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与白兔》 第一章 抓了抓那头自然微卷的短发,杜歆睡眼惺忪地推开房门。 暑假期间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作息,昨晚凌晨一点才入睡,她忍不住打个哈欠,揉了揉眼,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眼神自然地睐向隔壁房门。 唉!真不习惯。往常醒来,总会见程孜凡从容优雅的身影……看来这学期得开始找新室友了。 她和程孜凡是大学同学,不同科系的两人因修读教育学程而认识,毕业后在同一所学校实习,实习后各自流浪在不同的学校代课,直到去年两人相约报考私立学校,很幸运地同时考进“翔集中学”。 两个女生合租了层公寓,距离学校两三个公车站远,步行约莫十几二十分钟。位于静谧巷内的旧公寓,两房一厅一卫的方正空间,采光通风良好,居住起来倒也清爽舒适。原以为就会这么下去——至少短期内不会变动,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程孜凡在今年遇见了未婚夫——熊腾云。熊家阳盛阴衰,恨不得立即将孜凡娶进门。是孜凡认为太快了,再者程父对婚事也持观望态度,两相协调后便先低调订了亲,程孜凡也在未婚夫的“卢”功之下,答应搬去熊家同住。 开学了……杜歆刷着牙,边对着镜中的自己苦笑。 她是家中老么,父母眼中的乖女儿,哥哥姊姊最疼爱的小妹,甚至在同学中也是年纪最小——因为早读。她从小就温驯听话,青春期的叛逆至多就是不高兴地嘀咕几句,连大声回话都不曾。 数学系毕业的她将来能做什么?父母认为老师这行业很单纯又稳定,对女孩子而言很不错;于是她修了教育学程,实习半年,顺利考上教师检定。父母认为老师工作稳定,却未料等她踏入这个职场,教师这块就业版图已成了僧多粥少的窘境。 有了教师资格证书并不代表就有学校教书,于是她当了两年流浪教师,直至去年才决定进私立学校教书。 翔集中学并非私立名校,却也不至于是私立烂校,学生素质中等。相较于其它私立学校而言,它的制度并不严厉,也不会太过刁难老师,确实比流浪代课那几年稳定许多。 然而当了几年教师下来,她常问自己:真的适合当老师吗? 长相稚气、个性温和的她常被男学生闹着玩,许多老师看不惯,要她凶一点、严厉些才能制得住学生。她连开口训诫学生都是温温煦煦,大声斥骂对她而言是需要克服的难题。现在的青少年精得很,与他们相较,她反倒单纯得像个学生。 只是,不当老师,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厌恶这样摇摆不定的自己,却又无力改变现状。 不多想了。她推了推鼻梁的黑框眼镜,简单梳洗后便出门。外表稚气的她,那张娃娃脸如果不是顶着一副黑框眼镜,纯然稚拙的气质肯定一览无遗,届时恐怕全身上下更找不出一丝“老师样”。 下周一学校才开学,周五这天召开教职员校务会议,上午商议研讨新学年教学方针,下午则是各领域教师小组召集,研讨课程内容及进度。 约莫八点五十分,杜歆拿了小笔记本、一支铅笔及橡皮擦,走进闹哄哄的会议室。会议室前方有个大白板,横在白板前的是一长列的主席桌。主席桌而下,则是由矩形桌排成三条纵向长桌。 她本想找一个离前面主席桌较远的位子,谁知那些“热门”座位都坐了八九分满,剩余的空位则被物品“占”住,显然是帮其他教师留位子。 她左右张望寻找熟识的面孔,忽地瞥见中间位置有个老师跟她挥手,指着自己身旁的空位。 是程孜凡!杜歆唇瓣一扬,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杜歆坐下来,将笔记本放在桌上。她暑假回中部的家,前天才上来,两人还真是好久不见。 “是啊。”程孜凡清雅白净的面容有着浅浅笑意。 “喂,真不够意思,订婚也没有通知大家。”坐她们对面的杨容容故作不满地睨着程孜凡。 她们三人都是去年考进翔集中学的教师,几个新进教师们年纪相仿,教书经历相近,大伙偶尔聚餐,除了聊聊是非抱怨学校政策外,也会一吐教甄窄门的甘苦辛酸。 “结婚肯定少不了你们。”程孜凡苦恼一笑,然眸中的幸福光采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 杜歆了然地笑了笑。孜凡的订婚宴如其风格——简单低调;然而结婚典礼恐怕不能如新娘愿,因为熊家那群男人对于筹备一场盛大婚宴可是摩拳擦掌、万分雀跃。低调简约一向不是熊家人的风格。 “还有我呢!”有人迅速坐上杨容容身旁的空位。 是英文老师钟于昀,比她们早一年进学校,上学年因为同办公室,大伙便走得近,钟于昀也常和她们出去聚餐。 几个人聊起暑假期间发生的趣事,尤其程孜凡订婚一事,她们可好奇得很,是谁能打动咱们气质老师清冷的内心? 杜歆抬眼看了墙上挂钟,再一分钟就九点。环视整个会议室,真是人声鼎沸、热闹哄哄!许是很久未见,老师们兴奋聊着,有的聊家庭聊小孩,不然就是暑假去了哪儿玩,当然还是有些老师认真拿着新学期的教材相互讨论。 主席桌上仅坐着辅导主任和学务主任,校长和其他主任尚未到。每回开会都这样,永远没有准时过,也难怪有不少老师宁可窝在办公室吃早餐也不愿准时进会议室。 不过这回她似乎料错了—— 九点整前门陆续走进人来,率先进门的是教务主任——高主任,接着进来的两位却是陌生得很。前者年约六十岁的男子,中等身材,长相平凡,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最后进门的男子瞬间抓住众人的目光……至少是众女老师的目光。 男子年纪约莫三十,身材颀长英挺,面容漂亮俊雅,一身剪裁时尚、质料高级的西装,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更为优雅迷人,气质神韵相较于电视上的超级男模丝毫不显逊色。 老师们惊讶的眼神纷纷投向前方。 此时见教务主任走到最旁边,转身向后方两人微微颔首;中年男子笑了笑坐上校长座位,众人猛地倒抽口气;然而更令人吃惊的是——那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子竟坐上教务主任的座位!?而高主任见两人坐定才往总务主任的位子坐下。 这是怎么回事?人事大搬风?原本的校长和总务主任人呢?会议室顿时一片哗然。 怎……怎么会是他?!杜歆惊骇地瞪大眼,侧过脸与程孜凡交换个眼神。从孜凡未显讶异的眼神,想必她早知道这些人事异动? 程孜凡无奈点头。因为童少斐与她未婚夫熊腾云有着过命交情,几天前熊腾云就隐约对她提及此事,本以为童少斐仅担任学校理事一职,没想到竟成了教务主任,亲自主导学校行政体系。 “你们两个眉来眼去,肯定知道什么内幕,还不赶快招来。”钟于昀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问道。 “这……中午再跟你们说。”实在是一言难尽,程孜凡流露无奈的眼色。 学校上层何时大搬风?校长和总务主任换人了?他们为何离开学校?是被辞退抑或是……众人心里莫不充斥着种种疑问。 “各位同仁,非常感谢各位……”教务主任……不,是前教务主任——现任总务主任——高主任拿起麦克风说道。 会议室吵杂声实在太大,众人压根没注意到高主任开口。 “各位同仁请安静下来……”高主任提高音量。 坐在前方的教师声息渐歇,然后面的老师们压根没留意,甚且听到了却不加以理会,仍压低声量讨论。 杜歆无奈轻叹。她从以前就觉得有些老师真的很奇怪,常在课堂上要求学生安静,自己却习惯在会议上低声交谈——一人是低声细语,一群人便成了嗡嗡吵杂声。 坐在教务主任座位上的童少斐眉心蹙凝,他起身拿起麦克风—— “想去菜市场买菜或咖啡店闲聊的人请出去,别占了学校教师的位子。”清冷的声调带着警告意味,再加上冷厉的眼神一扫,会议室瞬间静了下来。 “刚去买完菜或忙着吃早餐的同仁——”说着,冷锐的目光往后门一睨,淡凉地说:“如果太忙,可以不用进来开会了。”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望向后门,但见几位老师正姗姗来迟,有些手上还拿着三明治;一听到他的话,那些人脚步顿了顿,进也不是,更不可能真退出门去,于是只好低着头快速寻个位子坐下。 许多老师面露不悦,尤其一些资深教师。他们与前任校长及一些董事多少有些交情,想必在学校那么久,从未让人这么不客气地对待过。 童少斐冷峻的眼神往整个会议室梭巡一圈,这才坐了下来。此刻,整个会议室安静得彷佛连喘息的声音都能听见。 站在一旁的高主任愣了几秒,这才拿起麦克风清了清喉咙。 “各位同仁,这学期学校人事有些异动——” “期末怎么都没有听说?”立即有老师不悦地打断发言。换校长这种大事,得经由董事会决议,怎么事先都无动静? “陈校长及洪主任因个人因素请辞,董事会也为此召开了临时会议,他们是在董事会的同意下离职。”高主任神色严肃慎重,底下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学期由罗仁明校长接任。罗校长教书经验丰富,曾任多所公立中学校长,相信翔中在罗校长的带领之下,于各方面都能有所进展。各位,让我们欢迎罗校长!” 高主任语毕,众人鼓掌以示欢迎,罗校长起身致意。 “总务工作一向繁琐杂多,需得对学校事务熟悉者较易上手,我呢便毛遂自荐,这学期由我负责总务处相关事务,请各位同仁关照配合。” 又是一阵掌声响起,掌声中不少老师眼神交会,甚且不以为然地挑着眉。他们都不相信一向颇有野心的高主任愿意退居总务处——虽然同为主任,但教务主任对学校教务行政更具有实质上的影响力。 “接下来是这学期担任教务主任的童少斐主任。童主任对教育工作有多年的研究,对学校发展有许多新的想法和规画,相信在他的带领下,未来学校将有更上层楼的局面。让我们以热烈掌声欢迎童少斐主任!” 掌声响起,童少斐起身淡冷地点点头。 接着高主任又说了些什么,杜歆压根没听进去,此刻她脑中轰隆隆响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一次骇人的记忆无法如烟消失? 约莫一百天前—— 周五晚上杜歆在熊家有家教课——协助二十八岁的熊腾云考上大学——放学后她与程孜凡步出校门口,一名身材颀长、面容俊美的男子迎面而来。 男子上前,未瞧杜歆一眼,神色冷峻地质问程孜凡。 杜歆站在一旁静静等着,耳边传来他们两人争论的声音,想是有关下午董事会议上的事。此临时会议起因于程孜凡发现学生携带毒品,学生家长却怒告教师诬诋,而这个学生家长刚好是学校董事,校长与总务主任竟因此偏袒学生家长,于是一连串麻烦紧随而至。 第二章 男子好像是熊腾云的友人,特意前来协助,不意与程孜凡有些意见纷歧。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男子冷漠的一声。“上车。” 杜歆惊得瞪大眼,心想,不会吧?要搭他的车?这人感觉“歹逗阵”欸. 见她睁眼骇然的模样,男子冷然轻睨,一副“有什么意见?”的不耐神色,杜歆吓得连忙别开视线。 “熊伯伯让我送你回去,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了。”男子对着程孜凡说道。瞧他眉心轻拢,显然也是勉为其难地担下此任务。 程孜凡无奈之下,拉着杜歆上车。 “这个学生上来干嘛?”男子睇着杜歆,嘴角冷冷抽 动。 啊?没……没没礼貌的家伙,杜歆一脸气呼呼。 “我……我是老师。”她严肃地纠正。 男子浓眉微扬,似不以为然,却没再多说什么。 程孜凡简单为两人介绍。男子果真是熊腾云的朋友——童少斐。沿途她们说着下午董事会议上的事,一切倒也相安无事……只除了途中童少斐曾威胁要将杜歆丢出车外,总之最后是平安抵达熊家。 适巧熊腾云刚回来,程孜凡让杜歆和童少斐先行进去。 两人甫踏进屋内,就听得一道浑厚爽朗的嗓音:“少斐,最近忙些什么?都不来吃饭啦!兔老师快过来,今晚老张可是使出浑身解数,不输满汉全席。” 出声招呼的是好客的熊家老爷子——熊一夫。 杜歆往餐桌一望,熊家几个男人顶着属于他们特有风格的电卷头,全员到齐。 兔老师?童少斐斜瞄了眼身旁的杜歆,还满符合的。 “老爷,人家是杜老师。”神态优雅的金管家已不知是第几次纠正道。 “没关系啦!其实也不用叫我老师,叫杜歆就好。”熊伯伯习惯这么叫她,听久了倒也不以为意。看了那大桌丰盛佳肴,她开心地坐了下来。 两人坐定没多久,熊腾云他们也走了进来。餐桌上,熊一夫不断地张罗招呼,金管家则与他一搭一唱,用餐氛围特别欢乐。 “大伙别客气,来!兔老师多吃点,这盘兔肉是专门为你炒的。” 当杜歆夹起面前那道菜时,熊一夫大声喊道。她一听,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手臂瞬间僵住,筷子夹着那几条肉丝放也不是,要夹回碗里却又怕得很。 这时,连一向面无表情的厨子老张也不禁抿嘴忍着笑。 “骗你的啦!这是香槽炒猪肉丝。”熊家六叔公大笑道。 大伙听了,莫不哈哈大笑,杜歆不依地嘟囔着,熊家这群老男人就喜欢捉弄她。 “你真的是老师吗?”身旁冷冷传来质疑。 “怀疑吗?”杜歆侧头回道。 “很怀疑。”一点都未加修饰,童少斐疑道:“翔集中学录取教师的标准是什么?” 这……很伤人耶!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虽然在童少斐眼里压根不具任何杀伤力。 “想知道啊?那去问学校啊!”她没好气地回道。 “我会的。” 嗄?他是开玩笑的吧?她歪过头睇向童少斐,不意他竟对她露出一记不怀好意的笑容,她登时背脊发凉。 “来来!这是收藏多年的高粱,八二年的陈高,很香醇滑润。”熊一夫不知何时拿出酒来,还让阿吉——熊腾云的跟班小弟——取来小瓷杯。 “孜凡、兔老师,这酒很好的,喝一点对身体不错。”见两个女孩欲婉拒,熊一夫先行劝说。 她和孜凡对望一眼。小酌怡情,况且气氛那么热络,也就不再推拒。 “臭小子,就不信今晚灌不醉你。”熊一夫特别点名童少斐。 “看样子伯父的藏酒恐怕会大失血。”童少斐气定神闲地回道。 这话可惹得一群男人大为不满,尤其是熊腾云。这两人都自称有着深不可测的好酒量,又从小就爱互相吐槽较量,今晚当然得拼下去了。 “来,孜凡、兔老师,熊伯伯敬你们!”看到儿子愿意考大学,熊一夫乐不可支,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两位家教老师的功劳。 两人谦逊几句,杜歆忙拿起那小杯子,一大口饮下! 哇哇啦啦啦——忘了这是烈酒,她伸了伸舌,火辣辣地,呛得她直咳,鼻涕眼泪齐下。 “杜歆……”孜凡惊愕一喊。 “看不出来小白兔也这么有魄力!”熊一夫揶揄赞道。 一旁童少斐眼底闪过一抹微讶,但很快就恢复傲然冷嘲的神色。 杜歆伸手抹去眼角泪珠,拿起餐巾纸擤着鼻子,她双颊热烫酡红,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 今晚每个人都忘了熊腾云的家教课,好像就只是参加一个欢乐的家庭聚会。大伙酒酣耳热,直至十点多才散席。因为喝了不少酒,熊一夫便让他们留下来过夜,反正熊家屋子大,不怕没空房。 一进客房,杜歆倒头便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醒过来,怔了几秒才想起自己身处熊家客房。望向黑暗的室内,她摸着手机看了时间,凌晨四点多,决定起身冲个澡。她开了灯,戴上眼镜,轻悄悄地打开房门。 熊家大宅为三层楼高的豪华建筑,三楼为熊腾云的私人空间;一楼除了客厅、饭厅、厨房及书房等公共空间外,另有两间房,住着老张及阿吉;二楼左右翼对称,格局大同小异。左翼住着熊老爷、六叔公及金管家;右翼有两间客房、一个小厅及一间卫浴。 杜歆打开房门,探头观察环境。怕吵醒他人,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浴室快速冲了澡。熊家单是一间浴室恐怕就比她的卧室来得大,浴室又以毛玻璃分隔为沐浴泡澡处与马桶梳妆台两个空间,坪数不小,应该不输五星级饭店——她虽没住过,但猜想应也不过如此。 冲好澡,她套上孜凡昨夜为她准备好的短裤t恤,回到房里又躺了下来,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是因为陌生环境吗?否则她一向挺好入睡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看了看时间,五点十七分。又想上厕所了,昨晚喝了不少酒,为了解酒又喝下不少热汤……膀胱负担太重。 下腹突然一阵压迫,她毅然起身。这回熟知路径,她摸黑打开房门,一股劲儿直冲浴室,坐上马桶,解放膀胱压力。小解结束,她眉心微拧,隐约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她刚刚冲进来时有开灯吗?还是先前没关灯就回房?不行,这样太不环保了,北极熊会跟她抗议……恍神地起身拉起裤子—— 右侧的毛玻璃门唰啦一声被打开来,浴室里头竟然走出一个高大的裸男?! 他下半身应该围着一条白色浴巾?这人是……眼前一片模糊,这时她才发现眼镜不在鼻梁上!刚冲出房门时忘了戴上?她惊愕得不知所措,脑子全然糊成一团泥,凝滞无法运转。 男子似乎愣住?杜歆瞇起眼,想稍微瞧清楚些,近视五百度的她,拿下眼镜后几乎是半瞎了。 真的是童少斐!那个“歹逗阵”! “放心放心,我近视,什么都看不清楚……没看到,没看到。”她语无伦次地澄清道。 童少斐嘴角微抽 动,嗤了一声,说:“你在干嘛?” 杜歆闻言,脑袋轰地一响,白皙面颊霎时布满红晕。她刚刚还坐在马桶上尿尿……他应该没有发现吧?天哪!不会吧?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糗事?! 然而,天老爷显然觉得她丢的脸还不够似地—— 当她羞惭得快要死掉、恨不得平空消失时,身子也立即做出反应——倏地往门口冲去。谁知她才一奔过去,童少斐也正打算走向门口,两人身躯一撞,杜歆身子向旁倾倒,童少斐急忙上前拉住她的左臂,阻止她摔倒;慌乱中,杜歆右手及时拉住他身上唯一的布料,于是那条白浴巾就被她这么一把扯落—— 童少斐惊愣,手一滑,杜歆顺势跌坐在地,而他就立在她眼前,那高度及距离刚刚好——让她清清楚楚、一览无遗……连近视五百度也无法阻碍她的视线。 天哪!他的……他的“小弟”就这么赤裸裸地挺在她眼前,而且好像还抖颤了一下……竟然会动?! “会瞎掉……会瞎掉……”她饱受惊吓地喃喃自语。 人被吓呆了,然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盯着他那里瞧。他的“小弟”好狰狞、好像在对她咆哮——她不是没看过……是没看过活的……不是,是没看过真人版……噢!天哪!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童少斐瞇着眼望向杜歆,眸底掠过一抹异样,他伸手捞起掉在地面的浴巾,围上腰际。如果杜歆没有近视、没有处于极度惊吓中……或许能发现此刻他俊容上的淡淡红晕。 “这下子什么都看到了,那么养眼,难怪会瞎掉。”他冷嘲热讽。 “会瞎掉是因为看到不洁的东西……”仍处于惊吓中的她低声嘀咕。 不洁?童少斐瞇起眼,面色冷峻,心底虽不悦,仍是伸手将她拉起,谁知杜歆一起身连忙抽出手,离他几步远。 “你……”杜歆紧张道。 “你吃错药啊?”他轻斥,不懂这会儿她的反应是干嘛! “你……洗澡为什么不锁门?”她懊恼地质问。 “你进门为什么没发现灯亮着、里面有人?”他反过来谴责她,不忘朝着毛玻璃一指,暗示她的“目中无人”。 那是因为她近视呀……好吧,也因为有时候她真的太粗线条,她承认。 “那……你刚刚……那里怎么可以有反应?这样……很像色情狂。”虽然没经验,也知道刚刚他那里……那里竟然动了动……呜呜……她明明近视五百度,为什么会看得那么清楚? 色情狂?童少斐闻言脸色一寒,恼怒驳斥:“谁让你对着我那里又说话又吐气的?是男人都会有反应!” “我哪有说……我没有吐气。”她满脸胀红,因为自己确实有讲话,反驳的口气便弱了些。 “还有,有反应纯粹因为我是男人,如果因为有反应就霸王硬上弓,那才是色情狂、才叫禽兽!”不理会她薄弱的反驳,他铁青着脸,显然耐性全被磨光了。 杜歆一愣,眨巴着眼。他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可这么一来,倒成了她无理取闹?她不认同地拧着眉,却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童少斐睨了她一眼,决定结束这场荒谬的闹剧,转身走到门口,忽地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盯着她。 杜歆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她睁大眼努力地瞪向他,企图为自己营造出“凶狠”的模样,不过蒙眬的视线令她很难集中火力。 他嘴角轻蔑一扯,冷不防地说:“倒是你,上厕所后记得要洗手、冲马桶。” 思及刚才依稀碰到她的手,他嫌恶地皱着眉,折回洗手台,将洗手皂抹上双掌,仔细搓揉后打开水龙头冲洗干净,再以干毛巾拭净,然后一派优雅地打她面前走了出去。 轰地一响,杜歆像被石化般地僵立原地,占据脑中思绪的仅有一句话—— 他看到她上厕所了?! 望着主席桌上的男子,忆及那“不堪”的回忆……他或许不记得她了吧?毕竟两人也就见过那么一回。如果不是他突然现身学校,她都要忘了曾经有那么一回事——好吧!这种超瞎的经验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杜歆无力地垮下双肩。 第三章 此刻她脑中思绪紊乱,各处室主任的学期计划报告都结束了,她压根不晓得内容为何。 “你怎么了?”对面的杨容容见杜歆神色有异,伸手轻推了她的手臂。 杜歆一惊,回过神,随后低声说:“昨晚太晚睡了。” 杨容容毫不客气地打个哈欠,认同地点点头。想到开学后就无法睡到自然醒,心里不免喟然而叹。 杜歆目光无意识地扫了遍会议室,但见有的老师无聊地翻着新教材;有些则是在行事历上记下重要事项;有不少老师则是翻阅着自己带进来的小说或散文,有的甚至还把报纸摺成a4大小……为了打发时间,大家皆是有备而来。 虽然教书经验才两三年,这种自娱的方法倒也学得了几成。 她翻开笔记本,里面另有玄机——藏有一本薄薄的数独题目本。十几二十个数字就能有那么多样貌的组合,每一组只有一个答案,独一无二的组合。数字世界真的好玩多了,即使是要心机,也是符合逻辑的心机,哪像人类那么难懂,很多事都不照逻辑来。 然而,今天她却是怎么也进不了数字的世界,眼睛盯着那些黑白格子,心思却定不下来。 “关于刚才校长的报告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其它看法?” 在罗校长简明的几句话后,童少斐忽地问了句突兀的话。会显得突兀乃因罗校长那简短的报告全是些表面客套话,半点未提及任何校务相关规画,而童少斐竟然问大家有无其它看法? “杜歆老师?”童少斐的目光定在杜歆身上。 杜歆浑然未觉,直到身旁的程孜凡推了她一下,她才意识到有人喊了她的名—— “不知道杜老师有何看法?”声音听似平淡,却自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 杜歆心底一凛,缓缓地侧过头往主席桌偷偷一撇,童少斐那双黑眸此刻闪着锐芒,正冷冷地盯着她。 她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有点儿作贼心虚,竟倏地站起身来。 “你干嘛站起来啊?”坐对面的钟于昀低声喊道。她阖上那本看了一半的英文小说,一脸被杜歆打败的神情。 也对。她干嘛像个做错事被抓到的学生呢?然而一站起来又不能没事般地坐回去,杜歆圆眼不安地转动。 “喔,杜老师站起来,想必是有话要说?”明显带着揶揄的口吻。 许多不明就里的老师纷纷将视线移至杜歆身上,有的还一脸准备洗耳恭听的认真模样。然而更多人心里疑惑着:新上任的童主任怎么会认得杜歆?学校里甚且有许多老师不认识杜歆为哪号人物呢! “没……没有。”热浪泛上双颊,杜歆垂着头,觉得丢脸极了。 程孜凡远远地瞪向童少斐,希望他别太超过。童少斐压根不理会,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杜歆,半晌才懒懒地说:“那就请你坐下。” 这时许多老师都禁不住地笑出声来。 杜歆颓然坐下,双肩再度垮下。噢……她真想跟小叮当借个任意门,随便到哪都行,只要能立即消失。 “最后由我报告这学期的校务重点……”会议进行至此,明眼人都了解到罗校长是不管事的,真正负责学校事务者正是眼前的教务主任——童少斐。 童少斐低醇又带点冷调的嗓音不疾不徐传来,底下老师们个个专注聆听。 “……升学率及招生,说穿了就是同件事。私立学校补助有限,学校的营运费用泰半来自于学生,招生结果攸关学校的生存。至于如何招生?可不是到每所国中摆个摊位抢学生就会有成效。翔集中学没有高职部,我们只有普通高中,仅能靠升学率吸引学生,如果没有升学率,一切的教学都是空谈无义。” 他的话瞬间引起一阵哗然。他说的问题大家其实心里有数,只是教育该是有理念,而非一昧地要求升学率,这么功利主义的大话亏他能说得如此义正辞严。 这时有几位老师不以为然地纷纷举起手。 “邱老师有何问题?不好意思,请周老师陈老师稍后发言。” 童少斐很自然地喊出每个老师,这时众人方惊觉他并非只认得杜歆。莫非他早就将全校教职员的姓名与长相记住?这……也太强了吧! “童主任,学校毕竟不是补习班,我们教给学生的不该只是读书升学,教育是五育兼具,如果只以成绩来决定一切,似乎太偏颇,也失去教育者该有的责任。”邱老师一席话,引起众人附和声不断。 “如果学校招生不利,恐怕很多老师都得去补习班了。”童少斐冷讽道。不顾众人不满的反对声浪,他又说:“惺惺作态不需要,如果你们能说服家长不要求学生的升学竞争力、能想出升学率之外我们该拿什么与其它私校竞争,这样再来跟我谈五育平衡发展的教育。” 天哪!这人是脑子有问题吗?杜歆捂着嘴阻止自己惊呼出声。 即便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也不该在第一天就燃起熊熊大火,把全校老师得罪光吧?这么霸道强硬的铁腕政策不引发群体抗争才怪。 罗校长闻言,看了童少斐一眼,却未出言相劝,这时再怎么迟钝的人也都知道,学校幕后的真正推手是谁了。 “我认为童主任所言太偏颇——”资深的陈老师坐在椅子上,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 “请容我讲完……”童少斐抬手阻止,不顾陈老师一脸恼怒,他直言:“一直以来,学校财务不是没有问题,是问题被某些人刻意隐藏了。然而问题放着不管并不会就此消失不见,总有浮出台面的一天。依据评估,招生问题若未解决,不出两年,学校就会有财务危机,接下来就得考虑裁退教师名额,更甚者就是转让经营权,或者干脆关闭了事。” 如果说刚才那些话是炸弹,那么这一记就是原子弹了。这席话震得诸位教师面面相觑,骇得说不出话来。 很好,总算意识到严重性了。这里可不是让他们养老的地方。童少斐在心里冷笑着。 “我希望一年内翔中考取国立大学的升学率为15%,第二年是30%,第三年50%……也就是说,今年进来的学生,三年后每两人中就会有一人考上国立大学。” 这下子可不是只有杜歆一人瞪大眼,而是所有老师皆瞠目结舌。这个数字对翔中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他当翔中是私校的前几志愿不成? “哇……他以为他是阿部宽吗?”杨容容轻呼一声。 “阿部宽?”杜歆歪着头,纳闷地望向杨老师。 “龙樱……东大特训班啦。”日剧迷的杨容容解释道。 喔……杜歆点点头。她虽没看过,但听过这部漫画改编的日剧,据说是出激励人心的热血日剧? “拜托,童主任比阿部宽帅多了好吗!”钟于昀冷不防地冒出话。 杜歆与杨容容同时瞪向她,摆明着大不认同的神色。前者是基于对童少斐不良的印象,后者纯粹不能接受有人帅过阿部宽。 “主任,咱们翔中往年考上国立大学的平均值大约是百分之五,现在突然一下子提高那么多,不是强人所难吗?”陈老师就事论事提出,秀气的嗓音因过分激动而尖锐扬起。 “突然?大家有一年的时间奋战,怎么会突然?”童少斐冷笑暗忖,这群平日过得太舒适的资深教师果然先发声了。 “可是学校以往考上国立大学最高百分比也不过7%,一年内要变成15%,照以往的成绩看来……”教学组长为难地说道。 “廖组长走路时眼睛看哪里?”童少斐突然冒出不相关的一问。 面对童主任突如其来的询问,廖组长怔了怔才回答:“看前面。” “很好。我还以为你走路时都往后看呢!麻烦以后不要再跟我提以前怎样怎样,既然走路是向前看,也就请大家把眼光看向未来。” 廖组长被他明里暗来地嘲讽训诫一番,当下困窘不已,只好闷闷地坐下来。 看几个老师陆续被堵得无话可回,其他老师顿时只敢怒不敢言,人人在心里莫不把这个新上任的童主任骂上几句方消心头怨;尤其一些资深的老师,心底压根瞧不起这个看来三十不到的小伙子,只是一时被抢白,竟也哑然无言。 哼!果然在这里养尊处优太久,才这么来回几下就无语了?童少斐眼神往众人一扫,当目光接触到杜歆那双犹如小白兔受惊吓般的圆眼,他突地扬起一记冷笑。 眼光不小心对上那双冷锐的黑眸,杜歆惊得瞪大眼,吓得赶紧垂低头。他该不会懂得读心术吧?知道此刻她正在心里咒骂诽谤他吧? 本以为往后将是有如地狱般水深火热的日子,尤其被那双锐利十足的深眸盯上,杜歆觉得自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虽说她的反抗能力一向低弱。 开学第一周,除了开学典礼远远地看过他一眼,之后两人就甚少打照面,更别说童少斐会对她挟怨报复了。是她想太多了,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说不定童主任早忘了那回事哩。 这学期她、程孜凡及钟于昀都接了一年级导师,同个办公室。很幸运地,三人的座位邻近,程孜凡坐杜歆对面,钟于昀则在杜歆邻边。 一开学,她忙得晕头转向,单是班规的制订就搞了好些天。与去年相比,专任教师的日子真是幸福多了。 周五第四节是自己班上的数学课,她上课前先花了些时间处理班务,十分钟后才让学生翻开课本,这时钟于昀他们班的班长在门口喊了声报告。 “有什么事?”杜歆转头问道。 “老师,这节资优班的数学,章少怀跟高天宇没去上课。” 资优班是这学期的新政策。将一年级新生入学的数理基测成绩评比,把前四十名平均打散在各班,平时属于班级一份子,数理课时再抽出来至资优班教室上课,为资优班成员。 “怎么会?那他们人呢?”她焦急问道。 “不知道。童主任让我来报告一声。”也是资优班一员的他,撇嘴回道。 童主任?杜歆一时愣住,随即想到资优班的数学课正是童少斐负责。 “有谁跟他们比较熟?”她回头问班上学生。 学生们左右看了看,个个一脸茫然。才开学一周,班上同学之间还不甚了解,尤其资优生的名号好像高人一等似地,一开始大家难免保持些距离。 “老师,我先回去上课了。”隔壁班班长说道,也不等杜歆回应便自行离去。 “怎么了?”钟于昀的声音响起。在隔壁班上课的她,见原本该在资优班上课的班长突然出现,便过来关心一下。 杜歆慌张地将事情大略描迤,钟于昀问她询问过班上学生没,杜歆点头。 钟于昀教杜歆班上英文,与学生不算陌生。她沉吟半晌,转头问学生:“你们上一节什么课?” “音乐课。在视厅教室看影片。”学艺股长回答。 两人互看了眼。她点了点头,钟于昀则回去隔壁班继续上课。 杜歆让数学小老师上台抄写题目,要同学自修解题,还让风纪股长管好秩序,便三步并成两步地奔至另一栋大楼的视厅教室。 第四章 来到五楼的视厅教室,见教室门紧闭着,她贴近门板,里头隐约传出声响? 杜歆伸手握住门把,心里闪过一丝迟疑。学生在里面吗?在里面做些什么?那些事是她能够处理的吗?她紧张不安地胡乱猜想。 我是老师……我是老师……她在心里默念着。这是她的责任,她双手冒汗,咬着下唇,硬着头皮将门打开。 昏暗的视厅教室里唯有萤幕上透出的光亮,她一打开门,里面几个学生惊吓地轻呼出声。 “你们在这里干嘛?”她气恼地问道。 五六个男学生眼神互瞟,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大伙的目光同时投向其中一名男同学。 章少怀翻着白眼,撇了撇嘴,理所当然回道:“看电影啊。” “这节是数学课,你看什么电影啊?”杜歆气恼地瞪大眼。现在的学生到底怎么了?这种不合理的话竟也能堂而皇之地说出? 另一名别班的男同学不安好意地笑说:“什么电影……老师看一下就知道。”话才一出口,周遭几个男同学随即诡异地吃吃笑着。 杜歆恼怒地回头往萤幕望去—— 萤幕上一个高大外国男子身上仅披着件类似医生的白色外袍,身旁围绕着几个金发美女……竟然都一丝不挂?! 杜歆瞪大眼。一个胸部异常丰满的金发美女突然在男人面前跪了下来,刷地一声,金发美女将男人的外袍拉开,男人里面竟然什么都没穿!镜头忽然拉近,聚焦在男人那里……杜歆这时才意识到她一进门,为何隐约传来细微的呻吟声。 啊啊啊啊啊啊……她被萤幕上的特写镜头吓得大叫一声,连忙往门外冲出去,才奔跑几步,就撞进一具精健的身躯里,身后还不断传来学生嬉闹的笑声。 她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童少斐那张俊容映入眼帘。 她是真的、真的非常不想和童主任再有任何牵扯,平时闪避都来不及了,然此时见着,她却如同获救般地紧抓着童少斐胸前衣襟。 童少斐冷着眼。眼前荏弱的身躯簌簌颤抖,一张受惊吓的无助脸庞仰望着他。他微拧着眉,顿了半晌,握住杜歆削弱的双肩,狠狠地将她拉离他的身躯。 童少斐大步走进门,里头的笑声戛然而止,学生个个像被电击般地跳了起来——只除了章少怀。 童少斐并未出声,凌厉的眼神一扫,有名学生马上走去将投影机关掉;又一记眼神,那名学生乖乖将光碟取出,交给童少斐。 “谁带来的?” 童少斐一问,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的,无人敢承认。 “我。”章少怀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 身边几个同学纷纷瞄向他,露出讶异表情,有些甚且带着敬佩的目光。 “现在马上回到自己的班级,我会找你们导师来处理。”童少斐寒着脸命令道。 五六个学生纷纷走了出去,章少怀慢条斯理地起身,经过童少斐身旁时还桀鸷地抬起眼,挑衅地睨了眼才走出去。 童少斐将视厅室的门关上,转身看向杵在一旁的杜歆,后者仍一脸惊魂未定。 “你先回去上课,这事中午再处理。”童少斐摇摇头。 杜歆恍种地点了点头,转身下楼时,“碰”一声,她额头竟不小心撞上墙壁。 “噢……痛……”她捂着额头,轻呼出声。 童少斐走到她身旁,嗤地一声,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她。 杜歆满脸窘态,她将眼镜往上推,不好意思地干笑几声。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呀!尤其在他面前,她到底还要丢几次脸老天才肯善罢甘休啊啊啊啊啊! “不能揉,要先冰敷。”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杜歆一愣,尴尬地点点头,然后放下覆在痛处上的手。 想不到童主任人这么好,能大人不记小人过,还主动关心她。想起先前对他种种不良的揣测想法,相较之下,自己的心胸真的太狭小了。 “杜老师——”他略停顿,眼眸冷冷一瞟,才说:“你是怎么进来翔中的?” 嗄?杜歆眨着眼,脑袋尚无法正常思考,本能反应地回道:“考进来的。” “看来学校教师甄选制度有待加强。”他看似不经意地说着。 杜歆瞪大眼,这下子总算搞清楚他饱含讥诮的言语。她鼓着腮帮子,热气直冲脑门,却说不出半句话来为自己辩驳。 “你刚才的处理方式很糟。”冷硬的嗓音响起。 “是。”她登时气弱,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反应真的很糟。 “学生犯了错,结果落荒而逃的是老师?这些学生心里会做何想法?其他老师知道了又会怎么说?”童少斐锐利的口吻,句句一针见血。 杜歆面有赧色,两手交握背后,不自觉地捏着手指。在他面前,她犹如做错事的小学生,仅能垂着头乖乖听训。 “这些男同学正处于对性特别好奇的年纪,往往任何事都能联想到这方面来……我看,你教书这几年一定常让学生在口头上吃豆腐。”谁让她看起来太好欺侮,又长得一副可爱无害的模样,男学生最爱逗弄这样的女老师了。 杜歆抬起头,杏眼圆睁。 看来真让他说对了。看她惊讶的神情,童少斐嘴角不经意地一扯。 “即使真的被他们吓到,你也要故作镇定。你愈害羞无措,他们会更兴奋、更得寸进尺——男人,不管老少都是一个模样。” 你也一样吗?杜歆忙咬住舌,险险拦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心虚地斜瞄了眼童少斐,不意竟与他冷锐的黑眸对上—— “我也是男人。”他冷冷回道。 吓!她又没有说出口,他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心中所想化为表情流露于外,心思一点也不难猜。童少斐虽面无表情,心里却忍不住轻笑。 “对不起,我以后会、会……尽量处变不惊。”一思及刚才的画面,她仍心有余悸。 “都看过真人版了,刚才的画面有什么好震惊?”童少斐走下楼时,冷不防丢下一句。 杜歆瞪大眼,微张着嘴,再度说不出话来。一思及先前两人的“瞎经历”,她面颊再度胀红。 童少斐回过头,瞧她这副呆模样……他扯了扯嘴角,说:“午休再麻烦杜老师到小会议室与其他班导师商讨如何处置刚才的事。” “是。”杜歆愣愣回道。直到童少斐走下楼,她思绪方能运转——他果然还记得上回在熊家发生的“瞎经历”! 总算放学了。 杜歆娇小的身躯直接累摊在椅子上。不管怎样,至少已熬过这学期的第一周,接下来的两天她要好好休养,才有精力面对下一周的到来。 “后来那些学生怎么处理?”随后进办公室的钟于昀问起。 “念在初犯,每人一支小过,连续一个月的周六‘爱校活动’。我们班的章少怀违返校规携带光碟来校,两支小过,我下周一还得写通知单给家长。” “我看学生对于几支小过并不怎么在意,真正讨厌的是‘爱校活动’,周六还要来学校打扫。也好,给他们一点教训,才不会无法无天。”钟于昀认同地点点头。 “我听班上学生说光碟不是章少怀带来的。”程孜凡说道。视厅教室里有一个是她班上的学生。 “那他干嘛承认?”杜歆不解地皱着眉。 “学生自有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相处模式,咱们大人是无法理解的。”钟于昀俐落地整理好桌面,拿起包包准备走人。 “要走啦?”程孜凡问道。 “周五耶!当然得去放松一下。拜罗!”钟于昀对她们抛个飞吻,笑盈盈地离去。 是啊,周五夜……杜歆觑了眼程孜凡。想到待会独自一人回到租屋小窝,还得绕去买晚餐,一股孤寂感突然涌上心头。 “差点忘了,下午熊伯伯打电话来要我把你带去给他们瞧瞧,说是好久没看到兔老师,又说要帮我们庆祝开学,你晚上没事吧?”程孜凡唇瓣微扬,想起熊家那群男人,开学不过是个聚会的名目,爱热闹好朋友才是真的! “哇!又可以吃到张叔的手艺了。”对杜歆而言,开学有什么好庆祝?但一想到与熊家那群可爱的长辈度过周五夜,心情不由得轻快起来,尤其想到张叔那桌“满汉全席”,她不禁食指大动。 “有你最爱的‘葱烧鲫鱼’,听说张叔前天就准备了。” 杜歆两眼晶亮,咽了咽口水,说道:“那还等什么?走吧!” “等人载啊。”程孜凡眼神略为一闪。 杜歆不解地眨着眼,难道熊腾云还特地过来接她们?他学校还没开学吧? 熊腾云冲刺了几个月,总算考上大学,本打算不去念了,然与程孜凡讨论后,决定先就读某校的法律系,之后再转至夜间部。会做这个决定也是因为法律系或许对他的工作有帮助——清楚了解以及充分利用法律漏洞。 此时电话响起,程孜凡回到位子接起内线电话。没几秒,她挂了电话,转头观看四周,然后望向一脸怔然的杜歆。 “走吧!童少斐在校门口了。” 唉!既是庆祝开学,怎么可能少了童主任呢? 童少斐的车离校门口有一小段距离,孜凡解释这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杜歆侧头纳闷,不太能理解程孜凡的意思。 “我一点都不希望别人知道我和童主任有私人交情。”程孜凡扬起眉,别有深意地对着杜歆一瞅。 杜歆睁大眼,猛地点头大表赞同。 童少斐在学校几乎搞得快人神共愤的地步,尤其那些资深教师,在办公室时不时咒骂着童主任的种种“恶行”,要是让这些人知道她们私下坐童主任的车……杜歆不禁打起冷颤。 难怪孜凡在办公室提到“童少斐”三个字时,要四下观望了。 两人坐进童少斐的车,杜歆拘谨地喊声:“童主任。” 童少斐的脸透过车内后照镜,依稀白了她一眼,又像是淡定无波。 沿途童少斐照常没说话,坐在后座的她们聊着一周的导师心得——新生开学前两周是导师蜜月期,因为学生尚处于陌生状态,伪装的习性仍在,一旦熟络起来,本性尽出,那才是导师梦魇的开端。 来到熊家,熊家男人照例全员到齐,熊一夫浑厚的嗓音热情招呼。 杜歆开心地小跑步而至,欲坐下时,突然回头看了眼童少斐。 是不是该让童主任先上座?她明明一副胆小怯懦样,个性却极为粗线条,老妈总叨念她不懂人情世故。想想,她肯定是得罪了童主任,若不是因为上次的“超瞎”事件,也会因为别的事……她思忖着:礼数多些准没错。 “童主任您先坐。”迟疑几秒,她轻声说。 童少斐嘴角轻轻抽 动,没有反应,倒是一旁熊家父子毫不客气地捧腹大笑。 “兔老师,想不到你这么幽默!”熊一夫浑厚嗓音呵呵大笑。 嗄?杜歆一脸纳闷,她挠了挠面颊,尴尬地笑了笑。 “别喊他童主任,童大少会不高兴——”熊腾云故作神秘地眨着眼。 为什么?杜歆一头雾水地看向童少斐。 “因为‘主任’是童大少当过最逊咖的职位。”熊腾云咧嘴大笑。 “是谁把我陷害进去的?”童少斐冷冷地责问。 第五章 “我只让你去整顿一下‘翔中’,可没让你整个人撩下去!”谁知童少斐不知哪根筋错乱,竟跑去当了教务主任!明明大忙人一个,还这样搞? 杜歆眼珠子不安地游移,忽地碰上童少斐的锐眸,她惊得急忙别开眼。 “我太闲了可以吧。”童少斐自我解嘲。 熊腾云闻言哈哈大笑。不管怎样,可以在口头上占童少斐的便宜,他是一点都不想错过。 “熊牵到北京果然还是熊。”童少斐斜睨着熊腾云,摆明让他别再笑了。 “就这么好笑,童子鸡!”熊腾云岂是如此好说话之人,尤其和童少斐打小斗嘴惯了,他让他别笑,他偏就笑得愈加放肆,同时不忘对杜歆说:“这个绰号专属我熊腾云,其他闲杂人等只许喊他‘童大少’。” 童子鸡?是指……他?不可能吧……不是!她不是指那个意思,是说……傲慢的童主任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蹩脚的绰号? 杜歆抬眼偷觑,却被童少斐的黑眸擒个正着,她面颊一红,尴尬地笑了笑。 “杜歆,你在偷偷想什么?”熊腾云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我……没有。”她的反驳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窘境。 果然,众人听了,忍不全笑出声来,熊腾云更是哈哈大笑,童少斐瞪了他一眼,他则笑得更加张狂。 “还笑?”程孜凡清眸冷冷一睨。 熊腾云下一秒马上闭嘴,忙转身讨好亲爱的未婚妻:“孜凡,快坐下,菜要冷了。” 杜歆睁大眼,总算见证了“美女驯野兽”的奇迹。 “是啊,大家快动手吧。”金管家适时出声。 于是大伙的注意力转移至桌上的美食,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尤其在熊一夫与金管家一搭一唱下,欢笑声不断。 散会时,在熊家长辈坚持下,不管杜歆如何推辞,他们硬是将她塞进童少斐车内,嘱咐童少斐将她安全送回。 “其实主任可以送我到捷运站,我自己搭捷运回去就行了。”她小心翼翼地说,希望他能同意这个提议。 童少斐面无表情,没有说什么,行经捷运站时车子继续往前行驶。 眼看下一个捷运站快到了,她不死心地再次建议:“我是想说……主任家或许跟我家不顺路,载我回去太麻——” “顺路。”他简短有力地打断她的话。 啊?杜歆垮下肩,认命地轻叹口气。 童少斐侧过脸瞥了她一眼,不经意地问:“不想让我载?” 对……她当然不敢直接回答—— “不是啦!”她抬眼偷瞄一下,怯声道:“不好意思麻烦主任。” 童少斐白了她一眼,眼睛忽地眯起,直盯着她的额头,像是看到什么令人不悦的画面,他眉心微拧。 主任干嘛直盯着她的脸?难道刚刚吃饭,她不小心把米粒菜肴留在脸上?杜歆不由得摸了摸嘴角两颊。 童少斐挑了挑眉,旋即恢复自若的神色,目光望向前方。 “我既然愿意载,就不嫌麻烦。”他淡然回道。 吼!她心中禁不住呐喊:难道听不出来这是客套话吗?说得他有多纡尊降贵似……然而,她却只敢偷瞄了眼,再度认命地叹了口气。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尴尬”的氛围。杜歆心想:该开口说些什么好?圆眼禁不住地往旁偷觑童少斐的侧脸——撇开对他的不良观感,童主任其实长得算好看了……或许不只好看而已。 她在学校曾听到有人说他是“极品”。瞧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深邃的黑眸,俊挺的鼻梁,弧度有型的薄唇……难怪学校里虽然时不时传来某某老师对他的咒骂声,然不少女老师、甚且女学生对他的爱慕言语却也是时有耳闻。 “你一个人住?”童少斐忽地转头问她。 未预期会与他的视线对上,杜歆像偷窥被抓包的现行犯,满脸羞窘。 “对……对!”她急忙回道。 童少斐眼底闪过笑意,嘴角轻扯,目光又回到正前方。 “不怕吗?” “还好。” 童主任现在是在跟她闲话家常?她该受宠若惊吗?杜歆轻推了推眼镜,不敢确认地眨着眼。 到了住家小巷,童少斐将车停靠一旁,解开安全带,一副准备下车的模样。 “主任,我自己……你不用下车。”她连忙阻拦。 童少斐不理会,迳自打开车门下车。 哪有人这样的!杜歆在他背后白了他一眼,莫可奈何地下车。 两人并肩走进巷内,来到租屋公寓门口,她快步上前,打开公寓大门,回头对童少斐由衷一笑——总算脱离魔掌了! “谢谢主任送我回来,再见!”才一转身,身后传来童少斐的低喊。 “杜老师。” 杜歆回过头,纳闷他为何叫住她? 童少斐走到她面前……太近了!杜歆忽地心跳加速、全身紧绷、呼吸困难! 他拨开她额前短发,手指往她额上微微隆起的肌肤轻触,杜歆瞪大眼,心头一惊,脸色胀红! “吸气。”他适时出声。 啊?童少斐命令的口吻让她听话地张口吸气,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一紧张,竟屏住气息忘了呼吸。 她大口吸气,然后缓缓吐出来,这才红着脸望向他。 “你是笨蛋吗?连呼吸都要人提醒?”他扬起一记轻笑。 “我、我……主任为什么摸我?”杜歆往后退了一步,慢半拍地质问。 “你该不会认为这是职场性骚扰吧?”他懒懒地问。 她睁大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再度怀疑童少斐会读心术。 他挑着眉,又向前欺近一步。杜歆紧张地将包包横抱在胸前,心想,童主任他他……他要干嘛?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 杜歆五官扭曲地大声喊痛,因为童少斐突然伸出右手食指用力压向她的额前——今天撞到墙壁的地方! “知道痛嘛。”声音隐含着一丝不悦。 “主任……”她语带呜咽,有着求饶的意味。 童少斐放下手指,冷冷指出:“你没有冰敷。” “下午太忙,就忘了嘛。”她微噘着嘴,一脸委屈。 “还会忘吗?”说着手指又要按压下去,杜歆难得反应迅速,双手握住他的右手。 “主任,我回去马上冰敷。”她忙不迭地点头保证。 童少斐眼底闪过一抹异样,见她五官紧皱的苦恼神情,他险些轻笑出声。 “四十八小时之内冰敷——” “是是……是!”不待他说完,她连声应道。 “肿胀有明显消退时,才可以热敷,太早热敷反而会引起肿胀与疼痛。” “是是……是!”主任,你快点回去吧……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这一句。 “你心里是不是巴望着我快滚?”他话锋一转。 “是是……是……啊?”猛一怔,抬头见他一脸冷然,她拼命摇头,连忙改口:“不是不是……不是!” 童少斐忍俊不禁,连忙别开脸,然嘴角仍绽着藏不住的笑意,他轻咳几声掩饰过去。 杜歆一脸懊恼,五官无奈地紧皱,她真的快被搞疯了! “上楼吧。”童主任大人大量地说。 “谢谢主任!”接获圣旨的小人急忙讨好一笑,只差没加一句:小的告退! 杜歆倏地放开他的手,急忙打开大门,再迅速关上,然后以跑百米竞赛的速度急冲上楼。 童少斐望着快速被阖上的大门,禁不住轻笑出声。看着哪刚被杜歆握住的手掌,上头还留有她的温度……把他的手握住那么久,她竟然都没知觉?他敛住笑意,嘴角往下撇了撇。 往后退了几步,抬头望向三楼。不久,三楼的灯亮了,他又等了一会儿,才放心离去。 他其实没想到会再遇见杜歆。 他们的初次相遇并非几个月前——十年前他就见过杜歆。只是,没想到仅一面之缘,十年后自己竟然还记得她的姓名及长相。 几个月前在学校门口乍见杜歆,第一眼他就认出她来。如同十年前,仍是娇小身形、带着稚气的面容、灵巧的五官,只是多了副黑框眼镜,镜片下黑亮的圆眼没了十年前泛红的兔眼睛…… 那个手足无措、一脸无辜的小女生,十年后……好像也没太多变化。 那一天清晨在熊家的经历太难忘了,这女人神经忒大条,竟然会忽略浴室里有人。如果当天在浴室里的不是他,是其他任何男人——童少斐发现自己莫名地烦躁起来。 其实,那天杜歆奔进来时他就发现了,却来不及阻止她的行动。本想等她离开时再走出浴室……想是这么想,但身体似自有主张,他忍不住想看她发窘的表情,于是打开毛玻璃门,走了出来。 当然,后来荒腔走板的过程已超乎他的想像。这家伙竟然猛盯着他那里,还张嘴碎碎念,天晓得他当时可是耗尽全力才能维持表象的镇定,而她竟敢嫌恶他的“分身”太过活跃,还安上“色情狂”的罪名! 这女人……他并非爱记仇,但也绝不是宽宏大量的烂好人。他承认校务会议那天点到她是别有居心,瞧她一脸走神恍惚的模样,不叫起来杀鸡儆猴一番,也太可惜了。 他不得不说,那天视厅教室内男同学的反应他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有时连他都觉得——不逗弄她一下,似乎有点“暴殄天物”。 艳阳下,他不由得眯起眼,看着操场上那抹娇小的身影正仰脸对着这学期新来的男体育老师笑着,那笑容太灿烂刺眼,太白目惹人嫌! “童主任。”新进体育老师见童少斐走了过来,礼貌喊道。 童主任?杜歆忽觉脊背发凉,仿佛“芒剌在背”,她缓缓转过身,对他露出一记过度客气的笑容。 自从上次他送她回家后,两人甚少有机会碰面,顶多就是远远瞥见他的身影。她开心地以为老天爷总算听到她内心的祈求……不过这会儿,老天爷恐怕无暇顾及她吧? 不远处,上着体育课的女学生,禁不住纷纷围着小圈圈,兴奋地讨论童主任出色的外貌。 开学都快一个月了,她们还没看腻?杜歆坏心地想着,这样的人应该去当明星模持儿,干嘛跑来当什么教务主任! “柯老师在上课?”童少斐对着男体育老师笑了笑。 “嗯。杜老师他们班的体育课。”柯老师点头回道。 “杜老师!”童少斐喊道。 “是。”杜歆像个听话的学生,立即回道。 “这节没课?”脑中闪过杜歆的课表。 杜歆点点头。见童少斐投射而至的询问眼光,她忙道:“我找柯老师讨论周五新生拔河比赛的事。” “柯老师现在上课中,杜老师不认为时间不对?”童少斐问道。 会吗?她看每个班导几乎都这样啊!杜歆不认同地轻蹙起眉。 “没关系,学生正在练习拔河,顺便让杜老师看看他们班的实力。”柯老师帮忙缓颊。 “几个礼拜前,有学生利用体育课溜进视厅教育,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好像还是柯老师上的课?”童少斐挑眉轻问。 柯老师面露赧色,知道童主任是拐着弯在指责他。 “我会多加注意。”柯老师向童少斐及杜歆微微点头,便走过去学生那边。 第六章 见童少斐转向她,杜歆连忙说:“我回去上课了。” “你这节不是没课?”声音懒懒的。 对……忘了!她一心只想溜。 “我回去准备下一节的课。”她随口编说。 “你下一节还有下下节都没课。”声音再度懒懒地逸出。 他到底要怎样啊?!杜歆气怒地瞪大眼,童少斐漫不经心地回望着。 “主任干嘛记得我的课表?小的受宠若惊。”她没好气道。 小白兔会反击了?童少斐唇瓣微勾。 “不是我记得杜老师的课表,而是……下两节是数学科教学研讨会,相信杜老师没忘吧?”他故作讶然地问。 这学期周三下午最后两节是数学科研讨会,相关数学方面的研讨或课程进修都安排在这个时段,因此全校数学老师这两节都没有排课。 她当然没忘,只是被童少斐气到脑筋一时转不过来,刚才竟还气忿地指责他擅自记住她的课表,这下子倒显得自己理亏。杜歆脸颊微热,又糗又窘地说不出话来。 “待会儿见,杜老师。”童少斐扬起一记冷笑,转身离去。 杜歆登时垮下肩,都忘了童少斐也是数学老师,看来能够避开他的机率又往下降了。 回到办公室,见杨容容正从另一道门走进一导办公室。 “容容,有事吗?”杜歆走到自己的座位。 “好羡慕你们三个同间办公室。”杨容容噘着嘴,眼神故作不满地睇了程孜凡及钟于昀的座位,接着才说:“快段考了,问一下杜老师进度如何,需要借课赶进度吗?” 杨容容去年一进校就带班,杜歆是她班上的数学老师,身为导师当然得与各科教师——尤其是主科教师维持良好沟通。 距离段考只剩两周,她都没有特别留意班上其它科目的进度,心里一惊,自己现在不只是个数学老师,可还是一年九班的导师哩! “如果可以,留个早自习给我,帮他们复习一下。”杜歆说着,心里边盘算着得找各科小老师问一下班上进度。 “你呢?历史课需要赶进度吗?”杜歆反问杨容容。 “你们班……进度还行,不用留课给我了。”杨容容同时也是杜歆班上的历史老师。 “这次段考大家皮绷紧一点。”一年三班的导师突然说道。 “没错。总排名在后半段的班级,童主任肯定会特别‘关照’。”二班导师点头附和。 杜歆和杨容容互看一眼。童主任的“升学至上”主张,众老师眼下虽不服,却不敢掉以轻心。 “真不晓得董事会在搞什么!派一个没什么教学经验的年轻人来胡搞,摆明不把我们这些资深老师放在眼里。”一班的陈老师在校服务近二十年,资深如她,当然看不惯童少斐新官上任的所作所为。 “陈老师上周五下午没请假就自行离校,不巧被童主任发现,记下了。”杨容容低声在杜歆耳边轻语。 以往有些老师常利用空堂至校外处理私务,学校规定上课期间离校必须请假,只是时间一久,大家也就皮了,几个元老级教师索性连请假都省了,几年下来都没事,这会儿却让他们请假,超过时数还会影响考绩,当然引起众怒。 “现在的年轻人最欠缺‘职场伦理’,也不想想这间学校是靠哪些人打拼下来的。”另位资深教师深有同感。 “我这个年轻人要避难去了。”杨容容朝杜歆眨眼,轻悄迅速地走了出去。 此时钟响起,杜歆吁了口气。还好下课了,不然她也好怕被这些讨论波及到。 稍后,她拿起课本及教材前往三楼的小会议室。 走进小会议室,只见教学组长忙着发放资料。廖组长抬头和杜歆打声招呼,继续忙着。杜歆在签到簿上签名,她是第一个到席的老师。 选了一个距离主席座最远的位置——她猜想童主任应该会坐主席桌。 上课钟声一响,数学老师们陆续走进小会议室。自从上次校务会议后,众教师的时间观念颇有改善,尤其会议若有童主任列席,大家更是准时出常。 意外地,这回童少斐竟然迟到了! “咱们童主任不是一向最注重时间,怎么说一套,做又是一套呢?”数学科召集人林老师抓住机会冷嘲热讽一番。 “刚刚主任跟周董事长通电话,还在讨论一些事吧。”廖组长帮忙解释。 “小廖,你真是烂好人一个,上回被电了,还帮他讲话?”有的老师颇不以为然。 “没有啦!主任说我们可以先开始。”三十初头的廖组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廖组长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也只有他这种好脾气方能在童主任手下做事而无任何怨言,真是佛心来着,大伙“有志一同”地如此认定。 “既然主任都说了,咱们就开始吧。”召集人宣布会议开始。“这次会议主要讨论段考出题方针,麻烦各年级出题老师先解说段考明确范围,还有出题方向。” 研讨会开始进行,身为此次记录的杜歆,忙着聆听抄写。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空位有人坐了下来,杜歆没多想,仍埋头记录,直到召集人略带不耐烦的声音扬起—— “童主任有何意见?” 杜歆这时才瞥见身旁的男人略举着手,她抬头侧目一瞧——吓!童少斐怎么会坐在她身旁? “对于这次出题,我可以给个意见吗?”童少斐翻着手中资料,看似礼貌徵询,实则不给任何否定的空间。 不可以!杜歆敢断定多数老师的心声应该是这一句,只是碍于童主任的淫威,不敢出声罢了。 “我希望题目能灵活一些,不要只是摘录参考书上的习题,过于单调刻板的试题,怎么能检测出学生的学习成果?” 童少斐的话才一出口,三位负责出题的老师皆面有菜色,一脸为难。 “主任,我们学校学生程度就那样,出题太灵活学生成绩太烂,家长看了会不高兴。”召集人帮忙三位老师说情。 “所以出一些简单、甚至背背参考书公式就能得高分的试卷会比较好?”童少斐声调转冷。 “也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以前大家都是这样出题啊。”三年级出题老师无奈回道。 “容我再强调一次,不要再拿以前来比较,如果一切按照以前行事,那学校请我来干嘛?”童少斐往后靠向椅背,双手在胸前交叠,一脸不耐。 噢!这人真欠揍耶!他是觉得自己人缘还不够差吗?杜歆抬眸斜瞄,嘴角微微抽 动,眉心不由得蹙起。 “段考除了检测学生学习成果外,老师在教学上是否有需要修正的地方也很重要。考试并不是出题简单,让学生考个八九十分,以为自己数学很强,一旦到了学测,才发现人外有人,这种无法弥补的错误才是要不得。”他的一席话让老师们全闭了嘴。 “题目太难也会挫败学生的学习意愿——”杜歆不知哪根筋出了错,竟然在底下轻声嘀咕,她及时捂住嘴,意识到童少斐就坐在她身旁。 童少斐斜睨她一眼,接着说:“太难的考题兴许会让学生有点沮丧,不过与其出了校门再重重一跌,不如在学校接受挫折,让学生能精益求精。”他眼神梭巡一圈,唇瓣往上弯起一个迷人的笑弧,说:“我相信三位老师的能力,定能拟出一份难易适中又具监别度的灵活试题。” 三位出题老师客套地笑了笑,心里却是一肚子苦水。出题向来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尤其要拟出一份好试卷,花费的心力难以想像,本想得过且过,被童主任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了。 召集人间了大家还有何意见,老师们摇了摇头,于是会议便提早结束,距离下课还有半小时。 教师们纷纷离去,廖组长收拾资料,杜歆则埋头修正会议记录。 “主任?”廖组长要离去时,寻问的眼神望向仍坐在位子上的童少斐。 “我等杜老师的会议记录,看看你们之前讨论些什么,你先回去。” 廖组长点头离去。会议室里就剩他们两人,杜歆低头赶着记录。几分钟后,她停笔抬起头,本想将完成的记录簿往他面前一放。这一转头,发现童少斐不知何时竟侧脸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么累? “童主任?”她轻声喊道。 真睡着了?杜歆侧过脸观察童少斐。 睡着的童主任脸部线条柔和多了,没有咄咄逼人的言词,少了锐利吓人的眼神以及傲慢惹人怨的神情。此刻,他额前几绺发丝自然落下,竟有着孩子般的天真,这时候的他看起来还真是“无害”。 主任的睫毛又密又长——这是她有一回去二导找杨容容时,听见几个女老师在谈论,说是连女孩子都要自叹弗如。这会儿看来还真是如此,也难怪很多人用“美”来形容他了。 主任的鼻梁俊挺、唇型线条优美,看来就是适合接吻的嘴唇——这是她有回下课经过三年级教室,听见一群女学生这么说。当下她还惊讶于年轻女孩的大胆,这会儿瞧他微扬的唇瓣,润泽柔软,好像真的是如此…… 杜歆倒抽口气!除了被自己脑中的异色遐想吓到,最主要的是——童少斐的眼睛不知何时竟然张开了!一双深邃的黑眸,此刻正直勾勾地瞅着她。 杜歆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杏眼圆瞪、满脸胀红。 “我睡着了吗?”童少斐像没事般地挺起身,声音犹带着几分佣懒。 “嗯。”她猛点着头,眸底流露惊吓之情。 “会议记录我看一下。”他朝桌上的记录本一睇,杜歆连忙恭敬呈上。 他眉一挑,随即接过手低头翻阅。 杜歆偷觑他的侧脸,神色看来无异,想是刚刚醒转,没发现她偷窥的行为。 没多久,童少斐阖上本子,侧身望向杜歆,冷冷地指出:“杜老师,身为数学老师,不代表国文程度就差,你的会议记录错了两个字。还有,字体不够好看,要多练习。” 杜歆瞪大眼,一股热浪直袭脑门,她双拳在桌下紧握,又气又恼又羞惭又委屈……他把她当什么了?就这样当面训诫?为了这种……吼!她真的快被童少斐气炸,再怎么胆小怕事的人,也有被逼疯的一天! “主任,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她绷着脸忿然问道。 童少斐挑眉询问,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 “是因为上次在熊腾云家浴室发生的事吗?我又不是故意……故意……”那种事她一点也不想要发生啊! “杜老师——”他轻哼道。 杜歆圆眼眨巴,内心略感不妙。 “我是就事论事,把错误提出来。难不成杜老师不认为这些字有错,以为我是故意刁难?” 果然!被他这么一辩驳,反倒变成她在无理取闹,心头一委屈,眼眶不禁红了一圈。 见她委屈的神情,童少斐在心底轻叹,却又故意说:“还是杜老师认为这几个字应该这么写才对?若是如此,那我也没话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她不想再辩了!以她微弱的战斗力,只怕愈斗愈惨。杜歆连忙拿过记录簿,埋头修正。 “我把字改好了,主任看看。”再次把本子递上。 第七章 童少斐没有翻阅,反倒把身躯往后躺靠于椅背,一副佣懒自适。 “想不到搞一间学校这么浪费时间。”害他得在原本排满的行程里硬是挤出大半的时间给学校。今晚去郭大姐那边,恐怕会被一堆抱怨声浪淹没吧。 “教育本来就不是简单的事,何况你人缘差,当然难做事。”杜歆低喃怨道。 童少斐不发一语,黑眸直瞅着她。 “本来就是啊!你非得把学校老师全部得罪光了才甘心?”虽不想再抵抗,却忍不住吐槽,何况她说的可是句句实话。 “所以——我得罪你了?”他突地问,嘴角不怀好意地冷冷一勾。 杜歆心底一凛,胆怯怕事的习性让她说出违心之论:“没有。” “那还好嘛。”他看似认真,眼底却流露戏谵的笑意。 她这是挖洞给自己跳!杜歆小嘴抿成直线,打算不再理会。 童少斐笑了笑,话锋一转,突然说道: “学校的财务真的大有问题,漏洞只是还没被揭开,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要临时改选董事?整个学校内部运作都大有问题,从董事会到校长主任甚至最前线的教师。学校一堆只等着退休的老师,你说,其他新进教师不会有样学样吗?这样下去,被牺牲的终究是学生。”周董事长与这些老师多少有交情,他老人家不好意思出马,只好由他来当坏人了。 杜歆惊愕地瞪大眼,张着嘴,许久才说出话来。 “原来主任是为了学生才来当教务主任啊!”看不出来他有这么崇高的理想? “当然不是。这太浪费时间了。”如果只是担任董事,少了行政杂务,他也毋需那么忙碌。 “那为什么来学校?”她随口一问。 童少斐微怔,不发一语地盯着她瞧,仿佛连他自已心中都没有答案。 杜歆回望着,一脸纳闷不解。 “我最多待一年。你最好每天祈祷,幸运的话,我或许半年就走。”他嘴角噙着笑,说的话不知是真是假。 一连串的内幕轰得杜歆反应不及,只能呆愣住。 “放学了,杜老师不急着回去?还是听到这个消息太兴奋了?” 童少斐讥诮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虽然听到此消息很令人开心,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笑不出来。 “我先离开了。”她起身微微颔首,然后走出会议室。 望着离去的娇小背影,童少斐缓缓露出一抹苦笑。 当初是因为熊腾云及周董事长请托,他才接下改革“翔中”的任务——主导董事会。当然,他也评估过“翔中”获利的空间值不值得他出手,身为生意人,“利”字免不了。 至于为何突生变卦决定出任教务主任一职? 他思忖,若不是几个月前的巧遇,他会突然改变主意,做出这个莫名的决定吗? 上周段考甫结束,这周办公室的话题就全绕着学生成绩转。 “李老师,恭喜啊!你们班很争气,总成绩第一名呢!”不少老师向三班导师祝贺。 “你们班也不差,紧迫在后啊。”李老师轻拍五班导师的盾,调侃笑道。 杜歆不由得喟然长叹。她真搞不懂,先前在会议上大家不是才与童主任争论着,说什么教育不能只重智育,现在个个老师却把考试成绩看那么重? “果然还是数理科吃香,看你们这几个数理科老师,把咱们前几名都占……”说话的老师眼神突然瞄向杜歆,尴尬地笑了笑。 杜歆假装没听见,低头翻着备课用书。一年级有十个班级,她班上的排名就如同班级数——第九名。这结果在一导办公室倒也没什么好惊讶,真正令人意外的是——全校一年级榜首竟然在她班上! 这下子别说其他老师错愕,连她都难以置信,那个凡事漫不经心的章少怀竟是榜首! “杜老师,我看如果不是章少怀,你们班真的要垫后了。”一班陈老师不假修饰地说道。 这话,陈老师并不是第一个这么说。许多老师都曾跟她提及,像是她有多么幸运似地,更多的是不甘心第一名竟落在她的班级,尤其这个第一名的成绩竟还满分! 杜歆听了,也只能抬起头无力一笑。谁让这些老师的年资都长她好几倍,她只有受教的份。一旁的程孜凡和钟于昀听了,却忍不住翻着白眼。 “听说章少怀的基测成绩几近满分,上第三心愿绰绰有余。”有个老师突然爆料。 “我听说不只是章少怀,今年一年级新生有几个基测成绩都能上前三志愿,像钟老师他们班长,还有李老师班上的副班长都是。” “真的假的?那干嘛来我们学校?”陈老师不怎么相信地抬高音量。 “学校是不是提供高额奖学金吸收他们进来?”李老师揣测道。 “我问过小廖,他说没有。”爆料老师回道。 “小廖知道什么!依我看哪,现在学校都让童主任只手遮天哪。”一提起童少斐,陈老师声音不自觉地尖锐起来。 一察觉氛围有异,杜歆再度假装忙着备课,希望能在这团八卦疑云纷扰中淡出,不料—— “杜老师!”八班导师喊了一声。 杜歆脸上闪过一抹懊恼,却只能挤出笑容,缓缓抬起头。 “童主任找你谈话了吗?”八班——也是此次总成绩最后一名的班级——导师问道。 为什么要找她谈话?杜歆睁大眼,摇了摇头。 “听说总成绩排名后段的几个班级,都会被童主任约谈。”八班导师面带忧容。 不会吧?杜歆不自觉地拧着眉心。想到童主任……她心里难免有些烦躁,真不想在此话题上多加着墨。然而八班导师还想抱怨什么似地走过来,杜歆暗叫不妙,所幸这时有人大喊—— “外送来了!” 几个老师上前接过外送提袋。二班导师大声喊:“快来认领!” 老师们纷纷过去,杜歆连忙起身,跟着走过去,结束了成绩排名的话题。 这两节课原是班会及周会,适巧段考结束,学校举办一年级法律常识教育,请来某大律师于大礼堂演讲。有学务主任及教官坐镇,学生不敢作乱,一导们才有机会在办公室偷闲。 二班周老师的小儿子今年大学考取第一志愿,刚好利用这个机会,请一导所有老师吃蛋糕喝咖啡,几个没课的专任老师也过来分享。 “上星期我听到一个非常震惊的消息。”一喝咖啡,自然聊起是非。 “什么消息?”众老师纷纷探询。 “听说咱们童主任——上酒家。”爆料者故意一顿,带着神秘的口吻道出。 “真的假的?!”众人惊呼连连。 “这话不能乱说呀!就凭童主任的长相,还怕没女朋友吗?”诽谤童少斐的言论虽不少,却从未有人挑剔过他的外貌。 “可能性不高吧。”说话的是生物科专任教师。“上回升旗,三年级有个女学生故意在童主任经过时昏倒,童主任接住她,下一秒马上叫他们班最胖的男同学接手,听说那女学生马上清醒。” 许多老师都笑了起来,于笑声中有人不以为然地说:“公开场合,童主任当然要维持形象。” “那赵老师那件事又怎么说?” 未婚的三导赵老师长得美又会保养,虽年近三十,却瞧不出岁月的痕迹。听说眼高于顶的她对童主任情有独钟,有一次在主任办公室不知怎么地,竟不小心跌在童主任大腿上。美人投怀送抱,童主任非但不为所动,竟还很认真地说——她太重了,当场把赵老师气得头顶生烟、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据说事后还口不择言地说童主任是gay. “只能说童主任或许真的是……”同志。说话的老师没说出口,但眼神摆明正是此意。因为赵老师性感迷人,身段曲线凹凸有致,怎么也称不上“重”。 杜歆刚吃进一口草莓蛋糕,险些被这爆炸性的话题噎着,她急忙喝了口拿铁咖啡,轻咳几声。真不晓得这些八卦绯闻是打哪儿“听说”来的。 “也不一定嘛!或许有的男人就爱酒家的‘粉味’。” “怎么可能!童主任长得……他那么有品味的人,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六班导师忍无可忍地娇嚷道。 她是今年新进来的国文老师,长相清秀甜美,学校许多未婚男老师对她颇有好感,私下还昵称她“郭美人”,可惜郭老师似乎不怎么动心,看来她也是“心有所属”。有些老师眼神互相交会,了然地点了点头。 有品味?杜歆眼珠子瞟向上方,一脸思忖。由什么地方看得出童少斐有品味?不过他身上的西装看起来满贵的,学校男老师少有西装打扮,偏童少斐十之八九都是西装上身,好像深怕自己修长的身材不够醒目似。 “真的啦!我听三导林老师说的,好像是训育组长亲眼看到。”爆料老师信誓旦旦,好像亲眼目睹似地。 “又是谁听谁说谁看见的……反正从来就不会是自己看见。”钟于昀轻声冷哼。 杜歆点点头,看向程孜凡,后者轻啜口咖啡,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这样不好吧?身为教育工作者却出入那种不良场所……”不少老师皆摇头叹道。 “邱组长怎么会看到?难不成他也去了那种不良……”杜歆一脸困惑地自喃道。 不料声量未拿捏好,周遭几位老师都听到她的自言自语,邻座钟于昀噗哧一声,险些将奶油蛋糕喷出来。 程孜凡隐忍笑意,抬头睐了眼杜歆,终究忍俊不禁。 “杜老师,我们是在讲童主任,你看事情怎么重点都跟人家不一样?”年长的陈老师将脸转向杜歆,不耐烦地数落道。 杜歆脸皮薄,被这么斥责几句,双颊即微微泛热,面带歉意地笑了笑。 “邱组长是开车途中看到童主任走进一家新开张的高级酒店。”同为数学老师的三班导师——李老师连忙接话,将陈老师的注意力拉回来。 “直接跟校长投诉啊……算了,这个校长好像不管事,不如直接一状告到周董事长那里!”陈老师一脸忿然。 “那也要证据啊!单凭邱组长的话,怎么治童主任的罪?” 于是几个老师纷纷提出竟见,像是恨不得立即将童少斐逐出校门。 杜歆想起几天前童少斐提及的话,这些人如果知道童主任有可能半年就离开,是不是就会对他少了些敌意? “杜老师。” 杜歆别过脸,瞧见体育老师走近她身旁。 “柯老师,有什么事吗?”班上不会又出了什么事吧? “没……没有。刚好没课,周老师就叫我过来吃蛋糕。”柯老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我以为我们班又调皮捣蛋了。”杜歆松了口气。 “没有没有……你们康乐股长还满尽责的。” “上回拔河比赛我们班第三名,多亏柯老师帮忙训练。” “是他们自己努力的成果——”柯老师一顿,面色微红地站在她面前,一脸欲言又止。 杜歆仰起脸,以眼神询问着。 柯老师腼腆一笑,讷讷地说:“这个……这个星期六——” 第八章 “杜老师。” 一听到这个呼唤声调,杜歆上半身连忙坐直,往门口一望,众人八卦议论的男主角此刻正笔直站在门口。 “主任!”老师们纷纷喊道。大伙眼神飘栘,心头一惊,暗忖:童主任是何时到来的? 童少斐朝着大家微微颔首,目光移至杜歆,冷然道:“章少怀有点事,我想和杜老师谈谈。” 一听到班上学生有事,杜歆急忙起身,走出办公室,徒留柯老师一脸尴尬地立在原地。 钟于昀觑了眼柯老师,不禁喟然而叹,别过脸与程孜凡交换个眼神,两人无奈一笑。 杜歆一出办公室门,见童少斐自顾自地往前走,赶紧快步跟上。 “主任!”她在后面喊道,想探知章少怀发生何事。 童少斐听而末闻,仍大步往前。杜歆见状,微蹙着眉,小跑步追上。 “主任!主——”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童少斐忽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来。 杜歆险些撞上,她连忙停下疾行的步伐,一抬头,发现自己与童少斐之间仅有一个吸息的距离——近得仿佛能感受对方身上的热度。 她连忙后退几步,推了推眼镜,两颊不由自主地泛起淡淡红晕。 他盯着她——以一种仿佛连自己都无法理得清、说得明的困惑眼神。 “主任?”她侧着头,询问的眼神投向他。 童少斐回过神,转身走进办公室,杜歆忙跟着进去。 “主任,章少怀怎么了?”她追问。 “刚刚柯老师找你有什么事?”他不答反问。 嗄?杜歆微愣,略拧着眉思索,半晌才反应过来。“柯老师不是来找我,是周老师请大家吃蛋糕,柯老师没课就过来了。” 童少斐一怔,哑然失笑。 “怎……怎么了?”她一脸摸不着头绪。 她的神经恐怕比他所想的还要粗,再不然就是她的脑袋构造与众不同,眼下她的反应对比他胸中兴起的波澜……童少斐心中不由得燃起恼火。 “主任?”尾音轻轻扬起,她询问地挑着眉。 他仍是未回应,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她,黑眸幽深得令人探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杜歆推了推眼镜,眼神不安地来回游移,心想,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班上这次第九名?”他突地一问。 她心里一惊,莫非这就是八班导师刚哪提到的“主任谈话”? “下一次段考,我会严加督促学生用功。”她官腔官调地回道。 “我怀疑。”冷冷地吐槽。 嗄?哪有人这样的!好歹也说些鼓励人的话嘛!她忍不住轻睨一眼,被他这么一抢白,她竟不知该说什么。 “你凶得起来吗?怎么严加管教?” “……”她更加无言以对,因为他的话正好刺到她的痛处,狠狠地刺下去,令她无法反驳。她垂着头,等待他更加严厉的责难,不意他接着竟说—— “找出适合你自己的方式吧。” 杜歆一怔,没有预期的训骂,也没有惯常的冷嘲热讽,这下还真是有点“适应不良”,她抬起头,一时哑然。 “下课钟声响了。”他冷冷地冒出一句。 “嗄?”她眨巴着眼。 “快上课了,还不回去。”冷硬强调的口吻。 “喔!”杜歆看了看时间,急忙走出去。 童少斐一对黑眸若有所思地望向门外。刚才行经一导办公室,他目光不由自主地寻向社歆的身影,见柯老师有所意图的神情——全天下恐怕只有她看不出来吧?他唇际漾起一抹苦笑,突然有点可怜起柯老师了。 以他的眼光来看,杜歆的所有作为在他的评量表上不仅不及格,分数还会很低很低……她太怯懦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合该被压制;她也太无争了,所谓“物竞天择”,她本该被淘汰掉。 只是,这些合该、本该成立的道理,在她身上却全然被打破了。 她的个性如同外表般“无害”,战斗力与杀伤力几近于零,但治愈复原能力却是一等一,两相折冲平衡下,也难怪她能够如此乐天知命。 但有时候也真是乐观天真得过分,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偏她就像真的没心眼,别说害人了,看是连防人的基本常识都不具备,累得他得为她担忧设想—— 胸臆突地涌上一股异样,那微妙的情绪……如果他愿意正视内在情感,或许他该可怜的其实是他自己? 杜歆走回办公室,程孜凡抬眼问:“章少怀怎么了?” 啊?杜歆瞪大眼,小嘴微张。刚才童主任怎么训诫她一番后就没了下文? 见杜歆一脸怔然,程孜凡歪着头,眼神好奇地询问。 “没什么事。”杜歆尴尬地笑了笑。 稍后,上课钟声未响她即走出办公室,趁上课前先绕至班上。在走廊往教室一望,见几个女同学围在章少怀座位旁,像是在请教着课本上的问题,女孩们个个眼睛湛亮,章少怀则是一脸不耐烦。 “章少怀!”杜歆喊。 章少怀转过头,眼神轻瞥,一副“要干嘛”的神情。 此时上课钟响,她招手让章少怀出来。 章少怀撇了撇嘴,懒懒散散地踱出教室门口。 两人走到楼梯口,她将他拉到一旁问:“你……有什么事吗?” 章少怀狐疑地打量,半晌才扯着嘴回道:“老师,是你找我吧?有事的人应该是你。” 杜歆一时语塞,支吾片刻,才吞吐:“因为……刚刚童主任说你……好像有事。” “那是你跟童主任的问题,不是你听错就是童主任表达有瑕疵,反正我没事。”说完,转身走回教室。 杜歆瞪大眼。这……这是什么态度?学生气焰比老师还高涨?更气人的是,她竟然被堵得无话可回! 那傲慢的嘴脸……跟童主任还真像!杜歆气呼呼地想着。 “谁跟我很像?”身后突然传来声响。 杜歆全身一颤,吓得捂住心口,惊觉自己一气之下竟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主任,在背后突然出声会吓死人耶!”她转过身抗议。 “我看——你是作贼心虚吧。”他挑眉驳道。 “如果不是主任说章少怀出了事,然后把我叫去办公室,却没有说到底是什么——”杜歆禁不住哇啦啦地抱怨。 “杜老师。”童少斐打断她的埋怨。 “嗯?”杜歆停下话,愣愣地睐着他,心里隐约感到不妙,每当童少斐冷冷地喊她杜老师——准没好事! “你有空暇抱怨,不如多花点时间在班上。你班上不只成绩排名第九,就连整洁秩序都是第九名,你跟九还真有缘。”童少斐冷笑道。 “至少……至少不是第十名嘛!”她干笑一声,却不免赧颜汗下。 “秩序排名第九名有两个班级,所以你们班严格说来也算最后一名了。”再一次重击。 呃……她无话可说了。虽然认真地想做好导师的职务,但事实证明,她做得还不够好。 童少斐转头瞧向一年九班,见班上学生皆好奇地探头眺望,他忽地低声道:“别低着头,你们班学生都在看,身为老师要勇敢抬头,才能让学生信服。” 杜歆忙抬起头,见童少斐眸底不及闪去的关怀,她心里不由得一悸。 “这一节没课?”他明知故问。 “有。我这就去上课。”向童少斐颔首,她匆匆离去。 童少斐双手交叠胸前,凝望着渐行渐远的娇小背影,回过头见九班学生仍好奇探着,他眼眸一沉,学生纷纷将视线转回讲台——除了章少怀。 章少怀与他眼神交会,一脸若有所思,半晌才将目光缓缓转回前方。 又是新的一周。周一升旗典礼,辅导主任上台进行一场小演说,让学生学习珍惜生命、尊重生命。辅导主任演说甫结束,教官就板着脸走上台。 “刚刚王主任在台上讲话,底下很多人窸窸窣窣,怎样?聊开了啊?还玩闹起来?教官是不是说过,表现不好的班级留下来?爱讲话嘛!就留下好好讲。三年十一班、二年十一班、二年八班、一年九班、一年六班……以上念到的班级留下来,直到学务主任说可以离开才能下课,其它班级由导师自行带离。” 杜歆无奈地看着班上的学生,她刚刚已经特别盯住那几个爱玩闹的男同学,谁知顾了这边,那边就偷偷造反。 其它班级学生陆续离开。程孜凡经过时给了她一记安慰的眼神,杜歆回以一抹苦笑。稍后,一班导师陈老师也走了过来,在九班学生面前停下步伐。 “你们啊,就吃定你们老师好欺负——”陈老师转向杜歆,埋怨道: “杜老师,你就是对他们太好,让他们有恃无恐,连上我的课也吵得要命,你们班真的要严加管教。” 杜歆闻言,两颊胀红,一脸愧疚地频频道歉。 九班的学生个个臭着脸。骂他们就算了,怎么连他们导师都骂进去?一待陈老师离去,班上男同学立即不爽大骂: “老太婆很罗唆,吠什么吠啊!” “对老师要有礼貌,不要乱叫绰号。”杜歆瞪着发言的同学,严格纠正。 “本来就是!死老太婆,老师别理她啦!”另一位男同学跟着叫喊,好像觉得跟着叫骂老师是件很爽的事。 杜歆头疼地蹙起眉,想着该如何管训这一群好动顽皮的学生。 “既然这样,刚刚为什么不直接当面跟陈老师呛?”一句嘲讽冷不防地冒出。 众人遂将目光移至声音来处——竟是平时对班务漠不关心的章少怀!但见他双手环抱胸前,嗤鼻冷笑。 “干!不要以为你成绩好就很席!”被吐槽的男同学之一呛道。 “不然你也来考满分看看啊。”高天宇加入战局,谁让他是章少怀的死党。 “靠!资优班就了不起啊!” “至少上课不吵到其他同学。”章少怀不以为然地讥讽。 “对啊!每次上课就你们几个最吵啦!”不少女同学纷纷附和。 被呛的几个男同学顿觉颜面无光,个个张眼狠狠瞪向章少怀,甚至作势欲冲过来打人。 “不要吵了,这件事老师会处理。”眼看情势紧张,杜歆连忙拦阻安抚。 “干!会读书了不起啊?有种出来单挑。”几个男同学纷纷飘骂挑衅,被挑起的愤怒情绪难以控制。 “挑什么挑!回到自己的位子站好!还有,我是不是说过,别再说脏话了!”见男同学蠢蠢欲动,杜歆大声喊道。 “一年九班干什么?留下来还这么吵,再吵就连放学后都留下来。”教官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严厉地传过来。 此时学务主任也走过来关切,学生们只得压下怒气,排排站好听训,神色仍是一派桀骛不驯。 杜歆沉下脸站在一旁,心里再次责骂自己的无能;都是她领导无方才会让班上同学受罚,才会让他们互相叫骂,甚至差点打了起来……她低下头,不让自己沮丧的情绪显露出来。 垂首之际,忽然想起童少斐说过—身为老师要勇敢抬起头,才能让学生信服。她吸了吸气,连忙抬头挺胸,瞧见前方童少斐投射过来的眼神——淡淡的、仿佛是不经意一瞥。 第九章 杜歆看了却是鼻尖一酸,眼眶泛红,她连忙咬着嘴,忍住莫名涌上的酸楚情绪。 学务主任宏亮嗓音不断地训诫,随着训话时间加长,学生渐渐将头低垂,也不知是真心悔过亦是为了掩饰不耐烦的神情。 “再这么吵,以后主任就去教室陪你们上课。”训话最后,学务主任语带威吓,话一出口,班上立即发出哀鸣抗议声。 “不喜欢?那就给我安分一点。”学务主任训完话的同时,下一节上课钟声也响起,他朝杜歆点点头便离去。 “上课了,快回教室,不准在操场逗留,晚进教室的同学风纪股长把名单给我。”杜歆板着脸说道。 “老师,你这么可爱,不要‘结屎面’啦!”一名男同学说笑着。 “少白目了啦!老师都生气了,还在开玩笑!”班长忍不住骂道。 “好了,快回教室,国文老师应该到了。”杜歆连忙催促,学生这才赶紧跑回教室。 见学生离去的身影,杜歆深吁了口气,肩膀像战败的斗士般垮了下来。 不适任的念头再度浮上她脑海,或许她压根就不该当老师,免得害人害己、误人子弟…… 拖着沉重步伐走回办公室,她神色茫然地坐了下来。 “杜老师。”有人喊道。 杜歆提起精神转过头,同为数学老师的三班导师走了过来。 “你别太在意,第一年当导师难免力不从心,几年后就熟练了。”李老师宽慰道。 “嗯!真不好意思,平常都麻烦各位老师了。”她没有带班经验,因此常常向办公室老师们问东问西,深怕自己一不小心漏掉了什么该做的事。 “陈老师就刀子口,她没什么恶意。”李老师笑了笑。 “我了解。”杜歆无奈地点点头。 程孜凡与钟于昀没课时也来关心询问,连杨容容都从二导跑来安慰她。杜歆打起精神,决定好好“应战”。 好不容易熬过这一天——而这才只是一周的开始,放学后她仍在座位上批阅学生作业。 “还不回去?”程孜凡拿起包包准备离去。 “我把这些改完再回去。”她指了指一旁堆叠的数学习作。 “那我先走罗。”程孜凡浅浅一笑。 “嗯,拜。”她朝程孜凡挥挥手,又埋头批阅。 外头天色已暗,办公室仍有不少老师忙着。专任老师那一年,一放学,时间就是自己的;导师则不然,琐碎事情还真多。瞧办公室另一端,八班导师把班上几个成绩不好的学生留下来指导功课,六班郭老师叫了各干部前来训话……外面天色昏暗,里头正是灯火通明、忙忙碌碌。 快七点时她才离开学校,坐上公车没多久手机响起。 “喂。”她接起电话。 “请问是杜老师吗?”彼端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她心头略颤。 “是……”她迟疑着,不晓得对方是谁。 “我这边是xx分局……”另一端的声音沉沉传来。 杜歆全身一僵,怔怔听着另一端警察的描述。 围殴、打群架! 几个学生在公园隐密的角落相约谈判,一言不合便动了手,幸好路过民众通报,警察及时赶至,将那些学生带回警局。因为打斗情形不太严重,警察不想将事情闹大,只好请导师过来处理——那几个全是她班上的学生。 一进警局,乍见五个学生有点狼狈、一脸茫然不安地呆坐着,她顿时将苛责的话全收回肚里。瞧他们一脸惶惑无措,恐怕连自己都没料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此。 一见她出现,学生连忙起身纷纷喊道:“老师!” 那些声音饱含着不安、惶恐、求助等等意味,那带着依赖的口吻令杜歆心底一阵腾动。途中她曾怀疑自己能否应付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甚至一度胆怯地想打电话跟孜凡她们求救……然而这一刻,种种不安、不确定感全化为一种意念——学生需要她。 “杜老师?”警察扬眉,想必是讶于她稚嫩的外貌。 她走过去和警察低语几句,转身走到学生面前,赫然发现最后方还坐着一名学生——章少怀与她眼神接触,旋即别向一旁,满脸别扭不自在。 “为什么打架?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呢?”她板着脸问道。 学生你推我我推你,接着大伙你二自我一语,支支吾吾拼凑下来,原来是为了今早操场上的纷争。几个男同学不满被章少怀当面吐槽,决定把他叫出来教训一下。本以为只会读书的章少怀肯定不敢赴约,没想到他竟然只身出现。 他们本来只想要口头教训他一下,也不知怎么回事,讲着讲着就打了起来—— “那是因为你们怎么都讲不过我,只好动手。”章少怀淡淡地打断同学的述说。 真的好欠扁……杜歆在心里暗叫一声,这种傲慢的态度当然会惹毛这群血气方刚的男孩。 “章少怀,你不要以为你很厉害——”果然,不满声音立即响起。 “好了,闭嘴!”杜歆及时阻止。 章少怀朝杜歆一睐,耸着肩,一副他只是实话实说的无辜神情。 “这件事老师暂且不通报学校,但每人一支大过先压在老师桌上,学期结束如果不再犯,老师会当着你们的面撕掉记过单。如果再犯,加倍处罚。”只要一通报学校,两支大过恐怕少不了,而身为他们的导师,她清楚这些学生并不坏,就只是顽皮……还有,无知了些。 学生听了,松了口气,至少不用面对教官的责骂训话。 “不过,还是得通知家长来带你们回去——”她话才一出口,学生就连连哀号。 “爱打架嘛!”杜歆气恼一瞪,不忘追问每个家长的电话。 “老师,我爸知道会揍死我。”其中一名学生哭丧着脸哀求道。 “那你还打架?明知道打人无法解决事情,只会制造更多问题,聪明的人会用这种方法吗?”她突然觉得自己原来也能训骂得如此顺畅哩!心情暗暗地跳跃一下。 见学生一脸懊悔,她略微心软,叹道:“不会啦!老师会好好讲,不会让你们爸妈打人的。” 她要学生自我反省,自己则拿出手机走到一旁联络家长。与家长沟通解释时,瞥见警察先生再度走到学生面前训话,瞧他们垂头丧气的听训模样,想必之后会收敛些,她嘴角不禁微扬。 联络完各个家长后,她折回学生身边。 “章少怀,家里电话没人接,有手机号码吗?”就差这个家长了。 章少怀拧着眉,犹豫片刻才说:“我……忘了。” 他话一出口,全部的人都瞪向他,纷纷质疑。 “你连爸妈的电话都不知道?” “你是不会输入手机吗?” “我爸妈死了。”章少怀面无表情地道。 ……当下一片静默,几个学生互瞄几眼,不知作何反应。先前问话的男同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点头说:“对不起。” “没关系。”章少怀无所谓地耸肩。 杜歆心里微讶。还记得开学时亲师座谈会的家长出席调查表,章少怀那张上头是勾选“不出席”;而上回视厅室的事,她写了记过通知单给家长,也收到了家长的回覆,当时未细看签章处……她竟然都没发觉!心里泛起些许愧疚感。 这时陆续有家长出现,杜歆走向前和家长解释。送走每位学生后,她转头看着仍坐在椅子上的章少怀。 “我刚又打了电话,家里还是没人接,想到手机号码了吗?”杜歆无太不问着。 章少怀神情犹豫了下,缓缓念道:“09xxxxxxxx.” 杜歆扬眉,点点头拨了电话。 响了几声,对方接起电话,一声低醇的嗓音响起:“喂?” 杜歆心底一愣,这声音有点熟悉? “杜歆?”彼端低醇嗓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是直唤她的姓名,她心头一惊。 “对不起,我打错了!”鸵鸟性格发作,她立即挂断电话,谴责地瞪向章少怀,猜想他该不是故意跟她闹着玩吧? 章少怀眼神左右飘移,一副“是你自己要打这个电话”的神情。 手机蓦地响起,杜歆心脏地一颤,她捂着心口,盯着上头的显示号码……迟疑片刻,才认命地按下通话键。 “说吧!章少怀出了什么事?”才一接听,彼端的声音沉稳传来。 啊?杜歆一怔,顿了几秒才说:“主任,真的是你!” 二十分钟后,童少斐出现警局,领着章少怀,三人一同步出警察局。 “你从小练跆拳可不是用来打架的。”童少斐寒着脸训道。 章少怀睨着他,不耐地回道:“我又没出手,自我防卫不行吗?” “自我防卫?那你就把自己当沙包被揍几下不就得了。”童少斐冷讽道。 章少怀瞪着他,狠狠地道:“改天让你尝尝当沙包的滋味。” 听他们来回唇枪舌剑,杜歆在一旁看傻了眼。就说嘛,这两人傲慢的嘴脸真是如出一辙。 “等你有能耐再说吧。”面对他的挑衅,童少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先跟林伯回去,免得林妈在家担心。”未了还伸手搓揉章少怀的头,带点关爱的意味。 章少怀别扭地挥开他的手,不情不愿地回道:“知道啦!” 童少斐指了指停在路边的计程车,有个年约六十的老伯等在一旁。章少怀抬头望向杜歆,似乎想说些什么,未了仅轻声道句“再见”,便转头走向计程车。 “真是别扭叛逆的青春期。”童少斐望着车子离去,转过身来,见一脸呆怔的杜歆,他轻笑一声。 “变蜡像了?” 杜歆回过神,问着:“主任跟章少怀是……” “兄弟。章少怀从母姓。”他直截了当地回答她的疑惑 喔……难怪!难怪以章少怀的成绩会来读他们学校。 “不只章少怀,像高天宇还有其它班几个……都是我安排进来的。”仿佛知道她心里的猜疑,他索性为她解惑。 杜歆瞪大眼。先前大家议论纷纷,学校今年怎么会出现几个基测成绩不俗的学生,原来都是主任的杰作。 “难怪主任敢夸口三年后的升学率。”心机好重哦。 “单靠他们是不够的,他们的功用是增加学习刺激,激励其他学生的上进动力,所以——”他略顿,睇了她一眼。“杜老师,你可别因此而怠惰。” “我才没这么想呢!”连这样也能莫名中枪,她气呼呼地瞪眼。 相较于她的忿然,童少斐反倒自若地笑了笑。 想起什么似,杜歆拧眉困疑地问:“主任上回送我回家,说是顺路,但我看刚刚车子明明是往相反方向。” 童少斐微怔,都说这家伙神经大条,怎么这回却灵光了起来? “是顺路啊。”他回道。 怎么是?她纳闷地睐着他。 “只要我想去的地方,都、叫、顺、路。”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未了还加重口气。 啊?杜歆眨着眼。这是什么论调?什么叫他想去的地方就叫顺路……想去的地方?她隐约觉得这话有点语病,却一时挑不出来…… “其他几个学生还好吧?”见她一脸困惑,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第十章 “喔……”她回过神,说:“他们离去时还跟章少怀互道再见,应该释怀了。”这种所谓“不打不相识”的男孩子情感,真不是她能理解的范畴。 “或许能一并解决你们班上许多问题。”班级中若能出现几个具有领导性的人物,导师再去掌握那几个同学,班规执行自然有效率。 或许吧!她不敢奢望过多,事情能一件一件解决,对她而言已经很好了,想想,自己是不是太没魄力了? “主任——”她略顿,自我质疑道:“我是不是很不适合当老师?” “为什么这么问?”他没有立即回答,反倒问她。 “你看,我们班不管是哪方面的成绩都很糟。他们本质很好的,糟糕的是我这个导师,好像一直找不到好方法来带领班级。”才一开口,她心里就后悔了。童少斐平时在学校勿一尤她还不够吗?这下她不是自讨骂挨? “那就努力去寻找好方法。只想着自己不适任,又怎么可能全心全力对待学生?”他神色严肃地质问。 “我已经很努力做好份内工作,尽量不让自己对不起学生。”她为自己辩解。 “你以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好了吗?” 杜歆没回答,然而眼神却流露着“难道不是吗”的抗议意味。 “你不觉得,或许撞一天钟才有资格当一天和尚?”他双眸深深地看向她。 杜歆眨着眼,思索两者间的不同,好像有点了解童少斐想表达的是什么了。 “你当初为什么想当老师?”他突然问。 “我……我爸妈觉得当老师这个行业不错。”她突然好厌恶自己、瞧不起自己被动的行径。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他双眼专注地凝视着她。 她的想法?杜歆心里一震。 她打小就少有机会发表自己的想法,父母极为保护她这个老么,哥哥姊姊比她优秀多了,总习惯站在前方为她挡掉许多麻烦、为她设想一切……因此,她习惯了,习惯听话顺从,习惯将自己的想法压下,然而这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想法。 留在台北念大学,是她第一次为自己争取的事,她想,如果不是高中毕业那年爷爷过世,爸妈决定搬回台中照顾奶奶,她压根不可能有独立生活的一天。 虽然童少斐有时的确傲慢得惹人厌,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一思及自己苟且的心态,她顿时满怀愧疚,眼眶泛红。 见她既委屈又歉疚的神情,童少斐心里一阵不舍——这在以往是不太可能出现的情绪。他一向认同“适者生存”法则,如果不能在自己的领域达到顶尖,就等着被淘汰。因此,轻松度日、与世无争等等消极字眼,是不存在他的字典里……不过,他发现这些原则一套在杜歆身上,就全然不管用了。 “才这么问你几句就要哭了?”他故作轻佻地笑问。 “我哪有哭!”杜歆瞠着眼,忍着。 “没有哭,只是眼睛像兔子一样红而已。” “兔子的眼睛又不一定是红色。” “白兔子红眼睛,你就是啊!”他禁不住逗着她,眼神直盯着她身上的衣服。 “我又不是小白兔……”她驳道。 见他带笑的眼眸直瞅着她,她狐疑地低头打量自己今天正是一身白色连帽休闲外套。她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索性拉起帽子戴上,要宝地哼唱:“小白兔爱跳舞,月夜光下学跳舞,啦啦啦啦啦啦……忘记歌词了!”她哈哈大笑,心情瞬间轻松不少。 他脸上的笑意加深,像是她的笑会感染似地。 “以后再有这种事,随时打电话给我,反正你有我的手机号码了。” “嗯。”忽地想起了什么,她问:“刚才一接电话,主任怎么知道是我打的?” 童少斐一时无法回答,总不能告诉她,打从开学第一天他就将她的手机号码输入自己的手机里。 “猜的。我第六感一向很灵。”他敷衍带过。 杜歆蹙起眉、噘着嘴,不甚相信地打量着他。 “九点多了,还不回去?明天还有许多挑战等着你。”他提醒着,也转移她的心思。 她点点头。或许当导师就是每天有着不同的状况发生,然而经过今天一整天的“震撼教育”,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一点点信心,虽然只有一点点,对她而言却是弥足珍贵。 “主任,谢谢你!”她九十度鞠躬,笑容可掬地由衷感谢。 童少斐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地、带点疼宠的眼神凝视着她。他多少有点了解为何她身边的人总忍不住想要保护她——连他都无法幸免。 周二早自习,一进班上,顿觉氛围有些不同。教室安静了许多,以往总需要她喊了又喊,学生才愿意静个几分钟,现下却是自动打开课本自习,即使不看书也做着自己的事,有事也是轻声细语,尽量不去打扰到别人。 杜歆心底暗忖,难道昨天的事件真的有了意外收获?又或许这种好现象只能短暂维持?不多想了,至少这是好的开始。 周三下午最后两节又有数学科研讨会,她抬头觑了眼坐在主席桌的童少斐。前天他送她回去,直到今天两人才有机会见面。即使身处同个学校,要偶然相遇也不是件机率太高的事。 以往一心想闪避的人,现在却渴望与他分享班上的种种,这样的变化连她都甚为讶异,她推想,应该是自己以往对他成见过深? 此次研讨会主要检讨段考的成绩结果,因此才一节课就结束会议。散会时,童少斐叫住她。 “杜老师。”以眼神示意她留下来。 杜歆点点头。这可是她头一回被童主任点名留下而欣喜雀跃。 童少斐偏头往身旁座位一点,示意她坐下来。 “班上还好吗?”他关心道。 “嗯,像主任说的,确实有良性的影响。”杜歆由衷一笑。 “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掌握班上几个领导人物,会更有效果。”他虽没当过导师,却有着长期带人的经验。 “嗯,我会努力的,希望自己可以做好一个老师——” “你对于当老师这件事看得太严重了。”他打断她的话。 嗄?当老师本来就不是件简单的事啊!她心里想着。 “别把它想得太艰难,更别把‘老师’想得太超然,否则你很难以平常心去看待‘老师’这个职位。愈是战战兢兢,做起事来就愈放不开,就怕自己一个出错有辱‘老师’这个称呼。其实老师也没那么神圣,老师也只是个人。” 她这么想真的不对吗?杜歆困疑着,却又觉得童少斐的话好像真的有点道理……心头陡地一震!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好像愈来愈依赖童主任了。 “杜老师——”童少斐神色丕变,眼神严厉地喊着她。 杜歆一愣,他神情为何突然转变? “如果你有心,应该要多请教一导办公室的资深老师,那些老师带班经验丰富,一定可以给你很宝贵的意见。有这么珍贵的资源你却不肯虚心求教,还是你仗着自己年轻容易获得学生喜爱,就自以为可以带好班级?这样的心态很要不得!” 杜歆脑门泛热,满脸胀红,虽然不清楚童少斐何以突然责骂她,但他指控她的事压根莫名其妙。她何时有这种想法了?他怎么可以不明就里地骂人?她想要为自己辩驳,心里一急,话却是无法顺利说出。 “主任。”门口及时传来一声轻唤。 童少斐侧过脸,点个头。“陈老师有事?” “主任不是跟我约这节课讨论一些事吗?我刚刚去教务处,廖组长让我过来这里。” 童少斐恍然想起似地,点点头让陈老师进来。 “杜老师先回去吧。”他低声道。 杜歆眼眶泛红,一脸委屈地起身。她朝陈老师微微颔首,两人交错而过,陈老师轻拍她的肩,杜歆微怔,点头道谢才走了出去。 回办公室途中,她在心里大声怒骂着,连平时对她说话尖酸刻薄的陈老师都来安慰她了,可见童主任对她的认知有多么大的曲解。 她或许能力不够,但从未有过这种要不得的心态,什么仗着年轻……她都快要二十六岁,不年轻了! 想到之前她还为自己对他的成见认真检讨,甚至兴高采烈地想与他分享班上的改变,想来真的是自己太过单“蠢”,还以为……还以为童主任待她好! 回到办公室,程孜凡见她一脸忿然又委屈的神情,关心询问。 杜歆便将刚才童少斐说的话一五一十道出。 童少斐会不会太超过?程孜凡颦着眉思忖着。虽则他平时傲慢得令人气得牙痒痒,却也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乱骂人,真的是冲着杜歆好欺负? 程孜凡心里闪过一抹讶然,思及几次事件,她发现……怎么他就特别关注杜歆呢?才这么想的同时,钟于昀很有默契地问出她的问题。 “奇怪?你不觉得童主任特别针对你吗?”钟于昀若有所思地说道。 “真的!我也觉得我一定是哪里得罪他了!”杜歆愤慨地说。 钟于昀与程孜凡眼神交会,却是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杜歆垮下肩,无力地摊在座位上,连放学了也没有丝毫愉悦的心情。 虽然孜凡和于昀安慰她,要她别太在意,反正没有人会认同童主任的看法。她也知道,可是一颗心就是沉沉的,有点莫名的沮丧及失落…… 翌日早自习结束,她回到办公室,就见陈老师迎面而来。 “杜老师,童主任真的很过分。你别怕,我昨天帮你跟童主任抗议了。什么不虚心求教!你提问题的时候他又不在,凭什么这样骂你!没关系,我上你们班的课会加强管教他们,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们这些老师,第一年当导师,难免啦!”陈老师开口便是一长串,说着还拍拍她的肩,表示自己会罩她。 “对啊!别太气馁,我第一年当导师也差点包袱款款回家去!”二班导师跟着说。 其他几个老师都对她露出鼓励的笑容。杜歆见状,先是一愣,继而感激之情溢满胸口,一个九十度弯身致意,她抬起头笑道:“嗯!我会加油的。” 笑逐颜开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程孜凡迎面给了她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 “我猜对了。”钟于昀眨着眼,竟然起身与程孜凡击掌,转头说:“我得先去上课罗!” “干嘛?”杜歆疑惑道。 “嗳!这就像小男生总是爱欺负自己喜欢的小女生是一样的道理。”钟于昀眨眼说道,然后挥挥手上课去了。 “钟老师今天怎么怪怪的?”杜歆纳闷地问。 程孜凡嘴角含着浅浅笑意,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搞什么神秘嘛!”杜歆不依地低嚷。 “看来,童少斐好像帮了你?”程孜凡笑了笑,突然说道。 “为什么?”杜歆不解地歪头询问。 “陈老师一向嘴利心软,最见不得有人受欺负。看你在童少斐面前备受误解责骂,心直口快的她肯定看不过去,当然会对你加倍关怀,搞不好还会大肆宣扬你有多委屈,而童主任有多么混蛋了。”程孜凡低声分析。这是她和钟于昀昨天探讨之后的结论,而最终结论就是于昀刚才说的——童少斐就像小男孩一样,老爱欺侮自己喜欢的女生。 第十一章 杜歆闻言点点头,觉得程孜凡言之有理。 “所以童主任是误打误撞罗!他活该,没想到他一顿设骂反而帮了我,还让自己黑了,不过他也已经黑到无以复加了。”想起昨日被曲解的情形,她仍心有余怒,忿忿不平。 程孜凡哑然失笑。她该帮一下童少斐吗?以杜歆少根筋的单纯心思,短时间内恐怕无法理解童少斐的“用心良苦”。 “你……觉得童少斐有这么笨吗?”程孜凡试探地问。 杜歆心头一凛,直怔怔地盯着程孜凡。 “你是说……”她有点迟疑地猜测着。 “他这个人可精得很,事情会怎么发展想必他心中早已了然吧。”搞不好还是他一手设计!瞧杜歆犹一脸怔然错愕,她笑了笑,就点到此罗! “那你是说我很笨罗?”杜歆慢半拍地问。 程孜凡轻笑出声,笑说:“是单纯啦!” 杜歆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是单“蠢”吧!然而想起孜凡说的话,她心头悸动。是真的?童主任是在帮她吗? 而她的好运显然还不止于此—— 下午杨容容跑来一导办公室,见着她劈头就问:“你们班怎么了?” 杜歆心底一惊,莫非班上又发生了什么事? “平常那几个上课爱嬉闹的男生收敛多了,只要他们太超过,风纪就会瞪过去,几个女同学也会群起围攻,好现象!”杨容容赞同地点点头。 班上风纪股长是女生,以往冷冷淡淡的,管得动就管,管不动就随他们去,想不到这会儿能团结班上女同学的力量,这绝对是好现象。 “真的啊?”杜歆犹不敢相信地问。 “看来你‘爱的教育’感化了他们。”杨容容眨着眼,莞尔一笑。 “最好是啦。”她瞋了容容一眼。 “周五晚上有空吗?”杨容容随口一问。 杜歆点点头,孤家寡人最有空了。 “陪我去看电影?有阿部宽。”提起偶像,容容难掩兴奋。 “好啊!” “还好咱们俩都单身,不然就找不到人看电影罗。”容容噘着嘴故作可怜状。 “于昀……有男朋友啦?”没听她提及呀。 “她喔,即使没有男朋友,也有一堆约会,要约她可得提早好几个星期预订!”容容夸张道。 “本人特许你们可以不用提早好几个星期。”钟于昀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那周五有空吗?”杨容容顺势问道。 “唉!很抱歉,有人把我订走了。”钟于昀故作娇羞小女人样,把她们惹得哈哈大笑。 前阵子天气燠热,尚未感受时序已然入秋。十月下旬,风声飒飒,颇有深秋萧瑟之感。周五夜,她和容容相约吃晚饭,饭后看了场电影。两人走出戏院,凉风徐徐,杜歆双手交抱,摩挲自己的双臂。 “秋天来了耶。”凉凉的,好舒服哦! “什么来了?是快结束吧。”杨容容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哈欠。 “想睡罗?”杜歆斜瞄她一眼,她们几个常戏称杨容容“睡美人”,看来还真有点道理。 “没办法啊!谁叫我是睡美人呢。”杨容容眨着眼,促狭一笑。 “好吧!那就散会罗。”杜歆耸肩笑道。 “你一个人回去小心哦。”容容关心道。 “你不也一个人回去?自己小心。” “也对。拜啦!”杨容容扬起手,转身离去。 杜歆挥挥手,转身走往另一头。 容容不喜欢住学校附近,她的理由是—在家完全不修边幅,比之ii剧里的鱼干女丝毫不逊色;下楼买个东西常是短裤t恤,脚上踩着夹脚拖,长发往后一盘、鲨鱼夹固定便出门——这种形象千千万万不能在学生面前曝光。容容说,那叫“见光死”。 杜歆唇瓣轻快地扬起,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公车站牌,想想搭公车回去也行,但公车站离住处较远,有点晚了,她决定还是多走几步搭捷运回去。 行进中的脚步陡地一跄,刚刚……她眼角余光依稀扫到一个熟悉身影? 往后退了几步,来到甫经过的街口,她朝右边街道不远处一瞧——黄澄微亮的光线,低调地衬出招牌上的店名——华年招待会所。深色原木装潢,门口几株唐竹于高贵别致的氛围中添了些许隐密风雅。 然而令杜歆瞠目讶然的是,此刻站在门口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绕的男子——童主任?! 华年招待会所——杜歆再度瞥向低调的招牌,思忖:难道邱组长说的高级酒家就是这里?看起来是很高级,但……酒家?难道所谓的“招待会所”只是掩人耳目? 面对眼前那一群娘子军团,童少斐虽无奈地摇摇头,神色却是坚定。 “童大少,你去安慰一下妙妙嘛!你也知道她就听你的,她这大红牌一闹脾气,咱们生意怎么做?”郭大姐苦苦哀求。妙妙是新来的小姐,年轻漂亮,颇有交际手腕,就是脾气任性了些。 “她又不是我的谁,我干嘛安慰她?服务业本来就得受气,受不了气就别做了。”童少斐毫无情面地回道。 郭大姐听了,顿时哭天抢地。“不行啦!这家店好不容易撑过来,很多客人都指名妙妙耶!而且,你算是大老板,照顾员工也是你的责任。” “那我把店还你,你自己负责。”他这几个月快累惨了,反正与熊腾云打赌半年内拯救即将倒闭的“豪华大酒店”,现在生意稳定,算是达成目标。 “华年招待会所”是间高级俱乐部,采会员制,装潢低调有质感,顾及不同客户需求,座位有包厢亦有开放空间;开放座位中间有个小型表演舞台,于特定时段安排现场演奏或演唱,服务人员随桌服务,但不陪酒不陪笑,是正派经营。 想要隐密的会员会选择包厢型式,想同乐分享的则选择开放座位。许多政商名流喜欢至此约谈事务,有的或许纯粹喝点小酒享受氛围,也或许想来聆听音乐、放松心情……而华年招待会所的前身正是郭大姐经营的豪华大酒店。 “大少,可别开玩笑哪!”郭大姐瞪着眼前的年轻人。 “我是说真的。不然叫腾云来接管,他也有投资。”这几个月翔集中学耗去他太多时间,如果可以把华年招待会所丢给熊腾云,他非常乐意。 “你忘了?上回腾云来时还说这种低调奢华风不适合他。”郭大姐忍不住笑了笑。 身旁几个女人也跟着低声笑着,她们都是以前豪华大酒店的小姐,年轻时就跟着郭大姐,与童少斐及熊腾云也算熟稔,算是看着他们两人长大。 “也对。那头熊哪懂得什么叫含蓄的美感。”童少斐嘴角带着戏谵笑意,眼神不经意往旁一瞥,惊愕地扬起眉。 “我明天再过来。”他低声向郭大姐说道,随即推开人群,不顾众人呼唤,快步往街口走去。 瞥见童少斐朝她的方向走来,杜歆睁大眼。怎么办?被童主任看到了!惊慌之际,她没多想,旋即拔腿疾奔。 童少斐眉心拢起,来到街口,一右转即加快脚步追上去。 “杜歆!” 杜歆略为迟疑,决定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疾行。 “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走那么快。”冷讽的嗓音自她身后传来。 呃?她杏眼圆瞪,停下脚步回头怒视。也对,做坏事的人是他,她撞见了干嘛觉得不好意思? 童少斐嘴角微勾,缓下步伐,神态优雅地来到她面前。 “主任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吧?”她不满地驳道,心绪略为快快。 “哦?既然如此,那你何必急着逃跑?”他好笑地瞅着她。 “我……我是怕被灭口。”她嘲笑道。 童少斐冷哼一声,显然不认同她的黑色幽默。 “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反过来问。 “我和容容老师看完电影正要回去,谁知……竟会撞上主任的好事。”她噘着嘴,轻睨着。 “好事?”他嘴角微抽。 “主任知道学校已经有传闻,说——”她斜瞄一眼,见他神色自若,她反倒畏缩了一下,含糊咕哝着:“主任上……” “什么?”他听得不甚清楚。 “主任上酒家!”稍为大声且快速地说出。 “那又怎样?”他扬眉笑问。 “这很严重耶!主任身为教育工作者,怎么可以出入……不良场所。” “你哪只眼看到我出入不良场所?” “刚刚在那家招待会所门口,明明就有很多女人围着你。”杜歆含怨地瞋了眼。童主任在校人缘虽然不佳,但她可从来不认为他私德有问题。 “那家招待会所哪里不良了?”他反问。 “招待会所只是另一种好听的称呼,很多新闻报导都有提到,何况刚刚还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人围着你。”她虽语焉不详,然那神情说明了“华年招待会所”分明就是一间高级酒店。 “首先,我替那些大姐们感谢你称赞她们漂亮。”他耐着性子解释。 “大姐?”杜歆疑惑道。 “大我十几二十岁,不该叫大姐吗?”敢叫她们”阿姨”,是会惹出人命来的。 是哦?她刚才没细看,这么说,是……姐弟恋? “杜歆!”冷厉的嗓音警告意味浓厚,杜歆才发现她又再度把心里的话念了出来。 “开玩笑的啦!”她急忙澄清。 “不好笑。”童少斐伸手往她头上一敲,杜歆缩了缩颈,却半声不敢吭。 “我不知道你都看些什么新闻报导,但‘华年招待会所’是问正派经营的高级俱乐部,不是会员可进不去。里面的顶级会员名单说出来肯定令你咋舌不已,可不是你心里想歪的挂羊头卖狗肉。” “你怎么会那么清楚?” ”因为我是老板。” 嗄?她瞠目结舌,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啧!想来杜老师心思很不纯正,才会动不动就想到偏差有色的那一面。”他摇着头,故作感叹。 “你怎么会知道我心里怎么想?”她小小反驳一下。 “你那一点小小笨心思,我用膝盖都想得到。”毫不留情地吐槽。 她鼓起腮帮子,忿忿地说:“就你最聪明!” 童少斐轻笑出声,却没有否认。 杜歆冷哼一声,颇不以为然地别开脸,脑中忽然想起那天程孜凡说的话,童主任真的……真的是有心帮她吗?该开口问他吗?她有点难为情地瞄了眼童少斐。 “怎么了?”察觉她的神色有异,他扬眉轻问。 “主任……研讨会那天你骂我的话是真的吗?还是……其实是想帮我?”她怯怯地问。 童少斐不回答,反而笑笑地问:“你觉得呢?” “我本来很生气的,因为觉得被主任曲解误会了,后来是孜凡跟我说——” “唉!原来是程孜凡说的。”他扯了记苦笑,才想说她单直的脑筋有可能那么快就察觉他的用意了吗? “——我才想到主任可能是真的想帮我。”她羞赧地朝他一笑。 “是吗?或许我是真的想训你也说不定。”他扯着嘴角冷笑。 “真的吗?”她黑眸圆瞪,惊愕地问。 “自己想!”童少斐有点气恼地回着。 第十二章 杜歆推了推眼镜,圆眸困扰地瞅着,一脸苦恼不解。 “我送你回去。”瞧时候不早了,他决定暂且放过她。 “不……不用了。”她连忙推拒。 “搭几号公车?”不理会她的推辞,见前方有个公车站牌,他拉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她乖宝宝习性向来有问必答,于是嘴巴念了几个数字……继而想起自己本想搭捷运的。“主任,我想要搭捷——” “刚好,车来了。”回头对她一笑,他指着不远处的公车。 啊?真的耶!她小嘴微张,只好乖乖跟着他走上车。 周五晚间的公车乘客不少,两人走到公车最后方的空位,童少斐让她坐进靠窗座位,顺长的身形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杜歆紧绷着身躯,眼角偷偷一觑,见童少斐正侧过头对她露出笑容,她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我车子刚好送修,只好坐公车了。”笑容里带着一抹歉意。 “没……没关系。”她吁了口气,下一秒才想到:那主任干嘛提议送她回家? “看了什么电影?”他很自然地问。 “鬼压床了没——”见他一脸困惑,她连忙解释:“是一部日本片,容容是日剧迷。”何况里面有阿部宽,容容更不可能错过。 “那你呢?喜欢什么电影?” “都可以,只要不是太难看。”她笑了笑。 童少斐挑眉一笑,果然很像她随和的个性。 他没有再说什么,杜歆也就安静坐着。沉默许久,她忍不住偷偷往旁一瞄,瞥见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主任?”她试探地轻喊。 他仍闭着眼,却轻声逸出一句:“好累。” 闻言,她转头看向他,疲惫倦意毫不客气地爬上那张俊容,他的身躯则随着车辆行驶而轻晃着。 她不忍地轻拧眉心,深吸口气,勉为其难地说:“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 他骤然睁开眼,直直瞅着她。 杜歆被盯得不知所措,小嘴微张,试着寻找适当的词句来解释,掀嚅半晌,方说:“反正……你也帮了我嘛。” 见童少斐扬起眉,唇瓣微勾,一脸兴味地打量着,她急忙说:“要不要随你啦,反正到站我会叫你。” 他眸底闪过一抹异样,然后缓缓闭上眼,将头往内倾,靠在她的肩上。 沉沉的重量往肩上一落,杜歆心间微颤,圆眼直视正前方,眨也未眨。良久,她才缓缓侧过头,垂目偷觑肩上的俊容。 没想到她跟童主任也会有这么良好的互动,好微妙的感觉啊……杜歆不自觉地轻轻扬起嘴角。 见童少斐似乎动了一下,她连忙端正身躯、敛住笑意,目光正视前方,不敢随意乱飘。 “你的肩膀太瘦,不好靠。”童少斐突地出声抱怨,却仍是将头靠在她肩上。 得了便宜还卖乖!竟然嫌弃她的肩膀! “那还我!”她扯动着肩,悻悻然回道。 “我可以将就。”不管她肩膀怎么扯动,他的头仍是紧贴着。 “不需要你将就……”她噘着嘴,试图甩开肩上的重量。 “我偏要。”他回道。 幼稚鬼!她在心里暗骂道。 与他拉扯了几下,见他不为所动,只好由他去了,她赌气地将脸撇向一旁,嘴唇抿成一线,目光凝望着窗外夜景。 半晌,轻轻转回脸,偷偷觑了眼童少斐的睡颜,原来他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因着这个小小发现,她心情雀跃,觉得和他相处好像没那么紧张了,反倒还满开心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她连忙将脸再度转向窗外。 公车徐缓而行,夜色中的街景一幕幕消逝,她眼皮眨呀眨的,似乎也有些困了…… “老板,两碗米粉汤,油豆腐、猪皮、嘴边肉各一份——”她回过头,一脸讨好地笑问身旁的他:“小菜这样够了吗?” 童少斐狐疑地睨向她。“你没吃晚餐吗?” “吃啦!我跟容容去吃回转寿司,可是现在饿了。”她取了面纸,将两人餐具摆上。 “原来你不是白兔,而是小猪。”消夜竟然点了一堆小菜! 她不介意地笑说:“我食量很大哦。” “看得出来。”他冷笑讽道。 “主任,别客气,我请客哦。”说着,不忘转头向老板说:“再一份大肠好了。” 大肠?童少斐眉心轻拢,唇瓣微微一抿。 “主任,他们的大肠处理得很干净,放心啦!”杜歆见状,连忙说道。 “你现在睡饱了,很有精神嘛。”他皮笑肉不笑地揶揄。 杜歆闻言,缩了缩肩,不好意思地干笑几声。 她本来是大方出借肩膀让他好睡,还保证到站会叫醒他,谁知后来自己眼皮愈来愈沉,竟然把头反靠在他头上,不小心也跟着睡着了。 是公车司机叫醒他们,因为终点站到了,公车得开回去公车总站。 两人一脸茫然地走下公车,张着惺忪双眼互望着。他带着询问的眼神睐向她,好像说着:“不是说到站会叫醒我吗?”她尴尬地笑了笑,带着歉意回望,示意着—目己也不知怎么会睡着。 最后还是童少斐叫了计程车回到她的住处。为了表示歉意,她带他来到附近巷口的小吃摊,说是请客赔罪。 老板陆续将两碗米粉汤以及几盘小菜全部端上。 “我要开动罗!”杜歆双手合十,开心说道,然后伸出筷子往小菜进攻,她最喜欢吃这种“黑白切”,既入味又可口。 “真的好好吃哦!主任,你吃吃看!”享受美食之际,她不忘招呼还没动手的童少斐。 “我看,赔罪是骗人,自己想吃才是真的。”他取笑道。 “这种小吃或许比不上主任开的餐厅,可是大餐总不能天天吃,荷包会大失血。而这种价廉物美的小吃,得到的满足并不亚于大餐厅,主任不试试很可惜哦。” 刚才在计程车内闲聊,才知道他的本业是餐饮业,手上有好几间知名的餐厅。年初前校长夫人要求单身女教师参加联谊会的那间高级日本料理店,他也是股东之一。 “挺会说大道理嘛。”单是看着她吃东西的满足神情,就觉得那食物真是人间美味。 他顺着她的意尝了几口小菜。瞧她睁大眼期待他的回应,他故意停顿半晌才说:“你的小吃理论,还满有几分道理。” 就说嘛!她唇瓣开心地往上扬起笑弧,满足地低头吃起米粉汤。一阵热烟冒上来,鼻梁上的镜片瞬间蒙上一层白雾,阻隔她的视线。她抬起头,一手拿汤匙,另一手拿着筷子,狼狈之际,想着该空出哪一手来处理—— 蓦地,有双手伸过来将她的眼镜取下—— 雾茫茫的视线中,她看着童少斐拿出纸巾,仔仔细细地帮她擦拭镜片;半晌,再轻柔地把眼镜架回她脸上——她眨着眼,心窝噗通噗通地响着。 “快吃啊,你不是饿了?”他柔声道,唇瓣似笑非笑地勾起。 热气扑上两颊,她已分不清楚是热烟的关系或是他刚才体贴的行为。她连忙别开眼,快速夹起猪皮塞进嘴巴,嚼呀嚼地,心思却已经不在食物上了…… 稍后,他陪着她走回去。到了公寓楼下,杜歆打开大门,转头问:“主任等一下怎么回去?” “这不用担心,我送你上楼。”他无所谓地回道。 “不用麻烦——” “太晚了,你又一个住。”他坚持。 “可是……”脑中闪过家里的画面,客厅应该还算整齐干净吧? “怎么?有什么不能公开的秘密?”他故意问道。 “哪有可能!”她随口回道,于是不再推却,转身爬上楼。 打开门,杜歆目光迅速将客厅扫了一遍……还能见人……啊!她快速将沙发上的薄被抱进卧室,往床上一扔,走出来时不忘将卧室门带上。里头虽然是“乱中有序”,但爱挑剔的童主任会不会也这么认为,她可不敢保证。 “最近有点凉,看电视盖着保暖。”她不好意思地解释那张薄被的用途。 “那……这个呢?”他弯身以拇指及食指捏起沙发边角里的一只黑色袜子,眸底漾着戏谵神色。 啊?杜歆见状,连忙将袜子一把抢回,奔过去将卧室门打开,往里头一丢,又快速将门关上。 “昨天比较冷嘛,就……”她尴尬地笑了笑,原来被塞到沙发边隙,难怪今早只发现一只! “还好嘛,以为会出现垃圾堆。”他禁不住戏嘲道。 “什么嘛,我是随和,可不是随便喔!”她故作娇嗔。 他笑睨着,眼神扫过室内,公寓虽老旧,仍维持良好状况。 “没打算再找一个室友吗?”他漫不经心地问。 “本想找容容,但她不想住学校附近,而且一开学就很忙,等寒假再说吧。”很多人一听说她独自租屋,都会面露讶异,觉得她很勇敢。殊不知她这人平时可是胆小怕事,然而在这一方面,反倒胆大得令人跌破眼镜。 对于她的说辞,童少斐颇不认同地朝她一睨。 “你爸妈不担心?” “他们以为我还跟孜凡同住。”朝他作个鬼脸,甜甜的笑意在她唇际荡漾。 他摇了摇头,唇瓣却禁不住上扬。 “主任要喝茶或是咖啡?”她随口问道。 “这么晚了还喝咖啡?不怕睡不着?” “不会啊!我任何时候喝都可以很快睡着。”她不无骄傲地昂起下巴,好像这是多么了不得的技能。 “会吃会睡,我一点都不怀疑,你已经快从小兔变成小猪了。”他揶揄道。 她睁大圆眸,想想自己今晚的行径,忍俊不禁地笑将出来。 凝视着一脸灿笑的她,仿佛被她感染似地,笑意不自觉地在他唇畔绽开。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帮你?”童少斐声音略为低哑,话锋突地转回先前的问题。 啊?杜歆一时未能反应,迎上他幽深且专注的目光,她两颊微红,目光不由自主地定在他身上。今晚的童主任常常露出让人陌生的神情,而这样的童主任教她心跳节奏无法正常。 “我想……主任是照顾后进……”回过神,她勉强揣测道。 他沉下脸,说:“学校后进一堆,有的甚至比你年资还浅,为什么是你?”他没有那种“大爱”精神。 “那……因为我比较笨吗?”她抿着嘴,真不希望是这个答案。 童少斐低骂一声,恼怒地盯着她。“你最好再给我笨一点,这是什么烂答案!” “那你直接讲答案嘛,干嘛让我猜!”被骂得莫名其妙,她不悦地回嘴。 他真的被打败了,跟她生气只会让自己怒火攻心,然后她还一副莫名委屈的模样,活像被他欺侮得很惨——他承认,逗她会上瘾,但那是平时,此时此刻他却像被逼上梁山般地苦闷。 “主任?”见他沉默不语,杜歆试探地轻唤一声。 “在校外不用叫我主任。”他没好气地说道。 “那要叫什么?”她愣愣地问。 “我有名有姓,要省略姓也行。” “童……尸尸……”竟然念不出后面两字!她别扭地皱起五官,嘴唇嗫嚅、满脸胀红,活像要断气似地痛苦, 他冷眼旁观,挑眉催促着。 “主任……”最后气若游丝地吐出,两眼汪汪地瞅着,盼他不要强人所难。 第十三章 童少斐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看来不下重药,她恐怕仍在状况外,徒留他一个人唱独角戏,太寂寞了。 “想知道我为什么只帮你吗?”他持别强调“只”字。 杜歆点点头,心不知为何又开始怦怦急跳着——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低下头将她的唇狠狠吻住。 她一惊,吓得瞠着那双圆眼,不知所措! 半晌,童少斐放开她,拇指指腹轻柔抚过她那嫣红的唇,轻轻缓缓地吐出一句—— “这就是答案。” 这就是答案! 什么答案?难道帮她就为了一个吻?还是……这个吻代表着什么情感? 啊啊啊……她抓了抓头发,苦恼呻吟。他怎么可以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拍拍屁股走人,害她一夜辗转反侧。 何况,这是她的初吻耶!被吻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她心里肯定、难免、多多少少会有点失落。 她知道自己长得普普通通,打小到大也不见任何男生对她示好过,虽然容容曾笑言,以她爱情雷达的敏锐度,压根探测不到男人的示爱。 唯一一次勉强称得上跟爱情沾上边的,是高一那年的莫名“告白”事件。然而那仅仅的唯一,即便只是沾上边缘就已经令她灰头土脸、惨不忍睹了,又怎能怪她至今连爱情的面貌都无缘一探究竟? 恋爱经验值几近零的她,仍陷溺在童少斐那个吻的迷惘中,更则说懂得什么“答案”……即使心里隐约有着猜想,但,真的可能吗? 童主任有可能喜欢她吗? 可能吗?然思及……或许有那么丁点儿可能性,她心里禁不住泛起丝丝甜蜜,有点紧张、兴奋,更带着些许期待…… 究竟何时,她对童少斐从第一眼的讨厌畏惧、处处闪躲,竟演变成了凡事想说与分享时,优先浮上脑海的人选? 记得高中数学老师曾说过,男女间的爱情关系就像联立方程式,由各种不同的未知数组成复杂多元的关系,成为人生中的一大课题。 如同方程式,有易解、难解,更甚者……无解;爱情也如是……有时还真没什么道理逻辑可解释。 就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吻,让她昨晚尝到了难得的失眠经验,她可是连凌晨一两点喝咖啡都能入睡的人,竟然为了他的一句话失眠! 既然睡不着,她索性坐起来,一头短发蓬乱,两眼呆然无种。怔了几秒,方起身拉开窗帘,天犹灰蒙蒙,瞥了眼桌上闹钟——近六点了。早晨的气温有点凉,她披了件毛衣薄外套,推开房门,走到浴室梳洗。 洗脸台上方的镜子映出一张睡眠不足的倦颜,眼眸无神半垂,眼底一层黯色,才一个晚上就这样?难怪容容常嚷着需要睡美容觉。 稍后她下楼到隔壁街口吃早餐,再悠悠晃回家。一进家门口,蓦然回想刚才自己究竟吃了什么早餐——蛋饼?萝卜糕还是鲔鱼蛋?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倒是钱应该付给老板了吧? 她大叹一声,将身躯往后躺在沙发上,无奈地闭上眼。她知道自己的恍惚失神不纯粹因为失眠,真正罪魁祸首仍是那句:这就是答案。 究竟这“答案”是什么意思?或许可以打个电话询问孜凡,目前处于恋爱中的小女人或许能为她解惑? 起身打算进卧室拿手机,才走了几步,她突地停顿下来。 不行!不行!她不能遇到什么事都急着向人求救;况且,她该怎么开口?难道要从熊家浴室那一晚说起?不不不……她开不了口,这事太丢人了! “童少斐——”她恼怒地大喊出口,猛地惊觉:原来处于气愤时,就能顺利喊出他的名。 他昨晚离去时要她好好想想,天知道她想得可多了!只是……他这么说,是否表示他会再出现?或许打电话来问她想得如何—— 一思及这个可能性,她赶紧冲进卧房拿起手机——无任何来电显示。 她疯了!现在还不到八点,搞不好他仍在睡梦中。杜歆无奈地对自己翻个白眼。 既然他有可能来电,那她何必在此苦思不解呢?张口打了个哈欠,她决定躺回去补眠,至于苦思一夜的答案……就等他来解答吧。 “小白兔爱跳舞,月夜光下学跳舞,时光一去不回,不要耽误快快快……” 睡梦中依稀听到一首童歌……她很自然地跟着哼唱,这熟悉的旋律——陡地睁开眼,这是她新更换的手机来电音乐! 她倏地跳下床,冲向书桌时踢到桌脚,那椎心刺骨的痛——妈呀!她禁不住大喊一声。 疼疼疼!她忍着痛接起电话,还未开口,对方就先出声。 “小歆。” “妈?是你啊。”还真是她的妈呀。 “怎样?不然你以为是谁?”杜妈妈敏锐的知觉立即展开。 “没……没有啦。”她心虚地回道。 “说!你在等谁的电话?”杜妈妈质问。 “哪有!是……被电话吵醒,一时反应不过来啦!” “小姐,现在都中午十二点,日头晒到屁股了,你还在睡?你为人师表的,怎么没有以身作则——” “妈!”杜歆无奈地打断妈妈的叨念。 “好啦!先饶过你。”杜妈妈顿了几秒,又说:“下星期周休回家一趟。” “干嘛?”她通常两三周回家一趟,这回老妈却特地打来叮嘱,肯定有事! “你哥几个同事要来家里,你们年轻人比较容易交朋友,大家互相认识认识。”杜妈妈毫不掩饰自己的“别有意图”。 “妈……”她拉长尾音,有着抵抗的意味。 “妈什么妈!不想想,你年纪也不小了。” “我才二十五岁耶。”她抗议。 “什么二十五,都二十七快二十八岁了!” “二十五啦!现在人都嘛算实岁,我顶多愿意承认我二十五快满二十六岁。”为什么年尾生的小孩就得莫名地被加上两年空白的岁月? “我管你二五、二六或二七、二八,反正你下星期给我回来就对了!”杜妈妈显然耐性用光,电话那头传来她的狮吼功。 杜歆双肩一垂,认命地说:“好。” 听得女儿的应诺,杜妈妈这才满意地道句再见,爽快挂上电话。 杜歆放下手机,无力地走回床上,倒头一躺,脚趾头隐约传来疼痛,刚才被妈妈一阵轰炸忘了痛;她往右侧躺,打算不理会这个痛,反正她该烦的事太多,这个痛还排不上前三名。 熟悉的旋律再度响起,她闭上眼睛长叹一声,缓缓地接起电话。 “妈,你又想到什么了?”有点无奈的口吻。 “杜歆?”电话那一端传来疑惑的声音。 “你……主任!”杜歆惊得坐起身来。 “吃了吗?” 嗄?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想了一早上,怎么也没猜到他来电第一件事竟是问她吃了没。 “想不想吃里肌肉猪排饭?厚切的,还热着。”诱人的轻嗓舒缓响起。 她咽了咽口水,忽觉肚内正大唱空城计,未及思索便答:“想!” 昨晚搭计程车时,他曾提到旗下餐厅有间日式炸猪排饭专卖店,听得她唾液分泌旺盛,直嚷着有机会定要去尝尝,没想到他今天就提起。 “把门打开,就能吃到热烫的炸猪排饭。”声音夹着些许笑意。 “门?”她两眼瞟呀瞟,纳闷问:“哪……哪里的门?” “你家大门。不然你还能开哪里的门?”声音中的笑意愈浓。 她家大门? 杜歆一惊,猛地跳下床,冲出卧室,朝自家大门奔去。 立在大门前,她心跳急违、气喘吁吁。 “开门吧!”电话那头的他仿佛知道她已来到大门前。 她吸了口气,缓缓打开大门—— 门外的他,修长的身躯懒懒地倚在门边,仍是穿着西装,不过领带被扯了下来,衬衫最上头的两颗扣子松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异于平时的疏懒气息,少了些许精锐,却令她不由得怦然心动—— 见他抬起右手,她视线瞬间被他手中的保温袋吸引,双眼一亮,连忙接过手,眉开眼笑地拿进屋内。 “真的还热呼呼耶!”走到矮长几,她将保温袋里的便当盒取出,那温热感贴近手掌心,她开心地嚷着。 打开盒盖,香气扑鼻,她圆眼盯着那块炸得金黄酥香的猪排,恨不得一口咬下,享受那毫不客气的爽脆声响— “咳……咳……”低沉的轻咳传来。 她转头瞧着仍站在门口的童少斐,此刻的他一脸气恼不爽,好像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看来在你眼里,我全身上下都不如一块炸猪排。”有人吃味着。 “这可不是普通的炸猪排哩!”她犹不知天高地厚地低嚷。 “是!那是神猪,而我只是凡人。”他走进来,却不忘说句酸溜的话。 她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再次觉得童少斐其实没有他表面上看来那么难相处。她抬起脸睐向他,扬起一抹甜美笑弧,笑得眉弯眼也弯弯。 童少斐见她笑得娇甜,禁不住伸出双手各往她两颊一捏,向外轻扯。 她呜呜地抗议着,他虽没怎么出力,但她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待宰羔羊。 他低声轻笑,松开手。“快吃吧!免得你的‘神猪排’冷掉。” 她闻言,马上恭敬不如从命,拿起筷子将猪排佐着一旁的芝麻沾酱,放入口中一咬,“卡滋”声响起——她眯着眼,陶醉在食物的美味里。 “好好吃哦!口感柔嫩,肉汁丰美。”睁开眼,她猛点着头,以一副“怎么那么幸福”的满足神情望向他。 童少斐嘴角噙着笑,胸臆涨满了浓浓情意,带点甜蜜、暖意,有种落实的满足感……意外地,竟然也有着不亚于他完成艰困案件时的成就感。 他加深笑意。原来自己稍早前的失常行径,只需她一个满足的笑靥,就能获得合理的解答。 稍早前,他和其他四位合伙人聚会,除了熊腾云,其中三位各为他国中、高中及大学同学;而熊腾云不仅是他小学及国中同学,也因着两人母亲结拜为姐妹,他们可说是打娘胎里就认识。 四位好友只负责出资,说好听是全权由他负责统筹,事实却是,他们各有所长,而其他人志不在此,大伙乐得坐享其成。 几个好友通常于周六中午聚餐,每个月约莫两次。与其说是为了公事,其实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瞎掰闲扯,他们总戏称这是”同学会”。 上午十一点他准时赴约,半小时后,其中一人忽地提及炸猪排专卖店,他脑中浮现杜歆昨晚听到炸猪排时的殷盼神情—— 他随即说声有事,不理会好友狐疑的目光即刻离去,然后直奔店里,要厨师帮他特制一份炸猪排饭,完成后立即搭计程车送了过来。 这种行为,在他以前看来,根本就像个笨蛋,一个无法掌控自己的笨蛋,只会让他嗤之以鼻。想当初熊腾云护女友的行为被他毫不留情地讥诮一番,而以他现今的行径看来,他遭“现世报”的时日不远了。 他不禁扯出一抹苦笑。 “你……想吃吗?”杜歆指了指猪排问道,瞧他一脸苦恼,该不会这一份是他的午餐? “你舍得?”他故意挖苦。 “我吃了不少,这一半给你。”她毫不迟疑地将便当推到他面前。 第十四章 “这么大方?不会连男朋友都可以与人分享吧?”现在才知道他自己也会说这么言不及义的无聊闲话。 “怎么可能!况且,我又没男朋友。”她笑睨一眼。 没男朋友?童少斐神色一沉,不悦地眯起眼,不然她以为他现在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是谁?”他突地一问,声调冷沉。 “童主任啊。”杜歆眨着眼,困惑不解。 “再说一次。”他声音优雅徐缓,杜歆听了,却是心里一惊!刚才只顾着吃猪排,竟忘了昨天晚上的事。 “童……”思及昨晚,她双颊飞红,羞怯怯地说:“童少斐。” 很好,有进步了,但还不够。 “答案不对。”童少斐身躯逼近她,那张俊颜都快贴到她眼前。 又是什么“答案”!杜歆倒抽口气,他他他……竟将前额贴上她的额头?!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倒在沙发上,那双圆眼在镜片后睁得大大的,一股热气顿时冲上,本已泛红的面颊,此时更是热烫,她顿时呼吸急促,不知所措。 “是男朋友。”随着嗓音逸出,他温热的呼息轻拂着她的面颊。 “男朋友——”她神情迷茫,只能重复着他的话。 语音尚未落尽,他已轻轻地取下她鼻梁上的眼镜,在她还未意识要发生何事时,他的脸庞再度欺近,吻上她的唇。 她再度愣住,让他有机可乘地直探而入。他轻柔吸吮着,挑动她的舌。稚拙纯真的小白兔压根只能闭起眼,任由他诱导带领。 她羞涩的模样惹得他更加深这个吻,来来回回、辗转吮吻。 她全身摊软,身子轻轻地颤着,双手禁不住地扯住他胸前衣襟。 怕过于强烈的爱意会吓着这刚被启蒙的小白兔,他勉强压制骚动的情欲,松开她的唇。顺了顺气息,睁眼一睐,映入眼里的她,双颊嫣红、呼息急促,一双迷离汪泽的圆眼……那样无辜的眼神根本是在诱人犯罪! 犹溺在情潮里的杜歆,两颊酡红、胸口起伏不定,她无意识地摸了摸唇—— 童少斐全身一震,一阵情欲浪潮猛地袭至——震撼程度更胜两人在熊家浴室——他急忙撇开脸,再次平顺气息,怕自己一个冲动,把小白兔吃了。 半晌,他拿起眼镜帮她戴上,轻拍其粉颊,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她略为回神,害羞地半垂着眼眸,怎么也无法直视他摄人的黑眸。 他将猪排饭推到她面前。“快吃吧。”声音异常低哑。 “你……不吃吗?”她抬眼,羞涩一笑。 “我吃了——”他意有所指地盯着她的唇,似笑非笑地说:“有芝麻的味道。” 闻言,她好不容易稍稍褪下的红晕登时又涌上面颊,像煮熟的虾子。无措之际,只好埋头吃猪排饭,却时不时地抬眼偷觑,嘴角的甜蜜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了。 他轻笑,觉得……或许当个爱情里的傻子,也不是件太糟的事。 两人的关系成了台面下不能说的秘密……至少她认为这样比较好。 “那个童主任真的太过分了,说什么要来个教学观摩。说观摩检讨是好听,谁不知道他打算来个批判大会。” 一早,办公室里就怨声载道,人人莫不将矛头指向童少斐。 教学观摩对新进教师而言压力不大,反正资浅者被评论指导乃天经地义,然资深教师心里可不大舒服,毕竟教书多年,若被批得一文不值,岂不颜面尽扫? 何况往年至多就是选几个新进教师充当观摩对象,现在却是全校教师无一能免。 “人家童主任自己也愿意接受批评指教啊。”郭美人免不了为心仪对象辩护。 对嘛对嘛……杜歆猛点着头,恨不得替郭美人这句话按个赞!心底却是对自己只敢躲在他人背后的行径心虚不已。 “你不学学人家的勇气?”程孜凡好笑地看着她。 杜歆苦恼地挠了挠面颊。 “我……我会努力。”目光与程孜凡带着笑意的眼眸交会,她尴尬扯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的恋情逃不过程孜凡的眼,不仅因为孜凡的心细,也因着童少斐与熊腾云的交情;于是杜歆索性自己先跟孜凡坦白,谁知程孜凡一点也不觉讶异,反倒还一副”意料中”的先知表情。 至于两人在学校中碰面的情形——幸好少之又少。 “我怎么觉得在学校……你好像故意避着我?”童少斐不怀好意地斜瞄着她。此刻,脱掉西装和领带的他,一派舒佣地坐在她家客厅沙发上。 这几天放学后,童少斐总会陪她回公寓小屋。他说老式公寓门户不安全,只要有人开门就能尾随其后进出——他送猪排饭来那一次正是如此进入楼下大门的。 杜歆从厨房端出两杯咖啡,将一杯放在童少斐面前;两人刚才吃了难吃的便当——她是觉得普通,但童少斐把便当批得很惨——需要一杯好咖啡来转换味蕾记忆。 “有吗?”她眼光闪烁,心虚地低头啜饮咖啡。 “早上升旗典礼结束,我明明走到你身旁,你竟快步向前拐进女厕,更别说星期三下午研讨会一结束,你是第一个溜出会议室。” “早上……我内急。星期三……”她放下咖啡杯,支吾半晌。 “也内急?”他索性替她答道。 啊?她睁大眼,愣愣地说:“好像……”好烂!好烂的藉口,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唉!这也不能怪你。要是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也会被我连累,成了过街老鼠,毕竟我黑很久了,总不成把你也染黑,这种人人喊打的苦我自己担就好,犯不着让你跟着受罪。”他一脸种伤,眸中流露出落寞孤寂之情。 杜歆的心像被人用力一揪,有点刺痛且内疚不已,她一脸歉意地坐到他身旁,扯着他的衬衫长袖。 “不是这样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们的关系。你要知道,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大家肯定连半句话都不敢问你,却会全部围过来质问我,那种大阵仗……”她打个哆嗦,想到就怕! 明明觉得她说的事在他眼里压根都不成问题,然而想到她被众人圈围着逼问时,怯懦温和的她要如何面对?再忆及十年前,众人围观中,她红着眼眶、无助的神情……算了,本想逗弄她,故意惹她愧疚的,这下子连他都不舍把她推向虎口。 “也对。大家一定会把箭头都朝向你。”他无奈地耸肩。 “对吧对吧!而且,大家如果知道我跟你……跟你……欸!他们以后怎么好意思在办公室大大方方地评论你,这样不是剥夺了大家的乐趣?”一得到他的认同,她开心地说道。 “是……牺牲我来成全大家的乐趣!”他没好气地瞪了眼。 唉!她挠了挠那头短发,讨好地笑着。 “知道你最辛苦了,我帮你按摩。”她跳了起来,跑到他身后,在他肩颈又揉又捏。 童少斐闭上眼,享受她柔软小手的服务。 “我好累,晚上就睡这里了。”片刻,他缓缓说道。 杜歆停下手上的动作,绕回他面前。 “这这……那章少怀怎么办?”这是她脑袋目前仅能挤出来的问题。 “他又不是小孩,况且家里有林伯和林妈在。”林伯夫妻在童家待了三十几年,都像自家人了。 “可是……你又没有换洗衣服。”她衣服的尺寸他塞不进去吧? “简单,便利商店免洗物件很齐全。其实也无所谓,反正我裸睡习惯了。”他故作无辜地瞅着她,好像等着她的答覆。 轰!她满脸通红,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就怕脑中一不小心浮现他裸体的模样——她看过! “可是我不习惯……”她呆呆地说道。 童少斐一愣,接着放声大笑,就说逗她真的会上瘾! “我睡另一间房,你干嘛不习惯?莫非你是想和我……”他故作暧昧且期待地睐着她。 她捂住嘴,眼神心虚地飘移。见他笑得张狂,她噘嘴抗议: “你故意的!” “我是真的想留下来过夜——”他停顿,黑眸深深地锁住她。 她不相信地瞪着他。 “但,不是真的想睡在另一间房。” 酡红再度飞上她的双颊,她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回着:“那就睡沙发!” 他再度哈哈大笑,为了小白兔难得的魄力而笑,也为她既羞又恼的可爱模样开怀大笑。 “你先去洗澡,我下去买换洗用品。”他轻拧她气呼呼的面颊。 于是杜歆洗澡时,他下楼买了东西。一上楼打开门,杜歆的手机正好响起—— “小白兔爱跳舞,月夜光下学跳舞,时光一去不回,不要耽误快快快,朋友们大家快来,不要耽误快快快……” 乍听得她手机响起的来电音乐,他登时忍俊不禁,这女人……真服了她! 他拿起她的手机一看,沉吟片刻,接起电话—— 稍后,杜歆洗好澡,打开浴室门。见他坐在自己的笔电前,似乎正忙着。 “你要洗了吗?”她问道。 “嗯。”他目光仍盯着电脑萤幕,半晌,忽地说:“刚才你妈打电话来。” “喔。”她随口一应。 “我说你在洗澡。”他视线仍盯着电脑萤幕。 “你接了电话?!”死了!死定了!杜歆脑中嗡嗡响着的只有这一句。 “她叫你别忘了明天回家。”他这时才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着她。 渗!这下更是稳死无疑!她竟忘了明天的事! “明天回家有什么事?”他挑眉问道。 “回家……吃饭。”她大眼圆瞪,讷讷回道。 童少斐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半晌才将目光转回电脑萤幕。“你累了就先睡,我处理一些公事。” 杜歆点点头,茫然失神地晃回房里。此际,她脑中只想着明天回去老妈会怎么逼问她,压根没想到房外的男人正为了她明天的”相亲宴”恼火着。 翌日一早,童少斐载杜歆去搭车,随后前往他旗下的日本料理店。今早召开每个月的干部会议报告,十一点会议结束,刚好他那群合伙同学也陆续出现。 “汪皓,你又上报啦!”包厢门打开,最后一位到来的是大学同学,他甫进门即大声挖苦汪皓。 汪皓——童少斐的国中同学,国内知名的篮球明星,曾带领团队拿下多季的冠军奖盃,身为名人的他,周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和绯闻。 “拜托!这种炒新闻的手法很粗糙,什么e乳小模,当天我跟她也就点头之交,说得我们好像打得多火热。”身材高大的汪皓一脸气恼。他最近和经纪公司之间颇多问题,前经纪人因故被公司解聘,新上任的经纪人永远处于状况外,害他最近的日子是一团混乱。 “你早该习惯了周边的女人话题。以前念书时就不乏告白情书,现在则是不缺绯闻报导。”高中同学跟着取笑。学生时代的汪皓可是出了名的“校草”,花花公子的称号不腔而走。 童少斐闻言,略蹙眉斜睨了眼汪皓,深眸微微一黯。 就在大伙取笑汪皓的同时,熊腾云倾身在童少斐身旁低语:“我对汪皓的e乳小模没兴趣,倒是对你的小白兔很好奇。” 童少斐眼皮略抬,见熊腾云咧嘴笑得不怀好意,他索性撇过头,一副“懒得理会”的神态。 第十五章 “你该不会把人家吃了吧?”熊腾云不怕死地问道。 童少斐横了他一眼,带点警告意味。 “吃了?童大少看上哪家女人?”倒是高中同学耳尖,凑过来追问。 众人一听,兴致高昂地纷纷询问。要知道,以童少斐挑剔难搞的个性,别说他极少有看上眼的女人,就算看上了,又有哪个女人能长期受得了他?所以他们从未见过童少斐的女朋友——如果曾经有过的话。 童大少投注在工作上的心思永远多于对女人的关注,甚至他花在女人身上的时间都没有与熊腾云相处的时间来得多,害得他们几个都曾怀疑他和熊腾云的关系——当然也因此付出了代价;童大少的心机与熊腾云的拳头,杀伤力不相上下。 “一只误入魔掌的小白兔。”熊腾云眨着眼,故作神秘。 众人好奇心被挑起,待要开口追问,熊腾云举起手,指了指一旁面色冷沉的童少斐,无奈道:“只能透露这么多。” 大伙有志一同地望向话题主角,期待童大少进一步说明。 “时候到了,你们自然会知道。”童少斐不甚亲切的俊容隐约闪过一丝笑意。 从不谈论女人的童大少,这回竟然不回避!这下大伙更是心痒难耐,然而童少斐既然这么说,就表示直到他愿意开口前,无论他们如何追问也不会有答案。 “真的谈恋爱了?难怪!就觉得你最近反常,对赚钱的事不太热中。”汪皓说道。 “怎么说?”大学同学转头问。 “让他当我经纪人,他都不肯。”要知道,他除了篮球主收入外,找他代言的产品不少,更别说拍广告及其它规画了。 “我懒得理会你那些花花草草。”童少斐轻哼。 “拜托!被你说得我好像只会泡妞追妹!”汪皓驳斥。 “你不是吗?”童少斐冷眼以对。 “童少斐,你最近看我很不顺眼!”脾气再怎么好,也会被惹恼。 “有一点。”他倒也不掩饰。 “你……”汪皓怒冲冲地站了起来,身旁两位同学连忙将他拉下,让他缓下情绪。 “干嘛?自家兄弟也闹内讧。”熊腾云见状,连忙打圆场,谴责的眼神睇向童少斐,不能理解他为何突然变脸。 童少斐将目光撇开,沉默片刻,蓦地起身。 “我有事先走,你们聊。”不待众人回应,旋即离去。 “这家伙今天干嘛阴阳怪气的?”大学同学问道。 “汪皓,你是不是得罪他了?”高中同学疑道。 “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汪皓不悦地回道。 “唉!恋爱中的男人,最难捉摸。”熊腾云幸灾乐祸地咧嘴笑道。 本以为回家即会接到妈妈一连串逼供,谁知老妈竟一反常态,没有开口问她任何一句与童少斐有关的问题。 难道童少斐根本没接电话?不可能。他有提到妈妈叮咛她回家一事。 那……有可能是妈妈忙得忘了这事吗?这可能性更低。以杜妈妈的个性,怎么可能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小歆,你看这一期《数学传播》。” 杜歆回过神,接过爸爸手中的数学季刊,瞧着标题:谈条件机率的诡奇;视线再往下移——“杜文华”三个字。 “爸,你的文章被登出了!”她开心大叫。 杜爸爸腼腆浅笑,温文地说:“上回我瞧那篇何教授写的(论机率与条件机率)好像有点道理,但细想又觉得不甚通达,于是我一时兴起,也就投了稿。” “爸,你真是我的偶像!要庆祝庆祝!”她抚掌笑道。 他父女俩都喜好数学。杜爸爸平时消遣就爱研究数学刊物,或是玩玩数字游戏。三个儿女也就杜歆与他兴趣最相投,因此,小女儿一回来,他便拉着她闲聊。 “庆祝什么?”杜妈妈双手擦腰,面色不佳地瞪着。“客人都快到了,你们父女俩还不快去给我换件衣服。” 父女俩同时低头看着自己的穿着。杜歆是牛仔裤套件浅黄色t恤;杜爸爸则是卡其长裤配白色棉衫……哪需要换什么衣服?父女俩抬起头,纳闷地望向杜妈妈。 “杜老爷,去套上衬衫。你,回房换上裙装。”杜妈妈二话不说,立即下达指令。 “有需要吗?不就杜少爷带几个同事——”杜歆不认同地低嚷。 “有需要!”杜妈妈一副“别再废话”的神情,父女俩见状,交换个无奈的眼神,然后识时务地点头回答:“是,大人。” 她不情不愿地回到房里,打开衣柜翻找。她的衣服多为牛仔裤、t恤,要说能搬得上台面的衣服;也就那一百零一件连身短洋装——还是前年为了大姊的婚礼而买。她摇了摇头,除非杜少爷结婚,不然这件喜气的洋装恐怕再难有出来见人的机会。 半晌,总算翻到一件蓝色短裙。她套上荷叶边白色上衣,衬出纯稚的美感,搭上那头微翘的短发,愈显得可爱——就是那副黑框眼镜有点碍眼。 “小歆,不是叫你配隐形眼镜吗?”端菜上桌的杜妈妈摇头叹道。 “太麻烦了。”杜歆挥挥手,迳自走到杜奶奶面前,撒娇地问:“阿嬷,我这样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杜奶奶呵呵笑道。 “你看,人家阿嬷都说戴眼镜好看。”她转头跟杜妈妈说道。 杜妈妈瞪了一眼,她吐了吐舌,调皮一笑,然后走到餐桌旁。 “哇!好丰盛哦!” “你才知道,你妈可是拿出十八般武艺来招待她未来的女婿。”杜爸爸在一旁取笑道。 “咳……咳……”未来女婿?杜歆吓得险些被口水噎着。她拧着眉望向杜妈妈,唇瓣嗫嚅,想着是不是该主动提起童少斐的事。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杜妈妈试探一问。 “呃……”杜歆想着怎么开口的同时,大门被打开来。 “妈,客人到罗!”甫进门,杜衡立即开口大喊。 “杜少爷回来了。”杜歆耸肩宣布,刚好免去心里的挣扎,再次龟缩起来。 杜妈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旋即转头迎向客人,招呼道:“大家快进门,来来……别客气,要不要梳洗一下,可以用餐了!” 杜衡上前跟奶奶问候几句,然后侧过头喊:“小歆!” 杜歆抬眼望去,瞧杜衡朝他身后几个同事暧昧一睇,仿佛说着:老哥帮你挑的皆一时之选。 杜歆微微一瞋,碍于有客人在,她连忙收回目光,笑着向三位男士微微颔首。 寒喧几句,杜妈妈便招呼众人坐下来用餐。杜歆本以为这顿饭会食不知味,不意老妈竟一反常态没有努力推销女儿,只当招待客人般,而大哥的同事也都亲和力十足,大伙聊得还算愉快。 餐毕,众人移至客厅茶叙,杜妈妈端上水果,她则帮忙收拾碗盘。此时手机响起,一看——童少斐来电;她心跳不由得加快,连忙走到一旁接听。 “喂。”她轻声道。 “饭吃得还愉快吗?”童少斐懒懒地问。 “嗯。”她点着头。 另一端的他一阵沉默,杜歆再度“喂”了声,想确认他是否听到她的声音。 “我还没吃。”声音夹着些许怨怼。 “你在忙啊?怎么那么晚还没吃?”她瞧了时间,两点了,他竟然还没吃。 “没心情吃。”有着赌气的意味。 “为什么?”粗线条的她压根没发现。 “女朋友回家相亲,你说我能吃得下吗?”他索性摊牌。 嗄?这时她才意会他话中的意思,心头一惊,急呼而出的竟然是一句—— “你怎么会知道?!” “所以你是真的回家相亲?”他声音转为冷沉。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是……”她忙不迭地喊道。 “小歆,你跟谁讲电话?”杜妈妈不知打哪儿冒出来。 “我跟……”她转头看向杜妈妈。 “男朋友——跟你妈说。”另一端传来童少斐强硬的口吻。 “男……男男朋友。”她硬着头皮喃道,等着被老妈狮吼功逼问。 不料杜妈妈仅是眉毛略抬,顺口说:“才想说人怎么还没到呢。” 望着妈妈走进厨房的背影,杜歆瞪大眼,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还不出来迎接你的男朋友,我在前面的小公园。”电话那头的他不疾不徐地说毕,然后挂上电话。 杜妈妈从厨房走出来,将手里的便当盒交到女儿手中,显然刚才听到了女儿的对话。 “刚好有剩菜。”边说边将一脸傻愣的女儿推出门外。 “妈,你这样好像恨不得把小歆推给别人似的。”杜衡不知何时来到身旁,不怎么赞同地说道。 “你懂什么!你家小妹天生呆得不像话,这姓童的精明果断,刚好互补。”杜妈妈一副过来人似地说道。 “你又知道了?连人都没见过。”杜衡颇不以为然地轻哼。 “昨天电话里的交谈对他有了粗略了解。况且,他能让你家迟钝的小妹认知自己在谈恋爱,单就这点已够厉害了,第一关算通过。”女儿的粗线条不知让多少男人“知难而退”,这个男人至少及格,至于未来,就再观察了。 “还不快过去招呼客人。”杜妈妈眼神往客厅一瞟,杜衡只好摸摸鼻子,回到客厅解救被老爸以数字问题缠困住的同事。 怎么会变成这样?杜歆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的便当盒。一抬头,便瞧见童少斐立在对街的小公园入口处,一双黑眸直直看向她,眸中的热度穿透力十足,灼得她只能傻兮兮地望着。 她的心怦怦怦地,霎时忘了该如何规律跳动,只能猛吸着气,有种奇特又带点陌生的情感泛起——才分开几个小时,此刻她竟然有种……好想他的感觉。 “过来!”他开口轻喊。 她脸颊微微泛红,穿过街,来到他面前。 童少斐望着眼前款款走来的女子,裙装让她添了些许小女人的娇羞,他情不自禁地怦然心动,继而想起她是因何穿上这身衣服,微微上扬的嘴角瞬间撇了下来。 他眼神睇了眼她手中的东西,带着询问意味。 “我妈让我拿来。”她将便当盒捧到他面前。 “那你呢?”他幽怨地望着她。 “我?”她眨眼,纳闷地看着他。 “你妈让你拿来,那你呢?你有想到我吗?” “我……你在生气吗?”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来此刻他不悦的情绪。 “没有。”他口是心非地回道。 “我没有相亲哦。”她立即澄清……猜想他是不高兴这件事? 他仍板着脸,嘴唇线条却已软化下来。 “穿这么漂亮,不相亲多可惜。”他故意说着反话,醋意十足。 “漂亮吗?”她只听进去这一句。 童少斐认命地叹了口气。太拐弯抹角,这家伙恐怕无法理解,算了,先吃饱再来开导这个迟钝的女人。 他拿着便当盒,拉起她的手走到小公园内的长条木椅坐了下来。 “还热的!”他微讶地打开便当盒。 杜歆好奇一看,白饭上竟是温热的红烧肉,点缀几朵青脆可口的绿花椰,旁边竟还有颗“温泉蛋”! “我妈还说剩菜呢,中午压根没有这些菜。”她不敢相信老妈竟然对一个没见过面的人这么偏心。 童少斐听了,心情转好,拿起筷子吃着饭。 第十六章 “你怎么来了?”她偷瞄他一眼,羞怯怯地问。 “女朋友要相亲,我能不出现吗?”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昨晚那通电话,他承认自己是故意接起,只因为上头来电显示:妈妈。 他先向杜妈妈自我介绍,然后再表明自己是杜歆的男朋友。与杜妈妈聊了一会儿,挂电话前杜妈妈竟然丢下一句—— “小歆明天回家是为了相亲,怎么表现你自己看着办。” 他当时心中燃起一把火,气恼着她竟然还想瞒着他回家相亲! “我说了我没相亲嘛!何况……我根本就忘了有这回事。”“她不依地咕哝。 “所以,是因为忘了,并不是不想回来相亲?”他挑眉质问。 “你别故意挑我语病嘛!”杜歆斜睨着他。 他没再说什么,埋头吃饭;她则静静地坐在一旁,等他吃下最后一口,她将便当盒接过手,收拾好摆在一旁。 “昨天你想起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接续刚才的话题。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怕我妈妈会质问有关你的一切,心里一堆事烦着,就……”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就打算逃避,蒙过去?”他不打算放过她,决定要让她正视自己的情感。 她缩了缩颈,轻轻点着头。 “杜歆……你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只因为我的追求,所以你‘只好’配合着喜欢我?”他刻意强调“只好”两个字,脸上流露出少见的挫败、不安神色。 一向自信满满的他竟也会如此没信心!究竟她是如何看待两人的关系?而这种患得患失的感受,让他都要自我唾弃了。 “我……”她微怔,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她的话令他眸色黯淡,心情降至冰点,瞬间像被碎冰寒雪往头上一淋。 “不知道?”他苦笑着,隐藏在笑容下有着一丝自我怀疑。 他本是个果决的人,碰到了她,却常常迟疑不决;往常不顾一切达到目的的人,遇上了她,凡事总想要为她多设想…… 他总想着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却忘了她真正想要什么。如果他给予的只会迫使她被动地接受,他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真是他要的吗? 见他神色丕变,那抹哀伤、沮丧的神情,令她心情也随之跌落。 “我没有恋爱经验,不晓得一般人都是怎么开始谈恋爱的。我好像也没有真正喜欢过哪个男生,更别说有被别人喜欢过。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我还在摸索学习。我只知道,刚刚看到你,突然觉得好想你,好像好久没见到你;然后见了你,很开心,很想多赖在你身旁……我想,这应该算喜欢吧。”她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他本悬吊的一颗心听得她说算是喜欢吧……心不由得放松下来,然而一见她的泪,心瞬间又像被紧紧揪住,这么的随之起伏不定。 他不再怀疑,不再摇摆不安,不管这个女人对他的喜欢有多少,他是绝对不会放手了,即使耗尽一辈子的时间来让她爱上他,他也会甘之如饴。 “傻瓜,既然开心,又为什么掉泪呢?”他以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珠。 他指腹上的热度穿透皮肤,渗入体内温暖了她的心,她连忙吸了吸气。 “我以为你后悔了,不想当我的……男朋友。”她咬着下唇,委屈地说着。 “我不是个随便的人,不会将男女朋友这回事轻易说出口。”说了,就是一种承诺。 听得他这么说,她心里涌上阵阵暖流,熨烫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然而面对这么个优秀的男人,她心里某处其实仍有着自卑感。 “我其实有点害怕,觉得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你长得那么好看,只要是女人都会喜欢你;而且你那么聪明,怎么会喜欢一点都不聪明不机伶的我。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比你想的还要笨,那你还会喜欢我吗?还会对我那么好吗?” “我对你好吗?你不是一直说我都在欺负你?”他点着她微微泛红的鼻头,故意取笑着。 她噘着嘴,不依地瞋了他一眼。 “我长得好看吗?或许吧。但女人不见得都会喜欢我,你不是才说了我没人缘吗?”他笑了笑,柔声说:“我看不到有什么女人喜欢我,我喜欢谁才是重要。你以为我是因为‘聪明’而去喜欢一个人吗?何况你又不笨。”他再度点了她的鼻头,疼宠意味十足。 “可是你都骂我笨了。”她轻拧着眉。 “这是专属于我的乐趣,只有我可以骂,别人半句也说不得。”这么大的乐趣,当然不允他人侵犯。 “就像你那个‘别名’只专属于熊腾云一样吗?难道我不能喊吗?”她想起先前熊腾云说的话。 “当然不可以!”要真让她这么喊,他的颜面往哪摆! “那……你真的是……那个吗?”她眼瞳好奇地溜转着。 童少斐听了,险些岔气。他不自在地轻咳了几声,顺了顺气,瞪着一脸无辜的她。 “这么想知道?”他粗声粗气地问道。 她僵着身躯,眼睛直视前方,既不敢点头,却也不想摇头。 “要不要试试看?试了就知道。”他故作无谓地邀约。 嗄?她的圆眼在镜片后瞪得斗大,未加思索地回道:“才不要呢!” “你确定不要?”他不怀好意地眯着眼,身躯一寸寸地逼近她。 她吓得将上半身往后倾退,身躯承受不住,险些往后倒,他适时揽住她的腰,俊容霎时来到她的上方,她呼吸急促,两颊红热。 “现……现在这个场合,不太适合试试看。”她惊得喃喃说道。 童少斐闻言一怔,旋即将她拉进怀中,然后放声大笑。 低沉的笑音在她耳际漫开来,惹得她不自觉地也漾起笑意。 “你觉得……如果我这时候吻你,左右邻居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他忽地在她耳畔轻语。 杜歆听了,却是吓得立即跳开他的怀抱。她张望四周,乍见公园里有着不少熟悉的身影,尤其是卖臭豆腐的王妈妈,一双眼正朝着他们打量,像是在思索着待会儿要怎么向杜妈妈报告。 她急忙捂住嘴,就怕他真的吻了她。 童少斐无所谓地耸肩。他不怎么介意这些人的眼光,但知道她会在意,所以他也介意——因为她。 见他了然的神情,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面颊。 “等我把胆量练大,多点勇气——”她自我激励地说道。 “不用了。”他否决。 她张着小嘴,微微一愣。 他扯嘴一笑,握起她的手,十指紧扣,然后带着纵容的爱意说:“顺其自然,不要刻意为我改变什么,我不要你因此而不快乐。至于胆量和勇气……暂时由我来承担,我想,目前我的胆量和勇气应该足够我们两人共用。” 杜歆心头一暖,眼眶泛热,尚未来得及感动,他突然将脸庞压向她,然后很快地在她唇上轻轻一啄。 杜歆呆愣了几秒,然后前后左右瞧了瞧,再转回头瞪向眼前的男人,瞧他一脸无辜——可恶!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承认他是故意的。谁让她真的太好逗了,不小小欺侮一下真的太对不起自己了;不过,这个乐趣只能专属于他,旁人休想欺侮她……一下下都不行。 “你们两个够罗!你侬我侬……恶不恶心啊!再不进去,杜妈妈都要出来逮人了!”杜衡的声音蓦地响起,带着一丝嫌恶的口吻。 也不知道他何时出现在公园入口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显然受不了恋人间的卿卿我我——尤其主角之一还是自家小妹。 “现在颁发整洁秩序各年级前三名。秩序比赛——三年级:三年八班、三年七班……”升学典礼,学务主任在讲台上大声朗道。 “李育姗,你第一次上台可别丢我们班的脸。”一年九班的男生揶揄着准备上台领奖的风纪股长。 李育姗转头一瞪,昂起下巴,压低声音喊道:“安静啦!我还想多上台几次。” 班上同学听了,莫不咧嘴轻笑,不少人捂着嘴巴掩住笑声。 杜歆唇畔微微扬起。这是他们班第一次得奖,她承诺学生,这学期若能累计三次,就要请吃披萨。 学期过了三分之二,她渐渐步上导师的轨道——或许该说,她开始接受并体认当老师这件事。 她仍偶尔会被学生气得哭笑不得,班务处理也不尽完善;她或许能力不足、经验不够……但心境不同了。在这些过程中,她开始学会去体验以及享受身为一个老师这件事。 当她一脸灿笑地走进门,偌大的办公室只见程孜凡与钟于昀在座位上,这节课难得只有她们三人空堂。 “想不到谈个恋爱这么有用,早知道,当老师的第一年你就该交个男朋友了。”钟于昀忍不住亏她。 杜歆害羞地笑了笑,带着询问的眼光,转头望向程孜凡。 程孜凡笑着摇摇头。 “拜托!你以为这种事能逃过本人的法眼吗?”钟于昀翻个白眼。 “这么明显吗?”杜歆错愕一问。 “还好。只是我刚好就坐你旁边,近水楼台嘛。” “近水楼台不是这样用的吧!”程孜凡笑着纠正。 “程老师说得是,近水楼台应该是指童主任。”钟于昀受教地点点头,接着侧过脸跟杜歆说:“有喜事,要请客,就请喝咖啡吧。”阴冷的天气,难得办公室只有她们,不来杯热咖啡太对不起自己了。 “咖啡简单,我去买。需要什么蛋糕吗?”杜歆点点头,她自己也满想喝的。 “我有起司蛋糕,学生家长做的。”钟于昀指了指桌上的长方盒。 杜歆比个ok手势,转身走出办公室。下楼时,适巧遇见杨容容。 “要去哪?”容容问道。 “去对面买咖啡。”校门口斜对面有间便利商店,很便利的。 “我陪你去。” “你没课吗?” “这节跟英文老师调课。”才正想上去一导找她们几个闲聊呢。 两人边聊边走地来到校门口。此时有个访客,警卫正在与他谈话,杜歆好巧不巧地抬头一瞥—— 她猛地倒抽口气,顿时停下脚步,惊慌地抓住容容的手臂。 杨容容觉得有异,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警卫室,但见一名高大俊朗的男子正朝着她们露出白牙,笑得灿烂。 谁啊?杨容容眉心略拧,难道他认得她们?不然笑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汪……汪皓。”杜歆喃喃自语。 “什么?”杨容容听得不甚清楚。 站在警卫室旁的高大男子正是汪皓。瞧见两个女老师朝着他的方向看来,他瞬间堆起灿烂的笑容——这就是身为名人的无奈,随时都得注意形象。 “汪先生,主任说他在忙耶。”警卫有点不好意思地陪着笑脸,因为童主任其实是说:不准让汪皓走进校门一步。 汪先生是有名的明星球员,学生看见他肯定会陷入疯狂状态。警卫猜想童主任应该是怕引起过大的骚动,才不让汪先生进校门。 “那我去他办公室等,反正今天没什么行程。”汪皓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让童少斐答应他的要求。 “这……”警卫一脸为难。 “两位美丽的女老师!”汪皓假藉与她们打招呼,大大方方地走进校园。 第十七章 杜歆不假思索、直接反应就是退向杨容容身后。容容略觉讶异,没有说什么,直觉挡在杜歆前方。 汪皓来到她们面前,瞧这两个老师,一个是蹙眉瞪他,另一个则是低头闪躲……他纳闷不解地摇着头。 “汪先生,童主任交代了,让你先回去。”警卫急忙奔过来。 听见“童主任”三个字,杜歆诧讶地抬起头,目光适巧对上汪皓打量的眼光。 汪皓“噫”了一声,觉得眼前的女孩有点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杜歆惊吓地松开容容的手,转身往办公室的方向跑去。 “杜歆!”杨容容喊道,旋即追了上去。 杜歆?汪皓皱着眉思索,这名字好熟……他眼眸陡地一亮,这也太巧了吧?! “学妹!”他朝杜歆的背影喊道,然后也追了上去。 警卫怔在原地,几秒后赶紧走回警卫室,打算向童主任报告他的失职。 杜歆快步奔跑,不理会后头的追赶,埋头跑进办公室。 “这么快?咖啡呢?”钟于昀问道。 杜歆抬起头,一脸惶然。 “发生什么事了?”程孜凡关心地问。 “我遇到——”她的话被尾随而至的容容打断。 “杜歆,你怎么了?”容容担忧地问。 “学妹——”汪皓这时也追进了办公室,乍见程孜凡,他惊呼:“孜凡!” “汪皓!”程孜凡惊讶喊道。 汪皓是熊腾云的好友,她见过几次面,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学校? 所有人——包含杜歆,都将眼光投向程孜凡,希望她解释一下。 “汪皓是熊腾云的朋友。”程孜凡简单说道。 “你们好,我是汪皓。”他露齿而笑,等待着随之而至的欢呼声以及爱慕的眼光。 一阵安静……汪皓尴尬地收起笑,忍不住开口问:“你们……不认得我?” 应该要认得他吗?杨容容与钟于昀互望一眼,摇摇头。 “汪皓是知名的篮球明星,上过电视,也拍过广告。”程孜凡不好意思地补述。 “我只认得阿部宽。”杨容容事不关己地回道。 啥?汪皓瞠大眼,不知做何反应,只好把眼神投向钟于昀身上—— “我对运动……过敏。”钟于昀无奈地耸着肩,摆明不识他为何方神圣。 嗄?汪皓的嘴角不由得撇了下来,他把希望投注在杜歆身上。 “学妹,不可能连你也忘了学长吧?”汪皓露出迷人的笑容。 杜歆却是浑身打冷颤,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登时浮上脑海—— 高一那年国文老师出个作文题目《告白》,对象可以是家人朋友或影视偶像,也可以是学校风云人物。她当下没想到与家人朋友说什么,向来也很少迷偶像明星,至于学校风云人物,她倒识得一个学长——学校篮球队队长汪皓。 会选择写汪皓主要是因着某个原因——她曾偶然发现两人之间存在着一组特别的数字关系。对她而言,这点巧合更胜于汪皓这个人。 不过,也真亏得她如此没心眼,竟在作文中写上学长的真实姓名,当时没多想,不料这文章却阴错阳差落入汪皓手中,让他当着众人面前念了出来——自此,她成了全校的笑柄;直到汪皓毕业,大家才渐渐淡忘这件事。 那一段备受奚落嘲讽的岁月,若非她够乐观、够天真,真不知会造成怎样的伤害阴影。然而,即便她能以乐观、甚且自嘲的态度去淡化当年的事,却不代表她愿意再次与汪皓有所交集。 “学长?”程孜凡讶然轻呼。 “该不会是杜歆的高中学长、篮球队长?”杨容容挑眉问道。 汪皓微笑地点点头,想不到学妹至今仍念着他,连周遭同事都知道他的存在。 “难道是那个自以为万人迷、还把人家的作文当成情书念出来的不要脸学长?”钟于昀不留情面地批判道。 汪皓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有点不知所措地问:“什么作文?” 杜歆的这段“衰事”她们都知道。同为女人,最痛恨这种自以为是、又不懂得尊重女人的男人! “把女生的告白情书恶意朗读出来,是件低级、没品的事;若是那女生的告白情书其实只是作文课的练习写作,那——这个男生就是加倍的低级、加倍的没品!”杨容容理直气壮地斥责。 “一个以欺侮女孩子为乐的男生,称不上男人。”钟于昀嗤之以鼻。 汪皓这辈子从没这么孬过,竟然被两个女人轮番训得一脸狼狈,却又苦闷地不敢替自己辩护半句——深恐遭到更强大的炮轰。 杜歆瞠目不已,好想大力鼓掌。如果自己有她们一半的反击能力,当年或许就不至于那么难堪了吧? “欸……你们……”程孜凡一脸为难。汪皓年轻时的行为的确不可取,但当时毕竟年轻气盛,何况他又是熊腾云的朋友——她心头一惊,这么说来,汪皓当然也是童少斐的朋友?! 像是呼应她的想法,童少斐竟来到一导办公室,此刻的他一脸冷峻。 “童大少,总算出现了!”一见他进门,汪皓求救地向他眨眼。 杜歆瞪大眼,他……认得汪皓? 童少斐没有回应,目光像是随意朝杜歆一瞥——天知道他心里多焦虑不安!当警卫告知汪皓追着两位老师进来,得知其中一位是杜歆时,他立即停下手边工作,往她办公室急奔而来。 他不想让汪皓认出杜歆来,更不想让杜歆见到汪皓,最重要的是,如果杜歆得知当年—— “到我办公室!”童少斐朝汪皓一瞪,示意他立即离开这里。 “你一定不晓得我遇见谁了,当年那个写着公车号码告白的学妹——当时你也在场啊!记得吗?现在竟然又遇上了,你说巧不……”汪皓停下话来,他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个性,却不表示他笨,此刻他也发现气流僵凝、氛围有点不对劲。 杜歆的脸色霎时泛白,不敢置信地望向童少斐。童少斐则面露愧疚,带着心疼不舍的眼神回望她。 程孜凡与钟于昀互望一眼,对这样的发展惊愕不已。 杨容容不甚清楚眼前状况,却发现杜歆与童少斐间有着异样的情愫。 汪皓非常确信自己说错话了,虽然他压根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 “你当年也在场?所以,你早就认得我?”杜歆的声音微微颤抖。 童少斐深吸口气,无奈地点头。 杜歆一脸忿然,想到他竟然也是当年围观的群众之一……她眼眶泛红,只能努力睁大眼,撑着不让泪水滑落。 “你……太过分了!”这是她仅能说出口的最严厉指控了。 “小歆!”童少斐走近她。 汪皓及杨容容瞪大眼,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关系匪浅。 杜歆退到程孜凡身后,闷声说:“我现在不想讲话。” 程孜凡叹了口气,朝童少斐摇摇头。 适巧下课钟声响起,无奈之余,童少斐只好退而求其次:“放学等我一起回去。” 杜歆仍绷着脸,沉默不语。 童少斐转身走到汪皓身旁,冷冷地说:“跟我到办公室。”语毕,转身走了出去。 汪皓朝她们点点头,跟着走出办公室。 这时有学生认出他来,纷纷追喊着。 “你是汪皓吗?” “是汪皓耶!” 学生们难掩兴奋神情,尤其是热爱篮球的学生,更是激动万分。 “汪皓……汪皓……”学生纷纷呼喊。 汪皓笑着与大家打招呼,突然接收到一记冷冽的眼神,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他连忙说声对不起,奋力在学生人潮中挤出一条路,然后跟着童少斐快速走进办公室,将学生隔离在门外。 “你来学校干嘛?”童少斐口气不佳地质问。 “原来熊腾云说的小白兔是我学妹,哈……”汪皓识时务地收起笑意——在童少斐锐利的眼神下。 “当我的经纪人吧,我真的快被搞疯了!你知道我向来不擅长处理这种繁琐的事。我看不用等到毒舌媒体嘲笑我年纪大、体力差,我现在就可以引退了。再这样下去,都快精神耗竭,下一季球赛还能打吗?”汪皓苦着脸哀求。 “那就引退啊。”他面无表情地回道。 “你……”汪皓一时气结,半晌才说:“真要见死不救?” “我说过了,没兴趣。”童少斐不为所动。 汪皓被他冷淡的反应气得想出手揍人。这家伙平时虽然傲慢,却还不致如此不近人情……原来啊!他灵光乍现,恍然大悟! “当年也不知道是谁说,要是我看上杜歆,他都要轻视我的眼光了……想必我那亲亲学妹,不晓得有这回事吧?”好看脸庞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童少斐面色冷凝,沉默地瞪着汪皓——竟敢威胁他? “这是……威胁?”他仅仅挑了一下眉。 ”岂敢。不过,以我们多年的交情,我觉得你当年那句话背后的心机很可疑,该不会是不想我接受杜歆的告白吧?”平时毫无心眼可言的汪皓竟突然机伶了起来。 童少斐脸上倏地闪过一丝异样,他略为尴尬地别过眼神,嘲讽道:“我是怕你这个花花公子到处摧残纯真少女,造孽太多。” “你最好这么有良心啦!”汪皓嗤之以鼻。 “至少不像你这么滥交!”他毫不客气地驳道。 汪皓面带赧色,有点恼怒地道:“我有这么糟糕吗?” 童少斐没有说话,既不认同亦不否认,而他这种让人猜不透的心思正是汪皓最怕、拿他最没辙的地方。 “咱们兄弟有需要为了一个女人吵起来吗?”汪皓带着求和的口吻。 “她不是一般女人——” 童少斐话一出口,汪皓脸色丕变。他都拉下脸、低声下气了,他竟然还说这种话! “不过,我也不想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兄弟间的感情。” 汪皓本是扭着张俊朗的脸庞,在听得童少斐接下来的话后,嘴角不禁扬起。这才是好兄弟嘛! 见他神色瞬间转变,童少斐在心里轻笑。这家伙还真是坦率没心眼,心情全然流露于外——单就这点而言,他和杜歆还真相似。 “我还是不能当你的经纪人,不过我会推荐一个能力好又值得你信任的人。” “兄弟,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还没说完——”童少斐若有所思地睐了眼。“有条件。每学期你得过来指导我们学校篮球队,至少一次。寒假或暑假安排一天,带几个选手过来跟我们篮球队对打。” “童大少,我们很贵耶!高中生犯不着用这么高档的。”汪皓一脸“有没有搞错”的错愕神情。 “免费服务。”童少斐唇瓣不怀好意地微微上扯。 “靠!你吃人不吐骨头啊!”汪皓惊呼。 “别忘了,我一向不吃亏的。”童少斐懒懒地回道。 瞧童少斐一副“要不要悉听尊便”的神情,汪皓只好很没有志气地喟叹一声。 “好啦!你说了算。快把经纪人给我搞定就对啦!”谁让他有求于他。 “三天内,我会让人去报到。”童少斐笃定一笑。 两人闲扯几句后,童少斐亲自“护送”汪皓来到校门口——虽然汪皓觉得“押送”的意味较重。 第十八章 “那个……杜歆学妹的事怎么办?当年……唉,也是不懂事啦。”离去时,汪皓回头关心道。 “她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你真的很欠揍耶!”汪皓忍不住怨叹。 “这句话我听了十几年了,多谢关心。”两人国中认识初期,汪皓就曾这么说过他;往后几年,汪皓也不曾忘记这句话,三不五时就拿出来温习温习。 汪皓瞪大眼,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有时他真怀疑自己有被虐倾向,好像不让童少斐虐个几下,浑身就不通畅似地。 汪皓心情愉悦地回去了,然而童少斐可没那么轻松。抬头望向一导办公室的方向,他轻叹一息,只能自我安慰:还好,杜歆的“气”一向不会在心里停留太久。 小白兔也有不听话、使性子的时候。 放学后,他来到一导办公室,程孜凡低声向他说杜歆已先行离去。 稍后,他来到杜歆的租屋处,上三楼按了门钤,却是无人回应。 “小歆,开门!”他喊道。 里头无任何回应。 “不然……我自己开门进去喽!” 里头仍是无半点回应。 于是他拿出钥匙打开大门—— 坐在沙发上啃着澎湖特产小管片的杜歆瞬间停下动作,她惊讶得瞪大眼,转头望向门口,他……他怎么有她家的钥匙?! 瞧她吃惊的模样,他嘴角微扯,问:“小管片好吃吗?” 那是上回餐厅员工团购时,他买来给她吃的,因为她喜欢有嚼劲的食物。 “你……你你怎么可以擅闯民宅!”脑中闪过连续剧里的台词,她竟就这么脱口而出。 他不禁轻笑出声,回道:“我有前任房客的钥匙。” 杜歆气恼地瞪了瞪,想不到连孜凡都出卖她! “我们谈一谈,好吗?”童少斐轻轻一笑,走向她。 她顿了几秒,然后放下小管片,迅速冲向自己的房间,欲关上房门时,童少斐的手迅速伸向门框上——如果她用力一甩门,肯定会令他痛不欲生。 就吃定她不敢做得那么狠吗? 呜……呜呜……她没用,一想到他的手会很痛,她就下不了手! 她放开房门,却气自己软弱,被他吃得死死!她登时委屈地红了眼,下一秒居然打开衣橱,然后把自己藏了进去……她不只是白兔,也是鸵鸟! 见她红了眼眶,他的心像被人拿着针扎着,微酸且剌痛。然而下一秒惊见她仓皇地躲进衣橱,他不禁哑然失笑。 他好整以暇地走到衣橱旁,伸手敲了敲衣橱门,礼貌地说:“我进去喽!” 不等杜歆反应过来,他打开衣橱门,竟也坐了进去,面对面与她挤在狭窄的小空间里,两人四只脚交错,大腿小腿相互紧贴。 杜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轻推着他,连忙说:“你坐到我的衣服了,快出去。” “偏不。”他不仅不出去,还将衣橱门微微半掩。 缝隙透进幽微的光线,昏暗且局促的空间里,人的各种知觉变得灵敏,她觉得全身皮肤像起了“小毛球”似地冒出颗粒状,毛细孔全然敞开,只因为他的气息充斥整个空间。 “你……我我……我们这样……”她手足无措、脑袋不清楚、话不成句…… “我们这样真成了‘鸡兔同笼’了。”他俯在她耳边轻吐着话语。 他的气息扫过全身,杜歆不禁轻颤,然而他的话却也令她忍不住地咯咯笑起来。 “鸡兔同笼的算式可以二元一次方程式来解。”她抚掌大笑,脑袋瓜却突然转到那一件事情上—— “呃,所以你承认你是……你是喽?”“童子鸡”三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尤其是在这么暧昧的空间里,这话更显得“居心不良”。 “数学答案是经由验证而得知,如果你想知道答案,随时欢迎你来验证。”他似笑非笑地诱引着。 唉!幸好衣橱里昏暗不明,否则她此刻红通热烫的脸庞,岂不透露出自己的心思——不对!她应该是生着他的气才对,怎么变成这样?差点又被他转移注意力! “你走开,我没忘记今天的事。”她发出声明提醒着他——更像是叮咛着自己。 “那我们谈谈吧。”他柔声道。 “你敢说你当时没有等着看笑话的想法?”她语带哽咽。 “我承认,当年我们……我和汪皓都太年轻不懂事,对不起嘛!”他轻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道歉。 “你当年想必也在一旁笑我吧!笑我也不照照镜子,竟然自不量力地向汪皓告白。”她难过地继续说着。 “这点我不承认。因为我向来觉得需要照镜子的人是汪皓,那家伙配不上你。” “你现在当然这样讲!”她轻哼一声。 “我一直都这么想。你长得那么可爱诱人,花花公子不适合你。”打从十年前,他就这么认为了。 “我哪有可爱啊!”话虽这么说,她听了心里却挺受用。 “那你真的该照照镜子,看你有多可爱、多诱人。如果你还是看不到自己有多美好,没关系,往后的日子由我来慢慢告诉你,因为,我清清楚楚知道你有多棒,多么美好。”他低语温柔地诉说着爱意。 杜歆眼眶泛泪,想起不堪的过往时她都能忍着不哭,他的话却温暖动人得令她想掉泪。不公平!他一向能言善道,她可不能心软! “那……你之前就认出我来,为什么不跟我说?”虽说不能心软,然语调却已带着一丝撒娇的甜味。 “如果我一开始就提及十年前那件事,你会有什么反应?应该会吓得躲起来吧!那我们之间还有戏唱吗?”他反问道。 “你一开始也没多善待我啊!怎么那时候不怕没戏唱?”虽明白他说得没错,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使一下性子。 “你都不知道我对你多好,一开始就全裸让你看光光。”他戏谵地笑道。 “你……”她羞得说不出话。 他轻笑,然后倾身吻上她。 酥酥麻麻的触感,像电流般穿透全身,仅是一个吻,她就觉得自己输了,输在温柔美男计之下。 “你别想用一个吻就打算敷衍了事!”她心里其实没什么气了,却又怕被他吃定,只好撂下狠话。 “想不到小白兔的胃口这么大,一个吻还不满足。”他故意曲解她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她羞恼地轻轻磓打着他。 他抓住她的手,以单手扣住她的双手,高举置于她的头顶上方,然后再度俯身吻住她,在她低嚷中探入她口中。这个吻更加浓烈,他探得深,吻得缠绵,像狂风巨浪席卷,她喘不过气却又情不自禁地回应。 在黑暗狭窄的空间里情欲感受益发敏锐,她禁不住地回吻着。然而稚嫩的小白兔如何会是对手?转眼间被他吻得娇喘吁吁,双颊晕染。 “我……我快不行了!”她摊在他怀里喘息道。 他压下内心勃发的情欲,顺了顺气息,然后将衣橱门打开,先走了出去,免得一时无法自制。 杜歆仍喘息着,迟疑片刻,抬头拧眉望向他。 童少斐狐疑地挑着眉,仍不见她有任何动作。 “这么喜欢待在衣橱里?”他糗着她。 “不是啦!人家脚麻……”她咬着下唇,一脸痛苦。见他欲过来帮忙,她连忙喊道:“别过来,不要碰我的脚!” 然后,一个不小心牵动到下半身,她五官紧皱,痛苦呻吟,欲哭无泪啊! 他哑然失笑。这女人怎么这么有天分?任何场景经由她的手,都能轻易扭转成喜剧。 期末考前两周,篮球校队疯狂陷入课业总复习,拼命三郎的精神几乎令全校师生跌破眼镜。究其背后因素,乃童主任承诺寒训邀请汪皓等球星莅临指导,但前提条件是——期末成绩进步百分之二十者方能入选。 这下子,即使对童少斐有过多不满情绪的老师,也不得不佩服童主任的手腕与能耐。 “你以后有可能会是少奶奶的命。”钟于昀语重心长地望着杜歆。 “为什么?”杜歆歪着头,纳闷地望着她。 “以童少斐这么会谈判算计,以后肯定‘钱’景无限,到时吃香喝辣可别忘了咱们。”钟于昀开着玩笑。 “嘘。”杜歆将食指竖在唇上,黑瞳左右张望,就怕办公室有人听到“童少斐”三个字。 “地下情人,见不得光。”钟于昀再度取笑道。 期末除了篮球队振奋人心的事情外,还有另一则……也算振奋人心的消息? “你确定下学期不来学校了?”杜歆喝了口咖啡,侧过脸问着一旁的童少斐。 “确定。我得重新安排工作时间,才能有更多属于我们的时间。” 两人交往以来,少有机会出去约会。他餐饮的工作几乎压榨着他学校之外的休假时间,所以他们最常约会的地点便是她的小公寓。 “你心里是不是偷偷高兴着,总算把人缘差的童主任逐出校门了?”他忍不住逗着她。 “才没有呢。”她瞋了眼,故意说:“不过陈老师可能会舍不得哦!她那天竟然小小地夸了你一下。” “日久见人心,他们总算了解我的辛苦了。”他毫不客气地自夸道。 杜歆皱了皱鼻,噘嘴哼道:“是!童主任最棒了。” 他瞅着她笑,突然说起—— “熊腾云寒假就要把程孜凡娶回家。” 杜歆点点头。孜凡早预订她们几个当伴娘了。 “我已见过你父母亲了——”他话锋突然一转。 杜歆眨着眼,不甚了解他想表达什么。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见见我的父母?”他意有所指地问。 “噗”地一声,杜歆吓得将口里的热咖啡喷了出来,惊骇万分地看着他。 童少斐抽起面纸帮她擦了擦脸。 “这个提议让你如此惊吓?”她的反应有必要这么激烈吗? “不是……对不起……”杜歆一脸困惑地望着他。 “怎么?” “上回……章少怀说他父母死了。”难道是她听错?或是他们其实是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兄弟?有这种的吗? 嗄?童少斐先是一怔,接着哑然失笑。他摇摇头,难怪她会吓得不轻。 “他真这么说?”他问道。 “嗯。”杜歆点点头。 他沉吟片刻,才娓娓道来事情始末。 “我爸妈结婚时规画了未来生活:只生一个孩子;等孩子十八岁,他们便打算到世界各地作研究探险。不料我十四岁那年有了个弟弟,面对这个‘意外’,我父母高兴之余,又多了个烦恼——他们的计划势必得变动。于是又延了几年,直到我大学毕业那年,爸妈把少怀托给我,随即踏上他们的旅程。” “你一个人把少怀带大?”杜歆崇拜地望着他。 “当然不是。”他轻笑。“林伯和林妈从我爸年轻时就在家里帮忙,少怀也多亏了他们的照顾。” “也难怪少怀会这么说,他当年才八、九岁呢。”她为章少怀抱不平。 “或许。不过,我妈如果知道少怀这么说,应该会很伤心。” “那……我怎么见你爸妈啊?”难不成飞去某个像是亚马逊河或是百慕达三角洲的神秘地方? “我爸妈每年至少会回来一次,时间大多选在过年前后。” “他们会不会嫌我太笨?”她担心问道。他们一家人好像都很聪明,她不免在心里胡思乱想。 终章 “我说过了,你不笨。我爸妈很开明。况且,我妈当年联考数学考三分,你觉得她能嫌你什么?”他握起她的手说道。 “原来我也是有长处的。”她俏皮地眨着眼。 “对啊——挑男人的眼光。”他挑眉回道。 她一瞪,说到底,他夸的还是他自己嘛! 寒假第三天,熊腾云总算将程孜凡娶进门。婚宴于熊家一楼及后院设席,餐饮方面则由曾是饭店主厨的老张包办,至于宾客的服务则由郭大姐及手下那群小姐负责,婚礼总招待当然非金管家莫属。 此刻新娘与她的三位伴娘正窝在二楼的新娘休息室。 “你先生的家人真的太可爱了,那群迎亲队伍……哈哈……”想着稍早前的迎亲阵仗,钟于昀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 “熊伯伯他们一向很有赤子之心。”杜歆点头认同道。 “你会很幸福的。”杨容容由衷祝福。 “谢谢。”程孜凡握着姐妹们的手,眼眶泛红。 “汪皓也是伴郎之一,你没问题吧?”钟于昀忽地问道。上午迎亲一阵忙乱,来不及关心杜歆的反应。 “孜凡事先跟我提过……其实学长有跟我道歉了。”杜歆微微一笑。 “那种人你还叫学长啊?”容容转头喊道。 “习惯嘛。”杜歆傻笑几声。 “然后你就原谅他了?”钟于昀挑着眉。 “对啊。”杜歆理所当然地答道。 “你们又不是不了解,她这人最大的长处就是乐天。”程孜凡适时为杜歆的行为下注解。 “童少斐真的赚到了,他那种个性难搞的男人也唯有你这种少根筋的女人才受得了。”杨容容毫不客气地评断道。 “他……对我很好。”两人交往以来,他虽然嘴上老爱逗弄她,但实际上却是待她极好,算是宠着她了,即便粗线条如她,也能感受到他的付出。 “依我看,恐怕也只有他能把你的迟钝反应当成优点欣赏吧。”继杨容容之后,钟于昀再补一枪。 “你们两个嘴巴这么利,就看哪个男人能欣赏娶回家了。”程孜凡笑讽道。 “你不知道吗?人都排到校门口喽!”钟于昀故作正经地回道,再度惹得她们一阵笑。 这时传来几记敲门声。她们轻应一声,金管家开门探头道:“学校有几个老师过来了,你们要不要下去招呼一声?” 身为宴会总召待的他,宾客里最不熟的就是这群老师了。 程孜凡朝他点点头,金管家微笑退了下去。 “学校那边你发了几张帖子?”钟于昀好奇问道。 “就你们啊,还有跟我们走比较近的几个专任老师而已。” “一导呢?”杨容容问道。 “没发帖子,就请大家吃饼,顺便礼貌性邀约。”她才在学校服务一年多,总不好意思炸太多人。 “可是……我看到陈老师耶!”杜歆站在窗前,往楼下探去。 “一导有几个老师说会来,我以为他们是客套说辞。”程孜凡讶然地说。 她们全挤到窗前——岂只陈老师,周老师、廖组长、李老师……还有郭美人也来了? “就说不要在寒假。你看,学校老师竟然来了那么多人!”杜歆拉了拉身上那件米白色平口小礼服,嘴里紧张咕哝着。 “如果不在寒假,你们几个能同时请假来当我伴娘吗?”程孜凡冷静地指出重点。谁让男方那边有六位伴郎,她只好寻得六位伴娘来帮忙。 “你是怕地下情曝光吧?”钟于昀揶揄着杜歆。 杜歆苦着脸,老实地点头承认。 她们三人见状,咯咯笑着。 “童少斐都不干了,你怕啥?”杨容容问道。 童主任辞职一事,本以为学校老师得知后定会欢欣鼓舞,没想到大家竟是惊讶不解,甚且还有老师说,都快习惯童主任的作风了,主任干嘛走人? 钟于昀却说一点也不意外。虽然大家对童少斐的批判诽语不断,然随着评议浪潮的增涨,大伙教学的动力似乎也在持续增强,以往偶尔才会出现的战斗精神,现在则是经常上演,这种热血的经验,正在大家心里沸腾着。 “你说的是阿部宽的‘龙樱’吧!” 当时杨容容不甚赞同地驳道,还惹来钟于昀的一记白眼。 “他虽然不在学校,但……还是董事嘛!”总之,让大家知道两人关系后不是会变得很尴尬? “能瞒多久?” “就……到时再说喽。”她鸵鸟地回道。 “别想那么多。两位,请拿出最佳体态下楼去,不要让人对‘老师’一词有过于刻板的印象。”钟于昀说着“最佳体态”时,不忘乔一下胸部,刻意展现胸前的完美曲线,再度惹得她们哈哈大笑。 三人下了楼,杜歆寻觅着童少斐的身影,环视一圈,却只见到他的几个同学——也是今天的伴郎们。 她们三人走过去与学校老师们寒喧闲聊,杜歆肚子咕噜一声——还好不太大声。虽然快开席了,但她们得先上楼帮新娘子整装,实在无法先填饱肚,早知道中午应该吃饱一点。 她悄悄地退了下去,打算上楼看看有没有干粮先垫垫胃。 将身体贴着墙壁,她轻悄地走上楼梯。一上二楼,蓦地被人一把抓到转角,背部紧贴着墙。 她骇得瞪大眼,险些惊叫出声,却见童少斐黑眸带笑地出现她眼前。 “你故意吓我!”她不依地低嚷。 “当然不是。”低头在她唇上偷个吻。 “楼下……人很多耶!”她娇羞地说。 “你好美啊。”他低头埋进她的颈窝,轻缓地吻着,沿着颈脉一路吻下,来到光滑的香肩,汲取她身上的味道。 稍早热闹哄哄的,他都没时间好好赞美她,更别说有时间品尝她的美好了。 杜歆身体一阵酥麻,嘤咛喘息。她快沦陷于他的引诱中,但心里又怕被学校老师撞见,于是轻轻地推开他。 “这里……不行……”她微弱地说道。 “我知道,晚上回家才行。”他暧昧地抬着眼。 “你胡说什么嘛!”杜歆双颊酡红地娇嗔着。 “逗你的。肚子饿了吧?”他轻捏了捏她的粉颊。 杜歆噘着嘴,可怜地点点头。 “我跟张叔要了一小盅佛跳墙,在小客厅的茶几上,快去吃吧。”他猜想她该饿了,又怕她待会儿没时间好好吃东西。 她心头一暖,伸手环住他的腰,投进他怀里。 “你对我真好。” “傻瓜!一盅佛跳墙就能让你这么感动。”他紧紧地拥着她。 “那不只是一盅佛跳墙。”她抬起头回道。 “那你肯为了‘那不只是一盅佛跳墙’的佛跳墙吻我一下吗?”他低下头,轻轻问道。 杜歆圆眸溜转着,然后踮起脚尖迅速在他唇瓣印上一个吻,当欲抽离时,他竟反被动为主动,深深地吻住她,舌尖来回挑逗,诱引着她的回应。 杜歆将双手环住他的颈,顺着他的节奏回吻着。 两人忘情地拥吻—— “这楼梯还真气派呢!上来了!新娘休息室是在——”说话的人忽然顿住。 耳边隐约传来陈老师细亮的声音,杜歆惊得急忙离开他的唇——但,来不及了。 她侧过脸,瞧见陈老师张大嘴,瞠目结舌地指着他们,而她身后的几个老师显然也都吓得不轻,个个愣在原地,下巴都快僵掉了。 杜歆惊骇地瞠着眼。怎么会这样?!亏她左防右守地,如此小心翼翼就是希望恋情别曝光,没想到最终还是……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莫非定律”? 她双肩颓然垮下,转回脸无助地望着童少斐,后者回以一记安慰的笑容。 他守护地将她轻搂在怀,眸底不经意地闪过一抹精光。 真对不住这只小白兔了——以他的视角望去,在陈老师他们步上楼梯没多久,他就发现了。 他承认,他是故意的。 童少斐朝着众教师们露出一抹笑靥,在他们稍稍回过神时,又丢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下次就是我们的婚礼了。” 告白事件 高三—— 期中考结束,他心血来潮到对街学校找个朋友,那是国中时玩在一块的同学。两人高中虽不同校,但仅隔一条马路,时常相约打球玩乐。 身材高大挺拔的朋友是学校篮球队队长、女同学追逐爱慕的风云人物。立在朋友身旁的他却一点也不失色,漂亮俊美的外貌、优雅淡冷的气质,也获得许多女同学的青睐。 “打球吗?”考完试,他很想动一动、尽情流汗。 “好啊!”朋友拎起书包,走出教室。 “今天又收到一堆情书。”两人往校门口走去,朋友得意一笑。 “这还算新闻吗?”嘴角淡淡一勾,朋友花花公子的称号可是其来有自。 “有一封简直莫名其妙——”是个认识的学妹转交给他,说是受她班上同学请托。学妹这么说的同时,还指着操场上的某位女同学,当时那女同学正转身向他们走来——一脸若无其事地经过他们,也太会假装了吧? 朋友突然停顿,眼光望向前方一个娇小的身影,脸上浮现戏谵的笑意,转头对他说:“等我一下。” “学妹!”朋友朝那娇小的身影走去,露出白牙,笑得一脸灿烂。 他懒得理会,索性双手环胸,倚在转角墙面等着看好戏。 娇小的身影似乎怔了怔,回过头的白净面容上,那对圆润黑亮的眼珠子有点不安,仿佛不确定那声“学妹”是在叫她。 那神情在他看来,还真像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他心里不禁嗤地一笑。 “学……学长。”待朋友立在面前,她才确定那声“学妹”真是喊她。 “我收到一封情书——”朋友手中不知何时扬起一封书信。 女同学一脸纳闷,双眸困惑地眨动,微卷短发配上过长的刘海,将她原本还算灵巧的五官略为模糊掉;过于宽松的衬衫以及过膝百褶裙……这么一个或许称得上可爱却显朴拙的女孩,压根不是一向“重色”的朋友所属意的菜色。 “——不过有些地方我看不懂,想请教一下学妹。”朋友眸底闪着戏谵的光芒,不待女孩反应过来,随即高声朗读书信内容。 “汪学长你好:我是一年十三班杜歆。自从校庆运动会在篮球场中看到学长打球的……”朋友宏亮的嗓音登时吸引不少同学的注意,有些人甚至还刻意走近聆听。 女孩白净的面容在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像被抽空全身血液般,面色渗白,身躯僵硬地钉在原地,随着朋友的朗读,她双手交握在背后,渐渐将头低垂,直至不能再低。 书信内容不外乎赞美朋友在篮球场上的英姿,举手投足之间如何吸引众人的目光……想必接下来一定是要说自己的眼光是如何追逐、心里多么地喜欢等等……又是这种了无创意的告白。他轻蔑地笑了笑。 女孩微微别过脸。他本是带着观戏般的心情,却在瞥见女孩慌乱的眼神时,心底闪过一抹异样。女孩的眼角似乎泛着泪光?他烦闷地撇了撇嘴,暗忖着:活该!谁让她喜欢朋友这种喜爱张扬夸耀的男生。 “……每当放学时看着学长搭乘220公车,我心底便会涌上一抹幸福感,然后微笑地走上284公车……”告白内容笔锋一转,朋友顿了顿,抬起头对女孩露出个诡奇的笑容。 周遭顿时传来阵阵笑闹声,有的人甚至还催促鼓噪起来。那女孩陡地抬起苍白的面容,圆眸噙泪,惊惶地望着,黑瞳强烈散发出请求的意味——希望学长别再念了。 瞧她瘦削的双肩簌簌抖颤……他眉心不自觉地蹙起。 “学长知道220与284的关系吗?它们可是很漂亮的数字唷,是全世界第一对被发现的——”朋友愈念,脸上的笑意愈显诡谲戏谵。 “喂,我走了!”他忽地大声打断朋友的话,口气极为不耐烦。 朋友回头,见他转身朝校门口离去,急呼:“等我!”说着,忙收起信跟了上去,不管周遭催促鼓噪的声浪,更彻底忽略女孩的存在。 “我就快念到重点了……”追上他之后,朋友嘴里不免嘀咕。 他没有回应,面无表情地走着。 “这个学妹是脑筋有问题吗?哪有人告白写什么数字游戏,说什么220和284是……是什么数?”朋友挠了挠头,一时忘了到底是什么数。 友谊数。他在心里默念。 朋友拿起告白情书一看。“友谊数。这是什么跟什么?随便拿公车号码凑对,而且以公车号码来告白……厚,真的很白耶!”何况他又不搭公车,除非是去童家,他才会跟着搭220,平时他可是飙机车上下学——当然得躲着教官。 他睨了朋友一眼,开始怀疑自己怎么会跟这个少了好几根筋的家伙成为朋友?不自觉地回头一望,那个女孩的身影愈来愈小。他暗笑着,这叫对牛弹琴。如果她知道朋友最痛苦的科目是数学,就不会写这封告自信了吧? “不过,刚才近看,那学妹长得还算可以,就是欠调教。反正我铁定能保送大学,不如就跟她玩玩——” “原来你的眼光只有如此?”他冷不防地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打断朋友的话。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好玩,反正无聊嘛!你看我那几个女朋友,不是校花就是班花耶。”被他如此轻蔑,朋友急忙反驳。 “嗯,那几个是长得不赖。”他认同地点点头。瞥见朋友得意扬笑,他冷冷地说:“如果你和刚刚那个长相普通的女孩玩在一起……啧!我都要看轻你的眼光了。” 朋友一怔,扬起下巴骄傲回道:“我当然不可能看上她。” 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不久,见公车来了,他回头道:“我回去了,你来不来?”说着走上了220公车。 “不是说要去打球吗?”朋友跟着上车,嘴里疑惑地嘀咕着。 他往220车厢内走去,视线无意识地望向窗外,忽地瞥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步上隔壁那辆公车。当220公车缓缓行驶而去,他回首往外望去,窗外公车前面284这个数字,大大地映入他眸底—— 真是个笨蛋!连告白都分不清楚状况。 不过他不打算告诉朋友所谓的“友谊数”,因为要解释一对正整数,如果它们的所有正因数和都是对方,这样一对数就称为“友谊数”……这对朋友而言犹如有字天书! 后记 首先自首一下——台北公车220和284的路线压根八竿子打不着!现实中,两辆公车是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公车站牌——只有小说里杜歆与童大少学校附近的那一站例外……全是为了满足小作者的剧情虚构。 再来是升学率。订50%是严苛了些(快可以媲美延平中学了……),但为了彰显咱们童主任的魄力,只好给它拼下去啦! 对“友谊数”有兴趣的人,可以自行在网路搜索;如果对数字有兴趣的人,小川洋子有本《博士热爱的算式》很值得看,即使对数字无感,也会被里头温暖的人性感动! 这一本写得算愉快,仿佛也被兔老师的乐天(?)感染! 男女主角各有其优缺点,说真的,童大少的强势挑剔有时会惹毛许多女人;而女主角的少根筋及随和个性,许多男人或许稍嫌麻烦兼没有女人味。我只能说这两人是绝佳互补性格。向来认同爱情里最适合自己的,往往是个性能与你互补的那个人,而且,这个人可以在你迷失旁徨时,适时地提出不同角度的思考,让你的心胸、眼界都能更为宽阔。 再说说书名吧!这回书名难产,只因阿霏我呢从头到尾脑中想的都是《鸡兔同笼》。最初也只因为想写两人躲在衣橱里的“鸡兔同笼”戏码,才会有这个故事产生。因此写完了脑中除了这个书名,什么也想不出来。(如果是这个书名,男主角会气炸吧:) 投稿时随意想了个常见的书名,果然被出版社要求换一个。后来几经思索,才想了《大少与白兔》——很浅白,但我想……满符合男女主角的个性。 翔中的几个女老师,我挺喜欢杨容容的个性,同是鱼干女而且她又喜欢阿部宽(笑)。我也喜欢阿部宽,只是不像杨老师那么迷。书里提到的电影《鬼压床了没》2011年底上映,我和同学约好去看,这个同学才是真的阿部宽迷。 下一本应该还是现代。一直很想写个大公司熟女0l的故事,最好多点公司内斗排挤——这点我还真不擅长;因为很幸运,待遇的(小)公司人际关系都挺融洽——希望能完成,毕竟现在连一个字都没写出来,不好多说什么。 脑中有许多故事想和人分享,但功力不深且时间有限(又要工作又要玩),无法迅速成文,只能龟速前进,字句斟酌再三,期许能将自己小小的能力发挥到最大值……最后,仍要说一句—— 咱们下回见了!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