些都是山上修士的单方面猜测,青阳山老祖也从未出来说过什么。 山上长生境修士试图合道失传境的方法不计其数,早年更有合欢派双修证道,风靡一洲的笑话。相比之下,火龙和皎月真君有此猜想和行动,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第120章 一日千里 陆抬回过神,小心翼翼问道:“前辈这是放弃了?” 火龙真君点点头,叹了口气,“算是吧,打生打死这么多年,我们都累了。” 皎月真君却摇头苦笑道:“其实后来我们都慢慢感觉得到,对方的经书不可能使我们合道失传境。但依旧这么彼此厮杀的原因,也只不过是因为谁都落不下脸面先行放弃而已。但眼下是个很好的契机。” 皎月真君说这话时,还抬头深深望了眼陆抬,然后才继续道:“赠剑给你,不仅是表达对你的感谢之恩,也是我们斩断过去念想的一种方式。不然以火龙老贼的无赖脾性,非但不会赠剑,反而会朝着你使劲嚷嚷,老子求你救我了吗,爱救不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之类的话。” 她说这话时,学着鹰钩鼻老人的口气学得惟妙惟肖,连一直谨小慎微,奉行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陆抬都笑出了声。而火龙真君也只是象征性地哼了声,没有反驳。 皎月真君继续开口劝说道:“我那些弟子不能白死,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到得我这个境界,一把不过锋利点的飞剑,对我来说没什么用,还不如送了你。所以你就直接拿了吧,我皎月从不欠人人情。” 陆抬默不作声,细细思量。 皎月真君也不催促他,反而瞥了眼某人,掩嘴娇笑道:“刚才漂亮话说了不少,其实我到现在都难以相信丹药法宝即便拦在自己手里,也不肯送人的火龙老贼今日会如此大方?” 火龙挺着胸膛,理直气壮道:“大老爷们一口唾沫一口钉,既然你都能如此慷慨大方,我自然不会拿些签名酒水糊弄我陆小道友。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能不如你这臭老娘们?” 皎月笑了笑,没有在意他口中一而再再而三的臭老娘们称呼。 火龙老贼这话要是被山上其余修士听见,可是会惊呆他们的三观的。 火龙真君闻名于一洲的,不是他那在北俱芦洲的一点火花燃起千万里燎原的辉煌战绩,也不是他长生境的境界修为和东胜神洲屈指可数的真君头衔。 而是他那上门讨要东西,不仅理直气壮,不给东西还不肯走,蹲在门槛上骂上你十年八载的无赖脾性。而且很多事情,一开始说得好好的,后来又理直气壮地反悔耍赖。 少康福地是全天下饮酒客心之向往的圣地,有着全天下所有酒的祖宗。而那里欠酒最多之人,除了青阳山游容与,便属火龙老贼了。而且这两人,偏偏还都来自东胜神洲。恨得酿酒始祖后裔的紫阳真君差点都想立个牌匾,东胜神洲之人不得入内了。 其余的比如到百花福地偷偷尝试新发明的小术法,害得大地干旱,百花全部枯死。 偷白纸福地其中一个小世界里的一轮大日,融合自己大道,被一众人围殴,狼狈逃窜,边逃边骂。事后,火龙老贼越想越气,找了一家山上报社,报导刊登白纸福地祖师爷的许多莫须有的桃色新闻。 为了一个自己突发奇想的丹方,美其名曰借,拿了药王孙家后人的白山福地里数不尽的药材,后来又拒不承认。 ......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能够力压张家医圣的传人,生死人肉白骨,活人无数的天下行走,与女子皎月一同成为当年东胜神洲的两大真君。 山上修士苦其久矣,纷纷议论是不是仓圣学院担心火龙老贼蹲在他们学院门槛上堵门骂街,故而这才不得不捏着鼻子给他颁发这个真君头衔。 —————————————— 怀沙宗内,如今人人都知晓了时孟春师叔祖收取了一个不仅容貌过人,资质更是不俗的女子剑仙为徒。 因为时孟春师叔祖的特殊辈分,所以大部分怀沙宗弟子见面了还得尊称她一声师叔。 但这位女子剑仙师叔上山虽然已经过了十年,可她除了偶尔会驾驭一柄飞剑扶摇直上遨游高空,留给一众弟子一个潇洒背影外,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如今,除了每月按例派发丹药的宗门弟子外,很难再见得她一面。 这也使得原先宗门内只有杂役弟子才需轮值,派发丹药的苦差事反而成了一个香饽饽的美差事。甚至还需一番竞争贿赂才能拿下这桩差事。 虽然,派发丹药时,与她也只是一面之缘。甚至有时候,只能把丹药远远放在她门外,连她一面都见不得,但这也足够怀沙宗的弟子们趋之若鹜了。 毕竟如果能意外得这位女子剑仙师叔青睐,不仅能抱得美人归,还能搭上时孟春师叔祖这条线,往后大道机缘当然源源不断。 古语有云,“攀龙附凤”。女子攀龙,希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事常有。男子想着不劳而获,希冀附凤也不少见。 邋遢老人时孟春也很无奈。 他不是对怀沙宗的风气无奈,而是对自己这个徒弟无奈。 江染上山已经十年了。一开始的那几年,她总是把自己关在门内,既不修行,也不练剑。偶尔也只是驾驭着她那柄法宝“铅刀”四处散心,心血来潮之时还会在自己房间里煮点酸菜面。然后酸菜面做完了,她自己不吃就算了,还不让他吃,成天自己一个人对着一碗面叨叨半天。 他一直苦口婆心地劝说江染修行,可江染总口头上应着好的好的,随便敷衍了事,却从不肯付诸行动。 所以他不得不拿着某人当借口。说什么不修行会变老,寿元不多,会被某人嫌弃之类的话语,她这才肯偶尔的修行一下。可也总是三天晒网两天打鱼,境界修行缓慢。而且说急了江染还会烦,还会拿宗门有派发美颜丹,老人给过她寿元丹为由,堂而皇之地拒绝修炼。 时孟春屡屡劝说江染没用,最后他突发奇想,跟江染说了些什么类似境界高了,或者破境时需要下山积攒功德,此时才能下山,可以自由行动出入山门,与某人相见的话。 江染听到这话,才眼睛一亮,终于开始认真修行,主动与老人时孟春讨要修炼的心法口诀。 自此,不到半月,入武极境。 不到半年,破入烟波境。 境界一日千里,连青阳山掌教东华都惊动了。 第121章 大眼瞪小眼 橘颂宗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宗门,虽然隶属于青阳山的一个下宗,但除了一些知情内幕的老一辈外,其余人几乎都不怎么把它当回事,甚至不把他当一个宗门看待。 一个弟子包括师父加在一起,总共不超过十人的宗门,算什么宗门? 偏偏这个宗门每个月还能分得大量的丹药灵石,这就使得其余人更加愤愤不平了。 早些年还不时有人辛苦御风前来质问他们宗门为什么不收人。若来人遇到王富贵或者杜闭书,兴许还好点,因为他们二人会好言相告地解释一番。不是他们不想收人,实在是宗门辖境内没有山下市井人家。不是特殊情况,他们没有理由去别的宗门辖境内收徒。 但若来人遇上王富贵杜闭书之外,包括谢清归陆抬在内的其余橘颂宗弟子,他们都会破口大骂。方圆千里连只母猴子都没有,收个锤子的收。 但从概率学角度来看,他们遇到王富贵杜闭书的机会一般都比较低。 自此,外人对橘颂宗的印象江河之下,都说这个宗门是趴在青阳山上的一只吸血虫,纷纷表示希望自家恩师直达天听,向青阳山掌教东华真人禀报。加之道门修清净,师傅父进门,修行在个人,越来越无人愿意上门拜访这座宗门。 而今日,这座小宗门终于迎来了自四十年前,怀沙宗甘棠上门求药后的第二位客人。 ———— 夏日的天就像女人的脾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阴雨绵绵的天,转眼间就变得阳光明媚。 严监生坐在自家门槛上晒太阳,手不停有节奏地拍打着膝盖,嘴里哼着小调,如果靠的近,不时还能听得出一些类似“旅行”,“土耳其”和“东京巴黎”等的字眼。 这小调是陆抬教的,严监生其实满打满算也没记得住几个词,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哼唱。 严监生就这么闭着眼睛,打着拍子,哼着魔性的小调,浑然不觉身前突然来了一个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的漂亮女子。 直到江染低声唤了他三遍,严监生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江染见他睁开眼,这才温声开口道:“师兄你好,请问陆抬师兄在吗?” 皮肤白皙,脸庞棱角分明,眼睛如金子般闪闪发亮,新月眉樱桃嘴,大胸小蛮腰...... 莫非还是个别处宗门新入门的小师妹?新入门就代表着应该还未名花有主...... 严监生抬起手臂挡在嘴前,假装借此挡住打哈欠的动作,实则借机用宽长袖摸了摸嘴角的口水。 他猛然直站起身,双手本能地摸着后脑勺,“师妹,师妹你好。哦......师妹,师妹肯定是来借丹药的吧?没问题没问题,如今我们宗门丹药还剩不少。师妹可以都拿走,都拿走......对了,忘了问了,师妹是哪出宗门的?要什么丹药呢?” 上上个来宗门的女性修士就是来讨要丹药的,上个来的甘棠也是如此,严监生现在当然会这么想。 “师兄,我不是来讨要丹药的,”江染摇摇头,声音略带一丝拘谨,“请问陆抬师兄在吗?” 江染说这话时,还生怕他看出点什么,很不好意思地双手挠着一片衣角。 严监生挠着后脑勺,尴尬地打了个哈哈,然后指了个方向,“找小师弟啊?哦,小师弟的住所在那边,我们橘颂宗的房子都是几层的。唯独小师弟喜欢那种四合院类型的,而且他房前门牌刻着他的名字,很容易找的。” 说完他还不放心道:“要不我带你去吧?” 江染摇摇头,规规矩矩地朝着他施了个万福,道了句“多谢师兄”,姗姗离去。 严监生痴痴地目送女子离去,心里莫名多了个有个道侣的念头。 至于此时陆抬在不在山上,他也全然给忘了。 ......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这就是陆抬房间的真实写照。 许多陆抬在时辛苦维护打造的什么三八线,艾尔文防线和血色防线,此时都随着他的下山统统沦陷。 灵素在陆抬房间里光明正大地为所欲为。 如今她不仅能光着脚丫,肆意践踏着陆抬的床和书案。许多原先她根本没有触碰,甚至只要有稍稍触碰的迹象,陆抬就会生气的东西,如今她也能光明正大地随手摆弄。 灵素正把光脚丫搁在陆抬书案上,翻看着一本薄薄的《太上感应篇》。这本书没什么特别的,即便在山下也遍地都是,可上边此时却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字。满是一些像注释,却又看不懂的东西。 灵素当然不会知道这书是陆抬用来记录时间和某些事情的。山上修士从来没有日历之类的东西,陆抬这才用这种类似记事的方法,誊写着某些东西。以防自己突然回档不知道此时的时间。 灵素小脸贴着这书,瞪大眼珠子,瞅了老半天也瞅不出什么东西来。 偶尔心血来潮,陆抬确实会教她一点汉语,但教的不多。加之灵素又是那种早上刚学三个字,下午就能忘了两个半的主,看得懂就怪了。 灵素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往往都能表现出超高的天赋。而某些不感兴趣的事,即便是陆抬手把手教他,她也不怎么上心。 还希冀着从中挖掘出陆抬某些不为人知秘密的灵素失望地把这本《太上感应篇》盖在自己脸上,整个小小的身子缩在大大的太师椅上向后仰去。 良久后,灵素拿下书,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着陆抬下山的天数。 类似这样的计算,她几乎每天都要算一遍,乐此不疲。 算完后,灵素收回脚,侧着头,把整个身子横搁在太师椅上。她整只腿都露在太师椅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开始发呆。 自从陆抬下山后,灵素便一直如此。 不仅修炼都感觉没劲儿,连带着去杜闭书那讨要食物的次数都少了许多。害得杜闭书最近一直在反省是自己厨艺下降了,还是小师妹口味变了。 往往她这么发着呆,能持续一整天,然后此时突然敲门声响起。 灵石愣了下,橘颂宗里除了陆抬,可没谁会敲门的。 她猛然一个鲤鱼打挺,想去开门。只是她整个人还横躺在太师椅上,她这么急冲冲地一跃而下,连带着整张太师椅都反过来砸在了她的头上。 灵素吃痛,嗷嗷怪叫几声,顾不得什么,依旧第一时间往门槛走去。 灵素还以为是陆抬回来了。 只是她也忘了,她此时在陆抬的房间。 若敲门人是陆抬,那他回自己房间,怎么会敲门呢? 不多时,门开了。 两个女人同时对望, 大眼瞪小眼。 第122章 她只是我的妹妹 灵素愣神的是,为什么敲门的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大胸美女? 她对某个部位规模比自己壮观的女子从来都欠缺好感,除了某个已经有道侣的二师姐。 江染愣神的是,为什么开门的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可爱少女? 江染敲门前,曾反复确认过。橘颂宗只有这一处房子是四合房,而且这间房间门牌上确实写着“陆抬”二字,这里应该毫无疑问地是陆抬的住处没错。 她多看了眼开门的小女娃,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红色长裙,粉嫩小脸蛋,眉心缀有一颗红痣...... 对了,红痣......莫非此人是陆抬师兄的亲妹妹?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灵素已经打破沉默,笑着问道:“师姐,请问你找谁?” 江染回过神来,一跟纤纤玉指缠卷着一片衣角,温声道:“请问陆抬师兄在吗?” 灵素面带笑意,看着人畜无害,实则一直在暗自观察着江染。 眼神闪躲,飘忽不定,不敢与我对视,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小动作不自然...... 这么个水润的大美女主动上门找师兄,不寻常,绝对不寻常。 那么花心师兄又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她的呢? 暗自推敲思考的灵素很快便有了答案——陆抬破境,不得不下山积攒功德的那段时间。 按照她的了解,陆抬自从上山后,除了这次出门外,几乎没怎么出过山门。虽说期间也有过几次下山,帮谢清归师姐买口脂。但这些时间太短,根本不足以让他发展一场精心策划的美好邂逅。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这边的灵素捏着下巴,化身福尔摩斯,怔怔出神时。 江染又悄声重复地问了几遍,只是灵素都没听见。 江染也很疑惑。 她在怀沙宗其实听过不少弟子说橘颂宗的坏话,诸如蛀虫宗门,吸血虫,吝啬鬼等的评价,但她总觉得那个人所在的宗门不至于此。今日一见,这些负面评价她当然还是不敢苟同。甚至橘颂宗山门前那个师兄言语感觉还挺大方的,完全没有什么吝啬鬼的迹象,肯定是个好人! 但她还是感觉怪怪的。 怎么这儿的人问个话都要说几遍,而且说着说着就神游万里了? 灵素回过神,“陆抬......哦陆抬啊,他下山了,这会儿不在山门里。” 江染怔了下,明明那个好人师兄说过陆抬在这的。 她想了想,鼓起勇气开口问道:“陆抬师兄又破境下山去了吗?” 在同一个地方相识又相逢,也挺美好的。 “怎么可能,他如今境界比我还低。”灵素白了一眼,继续道:“好像是去办什么事了吧,我也不知道什么去了地方,好像挺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江染失望地哦了声,正想开口道别离去。 突然灵素拉着她往房间里走去,“师姐别光站着,有什么话咱里边说。” 不把这事弄清楚,灵素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走呢。 房间内,一片邋遢。书籍散乱摆布,用过的笔墨没有收拾,废弃纸团乱扔,地上正中间还东倒西歪地摆放着一张大大的太师椅。 灵素一边收拾,一边对着江染埋怨道:“你看你看,房间乱七八糟的,真不是我说他,以后指不定是一辈子打光棍的命。” 江染坐在书桌旁的一张圆椅上,趁着灵素收拾的时机,偷偷打量着房间。 灵素虽然把陆抬房间折腾得一塌糊涂,但好些东西她还是不敢,也没兴趣动的。 此时江染环顾四周,只见房间边角处立着四根汉白玉质地的柱子,左边大墙上嵌着一个大大的书柜,上面满满都是陆抬近些年从宗门里借来观看的古书。橘颂宗阁楼借书,没有其余宗门那么多繁琐规矩。就这么点人,相互之间问下就知道哪本书在谁那了。 而陆抬借的这些书,大多是符箓阵法,炼丹淬体方面的。这些书本就无人问津,放在宗门阁楼里也是吃灰。故而只进不出,放在陆抬这的书,也就越来越多。 房间右边东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很有名的《容膝斋图》。 陆抬自然不是什么附风庸雅之人,这幅画之所以能放在这,也只是因为很对他的胃口。 真迹,值钱! 江染还想四处张望,可灵素已经扶起倒地的太师椅,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她对面,她也只好顺势停止偷偷打量的目光,假装整理着身前的衣裙。 至于灵素嘴中的什么房间乱,太不像话了之类的话,江染也没怎么介意。 房间里缺个女主人,乱一点也很正常。 反正她就很擅长收拾东西。 灵素眼角余光瞥见江染自始至终都没露出什么鄙夷目光,当下也是心生一丝不妙。 她一手托在书案上,开门见山道:“师姐找他有什么事吗?” 江染点点头,“我刚破境烟波境,需要下山积攒功德,想登门请教下陆抬师兄。可没想到陆抬师兄不在” 灵素愣了下。 你又不是我们宗门的弟子,下山积攒功德不去问你师父同门师兄,跑来我们橘颂宗问什么陆抬师兄? 眼见她满脸疑惑,江染主动开口,把她与陆抬相知相识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末了,生怕她怀疑,江染还画蛇添足地多加了一句,“因为陆抬师兄当时积攒功德的地方与我此次想去的地方一致,这才想着过来问问陆抬师兄。” 灵素哦了声,自顾自想着事情。 江染一直都不是察言观色,能说会道之人。灵素一不说话,气氛便又开始有些尴尬。 她望着灵素,好奇地开口问道:“你,是陆抬师兄的亲妹妹吗?” 这些年,灵素和陆抬两人因为长相神似,已经无数次被人问过这个问题。灵素早被问得不耐烦了,当下便随口答道:“他是我妹妹还差不多。” 江染怔了下。 灵素望着江染,突然搞怪之心油然升起。她咳嗽一声,正色道:“没错,他是我的妹妹。” 江染满脸的难以置信,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怎......怎么可能?” 灵素故作老成叹气状,开始瞎编乱造,“唉,我这个妹妹,当初上山前被一个渣男伤过心。自此,便想着做一个渣女,伤尽别人的心。可她不仅想伤男人的心,还女扮男装,想着伤女人的心。” 灵素说到这,眼看江染依旧是满脸不信,她回忆着平日里陆抬对她的态度,继续开口道: “他是不是几乎没有跟你有过什么肢体接触?” 江染回想了下,点点头。 她和陆抬确实只有两次肢体接触。一次是慌乱之中被抱入怀中,一次是在飞剑上。这两次都是情急之下产生的肢体接触动作,除此之外,好像确实没其余什么肢体接触了。 灵素暗自一喜,回想着陆抬的性格,又开口问道:“她是不是也从没跟你说过什么爱啊喜欢啊之类的话?” 江染惊愕地又点点头。 灵素故作叹气,“每当你鼓起勇气跟他表白什么的,他是不是总爱说些什么诸如日后再说的话?” 江染本能地点点头。 灵素叹气,故作老成状,继续娓娓道来: “你生得如此好看,在你们宗门内想必也是人见人爱,我见犹怜吧?那你好好想想,正常男人面对你这样如花似玉的水润女子主动投怀送抱,抢回家暖炕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无动于衷呢?”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她也是个女子......”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这就是渣男渣女的表现啊......唉,我无数次的告诫过她,女人不要为难女人,可她总是不听。还偏说些诸如什么天下伤心之人凭什么只有我一个的话......唉,也都怪我当初没看好她,致使她遇人不淑......” ...... 灵素就这么胡编乱造地说着,越说越起劲,浑然不觉对面的女子越来越不对劲。 突然只听门吱呀一声,她本能抬头一看。只见江染已经夺门而去。而且,她离去前,灵素还隐约间还听到些许嘶哑的哭泣声。 灵素愣了下。 这么扯的话都能当真? 她顿时头皮发麻,冷汗直流,赶忙追出去解释。 只是没有筋升云的她,又怎么可能追得上拥有一柄名为铅刀的不俗飞剑的江染呢? 灵素望着天边化作一个黑点离去的女子, 傻愣眼了。 第123章 飞剑认主 陆抬此时身前摆放着两把细小不过三寸的飞剑,一把剑身银白如练,另一把剑尖红如霜叶,还带着一丝诡异。 当时听闻这两把飞剑对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已经没有多大作用,陆抬毫不犹豫地就收下了,连一丁点地假以推脱都没有。 只是这两把飞剑此时却如同死物一般,任陆抬如何动作都没有丝毫回应。如果不是知道飞剑的认主被解除,器灵大大受损,打死陆抬都不相信这是两把在山上堪称无价值的半仙兵级别飞剑。 而这个世界的法宝飞剑认主,不同于以往陆抬小说中看到的滴血认主。按照火龙真君所说,就是山下一匹烈马都有自己的桀骜不驯,你凭什么以为半仙兵任由你挥之即来,呼之则去? 而陆抬要想让它们认主,得靠他自己。在这点上,两位真君也帮不了他。强行逼迫,甚至会适得其反。 此时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已经离去,陆抬脚下这片日月湾也已经重现天日,不再是如先前那般覆入海底,小天地假气象。不过由于飞剑已经被陆抬收走,这座岛已经名存实亡。过不了多久,整片日月湾将会完全沉入海底。土崩瓦解,寸寸碎裂,真正意义上的山河陆沉。 所以火龙真君给了陆抬两个建议。要么当机立断,趁着名义上日月湾岛屿还在,一鼓作气认主。要么等境界再稍稍高些,再徐徐图之。总之,就是不能今天东一榔头,明天西一棒子地重复尝试。否则,认主只会越来也难。 皎月真君也善意地给出提醒,让陆抬先认主她那把名为“巧月”,银白如练的飞剑。然后再慢慢认主火龙真君那把“离火”。 陆抬没有问火龙真君口中那个需要境界稍稍高些,具体得是什么境界。因为注定是一个对他来说,遥不可及的境界。有两把半仙兵,却不能用,如同美人在怀,却要他坐怀不乱,只可观赏不可亵玩那般难受。 陆抬可等不及这么久。 他凝视着这两把飞剑,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把往身前的两把飞剑抓去。 左手“巧月”,右手“离火”。 本该离去,又因不放心,而中途折返的两位真君躲在远处,用神人掌观山河神通默默看着陆抬。此时他们面面相觑,两人都能清晰看得出对方满脸震撼,没想到看似温和的年轻人,却也有着这等嚣张跋扈的疯狂行径,竟敢同时逼迫两把半仙兵认主? 要知道这可不是简单的1加1,半仙兵的认主过程需要海量的灵气,同时带来的不仅是肉体上的疼痛,还包括神魂上的煎熬。甚至还有人意外得到半仙兵,最终在认主的过程中,因为死都不肯放弃,最终被活活疼死的情况。 好似被陆抬此举激怒,两把飞剑剑体逐渐从剑身冰凉变得温热。没过片刻,便已经变得周身滚烫。 陆抬咬紧牙关,不管剑身如何滚烫都死死握紧不松手,宛若一个溺水者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五指连心,火辣辣的焦灼疼痛感传来,陆抬额间密密麻麻的汗珠不断渗出。 陆抬为了减轻疼痛感,选择分心它处。他驾驭着筋升云飞上高空,把无边高空想象成秋名山赛道,那些大片大片的云朵就是不断横生的赛场障碍物,他开着脚下的豆腐车绕过云朵,肆意遨游。 突然一股钻心痛感传来,陆抬再也无法端坐云间赛车。脚下筋升云失控,扑进大片大片的洁白云朵里。陆抬不得不分出一道神识,控制着筋升云落地。 疼痛感如潮水拍岸般源源不断涌来。陆抬四肢蜷缩着,双手紧握着飞剑,交叉环抱在胸前。 他此时体内气机紊乱,这才理解为何就连皎月真君都委婉劝说他日后再认主飞剑。 他还以为仅仅只是肉体方面的疼痛。此时才知晓不但好似无数虫子啃食,同时体内神魂煎熬,飞剑不断蚕食着自己的灵力。自身灵力若是被蚕食干净,认主可就失败了。陆抬用御物的手段,取出纳戒,控制出几颗补充灵力的雪魄丸。 雪魄丸如醉汉般晃晃悠悠往陆抬嘴里凑去,陆抬一股脑咽下几颗,故意保留一颗嘴里,这才堪堪止住那股灵力不断消散地颓废之势。 陆抬此时手心处早已血肉模糊,血水汗水混成一片,不断从掌心渗出,顺着手臂滴落在手腕上。 因为痛感,陆抬此时已经满脸狰狞,浑身抽搐,如一条爬虫般在地上疯狂扭动。 他已经意识模糊,只剩本能在支撑着自己不放弃。脑海中仿佛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再坚持一刻钟的时间,再坚持一刻钟的时间就好,下一刻钟再放弃也不迟。 只是一刻钟复一刻钟,陆抬就这么默默承受着这一切的苦痛。 自始至终,都不曾松开双手,更不曾发出一声哀嚎。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模糊的陆抬突然听到一声雀跃的欢鸣,然后左手痛彻心扉的灼烧感渐止。不仅如此,陆抬体内疼痛感也缓缓停缓下来。 陆抬迷迷糊糊之间也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于是他咽下最后那颗补充灵力的雪魄丸,顿时体内灵气翻涌。然后他还想再咬牙坚持一刻钟时,忽然两眼一黑,整个人晕厥过去。只是他人虽然昏厥,手中依旧紧紧握着两把飞剑。 在陆抬彻底昏死过去后,才有两人联袂飞奔过来。 老人对着陆抬摇头啧了几声,突然伸出手想去抓地上的东西。 皎月真君皱紧眉头,猛然抓住他的手,“此时‘巧月’的认主已经完成,第二把‘离火’的认主也快了,火龙老贼,你要干什么?” “给他找点丹药吃,好受一点,”火龙真君翻了个白眼,“离火认得我,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皎月真君将信将疑,这才缓缓收回手。 火龙真君一边翻着陆抬身旁的纳戒,一边嘀咕个不停: “好小子,看不出来,你这丹药还真不少啊,丝毫不比寻常宗门丹药库差了。” “蠢货,光吃回复灵力的雪魄丸,不吃疗伤的绎云丹。” “这儿还有定颜丹,臭老娘们你要不要也来几颗?” ...... 火龙真君每给陆抬喂两颗丹药的同时,自己都会往自己嘴里塞几颗丹药。 皎月真君看得摇头不已,对老人这种雁过拔毛,占尽便宜的无赖性子也是颇为无奈。 终于,在看到老人捻起一颗丹药后,皎月真君皱了皱眉头,板着脸沉声道:“你吃他的雪魄丸,绎云丹和旭日丸也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高级丹药。怎么秋葵露也吃?这种丹药可不是什么寻常炼丹师可以炼制的。” 火龙真君不以为意,理直气壮道:“这里边这么多丹药,秋葵露都有几十颗。我好心好意帮他调补身子,吃他一颗丹药怎么了?” 说完,他又继续翻着陆抬的纳戒,“好家伙,这么多三元丹,里边还有绝品的......唉可惜我现在用不上了,否则当初晋升长生境的时候能少受点罪。” 皎月真君诧异出声,“他怎么会有这么多丹药?” 寻常境界低微的炼丹师,怎么都不可能会有如此数量庞大的丹药,更别说什么数十颗秋葵露和绝品三元丹了。 火龙真君耸耸肩,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又一声剑鸣。 皎月真君催着老人,“走吧,飞剑认主成功,很快他就会醒过来了。” 火龙真君置之不理,假装听不见。他打开最后一瓶丹药,瞥了眼,顿时鄙夷不已:“什么破烂玩意儿。” 他给陆抬喂了一颗,然后自己当糖豆般吃了两颗,这才对着陆抬低声咒骂道:“蠢货,这造化丹只有天阔境以下能吃,自己这么多丹药,又不吃,留着下辈子吗?” 做完这一切,火龙真君把纳戒送回原地,抹抹嘴,拍拍手,这才开口道:“走吧。” 两人慢慢远去,依稀还能听到他们吵架斗嘴的声音传来。 “火龙老贼你也不怕他醒来,发现少了这么多丹药,过来找你拼命?” “他敢?平白得了两把绝佳的飞剑,他赚大发了他。再说,我喂了他那么多丹药,还给他喂了造化丹。他这遭罪肯定不会白受,兴许他醒过来,丹药和飞剑反哺,连破两个小阶段,就是天阔境了。” ...... “臭老娘们你的‘巧月’不行啊,这才考验了多久,就急着把自己送出去了?都说有其剑,必有其主。” “哼,我那飞剑属阴亲水,没有过多刁难本就正常。” “诶,不行呐不行呐,着急想把自己送出去。” “闭嘴!” “有其剑,必有......” “火龙老贼你是不是想死!” 第124章 我,甘棠,出了名的嘴严 陆抬足足睡了一整天,才迷迷糊糊醒转,醒来后他第一时间检查体内气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昏厥前,依稀感受得到那把银白如练,皎月真君的“巧月”飞剑认主成功。但此时看,不仅另外一把“离火”也认主成功。而且,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又破境了? 烟波境后阶。 他细细琢磨,这才在体内发觉提升境界修为的造化丹的痕迹。 自己病急乱投医,瞎吃丹药,把造化丹当做寻常的绎云丹吃了? 而且,还有一个奇怪的点,自己此时伤势和灵力竟意外地恢复了。伤势他还能用自己体魄强悍,痊愈速度快的原因来骗骗自己,但灵力恢复是为什么? 先前陆抬体内灵力和气机在两把飞剑大肆吸取下,如洪水决堤般一泻千里。直到陆抬一口气咽下几颗绎云丹才稍稍有点好转,但也只是堪堪持平的拉锯之势。直到“巧月”投诚,自己才咽下最后那颗绎云丹,想要孤注一掷,降服“离火”。 可那时候没想到自己突然晕厥过去了,他原以为会失败,可没想到还是成功了。可按照道理,一颗绎云丹的加入根本无法使自己灵力完全恢复。 陆抬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但境界提升和身体痊愈,灵力恢复都是好事,他也就不追究了。他本来也是想吃造化丹的,这东西天阔境后再吃就没效用了。可无奈他炼丹成功后,接连发生那么多事,也就一直没顾上。 陆抬睡了一整天,此时只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灵机一动,瞬间便有两口小小的飞剑横掠而出。 白虹巧月,霜红离火。 皆是锋芒毕露。 巧月离火悬停在陆抬身前,像是阵前打仗士兵一般,随时听候陆抬调遣。 陆抬跃跃欲试,开口道:“转一个。” 飞剑果然绕着陆抬顺时针快速地旋转着。 他继续发号施令道:“跳。” 两口飞剑果然如猴子般,上蹿下跳。 陆抬像一个找到玩具的孩子般乐呵呵地傻笑着,接着又发出了很多诸如趴下,原地旋转,倒立,后空翻等的动作,飞剑也都如乖孩子般一一照做。 最后陆抬发号施令道:“蹲下。” 两柄飞剑都怔了下。 随后,飞剑巧月低声嘶鸣一声,似乎是在说臣妾做不到。 而另一口飞剑离火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了这个憨蠢的新主人,它嗖地一声,气呼呼地直刺陆抬额头。 飞剑速度快到原地都出现一抹残影,速度远超陆抬的想象。陆抬还想躲闪,飞剑已经从它眉心处一刺而过。 但下一刻的陆抬,额头处非但没有出现窟窿,甚至连一丝伤痕都没有。 陆抬讶异一声,这才发觉飞剑已经重返窍穴。 顿觉新奇的他笑了笑,呢喃一句:“得给你们改个新名字。” 略作思量后,陆抬指了指白虹如练的飞剑,“从此以后,你叫青梅。” 说完,他又指了指眉心窍穴处的剑尖霜红的飞剑,“你叫竹马。” 眉心窍穴处的“竹马”无动于衷,身前的“青梅”却发出一声欢鸣,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 陆抬大手一挥,“青梅竹马我们走,我带你们回家。” 霜红剑尖的“竹马”慵懒依旧无动于衷。 银白如练的“青梅”振动着剑身,它挽了个剑花,如那小鱼儿一个甩尾消失不见。下一秒,就又出现在了陆抬的窍穴中。 ...... 这一天里,怀沙宗的弟子心情先后经历了几场大起大落。 一开始,是因为身为怀沙宗女神的剑仙师叔修行不到半年,就晋升烟波境。 这一举动,更加激励了一众弟子追求女神的心思。 接着,女神当天便离了宗门,据说是要下山积攒功德。 众弟子想到需要那么长时间不能见自己女神后,纷纷伤心欲绝。 可没过多久,女神又突然回来了。他们高兴之余,还以为女神是舍不得他们,结果就有眼尖的弟子发现自家女神回来时眼中噙满泪水。 他们心目中的女神出去不过半天功夫,就被人欺负了?这还了得? 也不知是谁带头,众人纷纷主动聚集在江染居住的房门外,扬言要替她讨个公道。 但讨公道的前提,也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江染不说,他们也无可奈何。于是,众人找到了甘棠出面,希望她为他们刺探军情。 甘棠是怀沙宗宗主卜居真人的弟子。虽然不是时孟春这一脉,但由于江染一介女流,好些生活上的事,时孟春也不方便过问,所以时孟春便找了甘棠来帮他照顾江染。所以,甘棠平日里跟江染确实走得近。 甘棠推脱不过,应众人的邀请,在征得江染同意后,这才开门而入,走进房间。她环顾四周,最后才看到在半趴在床边,哭得梨花带雨的江染。 江染起先还不肯说出事情实情,但经过她一番循循善诱后,她才终于把这次橘颂宗一游的事情娓娓道来。甚至于把之前如何与陆抬相遇的过程也简明扼要地说了下。 甘棠虽然是怀沙宗宗主卜居真人的真传弟子,但按照辈分,其实她还得管江染喊一声师叔。但江染入门晚,好些仙家宗门和生活上的琐事还是甘棠帮她的。故而只要在怀沙宗议事堂金阙云宫,双方互相以叔侄辈相称。但离了金阙云宫,私底下则另算。 当下甘棠听了江染的话语,也是目瞪口呆,随后唏嘘不已。 因为被男人伤过心,随后女扮男装,转而伤别的女人心。 天底下竟然还会有这等奇事? 甘棠扶着江染,江染倚靠在她肩上哭了好一会儿,嘶哑的哭泣声才渐渐停止下来。 末了,江染扯着甘棠的袖子,低声啜泣道:“师姐,你可千万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啊。真要传出去,我可没脸见人了。” 甘棠也很是为难,她本来就是受人之托来打听这件事的。可眼下知道了事情真相却又不能说,这让她如何与至今仍在外边苦苦等待的众人交待? 但眼下江染如此伤心,她也不得不答应,于是她轻拍江染背部,安慰道: “没事,我甘棠是出了名的嘴严。别说别人,就算是师尊以宗门条规命令我,以逐出师门的代价威胁我,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第125章 我,周清,出了名的嘴严 当下,两个女人又抱了一会。甘棠等江染情绪彻底安稳,让她先上床睡一觉后,这才悄悄动身离去。 眼见甘棠从江染房间里出来,众人一片哗然。 “甘棠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罢。” “快说,我想知道谁敢欺负我们江染师叔?简直不把我们怀沙宗放在眼里。” “还傻愣着做什么?甘棠你快说啊。” ...... 这里边的人大部分都是她师弟,但也有些是她的同脉师兄,甚至师叔。甘棠如果不说,往后宗门修行中,肯定会被穿小鞋。可是她也答应过江染绝不外露, 甘棠当下很是为难,内心天人交战一番后,她只留下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去。 “都散去吧,这事我不知道。” 但这话谁会信? 甘棠离去后,依旧有不少人前来向她打探消息,询问缘由。甚至有些人美其名曰孝敬,实则贿赂,想拿丹药来与她这个秘密,但都被她拒绝了。 起先几天,念及与江染的感情,甘棠还能守口如瓶。加上江染已经收拾好心情,重新下山积攒功德,所以她以为这件事会很快风平浪静。 可她还是低估了江染在众位弟子中的份量,或者说低估了众人攀高枝的决心。这件事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越演越烈。越来越多的人过来找她打探消息,甚至贿赂。她防不胜防,所以在自家住处开启了一个小型阵法,防止他人硬闯。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但依旧有不少不死心之人在她门前徘徊。对此,甘棠已经见怪不怪,甚至索性不出门闭关修炼。 这一天,她照例在房间里修行,忽然门外有一道声音响起。 “甘棠师妹在吗?” 认得这是自己这一脉周清师姐的声音,甘棠微微皱眉。 这个周清师姐虽然与自己一样,都隶属于卜居真人门下。但自家师尊这一脉弟子众多,她与自己顶多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平日里素无往来,今儿突然登门拜访,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没敢多想,甘棠赶忙解除阵法出门相迎。 甘棠手挽着周清的手,把她迎进门中。一番毫无营养的例行问候后,甘棠仍然没急着开口,而是拿出一盆百春桔,笑呵呵地推向一旁的周清。 周清笑呵呵地接过,随手剥了几个吃了起来。 这种百春桔,略带一丝寒意,与山下又冰又甜的深水井西瓜有异曲同工之妙。最适宜在这酷暑天气食用,因此是山上修士夏季必备的待客之物。至于内里带有的一丝灵气,也没谁会在意。毕竟指望着这个破境,还不如指望天上突然掉下来几件半仙兵来得靠谱些。 甘棠也陪着吃了几个百春桔,但还是琢磨不透周清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周清在师尊这一脉中排行十一,而自己排行十五。跟境界一样,两人排名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尴尬位置。故而很多好事轮不到他们,许多不适宜小辈去做的苦差事反而会主动找上门来。 例如前些年山下车迟国旱灾一事,因为这事,最终整个怀沙宗多了百来名弟子,宗内也因此丹药奇缺。就因为排名原因,自己才会被派往最难说话的橘颂宗讨要丹药。而周清师姐相对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派往惜诵宗。 总而言之,她和周清宗内弟子排名相近,没有什么竞争,也没什么利益往来输送。双方属于那种在宗门内遇到了,点头致意都嫌浪费时间的人,而对方今天又怎么会突然登门拜访? 甘棠陪着她吃了几个百春桔,眼见她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这才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周清师姐,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清笑了笑,把手搭在甘棠手背上,“没什么事师姐就不能来了吗?我们可是入门时间相近的同门师姐妹,本来就该多多走动,多多沟通交流。甘棠师妹,你说是吗?” 甘棠连忙点头,“师姐说的是,说的是。”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周清视线环绕一圈,观察甘棠房间,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随口问道:“刚在来的路上,我怎么好像看到一些同门师兄弟在你房子旁边晃悠?” 甘棠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周清的来意。只是让她想不通的是周清身为一个女修士,怎么会对江染的事感兴趣? 没敢多想,甘棠淡淡答道:“前些天,江染师叔因为某些事,哭着回了宗门。而因为我跟江染师叔关系比较好,对这件事略知一二,那些人大概是想着找我了解江染师叔为何哭的原因吧。” 周清面露凝重,沉声道:“时孟春师叔祖辈分奇高,故而按照辈分,江染师叔虽然入门不久,但跟我们师父都是同个级别的。金阙云宫议事,除去那些闭关的太上长老,江染师叔的座位也仅在师父之下,比寻常的师叔都要高上半个级别。如今她被人欺负,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甘棠摇摇头,正想说话时,周清已经抢先一步动作。 她拿出一瓶丹药递给甘棠,“师妹最近通宵达旦修炼辛苦了吧?你看你黑眼圈和小皱纹都出来了。呐,这是一瓶定颜丹,里边有十颗......诶,师妹你先别忙着拒绝。听师姐说,你看,师姐现在也有道侣了,这种东西也用不上了。而你至今还单身,宗门里那么多英俊潇洒,前途无量的师兄,难道师妹你就不心动?” 甘棠意有所动,内心十分纠结。 周清又开口道:“女人呐,还是得对自己好点的。每颗定颜丹持续效果时间不过三天,而宗门每个月只给我们女性修士发放五颗丹药,难道要我们半个月晚上都不修炼吗?依我看呐,这很不合理。师妹你如今正需要这些,师姐这趟出来得急,回头等回了屋子给你多带三瓶过来。” 甘棠心动不已。 四十颗定颜丹,相当于八个月俸禄定颜丹的量。省着点用,够她用很久了,由不得她不心动。不过她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呆愣鹅,自然知道拿了这丹药,意味着什么。 她犹豫好久,这才下定决心,“这件事关系甘棠师叔的脸面,师姐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周清眼见甘棠终于松口,笑着点点头,“没事,我周清是出了名的嘴严。别说别人,就算是师尊以宗门条规命令我,以逐出师门的代价威胁我,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第126章 我,李政,出了名的嘴严 甘棠听她说得情切,料想应该不会随便乱说。她小心张望了下四周,虽然仍旧不知道她一个女子为何对这种事感兴趣,但依旧选择娓娓道来。 甘棠思量片刻,这才开口道:“事情起因是江染师叔在跟随时孟春师叔祖上山修行前,与橘颂宗一个名为陆抬的男修士偶然相遇。这个陆抬,如今不过烟波境,之所以能与江染师叔相遇,也是因为他当时境界低微,下山积攒功德时,连一条念气境的小妖都打不过。江染师叔看不过去,便央求时孟春师叔祖帮了下他。 自此,这个陆抬眼见江染师叔不仅人美心善,后台也大,往后定然前途无量。于是他疯狂地追求江染师叔。江染师叔毕竟少不更事,初经男女之情,经不起他这一番的狂轰乱炸示爱。而时孟春师叔祖身为长辈,对这种事也不好过多干预,因此两人很快就在一起了。 不久后,江染师叔跟随时孟春师叔祖上山。那个陆抬功德任务做完了,也很快回了宗门,两人就此分隔两地。前些天,江染师叔破境,终于有了下山时机,这才去橘颂宗找他。最后双方之间可能发生了某些不友好的事吧,令得江染师叔伤透了心,这才哭着回了宗门。” 江染的原话,其实甘棠听得云雾缭绕的,眼下她不想讲那么多。加之她早年因为讨要的丹药的事,本来就对橘颂宗的人没什么好感,就把事情稍微地这么改动一下。 而且她觉得与其说江染被一个渣女伤透心,还不如说是被一个渣男。毕竟前者可能会被人误以为江染有什么不好的怪癖。山上修行,人言可畏。江染以后还是要找道侣的,被误以为有什么怪癖,到时候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周清听完甘棠的故事,愤懑道:“这个陆抬真是畜生,有了我们如花似玉的江染师叔还不够,竟然还脚踏两只船。” 甘棠也附和道:“就是,橘颂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周清与甘棠本就是泛泛之交,如今得了消息,周清自然懒得在此地多加逗留。她随便寻了个借口,起身与甘棠告辞一声,就想径直往外走起。 甘棠眼见她起身出门,赶忙多叮嘱一句,“师姐,你可千万记得不能说出去啊。” 周清点头道:“好的好的,放心。” 甘棠忍不住提醒一句,“对了,师姐,我那丹药......” 周清笑呵呵地应下来,:“知道知道,保证一颗都不会少了你的。” ...... 一刻钟后,周清出现在妙岩宫里。 她神色十分激动。 “大师兄,大师兄,我有要事禀报,要事要事!” 妙岩宫,是怀沙宗宗主首席大弟子李政的住所。 此时,他刚好在宫里修炼。他平素里修炼最讨厌别人打扰,此时听闻周琴的声音,眉头一皱,本能地想呵斥。忽然记起什么,心头一怔。 莫非是之前吩咐她办的事办妥了? 当下不敢迟疑,李政开口道:“快进来。” 等周清入了宫内,走到他面前,李政才开口问道:“可是那件事?” 周清连忙点头,面上满是笑意。 李政一喜,开口道:“快说。” 周清不敢怠慢,当下便把从甘棠处听来的消息稍微修改了一点,然后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毕竟甘棠说给她的原话也是模糊不清的说法,她怕这么说李政不买单,不给她丹药奖励。 要知道她为了这个消息,可是足足付出了四十颗定颜丹的代价啊! 周清想了想,这才开口道:“江染师叔在山下时,偶然与橘颂宗一个名为陆抬的男子相识。这个陆抬@###¥%.......时孟春师叔祖就@#¥#@%......可是江染师叔%@#......江染师叔因为相思之情,上山十年几乎从不修行。最后好不容易破境,终于有了下山的机会,兴高采烈地去找他。不料......” 周清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下。 李政眼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忍不住催促道:“不料什么?” 周清作抹泪状,痛心疾首道:“不料那个橘颂宗的陆抬竟然如此花心,明明与江染师叔山盟海誓,约定厮守余生。可他竟然趁着与江染师叔分隔两地之时,与别的女人勾三搭四,而且还把那个女人肚子都搞大了。这件事被江染师叔撞见,她当场扔了他们的定情信物,就这样黯然神伤,哭着回了宗门。” 李政听完,也是愤懑不已,“这个名叫陆抬的人真是个畜生,有了江染师叔这么好的女子,竟然还敢勾三搭四。” 周清赶紧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 李政瞥了眼周清,开口道:“鉴于你的表现,我会跟孟长老好好说道说道,提升你的月俸的。” 周清听完也是一喜,赶忙叩谢,“多谢大师兄,多谢大师兄”。 孟长老是怀沙宗负责制定丹药发放份额的内门长老,权柄极大。一般人很难与他说情,而大师兄李政不一样。 李政不仅是怀沙宗宗门的大师兄,更是宗主的亲生儿子。孟长老肯定会卖他这么个人情。有了大师兄李政的求情,她以后的丹药俸禄说不定能翻上一番。 眼见她还不退下,李政皱眉道:“还有事吗?” 周清支支吾吾道:“我与江染师叔的关系一般,这个消息还是我从甘棠师妹那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不过甘棠师妹最近手头有点紧,向我索要了一点定颜丹。” 李政心头不悦,不过他也略懂一些御下的本事,便开口道:“多少?” 周清本想如实道来,突然临时改口道:“一百颗。” 李政皱着眉头,“这么多?” 周清硬着头皮点点头。 李政急着有事,便摆摆手,打发她出去,“我知道了,晚些时候我派人给你送去。” 周清又是一番感谢。最后支吾道:“大师兄,你可要记得保密,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甘棠师妹会怨恨我的,她可只跟我一人说过这件事。” 李政挥手不耐烦道:“我李政是出了名的嘴严。别说别人,就算是师尊以宗门条规命令我,以逐出师门的代价威胁我,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周清这才放心,她连连点头,然后告辞离去。 离去后的周清回了自家屋子,突然心里有个念头,“既然这个消息这么值钱,随便倒手就是六十颗定颜丹。而宗门里其余脉也还有很多位大师兄,那我何不......” ...... 与此同时,李政出现在了彤华宫里。 “单师叔,单师叔,要事要事!” 第127章 单挑一个宗门 彤华宫。 李政已经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时辰了。 单春秋皱着眉头,不得不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你说那个名为陆抬的男子与江染私定终身后,还勾三搭四,把别的宗门女子肚子搞大了?然后因为那女子怀孕期间不方便,他为了发泄自己的兽欲,还对一头老母猪下手?” 李政连忙点头,竖起三根手指头,“师叔,我对天发誓,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是太上大长老的儿子,名声地位可丝毫不比现任宗主差,我怎么敢骗你呢?” 这李政说的话也太过于荒诞不羁,由不得单春秋不怀疑啊。 寻常男修士,即便是初窥道门,山下念去境的小修士。随便耍点小手段,都有不少靓丽女子自荐床第,又......又怎会沦落至此? 而且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得到江染的芳心,偏偏江染却对自己的爱意视而不见? 李政也知道自己说辞稍稍夸大了点,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可能是那个陆抬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 单春秋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了句,“继续。” 李政赶忙继续开口道:“刚才我说到那个陆抬兽欲发作,企图对山门中一头老母猪下手。然后正在这时,被江染师叔撞见。江染师叔悲愤不已,拔剑想与那个男子同归于尽。江染师叔天神转世,他又怎么会是江染师叔的对手。陆抬处处落于下风,眼见打不过了,便喊来橘颂宗同门一齐对付她。 橘颂宗那些弟子帮亲不帮理,眼见同门被欺负,连忙一拥而上。江染师叔虽然天赋异禀,但毕竟修行时间短,双拳难敌四脚。就这样,江染师叔被打伤了。最后,在时孟春师叔送的飞剑护送下......” 单春秋猛然一拍面前的书案,“岂有此理,橘颂宗简直欺人太甚。” 李政被这一拍吓得双腿一软,本能地想跪下,待听得后面那句时,才生生止住了。 他赶忙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单师叔你可要为江染师叔报仇啊。” 单春秋摆摆手,“你先下去吧,此事我自会处理。” 李政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 单春秋眼见他不肯退下,皱眉道:“有话直说。” 李政这才开口,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江染师叔的这个消息可是绝密,我找了好多师妹帮忙。最终,本门一个师妹,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不过,那个师妹与我索要了二百颗定颜丹,一百滴参悟露。” 单春秋闻言勃然大怒,“大胆!如今宗内门人风气是越来越差,这点小事都敢索要如此之多的丹药,到底是谁如此猖狂?你把名字说出来,我报予掌门师兄,将她逐出师门。” 李政被吓了一大跳,刚想改口,忽然灵机一动,“师叔息怒,息怒。其实怨不得我那师妹。江染师叔在与男子陆抬的那一战中伤了脸面,这些定颜丹其实不是我师妹要用的,而是江染师叔与我那师妹索要。江染师叔毕竟是长辈,我那师妹推脱不过,这才与别人借了丹药给江染师叔。但如今其余弟子都来找我那师妹索要,故而......” 提到江染,单春秋面色才稍有缓和,“江染师妹需要丹药,怎么不直接来找我要呢?她不知道丹房孟长老是我师兄吗?” 李政想了想,答道:“师叔你忘了,江染师叔在与橘颂宗弟子那一战中伤了脸面。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这种情况下,江染师叔怎么好意思找你要丹药呢。” 既然丹药是江染索要的,他当然不会拒绝。 单春秋大手一挥,“知道了,晚些时候我让人给你送去。” 李政连忙叩谢大恩。 单春秋是太上大长老的唯一宝贝儿子,也是唯一关门弟子。虽然他境界修为不高,但毕竟辈分摆在那。饶是掌管丹房的孟长老和橘颂宗宗主都得与他师兄弟相称。这种人去找内门长老要点丹药,就跟在自己家里拿钱一般。 这也是李政狮子大开口的原因。 毕竟他虽然是橘颂宗宗主座下的大师兄,可毕竟亲疏有别,自己的脸面也就够给周清每个月的俸禄里,多加些没什么用的丹药。如果是他与孟长老索要如此之多的丹药,恐怕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他老人家一袖子轰出去了。 李政谢完转身就想离去,不料背后突然一声叫唤喊住了他。 “回来。” 他还以为事情被察觉到不对,当下身体一僵,故作镇定地转身问道:“师叔......还,还有别的吩咐吗?” 单春秋盯着他,“这件事我会处理,但是我要绝对的保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听到他不是为了丹药的事,李政暗自长呼出一口气,当下便重复道: “我李政是出了名的嘴严。别说别人,就算是师尊以宗门条规命令我,以逐出师门的代价威胁我,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单春秋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李政如蒙大赦,赶忙告辞一声,转身打不离去。 单春秋等李政离去后,忽然哈哈大笑几声。 愚昧如其余弟子,眼界低,如井底之蛙一般,跟风追求江染。 只有他看出了江染那把飞剑的不凡,那可是青阳山一件着名的宝物,如果能把江染娶到手,不但能与时孟春这一脉搭上交情,以他对付女子的那套娴熟手法,日后连那柄飞剑都能唾手可得。 江染被橘颂宗弟子欺负,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单春秋轻呼出一口气,天生紫褐一片的那双眼眸,远眺望向窗外的天空,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绝妙计划。 如今橘颂宗宗主伏雁升不在,与他们宗主一齐在青阳山总宗。如今橘颂宗宗内,只有王富贵和谢清归两个天阔境初期的弟子,其余的人甚至连天阔境修为都没有,不过尔尔。 这也是他告诫李政不要把事情说出去的原因。 因为, 他要剑指橘颂宗。 一个男子默默为心上人出头,单挑一个宗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可唯独那个女人最后才意外得知。 有什么事,能比这更让一个女人动心吗? ...... 出了彤华宫的李政嘴角上扬。 他不过略施小计,动动嘴巴,就为自己带来了几百颗丹药的收益。 此时的他突然有了一个发家致富的想法,怀沙宗里可不止一个男子师叔对江染有意思...... 而怀沙宗的某个角落里,周清也在暗自行动。 消息就这样慢慢地在整个怀沙宗里,以各种版本传递着。 而与此同时, 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陆抬。 正在驾驭着一把飞剑,优哉游哉地往橘颂宗飞去。 此次出行,获益不菲的他脸上也满是笑意。 第128章 不是,我怎么就渣了? 陆抬驾驭着飞剑青梅优哉游哉地往自家宗门橘颂宗飞去。 其实,一开始的他是乘着筋升云的,不料性情暴躁的飞剑竹马跟抽风似的,主动从窍**窜出,然后三两下便把筋升云刺散。害得陆抬从高空上摔下,险些被摔死。 一开始,他还以为飞剑竹马是跟他闹别扭。后来,才知道它是看不惯陆抬使用品秩低的筋升云,但飞剑竹马又不肯给他驾驭。还好飞剑青梅性子温和,否则陆抬真不知道最后该怎么回来。 当飞剑主人当得他这份上,陆抬感觉自己也是独一份。 一开始陆抬踩在飞剑青梅上还很小心翼翼,担心一个站不稳或者一个喷嚏什么的就能让自己掉下去。他从小看仙侠奇侠传便有这么个想法,尤其生怕体型庞大,憨厚善良的茂茂会从姓徐的飞剑上掉下来。 毕竟飞剑上空间小,既不安全又不舒适,哪有腾云驾雾那般舒服安全,仙气十足。 可直到现在才明白,此时他与飞剑心意相通,飞剑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般,随着他身子动作而变化,绝对不会发生那些掉下去摔死的事。 于是他就这么时而跳跃,时而后空翻,时而俯冲,乐此不疲地玩着。 就这么过得两天。 飞剑青梅的速度很快,此时沐浴在晨光中的陆抬已经能看到自家山门了。 到得山门前,远远地能看到一个剑眉三角眼的男子驼着背坐在一棵柳树下。 严监生在想事情,忽然听闻头顶一片破空之声,一道白虹疾驰而来。严监生吓了一跳,橘颂宗里只有师父伏雁升,王富贵和谢清归飞剑,他们的飞剑严监生认得,而这白光明显不是他们的飞剑。 严监生当下一慌,正想往外掏法宝,突然来人已经落下飞剑,落在他身旁。 陆抬也不收起飞剑,任由它在自己身旁晃悠,这才把视线转向严监生,开口问道:“五师兄你在做什么?” 严监生眼看是陆抬,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他叹气道:“最近左眼皮一直跳,我总感觉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就来这儿守着了。” 橘颂宗由于很少有人来,所以从没设置过什么山门阵法。 陆抬打趣道:“该不会又是那个甘棠师姐来找你讨要丹药吧?” 严监生挠挠头,“不好说,我预感一向挺准的。诶,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这次出去这么久,可有什么收获?对了,你小子怎么也突然御剑了?” 陆抬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身旁的飞剑,“收获大着呢,不仅破了两个小境界,还炼了好多好多丹药。一不小心还救了两个长生境大佬,人家一高兴。嘿,赏了我两口半仙兵飞剑。喏,其中一把就是它,妥妥的半仙兵。” 说完,陆抬还朝着自己竖了根大拇指,昂首挺胸的样子仿佛是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飞剑青梅配合着陆抬,剑身嗡嗡作响,发出阵阵欢鸣。 严监生瞅了眼陆抬,又瞥了眼小小的,银白如练的青梅,面带鄙夷道:“拉倒吧。什么破境炼丹,还救了两个长生境大佬?最离谱的是半仙兵,我这辈子还没瞅过半仙兵呢,你跟我说它就是?老子宁愿相信老六那把乌漆嘛黑的烧火钳是上古神兵金蛟剪,也不会相信这就是半仙兵。” 半仙兵通灵,飞剑青梅眼见自己被嘲讽,拿去与一把破烧火钳做对比,气得就想怒气冲冲地冲过去刺死他,陆抬赶忙一手把它抓住,握在掌心里。 他虽然没试过半仙兵的威力,但也深知这小东西轻轻戳一下,都不是如今严监生能抵挡得了的。 严监生瞥了眼飞剑青梅,“哟呵,小东西脾气还挺大,还真把自己当半仙兵了?” 飞剑青梅闻言,又是一阵嗡嗡作响,在陆抬掌心中挣扎欲出。 陆抬伸手扶额,不敢再放任它在体外,赶忙把它收回窍穴里去。 严监生还在那里指手画脚,陆抬望着他叹了口气。 师兄,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就死了。 陆抬生怕继续这个话题,连另一把飞剑竹马都忍不了,赶忙转移话题道:“三四师兄还在闭关吗?” 严监生白他一眼,“废话,这才过去多久,天阔境的瓶颈可没这么好过,估计没个百来年是看不到他们咯。” 陆抬暗自思量。 刚好这次有炼制造化丹,回头寻个由头,给他们送去。毕竟这造化丹可只对天阔境以下的修士生效。 严监生摆摆手,“回去吧会去吧,灵素师妹可一直在等着你。这些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隔三差五地来这里等你回来。她刚被我劝回去休息,这会儿估计在你房间里。我就不打扰你们兄妹团聚了。” 陆抬哈哈一笑,算她有良心,没白费他专门为她炼制了这么多的定颜丹。 他高抛过一颗丹药给严监生,“喏,给师兄你的。” 严监生看也不看就随手接过,笑骂道:“臭小子,该不会又是淬体丹吧?” 陆抬故作神秘,“你看看就知道了,我回去了。” 严监生把丹药放在手心里,挥手跟他告别。 陆抬也摆摆手,慢慢地朝着自家宅院走去。 没办法,如今筋升云不能用,飞剑青梅还在生闷气,竹马又不听使唤。他当下除了低空御气,便也只能走路了。而御气速度又慢,所以他就很干脆地选择了步行。 一路穿过各处建筑,终于来到自家宅院。 陆抬缓缓走进院子,推开自己房门,正厅并没有看到灵素的身影。他环顾四周,这才看到了正趴在书房桌上睡觉的女子。 此时房间里虽然依旧被灵素大致地整理过一遍,可陆抬还是眼光毒辣地发现很多不同,书架左下角原本放置的是关于符箓的书,此时却摆放着一本《太清丹经要诀》。他离去前,那一大叠青檀皮四尺单宣,明明还有三尺厚,此时竟然只剩薄薄的一层...... 这一切,都说明了, 他的房间被灵素严重糟蹋过。 难怪这小妮子会突然好心好意地等我,原来是惹祸了。 陆抬转回视线,只见灵素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呆呆地望着他。 陆抬板着脸,心底打定主意,这次决定不能轻易饶她。 男人的房间,怎么能随便闯入呢! 陆抬单手指着她,故作气愤状,“我下山不过短短数月,你!” 灵素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师兄你都知道了?” 陆抬指了指四周,着重点了两下书架,“这么明显,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灵素猛然扑过来,委屈巴巴地抱着陆抬的手臂,“师兄,我真不是故意的。” 陆抬不为所动,正想继续教训她,灵素已经委屈道: “对不起,师兄。我真的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她竟然当真了。对不起,害得她误会你是个渣女。” “嗯?”陆抬怔了下,“不是乱动我房间的事吗?” 咦,不对。 什么渣女? 我就算再渣, 也应该是渣男啊! 诶,不是。 我怎么就渣了? 第129章 你管这叫没什么事? 陆抬黑着脸,扒拉开灵素的手,自己横躺在太师椅上,“说吧,怎么回事?” 灵素怔了下,“原来师兄你还不知道啊?” 陆抬瞪了她一眼,恶狠狠道:“现在知道了!” 灵素耷拉着脑袋。当下便把陆抬下山后,有个女子找上门来,然后自己如何忽悠她,让她误以为陆抬是个渣女的事说了出来。 陆抬被气得不轻,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走到灵素跟前停下,望着她那委屈巴巴的样子,想打又舍不得打,只能发泄般地揉乱着她的头发。 灵素委屈得不敢乱动,这燕尾髻发型她可是精心梳了很久的。 陆抬停下动作,返身坐回太师椅上,试探性地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个找上门来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灵素正小心翼翼地梳着头发,听闻陆抬这话,惊愕抬头,“还有很多个?” 陆抬嘴角抽搐,“你把你师兄我想成什么样了!当然没有,就这么一个。不对,一个都没有!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担心她不信,陆抬又重复地吼了句,“一个都没有!” 陆抬其实只是想对照一下而已,按理说,那个找上门来的女子应该是江染才对。不过灵素说的不多,只说有个女子找上门来,没说那女子姓名,陆抬这才多此一举地这么问了下。 灵素嘟着嘴,手捏着小耳朵做悔过状,“师兄我错了。” 陆抬板着脸问道:“错哪了?” 灵素开口答道:“我不该假扮你姐姐,不该说你是渣女”。 陆抬刚想点点头。 灵素顿了顿,又继续开口道:“应该说你是渣男。” 陆抬肩肘抵在书案上,伸手扶额,默默无语。 “好吧,我又错了。我不开玩笑了。”灵素嘟着嘴,委屈巴巴的,“师兄,现在应该如何补救?” 陆抬白她一眼,“你问我我问谁?” 灵素小声嘟哝了一句,“你现身跟她解释两句不就行了?” 陆抬用手指狠狠敲了几下书案,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理论上,这件事确实只要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她此时应该在石碑城,找到她确实也不难。可你想过没有,她三言两句就被你忽悠得相信我是个女的,此时脑子已经先入为主认定我是个渣女。我如果说不通,那么问题来了......”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望着灵素,“我应该如何证明我是个男的?” 灵素不假思索答道:“你可以......” 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她突然停下话语。 陆抬冷笑道:“说啊,继续说啊。我可以什么?我可以在她面前脱光衣服,然后当晚与她一起在床上探讨人生吗?” 灵素瞥了瞥嘴,小声嘀咕道:“师兄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吧?” 陆抬头“砰”地一声撞在书案上,作生无可恋状。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对,灵素耷拉着脑袋,把头垂得更低了。 良久后,陆抬才开口安慰她道:“没事,如果你说的是事实,这件事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顶多带你下山一趟,跟人家当面澄清。如果她不信,那我也没辙,只是希望这事别在她心里留下阴影,害得人家往后修仙都不敢找道侣。” 灵素试探性地抬头小脑袋,竖起两根手指头,“我发誓,跟你说的都是实话,绝对没有半句虚言。” 陆抬恨铁不成钢般戳了下她的脑袋,“发誓是要竖三根手指头,寓意天地人共同见证。你摆两根手指头作什么?剪刀手吗?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可爱?” 灵素哦了一声,小声嘀咕一句,这才不急不慢地多竖起一根手指头。 陆抬摇摇头,抛出几瓶丹药给她。 灵素本能地接过,把瓶身翻来覆去地瞅了几眼,“这什么?该不会又是淬体丹吧?” 陆抬叹了口气,生无可恋地点点头,“是啊,是啊,淬体丹。里边几百颗都是淬体丹,不要就还我。” 说完,陆抬就伸手准备去拿回来。 “就算是淬体丹我也要!”灵素猛然转身,把丹药瓶拿在背对陆抬的那个方向,哼了声,甜甜地笑了笑,“谢谢师兄。” 只是当灵素从丹药瓶中拿出一颗丹药塞入嘴中时,这才发现原来不是淬体丹,而是山上女子修士最喜爱的定颜丹。 她杏眼圆睁,直愣愣地望着陆抬,满脸的不可思议。 过了片刻,她才缓过神来,“我每个月俸禄中也才五颗定颜丹,这......这里边少说也有两三百颗。师兄你这是打劫了哪座丹药宗门吗?” 陆抬一脸嫌弃地望着她,“什么打劫,你也看不起人了,这些可都是我自己亲手炼制的!你师兄我,天纵奇才。区区定颜丹,不在话下。你今后只管去跟严监生师兄讨要丹药材料,师兄帮你炼丹。” 陆抬这话倒也不是吹牛,如今他虽然炼制三元丹这种高级丹药颇有难度,但炼制定颜丹这种东西却不在话下。山上丹药之所以昂贵的原因,一者是炼丹天赋使然,二者也是因为炼丹材料稀缺所致。 比如陆抬一开始炼制定颜丹时,不过成功三十余颗。等到回档数十次后,经过数十次的回档炼丹,十炉定颜丹,最后他已经能炼制成功三百余颗了。 成功数量整整翻了十倍! 要知道陆抬一次回档的炼丹材料,可是他和师妹灵素花了十年时间,好不容易才从严监生手中抠出来的一次材料,都抵得上财大气粗的严监生对陆抬失去信心,不肯再借炼丹材料给他了,更别提数十次了。无论摊在哪个丹药宗门上,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灵素当下也是一喜,开始暗自琢磨某些事情。 毕竟有个会炼丹的师兄,自己好些丹药可就都不缺了。 她正想开口,突然远处传来一片嘈杂之声。 陆抬细细聆听,脸色越听越难堪。 灵素瞪圆双眼,对着陆抬连连摆手,似乎在说这不关她的事。 陆抬瞪着灵素,本来想揪着她的耳朵,可最终还是舍不得。 他再一次把灵素好不容易重新梳起的燕尾髻揉乱,恶狠狠道:“你不是跟我说你只是骗了江染一个人吗? 什么‘c猪狂魔,畜生不如陆抬,囚禁打骂山下女子,致使人流产而死’? 这就是你说的实情? 你管这叫没什么事?” 第130章 闹事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好山好水好风光,正值秋高气爽。 严监生在柳树下坐着,百无聊赖地一边晒太阳,一边想事情。 他想着这个月青阳山发下来的月俸丹药大概还有几天到。 他想着如今宗内弟子虽然大多烟波境,但好些天阔境才会用到的丹药是不是该提前准备一批?而如今丹房里有哪些暂且用不到的闲置丹药,可以让他拿出去置换。 他掰着手指头,算着陆抬出去了几个月,自己等会应该给他补多少丹药。老三老四刚出关又被关禁闭修炼,自己这么每个月偷偷给他们两加丹药,大概还要持续多长时间。 ...... 严监生作为橘颂宗名义上的“丹房长老”,平日心里想着的确实也只是诸如此类的琐事。这要放在别处宗门,一个地位仅次于宗主的丹药长老干这些事,可是会把人眼珠子都惊呆的。 别处宗门,比如怀沙宗。会有专人统计核验宗内弟子境界修为,以及其余的一些功绩,以此对宗内弟子配给一一对应的丹药俸禄。而丹房长老要做的事,就只是月底发放配给表上签名盖章,偶尔核算一下丹房库存。其余的发放丹药等事宜也皆有旁人弟子去做。 哪会像他这般,什么事都需他自己亲力亲为,甚至别人忘记领丹药了,他还得死皮赖皮地“求”人家收下丹药。 严监生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随手把手中那颗陆抬给的丹药塞入嘴中。 淬体丹嘛,自己已经吃过很多次了,并不陌生。陆抬刚炼丹的时候,成天成天地炼制这个。整个宗门弟子包括他自己,这东西吃的都快吐了。 刚开始他们还会如老母亲鼓励第一次炒菜的小儿子一般,认真地吃完,甚至鼓励他,安慰他。到得后来,眼见陆抬“十年如一日”地重复炼制这个,众人就没这么多耐心,能不吃就不吃。 这也是看在陆抬刚回来的份上,否则他刚看到这丹药的第一反应可是想着等下扔哪好。 严监生面无表情地咽下丹药。却突然意外地感觉体内有一股巨大的能量在不停窜动。淬体丹可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他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根据丹药味道和体内能量认出咽下的这颗丹药是一颗秋葵露。 严监生虽然满脸震惊,但此时也没敢犹豫,他赶忙运行体内灵力,消化丹药。 他当时也是十分懊恼,自己竟然看都不看就把一颗秋葵露吃了下去。 要知道这颗这秋葵露在山上可是重宝。或者说,所有增加寿元的丹药在山上都是重宝,若买此类丹药的人是一个寿元将尽,仙体衰败的老前辈,那价格可就更得翻上一番了。毕竟人死完事皆空,而多几年寿命,就多了一线生机,说不定借此破境,便又能多出数千年寿元。 人活着就是为了破境。 可陆抬为什么会有秋葵露?难道他说的是真的?这丹药是他炼制的? 严监生运功消化完体内这颗秋葵露,这下也坐不住了。他正想起身回去找陆抬,突然听闻远处一阵破空之声传来。他抬头一看,只见足足数十道光芒闪烁而来。 为首之人长身玉立,白衣飘飘,潇洒不凡,好似那远古天庭谪仙人。 ...... 单春秋当下很郁闷。 他本来计划是一个人来橘颂宗为江染讨公道。毕竟冲冠一怒为红颜,一人单挑一宗门。这种事一旦传出去,放在哪都能给自己大大长脸。加上橘颂宗宗主不在,因而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无奈等他动身出发时,竟在路上断断续续遇到了的同门师弟师侄。他细细打听之下,这才知道这群人全都是与自己一样有着同样想法的人。 是谁走漏了消息? 单春秋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名: 李政! 不过事已至此,单春秋也无可奈何,真要算账也只能等回了宗门再说。不过仰仗着声望和境界实力,他当之无愧地成为了这只队伍的领头人。 其余人眼见李政跟自己有同样想法,也都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毕竟李政贵为怀沙宗大太上长老的亲生儿子,怀着金汤匙出生,无论是境界修为,宗内地位还是样貌气质都比他们高上一个档次。而如果这种人与自己争夺,自己确实没有什么机会。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什么人打消念头,离身返回宗门。毕竟这可是见证自家宗门之人大发神威,打压橘颂宗的好机会。 青阳山下辖宗门无数,一山宗门覆盖一洲。青阳山维护山上山下秩序的同时,还有多种功德兑换丹药功法奖励以及破境下山积攒功德的强制规定。因而,一直被其余三洲之人戏言青阳山这是在“替天行道”。 但即便如此,青阳山各处宗门之间的沟通交流有限。青阳山有些宗门动辄数千人,宗门之间同门感情尚且微不足道,更别提宗门和宗门之间的感情了。 比如他们怀沙宗,早就对相邻的橘颂宗有意见了。先前他们怀沙宗西北大旱,在山下多招徕了百来名弟子。因而低级丹药严重不足,他们宗主便派人去往相邻宗门讨借丹药。其余惜诵,涉江等宗门虽然不好说话,但都或多或少地借了点。 唯独橘颂宗一颗丹药都不肯借。 当初去橘颂宗借丹药的甘棠回来后,声称她甚至连橘颂宗管事的大师兄王富贵都没见到面,就被人赶出来了。当时怀沙宗内人人气愤填膺,都想登门讨个公道。不过都被宗主拦下,此时这才不了了之。 可眼下既然单春秋带队找橘颂宗的麻烦,那么众人于公于私,自然都不想错过这个热闹。 一行人就这么或腾云驾雾,或驾驭飞剑法宝,浩浩荡荡地落在橘颂宗宗门前。 不用单春秋提醒,早有眼尖伶俐之人对着严监生高喊道:“敢惹我们江染师叔,快些叫那个陆抬出来。” 众人纷纷附和,闹成一片。 “畜生不如陆抬。为了自己的兽欲,以修仙为噱头,哄骗山下女子,上山囚禁,致使她意外怀孕。最后又对那女子拳打脚踢,致使人家流产而死。” “对,叫那个c猪狂魔陆抬出来。” “今天我们一定要帮江染师叔讨个公道。” ...... 第131章 何昊苍 严监生听得有点云里雾里的。 这些人一落地,就说个不停。 先是说自家陆抬小师弟是那个什么“c猪狂魔”,又说他为了自己的兽欲,在山上囚禁了一个女子,还把人搞怀孕了。最后他又对那女子拳打脚踢,直接连人带胎儿,一并活活打死...... 且先不论这个事情的真实性,可这一切跟你们那个什么江染师叔有什么关系?需要你们来为他讨公道? 难道你们江染师叔上一世是个山下女子,被我家师弟那啥了,死后堕入畜生道,投胎转世成为一头猪,之后又被我家小师弟¥@#%@¥...... 严监生使劲晃了晃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们橘颂宗,除了插在牛粪上的二师姐,以及前些天那个不知名,长相甜美的别处宗门女子之外,可是好多年没有其余女子来过了。这里连母蚊子都没有一只,更别提什么囚禁山下女子,连人带胎儿一并打死了。 而且他也不信自家陆抬师弟会作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这边人群中的白衣男子单春秋也是微微一愣。 这怎么跟他听到的版本不一样啊? 他知道的版本是李政跟他说的。 男子陆抬与江染师妹私定终身后,还与另外一个宗门女子结为道侣。之后因为陆抬道侣怀孕,为了满足自己的兽欲,他才会对一头猪下手。之后被江染看到,这才引发了想与他同归于尽,却被围攻打不过,最后哭着逃回宗门的事。 可当下听他们的意思,好像就是这个陆抬口味刁钻,无恶不作一般。 是李政骗了自己,还是说他们消息有误? 单春秋摇摇头,当下追究这个已经没有意义。无论哪个版本说法,归根结底都是江染被欺负了。而这就够了,够他以师兄的名义,来好好找他们讨要个公道。 单春秋上前一步,开口道:“阁下是橘颂宗的严监生吧?在下单春秋,麻烦请贵宗陆抬师弟出来说话。” 严监生开口问道:“单春秋?你们是怀沙宗的人?” 单春秋笑着点点头。 严监生皱了皱眉头。 单春秋可不简单,他可是曾经差点坐上怀沙宗宗主位置的人。 单春秋,是上任怀沙宗宗主,也就是如今怀沙宗太上大长老单俊义的唯一儿子。单俊义退位前,曾想把宗主之位传给自己儿子单春秋。无奈单春秋当时不过刚好天阔境,能力阅历皆不服众。最终迫于其他人的压力,单俊义才不得不把怀沙宗宗主之位让给大弟子刘季玉,也就是如今的卜居真人。 而且传闻,单俊义一直在为他的宝贝儿子造势,他的其余弟子也在怀沙宗内担任各种要职,且一直都暗中支持单春秋,导致单春秋当选下任怀沙宗宗主的呼声很高。 可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小师弟陆抬扯上些许不明不白的恩怨关系? 严监生摇摇头,态度强硬,“陆抬是我们宗门弟子,且先不论他犯了什么错。可就算他再有过失,此事也应该由我们宗门内部自行处理,而不是如你们这般大张旗鼓地上门拿人。请你们先回去,这件事我们会秉公处理。” 眼见他们这么多人气势汹汹而来,严监生怎么可能放心让陆抬现身?他一边用话语与他们周旋,一边暗自传音通知王富贵和谢清归,让他们拖住陆抬,此时千万不能让陆抬现身。 单春秋犹豫片刻,正想开口说话,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喊:“单师叔别上他的当,他在密令传音,肯定是想通知那个陆抬逃跑。” 此话一出,顿时人言鼎沸。 严监生皱了皱眉头,视线偏移,望向开口说话的这个人。 这个人正是先前众人落地后,率先叫嚷着让他交出陆抬的那个人。他身着一袭藏蓝长衫,腰间别着一根石青色涡纹角带,毫不畏惧地和严监生对视着,眼见略带一丝幸灾乐祸。 严监生自认与他素不相识,为什么此人会这么紧咬着不放? 此时陆抬不在场中,如果他在场,或许会根据他的样貌,隐约认出这个人的身份。 因为他就是何昊苍。 怀沙宗宗主刘季玉的弟子。 何昊泽和何昊羽的兄长。 当初涂松一事了后,陆抬就此回了宗门,可时孟春没有就此罢休。因为涂松残魂附身拢阴何氏子弟何昊羽身上,所以他在暗中查探幕后鬼修的同时,也对整个拢阴何氏氏族里里外外的人查了个干净。 其中自然也包括出身拢阴何氏的何昊苍。 其实时孟春当时没有对何昊苍做什么,只是例行的几句询问。可时孟春是什么人,地位比他师父,怀沙宗宗主刘季玉还高出一辈。他自然不屑于针对何昊苍,可旁人却不这么想。 时孟春上千年不出现在宗门,一出现就找一个小辈问话。双方最后谈得不欢而散,时孟春更是铁青着脸离开,这可是很多人看到的事实。 此后,便一直有何昊苍得罪时孟春的谣言传开。自此,何昊苍在宗门内就不时地会受到一些师兄师姐的刁难。 加之氏族中自己的弟弟何昊羽身死,何昊苍不敢怪罪于时孟春,却暗中地把这一切归罪于陆抬。 他固执地认为,如果没有陆抬,他弟弟何昊羽不会死,自己也不会受到同门师兄弟不时地针对。 所以,当宗内有橘颂宗陆抬的流言传开,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推波助澜。很多不堪入耳的版本就是率先从他这里传出来的。 所以,当听说有人要为江染出头,来找陆抬麻烦时,他毫不犹豫地跟着人群来到了橘颂宗。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率先高喊着让严监生交出陆抬。 所以,他一直如毒蛇一般审视着严监生的一举一动,然后在严监生传音时。为了不让陆抬逃跑,他毫不犹豫地高喊出声。 何昊苍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响应,蜂拥上前,企图入宗门搜出陆抬。 严监生脸色阴沉,瞬间便有十数个法宝祭出,横在他身前身后。密密麻麻的法宝如同战场上亲卫队保护主帅一般,将严监生围得密不透风。 “我看谁敢擅自闯我橘颂宗!” 第132章 你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青旗令,五足鼎,会心铃,气定瓶,平山印,黄罡盾...... 众人望着这密密麻麻的法宝,顿时头皮发麻。虽然这些法宝都只是不入流的宝器,但架不住数量多啊。 好不容易有了复仇机会,何昊苍自然不会任由严监生拖时间,从而使得陆抬成功逃脱。他高喊道:“陆抬狗贼就快跑了,大家跟我一起上。他的法宝再多,也架不住我们一人砸一下。” 说完,他率先祭出一把凿心锥,闯入密密麻麻的法宝阵中。 严监生沉声道:“同属青阳山宗门,你们敢跑来这动手?莫不是要挑起宗门私斗?” 此话一出,原本蠢蠢欲动的众人顿时停住步伐。 青阳山门规严厉,聚众私斗,情节严重者最高会遭受废除境界,逐出宗门的惩罚。 凿心锥入阵,瞬间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法宝团团围住。它如同一枝离弦箭般,狠狠朝着目标严监生射去,却被沿途中的各种法宝挡住攻势。顿时,只听得一阵凿心锥与其余法宝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叮叮叮叮…… 何昊苍的凿心锥被围,攻势越来越疲惫,凿心锥法宝本身磨损越来越严重。眼见无人响应,何昊苍还想撤回法宝。却意外地发现连这点最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了。 再这么下去,整把耗尽他心血的凿心锥可就要彻底报废了。 何昊苍试探性地转身朝人群望去,希望有人能助他一臂之力,却发现人群中没有一人迎着他的目光。最后,他只能无奈地求助白衣男子单春秋。 单春秋面无表情,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一柄墨绿飞剑横空出世,直直朝着严监生面门刺去。沿途一切青旗令,五足鼎等的法宝皆不堪一击,应声而落。 可就在飞剑即将刺入严监生身体的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声怒喝暴起,只见一抹白光直直而来,为他挡下了这一击。 这抹白光飞剑速度快得像一条闪电,根本看不清影子。 墨绿飞剑战略性后退一步,随后猛然向着白光攻去。白光飞剑怡然不惧地迎了上去,瞬间两口飞剑撞击在一起,激起一片弥漫烟尘。 最后,尘埃落定,两把飞剑各自飞回各自主人手中。 趁这个机会,何昊苍赶忙收回法宝凿心锥,打定主意再不强出手。 谢清归护在严监生身前,倒提飞剑。 单春秋收回墨绿飞剑,望着眼前英姿飒爽的女子讶异一声,“飞剑秋水!你是谢清归?” 谢清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皱着眉头问道:“阁下是谁,为何擅自闯我宗门地界?” 单春秋笑了笑,微微眯着那双紫褐眼瞳,“在下单春秋,我们怀沙宗宗门内有个师妹据说被陆抬打伤,我们特此来讨一个公道。” 听到他自称单春秋,谢清归眉头微皱,她想了想,这才开口道:“据说?只是据说,那就是不确定咯?无凭无据,你就敢擅闯我们宗门?” 谢清归顿了顿,继续道:“再者,陆抬是我们宗门的人。真要犯了什么错,也应当由我们宗门内部自己惩处。你们又有什么权利在这说什么讨要公道?” 单春秋哑然失笑。他犹豫片刻,开口道:“这件事我们也不想闹大。这样吧,让你们宗门的陆抬出来,与我们的江染师妹道个歉,如果她能接受,此事就了。” 一群人气势汹汹而来,甚至动用了灵器飞剑,如果说只是让陆抬道个歉,这话谁信?况且,在事情没结论之前,她可不认为就一定是陆抬的错。 她冷冷开口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单春秋嘴角微微上扬,“那我就只能得罪了。今天就算是硬闯,我也要把他押到江染师妹面前,让他为自己犯下的错道歉。” 谢清归勃然大怒,“你敢?” 单春秋做了个挑眉动作,寓意再明显不过。 谢清归不再言语。 不见她有什么动作,雪白飞剑秋水就被她祭起,杀气腾腾地往单春秋袭去。 单春秋身前墨绿飞剑再起,迎着飞剑秋水而上。 两把飞剑顿时在空中剧烈撞击,叮叮叮地清脆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谢清归面色凝重地控制着半空中的飞剑秋水。 单春秋则满脸轻松,“你是天阔境初阶,而我是天阔境后阶。飞剑秋水虽然也是灵器中的佼佼者,但很可惜遇到了我这把品秩更好的绿树。无论境界修为,还是飞剑品秩,你都不如我,便注定了你会落败。” 果不其然,飞剑秋水在单春秋墨绿飞剑的撞击下,还手之力越来越差,疲态尽显,不断往后退却。 人群中的何昊苍眼见单春秋越来越占据上风,脸色笑意狰狞。 严监生咬咬牙,高喊一声,“师姐我来助你。” 随着这声高喊,十几个法宝腾空向单春秋的飞剑绿树袭去。单春秋怡然不惧,一人迎战两人,斗志更加昂扬。 严监生的法宝品秩差,只能笨拙地将墨绿飞剑团团围住。虽然不时会被它当空一刺,便废掉一个法宝,但依旧毫不畏惧地围上去。 而谢清归的飞剑秋水,利用严监生争取的这得之不易的攻势,稍稍缓出一口气。 飞剑秋水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大圆弧,随后如同老鹰捕食蛙兔一般,冷不丁地猛扎下去。每次都能在绿意上猛扎一下。不多时,飞剑绿意的剑身便已经严重受损。 场上,严监生还在不断往里扔法宝。如此看来,墨绿飞剑的报废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人群中的何昊苍慢慢向后退去,似乎是想着若某人失败,便第一个逃跑离开一般。 单春秋毫不在意,他笑了笑,忽然又祭出一把银白飞剑,朗声笑道:“我这把剑剑名幻影,可最擅骗人哦。” 话音刚落,银白飞剑直直窜上高空,沿途留下一道道飞剑“残影”。这些“残影”与飞剑一模一样,却始终不见消散。不但如此,这些飞剑“残影”反而剑锋一转,直直朝着谢清归和严监生的飞剑法宝袭来。 谢清归高喊提醒一声,“小心,这些飞剑里边,有可能夹杂着真的”。 单春秋冷笑一声,“可没这么简单。” 严监生还想控制着飞剑回撤,提防着飞剑暗算。不料这些飞剑“残影”速度极快,直直朝着他们刺去。 顿时,严监生那十多个法宝就被这些飞剑“幻影”刺破。这些法宝也如同雨点般,无力落下。 不仅如此,还有一道残影直直掠过,刺穿严监生的掌心。 竟然所有飞剑“幻影”都是真的! 最终,所有墨绿飞剑和银白飞剑都飞回单春秋手中。 他望着捂着手掌哀嚎的严监生,嗤笑一声,“靠着这些废物东西也想阻拦我?” 人群中的何昊苍重重喘着粗气,脸上笑意无比狰狞快意。 单春秋有感般豁然般抬头。 来人望着掌心被洞穿的严监生,眼中刹那之间掠过一抹冰冷杀机。 不远处的数十个怀沙宗弟子耳畔同时炸起一阵惊雷。 “你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第133章 轻松压制 随着陆抬一起来的还有王富贵和灵素。 山门这边闹得沸沸扬扬的,王富贵和谢清归两人收到严监生传音后,当即下了决定。 由王富贵去劝阻陆抬靠近,谢清归先来山门这边驰援严监生。 王富贵废了一缸子口水,这才好说歹说地把陆抬劝回房间。不料陆抬虚招一晃,口头答应得好好的,反手等他火急寥寥地离开,就跟着偷溜了过来,甚至比他还要早些赶到此地。 王富贵眼见谢清归平安无恙,而严监生伤势也不大,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他从兜里掏出一瓶青玉白瓷瓶丹药,小心翼翼地倒出几颗给严监生咽下,又帮他严严实实地包扎好掌心处的伤口,这才狠狠地瞪了眼灵素。 灵素撇着嘴,理亏地不敢与他正视。 王富贵不知道的是灵素刚刚惹陆抬生气,此时怎么可能劝阻得了他。让灵素看着阻拦陆抬,无异于让一头不敢反抗的羊,盯着一头残暴的狼。 王富贵走到陆抬身边,刚想开口劝说几句,就听陆抬摆手道:“大师兄你不用管,这个人我来处理。” 王富贵本能地想拒绝,但突然想起什么,这才作罢。 谢清归心有余悸地开口道:“那把银白飞剑,名为幻影,但实际上分裂出来的飞剑幻影把把都是实体。小师弟你要小心点,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单春秋无所谓的耸耸肩,即使被谢清归当面拆穿也没有丝毫恼怒。 山下江湖中人有出场报招式报兵器的习惯,山上修行中人大抵也是如此。 对手听到他报出的“幻影”飞剑名,又眼见他的飞剑分裂出数十把,自然第一反应其中大部分飞剑都是假的,只有一把是真的。但如果对手这么想了,只提防一把实体飞剑,那么很快就会落入他的圈套,被其余飞剑残影击中。 这也是他说飞剑会骗人,最后又说其实骗人的是飞剑名的原因。 单春秋望向眼前这个一出场就扬言要打死自己的人,笑意玩味,“你是谁?” “我不是你爹,不用回答儿子你提出的每个问题。”陆抬咧嘴一笑,这才继续道:“但你放心,我会打得你连你爹都认不出你来。” 怀沙宗中的一众弟子顿时哗然,被陆抬这句出言不逊给惊呆。 人群中的何昊苍微张着嘴,呆呆地望着陆抬,如同在看一个白痴。 真是不知死活,难道他不知道单春秋的爹,正是怀沙宗第一人,大太上长老单俊义吗?他老人家此次闭关,可是在冲击抚顶境瓶颈,也许等他闭关出来,青阳山就又多出一位长生境强者了。 单春秋满脸无所谓的表情,理所当然地把陆抬这句话理解成气急败坏,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 他刚才的出手,可是留了情的,否则严监生此时可就不单单只是掌心被一刺而过了,而是万剑穿心而死了。这把飞剑幻影,经过他数百年的喂养,名义上是一把飞剑,但实际上已经可以幻化分身成上百把飞剑。 更有好事之人,评价这把飞剑虽然只是法器,但威力决不下于一把半仙兵。 橘颂宗最高修为之一的谢清归联合严监生在他手底下都讨不到好,单春秋不认为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扬言要把他打得他爹都认不出他的这个人有什么机会能胜过他。 他想了想,给出一个他自认为比较中肯的意见,“你们不一起上?” 话音刚落,人群一片嘈杂之声顿起。 其实这也不算他狂妄自大。 橘颂宗所有弟子境界修为他都很清楚,这也是他自信一人单挑一个宗门的原因。以他天阔境后阶的实力,单挑这一群人当然有难度。但若是算上他爹单俊义在天阔境成人礼上送给他的这把飞剑幻影,双方谁胜胜负,那还真不好说。 陆抬报以冷笑,懒得再废话,他连长生境的鬼道人都敢正面怼,又怎么会惧怕一个小小天阔境的单春秋。 他直接横冲过去,起手一记开碑掌。 人群中眼见陆抬如此动作,纷纷哈哈大笑,尤以何昊苍笑得最为大声。 “这人竟然还是个蛮夷武夫?堂堂橘颂宗,竟然还有蛮夷武夫?” “单师叔一招就能把他干趴下。” “蛮夷武夫不配入青阳山宗门,橘颂宗不配为青阳山宗门。” ...... 单春秋自觉有意思地笑了笑,既然陆抬想用拳脚,他自认境界高出陆抬那么多,自然也乐意奉陪。 在敌人引以为傲的地方正面击败他们,更能让人感到彻底的绝望。 单春秋左手横在面门前,格挡住陆抬的这记开碑掌。同时他的右手抓住陆抬的手臂,挡下他企图的一记肩肘。他冷笑一声,正想反击。突然陆抬高抬左脚,他自觉不妙,正想抵挡,然后就被陆抬直直一脚踹中胸膛倒飞出去。 倒飞过程中的单春秋双手十指豁然插入地下,以此硬生生地止住倒飞之势,随后双腿一瞪,如离弦箭般直直朝陆抬冲来。 陆抬怡然不惧地也选择对着单春秋冲去。 就在包括王富贵谢清归等围观人群都以为这两个人会如同战场上重骑兵对冲一般,猛烈撞击在一起时,陆抬突然倒下,以一个接近平躺的诡异夸张姿势下滑。正做好心理准备冲撞的单春秋错愣了下,然后就被躺在地上的陆抬又一脚直直踹飞出去。 在王富贵等人眼中,陆抬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烟波境初阶,而单春秋已经是天阔境后阶,两人境界相差了近两个大境界。而他们虽然知道陆抬体魄强悍,但终究还是不觉得陆抬在这方面会胜过单春秋。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陆抬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轻松压制单春秋。 场面一时间突然安静下来。 随后,王富贵这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尤以灵素喊得最为大声兴奋。她使劲鼓掌,白净的小脸蛋也因为过度的激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变红。 反观怀沙宗这边的人则纷纷选择破口大骂: “我从未见过如此卑鄙无耻之人。” “下贱鄙夷武夫,就会使用这种下三滥。” “武夫滚出青阳山。” ...... 第134章 没见过半仙兵? 这一次显然更为严重,单春秋直直被踹飞出去二十多丈远,直到摔在一颗巨大石头上才停止下来。 何昊苍突然有些心神不宁,情绪也有些烦躁。 等单师叔拿起飞剑,一定能赢的。 他这么暗暗地想着。 人群中谩骂的声音渐渐消散,变得异常安静,可能这么想的不止他何昊苍一个。 单春秋不敢急着再进攻,他捂着胸口缓缓站起身,吐出一口淋漓鲜血后,才感觉稍微好点。连续两次遭受打击的他,这才从打心眼里开始正视眼前的对手。 怀沙宗这边的人骂来骂去也就几句“粗鄙武夫,卑鄙无耻”,陆抬无视他们的谩骂,笑意玩味地望向单春秋,勾勾手示意他继续。 单春秋摇摇头。 自家同门,这些师弟师侄口中的谩骂,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以此自我安慰。 输了就是输了。 喜好以境界和法宝欺负人的他,一直奉信成王败寇。不仗着境界修为和法宝欺负人,那为什么还要修行?有个好爹也是一种本事! 肉搏打架输了,只要别的地方赢了就行。 他心意一动,一把墨绿飞剑直直升起,直插云霄。 陆抬略带失望地叹了口气,啧啧两声,随后毫不畏惧地也跟着祭出一柄飞剑。 不就是飞剑嘛,巧了,我刚好也有。 飞剑银白如练,体型虽小却凌厉十足,看着气势丝毫不输单春秋的那把。 很快,陆抬的飞剑青梅就与单春秋的墨绿飞剑狠狠撞击在一起,激起洋洋洒洒的一片尘埃。 尘埃很快落定,就在众人以为陆抬那把小到忽略不计的飞剑会被狠狠撞飞出去时,出人意外的确是单春秋的飞剑绿树被横撞飞出去数十丈远。 而陆抬的飞剑青梅却好似根本没碰到对手一般,毅然立在那,一步都没退过。 所有人都呆愣着傻站在原地,满脸的不可思议。人群中又是一片安静,安静得风吹过远处的林间,宛若阵阵松涛。 良久后,突然一声暴喝响起。 “这不可能,他一定是使用了什么肮脏的阴谋诡计。” 何昊苍这才从剧烈的精神冲击当中清醒过来,听着那声暴喝,宛若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他想站出来高声附和,但他所有的勇气好似都用在了针对严监生的那次。此时内心中无数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就这么高声地站出来,他转过头,随手扯住身旁一个同门的衣袖,喃喃道: “单师叔还有一把飞剑,单师叔还有一把飞剑。下一次,他一定会赢的,一定会赢的,对不对?” 声音快速且含糊不清,旁人根本听不清。与其说是询问,还不如说是喃喃自语。 被他扯住袖子的那人随手挣脱开何昊苍的手,何昊苍也不介意,这句喃喃自语好似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一般,他咧嘴笑了笑,心神大定,这才有心思抬头接着观望陆抬与单春秋的战斗。 单春秋满脸惊愕,从飞剑绿树反馈过来的信息,他清楚地知晓不是什么阴谋诡计,也不可能有这样的阴谋诡计。 前两次肉搏近身作战中,眼前之人确实使用了一些狡诈手法。但此时,他的飞剑绿树确实是在堂堂正正的激烈中技不如人,因此败退的。 但他的飞剑绿树已经是法器中的佼佼者,比法器更上一个级别的又是什么? 单春秋不敢再想下去,他咬咬牙,默念一遍清心咒。这才心神大定地横祭出另一柄飞剑幻影。 飞剑幻影在空中幻化出百来个身影,天空中顿时满是密密麻麻的飞剑“幻影”,好似遮天蔽日的蝗虫群一般。 随后所有飞剑“幻影”齐齐调转剑锋,齐齐向陆抬的青梅袭去。 陆抬没有选择硬碰硬接这密密麻麻的飞剑群,他控制着青梅,灵巧地在空中躲过一柄柄飞剑的袭击,之后再见机行事。遇到三把以上的飞剑,他就溜之大吉。遇到零星的飞剑,他就选择直接吃掉。 由于陆抬的飞剑青梅比单春秋的飞剑速度要快得多,因此这招屡试不爽,很快便有十来把飞剑被陆抬的青梅轻松刺碎。 单春秋心意一动,所有密密麻麻的飞剑合拢在一起,汇聚成一柄长约数丈的飞剑齐齐向青梅攻来。 陆抬继续采用迂回战术,飞剑青梅带着这把数丈长的飞剑天空开始玩起“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飞剑青梅在天空中画出一个个圆,躲避飞剑群流的袭击。同时,因为飞剑群汇聚,速度较之先前不增反减。青梅飞剑因此显得更加游刃有余,他就这样不断控制着躲避方向,偶尔突然加快速度,狠狠戳一下剑群的屁股。由于飞剑群背对着它,飞剑青梅每一下都能狠狠击毁数把飞剑。 就这样,漫天挥舞,密密麻麻看似气势非凡的飞剑群不断被陆抬击毁,很快就被击毁了三分之一。 单春秋看得眼红,众人只看到他一剑好似百剑祭出般的潇洒,没看到过他背后为此付出的多少养剑功夫。养剑不易,这些剑,损坏一把他都心疼不已。如今接连损失数十把,他整个心都在滴血。 他不敢再犹豫,连忙控制着漫天飞剑合一反回窍穴。 陆抬眼见漫天飞剑有溃退撤回之意,赶忙驾驭着青梅又是一阵横冲直撞,如那重骑兵冲营凿阵一般,很快就又击毁了十数把飞剑。 当陆抬控制着青梅凿出飞剑群,还想掉头再来一波冲锋时,飞剑幻影已经被单春秋收回窍穴之中。 陆抬也只好兴致阑珊地收回飞剑。 人群中一片安静。 其中有一人面色苍白,抱着一把凿心锥,看着场中如天神一般的陆抬,低头喃喃颤声道:“这......这怎么......怎么可能?” 单春秋收回飞剑,细细查看时,当下险些眼前一昏,晕厥过去。 这把幻影,他养了足足数百年,才堪堪有这百剑齐出的风采。不过此时仅仅这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被击毁了一半。 单春秋紧紧地抿住嘴,握着拳,死死瞪着陆抬,“你那是什么飞剑?” 陆抬挠挠脸颊,眼神呆滞无辜, “啊?你没见过半仙兵吗?” 第135章 砸丹药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喧哗,王富贵谢清归等人也是满脸难以置信。 严监生也惊得目瞪口呆,他如今的法宝都只是最低级的宝器,连法器都没有,而陆抬竟然跨越法器,直接拥有半仙兵了? 此时严监生才认清,陆抬祭出的这把青梅,正是他一开始看见的那把飞剑。 当时陆抬驾驭着这把剑飞回山门,他也确实说过这是半仙兵。 但当时陆抬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就像与人见面,开口第一句话,“明天要世界末日了”一般。这,这让他怎么信? 但如果那把小小的飞剑是半仙兵的话,自己还曾经那么对它羞辱...... 半仙兵通灵,寻常半仙兵法宝可不比一个抚顶境强者弱。更何况这还是山上法宝中,杀伤力最为惊人的飞剑...... 严监生这会儿只感觉手脚发软,若非背后倚靠着一根山门柱子,他觉得自己怕是站都站不稳了。 这等半仙兵飞剑有自己的傲气,寻常的磨剑石怕是看不上。最好是用养剑葫,淬炼剑意最为合适。只是......他也没有养剑葫啊,他丹药倒是大把,只是不知道飞剑吃不吃丹药。 当下他已经开始在心里默默找寻补救之法了...... ....... 山上法宝品阶,通常分为宝器,灵器,仙兵三种。 其中还有半灵器,半仙兵等说法。 仙兵自不用说,多是镇宗之宝,轻易不得出。 而仅次于仙兵之下的半仙兵也不可小觑。 寻常长生境强者可都不一定拥有一把半仙兵。拥有半仙兵的强者,在整个东胜神洲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无一不是各自宗门内的泰山北斗。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宣称自己的飞剑就是一把半仙兵? 众人刚想嘲笑,可细细一想之下,才发觉不对劲。 若不是半仙兵,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接连击败单春秋师叔的飞剑绿树和幻影呢? 想到这一点,众人顿时头皮发麻,如遭雷击,他们痴痴傻傻地站着,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 何昊苍还沉浸在只要单春秋祭出飞剑幻影,肯定能赢的幻想之中。只是幻想瞬间破灭,他刚刚强行挤出的那抹笑意也瞬间凝固在脸上,显得极为滑稽。 单春秋强行压抑内心的恐惧,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虽然不想相信,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陆抬手中这把小小的飞剑,确实是一把半仙兵,否则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地压胜他的幻影。 陆抬笑了笑,“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陆抬。” “轰”,众人哗然,皆震惊不已。 单春秋惊得瞠目结舌,支支吾吾道:“不......不可能,你是陆抬?那你怎......怎么可能有半仙兵?” 根据他收到的传闻,陆抬可是个废柴,他连一只烟波境的小妖兽都打不过。还得靠时孟春师叔施展援手,他才能安然积攒功德。也是因此,这个陆抬投其所好,转而追求江染师妹。 可是眼下,此人不仅在拳脚功夫上能打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飞剑比拼上自己更是惨败。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废柴陆抬? 陆抬嗤笑一声,“怎的,只准你有法器,就不准我有半仙兵?” 两把压箱底的飞剑都被击败,眼下自知败局已定。单春秋虽心有不甘,依旧挥手拂袖,忍着心中怒火大喝一声,“我们走!” 话音未落,他就带头往外走去。 顿时,便有不少人祭出法宝跟在他身后离去。其中,尤以某个祭着一柄凿心锥法宝的男子反应最快。 陆抬心意一动,青梅横掠,挡在他们身前,同时伴随着有一声如同雷鸣响彻耳旁的暴喝: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单春秋望着不断在身前横掠的飞剑青梅,眼神闪过一丝炙热。他皱着眉头转身,这丝炙热也很自然地转化为一丝愤怒,“那你想怎么样?” 单春秋突然轻蔑地笑出声,“难不成你还真敢杀我?” 众人一开始眼见陆抬飞剑肆无忌惮横行,确实有过这么一个担心。但单春秋这话一说出口,众人还悬着的心虽然说不至于彻底安定下来,但也确实安稳了几分。 人群中的何昊苍重复喃喃道,“我不怕你,我不怕你,不怕不怕。” 青阳山宗法严厉,莫说残害同僚,就算是肆意杀害山下无辜百姓,都会被处以废除境界,逐出师门的惩罚。严重者,更是会被当场击毙。 所以,此时他们还真不信陆抬敢如此大开杀戒。 陆抬望着他,笑意玩味,“如果我不知道你们是怀沙宗的人呢?或者说,我不信你们是怀沙宗的人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单春秋愣了下。 陆抬厉声道:“数十人气势汹汹而来,强闯我们橘颂宗宗门,打伤我们严监生师兄。你们这些人,这些行为,哪还有一星半点像是友邻宗门弟子该有的样子?我完全可以将你们当做上门滋事,冒充怀沙宗的散修流匪一般直接打杀。” 单春秋脸上已经露出一丝惊慌,陆抬淡淡地继续道:“事后,我会把这件事记录下来。完完整整,一五一十地报予总宗邀功,功名上就写击毙散修匪徒数十名。如果事后真查出来你们是怀沙宗的弟子,那我也顶多属于防卫过当,过错在所难免,但肯定不会太大。至于你们嘛......” 陆抬呵呵冷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众人听闻又是一片喧哗恐慌。 单春秋深深望了眼陆抬,叹了口气,然后丢过去两颗丹药给他。 “这是造化丹,足够你和受伤的严监生师弟一人晋升一个小境界。权当我们的一点小小补偿。” 话音刚落,周围之人顿时一片艳羡地望着陆抬。他们当中部分人是天阔境初阶的修为,但大部分还是烟波境。如果他们能服用一颗造化丹,说不定就能一举冲动烟波境瓶颈,成功晋升天阔境。 天阔境,只有跻身天阔境的人,才能算是真正的修仙之人。 陆抬冷笑一声,没有接过丹药,任由其跌落地上泥中。 单春秋冷冷开口道:“你别给脸不要脸,若是逼急了,我......” 眼见陆抬的某个动作,单春秋后边的话语再也说不出来。 陆抬拿出一瓶丹药,打开瓶盖,轻轻抖落。 顿时便有数十颗丹药滚落,悬浮在陆抬身前。 陆抬的手一挥,所有丹药全部回归白玉青瓷瓶,然后被他握在手中。 片刻后,“咔嚓”一声传来。陆抬松开手,所有丹药化为一阵齑粉,随风飘散。 空气中,顿时便有一股药香弥漫。 周围之人,包括严监生,谢清归等人也看呆了,皆是大气不敢出。 陆抬嗤笑一声。 声音很轻,但在这种异常安静的环境下却响若雷霆。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们会缺这种丹药吧?” 第136章 师兄救我!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再不懂丹药,通过简单的辨认外形也能狗得知陆抬捏碎的是一整瓶造化丹。 整整一瓶造化丹,和单春秋扔出的那两颗丹药一样的造化丹。 就这样被陆抬给捏碎了。 在场的,包括王富贵,谢清归,单春秋等在内的人都震惊得无比复加。 震惊的人当中自然也包括严监生,不过他震惊的同时,更多的还是心疼。 若非知道陆抬在为自己出气,若非当下还有外人,严监生肯定出去摁着他的脑袋,好好教训一番。 你小子当家不知柴米贵,装哔装上瘾了是吧? 拿着把飞剑真当自己是一名大剑仙了是吧? 陆大剑仙你这轻轻一捏,你是潇洒了,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 老子受点伤怎么了,不出半个月就好了。老子乐意,老子要是受点伤,能换一颗造化丹,老子乐意他在我手上戳几个窟窿。 你晓不晓得,老子要是吃一颗造化丹,估计这会儿都能直接天阔境了。你个锤子竟然直接捏爆了,还直接捏爆了一整瓶?你还有没有点宗门情谊了? 严监生生无可恋地望着那阵随风吹散的丹药粉末,整个身子软软地顺着山门柱子滑了下来,好似整颗心也跟着那瓶造化丹被捏爆了一般。 ...... 造化丹其实炼制过程不难,但有意思的是青阳山总宗给弟子的月俸,或者是给各处宗门的宗俸中,都从没出现过造化丹。或者说,是没出现过任何包括造化丹,玄黄丹等能直接增加修为的丹药。 而且虽然青阳山总宗没有明令禁止炼制这种丹药,但青阳山炼丹宗师好似极其默契一般,谁都不肯轻易炼制这种增加境界修行的丹药。 到得后来,造化丹的来源越来越少。要么是弟子们自己炼制,要么就是主动接下并完成一些宗门任务,以此获得宗门奖励点和功德置换。 这也就导致了造化丹在整个青阳山奇货可居,就连掌控一宗丹药的严监生,至今都不曾吃过造化丹。 何昊苍面露犹豫之色。 造化丹,只要吃了造化丹,我就是天阔境了。 他没有望向随风飘散的造化丹粉末,而是望向单春秋抛出的那两颗造化丹。 只是......只是那两颗丹药此时被踩在泥土里......而且......周围那么多人看着...... 何昊苍就这么怔怔望着,脸上犹豫之色显得更为凝重了。 ...... 单春秋从巨大的震撼当中回过神来。 这两颗造化丹,可是他求了好久宗门掌管丹药的孟师兄,才好不容易拿到手的。 可眼下竟然有个疯子,一气之下就捏爆了一整瓶造化丹?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陆抬,沉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陆抬冷笑一声,“你如果敢杀我们宗门一人,那我就敢杀你们宗门十人。你敢杀十人,我就敢把你所有亲朋好友,同门宗亲全部杀了。现在打不过,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等,等十年,百年,甚至一千年,我早晚都会报这个仇。” 单春秋望着面色狰狞的陆抬,下意识地退却一步。 他很想放狠话威胁回去,但内心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劝说他千万不能这么做。 陆抬骤然脸色平舒,狰狞面孔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面。他嘻嘻笑道:“不过呢,眼下你既然没干什么过于出格的事。只不过是伤了我五师兄的掌心,那我就......” 单春秋咽了咽口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迫不及待问道:“你就怎样?” 陆抬骤然厉声道:“那我就废你一条胳膊。” 话音刚落,一抹白光迅猛飞掠而去。 单春秋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心意一动,当即飞剑绿树幻影齐出,此时不是什么顾忌飞剑幻影损伤的时候。他把仅剩的数十把飞剑幻影平铺横在自己身前身后,把自己围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顿时飞剑与飞剑之间又是一阵叮叮作响。 陆抬眯眼笑望,举止形态尽显轻松。 反观单春秋这边,因为是守方,加上没有任何可反攻的机会和可能,因此心急如焚。 单春秋在又挡下飞剑青梅的一记进攻后,突然对着不远处的众人高喊道:“列位同门,我们一起上。他有半仙兵飞剑又如何?毕竟境界低微,我们人多,他肯定是斗不过我们的。” 当下,便有数名弟子祭出各种法宝,想要驰援单春秋。 陆抬这边,王富贵谢清归等人也赶忙落场,站在陆抬身旁。 陆抬厉声道:“难道你们想挑起宗门和宗门之间的纷争吗?你们一旦动手,作为事件的挑起者,你们出手的人最少都得落个废除境界,逐出师门的下场。” 那几名祭出法宝的弟子当下一怔,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陆抬继续开口道:“今日我只针对单春秋一人,他辱我宗门,伤我师兄,这些都是既定事实。你们都没出过手,我可以保证既往不咎。今日,我也权当没看到你们来过。这话,我现在是这么说。以后到了你们宗主,乃至上宗执法长老面前,我也还是这么说。” 众人面露难色,犹豫不决。 单春秋心急如焚地嘶吼道:“不要相信他,他说的都是假的。” 陆抬上前一步,轻声道:“你们放心,我只让单春秋得到他该有的惩罚,不会加害他性命。” 众人默默放下已经祭出的法宝,更甚者,直接把已经祭出的凿心锥收回空间袋。 单春秋已经不再嘶吼,他怔怔望着他们,满脸震惊,一时间竟无法言语。 他的目光所到之处,无人敢与他对视哪怕一眼。 陆抬长呼出一口气,白光抹过,准备继续攻杀单春秋。 “住手!” 正在这时,一声高呼传来。 陆抬暗道一丝不妙,再不敢顾及飞剑青梅剑尖是否会损伤。他控制着青梅直掠而过,刺向单春秋的臂膀。 单春秋咬咬牙,飞剑绿树和所有幻影聚拢在一起,竭尽全力挡下陆抬这一击。 四周全是飞剑,青梅穿梭其中,不断破阵。最后终于在正面击毁四柄幻影飞剑后,青梅来到了正主单春秋身前三尺之地。 情急之下,单春秋抬手挥袖,袖口瞬间鼓涨数倍,罩向飞剑。 青梅在单春秋袖中砰砰作响,炸起阵阵惊雷,伴随着的还有不绝于耳的丝绸衣服撕裂之声。片刻后,一缕细白剑光从袖中露出。紧接着的,便是整整一袖子的剑光倾泻而出。 单春秋袖口炸裂,破裂开一个延伸至腋窝的大口子。 他赶忙侧身一扭,青梅最终还是刺过他的腰间,未见寸功。 单春秋干嘛对着来人高喊, “师兄救我!” 第137章 如日中天 远远地就能看到有两个中年男子正各自驾驭着一柄飞剑赶来。 其中一人身着一件老旧黑色长袍,头上挽着一个小小道髻,步伐不紧不慢。 另外一人身材高挑,身着一袭天青色花纹长衫,步伐相对前者比较急促。 陆抬咬咬牙,飞剑青梅调转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气势汹汹地继续向单春秋攻去。 那位步伐急促的青衫男子高抬腿一步跨出。这一步好似千里,他步伐再落下时,已经御剑悬空停于单春秋身前。 青衫中年男子正对着陆抬,他凌空一点,头顶上的飞剑青梅就被一道红色光芒笼罩其中,四处碰壁,乱撞却不得出。 青衫中年男子对着陆抬沉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周围怀沙宗的人眼见来人,纷纷作揖行礼,高喊道:“参见宗主。” 单靠这声称呼,青衫男子的姓名自然呼之欲出。 怀沙宗宗主,刘季玉。 陆抬悄然哀叹一声,此时他已经赶来,自己再要下手可就有点难了。 此时另外一个穿着老旧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也已经姗姗来迟。 陆抬,以及身旁的王富贵和谢清归等人纷纷对着他作揖行礼,“拜见师父。” 这个老旧黑色长袍的人,正是橘颂宗宗主,陆抬他们的师父,伏雁升。 陆抬等人还未开口,单春秋已经一手扯着刘季玉的袖子,一手指着陆抬抢先开口道:“师兄,就是他,他想杀我们。” 刘季玉皱着眉头望向陆抬。 陆抬尝试着收回飞剑青梅。光圈好似突然消失了一般,这次飞剑青梅不再碰壁,直直掠向陆抬窍穴。 陆抬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刘宗主,虽然你们人多势众,可这里是橘颂宗,不是怀沙宗。”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你们怀沙宗几十个人不怀好意地来我们橘颂宗,相比之下我们橘颂宗只有寥寥几个人,然后你说我想杀你们? 陆抬走到严监生身旁,抬起他的手,对着刘季玉扬了扬,“这个是你们宗门的单春秋下的狠手,反之,你们宗门的人毫发无损。你看,你们上门打伤了我们严监生师兄,反倒怪起我们来了?” 严监生眼见收回飞剑青梅的陆抬靠近,整颗心突然咯噔跳了下。等陆抬放下他的手后,他才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似乎是想着与陆抬拉开点距离。 伏雁升面无表情,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刘季玉皱着眉头,望向单春秋,淡淡道:“单师弟是不是应该先跟我们解释你为何会带着这么多人来这里?” 似乎是因为刚逃过一劫,单春秋情绪显得很激动,“我们是来给江染师妹主持公道的!他,就是他!是他先出手打伤了江染师妹!所以......所以我才......” 陆抬刚想反驳,伏雁升已经呵呵一笑,说出他自落场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且先不论你说的这件事是否属实。就算属实,陆抬是我们橘颂宗的弟子,我们橘颂宗自有宗法处置。退一万步说,两个宗门之间起了冲突,也应该交由上宗巡狩官来处理。巡狩官都还没判定罪行,你凭什么私自带队闯我们宗门?” 伏雁升上前一步,“莫非你以为老子提不动剑了?” 单春秋被伏雁升这强大气场吓得本能地往后退,若非身旁突然有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背,他肯定整个人都软倒在地。 刘季玉抽回手,沉思片刻后,这才淡淡开口道:“这样吧,此事暂且搁下,待我回去好好查清楚。贵宗弟子的伤,我们自会给个说法。但如果事情起因如单师弟所说,是贵宗有错在先,那么我们定会报予巡狩官,请他们作主。” 伏雁升转头望向陆抬,似乎是想由他决定。 陆抬暗自点点头。 一行人眼见陆抬点头,如释重负,纷纷拿出法宝,想急催离去。 不料陆抬突然开口加了句,“好是好,不过对于我严监生师兄这个说法,就先给了吧。血债必须血偿。” 话音刚落,飞剑青梅爆发出万丈光芒,横掠而去,再度刺向单春秋的臂膀。 单春秋赶忙躲到刘季玉身后。 刘季玉皱了皱眉头,沉声道:“适可而止。” 他凌空虚点一下,飞剑青梅如急刹车一般硬生生止住步伐,这才免得落入光圈笼罩之下。随后青梅划出一个夸张的弧度,继续向前袭去。 刘季玉笑了笑,对这手没有困住陆抬的飞剑不以为意。 他单手掐了个法诀,顿时飞剑青梅毫无征兆地就如中定身咒般,动弹不得丝毫,连先前的碰撞动作都无法做到。 陆抬不以为意,没有再试图操控飞剑青梅挣出枷锁。他在袖中暗自捏住一张符箓,整个人瞬间出现在单春秋身后。 单春秋此时还没反应过来,但刘季玉何等老辣,小小瞬身符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皱了皱眉头,轻轻挥袖,将身后的单春秋扯到自己身后。而自己刚好站在单春秋原先站的位置。 陆抬保持出拳动作,对着刘季玉当头一拳砸下。 刘季玉双手负后,站着接下陆抬这一拳。 这拳砸在刘季玉身上,刘季玉巍然不动。 陆抬一拳既出,看也不看结果,当即对着他又是一拳和一记肩肘。 刘季玉皱了皱眉头,他自认让一拳已是仁至义尽,已经很给身后的伏雁升师兄面子了。不料陆抬却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刘季玉伸手往前按住陆抬脑袋,陆抬顿时倒飞出去,沿途还撞倒了几颗参天大树。 单春秋侧歪着头,望着倒飞出去的陆抬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笑声过后的他朝着后边严监生的方向努努嘴,同时偷偷用口型喊出四个字: “血债血偿。” 陆抬挣扎着起身,嘴角轻微划起一个弧度。 只见一抹绿光骤起,以斜上的角度突然从地上窜出,单春秋整条右手的胳膊当场炸裂,鲜血淋漓。 这把飞剑刺透单春秋的胳膊后依旧不罢休,它朝天扶摇直上,仿佛不刺破苍穹就不罢休一般。 在场所有人,各式飞剑一律出窍,浩浩荡荡追随着直掠而去。 居中竹马,如日中天。 第138章 又一把半仙兵? 飞剑竹马扶摇直上,如那彗星拖拽着一条长长的绿色虹光,虹光旁是那浩浩荡荡的数十把飞剑。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陆抬也不敢相信,如今宏伟壮丽,高达数千丈的一道虹光,竟然单单只是一把飞剑的剑气急速掠过所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陆抬也不敢相信,仅仅只是一把飞剑的掠过,就能吸引带动如此之多的飞剑一齐出鞘。 青梅温顺,几乎陆抬让它做的事,它都照做。 竹马桀骜,可能一开始陆抬让它做的那些动作,让它对陆抬这个主人失望。不过不知为何,它这次依旧听从陆抬指示,帮他完成了这次击杀。 飞剑竹马直直冲掠到万丈高空后,突然返身直坠地面。直直朝着陆抬天灵盖刺去,然后出奇地消失不见。 其余飞剑这才悄然返回各自主人手中。 单春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剧烈的疼痛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在地上打滚。同时,嘶吼声暴起。 众人连各自飞剑返回都忘了,他们怔怔望着那条断臂以及疼得在地上打滚的单春秋,一时间难以接受。 连何昊苍都看得目瞪口呆。 “大胆!” 刘季玉暴喝一声。 顾及与伏雁升的脸面和交情,他始终没敢对陆抬下狠手。甚至在陆抬飞剑青梅出手后,自己还一味防守,硬接下他那一拳,但让刘季玉万万没想到的却是陆抬一直在不停地得寸进尺。 陆抬先是极力驾驭飞剑青梅与自己周旋,被自己控住飞剑后,依仗着自己不敢下狠手,便以一张瞬身符掠至单春秋身后。表面上看是要近身搏斗,不料这近身搏杀依旧只是计谋。 一个为了把自己的目光引向他,让自己没有余力顾及身后的飞剑的计谋。 这些那所谓的用飞剑青梅与自己周旋,气急败坏地近身搏斗与自己厮杀,其实都是障眼法。 真正的杀招,就是刚一剑斩断单春秋臂膀的飞剑竹马。 而当自己沉浸在不得不出手,却又因为有所顾忌,而不能下狠手的时候,飞剑竹马慢慢靠近单春秋。最后突然破土而出,一击得手。 陆抬面露无辜,只是无辜的表情中隐藏着一丝嘲弄。 刘季玉大怒,冷哼一声,突然他的袖中也有一抹雪白飞剑横空抹向陆抬。 陆抬嘲弄眼神越发明显,他巍然不动,甚至连丝毫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师父伏雁升在这,我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果然,就在飞剑即将刺到陆抬面门,众人都以为陆抬即将命丧黄泉时,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陆抬身旁。 来人五指微曲,拇指和食指弯曲如弓,来势汹汹的飞剑最终悬停在他的五指间。虽然一直剧烈震动,嗡嗡作响,但依旧不得出。到得最后,好似挣扎力尽,飞剑最终纹丝不动,无力跌落脚下。 伏雁升轻轻一挥,飞剑轻飘飘地飞回刘季玉掌心。 刘季玉气呼呼地随手接过,对着出手阻拦他的伏雁升大声怒喝道:“肆意打伤同门,这可是刚刚大家都看到的事实。事到如今,伏兄还敢维护他吗?” 伏雁升淡淡道:“你们怀沙宗弟子单春秋打伤我们橘颂宗的严监生,这也是公认的事实。刘兄不也一直在维护他?事到如今,刘兄也应该知晓宗门弟子被他人打伤的紫薇了吧?眼下,我的人受伤了,你的人也受伤了。这事暂且算两清,之后的账我们再慢慢算。” 伏雁升顿了顿,继续道:“比如,你们这么多宗门弟子私闯我橘颂宗山门的账。” 此话一出,怀沙宗这边人言沸腾。好些人都在谩骂伏雁升的嚣张跋扈,而有些人则开始暗暗后悔,刚才陆抬放他们走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离开。 陆抬心意一动,飞剑竹马从窍穴中窜出,悬停在他身前。 顿时,人群中又安静了下来。除了地上单春秋不时地哀嚎和粗喘气声,再无其他声音。 ...... 纵容弟子打伤他人,甚至还要追究自己这些弟子私闯宗门的罪过? 刘季玉气极,正想开口时,又听得伏雁升淡淡道:“我要是刘兄,这会儿就好好止住单春秋的伤了。毕竟是一柄半仙兵飞剑,等剑气完全渗透臂膀入体内,不仅那条臂膀再无接续可能,甚至单师弟还会因此送命。” 周围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连王富贵严监生等人也是满脸震惊地望着陆抬。 何昊苍也是怔怔无言。 半仙兵?又是一把半仙兵? 算上之前,陆抬岂不是已经有两把半仙兵了?而他,可是费劲千辛万苦,差点把整座拢阴何氏家财底蕴掏空,才得来不易一把凿心锥的灵器法宝。 刘季玉自然知道伏雁升所言非虚,他气得狠狠甩了下袖子,再不敢耽搁片刻。 他蹲在单春秋身旁,然后大手一翻,瞬间便有一瓶丹药落在他的掌心中。 刘季玉喂了单春秋两颗丹药后,又拿出四五颗丹药,轻轻放在掌心中揉捏成粉末后,小心翼翼地洒在单春秋右手肩关节处。那里被一柄半仙兵飞剑齐齐横切而过,此时已是空空如也。不仅如此,半仙兵的剑气正慢慢渗透单春秋的体内。 粉末洒下后,单春秋顿时疼得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 刘季玉面无表情地按住他的胸膛,然后在他身上点了几下,单春秋如野兽一般,歇斯底里的嘶吼这才渐渐停止。 不过单春秋人此时依旧疼得浑身颤抖,不时还剧烈抽动一下。他紧紧咬着牙,用仅剩的一只左手五指狠狠插入地上青石板砖上。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云海骤然低垂,墨云翻涌,内中雷电交加。一尊高达数百丈的法相缓缓从云海中浮现而出,随着它的出现,有道声音响若雷霆 “是谁胆敢伤我儿子?” 单春秋骤然推开身旁刘季玉的手,向天上的法相挥手呐喊,“爹,爹,救我!” 只是这一声呐喊,似乎牵动了他体内的气机。 单春秋剧烈咳嗽着,嘴角渗出鲜血。 他伸手死死捂住嘴巴,望向陆抬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恨。 第139章 对决 随着单春秋的这声言语,数百丈的法相裹挟着风雷呼啸而来。等靠近的时候,这尊高大的金身法相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鹰钩鼻,四方脸,白胡挂颔的枯槁老人。 刘季玉收起飞剑,两手抱拳高拱,对着老人作揖行礼道:“见过师父。” 其余的怀沙宗弟子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纷纷行礼高呼,“拜见大太上长老。” 人群中的何昊苍也跟着行礼,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炙热。 单俊义,怀沙宗宗门最高战力,前任宗主,如今的大太上长老,单春秋的父亲。 相传,单俊义闭死关修炼前,曾言明不破境不出关。 而他本人如今已经出关,说不定如今已是一个长生境强者了。 念及于此,他偷偷瞥向陆抬的眼角余光中,也多了一丝幸灾乐祸。 ...... 老人单俊义理都不理众人,他轻飘飘地掠到儿子单春秋身旁。 单春秋双手抓住老人的袖子,刚想说些什么。 单俊义的左手按住他的胸膛,猛然往下一压。 单春秋当即吐出一口淋漓污血,污血洒在一块乳白色石砖上,显得格外刺眼夺目。伴随着污血,一同被吐出的,还有十几缕细细的银丝。银丝在乳白色的石砖上疯狂扭动,好似那被人丢上岸的鱼儿一般。 陆抬眼尖,当然认得出那些都是飞剑竹马的凌厉剑气。此时,这些剑气都被老人单俊义轻松地逼了出来。 单俊义摊开右手,掌心向下,五指稍稍微曲。顿时所以剑气从污血中齐齐向上漂浮,汇聚成一个小小的银色球团。 最后随着老人的握拳,球团瞬间炸裂,所有剑气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做完这些事,老人单俊义才有闲余功夫打量着周遭的人。他的视线从左右打到,一一划过伏雁升,陆抬,王富贵,谢清归以及一众怀沙宗弟子的身上。 陆抬他们还好,所有怀沙宗弟子被他望得皆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老人的目光最终落到刘季玉身上。 他盯着刘季玉几秒,最后缓缓开口,声音略带一丝嘲讽,“你就是这样当的宗主?” 刘季玉本能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把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只是微微低头以示歉意。 单俊义把目光重新转回去,最终把目光定在陆抬身上,“就是你伤了我儿子?” 陆抬毫不畏惧地正视他的目光,正想开口,忽然感觉有一座千钧大山重重压在他的背上。 突如其来的压力让陆抬猝不及防,他被压得弯腰,双手死死撑在大腿上。 正在这时,窍穴中的飞剑竹马主动掠出陆抬体内。飞剑竹马绕着陆抬转了转,只听铿锵一声,陆抬压力骤减,好似压在他身上的整座大山都被它斩碎了一般。 单俊义脸色阴沉地望着飞剑竹马,沉声道:“飞剑离火?你和火龙老贼是什么关系?” 陆抬此时压力大减,如同一个突然被救上岸的溺水者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把左手长袖覆在脸上,当成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水,随后才笑了笑,“咋的。你被他打过啊?还是说,他把你媳妇拐跑了?” 不知为何,单俊义脸色忽然大变,阴沉得像一张沾染墨水的宣纸。 他右手掌心向上,而后突然做了个投掷动作,瞬间便有一根三尺长矛刺向陆抬。 陆抬很想躲,可这一瞬间好像自己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丝毫。 雷电交织缠绕的长矛呼啸而去,最终悬停在陆抬身前,被一个穿着老旧长袍的中年道人握在手中。 长矛上缠绕着的雷电在空气中劈啪作响,偶尔炸出一点骇人电光,端地气势汹汹。可这根长矛被伏雁升握在手中,这些雷电却好似伤不得他丝毫一般。 伏雁升轻轻一捏,长矛消散,空气中顿时雷火四溅。可这些雷火还没落地,就已经倏忽间悄然消散。 单俊义望着伏雁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不过这丝忌惮很快被他成功掩盖住。 没有什么诸如“你是何人,凭什么敢为他出头”等的多余废话,单俊义直接轻轻拂袖,顿时便有数十根雷矛呼啸着朝伏雁升而去。 伏雁升重重一跺脚,身旁身后的王富贵谢清归以及陆抬等人全都不自觉地向后倒去,轻飘飘地落在他身后数丈之地。 伏雁升单手画圆,身前顿时隐约出现一个金色圆镜。他把圆镜轻轻朝前推出,雷矛撞在圆镜上,而后悉数被挡住。瞬间,镜面绽放出绚烂耀眼的电光。 偶有一些电光顺着镜面如瀑布般流下,溅落在地面上。顿时劈啪作响,雷光在石砖上炸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黑洞。 刘季玉抬起右手,高高向上抛出一颗毫不起眼的圆珠。 圆珠缓缓上升,最后悬在半空中,罩出一个范围极大的光圈。所有倾泻落地的雷光,撞到光圈上都瞬间无声消融。 而且,不知是否巧合,这个光圈笼罩的范围,恰巧也包含了陆抬和王富贵他们所站的位置。 陆抬朝着刘季玉悄悄行了个礼。 刘季玉没有理会陆抬,而是右手往前一抓,顿时单俊义身后的单春秋被他扯入圈中。 单俊义看也不看单春秋,接连几波雷矛都被伏雁升那神秘的光镜挡住。此时他的脸充满愠怒,他单手掐诀,瞬间便有一根细小不过半尺的雷矛直直刺去。 这根雷矛相比先前那些动辄五六尺的雷矛已是小了太多太多,但伏雁升面对那些雷电长矛不以为意,面对这根不过半尺的短矛反而露出一抹凝重的深情。 他右手两指并拢,微微晃了晃,顿时便有一抹剑光流彩的白虹朝前涌去。 白虹去势极快,直直撞向那根短矛。 此时已近黄昏,一弯新月悄悄生起。原本昏昏沉沉的天地间骤然为之一新,大放光明。 众人被这耀眼的光芒刺得本能背过头去,陆抬强撑着眯眼望去,只见自己宛若身处一片雷海一般。无数雷光在地上调皮跳跃,空气中爆裂声响不绝于耳,地上的石板砖也被一块块炸起。 无数雷光缠绕。包裹着陆抬等人的光圈骤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摇摇欲坠,似乎随时就会消散一般。 刘季玉轻轻跺脚,光圈恢复如初,同时所有缠绕在光圈上的雷电也随之忽然消散。 强光逐渐消散,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伏雁升和单俊义两人正对着,默默无言。若非地上满是被炸裂,碎成一块块的漆黑石砖,众人都要怀疑先前那阵突如其来的爆炸是否真实存在了。 伏雁升突然沉声道:“到别的地方去打。” 说完,没等回话,他就带头朝外面的海域走去。 单俊义不置可否,随手一抓,位于单春秋窍穴中的那柄名为幻的飞剑影就被他抓在手中,随后朝着伏雁升远去的方向飞去。 不知为何,单俊义临走时,还深深望了一眼刘季玉。 似乎刘季玉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一般。 第140章 尊严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等伏雁升和单俊义两人离开后,四周又开始风平浪静。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卷起地上石砖小碎块如游子飘忽向远方。 陆抬默默将飞剑竹马收回窍穴,转头忽然笑道:“刘宗主,是否该把我的飞剑还我了?” 他的飞剑青梅此时还被刘季玉定在半空中,既收不回,又动弹不得。 刘季玉斜瞥他一眼,默不作声。 知刘季玉心中所想,陆抬又笑了笑,“我这次保证不再出手。” 说这话的同时,陆抬还斜瞥了眼单春秋。 单春秋还在咬牙切齿地瞪着陆抬,用只有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低声咒骂着什么,看到陆抬投过来的眼神,吓得整个人本能地往刘季玉身后躲去。 刘季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摆摆手。 缠绕在飞剑青梅上的那根光圈瞬间消散,只见它身形一闪,转瞬间就已悬停在陆抬右肩前。飞剑青梅嗡嗡作响,似是在控诉陆抬把它作为诱饵的委屈。 陆抬笑了笑,心意一动,也把它收回窍穴之中。 行走江湖,财不外露,富不露相。 即便众人已经知道他拥有两把半仙兵,但他这么明目张胆地终究不好,容易招人眼红。而且,不仅是外人的眼红,还有可能招徕自家人的眼红。 陆抬转身朝远处望去。 只见伏雁升和单俊义两人交战的那片海域中,天空墨云翻涌,内中阵阵雷声滚滚向前。不时可见漫天飞剑齐舞,海水如那锅炉沸水一般忽而涌起千丈高。 陆抬收回视线,随意地环视一圈后,突然看见一件奇怪的事。 一个人脱离人群,在假装漫无目的地随意观望走动。他不时还朝左右上下脉动几步,但即便如此,陆抬还是能看得出他大致的目标方向。 陆抬不解地想了想,突然笑出声。 ...... 这个人就是何昊苍。 何昊苍来自拢阴何氏,但如他这种背靠山下大氏族的人,上了山上修行,个中心酸苦楚其实丝毫不比他人少。 山上的修行者来自山下人间。 如果何昊苍的这些同门还没踏入宗门修行,在山下人间遇到他,可能连跟他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可到了怀沙宗,一切都得重头开始,人人平等。拢阴何氏的氏族势力并不能让他在怀沙宗得到多大的恩惠。反而会给他带来一些烦恼。 当何昊苍的这些同门看到昔日高高在上,身为拢阴何氏氏族子弟的何昊苍如今变得与他们一样,身处同个起跑线时,他们自然会高兴。但除此之外,他们更多地还想让何昊苍变得比他们还不如。 幸福,成就感,满足欲......诸如此类的东西都是在比较中产生的。 拢阴何氏氏族子弟的身份,在山下人间带给他多少荣耀。在山上宗门,他就会受到多少鄙夷排挤。 表面上,何昊苍和他的同门亲密无间。 “何姓?师弟该不会是拢阴何氏的人吧?” “啧啧,这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大氏族啊。” “师弟,以后在宗门里,可要多多照顾师兄我哦。” ...... 背后转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就又是另一套说辞了: “又是一个靠‘走后门’进我们宗门的废物。” “拢阴何氏蛀虫可真多,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还要收他为徒。” “一只老鼠搅烂一锅汤,我们怀沙宗的名声迟早被这些蛀虫老鼠败坏” ...... 但其实并不然,何昊苍的天赋不错,他进宗门也从没靠过氏族的势力。他是靠自己的天赋和勤勉进的怀沙宗,不然也不会被宗主刘季玉直接收为弟子。 所以事后,何昊苍在同门面前隐约透露过自己是靠天赋实力入的宗门。他们在他面前展露得言之凿凿,情之切切,背地里却依旧议论纷纷,还暗中告诫其余同门不与自己来往。 所以后来,何昊苍已经不怎么在意宗内同门关系了。 唯有自己勤勉修行,参悟大道,才能为自己,为自己的山下氏族提供更好的便利条件。 在入宗门修行后,千百个不断修炼的日子里,何昊苍一直暗暗地以宗门年轻一辈中最强的单春秋为强劲对手,甚至偶尔午夜梦回,觉得自己甚至能跟他争一争下一代宗主位置。 直到后来,他的修炼速度越来越慢。他以不该好高骛远为由,开始把追逐目标放在同辈大师兄李政等人身上。直到后来,他才后知后觉他甚至不如同期的甘棠周清等人。虽然有时候,也自我安慰自己是厚积薄发,但心里很清楚自己不再可能大道登顶。 但他没有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依旧勤勉修行,发誓早日修行天阔境。拥有更多寿元的同时,也能随意下山,暗中帮助抚育自己长大的拢阴何氏氏族。 他如今是烟波境后期,离宗门规定的随意下山仅仅一线之隔。但大道无情,有些事不是努力了就一定能成的。 所以他如今盯上了两颗丹药,那两颗被单春秋随意丢过去给陆抬,陆抬置之不理,任其跌落泥土的造化丹。 他那一切看似闲庭漫步的随意走动,其实都是在接近那两颗造化丹。 渐渐的,何昊苍已经无比接近了那两颗造化丹的位置。虽然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几近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但他依旧记得这个地方。 因为在伏雁升和单俊义两人对决打斗的时候,他依旧死死盯着这个地方。 何昊苍突然离群,起身走动的动作也有不少人看在眼里,但他们也仅是看过一眼后就不以为意地不再看。 但他们的随意一瞥在何昊苍这里却是每一次都能让他全身僵硬,头皮发麻。 拿别人不要的,仍在烂泥里的丹药。 被发现的话,颜面肯定荡然无存的吧。 何昊苍这么想着,可他眼下也管不得这么多了,尊严在实打实的利益和境界提升面前一文不值。 有了这颗造化丹,他肯定能突破到天阔境。 何昊苍用袖子抹开身下的碎石块,然后慢慢坐了下来。 他侧身坐着,用身体挡住别人视线。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是在用手摸着身旁的丹药。残砖片瓦很多,为了不出声,何昊苍必须小心翼翼地摸着。 终于,他摸到了他想到的那两个东西。 他把脸贴在膝盖上,这才露出肆无忌惮的笑容。 可正在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昊苍僵硬抬头,看到了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人。 第141章 你是何昊泽吧? 时孟春师叔祖会来找他的事,何昊苍事前其实并非一无所知。 拢阴何氏毕竟是控制几个山下王朝的大氏族,虽然把家族一大半地契珠宝,真迹字画全部售出换成灵石可能都买不到一颗造化丹。也因此被怀沙宗同门讥讽为蛀虫氏族只能在弟子名额这种事上做做手脚,甚至每年宗门里被辞退打发下山的弟子中也大多都是拢阴何氏的。 但拢阴何氏氏族虽然废是废了点,好歹给何昊苍传个信,捎句话总是可以做得到的。 何昊苍毕竟是何昊羽的亲哥哥,时孟春为了调查附身在何昊羽身上的涂松,来找何昊苍是显而易见的事。 而对于时孟春的问话,何昊苍紧张归紧张,但也并不如何害怕。毕竟那件事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实话实说就行。 最终也确实如此,他只是和时孟春照实说了他没入宗门前注意到的一些何昊羽的反常。比如突然一个人自言自语,偶尔单手摆弄着不知名的动作,那些动作飞快,让人眼花缭乱。他以为还不以为意,如今想来,那些动作极有可能是掐诀动作。 至于时孟春问他的,其余诸如“有没有看到何昊羽与一些异常的人接触”等的问题,说实话,何昊苍还真没有注意到。 而就是这么一场不过半柱香时间的谈话,却给何昊苍带来了更多的猜忌和抵触。 不时有人砸他所在宅院的玻璃。原先来去无阻的藏经阁,开始有人对他盘查。甚至原先准时发放的丹药都不时延期了十数天...... 甚至就连收他为徒,却自从上山后从没跟他说过哪怕一句话的宗主刘季玉,为此都把他传唤过去问了几句。 大人物的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都可能给默默无名之辈掀起惊涛骇浪。 可能是不配,也可能是觉得遥不可及,他丝毫不嫉恨时孟春,也不嫉恨那些暗地里给他下黑手使绊子的同门,反而恨起了何昊羽事件的始作俑者——陆抬。 何昊羽事件他调查过,羡慕江染师叔攀上时孟春师叔祖,从此飞黄腾达的同时。何昊苍也知道了陆抬曾经在那个面馆中对他的夸夸其谈,那时的他对陆抬还是不屑一顾的。 一个刚刚跻身烟波境,对自己夸夸其谈的人,自己为什么要看得起? 何昊苍自小在拢阴何氏长大,对这些阿谀奉承之人本能地鄙视。加上当时陆抬足足低他两个小境界,对于这种人,他有足够俯视的资本。要不是宗规严厉,他觉得自己能一把凿心锥砸死陆抬。 所以当听到宗内有关于陆抬的流言传出,他第一时间扩散,并且夸大了好几个版本。 所以当听到有人要组队来橘颂峰找陆抬麻烦时,他也第一时间赶到,并且企图突破严监生的防御,带头冲进橘颂宗。 那时的他还对陆抬这么一个比他还小人物的小人物嗤之以鼻。 直到今天,陆抬一次次地压着比何昊苍还高出几个小境界等级的单春秋打,最后祭出两把半仙兵,当着宗主刘季玉的面,一剑把单春秋的右臂都斩断了。 而那一剑,斩断的不仅是单春秋的右臂,同时斩断的还有他对陆抬的轻蔑,以及庆幸没有与人提及,往后更不会提及的深藏内心深处,对陆抬的复仇。 所以说,要让何昊苍选,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那绝对要当属陆抬了。 ...... 陆抬当下也是觉得好笑。 要不是眼前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动作,他几乎都要忘了这里还残留有单春秋丢给他的两颗造化丹。 其实造化丹他炼制了不少,也确实看不起这两颗丢在泥土中的造化丹。 但这并不妨碍他逗弄眼前这个小机灵鬼。 周围的人眼看陆抬走向他们怀沙宗的一个弟子旁,都向他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却又畏惧着不敢靠近。就连刘季玉都皱着眉头,观看远处海域上那场战斗的同时,还分心多看了几眼陆抬,担心他又突然暴起伤人。 何昊苍看着笑容玩味的陆抬,也知道了自己“东窗事发”,想偷偷拿两颗造化丹的事情被拆穿了。不过当下何昊苍并不如何畏惧,大不了在陆抬揭露自己的同时,他一口吞下一颗造化丹。反正宗门事后也不可能因此废除自己境界,把自己逐出师门。 只是如此一来,他的名声更差而已,不过到得现在,他也不怎么在意这个了。丢掉一点颜面,总比失去造化丹,未来不知何时才能再破境强。 陆抬当然没有想着要揭穿何昊苍,他自己不要的东西,还没霸道到不让别人捡的地步。他此时皱着眉头望着何昊苍,突然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似曾相识。 何昊苍不知道为什么陆抬也不揭穿他。不过这是好事,他悄悄地把手心中的造化丹转到自己方寸物中,这才抬头正视陆抬的眼神。 慢慢地,眼见陆抬依旧没什么动作,何昊苍眼眸里迷惘之色越来越重。他看着陆抬,有些事情越想越不明白。 何昊苍犹豫片刻,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你认得我吗?” 陆抬只觉得他很眼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他想了很久,脸上笑意骤起,好像恍然大悟一般。 何昊苍也笑了笑,这才长呼出一口气。 他当初那么地夸我,确实是记得自己的,也肯定是记得自己的。 说不定,当初我何昊苍还是他陆抬崇拜的对象呢。只不过后来他有了奇遇,得到半仙兵的认可,这才一举赶超了自己。 陆抬此时自然不知道他当初随口在何昊羽面前说的几句话,令得何昊苍此时如此误会。 何昊苍刚想说点什么,对面的陆抬已经挠挠头咧嘴笑道:“何昊泽,你什么时候进怀沙宗了?” 何昊苍脸上笑意骤然凝固,他捂着胸口。 “当初我们都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种事......事后还叮嘱过你爹让你善待那些为你卖命的武夫......怀沙宗不比山下你们拢阴何氏......” 他和弟弟何昊泽一母同胞,长得确实有五六分像,但两人其实外貌相差还是很大的,一眼肯定也能分辨出。 当时也不觉得如何,只是何昊苍如今看着那个将自己心目中追赶的目标单春秋打败,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陆抬。他的心脏陡然一紧,这才知道自己可能从来都没被眼前这个人放在眼里。 愤懑和不甘不可抑制地泛滥开来,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身躯,何昊苍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后两眼一昏,倒了下去。 第142章 风雨不侵 黄昏中,最后一抹光芒也被敛入青山,天色越来越昏沉无光。 陆抬此时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 对于何昊泽的印象,他还停留在那个刚见面时拿出伏雁升,何昊苍以及他背后的拢阴何氏氏族来给他施压,逼迫他表态不参与内斗的时候。 至于何昊苍? 陆抬完全没见过,当时何昊羽也只是言语间跟他提过这个名字,但这会儿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至于陆抬当时为什么会当着何昊羽的面夸何昊苍? 也不过是故意说些错话,从而进行套话而已。 依照不知名道人的记忆,拢阴何氏氏族中后来出了一件灭门惨案,始作俑者就是一个名为何昊羽的人。不知名道人记忆中,何昊羽在某一天突然把拢阴何氏数千人全都杀了,并且一把火烧光了何氏祖宅。 大火整整持续了两天两夜,半座石碑城都葬身火海,最后才被闻讯而来的怀沙宗宗主刘季玉以秘法扑灭。 当时传闻,这个何昊羽有多重人格。 这一世的何昊羽当然没能干成这些事,他早在石碑城后山被时孟春杀了。 陆抬当时怀疑何昊羽双重人格,这才想着以何昊苍为由套话试探,但事实上他根本不认识什么何昊苍,他只是觉得眼前人长得像何昊泽,便直接说了出来。 不料,眼前的何昊苍听到这句话,像碰瓷一般,突然呕出一口淋漓鲜血,然后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瞬间,所有怀沙宗的弟子都转过身来,对着陆抬怒目相视。 单春秋张了张嘴,很想出头对着陆抬大骂。但他好像顾忌着什么,这才选择缄口不言。 陆抬完全懵了,瞬间百口莫辩。他连稍稍挪移身子的动作都不敢,更别说什么俯身把何昊苍扶起来了。 陆抬高抬手以示清白,生怕他们有什么误会,一言不合,瞬间便砸过来数十个宝器或者法器。 陆抬是有两把半仙兵不假,但半仙兵也不是万能的,可架不住这么多人的围殴。 不过陆抬等了很久,不知为何,所有怀沙宗弟子瞥了眼地上的何昊苍后,都选择安静待在原地。他们没有过来扶起吐血倒地的何昊苍,仿佛地上躺着的这个人不是他们的同门一般。 正犹豫间,刘季玉身形一闪而过,转瞬间就已经来到了何昊苍身前。他俯身,把宽厚的手掌按在何昊苍头上,然后双指并拢在何昊苍身上点了点,给他吃了一粒丹药后,这才长舒出一口气。 刘季玉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陆抬一样,他刚虽然一直观望远处海面上伏雁升和单俊义的战斗,但其实一直有分心观望着这边。他可以确定陆抬没动过手。而且他们之间说的话,刘季玉也听得清清楚楚。刘季玉自认好像没什么问题,可就是不知何昊苍为什么突然气急攻心。 不过还好并不严重,服用丹药后,何昊苍的气血脉象已经渐渐稳定下来。 刘季玉刚想开口询问,突然头上一道白虹掠过。 白虹骤然落到地上,显露出来一个人影,正是单俊义。 随着单俊义而来的,还有悬浮天上的一尊形似他的百丈法相金身,不过此时这具法相身上出现了无数个大洞,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单俊义这具法相上,从半个脖子到整条左臂的位置,都空空如也,好似被人一剑齐齐斩断一般。 单俊义落到单春秋身旁,冷哼一声,然后袖子挥了挥,单春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已经消失在原地。 单俊义没说什么,腾起一片云往外飞去,天上那个巨大的法相金身也跟着他离去。 陆抬望着狼狈离去的单俊义,握紧拳头,突然开怀笑道,“我们赢了”。 伏雁升肯定是赢了,否则以单俊义的性格脾气,自己儿子被人斩断一条右臂,不可能如此轻易离去。 谢清归惊呼一声,抬头掩嘴挡住自己张得很大的嘴巴,眼眸里满是喜悦。 王富贵和严监生对视一眼,皆咧嘴一笑。 严监生刚想说话,突然好似扯到了掌心上的伤口,顿时倒喝一口凉气,痛得龇牙咧嘴。 少女灵素显得最为激动,一声欢喜的惊呼过后,她跑到陆抬身旁,在她身边蹦蹦跳跳。 陆抬被晃得有点晕,不得不一手按住她的脑袋。她也不介意,干脆抱着陆抬的手臂,原地不停蹦跃。 与橘颂宗弟子兴奋的表情,怀沙宗那边的弟子则显得有些闷闷不乐。陆抬的话传来,他们低着头,像是败军之将一般望着刘季玉。 片刻后,远远可见一个穿着老旧长袍的中年男子缓缓驾驭着一柄红色飞剑而来。 伏雁升看起来倒不像单俊义那般狼狈,只是上身法袍左臂胳膊肘到手腕处的法袍皆碎裂,右臂法袍上也碎了几个大洞。其余地方,陆抬倒没看出来他哪里受伤了。 伏雁升一落地,陆抬一行人马上围了上去。 刘季玉对着伏雁升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伏兄,这件事暂且先到此为止,我可以先带他们走回去吧?” 本来刘季玉他们早该走了的,不料当时陆抬突然接连祭出两把半仙兵飞剑,硬是在刘季玉眼皮底下,斩了高出他几个小境界的单春秋一条右臂。 这才引得可能在单春秋身上下过什么秘法的单俊义突然出现,要为自己儿子讨个公道,事情这才接连拖到了现在。 伏雁升只是微微低头回礼,“可以,刘兄先带他们回去。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们再慢慢调查。有些东西,改日我也会亲自上门讨要。” 刘季玉皱了皱眉头,没有过多地在“有些东西”这四个字上与伏雁升纠缠。 刘季玉挥了挥袖子,顿时地上包括何昊苍在内的所有怀沙宗弟子都被他收在袖中。他的脚下腾起一片云,倏忽向着远方离去。 等刘季玉走后,所有人,包括最为稳重的王富贵也欢呼雀跃起来。 伏雁升忽然冷哼一声,径直朝宗门内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赶忙也跟着进去。 唯有灵素耷拉着脸,双手缠着一片衣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抬抚摸着她那一头齐背的黑色长发,对着她笑了笑,“没事,天塌下来,有师兄我给你顶着。” 说这话的同时,陆抬还收回手,把自己胸膛拍得砰砰作响。 灵素仍然驻足原地,不肯向前,一副即将潸然泪下的可怜模样。 陆抬哭笑不得,牵起她的手,向前走去, “没事,你就当这件事你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好了......你不用说出你逗江染的事......师父那边我来应付,江染那边到时候我也会去沟通......多大个人儿了,遇到点事情就哭哭啼啼的......” 灵素怔了下,任由陆抬牵着手往前走。 手心传来的温暖让灵素瞬间心神大定,这一刻的她感觉眼前的男子更可靠了。 不仅仅是拥有半仙兵,实力增强带来的可靠, 更多的是为人的可靠。 好像有了陆抬,她就能风雨不侵一般。 第143章 你怎么不从你呱呱落地的时候开始讲?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轮新月从山的背坡露出羞嗒嗒的半张脸。 此时的橘颂峰里,有七个人聚集在静思堂里,除了还在闭关的南离同和尚梓冈,所有人都到齐了,就连不明真相的杜闭书都到场了。 单春秋等一众怀沙宗弟子在门口闹事叫嚷着要陆抬出来的时候,杜闭书正在自己屋内睡午觉。 不知为何,杜闭书这一觉睡得很长很死,直直睡了接近三个时辰,直到现在才醒来。越睡越懵的他,刚起来想做晚饭,然后就看到自己那些师兄弟都在往静思堂这边赶。不明真相的他,于是也就顺势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跟着他们进了静思堂。 伏雁升端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王富贵和谢清归等人低着头,双手无力垂下,活脱脱地像一群逃课被罚站的学生。 杜闭书则如同一个好奇宝宝,左瞅瞅,右看看,不时挠着头,想着等会做点什么吃。 偌大的房间里,长时间都没人说话,空气中一时间极为尴尬。 王富贵由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灵素正想硬着头皮开口,不料陆抬抢先一步上前。 陆抬连忙上前一步,他没有急着说话。 半晌后,陆抬挠挠头,这才从他嘴里憋出几个字,“师父,我......我错了。” 伏雁升点点头,闭目养神,“继续吧。” 陆抬抓了抓脸,一时间不知所措。 继续,这还怎么继续? 伏雁升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陆抬接下来的话,皱了皱眉头,“继续说啊,错在哪?为什么错了?” 陆抬面露难色。 我也想知道我错在哪啊,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错了啊。 我刚从日月湾拯救了两个大佬回来,还没来得及吹牛逼呢,就听到一群人堵在门口骂我,我比窦娥还冤呐我。 一直这么沉默着也不是个事。 陆抬想了想,还是决定从陆抬和江染认识的时候说起。毕竟单春秋等人就然是为了给江染出头而来的,而他和江染唯一见过的那次,就是一开始认识的那次了。 于是陆抬开始娓娓道来: “那天我破境后,依照宗门规定下山积攒功德......” 伏雁升挥手,一记爆栗响在陆抬头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下山积攒功德那都十年前的事情了吧,我要你说的是为什么他们聚集在这里找你麻烦?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这样二话不说开头就是十年前,你怎么不从你呱呱落地的时候开始讲?” 众人憋住不笑。 陆抬揉了揉脑袋,有些委屈。 他想了想,这才重新开口。陆抬为了保护灵素,没有说她逗弄江染,害得江染误会的事。为了顾及江染的脸面,也没有说她当初喜欢自己的事。甚至她连江染的名字都不愿提及,生怕他们有什么误会。 所以陆抬思考良久后,说出来的话语是这样的: “怀沙宗有个师妹,她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可能就是她说错或者别人理解错什么事,这才导致了这些人上门。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上门找我麻烦,为什么说我欺负那个师妹。” 短短两句话,一个名字都没有提及。通行都是些什么“那个师妹”,“不知道什么误会”,“什么事”等字眼。 这话刚说完,陆抬就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伏雁升皱着眉头,隐隐有些怒意,“好好说话,哪个师妹?什么误会?说错什么?理解错什么?说详细点,清楚点!” 还好没有挥手一记爆栗过来,陆抬暗自松了口气,不满道:“哎,师父,我刚想详细点,清楚点的讲,你又说什么你怎么不从呱呱落地的时候开始讲。这会儿我简单地讲,你又说我不够详细,不够清楚......” “还顶嘴!” 话还没说完,伏雁升手又一挥,陆抬本能地偏头一躲,没能躲过去,又一记爆栗。 “好好讲!” 陆抬想了好久,这才开口道:“那个师妹,师父你也见过的啊,额,就......就是时孟春师叔新收的那个徒弟。师父你当时匆匆赶hi来,虽然很快就匆匆离去,但你应该还是有印象的......这......这件事,我也挺莫名其妙的。不过我估计是那个师妹误会了什么?” “师父你不要这样,诶,别打,别打。我真的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啊,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她误会了什么。这件事情,从始至终,你的徒弟都是受害者啊! 我刚回来,就有一大群人堵在我们宗门口,说什么我对不起他们江染师叔,什么我拐骗山下女子,还说什么那啥女子有身孕被我打死,我还那啥狂魔的,这......这纯属污蔑,子虚乌有的事。” 严监生开口为陆抬辩解,“师父,我可以确认这件事是真的,陆抬师弟那时候确实刚回来。那些怀沙宗弟子口中说的事,也全都是假的。” 陆抬一手挡在身前,用另一只手偷偷给严监生比了个大拇指的动作。 不料严监生理都不理他。 陆抬抓了抓脸,疑惑不已。 奇怪,我好像没惹过他吧? “罢了,既然你不清楚,那么这件事我会找刘季玉问个清楚”,伏雁升犹豫了下,这才继续开口道:“你和那个江染是什么关系?” 那个名为江染的女子,当时伏雁升虽然只是匆匆见过那个女子一面,却印象深刻。 那女子不但人长得还行,修行资质也相当不错。可惜被时孟春抢先一步,不然他一定拐来当徒弟。 谢清归,灵素,就是这样被伏雁升收为徒的。 伏雁升收徒,只看第一面的眼缘。 当然,女子生来相貌出众,加上资质奇佳。对于这类人,伏雁升眼缘自然感觉不错。 但此时收徒已经希望破灭,如果拐来给眼前这个傻弟子当道侣,那好像也不错。 灵素还沉浸在让陆抬师兄一个人背锅,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悲痛”中,骤然听到这个问题,她也是眼睛一亮。灵素低着头,作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漠不关心的态度,实则她那一堆尖长的耳朵已经如同两根天线一般直直竖起。 陆抬面无表情道:“我跟她没有什么关系。江染没跟随时孟春师叔修行前,弟子曾经救过她一名,她也给弟子下过几碗面吃,我们也就此两清了。” 陆抬顿了顿,补充一句,“我都快十一年没见过她了。” 伏雁升看着陆抬,笑意玩味,“那你想不想见她?” 陆抬瞪圆双眼,满脸难以置信。 伏雁升对着王富贵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王富贵他们点头称是,随即转身离开。 灵素也乖巧离去。 出了门的她突然对着空气就是一顿张牙舞爪。 好半天都不肯消停。 第144章 德性 月上柳梢头,撒下清冷的银辉。 此时,王富贵他们都走了,静思堂里只剩陆抬和伏雁升两人。 陆抬还以为伏雁升会问他关于江染的事,不料伏雁升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把飞剑。 陆抬看着这把飞剑,诧异了下。 飞剑长不过两尺,剑尖裹挟着一抹绿,整是单春秋手中那把可以分幻出上百把飞剑的“幻影”。 知道他的疑惑,伏雁升笑了笑,“单俊义老头儿刚晋升长生境,败在我手中,被我抢过来的。” 陆抬这才依稀记起,好像那会儿单俊义从单春秋身上拿走了这把幻影,之后才远赴海面与师父伏雁升缠斗。 这会儿这里就他们两人,陆抬把幻影拿走手中挥了挥,问道:“送我的?” 伏雁升点点头。 陆抬犹豫了下,支支吾吾道:“还是给严监生师兄吧。他这次属于无妄之灾,不但掌心受伤,还折损了那么多法宝,这把幻影刚好给他作为补偿。” 伏雁升没有多想,随意地摆了摆手,“随你,反正你如今也不需要飞剑了。这把幻影此时受损很严重,需要大量灵石才能修复如初。老五掌管丹房,有钱,刚好让他有点动力去折腾倒卖丹药。” 陆抬点点头。 灵石,是一种能量结晶体,有点类似陆抬前世那些石油煤炭资源。这个世界的灵石,由于蕴含灵气,既可辅助修炼,也可以用来搭建阵法或者修补法宝损伤。所以与他前世的黄金一般作为这个世界的硬通货,可以用灵石购买法宝丹药。 师父伏雁升这话,倒是也提醒了陆抬。 以前他没有青梅竹马这两把半仙兵飞剑的时候,灵石对他意义不大。因为他也不可能土豪到砸碎灵石,汲取内里灵气给自己加速修炼的份上。不过如今,他有了这两柄吃钱的小祖宗,可就不一样了。 飞剑每一次出窍对敌,如他先前这次还好,损伤不大。可一旦遇上强敌,稍有折损,那可是要吃大把大把的灵石的。 如果没有灵石修复,任由飞剑的剑尖剑身磨损下去,再强大的半仙兵都会彻底报废。 伏雁升顿了顿,“回头你提醒下王富贵,让他注意下严监生,别让他把宗门丹药和私人财产混淆在一起。” 陆抬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表示记下了,但其实他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第一点陆抬倒是不怎么担心,他相信严监生不是这样的人。 晚风吹动着树叶,月色下有蟋蟀“蛐蛐”地悠闲叫着。 这一次,两人沉默了许久。 伏雁升突然手一挥,陆抬很干脆地连躲都没躲,啪一声,又一记爆栗下去,“你还不老实交代吗?” 第三次了,陆抬默默记着,手抚摸着头,委屈道:“交待什么?” 伏雁升白他一眼,右手随意地往前抓了抓,陆抬两柄飞剑,青梅和竹马瞬间不由自主地从体内窍穴中窜出。 陆抬讶异了下,他都没感觉到丝毫异常,体内窍穴里的飞剑就被伏雁升拘役而出了 两把飞剑安安静静地悬停在伏雁升身前,就连脾气一向暴躁的竹马此刻都老老实实地乖乖待着,如老鼠遇到猫天敌一般,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小动作。 伏雁升望着这两柄飞剑,流露出陷入回忆的深情。 伏雁升看了很久,方才朝着青梅和竹马努努嘴,开口说话:“我没认错的话,这两把飞剑分别是火龙,皎月两位真君的离火和巧月吧?” 陆抬小心翼翼地点点头,这才把自己在日月湾遇到的事情开始娓娓道来。 陆抬隐瞒了长生境鬼道人的事,只说了他偶然闯入日月湾,碰巧遇到皎月真君手下一个名为李负的道童伙同一个接下筑金山悬赏任务的外人,里应外合,趁着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打斗厮杀的时候布下了阵法。 而最终他杀了道童李负,打跑了另外一个外人。这些阵法也被他破坏,那两位真君一直浑浑噩噩,直到这时才慢慢清醒。最终,两位真君为了告别过去,也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这才把这两把飞剑送给了他。 陆抬一开始还生怕伏雁升追问一些打斗细节,还好他也只是追问了一些诸如是否知晓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去向以及鬼道人那个组合阵的详细信息。 陆抬一一作答后,伏雁升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没再说什么。 窗外的“蛐蛐”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后,他突然开口问道:“刘季玉那边,你准备跟他讨要什么东西?” 陆抬愣了下,难为情地挠挠头,“今天这事,单春秋他们私闯宗门,打伤严监生师兄,肯定需要赔偿我们橘颂宗。但是这赔偿,不应该只给我一个人吧,师兄师姐们都出力了。赔偿这事,不应该由我一个人说了算......当然,今天最大的功劳是师父,要不是师父......” 伏雁升嗤笑一声,“马屁少拍,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宗门赔偿的事。他怀沙宗私闯我们宗门,该要的赔偿我一个子都不会少拿。不过,你帮刘季玉这个老小子废了单春秋一条臂膀,这事儿也该索要点辛苦费。一码归一码,赔偿是赔偿,辛苦费是辛苦费。” 伏雁升敲了敲桌子,“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奖赏。灵石法宝,丹药符箓,都行。你不用担心他不给,我自会帮你出面。” 陆抬面无表情,假装推辞道:“这样不好吧,我出手是为了严监生师兄,不是为了他刘季玉一人。要是被严监生师兄听到了......” 伏雁升没有说话,只是笑意玩味地望着陆抬。 陆抬脸色一变,搓搓手,乐呵呵地笑道:“玩笑玩笑,玩笑而已,师父别当真。他刘季玉想给,咱不拿多伤人家自尊心。怀沙宗家大业大,我就只要一点点灵石吧。我现在养着两把小祖宗,没点灵石傍身瘆得慌。” 伏雁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径直朝外走去。 陆抬赶忙追上去,跟在他身旁,如同一个市井妇人一般叽叽喳喳: “师父,虽然刘宗主有钱,但咱也不能敲诈啊,你可一定要叮嘱刘宗主,让他少给点,少给点,给多了我可不答应,咱就要个七八九十吨就行” “对了对了,师父,那个丹药最好也让刘宗主给一点吧。这可不是给我自己要的。严监生师兄这一次受了这么重的伤,没千八百瓶丹药,可治不好。” “......对了,符箓我也要一点吧,还有那个......” 伏雁升不耐烦地骤然转头,对着陆抬做了个挥手的动作。 陆抬赶忙停止话语,双手抱头。 伏雁升指着他笑骂了一句,“德性!” 这才转身大跨步离去。 第145章 怀沙宗内斗 月将西沉,橘颂峰上此起彼伏的蛐蛐声渐止,四处寂静无声。 陆抬目送师父伏雁升离开后,眼见夜色已深,便也回了自己的宅院。 怀沙宗作为离橘颂宗最近的一个青阳山宗门,陆抬对这个宗门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清楚一点的。 上任怀沙宗宗主单俊义老来得子,在离任前,本想传亲不传外,把怀沙宗宗主的位置转给自己的儿子单春秋,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他儿子单春秋当时毕竟连天阔境都不到,境界声望都远远不如大徒弟刘季玉,因此青阳山上面宗门以及怀沙宗祖师堂大多数人对此都持反对意见。 最终,单俊义迫于无奈,只好把宗主位置给了大徒弟刘季玉。 单俊义虽然为了闭关修炼就此退位,可并没有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他在临退位前做了很多布置,把一些宗内们重要的职位,诸如戒律长老,丹房长老等的位置,都以借口悄悄换成了他的心腹。以此为他儿子单春秋担任下一任怀沙宗宗主作好铺垫。 刘季玉是当前怀沙宗宗主,自然大权在握,不过他在怀沙宗也并非一言九鼎。 好些门派宗规,在祖师堂商议通过后,依旧有些倾向于单俊义这一脉的长老阳奉阴违。 更甚者,宗内掌管丹房的孟玉清和掌管戒律的马飞还明着打压刘季玉这一脉。刘季玉底下的弟子,每月领取到的丹药俸禄都是最慢最少的。反观宗内其余人,不仅到手丹药俸禄是最多的,他们还可以提前预支接下来几个月的丹药俸禄。 最过分的是单春秋,硬生生地把宗门丹房变成了自家丹房。只要有他的手信命令,无论前来索取的丹药数量品质有多夸张,丹房的人都会应允给丹药。 反观李政,虽然名义上是怀沙宗宗主的大弟子,但连预支一点丹药的权利都没有。这也是就连李政都暗中投靠单春秋,借着通风报信的事,肆意向单春秋索取丹药的原因。 而宗门戒律这方面也是如此,青阳山明面上的宗规其实不多,其余细节规定都是各宗门根据自身实际情况而制定。 怀沙宗规定,未到天阔境,不得擅自下山。 但怀沙宗的弟子都是从山下而来,有些为了探望自己在山下的父母,有些为了购买一些诸如口脂衣服等的物品,都有或多或少的理由需要下山。 而准不准这些弟子下山就要看戒律堂马飞长老和他亲信下属的心情了。戒律堂的人一旦摇头,他们就连告到刘季玉眼前都没有用。毕竟戒律堂完全可以说他们是按照宗规办事的。 而这些想下山的人,如果未经许可,私自下山,事后被查出那更会遭到更严重的惩处。反观单春秋的人,一旦犯错,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此一来,刘季玉这一脉的弟子虽然贵为主脉,过得却比旁支还差。刘季玉自认深知这种情况,可屡屡找不到机会把那两个重要机会的长老换掉。 这一次,陆抬直接给了单春秋一剑,斩断他整条臂膀,让他实力大减。即使单俊义此次成功晋升长生境,可单春秋此次境界大损,一条臂膀由于半仙兵气机渗透,已经完全没有了痊愈的可能。 往后单春秋要想跟刘季玉抢夺宗主之位,必将受到更多的阻拦。此时过后,可能有更多的人因此转投向他刘季玉。 这,就是伏雁升与陆抬说的“辛苦费”的意思。 这,也是陆抬之所以面对刘季玉那一飞剑,连躲都不躲,笃定刘季玉不会杀他的原因。 当然,那飞剑最后还是由着师父伏雁升象征性地压了下来。不过,如果没有师父伏雁升的出手,陆抬也敢笃定刘季玉顶多让他受点外表上看起来很严重的皮肉伤,好保住他宗主的威严。 而陆抬之所以如此笃定的原因,就是刘季玉一开始登场的那句“住手。” 当时刘季玉和伏雁升刚刚赶到,他们距离陆抬他们的位置还很远,这句“住手”,看似是在勒令陆抬停手,但实际上是在远远提醒陆抬把握机会。 否则他绝不会高喊“住手”两字,而是直接出手,御剑挡住陆抬的飞剑青梅。 不过,那一剑,陆抬最终还是落空了。这也就导致后面刘季玉不得不出手,阻拦下陆抬。 致使陆抬那一飞剑落空的是单春秋最后使出来的那手,类似“袖里乾坤掌中剑”的神通。 至于单春秋为何如今不过天阔境,却会这种抚顶境以上修士才可能施展出来的袖里乾坤神通,陆抬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如何惊讶。 连他这种小小烟波境都能有两把半仙兵,就不能允许人家也有点奇遇? 而最后刘季玉祭出圆珠笼罩包括王富贵谢清归和陆抬等人在内的橘颂宗弟子一事,就是赤果果地明示了。单俊义自不用说,肯定猜得出这是刘季玉在暗中包庇陆抬他们。 相信在场的那些怀邵宗弟子也都隐约收到讯息,往后修行自然要开始考虑站队了。 ...... 陆抬慢慢地走向自己宅院,他推开宅院大门,原以为会有一个灵素躲在门后等着吓她,不料意外地没有。 整个宅院一片冷清,唯有清辉的月光,如水一般静静流淌。 陆抬以为灵素已经入睡,便没有多想,自己推开房门,走回自己的房间。 陆抬在自己房子里好好整理了一番。 先是把那些书架上的那些书按照分门别类重新放好,再好好清理掉灵素在书案上吃,掉落在地上的一些食物残渣,以及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两个,静静躺在地上的小纸团。 最后,陆抬在整理自己床铺的时候,还从被子里找出了一只柳叶儿一般的小绿拖鞋。 陆抬看得哭笑不得。 想必灵素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没有少过来他房间里折腾。 强忍住提溜着这只拖鞋去隔壁把灵素痛骂一顿的冲动,陆抬叹了口气,默念心法,坐在书案前,打算修炼一会儿。 唯有强大的实力,才能保证自己和同门的安全。 比如今天,如果不是陆抬意外得到两把半仙兵飞剑,可能会被单春秋仗着法宝和境界欺辱。 只是陆抬修炼没多久,突然一股强烈的疲倦感袭来。陆抬想了想,猜测可能是今天强行动用青梅和竹马这两把半仙兵,一时体力难支的缘由。 此时再修炼已是事倍功半,陆抬当下便不再硬撑着,回了床上歇息。 第146章 不好了,师妹被人抓走了。 “陆抬!” 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惊得陆抬从梦中惊醒。陆抬迷迷糊糊间睁开双眼,眼前突兀现出一张人脸,吓得他猛然向后倒去,砰地一声脑袋撞在墙上。 陆抬揉了揉脑袋,定睛一看,这才拍了拍胸膛,长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只见一个剑眉三角眼男子不知何时已经伫立在自己床前。 这男子正是他那五师兄严监生。 陆抬揉揉眼迷迷糊糊地朝窗外望去,此时天才刚蒙蒙亮,太阳将出未出。 眼见时间还早,自己就被吵醒,陆抬伸了个懒腰,嘟哝了一句,“师兄,你犯病了吗?” 严监生豁然“啊”了几声,双手直伸,做掐脖子状,直直朝着陆抬而来。只是临了,严监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伤号,便放下受伤的右手,转而改用一只左手继续朝着陆抬掐去。 陆抬虽然不知道他抽什么风,但还是很配合地翻白眼,抽搐,口吐白沫。 动作一气呵成。 严监生用嫌弃的眼神瞥了眼陆抬,闷闷不乐的收回手。 陆抬挠挠头,有点疑惑不解。 自己好像没得罪过他吧?相反,自己昨天可是为他好好地出了一口气,飞剑青梅还因此略有损伤。陆抬还没跟他严监生讨要补偿呢,怎么他倒一大早先来了,还一副陆抬欠他钱的臭脸色。 陆抬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便直接开口询问道:“师兄你今天抽......怎么了?” 眼见陆抬还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无辜表情,严监生本能地就想一巴掌扇在他头上,只是念及他昨天的出手,这才忍住这个念头。 严监生耐着性子提醒了一句,“丹药。” 陆抬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道:“我出去了大概七八个月吧,师兄你按照九个月的俸禄给我就行,当然你要提前预支下个月的俸禄,给我十一个月的份额我也不介意。” 昨天刘季玉他们走后,严监生就迫不及待地想扯着陆抬的袖子问他造化丹哪里来的,还有没有多余的。只是碍于师父伏雁升在场,这才作罢。 后来,伏雁升让他们先行离开后,又单独喊了陆抬留下。严监生心急如焚地在静思堂前多等了一会,还没见陆抬出来,便黯然回去了。 不但无缘无故挨了一剑,还眼见着一大堆能使得自己突破到天阔境的造化丹消失在自己身前。回了自己房间后,躺在床上的严监生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 一夜无眠,因此天还没怎么亮,严监生就顶着个熊猫眼,迫不及待地赶来陆抬的房间。 此时眼见陆抬不给他丹药,反而是跟他要宗门俸禄丹药,严监生气不打一处来,单手猛然拍下,恶狠狠道:“我说的是造化丹!” “什么造化丹?宗门俸禄改了吗?已经有造化丹了?”陆抬抓了抓脸,面露无辜。 瞥见严监生眼神越来越不善,似乎在情绪爆发的边缘,陆抬哈哈一笑,不再逗他。 陆抬左手一翻,顿时便有一瓶白玉瓷瓶丹药在他手中。 陆抬把丹药递过去,开口道:“诺,这就是你要的造化丹。”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丹药?”严监生接过丹药,面色一喜,不过依旧强忍住笑意地板着脸教训道,“即便你有这么多造化丹,也不该胡乱糟蹋浪费啊。昨天整整一瓶丹药都被你糟蹋了,就为了一个不痛不痒的打脸。你可知道我看的有多心疼吗?那可是造化丹啊,整整一瓶的造化丹啊。” 严监生板着脸,忍住笑意。他摸着手上的这瓶造化丹,又很快笑得合不拢嘴。他用一只眼朝白玉瓷瓶内望去,不时摸摸左边,瞅瞅右边,像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婆捏着祖传的翡翠镯子,对着镜子回忆青春和过去。 陆抬笑了笑,解释道:“我昨天捏碎的不是造化丹,而是淬体丹。” “啊?”严监生惊讶出声,怔怔望着陆抬,“怎......怎么可能?我可是亲眼看着你拿出造化丹,又把那些造化丹捏碎的。” 当下,陆抬便把他如何拿出造化丹展露在他们面前,而又如何偷梁换柱,把造化丹通过半仙兵飞剑青梅,换成淬体丹,最后一把捏碎的事情讲了遍。 严监生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笑得捧腹。 他豁然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对着陆抬竖起了大拇指,“可以啊小师弟,够狠!没想到你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挺正道的,坏心思却是不少。当时我光顾着心疼丹药了,没有来得及看那单春秋的吃瘪眼神。 哈哈,想来单春秋那老小子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好不容易拿出两颗造化丹,本想着用这两颗丹药息事宁人,不料你却反手来个超级加倍,一出手就是几十颗丹药。哈......哈哈,解气解气真解气!” 严监生说到最后,又笑得捧腹。 陆抬白他一眼,撇嘴道:“什么坏心思,我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严监生冷不丁地瞅他一眼,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地。 陆抬看不惯如此不爽快的严监生,不耐烦道:“想问什么你倒是问呐。” 严监生这才支吾开口,“你昨天刚回来时,在山门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陆抬愣了下,细细回想了下当时吹过什么牛逼。 片刻后,陆抬才开口道:“废话,你手中这些丹药就是我自己一个人炼制的,除此之外,我还炼制了许多雪魄丸,绎云丹,秋葵露,三元丹......哼哼,我本事大着呢。 你昨天看到的那两把半仙兵也是我救了两个长生境大佬,人家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愣是要塞给我的。诶,我可不是那种贪图名利的人,当时我就正义凛然地拒绝了。这两位大佬听了很感动,更加坚定了要送我半仙兵的决心,我推脱不过...... 哎,我本来真的是不想收下的,真的。可无奈他们按着我的头,逼着我把那两把半仙兵飞剑认主了......如今我和那两个长生境大佬称兄道弟,还曾经一起把酒言欢,什么眼神呐,你可别不信,是他们一定要和我称兄道弟的......哎,等我天阔境成人礼,我喊他们过来喝两杯,你就知道了。兴许人家一高兴,也送师兄你两把半仙兵飞剑呢......” 严监生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陆抬最后那句话,让他瞪圆了双眼。严监生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救的那两位大佬?快说来听听。” 陆抬开始细细思考,想着怎么吹牛逼的同时他还不忘拖延时间,“这......这件事说来话长呐。” 这可比不得和师父伏雁升聊天,需要如实道来。眼下他可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才能把那场战斗说得牛逼一点,最好是那种什么打得天昏地暗,山河破碎,这样才能显得我厉害点。 严监生拉过一张凳子,两手撑着脑袋,作愿闻其详状。 陆抬咳嗽一声,开始娓娓道来。 就在陆抬讲到正起兴的时候,突然门外有一声惊呼传来: “不好了,师妹被人抓走了。” 第147章 下山寻人 此时天边已经出现了太阳的小半张脸,红彤彤的,却没有正午的太阳那么绚烂刺眼。 陆抬正跟严监生讲他那荡气回肠的故事,他说到激动处,不时拍案而起,唾沫横飞。 故事中的陆抬化身吕祖,有蛟龙处斩蛟龙,三拳打死拥有半仙兵的道童李负,一把半仙兵拂尘硬生生被他折断。两缕剑气吓得与李负合伙袭杀日月湾的黑衣人下跪高呼好汉饶命,甚至把那祖传的玄冥令牌都叫出来了。 最后,皎月真君和火龙真君在陆抬的救助下清醒过来。他们眼见陆抬如此英武不凡,前途无量,大道可期,一定要跟陆抬称兄道弟。要不是陆抬以命相抗,拼死拒绝,否则皎月真君,火龙真君和陆抬三人都要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性兄弟了。 陆抬说到这里的时候,刚想再补充些他以一敌二,打得那道童李负和黑衣神秘人节节败退,甚至整座日月湾都被他们打得坍陷陆沉的细节。 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喊着: “不好了,师妹被人抓走了。” 认得出这是杜闭书的声音,陆抬一愣,正想出去看个究竟。 忽然陆抬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杜闭书走了进来,火急火燎地道: “陆抬师弟,严监生师兄,不好了,师妹被人抓走了!” 陆抬愣了下,橘颂宗只有一个师妹,所以杜闭书口中的师妹应该说的是灵素,。 可灵素被人抓走了是什么回事? 难道是怀沙宗的人...... 想到这,陆抬眉头一皱,猛然夺门而出。 严监生和杜闭书对望一眼,赶忙也跟着出去 陆抬三两下就翻到了灵素的房间里。 只见此时灵素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床上的被子和枕头整整齐齐地摆着,身旁的洗漱台一点水珠儿都没有,种种迹象都表明灵素昨晚彻夜无归。 这时严监生和杜闭书也赶来了。 陆抬望向杜闭书。 杜闭书主动开口道:“我和灵素师妹约好了今天早上,她过来和我一起吃海鲜粥。可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了,灵素师妹还没来。我等了许久,洲都快凉了,她还没来拿。所以我就到她房间里找她,可进了才知道,这里空无一人。而且,整个橘颂峰上我都找过了,都没有。” 严监生急切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师妹是被人抓走的?” 杜闭书挠挠头,“师妹在山下没有什么亲人,她自从上山后,除了攒功德那段时间以外就没下过山。她如果不是被人抓走了,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 严监生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杜闭书的后脑勺,“那也有可能是出去散心了,你怎么随便就能说被人抓走了。” 杜闭书摸了摸被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感觉有些委屈。 陆抬想了想,开口道:“没事,昨天师父在山上,师妹不可能是被人抓走的。就算是怀沙宗的单俊义和刘季玉联手,也没这个本事能悄无声息地在师父眼皮底下,把灵素师妹从山上掳走。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严监生眼见陆抬停顿,急忙开口道:“就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陆抬摇摇头,没有解释,只是开口道:“没什么,放心,我会把灵素找回来的。” 既然不可能被人掳走,师妹灵素还消失不见,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灵素她自己跑下山的。而联系最近发生的事,灵素又在此时,自己又一个人下山,那么真实答案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先前陆抬隐约跟灵素提起过江染这会儿很可能在山下雍凉,甚至有可能就在石碑城里的事情。所以根据陆抬的推断,这会儿灵素八成是在山下雍凉,她应该是想找江染,自己找她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 想到这,陆抬心安了不少。 严监生可不知道这些,他皱着眉头问道:“你要怎么找?” 严监生可是橘颂宗里最疼爱灵素的人之一了,正如老师喜欢听话的学生,严监生身为橘颂宗明面上的“丹房长老”,平时在宗门里负责派发丹药的他自然喜欢灵素这种修炼天才。 为了保命,陆抬没有开口解释,只是重复摇头,“师兄你不用管那么多,我知道师妹在哪,也知道她为什么下山。你们放心,我会负责把师妹找回来的。” 末了,为了安他们的心,陆抬重复了一遍,“我肯定会把她找回来。” 说完,陆抬就急急地想向外赶。 只是忽然想起什么,陆抬折回来拿出一把飞剑抛过去给严监生。 严监生满脸疑惑地随手接过。 生怕严监生不接受这把飞剑,所以陆抬没有说这把飞剑是师父伏雁升打赢单俊义的战利品,而是说了这么一句, “这把飞剑是怀沙宗为了表示对单春秋打伤你的歉意,特意叮嘱我转给你的。” 严监生眼睛一亮。 陆抬拿出的这把飞剑正是刺伤他的那把飞剑幻影、当时这把幻影在单春秋手中,一分为百,漫天浩浩荡荡的飞剑可是看得他垂涎不已。 只不过是挨了一剑,受伤部位也只是掌心,不是其余的什么重要器官部分。然后自己不仅到手一大瓶造化丹,又有一把在法器中也是佼佼者的幻影飞剑。 严监生觉得这波不亏,甚至觉得很幸福。要是每次都能这么血赚,他宁愿天天都这么挨上一剑。 眼见严监生恨不得脸都贴到飞剑上,陆抬当下又叮嘱了一句,“别想的这么好,这把飞剑现在受损严重,需要大量的灵石修补。” 之后,陆抬又隐晦地跟他提起,个人丹药和宗门丹药要分开的事。 他只说到这,但他相信严监生知道他在叮嘱,不能拿宗门丹药出去贩卖换取灵石,以供自己修补飞剑的画外音。 严监生郑重地点点头,陆抬又隐约暗示地说了几句造化丹他还有一些,给严监生的这十几颗造化丹,他拿一颗吃完后,其余的丹药可以拿出去卖钱等的话语。 严监生又是一顿点头。 之后,陆抬这才走出房门。 他的脚下倏忽间掠过一把银白如练的飞剑。 飞剑青梅载着他腾空远去。 第148章 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啊? 如陆抬所料,灵素确实是下山来找江染了。 山上宗门提倡清静无为,清心寡欲。青阳山也是如此,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不懂可以问,但绝对没有详细到如山下私塾那般,手把手教学认字,你不学我就打到你学。 灵素除了上山前与师父伏雁升说过几句话,之后的十年都整整没再和他说过话。平时有什么修炼上的问题,她一般也是请教陆抬,陆抬不在,她再找王富贵谢清归他们。 所以,因为平时很少接触,她对伏雁升有种本能的畏惧。 这次,在师父伏雁升这边侥幸蒙混过关,灵素在静思堂门口等了一会陆抬,越想越不舒服。她不想一直这么躲在陆抬身后,让陆抬这么一直给自己背锅。 临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连怀沙宗宗主和大太上长老都找上门来,但她可以肯定这事多多少少跟她有关系。 毕竟师兄和那个名为江染的女子都十年没见面了,而就因为那个江染登门拜访过一次,被自己弄哭了,之后才有那么多人上山为她做主。 所以灵素这才私自下山,想找江染道歉,跟她解释清楚。 她确实不知道江染的具体位置,但隐隐听师兄陆抬提过雍凉,石碑城等地方。雍凉她不陌生,早年她破境下山积攒功德时,就是来的雍凉,就连石碑城她也曾经待过几天。 由于认得路,所以很快灵素就来到了石碑城。但石碑城虽然不大,起码也住着几十万人口。在几十万人当中寻找一个名为江染的女子,宛若大海捞针,更不用说此时还是夜深。 明月高悬,石碑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万籁俱寂。偶尔也有零星的几盏灯火缓缓飘过,那是负责夜间巡逻的捕快,以及提着锣,打着灯笼的更夫在报时。 灵素蹲在一座桥上发呆,忽然感觉夜晚的风有点冷,她不自觉地抱紧自己双臂,缩成一团。 等天亮,我就去找江染师姐,跟她解释清楚。 灵素这么想着。 不多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灯火亮起,那是小摊贩的老板在提早准备等会贩卖的伙食,他们一天的收入喜忧都在这些包子和粥里。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虽然尚未升起,天蒙蒙亮,已经有陆陆续续的妇人们起来挑水做饭,清扫院子,此时的街上也陆续有行人路过。 夏天的天亮得很快,这座石碑城很快就像一台机器一般运转起来。 灵素握紧手臂给自己加油打气后,站起身来,想找人问问路,看他们认不认识江染。 灵素忽然转头望去,只见那里有一个身着黄鞋短裤的僧人正痴痴地望着她。 感知到灵素投来的目光,僧人开口露出一嘴黄到不能再黄的牙齿,“姑娘,我喜欢你。” 目光炽热,开口就是这等言语,灵素转过身去,决定不理会这等神经病。 不料僧人突然化作一道残影,横在灵素的身前,阻拦住他的去路。 灵素皱了皱眉头,“你这和尚,想干什么?” 僧人咧嘴,“姑娘,你与我有缘,嫁给我吧。” 说完,他急不可耐地伸手向灵素抓去。 僧人出手的速度很快,灵素猝不及防之下左手手腕已经被他扣住。 灵素皱了皱眉,右手掌心攒簇,顿时雷霆乍响,向着她自己的手臂轰去。 竟是宁愿自己受伤,也要逼得他放开自己。 僧人眉头一皱,轻飘飘倒退而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和忌惮。 笑的是眼前女子的有趣和刚烈。 忌惮的是桥边突兀出现的一个道人。 夏末秋初,立秋刚过,天气还很炎热。这个道人却身着一袭厚厚的雪白锦裘,他左手端着一碗豆浆,右手抓着半截油条。 僧人望向道人,皱眉道:“肖归,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已经放弃了那个女子,也跟她道过歉。 你为何还要与我为敌?经过这么些天的缠斗,你应该明白你是不可能抓得住我的。既然你抓不住我,受困于境界,我也奈何不了你,我们何不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若视而不见,来日我必有重谢。” 名为肖归的道人喝了一口豆浆,然后把豆浆都倒在豆浆上,豆浆顺着油条流下,打湿了他的鞋边,他也不介意。肖归把浸满豆浆的油条一嘴吞下,然后随手把瓷碗往旁边一扔。顿时哐啷一声,梅花纹的石碗碎裂一地。 肖归,是怀沙宗戒律长老马飞的徒弟。他之所以不在宗门,反而在这个地方,是因为受了师叔单春秋的吩咐。单春秋吩咐他来此地保护江染的同时,也帮着江染积攒功德。无非是让他收集一些作恶多端的盗匪之徒的消息,然后让江染出手。 眼前的僧人名为悟凡,听说是蓬莱宗的弃徒。他学有一种独特,美其名曰“大自在”的双修功法。 肖归与悟凡素未蒙面,之所以有缠斗纠纷。也是因为这个名为悟凡的僧人初见江染时,对她的资质惊为天人,想强行胁迫江染和他一起双修。 虽然最后悟凡被现身的肖归打跑,悟凡也与江染道歉,发誓不会再来找她麻烦。但江染依旧不肯罢休,命令他抓住僧人悟凡。 无论是从她身份地位来说,还是倚靠单春秋的命令来讲,悟凡都得听从江染的吩咐。 不料肖归追了僧人悟凡两天三夜后,依旧抓不住他。肖归仗着天阔境中阶的境界,打赢天阔境初阶的悟凡轻轻松松。但这个悟凡遁法奇特,跑路的本事一流。所以最后,肖归打能打得赢他,却是无论如何都抓不住他。 肖归瞥了眼灵素,开口笑了笑,“这位姑娘不是我们怀沙宗的人吧?要不,你把你最值钱的宝贝拿出来我瞅瞅,如果我觉得值得我出手,我就救你一命,你看如何?记住,是要比你这一条命更要值钱的东西哦。” 灵素瞥了他一眼,嘟嘟哝哝地骂了一句。 肖归无所谓地耸耸肩,眼睛望向僧人悟凡,朝着灵素那边努努嘴。同时,他的眼神中也有一丝幸灾乐祸。落在僧人悟凡手里的女子,下场可绝对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悟凡大笑不已,只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有一只手掌按住了他的脑袋。 这只手的主人他并不如何惧怕,因为他明确地能感知得到这只手的主人境界不过烟波境。 但是,除了这只手, 还有一柄小小的飞剑,此时正悄然悬停在他眉心处。 同时,有一句清冷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啊?” 第149章 你退半步的动作...... 被一把飞剑抵住眉心的恶僧悟凡头皮发麻的同时心思急转。 烟波境?飞剑?看这架势,还是一把灵器级别的飞剑? 这......这怎么可能? 众所周知,飞剑杀伤力最大,灵器级别的飞剑,可以视作一把小半仙兵了。 陆抬可没空理会他满脑子想的什么,眼见这个头上还有六个戒疤的恶僧不回话,他拍了拍他的脑袋,重复问道:“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啊?” 恶僧悟凡脑袋光秃秃的,陆抬拍着手感还行,忍不住又多拍了几下。 悟凡本能地想回头,陆抬啪地一声一巴掌又狠狠拍下。 悟凡只好重新转过头去,不敢再随意张望,他尴尬地挤出一抹笑容,讪讪而笑,“今天能见到前辈出手的英姿,自然开心,自然开心......前辈,前辈这飞剑......” 陆抬撇嘴道:“咋的,半仙兵呢,你不信?” 恶僧悟凡顿时心神大定,渐渐放下心来,真正有底气的人何至于如此虚张声势? 他背对着陆抬不停点头哈腰,“信信信......只有半仙兵飞剑才能配得上前辈这种大才......飞剑无眼,前辈能不能......飞剑......稍稍挪挪?” 出身怀沙宗的道人肖归半点也不怕,好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去皮黄瓜,饶有兴趣地一边看着这场热闹一边啃。 得嘞,恶僧悟凡抓住了,这下子回去可以跟那个臭娘们有个交待了。 陆抬轻轻哦了一声,果真听话地收回手,同时飞剑青梅如那鱼儿甩了个尾,突兀消失在原地。 悟凡拍了拍胸膛,长呼出一口气,同时嘴角弯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只是还没等他隐藏好这个嘴角弧度,飞剑青梅倏忽而至,自上而下从他肩膀上刺入,腰间窜出,顺便把悟凡刚来得及放到地上的,长不过一尺的细小青蛇刺碎。 顿时,悟凡脊椎处传来节节崩碎的声音。不过短短片刻功夫,这位被道人肖归追了两天三夜都没追到的恶僧悟凡,如同一条没有骨头的蚯蚓一般,瘫软在地上。 肖归惊得手中的半截去皮黄瓜都掉在了地上。 恶僧悟凡确实罪该万死,但这位老哥怎么一上来什么话都不问,直接下重手? 而且,看这飞剑的架势,好像还真是一把半仙兵? 肖归愣了下,这会儿的功夫,那人直接消失在原地,同时他的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 “黄瓜好吃吗?” 肖归神态自若,他把地上的去皮黄瓜捡起来,用他身上穿的那件,可能寻常百姓一辈子辛勤劳作都买不起的雪白锦裘擦了擦,狠狠咬了一口后,才含糊不清地开口道: “好吃。” 似乎突然想起恶僧悟凡的结局,生怕他误会什么,肖归赶忙咽下那口黄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前辈别误会,我是怀沙宗的弟子,我跟那恶僧悟凡可不是一路人。我什么都没做,不信你问问她。” 说完,他还朝着灵素指了指。 灵素冷冷望着他,眼神中的鄙夷比看待恶僧悟凡还要重。 肖归视而不见,继续嬉皮笑脸道:“前辈,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能不能让我先走了?”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还没等陆抬同意,他就擅自起身往后走去。离去前,他还郑重其事地向陆抬作揖告辞。 陆抬笑了笑,开口说了一句让肖归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的话, “什么都没做,就是最大的错。” 肖归赶忙转过头来高喊道:“大家都是青阳山弟子,单春秋是我师叔,我师父是......” 只是后面话语还没说完,陆抬袖中捏碎一张瞬身符,突兀出现在他跟前。 肖归被陆抬的蛮横激起血性,一个小小烟波境也敢如此装腔作势? 他的大手一翻,一座宝塔模样的法宝出现在他手中。他猛然出手,刚想把手中宝塔祭出去时,比他速度快的是一柄银白如练的飞剑。从他刚想祭出宝塔的时候,飞剑青梅已经耀武扬威般围着他转了个几圈儿。 肖归愣了下,法宝宝塔随即慢慢放下。 这会儿的功夫,陆抬已经直直一拳,砸中他的胸膛,将他轰倒,倒飞出去十几丈远。 肖归右手捂着胸膛,死死盯着陆抬,如同一尾被丢上岸的鱼儿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肖归的身体重重坠落在地上,他挣扎着站起身,瞪着陆抬,“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陆抬爽朗笑道:“伤人者,陆抬也。” 肖归闭着眼念叨了几遍陆抬的名字,好像要死死记住这个名字一般。睁眼后,他撕下半截雪白锦裘的袖子,抹了抹嘴角的血污,这才一瘸一拐地默默离去。 陆抬也不理会肖归的离去,转头望向灵素,眼神中充满三、四分庆幸,三分无奈,两分懊恼以及一分气愤。 佛教密宗多的是如悟凡这种,为山上人不齿的淫僧恶僧。 他们美其名曰双修,修“大自在”,可被他们哄骗,强迫掳去的女人下场可绝对算不上好。 这些女人的身体会被他们作为鼎炉,在体内种下一颗恶果。期间,女人的所有修为,潜力以及全身血肉都会被这颗恶果吸收。最后,这些淫僧恶僧会在女人还活着的时候开膛破肚,取出恶果服下,以此增进修为。 天赋越高的女人,越适合做这种鼎炉,结成的恶果效用也就越好,这也是恶僧悟凡之前盯上江染,现在转而盯上灵素的原因。 幸亏陆抬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陆抬没聊两句就直接下重手的原因。 像是一个离家出走,想证明自己的孩子刚走出村门口就被父母发现,灵素不敢直视陆抬,她微微低着头,抿着嘴唇,似乎是想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都不知道人家在哪你就来找?” “怎么就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呢?我不是说了这件事我负责处理吗?” “还好我及时赶到......” ...... 过得片刻,灵素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陆抬内心猛然一揪,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上来劈头盖脸地数落。他赶忙过去抱住她,把她的头抵在自己肩膀上。这时,呜呜咽咽的委屈哭泣声才从灵素喉间发出来...... “好了,是师兄的错,师兄......师兄不该这么说你。” “别哭了,师兄这不是来了吗?” “饿不饿,一天没吃东西了吧?石碑城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没事,吃完再去......等吃完,师兄再陪你去找江染姐姐,师兄知道她家在哪......嗯,先吃......” ...... 这天傍晚,两天来到了一个小店前。 远远地可见一位女子端着一碗面条蹲坐在一条小河沟旁。 看见来人,女子似乎显得很高兴,猛然间站了起来。 只是忽然想到什么,女子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 陆抬嘴角抽搐了下, 这动作...... 至于吗? 第150章 江染姑娘,好久不见 江染当下并不开心。 其实她这次下山积攒功德,暗中不止有单春秋的人在帮她,还有其余的好些宗门师兄师侄也在帮她。 受制于聊斋先生“有心为善,虽善不赏”的天道规则之力影响,某些别有“用心”的,比如自导自演,逼迫妖兽残害人类,自己再屠杀妖兽这种举动,是没有功德之力的。 反之,他们帮江染找一些危害一方的小妖兽和大盗寇匪等的线索,再由江染出面制服送至官府,这种情况还是有功德奖赏的。 江染对这些好意本能地反感拒绝,她想自己一个人慢慢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哪怕这件事情需要花费她十年几十年的时间。她实在不喜欢每天醒来,有一群麻雀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 这个说东边有个采花大盗,已经连续糟蹋了数位黄花大闺女,再不去抓人就跑了。 那个说西边的静安寺有个佛门长老利用“赎罪点”,肆意骗取平民百姓钱财和某些无知少女的身体,情节十分严重。 不时,还冒出来一两个鱼肉百姓的盐帮成员或者宰相将军府的管家或者护卫。 后来,江染实在被他们烦的要死,就想了个注意,让他们打斗一番,只留下一个人。此话,江染才觉得自己终于清静了,而这个最后留下来的人,好像叫肖什么的。 而这个肖什么的男子,好像又是那个叫单什么的师兄派来的。 江染对不感兴趣的东西实在提不起精神去记,而且怀沙宗几百上千个同门,她觉得她能记得其中部分人的姓氏就很不错了。 其实初时,江染对灵素说的那些话完全不信,天底下哪有那么荒谬的事。但到得后来,灵素说的话一句句击中她心坎,江染也就一下子就信了。 这也才理解为什么那个人对自己的投怀送抱,视而不见。 肖归给江染整理了很多线索,但她每天出去的时间不多,那些线索也只是挑一两件来做,除非有她实在看不惯的,她才会多做。但无论去多远的地方,江染最后都会在当天晚上返回自己的这家江氏面馆睡觉。 这家面馆由于当时陆抬出面跟拢阴何氏的人谈过,所以每隔几天便有一个官府的人过来巡查。所以即便此处荒废了十年,也没有什么宵小之徒胆敢霸占侵占,甚至连一些小摊贩都不敢在这面馆门前摆摊。 一开始回到面馆,江染偶尔也会想起哺育自己成长的阿爹以及与陆抬共同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给自己煮一碗大大的面条,然后伴随着滚落着的大颗大颗的泪,自己一个人咽下。 但到得最后,她慢慢地不哭了。 她以为自己心死了,习惯了,直到那个人又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才知道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忘却过他。 这天,江染给自己做了一碗酸菜面后,便蹲在门外小心吃着。 江染看到陆抬的那一刻,心如复苏一般砰砰直跳,待得她清醒反应过来“陆抬”是个女的,她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退这半步, 心虚?不对,按理来说,应该是她对面的那人心虚才对。 只是这半步,换做平常也没什么,只是此时她忘却了她身后是小半条小水沟,她这退了半步,整个人重心不稳,直直就往小水沟里掉。 ...... 这边的陆抬带着哭得没有力气的灵素去吃了“一点点”东西后,灵素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 他们不过在酒楼吃了四五个时辰,眼见此时天色还早,陆抬就直接带着灵素来找江染了。 一开始,灵素显得很紧张。 陆抬一直在一旁劝诫安慰着灵素,让她不用担心什么。 可临了头,陆抬自己反而有点害怕退缩了。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穿越到了一个仙侠世界,然后还要跟里边的人证明,辩解自己是个男的。 可这么一件很简单的事又要怎么证明呢?难道还真的要自己把裤裆掏出来吗? 陆抬就这么想着的同时,忽然瞥见江染趔趄倒向小水坑。情急之下,陆抬猛然在袖中捏碎一张瞬身符,整个人瞬间出现在江染身旁。陆抬单手环抱住她的腰,然后猛然扯住她的身子往自己这边的方向拉...... 掏出瞬身符,捏碎,环抱腰,扯住,往自己这边拉...... 陆抬这些动作非常熟练,一气呵成。 在灵素的小脑瓜里还在细细琢磨着该怎么向江染解释的时候,这两人已经抱上了。 灵素怔怔望了一会,然后揉了揉眼睛,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这我还解释个菠萝哟。 立秋过后的天依旧很热,连一丝风都没有,整个世界好像都静止了一般。 陆抬和江染两人四目相对,近得双方都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一旁还有个眼神不善的灵素在望着他们。 “她的腰好细好软,跟之前一样。” 陆抬莫名这么想着。 “他一点都没变,幸好自己也上山修行,否则如今自己应该很老了吧。” 江染看着他也这么想着。 良久后,陆抬忽然感觉身后凭空多了个人,来人抓着陆抬空着的另一只手向江染的腰搭去,甚至一直朝前挤压,使得陆抬和江染的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同时有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 “抱!给我抱!” 被这么一打扰,两人瞬间同时回过神来。 陆抬松开手,退后几步,对着身后恶作剧的灵素就是一个板栗。 灵素摸着头,委屈得撇撇嘴,“明明就是你想抱的,我帮你你还打我。” 这话一出,江染的脸瞬间红得像一个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 连某些事都忘了。 陆抬的脸色也有点不自然,他转过身,挥手。 灵素却早已灵活地跑开,还不忘朝陆抬做了个鬼脸,“有贼心,没贼胆,师兄真怂。” 陆抬双手交叉在前,抬头望天。 江染则忙着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两人眼神都有点不自然,也都选择性地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良久后,江染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声音小似蚊吟。 陆抬怔怔望着她,挠挠头,突然答非所问地说了句,“江染姑娘,好久不见。” 江染愣了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片刻后,她才点点头,轻轻回了句, “好久不见”。 第151章 女人的友谊,不讲道理 此时还是黄昏,太阳还未完全落下,但一轮新月已经急不可耐地升起,好像一个赶着去见心上人的俏娘子。 江染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端着一碗面,站在一条臭水沟前与陆抬他们说话,好像不怎么礼貌,所以江染最终还是把陆抬和灵素迎进她那间小小的面馆里。 不仅如此,江染还给陆抬和灵素一人做了碗酸菜面。 如今江染做的面虽然不那么酸了,但陆抬依旧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吃着,显得不是那么有兴致。 江染也在暗中揣测着陆抬他们的来意,所以她的动筷的次数也不多。 三人中唯有灵素吃得很是开心。好似对江染的厨艺很满意,灵素动筷如飞,往往夹一筷子就能把一大坨面条塞进嘴中。面条在她嘴中涨得鼓鼓的,有一两根面条还未来得及塞入嘴中,挂在嘴边随着她咀嚼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灵素吃得满嘴油腻,连江染也被她逗得莞尔一笑。 心事在身,江染本来就没什么吃面的兴致,后来光顾着给灵素擦嘴,叮嘱着灵素慢点吃,自己就更没怎么动筷了,于是她的碗中还剩下几乎满满的一碗面。 没过一会儿,陆抬碗中的面条还有一大半,灵素那边却已经见了底了。 江染又帮她擦了擦嘴角,眼见她意犹未尽的样子,轻声道:“要不,我再去给你煮一碗?” 灵素眼前一亮,高兴地笑了。 她笑起来,眼睛也是弯的,好比刚升起的那轮弯月一般。 灵素刚想点头,陆抬赶忙开口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刚吃饱过来的。” 说完,还给了灵素一个凌厉眼神。 灵素撇了撇嘴道:“不用了,谢谢江染姐姐,我吃饱了。” 她说完这句话,默不作声地放下筷子,满脸委屈地耷拉着脑袋,好像生怕江染看不出她是被迫似的。 江染瞪了陆抬一眼,这才转头对着灵素支吾开口道:“我这面......没动过几口,要不......” 灵素开心地点点头,连眼睛里都流淌着笑意。 于是江染就把自己碗中的面分了大半给她。 陆抬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咳嗽了一声,提醒某人该说正事了。 灵素宛若没听到一般,没理会陆抬,继续自顾自地继续吃着面。 半晌后,灵素才开口说话,只不过她这一开口,就让陆抬哭笑不得, “江染姐姐......其实上次的话我是骗你的,陆抬其实不是我妹妹,他是我师兄,是男的,所以......” 江染心里咯噔了下,脑瓜子也懵懵的,对灵素突然说出的这些话有些猝不及防。 灵素双手端着还没吃完的面条,一溜烟跑到江染背后,这才接着继续道:“所以江染姐姐你要小心这个坏男人以大家都是女人的身份,哄骗你跟他一起睡觉哦。” 灵素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是大义凛然。她一手端着碗,一手直直指着陆抬。 江染两颊绯红,低下头去。 陆抬哭笑不得,本能地挥手。 灵素赶忙往江染身后躲了躲。 江染这才抬起头,把灵素护在身后,朝着陆抬瞪了眼,陆抬只好憋屈地缩回手。 灵素朝着陆抬耀武扬威地比了个胜利手势。 江染朝着旁边挪挪,让了个位置给灵素坐下,灵素的头发很长。长长的秀发直直垂落,有些许发梢还落在碗中,可灵素依旧不以为意。 江染拿出一条青色的绊头带子咬在嘴中,撩起灵素那及腰的长发,给她拢好。这拿下嘴中的绊头带子,给灵素简单地绑了个单马尾。 灵素嘴里塞满面条,含糊不清地唤了声,“谢谢江染姐姐。” 江染摇摇头,虽然心急灵素刚说的那件事,依旧宛如一个邻居大姐姐般,叮嘱着她慢点吃。 这么一大半碗面条很快又被灵素一扫而空。灵素拍了拍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这才把她如何恶作剧,蒙骗陆抬是女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徐徐道来。 灵素低声说着,她说得很慢,不时还停顿着,琢磨措辞。但说到最后,灵素偷偷皱着鼻子,原先那双稚气的,宛若一对铜铃的眼睛也慢慢暗淡无光。她用双手掩着脸,垂下头来,身体颤抖,好似没脸见人一般。 江染看得心疼,使劲摇着头,重复地跟灵素说没关系,她不怪灵素等诸如此类的话。她抱着灵素,把灵素的头搁在自己肩膀上,不停安慰着。 此时江染看不到灵素的脸,灵素这才把掩盖着脸的手放下。把手放下的灵素,双眸在泪水的浸润下,显得特别的明亮。 正当陆抬还有所担心之时,灵素对陆抬笑了笑,背对着江染,跟陆抬比了个胜利的剪刀手,示意大功告成。 灵素这一笑,眼眶里的泪水缓缓流下,顺着脸庞滑到了嘴角。灵素毫不在意,一边用舌头捣鼓清理着存在牙缝中的面条残渣,一边顺势双手环抱住江染,光明正大地用手不停蹭着江染的后背。 这样还不够,灵素还光明正大,笑容玩味地对陆抬不停挑眉炫耀。 良久后,这两个紧紧环抱在一起的女人才慢慢分开。她们两一分开,灵素又变成了那个做错事,挨批评的可怜孩子模样。 要不是陆抬刚看过灵素的真面目,差点都要被她骗了。 陆抬看得哭笑不得。 江染拿出一条香帕,小心翼翼地帮着灵素擦拭着眼泪。 灵素侧着头头枕在江染肩上,双手环抱住她的腰,虽然依旧不再哭泣,但不时依旧颤抖抽泣着。 江染又是好一顿安慰。 两人抱了不知多久,忽然用着陆抬听不到的声音开始窃窃私语。 灵素用肩头轻轻撞了一下江染,用手捂住她的耳朵,在她的耳朵旁轻声呢喃了一句。 不知道什么话,江染听完望了眼陆抬,顿时整张脸都红了。 眼见江染如此娇羞的模样,灵素忍不住伸手摸了把江染的柔腻脸蛋,摸完还意犹未尽地在江染下巴处捏了捏。 江染自然不是吃亏的主,顿时就想着要摸回来。 不料灵素却一手推掉顾陌的手,挣脱开江染的怀抱。灵素挺直腰肢,坐正身体,突然咳嗽一声,沉声道:“仙子,请自重!” 江染娇嗔一声轻轻拍了下灵素的肩膀。 当下,两人就闹成了一团。 明明才第二次见面的她们,嬉戏打闹得像两个认识了十几年的闺蜜。 陆抬看得叹为观止。 女人之间的友谊, 来得就是这么快, 就是这么地不讲道理。 第152章 陆抬,其实我很想跟你说 月悬中天,清辉普照。 陆抬等江染她们嬉戏打闹完了,这才咳嗽一声,拿出一颗丹药递过去,“这是一颗造化丹,当做对你的一点小小补偿吧。” 江染没有接过。 眼见灵素有开口的迹象,陆抬冷不丁地抛过去一颗丹药给她,“你也有,别说了。” 灵素愤愤不平地接过,“不公平,你这是专门给她,顺便才给我的。” 灵素接过丹药的同时,还不忘顺便拿过陆抬给江染的丹药,然后一手塞在江染的手中,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小娘子不要娇羞,从了夫君罢。” 江染忍不住笑出声,一手轻轻拍掉灵素作怪的手。 陆抬等江染也收下丹药后,才咳嗽一声,试探性地对着她开口道:“其实我此次前来,不止是带着灵素来跟你道歉,其实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眼见他们有正事,灵素也不闹了。她翻了个白眼,整个身子懒洋洋地躺在长长的凳子上,脑袋枕在江染修长,白花花的大腿上,不时还侧了侧身子,找个更舒服的角度。 江染单手放在灵素的头发上,指尖轻缠绕着灵素单马尾上的一小撮秀发,点头轻声道:“你说吧。” 陆抬想了想,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江染姑娘,我们十年未见。此前,你登门拜访......我恰巧不在宗门,是我那调皮的灵素师妹接待的你......后来听说你哭着回了宗门......之后有很多贵宗的人来我们宗门闹事......所以,我想......” 陆抬这么支支吾吾地说着。 听到“登门拜访”和“哭着回了宗门”这两个字眼,江染小脸微红。为自己当初的蠢萌感到难为情,竟然对灵素的搞怪信以为真。 但等到江染听到最后的那句,则是满脸疑惑。她皱着眉,讶异道:“闹事?什么闹事?” 趴在江染白花花大腿上的灵素望着江染一闪而逝的娇羞以及某个宛若山峰横立的部位,突然觉得当初陆抬师兄跟江染在一起的时候,肯定没少偷偷看她。 “男人都是花花公子,没一个好东西”,灵素小声嘀咕了句。 陆抬看江染好似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当下也是一愣。随后他又把单春秋他们何时上橘颂峰,怎么骂的他,以及后续刘季玉,单俊义等人出现的事都一五一十道来。 江染听得惊愕,本能地掩嘴惊呼。 江染与甘棠说了为何哭着回了宗门的那些事情后,没多久就调整好情绪下了山。下了山的她自然对这些刚发生在橘颂峰上的事情一无所知。 此时陆抬虽然说得支支吾吾,但她还是很快速地把这些好似毫不相干的事情联结在一起。 因为灵素骗了她,她哭着回了宗门,之后宗门很多人为她做主,甚至大闹橘颂宗。 但她和甘棠说的可都是毫无水分的实情,为什么事后会有如此荒谬的流言传出? 是甘棠理解错了她的话,误传了出去? 还是,这些都只是宗内同门脑洞大开的臆测? 江染没有再想,只是把她和甘棠的说过的话如实重复了一遍。似乎觉得这还不够,生怕陆抬误会,她还再三保证那些流传的谣言绝对不是出自她的口中。 陆抬默默思考。 江染说的话,陆抬自然是信的,江染也没理由骗他。但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呢? 既然江染这边没问题,江染又只跟那个甘棠说过这件事,那就有可能是那个甘棠的问题。 因为纵观这些谣言,全部都是诋毁陆抬的,但是对受害者江染几乎没说什么。只是说她是被负心汉伤过心,还好没提及什么她也有身孕等的谣言。 陆抬摇摇头,“没事,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 江染点点头,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天色已晚,由于灵素不想这么早回宗门,陆抬也就陪着多待了一个晚上。 江染面馆楼上有几个房间,陆抬之前也住过,所以他当晚还是决定住着他以前睡过的那个房间。 灵素则挽着江染的胳膊不撒手,吵着闹着说她要睡漂亮的江染姐姐。 江染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当晚,两人似乎聊了个通宵,直到月将西沉都不时有莺莺燕燕之声传来。 第二天,陆抬早早醒来。 聊了一晚的两个女人依旧精神焕发,灵素甚至一直在陆抬和江染身边蹦来跳去,好似即将有好事发生那般欢喜。 江染毕竟还是要继续攒功德,陆抬他们用过早饭后,就打算离去了。 而留江染一个人在这,陆抬也不怎么担心。 陆抬完全不知道之前恶僧悟凡也来掳掠过江染的事,但即便知道了他也不如何担心。毕竟江染手中有一把完全不输他的青梅竹马的半仙兵,与驽马齐名的“铅刀”。他应该担心的是恶僧悟凡有几条命来送。 陆抬召出筋升云,招呼着灵素离去。 灵素踏上筋升云前,还深深望了眼江染,眼神中包含着一丝鼓励。 陆抬没看到灵素的眼神,只是朝着江染挥挥手。 江染犹豫片刻,也抬起一条手臂,轻轻挥了挥。 灵素在陆抬的催促下,匆匆爬上筋升云,焦急地跟江染使了个眼色。 江染嘴唇微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某些话。 陆抬背对着江染,再一次地挥手,带着灵素就此离去。 江染就这样目送着陆抬他们远去,久久不愿收回视线。 一直等陆抬和灵素化作天边的一颗圆点,再也看不见时。江染才用双手捧着脸,蹲在地上,用着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细细碎碎地说着某些话,某些按照她们商量了一晚上,刚才没说出的话: 陆抬,其实我很想跟你说,再次遇见你,我很高兴。 陆抬,十年前你说等我上山修行,可能会遇到更好更适合我的男子。但现在十年过去了, 其实我很想跟你说,他们都不如你来得让我动心,我很确定你就是麦田里,我最想要的那束麦穗。 陆抬,这十年来,我很想你。 陆抬,这十年,你过得还好吗? 陆抬,其实我过得不好。 第153章 龙渊令 晨曦无限好,阵阵凉风拂面而来,吹得陆抬心胸舒畅,忍不住地总想呐喊几句。 相比之下,端坐在筋升云上的灵素则显得有点闷闷不乐。 陆抬挠挠头,有些难以理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以他对灵素的了解,这会儿的灵素不该如此沉默才对。 刚跟江染解释完,加上做过某些事的灵素,这时应该在陆抬身旁叽叽喳喳,生动形象地跟他不停炫耀。她会炫耀江染的腰摸着有多软,某个部位多大多软。 而且伴随着这些语言,必定还有某些比如揉捏,握半圆等的动作,和那些意味深长,你懂的玩味笑容。 最不济也该挑挑眉,对比般摸摸自己的腰和某个部位,最后故作老气横秋地摇头晃脑。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死气沉沉,像一个孩子丢了自己心爱的玩具。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陆抬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什么缘由。 生怕飞剑竹马又出来捣乱,此时陆抬驾驭着飞剑青梅,没有和灵素一起坐在筋升云上。他把飞剑悬停在筋升云旁,控制与筋升云一般无二的速度,造成一种两人同乘一片云的假象。 陆抬喊了灵素几声,没反应。 灵素眼睛挣得大大的,陆抬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陆抬轻轻揪了揪灵素的小脸蛋,没反应。 陆抬加重力度。 疼,这会儿有反应了,陆抬手被拍开。 陆抬还想出手的时候,灵素已经整个人俯卧着趴在筋升云上,同时双手捂着耳朵,打定架势不与陆抬说话。 陆抬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石碑城距离橘颂宗不远,不到一两个时辰,陆抬已经看见了自己山头橘颂峰了。 这次,严监生师兄没有在山门看门,陆抬控制着筋升云和飞剑青梅直直往自己宅院落下。 灵素还没等筋升云落稳就急急从上面跳下,为免她受伤,陆抬赶忙加快速度降落筋升云。还没等陆抬想开口数落灵素几句,她就已经迈动着大步伐朝自己房间走去。 灵素跑得很急,差点趔趄摔倒,连带着其中一只柳叶片的绿拖鞋都甩飞出去。 可她看也不看,很干脆地高抬腿重重朝天一甩,另一只小绿拖鞋也被她甩得老高。灵素就这样光着脚直接冲进自己房间,连关门的动作都很用力。 小绿拖鞋在空中抛出一个弧度后,直直往下坠落。 陆抬挠挠头,很是不理解,明明刚刚在面馆吃早饭,上筋升云的时候还挺乐呵的,怎么转眼就暴雨连天。 他细细回想了下,好像他也没做什么呐。 陆抬挠挠头,再不细想。他帮着灵素把两只天各一方的小绿拖鞋收好放在她门口后,就没再多打扰,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如今这小绿拖鞋差不多成了灵素的代表物了。橘颂峰上只要看到这双小绿拖鞋,就知道准是灵素。偶尔灵素还会穿一袭大红裙子,远远看去,好像一颗倒立着的草莓,十分的诱人可爱。 陆抬走进自己房间,随手把门轻轻带上。 忽然一只纸鹤从门梁上缓缓下落。陆抬伸出掌心,纸鹤如通灵般慢慢悬停在他掌心上。倏忽间纸鹤就变成了一张符,这符上面刻着的字如同陆抬前世那些医生的手写药方一般,端地十分潇洒,可惜就是看不懂。 这符很快自动燃烧起来,同时陆抬灵海中有一道声音响起: “速来见我。” 传音符? 山上心湖传音的神通不难,即便是刚踏上修行的学徒,都有心湖传音的本事。而且随着人物境界的攀升,甚至还能千里传音,万里传音。 不过如陆抬这种境界低微,甚至连天阔境都还没到达的人,传音距离最多不能超过百米,否则就无法传音了。 这点距离在山下市井之中,已经算是一个很远的距离了。但在山上这种动辄千百丈,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的修士中,一百米不过贴脸的距离。 如果自己会这种传音符,倒是方便多了,有事没事还能扮鬼吓吓隔壁的师妹。 念及于此,陆抬好奇地伸手抓住那张还在燃烧着的符箓,刚想好好研究研究时,符箓已经加快燃烧速度,陆抬刚看上第一眼它就已经燃烧殆尽了。 陆抬悻悻然地耸耸肩,认出这是自家师父伏雁升的声音。陆抬没敢怠慢,也没来得及细想什么,直接刚进门又出门往师父的院子走去。 大概是隔着一个辈分的原因,橘颂宗上没有弟子胆敢挨着师父伏雁升的房子落住,所以伏雁升的房子一个人孤零零坐落在橘颂峰最高处。 橘颂峰不高,陆抬走过一段百丈的路,再爬上短短的二十块石阶就来到了师父的院子前。 陆抬刚想敲门的时候,院子上的木门已经无风自开。 知道师父已经知道自己来了,陆抬没再犹豫,直接进了院子,径直往师父的房间走去,连通报都懒得通报。 陆抬进了院子,远远就能看见师父伏雁升单手捧着一本书正在认真观看。他定睛看了下,好像是一本名为《邱祖语录》的书。 陆抬近前,向伏雁升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伏雁升点点头,拿着手中的书虚指了下桌上。 陆抬不明就里地朝着桌子上望去,只见木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三样东西。 一本封面被撕毁的无名书,一个空间储物戒指,以及一枚不知名的令牌。 陆抬先拿起中间的储物戒,只见里边密密麻麻摆地摆着足足百来块的上品灵石。 灵石可是好东西啊,不管是阵法修炼还是修缮法宝都用得着。只要有灵石,连仙兵都能直接买。 总之一句话,有灵石可使鬼推磨。 陆抬又拿起右侧的令牌。 这是一块菱形,玄黄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画着一个深潭图案,深潭里好像有一只不知名生物。这生物虽然整个身子都潜藏在水面下,但依旧有两根长达数丈的金色须发裸露在空气中。 陆抬翻过背面,只见上边赫然刻印着一个大字,“龙。” 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潜龙在渊? 龙渊令! 第154章 龙渊福地 相传,位于西牛贺洲的龙渊福地每隔一段时间开放一次。届时,所有手持龙渊令的人都能进去福地。 每块龙渊令只能使用一次,龙渊福地每次开放半个月,到时福地会自行关闭,还没出来的人将会被活生生困在里面。所有修行者们都不得在福地里斗殴,因为有监察者监管整座福地,违者会被当即驱逐。 据说,龙渊福地里遍地都是天材地宝,法宝机缘,但大多看不出品秩,每个人也只有一次拣选宝物的机会。是仙兵还是寻常宝器,全看个人造化。 相传有个散修在福地一个山洞中误捡到一座宝塔,出来后才发现竟然是仙兵品秩,婆娑宗的女宗主当即表示愿与这个散修结为道侣。这个不过小小天阔境的散修一夜之间,不仅拥有一把仙兵,还变成一座拥有数万名女修的婆娑宗副宗主。 一时之间,山上人人艳羡。 龙渊令的发放方式无人得知,甚至掌管龙渊福地的玄龙宗都不得而知。 有人是在山洞中无意间得到的龙渊令。有的人睡醒,这块龙渊令就安安静静地躺在身旁。更有些人,路上走着走着,天上就掉下来这么快龙渊令。 据说,是一位大罗仙人派遣青叶道长看守这座龙渊福地,青叶道长倚靠这座龙渊福地,这才一手创立了玄龙宗。玄龙宗虽然坐拥一块令人艳羡的福地,但连他们在没有龙渊令的情况下,都无法进得福地里去。 玄龙宗祖师爷青叶道长留下代代相传的遗命,就是坚守这座龙渊福地。不过,玄龙宗虽然不能主动入内,但奇怪的是每次福地开启前,玄龙宗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地有人捡到一块龙渊令。 加之,他们还能以此与各位手持龙渊令,想进入龙渊福地的修士讨要一笔不菲的过路费。久而久之,玄龙宗倚靠这座龙渊福地,越来越壮大。到得如今,虽然还是比不过青阳山这等占据一州的庞然大物,但也算得上一等一的门派势力了。 ...... 这龙渊令可是好东西啊,万一咱也能捡个仙兵玩玩呢。 陆抬本能地朝着师父伏雁升望去。 伏雁升没有搭理他,只是虚点桌上剩下的那本书,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陆抬拿起那本无名书,只见这本书上封面和封底都被撕毁了,什么都没有。陆抬翻开书,只见这书扉页和目录也被人撕去,甚至书里每章的标题纸也被人抠了下来,甚至连内里的页码也都是错乱的。 陆抬疑惑地翻了几页,这才发现这是一本关于符箓的书。 符箓的书很少在山上流传,除了诸如龙虎山这般的道教正统外,几乎不会有哪些宗门大批量的拥有符箓的书。陆抬到得如今也只能制作一些诸如瞬身符这等的简单符箓,实在怪不得他,纯属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眼下竟然有一本符箓的书? 陆抬细细望去,只见里边竟然包含着传送符,传音符,灵隐符,问心符等二十余种符箓在内的各种画法。甚至连化身符和落宝符这等高级符箓也都有。 这种书放在山上拍卖会,起码会拍出数万灵石的高价。 几百块上等灵石,龙渊令,符箓书。 难道...... 陆抬抬头望向师父伏雁升。 这一次伏雁升没有回避,他放下手中的书点点头,“你猜得没错,这些都是怀沙宗送过来的。” 陆抬皱着眉毛,摇头道:“我只是斩了单春秋一条臂膀,刘季玉疯了吗,怎么可能送如此大礼?” 伏雁升又是笑,“正常情况下怀沙宗确实不需如此,但是......” 陆抬还在静静等他的下文,眼见他久久不开口,这才忍不住白他一眼,“师父你就别卖关子了。” 伏雁升霍然把书砸过来,陆抬把头一偏,完美躲过。 伏雁升气笑道:“便宜你小子了,之前那件事情查清楚了,此事我们占理。本来不过一个小小的误会,之所以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是因为怀沙宗内有几名弟子造谣生事。随后,单春秋等人气不过,这才一时冲动发展到这地步。” 随后,伏雁升把甘棠,周清,李政等人如何渐渐夸大江染的意思都一一说了出来。 结合江染和师妹灵素说的话,陆抬这才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 伏雁升顿了顿,继续道:“符箓书是单俊义给的,他这一脉与一个隐世的符箓宗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他也不敢肆意妄为,光明正大地把这种东西拿出来,这才把书的封面,封底和目录等内容撕毁。页码之所以错乱,也是因为这书其实是两本书的混合。龙渊令则是刘季玉给的,为了他的几个弟子。至于灵石......” 伏雁升摇摇头,“相比符箓书和龙渊令,不足挂齿,一点小添头而已。” 陆抬挠挠脸。 单俊义为了他儿子单春秋给出这本符箓书很正常,毕竟此事罪责全在他们。单春秋私闯橘颂宗宗门,打伤他人。如果上报青阳山上面的宗门,单春秋可能逃不过一个逐出师门的下场。单俊义还指望着他的儿子登上怀沙宗宗主,捏着鼻子,给出一本符箓书把这件事搪塞过去倒也解释得通。 可是这刘季玉给这块价值连城的龙渊令是什么意思? 陆抬心思飞快转动,忽然小心翼翼开口问道:“那几个造谣的人,都是刘季玉的弟子?” 伏雁升哼了声,“你还不傻。” 陆抬眼前一亮,开口道:“那如此一来,这些东西岂不就是他们怀沙宗给我们宗门的封口费了?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了?” 陆抬连着说了两个“我们”,但说“我”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们”字说得很轻声。同时,他的手里紧紧抓着这几样东西,笑眯眼望向伏雁升,寓意也再明显不过。 他这等小把戏,伏雁升自是看在眼里,当即便笑骂道:“德行。” 伏雁升开口说道:“刘季玉给的龙渊令,有一半是你斩单春秋一条臂膀的功劳费,可这东西又不能掰成两块。” 伏雁升顿了顿,“再加上你把飞剑幻影给了老五严监生,所以这龙渊令就算都给你了吧。灵石也送你这小崽子好了,免得你到时候去龙渊福地。连入门礼的灵石都掏不起,丢的还是我们橘颂宗的脸。至于符箓书......” 伏雁升捏着鼻子,“这个当然不能便宜你这臭小子了。这是单俊义息事宁人的补偿,是我们宗门的财产,不过宗门的财产你也有份,而且暂时只有你一个人对这些符箓感兴趣,就先暂时存放在你这吧。” 陆抬刚想开口,忽然外边有声音传来: “师父师父,我突破了,我突破了。” 第155章 成年礼 龙渊令,符箓书可都是好东西啊,如今可都是我的了? 陆抬暗自欣喜的同时,正想“虚情假意”地象征性推脱一下,然后再收下。忽然外边传来一阵声音: “师父师父,我突破了,我突破了。” 人未到,声音先传来。 这,好像是五师兄严监生的声音? 陆抬转头望去,果真见到严监生正高抬阔步地走了进来。 严监生走到跟前,对着伏雁升作揖行礼,“见过师父。” 伏雁升点点头。 严监生好似这会儿才看到陆抬,讶异道:“咦,小师弟也在呢,刚好,我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陆抬悄悄然地收起龙渊令,符箓书和灵石,开口问道:“什么好消息?” 严监生没有直接开口回答,而是故作神秘地打了个响指。随着他的这声响指,顿时他脚下平白出现一片白云。师父伏雁升的这间房子不大,这朵白云一出现就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生怕速度太快撞到伏雁升房间的东西,严监生小心翼翼驾驭着白云以龟速“挪移”着。 伏雁升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陆抬挠挠脸,不明就里地问道:“怎么了?” 严监生没有回答,重复地指了指身下的这片云。 “云?我看到了啊,云有什么问题?”陆抬咦了一声,“不对......师兄,师兄你晋升到天阔境了?” 陆抬此时才看清严监生脚下这片云可是货真价实的云,而不是一些法宝飞剑幻化而成,是实打实的腾云驾雾神通。而这腾云驾雾的神通本领,可得天阔境以上的修士才能修炼。 严监生得意洋洋地点点头。 陆抬刚要说话,伏雁升忽然皱着眉开口问道:“老五,你最近有什么奇遇吗?” 严监生哈哈一笑,没回答,只是指了指陆抬。 感知到师父伏雁升投来的目光,陆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前些天弟子炼制了一些造化丹。” 伏雁升皱了皱眉头。 炼制一炉丹药可没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条件严苛。 首先,就是需要天赋使然。 简单来说,就是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如果说找一个适合修行的弟子有如浪里淘金,万中存一。那么,找一个炼药师就有如在这万中存一的修行者中,再一次去粗取精。因为炼丹的前提,要求有一定的境界,可能上千个修行者中都不一定有一个适合炼丹的。 而这还只是第一步,第一步只是决定了你有没有可能炼制丹药。 而炼制丹药除了必备的丹炉和药材外,还极其考验一个人对灵力的控制能力。 丹炉和药材自不用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丹炉和药材,再牛逼的炼丹宗师也不可能平白用空气炼出一炉丹药。 而控制能力更是重中之重,因为炼药时需要用自身灵气牵引控制火焰,使得火焰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根据自身需求控制路径方向以及大小。一炉丹药,火候掌握是炼丹师必须要学会的技能,这一点也是最难的一点。 因为不同药材的熔点火候都不一样,一株药材毁损,都会影响整炉丹药。 伏雁升此前从王富贵嘴中了解过陆抬有在炼制一些诸如淬体丹的丹药,当时他还不以为意,因为淬体丹是最简单的东西。但令他想不到的是这才不过短短十年,他都能炼制造化丹这种高级丹药了? 淬体丹和造化丹炼制难度差距,可差不多等同于一个天一个地了。而且,能使烟波境中阶的严监生直接破境到天阔境,这说明起码得是一颗上品的造化丹。 如果仅仅是一颗普通的下品丹药,还有侥幸的可能。可一颗上品的造化丹,可就绝对没有什么侥幸可言了。 伏雁升转头望向严监生。 成功炼制一炉丹药需要在无数次的失败中不断总结经验,莫不是...... 严监生被望得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他挠挠头,开口问道:“怎么了师父?” 伏雁升摇摇头,没有回答,暗自否定了心中的那个猜想。 严监生虽然明里掌控着宗门丹药,是橘颂宗的丹房长老。但如果他果真把大量的宗门药材一股脑给了陆抬,让他以此练习,那么王富贵肯定会知道这件事。这种事王富贵必定不敢私自隐瞒,肯定会报给自己的。 而从他得知的情况来看,严监生给予陆抬的药材不算多,一直是在宗门允许的范围内。他可不认为那点丹药,足够能培养出陆抬这么一个能够炼制出上品造化丹的炼丹师。 那么,就是陆抬靠自己能力炼制出来的?那他又是如何拥有那么多炼丹药材的。 伏雁升虽然好奇,但并没有如何多想。 毕竟眼前这个弟子,不过烟波境就能救了皎月和火龙两位长生境真君大佬的性命,并且得到两把半仙兵。相比之下,炼制出上品造化丹这种丹药,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伏雁升只能感慨一句,能被自家老祖在未来用越光宝盒送回到现在,这小子多少还是有点能耐的。 ...... 陆抬眼神中也充满了得意。 这造化丹炼制殊为不易,要不是他耐心等待时机,采用回档大法,否则严监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造化丹。陆抬第一次炼制的时候,那些他积攒了将近十年的药材也不过成功了一颗勉强称做下品丹药的造化丹。 如果服用一颗只能勉强称作下品丹药的造化丹,那么这会儿的严监生可能连烟波境后阶的境界都没有,更别谈什么一举突破两个小境界,直接来到天阔境了。 至于为何陆抬先天拥有如此之高的炼药天赋,他自己其实也想不通。不过他多少能猜到一点,因为炼丹天赋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所以如果不是不知名道人身体先天具有的,那便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陆抬”灵魂穿越带来的了。 伏雁升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问道:“你晋升天阔境了,那岂不是下个月就要举办成年礼了?” 严监生点点头,一点都不意外,好似早就知道此事一般。 第156章 草长莺飞 只有步入天阔境,才算真正的修道之人。 因为只有步入此境,才能在不倚靠任何外物和法宝的前提下,腾云驾雾。真正的海阔天空,天高任鸟飞。 所以山上修士才有步入天阔境需要举办成年礼这一说。 山上的成年礼,其实与山下市井人家差不多。刚晋升天阔境的人,无论男女,都需要举行成年礼。男子需要举行冠礼,女子则需要举行笄礼。这成年礼既是一种仪式,也是一种庆贺以及长辈对晚辈的祝福。 而山上的成年礼,习俗是得在白露这一天举行。而此时刚过立秋,距离白露约摸着有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才有师父伏雁升才有此一说。 严监生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 似乎知道严监生在想什么,伏雁升摆手笑骂道:“放心,好歹你也是我的弟子。到时候不止我会出席,我还会找点人来给你施行冠礼,帮衬场子,不会让你落了面子的。” 被伏雁升点破,严监生长舒出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山上男修士需要举行的成年仪式是冠礼,而冠礼的主要仪式需要一位“赞冠者”协助进行。“赞冠者”对“受冠者”先加缁布冠,次授以皮弁,最后授以爵弁。因此,山下这才有“加官进爵”的说法。而且每次加冠完毕,都需要“赞冠者”宣读一次对“受冠者”的祝辞。 而“赞冠者”的选择,也是有一定要求的,不是随便找一位来宾就行。 因为成年礼仪式目的是祝福,一种类似薪火传承,长江后浪推前浪的祝福,所以在“赞冠者”的选择上,要求境界越高越好。 而且,“赞冠者”不能找自家宗门的人来担任,所以才有严监生支支吾吾地希望师父伏雁升帮他找个别处宗门,且境界高深的修士,为他施冠。 不知名道人记忆中,大师兄王富贵和二师姐谢清归的成年礼,也是伏雁升帮找的两位抚顶境的强者。 陆抬突然开口问道:“师兄你去怀沙宗问过了吗?他们今年有没有也要举行成年礼的?” 怀沙宗和橘颂宗这两个宗门,虽然平时没什么来往,但青阳山有规定,每年临近宗门成年礼必须一起举行,而且要看两个宗门参加成年礼的人的数量,来决定这场成人礼是在哪里举行。 橘颂宗弟子一辈中,只有大师兄王富贵和二师姐谢清归举行过成年礼。而当时他们的成年礼因为恰巧怀沙宗没有同年晋升天阔境的人,所以他们都是在自家橘颂宗宗门举行的。 但由于青阳山的规定,严监生必须前往怀沙宗,与怀沙宗的人一起商议。如果他们破天阔境的人多,指不定陆抬他们到时候还得前往怀沙宗宗门,参加严监生的成年礼。 严监生摇摇头,“我刚破境就赶过来通知师父了,哪顾得及这个。” 伏雁升也开口道:“回头你让王富贵找怀沙宗刘季玉的大弟子李政问问,同时仪式的一些事情,好好做好准备。不懂的先问问富贵。” 说完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严监生点头称是,这才和陆抬一起作揖行礼,告辞离开。 陆抬和严监生并驾齐驱地走下台阶。陆抬突然开口道:“对了,造化丹还有多余的。大师兄王富贵和二师姐谢清归他们用不着了,但我们还可以拿去给其他师兄弟啊,特别是南离同和尚梓冈他们。” 三师兄南离同和四师兄尚梓冈由于此前一直没有认真修炼,寿元将尽,这才在刚破境时,又被师父伏雁升罚着继续关禁闭修炼,不破天阔境不得出。 严监生点点头,“老三老四现在都是烟波境后阶,如果吃了造化丹,肯定晋升天阔境。这下子,今年白露的成年礼,肯定是在咱橘颂峰上举办了,到时候咱来个组团成年礼。我等会去怀沙宗,先给报三个受冠名单。” 话音刚落,严监生在袖中摸索了阵,最后掏出一瓶丹药递过来给陆抬。 这瓶丹药,正是陆抬给严监生的那瓶造化丹。 陆抬哭笑不得。 他原本只是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严监生误会了,可能以为自己要跟他讨要造化丹。 严监生犹豫了下,这才开口道:“这瓶丹药里还有十来颗造化丹,我只用了一颗。先前陆抬师弟你急着下山找灵素师妹,我也没机会开口跟你说。可我后来既然拿了那把飞剑幻影,再拿这么多造化丹也不是个事儿,如今就物归原主吧。” 陆抬没有接过,而是摇着头,把丹药推拖回去,“这些造化丹,师兄你就留着吧,我自己还有很多。再者,我既然能炼丹,往后自然就不缺这些丹药,师兄你就拿着吧。你可以先拿三颗分别给南离同尚梓冈和杜闭书他们,其余通通拿去换成灵石。反正有了飞剑幻影,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需要灵石空缺修缮。” 严监生犹豫不决,“要不,你自己拿三颗造化丹给他们?” 陆抬白他一眼,“算了吧,以三师兄四师兄那种性格,不会接受我的丹药的。即使接受了,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我心怀愧疚,每天琢磨着还我这个人情。他们要是给我灵石还好,我却之不恭,来者不拒,有多少要多少。” 陆抬说到这,笑了笑,“可要是想着每天给我弹琴鼓瑟,以此还债,那我多冤枉呐?他们这些文人雅士的高雅情操我可着实欣赏不来,花钱找罪受啊我。” 严监生憋住笑意。 以他对老三老四的了解,还真是有这种可能性。 陆抬又开口道:“所以,由你这个丹房长老出面,给他们造化丹是最合适不过的事情。你要么说是上面宗门给的,要么说是自己从别处倒腾来的,这些我都不管,随你,总之不要说是我给的就行。三师兄四师兄和杜闭书,这三人你管。至于灵素那边,就不用了,我给过了。” 严监生犹豫着想了很久后,这才点点头。 严监生忽然开口问道,“那你呢?” 眼见陆抬疑惑的眼神,他继续开口道:“你没吃过造化丹吗?” 陆抬不假思索,张嘴就来,“我当然......我草......草长莺飞的日子都过了,我当然吃过造化丹了。” 第157章 死直男 陆抬当然可以明确地肯定自己是吃过造化丹的。 而且事后他还依稀感觉得到认主青梅竹马这两把半仙兵飞剑后,它们给予自身的修为反哺。所以,问题来了。 为什么同样是烟波境中阶,严监生吃了造化丹直接晋升天阔境,而他陆抬吃了造化丹,还只是卑微的烟波境后阶境界? 陆抬暗自思忖着道:“难道我吃的造化丹是下品丹药?” 当时陆抬是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下,被火龙真君强行喂下的丹药,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品秩的造化丹。 陆抬心意一动,一个白瓷瓶出现在他手中。等到细细看清的瓶塞后,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陆抬捏着下巴呢喃了句,“这些下品丹药我担心拿错,还特意在上边刻画了一个小禁制。此时禁制还在,说明我没拿错......可既然我没拿错,为什么我还是烟波境?” 身旁的严监生没听清,疑惑的看着陆抬,皱着眉轻声道:“你在说什么?” 陆抬此时正全神贯注地暗自思量这个问题,没有听到严监生说的这句话。 陆抬又自顾自嘀咕了一句,“或者说,我资质太差了?” 跟陆抬前世一样,山上修行的丹药也有“抗药性”这一说法。造化丹只对天阔境以下的修士起作用,之所以一人只能吃一颗,也是因为其上附有的强烈抗药性。而越是资质好的人,抗药性越高,丹药发挥的效用也就越好。 “难道我资质太差了,身体导致抗药性差,一颗上品丹药的效用没有充分发挥出来?这才导致我如今还只是烟波境?” 很快陆抬又自我否认了这个想法,“也不对吧......我是魂穿的,如今继承的是不知名道人的身体,不知名道人资质在当时的橘颂宗里可是最好的......” 陆抬就这么停驻脚步,细细思量着。 身旁的严监生又喊了陆抬两次后,等了许久可眼见他依旧没有反应,这才摇着头自顾自地离开了。 等陆抬回过神,发现早没了严监生的身影,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是自己发呆失礼。陆抬挠挠头,尴尬地往自己宅院走去。 推开自己院门后,陆抬犹豫了下,脑子里突然甩过一个念头。 严监生毕竟在烟波境中阶修炼了几十年了,这些年的修炼,多多少少有点影响。可能正因为他这些年的修炼,加上这颗造化丹,才使得他一举突破晋升天阔境。 而陆抬,刚好缺了这么点儿时间的修炼,所以这才刚好卡在烟波境后阶。 而灵素就不一样了,她与当初刚吃造化丹的自己一样是烟波境中阶,而且也是刚晋升不久...... 下个月就是白露了,为了灵素好,自己可得好好劝导她早点吃下那颗造化丹,这样他就能验证...... 不对,是晋升天阔境后,这样灵素就能和严监生他们一起举办成年礼了。 咳,体贴如我。 念及于此,陆抬不再犹豫,他走向灵素的房间,敲响了门。 陆抬已经想好了一大堆措辞,比如说“午饭时间快到了,一起去杜闭书师兄那吃个饭吧”,“今天天气不错,要不一起出去走走”...... 想着以这些借口来应付灵素可能会说的“你来干什么”的问题,之后进了门或者一起出去。再找机会徐徐图之,以不经意的询问语气引诱她吃下那颗造化丹。 陆抬敢肯定他如果直接提及那颗造化丹,可能灵素连理都不理她。 往常的陆抬当然不用这个环节,但今天毕竟特殊嘛,灵素毕竟不知道什么原因,对他爱理不睬的。要不是不方便,陆抬都想问灵素,谢清归师姐是不是没有教你“斩赤龙”,而刚好今天就是你每个月总有的那几天之一,这才导致你这么喜怒无常,心情阴晴不定。 ...... 出乎陆抬意料的是,门很快开了,而灵素也没有询问陆抬臆想中的那些问题,只是随手开了门又返身回去。 陆抬缩了缩脑袋。灵素这么轻易地开门,且没有询问什么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但她这样,陆抬反倒越加不敢提造化丹的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进了灵素房间。 与谢清归房间不同,灵符房间不大,除了一些青阳山必备的桌子书案等的东西外,几乎没有什么多的家具。 可就是这么一间没有多少的房间,却显得极为凌乱。 床上堆着几大捧衣服,衣服堆之间留有空隙,那个空隙陆抬很确定就是灵素平时睡觉的地方。被子大半曳地,房间里还四处摆放着一些诸如苹果香蕉等的水果,陆抬甚至还能在那边的窗前看到一个香蕉皮。 除了床上那几大堆衣服外,房间里也有好些衣服东一件西一件的摆放着,比如陆抬此时端坐着的书案前就摆放着一条裙子,陆抬都不知道她那个大大的衣柜是干嘛用的,摆设吗? 整个房间唯一让陆抬觉得整齐的地方就是那个书架,因为上边一本书都没有。 感知陆抬近乎审视的眼光,灵素俏脸微红。她扯过身前的那条裙子,随手塞在一旁,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示意他有事说事。 陆抬想了想,这么拐弯抹角地也不是个事儿,还不如直接来个痛快。 再者,他虽然存了心思想让灵素给他当试验品,但毕竟也是为了灵素好。 念及于此,陆抬小心翼翼地开口,“造化丹......昨天我给你和江染的那丹药名叫造化丹,这种丹药只对天阔境以下的修士有用......师妹你修炼这么快,我这不是担心你修炼太快了,这丹药就没用了吗,所以就来跟你说下,我......我真没有催你早点吃那造化丹的意思。” 灵素沉默地皱皱眉。 “你可不要小看这造化丹,如今严监生师兄吃了我这丹药,直接从烟波境跨越到天阔境。我炼制这丹药时,可不轻松,要不是......” 陆抬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炼制一颗造化丹有多么多么地不容易,一直沉默着的灵素忽然叹了口气,直接拿出那颗造化丹服下,然后说了一句话。 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死直男!” 第158章 云楼宫 如果说议事堂金阙云宫是怀沙宗最庄严的地方,那么云楼宫就是怀沙宗最奢华,最高,最雄伟的建筑。 据传,怀沙宗的这座云楼宫,宫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是用上品灵石熔炼,堆砌而成。散修一直诽谤的“拉屎撒尿都在修行”这句话在云楼宫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知从何时起,云楼宫就已经是怀沙宗宗主的象征了。 以往历届怀沙宗宗主离任前,都心照不宣地搬出云楼宫,让给新任的怀沙宗宗主居住。这一点,虽然没有明文昭令,但早已是心照不宣的规矩。 然而这规矩,到现在,却被人“不小心”地打破了。 上任怀沙宗宗主单俊义因为急着闭死关修炼,晋升长生境,所以很“不小心”地“忘记”了自己要搬出云楼宫这一事。 而如今的新任怀沙宗宗主刘季玉也很“大度”,“体贴”地把云楼宫让给自己师父单俊义,自己独身一人住在相比云楼宫,落魄很多的弥罗宫。 自此,这座象征着怀沙宗宗主权柄的云楼宫,到得如今依旧被单俊义“不小心”地霸占着。 单俊义也因此一直为人诟病。有些宗内弟子说他虽无宗主之名,但却有太上宗主,幕后宗主之实。 因为单俊义不仅蛮横占据着云楼宫,还肆意任用自己的人。宗内那些权柄极大,油水极多的职位都被他的人占据。他们这一脉的人出入丹房索取丹药如入无人之境,犯了错更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怀沙宗宗内很多人苦单氏一脉久矣,奈何没有办法。 因为除了某些青阳山明文规定的条例外,其余的诸如额外发放丹药,犯错执法者如何处理等问题,都由丹房和执法堂自己见机行事,审视夺度。 比如单春秋私闯橘颂宗,打伤严监生一事,就属于这种明文规定的条例,轻则都需要废除境界,逐出师门。所以,这也是单春秋被陆抬斩断一臂,不但无法报仇,事后仍然需要选择息事宁人,给予一本珍贵无比的符箓书的原因。 而其余的的,比如私自下山,传授他人神通术法等,都是下到罚抄门规,上到逐出师门等的惩处。执法堂对待与单俊义这一脉亲近的人,都是悄悄地小以惩处,其余的则是大张旗鼓地宣传判重刑。 甚至还出现了两人一起私自下山,回来后一人被罚没当月丹药俸禄,另一人因“态度诚恳”,无罪释放等的荒唐事。 因为宗门门规的不严明,所以就算他们告到刘季玉那,刘季玉也没有什么办法。 众人苦其久矣。 所以当他们看到单春秋被人斩断一臂,灰溜溜地回来宗门后,都很大快人心。 ...... 云楼宫占地绵延约十数里,这里守卫森严,不时可见成群结队的执法堂弟子穿梭其中。 云楼宫方圆数里是禁飞区域,这同样是怀沙宗宗内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以前,若有新来不懂事的弟子误飞入此地,会被口头警告一次,查清楚名字后扣罚当月丹药俸禄。但这条规定,发展到现在已经没那么麻烦了,直接逐出宗门就行。 忽然有一道身影急速掠过,最终稳当地落在云楼宫前。几位执法堂弟子也只是瞥了眼就没再如何理会, 因为那个身影是云楼宫半个主人,甚至可能是未来云楼宫,乃至怀沙宗的真正主人。 来人正是单春秋,他来此是因为他刚从李政那得知了一个消息。 关于这个李政,经过这件事,单春秋已经完全看清了。 此前的事,周清靠着四十颗定颜丹,从甘棠那得知江染的事情真相。之后周清与李政转手索要了一百颗定颜丹。 最终,李政以江染为名,跟他单春秋大肆索要二百颗定颜丹,一百滴参悟露。 此事一层接一层,经过三人“善意”地渲染铺大,这才令一个原本不足一提的误会最终如滚雪球般,演变成需要伏雁升和单俊义大打出手的结局。 ...... 单春秋入了云楼宫,径直穿过四五条道后,最终来到单俊义身前,“爹,我刚听说了一个消息。” 虽然单俊义一出关就遇上了儿子被斩断臂膀这等事,但因为渡劫成功,晋升长生境。这会儿的他其实心情很是愉悦。 单俊义手执一杆山上流行的兔毫笔,正在书案前挥斥方遒。他头都不抬,静静等待儿子单春秋的下文。 单春秋继续开口道:“刚李政派人来报,跟我说了几个关于橘颂宗的消息。” “李政?” 若非顾及刘季玉把这件事桶到上面宗门去,连累自己儿子,单俊义早就联合祖师堂的长老,把李政逐出怀沙宗了。 单春秋这件事,最终的惩处结果只有寥寥几个人知晓。 因为刘季玉和单俊义两边都有错,所以双方各退一步。刘季玉不能以此多加制裁惩处单春秋,单俊义也没有逼迫追加惩治刘季玉几个弟子的罪过。 甘棠,周清,李政被“一视同仁”的刘季玉处以罚没丹药俸禄百年,禁闭五十年。但最终顾及李政是他大弟子,需要帮忙料理宗内事物,李政只被处以罚没丹药俸禄等不痛不痒的惩处。 至于单春秋,单俊义很干脆地连一两句不痛不痒的口头责骂都没有。 双方为此事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此时互相不追究自己大弟子和儿子的罪责,算是纯碎地恶心对方。 此时听闻李政的名字,单俊义重重搁下手中笔,瞬间没有书写的兴致,他冷冷地哼了声,“我那不肖弟子的大弟子又说什么了?” 单春秋小心翼翼地组织措辞,“李政刚派人来说,橘颂宗下个月白露这天要举行成年礼。此事应该确认无疑,很多人都看到了橘颂宗的严监生来我们怀沙宗里。事后,也有人看到严监生离开时,是腾云驾雾离开的,他确实已经突破到了天阔境。” 单春秋犹豫了下,这才继续开口道:“我知道爹你不喜欢我与刘季玉那一脉的人来往,特别是这个李政......但刘季玉经常不在宗门里,很多事都是这个李政在处理。依靠他,我才能得知那么多的情报......此事怪我一时冲动,低估了橘颂宗弟子的实力,也凑巧遇上刘季玉和伏雁升从青阳山一同赶回......” 橘颂宗举行成年礼,对于他们可算不得什么大惊小怪的大事,单俊义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语,“然后呢?” 单春秋近前一步,在单俊义耳旁轻声说道: “最近有消息传出......橘颂宗的那个陆抬斩杀了一名长生境......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为了感谢......如果我们......” 第159章 身败名裂 单俊义越听越觉得自己儿子单春秋的这个想法很有可行性。 单俊义当时在橘颂宗,一眼就认出了陆抬手中那两把飞剑正是原属于火龙和皎月真君的离火和巧月。 毕竟放眼整座东胜神洲,火龙和皎月这两位真君虽然不是修为最高的,却是最出名的。 皎月真君身为女子,却是第一批带头驰援北俱芦洲的修士。无论是进攻的那挂银月瀑布,还是撤退掩护的那丛绵延千里,高不可攀的月桂,都给整座俱芦城上的修士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致于这些驰援北俱芦洲的男修士们返回宗门后,都对她称赞不已,甚至连远远见过一面皎月真君这种话,都能拿出来吹嘘。那些没去过北俱芦洲的修士都恨得牙痒痒,开始怨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去北俱芦洲。 相比之下,与皎月真君齐名的火龙真君就显得有些拿不出手,甚至为人诟病。仓圣学院的副院长和孔门长乐学宫的山长亲临日月湾请他出山,可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 所以相对之下,离火和巧月这两把飞剑名气也不小。这也是单俊义一眼就认出飞剑的原因,只是他当时询问过陆抬为何会有飞剑离火时,陆抬并没有回答他,反而言语嘲讽。 听完儿子单春秋的想法,单俊义点点头,“方案可行。不过两个门派举行成年礼的地点最好选在橘颂宗,不要在我们怀沙宗。你等会去找下李政那个小兔崽子,让他控制下我们宗门需要举办成年礼仪式的人,别比橘颂宗的多就行。” 单俊义顿了顿,又多加了一句,“参加成年礼仪式的弟子和宾客,最好在刘季玉那一脉中找。” 单春秋愣了下,思量片刻后,这才琢磨出单俊义话中的门门道道。 既然要在白露这天羞辱陆抬,那肯定是要在橘颂宗,当着他师兄弟和师父的面才最好不过。而青阳山成年礼仪式一直都是规定相邻宗门哪个人数多就去哪个宗门的,这也是单俊义说控制别比橘颂宗人数多的原因。 至于参加的弟子和长老为什么要从刘季玉那一脉中找,自然是为了栽赃陷害。他也是回到宗门后,才从他爹单俊义的嘴中,后知后觉刘季玉暗中与橘颂宗的人勾结合作。 单春秋点点头,“这点请爹放心,我一定从刘季玉的弟子中找个刚破境天阔境的,这样我们才有名义上橘颂宗参加他们的仪式。实在不行,我会暗中指使李政弄点妖灵血。” 妖灵血,与造化丹效用差不多,不过妖灵血后遗症过大,几乎是以燃烧潜能和身体为代价换取的境界,而且有很大的危险。除了一些行将枯骨,寿元将尽的老修士,一般不会擅自服用这个妖灵血。 单俊义点点头,“负责牵制伏雁升以及寻衅那个陆抬的人,由我去找。这些天,你把消息都放出去,尽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陆抬光凭一个人就能打退一个长生境修士。那两把飞剑也确确实实是火龙和皎月真君对陆抬救命之恩的谢礼。” 单春秋皱着眉头,满脸的疑惑不解。 单俊义指着他笑骂道:“蠢货,捧得越高摔得越惨,这点道理都不懂。而且我们越是造势,别人就越会好奇,甚至可能不用我们找人出手,当天自然会有不信此事的人站出来质疑他。” 单春秋眼睛一亮。 妙啊。 如今在两座宗门间广为流传的那个消息是陆抬打死了一个长生境黑衣人,这才从那个黑衣人手中救下了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这两位真君才忍痛地把与他们大道息息相关的半仙兵飞剑送给陆抬,当做救命之恩的谢礼。 而这个消息最大的问题就是陆抬,他这么一个小小的烟波境修士,是如何能够打死一个长生境修士的?要知道,即便如今拥有半仙兵的陆抬,都肯定不是一个长生境修士的对手。那么在他还没拥有半仙兵之前呢?又是如何做到的? 而这一点,就是单春秋他们集中攻讦之处。 到时候,只要他们随便找个长生境修士拖住伏雁升,再找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败陆抬,这个消息自然不攻自破。而墙倒众人推,到时候许多眼红陆抬的人都会纷纷出手。在这之前把陆抬捧得越高,到时候他自然跌得越惨,身败名裂,甚至连累整座橘颂宗宗门都臭名远扬。 单春秋点点头。 单俊义又开口道:“我记得你在孔门长乐学宫有个认识的姓周的读书人,等会你修书一封,请他为这个陆抬扬名造势,什么少年得志,年少有为,日后必成大气通通加上。甚至,你还可以请他以个人的身份,上书仓圣学院,提名这个陆抬为新一届的候补真君。” 单春秋为难道:“这个陆抬境界不够,提名恐怕......” 单俊义摇头笑了笑,“提名不成功又如何?我们要的是造势,每个被提名为候补真君的人哪个不是德高望重,于一州,甚至于天下四洲有恩之人?就算陆抬提名失败,到时候自然会有许许多多邸报,无论是正统的东升正报,还是其余通报,都会争先报道此事。你别忘了我先前说的,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单俊义继续开口道:“如此一来,他声名大噪,会有许多人出现在成年礼上。有些人会对他进行攻讦,有些人心生仰慕,到时候事情一败露,墙倒众人推,他更是身败名裂。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变成一个浪得虚名的无耻之辈。” “其实这个消息有个更大的漏洞,为什么火龙和皎月真君对付不了这么一个长生境,偏偏一个烟波境修士就有办法呢?但消息假不假,漏洞多大,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么个消息,那就够了。再假的消息,说的人多了,自然就会变成真的了。” 单春秋的右臂被齐齐斩断,内里剑气气机肆虐。在晋升抚顶境之前,他肯定是再无断臂再生的可能。 而这一切,全都是拜陆抬所赐。 单春秋眼中扫过一丝狂热。 “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 第160章 斩鸡头,烧黄纸 距离灵素服下造化丹已经过去两天的时间了,当时这小妮子二话不说服下造化丹,陆抬不敢多加叨扰,所以不得不忍着那句“死直男”的名头退出了灵素房间。 服用造化丹这种丹药需要一定时间,临出门时,生怕杜闭书他们会打扰到师妹灵素,陆抬还当即在灵素房间外放置了一个小禁制。如此一来,一旦有人试图强闯进灵素房间,陆抬也能及时知晓阻止。 一堆上品灵石,一本符箓书,一块能进龙渊福地的龙渊令。 这三样东西是陆抬前两天刚从师父伏雁升那得到的。 上品灵石自不用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山下这个道理,放在山上也差不多。 龙渊令,作为龙渊福地的钥匙,陆抬如今只能静静等待龙渊福地开启。龙渊福地开启的消息,到时候会登上山上各大谍报通报。消息铺天盖地袭来,陆抬完全不担心自己会错过。 所以这两天,唯一能让陆抬一直端详研究着的,就是这本符箓书。 符箓一术起源于巫族,兴盛于茅山上清派、阁皂山灵宝派和龙虎山天师道这三大门派,故而这三派也称三山符箓。不过因为山上宗门一些历史原因,所有宗门都免不了的彼此恩怨攻伐,兴衰交替。如今,茅山上清派和阁皂山灵宝派这两个派别已经彻底淡出眼线。 如今符箓术的唯一正统只有龙虎山天师道,这也是龙虎山号称天下符箓第一,雷法符法集大成者的原因。 而在龙虎山几乎垄断山上所有符法的今天,陆抬手中的这本符箓书珍惜之处可想而知。 一张符箓一般是由符头,符胆和符脚组成。 但到得如今,除却规则森严的龙虎山天师道必须符头,符胆和符脚全部写就外,其余流传的符箓中只剩符胆这一项,陆抬手中的这本符箓书,自然也是如此。当然,这书中,也有个别的符箓会在符胆下加上类似“xx赦令”等的内容。 陆抬手中这本符箓虽薄,里边却包含着传送符,传音符,灵隐符,问心符,化身符和落宝符等二十余种符箓在内的各种画法以及注意事项。 传送符,是一种类似山上子母扇贝,连理枝等的这些法宝的一种符箓。传送符不同于别的符箓,一份完整的传送符其实有两张符,分为主符和副符。持有主符之人可通过符箓传送到拥有副符的人身边,但反之则不行。 传送符的传送距离,是根据符纸的品秩,画符人的手艺等方面来决定。相传龙虎山大天师炼制的传送符,甚至能够做到天涯咫尺。光这一张符,就能做到吕祖的“朝游北海暮苍梧”。 陆抬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先尝试着制作传送符,灵隐符等比较简单的符箓,之后再循序渐进,慢慢尝试化身符和落宝符这些高级符箓。 化身符是类似抚顶境以上修士,身外化身神通的一种符箓。化身符幻化而出的化身拥有的境界实力与符箓品秩息息相关,这种化身符也是最吃品秩的一种符。因为如果化身符品秩不高,或者制作在手法稀烂,直接就会被人一眼看穿。 如此一来,化身符的效用自然作废。 而另一种高级符箓——落宝符,陆抬并不陌生。他如今手中其实还残余着几张落宝符,这几张是当时陆抬啤烟波境,下山积攒功德时,杜闭书给他的。 陆抬在与“何昊羽”的战斗中用过一张落宝符,落宝符威力,可禁制一切飞剑法宝。落宝符虽然大强,但是限制作用太大。 至于其余的问心符,隔音符等,陆抬暂时也顾不上。 只能等其余一些重要的符箓学会了再说。 ...... “陆抬师弟......” 陆抬正在研究这传送符的画法,忽然院子内有声音陡然响起,脚步声也是由远及近慢慢传来。 声音耳熟,好像是师兄严监生? 陆抬正想起身出门迎接,严监生已经毫不见外地径直进了房间。他瞥了眼陆抬书案上的符箓书,然后摇摇头,面带鄙夷地给陆抬递过来一根去皮黄瓜,自己手中还拿着一根。 陆抬毫不见外地拿起黄瓜就啃,心里却暗忖道:“奇怪,师兄严监生来我这可从带过东西,今儿是怎么了,还拿了根黄瓜过来。” 严监生咬了口手中淡出鸟的黄瓜,假装若无其事地环顾一圈后,突然开口道:“那些造化丹,我给老三老四和老六了。” 严监生嚼了几下,把嘴中的黄瓜全部咽下后,这才继续开口道:“老六杜闭书如今才烟波境初阶,即便有造化丹,应该也不可能赶得上这次成年礼。老三老四这会儿估计还在炼化这颗造化丹。” 陆抬点点头,“炼化造化丹确实需要点时间,灵素炼化两天了,到现在也还没出结果,可能得等明天了。” 严监生咳嗽一声,“老三老四闭关前就是烟波境后阶了,这会儿有了造化丹,晋升天阔境,问题应该不大。” 陆抬点点头,没有说话。 心里还在暗自琢磨着这个严监生反复说这事,到底是为什么。 严监生眼见陆抬不说话,犹豫片刻后,这才继续开口道:“老三老四如果这次晋升天阔境,我们今年就起码有三个人需要一起举办成年礼仪式。” 这个问题,当时陆抬和严监生就已经在师父伏雁升的门口讨论过了,眼见他故事重提,老调重弹,陆抬忍不住开口说道:“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严监生尴尬地挠挠脸,又啃了口黄瓜,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当时师父说的是他会安排人来帮我举行受冠礼,但师傅不知道老三老四他们也可能会破境啊。如今老三老四板上钉钉地会破天阔境,一起举办成年礼,说不定到时候还得加上一个修炼飞快的灵素师妹。” 陆抬愣了下,“所以呢?” 严监生打了个哈哈,“这么多人要举办成年礼,我就怕到时候帮忙举行受冠礼的来宾不够嘛。当时我跟师父说的只有我一个人举办成年礼,可现在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师父不在宗门,我也联系不上他。师弟你也知道的,赞冠者不能由我们宗门内的人员担任。我求助大师兄,可大师兄和我一样自小生活在橘颂宗里,哪能认识什么抚顶境长生境的强者......” 严监生转头面向陆抬,理直气壮道:“可陆抬师弟你不一样啊,你一出手就能打跑了一个长生境强者,连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感恩于你。恨不得斩鸡头,烧黄纸,与你结为异性兄弟。你这样的人,我和大师兄王富贵都一致觉得你大道可期......” 陆抬听他说的越说越离谱,不免哀叹一声,“要我做什么?师兄别拍马屁了,直接说吧。” 严监生双手放在身前搓了搓,笑吟吟地开口道:师弟你看你认识那么多长生境大佬,眼下师父不在......所以,你看你能不能就是.....” 严监生说到这,义正言辞地把胸膛拍得砰砰作响,“当然了,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毕竟身份尊贵。如果他们没空,我们也绝不强求。” 陆抬哭笑不得。 前些天严监生追问他为什么有半仙兵,陆抬一时兴起,才胡编乱造了一些打杀长生境强者,火龙和皎月真君要与他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性兄弟的事。 吹牛不过动动嘴的事儿,这谁不会啊。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严监生还当真了? 陆抬叹了口气。 日月湾早就陆沉于海了。且先不说陆抬有没有这么大的脸面请得动人家,就算真想请,陆抬也不知道这两个大佬这会儿在哪啊? 连人在哪都不知道,这怎么请? 陆抬思虑再三后正想回绝,忽然想起纳戒中那块鬼道人的玄冥令...... 陆抬想到这,咳嗽了一声,“日月湾陆沉后,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也离开了。他们没跟我说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所以我如今也不知道他们在哪。” 陆抬说到这,顿了顿,“不过,我可以尝试着邀请另一个别宗门的长生境的修士来与会。事先说明,我可以尝试着联系一下,可我无法保证他一定会来。” 严监生听陆抬前面那些话,眼神敛过一丝失望。 邀请火龙和皎月这种级别的大咖,他也只是临时起意。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找陆抬,本身其实并不报多大希望。毕竟还从未听说这两位真君参加过哪个宗门的成年礼仪式。 但严监生还是过来尝试着问了,因为如果能够邀请得到,那肯定是贼有面子的事。一个真君级别的人物参加,对整个橘颂宗,对所有橘颂宗的弟子都是与有荣焉的事。 严监生听到陆抬后面那句则是面上一喜。 虽然陆抬师弟口中说的这个长生境修士可能比不过火龙和皎月真君,但好歹也是一个长生境强者。放眼整个东胜神洲,哪一个长生境强者不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好些青阳山的弟子举办成年礼时,都不过是邀请一些同是天阔境的修士。如果有一个抚顶境修士参加,那都是倍有面子的事儿了,更别提什么长生境了。 严监生赶紧应承下来,连连表示就算是人家不来也没关系,还不忘叮嘱陆抬邀请的时候要客气客气再客气。 当下,两人又商量了好些诸如场地,布置等有关于成年礼的事。 片刻后,严监生忽然挠挠头,“对了师弟,我前两天去了一趟怀沙宗。我跟怀沙宗刘宗主的大弟子李政一见如故,还跟他说了好些比如你打杀一名长生境强者的光辉事迹呢。” 严监生说到这,还一脸得意地看着陆抬,好像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陆抬:∑(っ°Д°;)っ ...... 李政? 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陆抬强忍住骂娘的冲动,他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这个李政,自己好像从师父伏雁升口中听过,而且就在不久前的事。 陆抬细细回想当时师父的原话, “这个李政为了一己之私,夸大谣言,造谣生事,煽动宗内其余弟子情绪,蛊惑他们找上橘颂宗......” 陆抬当即愣了。 这,这这....... 他本那些话本来只是一时兴起,只是和严监生开的一个玩笑。 男人嘛,吹吹牛没什么?特别是在饭桌上,有谁没吹过牛? 校花追过自己,打游戏超神,粗如手臂,七次郎,就连平时最老实巴交,公认的处男朋友喝完酒,都敢在酒桌上自称百人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陆抬无语了。 自己都已经够吹牛了,这种事再落到更会吹牛的李政手中,不知道这下谣言会成什么样? 虎躯一震?一人单挑几个从天外天落下来的妖族失传境强者?皎月真君和火龙真君跪伏,争着抢着要给自己当狗?送半仙兵? ...... 陆抬捏了把冷汗,这种事情他倒是无所谓,只是怕那两位大佬听到这话,感觉被冒犯到,然后找上门来随手捏死自己。 陆抬瞥了眼严监生,叹了口气。 这不吹牛逼的吗?你怎么就信了呢? 打杀一个长生境?这不扯淡吗?我要真这么厉害,当初单俊义来的时候,老子早一巴掌就把他扇趴下了。 还斩鸡头,烧黄纸? 除了小说,你见过哪个名誉满洲的长生境大佬扯着你一个小小烟波境修士的裤管,求着你跟他结拜? 第162章 灵素出关 强行压下内心无力的吐槽,陆抬瞥了眼严监生,问道:“所以说你去了怀沙宗,李政怎么说?怀沙宗今年有多少人破天阔境?成年礼的举办地点确定在我们宗门吗?” 严监生点点头,“那边好像就一个人吧。” 陆抬重复问道:“一个人?” 按道理,怀沙宗如此之多的人口比例,不可能今年才一个天阔境啊。 怀沙宗是个典型的山上门派,不比橘颂宗,人情味十足。怀沙宗光弟子就有数千人,而且每年都会从山下挑选百来名资质较好的弟子入门。 如此之高的人数增长,必定会带来相应的人数淘汰。青阳山每十年一次的境界测验,对于这些弟子们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比如怀沙宗,制定无情的末位淘汰制度,因此每十年一次的测验都会有数百名弟子被逐出宗门。 仙家宗门,最是无情,从来都不养废物。 严监生点点头,“虽然我也怀疑,但这件事应该确认无疑。我前两天去怀沙宗,当时李政和我说他们今年成年礼的人数还没统计。李政让我先回来,等他们统计好了,自然会通知我。” 严监生顿了顿,“然后昨天我就接到了李政的飞剑传书,说他们今年确认举办成年礼的只有一人。” 陆抬皱了皱眉头,“那人叫什么?” 严监生捏着下把努力地想了想,“好像叫何昊......何昊苍?” 陆抬愣了下,“何昊苍?看这名字,好像是拢阴何氏昊字辈的人。莫非是那个拿了单春秋两颗造化丹的何昊泽的哥哥或者弟弟?可何昊泽这次为什么没破境,按理说两颗丹药够他们两人一起破境的。” 陆抬依稀记得何昊泽冒险捡那两颗造化丹时,那个一步步朝前挪动,倔强的身影。 陆抬还想开口问点什么,突然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我破境了!我破境了!” “我也一样!我也一样!” ...... 橘颂峰不大,这声音如此大,陆抬和严监生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听出这两人的声音,陆抬和严监生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一笑。 严监生伸手扶额,“老三老四这两个白痴。” 南离同和尚梓冈都是烟波境后阶的修士,有了造化丹,他们的破境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有了造化丹还不能破境,严监生都要用斧头砍开他们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浆糊还是稻草了。 陆抬率先起身,开口道:“两个多月没见我们的三师兄四师兄了,我们去恭贺一下吧。” 这两个月陆抬先后经历了女妖佳珊,拯救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以及单春秋登门挑战等的事。现在想起来,确实也是唏嘘不已。 严监生点点头,也跟着起身。 两人刚走出大门,迎面走过来五个人,左边是挽着臂的大师兄王富贵和二师姐谢清归,右边是刚出关,勾肩搭背的三师兄南离同和四师兄尚梓冈,中间的则是懵懵懂懂的杜闭书。 这五人走成一排,有说有笑地向陆抬他们走过来。 等走近时,右边的南离同和尚梓冈不约而同地上前疾走两步,对着陆抬作揖行礼道:“谢过小师弟的造化丹。” 陆抬哪敢受他们的礼,他赶忙侧身躲过,以更低的弯腰姿势回礼,“哪里哪里,先前对两位哥哥出言不逊,在此,陆抬跟两位师兄郑重地赔个不是。” 陆抬作揖行礼的同时,还抽空瞪了眼严监生。严监生终究还是把他出卖了,原先两人可是说好的,不要让三师兄和四师兄知道这造化丹是陆抬给的,要以宗门的名义给他们。 如今他们两一开口就说这个,那肯定就是严监生出卖了他。 严监生眼神闪躲,抬头望天,假装没看到陆抬的表情。 南离同摇摇头,“哪里哪里,先前是我误会陆抬师弟了,小师弟是在善意地提醒师父对我们的良苦用心。这件事情,是我的错。” 尚梓冈也开口道:“我也一样,我也一样,是我们的错!” 说完,两人腰弯的更低了。 陆抬无奈道:“我明明可以直言相告的,不需要如此让师兄们误会。” 眼见他们还要继续说下去,陆抬扶起他们,打趣道:“师兄别说了,你再行礼,我可要趴到地上了。” “哈哈哈。” 众人哗然,皆是笑。 这么站着总不是个事儿。陆抬把他们迎进了房间里,一行七人围着一张圆桌排排坐。 众人落座后,王富贵率先打趣道:“如今小师弟可今非昔比,连半仙兵都有了,以前我还能仗着境界,打小师弟一顿。如今呐,别被打就不错了。” 陆抬作了个求饶的动作,“大师兄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就算修成了长生境,有百来把仙兵,不还是你们帅气的小师弟吗?” 坐在王富贵身旁的谢清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如此,小师弟永远是我们的小师弟。我打他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必定不敢还手。” 说完,他还对着陆抬真的做了个挥拳的动作。 陆抬露出一个满脸惊恐的表情,以一个很夸张的动作身体后仰,双手乱挥,“不要啊,师姐我错了,别打我别打我......” 众人又是笑。 笑声过后,杜闭书突然对着众人数数,“一,二,三,四......” 严监生白他一眼,“别数了,七个人。除了师妹灵素,我们这些弟子都在这了。” 杜闭书尴尬地挠挠头,“我们好像好久没一起聚聚了?” 南离同和尚梓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众人上一次见面虽说是几个月前,但那次是宗门测验。他们两刚闭关出来又被师父伏雁升要求着继续闭关,之间还闹出和陆抬的这次不愉快的事情。这次重新出关,眼见陆抬他们,南离同和尚梓冈还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杜闭书突然开口道:“好不容易聚一躺,等灵素师妹出关,同时也是为了庆祝几位师兄破境。等会大家一起去我那吃个饭吧,我今儿还捡到一头受伤的龙狮雀呢。” 杜闭书说到这,双手外伸,做了个类似拥抱的动作,“足足有这么大,够你们这么多人吃好几顿的了。” 严监生指着他笑骂道:“当时我在修炼,把我都吓惨了,那么一大只如同小山丘的龙狮雀,活生生砸死在我跟前。” 杜闭书几乎每隔几天,都会莫名捡到一些从天上掉下来的珍禽异兽,众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陆抬突然笑了笑,“我们如果现在去吃,可能确实够我们吃好几顿。可如果等师妹灵素出关,那就不一定了。” 众人愣了下,然后突然齐齐哄堂大笑。 忽然,耳旁想起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 “哼,是谁又在说我坏话?” 门吱呀一声开了。 众人望去,只见是一个穿着小绿拖鞋和大红裙子的靓丽女子。 陆抬怔怔朝灵素望去。 灵素会意般朝着陆抬眨眨眼, 突然脚底下腾起一片云。 众人纷纷发出一声惊呼, 天阔境! 第163章 巧合 距离灵素出关已经过了半个月,可是直到现在,陆抬都想不明白。为何灵素吃颗造化丹都能晋升天阔境,而他还只是个小小烟波境? 明明灵素服用丹药时的境界和资质潜力都和他差不多,而且他还有认主半仙兵飞剑的修为反哺。偏偏灵素晋升天阔境了,而他陆抬还是一个小小的,尚且不能举办成年礼的小小烟波境? 这天,陆抬继续在房间里尝试勾画符箓。 符箓不比炼丹,需要天赋,以及大量的药材练习。寻常修士也能画符,不过品秩这点就很难保证了。其实山上符箓之所以少见,其中一点原因就是画符所需的符纸太过稀缺昂贵。 相传天师符的大天师甚至可以不用这些专门的符纸,而是可以把符箓刻画在万物上,比如法宝飞剑,竹子叶片,甚至还能凌空画符。但陆抬如今不过初学者,自然需要按部就班。 一点灵气灌注,符笔走游龙,身体精气神控制牵引。 画就符箓与书法一般无二,讲究凝神静气。好符箓与好书法一般无二,讲究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画符也如那沙场凿阵,需要用最短的时间勾画出一张完整的符箓。所以如今存世山上山下的符箓画法,大多为人不懂,这才有“鬼画符”之称呼。 陆抬长呼出一口气,开始正式画符。 其实这些天,他还没用过符纸,一直只是尝试着凌空勾画模拟一张符箓的符胆和轨迹,不曾正式落笔。 忽然外面有人发出高呼,“师弟,你快出来。” 陆抬置之不理,继续认真勾画,动作行云流水。 来人又唤了两声,眼见陆抬没回应后,直接推门而入。 很快,符毕。 陆抬停下笔,深呼出一口气。 没成功,陆抬有些肉疼。符纸作废,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四五颗下品灵石就没了。 陆抬抹了抹额角的汗水,这还只是一张寻常的符纸,换做高级符箓所需的珍惜符纸,那还得了? 陆抬瞥了眼闯门的严监生,没有埋怨,只是随口问道:“怎么了?” 陆抬双指并拢,贴着大腿直直垂下,不停挥舞以此继续模拟画符。这次画符失败,其实并非全部都是严监生的原因,即使没他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干扰,陆抬自知依旧难以成功。 陆抬刚画的这种传送符虽然不算如何高级,但相比最简单的瞬身符还是复杂了一点,无论是轨迹勾画还是精神气的消耗。而且,这才不过尝试勾画一张符,陆抬已经面色苍白,额角都在不断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严监生自然不知他的随意喊话闯门,毁了陆抬画符的那口心气。他指了指一份报纸模样的东西,兴高采烈地开口道:“我前些天在午马日报刊登的消息,有回复了。” 陆抬随手拿过他手中的午马日报,淡淡道:“哦,有多少人回复了,都是些什么境界?” 这种午马日报是东胜州报旗下的一个报刊,东胜州报是东胜神洲的一个官报,它旗下有十二个报刊,以十二生肖命名,分别为: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 每个日报下辖负责的区域都不同,陆抬他们所在的橘颂宗正属于午马日报中的一个。东胜州报虽然贵为一州官报,但其实影响力还不如陆抬所在青阳山随手创建的青阳山报。好些诸如更改年号等的一州大事,东胜州报都后知后觉,事先完全没有一点风声。 也就因为青阳山报只刊登一些大事,甚至有时候百来年才出这么一两版,青阳山报在山上的名气才没东胜州报那么大。但每一期青阳山报的盈利创收,甚至比东胜州报一年的创收还高。 东胜州报除了刊登一些大事以及花边消息外,还有“广告”的服务。只要出钱,无论是谁都能在东胜州报上发广告。如先前所说的龙渊福地开启的消息,届时就是通过东胜州报下辖十二报刊每天刊登,陆抬想不知道都难。 而陆抬他们,就用了一些灵石在午马日报上刊登了点广告。 严监生得意洋洋地开口道:“三个,都是抚顶境中阶。我早跟你说了,这种日报很有用,很及时。呵,你偏还不信。” 此前,严监生想要通过这种日报刊登寻求一些高境界的修士来为自己宗门的成年礼赞冠,但陆抬本身并不看好。没想到果真还有人应下。而且,一来就是三个。 陆抬开口问道:“这三人的费用呢?” 严监生伸出一根手指头,“刚回信,费用一人一颗上品灵石。” 陆抬皱紧眉头,确实有一些修士会主动参加别处宗门的成年礼,以此赚取一点点的灵石费用。但其中多是一些天阔境的修士,很少有一些抚顶境的修士屈尊来做这种事,而且费用还只是需要一颗上品灵石? 灵石分为上品,中品和下品三种,一颗上品灵石可抵得上一百颗中品灵石,一颗中品灵石可抵得上一百颗下品灵石。 虽说一颗上品灵石确实不是小数目,按照陆抬刚那会儿功夫耗费的符纸,都只值四五颗下品灵石,但这可远远不值一名抚顶境修士专门跑一趟。 毕竟境界高就是钱,有这闲心思随便做点什么事,都比跑一趟橘颂宗赚一颗上品灵石划算。 严监生用不确定的语气开口道:“或许是为了人情?” 陆抬瞥了眼报刊上的广告内容,上边的署名是“橘颂宗,严监生”。如果是师父伏雁升的名字,可能确实有人会为了博得师父一点人情专门跑一趟,但别说严监生这么一个小小天阔境,就连贵为青阳山一宗的橘颂宗在山上的名气都很低。 橘颂宗是新成立的宗门,不比怀沙宗这种成立了数千年的宗门。而且师父伏雁升行事也比较低调,大部分人可能都还不知道他开了橘颂宗这么个宗门,更别提收了严监生这么个弟子。 而且,令陆抬怀疑的是“三”这个数字。 如今,他们橘颂宗需要举办成年礼的有四人,分别是南离同,尚梓冈,严监生和灵素。除却师父明确说过会请一人来给严监生赞冠,以及陆抬那个不确定来不来的邀请。 如此一来,他们缺少的赞冠者也刚好就是三个,可严监生没在午马日报明确提及需求是三人。 陆抬皱了皱眉头, 真的是巧合? 第164章 岁寒三老 陆抬长时间的沉默思考令得严监生本能地一慌,他开口问道:“有问题?” 陆抬没有回答,反而开口问道:“那三个前辈是一起的?” 严监生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陆抬口中这个“一起的”是什么意思,他点点头,“是来自寒霜岛的岁寒三老。” 陆抬点点头,默不作声。 “岁寒三老”的名头他也听说过,因为三人一直生活在常年冰雪的寒霜岛,加上三人道号分别为“庭松,冬梅,青竹”,这才被人称为“岁寒三老。” 这三人都是抚顶境的修士,虽然不能说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但在东胜神洲也算小有名气。 不过......依照不知名道人的记忆里,这三人坐拥一座盛产雪莲花的寒霜岛,可不算什么缺钱的主。而且,自家师父伏雁升好像从没跟他们打过交道,那这次怎么...... 严监生急得直挠头,“要不我用一次性飞剑回信,跟他们说不用。” 陆抬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只怕这三位前辈作为赞冠者的话,到时候如果直接不来,或者突然撂担子,那可不傻愣眼了?” 天阔境成年礼上的冠礼,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由境界较高的修士加冠,并且口头言语赞颂祝福。而之所以邀请境界高的修士作为赞冠者,也是因为成年礼上的祝福,是由赞冠者祝福受冠者大道可期,未来境界比他高。 严监生烦躁得挠挠脸,“应该不会吧,这种情况撂担子,可跟砸人门派祖师堂一样过分。这三个老东西,虽然没听说过有参加过谁的成年礼,但也不至于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吧?” 陆抬试探性地指了指某个方向,“要不找......” 严监生想都不想就直接摆手,“免谈,我才刚被人家打伤,这会儿舔着脸上人家宗门请人家帮忙,这算什么事。” 陆抬叹了口气,再不说话。 陆抬其实想说的是找怀沙宗刘季玉他们来当赞冠者。两个宗门互帮互助,成年礼上互相由对方的人担任赞冠者,这才是青阳山设置相邻宗门一起举行成年礼的原因。 其实双方早些年也确实是这么干的。 不过后来,因为橘颂宗人少,除了师父,其余人都不符合担任赞冠者的条件。所以每次怀沙宗都得从外面呼朋唤友地喊人。加上几百年间,破天阔境的也就只有大师兄王富贵和二师姐谢清归,这两次都是师父伏雁升喊的其余宗门的人,橘颂宗完全没依赖过怀沙宗。 所以渐渐地,怀沙宗也就慢慢地和橘颂宗断了友邻宗门,成年礼互帮互助的习惯。 这也是严监生虽然跑了趟怀沙宗,但没有邀请刘季玉等人担任赞冠者的原因。毕竟除了历史遗留原因,双方前些天还大打过一场。 陆抬白他一眼,“事先说好,我邀请的那位可并不一定会来,到时候如果没来,你可不能怪我。或者,你现在去怀沙宗......” 陆抬已经通过玄冥令跟鬼道人联系过了,不过他说看时候看时间,不一定会赶到。所以,陆抬才有此一说。 严监生愤然地摆摆手,“没可能,要不是师父吩咐,我不可能上怀沙宗通知他们。去一次,已经是我最后的退让倔强了,不可能再去。” 陆抬白他一眼,“拉倒吧,如果被刺一次,能够让你拥有一把不俗的幻影飞剑和十几颗造化丹,我看你巴不得天天被人刺。” 严监生哈哈大笑,并没有否认。 ...... 时间回到半个多月前,那天刚好是严监生“倔强”地去往怀沙宗的时间。 何昊苍其实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当时在橘颂宗晕倒也只是因为一时的气急攻心。被陆抬错认他为何昊泽,而气急。 所以当天刘季玉施展袖里乾坤的神通带走他们一干弟子,回了宗门后,没过多久何昊苍就已经苏醒过来。 而且就在当天晚上,他就服下那颗从泥土中捡起来的造化丹。然后在隔天成功晋升天阔境,最后把这个消息报予大师兄李政,请求他尽快帮自己安排一场成年礼仪式。 天阔境,对于他来说,不仅仅象征着是什么正式的修道之人,可以不用法宝真正的腾云驾雾。而是因为一旦跻身天阔境,他就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被人突然逐出山门,不用报予宗门执法堂,可以自有地直接下山,见他在山下的宗亲。 仙门无情,不到天阔境都不会被承认是同道之人的道友,都有被逐出宗门的可能性。 而后者更是残酷。 怀沙宗里单俊义那一脉的宗门执法堂刻意刁难的一般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人人看不起的,倚靠山下氏族势力做的腌臜事,从而挤进宗门里的人。毕竟,他们作为山下而来的修道者,几乎都或多或少遭遇过这种事。 而另一种,则是派系分明,与单俊义为敌,有利益冲突的怀沙宗宗主刘季玉一脉。 而他何昊苍,身为怀沙宗宗主刘季玉的弟子,加上来自山下拢阴何氏,就更是会被这些执法堂的弟子刁难得体无完肤。 如果被抓住把柄,何昊苍很确定自己会被当场逐出宗门,即便刘季玉亲自出来说情都不一定好使。所以自从入怀沙宗修行起的这百年来,何昊苍不仅几乎从未出过宗门半步,而且还几乎每天如履薄冰地生活着。 生怕有人突然闯进他的房间,不仅打伤他,还抢走他的丹药灵石。生怕第二天突然就有人以他左脚先迈开的理由,让他滚出橘颂宗。 ..... 自从何昊苍把成年礼的申请递上去给大师兄李政后,已经过了几天,不过都没有回复。何昊苍每天都焦急地等着,正在他想着是否再去催一催大师兄李政时,突然空中缓缓飞来一只蝴蝶。 何昊苍一喜,赶忙伸出手,蝴蝶在他手心驻足片刻,最后消散与天地间,原地只留下一张纸张。 何昊苍拿过纸张,摊开一看,顿时傻愣眼了, “为......为什么只有我的成年礼需要到橘颂宗去举行?” 第165章 又见游容与 转眼时间又过了几天,距离白露已经不过一周的时间了。 这些天,为了好些礼堂琐事,众人吵得喋喋不休。 礼堂应该设置在东边还是西边?周围环境是不是太单调了,要不整点儿什么碧玉莲池,湖心亭之类的?每桌的酒菜瓜果应当如何布置?随桌的临别丹药赠礼又应该选什么? 橘颂峰上真正办过这种仪式的只有王富贵和谢清归两人,不过当时两人不是主办,一切大小事宜是师父伏雁升找人布置的。到得如今,已经过去百来年了,好些事情都记不清了。 这一天,师父伏雁升总算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客人,一位奇奇怪怪的邋遢老汉。 包括陆抬在内的众位弟子赶忙集结一起,按照辈分排成一排,齐齐高喊:“见过师父,见过师伯。” 伏雁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邋遢老汉却笑嘻嘻地开始一一调侃众人: “富贵哟,没事多吃点饭,有劲,晚上干活才不累。你要是不累,可得清归累了。” “清归啊,当初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这么犟,找男人要谨慎。这橘颂宗屁大点的地方,能有什么好男人?你瞅瞅你,都多久了肚子也不见大,不争气呐......哪天你们要是分了来找我,老子带你在整个青阳山找,你懂的。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富贵还在,给点面子给点面子。” “老三老四呐,别整琴啊瑟啊,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没事学学唢呐。将来要是不修仙了,下山了还能靠这玩意儿整两个钱,不至于饿死。” “老五呐,别没事整天对着丹房那些瓶瓶罐罐。你瞅瞅你那五官,各长个的,好像谁都不服谁似的,活该找不到暖床婆娘。多像你大师兄王富贵学着点,口脂送起来,蒙汗药整起来。” “老六你个浑球又胖了,肉嘟嘟的。来来来,过来让你容与师伯咬一口。” ...... 很快,邋遢老汉游容与来到陆抬身前。他指了指陆抬笑了笑,“哟呵,这不是我在南儋部州岁同宫捡到的臭小子吗?如今也快天阔境了,长得还是这么英俊帅气。不错不错,我这也是老了,不然年轻时候比你还俊俏。” 眼见老汉有走开的意思,陆抬赶忙恭敬地行了一礼,“师伯谬赞了,我这长相可能还没师伯年轻时候的一半。” 游容与笑了笑,“哟呵,有点意思。小嘴抹了蜜,比你大师兄会说话。” 说到这,游容与凑到陆抬耳根子前,嘀咕了一句,“没事别往青阳山总宗跑,那里上了年纪的母狼可不少,瞅你不跟瞅那大白兔似的?滋滋滋,哗啦啦的。” 说完,游容与抛过去一颗丹药给陆抬。 陆抬赶忙儿接过。细细一看,这才发现是一颗合玄丹。合玄丹能稍稍地提升境界修为,虽然提升的不多,但是聊胜于无,这波不亏。 邋遢老汉走到灵素跟前,愣了下,他看了看陆抬,再转过头来看了看陆抬,这才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刚想开口,灵素已经抢先开口道:“这位应该就是游容与师伯吧?师伯你好,我叫程灵素。初次见面可能有些不规矩,但我还是不得不提一句,师伯你刚才可说错了。” 游容与乐呵呵地问道:“我哪里错了?” 灵素这才开口道:“师伯刚才说自己老了,年轻时候可能比我陆抬师兄俊俏,这话错了。要我说呐,三斤子姜,不如一斤老姜。我那陆抬师兄可远远比不得师伯,就算是现在,您也比我那师兄生得俊俏。” 游容与笑得前俯后仰,胡子乱颤,“你这小妮子,可比清归会说话多了。有没有心仪男子啊?没有的话,让师伯帮你找,包你满意。得吸取老二清归的教训呐,找男人要在四洲之地找,橘颂峰这屁大点的地方,寥寥几个男人,有什么可挑的。” 灵素乖巧地点点头。 游容与拿出一条红布模样的东西放在她掌心上,“初次见面,师伯送你个见面礼。” “琥珀朱绫?这可是一件有名的灵器法宝。” 谢清归手捂着小嘴,惊讶出声。 此前,对于游容与的调侃玩笑,她都置之不理。此时眼见游容与大方出手,忍不住地嘟囔了一句,“师伯好生偏心。” 游容与伸手指了指她,摇头气笑道:“你那飞剑秋水,还有富贵傻小子那把望穿,不都是我送的?你那师父可从来都是什么都不管的,现在你好意思说我偏心?” 谢清归不满地哼了哼声,没有反驳。 灵素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对着游容与盈盈地施了个万福,“谢过师伯。” 这才一手紧紧抓住这件名为琥珀朱绫的法宝,眼里满是笑意。 突然身旁一个鹰钩鼻男子上前一步,来到老人身后,一把把邋遢老汉游容与按到身旁一张石椅上,双手揉肩膀,“师伯啊,不远万里赶来,累不累啊,我给您老人家捏捏肩,捶捶背。” 旁人轰地一声闹了起来,“老五,你个墙头草。” “无耻呐无耻,咱橘颂峰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无耻之徒。” “见利忘义的小人,我呸。” ...... 严监生反驳回去,“放你们的臭屁,游容与师伯可是我最敬重的前辈,我帮他捏个肩捶个背怎么了?” 众人又是一顿谩骂。 严监生置之不理,俯身对着游容与问道:“师伯,你看,我这手法,力道合不合适?” 游容与闭着眼睛点点头,满脸享受的表情。 严监生眼珠子咕噜转了圈,正想试探性地开口。忽然一旁声音传来,“游容与师伯你可千万不能给严监生师兄赏赐啊,要不,别人会误会严监生师兄的。他们会借此攻讦严监生师兄,说他是贪图您给的那点儿法宝奖励,这才给您捏肩捶背的。我这严监生师兄铁骨铮铮,可受不得这种委屈。” 游容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点点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橘颂峰上当属老五严监生最有孝心呐。” 严监生气得狠狠地瞪了眼始作俑者陆抬,偏偏收下动作还不敢停。 众人又是笑。 第166章 山雨欲来 就这么又嬉戏打闹了一会后,一直安静不说话,端坐在一旁的伏雁升突然咳嗽了一声。 周围吵闹之声顿减,众人老老实实地把双手垂落在双腿两侧,紧紧压在裤缝处。 严监生也不敢再放肆,他缩了缩头,刚想返身回到队列中去,就被老汉游容与抓住他刚抽回的手,“小猪崽子,刚揉没两下,就想跑?” 严监生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师父伏雁升,眼见他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后,才敢继续手中的动作。 伏雁升的视线在南离同,尚梓冈以及灵素三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后开口道:“你们三也一起天阔境了?” 三人乖巧地点点头。 伏雁升皱了皱眉头,忽然瞥到陆抬,这才知道事情缘由。 既然陆抬能炼制出造化丹,让严监生破境。那么除了严监生之外的这三人,能晋升天阔境,好像也就不足以为奇了。只是...... 严监生停止手上的揉捏动作,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我和老三老四......还有灵素师妹都打算今年一起举行成年礼。赞冠者,我已经找好了,是在日报上......” 伏雁升开口打断道:“哪三个?” 严监生赶忙回答,“庭松,冬梅,青竹三位道长。” 邋遢老汉游容与自从被严监生按在椅子上后,一直都是优哉游哉地闭着眼睛,享受有人按摩的舒服表情,此时听到严监生嘴中的这三个人名才睁开眼睛,“寒霜岛上的那三个老不死?他们来给你赞冠?” 严监生本能地点点头,一会看看游容与,一会看看伏雁升,试图着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出点儿什么。 伏雁升和游容与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凝重和担忧。 良久后伏雁升转头对着严监生面无表情地摆摆手,“没事。” 只是伏雁升口中这句轻飘飘的“没事”,严监生又如何敢信?当下又觉得自己未经过同意,擅自找人担任赞冠者的行动赶到一丝不安。 伏雁升没再搭理严监生,只是突然深深望了陆抬一眼,然后拿出一张报纸模样的东西递过来。 陆抬被这冷不丁地一瞅,瞅得心里也突然咯噔了下。 游容与眼尖手利,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一把手就把伏雁升递出的报纸抄在手中。他看了几眼后,突然笑得捧腹,声音异常地夸张大声。 严监生一直站在游容与身后,借着给他揉肩的动作,看到这份报刊也是傻愣眼了,满脸难以置信地望向陆抬。 接着陆续有人好奇地上前看这份报纸,就连身旁的灵素也是如此。但不知为何,这些人看完后,都不一而同地用看见了鬼一般的惊愕表情看着陆抬。 陆抬呆站在原地,疑惑地看看自己,再看看别人,支支吾吾地问道:“怎......怎么了?” 没人回答,报纸最后被灵素从游容与手中抽出,这才传到陆抬手中。 结果报纸的陆抬望得惊愕,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错了。 不知是谁带头,众人忽然哄堂大笑。 ...... 星夜低垂,这个晚上,陆抬向着以各种送礼物拿东西的师兄师姐们,无数遍地重复着他白天在师父伏雁升和师伯游容与面前说过的话: “是,我确实有跟火龙和皎月这两位真君有过交集,也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拿到了他们的半仙兵飞剑。但这种找人上报刊,鼓吹自己丰功伟绩的事儿我还真做不出来。” “我真不认识那劳什子的孔门长乐学宫的什么君子周术,也不知道他脑子进了什么水,竟然向书院申请,提名我这个小小的烟波境为下任真君。” “拜托,别笑了......反正报纸上的这个“小真君”的头衔我不认,你们谁要谁拿去......要再拿这个取笑我,小心同门没得做。” ...... 又过得两日。 经过这两天陆抬的好说歹说,王富贵他们总算相信不是陆抬自己出钱,找东胜州报刊登自己救了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的消息。也相信他和那个在报纸上鼓吹自己的周术毫无关系。 每个学宫都只有两三个提名一州真君的名额。周术只是孔门长乐学宫一个副宫主的大弟子,虽然不能完全代表整个孔门长乐学宫,但他的建议,孔门长乐学宫多少还是得斟酌一下的。 这一天正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此时距离成年礼仪式的白露已经不足五天。 中元节是三元节之一,属于“中元二品地官赦罪大帝”的诞辰。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传闻这一天地官大帝会为万鬼祈福赦罪,会释放地狱万鬼囚,让恶鬼们免于疾苦,所以从七月初便大开地狱之门,让众鬼享受一个月的人间香火,以便于激起他们的向道之心。 中元节也是小秋,很多农作物成熟,山下民间按例要祀祖,用新米等祭供,向祖先报告秋成。因此每到中元节,家家祭祀祖先,上坟扫墓。 这天,应邀成为橘颂宗成年礼仪式上赞冠者的庭松,冬梅,青竹三位道长联袂到来。这三人身前衣服上各自绣有松树,梅花和竹叶等的图案,很容易辨认。 这三人的到来,给严监生打了一剂强心针,此前他一直担心这三人会放他鸽子,如今才心神大定。 而当他试探性地问起这三位老道长为何会这么给面子时,三人还调侃起了陆抬如今因为提名者年龄最小,境界最低而被称为的“小真君”的头衔。 ...... 时间就这么慢慢地过着。 这一天,严监生坐在石椅上莫名感慨了一句,“明天就是白露了。” 其实这些天陆续的有好事者前来打探虚实。 有人隐晦问起陆抬和那个孔门长乐学宫的读书人周术是什么关系,直接点的已经直接问陆抬让那周术做这点儿功夫,以及刊登上报刊,每日一期地直接发了十几期,究竟花费了多少颗上品灵石了。 同样是这一天,怀沙宗云楼宫里,有人在大厅里说说笑笑。人群中还有一位鹰钩鼻,长下巴,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老人。 “好戏明天才开始呢……” 他们说着笑着。 ...... 这天夜里,橘颂峰上灯火通明,许多人彻夜未眠。 四个成年礼仪式的主人,南离同,尚梓冈,严监生,杜闭书更是如此。他们四人要从半夜就开始沐浴更衣,焚香净手。一直在自己房间里静静等待,直到夜尽天明,第二天的仪式开启才能走出房间。期间不能与任何人见面,甚至连修炼入睡都不行,只能是静静地待着。 陆抬眼睁睁地望着日出东方,从一个冰冷的红似火的火球,渐渐普照大地。 太阳升起了,天边云海翻涌。 山雨欲来。 第167章 图穷 太阳初升后,陆续就开始有人上门,起初还只是怀沙宗的人。 怀沙宗这一批人,由单俊义带头,一干人或飞剑或腾云,几十人浩浩荡荡而来。 单春秋自然也在其中,他和单俊义两人并驾齐驱,身后还跟着李政周清等人,人群中看不到刘季玉,但不知为何,何昊苍身为本次仪式的“主角”,却落在人群的最后边。 陆抬还看到了时孟春和江染两人,他们两人并没有和人群汇集在一起,而是远远跟着。不过看老人时孟春那不耐烦的表情,陆抬都能猜想得出若非江染逼迫着他,时孟春可能根本不可能来。 而且看江染这模样,多半已经成功完成破境下山积攒功德的任务了。 陆抬对此并不意外,江染在私底下被人称为怀沙宗的“宗花”,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不计其数的人帮她。这一次,也是如此。 单俊义等人与师父伏雁升好一顿寒暄后,就开始落座。 王富贵严监生他们之前思索再三后,还是决定把礼堂分为东西左右两半场。陆抬他们的橘颂宗占据了东半场,把相对比较大的西半场让给了怀沙宗他们。 由于南离同和严监生他们没有过多地邀请旁人参加,只是寥寥地请了几个主要的“赞冠者”,所以在人数上显得有些寒碜。 相比之下,怀沙宗那边虽然这次只有何昊苍一个人作为“受冠者”参加仪式,但陪同的人绝对不在少数。虽说作为怀沙宗的宗主兼何昊苍的师父刘季玉没来,但上至大太上长老单俊义,下至同门师兄弟,都来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次是两个宗门之间在拉偏架。 橘颂宗东半场这边的礼堂寥寥数人面面相觑,偶尔两两靠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怀沙宗西半场那边的礼堂人声鼎沸,觥筹交错,肆意嬉闹。 若是旁人,可能都会误以为这里是怀沙宗,而不是陆抬他们的橘颂宗了。 而且,不光是这几十人,陆续的还有一些人御空而来。 单春秋那边有人守在山门前,不时从那边传来某些声音: “黄思朗洞主到,赠礼:婆娑玉佩一对。” “青城山主到,赠礼:琥珀镯子一双。” “马飞圆主到,赠礼:气魄丹丸一瓶。” ...... 单春秋不停地起身迎接,好像整个礼堂宴会上的主人一般。 相反作为举办方的陆抬他们这边,反倒是门口罗雀。 成年礼毕竟只是一个小仪式,虽然可以邀请外来宾客共同祝福,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这么做的。比如陆抬这边,今天他们压根就没邀请什么人。 单春秋他们这么做,好似是在演戏作秀一般,毕竟不过一个弟子的成年礼而已。怀沙宗哪年没七八个破天阔境的? 渐渐的,单春秋那边的人越来越多,人潮拥挤,到最后甚至连位置都不够了。 单春秋笑盈盈地来到陆抬身边,“陆兄,借几张桌子如何?” 说完,他比了比他们那边热闹的情况,再比了比陆抬这边的空出来的好些桌子。 陆抬他们没怎么请人,本意上就是不过寥寥数人,举行一个个简简单单的仪式。因此,桌子上确实预留不少。 王富贵生怕陆抬一时忍不住,赶忙起身打圆场,“单兄要拿的话就随意拿吧,这次是我们招待不周,没想到贵宗来的人如此之多。” 明明是王富贵开口说话,单春秋却理都不理他,继续对着陆抬开口道:“既然陆兄这么大方,我们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他摆了摆手,身后窜出十余名弟子,一人一张顿时搬走了十来张桌子。陆抬他们身边原先预留的桌子全被搬走了,一下子显得空落落的。 离开前,单春秋还用着在场人刚刚听得到的语气开口说了句“废物宗门,人都请不到。” 王富贵紧紧抓着陆抬的手,生怕他一时冲动,陆抬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这才起身开口道:“单兄,我们橘颂峰山高路滑,您可要小心,可别......” 陆抬顿了顿,这才继续开口,“可别把手滑伤了。” 单春秋狠狠地瞪了眼陆抬,正想破口大骂,忽然想起什么,面带笑意地离去,离去前只留下三个字: “走着瞧。” 陆抬隐隐地有些不安。 怀沙宗那边的场地上,此时凭空出现了好多穿着灰色大袖常服的人。陆抬认得出他们是东胜州报的人。而这些东胜州报的人虽然在一些诸如“更改年号”等大事上事先毫无察觉,被人讥讽慢半拍,但好歹也是一州官报,他们在某些事情上如同鲨鱼闻到血腥味一般敏感。 除了某些大人物,诸如夷陵老祖忘机老祖等人的直系子孙辈成年礼之外,东胜州报可从来没主动报道过其余人的这些成年仪式,今日按照常理,他们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陆抬隐隐地感觉有什么大事发生。 以前的成年礼仪式繁琐,包含定冠,戒宾,初冠,再冠,三冠,宣布道号等足足十几道手续。但是到得如今,已经没有这么繁琐了,仪式上也只是男子加冠、女子及笄,叩谢宗门恩师等寥寥数步。 只是很多诸如沐浴更衣,焚香净手等事前的敬礼仪式依旧保留着。 很快,时辰已到。 天边三更鼓过,房门大开。 南离同,尚梓冈,严监生,灵素四人联袂而出。 南离同,尚梓冈,严监生三人都是一袭白色黑领的朱子深衣,显得极为温文尔雅。 灵素则是一袭白里透红的连衣袄裙,上半身衣服腰间和袖口处都绣有金黄花边。下半身的衣服则靓丽鲜红,绣着几圈素白纹带。纹带与纹带之间绣着朵朵清池莲花。 要不是亲眼所见,陆抬绝不敢相信眼前女子十年前只是一个还不到他腰间的小女娃。 周围人爆发出一声惊呼。江染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根本不信眼前这个小女娃稍稍打扮竟然如此惊艳, 灵素他们四人走出房门,落下石阶,远远走来一个身着长裳的男子,加入他们当中。 陆抬愣了下,他依稀记得这个人是何昊泽,而师兄严监生好像说过来参加的是何昊苍。 陆抬没多想,只当是师兄记错了。 毕竟此人之前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拿过一颗造化丹,如今破境想来也是正常的事。 “仪式正式开始!” 伴随着这声高喊回荡九天,灵素五人齐齐上前一步。 忽然从西边礼堂出走出来一个人,来人直直走到礼堂中间,盯着陆抬,高呼一声, “且慢”! 陆抬皱了皱眉头, 果然, 是冲着他来的。 第168章 匕现 来人鹰钩鼻,长下巴,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袭紫色华服上火龙图案遍布,他站在礼堂中间毫不惧色。 场面一下聚焦在这个老人身上。 “在仪式举办之前,我要揭露一个人。此人沽名钓誉,辱我恩师,罪不可赦。” 陆抬皱紧眉头,正想开口,忽然听闻自家师父伏雁升开口,“姜坛老贼,你今天敢砸我场子。老子剥你皮,拆你骨。” 周围之人议论纷纷。 “姜坛?是不是那个炎龙真人?” “啧啧,这下有意思了。火龙真君的弟子都来了。” “别吧,顶多算不记名弟子。听说火龙真君于他有恩,教过姜坛一招半式,却从不肯承认姜坛是他徒弟。炎龙真人仰慕自家师父,才取道号为炎龙。” “炎龙真人口中那个辱没恩师是什么意思?难道登报上写的都是假的?” ...... 老人姜坛没有理会伏雁升,转身对着众人继续开口道:“有人人不知从何处捡得我师父的离火飞剑,以此沽名钓誉,竟然刊报宣扬与我师父有恩?此人不过一个小小烟波境,我弹指间就能让他灰飞烟灭,他有何本事,能帮到我师父?又是谁给他的狗胆,敢这么大肆宣扬。” 话说到这份上,针锋意味十足,虽然没有明说,但很多人以及猜出他口中说的是谁。 老人姜坛还嫌不够,伸手指了指陆抬,“此人就是他!” 伏雁升皱了皱眉头,正想起身,却被一人按着,耳边有声音传来,“师兄别冲动,今日是你徒弟大喜之日,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游容与起身,笑嘻嘻道:“姜坛老儿,你且退去,今日乃我青阳山宗门成年礼的大喜之日。有什么事,我们改日再说,你说的这件事,到时候我们会给你一个说法。一切事情,等成年礼过后再说。” 老人姜坛笑了笑,“这么一个有着一名沽名钓誉之徒的宗门,不配举行什么成年礼。我答应,在场的众人也不会答应吧。” 众人议论纷纷。 那些穿着灰色大袖常服,东胜州报的人也早已开始用镜花水月的拓印神通,默默记录着这一切。 游容与刚想开口,身旁走出来三个人,这三人身前衣服上各自绣有松树,梅花和竹叶等的图案。 这三人走到礼堂中,老人姜坛旁。为首的庭松道人这才缓缓开口:“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于我们东胜神洲有大恩,容不得半点诋毁。还请贵宗先行调查清楚此事,再举行成年礼也不迟。” 身旁冬梅和青竹两人道人虽然没说什么,但看三人动作一致,态度不言而喻。 周围附和者众。 江染扯着身旁老人时孟春的衣袖,时孟春皱着眉头,示意她放宽心,不要轻举妄动。 严监生愣了。 庭松,冬梅,青竹这三人作为他们橘颂宗盛情邀请的嘉宾,与游容与一样是仪式重要的赞冠者。没了这三人,仪式可就难以进行下去了。 而且他们三人此时的态度,摆明了是跟要跟闹事的姜坛同进退,逼宫橘颂宗。如果不答应姜坛的条件,他们拒不接受为橘颂宗的人受冠。 除非,陆抬他们能临时再请三人过来,仪式才能进行得下去。 何昊苍也是满脸不知所措。眼前这个炎龙真人据说就是宗门为他找来的赞冠者,可当下为何阻止仪式进展。 他对自己这个成年礼仪式,可是期待了很久。而且,很多人都在等着他举行完仪式,下山回家。 陆抬抬头望去,只见怀沙宗那边的单春秋正乐呵呵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感知到陆抬投来的目光,单春秋毫不示弱地与陆抬对视。 笑容玩味,对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并不讶异,好似早就知晓一般。 陆抬心意一动,飞剑青梅和竹马从体内窜出,在他身边环绕一圈后驻足在他身前。 望着这两把飞剑,老人姜坛眼神炙热,好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乞丐面对着一桌满汉全席。 看来单俊义说得果然没错,这个小王八蛋竟然拥有两把半仙兵飞剑! 想到此处,姜坛在内心连连大叫了三个“好”字。 不枉费我配合单俊义辛苦演的这场戏。 他不知道一个小小的烟波境配不配拥有这两把半仙兵飞剑,只知道死人是肯定不配的。 陆抬小心斟酌措辞,这才开口道:“我只是做了一点分内事,加之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为了斩断过去,这才把这两位飞剑给我。而且,我也从未上报登刊宣扬过什么,更从不曾拜托书院周术为我造势,提名什么小真君。还请前辈不要误会。” 老人姜坛冷哼一声,“你说的这些有谁可以作证?” 陆抬摇摇头,“我有这两把飞剑,本身就可以作证。前辈说我一个小小烟波境不可能帮到火龙和皎月两位真君,那前辈何不想想。若非如此,我一个小小烟波境又怎么有这么大的能耐从这两位真君手中夺得飞剑?” 老人姜坛好似胸有成竹,“我师父和皎月真君常年纠缠厮杀不休,如今他们想斩断过去不假。所以实际情况可能是他们想把这两柄半仙兵飞剑与整座日月湾一同葬入深海,这才被你偶然所得。” 姜坛顿了顿,“本来这也没什么。天材地宝,神兵利器,有缘者居之。既然你得了这两柄飞剑,那么我们无话可说。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借着我师父和皎月真君闭关之际,大肆宣扬什么你救了他们姓名。沽名钓誉,甚至以此博得一个小真君的称号。” 伏雁升刚想起身,再一次被游容与按住,“师兄,冷静冷静,我来我来。” 伏雁升重重拍了下,这才愤愤不满地坐回座位。 游容与咳嗽一声,这才继续笑嘻嘻地开口道:“你说的这一切也只是臆测,无凭无据的,这么侮辱我们青阳山的弟子,不好吧?” 姜坛冷哼一声,“不管如何,我不信境界如此低贱之人能帮得了我师父,此人沽名钓誉已是事实。如果你们青阳山都是这么一些无耻之徒,那么这个成年礼,我看不举办也罢。” 姜坛想了想,忽然又开口道:“听说你游容与也曾要求别人提名你为真君?果然不愧是同个宗门的人,哈哈。” 游容与瞬间炸毛,张口大骂, “哈你*%逼。” 第169章 给老子滚 听着如此粗鄙不堪的脏话,姜坛不怒反笑,转身得意洋洋地向众人摊手,好似在说青阳山的人就这德性? 游容与瞬间勃然大怒。身后一尊巨大法相忽而腾起,这尊法相洁白浩渺,比之整座橘颂峰都要大上几分。 伏雁升哈哈大笑,扯住游容与的衣袖,“师弟你也真是的,说让我冷静的是你,最冲动的还是你。你忘了吗?老祖说过,咱们青阳山的人,要以德服人。” 说到最后“以德服人”的那个“人”字时,伏雁升摇摇头,瞬间便有十几道五彩神光刷出,齐齐向着老人姜坛砸去。 姜坛被这些五彩神光打得节节败退,不断横挪身子闪避。这些神光在他身旁炸开数个大洞,当最后几道神光令得他避无可避时。姜坛咬咬牙,拂袖身前,瞬间这几道神光被他收在袖中。 姜坛袖中如有狂风肆虐一般鼓动,滋滋乍响,不时还有雷电漫出。姜坛咬破手指,双指并拢在袖口处虚点了几下,这才安静下来。 姜坛长舒出一口气,正想嗤笑一声不过尔尔。忽然袖中如那闷雷炸响,只听轰隆一声,他整条手臂以及半个肩膀上的衣服瞬间炸裂,手臂处也是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姜坛应对速度很快,不过他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如何防护以及疗伤,而是背过身去。一瞬间后,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姜坛已经换好了一身崭新的衣服。 他负手而立,装出一副毫发无损的样子。实则剧痛难忍,姜坛右手臂上的伤口深得连白骨都若隐若现。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把受伤的手臂抵在背后,而且还不忘袖口朝上,免得让手臂上的淋漓鲜血低落到地面上。 游容与哈哈大笑,用力捶打着伏雁升的肩膀,“痛快!痛快!”。 他每锤一下,身后高如山峰的法相就凌空递出一拳。随着巍峨法相的递拳,不断有凛冽狂风向姜坛刮去。 姜坛大惊失色,正想退却躲避,忽然有人横剑身前。来人右手横剑,左手握拳猛然对准底下砸去,脚下瞬间便有大片大片的泥土横空飞起,向着那些狂风砸去。 这些泥土在半空中,就被狂风吹落,只是不待它们落地,就已灰飞烟灭,凭空消散了个一干二净。狂风继续肆虐,单俊义皱了皱眉头,会武右手长剑,凌空斩出数道剑气。剑气与狂风在空中剧烈碰撞,砰地一声巨响,两者都烟消云散。 空气中尘埃弥漫,有人轻轻拂袖,尘埃瞬间落定。 游容与嗤笑一声,“刚才姜坛老贼言语间满是对我们青阳山的挑衅,你单俊义不闻不问。如今我们出手,你倒是维护得紧,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姓青阳山,还是烈焰山庄。” 姜坛在山上创建了一个宗门,名字就叫做烈焰山庄,庄内人人以火龙真君徒子徒孙自居,且这个山庄离怀沙宗不是很远,或者说就在怀沙宗暇境范围之内。 单俊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游容与纠缠,只是摇摇头,“姜先生是我们请来为宗门弟子施行成年礼的贵客,我有义务保护他的生命安全。” 游容与冷笑,“你请来的人不好好给你们的宗门弟子赞冠,却来我们礼堂上大闹?” 单俊义面不改色地摇摇头,“姜先生是我们请来的贵客,不是我们的仆人。他有绝对的自由,能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再说了,姜先生为火龙真君发声鸣不平,何来闹这一说呢?” 伏雁升呸了一声,“我没记错的话,当初烈焰山庄建立的时候,因为抢弟子的事,还跟你们怀沙宗不死不休地厮杀过呢?咋的了,现在怎么穿上同一条裤子了?” 单俊义开口道:“不过小辈的一些玩闹罢了,伏宗主何必旧事重提,平白坏了我们怀沙宗与临近宗门的友好关系?” 伏雁升沉声道:“玩闹?多少同门的血汗被你一句轻轻的玩闹抹杀?青阳山哪处地方的开宗立派,不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们怀沙宗年青一代被姜坛老儿的烈焰山庄杀的青黄不接,差点连人带宗门投降。沦为一阵笑柄。” 瞥见姜坛有开口的迹象,伏雁升冷笑一声,继续道:“闭嘴吧你,如果我没记错,当初要不是火龙真君与你求情,帮你说了一句话。你这个烈焰山庄早就被上边派人一锅端掉了。苟延残喘,摇尾乞怜之辈不配放什么狠话。” 姜坛愤懑拂袖,没有反驳。 游容与朝他们吐了口口水,“师兄你好生糊涂,与这两龟孙儿废什么话?这劳什子的姜坛面相看起来岁数与我一般大,就交给我了吧。这样一来,我打杀他也不算欺负人。” 游容与脾气最为暴躁,率先对着姜坛出手。 高如山峰的巍峨法相不断近前逼迫。 单俊义想驰援,被伏雁升单手格住,一掌之下倒掠出去数百丈。而后,伏雁升毫不犹豫地选择趁胜追击,追了出去。 身旁三个声音异口同声响起,“姜兄我来助你。” “大人打架,哪有小孩子说话的份。”游容与转身,朝着他们怒斥一声,“给老子滚!” 随着这一声呵斥,庭松,冬梅和青竹这三位道人只感觉一阵睥睨天下的威压铺天盖地,全方位袭来。三人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就不约而同地倒退出去,摔在远处地上。 三人同时呕出一口鲜血,竟是不明不白地瞬间重伤。 ...... 不知名地方,万丈高空的云海上,这里的云层在波涛汹涌地翻滚着。云层中阵阵惊雷迅猛滚走,一闪而逝,凶险无比。饶是寻常抚顶境修士都不敢硬抗这些惊雷。 可此时竟然有一男一女如闲庭漫步般优哉游哉地行走在雷海中。 说是闲庭漫步其实也不准确,因为前边一袭黄罗袍,下系一条银白锦绣裙的靓丽女子明显步伐急促,不时还催促着身后那个鹰钩鼻,四方脸的邋遢老人, “老贼你快点,再慢什么都赶不上了!” “臭老娘们催什么催,要不你自己赶路去,到地了给个地标,我自个儿窜过去。” “呵,老娘要认得路,还会等你?” “不认得路就把老子把嘴闭上。” ...... 第170章 算不了什么 伏雁升对阵单俊义,游容与对阵姜坛。 四个长生境的强者,大战一触即发。 明明好端端的一个宗门弟子成年礼喜事,却莫名其妙打了起来。 这场战打得莫名其妙的,不止陆抬这边的人错愕,就连怀沙宗那边也是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东胜州报那些身着灰色大袖常服的人好似早知如此一般,他们此时正拿着一面面镜子模样的东西对准这两处战场,分别派遣人手不停地对着两出战场以秘法誊录。 为免殃及无辜,橘颂宗宗主伏雁升和怀沙宗大太上长老单俊义在远处海面上的老地方缠斗。 两人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在那里打过一场。 那一次,单俊义刚刚破长生境,境界不稳,自认因此才输给伏雁升,甚至连飞剑幻影都被夺了去。此时卷土重来,自是想着一雪前耻。 另外一处的战场则是游容与和姜坛。游容与虽然没有带着姜坛远离战场,但他掷出了一张山河图。山河图高高悬挂在半空上,把游容与和姜坛罩在一个光圈内。二人使出的神通术法砸在圆球上,如同水面荡起涟漪,片刻后就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南离同,尚梓冈,严监生和灵素这四人傻愣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特别是严监生。到得如今这个地步,有些是他已经大致了解清楚。 庭松,冬梅和青竹这三位道人在姜坛现身后,立马站出来表明立场。之后又在姜坛与游容与的战斗中,毫不犹豫地想着帮忙姜坛。 如此毫不掩饰的作派,加上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受邀参加这场成年礼,到得如今,他又怎会看不出这是一场针对他们橘颂宗的陷阱。 傻愣眼的不仅是橘颂宗一方,同时还有怀沙宗的何昊苍。 何昊苍对于发生的这一切事先毫不知情,他如今身上还随身携带着一颗造化丹以及其余的一些不入流的丹药,是打算带给他父母亲人的见面礼,也是作为一个不孝儿,数十年不曾下山探望父母的歉礼。 何昊苍原先还打算着成年礼仪式一结束,有了随时下宗门的许可,便立马下山返回拢阴何氏。不料,却发生了这种事...... 不多时,有人站在了陆抬身前。 陆抬望着身前好似双臂正常的单春秋,笑意玩味,“哟呵,单师兄这只右臂长出来了?” 虽然此时的单春秋看着双臂正常,但陆抬不过瞄了几眼就看出了端倪。 不过类似莲藕身那般的假肢罢了。虽说平时可能抬拿举等的小动作没什么问题,但假肢终究是假肢,要真打起来,他可绝对讨不了好。 单春秋满不在乎地也跟着笑了笑,“没事,笑吧笑吧,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陆抬掩嘴故作惊讶,“莫非你也得了两把半仙兵飞剑?而且还要以此打死我不成?单师兄放过我吧,青阳山打死同门可是罪大恶极的死罪。” 单春秋如一头野兽般,瞬间被激怒。他重重喘着粗气,沉声道:“我不在乎!只要能杀了你,我不在乎。对,只要能杀了你!” 陆抬竖起一根大拇指,“少年好志气,如此壮志凌云的少年......” 陆抬祭出飞剑青梅,然后才继续开口道:“当得起老子一剑再斩断你一条臂膀。” 或许是因为被一个比自己年幼的人说成少年志气,也或许是因为陆抬再一次提及臂膀的事,单春秋瞬间勃然大怒,控制着飞剑绿树向陆抬刺来。 上一次被陆抬打得毫无反手之力,单春秋胆敢再一次挑衅,肯定藏有底牌对付自己的半仙兵飞剑。陆抬虽然早早祭出飞剑青梅,在不知道单春秋具体底牌前却没有早早动用,而是袖间轻捻出一张符箓,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飞剑绿树按着原先轨迹掠去,轰隆一声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连带着周围的酒水瓜果震得落满一地。 单春秋看到陆抬消失在原地后,本能地抬脚往后一踹。 陆抬果不其然地出现在单春秋身后,毫不畏惧地右手握拳朝着单春秋的大腿狠狠砸下。 单春秋被这一拳砸得单膝跪地,同时陆抬也被单春秋这一脚直直踹中胸口,倒飞出去数丈远。 第一轮的试探,双方平分秋色。 东阳州报那些身着灰色大袖常服的人,也察觉到了此处战场,开始有人朝着这边赶来。 不过不是劝架,而是继续以秘法誊录。 陆抬揉了揉胸口,站立起身,没有着急出手。 单春秋冷笑一声,直直朝着陆抬冲来。 陆抬摆出一个拳架应敌,忽然身前朝着自己冲来的单春秋消失在原地。陆抬暗道一声不好,刚想回头时,已经迟了。他整个人都被身后横空出世的单春秋,一拳狠狠砸在后背上。 单春秋狞笑,保持着挥拳动作,“瞬身符嘛,我也有。” 陆抬借住几个前翻,卸掉这股前冲的力,落地站稳后,再也忍不住,凭空呕出一口淋漓污血。 黑色浑浊的污血洒落在地面上的白砖上,显得极为触目惊心。 陆抬单膝撑地,朝着不远处的王富贵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别过来,“我没事。” 这还是灵素第一次看见陆抬受伤,她发了疯似的想冲过来,却被王富贵他们一把拉住。实力上的差距使得王富贵他们知道,他们过去,不但可能起不到什么帮助效果,反而只会给陆抬添乱。 远处怀沙宗那边的江染也被时孟春死死拉住。 “你冲过去也没用啊......不是我不想出手,我答应了人......要不是你想着来,我都不想淌这趟浑水......傻妮子,你哭什么呢,那臭小子命大着呢......别哭别哭,我保证那个臭小子死不了......我保证看着他,绝对不会让他死的,你放心,放心......” 江染抽泣不止,她抹了把眼角,声音沙哑,“他要是死了,我一辈子都不认你这个师父。” 时孟春看得心疼不已,又是好一顿安慰,“好好好,他不会死,不会死的......我保证,保证” 时孟春拿着一抹手帕,还想着给江染擦眼泪,却被伤心的江染一把手揪住他的胡须,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如何动手制止,当下又是好一顿求饶。 ...... 这边的陆抬脸上没有单春秋想象中的气急败坏。 他只是咧嘴一笑, 这一点小伤还真算不了什么。 第171章 那便死罢 陆抬吐出这口污血后,才感觉身体好了点。他在原地做着扩展伸腰等动作,一边思考破敌之策。 没谁规定符箓的使用者,既然陆抬能用,单春秋自然也能用。事实上陆抬早该想到的,既然单俊义能以一本符箓书作为赔偿,那作为单俊义独子的单春秋,又怎么可能没点符箓傍身呢? 陆抬没有单春秋想象中的气急败坏,那么单春秋就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他可不会平白给陆抬疗伤和思考的机会,当下便控制着飞剑绿树再度向陆抬袭来,同时自己还朝着陆抬方向前冲而去。 陆抬毫不犹豫地也选择前冲,前冲途中陆抬继续捻动袖中的瞬身符,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借此躲过飞剑绿树的袭杀。 单春秋冷笑一声,身体本能地高抬腿向后瞪去。 意料中的攻击并没有如期而至,这一次陆抬出现的地方是在他右侧方,而不是身后。 单春秋的右臂是假肢,虽然确实能做一些抬手挥舞等的基本动作,但假肢毕竟是假肢,本身并没有什么气力。陆抬出现在单春秋身旁,他还没来得及抵抗,陆抬已经一拳重重砸在他的右臂假肢上,狠狠把他甩砸出去数十丈远。 一拳得手后,陆抬没有就此罢休。他心意一动,原先一直在周围游掠的飞剑青梅瞬间掠出,破空刺向单春秋。 被打得倒退不止的单春秋伸手往前一伸,飞剑绿树瞬间被他握在手中。他手持飞剑绿树直直刺到地上,以此硬生生止住倒退的步伐。随后他往前一扔,飞剑绿树直直刺向重来的飞剑青梅。 叮地一声,单春秋的绿树和陆抬的青梅在空中剧烈碰撞,炸出一片花火。飞剑绿树剑尖瞬间被撕出一个大口子,反观陆抬的青梅若无其事一般继续往前掠去。 飞剑绿树无力退下,不过也成功阻挡了青梅这一瞬间的时间。 借着这一瞬间,单春秋左手祭出一张金黄色的符箓,这张符箓发出诡异的紫色光芒,稳稳地罩中飞剑青梅,罩出的光芒隐约呈现出一个“井”字。 飞剑青梅被罩在其中,在罩中四处碰壁,撞得叮当作响依旧不得出。 陆抬皱了皱眉头,“井字符?” 单春秋没有回答,眼见着的倨傲表情却回答了这一切。 落宝符和井字符的功能效用差不多。 不过落宝符使用限制过大,不仅需求长时间的准备,而且准备过后,还不能随意挪动地方,属于防守型的符箓,但几乎可以打落所有法宝飞剑。 而井字符却是偏向进攻型的符箓。井字符只能困住飞剑,却无法困住其余的法宝。而且相比落宝符,井字符的品秩要求要更高。 陆抬不用猜都知道这么一张小小的井字符肯定起码价值上百颗灵石,否则不可能能困住一把半仙兵的飞剑。 难怪如此有恃无恐地胆敢来挑衅。 ...... 远处的江染一直紧张兮兮地张望着陆抬和单春秋的打斗。 她虽然是怀沙宗的弟子,但眼见陆抬占据上风,压制着同是怀沙宗的单春秋时,她会高兴。此时眼见陆抬的飞剑被困,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她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心情不好的江染恶狠狠地朝着身旁老人时孟春望去。 时孟春赶忙伸手护在自己鼻子和下巴处,防止江染再扯自己的须发。 江染心情很不好,她伸手狠狠拧住时孟春手臂上的肉。 时孟春没有躲,也不敢躲。 嘶,倒喝一口凉气,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 单春秋洋洋得意,“我有井字符,你的半仙兵飞剑对我没用。加之我境界比你高,所以你不可能有胜算。” 陆抬嗤笑一声,“想吹牛逼,起码也得先把我打趴下再说。” 既然有第一张,肯定就有第二张井字符,陆抬没有再贸贸然出手。 可他想谨慎行事,单春秋可不会如他愿。飞剑绿树剑尖裂开一个大口子,威力大损,但单春秋没有就此弃剑不用。这次他祭出飞剑后,不再隔空控制,而是改为手中持剑,继续向陆抬攻来。 陆抬再次捻动袖中符,横空出现在单春秋身旁。依然是右侧,依然是针对他的假肢。 单春秋想都不想地持剑旋身横扫一圈。陆抬硬生生止住步伐,赶忙向后倒退而去,只听嘶啦一声,他一只手臂躲之不及,瞬间被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单春秋眼中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好似阴谋得逞。他得理不饶人,持剑俯冲直直朝着陆抬刺去。 陆抬侧着身子,倒退一步躲过单春秋这猝不及防的一击后,不退反进,直直朝着单春秋就是一击膝撞。 此时双方距离极近,虽然山下武器一直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但长剑在这个极短的距离上不但没有发挥出长处,反而尽显弊端。 长剑横挪不开,加之单春秋右手无力,陆抬单手钳住单春秋左腕,狠狠一狞,右手猛然锤出。 出拳如猛虎,得理不饶人。 第一拳,陆抬砸在单春秋左手上,在他右手假肢无力使出的同时,直接再一次废了他的左手。 第二拳,陆抬砸在单春秋胸膛上,登时打得他肋骨寸断,口中鲜血狂喷。 第三拳,陆抬直直砸在单春秋嘴巴上,把他打得满嘴牙齿全部崩落。 ...... 陆抬正想砸出第四拳时,单春秋已经吃痛清醒反应过来。他放开手中的飞剑,控制着飞剑绿树直直往身旁的陆抬刺去,陆抬跳跃闪开一个身位。 陆抬再想继续进攻时,单春秋已经趁着这个实际直接接着一脚踹,把陆抬踹得倒飞出去数丈远。 陆抬被踹倒后,突然怪叫几声,他挣扎着想起身,竟是再也站不起来。犹如一滩烂泥般倒地。 单春秋嘴角渗出鲜血,不过他不管不顾,捻动瞬身符,转眼间就来到陆抬身边。 陆抬好似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我这把飞剑涂抹了剧毒,为了骗你近身我可费了不少功夫,你死的不冤!” 单春秋脸上狰狞大作,手中飞剑绿树再次被他握在手中,对准倒地昏迷不醒的陆抬直直刺下。 第172章 给个面子? 局势瞬间翻转,前一刻陆抬还压着单春秋打,此时却昏迷不醒,对单春秋的近身逼近没有丝毫反抗动作。 单春秋手中飞剑直直刺下。 除了那些东胜州报的人依旧面无表情地用镜花水月的小术法神通把画面和声音收录在一个个精美绝伦的瓶子里,其余观看的人或多或少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们原本就是来参加成年礼仪式的,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们依旧不觉得会冲突死人。因为青阳山内部对于私斗,特别是发生人命的私斗,处罚力度不可谓不重。 属于怀沙宗的西半场礼堂中,人群正议论纷纷。只听铿锵一声,一把神兵飞剑从江染窍穴中掠出,而后又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单春秋掠去。 这手精妙驭剑,足足可谓神出鬼没,令旁人叹为观止。 无奈飞剑还是被老人时孟春拦下,名为铅刀的飞剑拐了个遛弯儿又回到江染手中。 江染握住飞剑铅刀,直接反手就是一记横斩。 刚想开口解释的时孟春瞬间头皮发麻,猝不及防之下,不敢顾忌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飞剑几乎贴着他的发髻掠过。 险些功夫,他就身首异处。 周围之人赶紧跑得离江染远点。 ...... 王富贵谢清归他们都傻愣在原地,此时还未反应过来。灵素救陆抬心切,琥珀朱绫当即祭出,直直朝着单春秋后背砸去。 琥珀朱绫的速度很快,眨眼睛的功夫就来到了单春秋的背后。 单春秋对这条琥珀朱绫不管不顾,反而加快速度持剑朝着无力反抗的陆抬刺下,竟然是选择宁愿硬抗下这一击,也要把陆抬除之而后快。 “呲”的一声,半把飞剑尽数没入陆抬体内。 与此同时,灵素的琥珀朱绫也已袭来。明明是轻飘飘得好似一块红布的琥珀朱绫,砸在后背上,单春秋却感觉像被一条鞭子鞭笞那般。 单春秋吃痛,发出一声怪叫。此时的他非但没有想着退后疗伤,反而双手握着剑柄,加快速度,继续一下一下地刺着。 灵素两眼通红,正想继续祭出法宝琥珀朱绫攻伐。不知为何,忽然停了下来,整个人连同法宝琥珀朱绫一同无力地跌在地上。 好似丝毫没有察觉到后背上的淋漓伤口,单春秋大口喘着粗气,眼神通红,龇牙咧嘴的,浑身气力都握紧在绿树的剑柄上。他就这么一下一下地刺着,嘴中还“咿呀咿呀”地一直说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 不过短短片刻的时间,陆抬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确认即便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后,单春秋扔下飞剑,整个人绷着的那根弦松弛下来,他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一旁。若非胸膛急速起伏,旁人可能都要以为他死了。 正在这时,忽然半空中传来一声惊呼,“小心!” 认出那是姜坛的声音,单春秋愣了下。 一点寒光裹挟着势不可挡的雷电之势窜来,同时出现的还有另外一个“陆抬”。 单春秋看了看身旁的“陆抬”,再看了看正朝自己冲过来的“陆抬”,愣了下。 单春秋依旧不死心地扯过身旁那个被他戳得千疮百孔的“陆抬”,左臂重重一探,忽然身旁那个“陆抬”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满身是戳伤的木人。 木分身?化身符?上当? 百感交集,千般念头涌现心头。单春秋瞬间头皮发麻发紧,龇目欲裂,根根汗毛直立竖起,淋漓冷汗直流,混杂滚滑在后背的伤口上,痛得他直抽冷气。 此时,陆抬也早已杀到现场。飞剑在前人在后。 单春秋呆若木鸡,陆抬的另一把飞剑竹马气势汹汹地率先赶到,对着单春秋的脑袋当即刺下。 可最终,飞剑竹马还是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张黄色符箓罩在原地。 单春秋此时整个人还处于呆滞状态,这张井字符绝对不可能是他放出来。 陆抬没有多想,他猫着腰,冲过去对着单春秋的胸膛就是一记开碑手。 一拳至,拳拳至,陆抬再不留手,转瞬间已经出了十数拳。 ...... 眼见陆抬无恙,灵素双手抱头。明明是眉飞眼笑的笑脸上,此时却有行行清泪无声落下。不知到底是哭还是笑。 江染停止了闹腾,整个人无力地蹲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 身旁老人时孟春还在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不让你过去是有原因的......陆抬这小兔崽子狡猾着呢,老夫早就看出来那是一尊配合化身符的木分身......你还别不信,哼,我不会让那小子死的,老子答应过的事......哎哟哟,江丫头放手放手,疼疼疼,错了错了,不吹嘘了不吹嘘了......” ...... “小子敢尔?” 天边传来一声惊呼,随即便有阵阵雷霆滚落,如那远古天庭雷部正神执掌天雷,彰显浩瀚天威。 威力惊人的天雷炸落在光圈上,整个光圈都是一阵晃荡,但最终还是很快安稳下来。 游容与嗤笑一声。 “姜老儿找死,与我对敌还敢分心?一时疏忽才让你放出那张井字符,再让你坏事,我那师兄岂不得生生把我脑袋砸碎了?” 伴随着游容与这声言语,他身后霞光万丈,齐齐涌向姜坛。 姜坛咬咬牙,双拳紧握,霎时他的双手掌心便有大片大片的猩红鲜血窜出。他双手朝上托着掌心中的鲜血,然后重重一拍,掌中鲜血顿时迸溅开来。空气中血腥味弥漫,然后只见黑风煞气突起,直直汇聚而来,瞬间就包裹着游容与先前祭出的那件山河图法宝所罩出的光圈空间。 做完这个动作后,姜坛满脸色苍白,眼眶凹陷得比之原先更厉害,好像一瞬间变得极为虚弱。 姜坛再不管游容与,纵身一跃,轻轻落在地上。 游容与显得极为愤怒,原先那尊早已被他收回的法相再度现身,身形暴涨,好似要撑破这片黑气。不仅如此,他双手不断有诸如雷霆,火焰一般的东西砸下,每一下都能砸散不少黑气。可即便如此,要完全驱散黑气,依旧需要不少的功夫。 “姜坛老儿自寻死路,连这种伤天害理的樊笼魔功都敢修行。此事了结后,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 姜坛捂着胸口揉了揉,挑眉嗤笑一声,“干完这一票,有了两把半仙兵飞剑,我就远走高飞,跑到北俱芦洲去。整座烈焰山庄我都可以不要,还怕你们青阳山的什么追杀?” 游容与又是一顿谩骂。 “姜坛老贼欺我太甚......有种把樊笼打开......你最好祈求别落我手上......” 姜坛对这些话语置之不理,他如同一缕幽魂般轻轻飘到陆抬身旁, “给个面子?” 第173章 心情不好,又当如何? 这轻飘飘的话语,落到陆抬耳中,却是如同惊雷一般振聋发聩。他内心一惊,毫不犹豫地选择后退一步,同时右手探出,抓住单春秋的胸口,直接一个过肩摔将他反方向摔出。 姜坛倏忽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瞬间已经出现在单春秋身旁。他竖起右手掌心,轻松将还在半空中倒飞的单春秋接住。 单春秋挨了陆抬百来拳,此时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没有一块完好的骨头。他疼得龇牙咧嘴,不时有污血从嘴角渗出。 先是出手以井字符帮他困住飞剑竹马的袭杀,再是不惜以大代价,施展秘法樊笼困住游容与,从陆抬手中救下自己,恩情不可谓不重。 单春秋捂着胸口,强咽下一口鲜血后,转身向姜坛抱拳拜谢,“小子单春秋谢过先生多次相救。” 姜坛不置可否,他忽然把手搭在单春秋左肩上,“刚想明白一件事,我们事先说好的是我出手搅乱这场成年礼,伺机夺取那小子手中的半仙兵飞剑。如此一来,事后我肯定会被青阳山全面通缉追杀。当下单俊义又不在。那么我为什么还要顾忌与他的约定,保全你这个连一个烟波境的小子都不如的废物性命?” 单春秋自觉不妙,刚想开口时,忽然又有一只大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姜坛两只手微微用力,顷刻间单春秋整个人就如同一张纸般,被人随意对半撕裂成两半。 一时间,场面无比血腥,淋漓鲜血洒满地。 怀沙宗那边的西礼堂上,顿时人声鼎沸。 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单俊义的山上好友。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单俊义的盛情邀请。先前单俊义请他们过来时,只说是看好戏。当他们问及什么好戏时,单俊义又避而不谈,只说无关成年礼仪式的事。 不料事情发展到现在,连邀请他们看戏的单俊义的儿子都被人当场虐杀。 除却那些东胜州报的人依旧在面无表情地忙碌誊录刻画着,西半场礼堂处,几乎人人怒不可遏,齐声喝骂。 “大胆逆贼,胆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行凶。” “不愧是无耻火龙老贼的弟子。” “我单兄不会放过你的。” ...... “大家一起上,杀了这个无耻老贼。” 人群中不知是谁摆手带头高呼,众人齐声呐喊,纷纷祭出法宝武器。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寒光剑影耀眼夺目而出,除此之外还有那各种各样的古幡,捆仙索,降魔杵,金弓法印,以及刀斧鞭锤,钩枪戟棍等。 姜坛嗤笑一声,双指并拢,往前一划,顿时烟尘弥漫,众人跟前的地上炸开一道足足半丈宽的巨大口子。 姜坛厉声喝道:“过此线者,死。”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打杀声音依旧,但无一人胆敢率先越过这条线。渐渐的,人群中的声音也就慢慢小了下去。 人群外的何昊苍望着姜坛,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 他得帮我赞冠,他得帮我完成成年礼......完成了成年礼,我才能下山......下了山,我才能见我那些宗亲父母...... ...... 早在单春秋被杀之前,不敢看那血腥场面的江染就躲在老人时孟春身后,此时眼角余光瞥见身旁众人只是围成一群,却不成事,不由得轻轻扯了扯时孟春的衣袖。 时孟春脸上阴晴不定,他犹豫良久后,叹了口气。 江染的心思他当然懂,无非是要他出面保她那心上爱人。于情于理,他确实也该出手。但不是他不出手。很多事情其实江染不清楚。 事实上,这次他是受了怀沙宗宗主刘季玉所托而来,即便江染不扯着他的须发,逼迫着一定要他陪同来橘颂宗,他也会来的。不过如果是这样,他只会悄悄掩于暗处之中,待时而动。 当时,刘季玉跪倒在祖师堂牌位前,宣称事关怀沙宗的未来,破而后立。让他若不得以,不得擅自出手。这也是平日里他一直对江染言听计从,今日却一改往常,屡屡违背的原因。 时孟春忽然开口说了句,“对不起,江丫头。” 江染杏眼圆睁,刚想开口,忽然有一记手刀砸在她脖颈处,登时她就晕了过去。 ...... “姜坛老贼,等出去了,老子剥你的皮当抹布,让狗嚼你的骨渣子......” 姜坛无视那些蠢蠢欲动却不敢动,以及头上那个还在努力打破樊笼的游容与,他来到陆抬身前,笑了笑,笑意玩味。 姜坛指了指那两处还被井字符笼罩困着的半仙兵飞剑,开口道:“你是自己动手解除认主,还是要我把你杀了,带走它们后,花点功夫慢慢炼化。” 陆抬弓着腰,像一头随时准备要出击的野狼,“我能想一下吗?” 姜坛耸耸肩,“为了彰显我的大度,你当然可以这样做。毕竟涉及到两柄半仙兵飞剑和一条命的问题,当然不能算是小问题......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刚才虐杀单春秋的时候,很多血水溅落在他身上。 姜坛随手从地上的尸体上扯出半块相对安静的衣服,然后在身上擦了擦。片刻后,他突然开口道:“时间到了,告诉我你的选择......哦,忘了说了,我的时间是我的时间,跟你的时间算法不一样,所以你不用跟我说什么才过十几个呼吸间。” 陆抬脸上没有他臆想中的气急败坏,而是老老实实地开口道:“我的选择......咦,火龙真君,您怎么来了?” 姜坛脸色一沉,他惊慌失措地往后一探。趁这会儿功夫,陆抬强撑起气力,捻动瞬身符来到他身前,手中突兀出现一块覆地印。 背对着他的姜坛忽然抬脚往后一踹,陆抬顿时被踹出十数丈远,刚滚落到地上就呕出一口污血。 姜坛啧啧了两声,“别白费功夫了,我又不是单春秋那个废物。这会儿你既没有半仙兵飞剑,又深中千年冰蚕剧毒。你还没死,也只是因为体魄还行,所以毒性还没彻底爆发。所以。你是不可能有机会赢得了我的。” 姜坛又喃喃了一句,“看来你是选择第二个选择了,也罢,虽然要花费许多时光,但总比一无所获好......否则呐,老头子游容与可就要冲破樊笼了。” 当即,他便要朝着陆抬走来。 陆抬突然对着他咧嘴笑道,“咦,火龙真君您怎么来了?” 姜坛冷笑一声,“拙劣不堪的计谋,第一次就没成功,还敢使第二次?我不过心情好才尊称那个老贼一声师父......” 忽然身后有声音冷冷传来, “那你心情不好,又当如何?” 第174章 现身 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这一现身,礼堂上众人本来还在高谈阔论,不时对着远处几块战场指指点点,喧哗嘈杂。忽然之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有好些人其实并不认得火龙真君和皎月真君的模样,只是发觉大家都不说话了,他们说到一半的话自然也戛然而止。顿时,礼堂上鸦雀无声。 背后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姜坛当然熟悉。事实上,何止熟悉,恐怕再过千年万年,他都忘不了。 姜坛呆若木鸡般机械转身。只是这么与火龙真君对视一眼,便立即低下头去,手脚发凉,如坠冰窟。 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姜坛此时已经悔青了肠子,强压下心头的惊惧,他咽了口口水。刚想开口,火龙真君已经一手捏住他的两颊。 火龙真君审视了一会,突然对着身后人开口道:“臭老娘们,你说人经历过修行后,脱胎换骨,洗髓伐筋。这人,还是原先的那个人吗?” 皎月真君嗤笑一声,习惯性地想数落嘲讽几句,只是忽然想起什么,到嘴边的话才又咽了回去。 她与火龙老贼相识数千年,知晓他看似冷漠,实则内心比谁都软。眼前这个姜坛,虽然火龙老贼始终嘴硬不肯承认,但严格意义上确实算得上是他的徒弟。 而且就因为这个姜坛扯虎皮做大旗,恶贯满盈,火龙老贼这才失望透顶,自此没再收过徒。换做她皎月,有这么个徒弟,早打死拉倒。天底下心性和资质好的苗子不多,但也绝对算不上少。凭什么惯着这么个平时不孝敬,有难才上门求援的不孝之徒? 在这一点上,她很为火龙老贼不值,也是她最看不起火龙老贼的一点。 火龙真君刚问出这个问题就后悔了,他摇了摇头,望着眼前的姜坛,眼神中略带一丝伤感。 周围之人顿时议论纷纷。 “听说他给火龙真君送过几顿饭,火龙真君这才传授了他一点秘法,帮他踏上修行之路,看来传言是真的。” “难怪敢在火龙真君再三言明自己没有徒弟的情况下,还敢自称是他徒弟。” “青阳山要不是顾忌火龙真君,早把那什么烈焰山庄铲平了。” ...... 火龙真君忽然轻轻一巴掌扇过姜坛的脸颊。 姜坛两手撑地,满脸的难以置信? 就这?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 姜坛强忍住长呼出一口气的冲动,正想假仁假义地上前恭迎火龙几句。忽然整个人瘫倒在地,浑身浴血,同时,他的境界如那洪水决堤一般,一泻千里。 姜坛强忍着剧痛端正打坐,稳住心神,能挽回多少是多少。可即便如此,转瞬间他就从原先的长生境变成抚顶境,再扶摇直下变成天阔境。 他原先那头白发,虽不乌黑但浓密。对这头白发,姜坛在意得紧,每天都要差遣婢女把它梳得一丝不苟。为此,在烈焰山庄中,经常有那么些婢女因为一时疏忽,不小心梳落他几根发丝,而被他活活打死。 可如今他那满头虽白但散发着蓬勃生机的头发,早已大半枯死。稍稍这么一动,满头枯死的白发如那无边落木萧萧下。 火龙真君收回手,深深叹了口气,“念在你我那点微薄情分上,留一点境界给你。你可以提前料理你那后事以及烈焰山庄的事,然后回来受死。最后提醒你一次,我在你身上做下了记号,别想着逃跑。” 姜坛耳旁轰鸣不绝,宛若有阵阵响彻天际的雷霆炸响,火龙真君的话虽然在他耳边听来很小声,但他还是听清楚了。 于是,他本能地向外爬去。 火龙真君手指轻轻一点,包裹着游容与的那黑雾樊笼层层剥落。游容与他想了想,对火龙真君打了个道稽,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对姜坛出手。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他可以单凭喜好,不用给火龙真君面子。但他背靠青阳山,为了宗门着想,他便不得不给这么一个于整座东胜神洲都有大恩的火龙真君一个面子。 ...... 何昊苍一直都是处于呆愣状态。 经过先前橘颂峰一事后,他对一切已经麻木,很多事情也已经想开。 换作往常,眼见单春秋出手,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帮忙出手。可自从他在橘颂峰上,法宝被困没人救援,自己受伤没人搭救,很多事他都彻底失望,不在乎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对陆抬那个什么小真君的称号不在乎,对单俊义父子联合外人企图破坏以及报复橘颂宗一事不在乎,对那个姜坛明着目的是为他师父火龙真君出头维护名声,实则是想夺取那两把半仙兵飞剑的事情更不在乎。 但山下可还有一群人嗷嗷地等着他回去,那些人可是他的挚爱亲朋,宗亲父母,与他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他不能不在乎。 日复一日地辛苦修行,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身后的拢阴何氏氏族吗? 青阳山只有天阔境以上的修士才有自行下山的权利,然而到得如今,他好不容易吞了一颗造化丹,以此晋升到天阔境,只要过了成年礼就能下山了。 可为何命运要给他开这么大玩笑? 他不管其他,他只知道如今这里是属于他的成年礼仪式,而姜坛是那个替他受冠的人,而眼前这个人要走,那么他就不能让姜坛走。 ...... 姜坛在经历一开始痛彻心扉的剧痛后,如今已经缓缓回过神来。 他现在只想逃,不是逃回烈焰山庄,而是逃到北俱芦洲。他如今与青阳山已经不可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北俱芦洲的妖族是青阳山唯一一个管不到的地方,特是他唯一可能生还的地方。 堕境的疼痛令得姜坛疼痛万分,他咬咬牙,正想驾驭法宝离去,忽然有人扯住了他的袖子。 姜坛低头望去,只见是一个身着一袭华服的不过天阔境的青阳山弟子。这人他不认识,而且口中还自言自语地说着些什么诸如“成年礼”,“不能走”等乱七八糟的话。 债多不压身,杀一个,是死。 杀两个,还是死。 念及于此,姜坛环顾四周,眼见没有人朝这边观看时候,他轻轻按住那人的脑袋,然后猛然一压。 姜坛虽然如今跌境跌得厉害,但毕竟眼界和手法等东西还在,于无声无息之间,随手虐杀报复一个青阳山天阔境的小辈还是没问题的。 只一瞬间,那人的脑袋就无力垂下了,自始至终,没人朝这边观望过哪怕一眼。 第175章 赞冠及笄 “师兄你当时中了那什么蚕毒,毒性发作昏过去了,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没事,师妹我一一讲给你听。” “咳,姓姜的那个老头,杀了姓单的小坏蛋,这些事你应该都知道。后来,火龙真君来了,你应该就是这时候昏过去的。姓姜的那个老头被帅气的火龙爷爷那么咻咻咻地点了点,境界就成长生境变成了天阔境。” “这招真帅,有空我一定要让火龙爷爷教教我......对了,不止火龙爷爷来了,还有皎月姐姐......啊啊啊,师兄你也真是的,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皎月姐姐长得这么好看。” “那什么松子,竹子,梅子的三个老头子,这我没印象。我只看到他被容与师伯那么叽里呱啦的一句‘滚’后,这三人就浑身都是血,看着可渗人了。后来,后来人一多,事情也多,我就没注意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没事啦师兄,师父说不会放过他们的。” “哦,你说姓单的大坏蛋吗?哈哈哈,放心。他打不过师父......后来?没什么后来啊。哦,差点忘了。单大坏蛋打输了回来后,抱着单小坏蛋的尸体就是一顿痛哭。然后哭完后,临走前还大骂了师父几句。” “怀沙宗的事情我不了解,只听说姓刘的趁机好好整顿了一下,目前没有单大坏蛋的消息......对了,对了,单大坏蛋临走前还想偷袭你,还好被一个老头子制止住了。” “那个老头子好像是江染姐姐的师父,那老头子瞅着不缺什么的,所以呢......师兄你可以把恩情还到江染姐姐的头上,师恩......师恩还徒?。在这件事情上师兄你可马虎不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这是救命的涌泉之恩,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以身相许......哎哟哟,错了错了,师兄松松松,我不说了不说了......” 陆抬气笑着松开灵素的耳朵,“让你满嘴胡咧咧。” 灵素嘴巴撅得像挂了个油瓶,她揉了揉被捏得通红的耳朵,小声嘟囔了一句。 陆抬没有计较,在心里默默想着事情。 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当时陆抬毒性发作昏倒了,直到刚刚才醒来。好些事他都不清楚,通过刚才灵素的回答才大概知道了后续的一些事情发展。 如今想来,庭松,冬梅,青竹三位道长应该是单俊义和姜坛他们提前找好的,应严监生在报刊上刊登的赞冠者一事。然后在成年礼仪式上姜坛刁难时,以拒不履行为由阻难成年礼,逼迫着伏雁升和游容与与他们对打。 单俊义和单春秋父子自然是为了报仇雪耻,而姜坛则是看上了陆抬的这两柄半仙兵飞剑,甚至还事先准备了一个歹毒的樊笼。 火龙真君现身出手,轻松制止了姜坛。后来师父和单俊义也回来了,才发生了刚才灵素说的单俊义要杀他的事。再后来,整件事情尘埃落定,由于整个礼堂被破坏得乱七八糟,成年礼仪式自然无法再继续进行。 所以,师父伏雁升大手一挥,推迟几天举行成年礼,还当场邀请了火龙真君,皎月真君,时孟春等人担任赞冠者。其余人都当场答应,火龙真君以心情不佳,不想扰乱气氛为由婉拒了。伏雁升也没生气,就又喊了隔壁怀沙宗的刘季玉。 陆抬想了想,又开口问道:“后来姜坛呢?” 灵素委屈地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姓姜的臭老头还想跑,在前往北俱芦洲的半道上被火龙爷爷和皎月姐姐拦住,境界当场被皎月姐姐废掉,如今已经和一个普通人差不多了。听说现在他被关在怀沙宗里,好几次想自杀都没能成功。” 陆抬皱了皱眉毛,“为什么是关在怀沙宗里?” 按理来书,这次姜坛大闹橘颂宗,如今被抓应该是关押在他们橘颂宗才对。 灵素白他一眼,掰了掰手指数着道理,“姓江的老头杀死的人是单小坏蛋,单小坏蛋是怀沙宗的人。单大坏蛋据说也被关起来了,单大坏蛋勾结姓江的老头干了这些坏事,这个是要追究的,而单大坏蛋也是怀沙宗的。” 灵素顿了顿,继续道:“据那个什么火焰山的门派里的人说,姓姜的老头往日里还做过很多谋杀怀沙宗弟子的事,如今也要一一调查,所以就都并在一起让怀沙宗的刘宗主处理了。” 陆抬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而灵素还在口若悬河地讲着事情: “对了对了,当时姓单的大坏蛋还向火龙爷爷问了你为什么持有他们的半仙兵的事,火龙爷爷和皎月姐姐还一起发布声明,向那些灰色大褂的人和单大坏蛋证实了你救了他们,他们给了你半仙兵的说法。当时的单大坏蛋,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灵素说到这,还笑得捧腹,陆抬则是满脸无奈。 ......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昴日星官又当值了几天。 这一天,忌嫁娶,宜祈福,纳采,动土。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宜冠笄。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天,刘季玉精神抖擞,早早就来到了橘颂宗等待仪式开启。 陆抬由于伤势还未完全痊愈,所以没有参加仪式,躺在病床上休息。 成年礼主要内容不过是男子加冠,女子及笄,叩谢恩师培养之恩。 而身为赞冠者的皎月真君,游容与时孟春等人负责加冠及笄,仪式完毕后,称颂祝愿他们往后境界比他们这些赞冠者还高。 因为有这项内容,所以一般的宗门弟子举行仪式时才会尽量请那些抚顶境的强者来担任赞冠及笄者。毕竟抚顶境再往上,可是长生境了。 而除了失传境,长生境可是最高的一个境界了。 当然,橘颂宗举行成年礼的这天,注定要载入史册。说不定,往后举行成年礼时,还会拿出来说道说道。 因为这一天仪式显得很简陋,只有寥寥十来人参加。但担任赞冠者的四人,可都是长生境的强者,陪同的还有火龙真君这样享誉一州的大人物。 皎月真君为灵素及笄。 刘季玉为南离同赞冠。 时孟春为尚梓冈赞冠。 游容与为严监生赞冠。 第176章 小真君 天边三更鼓过,代表成年礼仪式正式开始。 所有人都在外边,还没破境参加不了仪式,体内残余毒素还未排除干净的陆抬当下便显得有些无聊。 其实这会儿的他要出去还是能出去的,可师伯游容与眼瞅他那病恹恹的样子,以不吉利为由。大手一挥,就命人把陆抬关在房间里了。 陆抬自顾自地想着事情。 先前因为要找个长生境大佬充门面,没有火龙和皎月真君的联系方式,所以他就以玄冥令通知了鬼道人,他也答应了会尽快赶到。不料到得最后,鬼道人没赶来,反倒是火龙和皎月真君稀里糊涂的现身了。 忽然一阵风吹过,床边突兀出现一个人影。 陆抬吓了一大跳,这才看清楚那个人影是火龙真君,当下便腹诽了一句。 火龙真君挥手,一个暴栗下去,陆抬没躲过。 “你小子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陆抬嘻嘻笑道:“没......没什么,小子身体还未痊愈,不能起身给火龙真君见礼,见谅见谅。” 嘴上这么说,躺在床上的他当下连拱手致意的手势都没有。 火龙真君瞥了陆抬一眼,瞅着他越看越不顺眼,挥手。 陆抬又没躲过,又是一个暴栗。 陆抬抱着脑袋,连小声嘟囔都不敢,只得转移话题,“您怎么没出去参加仪式啊?” 火龙真君挪过一张太师椅,翘起二郎腿,不耐烦道:“不过几个小兔崽子的成年礼,有什么好瞅的,要不是我要等皎月那臭老娘们,我早走了。” 陆抬悻悻然地哦了一句,当下有些犹豫。 不知道开口问他和皎月真君之间那些暗戳戳的事,会挨多少个暴栗。这要是挨了暴栗,能得到答案,倒也不后悔,就怕光挨打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假借什么杀死对方,夺取大道飞剑为由,孤男寡女一起生活在一座岛上几千年。这两人没点什么暗戳戳的故事,打死陆抬都不信。指不定以前就是一对道侣,然后之前发生了什么误会,火龙真君想解释#¥@¥,皎月真君:我不听我不听#……¥*!,最后两人这才相爱相杀。 火龙真君眼瞅陆抬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陆抬赶忙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您和那个姜坛真的是师徒吗?” 陆抬最终还是没敢问他和皎月真君两人之间暗戳戳的问题,主要还是觉得光挨打得不到答案太亏了。而且,陆抬刚问的这个问题他也还是挺感兴趣的。 传闻中火龙真君和姜坛确实是师徒,而且当初怀沙宗开宗立派时,因为和姜坛的烈焰山庄离得近,两个宗门之间市场有摩擦。姜坛当时虽然不是长生境,但好歹也是一方赫赫有名的抚顶境,强龙难压地头蛇。 青阳山下辖每个宗门开创时都是如此,不得不与当地宗门发生冲突。每个宗门的建立,都是建立在许许多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阴谋和前人累累白骨上。 青阳山贵为青阳山道统,第一大门派,确实很能唬得住人。但谁都是从娘胎里出来的,也没谁生出来就是三头六臂。敬重归敬重,不给你使点绊子,没谁咽的下这口气。 怀沙宗和烈焰山庄的恩怨就是这种情况下开始的。 当时单俊义还不是宗主,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天阔境。当时负责过来开宗立派的第一任怀沙宗宗主名为柳莹,是青阳山少有的几个女宗主之一。柳莹当时也只是个抚顶境,境界比之姜坛还要低一点。 当时明面上两个宗门之间秋毫无犯,但背地里却是波涛汹涌。好些怀沙宗外出收徒游历,或者是破境外出攒功德的弟子出去后,就再没回来。 最严重的是,怀沙宗宗主柳莹孤身一人上门向烈焰山庄讨说法。不料这一去,同样再没回来。 怀沙宗毕竟背靠青阳山,禀告上面宗门后,当即便有两个长生境的强者带队想赶往此地。 姜坛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忙前往日月湾寻求火龙真君的救援。那一次的事情最后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所以,火龙真君和姜坛两人是师徒关系的传闻,这才越演越烈。 火龙真君面露缅怀之色地想了想,这才开口答道:“算是吧。”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还是个小牧童,每天来回走十几公里的山路,只为了给我这么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送点野果山菜。而且这个牧童还用麦秆子系着草鞋提溜挂在脖颈上,光着脚丫走山路只为了唯一的那双草鞋不被磨破。” 火龙真君摇摇头,“可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个眼窝深陷,杀人不眨眼的糟老头子?” 陆抬缩了缩脑袋,刚想开口安慰几句。 火龙真君已经回过神,抬着头,随口咒骂一声,“滚蛋,老子还没矫情到需要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来安慰的份上。” 陆抬乐呵呵地点点头,“好嘞。” 说完,他整个人瘫倒在床上,就这么在床上蠕动着,顺时针地滚了起来。 火龙真君气笑着骂了句,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按住陆抬的身子,咦了一声,“不对,你小子怎么还没破天阔境?” 陆抬白他一眼,“我也想知道我......” 话还没说完,火龙真君已经单手抓起他,在他腹部和背部各点了一下,陆抬这才感觉体内充满了能量,而且浑身滚烫,好似着火一般。 火龙真君道:“抱元守一,运转你们青阳山的心法。” 陆抬不敢迟疑,赶忙跟着照做。 耳旁还有弱弱的声音传来,“你是在睡梦中不小心被......误服了造化丹,没有炼化丹药,这才导致这股药力没有完全发散开来。而是积存在你体内,我帮你重新激活这股药力,你现在好好炼化这股能量。” 陆抬点点头,闭眼认真炼化,心里只有一个感叹。 真君毕竟是真君哪,姜还是老的辣。这么轻轻一点,就知道我是在睡梦中误服的造化丹。我说怎么有点奇怪,怎么没破境,原来是没有炼化的原因。 如果陆抬此时睁眼,可能会看到火龙真君那满脸讪讪然,不自然的样子,可惜他是闭着眼的。 良久后,陆抬才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他微微握了握手掌,确实感觉力量充沛。 这,这就是天阔境? 陆抬重新闭上眼睛,心里有些飘飘然。 忽然想起什么,他赶忙抓起身旁高卧太师椅上的火龙真君的手就往外跑。 “嘛呢嘛呢?” “破境了,我参加仪式啊。” “你参加仪式,又不是我参加仪式,你抓着我干嘛?” “您老人家可得给我赞冠哪!” 此时外边的成年礼仪式还在继续,陆抬拉着火龙真君冲出去后,突然高喊: “等等等等,成年礼仪式加我一个。” ...... 与此同时,东胜州报的报纸正一如往日地派发到东胜神洲几乎每一个的山上宗门。 报纸最醒目位置处写着三个大字: “小真君。” 渐渐的,越来越多人都看到这份报纸,越来越多人开始了一连窜的动作和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