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爱财天下知 卷五》 第01章[03.27] 【正文开始】 第二天,三人在定国公府汇合,听说萧湛要去,陆明珠、程静昕又是一阵打趣。还把车门拦着,无论如何不让江令宛上她们的马车,逼她跟萧湛一起坐。 江令宛没辙,跟萧湛一起坐了。 萧湛却满意地点头:「你这个两个朋友,很不错。」 江令宛也无语了。 另一辆马车里,陆明珠笑呵呵道:「宛姐儿跟萧湛真是如胶似漆,片刻都舍不得分开。等会到了白云寺,我们俩先去,问过一清道长之后,我们就走,不跟他们一起做大灯笼了,免得碍他们的眼。」 程静昕表示赞同:「也免得他们秀恩爱,我们受暴击。」 到了白云寺,知客和尚领着几人去见一清道长,陆明珠跟程静昕就像之前商量的那样,陆明珠最先进去,程静昕第二进去。 俩人问的是姻缘,俱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出来时都笑眯眯,一脸喜色。 「我们都是好消息,宛姐儿也一定是好消息。」两人笑着对好友说,「你快进去吧。」 江令宛稳了稳心神,提步走近房中。 一名身穿白色道袍的男子盘腿坐在蒲团上,乌发玉颜,不过二十岁左右,他双目闭着,容貌十分出众,仙风道骨,气度清奇。 江令宛愣了愣,她以为会见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不想一清道长竟然如此年轻。 就在此时,一清道长睁开了眼睛,双目清澈而温润:「一别数年,江娘子可安好?」 江令宛愕然。 一清道长是年轻人的面容,嗓音却十分沧桑衰老,比老国公,赵爷爷……不,比她见过的所有的老人声音都更苍老。 然而这并不是江令宛吃惊的原因,江令宛愕然,是因为他的称呼,他叫她江娘子。 这个称呼是前世她到主子身边替他管家后,旁人对她的尊称。 一清道长叫出了这个称呼,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了。 江令宛双手合十,跪坐在一清道长对面的蒲团上,一揖:「我一向都好,多谢道长问候,只不知道长的一别多年,是什么意思。」 「无妨,我这便让你知晓。」 一清道长轻轻一推,他面前的那张矮桌似飘似移来到江令宛面前。 矮桌上倒扣着一面圆镜,在一清道长的示意下,江令宛翻转圆镜。 圆镜里竟然不是江令宛的脸,而是另外一人。 主子! 江令宛呼吸一促,立刻把镜子抓在手中,目不转睛盯着镜子看。 她看到主子教他箭法,她射箭的时候,主子就在旁边看着她,眼眸深邃,饱含真情。 她看到她主子教她音律,弹琴的时候,她不小心崩断了弦,伤了手,把手指含在嘴里,主子想上前看她的伤,走了两步又停下。等她走后,主子立刻将那张名琴摔碎。 她坠马时,主子冷着脸让那个侍卫去领军棍,他眼中的狠厉让人心惊。 她看到主子蛊毒发作,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看到他走进冰窖,以冰镇蛊,躺在冰床上发抖;看到他挥着鞭子,将屋中的一切都打碎,眼中是嗜血的痛苦。 江令宛看着镜中,心发抖,手也在抖,镜子突然也开始晃动,里面的景象模糊不清,当晃动停下来时,镜中又换了一个场景。 镜子里的人不再是主子了,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她十分消瘦,面容苍白,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躺在床上,病得十分厉害。一只黑色的大狗在床边打转,焦急地舔她的手,不时发出呜鸣。 大狗是黑仔,床上的那个人是她。 病重之后,主子就把所有的镜子收起来,不许她照镜子了。 她猜到自己一定很难看,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难看。 那哪是人啊?简直就是一具骷髅,深陷的眼窝像两个巨大的黑洞,眼珠子又很大,消瘦到双唇都包不住牙。 若非知道那个人是自己,她看了都觉得害怕。 可主子却不怕,他不再顾忌男女大防了,他亲自照顾她,给她喂药,每天握着她的手跟她说话。 一向清冷的人,竟然也会说笑话逗她开心了。 她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 太医与各种名医来来往往,换了一拨又一拨,她的病却始终不见好,然后主子找到了一清道长。 她看到一清道长摆了乾坤阵,不在京城,而是在主子住的澹怀堂。 她看到主子来看她,握着她的说,温柔地跟她说话。 江令宛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因为这一幕她记得,主子说,还差一位药引子,等他去京城,取了药引子,她就能康复了。 然后主子走了,他来到澹怀堂乾坤阵,一清道长开始做法,九承大叔眼中都是泪水,主子朝乾坤阵中间的那个巨大熔炉而去。 不、不、不,主子,不要! 江令宛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死就死,她不要重生,她宁愿死,也不要主子用这种方式换她活。 镜中的画面又是一晃,她重生了,回到十二岁的模样,在江家闺房。 主子! 主子! 江令宛泣不成声! …… 江令宛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走出一清道长的房门时,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第02章[03.27] 萧湛大步走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怎么了?」 他声音中含着隐怒,朝一清道长的房门口瞥了一眼,眼神非常的冷。 主子,五舅舅…… 江令宛没说话,扑进萧湛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 一清道长说,当时主子可以不必进熔炉,只消饮下符水,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消亡,但主子选择了熔炉,因为经过熔炉浴火,他也可以重生。 只是他们俩人,只有她会记得前世的事情,而他是不记得的。 唯有她找到一清道长,同意开启他的记忆,他才能想起从前的种种。 只是代价是她折损元寿十年。 十年算什么,只要能让主子想起前世的事,让主子避开前世的悲剧,便是让她立刻死了,她也愿意。 她不哭了,不难过了,她高兴。 因为马上,她就真的要跟主子重逢了。 「五舅舅。」她仰起头,声音很虔诚,「一清道长有话要跟你说。」 她身子在发抖,不知是怕还是冷的,萧湛将她裹在披风之中:「我们先回家。」 这个一清道长是怎么回事,先把她送回家了,他再好好弄清楚。 「不不。」江令宛紧紧抓着他披风,「你一定要去。」 她眼中流露出哀求,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 「好。」 萧湛把披风解开,给她披上:「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 江令宛目送萧湛进去,抱着披风等候。 一炷香,两炷香,半个时辰……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也没见萧湛出来。 江令宛知道,一定是一清道长在帮他揭开记忆的封印。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屋中传来男子清冷低沉的声音:「青宛,进来。」 青宛二字入耳,江令宛心头一跳,呼吸停顿了一下。 投身主子门下后,主子便按照门人取名的规矩,给她赐名青宛。 既然萧湛这样叫他,就说明他的的确确是想起来了。 按照设想她应该飞奔进屋,跪伏在主子身边,可不知怎么回事,她心中竟无端端多了许多紧张。 踏进屋内,一清道长已不见了踪迹,萧湛盘腿坐在蒲团上,两手随意地搭在两膝,右手挂着一串佛珠,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是主子! 这个姿势,这个眼神,正是主子。 江令宛快步进屋,跪在另一个蒲团上,深深伏下身去:「青宛见过主子。」 萧湛「嗯」了一声:「起来说话。」 他声音清而冷,的确是主子,可他又是萧湛,江令宛直到现在在发现一个问题,主子想起来了,那主子会怎么对待她? 是会像前世那样发乎情,止乎礼? 还是像萧湛那样与她亲密无间? 江令宛立起身来,端正跪坐好,面上一派平静,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紧张。 其实她前世在主子面前就挺放肆的,远不像今天这么疏远,或许是许多年未见的缘故,气氛竟有些凝滞。 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如果主子叫她青宛,那她就以属下之礼对之;如果主子叫她宛姐儿,那她还像从前那样就好。 江令宛很快就不紧张了,优雅地身姿跪得笔直,姿容出众,犹如娇花照水。 她双手交叠在腿上,等着主子说话。 萧湛目光深邃,张口喊她:「青宛,到我身边来。」 江令宛垂了眼眸,应了一声是,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萧湛这样喊她,心头微微有些发堵。 其实她更想听他叫她宛姐儿吧。 江令宛起身,走到萧湛身旁跪下,又听他说:「闭眼。」 闭眼,这两个字,主子从未对她说过,倒是萧湛,想占她便宜时,说过许多次。 她心里有些乱,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主子吩咐了,她就照做,他没说睁开,她就不能睁开。 然后她被抱住,唇被人噙住。 白云寺的客房并不宽敞,但地龙却烧得很暖,席地而铺的床榻上热烘烘的,她的心也是热的。 …… 江令宛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清晨。 在定国公府图南院,她跟萧湛婚房的床榻上。 她咬咬唇,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萧湛……主子……她分不清昨天那样对她的人是究竟是哪个。 门口传来柳絮、竹枝的声音:「五爷。」 第03章[03.27] 「嗯。」男人声音冷淡,「都下去吧。」 紧跟着萧湛走了进来,江令宛用被子把头蒙上了。 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宛姐儿。」萧湛躺在她身侧,将人和被子一起抱住,轻轻亲她耳朵,「你醒了。」 江令宛头还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萧湛的声音慵懒、餍足、又温柔:「肚子饿不饿,我让人把饭端进来好不好?」 江令宛的确饿了:「好。」 她挣扎着要起来穿衣服,被萧湛按住了:「好好躺着,我喂你。」 萧湛起身出去了,江令宛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痛,腰仿佛要断了不说,胳膊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起不来。 试了两下,她就任命地躺下,睁着眼看头顶的撒花软帐。 萧湛蛊毒发作的时候,那个有多吓人她是见识过的,但那时候她想是因为蛊毒作祟,等蛊毒解了,他自然就会像常人一样了。 然而事实并不是那样,他好像越来越厉害,比有蛊毒时更让她…… 虽然她也很舒服,但次数太多,她的身子真的扛不住。 「在想什么?」萧湛端了粥进来,扶她坐好,给她后背放了两个大引枕,这体贴的动作跟前世临终前主子照顾她时一模一样。 刚才小小的不满瞬间消失殆尽。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她声音懒懒的,轻轻的。 萧湛心里自责,将她搂在怀中亲了亲:「对不起,昨天我乱了分寸,两世在一起,我很混乱。」 他很后悔,因为他容颜尽毁,所以不敢挑明心迹。 从这一世她一直寻找他来看,她并不厌恶他,若他前世告诉她心意,她一定不会拒绝。 直到她垂危之时,他才懊恼后悔,却无济于事了。 回忆起前世之后,他只想拥有她,再也不错过她,再也不要与她分开。 她那么好,好到他要了一次又一次还不够,想永远住在她那里。 江令宛抓住了他的手:「那你现在究竟是主子,还是萧湛?」 「都是。」他抱紧她,「不管我是谁,你都是我唯一的妻。」 江令宛想回拥他,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想开口说话,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唱起了空城计。 「为夫失职,饿着我的宛姐儿了。」萧湛松开她,将粳米鸡汤粥端过来,舀了一勺送至她唇边。 这一世的萧湛并没有伺候过人,可前世的主子却照顾了她很久,一开始喂药的时候汤匙还会磕着她的唇,几天后就能熟练地照顾她了。 可上一世的主子眼神沉郁,虽然照顾她时很温柔,却非常内敛,绝不会像萧湛这样脸上带着宠溺的笑。 小小的一勺粥,却让江令宛明白,眼前这个是主子跟萧湛的共同体,是捧她纵她的主子,也是宠她疼她的萧湛。 江令宛「啊呜」一口,含住了那个勺子。 一个喂,一个吃,夫妻俩又默契又温馨。 吃饱之后,萧湛坐在江令宛身边,一边给她拍后背,一边跟她说掌家的事。 「半个月后,家里的中馈你接过来吧。」 初一那天,老国公让江令宛管内宅,夫妻俩回来后决定不接。 杨姨娘跟吴氏管家多年,为了阻止江令宛,她们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拦。 萧湛志不在定国公府,就不想让江令宛陷入到内宅纷争里去。 当时两人已经想好对策,若江令宛能怀有身孕,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迟接手的时间。 现在萧湛想起前世的事,立刻改变了主意。 江令宛知道,萧湛决定跟萧嗣寅夺权了。 「好,中馈的事情交给我,我会派人盯着杨姨娘的。」 「除了杨姨娘,还有一个女人也要盯。」萧湛道,「与国公府大街两条街之隔的梧桐街,第三家,穆宅,女主人穆婉柔,她才是大老爷的心头肉,萧泊的生母。」 江令宛悚然动容:「萧泊是大老爷跟外室生的私生子?」 「没错。」萧湛目光一闪,「大老爷瞒了这么久,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凭萧嗣寅的身份,纳两个妾并不算什么,这个妾氏都给他生孩子了,纳进来更理所应当。 他宁愿偷偷养着,也不把人接进来,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萧泊的生母穆婉柔身份见不得人,所以萧嗣寅才金屋藏娇,连萧泊都偷偷抱到杨姨娘身边。 等等! 江令宛猛然想起了什么:「这个穆婉柔该不会是荣国公府的大小姐,与姑母并称京城双姝,同一天嫁给乾元太子的那个侧妃穆婉柔吧?」 萧湛微微点头:「能让大老爷如此倾心的,岂会是寻常女子。」 二十多年前,京城四大国公府俱十分显贵,其中荣国公府、定国公府又在其他两家之上,是当之无愧的一等勋贵。 这两家各有一个大小姐,金尊玉贵地养着,不管是家世出生、容貌才情俱是一等一的出众,被当时的人称作京城双姝。 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便是如今国公爷的女儿,萧嗣寅的嫡亲妹妹,萧湛的亲姑母萧瑜。 而另一姝便是穆婉柔,出自荣国公府。 第04章[03.27] 当时双姝并列,并无高下,又是手帕交、好姐妹,提亲之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先帝疼爱乾元太子,一旨婚书赐下,萧瑜成了太子妃,穆婉柔成了太子侧妃。 乾元太子一娶一纳双姝姐妹花,为京城之人津津乐道了许久。 可是好景不长,先帝病重之后,当今皇上便夺了帝位,先把乾元太子软禁,后来又赐死。 太子妃萧瑜也在不久后病逝。 而侧妃穆婉柔怀了乾元太子的遗腹子,洪文帝怕落人口实,就免她一死,将她发配到皇家庵堂。 当时一同被发配的,还有乾元太子的另一个侍妾赵良娣,她因为给乾元太子生下了孩子,也逃脱一劫。 穆婉柔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竟然诞下一男一女一双龙凤胎。 龙凤胎是吉兆,就算洪文帝不喜,也依然赏赐下去,封两个孩子为温仪郡主,顺安郡王。 原本赵良娣的儿子是没有封号的,洪文帝封了都封,便把赵良娣的儿子、乾元太子的长子也封了郡王,封号顺平。 从这两个封号就能看到洪文帝的意思,只要你们顺从,就能平安。 原本一直都很平安,不料在顺平郡王五岁这年,他突然掉进水里淹死了。 紧跟着穆侧妃的儿子,年仅三岁的顺安郡王,也死于火中。 又过了两年,京城突发瘟疫,穆侧妃与女儿温仪郡主病死在皇家庵堂。 如今看来,穆婉柔没有死,她是被萧嗣寅偷偷弄出来了。 但穆婉柔到底是乾元太子旧人,身份敏感,萧嗣寅弄了人,还生下孩子,犯了欺君之罪。 一但穆婉柔被发现,到时候不单单萧嗣寅、穆婉柔、萧泊活不了,甚至整个定国公府都会被牵连。 江令宛拧紧了眉头,神色竟跟萧湛有几分相似:「大老爷太糊涂了,国公府决不能交到他的手上!」 萧湛眉眼一闪,冷冷嘲讽:「他不仅仅是糊涂,而且是蠢毒,当年死的那个根本不是顺安郡王,而是温仪郡主。顺安郡王活得好好的,如今就藏在荣国公府。穆家所图甚大,他们想造反,想要萧家军。」 「萧泊不愿意祖父立我为世子,便在路上对祖父下手。大老爷纵容萧泊,明知他是凶手,却替他周旋。他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料前世被我识破。」 「我步步退让,纵的他们变本加厉。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了,不会再让祖父出任何意外,属于我的,我统统要拿回来。」 「好,我与你一起,我们夫妻同进退。」江令宛把手盖在萧湛大手上。 萧湛也反握了她手:「我必不负你。」 两人对视,俱从彼此眼中看到无声的誓言,有些话不必多说,她懂,他也懂。 她坐着,伸着胳膊,盖在身上的寝被没能坚持住,陡然滑落,露出女子特有的曼妙柔软。 萧湛与她相接的目光亦猛然下滑,紧紧锁在她最诱人的那一处。 白皙、柔软,拥雪成峰,山顶的樱桃已经熟透,红艳艳、娇滴滴,勾得人想去尝一尝。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把想法付诸现实,那鲜活、令人血脉喷张的景色就被盖住了。 萧湛深感可惜,眼中划过一抹回味。 纵情时,他细细把玩,她香汗淋淋、娇喘细细的模样,实在让他无法自持。 江令宛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昨天荒唐涌入脑海,她脸颊发热。 「你把脸转过去,我要穿衣服。」 萧湛喉头滚动了一下,眼中窜起一股火苗:「你身子不适,我替你穿。毕竟是我脱的,由我穿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这个人……脸皮怎么变得这么厚! 前世他可不是、也不对,她在镜子里看到过,前世他蛊毒发作之时,他进入冰窖,拿着她不要的衣裙,用手…… 江令宛的脸更热了:「好,你把寝衣给我穿上,我想用恭桶。」 热热的一碗粥下肚,她现在想小解了。 萧湛很乐意服侍小妻子:「我抱你去。」 江令宛正要说不必,突然发现身体不对劲了,她两腿之间好像有异物,还有一根绳子留在外头,随着她一动,那东西也在轻轻地动,她呆若木鸡。 这是什么! 怎么会到她身体里去的! 「萧湛!」她深吸了一口气,僵着身子问他,「你干了什么?」 「这是药,上好的药,可以缓解你的胀痛。你昏迷后,我看你……红肿了,就给你推了这个药棒,你拉着绳子,可以把它拽出来。」 其实他可以代劳,但看她的模样,八成是不肯的。 江令宛的确不肯,萧湛上药的方式,已经让她羞得脸颊通红了,她是万万不会同意萧湛把药撤回来的。 她摸到外面的绳,轻轻一拉,药棒就被拽了出来,红着脸递给萧湛。 萧湛知道她尴尬,处理之后洗了手,回来给她穿衣服。 江令宛歇了一会,感觉自己身子不像刚才那么酸了,就起身下床。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在双脚落地的瞬间,她两腿发颤,要不是有萧湛抱着,她就要摔跤了。 这一次,萧湛不问她意见了,直接拦腰抱起,走到屏风后面的恭房。 「要不要我帮忙?」 帮忙干什么?是脱衣服还是把尿?不管是哪一种,江令宛都绝不会同意的。 她发誓,她以后再不会由着萧湛了,更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第05章[03.27] 「把我放到恭桶上吧。」江令宛闭着眼睛说。 萧湛看她脸红得都要熟透了,便不再逗她,让她坐到恭桶上,不等她开口,就很只觉地出去了。 人虽然出来了,眼睛却盯着屏风,不一会听到窸窸窣窣衣衫摩擦的声音,紧跟着是淅淅沥沥清泉石上流的声音。 萧湛估算着时间,等她收拾好,进去把她抱回来放进被窝。 小姑娘脸颊酡红,双眼闭着,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萧湛躺在她身边,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之前还说去安山春狩你要骑马去,现在看来,你还是坐马车吧。」 他这是嘲笑她体力不支,不过江令宛没反驳他,因为经萧湛提醒,她想起了春狩的事情。 江令宛倏然睁开眼睛,拧紧了眉头,「这次春狩就是你受伤中箭、祖父坠马身亡那次吗?」 「没错。」萧湛起身,盘腿坐在床上,目光闪动,「正是这次。不过前世是我识人不清,受了暗算,这一世,我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了。」 江令宛脸色一变,声音惊疑:「这次暗杀的目标是你,并不是皇上?」 萧湛颔首,对她的聪敏表示赞赏:「狩猎那天,皇上突然玩心大起,偷偷进入猎场,我碰巧与皇上遇到一起,紧跟着就遇到埋伏。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暗杀是冲着皇上去的,我替皇上挡下致命毒箭,立下大功。就连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暗杀的目标不是皇上,而是我。所以我会中箭。对方见我中箭,便以为我必死无疑,又怕伤到皇上,便立刻停止刺杀,所有刺客悉数服毒身亡。」 江令宛大吃一惊。 她万万没想到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她顿时觉得自己让萧湛恢复记忆这个决定太正确,太及时了。 毕竟前世萧湛之所以没毒发身亡,是因为身上带着蛊。 这一世他的蛊已经解了,刺客又是冲着他来的,若是萧湛没回复记忆,一定会再次中箭,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究竟是谁想要置萧湛于死地? 是萧嗣寅? 不对,他已经给萧湛下了蛊,前世萧湛的蛊也一直没解,他绝不会多此一举杀萧湛。 倒是萧泊有这个可能,不过萧泊没这个本事。 安山是皇家猎苑,能不动声色地布置一场刺杀,这个人必然权势地位都很高,能自由出入安山,带人进去不被怀疑。那就只有几位皇子了。 「是不是大皇子?」 江令宛越想越觉得是,皇上有六位皇子,除了刚出生就夭折的三皇子之外,还有五位皇子。 大皇子生母是宁皇后,既是嫡,又是长,占了天时地利。 二皇子非嫡非长,生母早逝,不受宠,早早就放弃了争夺皇位的念头,投入到四皇子门下。 四皇子生母傅淑妃最得洪文帝宠爱,又有定国公府这个有力的强援,占了人和。 五皇子生母是傅淑妃娘家庶出堂妹,分娩时难产,生下五皇子就亡故了。五皇子一直养在傅淑妃身边,他自然也是向着四皇子。 六皇子年幼,羽翼未丰,尚不能夺嫡。 这几位皇子里,大皇子对萧湛下手的可能性最大。 因为萧湛深得洪文帝宠信,一直帮着四皇子,没少给大皇子使绊子。大皇子若想扳倒四皇子,首先就要除掉萧湛。 只有大皇子有这个动机。 「不是他。」萧湛扯了扯嘴角,双目中散发出锐利的光芒,「是一个大家都觉得不可能的人。」 萧湛语气讳莫如深:「若非被困于火海中他亲口告诉我,连我也不敢相信竟然是他。」 困于火海…… 江令宛遽然色变,倒吸一口凉气。 是四皇子! 前世四皇子登基后,对萧湛这个表兄兼肱骨之臣十分器重,时常留萧湛夜宿宫中,商讨国家大事。还特意给萧湛备了住宿的地方。 不料萧湛留宿宫中的某天夜里,宫殿意外失火,萧湛命丧火海。 尽管四皇子十分伤心,数次哭晕过去,依然有人传言说是四皇子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江令宛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现在四皇子还未登上皇位,洪文帝对萧湛的宠信人尽皆知,有萧湛在,只会让他夺嫡之路更加顺利。 可是他却对萧湛下手,要他死。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湛目光闪动,缓缓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因为我身上跟他留着同样的血,因为我极有可能成为他最强有力的对手,因为他怕我抢走他的一切,便先下手为强,要除掉我这个心腹大患。」 什么? 江令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脸的不敢置信! 萧湛身上流着皇家的血,流着跟四皇子一样的血。 那岂不是意味着萧湛他……他是洪文帝的……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涌现在她的脑海。 在她惊疑的目光中,萧湛缓缓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难怪洪文帝对萧湛如此信任,把最重要的金吾卫交给他,对他不单单像帝王对臣子,更像长辈对子侄。 她跟大部分人一样,以为是因为萧湛从小跟四皇子一起长大,洪文帝爱屋及乌的缘故。 第06章[04.09] 原来根本不是! 不是因为四皇子所以爱屋及乌,而是萧湛本就跟四皇子一样,身上都流着洪文帝的血。 相较于江令宛的惊骇莫名,萧湛平静的仿佛是个外人:「娘并不是我的生母,我的亲生母亲其实是姑母。先帝病重,今上发动兵变,封锁东宫,软禁了乾元太子一干众人。后来乾元太子薨逝,世人都知晓姑母也亡故了。其实没有,姑母被他放出了宫。」 「这件事只有他、姑母、祖父三人知晓。姑母住进了百草庵,落发为尼。」 「后来姑母怀了身孕,诞下我。正好当时娘生下死胎,祖父就把我抱给娘。」 傅氏十月怀胎,孩子没了,伤心欲绝,见了萧湛如获至宝,又是小姑子的孩子,身上流着一半萧家的血,她视若亲生,爱若珍宝。 不过傅氏只知道萧湛是萧瑜的孩子,并不知他父亲是谁,毕竟当时乾元太子已经死了很久,时间对不上。 这些是萧湛逃出火海,帮着辽王杀回京城,坐上了摄政王之后才知道的。 「我以为我是天之骄子,不想身世却如此见不得人。」 萧湛面色平静,轻描淡写,但江令宛听着却觉得异常心疼。 他这么骄傲的人,却有这样不堪的身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痛苦,才练就这份坦然。 她再次握紧了萧湛的手:「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丈夫,我会一直与你在一起。」 小姑娘眼里的心疼,语气中的坚定是那么真诚,得妻如此,他还有何求? 萧湛将她搂进怀中:「我也会与一直与你在一起。总有一日,我要人人都仰你鼻息,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男人声音幽幽,说的是承诺,也是野心。 江令宛听懂了。 「好,那我等着,你要说话算话。」她轻轻亲了他一下,告诉他她愿意与他风雨同舟,「只不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不够。我要无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好个贪心的小东西! 又开始跟他讨价还价了。 萧湛回亲她,含她的耳垂,低声呢喃:「好,除了床榻之外,其他时候,你都是无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萧湛压着她,气息温热,动作却温柔有分寸。 他没有越界,只是亲她,抚摸她,毕竟小娇妻最诱人处刚才在他眼前晃,他还记得那柔软销魂的手感。 逗弄把玩时,一只手握不过来,捧着亲着含着,香软融酥,美味无穷。 …… 男人在这方面的天赋是天生的,就算她身子有伤,不能承欢,他也能让她舒服。 小妻子喘吟细细,香汗淋漓,控制不住情绪发出声音时,他也觉得很满足。 事后,他搂着她问:「喜欢吗?」 江令宛红着脸,闭着眼,没吭声。 萧湛轻声地笑,他知道她是喜欢的。 萧湛不去扰她,让她闭着眼睛养养神,吩咐柳絮、竹枝把午饭端进卧室里。 柳絮跟竹枝作为江令宛贴身服侍的丫鬟,在江令宛成亲之前,她们也被经事的婆子们好好教导了一番。 对于男女之间的那点子事,她们也心知肚明。 看着自家主子跟萧湛感情这么好,两人为主子高兴。 只是五爷对她们主子,实在是太贪恋了些,几乎是夜夜欢愉。幸好她们主子这几年骑射功夫一直在练着,否则真没办法承受五爷的热情。 两人进房摆饭,一直半低着头,根本不敢朝床榻上瞧。 之前看过一次,被自家主子娇滴滴妩媚模样惊着了,红唇雪肤、乌发如墨、露出的香肩与雪团让人血脉贲张。 竹枝只是脸红心跳,柳絮气血旺盛,直接流鼻血了。 两人便觉得,不能怪萧湛孟浪,实在是她们主子太诱人了,连她们都把持不住,就更别提萧湛这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了。 两人摆了饭,立刻退出去,都不带停顿的。 江令宛闭着眼,脸上很热,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上午,被贴身丫鬟看到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不过她现在比早上刚醒的时候好多了,身上渐渐恢复了力气,可以自己起床吃饭,不至于让萧湛喂了。 正吃着饭,门口有人说话,过一会,竹枝进来回禀:「五爷,奶奶,夫人派人来说,淑妃娘娘遣人请夫人、奶奶下午进宫。夫人让问奶奶身子好点了吗?若是奶奶不能进宫,夫人就自己去了。」 「你先让人回去。」萧湛淡淡道,「就说饭后,我亲自过去跟夫人说。」 江令宛张口要问,萧湛却道:「先吃饭,吃完了,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昨天太累,一个下午都没吃东西,今天上午又只吃了一碗粥。 什么事都没有让小姑娘吃东西补身子重要。 江令宛的确饿了,吃了满满一碗饭,喝了两小碗当归枸杞乌鸡汤。 这段时间,各种补汤轮着花样来,她被滋养的气血旺盛,乌发红唇,初二回去拜年还被母亲夸了。 说她精神好,一看就知道她生活舒心,金尊玉贵。 饭后,撤了桌子,萧湛不等小妻子问,就主动替她解惑:「我的身世只有皇上、姑母、祖父三人知晓,娘只知道我是姑母所生,并不知我生父是谁。」 「所以傅淑妃跟四皇子之前对我的身世是不知情的,他们只是好奇我皇上对我的宠信,并不知真相。」 「前世我在火海中听四皇子说出身世时,也一直不解,我的身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皇上对我宠信有加,但这并不能证明我就是他的骨血。」 第07章[04.09] 「现在想来,应该是我腿上的胎记引起了四皇子的怀疑。」 他腿上有一个红色的三角胎记,胎记的三个角上各有一颗痣,胎记的正中心也有一颗痣,模样十分罕见。 江令宛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惊叹,说有了这个胎记,就算他小时候走丢了,凭着胎记也能把他找回来。因为这个胎记太特殊了。 她立刻猜出了答案,低声惊呼:「难道皇上身上也有这样的胎记?」 「应该是的。而且跟我一样,在腿上。」萧湛目光一闪,淡淡道,「所以前天皇上腿疮发作,四皇子才会有那样震惊的表情。他当时说是被腿疮吓着了,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看到了皇上腿上的胎记。」 「所以,当时只有他震惊失色,其他几位皇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只有四皇子见过我腿上的胎记。」 他跟四皇子是关系亲密的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洗澡一起学洑水,他的胎记又这么特殊,四皇子肯定不会忘。 萧湛身上的这个特殊胎记,四皇子在洪文帝身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再一联想洪文帝对萧湛的疼爱宠信,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之前,四皇子对萧湛一直很倚重,如今发现了萧湛的真正身份,就想把他除掉,以防萧湛夺位。 萧湛的猜测一点没错,两天前,元宵夜宴,洪文帝突然叫腿疼,太医来诊疗时,众臣在外候着,几位皇子陪在洪文帝身边,都看到了洪文帝腿上的胎记。 其他人顶多觉得这胎记特殊,并没有其他反应,唯有四皇子惊得天灵盖都要飞起来了。 从洪文帝寝宫出来之后,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第二天又赶在洪文帝上药的时候去确认,被洪文帝打趣了。 「昨日不是吓得脸发白吗?怎么这会子来了?」 洪文帝喜欢文武双全,胆大心细,有勇有谋之人,这样的打趣,其实也是有淡淡的质问在里面的。 堂堂皇子,被区区一个小疮吓得面容失色,还被百官看到了,威严何在?体面何在? 四皇子不是等闲之辈,忙惭愧道:「在儿臣心中,父皇高大威武、刀枪不入,实在没想到您身上会长疮,又是着急又是担心,生怕是不好的疮,一时乱了分寸,十分惭愧。」 「虽然赵老大夫说只要按时上药就能痊愈,但儿臣不亲眼看着,就不能放心。所以想每天来给父皇上药,求父皇给儿臣这个恩典。」 他一脸关切,很担忧洪文帝的龙体,洪文帝心头一暖,放才的不快烟消云散。 毕竟皇帝也是人,儿子关心自己,他也是很受用的。 「既如此,那就依你吧。」 「多谢父皇。那儿臣现在给您换药。」四皇子在洪文帝床榻边的小杌子上坐下,小心将洪文帝裤脚挽起,将腿上旧的纱布一圈圈拆开。 他看到了洪文帝的伤口,也看到了伤口旁,小腿迎面骨上的胎记。 这一次很清楚,他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表情很平静,手也没有打顿,给洪文帝上了药,换了纱布,把裤脚放好。 「儿臣瞧着,今天这疮口好了许多,看来赵老大夫药膏的确很有效果。」他拧起的眉头大为舒展,一副放下心的模样。 他换药的手法很熟练,想来是私底下练过了,这么用心,洪文帝很满意。 「好了,回去歇着吧。」 四皇子道:「那儿子明日再来。」 出了乾清宫,四皇子立刻来昭阳宫见傅淑妃。 让下人屏退之后,四皇子问出了一句话:「母妃,姨母与父皇是不是有过?」 「有过?有过什么?」傅淑妃呆了一呆,反应过来就嗔四皇子:「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混账话?你姨母固然长得不错,但年纪也不小了。你父皇喜欢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你看看你姨母的性格,她是那种能跟皇上偷情的人吗?」 她这个大姐,呆呆笨笨的,就是命好,嫁进国公府,生了萧湛。否则,也是一辈子受气的命。 四皇子眉头死死拧了起来,表情很凝重,傅氏那个性子,的确不像是跟父皇有染的。那萧湛腿上的胎记又该怎么解释? 一模一样的胎记,形状、大小、颜色,连胎记上的痣都分毫不差。 若说是巧合,他无论如何是不相信的。 傅淑妃见他神色不对,忙问:「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四皇子整理了一下情绪,低声道:「我在父皇腿上看到了跟萧湛腿上一模一样的胎记,我怀疑萧湛的身世另有文章。」 「什么?」傅淑妃一惊非小,愕然质问,「萧湛腿上也有三角的胎记?」 傅淑妃是洪文帝宠妃,她自然知道枕边人腿上有特殊形状的胎记的,只是没想到萧湛腿上也有。 她的脸变得刷白:「怪不得萧湛这么受宠,我原本以为是……没想到竟然是……」 四皇子立刻听出话外之音:「母妃,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傅淑妃当然知道,她不仅知道,她还是既得利益者。 「阿谨。」傅淑妃唤着四皇子的名字,声音慢慢恢复平静,「你还记得傅昭仪吧?」 他当然还记得。 那一年元后李氏薨逝,后位空悬,洪文帝属意傅淑妃,有意立她为继后。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宁妃,为了攀上李太后、汾阳长公主,她连自己嫡亲的嫂子都出卖了。 有李太后干涉,洪文帝的心思就动摇起来。 傅淑妃一见情况不妙,立刻将娘家庶出的堂妹接进了宫。 她这个堂妹性情容貌俱很一般,独独生了一双含娇带媚的桃花眼,傅淑妃觉得只凭这一双桃花眼,堂妹就能留住洪文帝的心。 事实跟她猜得一样,洪文帝果然对堂妹一见倾心,竟然枉顾规矩,当夜就宠幸了她。次日封为昭仪。 傅淑妃心里很酸,但想着只要堂妹能助她坐上后位,莫说昭仪,便是妃位她也愿意给。 可惜傅昭仪胆小懦弱,教好的话她都不会说,见了皇上磕磕绊绊大气儿都不敢喘,根本没有给她提供半分帮助。 傅淑妃与皇后之位失之交臂,眼睁睁看着老对头宁妃飞上枝头。 第08章[04.09] 她不会扶持废物的,所以傅昭仪生产的时候,她使了个计谋,让傅昭仪难产。 不过傅昭仪的孩子五皇子命大,活了下来,养在皇子所,后来又养在她身边。 她白得的一个儿子,想着多一个皇子便是多一个筹码,以后亲儿四皇子夺嫡就多一份助力,所以对五皇子还不错。 当年这些事发生时,四皇子已经懂事了,傅淑妃并不想把儿子养成不谙世事的小白兔,所以打小就没有瞒着他。 这些事四皇子也知道。 但是他不知道萧湛的身世跟傅昭仪有什么关系。 傅淑妃看出了他的疑惑,道:「傅昭仪之所以能承宠,全凭一双桃花眼。而萧湛的姑母、先乾元太子妃萧瑜也长了一双桃花眼。」 萧湛也有桃花眼,长得跟萧瑜很像。她从前以为是萧湛随了祖母老定国公夫人,如今看来,他不是随了祖母,而是随了亲生母亲萧瑜。 当年洪文帝登基,软禁乾元太子,她就曾担心,怕洪文帝把萧瑜纳进宫。她之所以得宠,皆是窥得洪文帝心思,刻意模仿萧瑜言行举止的缘故。 若萧瑜真进宫了,洪文帝眼里还能看到她吗? 后来萧瑜死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看来,当时萧瑜没死,一定是被皇上藏起来了,还生下了萧湛,抱进定国公府,被你姨母养在膝下。」 傅淑妃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姨母一向是个窝囊废,没想到竟然不声不响干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连我都被哄住了。」 「怪不得你父皇这么疼萧湛,我原本以为是因为他长得像萧瑜的缘故,呵,萧瑜亲生的孩儿,能不像她吗?毕竟是你父皇跟最心爱的女人所生,除了没给他皇子身份,你有的,你没有的,萧湛都有了。连金吾卫都交给萧湛了。以后把天下都交给他也未可知。」 傅淑妃眼眸眯起,布满杀机:「我明天叫你姨母进宫,试探一番,再想出个万全之策,把这个心腹大患除掉。」 萧湛与江令宛都意识到,傅淑妃此时叫傅氏必定是想试探一番。 「傅淑妃来者不善,必定没安好心。」江令宛沉吟道,「你有什么打算?」 萧湛盘腿坐好,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轻点,目光一转,问江令宛:「我倒想听听我们青宛的意见。」 前世他经常这样问她的,江令宛见他这样,就知道他的打算了:「我的意见跟主子的意见是一样的。」 她也坐起来,推了萧湛一把:「去拿纸笔来,我们写下来,看看谁的想法更好。」 以前他是主子,她固然骄纵却始终谨记主仆的身份,从没有这样使唤他的时候。 现在她是小娇妻,使唤起他来越来越不客气,娇娇纵纵的,理所当然的。 萧湛却觉得很受用,守了她两辈子,不就想要她一生无忧,永远明媚娇俏吗? 他凑近她,亲了一口:「让我去拿纸笔可以,先给点好处。」 许是前世太遗憾,这一世他总是亲不够她,也要不够她。 亲饱了,他拿了纸笔来,两人背过脸去把想法写了,同时拿了出来。 萧湛的纸上写着:以不变应万变。 江令宛的纸上写着:外甥打灯笼——照旧(舅)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俱是一甜。 …… 他们对傅氏还是很了解的,傅氏的性格根本藏不住事,不跟她说还好,若是跟她说了反而会露出马脚。 下午傅氏进了宫,傅淑妃拉着她叙闲话,说起长平公主怀孕的事来:「……当初我怀孕的时候,姐姐还进宫来探望我来着,生长平的时候我难产,怀疑自己撑不下去了,姐姐你就握着我的手说我一定能儿女成群,做祖母、曾祖母,说我一定能熬过去。」 「这一眨眼,还真是做祖母了。」 傅淑妃呵呵笑:「我生长平的那会,姐姐应该才刚怀上五郎呢吧。」 「谁说不是呢,我那时候已经怀上了,但是自己却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也没有精细地养着,到生产的时候也是难产,险些一尸两命。我大出血亏损了身子,有出气没进气,五郎情况也不好,叫得跟小猫一样。可就是这叫声,激起了我的母性。我想,我可不能死,我孩子还等着我呢,我要是死了,我娃指望谁呢?」 傅氏说着,竟然抹起眼泪来了。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生下一个死胎,当时就想追着孩子去了。不想外面又抱进来一个孩儿,蹬着腿哭,脸都憋红了。 她一看就想,这不是她的孩儿吗? 也不管这孩子哪里来的,是谁生的,既然抱来给她了,一定是老天爷补偿她的,就是她的娃。 后来傅氏才知道,这孩子是小姑子生的。她固执地认为,这孩子是她的,只不过借了小姑子的肚子而已。 所以她疼萧湛呀,跟亲生的一模一样。她心思单纯,想事情简单,既然认定这是她的娃,那就是她的娃了。 任傅淑妃如何试探,竟然半点没试探出来。 把傅淑妃气了个仰倒,只能无奈送她出宫。 四皇子来问情况,得知没没问出结果,他倒没生气:「萧湛腿上的胎记绝不可能是巧合,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而且他知道他绝没有错杀,就凭洪文帝对萧湛这么好,就知道萧湛一定是洪文帝的种。 傅淑妃表示赞同:「萧湛不好对付,一定要当心。」 「你放心吧,父皇三月去安山春狩,他把布置安山的事全权交给我,到时候布下天罗地网,萧湛插翅也难飞。」 ……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离吴氏、杨姨娘把对牌交出来的日子还有三四天。 吴氏与杨姨娘整天碰头,想了许多方法整江令宛,打算在交接那天让江令宛难看。 萧湛不想小妻子受委屈,提前好几天问她:「要不要交接那天我请假陪着你?」 江令宛挑起眉头,神采飞扬:「我是谁?我是京华女学悉心教养出来的第一贵女;是水木先生身边的大账房;是摄政王府当家做主的江娘子、宁国夫人。偌大的王府,四五百人,我都能管理得井井有条,定国公府不过两百来人,如何能难的倒我?」 小丫头骄傲,这样挑着眉看他,一脸的自得,那种成竹在胸,舍我其谁的霸气让萧湛充满了自豪。 第09章[04.09] 他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好呢? 不枉他疼着纵着,他真是越看越喜欢。 萧湛一把将她搂怀里,亲了亲她粉嫩的桃腮。 江令宛也不躲,由着他亲,不想萧湛的的吻从脸颊移到她花瓣般娇艳的丹唇上,噙住了,用力吸允。 「宛姐儿。」他声音低低的,「半个月了,你身子好一些了吧?」 上次她实在太累,萧湛也心疼,足足半个月没碰她。晚上两人相拥而眠,清晨醒来,萧湛亲她的脸,亲的唇,用甜蜜的亲吻把她唤醒,然后两人一起到练功房过招。 他手把手教她调息,教她站桩,有前世的基础在,她进步非常大,耐力与体力都好了许多。 萧湛笑说,她身体好了,他才能放心。 江令宛很享受这样的亲密,几乎把这种事给忘了。 此时萧湛冷不丁地提起这件事,她身子一颤,本能地想躲。可萧湛却不允许她躲,一手箍住她腰肢,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亲吻她花蜜般香甜的唇,掠夺她的馨香。 半个月没碰她,他想了。 江令宛一开始推着他的肩,后来呼吸急促,心肝乱颤,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水,全身的重量都放在萧湛的身上。 托着她后脑的手轻轻一抬,她的发簪被抽出,绸缎般的及腰长发瀑布一样扑下来。 萧湛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 小姑娘乌发雪颜,红唇娇媚,盈盈的美眸中水雾氤氲,像个勾人的妖精。 此情此景,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湛不想再忍,将小娇妻抱起,放到床榻之上。 小姑娘头发散开,裙衫散开,像盛开的牡丹花,满室生香,满室春华。 萧湛欺身而上,俯腰低头,采撷她的甜蜜芬芳。 …… 床榻轻摇,片刻后是狂热的晃动,帐幔内有女子娇促的喘息,男人气息紊乱的低吼。 两个时辰后,萧湛让人抬水到浴室,两人沐浴泡澡。 说也奇怪,以前江令宛总是感觉很累,腰酸身子疼,腿不能碰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沐浴都要萧湛抱着去。 可今天,她精神竟然出奇的好,自己走到浴室坐进浴桶洗澡。 萧湛低低一笑:「看来这半个月在练功房的努力没白费,以后要再接再厉。」 江令宛以为他是担心她的身体,所以教她练功,没想到他打得竟然是这么个主意,真是太坏了。 她身后,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下。 萧湛由着她掐,等她掐好了搂着她问:「发泄好了?轮到我了。」 木桶中的洗澡水突然化成激烈澎湃的海浪,狂野地拍打着桶身,水花从桶中涌出,哗啦啦散落一地。 江令宛觉得自己是海浪中一片树叶,萧湛就是那汹涌狂野的大海,他将她吞噬,在狂风暴雨来临之时将她抛像浪潮的顶端,又倏然退去。 一次又一次,汹涌而澎湃,她不能自已,浑身颤抖地搂紧了他,像溺水之人攀附着唯一的浮木。 从晚饭后到半夜,一共要了四次水,每一次都间隔足足两个时辰。 江令宛挺住了前面三次,到第四次的时候,她坚持不住了。 他们回到了床榻,经过萧湛前面三次的怜爱,她云髻散乱,粉颊潮红,鬓边细碎的绒发被热汗打湿,红润红唇微微张着,娇声喘息。 萧湛含住她殷红的双唇,江令宛喘着气抵住他胸膛:「我累了。」 他上次答应过,不会再让她累的。 萧湛果然说话算话,亲了亲她的脸颊:「好,休息吧。」 江令宛闭上眼睛,扯过被子休息,心里很满意。其实她还没有累到不能动的地步,但要是不说,萧湛索求无度,她明天恐怕又不能起床。 所以得悠着点,不能太纵容了他。 江令宛心里打着小九九,浑然不知男人此刻正盯着她看。 小姑娘肤光胜雪,桃腮绯红,睫毛轻轻发颤,鬓角湿哒哒,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疼爱过的娇媚模样。 萧湛前世不是没想过她的样子,蛊毒发作时,他拿着她的衣服,在冰窖中发泄,不止一次幻想过她。 这么一想,身体又有了反应,萧湛低头看了看自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宛姐儿。」他搂住她,亲着哄,「再来一次好不好?」 江令宛没有回答,只扯了扯唇。 呵,男人! …… 江令宛跟萧湛一连半个月都要练功房,这一天早上却没去。 因为萧湛没叫醒她。 江令宛醒来时,床边空了,男人上朝去了。 盯着头顶的撒花帐子,她不由叹息,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尤其是在床榻之上,他们的话,都是不可信的,萧湛也一样! 昨晚,他哄她,说最后一次,她信了,却没想到,最后一次,却比平时的两次都要更久,动静也更大。 还说他想了半个月,好不容易可以了,就要好好解一解相思之苦。为了哄她答应,他又是亲又是哄,说尽了甜言蜜语。 第10章[04.09] 那样清冷的人,在床上也是那般…… 不过她身子的确好多了,昨晚那么荒唐,这会子醒来竟然不酸不疼,看来萧湛教的内家功夫很好,要一直练下去。 萧湛对此表示赞同,她一直练下去,他就可以一直……甚好。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到了江令宛接手中馈的这一天。 知道他今天要办正事,萧湛昨晚没闹她,临走前,再次问她:「确定不要我陪你吗?」 江令宛点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道:「不必,这点子小事我完全应付得过来。」 既然要掌管定国公府的内宅,头一天她就得使出雷霆手段,把吴氏、杨姨娘跟镇住,杀鸡儆猴,让别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才能立威。 江令宛早已做好与吴氏、杨姨娘大战三百回合的准备,没想到根本没派上用场。因为老国公来了。 当着吴氏、杨姨娘、几十管事、上百仆役的面,老国公看着她们交接,直接放话:「这是我亲自选定的内宅掌家人,以后国公府内宅的事,便是你们五奶奶说了算。五奶奶说是,那就是,便是错了,你们也得立刻去办。休要说什么从前不是这样的话。」 「但凡五奶奶说你们谁不听话,她要将你们或打或卖,必然是你们事情没做好的缘故。好好帮着五奶奶做事,大家都好。若有人阴奉阳违,就不要怪本国公不给她脸面了。」 老国公声音并不十分高,但话语中的力量却很重,他目光从众人脸上一扫,犀利的眼神更胜千言万语,众人纷纷低头,连吴氏跟杨姨娘都乖得像刚出窝的鹌鹑。 老国公摆明了给江令宛撑腰,下人们都跟人精似的,就算原本被吴氏杨姨娘收买,想欺负江令宛年轻,这会子也纷纷偃旗息鼓了。 这个主子一看就知道后头有人,还是乖乖干活吧,没听老国公说吗,只要五奶奶觉得你不好,是打是卖全凭她。能不能保住原来的位置,就看能否讨得这位五奶奶的欢心了。 有国公爷这句话,谁还不上赶着巴结这位五奶奶呢,她可是亲奶奶! 吴氏、杨姨娘咬碎银牙,却无可奈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乖乖把对牌交出来,夹起尾巴做人。 晚上萧湛回来,江令宛跟他说起这件事,不由叹道:「有祖父给我撑腰,我的千般心计,万般手段怕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谁说没有用武之地?」萧湛淡淡一笑,「我这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一个月后萧泊与荣国公府四小姐成亲,你想办法把穆四小姐弄出来,藏到别院去。」 她是内宅当家人,这件事让她去办,最合适不过。 江令宛愣了,完全没想到萧湛让她办的第一件事竟然如此匪夷所思。 不过她早已养成听从主子吩咐的习惯,先应下来,然后再问:「这位四小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萧湛眸光一闪,语气莫名:「当然有。」 他靠近江令宛,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说了一句话。 江令宛大吃一惊。 萧湛又低低说了几句,她连连点头,表示明白:「放心吧,这事难不倒我,保管办的漂漂亮亮的。」 「真乖。」萧湛亲了亲她的脸颊,「事成之后,我再好好奖励你。」 江令宛呵呵一笑,眸光流转:「南北商行是我的,你的私产是我的,你的俸禄是我的,连你本人都是我的,你用什么奖励我?」 萧湛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我还有力气,使不完的劲,一定对你予取予求,毫无保留,全部都给你。」 …… 江令宛开始正式掌家,她有前世的经验,又有国公爷撑腰,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掌握了内宅生杀夺予的大权。 当然,萧泊娶妻这件事,也完完全全由她来操办。 杨姨娘把聘礼单子交给她,等着江令宛来闹,到时候她就说这是萧嗣寅同意过的。 然而杨姨娘等啊等,等啊等,等到离萧泊成亲只剩几天的时间了,也没有等到江令宛过来。 杨姨娘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萧泊的聘礼是比照萧湛的份例来的,就这样江令宛都不来找茬? 江令宛有大事要办,自然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她让人到荣国公府下聘,聘礼跟萧湛当初下聘时一样多。 杨姨娘很欢喜,萧泊很满意,萧嗣寅稍微有些诧异,也没多想,就这样到了萧泊新婚前一天。 「婉柔,咱们的儿子明日就要大婚了。」 萧嗣寅对穆婉柔温柔又怜惜:「你放心,等三日回门之后,我就领着他们小夫妻来给你磕头,让你喝儿媳妇敬的茶。」 穆婉柔脸上的冰冷稍稍有些消融,她难得地笑了笑:「好,我等着。」 见她心情不错,萧嗣寅越发动了要讨好她的心思:「我见过穆家四小姐了,跟你十分相像。人家都说侄女像姑,外甥像舅,我见了穆四小姐便觉得这话不假,她跟你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穆婉柔呼吸几不可见地顿了顿,把涌到喉头的话咽了下去。 萧嗣寅笑着说:「你不用担心他们夫妻不相和,阿泊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又因为跟穆三公子是同窗时常到穆家去,他对穆四小姐很满意,穆四小姐也喜欢他。」 「你放心吧,咱们的儿子、儿媳一定能过得好,一定能早日给我们诞下白胖的亲孙。」 穆婉柔眸中快速划过一抹热切,轻轻点头。 是夜,穆婉柔对萧嗣寅百依百顺,比从前热情了不少,萧嗣寅觉得他终于要得到她的心了。 第二天,萧泊成亲,虽然不能跟萧湛当时的热闹相比,但定国公府的门楣摆在这里,娶的又是荣国公府的千金,依然宾客盈门。 吉时一到,萧泊便动身去了荣国公府,一个时辰后把新娘穆馨妍娶回了家。 拜天地之后,新娘子被送进新房。 大家笑着夸新娘子好容貌,笑闹了一番,众人退去,把新房留给小夫妻二人。 萧泊在里头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出来时满面春风,眼含恣意。 被前来贺喜的宾客看到,又是一番打趣。 去年萧湛跟江令宛大婚,大家碍于萧湛的身份,并不敢灌他酒,可萧泊就没那么幸运了,不过区区庶子,手上也没有什么实权,大家轮番劝酒,给他好一通灌。 饶是萧泊提前在酒中掺了水,也依然有些醉了。 第11章[04.15] 宾客散了之后,萧泊便快步朝新房走去。 毕竟是新婚之夜,新郎官都是迫不及待的。 「六爷回来了。」 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红着脸请安,替萧泊撩了帐子。 萧泊大步朝房里走,发现室内空无一人。 他快步绕过屏风,屏风后依然不见穆昕妍的身影,他立刻走到门口,质问两个丫鬟:「你们六奶奶人呢?」 「六奶奶不在房里吗?」 丫鬟懵了,赶紧走到房里找人,房间就这么大,哪里有她们主子的身影。 两个丫鬟手足无措,急得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我们一直在门口守着,没有人进去,小姐也没有出来。刚才小姐还让我进去给她倒水来着,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她们小姐虽然十九了,但心智一直比同龄人晚熟,如今比十一二岁的姑娘还不如,只比六七岁的小孩子稍微强一点点,她们打小就跟在小姐身边,从未离开过。如今人不见了,她们也活不成了。 「六爷!」丫鬟瑟瑟发抖,六神无主,只知道哭,「你快让大家找,说不定来贺喜的宾客中有拐子,把我们小姐拐走了。报官吧,让官府帮着找。」 「对,对,还有萧五爷,他是金吾卫的指挥使,有他在,我们小姐一定能找回来的。」 丫鬟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拔腿就朝外跑,被萧泊一把拽住,狠狠推倒在地。 「都给我住口!」萧泊脸色僵硬,又急又怒,「你们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若是有人问,就说六奶奶已经歇下了。记住了吗?」 被他这样厉喝,丫鬟们也反应了过来,这件事只能瞒着,若是传了出去,她们小姐闺名有损,这门亲事怕也保不住了。 丫鬟惊恐地点头,萧泊冷着脸,去找萧嗣寅。 这样花好月圆的日子,萧嗣寅自然陪着穆婉柔,听说萧泊来了,两人俱是一惊。 新婚之夜,萧泊不在新房陪着新娘子,现在跑过来,必然出了大事。 「爹,娘。」萧泊白着脸,冷汗淋漓,「馨妍不见了。」 穆婉柔豁然起身,眼神惊恐,却死死掐着手心,没让自己发出声。 萧嗣寅亦是悚然而惊:「怎么会不见了?家里都找了吗?」 「都找遍了,没发现踪迹。后窗的木栓是开着的,应该是有人从窗户那里带走了馨妍。我跟两个心腹找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 穆馨妍是他嫡亲表妹,虽然心智不成熟,却花容月貌冰雪可爱,他对这个表妹是有几分真心喜爱的。 而且表妹身份特殊,以后哥哥成事了,表妹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所以他才要娶表妹为妻。 长得美,身份高,听话,但脑子很笨,简直是完美的妻子人选。 今日他与表妹新婚大喜,尚未入洞房表妹就被人掳走,萧泊又是急又是气,嘴都青了。 究竟是谁,敢从定国公府掳人? 他若是找了那人,必不会让他好过。 萧嗣寅冷着脸,想了一会,决断道:「立刻回府,把这件事告诉你祖父。」 出了这么大的事,想瞒住定国公,那是不可能的。还不如告诉老国公,有他相助,才更有希望。 两人急匆匆走了,萧嗣寅临走前还不忘安慰穆婉柔,让她不要担心,他一定会把侄女兼儿媳妇找回来。 可穆婉柔怎么能不担心,她又怕又急又悔,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夜色渐浓,萧家还弥漫在喜气之中,到处挂着大红的灯笼,连江令宛跟萧湛所住的图南院门前都挂了两盏。 卧房内,烛光莹莹,江令宛双目弯弯,嘴角噙着一丝温婉的笑:「这会子穆馨妍已经被送到别院了,再过一会柳絮该回来复命了。」 身为内宅掌家奶奶,萧泊的婚事是江令宛一手操持,之前别人还觉得她年纪小,会出差错,后来却发现她有条有理,处处都妥当。比杨姨娘、吴氏管了好几年的人还老练,得到大家的交口称赞。 她在聘礼这件事上没有使绊子,杨姨娘就觉得其他地方就更不会使绊子了,便放开了手让她操办。 所以江令宛不费吹灰之力把柳絮安进了萧泊的新房。 新娘子还未进家门之前,柳絮就在新房内守着了。等萧泊去敬酒,新房内只有穆馨妍一个人了,柳絮在房里吹了药,之后趁着夜色轻轻松松把昏迷不醒的穆馨妍带走了。 「嗯,做得好,重重有赏。」萧湛在她脸颊亲了亲,以示夸赞。 江令宛把手伸向他,跟他讨赏:「既然如此,那就把赏赐拿出来吧。」 她不信他藏的还有私房钱。 烛光下,她白皙的肌肤,红润的樱唇有一种别样的娇。 萧湛抓住她的手,轻笑:「我刚才说了,重重有赏,本想今夜重重给你。不过你若是想要,现在也可以。」 他猛然靠近,将她压倒,含着她的耳朵:「说了重重有赏,一定会很重,有多重,就给多重。」 江令宛羞红了脸。 萧湛纵情时有多重,她是知道的,有很多次她都喊他轻一点。 男人在这方面的天赋极高,她要轻,他就轻,轻几下,然后再重重地欺负她。时轻时重,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江令宛闭上眼,搂住了他的腰。 这两个月来,他们越来越融洽了,她也渐渐摸清楚了萧湛的需求。 一晚两次是正常的,她能承受,他也欢愉。 若是隔一夜没给他,他就会难受,第二天要时候就会格外的多。 所以,除了小日子之外,他们夜夜都有。 第12章[04.15] 今夜亦不例外。 她的温柔让萧湛越来越喜欢,亲吻着她的桃腮,他动情地呢喃:「宛姐儿,你怎么这么好。」 他要怎样,他就怎样,由着他,纵着他,身下的这个小姑娘,从身到心都是他的。 萧湛的吻一路向下,手摸到她的衣带,正欲拉扯,突然门口传来柳絮的声音:「五爷,奶奶。」 萧湛停了下来,把脸埋在她发丝叹息。 江令宛红着脸推他:「快起来,正事要紧。」 「好,这次记着,今晚,三次。」萧湛哑着嗓子,亲了亲她的耳垂。 等她忍着羞臊答应了,他才起身整理衣衫。 片刻后,让柳絮进来。 柳絮见自家小姐脸颊白中带红,眼梢娇俏妩媚,便觉自己太煞风景,不该破坏主子们恩爱。 上次小姐回棉花胡同,太太见小姐这么久都未有身孕,便问她们小姐跟五爷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啊。 太太听了皱了皱眉,觉得如果两人这样好,不该半年多还没动静。就叮嘱说,尽量不要在晚上回事,不要打扰主子们造小主子。 她跟竹枝一直是这么做的,晚上有事能免就免了,可这会子才刚刚入夜,天色还早,她以为主子们不会……没想到他们已经…… 罢了,罢了,记住了,以后只要天一撒黑,就是有天大的事,也绝不来叫门,无论如何也要保证主子们生小主子的时间。 「五爷,奶奶,幸不辱命。」柳絮垂了眸,眼观鼻,鼻关心,「穆小姐已安置妥当。」 江令宛一向对柳絮很放心:「穆小姐醒了吗?」 「醒了。」柳絮回答,「奴婢蒙着面,穆小姐不认识奴婢,她一直哭着要找奶娘。穆小姐很害怕,奴婢怕她吓坏了,就安排了一个丫鬟陪着她。」 穆馨妍哭得十分可怜,并不大哭,也不闹,只小声呜咽,躲在墙角里哭。她很怕生,怯怯的,看人也不敢抬起眼睛看,只偷偷地瞧。柳絮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好好看着她。」萧湛眸中闪过一抹复杂,「她心性单纯,胆小,爱哭,却贪吃。多给她准备点好吃的吧。」 「是。」柳絮应了,自去安排不提。 柳絮走后,定国公派人来了,来的是姜叔:「五爷,五奶奶,家里出了大事,国公爷让二位即刻过去。」 江令宛与萧湛对视一眼,知道穆馨妍的事被老国公知道了。 被萧湛猜到了,萧嗣寅果然不敢瞒老国公。 「好,我们这就去。」萧湛对这位定国公身边的老人是十分尊敬的,「劳姜叔稍后。」 二月底春寒料峭,夜里冷,萧湛拿披风给江令宛披上,他自己倒还是一身家常装扮。 姜叔悄然无言跟在两人身后,心里却也觉得他们实在恩爱,五爷打小就养在国公爷身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这样清冷的人,疼起妻子来竟然也如此体贴。 萧湛握着江令宛的手,一路牵着她,到了定国公门前方放开。 萧嗣寅、萧泊已经到了。 萧嗣寅冷淡的脸上一派严肃,看着只比平时更冷一些,并无多余表情。 萧泊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脸的懊恼焦急。 看到跟在萧湛身旁的江令宛,萧嗣寅眉头微皱,老国公瞥他一眼:「是我让五郎媳妇过来的,她既管家,家中的事没道理不让她知道。」 穆馨妍是女眷,说到底这也算是内宅的事,江令宛的确有知情权。 萧嗣寅没再说话,老国公便道:「叫你们过来,是家里出了事,穆四小姐被人掳走了。」 到底是老国公,一辈子经历的风浪多,这样大的事他也稳得住,把事情说过一遍,他吩咐道:「五郎你让金吾卫的人立刻就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让萧家军也出动,一切以找到人为目标。」 萧泊与萧嗣寅俱是一惊,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愕,怎么萧家军也已经交到萧湛手里了吗?这是怎么时候的事? 惊愕之后便是滔天的怒火。 尤其是萧嗣寅,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才是下一任定国公,萧家军应该交到他手上,如今国公爷越过他,把萧家军交给了萧湛,他就算做了定国公,又有什么意义? 萧泊的脸色格外难看。 他们布置多年,为的就是萧家军,如今萧家军已经在萧湛手里了,他们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若换做平时,两人拼着让定国公不喜,也要理论一番,可眼下,显然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机。 萧嗣寅道:「我这便发动人去找。」 萧泊也说:「祖父放心,我们一定会把馨妍找回来的。」 定国公点头,老而弥坚的脸上,双眸闪过鹰隼般犀利的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人走后,定国公叮嘱萧湛:「能不走漏风声最好,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一切手段。」 萧湛垂眸,没有应声,也没有出去找人的意思,他沉默得有些可怕。 老国公察觉到他的异样,抬眸看他,正欲相询,萧湛抬起了头,与他直视:「祖父,穆馨妍是我掳走的。」 他声音稳稳,并未刻意抬高声音,可这话却如石破天惊一般让定国公陡然僵住。 老人家瞳孔紧缩,不敢置信地盯着萧湛:「你……知道了?」 老国公脸色发白,大受打击模样让萧湛心头闪过一抹愧疚,然而他的心很快又坚硬起来:「是,我知道了。」 老国公扶着桌子,让自己冷静,心里还残存了最有一时侥幸:「那你的身世……」 「我也知道了。」 老国公到底不甘心,强撑着问:「那个位子,你想争?」 第13章[04.15] 「是,孙儿志在必得!」 嗡地一声,老国公觉得心头绷着的那跟弦断了。 精心教养的孙儿,想尽一切办法留他在萧家,千防万防,他还是要离开。 萧家后继无人,萧家军要重蹈其他三家的覆辙,几代人的心血要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老国公受到重创,后退两步,重重跌在椅子上。 「祖父,您听我说。」 萧湛一撩衣袍,跪在了定国公面前。 江令宛觉得此时应该让他们祖孙二人单独说话为好,便起身,走到一脸惊忧的姜叔面前,示意他出去。 两人出了屋,把书房留给祖孙俩。 姜叔满面的担忧,老国公难啊,大老爷不争气,中了荣国公穆家的计,把穆侧妃弄了出来。顺安郡王也被养在荣国公府,穆家想干什么,昭然若揭。 老国公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萧泊都已经三四岁了。 穆家想造反,自然做得紧密。他们家也是老牌世家,跟着太.祖打天下的,虽然穆家军在洪文帝的雷霆手段下烟消云散,但穆家的心机手段还是有的。 老国公得知事情之后,立刻去找穆家交涉,摆明车马告诉穆家,萧家绝不会与穆家同流合污。 可是穆家早有准备,早在穆侧妃生孩子的时候,就把孩子抱走了。 穆侧妃生的是个女孩儿,被抱到穆家,就是四小姐穆馨妍。 而穆家的小公子被抱给了穆侧妃,充当萧嗣寅的儿子,被萧嗣寅弄进国公府,就是萧泊。 老国公骑虎难下,这几年一直与荣国公府周旋,可谓是心力交瘁。 更惊悚的是,这件事洪文帝也知道。 四大国公府,立国之初都有私卫,如今其他三大俱已覆灭,只剩一个定国公府了。 老国公艰难维持,不给洪文帝把柄,又因为有萧湛在,洪文帝暂时还没有动萧家军。 但是穆家的所作所为,给了洪文帝理由。 他早就知道穆家的所作所为,却冷眼旁观,只待机会合适,把穆家一网打尽,当然,还有萧家,到时候受穆家牵连,不得不交出萧家军。 老国公思来想去,唯有长孙萧湛能解开这个死局。 萧湛袭爵,成为下一任定国公,洪文帝再狠,也不会对自己骨肉下毒手。 但是洪文帝太疼爱萧湛了,大有要将他认回去的打算,甚至有将萧湛立为太子的想法。为了阻止洪文帝,定国公想了许多办法,连死去的女儿萧瑜都拿来利用。 他努力很有成效,洪文帝对萧湛既宠信又防备,怕他得知身世后为母报仇,怕萧湛恨他。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思,洪文帝对萧湛的态度也越来越复杂,既疼爱又愧疚又提防又不甘。 种种情绪交织之下,洪文帝就不想认萧湛回去了。 就这样,维持君臣的身份也挺好,至少这样,他不用担心萧湛恨他,不用担心萧湛会为母报仇,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特别是萧湛成亲之后,洪文帝对他越来越像个帝王对臣子了,除了朝堂上的事,萧湛的私事他几乎不再过问,与从前事无巨细跟他打听时判若两人。 老国公知道洪文帝放弃了萧湛,就彻底放了心,决定把定国公府交给萧湛。 只要萧湛在,萧家军就一定能保得住。 可是现在,萧湛知道他真实的身份了,凭着他的聪慧,他一定知道他这个祖父的所作所为了吧。 老国公跌坐在椅子上,脸是苦的,心也是苦的。 萧湛跪在他脚边,仰头看着祖父:「祖父用心良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公府,孙儿对祖父只有敬仰,绝无怨怼。」 老国公闭着眼,并未说话。 萧湛继续道:「我知道祖父的想法,只要我留在国公府,便可保萧家军无虞。暂时看起来是这样,可皇位总有更迭交替,今上或许因为我能留下萧家军,可若是今上不在了呢?大皇子也好,四皇子也罢,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 「祖父或许觉得我与四皇子关系交好,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弟,可天家无父子,骨肉尚且相残。在大权面前,区区一个表亲又算得了什么。」 老国公双目倏然一睁,显然被萧湛说动了心事。 萧湛上前一步,握住了祖父衰老的手:「还有一事,孙儿要告诉祖父,孙儿腿上的胎记,当今腿上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四皇子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您觉得他会怎么对待孙儿?」 老国公的手猛然收紧,倒在椅子上的身子骤然坐直:「这是何时的事?」 「十五元宵,皇上腿疮发作,太医就诊时,几位皇子都在。四皇子面色有异,次日又去找皇上,把上药的活揽了过来。美名其曰是关心皇上,实际是想看个清楚。」 然后,他就会对自己下手。 安山春狩布下暗杀,他中了毒箭,却因为身上有蛊毒侥幸活命。 却因此暴露了身上有蛊毒,不能亲近女子这一事实。 他记得洪文帝的表情很复杂,震惊、痛惜、失落,种种神情不一而足。 他后来想过,他给洪文帝挡箭,洪文帝大受感动,应该是动了把他认回去的念头吧。 可得知他不能亲近女子,不能有子嗣,又有所动摇。 后来,祖父亡故,他接手定国公府,发现了穆家的阴谋,便用萧家军与金吾卫两卫之力收拾了穆家。 他将定国公府这一段隐去,报告给洪文帝知晓。 洪文帝的眼神特别冷,他当时就猜到,洪文帝应该是知道的。 不过他已经把所有的证据都销毁了,洪文帝是个讲究证据的人,没有证据,他不会把萧家怎么样。 只是可能会因此而迁怒他,不再像昔日那样信任荣宠。 第14章[04.15] 没想到洪文帝的怒气只维持了半个月,他很快抛开此事,对他依然恩宠有加。 想来,是他隐瞒定国公府的事,让洪文帝失望,所以洪文帝彻底做了决定,不认他回皇家。 后来的恩宠有加,是出于愧疚的补偿。 四皇子当时肯定也很清楚洪文帝的心思,所以四皇子后来没有再对他下过毒手,反而对他越来越信任倚重。 是因为四皇子知道,他对他再无任何威胁,只会是助力。 但四皇子到底防备着他,一朝登基,坐稳皇位,便要让他命丧火海。 他福大命大,逃了出去。 也幸亏他并不完全信任四皇子,没告诉四皇子,他另一个身份叫水木先生,靠着南北商行这张底牌,他投奔辽东的五皇子。 五皇子的生母是被傅淑妃害死的,五皇子心知肚明,但是他无力与帝位上的四皇子抗衡,只能低调隐忍。 但是四皇子却怕五皇子报仇,先下手为强,对付五皇子。 他便给五皇子出谋划策,协助五皇子谋反。 事成之后,四皇子逃到杭州,他追了过去,手刃仇人。 凭四皇子的心性,他这一世必定如前世一样,绝不会放过他。 定国公也想到了这一点。 夺嫡之路,一贯血雨腥风,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四皇子一定会对长孙下手。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老国公当机立断,很快做出决定:「你想怎么做,尽管去做,不必顾虑任何人。萧家军悉数听你指挥,大老爷、萧泊,该放弃时,不必优柔寡断。」 「把祖父昔日所授本领拿出来,祖父等着给你庆功。」 这位久经沙场、智勇双全的老国公,终于一扫之前的颓废疲惫,如电光雷火般的双目中,皆是昔日征战时的杀伐果断。 萧湛眸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祖父放心,胜利一定会属于我。」 有我在,萧家必会平安无忧。 …… 江令宛与姜叔站在庑廊之下,两人面容俱十分平静。 姜叔垂手而立,面上不露分毫,但心如油煎。 他是定国公府的老人了,跟在老国公身边一辈子,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早练就宠辱不惊的本事。 但是心里却很担心屋内的祖孙二人。 忽然耳边听到江令宛跟他说话:「姜叔,您要相信五爷,更要相信国公爷。」 相信五爷的为人,他不是只顾自己不顾旁人的人,他幼承庭训,被国公爷一手养大,斌性刚强,绝不会得知自己身世就会迁怒国公爷。 国公爷身经百战,多大的困难都扛过来了,现在有萧湛跟他一起扛,他绝不会倒,萧家也不会倒。 姜叔倏然一惊,忍不住抬头打量这位五奶奶。 小小的一个姑娘,不过十六七岁,容貌娇美,身姿笔直,淡然的脸上写满了平和与笃定,目光中全是成竹在胸的信心。 她淡淡扫过来的视线,跟五爷一模一样。 姜叔焦急的心瞬间平静,再次低头垂手:「老奴失仪,多谢五奶奶提醒。」 庑廊下的安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柳絮快步走来:「奶奶,穆四小姐的奶娘大闹门房,说要回穆家。」 江令宛眉心皱了皱:「我去看看。」 本来是想等萧湛出来了,她再动手,现在看来,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原本穆馨妍不见,只有两个贴身丫鬟知道,但丫鬟手足无措,忧虑半天后,决定告诉穆馨妍的奶娘。 从前在穆家,她就是穆馨妍院子里的管事嬷嬷。 这位嬷嬷的确老辣,得知消息立刻意识到不好,当即就要回穆家通风报信。 萧家的规矩是落钥之后出门得有主子的对牌,否则不给出门。 那嬷嬷便在门房大闹起来。她是新娘子带来的嬷嬷,门房的人不敢将她怎么样,只能赶紧告诉给江令宛知道。 江令宛到的时候,那嬷嬷正与门房闹得不可开交,大有不让她走,她就一头碰死在萧家的意思。 门房的人见了江令宛,便像找到了主心骨,连连过来请安,问该怎么办。 而那位嬷嬷则一蹦三尺高:「萧五奶奶,我们今儿下午才陪嫁过来,小姐不舒服,你们不请大夫,还不让我们回家请大夫,这就是萧家的规矩吗?」 她到底有所顾忌,没把穆馨妍被掳的事情嚷嚷出来。 江令宛理都没理她,冷着脸吩咐柳絮:「把穆家的人全都抓起来,堵上嘴,关到图南院后的空院子去。」 那位嬷嬷当即就要惊呼,被柳絮一个箭步上前卸了下巴。柳絮带出来的几个姑娘,纷纷上前抓人,竟然个个都是好手。 不仅穆家人吓得瑟瑟发抖,萧家的下人也没见过这样彪悍的,五奶奶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势,以后千万不能惹。 萧湛也没闲着,把整个萧家都封锁了,先用穆馨妍身上的珠钗把萧泊骗回府生生擒住,又带了人要去穆婉柔的宅子。 「兵贵神速,我先制住大老爷跟穆婉柔,再带金吾卫去荣国公府,今夜……」 江令宛目光一闪,明白他的意思,今夜注定是个不平之夜,收拾穆家,替萧家清理门户,只是他夺嫡之路的第一步。 第15章[04.15] 萧湛凑近她声音幽幽:「今夜我不回来了,答应你的三次,满足不了你了。」 江令宛脸一热,呸,臭男人! 萧湛抵达穆婉柔住的院子时,萧嗣寅果然也在。毕竟穆婉柔是他恋慕了一辈子的人,出了这么大的的事,他怎么可能不陪在穆婉柔身边呢。 「刚才萧家军已经有消息了,说是捡到了穆四小姐的珠钗,阿泊去辨认去了。你别担心,再等一会,就能有确切的消息了。」 穆婉柔怎么可能不担心,相较于这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她觉得萧嗣寅出去忙着找人才更有用。 「大老爷。」穆婉柔哭红了眼,抓着萧嗣寅的手哀求,「馨妍是因为妾身的缘故才嫁到萧家的,若是馨妍有个三长两短,我……妾身也不活了。」 萧嗣寅最怕她说这样的话,当即说:「你别哭,我这就去找,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穆四小姐找回来。」 萧嗣寅才出了穆婉柔房门,忽然发现院中仆妇悉数被人制住,一个个被堵了嘴绑了手脚,挤在一起如惊弓之鸟瑟瑟发抖。 他带来的人亦被制服。 十几个黑衣劲装男子站在院中,为首那人身材高大,双腿修长,面容拢在夜色中,看不分明。 萧嗣寅大骇,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悄无声息进了院子,还把人都抓住了。 「你是何人?敢闯萧家的别院,你好大的胆子!」 为首那人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只冷冷吐出两个字:「抓人!」 这一声令下,萧嗣寅勃然变色:「萧湛!你意欲何为!」 然而萧湛并未回答,他身后的黑衣人如狼似虎般扑过来,萧嗣寅站着没动,任由那些人把他绑了。 他到底是武将出身,知道双手难敌四拳,便放弃无谓的挣扎。 暗夜里,他脸色铁青,忍着怒意:「你要世子之位,我可以给,屋里的人你不许动。事情闹大了,会牵连整个萧家。」 萧湛呵一声冷笑:「原来大老爷也知道穆氏的身份会牵连萧家。」 两人对话间,有两个黑衣人进屋里去了。 萧嗣寅平静的表情终于被撕裂,声音带着寒冰:「萧湛,你适可而止。」 屋里女人一声惊呼,又立刻消失,像是被人打晕了。 萧嗣寅睚眦欲裂,明知萧湛暂时不会把穆婉柔怎么样,还是忍不住一声怒吼:「萧湛!」 「大老爷歇歇吧,当着萧家军的面,儿子给您几分体面,您若再开口,就不要怪儿子强行让您歇息了。」 不管是卸下巴还是堵住嘴,或者打晕过去,总归是极不体面的。 看着被黑衣人扛出房门的穆婉柔,萧嗣寅眉眼间尽是冰冷,却到底没再说话。 控制了萧嗣寅、穆婉柔,萧湛领着金吾卫,踏着夜色将荣国公穆家包围:「看住所有的出口,任何人不许放过,如有硬闯者,格杀勿论!」 与收拾萧嗣寅、穆婉柔的滴水不漏不同,萧湛围堵穆家,迅猛而凶悍,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闯进穆家。 这一番动静着实不小,荣国公府附近的几位勋贵都被惊着了。 但是无人敢出头。 那可是金吾卫,是铁面无私、冷若冰霜、手段狠厉的萧湛,连永平侯世子宁轩、海陵郡主的未婚夫婿都说抓就抓,区区荣国公府一个没落的二流勋贵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萧湛出手从不失手,一向是一抓一个准的,这荣国公府究竟干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让金吾卫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会不会牵连旁人? 荣国公府的人会不会胡乱攀咬? 诚如江令宛所说,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之夜,许多人胆战心惊,暗暗猜测,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次日一早大朝会,萧湛终于公布了答案:荣国公偷藏顺安郡王,意图谋反,已被人赃并获。 满朝哗然,洪文帝让萧湛把证据呈上来:「只有荣国公府一家,有其他同党吗?」 「有。」萧湛不动如山,沉着冷静,「其他同党亦悉数抓获,名单在奏本中。」 洪文帝翻开奏本,浏览名单,从上看到下,也没有看到定国公府的人。 他深深看了萧湛一眼,原本冰冷的脸色更冷了几分:「这件事朕交由你去办,务必将所有乱臣贼子悉数抓获,一个不留。朕对你的办事能力一向不怀疑,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萧湛拱手应诺:「是。」 洪文帝的意思他懂,前世他也是这么暗示萧湛的,但萧湛为了保萧家,铁骨铮铮地扛。 却因此让洪文帝彻底放弃认他回去的想法。 这一世,他自然不会再如此。 接下来的朝会中,众臣明显能感觉到洪文帝心情不好,大殿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帝王之怒。 散朝之后,洪文帝冷着脸回宫去了,肖公公知道主子心情不佳,一路心惊肉跳地服侍着,等主子进了寝殿,他退到门口守着,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正担心着,忽然见远处来了一个人,忙快步迎上去:「指挥使大人,圣上正为穆家造反一事烦心,指挥使大人回话时,需当心。」 萧湛点头表示明白:「劳烦公公去禀报圣上。」 肖公公恭敬地去了,不一会,寝殿内传来洪文帝喜怒不辨的声音:「进来吧。」 萧湛进去,便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恍若未觉,走近了,一撩官袍,双膝跪下。 「臣萧湛,来向圣上请罪。」 平时萧湛面圣,并不需要行这么大的礼节,难得他这样下跪,洪文帝并未让他平身,只冷声询问:「你有何罪?」 「微臣犯了欺君之罪。」 萧湛跪着拱手:「方才大殿之上,百官面前,臣并未完全说实话,荣国公谋反一案,尚有同党没在名单之上。」 第16章[04.23] 「是吗?」洪文帝口气冷淡,「是何人?你方才为何不报?」 萧湛垂眸,声音低了几分:「是微臣的父亲与庶弟,顺安郡王之所以能离开皇家庵堂,乃是微臣父亲买通庵堂尼姑,偷偷把人弄出来的缘故。除了顺安郡王,还有乾元太子侧妃穆氏,臣父的动机是穆氏,并非造反……」 萧湛把事情说了一遍,面色愧疚:「穆氏混淆萧家血脉,臣父被蒙在鼓中,虽未参与造反,但推波助澜,为人利用,藏匿乾元太子旧人,理应受到重罚。微臣祖父年事已高,臣为了定国公府的声誉,为了不让祖父忧心,臣私自将此事瞒下,罪不容恕。」 「但臣只想瞒着祖父,并不敢欺瞒圣上。对圣上,臣一片坦荡,绝无隐瞒。但刚才大殿之上,臣谎报欺君,请圣上责罚。」 洪文帝脸上的不虞慢慢散去,眼中的猜疑却消失大半。 穆家做的那些事,他心知肚明,萧嗣寅干了什么,还不足以让他动怒火。 他气的是萧湛,竟然欺瞒他。 现在萧湛主动向他说明情况,他心里的气,自然也就散了。 「朕把此案全权交由你负责,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且好好处理此案,萧嗣寅的事,朕会看在老师的面上,酌情减轻处罚。」 洪文帝清淡的声音从上方飘来:「限你五天时间,把此案审理清楚。」 萧湛愧疚之中更添感激:「臣遵旨。」 儿郎二十多岁,面色如玉,身姿挺拔,即便跪着,满身的气度亦是不减。 这些儿子里,只有他文武双全,最为出众,只可惜…… 洪文帝神色恍惚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思绪,目光在萧湛发青的眼底一扫,声音温和了许多:「既然忙了一夜,先回去歇着,审案的事,明日再开始也不迟。」 「是。」萧湛应了,离开后却没有回家,先到诏狱审案,一审便是一整天。 肖公公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洪文帝:「萧指挥使恪尽职守、夙夜在公,这份忠心勤勉满朝少有,只可惜萧指挥使只有一个,若朝中多几个萧大人这样的能臣,皇上也不必这般宵衣旰食、殚精竭虑了。」 「清华他的确勤勉,不枉朕时时教导。」洪文帝微微一笑,语气中有遮不住的欣慰。 这几个儿子里,就数清华跟他最像,他也最疼他。从前一直想机会合适把他认回来,甚至这个天下,他都是想交给他的。 只是随着清华一日日长大,心思也愈发清冷深沉,连他就看不透他。 萧湛做事时雷厉风行的霹雳手段,让他既骄傲又忍不住要防备。 他的身世、他母亲的死,到底是横隔在他们之间的一道天堑,真让他知道真相,或许天堑能解除,或许萧湛会恨他,做出万劫不复、不可挽回的事。 他也怕萧湛一朝归位,为夺嫡不择手段,对其他几位皇子下手。 他是疼萧湛,但也不得不为其他几位儿子着想。 或许,维持现状,永远不告诉他真相,让他做一个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国公爷才是最好的选择。 …… 在诏狱的牢房待了整整一天,萧湛回到定国公府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他穿着官服,径直去见萧嗣寅。 萧嗣寅被软禁在他院中,正厅点着灯,他脸色一半明一半暗,表情平静。 见了萧湛,他依然在椅子上坐着,没有起身,只淡淡望向萧湛:「爵位直接传给你,我与萧泊分出去,但穆氏你不许动。」 「萧泊不是萧家人,这件事大老爷是知道的吧?」 「穆家想要造反,大老爷也是心知肚明的吧?」 萧嗣寅没有吭声,腮边的筋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萧湛说中了他的心事,萧泊的身世他的确有所怀疑。但那又如何呢?只要婉柔说这是他们的孩子,那么萧泊就是他们的孩子。只要婉柔留在他身边,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婉柔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国公府也好,萧家军也罢,便是他这一条命,只要婉柔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给。 萧嗣寅定了定神,道:「你这话可当真吗?若萧泊真不是萧家人,那么他便留不得了。」 「穆氏如此欺我,说不定还隐瞒了其他真相,你先别动她,容我慢慢问个清楚。萧泊在什么地方,我去见他,若真如你所说,不用你动手,我亲自了结了他。」 呵呵! 好个大老爷! 比前世更狠。 前世祖父死后,他摧毁了穆家,只是他那时候并不知萧泊的真实身份,只告诉大老爷,穆家要造反。 大老爷很震惊,表示自己浑不知情,是受了穆氏蒙蔽,还说萧泊必然也是受了穆氏怂恿才会那样对祖父。 为了取信于他,大老爷亲自动手,废了萧泊一只胳膊。 萧湛便真以为大老爷是受了骗,遂放大老爷自由。 大老爷一面大马金刀地整顿家务,一面逼问穆氏。其实他是在拖延时间,终于有一天,他将穆氏送走,写了折子准备进宫请罪。 他在折子上写,穆氏是无辜的,是他想要从龙之功,所以跟穆家合谋。 他愿意承担一切罪名,愿意奉上萧家军,只求皇上能放过穆氏。 他计划得很好,只可惜自打老国公被害死,萧湛就不再相信萧家的任何人,萧嗣寅伪装得极好,依然被萧湛识破了。 萧湛只是想看看,大老爷究竟会做到哪一步,以此来决定,他对大老爷施用什么样的家法。 不想大老爷远比他想象中更丧心病狂。 祖父殚精竭虑了护了一辈子的定国公府,他竟然说交就交出去了。 他认罪,便意味着萧家亦参与了谋反。 他是要用萧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去换一个穆氏。 背弃祖宗,枉顾先人,他不配为萧家子孙。 第17章[04.23] 以萧家家法论,他是要被活活杖毙的。 只因他是萧湛的父亲,萧湛因着子不能弑父,就给他灌了哑药,让他终身监禁,也算是对祖父有了交代。 这一世,他想故技重施,为了取信于他,先对萧泊下手。 萧湛没有拒绝他的要求:「也好,萧泊一直欺瞒大老爷,由您动手更合适。」 两人去了萧泊院中,到了正房门口,萧湛立住了脚步:「我在这里等候大老爷。」 夜色里,萧嗣寅清冷,依然是一贯的冷静严肃模样。 他抬脚进了房,萧泊一见到他,如将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激动地喊:「爹,您终于来救孩儿了。」 紧跟着萧湛听到萧泊发出「嗑、嗑」的声音,那是被人扼住喉咙濒临窒息时的声音。 有瓷器掉落声,板凳被推到的声音,他知道萧泊在挣扎。 他也知道,这挣扎不过是白费力气,萧泊必死无疑。 很快房间里的声音渐渐没有了,萧嗣寅背着手,从屋里走了出来:「走吧,去审穆氏。」 「穆氏关在静安院,大老爷自去即可。我先去见祖父,把萧泊伏诛的事情告诉他老人家。」 萧湛说完就走,萧嗣寅一开始还能稳住,后来几乎步履如飞朝静安院奔去。 萧湛从一侧墙壁后来拐出来,眼中平静无波。 大老爷想拉整个萧家给穆婉柔陪葬,他是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前世大老爷这么做的时候,祖父已经过世,这一世他老人家尚在,若知道大老爷色令智昏到为了一个女人,抛却整个萧家,他该多伤心? 所以,他是不会让前世的事重蹈覆辙的。 穆氏必须死。 至于大老爷到了静安院,看到悬梁自尽的穆氏时会有什么反应,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萧湛去见了定国公,把昨夜到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道:「六月萧涛与怀远侯陆峰一起回京述职,到时候让萧涛留在京城吧。」 他已经确定要夺嫡了,但萧家却不能没有继承人。 大老爷是绝无继承国公府的可能了,萧江、萧河志大才疏不适合,萧波、萧涛与萧湛年岁相仿,自小受定国公教导,两人都可以。 但萧波走了科举,做了文官,所以相较之下,在辽东任千户的萧涛更适合一些。 定国公道好,说起了上午洪文帝不悦的事:「看来他对你还是有所防备的,想归位怕是不易。」 「无妨。」萧湛眼神坚毅,「孙儿已有万全之策。」 正说着话,姜叔急匆匆来了:「国公爷,五爷,大老爷自尽了,虽被及时阻止,但颈上的伤口若不治疗,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萧湛立刻起身,定国公拦住长孙:「从昨夜你就未曾合眼,先回去歇着。剩下的事,交给我。」 这个畜生,若继续执迷不悟,他拼着杀子的罪名,也要清理门户。 萧湛冲姜叔使了个眼色,让他护在定国公身边,小心萧嗣寅。 姜叔点头,表示明白。 …… 萧湛先去书房沐浴换了衣裳,才回图南院。 江令宛彼时正盘腿坐在炕上算账,面前摆着账册,算盘,只不过她担心萧湛,根本没有算账的心思。就算账册在面前摆着,人也只是托腮发呆。 萧湛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场景,小姑娘褪了鞋,穿着绫袜坐在炕上,百无聊赖地坐着,两眼放空,眼神茫然,好像等了他很久很久。 萧湛心一疼,喊了声「宛姐儿」就快步走过去,将她搂进怀里。 为了取悦洪文帝,他没有立刻回来,在诏狱待了一整天。 虽然时时有消息递给她,但他一刻没回来,她的心就一刻不停地担忧。 一想到他的宛姐儿这样痴痴等了他一天,萧湛就说不出来的自责心疼。 「宛姐儿。」一向会说甜言蜜语的他这会子竟也笨拙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亲了亲小妻子的脸颊,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江令宛的确记挂了一天,虽然知道不会有事,但没见到人之前,她很难放真正放心。 这会子他回来了,嗓子嘶哑,面上有淡淡的倦容,江令宛就心疼了。 她回拥他,主动仰头,亲了亲他的嘴。 这下好似撩了火,萧湛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含着她的唇不放了。 男人的吻技越来越高超了,他知道怎样才能撩拨到他的小妻子。 等她脸颊微红,双眸湿漉漉,气喘吁吁之时,他将她放倒,一根一根将她衣衫的带子解开。 裙衫褪落,她美得像盛开的牡丹花,眸中是勾人的春色,这一刻只为他绽放。 …… 临窗大炕与床榻不同,木制的床榻在摇动时会吱呀做响,可砖砌的大炕却稳如磐石,不管他如何占有,如何猛烈,炕都稳稳的托着她,让她承受。 炕桌被撞倒在地,算盘、账册都掉到地上,萧湛按着小妻子的肩,盯着她瞧。 她乌发散乱,凌乱而娇媚,几缕青丝粘在湿润的颈间,她呼吸急促,面色酡红,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口像干涸的鱼,急需要雨露的滋润。 她简直像个妖精! 「宛姐儿。」萧湛亲她脸颊,亲她的红唇,动情地说着甜蜜的话,「你怎么这么美!」 美到他一次次失控,想要一次又一次地给她。 第18章[04.23] 等柳絮跟竹枝进来的时候,萧湛已替江令宛洗好澡,塞进了被窝里。 知道小妻子害羞,他体贴地将帐幔也放了下来。 柳絮跟竹枝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异样的甜香,伴着热烘烘的地龙,让人面红耳赤。 炕上满是狼藉,有几滩像是水又不是水的湿蕴,还有像羊乳一样白的东西,炕上,地上,都有,甚至桌边的地下,也有一大滩。 两人一个收拾炕,一个收拾地下,手脚麻利,很快就退了出去。 江令宛缩在被子里,脸上热辣辣的。 从前只是在床榻上,顶多把被褥弄脏,可是刚才,萧湛把她放在炕上,翻来覆去的要,她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回。其中有一次,他抱她下地,让她趴在桌子上…… 事后,他抱她去洗澡,她偷偷看了一眼,炕上、地上都是她和他的…… 昨天一夜没睡,今天又累了一个白天,按说他应该很疲倦了,怎么还这么…… 是很羞人,但是不可否认,她也是喜欢的。 江令宛脸红心跳,用被子蒙住了头。 收拾好之后,萧湛吹了灯,上床亲了亲他的小妻子:「睡吧。」 江令宛依偎在他怀里,如交颈鸳鸯,相拥而眠。 江令宛睡得香甜,嘴角都是翘起来的,昨夜萧湛不在,她一个人睡在宽大的床上,竟然格外不习惯。 被窝里空荡荡的,没有人这样抱着她,她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最后瞪着眼睛到天亮,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就起床了。 今夜有萧湛在,她睡得格外香甜。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觉得身上很重,有湿湿热热的东西落在她脸上唇上,江令宛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地躲。 躲却躲不开,她湿热更灼人了,「别闹」她小声嘟囔一声,想用手把扰她清梦的东西挥开。 然而并没有挥开,手还被人抓住按在头两侧,那湿湿热热一路朝下,一点都不客气。 江令宛清醒了,她意识到萧湛想要做什么,突然心肝一颤,用力挣扎。 夜深了,她睡得香甜,朦朦胧胧中被扰醒,还有些迷糊。 「你……你不困吗?」她声音娇软慵懒,像撒娇的猫儿。 「不困。」 夜半房间里未点灯,萧湛看不见她的样子,却很喜欢她的声音,听她娇媚的声音带了一丝哑,萧湛猜她是渴了,起身去点灯。 江令宛习惯了黑夜,骤然见到明亮的光线,立刻用被子盖住头,抓着被子的小手指甲圆润可爱,泛着珍珠的光芒;乌黑的头发散开,像绸缎一样铺在枕头上。 然后,她抓着被子的手慢慢放松,呼吸平稳绵长,竟然睡着了。 这小东西! 萧湛眸中划过一抹笑意,摸摸她头顶,声音很温柔:「宛姐儿,喝点水再睡好不好?」 江令宛困倦极了,觉得有水递到自己唇边,迷迷糊糊就喝了,倒是习惯了萧湛这样喂她。 房间再次陷入黑暗,萧湛拍她入眠,心里却想着她的好。 小姑娘很娇,但每天早上都去调息练功,说到底还是为了他。 「睡吧,宛姐儿,我会一直伴你左右。」 …… 次日一早,萧湛撩起帐幔,亲吻他的小娇妻。 江令宛被他亲醒,嘴角不自觉荡漾起一抹笑意:「你怎么没去审案?」 小姑娘刚醒,脸上带着甜甜的笑,眼角眉梢都是慵懒的满足甜蜜。 萧湛看着,也勾起一抹笑意。 他就想宠着她,让她每天都在甜蜜的笑容中醒来,万事无忧。 「穆家案已经审得差不多了,今天我有更重要的事。」 萧湛亲了亲她的脸颊:「我一夜一天没在家,我们宛姐儿吃不下睡不香,着实辛苦了。我今天什么都不干,只陪我们宛姐儿。」 「谁吃不下睡不香了?」江令宛坚决不承认自己黏他,「没有的事,这都是你的臆想。」 萧湛低低地笑,唇落在她唇上:「那你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我们小财迷连账本都看不下去了,嗯?」 他说这话的时候,将她脸颊旁的一缕发丝掖到耳后,还捏了下她的小耳朵。 江令宛被揭了老底,恼羞成怒地在萧湛唇上咬了一口,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她瞪大了眼,不可思议。 「你的蛊真的解了吗?」 萧湛也坐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躁动压下去:「你别怕,我不会伤着你的。」 解蛊之前,因为知道不能,所以一直压制着自己。没认识小姑娘之前,也清心寡欲惯了。可认识她之后,心底的狂野就控制不住,对来越来越渴望。 解了蛊之后,释放了天性,小姑娘对他又好,他就越发纵情。 江令宛也知道他有分寸,就捏他的腰:「那你要说话算话,保证不会伤着我。」 「当然。」萧湛也盘腿坐着,对她面对面,然后靠近她,贴着她耳朵幽幽道,「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有多快活。」 江令宛脸一红,闭着眼道:「我也是。」 萧湛搂住她,声音轻轻:「我知道。」 等两人穿好衣服,从房里出来时,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第19章[04.23] 这一次,萧湛没过界,只是与她甜蜜拥吻,可这样,也足以让两人沉沦了。 吃过早饭,傅氏来了。 儿子一天一夜未归,回到家,一定会跟儿媳亲热,所以她昨晚没来,今天也特意来得很迟。 进了屋,见儿子神清气爽,一脸餍足,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再一看儿媳,眼角眉梢都带着娇,脸颊红润,双眸清亮,一看就知道跟儿子好的蜜里调油。 她心里欢喜,却也有些着急,儿子儿媳这般好,怎么还未怀上呢? 莫非是儿子要得太勤了? 她听说,要得太勤,也不利于子嗣。 婆婆视线盯着她瞧,江令宛面上还算镇定,她微微一笑:「娘,您是找五爷有事吗?」 她这一问,傅氏才晃过来神:「哦,对,我是来问问,穆家的事,是不是牵扯到大老爷跟萧泊了?」 她脸色很紧张,眼中都是忐忑:「会不会牵扯到咱们家?五郎,这事会影响到你吗?」 相较于荣华富贵,傅氏更在乎儿子的平安。 她不求儿子高官厚禄,只要儿子儿媳能平平安安的,给她诞下几个白胖的乖孙,她就满足了。 穆家的事一爆发,她就有些慌,怕儿子受到牵连。虽然跟萧湛没关系,但萧泊是娶了穆家小姐的,万一受牵连了呢? 傅氏一整天都惴惴不安,吃饭都不香了。 江令宛与萧湛对视一眼,两人决定把真相告诉傅氏。 除了萧湛已经知道自己真正身世这件事之外,有关萧嗣寅、萧泊、穆婉柔、穆馨妍的事他们全说了。 傅氏没想到萧嗣寅竟然干了这么多事,她脸都白了,又是气又是怕:「大老爷怎么这般糊涂!他这是要把我们萧家推进火坑啊!」 她跟萧嗣寅早在十几年前就是人前夫妻,人后陌生人了。其实连人前夫妻都不算,他们甚至都不同时出现。 萧嗣寅没把傅氏当妻子,傅氏也没把萧嗣寅当丈夫,所以,她不觉得伤心,只觉得生气。 为了穆婉柔,他竟然要害死全家,真是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傅氏问萧湛:「你祖父有没有说,怎么处置他?」 她虽然不管家,但也知道萧家的规矩严,萧嗣寅这样触犯家规,老国公必会重罚。 「祖父将他丢到偏院去了,找人看着他,治疗伤口所需的药物一应也给他了,他要是还想死,祖父也不拦着。」 不过他猜大老爷是不会死的,前世大老爷自尽被阻,昏迷过去,他去看他,大老爷趁他不备突然暴起要杀他,不过却没能成功。 昨晚大老爷故技重施,其实是想骗他过去,他没去,祖父去了。 他猜到大老爷没安好心,吩咐静安院的人看着,又让姜叔提防,不过是以防万一。 毕竟下令杀穆婉柔的人是他,不是祖父。 果然大老爷还算有点良知,没有对祖父下手。 前世大老爷被灌了哑药,一直被监禁,他都没寻死,这一世,他应该依然不会死。 祖父活着,大老爷的事交给祖父就行了,现在有另外一件棘手的事情。 「娘,大老爷跟穆婉柔生的女儿是无辜的,我想将她接到府中来。」 傅氏心里不太乐意:「穆馨妍都十九了,从小在穆家长大的,又跟萧泊成过亲,我们将她接到府中,怕是个隐患。」 江令宛忙道:「要不,娘跟我们一起到别院去看看吧,若她是个懂事明理的姑娘,我们就接回来。若她跟我们不亲,问问她的自己的意思,看看她想要去哪儿。娘,你看行吗?」 傅氏觉得行,呵呵一笑:「还是宛姐儿聪明,咱们先去看看。」 但是江令宛却肯定,傅氏见了穆馨妍,一定会喜欢的。 穆馨妍与萧泊成亲那天,她在新房里匆匆一瞥,就发现这姑娘不对劲了,十八、九岁的大姑娘,眸子清凌凌,睁得大大的,带着懵懂怯懦。不像大姑娘,倒像是天真的孩童般。 柳絮将她带到别院,也发现了问题,回来告诉她,穆馨妍单纯乖巧,心智不健全,像七、八岁的孩童。一开始只是哭,后来见了好吃的,就不哭了,安安心心地在别院住下来,再也不提要找奶娘的事了。委实是个很好带的孩子。 江令宛猜得没错,傅氏本来还有些担心穆馨妍不好相处,可见了穆馨妍之后她的担心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穆馨妍身量娇小,脸颊肉嘟嘟,较同龄人胖一些,皮肤却很白,骤然见了这么多人,她很害怕,躲到柳絮身后,无论如何不愿意出来,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傅氏手足无措,没想到穆馨妍胆子这么小,看着像是孩子心性。 江令宛却很有办法,她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糖葫芦,大大地咬了一口:「哎呀,哎呀,这个糖葫芦好甜,好好吃啊。」 她故意做出夸张模样,吃得又香又甜,穆馨妍一开始还能忍住,过一会便忍不住偷偷探出头来。 江令宛就把糖葫芦给她:「馨妍,到我这里来,吃糖葫芦。」 穆馨妍紧张地抓着柳絮的衣裳,眼巴巴望着柳絮,让柳絮去拿。 柳絮表示无奈。 穆馨妍想了很久,最终没能抵得住糖葫芦的诱惑,挪着小步子,站在最远的地方,把手伸得长长的,去接糖葫芦。 江令宛微微笑着,把糖葫芦给她。 吃完糖葫芦还有其他小点心,江令宛不给多,一样就给一点点。 等穆馨妍把所有好吃的都尝一遍之后,就跟江令宛亲近了。 她心性单纯,娇小怯懦,眨巴着大眼睛,高兴的时候就咧了嘴笑,心思比黑仔还好猜,一旦信任了谁,就像小尾巴似的跟着,乖巧粘人却安安静静的。 傅氏没有女儿,见穆馨妍可爱,又怜惜她身世可怜,心性懵懂,便决定把她养在身边,改名萧馨儿。对外,就说是傅氏收养的义女。 也幸亏萧馨儿心智不健全,穆家人一直不让她出来见人,所以没有人怀疑。 第20章[04.23] 萧湛见傅氏喜欢萧馨儿,也慢慢放下心来,他很快就要离开萧家了,有馨儿陪着娘,她也不至于太寂寞。 转眼一个月过去,时间到了洪文帝春狩的前一天,萧湛上午准备伴驾出行事宜,下午回了萧家,先去见祖父定国公。 祖孙俩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萧湛方回图南院。 图南院里很热闹,江令宛正跟丫鬟们收拾行囊,这一去来回路上十天,在安山待十天,大半个月,要带的东西可真不少。 傅氏一边看江令宛收拾,一边跟她说话,萧馨儿坐在椅子上吃点心,院子里闹哄哄,却充满了家的温馨。 萧湛忍不住就笑了,快步进了屋,目光先落在小妻子身上。 可巧江令宛也抬头看他,两人目光相接,自有甜蜜在流淌。 或许因为经历两世的缘故,他们比别人更甜蜜更缠绵。 丫鬟们习以为常了,傅氏却很不习惯,她呵呵笑道:「今天晚上你们都到我那里吃晚饭,娘给你们践行。」 傅氏冲萧湛使了个眼色,让他跟自己出去。 娘俩出了门,傅氏才交代萧湛:「明儿一早要出门,今天晚上你不许闹宛姐儿,后天、大后天在路上,你也得忍着,忍到安山,宛姐儿休息好了,才更容易怀上孩子。」 「太过频繁,反而不好怀上。」 毕竟萧湛都二十五了,别人像他这么大,孩子都满地跑了,傅氏实在着急,便亲自来叮嘱儿子了。 萧湛点头答应,送了傅氏、萧馨儿,回屋时,江令宛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坐在炕上等着他了。 一看就知道她是有话要讲,毕竟明天就要伴驾春狩,萧湛能否顺利回归皇子身份,就看此次的结果了。 「都安排好了吗?」 萧湛点头:「凌霄已乔装打扮,安插到队伍中了。凌霄根据我提供的信息,研制出了解药。届时我会提前服用,就算没有蛊毒压着,那些毒也伤不了我。」 萧湛握了江令宛的手,声音很坚定:「你放心吧。」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世,他要与她长相厮守,幸福终身。 江令宛虽然担心,但也知道到了这一步,不得不继续走下去。兵行险招,一旦成功,就能冲着他们的目标迈近一大步。 萧湛见她脸色紧张,就转移了话题:「新的金丝软甲做好了吗?」 之前江令宛给萧湛做了一件金丝软甲,萧湛用不着了,便让江令宛春狩的时候穿着。 然而尺寸根本不合适,萧湛尺寸做的贴身软甲,江令宛穿着宽宽大大,长了一大截。在萧湛的要求下,她便给自己也做了一件。 没想到萧湛还记挂着这件事,江令宛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笑着说:「今天刚刚做好,我还没收起来呢。」 江令宛拿了一个盒子,把金丝软甲抖出来给萧湛看。 马甲形状的软甲,跟贴身小衣的尺寸差不多,的确比萧湛的那件小了许多。腰、肩都比萧湛的窄,胸前那里却颇费金丝,多出来不少。 金丝细细密密,闪闪发光,漂亮极了,萧湛脑中一闪而过的,却是这件衣裳包裹着小姑娘姣好的身体,她雪白的肌肤,映着灿烂的金光。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足以让他浮想联翩了。 萧湛拧了眉:「我瞧着尺寸仿佛小了些。」 「应该不会吧。」江令宛捏着软甲瞧,「是按照我的尺寸做出来的,应该不会小。」 萧湛煞有介事:「你试过了吗?」 江令宛还真没试过,听萧湛这么说了,她觉得是得试一试。 遂拿着软甲,绕到屏风那边试衣服去了。 她先脱了外衣,衬里,一件一件搭在屏风上,等到那件大红绣白牡丹的肚兜被扔了出来,萧湛便起身,去把她衣服都拿走。 软甲要贴身穿,所以江令宛里面什么都没有,刚上身凉凉的,一会就适应了,软甲紧紧贴着,像第二层皮肤一样,特别合适。 就是太贴身了,她的好身材越发的显眼。 为了减轻重量,软甲并没有像衣服那样细密,而是织成镂空的,软甲上的洞比蚊帐还小一些,却并不能遮住所有,总有零零星星的肌肤漏出来。实在是羞人。 江令宛红着脸试好了衣服,正打算换回去,江令宛发现衣服不见了,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萧湛干的。 「萧湛!」隔着屏风她喊他,「把衣服还给我。」 萧湛声音懒懒的:「衣服就放在床上,你出来就可以拿到了。」 江令宛低头看看自己,她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啊。萧湛他是故意等着呢吧。 她不答应,继续喊他:「我不出去,你把衣服还给我。」 这次萧湛答应了:「好。」 他声音里带着笑,江令宛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他的确来还衣服了,不过是绕到屏风这边还的,衣服散落了一地,他把人给抱怀里,不由分数抱出去,放到床榻上,亲了上去。 …… 三月天不冷不热,两人都满头是汗。 小姑娘肌肤如雪,莹润如玉,金黄色的软甲,媚红色的樱桃唇,还有她雾蒙蒙的双眸,无一处不美。 萧湛抱着她亲了又亲,亲够了,才放手。 江令宛红着脸,很惊讶萧湛除了亲没做其他的,难道他是想等到晚上? 夜幕降临,夫妻二人同塌而眠,萧湛依然没动她,只亲了亲她的脸颊,将她搂在怀中:「睡吧。」 想象中的闹腾没出现,江令宛知道他是怕她明天出行累,心头一甜,回拥了他。 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稳健的心跳,江令宛慢慢进入梦乡。 柳絮竹枝习惯了每夜都备水,今晚室内一片安静,她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第21章[04.27] 「许是过了新婚期了。」柳絮低声道,「嬷嬷说,头一个月新婚期,蜜里调油,一夜几次都是常有的事,过了新婚期,慢慢就少了。三四天一回。」 竹枝点点头:「五爷的新婚期太久了,这都好几个月了吧。」 柳絮道:「也不怪五爷,咱们主子太好了,你我看了都受不住,更何况五爷呢?」 两人在门口守了一会,确定屋内没声息了,便在外间炕上睡下了。 …… 次日三月初八,天子春狩,百官伴驾,金吾卫护驾同行。 江令宛重生后,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颇有些兴奋。 到了宫里,先与程静昕、陆明珠汇合了。 程静昕原本是没有伴驾春狩的资格的,但陆明珠希望三人一起,就找洪文帝讨了恩赐,把程静昕也带上了。 一同带着的还有各自的爱骑,坐马车出城后,到了郊外三人就下车换马,骑上了各自的爱骑。 随行的闺秀夫人不少,骑马的也不少,可论起马术却鲜少有比她们三人更好的。 江令宛、程静昕因为有名师教授马术,自然不必说。陆明珠因为父亲是武将,虽然功夫不行,但马术却颇佳。 满场女眷,穿着各色的劲装,五颜六色与沿途的鲜花争奇斗艳,然而最鲜艳明媚、夺人眼球的还是她们姐妹三人。 尤其是江令宛,她本就生的好,嫁给萧湛之后,日子滋润,少女的青涩褪去,像个成熟的水蜜桃,明媚娇艳,妩媚动人,惹得众人羡慕赞叹。 她马术极好,与好友纵横驰骋,马蹄如飞,连洪文帝都赞她骑术不输男儿。 然而乐极生悲的是,她很久没有骑马了,这样骑行了整整一天,当时没觉得疼,晚上安营扎寨休息时,大腿内侧红彤彤一片,皮都磨破了。 「嘶……轻点,慢点。」 营帐内江令宛拧着眉,咬着唇,隐忍的声音低低的。 柳絮跟竹枝对视一眼,昨天没动静,本以为过了新婚期,可才隔了一夜,五爷跟主子又这么恩爱了,看来这新婚期又要延长了。 然而这次,她们误会了。 营帐内,江令宛半躺在地垫上,萧湛正在给她上药。 她皮肤白皙,这样有了磨损,显得格外明显,萧湛眼眸深深,动作却很轻柔。 等上完了药,他才坐在她旁边,冷着脸道:「明日,不许骑马了。」 他对江令宛一贯疼着宠着,平时也是一脸温柔,陡然板起面孔,回到前世主子的模样,江令宛本能就想屈服,腿一拢,就要坐起来说是。 萧湛哪舍得她起来? 前世她到他身边后,一直金尊玉贵地娇养着,多掉了根头发他都要问问原因。学骑马摔着了,他心疼的不得了,立马让笑话她的人领军棍,勒令她再也不许碰马。 她病倒之后,萧湛自责到极致,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的缘故。又怕自己情绪外露,就一直冷着脸压抑自己的心情。 此时看她腿伤了,心疼她,不自觉就摆出前世的冷酷样子来了。 「躺着别动。」萧湛将她按住,亲了亲她额头,放软了声音,「明天你好好坐马车,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乖。」 他又用那种哄孩子的语气哄她了,温柔极了,江令宛乖乖点头。 次日,不仅她一个人坐马车,昨日骑马的女眷全都坐进了马车,陆明珠道:「本想着能一路骑行到安山,没想到才第一天就腰酸背痛的。我一定要好好休养,这样到了安山才有精力打猎。」 江令宛也是这么想的,除了打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养精蓄锐是首要任务。 狩猎大军在第五天的傍晚抵达安山行宫。 一路车马劳顿,大家俱早早进入营帐休息。 洪文帝精神却很好,叫了几位大臣与皇子去宴饮,萧湛也去了。 宴饮途中,大皇子满面笑容对二皇子、四皇子说:「两位皇弟,既然狩猎,不如我们来比试一番。子弟们比他们的,我们兄弟三人也比个胜负高低,打猎最多的,让父皇也给我们赏一把勇士箭,如何?」 四皇子正愁没有借口让萧湛下场,听了这话,立刻笑着应了:「大皇兄这个主意很好,有勇士箭作为目标,我们打猎时也更有干劲。」 二皇子一向唯四皇子马首是瞻,忙站起来呵呵笑:「你们主意打得倒好,只不知父皇是否应允啊?」 儿子们积极踊跃参与狩猎,洪文帝心情大好:「好,今年狩猎你们都下场,让朕看看你们的本事,头名重重有赏。」 三位皇子喜笑颜开,异口同声:「谢父皇!」 宴饮结束后,四皇子与萧湛同行:「五郎,若论箭术,满大齐也找不出比你更好的,狩猎时我去扰乱大皇兄的注意力,打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皇子们狩猎,是可以带帮手的。 之前萧湛打猎总是得第一,回回压别人,连续三年夺魁后,他就不下场了。 四皇子让他帮忙加入战队,既可以享受狩猎的乐趣,又不必压别人,萧湛没有理由拒绝。 「好。」萧湛点了点头。 四皇子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嘴角上扬:「很好,今年猎场,就全看你的了。」 萧湛回到帐篷时,江令宛已经睡醒了一觉了。 傍晚抵达行宫,安营扎寨,她先洗了个澡,就钻进被窝,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萧湛进了帐篷,江令宛还在床上躺着,见他回来了,她翻个身,坐起来:「都顺利吗?」 「很顺利。」萧湛看着她,声音变慢了。 小妻子刚刚睡醒,脸颊红扑扑比盛开的桃花还娇,声音懒懒的,妩媚勾人。那一点丹唇饱满圆润,如红透的樱桃,诱得人想去尝一尝。 他尝过,他知道她有多甜多美。 「宛姐儿。」萧湛搂住她,声音嘶哑,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帐篷外柳絮、竹枝的说话声:「郡主、程小姐。」 第22章[04.27] 陆明珠人未到声先至:「宛姐儿起来了吗?」 说话间,她已进了帐篷,程静昕跟在她的身后。 见江令宛还躺在床上,陆明珠就走过来,让她穿衣服:「我带了孔明灯来,走,咱们放灯去。」 江令宛睡饱了,这会子精神特别好,一听说有孔明灯,也来了兴致:「好,这就去。」 小姑娘两眼晶晶亮,难得有这么感兴趣的时候,萧湛固然想跟她单独在一起,却也舍不得扰她兴致,微微一笑,走了出去。 三个小姑娘说说笑笑,放孔明灯去了,萧湛喊人送水进来,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去找江令宛。 行宫一向有放孔明灯祈福的惯例,等萧湛走出去时,天空上已经飘了许多孔明灯了。 也不知哪一朵是小姑娘的。 许是心有灵犀,他很快就找到了江令宛,他到的时候,江令宛正闭着眼睛对着孔明灯许愿呢。 陆明珠跟程静昕一左一右挽了她胳膊,问她许了什么愿。 三个人笑闹了一会,抬头看到了萧湛,陆明珠跟程静昕不约而同松了手。 「这才离开一小会,就找过来了。你跟萧湛,也太甜了吧。」陆明珠真是又羡慕又嫉妒,什么时候凌霄也能主动来找她呢。 程静昕笑得眉眼弯弯,拉住陆明珠道:「咱们走吧,这天上的灯笼够多了,我们俩不必杵在这里了。」 宛姐儿跟萧湛这么好,她替好友高兴。 陆明珠跟程静昕走后,萧湛走过来,笑问她:「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我看你放了好些孔明灯,是不是有很多愿望?」 江令宛不告诉他。 萧湛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生个虎宝宝,与其放灯祈求,还不如我多多努力。」 江令宛瞪他一眼,收了笑,正色道:「我放了二十个孔明灯,只许了一个愿,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小姑娘眼眸明亮,像暗夜里的星星,都是虔诚。 萧湛走过来,亲亲她脸颊:「我们明天一定会很顺利,放心吧。」 「这里光太亮了,我带你走远一些看星星。」 江令宛有些犹豫,她是休息好了,可萧湛劳累了好几天。 难得出来一趟,她固然想看星空,却更想让萧湛休息。 萧湛一看就知道小姑娘在心疼他,忍不住,又亲她:「无妨,昔日行军打仗才叫累,这点劳累算得了什么?」 夜风吹来,她鬓角有几缕碎发在动,萧湛伸手捏住,给她掖到耳后:「要不,我们回帐篷,做点别的?」 「你想得美!」江令宛瞪他一眼,不答应。 除了洪文帝住的行宫,其他人住的都是帐篷,帐篷挨着帐篷,有一点点声音都能被隔壁听到。 她下午睡觉还听到隔壁某位大人在跟夫人吵架呢,她可不想被人家听墙角。 「还是去看星星吧。」江令宛挽住他胳膊,撒娇般道,「我们坐马车去。」 「好。」萧湛眼中有一抹满意闪过,宠溺地摸摸她头。 她说的,他都依。 马车在草原上驰骋,一开始萧湛驾着马车,后来他坐进来抱着江令宛,信马由缰,马儿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马蹄踏着草原,发出响亮的声音,空气清新又芬芳,天空缀满了星星,像宝蓝色绒布上的一颗颗宝石。 两人一边看星星,一边听着虫叫蛙鸣,竟是前所未有的美好。 小姑娘嘴角含笑,笑靥温柔,是美好之最。 萧湛亲她脸颊,最后把吻落在她的唇上。 东方的天空出现一抹鱼肚白,紧跟着太阳升了起来,休息一夜的人们纷纷出来踏青赏玩,萧湛的马车才回到帐篷前。 一路上,不时有歆羡的声音传来,说萧湛宠妻,一大早就带娇妻去看日出了。 江令宛听着,脸颊微红,心头满是甜蜜。 哪里是去看日出,他们分明一夜未归,一开始在马车里看星星,她说这里真好,要是能像之前那样在外面住一夜就好了。 萧湛微微一笑,在她耳边问:「你猜,我带了几辆马车来?」 江令宛一愣,看着他含笑的眼,不敢置信:「你莫不是像上次那样,多带了一匹马出来?」 「知我者,宛姐儿也!」 萧湛一个响亮的口哨,果然从远处跑来一匹马车,车内有帐篷被褥,干净的衣服,一应物品齐全。 天为被,地为床,耳旁是虫鸣,头顶是星空,陪在她身边的,是萧湛。 …… 上午原本约好了跟陆明珠、程静昕一起放风筝,陆明珠却说有事不来了。 程静昕笑道:「这个明珠,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昨天嚷嚷要放风筝的是她,今天临时不来的也是她。」 「来,我们俩比赛,看看谁的风筝飞得最高。」 两人放了一上午,刚用过午饭,听说陆明珠把脚扭伤了,就一起去看她。 「明珠嚷嚷着要打猎,还没开始就把脚崴了,估计要懊恼了。」 两人想等会见了面,一定要好好哄她,免得她心里郁闷,发起脾气来。 等她们见了陆明珠,却发现想象中的情况并未出现,陆明珠的确崴了脚,半躺着,但她脸颊绯红,眼眸水亮,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脸甜蜜的笑意。 第23章[04.27] 江令宛心里有底了,这次狩猎,凌霄也来了,陆明珠的脚八成是跟凌霄在一起的时候崴的。 果然,两人还没开口问呢,陆明珠就迫不及待跟她们分享好消息了:「宛姐儿,静昕,我要跟凌霄成亲了。」 她眼角眉梢都跳跃着幸福:「再过两个月,等我爹回京述职,他就提亲。」 陆明珠脸颊红了,却不是害羞,而是喜悦:「你们可以准备添妆礼了。」 她真的好喜欢凌霄啊,一直跟在凌霄身后跑。 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但凌霄对她还是很淡。 他总是很忙,没时间陪她,总是她陪着他,就连亲近都是她主动。 那次拥抱之后,凌霄就再没抱过她,连手都没拉过,提亲的事更是提都不提。 她不找他,他一点都着急,更不会来找她。 有一次,她想试试凌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就一直不去找他,也不给他消息,凌霄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等到第十天,她忍不住了,主动去找了他。 其实心里是有点埋怨的。 所以,今天她就去找凌霄问清楚了,没想到两人在外面的时候,她把脚崴了。 当时很疼,她直接坐地上了,凌霄就脱她的鞋,褪她的袜子,给她揉脚腕,将随身携带的药膏给她涂了。 她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疼得直哼哼。 可是凌霄手法很好,有他给她揉捏脚腕,很快就不疼了。 她坐在地上,凌霄坐在她对面,她的腿放在他腿上,他抱着她的脚揉。 她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凌霄的脸有些红,额头上也有汗,她以为凌霄热,就想拿帕子给他擦汗,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凌霄就低头,亲在她的手上。 那种羞臊的感觉是从来没有的,她受了惊吓,本能地把手收了回来。 凌霄好像如梦初醒,立刻站起来,跟她说对不起。 他一脸懊恼,脸色很难看,陆明珠便后悔了。 她也挣扎着起身,等凌霄过来扶她的时候,她把凌霄抱住了:「不用说对不起,我不觉得那是冒犯,你亲我,我很喜欢。」 她揽着凌霄的脖子,双唇碰了碰他的下巴,碰了碰他的唇。 凌霄浑身僵硬,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陆明珠当时羞涩极了,她想,凌霄是喜欢她的,要不然他不会亲她的腿。他情不自禁的片刻放纵,泄露了他真实的心事。 他越是不敢动,越说明他在乎她。 陆明珠不再轻轻碰,她湿漉漉的唇含住了凌霄的下唇。 凌霄的呼吸陡然一滞,他睁开双眸,将她按紧。 回忆当时的甜蜜,陆明珠心跳又加快了。 原来亲吻并不只是轻轻碰一下那么简单。 原来跟喜欢的人亲密是那么美好。 虽然提亲的事,是她先提出来的,但凌霄没有拒绝,他说,等六月她爹回京了,他就去提亲。 陆明珠抱着江令宛的胳膊:「宛姐儿,我不要做你孩子的干娘了,我们的孩儿结成儿女亲家吧。」 一句话把江令宛跟程静昕都逗笑了,这个明珠啊,还没成亲呢,连孩子的事都想到了。 怕陆明珠寂寞,两人陪她吃了晚饭才离开。 出来时夜幕已经降临,漫天的星辉在天空闪烁,两人提了灯笼,身后跟着丫鬟。 「一转眼都毕业好几年了,宛卿次次头名的场景历历在目,明天又到你闪耀猎场的时候了。」程静昕对明天的狩猎很期待,「我要下场,亲自见证你百发百中的辉煌猎迹。」 可惜,静昕这一次是看不到了。 明天她有更重要的事,狩猎不是首要目的。 「明日我们都去狩猎了,明珠怕是要孤单了。」江令宛对好友道,「你不必陪我,留下来跟明珠说话吧。」 程静昕立刻察觉到好友与从前不同,若是以前,她必定一脸自信地将头名视为己有了。 她看着江令宛:「明日狩猎场……」是不是不太平? 「别问。」江令宛目光一闪,压低了声音,「明日你只需陪着明珠,过了明日,一切自有答案。」 宛姐儿不说,自然有不说的原因,绝不是害她,而是为了她好。 程静昕表示明白,点了点头,握住好友的手:「那你明天一切小心。」 「无事,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此时,四皇子正在与傅淑妃说话。 刺杀萧湛这件事,已准备了将近两个月,明天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要一切小心。」傅淑妃收起平素的温柔,眼中满是杀机,「明日必须一举让萧湛毙命。否则,一旦他有所察觉,便是你我母子心腹大患。」 四皇子的狠辣比其母更甚:「母妃放心,我已布下天罗地网,萧湛毫无防备,明日就是他的死期。您等我好消息就是。」 话虽如此说,但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江令宛与萧湛的帐篷内灯已经熄灭了,两人躺在榻上,江令宛主动抱住了萧湛。 虽然知道明天不会有事,但她难免还是有些担心。 第24章[04.27] 「别怕。」萧湛轻抚她的头发,「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感受到她的心情,萧湛忍不住将她搂紧了。 暗夜里,他们看不到对方,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别怕,我要陪着你一辈子,怎么舍得让自己有事。」 …… 第二天碧空如洗,阳光明媚,安山桃红柳绿,百花争春。 猎场上,鼓声阵阵,仿若雷鸣。 勋贵子弟们骑马握弓,整装待发,个个昂首挺胸,满面豪气。 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站在队列最前方,身上背了象征着皇子身份的明黄色锦绸,意气风华,神采飞扬。 洪文帝看着将士们如此英豪,儿子们如此出众,一脸骄傲。 他目光落到萧湛身上。 满场儿郎,数他最出色优秀,他本该站在头排,身披皇子绸带。 罢了,如今这样也很好。亏欠他的皇子身份,他会用高官厚禄补偿。 洪文帝亲自挥旗,号令众儿郎出发。 上百匹战马同时出发,冲进了山林,不一会便只能看到阵阵尘土,儿郎们的身影便掩映在茂林之中。 「他们暂时不会回来,爱卿们自去游玩,半个时辰后再过来汇合。」 洪文帝让众臣自便,自己最先离开,回到行宫,立刻吩咐肖公公给他备马。 肖公公知道洪文帝不想让儿郎们相让,所以打算偷偷进入山林打猎,给洪文帝备了一匹战马,安排了数十个亲卫。 「不必。」洪文帝随意指了两人,「你们跟着,其他人侯在此处。」 加上肖公公,一共四人,进入山林。 洪文帝对野鸡野兔之类的小猎物丝毫不感兴趣,身为帝王,他的目标是大兽。 所以,当一头鹿出现时,洪文帝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嗖一声,箭矢破空而出,正中鹿颈。 洪文帝大喜,拍马去看鹿时,见除了他射出的黄尾箭之外,还有一只粉尾箭,这是女子所用的箭。 这箭正是江令宛所射,见洪文帝来了,她于马上拱手:「皇上好箭法,臣妇甘拜下风。」 江令宛身穿劲装,头发拢成男子发式,明艳中更添几分豪气,英姿飒装。 「原来是你!」洪文帝呵呵一笑,态度很温和,「怎么只有你一个,清华呢?」 江令宛勒住马缰,答道:「去追一只火狐去了,想来应该很快回来了。」 射火狐狸可不容易,这种动物狡猾,跑得快,皮毛又珍贵,若是射中身体坏了皮毛就暴殄天物了。 所以只能射眼睛。 狐狸在山野乱窜,急速奔跑,想骑着马射中狐狸眼睛对箭术有极高的要求,所以一般人都不去射它。 洪文帝含笑点头:「怕也只有清华一人有射狐狸的本事了。」 话音一落,便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萧湛胯下骑汗血宝马,驮着火狐狸回来了。 他身高腿长相貌昳丽,这样骑着马,十分俊美,洪文帝瞧着满意地点头:「不错。」 萧湛与江令宛目光一碰,道:「既然碰上了,我与内子便同圣上一起吧。」 洪文帝想想也好,四人变成六人,朝山林深处而去。 他们不时能听到野林中有人打到猎物的欢呼声,所以,听到箭簇嗖嗖声时,也并未太在意。 可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箭羽从四面射出,直奔他们而来。 噗噗两声,洪文帝带来的亲卫最先中箭,摔落马下。 「有刺客!」萧湛一声厉喝,纵身扑向洪文帝,与他跌落马下,让洪文帝避开致命的一箭。 然而箭矢再次射出,直奔洪文帝而来,洪文帝眼睁睁看着箭矢抵达,却躲不开。 「噗」是箭簇没入肉中的声音,关键时刻,萧湛再次扑过来,替洪文帝挡住这一箭。 这一箭正中萧湛心口,萧湛一声闷哼,捂住了中箭的部位。 「皇上。」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另一胳膊还微微撑开,把洪文帝护在身后,「不必担忧,臣萧湛绝不会让人伤您分毫。」 剧烈的疼痛让他说话时呼吸加重,没有了平时的云淡风轻。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那昳丽的脸庞瞬间变得苍白。 「五爷!」 江令宛早有准备,早知他会受伤,可此时见他胸口插着一只箭,鲜血顺着他指缝朝外涌,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别哭,我没事。我刚才发出求救唿哨了,金吾卫的人很快就来了。」 我已经提前服用了一部分解药,所以不会有生命危险。 江令宛的眼泪控制不住,她点着头,按住他的手:「对,金吾卫的人马上就来了。」 萧湛一直挡在洪文帝身前,等金吾卫的人赶到,他彻底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洪文帝抢在江令宛之前,将他搂住,让他靠在洪文帝怀里。 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替自己挡箭,倒在血泊之中,洪文帝的痛心可想而知。 「五郎!」洪文帝心如刀割,喊萧湛五郎,「朕这就带你回行宫,有赵老大夫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第25章[04.27] 「皇上。」萧湛脸色惨白,声音微弱,「臣有一事想求圣上恩典。」 不等他说完,洪文帝就痛心点头:「朕答应,朕都答应。」 「不。」萧湛强忍着痛,目露恳求:「您听我说完。」 毕竟是胸口中箭,疼痛可想而知,这短短片刻时间,他已全身湿透如水洗一般,还未昏迷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想把话说完罢了。 「好,你说。」 「皇上,我从小一直很羡慕萧泊,因为父亲疼他,宠他,不管我多努力多优秀,他都不会多看我一眼。这是我少年时最大的遗憾。」 「后来我知道,他并不是我亲生父亲,我便释然了。自那之后,我便一直想寻找亲生父亲。但是我不能,如果我寻找生父,那我不是萧家子孙的事就会暴露,祖父混淆勋贵血脉,就要承担欺君之罪。所以我不能,不敢。」 洪文帝身子一震,满面震惊。 他以为萧湛不知道,原来他都知道。 萧湛恍若未看到他震惊的神色,继续艰难地诉说:「成亲之后,我再次有了寻父的念头,因为我有了妻子,以后也会有孩子,我想知道自己是谁,我想告诉孩子他们的祖父是谁,是什么样的人。」 「我恳求皇上,饶恕我祖父欺君之罪,这样,我便可以离开萧家,去寻找亲生父亲。」 「我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这世上他有一个儿子,已经二十五岁,找了他许多年。」 「我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既然不要我,为何生下我;既然生了我,为何又抛弃我。让我以这种见不得人的身份苟活于世,让我不知自己究竟是谁。」 他一声声的质问,像一柄柄利刃,扎进洪文帝心中,翻来覆去地搅,洪文帝浑身颤抖,心如刀割,他以为他给了萧湛足够多的补偿,却不料高官厚禄、定国公的爵位他都不想要,他只想知道自己是谁。 怪不得他越来越沉郁,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这些年,他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皇上,臣恳请皇上答应臣这个请求。」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萧湛口中竟然也有鲜血涌出来,映着他苍白的脸,格外惊人。 洪文帝眼睛泛红,脸颊抽搐:「朕答应,但你必须挺过去。」 只要你能熬过去,朕便恢复你皇子身份,与你父子相认,给你一切该有的尊荣。 此次刺杀的目标是萧湛。 刺客射中萧湛之后,即刻服毒,金吾卫的人赶到时,刺客们已悉数身亡。 金吾卫护着御驾回到行宫,不待回宫,他们尚在路上,洪文帝就连下两道圣旨:第一,召集赵老大夫与所有御医,立即给萧湛救治;第二,封锁安山,安山行宫,严查所有人,上至宫妃皇子、下至百官家眷,如无传召,一律不得随意走动。 众人十分震惊,万万没想到洪文帝竟然入了山林,遇到刺客。更没想到萧湛会替洪文帝挡箭,身受重伤。 四皇子与傅淑妃满面凝重,脊背发凉。 萧湛中了毒箭,命悬一线;刺客服毒,死无对证。 这两点跟四皇子设想的一模一样,但是他没想到行刺之时,洪文帝竟然跟萧湛在一起,包括洪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萧湛替洪文帝挡箭,立下了救驾之功。 「母妃别担心。」四皇子压低了声音,「那是西域传过来的奇毒,中毒之后,若不能在三个时辰内服解药,便是神仙也救治不了。萧湛既已中箭,绝无生还的可能,我们只消等着,决不能自乱阵脚。」 傅淑妃面色阴沉,声音冰冷:「你父皇必然会彻查此事,那几个刺客的身份确定没问题吧?」 自然是没问题的。 但四皇子还是决定再查一遍:「我这就安排,让人将刺客的身份再筛查一遍,近亲、远亲再查一遍,务必要保证他们是真的孤家寡人,没有亲友。」 傅淑妃叮嘱儿子:「再等等,等封锁解禁了再说。」 此刻出去,太扎眼了。 四皇子表示明白。 …… 萧湛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赵老大夫给他喂了随身携带的护心丹,与御医们一起给他拔箭,清理伤口。 江令宛与洪文帝在外间等候消息,两人俱紧紧盯着内间,满面担忧。 尤其是洪文帝,他面如寒冰,眸中满是震怒,方才在山野之中,他眼睁睁看着箭簇直奔他而来,若非萧湛舍命相护,那倒在血泊之中的人便是他。 究竟是谁,胆敢行刺御驾? 他一定要找出凶徒,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里间,赵老大夫与几位御医已经把箭簇拔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昏迷中的萧湛发出一声闷哼。 洪文帝听到这个声音,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几分。 忽然,里间传来一声骇然的惊呼:「赵老,您看这箭簇上是不是,是不是有?」 有什么? 当然是有剧毒。 这一幕早在江令宛预料之中,她稳住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不用怕,萧湛一定不会有事,胜利一定会属于他们。 赵老大夫冷着脸快速出了里间:「皇上,箭已拔出,虽伤及心脉,但好好将养,三个月即可痊愈。但箭上喂了剧毒,萧湛有性命危险。」 什么? 洪文帝眼眸一沉,额上绷出了青筋:「是何毒?」 赵老大夫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老臣一时半刻无法分辨是何种毒药,请皇上允我徒弟凌霄进殿解毒。」 「速速请凌霄过来。」洪文帝声如寒冰,满脸戾气,「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保住萧湛的命。」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当天夜里,凌霄便配出解药,此时萧湛已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虽然已经服了解药,但时间耽误太久,毒已进入萧大人心脉。若萧大人能熬过今夜,明早烧一退,便无性命危险。」 「若明天继续发烧。」凌霄顿了顿,毫无隐瞒,「则凶多吉少。」 第26章[05.05] 肖公公心头一个咯噔,忧虑地看了洪文帝一眼。 什么凶多吉少,这不过是好听点的说法罢了,再直白些,若萧湛明天还发烧,那就必死无疑了。 这话,肖公公明白,殿内其他人也明白。 洪文帝冷着脸,并无过多的表情,但肖公公却知道,这位帝王是恼怒到了极致,担心到了极致。自打萧湛中箭,帝王几乎不曾吃过东西,只勉强喝了几口水罢了。 肖公公走到洪文帝身边:「主子,夜深了,奴婢服侍您回去歇息。」 「不必。」洪文帝面无表情,冷然拒绝。 这是要守到明天早上的意思了。 肖公公朝里间看了一眼,心中叹息,里头这位原本就身份特殊,比几位皇子还得宠,如今又有了挡箭之功加持,若他此番挺过去,这朝堂之上,怕又是另外一番风起云涌了。 洪文帝眼睛一瞥,见江令宛跪在大殿一角的蒲团之上,捏着萧湛带的那串佛珠在祈福,便吩咐肖公公:「传旨下去,今夜所有人一律不许睡,让他们彻夜诵经,替萧湛祈福。」 肖公公应声而去。 洪文帝闭上双目,心头滋味莫名。 阿瑜! 你可知道,朕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子就是你。 自打那年上元节,朕见到了你,便将你放在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得知你将要被赐婚给皇兄,我第一时间想的便是抢在赐婚之前求婚。 但是我退缩了。 当时我尚不能与太子皇兄抗衡,我更不能失去舅家的支持。 所以,我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所以我娶了舅家的表妹。 但是我没有一日不告诉自己,有朝一日,我坐上那个位子,一定把你抢回来。 我的确是这么做的。 但是你恨朕! 恨朕强迫了你。 恨朕让你有孕。 你不愿进宫,不愿养孩子,刚生下他就自尽而死。 你宁愿死,都不愿与朕在一起…… 想起昔日种种,洪文帝心潮起伏,气血翻涌,整整一夜都维持着那一个坐姿。 天色尚未大明,远处山林中便有各类鸟雀野鸡的鸣啼,安静的大殿内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大喜!」 肖公公每半个时辰到里间问一次情况,这一次终于带来了好消息:「皇上,萧大人的高烧退了。」 洪文帝精神一震:「当真?」 问完这一句,不待肖公公回答,他便起身要去看萧湛。 许是起得太猛,洪文帝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被肖公公扶了一会才站稳:「主子,有您真龙相护,萧大人福星高照、否极泰来,的确已经脱离危险。」 「赵老大夫与凌大夫正在给萧大人喂药,便让奴婢先来报喜。您帝王之仪,若是去探病,御医们势必要请安分神,无法专心照顾萧大人。您稍等片刻,一会两位大夫就亲自来向您禀明情况。」 现在萧湛身份未明,洪文帝守了一整夜,已经足以令人惊骇了。 若再不顾帝王之危,亲自探病,怕是更令人浮想联翩。 洪文帝在肖公公的提醒下回过神来,没再坚持要去看萧湛。 不一会,赵老大夫与凌霄证实了肖公公的话,萧湛的确已经退烧脱离危险。 「萧大人虽已脱离危险,但此次受伤颇重,已伤及心脉,短期内不能移动,至少要一个月后才能下床,三个月后才能彻底康复。」 「如无必要,草民建议萧大人留在安山养伤,待伤情稳重再回京城。」 洪文帝一一应允,让凌霄与赵老大夫留在安山,照顾萧湛。 洪文帝走后,江令宛立刻去看萧湛,御医们悉数退出去,连赵老大夫都十分体贴地离开,把空间留给俩人。 萧湛虽已退烧,但尚未清醒,男人昳丽的脸庞毫无血色,盛满温柔的桃花眼紧紧闭着,对江令宛的到来一无所觉。 江令宛快速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萧湛,这一关我们终于挺过去了。 挺过了风雨,便是彩虹。 …… 刺杀事件令洪文帝震怒,他下令彻查,然刺客是旁人豢养的死士,不仅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而且连刺客的身份都查不出来。 可见这次刺杀是早有预谋。 一想到凶手在身边潜伏,时刻准备夺他性命,洪文帝便坐卧难安,两日后他离开安山回京,给萧湛留了足够多的护卫。 此次安山之行,是由四皇子全权负责的,如今出了刺客,四皇子难辞其咎,不待洪文帝追究,他便主动请罪。 洪文帝很生气:「你是该请罪,往年安山狩猎,一向由清华负责。不是没有过刺客,只是清华办事谨慎,不待刺客动手便先发制人,将他们一网打尽。」 「枉朕对你如此信任,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本想让你在朝臣面前露脸,不想你就是这样办事的,实在让朕失望!」 洪文帝一顿训斥砸下来,四皇子又羞又愧,眼圈都红了:「父皇教训得是,儿臣疏忽不慎,让贼人有了可乘之机,让五郎身受重伤。」 第27章[05.05] 「五郎会有此番灾难,皆是儿臣之罪,儿臣不敢求父皇原谅,只求父皇重重责罚儿臣。只有这样,儿臣心里才能稍稍好受一些。」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四皇子一向刚强,此时眼中竟也涌出一丝水光:「母妃担忧得心疾复发,姨母若是知道此事,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子。看着五郎受伤的模样,儿臣宁愿受伤的人是自己。」 四皇子懊恼极了,重重一拳砸在地上,手上迅速涌出血迹。 洪文帝这才注意到四皇子的手受伤了,两只手上都裹了纱布,刚才那一拳,不足以流血,必然他之前就十分自责,拿双手撒气,才把手弄伤了。 又想到他与萧湛一向交好,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起长大,俨然一对亲兄弟,心里的怒火就消失大半。 「你是该罚,但罚你无济于事,你若真心羞愧,就该把幕后真凶揪出,这样才能弥补你的错误!」 洪文帝的声音很严厉,四皇子心头却是一松,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番言辞,已经取信洪文帝,他没有怀疑自己,更不会责罚自己。 四皇子脸上愧疚神色更浓:「是,父皇放心,便是为了五郎,儿臣也绝不放过幕后之人。」 好一个兄弟情深,好一个孝顺的儿子! 不愧是四皇子,不愧前世能骗过萧湛,论起演戏,四皇子也是高手一个。 他表现的有多懊恼,心中就有多恨,萧湛竟然没死,赵老大夫竟然把凌霄也带到安山来了。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凌霄如此厉害,连西域的奇毒能解,而且是短短一个时辰就把解药配出来了。 眼下,萧湛已脱离性命危险,还有了救驾之功。以后在父皇心中,萧湛的分量会越来越重。 尤其是昨日萧湛昏迷时,洪文帝竟然让所有人彻夜不睡,给萧湛祈福,那是何等的尊荣? 四皇子心气不顺,脸色冰冷。 傅淑妃的脸色比他还难看:「明日我与你父皇一起回京,你联系安山行宫的太监吴总管,他早年收过我的恩惠,你找个机会,让他……」 「不可!」四皇子道,「现在人人自危,风声鹤唳,父皇又是多疑之人,焉知他没有在暗中留下人手?我们此次计划如此周祥,都没能杀死萧湛,若再出手,必须更加小心,否则,就不单单会失败,还会暴露自己。儿臣此次来,特意调查了安山了人,发现那吴总管表面上无亲无故,其实与肖公公是表亲。」 傅淑妃一惊,没想到会是这样。 四皇子忙问:「母妃,你没留什么把柄在吴总管手里吧?」 「没有。」傅淑妃摇头,脊背已满是冷汗,现在还没有,若是再继续在安山多待几天,说不定她就要叫吴总管过来。 四皇子也猜到了,他道:「父皇心思深沉、藏而不漏,接下来我们一定要小心了。」 傅淑妃也了解洪文帝的性子,看着并不严苛,但内心却极计较,对皇权看得也重,最容不得身边之人欺瞒算计。 谁表现的越纯粹,他就越宠信谁。对儿子如此,对宫妃也是如此。所以,宁皇后才不得宠,就因为宁皇后私底下小动作太多,越是算计,越是把洪文帝推到了她这边。 傅淑妃也是一时慌张才乱了阵脚,被四皇子这么一提醒,很快冷静了下来:「放心吧,母妃会小心的。」 …… 萧湛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那时正赶上傍晚,西边的天空上,霞光灿烂如锦绣流光,彩霞透着偏殿的窗户,斜斜地铺进内室。 小姑娘坐在他床榻边的矮凳上,头靠着床睡着了。 不知她梦到了什么,眉头紧蹙,红唇微抿,白皙的小脸满是忧愁。 从前睁开眼睛,她小脸粉嘟嘟,睡得又香又甜,无意识是抱着他,慵懒满足嘴角还带着笑。 今天这个样子,让萧湛心疼。 萧湛忍着疼,握住了她的手,暗道,这是最后一次让她担心,以后他要她一生无忧,事事顺心。 江令宛自然是梦到了萧湛。 萧湛昏迷了三天,她就受了三天,片刻也不愿意分开。 实在累极了,她就趴在床边微微眯一会,睡梦中还记挂着萧湛,所以睡得极不安稳,萧湛一碰她,她立刻就醒了。 「五爷!」 江令宛既惊且喜,握住了萧湛的手:「你醒了。」 萧湛微微颔首,目光缱绻温柔:「宛姐儿,辛苦你了。」 本来江令宛没觉得辛苦,她知道萧湛会没事,所以这三天她很坚强,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照顾萧湛,她一律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 三天来,萧湛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她的心也慢慢放下,并不算特别担忧。 可萧湛说了这句话,她不怎么,突然眼眶一酸,眼泪止不住滚落下来。 萧湛醒了,她高兴,没想哭,可眼泪却有它自己的想法,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越掉越多,越掉越凶,把她的衣襟都打湿了。 萧湛最怕她哭,心疼的不得了,不顾身上还有伤,将她搂进怀里。 「哎,你不能动!」 萧湛这一下比什么都管用,直接把小姑娘的眼泪给吓回去了,她忘记了哭,赶紧从他怀里出来,给他身后塞了一个大引枕,让他靠着。又问他累不累,伤口疼不疼,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小姑娘紧张兮兮的模样,仿佛他是易碎的瓷器,萧湛看着,心软成一团。 「不累。」他握着江令宛手,安慰她,「伤口一点都不疼。这几天,辛苦你了。」 他不喜陌生人碰触,她是知道的,他昏迷的这几天,必然是她不假旁人之手的照顾他。 江令宛却不觉得辛苦,她只要守着他就行了。前世她重病之时,萧湛照顾她好几个月,到处延医问药,还瞒着病情,一日日看着她憔悴。 而她只是一开始担心,后面两天他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她的心也一日比一日安稳。 「你昏迷了整整三天。」 江令宛端了一茶盏,递到萧湛唇边,让他润嗓子,等他唇不那么干了,她才坐下来,跟他说这三天的情况。 第28章[05.05] 「你中箭之后,皇上一直未曾走,在大殿外守了整整一夜,确定你脱离了危险,他才离开。」 「次日,皇上携百官回京,算算时间,再过两天就能抵达京城。」 她压低了声音:「信鸽已放飞,祖父昨晚回信了。」 洪文帝走后,四皇子下了命令,除了江令宛与凌霄,严禁任何人接近萧湛。明面上看是为了保护萧湛安危,其实更大的目的是想阻断萧湛与外界的联系。 只是他不知江令宛亦是训鸽高手,此次带来的信鸽只认她与萧湛二人,每日江令宛都会以遛弯为借口出去转一转,成功地送出了消息。 江令宛把收到的纸条给萧湛看,销毁之后,去叫凌霄过来给他看伤,不一会,萧湛醒过来的消息就传出去了,四皇子来了。 「五郎!」 四皇子满面喜色,眼中都是笑意:「你终于醒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就知道,你能挺过来。我已让人给父皇送信去了,他得知这个消息,必会十分欢喜。」 萧湛靠在床上,冲四皇子拱手:「请殿下恕臣不能起身之罪。」 「你我兄弟,何必拘这个礼?」四皇子语气随和,十分随意地在萧湛床边坐下,脸上涌起一抹愧疚,「说起来你此次受伤,也是因为我没有做好安山防护之故,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几天我奉父皇之命,一直在追查刺客,可惜一无所获。你一定要早日康复,有你助我,我才能找出凶手。」 他说话时一直盯着萧湛,想看看端倪。 萧湛面色很凝重:「能悄无声息在安山安排刺客,幕后真凶必然地位很高,说不定就是皇室中人。」 四皇子眼眸一闪,立刻追问:「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萧湛拧眉道:「目前尚没有头绪,但既然刺杀圣上,所图必定很大,殿下只要想想,圣上有了闪失,谁得利最大,便可推出一二。」 四皇子眸中的紧张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信服:「好,有你这一番话,我大致有方向了。」 萧湛点头:「大家都回京了,幕后真凶必不会继续留在安山,殿下既然要查,需尽快回京。时间越久,凶手越有时间销毁证据,对我们追查越不利。」 「没错,我本想跟大家一起走,但你没醒,我实在放在不下。既然你已无大碍,我明日一早就回京。你要好好养伤,幕后凶手的事交给我,我一定把他揪出来。」 萧湛适时露出感动之色:「我母亲、祖父那里,劳殿下说一声,就说我没事,让她放心。」 「放心吧。」四皇子道,「我会安慰姨母的。」 四皇子跟萧湛说了许久的话,他离开时偏殿的灯已经点起来了。 江令宛端了补气养血的乌鸡粥,喂给萧湛吃。 这三天萧湛都没进食,全靠各种参汤吊着,此时吃着可口的乌鸡粥,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便觉得人生最得意,不过如此。 江令宛喂饱了萧湛,自己也吃了一顿香甜的晚餐。 她嘴上着不担心,但萧湛却知道她胃口一定不好,也没吃多少东西,小脸都瘦了一圈,显得水汪汪的眼睛更大了。 她皮肤白,没睡好眼底的淤青就格外明显,萧湛知道她累了几天,等她吃完饭,两人说了一会话,萧湛就抓着她手亲了亲:「早点休息吧。」 江令宛也怕他累了,自然答应,喊了柳絮、竹枝抬水进来,放在床榻边,红着脸去掀被子。 萧湛瞬间明白过来,小妻子这是要给他换药擦身子。 萧湛胸口有伤,上身就没穿衣裳,江令宛动作温柔,将纱布一层层揭开,给他换了药,又用新纱布把伤口包扎好。温柔又娴熟。 前世她生病时,是他照顾她,如今换她照顾他了。 萧湛心中满是柔情。 床榻宽大,江令宛睡在萧湛旁边,没有跟他盖同一个被子。 床尾留了一盏灯照明,江令宛亲了亲萧湛的额头:「睡吧,夜里需要什么,记得叫我。」 萧湛心疼小姑娘,哪里舍得叫醒她,一夜安眠,直至天亮。 早上服了药,用了饭,四皇子过来辞行,笑容和煦:「五郎,你好好养伤,一个月后,我在京城等你。」 萧湛点头:「好。」 希望一个月后再见,你还能笑得出来。 五日后,四皇子抵达京城,见过洪文帝之后,他立刻去见傅淑妃,问她这几日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刺客的事情,让皇上很生气,勒令金吾卫、五城兵马司、刑部追查幕后真凶,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查清楚了。」傅淑妃压低了声音,「都处理好了吧?」 四皇子点头:「母妃放心吧,那些人俱是孤家寡人,一点线索都没有。除了阎罗王,谁也不会知道真相。」 「那就好。」傅淑妃透了一口气,说起萧湛来,「这次真是便宜了他。你父皇一回京,立刻召定国公说话,不仅亲口告诉定国公萧湛受伤一事,还安慰了他许久。据说肖公公亲自送定国公出来,还说萧湛救驾有功,皇上一定不会亏待萧湛的,让定国公放心。」 傅淑妃语气不善道:「从乾清宫那边打探来的消息,说皇上这次要大封萧湛,然萧湛已经是金吾卫指挥使,又是未来的定国公,封无可封,赏无可赏,除非是封异姓王。」 「他权势已经够大,若封了异姓王,便更难对付了。」傅淑妃寒着脸,声音显得有些尖锐。 四皇子却有不一样的想法:「若萧湛真被封了异姓王,对我们并非完全没有好处。」 四皇子道:「母妃您想,父皇封萧湛为异姓王,恰恰证明他不会认萧湛回来。萧湛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更不知这次刺杀的内情,只要我们把这两个秘密瞒住,萧湛就能为我们所用。有萧湛相助,大皇子如何能是我们的对手?」 「现在让萧湛死,未免暴殄天物,等儿臣踏着他登上皇位,再将他踩在脚底亦不迟。」 他手段毒辣,心思缜密,打算将萧湛利用个彻彻底底。 傅淑妃听了他这样一席话,便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就让人送两只上好的百年人参到安山去。」 她眼中的冷冽消失,又恢复了昔日的温婉从容,俨然一个心疼外甥的好姨母:「你去一趟定国公府,把五郎的事情告诉你姨母,好好安安你姨母的心,让她千万别担心。问她要不要写信或者捎带东西,我一起送到安山去。」 四皇子亦微微一笑:「是,母妃。」 送东西的不止傅淑妃,其他勋贵、大臣、与萧家交好之人,俱朝安山送了许多珍贵药材与补品。 等一个月后,回京前一天,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光药材就有足足一大车。 「时间过得真快,来安山那天,我与静昕、明珠骑马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不想一个月倏然而逝,明天就要回京了。」 第29章[05.05] 「再过五日……」 就能知道此次苦肉计的效果了。 萧湛躺在床上,语调平缓:「不必五日,明日京城就会有大事发生。」 这几日老国公不停朝安山送消息来,跟萧湛预料中一样,洪文帝说话算话,回京之后就着手准备恢复萧湛皇子身份。 但这件事并不容易。 毕竟萧瑜是乾元太子妃,洪文帝为夺江山,杀死长兄,虽为人诟病,但夺嫡一向血雨腥风,尚能被一些人理解。以后就是载入史书,也不会被人骂。 但若是洪文帝杀兄欺嫂还诞下孩子,那就很难听了,对于帝王来说,好色可不是什么好名头。 若真相大白,必会有御史当庭死荐,逼洪文帝写罪己诏。 之前拥护乾元太子的那些人,势必会跳出来。 洪文帝既然打算认萧湛回去,便把这些都想到了,帝王心思深沉,略一思忖,就有了计谋。 既能避免自己被人指指点点,又能完成对萧湛的承诺,只是需要一人配合,那个人便是萧湛身份的知情人之一定国公。 所以回京之后,洪文帝第一时间召定国公进宫,说了自己的想法。 定国公大惊失色,再三劝阻,想打消洪文帝的念头。 「皇上,非是老臣不答应,而是此事万万行不得。即便皇上一言九鼎,旁人不敢置喙,但五郎一直以萧家嫡长孙自居。将真相告知,与他而言,并非好事。」 「老国公此言差矣。」洪文帝语气寡淡,把萧湛昏迷之前的话告诉了定国公,「清华他早知自己不是萧家子孙。」 定国公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嘴角翕翕,却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洪文帝的语气严厉了起来:「朕意已决,老国公不必再劝。」 「是。」定国公终于败下阵来,接受了洪文帝的安排。 …… 次日一早,萧湛离开安山,启程回京。正如他所言,京城发生了一件轰动上下的大事:登闻鼓响了! 上次登闻鼓响,是顾太太状告梅雪娘一女二嫁,牵扯出顾金亭被谋害,最后凶手证实是永平侯世子宁轩。 过程之曲折,内容是离奇,令人咂舌。 京中有好事者,将此案演化成戏本子,编了一出三男抢一女的感人戏文。 如今登闻鼓再次响起,立刻引起骚动,因为这一次的案件越发骇人听闻:翰林院陈大人替已故的妹妹惠妃喊冤,说当年惠妃诞下的龙子被太监掉包,用死胎换走了三皇子。 满城哗然! 不到一个时辰,三皇子可能尚在人世的消息被传得人尽皆知。 彼时,大皇子正在宁皇后宫中,四月天不冷不热,大皇子带了大皇子妃进宫来陪宁皇后说话,突然得知这个消息,两人都惊了一下。 大皇子只是觉得吃惊,若这件事是真的,他怕是又要多一个竞争对手了。 宁皇后却拧着眉道:「说起来,惠妃生孩子的确有蹊跷,当年她与淑妃那个贱人交好,她生产的时候,淑妃就在旁边。淑妃与接生嬷嬷都说,惠妃生下的是个死胎。惠妃却说有人害她,很快就因思念孩子而薨逝了。」 「难道幕后真凶是淑妃?」 宁皇后觉得很有可能,立刻让人去查。 混淆皇室血脉,换走龙子,这是欺君之罪。若真是淑妃干的,对大皇子党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对淑妃来说,这个消息就不这么美妙了,她即可让人喊了四皇子进宫。 四皇子抵达昭阳宫,见傅淑妃温婉的脸上一派慌乱,心头一个咯噔:「母妃,三皇子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当然有关。 她跟惠妃一同怀孕,两人一向交好,便偷偷找了民间的看胎圣手来号脉判断腹中胎儿性别,那人说惠妃所怀是皇子,而她腹中是公主。 傅淑妃高兴极了,赏了钱松了那人走,背地里又偷偷找到他,买让胎儿不生不息死掉的药。 她当然不是自己服用,而是而惠妃用的。 什么好朋友好姐妹,只有惠妃这个蠢货才会相信宫中有所谓的姐妹情谊。她会接近惠妃,不过是因为惠妃跟萧瑜气质很相似。 她的举止跟萧瑜也像,不过她是装出来的。而惠妃是真的像,不必刻意装,一个小小动作都有萧瑜的风韵。 所以惠妃活着的时候,洪文帝其实更宠爱惠妃一些。 惠妃生产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守着,生怕惠妃生下健康的小皇子,等稳婆拎着死孩子出来,她才算松了一口气。去看了看,果然是个男胎。 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惠妃生不出来孩子了,以后就不再是她的对手了。 过了一个月,她也诞下孩子,她都做好第二胎依然是女儿的打算了,没想到竟然是个男孩,就是四皇子。 傅淑妃便觉得自己这个母妃很称职,早早替儿子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所以,惠妃的孩子的的确确是死了,并不存在什么被人掉包的情况。当时她与皇上都在外面守着,怎么可能会被人掉包呢? 既然不是掉包,那就是另外一个可能了。 傅淑妃当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三皇子已死多年,当年知情人早被母妃灭口,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担心的事,皇上……」 剩下的话,傅淑妃没讲,但隐含的意思却让四皇子心惊,一个不妙的想法登时涌上了他的心头:「您是说,父皇准备认回萧湛?」 傅淑妃咬着牙,点了点头。 这陡然的变故打乱了母子俩的计划,傅淑妃跟四皇子的的确确如萧湛想的那样,笑不出来了。 …… 登闻鼓一响天下知,第二天,大朝会后,百官同堂,洪文帝亲审此案。 第30章[05.05] 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也一同出席。 与从前一样,二皇子亦步亦趋跟在四皇子身后,大皇子独自走一边。 三人碰上了,二皇子呵呵笑:「大皇兄总是自己一起,不屑与弟弟们一起,我看着都觉得孤单。以后三皇弟回来了,我们这边三个人,大皇兄就一个人,那就更孤单了。」 大皇子也笑:「二皇弟,惠妃娘娘当年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才会弄丢了自己的孩子。不管三皇弟是被人掉包,还是被人暗害,为兄都十分心痛。你可一定要当心,万万不可轻信旁人,重蹈了三皇弟的覆辙,否则皇兄我该多难过。」 当年的事,必然是傅淑妃干的,直接受益人就是四皇子。 打量谁不知道呢。 大皇子意味深长看了四皇子一眼,就进入了殿中。 二皇子被他诅咒了,气得直瞪眼,正欲跟四皇子吐槽,却看见四皇子脸色沉凝,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昔日大皇子说什么,四皇子都要冷嘲热讽还回去的,他今日这般模样倒是少见。 二皇子心中嘀咕,该不会三皇子的事,的确是傅淑妃干的吧? 四皇子满心都在想萧湛的事,没心情理会大皇子、二皇子,沉默地进了大殿。 洪文帝喊陈大人出列,问他昨日因何事敲响登闻鼓。 陈大人涕泪交加,奉上状词:「皇上,当年惠妃娘娘诞下龙子时,娘娘亲眼看到她诞下的是一个健康的孩儿。但不知为何,等她一觉醒来,所有人都说她诞下的是死胎。」 「惠妃娘娘以为孩子出了意外,心痛如绞,忍着痛去看孩子,却发现那死胎并非她诞下的孩子。」 「娘娘便知,一定是有人将龙子掉包,换走了真正的三皇子。她正欲找皇上说明情况,太医却说娘娘得了产后疯,胡言乱语,精神失常,还强行给娘娘灌药。」 「娘娘无奈,便改口,不再提龙子一事,却在暗地里偷偷调查。」 「终于查到一个名叫杏春的宫女身上,她承认有人拿她父母兄弟威胁,逼她抱走三皇子扔进河中。」 「杏春本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她被人胁迫才判主,本就愧疚,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襁褓中三皇子下得了手。所以,她便将三皇子放入盆中,顺着河水飘出宫外。」 「惠妃娘娘一听三皇子尚在人世,立刻带杏春面圣,要说清楚情况,找回三皇子。不料杏春在去面圣途中,突然内急,去如厕一去不回。惠妃娘娘找到她时,杏春已被人强制灌下毒药。陷入弥留之际,她对娘娘说,让娘娘不要再找三皇子,否则便是娘娘,以及微臣一家上下,都会落得与杏春一样的下场。」 「杏春七窍流血而亡,娘娘沉寂许久,最终不愿意放弃,依然暗中寻找,却不幸被杏春言中,没过多久,娘娘也惨遭毒手。」 「临终之前,娘娘写了一封信给微臣,让微臣暗中寻访三皇子踪迹。多年来,微臣一直没能找到,因为微臣惧怕幕后之人,若他知道微臣知情,必然会对微臣下手。微臣思来想去,便决定敲响登闻鼓,如此以来,这件事人人皆知,幕后凶手便杀了我,也无法再掩盖真相。」 大殿上的人都很震惊,没想到当年三皇子薨逝的背后竟然有这样的一段离奇曲折的故事。 连洪文帝亦悚然起身:「你此言当真,朕的三皇子当真尚在人世?」 「天子在上,臣怎敢欺瞒?」陈大人跪在地上,涕泪请求,「三皇子极有可能尚在人世,求皇上寻回三皇子,替惠妃娘娘主持公道。」 朝臣面面相觑,内阁首辅站了出来:「皇上,当务之急,是要寻回三皇子。皇室血脉,怎能流落民间。三皇子金尊玉贵,乃天潢贵胄,早日将皇子寻回,方是正理。」 其他朝臣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是啊,皇上,三皇子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必须及早找回。」 「圣上膝下皇嗣本就不多,既然三皇子尚在人世,岂有不找回之理?」 「三皇子有龙子之尊,必然是要找回来的,莫说圣上膝下皇嗣不多,便是再多,也不能流落民间?否则皇室体统何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安静的大殿内嗡嗡嗡都是说话的声音,话里话外都要把流落民间的可怜三皇子给找回来。 朝臣们很兴奋,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明面上也表达了想要找回三皇子的意愿,然而内心却各自有各自的微妙。 大皇子想的是,三皇子流落民间,真被找回来,洪文帝处于补偿心理,一定会对三皇子很好。所以他要把三皇子拉过来。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三皇子被掉包可是傅淑妃干的,三皇子必定会跟傅淑妃四皇子杠上。 那便是他的一大助力。 而陈惠妃已死,陈家不显,三皇子没有能力跟他争皇位。所以不管从哪方面看,三皇子回归,对他来说都是一桩好事。 他倒是真心想找回这个三皇弟的。 二皇子却觉得,三皇子流落民间,就算找回来,也不过是废人一个。没有母妃,又没有强有力的母家撑腰,三皇子绝无跟四皇子抗衡的能力,对他们没有一丁点的威胁。 所以,他的心情很轻松,完全是事不关己的心态:「四皇弟,你说茫茫人海,到哪里去寻找三皇弟?我们又没见过三皇弟,也不知他长什么样子。就算三皇弟站在我们面前,我们也认不出来啊。」 「说不定到时候会出来一堆人冒认皇亲,我看父皇八成要失望了。」 他摸着下巴道:「除非三皇弟身上有什么胎记,或者特殊的记号啥的,还有半分找回来的可能。」 他不说还好,他胎记这话一出口,四皇子的脸色比刚才又难看了几分。 四皇子没搭理二皇子,只紧紧盯着那个陈大人。 事情一步一步朝着他最不希望看到局面发展,接下来会如何? 陈大人是不是要说,三皇子身上有胎记了? 「皇上!」 陈大人跪在地上,猛然一声呼喊,一众朝臣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来看他。 「皇上,惠妃娘娘在给微臣的书信里说,她之所以知道三皇子被掉包,是因为三皇子身上有胎记。那胎记十分特殊,是红色的三角胎记,每个角上各有一个黑痣,三角正中也有一颗黑痣。胎记就长在三皇子左小腿迎面骨上。」 「惠妃娘娘特意在书信最后把胎记画了下来,书信微臣没能保存,但胎记微臣却誊抄数份,就怕自己忘记。」 陈大人把一张纸高高举过头顶:「胎记形状在此,请圣上过目。」 四皇子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一颗心却跌到了谷底。 之前他还有几分侥幸,觉得这件事是陈家的阴谋,洪文帝并不知情,然而现在这一幕彻底他碎了他的希望。 陈家不过是个幌子,陈惠妃也不过是个幌子,这一幕真正的目的是要让萧湛认祖归宗。 这一出皮影戏的幕后牵线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父皇。 第31章[05.09] 他想把萧湛认回来,又不欲萧湛背负私生子的骂名,给萧湛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让他不必受任何人的指责。 四皇子从头凉到脚,无比后悔没杀掉萧湛,又庆幸没有露出马脚。 否则,他如何是萧湛的对手? 「朕不必过目了,因为朕腿上也有一个这样的胎记。」洪文帝道,「陈爱卿,你且把胎记图打开,给诸位爱卿看。」 「是。」陈大人手一抖,展开胎记图,朝臣们看了都觉得这个胎记十分特殊。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内阁首辅又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三皇子身上有如此特殊的胎记,何愁找不到。圣上昭告天下,让天下人一起寻找身上有此胎记者,用不了多久,三皇子就能回归。」 大皇子、二皇子俱很诧异,他们没想到,三皇子身上竟然有一个跟洪文帝一模一样的胎记。 四皇子却比他们更机敏,在两人满面诧异之时,率先跪到御前:「恭喜父皇,贺喜父皇,三皇兄身上有跟父皇一样的胎记,有父皇龙体庇佑,三皇兄一定能早日回归。」 四皇子语气欢快,喜气洋洋,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对三皇兄回归的期待。 大皇子、二皇子也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跪地恭喜父皇,一个说:「我们兄弟终于要聚齐了。」一个说:「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三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父皇放心,我们这就全力寻找,争取早日把三皇弟/兄找回来。」 好一派手足情深! 好一个感动人的场面。 看着三个儿子如此和睦,洪文帝心情复杂又感动,即便贵为天子,也难免会渴望普通人最平凡的感情。 虽然知道这一幕有水分,他还是被打动了。 「朕也相信,三皇子一定能早日回归。」 洪文帝正打算拟旨,突然殿外当值的金吾卫快步进来禀报:「启禀皇上,一清道长派人送来书信,说三皇子的下落,就在这封信中。」 众人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峰回路转,俱紧紧盯着金吾卫手中的那封信,一路看着肖公公取了信,捧到洪文帝面前。 此时大殿内十分安静,落针可闻,没有一个人说话,但大家的内心戏却很丰富。因为一清道长可是大齐朝的传奇人物,他竟然知道三皇子的下落,难不成三皇子跟在一清道长身边? 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大家实在是期待极了。恨不能长了透视眼,跟洪文帝一起,看看信里的内容。 洪文帝看了信,目光在众臣中一扫,最终落在定国公身上:「老国公,道长说,当年他救了三皇子,托付于你,令你将三皇子抚养长大,可有此事?」 一言既出,众人震惊,所有的目光「唰」地一声集中到定国公身上。 百官满面震惊,心头滋味莫名,但双目中的羡慕嫉妒怎么也掩不住。 满朝文武,这么多勋贵宗室,一清道长都没选,怎么就独独选了定国公呢? 谁不知萧家深得圣心? 立国之初的四大国公府,如果屹立不倒的也唯有一个定国公府了。 萧家本就如日中天,是朝中勋贵之首,萧湛刚立下救驾之功,可能要被封异姓王。因为有御史上折子弹劾封王的事情才被搁置,这才短短一个月,定国公又庇护皇嗣有功。功上加功,这一回萧家的定国公府极有可能要变成异姓王府了。 在朝臣羡慕嫉妒目光注视之下,定国公面色平静,从容不迫站了出来,怎么看都是心知肚明的样子。 「回皇上,确有此事。」定国公身穿武官袍,头发虽已苍白,但腰板直挺,精神矫健,一双长眸光芒闪烁,透着长着独有的智慧光芒。 「二十几年前,一清道长将一个襁褓婴儿托付给老臣,说其身份尊贵,让老臣将其抚养长大。如今二十几年过去,那孩子已长大成人,德才兼备。老臣真没想到,那个孩子竟然会是三皇子。」 朝臣都酸了,有一个跟四皇子亲如兄弟的萧湛,如今又来了一个被定国公亲自抚养长大的三皇子,萧家的富贵那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啊。 那个孩子是定国公亲自抚养长大的,就是萧江、萧河、萧波、萧涛四兄弟,怪道当年定国公愿意抚养庶兄的子孙,原来是因为里头有三皇子。 萧江、萧河年岁大了,跟三皇子年纪对不上,所以三皇子就在萧波、萧涛两人之中。 这两个人,一个从文,有榜眼之才,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浙江办了好几件大案;一个从武,跟在怀远侯陆锋身边,在战役中立过几次功,如今已是千户。 两人都是栋梁之才,不管哪个是三皇子,对皇上来说、多大齐朝来说都是好事。 众臣心里的酸意少了许多,毕竟人定国公府把三皇子培养成才了,人家有这个本事,那就难怪一清道长会选他抚养三皇子了。 换做谁,都会找靠谱的人托付啊。 然而大皇子的脸色变难看了。 本以为来了个三皇弟,能助他与四皇子抗衡,没想到这个三皇弟竟然是在萧家长大的。 那老四岂不是有多了个帮手?如虎添翼? 不管是才高八斗的萧波,还是有将军之才的萧涛,这两个人跟萧湛十分亲厚,虽是堂兄弟,却与亲生兄弟无异。 莫说傅淑妃谋害惠妃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那三皇子看在萧湛的面子上,也一定会站在老四那边的。 大皇子心浮气躁,二皇子却很是高兴,毕竟萧家跟他一样,都是四皇子阵营的。 「老国公抚育三皇弟辛苦了。」二皇子笑着说,「您老快告诉我们,萧波、萧涛究竟谁才是三皇弟吧?」 洪文帝也道:「老国公,朕的三皇子究竟是谁,现在何处?」 定国公拱拱手,声音洪亮:「回皇上,二十五年前,一清道长将三皇子交给老臣,老臣将三皇子抱回国公府。恰逢老臣长媳难产,长孙夭折,老臣便将三皇子养在长媳膝下,作为嫡长孙亲自教养……」 什么? 众人如石破惊天般呆住了! 定国公竟然把三皇子养在长媳名下,充当嫡长孙! 萧家的嫡长孙是谁? 那是大齐朝赫赫有名的萧湛萧五爷,十五岁秋猎得头名、十六岁征两广,平匪乱、二十岁手握金吾卫的冷面指挥使萧湛萧清华。 而他,竟然有皇室血脉,是堂堂皇子。 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第32章[05.09] 文武百官都惊呆了,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亦诧异震惊。 四皇子不敢置信,快步走到定国公身边:「老国公,你此话当真,五郎他当真是我三皇兄?」 定国公满面肃然:「如此大事,老臣怎敢欺君?」 「父皇!」四皇子又惊又喜,当即跪在庭中,「既然三皇兄已经找到,请父皇下旨,恢复三皇兄身份。儿臣愿亲自去宣旨迎三皇兄回京。」 大皇子脸色发白,二皇子尚在诧异,唯有老四真心替萧湛高兴。 洪文帝目光一扫,落到四皇子脸上:「此事不急,朕自有安排。」 洪文帝声音淡淡,眼神冷冷,仿佛能看到四皇子心里去。 四皇子心头一凉,忙改口道:「是,五郎尚不知自己真实身份,乍然相告他必不适应,该由老国公告知他真相,再恢复他皇子身份。儿子一时激动,倒出了个馊主意了。」 一番话全说得合情合理。 定国公目光一闪,又快速收回,这个四皇子心机手段都不一般,今天的表现真可谓是可圈可点。 若是一般人,怕早觉得这个儿子孝顺懂事手足情深了。 只可惜皇位坐的是洪文帝,他最是敏感多疑,在大皇子不高兴、二皇子诧异的衬托下,四皇子的喜悦来得太快太突兀了。 像是他早就知道洪文帝的打算一样。 过犹不及啊! 四皇子今天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犯了洪文帝的忌讳了。 所以,第二天见到萧湛之后,定国公第一时间把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说了,重点说了四皇子的表现,洪文帝的反应。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老国公细细交代长孙,「他要的是纯臣,对皇子们亦是如此要求。可以不聪明,可以不讨喜,但一定不能耍心机,不能欺瞒。他最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若他察觉事情脱离他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对萧瑜便是如此。 他登基为帝,九五之尊,便觉得萧瑜必会心甘情愿跟他,不料萧瑜抵死不从,进庵堂落发为尼。 洪文帝如何能甘心? 不顾萧瑜身穿缁衣强要了她。 萧瑜要死,他便以定国公府上下人的性命为要挟,直至萧瑜有孕,他便不再威胁萧瑜。 萧瑜太要强了,他要这个女人低头臣服,所以萧瑜有孕后,他便不急着要萧瑜进宫了。 他想等萧瑜主动求他,毕竟萧瑜肚子大了,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只可惜,他低估了萧瑜。 萧瑜宁死不屈,生下孩子就自尽了。 洪文帝痛苦万分,连带着对萧湛亦十分冷漠。 本打算孩子满月就接萧瑜进宫,封以妃位,不想等待他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迁怒萧湛,对他不闻不问,所以定国公才有机会把萧湛抱回萧家。 洪文帝消沉了三年。 整整三年他都未踏足后宫,三年后横空出来一个傅昭仪,长了一双与萧瑜十分相似的桃花眼,洪文帝见面当日就宠幸了她,次日封为昭仪,连续三日翻傅昭仪的绿头牌,震惊了整个后宫。 可惜好景不长,傅昭仪也只得宠了一个月而已,之后便被洪文帝丢到一边。 后来,洪文帝还宠过赵德妃。亦是因为她与萧瑜有几分类似。 赵德妃之后,宫中再没有添过新人。 洪文帝对女色越发不上心,除了对傅淑妃好一些,其他人都甚少承宠。 萧湛满三岁之后,洪文帝才开始关心他,他对萧湛的感情很复杂,时常透过萧湛看到萧瑜。 定国公也正是利用这一点,才打消了洪文帝认萧湛回去的念头的。 若早知会有今天,当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阻止。 老国公道:「当年,我就该让你早点恢复身份。」 「若祖父当年真那样做了,这世上早没有我了。」 宁皇后、傅淑妃哪个是省油的灯? 没有母亲庇护,他一个孩童能在宫里活下去? 老国公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把萧湛养在身边,教给他一身的本领,就是怕萧湛身份泄露,遭遇不测。 当年的事,他并不后悔,不过是唏嘘一声罢了。 说完了正事,又关心起萧湛的身体来:「五郎,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萧湛道:「没有大碍了,祖父不用担心。」 定国公面上有疑惑:「你昏迷之时,还能与我飞鸽传书,我以为你这伤不要紧,可今日见你脸色,分明伤口很重,失血很多,你莫不是二次动手,加深伤口了?」 「一开始与您飞鸽传书的人,是宛姐儿。」 萧湛说得很平静,定国公眸色一深:「那笔迹……」 「亦是宛姐儿所书。」萧湛道,「宛姐儿善仿字,任何人的字都行,几可乱真。」 几可乱真? 这也太谦虚了。 长孙的字是定国公亲手所授,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长孙的字迹,就算如此,他就没看出来这字是江令宛仿的。 第33章[05.09] 这不是几可乱真,这分明就是与真的一模一样。 有了这个本事,以后怕是大有可为。 定国公道:「这孩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萧湛眸色变柔了,她一直很好。 祖孙两说了许久的话,离开的时候,定国公下车,萧湛要送,被他拦住:「君臣有别,你如何送得?」 「不管我是谁,您永远是我祖父。昔日送得,明日送得,永远都送得。」 他的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老国公一生刚强,从不落泪,此时眸中竟也闪过一抹水光。 …… 过了一天,洪文帝昭告天下,恢复萧湛三皇子身份。 此时,萧湛离京城只剩下一天的路程了,这天下午,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洪文帝的贴身太监肖公公。 「奴才肖岱明见过三皇子、三皇子妃,恭祝三皇子、三皇子妃万福金安。」 肖公公与一同前来的几位太监三跪九叩,恭恭敬敬行大礼。 车帘一动,江令宛从车上下来,由两名婢女扶着,来到众人面前:「肖公公请起。不知肖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她声音平稳,神色淡定从容,并无半分紧张不适,丝毫看不出她是头一次受人大礼,仿佛她生来就是上位者,早习惯了旁人的跪拜。 这才不过短短两天,就适应了皇子妃的身份,真不愧是宛卿。 肖公公眸中划过一抹赞叹:「皇上记挂三皇子的身体,让奴才来看看三皇子伤养得怎么样了,顺便给三皇子、皇子妃送蟒袍,不知三皇子是否方便让奴婢上马车。」 肖公公说着,弓了弓腰,十分的恭敬。 江令宛眸光一闪,微微笑道:「肖公公奉命而来,自该上车看看,只是三皇子刚刚服药睡着,凌大夫说了,三皇子伤口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不宜时常惊动。」 肖公公闻音知雅,点头道:「既然凌大夫说三皇子已无大碍,那奴才就放心回去跟皇上回话了。」 肖公公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车帘,微微扬高了声音:「这套皇子蟒袍是皇上亲自令内务府连夜赶制出来,上午刚刚做好,奴才就赶紧送过来了。既已送至皇子妃手中,奴才这就回去复命。皇子妃可以穿上试试,后日大朝会,是要穿着参加的。」 亲王蟒袍,衮冕九章,肩绣龙,背绣山,金钩玉佩,青绶朱缨,象征着皇子身份,于皇子朝贺、受封时穿戴。 给江令宛的是皇子正妃霞帔礼服,九翟冠,金绣云凤大衫,八宝凤纹裙,亦是受册、朝会大事时所穿戴的礼服。 洪文帝的意思很清楚,让萧湛穿了皇子蟒袍上朝。 若是换做旁人,怕早就喜不自禁,迫不及待穿上蟒袍,像世人证明自己皇子身份了吧。萧湛却连面也不露。 出宫之前,洪文帝交代了,让他好好观察萧湛夫妻、尤其是萧湛的反应,回来后如实禀报。 肖公公不敢隐瞒,直接说了:「三皇子妃十分温和,接了蟒袍,还赏了奴才一封银子。三皇子服了药,睡着了,所以并未露面。」 肖公公回答时,小心翼翼的,头压得极低,生怕洪文帝发怒。 说完之后,殿内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肖公公心里打鼓,暗想雷霆之怒落下来,该怎么请罪。 等了许久,只听到头顶传来淡淡的一声「嗯」,洪文帝声音不辨喜怒:「朕知道了。」 想象中的帝王之怒没有爆发,肖公公退出大殿,擦了擦虚汗。 殿内,洪文帝眸光威严,意味不明。 服药,睡着不过是借口罢了,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接受自己这个父皇吧。 毕竟他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三皇子。 昨日定国公回来说,萧湛很震惊,一时很难接受这个身份。 主要是他一直暗中寻找生父,不想生父近在咫尺,却迟迟不与他相认,若非他中箭遇险,几乎丧命,他恐怕要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定国公很自责:「五郎……三皇子一贯心性高傲,所以难以接受,绝非对圣上不恭。请圣上看在他身受重伤,乍然得知真相的份上,宽恕一二,让他慢慢消化。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明白圣上的用心良苦。」 洪文帝并未生气,他只是问定国公:「清华他到底是阿瑜的孩子,性子跟她也是一样的。」 定国公一惊,知道萧湛的计谋奏效了。 后妃自戕是株连家人的重罪,萧瑜虽不是洪文帝妃子,却已经是洪文帝的人,她的死始终让洪文帝耿耿于怀。 若萧湛轻易接受了三皇子的身份,认祖归宗,日后看到萧湛,洪文帝就会想起萧瑜的死,这根刺越扎越深,让洪文帝不能释怀。 唯有将这根刺拔除,萧湛才能在洪文帝身边站稳。 至于怎么拔? 自然是要让洪文帝亲自动手。 洪文帝冷着脸道:「他不会理解朕的苦心的,他跟阿瑜一样,不会体谅朕,朕给他再多的时间都没有用。」 所以,朕不会再纵容他像阿瑜那样反抗朕。若他主动归来,自然最好。若他不回归,朕也会让他俯首低头。 …… 次日萧湛回京,以病重为借口在萧家别院养伤,外客一律不见。 洪文帝见他与自己想象中一样,倒也没怎么生气,低声交代了肖公公几句,让他去办事。 到了下午,流言蜚语四起,满城都在传,萧湛并不是三皇子,他腿上也没有胎记,所以他不敢进宫。 又说定国公犯了欺君之罪,洪文帝要抄了定国公府。 是夜,肖公公来到别院,替洪文帝传话,萧湛仍旧不见。 第34章[05.09] 「三皇子妃,目下满城风雨,对三皇子十分不利,连圣上都十分动怒。明日大朝会,是三皇子验明正身的最佳时机,若三皇子再这么一意孤行,即便定国公没有欺君,恐怕也要被圣上以欺君之罪惩治了。」 「三皇子即便不想要皇子身份,难道就忍心看着老国公一把年纪担忧奔波?」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如今雨露不要,一旦化作雷霆,谁能承受得起?」 江令宛攥紧了手,沉声道:「我知道怎么做了,我会用尽所有的方法,劝殿下参加明日的朝会的,肖公公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白跑这一趟,也请肖公公转告皇上,我与三皇子明白他的苦心。」 肖公公微微点头,萧湛宠妻,有目共睹,他再固执,也不会不听三皇子妃的劝,再说了,不是还有定国公吗? 肖公公离开别院,对门口的定国公拱了拱手:「接下来,就拜托老国公了、萧夫人了。」 定国公一脸肃然,傅氏满面着急,恨不能一步跨到萧湛面前。 「五郎!」 傅氏见了萧湛,眼泪一下子就止不住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伤口疼不疼?想不想吃什么?」 当初听到萧湛中箭,傅氏就哭了一天,虽然他们都说萧湛已脱离危险,但她没亲眼看到,无论如何都不放心。 等呀等,盼呀盼,盼到望眼欲穿,好不容易萧湛就要回来了,又听说萧湛是三皇子,以后就要离开萧家了。 她一向是没主意的,担忧的不得了,吃不下,睡不着,身边也没个人商量,说萧湛瘦,其实她自己也瘦了许多。 「我无事。」萧湛已比之前好了许多,他起身在傅氏面前转了两圈,让傅氏放心。 傅氏见他的确没有大碍,一颗心放了下来,眼泪又哗啦啦淌:「我儿,你的确不是娘生的,但娘不是故意骗你。虽然你不是我生的,但我是真的把你当亲生儿子来疼的。我以为你要留在我身边一辈子的,怎么一眨眼你就不是我孩子了呢?」 「你可千万莫怪娘哄了你,从你一丁点大,就是娘带着你,养着你,在娘心里,你就是我亲生的骨肉呀。」 傅氏哭得伤心,眼泪流个不止,江令宛看着心里头也酸溜溜的。 屋子里四个人,他们三人都是知情者,唯有婆婆什么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她不知有多担忧。 「娘。」江令宛挽了傅氏的胳膊,「不管五爷是谁,您都是将他养大的娘亲,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我跟五爷会一直孝敬您。您疼五爷,跟亲生的一样,我跟五爷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您?」 「是啊,娘。」萧湛笑道,「您是我亲娘,以后我跟宛姐儿有了孩子,您也是亲祖母,到时候还要您帮着带孩子呢。」 傅氏大喜,笑着流泪:「好,好,好,娘帮你们带,十个八个,娘都不嫌多,越多越好。」 她不伤心了,江令宛就道:「我陪您去洗洗脸,让祖父跟五爷说说话。」 傅氏点头,跟江令宛一起出去了,洗了脸,情绪平静了,她方想起另外一件大事:「宛姐儿,我听说五郎不愿意做皇子,皇上要治我们家的罪,这是真的吗?」 江令宛一口否定:「当然不是真的。明儿大朝会,五爷就会参加,到时候验明正身,就恢复皇子身份了。外头都是谣传,您别相信。」 傅氏松了一口气:「我想五郎也不会这么糊涂,好好的皇子不做,跟皇上作对,那不是傻吗?」 「我起先担心五郎心高气傲,一时半刻转不过来弯,不愿意接受,现在想想,很不必担心,且不说五郎本就聪慧,还有你在五郎身边呢,有你在旁边劝着,他一定会做傻事。」 「以后娘不能天天陪在你们身边,你跟五郎一定要好好的,莫让娘担心。」 傅氏说着,眼圈又红了。到底是养了这么大的儿子,说不是就不是了,怎么舍得呢? 定国公跟傅氏待到半夜才离开,次日一早,肖公公服侍洪文帝更衣,把这个消息告知了洪文帝:「……有老国公相劝,今日的大朝会,三皇子一定会穿蟒袍出席的。」 洪文帝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大朝会要开始了,百官上朝,朱雀大街上马车如流水。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三皇子验明正身的日子,百姓们都在猜测,说萧湛到底敢不敢去,定国公究竟有没有撒谎,真真是万众瞩目,举世闻名。 江令宛替萧湛扣上玉佩金钩,送他到门口。 萧湛握了握她的手:「等我好消息。」 江令宛点头,目送他登车离开。 萧湛是被掉包的三皇子,这件事轰动了整个京城,也在大皇子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他是中宫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当之无愧的皇位继承人,本该被立为太子,但洪文帝偏疼四皇子,四皇子又有萧湛相助,所以他们打了个平手。 他自认为自己比四皇子更有希望,因为他占了正统。而四皇子固然实力比他稍强一些,但四皇子非嫡非长,这一点永远落后于他。 然而没想到的是,横空杀出来一个萧湛,无论圣眷、兵权、心机、手腕,都狠狠碾压他。 昔日,萧湛还不是皇子,自己占了君臣之别的天时都斗不过他,如今萧湛有了皇子之尊,怕更难对付了。 「此乃心腹大患,不得不除!」大皇子召集派系中的臣子,吩咐他们,「明日上朝,你们务必要狠狠收拾萧湛,一定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一众臣子立即响应,唯有大理寺少卿余好问不赞同:「殿下,此举不妥,万万不可实施。」 「明日三皇子回归,满朝瞩目,殿下此时跳出来,太过显眼,必会为圣上所不喜。四皇子被当庭拒绝落了脸面,便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微臣这里有一个主意,保管会让三皇子讨不到好。」 大理寺少卿余好问压低了声音,把自己的计谋说了。 一臣大赞:「妙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举会让三皇子到风头浪尖!」 一臣惊喜:「甚好!欲将取之,必先予之,这一招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际上是把萧湛放在火上烤啊。」 大皇子也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当即点头:「余大人这个主意非常好,明日就这么办。」 明日就要萧湛跌一个大跟头,大皇子激动的整整一夜都没睡着,次日起床,眼底一片淤青。 到了宫里,碰到二皇子,毫无疑问被二皇子嘲讽了:「大皇兄这是怎么了,三皇弟要回来是好事,你辗转反侧一整夜,莫非是不喜三皇弟回来?」 大皇子想着今日要收拾萧湛,浑不在意二皇子的嘲讽,反而呵呵笑:「你应该问问四皇弟,昨夜他怕是比我还辗转反侧呢?」 二皇子一转身,见四皇子眼底的淤青比大皇子更明显,立刻闭嘴了。 四皇子冷笑道:「我与三皇兄昔日是表兄弟,如今成了亲兄弟,我为他高兴,所以喜得一夜未睡,与大皇兄可不同。」 「是啊,论起喜悦,谁能比得上四皇弟,前日大殿那喜极而泣的模样真是令人感动。」大皇子得意笑道,「可惜父皇不信,某人用力过猛,过犹不及,被父皇当庭拒绝。啧啧,真是一场好戏!」 第35章[05.09] 四皇子脸一僵,眼底划过一抹寒光。 前日大殿被洪文帝拒绝的一幕就在眼前,他头一回尝到了被当庭打脸的滋味。 以后,再不能失策了。 四皇子寒着脸,进入大殿。 三位皇子联袂而来,怎么看都是一副兄友弟恭模样,可内里的刀光剑影,朝臣们心知肚明。 如今大皇子、四皇子二虎相争,维持平衡,今日一过,三皇子横空出世,这个局面就要被打破了。 朝臣们正想着,忽然有人小声低呼:「三皇子来了!」 众臣转头,只见三皇子走了进来。他身穿青色缎面皇子蟒袍,腰间金钩四彩小绶带,头戴九毓冕,眸中星映月;昳丽俊美的脸孔上剑眉斜飞入鬓,宽肩窄腰之下,一双笔直的大长腿。他稳稳走来,当真是气宇轩昂,贵不可言。 平心而论,洪文帝长相俊朗,几位成年的皇子容貌俱不俗,但绝无哪一个能跟三皇子比。 昔日他还是定国公府的萧五爷时,那种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便令人心惊。今日穿上皇子冕服,真真是宛若天神,令人不敢逼视。 满堂皆惊。 窒息的沉默之后,朝臣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拜见三皇子,向他请安。几乎是百官一起跪拜,把另外几位皇子的光芒悉数盖了下去。 二皇子脸上还能维持,心里的滋味就别提了。四皇子眉头一拧,深深看了大皇子一眼。 洪文帝猜疑心很重,萧湛一出场就是百官跪地相迎。 不用说,大皇子这是想把萧湛架在火上烤。 忽而三声鞭响,大朝会开始,洪文帝来了。 这边发生的事情,早有人报于洪文帝知晓,他目光一扫,众臣同时跪拜,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今日大朝会,最重要的事便是萧湛从定国公府嫡长孙变成三皇子一事,虽然洪文帝已经昭告天下,但萧湛今日仍需要于百官之前验明正身。 「来人,赐三皇子坐,陈大人、肖公公来给三皇子与朕验胎记。」 一语之后,小太监们立刻在肖公公的指挥下忙了起来,大殿中庭上,放了两张椅子,萧湛与洪文帝一左一右地坐了。 肖公公与另外一个太监分别蹲在两人腿边,替两人脱鞋,挽起裤腿。 众臣瞪大了眼睛,鸭脖子伸得鹅脖子长,紧紧盯着两人的手。 随着裤脚被挽起,萧湛小腿上的胎记露了出来。 左腿,迎面骨上,赫然一个红色三角胎记,胎记正中间、每个角上,各有一颗痣,与陈大人之前那张胎记图上一模一样。 此时,洪文帝裤脚也被挽起,同样是左腿,同样是迎面骨,同样的胎记。 「皇上,这就是三皇子!」 陈大人喜极而泣:「三殿下,微臣找得你好苦!」 百官震惊! 若说之前还有一丝怀疑,那此刻真真是一点怀疑都没有了。 一模一样的胎记,再加上陈大人的证词,萧湛的的确确就是三皇子。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恭喜三皇子,贺喜三皇子。」 百官跪拜,举朝欢庆,三皇子回归皇室,皆大欢喜。 散朝之后,众臣退出,洪文帝回养心殿,萧湛求见。 肖公公领着萧湛进去,退出殿外,候在门口。 「臣叩见圣上。」 萧湛跪于地上。 「朕以为你今日不会来。」洪文帝却并未让他起身,故意要折他的傲气。 萧湛面色紧绷,却看不出情绪:「自打臣知道自己不是老大爷所生,没有一日不想查明身份,知道自己是谁。若臣知道会有今日,臣宁愿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做定国公府的萧五爷。总好过如今,这般难堪。」 他咬了牙,面上闪过一抹狼狈。 洪文帝一声冷哼:「身为朕的儿子,你就如此不能接受,以至于觉得难堪?」 「是!」 萧湛抬起头来,与洪文帝对视:「圣上文韬武略,气度恢宏,贤明持重,政事躬勤,在臣心中,您英明神武、洞察秋毫,是圣明之君,值得臣赴汤蹈火,一生追随;于私,您是长辈,视臣为子侄,对臣谆谆教导、严慈相济。臣幼时受您教诲,受益良多,觉得父亲就该如您这样,而不是像大老爷那般对臣冷漠。」 「臣是羡慕几位皇子,有您这样循循善诱、均爱不偏的父亲,臣更尊敬您是睿智之君,是宽厚师长,是臣汲汲营营一辈子都要学习之人。」 「臣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您!」 震惊、难过、失望在萧湛眼底交织,他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怎么能是您!不该是这样!」 洪文帝愕然。 打压萧湛,让他低头的快意悉数消失,他没想到萧湛是这么想的。 萧湛幼时,他带着他与一众皇子一起做功课,骑马,玩耍的场景一一浮现在眼前,他当然知道,萧湛对他有多么濡慕敬仰。也知道萧湛如他一般文韬武略,出众优秀,越来越像他。 他以为这是父子天性,却不想萧湛一直以他为榜样,一直在向他学习,更不知在萧湛心中他如此重要。 正是因为太看重,所以更不能接受他是这样的人。 萧湛是这样,那阿瑜呢? 第36章 当年她是不是也是因为失望,所以才弃他而去? 毕竟当年他们青梅竹马,私定终身,是他为了皇位选择蛰伏,不与乾元太子相争,将她拱手相让。 毕竟最心爱的女人都可以让出来,这样的男人还能有什么野心呢? 只有那样才能取信于乾元太子,让他对他不再防备。 他辜负了阿瑜,所以她失望到极致,便如他悔婚那日,她说的那样,她恨他,一别之后,便是路人,死生不负相见。 洪文帝闭上双目,心头滋味莫名。 「清华。」再次睁开双眼,他已恢复了素日的威严,「是朕亏欠了你,但朕亦有苦衷,希望你能理解朕。朕,到底是你的父皇。」 这是要萧湛改口。 「儿臣……」萧湛声音艰涩,「谨遵父皇之命。」 …… 半个时辰后,萧湛出了养心殿,四皇子已等候多时。 「清华!」 四皇子震惊又唏嘘:「你我兄弟从前就十分投契,没想到我们不是表兄弟,而是亲兄弟。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我兄弟比从前更亲,更该相守相望,相助相成。」 他突然压低声音:「今早大朝会那些官员蜂拥而至,向你行大礼,必是大皇子的手笔,意在让你被父皇所疑。方才在养心殿,父皇没有疑心你吧?」 他言辞恳恳,目光灼灼,一副真心为萧湛打算的好兄弟模样。 萧湛又不是铁石心肠,他如何能不感动呢,一贯清冷的人神色也有所动容:「殿下放心,皇上对我并无疑心。」 四皇子松了一口气,笑道:「别叫殿下了,该改口了。」 他抱拳拱手,笑容满面:「三皇兄!」 萧湛亦抱拳颔首:「四皇弟。」 既然兄弟相认,怎能不举杯痛饮? 四皇子正打算邀萧湛与傅淑妃的昭阳宫喝酒,突然见兵部尚书一脸狂喜地疾步而来。 见了两位皇子,兵部尚书立马道:「两位殿下,大喜,大喜事,靖海侯连续攻破倭寇,直捣倭寇藏身的匪岛,活捉匪首,焚烧倭船八十余条,目下已押解匪首进京。」 兵部尚书说完,就去向洪文帝报喜去了。 四皇子喜出望外,与有荣焉:「三皇兄,今日回归,便立下此等大功。赫赫军功面前,大皇子有再多的阴谋诡计又有何惧?」 倭寇连年骚扰,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你打他跑,你退他扰,让江浙沿海一带的百姓苦不堪言。 朝廷多次派兵剿杀,屡禁不止,颇为头疼。 萧湛便提议,让洪文帝招安浙海龙王穆猷,他只打劫商队,光抢钱,不害命,与倭寇时常交战,倭寇屡屡不敌。 洪文帝便把此事交给萧湛去办,一年前,萧湛亲自去了一趟浙江,与浙海龙王穆猷密谈,许以侯位。 浙海龙王穆猷便答应下来。 然,没想到,浙海龙王言而无信,这边得了朝廷的封赏,那边立马与倭寇同流合污,掠夺百姓。 为此,萧湛受到不少指责。 直至三个月前,浙海龙王对倭寇的行动了若指掌,便开始收网,众人这才知道,浙海龙王是故意迷惑倭寇。 三个月以来,捷报频传,但都是小胜,今日终于抓到匪首,捣毁匪窝,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然而这喜事却把大皇子气得直跺脚。 有了这个大功,大朝会上他做再多的设计也是枉然。 靖海侯早不胜,晚不胜,偏偏这个时候胜,他都要怀疑这靖海侯是萧湛的人了。 …… 此时,江令宛正在别院跟母亲说话。 自打萧湛遇刺的消息传来,梅雪娘二话不说就关了玲珑玉坊的门,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女婿树大招风,她就怕有人浑水摸鱼。 后来又听说萧湛可能是三皇子,整个人都呆住了,担心萧湛,更担心江令宛。 越是如此,她越是低调,关门闭户,哪都不去。 直到女儿女婿回京,得知萧湛去参加了大朝会,今天要验明正身,她立马领了儿子来看女儿。 小阿宝一个多月没见姐姐,扑进姐姐怀里跟姐姐玩,梅雪娘素净如白玉兰的脸上满是担忧:「宛姐儿,你跟娘说实话,五郎他当真是三皇子?今日去验身,会不会有危险?」 「五爷自然是三皇子。」 洪文帝说他是,那么他就是,不管谁问,江令宛都会这么回答。 不是故意欺瞒母亲,而是为了母亲好,有些事不必让她知道,否则只会让母亲徒增担心。 江令宛放下弟弟,握住母亲的手:「娘,五爷腿上的胎记我看过,据说皇上身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这些年皇上对五爷这么好,说不定他早就怀疑五爷是他的骨血,只是一直不确定罢了。」 「五爷原就圣眷优隆,如今成了皇子,只会更好,您放心。」 但梅雪娘并不像傅氏那般好敷衍,她知道事情绝不像女儿说的这般轻松,但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遂不再细问。 只是心里叹息,萧湛跟她承诺过,此生只宛姐儿一人,她当然愿意相信女婿。 可那时候承诺的人如今已变成了三皇子,堂堂皇子之尊,还能继续守着女儿一人吗? 梅雪娘不确定。 第37章 望着女儿娇艳的脸孔,梅雪娘有心想说,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罢了,再等等看。说不定萧湛会信守诺言呢? 虽然明知可能性很小,但她总觉得萧湛对女儿不一样,或许他会信守承诺。 没一会,萧湛回来了,江令宛与梅雪娘、小阿宝迎出去,见萧湛身穿皇子蟒袍,贵气逼人,梅雪娘拉着小阿宝赶紧上前欲行大礼。 萧湛避开了:「岳母,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客气。」 他冲小阿宝招手,小阿宝就吭哧吭哧地从地上爬起来,牵了萧湛的手,奶声奶气叫:「姐夫,小阿宝很乖,听娘的话了,姐夫要说话算话,明年春狩带小阿宝一起去。」 萧湛摸摸他头,淡笑道:「好,如果姐姐答应,那明年一定带小阿宝去。」 小阿宝立马松了他手,蹬蹬蹬跑去找姐姐,抱着姐姐的腿要姐姐答应。 萧湛站在旁边笑,场面十分温馨。 梅雪娘悬着的心就松了下来,女婿还跟从前一样,对女儿好,她就放心了。 几人刚进了屋,肖公公来传旨,洪文帝把豫王府赐给萧湛做皇子府了。 肖公公满面笑容给萧湛道喜:「内务府与工部即日便动工修缮,皇上令他们两个月之内把三皇子府修好,两个月后,三皇子乔迁,不知奴才能否讨一杯水酒?」 萧湛点头:「届时我给公公送请柬。」 「好,那奴才这就把乔迁之礼备着了。」 肖公公笑呵呵地走了,梅雪娘又惊又喜:「真没想到,皇上竟然把豫王府赐给殿下了。」 江令宛也没想到,毕竟豫王府是洪文帝做皇子时候的潜邸,洪文帝登基后,豫王府就曾大肆修缮过一次,这些年虽然没有住人,但皇帝潜邸岂能怠慢?一直有专人打理,据说十分精致。 当年几位皇子开府,大皇子很想要豫王府,毕竟意义不一般,可惜洪文帝没有同意,大家便以为洪文帝要把豫王府赐给四皇子,没想到四皇子也没得到。 谁能想到多年之后,这豫王府被赐给昔日的萧湛、如今的三皇子了呢。 这可是真龙潜邸,若说洪文帝没有暗示的意思,谁信呢? 萧湛还是宠辱不惊模样:「到底是一桩喜事,岳母与小阿宝留下来吃午饭吧。」 小阿宝头回出门做客,自然舍不得走,高兴的直喊姐夫最好了。 一时饭毕,梅雪娘打算跟女儿商量玉石铺子的事,柳絮来报,说江伯臣来了。 萧湛刚住进别院,就下令外客一律不见,但江伯臣是江令宛父亲,于情于理都不能将他拒之门外。 梅雪娘倒不觉得有什么:「你去见江大人,正好我歇一会。等他走了,我们娘俩再说话。」 江令宛也不想母亲跟父亲碰面,就道:「好,娘您歇着,我一会就回来。」 江令宛起身去了外间,江伯臣已经在等着了,一见到江令宛他便眉飞色舞,喜不自胜:「臣江伯臣拜见三皇子妃。」 今天大朝会上,女婿与皇上亲自验明正身,他都看得真真的,他江伯臣的女婿的的确确是天潢贵胄,皇子之身。 若不是衙门里有事,大朝会后他就想直接过来找女婿说话了。 等到了衙门,同僚们看他的眼神就变了,原本因为他是萧湛岳父,对他就十分客气,如今这客气中更添了一层尊敬。 一个时辰前,洪文帝下旨,把豫王府赐给三皇子,同僚们看他的眼神就更不一样了。 不等他开口,上官就主动放了他的假,美名其曰是让他来探病,实际上是想让他来投石问路。 真龙潜邸都赐给三皇子了,圣心向着谁,这不是明摆的吗? 摆在眼前的巴结皇储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而这一切,都因为他生了一个好女儿,宛姐儿啊,真真是他的福星。 所以见了江令宛,江伯臣下跪可利索了,没有半分犹豫。 江令宛道:「父亲快起来吧,以后没有外人,就不必行这样大的礼了。」 「哎呀!」江伯臣感动极了,站起身来,满面欣慰,「乖女,你这般体谅心疼为父,为父老怀可慰。我女儿长得好,孝顺懂事,又有福气,如今谁不羡慕为父有这般出色的乖女儿。」 「乖女越是体谅为父,为父更应该遵守规矩。君臣有别,礼不可废。为父身为礼部官员,决不能忽略礼仪,妄自尊大,否则岂不是给三皇子、三皇子妃抹黑?」 江伯臣说的头头是道,江令宛就只是听着,她不回答,江伯臣也浑不在意,只一脸的笑容,说了好一会之后,他话锋一转:「对了,乖女,三皇子呢?他不府中吗?」 江令宛让江伯臣坐:「在府中,我已让柳絮去请殿下了。」 「我女儿就是乖巧,不等为父开口就去请殿下了。」 江伯臣又是好一通夸赞。 然而江令宛是去让柳絮把小阿宝带走,免得小阿宝跟江伯臣撞上了。 小阿宝的确是父亲的骨血,除了眼睛像她、像母亲,其他地方跟父亲几乎一模一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小阿宝是谁的孩子。 母亲跟小阿宝生活的很好,江令宛不希望父亲打扰他们的生活。 然而事与愿违,柳絮去练功房去找萧湛与小阿宝时,两人没在那,听说两人去园子里摘花去了,没等柳絮到园子里呢,萧湛跟小阿宝就回来了。 「姐姐、姐姐!」 三岁的男娃正是活泼好动、精力旺盛的时候,跑起来步子蹬蹬蹬响,还没进门就笑呵呵地喊姐姐。 「姐姐,我给你跟娘一人摘了一朵花,可漂亮了!」 小阿宝跑了进来,扑进姐姐怀里,小胖手捏着花,举得高高的,给姐姐看。 冷不丁一个白胖男娃跑进来,江伯臣很惊诧,听男娃叫江令宛姐姐,看着约莫三岁的样子,他一算时间便猜到这孩子八成就是当年梅雪娘肚子里的那一个。 说实话,他也想过,当年梅雪娘极有可能没背叛他,那孩子就是他骨血。但是他总怕有万一,毕竟男人被戴绿帽子给别的野男人养孽种,这事他不能忍。 本着宁可错杀,也不能冒险的想法,他想尽办法逼梅雪娘堕胎。 第38章 他偶尔也想过去看看梅雪娘,看看这孩子像不像他,但很快就打消了念头。 他又不是没儿子! 杰哥儿是他一手养大的,虽然之前犯过糊涂,但知错就改,对他这个父亲恭敬的很,他有杰哥儿就足够了。 所以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就被他抛到一边。 今天猛然见着了,他忽然动了想认真看看这孩子的心思。 不想江令宛搂着那孩子,让他趴她怀里,不让他转头,他看不着那孩子的脸。 正想开口问,不料萧湛开口说话了:「岳父既然有事,便与我到书房说话吧。」 萧湛说完就走,江伯臣只能跟上去。 他来找萧湛本就没有正事,就是来表个忠心,说了一小会话,他就走了。 人出了萧湛别院大门,却没回家,到棉花胡同那里等着去了,路上叫了一个乞丐,耳语几句,给乞丐一点碎银子。 乞丐点头哈腰,连连答应。 等了小半个时辰,梅雪娘的马车果然回来了,江伯臣便冲乞丐使了个眼色,乞丐得令,就朝马车前面冲,哐当一下被撞倒,捂着腿哀呼:「哎呦,哎呦,我的腿,我的腿。」 马车在家门口撞了人,梅雪娘撩了帘子下车,她先下来了。 梅雪娘穿着一袭葱绿裙,面容优雅而素净,哪怕撞了人,也不见任何的慌张。 马车里有孩童的声音:「娘,阿宝也要下车。」 江伯臣赶紧朝车门那里看,只见一个身穿宝蓝色对襟小衫的男童扭着身子要奶娘抱,正是他方才在女儿家里看到的那个男娃。 奶娘抱了男娃,转过身来,男娃的样子就出现在他眼帘。 这孩子…… 江伯臣身子一震,这孩子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像极了梅雪娘,可鼻子嘴,脸型、耳朵,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这是他的儿! 他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儿,跟他太像了。相较于江令媛、江令宛、江令杰,这个儿子跟他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说不是他的儿,都没人信。 本来江伯臣只是想看看,可如今看到了,想法就变了。 这个孩子跟他这么像,怎么能流落在外头?必须得养在他身边啊! 不行,他今天得把孩子抱回去,亲自教养。 江伯臣脚一抬,就要找梅雪娘要孩子。 梅雪娘已经看了那乞丐,只是擦伤,没有大问题。 本来进了巷子,马车就行驶得很快,几乎快停了,所以那乞丐并不是撞上,而是跌到地上摔伤的。 梅雪娘陪了钱,让乞丐自去看伤,牵了小阿宝的手,正想回家,身后一个突兀的声音把她叫住了。 「梅氏!你要把我儿子带去哪儿?」 梅雪娘没回头,把小阿宝交给奶娘,让她抱孩子进去,这才转了身,跟江伯臣说话。 「如果我没有记错,江大人的儿子是叫江令杰,江大人要找儿子,自然该去应该去的地方,我这里没有。」 刚才听女儿说,江伯臣跟小阿宝撞见了,虽未瞧分明,但他那样子看着像动了心思的。梅雪娘便有心理准备,猜到他会上门,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那么刚才的乞丐,必然也是他的手笔了。 梅雪娘神色淡淡的,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十分担心,而且还叫他江大人,仿佛他们是陌生人一样,江伯臣不知怎地就觉得很窝火:「你装什么蒜?我说的是小阿宝,他是我的儿子,我今天是来将他带走的。」 「江大人说错了,小阿宝是我的孩子,跟江大人没有关系。」梅雪娘不慌不忙,不急不躁,「江大人今天来找我要孩子,宛姐儿知道吗?」 宛姐儿当然不知道! 宛姐儿不仅不知道,而且不赞同,从她刚才按着孩子不让他看到脸就能猜出来了。 江伯臣心里的火瞬间偃旗息鼓了。 女儿是萧家五奶奶时,他就得攀着她,如今女儿成了堂堂皇子妃,他更该好好巴着了。 没跟宛姐儿打招呼,就跑来抢孩子,若梅雪娘找宛姐儿告状,对他来说还真是一桩麻烦。 江伯臣一声冷哼:「梅氏,你休要得意,我告诉你,儿子我迟早是要带回去的。今天我先不与你纠缠,待过两日,我与宛姐儿说过了,再来把孩子抱走。」 不管女儿是要钱也好,还是要其他东西也罢,只要她同意让他带走小阿宝,他统统答应。 总之,他的儿子,他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杜妈妈忧心忡忡,儿子女儿都是夫人的命,她了解夫人,她绝不会舍得把孩子送回去的。 其实当年的事,是个误会。 杜妈妈想了想,道:「夫人,您之所以跟大老爷和离,是因为乔姨娘从中作梗,所以大老爷才会怀疑小少爷不是他的骨血。如今大老爷见着了小少爷,这误会解开了,不如……」 「不可能。」梅雪娘摇了摇头,「自打和离那一刻起,我就从未想过回头。」 杜妈妈叹气:「若是那年上香,没遇到那个歹人就好了,若不是他夜里闯进寺庙,乔姨娘又怎么会有借口攻击您呢?」 梅雪娘却跟杜妈妈有完全不一样的看法,她倒要谢谢那个歹人,若不是他,她又怎么能彻底看清江伯臣的嘴脸呢? 现在和离了,她得了自由身,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知道多自在悠闲。 只是,当年那人离开时,留下一块玉佩,说她日后有难,可去浙江找穆先生,那块玉佩就是信物。 那是上好羊脂玉,雕工精湛,与前朝玉雕大师穆书谈老先生一脉相承。 在玉雕界,谁不知穆家呢? 第39章 可惜穆家得罪先帝,所有会玉雕男子俱被满门斩首,只留下不会雕玉的妇孺与嗷嗷待哺的婴孩。先帝下旨,穆氏一门,永世不可进入玉雕行当,违者当斩。 自那以后,穆氏的雕技便从世上消失了。 很多人想找到《穆氏玉经》可惜一直没找到。 梅雪娘年幼之时,也曾经想过,后来一直没找到。 那人留下的玉佩,竟然是穆家的雕技,而且那玉佩花色很新,是当时最流行的,绝不是穆家前人之作。 那人一身血污,蒙了脸,并未伤害她们分毫。 梅雪娘本能觉得那人不是坏人,而且,她有感觉,那人八成是穆氏传人。那玉佩她想丢掉,却又怕被人发现惹来祸端,便从江家带了出来,藏在床底。 她希望那件事也如玉佩一样永远藏在床底,至于那个穆家子弟,梅雪娘想起来便觉得叹息,如果穆家没被抄家,那人或许能成一代玉雕大家吧。 念头一闪而逝,小阿宝咯咯笑着冲她招手:「娘,你看,桑葚熟了,我要去摘桑葚。」 梅雪娘住在棉花胡同第二家,第一家原本住的邻居半年前搬走了,把钥匙交给梅雪娘,请她帮忙看着屋子。 他们家种了各式果树,隔一段时间就有果子成熟,上个月是樱桃,这个月是桑葚。 梅雪娘就抱着小阿宝到隔壁去,到门口发现院门开着,进去一看,隔壁太太回来了,带着丫鬟,旁边站了一个三十七八岁的陌生男子。 梅雪娘正要避回去,隔壁太太已经满脸堆笑地过来打招呼了:「梅夫人,有人要租我家的屋子,我正打算谈妥了去找你呢。多谢你替我照看屋子,还帮我家里都打扫了。」 隔壁太太捏了捏小阿宝的手,让娘俩去摘桑葚:「不必客气,想摘多少就摘多少,我让小莲帮着摘。」 隔壁太太说完,就去跟那男子介绍屋子去了:「这屋子干净,各色物件齐全,搬进来就能住。靠着东、西大街,出门就能买东西,方便的很。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邻居也好相处,刚才那位梅夫人你知道吧,她可是三皇子妃的母亲。」 隔壁太太房租价格要的高,空了半年都没租出去,好不容易来了个外地人,出手阔绰话不多,男子自称姓穆,是浙江来的生意人。隔壁太太就不想放过这个租客。 她又道:「梅夫人不仅是三皇子妃的生母,还是做生意的一把老手,她开的玲珑玉坊,在京城十分有名。穆先生想做生意,租我这房子准没错,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去问梅夫人,她心地善良,很愿意帮助他人。」 穆先生长了一张清冷消瘦的脸颊,目光平静,相貌出色,乍一看像私塾里的先生,沉稳儒雅;但举手投足间又有商人的精明。 隔壁太太说了这么多,他总算开口了:「这位梅夫人,既是皇子岳母,又怎么会做商人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隔壁太太见他问了,越发卖力了说了起来,「这位梅夫人,是与丈夫和离的……」 穆先生问了个仔仔细细,又问了屋子的价格,并不还价,把屋子定下来了。 隔壁太太满脸笑容,拿了租金买了两盒糕点给梅雪娘送去,这个穆先生本嫌她家屋子小,不愿意租的,后来听她说了与梅雪娘做邻居的种种好处,这才定了下来。 能跟三皇子妃娘家做邻居,他一个外地人,怎么舍得拒绝呢? 这一切梅雪娘都不知道,铺子关门歇业了一个月,第二天要营业,她一下午都在盘货。 第二天,铺子开了门,宾客盈门,一连忙了三天,到第四天才算闲下来。 这天下午,楼下招呼客人的小二来找梅雪娘,说来了个客人,拿了一块玉佩,上面有了裂纹,问能不能修补。 梅雪娘听了便下楼,见客人三十大几岁,一袭文士袍,面容微黑,正是昨天跟隔壁太太租房子的那位客人。 「梅夫人,鄙人姓穆。」男子道,「想请夫人修补家传玉佩。」 梅雪娘从隔壁太太口中听说了,这穆先生已经把隔壁的房子租下了,既然是邻居,便不能当散客对待。 「穆先生请随我来。」 梅雪娘领穆先生进了专门招呼贵客的雅间,请他坐了,吩咐丫鬟上茶,又道:「请先生把玉佩拿出来,我先看看能不能修补。」 梅雪娘气度很娴静,身上丝毫看不出商人的市侩,反而有一种匠人的细致宁静。 穆先生话不多,点了下头,掏出一个小匣子,推到梅雪娘面前。 梅雪娘打开匣子,眸色一凝。 穆先生便知道,她认出来了。 她是玉雕高手,如何能看不出这一块玉佩与他给她的那一块玉佩是同一人所雕呢? 穆先生没说话,梅雪娘也没说话,她甚至神色都没有变,除了打开匣子看到玉佩的瞬间,眼神稍稍停顿之外,其余再无分毫情绪外露。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穆先生暗暗想。 梅雪娘已经把玉佩拿了出来,那玉佩上的确有一道裂痕,玉佩不大,裂痕却不小,若要修补,很不容易。 现在修补玉痕用的都是嵌入法,在裂痕上打磨,雕出一个小凹槽出来,再把准备的好的金线、银线嵌入进去,在裂痕旁边雕出花样,用金线压出花色。 但这块玉很薄,雕工复杂,若用嵌入法在上面雕凹槽,极有可能让玉佩断裂。 梅雪娘思忖一会道:「我技巧不够,没有把握,不能贸然修补。这块玉佩,不宜被人看见,穆先生还是收起来的好。」 他姓穆,又拿着穆氏玉雕,梅雪娘猜他极有可能是穆家后人。 若被有心之人看到了,必会想办法逼迫他交出《穆氏玉经》 穆先生道:「不是夫人技巧不够,而是整个京城能修补此玉佩者,寥寥无几。夫人不能不能修,是没有掌握技法。」 「这玉佩是我所雕,我亦会修补,只是没有工具。所以想借夫人雕玉室一用,不知可否?」 他果然是穆家传人。 梅雪娘不想惹麻烦。 穆先生又道:「昔年多亏夫人相救,某侥幸活命。某想报恩,但夫人并不缺什么,所以某想以补玉之技相报。夫人不必担心,此修补技法是某悉心研究所得,与穆氏雕技不同,旁人见了,绝不会联想到穆家。夫人可放心使用。」 听了这话,梅雪娘眉眼不动,素净如白玉兰的脸上,双目柔和而冷静:「从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并没有救先生,是先生自救罢了。」 并不是她救了他,而是他为活命,闯进寺庙劫持她,在她房中藏了大半夜。 所以,梅雪娘不觉得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 第40章 穆先生听懂了她的意思:「夫人没有主动救我,但我的确是因夫人才逃过一劫。又因为我,致使夫人与夫家和离。某心存感激,此次来,是为了夫人,也是为了我自己。」 「这补玉技法,我不可能在人前使用的,就此埋没,我觉得很可惜。既然夫人不愿意,那某再去寻旁人吧。」 穆先生拱拱手,转身要走。 「等等。」梅雪娘叫住了他,「先生教我吧,我愿意学。」 若是不学,他去找了旁人,极有可能会暴露穆家人的身份,他今天来过这里,又住在她家隔壁,若被有心人利用,来攻讦女儿女婿,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旁人学了此修补之法,便会抢走客源。 梅雪娘自己醉心于玉雕,这样好的修补之技,她是想学的。 综合考虑之后,她还是决定跟穆先生学。 穆先生转身道:「此法共分十五种,不单单修补小件,还有大件,我会在棉花胡同住半个月,一天教夫人一种,教完就走。」 梅雪娘点头:「请先生随我到玉雕室来。」 …… 自打那天看到小阿宝之后,江伯臣一心想着要把儿子要回去。 他知道梅雪娘不给,就派了个人,每天守在玲珑玉坊,然后他就知道最近这几天以来,每天中午过后,都会有一个男人玲珑玉坊,一待就是一下午。 江伯臣听了,登时火冒三丈,亲自到玲珑玉坊对面的茶楼上守着,果然看到那个男人来了,他熟门熟路的,进了玲珑玉坊,连招呼都不用打,径直进了后院。 梅雪娘这个贱人,果然是有野男人了! 江伯臣怒火滔天,从二楼下来了,直奔玲珑玉坊而去,快走到门口,他猛然又定住。 不行,就这么去捉奸,便宜了这个贱人! 她不是标榜自己多么清高吗?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清白的吗?她不是装无辜让女儿不分青红皂白就站在她那边吗? 好,他就在女儿面前撕开她的脸皮,让宛姐儿看清楚她内里究竟是何样的人! 看看她还有什么资格摆着那张清高的脸?还有什么资格霸着儿子不放手! 江伯臣铁青着脸上了马车,喝道:「速速去三皇子别院!」 车夫不敢耽误,飞速而去,心里却在嘀咕,你都跟人和离了,还不许人找下家,未免管得也太宽了? 等到了萧家别院门前,江伯臣又不急了,他坐在马车里思忖,宛姐儿一向偏她母亲,若是现在跟宛姐儿说,说不定这丫头会提前去通风报信。 看来得想个主意才是。 江伯臣想了一会,心里有了主意,跳下马车,就火烧火燎地去见江令宛了。 「宛姐儿,不好了,你娘,梅氏晕倒了。」 江伯臣进门就嚎:「我跟同僚在对面茶楼喝茶呢,就看到大夫急匆匆到玲珑玉坊去了,听说是老板晕倒了,也不知真假,我想进去,那些人不给进,你快去看看。」 江令宛吓了一跳,立马跟江伯臣一起去玲珑玉坊了。 等上了马车,她意识到不对劲了:「父亲,到底怎么回事?」 乍一听到母亲晕倒了,她本能就是先去看母亲,这会子想,母亲晕倒,绝不会是父亲来通知。 江伯臣没想到女儿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搓搓手,尴尬地咳了两声:「你母亲的确没事,我带你去玲珑玉坊,是有别的事。」 江令宛悬着的心放下来,知道他的目的了,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小阿宝的事。 那天小阿宝撞见父亲,她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父亲说吧,究竟想做什么?」 「乖女!你误会为父了,不是我想做什么,是梅氏。」江伯臣一声长叹,「她竟然与人私会,就在玲珑玉坊,我亲眼所见。」 「你不是总怪我冤枉了她吗?今天我就带你去看看,我究竟有没有冤枉她。」 江令宛神色复杂地看着江伯臣,觉得他简直是疯了,竟然编造这样的谎言。 看女儿一点都不信他,江伯臣那个委屈啊,眼睛都红了:「你不信我吗?这么大的事,我难道会骗你吗?你还是我的乖女儿吗?我这就带你去看看,让你亲眼看看看梅雪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江伯臣气坏了,胸口起伏得厉害,到了玲珑玉坊,他跳下马车就朝里头闯。 店小二本想拦着,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江令宛,忙上前来行礼:「小姐……三皇子妃……」 江令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跟着,也去了后院。 后院三间瓦房,大门紧闭,门口守着一个丫鬟,见江伯臣来了,赶紧迎上去,被江伯臣一脚踹开了。 「梅雪娘!出来!」他啪啪啪拍着门,声音吼得震天响,「我知道你在里头,少装蒜,你敢偷人,不敢让女儿知道吗?」 被踹倒的丫鬟要说话,被江令宛制止了。 这间屋子是母亲的玉雕室,父亲但凡关心母亲一点,就知道母亲绝不会在这里干出他想的那种事。 不过他自以为是惯了。 江令宛并不打算提醒他,毕竟他这次被打脸了,丢了颜面,才不会继续来纠缠母亲。 「吱呀」一声,门开了。 梅雪娘没想到江令宛也在,她平静的脸上闪过一抹异样,刚才江伯臣喊得那句话她听到了。 前夫当着女儿的面,说这种混账话,她雪白的脸孔上含着怒色,又很快隐没,恢复了一贯的素净沉稳:「不知江大人来,所为何事?」 「你少装蒜!」 江伯臣一声冷哼,进了屋。 这是三间瓦房,中间是明堂,左右两边是起居室,只不过这明堂摆放了很多玉石玉料,江伯臣稍微动一下脑子,就能发现问题。 第41章 但是他的目光被明堂衣架上的男人外衣给吸引住了目光,他指着那衣服跳脚:「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梅雪娘,你知不知耻!丢不丢人!」 他转头看向江令宛,像斗胜的大公鸡那样趾高气扬:「你看看,宛姐儿,这屋里有男人衣裳,我冤枉她了吗?啊?」 衣架上有男人衣裳,也有女人的,而且有的还不是梅雪娘的,但江伯臣哪有心思去想那些呢? 他自以为抓到了把柄了,他要让梅雪娘丢人! 「我是相信你的!梅氏!我一直以为是我误会了你,冤枉了你,所以我心里很愧疚。所以我没有把小阿宝要回去,不是我不想要,而是我看你一个女人可怜,我想着到底是我错怪你了,所以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 「我甚至想过,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过去了,我是男人,不该与你计较,该有宽大的胸怀,把你们母子接回来。」 「我想过原谅你的,想过重新接纳你的,可是你呢?你干出这样的事!」 「实在令人失望!」 他声色俱厉,痛心疾首,仿佛梅雪娘是十恶不赦之人,而他受她蒙蔽,被她欺骗,一片好心被辜负。 就在他说得慷慨激昂、唾沫飞溅之时,里间帘子一动,出来四个一脸呆怔的人。 前面是一男一女,比江令宛大不了多少,后面两个男人,一个三十七八岁,一个五六十岁,都穿着围裙,头戴防尘帽子,手中拿着极小的铲子、锉刀。 他们被江伯臣这一番表演惊呆了,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江伯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懵了! 这是怎么个情况? 他一把将那四个人推开,里间摆放着座椅,桌子上放置着许多玉雕,大大小小都有,各式雕玉的器具都有,并不怎么整洁,空气中还有细碎的灰尘。 什么捉奸,什么私会男人,连影都没有的事。 那个男人是梅雪娘的学徒吧? 刚才江伯臣叫嚣得多厉害,这会子就有多丢人。 屋子里的人都盯着他看,神色格外复杂,江伯臣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梅雪娘声音淡淡的:「江大人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请离开吧,我们还要雕玉,无法招待。」 江伯臣连看都不敢再看梅雪娘一眼,灰溜溜地离开了。 江令宛就笑,母亲的战斗力还是那么强,父亲不过是跳梁小丑,都和离了还想找麻烦,真是自取其辱。 梅雪娘却觉得这种事情惊动女儿很不好,她道:「走吧,我们去说话。」 穆先生目光在梅雪娘背影上停留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江令宛也发现那个穆先生了,脸很生,她不认得,但来跟母亲学习玉雕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她都习惯了。 所以她没多想。 梅雪娘也想着穆先生再过几天就走了,以后两人也不会有交集,便也没跟江令宛提这个事。 两人说起下个月冯老收弟子的事。 之前江令宛元宵夜宴射灯,得了洪文帝的恩赐,江令宛就说想要跟冯老学习。 洪文帝准了之后,江令宛去拜见冯老,冯老说他不收女弟子,便欠江令宛一回。以后江令宛举荐男子过来,不管是谁,他都接受。 江令宛就想让小阿宝拜到冯老门下。 梅雪娘却觉得小阿宝太小了:「再过三年,还不知冯老还收不收,不如让你欢哥儿弟弟去,你四婶很疼你,欢哥儿也把你当亲姐姐,合该报答他们一回。」 江令宛想想也觉得好,欢哥儿都快八岁了,这个时候拜师正好。 「等过几天,我下个帖子请四婶来,亲自跟她说。」 这边母女俩说着话,那边江伯臣已经回到了江家,才进家门,江大有就急匆匆地来报:「老爷,大皇子来了。」 江伯臣刚丢了脸,心中烦闷,一听大皇子来了,心头一凉,也顾不得想梅雪娘的事了。 这大皇子跟他相克,回回他碰到大皇子就没好事。 上次宛姐儿跟萧湛刚定亲,江家喜事盈门,大皇子弄了江令媛来,惹出大祸。要不是他贤婿帮衬,他官都要丢了。 这一次,贤婿成了三皇子,是大皇子夺嫡最强有力的对手,大皇子来非奸即盗。 江伯臣本能觉得不太好,到门口迎接了大皇子,见大皇子旁边又是一辆马车,他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 「微臣江伯臣参见大皇子,殿下万福金安。」 大皇子面带笑容道:「江大人,请起。本皇子今日过来,是给江大人道喜来的。江大人与乔氏本是恩爱夫妻,后因误会分开,乔氏屈居妾氏之位,如今真相大白,乔氏恢复正身,便能与江大人夫妻团聚了,实在可喜可贺。」 大皇子话音一落,乔姨娘就从马车上下来了。 江伯臣与乔姨娘多年未见,早将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时见乔姨娘从大皇子的马车上下来,江伯臣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爷!」 乔姨娘泫然欲泣:「妾身以为终身都见不到老爷了。」 乔姨娘在田庄待了四年,容颜憔悴,皮肤枯黄,哪还有半分昔日的风姿? 这美人垂泪的样子以前她做出来是梨花一枝春带雨,我见犹怜,现在就成了猪屁股上的两点水,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要膈应就有多膈应。 江伯臣觉得扎眼,赶紧把眼睛移开了。 乔姨娘:…… 乔姨娘愣了一下之后,哭得更伤心了:「老爷,妾身与您多年未见,您不思念妾身吗?」 她是精心化了妆的,这样一哭,妆容都花了,简直惨不忍睹。 第42章 对着这样一张脸,江伯臣无法违心地说思念,更不想让人进屋,他觉得还是田庄更适合乔姨娘。 大皇子却道:「江大人,乔氏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从前为了你的官声,委屈做妾,后来这事都闹到圣上面前去了,怎么,你还想以妻做妾,违乱纲常吗?」 「再者,下个月冯老就要招收弟子了,冯老从不收庶出,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莫非江大人半点不替令公子考虑?」 这话真是戳中了江伯臣的心事。 他的确想让乔姨娘恢复原来的正妻身份,但他只想恢复身份,不想把人接回来,毕竟他也不能不顾忌女儿的想法。 可大皇子把人送回来了,还把皇上抬了出来,他再不乐意,也得捏着鼻子让人进门。 「多谢殿下把内子送回来。」江伯臣拱了拱手,转头吩咐江大有,「把乔姨娘领到内院去。」 大皇子见他收下乔姨娘了,便道:「江大人不必客气,去岁宁轩陷害本皇子,多亏乔氏拿出关键证据,本皇子才能洗刷冤情。本皇子不仅送乔氏回来,还准备举荐令公子江令杰给冯老,下个月冯老招弟子,有本皇子做保,令公子第一关总是可以进的。」 这是天大的好事呀。 但江伯臣却知道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客客气气道:「多谢殿下,犬子拜师一事,三皇子那边……」 「江大人先别忙着拒绝。」 大皇子既然来,就已经把江家的底细摸清了。江令宛跟萧湛手里的确有举荐名额,但江令宛跟江令杰不是一母所生,她手里有再多的名额,也不会给江令杰用的。 大皇子目光一闪,微笑道:「本殿下知道江大人的女儿是三皇子妃,江大人不妨先问问三皇子妃,如果她答应了,就当本皇子没来过。如果她没答应,江大人难道不替令公子多筹谋一二吗?多留一条后路,又有何妨?」 江伯臣抿了抿唇,到底没再拒绝。 因为江令宛不想帮江令杰,他是知道的,但凡有一分可能,他都不想站到大皇子那边。 但万一女儿真拒绝了呢? 他总要替儿子筹谋一二的。 江伯臣考虑了两天,去找江令宛。 上次捉奸,才过了几天,换做旁人羞也要羞死了,但江伯臣是何许人?功名利禄面前,脸皮算什么东西?能吃吗?能喝吗? 不能! 所以脸皮哪有富贵荣华重要? 见了江令宛,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脸亲切地请安:「乖女,你做了皇子妃,地位高了,但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多了。为父没什么能帮你的,给你备了一点银票,足足五千两,留你打赏下人。」 柳絮拧了拧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竹枝眨了眨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大老爷来找三皇子妃,还主动送银子,绝对有所求。夫人前天还给三皇子妃一万两呢,就怕三皇子妃手头紧。 大老爷区区五千两就想要我们主子办事,抠,太抠了! 「呵呵。」江令宛仿佛没看到丫鬟的眉来眼去,她扯了扯唇,笑着说,「父亲真疼我,怕我没钱花,特意给我送。其实这几天,来找我的人太多了。今年冯老收弟子,我们殿下有三个举荐名额,我有一个直接拜师名额,所以来求殿下的人很多。基本都是三万两、五万两地朝我们这里送,我怕给殿下惹麻烦,都送回去了。」 「我其实不缺钱,我的嫁妆父亲也是知道的。但父亲疼我,五千两也是钱,我不嫌弃。」 江令宛笑呵呵地接了银票,交给竹枝收着。 竹枝笑眯眯的,心想,这回大老爷必定知难而退,不敢开口了吧。 然而她低估了江伯臣的脸皮。 江伯臣一脸慈爱的笑容,欣慰道:「乖女做的极对,冯老的名额难得,怎么能以金钱来衡量?更不该给外面那些人。这么好的机会,就该给我们自家人才对。你弟弟杰哥儿年岁正合适,你直接拜师的名额如此难得,不给弟弟,难道还能给了旁人?呵呵,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给别人的嘛?呵呵,呵呵,呵呵呵。」 江伯臣笑容可掬地看着江令宛,江令宛也一脸的笑,气氛特别好,江伯臣觉得这事一定成了。 江令宛淡笑道:「我其实是不想给的,但我若是不给,父亲怕就要接了大皇子的橄榄枝了。」 江伯臣笑容一僵,嘴角翕翕,过一会反应了过来:「你这孩子,怎能如此怀疑为父?你是我女儿,三皇子是我的好贤婿,我怎么会接受大皇子的招揽?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江伯臣生气了,觉得自己人格受到了侮辱,用痛心疾首的目光看着江令宛:「宛姐儿,你就是这样想为父的吗?枉为父最疼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面上越镇定,他心里越慌乱。 不能慌,不能急,稳住,一定不能让宛姐儿看出端倪。 理要直,气要壮,不能心虚,一心虚就完了。 江令宛表情不变,依然带着笑:「这么说,是我冤枉父亲了?」 「那当然!」江伯臣义正辞严。 「这么说,不管发生什么事,父亲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跟三殿下这边,不会朝三慕四?」 「那当然!」江伯臣斩钉截铁。 「这么说,就算我跟殿下不举荐江令杰,父亲也不会怪我?」 「那当然!」江伯臣坚定不移。 呃! 最后一句「那当然」出口,江伯臣呆住了。 苍天呀,大地呀,他怎么这么蠢呀,江令宛挖了坑,哄着他朝下跳,他怎么就真的跳了呀。 从萧家别院出来,江伯臣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一脸阴沉地回了家,他想明白了,大皇子说的没错,江令宛是不会帮江令杰的。 他不能不替儿子筹谋。 江伯臣写了一封信,交给江大有:「天黑之后,送到大皇子府,注意,不要被人看见。」 江大有接着信,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第43章 老爷啊老爷,您忘了之前跟三小姐作对的下场了吗? 您忘记之前啪啪啪打脸的清脆响声了吗? 您忘记…… 「下去!」 江伯臣被盯得恼羞成怒,一声厉喝。 江大有偃旗息鼓状:「是。」 …… 四月春末夏初,天气不冷不热,舒适宜人,傍晚余辉横照,霞光漫天。 萧湛跟江令宛在院内散步,说起江伯臣的事:「大皇子没安好心,他接近大老爷,必然是要对付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计谋得逞的。」 萧湛笑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将计就计。」 江令宛道:「明日过后,我就行动。」 当夜,江伯臣收到大皇子的回信,两人初步达成共识。 次日中午,江令宛坐上马车,在礼部门口等着,江伯臣一下衙门,就被她逮住了。 江伯臣昨天刚做了脚踏两只船的事,今天见了江令宛难免有些心虚,上了马车,满脸笑容:「乖女,你来找为父是为了什么事啊?」 「当然是想请父亲看戏,看一场大戏。」 江伯臣很懵,江令宛却一脸悠闲,马车出了京城,直奔田庄而去。 江伯臣看着越来越熟悉,这不是江家田庄吗?之前乔姨娘一直住在这里,江令杰上次因为作弊,也被送到这里住了一段时间,还是他亲自接回去的呢? 江令宛把他领到这里来做什么? 马车停得远远的,避开大路,江令宛让江伯臣等着,没等一会,田庄上来了一辆马车,下来一个人,是江令杰。 江伯臣皱眉,杰哥儿?他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江令宛冷笑,来做什么?自然是来见他的亲生父亲陈京生。 当年乔姨娘上香走失,也只有父亲会傻乎乎地相信她是因为遇到歹人,掉下山崖,失去记忆,在山崖下的小村庄生活了几年。 其实所谓的走失,不过是乔姨娘与表哥陈京生演的一场戏。 乔姨娘与表哥陈京生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她根本不想嫁给父亲。 但乔家人见父亲孬好是个侯府公子,比做小本生意陈京生有前途多了,就不顾乔姨娘的反抗,同意了江家的提亲。 乔姨娘嫁到江家,心里却惦记着陈京生,两人一直有书信往来,终于有一天,两人决定私奔。 那些拦路抢劫的强盗,是陈京生找来的。趁着强盗打晕父亲,陈京生跟乔姨娘跑了,一路南下去了苏杭,从此天高地阔,双宿双飞,好不快活。 可惜好景不长,两人的盘缠很快用完了,陈京生一直做生意,一直亏,把乔姨娘带走的首饰都当了,两人日子越来越窘迫。 乔姨娘受不了了,开始想念在江家衣食无忧,呼奴唤婢侯府少奶奶的日子。 所以她丢下陈京生,回到了京城,先联系上乔家人,然后到山崖底下的小村庄找了个农妇,给她银子,请她跟着一起演戏,说乔姨娘一直在她家生活。 就这样骗过了江伯臣。 然后乔姨娘发现自己怀孕了。 孩子不是江伯臣的,是她表哥陈京生的,生下来就是江令杰。 她当然不会说出真相,毕竟江令杰是江伯臣唯一的儿子,以后侯府的爵位都是她儿子的。 她一切都打算的很好,可天算不如人算,四年前,梅雪娘怀孕了。 为了阻止梅雪娘生下这一胎,她就污蔑梅雪娘与人有染,本想趁梅雪娘堕胎时来个一尸两命,不想事情败露,她被撵到田庄来了。 她在田庄生活了四年,半年前,陈京生找到了她。 十年未见,陈京生已不是昔日那个落魄穷鬼了,他生财有道,小有资产,最关键的是,这些年,他一直未娶,一心一意寻找乔姨娘。 哪怕乔姨娘回来找江伯臣他也不怪她。 相较于江伯臣的翻脸无情,表哥陈京生的痴心是那么难得,乔姨娘被感动了,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让陈京生在田庄住下,就说是自己的远房表亲,让江令杰跟陈京生父子相认。 她要想办法让江令杰继承侯府爵位,等江伯臣一死,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团圆了。 江伯臣在银钱上把江令杰管得很严,但陈京生很舍得给江令杰花钱,之前作弊买文章的钱就是陈京生给他的。 所以江令杰时常会到田庄上来找陈京生。 江令杰进去一会后,江令宛让江伯臣下车:「走吧,父亲,您不是一直怪我不帮江令杰吗?待会你就知道原因了。」 江伯臣知道江令宛不会无的放矢,他下了车,直奔田庄小院而去。 乔姨娘在这里住了四年,小院上下人等早被她收买了,看到江伯臣来了,守门的婆子当即就要去通风报信,她拔腿就朝里跑,被柳絮一脚踢倒,按在地上堵住了嘴。 到了此刻,江伯臣若再意识不到问题那他就是傻的了。 他落了脸色,快步朝正房走,到了门口,就听到屋里有江令杰欢快的声音:「……大皇子已经答应把我举荐给冯老了,下个月过了考试,我便是冯老的门生,前程可期。」 江伯臣脸色大变! 他跟大皇子之间的事是辛秘,他只告诉了江令杰,还再三叮嘱要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江令杰郑重其事地答应了,说一定不说出去。 没想到一转脸他就说了出去,还被江令宛听到了。 第44章 江伯臣顾不得生气,先去看江令宛,张嘴就要解释:「宛……」 「嘘!」江令宛拦住他,不许他开口。 江伯臣便住了口,内心一片慌乱。 此时,屋内有一个年长男人的温和声音响起:「好孩子,我知道你一定能行,我儿天资聪颖,以前是被江伯臣耽误了,以后有名师指点,何愁不能金榜题名?」 男人的声音充满了自得与骄傲。 江令杰含笑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也要多亏了爹给我请了老儒补习功课,否则我哪能进步这么快?爹,您放心,以后儿子有了出息,一定好好孝顺您。」 江令杰嘴甜,屋内的气氛特别好。 江伯臣不敢置信,仿佛隆冬腊月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爹! 江令杰在屋里,口口声声叫另外一个男人爹! 他竟然不知,乔姨娘竟然在田庄上养了一个野男人,连他儿子的都被收买了,口口声声叫别的男人爹。 「江令杰!」 江伯臣一声怒喝,砰一声踹开了门:「你这个小畜生,老子生你养你教导你,你竟然叫别的男人爹!」 乔姨娘这个贱人,竟然敢背着他偷人,他先收拾了这个野男人,再回去好好收拾乔姨娘。 门骤然被踢开,屋内的人一惊,本能地抬起头来。 此时正值傍晚,四月的晚霞明亮而耀眼,斜斜地照进了屋,照在屋里那两个人的脸上。 一大一小,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模一样的两张脸。 江伯臣脑中「轰」的一声,心头的血直往上涌,耳朵里嗡嗡响,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精心教养、呵护备至、养在身边的好儿子是别人的种! 他江伯臣被带了绿帽子,给旁人养孽种养了整整十年。 「你、你、」他瞪着江令杰,手指发抖,浑身发抖,猛然扑过去,掐住了江令杰的脖子,「我掐死你这个贱种!」 「住手,快住手!」陈京生骇然,原本被抓包,心慌意乱,此刻见儿子有危险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上来撕扯江伯臣。 江伯臣本就怒火滔天,被陈京生这样一拉扯,立刻转移目标,去掐陈京生。 他眼珠子瞪得如拳头大,像被激怒的野兽,恨不能把陈京生咬死。 江令杰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抓过条几上的茶壶,重重砸在江伯臣头上。 江伯臣转身回头,满脸青筋,口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朝下淌,他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醒来时他已回到江家,江令宛请了大夫,给他包扎了伤口,让江大有服侍他喝了药。 睁开眼,先看到江令宛,江伯臣满心难堪但却顾不得难堪了,他咬着后槽牙道:「那个贱种跟那个贱人呢?」 他恨死了乔姨娘母子,连名字都不愿意提。 江令宛淡淡道:「都关起来了,连带陈京生,也关了起来。父亲想怎么处置,我不管,只要不闹出事来就成。」 她的意思是希望江伯臣不要闹出大事,免得让旁人有了攻讦她与萧湛的机会,但江伯臣误会了,他以为江令宛是在关心他。 他这个人一向是利字当头,对江令宛有疼爱,但一分真,八分假,此刻听了这暖心的话,竟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 「我知道了。」江伯臣闭上了眼。 若是以前,他必然拉着女儿哭诉,说还是乖女好,还是乖女贴心,关键时刻,还是乖女帮着为父,可此时此刻,他竟然张不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道:「大皇子一直想找你跟三皇子的把柄,他拉拢我也没安好心。为父……一时糊涂,幸好你让为父看清现实。这一次,让为父将计就计吧,看看大皇子要做什么,假装答应,然后再暗中把消息传递给你知道,让他自食其果。」 这倒是几句像样的话。 但江令宛不接受:「不必了,夺嫡的事,风险太大,一着不慎,就会有危险,你只要不跟他们来往就行了。」 免得你上当受骗,拉我跟萧湛下水。 毕竟是她父亲,出了事,她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江伯臣又想错了,他以为江令宛怕他有危险,鼻子又是一酸,再次把眼睛闭上了。 江令宛看他说几句话就闭上眼睛,还以为他头伤得很重,坐了一会后道:「我还有一件事要跟您说,赵爷爷刚才来过了,他说您……最近这半年吃的东西不干净,以后、不能再给我添弟弟妹妹了。」 江伯臣身子一抖,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能给他下药,让他毫无防备的,还能有谁? 当然是他养在身边,悉心呵护,一心为他打算为他筹谋的「好儿子」江令杰啊! 他把亲生的儿子赶出家门,替旁人养了整整十年的孽种,还为了这个孽种跟女儿都翻脸了。 江伯臣那个恨啊。 等江令宛一走,他就让江大有扶他去见乔姨娘、江令杰、陈京生。 要按他的想法,他是想把这三个人活活打死。 但是不行。 女婿是三皇子,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等着他犯错误。他不能留下把柄让人抓。 所以,他给乔姨娘灌了哑药,当着她的面打断了陈京生的腿,把江令杰的脸刮花,然后一辆马车,将这对父子扔了出去。 至于乔姨娘,她刚回到江家,自然不能出事,先将她关起来关几年,合适的时候再让她死。 这事他做得隐秘,但若是有心去查,也不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第45章 大皇子得知事情之后,颇为懊恼,好不容易才找到拉拢江伯臣的机会,又被江令宛给破坏了。 萧湛都没有出手,这个局就被破了,为什么萧湛运气这么好,娶了江令宛这样美丽又凶悍的妻子,他的正妃怎么就…… 大皇子突然又想出一条妙计:「去,叫何良娣来。」 何良娣,何家六小姐何清雅,与何姐四小姐何娉芳一起养在定国公老夫人膝下,与萧湛青梅竹马,老夫人做主,为两人定下婚约。 萧湛为祖母守孝时,他略施小计,把何清雅抢了过来,狠狠打了萧湛的脸。 萧湛失去心上人,从此心灰意冷,无心女色,直到多年后出来一个艳冠京华的大美人宛卿,才再次动了心思。 萧湛的痴心,有目共睹。 他如今固然喜欢江令宛,但对昔日的心上人何清雅,他能半点情分都没有吗? 心心念念爱慕了那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岂能说忘就忘? 去叫何清雅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启禀殿下,何良娣说……」那人踟蹰了一下,「何良娣说她不来。」 大皇子好美色,皇子府里美人多,哪个娘娘不巴望着大皇子多去她们房里。唯有这个何良娣是个例外,她从不主动邀请太子,从不承宠,但府里没有人敢怠慢她,吃穿用度,该有的,她都有。 大皇子被拒绝,倒没生气,他道:「那本皇子去。」 到了何清雅院中,丫鬟如临大敌,一边喊着拜见殿下,一边说良娣娘娘已经歇下了。 大皇子挥挥手,自有人把聒噪的丫鬟拉开。 「都在外面等着。」 大皇子丢下这句话,就进了何良娣的屋。 何良娣是个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屋子里的摆设充满了诗情画意,她本人也生的清柔如水,淡雅似莲。 大皇子进来时,她正在插花,宽大的桌子上放了许多漂亮的花枝,她正修剪花朵搭配,一双玉手洁白无瑕,莲花般秀雅的脸上神色极冷淡。 看到大皇子进来,她像没看见一样,理也不理,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这样清柔婉约,一身诗意的美人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只可惜,她对大皇子极冷,永远板着脸,冷言冷语。 大皇子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她愿意对他笑一笑,他是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情的。 然而现在,大皇子却觉得她的冷淡极好。 正因为她冷,她没有做他的女人,如今他才有机会将她送到萧湛身边去。 「清雅,去岁一场大病,你瘦了许多,如今身子可都养好了吧?」 大皇子风流爱美人,在美人尤其是何清雅这样的美人面前,他一向是能放得下身段的,他的声音很温和,何清雅却恍若未闻。 大皇子并不生气,他道:「萧湛在外面一直未娶,你在我府中守身如玉,我本来都感动了,都想放你出去跟他团聚了,没想到萧湛他竟然变了心,娶了江令宛。」 何清雅继续插花,不理他,秀丽温婉的双眸只看花枝。 大皇子长叹一声:「你大病一场,我看着心疼。好好的一个美人,与其在我府上香消玉殒,不如让你跟萧湛团聚。」 「如今你的身子大好了,我就放心了。下个月萧湛搬进三皇子府,我让正妃带你去,送你们团聚。」 「你太痴心了,我不能不为你的坚持打动,就是铁石心肠也要动容。」 「只可惜萧湛现在已经有了正妃,只能委屈你做侧妃了。」 「不过我相信,你爱的是萧湛这个人,绝不会在乎正妃、侧妃的名分,即便不是侧妃,哪怕是个丫鬟,只要能陪在萧湛身边,我相信你都会愿意的。」 「我知道你不信,但我这回说的是真话。下个月我一定送你到萧湛身边。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好好养身子,好好休息,免得见了萧湛容颜憔悴。」 何清雅至始至终没有抬头,大皇子也不在意,说完就走了。 …… 五月底,三皇子府修缮完成,江令宛跟萧湛去看新家。 这座皇子府是洪文帝做皇子时的潜邸,洪文帝登基后扩建了一次,此次再次扩建修缮后,府邸较从前越发精美了。 三皇子府的内侍大总管是洪文帝钦点的邓安,今儿主子们头回来新家,他点头哈腰地伺候着:「殿下,娘娘,咱们皇子府共分前后两部分,前面是府邸,后面是园子,府邸分三路,左、右、中各是五进的院子,中路是上房。后面园子极大,这会子各色花开得正好。奴才领着主子转转。」 真不愧是洪文帝潜邸,这座府邸气势恢宏,又尚朴去华,一路走来,明廊通脊、雕梁画栋,处处匠心独运。 江令宛心情很好,唇角微扬,明眸中有掩不住的喜悦。 等到了后花园,萧湛顿了顿脚,扫了邓安一眼。 邓安知道三皇子与三皇子妃感情非常好,明白三皇子的意思,便微微一笑退了下去。 他的师父是宫内太监总管肖公公,三皇子开府,不知多少人想要来,师父疼他,才给了他这个美差。 端看两位主子这么甜蜜,他就知道以后这府里糟心的事少,他只要好好奉承三皇子妃,富贵荣华必定少不了。 邓安退下后,萧湛就伸手牵住了江令宛的手:「宛姐儿,我们又回来了。」 江令宛与他对视,眸中流淌着甜蜜温馨。 是啊,他们回来了。 前世,这里是摄政王府,江令宛最风光辉煌的日子就是在这座府邸里度过的,她是说一不二的江娘子、宁国夫人。 掌王府事,地位崇高。 江令宛笑着说:「我一听说皇上把豫王府赏给我们,就想这下好了,我又可以回多福轩住了,院里的葡萄架长势喜人,我最喜欢坐在葡萄藤下看书了。」 萧湛勾唇一笑,眸中都是宠溺:「你要跟我住盈乐堂,多福轩就留给我们的孩子们住吧。等到夏天葡萄熟了,你在回廊下看书,我领着孩子们摘葡萄,好不好?」 江令宛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他说的画面了,夏日的清晨,萧湛带着孩子们在葡萄架下嬉戏,她站在一旁让他们小心点,那画面多美好啊。 第46章 钦天监算了六月二十六是搬家的良道吉日,还有不到一个月,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过了六月十五,她就忙着准备搬家了。 梅雪娘、傅氏帮她买了许多好东西,程静昕跟陆明珠送了乔迁之礼来。 陆明珠送了水晶帘,程静昕送了玉席玉枕头,俱非常贵重。 程静昕打趣道:「下一次送礼,怕就是明珠成亲了吧?」 陆明珠脸一红,美目喜气洋洋,充满期待:「没错,今天我爹进宫面圣去了,明天歇一天,后天凌霄去我家提亲后,我跟他就要定亲了。」 陆明珠满面笑意,掰着手指头算:「大后天宛姐儿乔迁,我跟爹都要来贺喜的,那我跟凌霄定亲至少也得大大后天之后了,我会找人帮着算我跟凌霄的八字,找一个良辰吉日定亲。我爹这次回来,只能待一个月,所以,得趁着这一个月把成亲的日子也定好,省得我爹来回跑。」 陆明珠啰嗦嗦说了一大堆,程静昕跟江令宛只是看着她笑,并不插话。 陆明珠说完了,一只手揽了一个好友,声音里都是幸福:「宛姐儿,静昕,我真的要嫁给凌霄了,真好啊。」 …… 转眼几天过去,到了六月二十六,三皇子府落地,文武百官、几位皇子前来贺喜。 程静昕早早来了,帮江令宛招呼年轻的小姐们。 傅氏帮着招呼官太太。 原本说好会来帮忙的陆明珠,却迟迟没有现身。 江令宛就让人去看看男宾那边怀远侯来了没有,不一会柳絮过来说怀远侯来了。 程静昕抿了嘴笑:「必然是跟凌霄在一起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明珠她一见到凌霄其他事情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聚会陆明珠有几次没来,都是去陪凌霄了。 不一会,大皇子妃、二皇子妃、四皇子妃、长平公主来了,江令宛赶紧出去相迎,只能把陆明珠的事暂时放到一边。 这几位贵客里面,长平公主与江令宛最交好,她最先开口:「三皇嫂,恭祝你跟三皇兄乔迁大喜。」 长平公主送的乔迁之礼是楠木雕花屏风,一面雕着葡萄满架,一面雕刻着童子采花。 葡萄是多子的水果,象征着多子多孙;童子有七八个,有男有女,憨态可掬,意味着孩子多,这屏风雕工精美,用料昂贵,寓意又好,可见长平公主是用了心的。 江令宛很喜欢,跟长平公主道谢。 其次是四皇子妃,她半年才嫁给四皇子,跟江令宛不算特别熟悉,但因为四皇子与萧湛感情好的缘故,她对江令宛挺有好感的。 「三皇嫂,今日你跟三皇子乔迁大喜,我送了两盆石榴树,希望三皇嫂跟三皇兄的日子像石榴一样红红火火。」 大皇子妃跟二皇子妃就想,石榴树有什么好送的啊,未免太寒酸了些。 等人把石榴树抬上来,他们才发现这石榴是玉石雕刻而成,栩栩如生,十分好看。 大皇子妃、二皇子妃眼中闪过羡慕。 这样好的玉雕,得值多少钱啊。 都说四皇子跟萧湛感情好,还真是感情好,这样名贵的东西也舍得送。 二皇子妃心道,幸好她带的东西也不差,否则就要被四皇子比下去了。 今天来送礼,洪文帝都看着呢,她们二皇子府可不能落于人后。 二皇子妃呵呵一笑,亲切地说:「三弟妹,二嫂笨嘴拙舌,手头也紧,没什么好东西,就送你一副画,是前朝赵大家的《秋山幽树图》希望三弟妹不要嫌弃。」 江令宛笑着道谢:「二嫂说哪里话,赵大家的真迹价值千金,我喜欢还不及,多谢二嫂。」 大皇子妃最后才开口:「今儿我跟二弟妹想到一处去了,二弟妹送的是画,我送的是书,前朝大兵法家岳飞的遗作《岳忠武王集》三皇弟文武双全,想来三皇弟一定会喜欢。」 大皇子妃笑眯眯的,看了妯娌们一眼。 二皇子妃、四皇子妃都哑然了,这《岳忠武王集》一出,她们的礼物被比下去了。大皇子跟萧湛可是死对头,大皇子府竟然舍得下这么大的手笔,真是出人意料。 江令宛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萧湛回归皇子身份后,大皇子小动作不断,今天送了这么大的礼,恐怕有后招吧。 大皇子妃笑着扬了声音:「秋雅,把书捧进来。」 大皇子妃话音一落,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丫鬟,她身穿一袭荷花粉的轻纱裙,裙上用极淡的线绣着荷花与蝴蝶,素净的杏仁小脸,纤细柔弱的身材,容貌秀丽,宛若池中白莲。 二皇子妃与长平公主愣了一下,这不是何清雅吗? 虽然多年未见,但她们还是能认出她的。怎么这会子做了未婚少女装扮,还一副丫鬟的模样。 二皇子妃快人快语道:「大皇嫂,你怎么把大皇子的何良娣带来了?」 「这不是何良娣,是我从外头买来的丫鬟,只是长得跟何良娣有些像罢了。」大皇子妃轻笑道,「莫说二弟妹,便是我头一回见了这丫鬟,也差点错认呢。她也姓何,叫秋雅,连名字都跟何良娣很像。」 大皇子妃上前一步,握了江令宛的手,有些愧疚道:「当年我们殿下看中了何良娣,抢了三皇弟的未婚妻,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如今就把秋雅赔给三皇弟,三弟妹不会介意吧?」 三弟妹当然介意啊! 谁不知三弟妹脾气坏,得理不饶人呢。 若是三弟妹当场发火,那就更好了。 她堂堂大嫂来送礼,你三弟妹翻脸与人吵架,怎么说都是你的不是。 大皇子妃盯着江令宛,看她的反应。 江令宛目光一闪,笑道:「我介意又如何,难不成大皇嫂还能把人带回去不成?」 「三弟妹真介意吗?那你未免太小气了些,我们殿下房中不知多少美人,大嫂我从不介意的。」大皇子妃一副很大方的模样,「三弟妹得跟我学着点,别学那些无知妇人,就知道拈酸吃醋,把男人栓在身边,不许丈夫有其他人。这样善妒的女子,怎么配嫁入皇家呢?以后被休,都是自找的,这样的人,我一点也不同情。」 大皇子妃这一句话不仅数落了江令宛,还把江令宛的母亲梅雪娘给嘲讽上了。 第47章 江令宛本来不想跟她一般见识的,但她都把脸伸过来了,她也不好视而不见是不是? 「大皇嫂的意思竟然是让我学你,我可不敢。」 江令宛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见大嫂插手夫家兄弟房中事这样的奇闻。父皇、母后、母妃、甚至皇祖母都没赏人,大皇嫂倒急不可耐地朝我们殿下屋里塞人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不如大皇嫂与我进宫,到父皇母后面前辩驳一二?」 大皇子妃哪是江令宛的对手,一听这话就怂了:「三弟妹说哪里话,我怎么敢朝三皇弟房中塞人,我今儿来是送书,也是送丫鬟的。我也没说要把秋雅放三皇弟房中啊,我只是送给丫鬟给三弟妹使唤罢了。怎么使唤,那不是三弟妹说了算吗?跟房中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江令宛扯了扯嘴角:「这么说,这丫鬟归我了,以后喊打喊杀,是卖是罚,一律归我处置?」 「当然!」大皇子妃心里别提多怄了,还得硬生生挤出笑脸来,「这么漂亮的人,三弟妹也舍得打?」 「那就不劳大皇嫂操心了。」 江令宛微微一笑,目光在何秋清脸上打了个转:「劳烦大皇嫂把这丫鬟的卖身契给我吧。」 大皇子妃心底一哆嗦,差点要晕了。 何清雅是东莞伯家的六小姐、大皇子的良娣,登记在皇家玉牒上的,江令宛一句话,就要将她打成下等人,好狠呐。 何清雅最是清高,她该不会自尊心受辱,恼羞成怒,当着众人的面顶撞她这个大皇子妃,拆穿她,让她下不来台吧? 大皇子妃赶紧去看何清雅。 只见何清雅捧书而立,秀美如莲的脸上,美目微微低垂,神色平静淡雅,与进来时没有两样。 大皇子妃不管她了,赶紧道:「卖身契在家里,我回去拿了就给三弟妹送来。」 宴席结束后,大皇子妃回到家就跟大皇子商量去了:「殿下,这该怎么办?」 他们上哪儿弄何清雅的卖身契? 大皇子倒不甚在意:「无妨,我找人弄。」 凭他的手段,弄一个卖身契,是小事一桩。 不过两个时辰,就弄好了,大皇子妃派个人,送到三皇子府去。 柳絮跟竹枝如临大敌,把何清雅当成一级警戒对象。 人是大皇子妃送来的,这事应该很多人都知道了,极有可能皇上也知道了,所以何清雅不能卖不能打,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否则,自家主子就要落个善妒不能容忍的名声。 这个大皇子妃,忒坏了。 江令宛只是笑了笑,把卖身契交给竹枝,让她收起来,又对柳絮说:「去把秋雅叫过来吧。」 大皇子妃走后,何清雅就被安置到了下人房,她不急不躁十分低调,像个真正的下人一样听话,但她举手投足的气度又活脱脱一个贵族小姐。 到了下人房,她就住下了,收拾好自己的床铺,她就老实地坐着,让人挑不出错。 柳絮到了时候,她正在看书,听说江令宛见她,她就放下书,跟柳絮一起来了。 「秋雅见过三皇子妃。」何清雅很规矩,行了标准的大礼,身姿优美,声音温柔。 江令宛就让她起来:「你可曾读书?」 何清雅轻柔福身:「读过,家道中落之前,读过几年书。」 「那你就到藏书楼打理书籍吧。」江令宛轻描淡写,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何清雅恭敬点头:「是。」 大皇子一直盯着江令宛这边的反应,盯了三天,这里依然没动静。 他呵呵一笑,很是满意。 …… 江令宛却察觉到不对劲,乔迁那天,陆明珠没来,一连三天过去了,她依然没来。 这是从没有的事,她正打算去找陆明珠,陆明珠却来了。 「宛姐儿!」 陆明珠眼眶红了:「凌霄,他不要我了。」 她哽咽说出这句话,两行眼泪落了下来。 她前几天又多高兴,这几天就有多伤心。 自打凌霄答应到她家提亲,她就日盼夜盼,盼着六月能早点到来,盼着她爹能快点回京。 终于盼到这一天,怀远侯陆镇回京了。 陆明珠早在几个月前就把她跟凌霄的事写信告诉陆镇了,等陆镇进宫见了洪文帝回来,她就开门见山说了:「爹,明日凌霄来家中提亲,你不许刁难他。」 陆明珠一向娇蛮,尤其是在他爹面前,谁让她爹位高权重又疼她呢。 从小就有求必应,陆明珠一点也不怕她爹,她甚至连皇帝也不怎么怕的。 对于要跟凌霄定亲这件事,她如今没有羞涩,只有期待,眉宇间都是小姑娘对心上人的维护。 「呵呵,那是当然!」陆镇眸中精光一闪,笑道,「凌霄是我们明珠看上的人,爹怎么会刁难,你放心吧,爹不是那样的人。」 凌霄的身份,他已经查了个一清二楚了。赵老大夫的弟子,医术很好,如今是个游医。 陆镇对女儿很疼爱,笑呵呵道:「你先跟爹说说,凌霄是什么样的人?他住在哪里?现在在六部哪个衙门?」 提起凌霄,陆明珠就笑了,她说得头头是道,如数家珍:「凌霄是个悬壶济世、心怀苍生的伟男子。他是赵老大夫的弟子,医术高超,三皇子中毒箭就是他救活的,连皇上都夸他妙手回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家里人口简单,只有一个养母,目前住在槐香坊。」 「他不在六部做官,虽然不是官身,但他医术好,本事大,只要他想,进太医院不过是小菜一碟。」 陆明珠眼睛亮亮的,满面骄傲:「等明天见着就知道了,他是个非常好的人,是最好的人。」 第48章 第二天,凌霄来了。 怀远侯府的门楣,不是谁都能来的,凌霄一介布衣,踏进侯府,侯府的富丽堂皇对他而言,仿若无物,他丝毫没有看花眼,也丝毫没有自惭形愧。 他的不卑不亢,淡定从容,让陆镇很是欣赏。 坐下来之后,陆镇随意问了一些情况,很快就聊到了凌霄的医术上:「……我与赵老大夫也有私交,他老人家医德双休,在太医院德高望重,虽然致仕,却依然深受皇上信赖。凌大夫既然是他老人家的弟子,何不继承他的衣钵,进太医院呢?」 凌霄平静道:「我想做大夫,给大家治病,进了太医院,便不单单是大夫,还是官员,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不适合我。」 「原来是这样。」陆镇点点头,「那你跟我到辽东去吧,我安排你做军医,在军中建功立业,一样前程可期。」 「不了。」凌霄拒绝道,「我想给普通百姓治病,他们更需要我。」 他拒绝的很直接,没有半分委婉。 陆明珠看着有些急。 自己爹自己清楚,位高权重的,一向说一不二,除了她之外,从没有人敢顶撞。 凌霄今天头一次登门,这般硬邦邦的态度,哪像登门求亲的啊? 「明珠别急。」陆镇毫不生气,还安慰女儿,「凌大夫胸怀天下,心怀百姓,这样的胸襟气度,我很敬佩。」 「如果凌大夫是朋友、是不相干的人,我不仅佩服,还会支持。但凌大夫今天来是要求娶我女儿的,那我就有些不乐意了。」 陆镇话锋一转,道:「明珠是我千宠万爱养大的,打小就没受过委屈。她喜欢凌大夫,想嫁给你,我觉得凌大夫人品端方,是个可以托付的君子。但凌大夫能不能为我女儿做一二分让步呢?」 陆镇此时脸色还是十分和缓的:「比如谋个官身,到太医院也好,惠民药局也罢,做军医也行,至少让明珠婚后的生活有保障。」 「不,不必婚后,我会给明珠准备丰厚的嫁妆,婚后她靠嫁妆就能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至少婚前,凌大夫有个官身,能买一幢像样的宅子,这样明珠出嫁时也好看一些。我女儿是郡主之身,就算不是郡主,也是侯府千金,我身为他父亲,想让女儿出嫁时风风光光的。不说跟她的好友三皇子妃比,至少能过得去,不至于太寒酸,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毕竟女孩儿出嫁,一辈子也就这一回。凌大夫能体谅我老父亲的一片苦心吗?」 凌霄沉默地听着,然后站起来身来:「您的要求不过分,侯爷一片慈父心肠我也懂。但是很抱歉,请恕凌霄不能接受。」 这时候陆镇就有些不高兴了:「明珠是我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说是一家有女百家求都不过分。我不要求其他,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让步你都不肯?」 「我很抱歉。」凌霄拱拱手,「怕是要让侯爷失望了。」 陆镇落下了脸,语气也不复之前的和气:「年轻人有傲气是好事,但骄傲过了头,便不是什么好事了。我实在看不到你一丁点的诚心,这门亲事我不能答应!」 「爹!」陆明珠急得直跺脚,又去看凌霄。 凌霄沉默了一会,说:「打扰了。」他再次拱手,转身离开。 陆明珠说完这些,眼泪又掉了下来。 「宛姐儿,其实这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吧,凌霄他心里根本没有我。」 否则,又怎么会一丁点的让步都不愿意为她做? 凌霄走了,她第一时间追了出去,问他怎么能这样! 凌霄目光落在别处,并不看她:「郡主回去吧。」 「你什么意思?」 陆明珠急白了脸:「你根本不想跟我提亲,不过是被我逼急了才不得不来,对吧?」 凌霄沉默半晌,攥紧了手,最终没有开口。 他志在穷苦百姓,功名利禄从来都不是他的追求,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们不合适。从一开始在一起那天,他就一直在等今天。 等到了,他心里的石块也就落地了。 这样很好,对她与他都好,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凌霄沉默离开,至始至终都不曾看陆明珠一眼。 陆明珠终于看清了。 「呵!不就是一个男人吗?」 她红着眼道:「既然凌霄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呢!我陆明珠还怕没人要!」 说话时,又一滴眼泪掉下来,她迅速用手背抹掉。 然而眼泪越来越多,她越抹越快,到最后怎么擦也擦不完,她哭倒在江令宛的怀里:「宛姐儿,别说话,也别劝我,我就是心里难受想哭,让我哭一场,我哭过就好了,哭过就会把这个男人忘掉。」 江令宛拍了拍她的背,没有说话。 接下来这段时间,陆明珠时常来找江令宛说话,一开始难免会落泪,又跑去找了凌霄几次,确定他不会为自己让步之后,陆明珠不哭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好女儿何患无夫!」陆明珠终于恢复了她一贯了活泼爽朗,「从明天起,我就开始相看。」 她对江令宛、程静昕说:「你们身边有合适的人选,记得介绍给我啊。」 不管怎么说,她不再伤心难过了,江令宛、程静昕都松了一口气:「好,我们一定替你留意。」 她性子急,说干就干,没过几天就让大嫂长平公主给她安排相亲。 她可是堂堂明珠郡主,身份尊贵,又得圣宠。听说她要嫁人,家中有适龄子弟的夫人们倾巢而出,长平公主府每日都有夫人们登门,儿郎们的拜帖堆了三四筐。 长平公主带着陆明珠挑拣,把合适的儿郎选出来,带到公主府相看,又办了一场赏花宴,折腾了两个月,相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几乎把京城适龄的儿郎相看遍了,陆明珠也没有看到满意的。 她折腾疲了,不想折腾了,正好到了九月,程静昕成亲,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程静昕与容夫子算是苦尽甘来了。 前世程静昕单恋容夫子,却被表哥孟修杰设计,最后香消玉殒,英年早逝。 这一世,孟修杰计谋被戳穿,程静昕在京华女学毕业后留院任教,做了乐课夫子,与容夫子时常见面,慢慢容夫子就发现了程静昕的好。 只是容夫子跛脚,程静昕的祖母不同意孙女嫁给一个老瘸子。 第49章 纵然程静昕再三解释,说容夫子只是轻微跛脚,说他虽然三十出头,但绝对不老,但程老太太无论如何不接受,也不同意容夫子登门求亲。 后来在江令宛的安排下,凌霄去帮容夫子看脚,治了小半年,容夫子的脚虽未完全康复,但走起路来已看不出跛脚了。 容夫子虽然已三十二岁,但他生的十分俊美,比起青涩的少年,他的俊美稳重而从容,举手投足气度出众,双目平和而淡然,去程家提亲时,众人都惊呆了,没想到他竟然生的如此出众。 程老太太得知容夫子本是举人,如今脚好了,可以继续参加科举时,当场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大婚的日子定在九月初六,这一天,芙蓉金菊斗馨香,枫叶赤红丹桂金黄,江令宛跟陆明珠送了好友上花轿,满心都是欢喜。 等到十一月京城飘起小雪的时候,程静昕有孕了。 江令宛跟陆明珠觉得很惊喜,带了礼物去容家看好友。 容夫子也在家,成亲之后,他就辞了京华女学,一心在家中备考,打算来年春天考个功名。 得知江令宛跟陆明珠来了,他迎到了门口:「见过三皇子妃、明珠郡主。」 陆明珠丢下一句「容夫子不必客气」就急吼吼地进屋去看程静昕了。 江令宛笑着说:「容夫子,恭喜你,你要做父亲了!」 容夫子一袭蓝袍,俊美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双眸中却有淡淡的喜悦:「多谢三皇子妃。」 他弯下腰,深深一揖。 谁能想到当年大言不惭的小姑娘会成为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宛卿,嫁了顶级勋贵,又成了天子儿媳。 谁又能想到,因为她,他才能治好腿,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他的感激真心实意。 江令宛站着没动,心安理得地受了:「夫子不必客气,静昕有孕在身,希望夫子能好好照顾她,不要给她气受。夫子可明白我的意思吗?」 没错,她就是以三皇子妃的身份压人了,那又怎么样? 自打重生回来,她就做好决定要把静昕纳入羽翼之下,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静昕的。 容夫子点头:「三皇子妃放心吧,能娶到静昕是我的福气,我会好好照顾静昕,好好照顾孩子。家里人口简单,就我跟静昕两个人,我保证不让静昕受气,下人们更不敢。」 他这是说不会在孕期纳通房的意思。 江令宛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微微一笑,进去看静昕去了。 陆明珠在床边坐着,手舞足蹈的,又高兴又羡慕:「宛姐儿,你快来跟静昕取取经,说不定你下个月也能怀上宝宝了。」 她眉飞色舞的,比程静昕还高兴。 江令宛就坐到程静昕身边,笑眯眯道:「好,那我来问问静昕,有什么诀窍。」 程静昕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大夫说她身子骨弱,气血不调,因为刚刚怀孕,要以静养为主。 她半躺在床上,头上戴着卧兔儿,比从前做姑娘时多了几分娇憨。 「这个诀窍我们悄悄说。」她笑着瞥了陆明珠一眼,「未婚的小姑娘不适合听。」 陆明珠不依,缠着程静昕说,无论如何也要听。 「其实也简单,就是……把枕头垫在腰底下……抬高一点。」 程静昕说着,脸就红了。 若是别人问,她死活不肯说的,但她怀了身孕,就想跟好友分享,想让江令宛也早日怀上。 江令宛跟陆明珠也听得脸红红的,特别是陆明珠,听完后还嘟哝了一句:「画册子上没画,这回我记住了,得用枕头。」 她一贯大胆,跟凌霄在一起后,就偷偷看画册子了。 江令宛跟程静昕早见怪不怪了。 江令宛跟陆明珠陪程静昕吃了午饭,在容家待到下午才离开。 容夫子一直在书房待着,送走了三皇子妃与明珠郡主,回房看妻子,程静昕靠在大引枕上睡得香甜。 她面色虽然还苍白着,但嘴角微微弯起,幸福又满足。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葡萄干,用精美的盒子装着,旁边还有几盒没打开的果脯零嘴,一看就知道是宫里的贡品。 他慢慢走过去,握住了妻子的手。 他本是官宦子弟,后家道中落、脚又受伤,多亏京华女学的宋山长收留他在女学教乐课,他才有了容身之所。 他原本有一个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在家道中落之后,与他退了亲,另嫁旁人。他不怨她,只是内心有些难过罢了。 到女学的第一年,他十九岁,风华正茂,青春正好,女学生们都喜欢上他的课,有几位小姐很喜欢他,信誓旦旦说要嫁给他。 他不是没动心过,不是没投入过。 只是一次次真情的投入换来只是一场空,几年之后,他看淡了世事。 那些喜欢他的女孩子,只是喜欢他的皮囊罢了,一开始都说不嫌弃他跛脚,等到谈婚论嫁之时,便会换一种说辞。 他不怪她们,习惯了,慢慢也就冷漠了。 所以程静昕接近他的时候,他完全没在意,这个小姑娘,温婉话不多,会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会找了借口跟他接近,会因为他无意的一句话红了脸颊。 他见多了,无所谓了,心如一滩止水。 等到她毕业后留在女学任教,过了及笄之龄依然不嫁,他终于认识到,这个姑娘跟从前那些都不一样。 心动吗? 那是当然的。 她温柔美丽,大方温婉,给他的关心都是脉脉含情的。 第50章 但她又有女儿家的矜持,只给他暗示,不主动开口。 这样可爱又坚持的姑娘,他怎么舍得拒绝?但是他的脚,始终是他最大的缺陷。 他决定最后再试一次,给她机会,也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结果程家人还是拒绝了。 他本已放弃,是她拜托三皇子妃,找了凌大夫给他治脚。 他的脚如今走路已经看不出问题了,不仅娶了她为妻,还可以继续参加科举。 能遇到静昕,他何其有幸。 容夫子替妻子掖了掖被角,眼中都是满足。 …… 出了容家,陆明珠没坐自己马车回怀远侯府,她上了江令宛的马车,说有话要说。 「宛姐儿,我不想嫁人了。」 陆明珠一开口就语出惊人:「但是我想生个孩子。」 江令宛大致知道陆明珠的想法了,前世她跟陆明珠认识时,已经是宁国夫人了,她们是在救济灾民捐款时认识的。 她们俩地位高,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两人一个被丈夫休了,没有再嫁;一个年纪不小了,迟迟没有嫁人,而且也没有嫁人的打算。 俩人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很快就成为知心好友。 陆明珠前世就想生个孩子,为此买了不少面首,江令宛还帮她挑过呢。 可惜到最后,陆明珠一个也没看上。 她觉得面首层次太低,京城长得俊美的男人又已经有家室,最后选择了放弃。 没想到这一世她这么早就萌生这个念头了,怪不得刚才她跟静昕打探生孩子的秘诀。 「那你打算找谁跟你生孩子?」 陆明珠没回答,呵呵一笑,意味深长:「你说呢?」 还能有谁,当然是凌霄啊。 江令宛不确定道:「他会同意吗?」 陆明珠下巴一扬道:「我有的是方法让他同意。」 还能是什么方法,当然是霸王硬上弓啊! 江令宛本想拦着,后来想想这事拦不住,明珠的性格就是这样,你越劝她越来劲,等她找凌霄被拒绝几次,自然会偃旗息鼓。 江令宛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了,萧湛在二门处等她。 车帘被掀起,她从马车上下来,萧湛把手伸过去,要扶她。 江令宛一手拿了暖炉,把另一只手交到萧湛手心。 「当心。路滑。」萧湛稳稳扶着她,下了马车也不松手。 这般恩爱甜蜜,府中下人早已见怪不怪,何清雅抱着书,在远处站着,任雪花落了一身,一动不动。 扫雪的婆子就笑呵呵道:「我们殿下对娘娘一向是捧在手里怕冻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们头回见的时候,也像姑娘这般看呆了。呵呵,姑娘才刚来,不知道,等在府里呆久了,就习惯了。」 扫雪的婆子停下来,羡慕又慈爱地看着那对渐行渐远的身影。 男子身材高大,女子高挑玲珑,一个玄色披风,一个大红狐狸毛披风,男子撑着伞,伞却向女子那边倾斜,手也虚揽着女子,一路小心呵护。 何清雅看了良久,抱着书,朝上房去了。 她没进门,在门口把书交给柳絮:「这是娘娘要的书,送书的小竺子病了,我带他送过来。劳烦柳絮姐姐送给娘娘。」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规矩守礼,双手捧着书递给柳絮。 待柳絮接了书,她福了福身:「劳烦姐姐了,如无事,我便回去了。」 她一直低眉顺眼,甚至没朝室内看一眼。 柳絮把书放在明间,打算等明天萧湛离开了,才捧进去给自家主子。 天气冷,萧湛跟江令宛吃了晚饭就在房间里待着,炕桌上放了一枝鹅黄色的腊梅,在翠绿细颈瓶中开得正好,江令宛铺了纸,对着腊梅作画。 萧湛也在旁边铺了纸作画。 江令宛画完了腊梅吐蕊图,喊萧湛:「过来点评一二,看看谁画的更好看?」 一抬头,见萧湛纸上立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身穿茜红立领小袄,鬓角簪了鹅黄色的梅花,手执羊毫笔,低头作画,嘴角噙着笑,说不出来的温柔。 这不是她吗?让他一起画梅花,他倒是画起她来了。 不过萧湛画工精湛,画上的她栩栩如生,比平时更显温柔。 萧湛停了笔,含笑看着她:「花好看,画好看,你最好看。」 他把插瓶中的腊梅枝折出一截,簪在她发间,这样一来,就跟他画上的人一模一样了。 真是云鬓花颜,人比花娇。 夫妻二人对视,岁月静好,甜蜜温馨。 是夜,躺到床上,两人在被窝里说话。 「来年大比,会试依然放在二月,昨日内阁上书建议父皇选出监临官、主考官、副考官,想来明日早朝后父皇会留我说话。」 江令宛脑中闪现过前世听到的一些事:「前世科举的监临官是不是四皇子?」 第51章 她依稀有些印象,却又记不太清,毕竟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被宁轩休弃,被江令媛关进偏僻的小院了。 萧湛显然也想到了她前世此时的遭遇,他将她搂进怀里,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没错,按照前世的发展,此次的监临官正是四皇子。但是他没有防备,被大皇子算计了。」 「这一次,内阁举荐了两个人做监临官,一个是大皇子,一个是我。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一次,大皇子算计的目标不再是四皇子,而是我。」 「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成功的。」 萧湛在江令宛面前从不隐瞒,有是什么事都跟她说,让她心里有底。 夫妻俩有商有量的过日子,感情好得很。 江令宛也相信萧湛的能力,她会把皇子府打理得妥妥当当,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次日大朝会后,洪文帝留内阁阁老、礼部官员,大皇子、四皇子、萧湛在养心殿商讨来年春闱的事。 六名阁臣、三名礼部官员,一共九个人投票,从三位皇子中选出一位皇子,出任本届会试监临官。 不一会,九人写好了,交给洪文帝。 洪文帝看了投票,便笑了:「你们是商量好的吗?这投了跟没投一样。」 三位皇子,一人三票。 可不正是商量好的吗? 但大臣们岂会承认,连说这是巧合。 这三位皇子,各有优势,谁都有可能荣登大宝。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任何一位都不能得罪。 所以这几位大臣就出了这么个主意,他们公平地投票了,最后洪文帝选谁,都怪不到他们头上。 臣子们的小九九洪文帝心知肚明。 他年纪一天天上来了,皇子们大了,到立皇储的时候了,大臣们小心谨慎,他能理解。 洪文帝便把视线投到三个儿子身上:「老大,你觉得这次的监临官该由谁出任?」 大皇子不慌不忙,拱手道:「儿臣想举荐三皇弟。儿臣是长兄,若论次序,自然该儿臣最先做这个监临官,给弟弟们做个榜样。但儿臣之前没做过,抡才大典三年一次,举国瞩目,儿臣怕自己办不好出了糗,所以想让三皇弟今年先开始。他比儿臣办差的经验多,有他今年开个好头,下回儿臣就知道怎么办了。」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洪文帝与几位大臣都微微点头。 洪文帝又问萧湛该选谁。 萧湛道:「儿臣觉得四皇弟很合适。」 洪文最后问四皇子,四皇子笑望了大皇子一眼,最后视线落在萧湛身上:「儿臣与大皇兄看法一致,想举荐三皇兄。」 两票对一票,最后这差事就落到了萧湛头上。 春闱是国之大事,洪文帝本来也意属萧湛,四皇子会举荐萧湛,他不奇怪,只是没想到大皇子这次这么懂事,也会举荐萧湛。 洪文帝心里存了个疑。表面对大皇子很满意。 「清华,你选主考官出来;副考官就由老大来选;老四,一百誊抄官,你举荐二十个。」 科举考试是收买人心、拉拢自己人极好的机会。 主考官、副考官选出来的士子,见了他们要叫一声老师,以考官的门生自居。 一届春闱下来,主考官、副考官一下子能收获上百进士门生,这些门生以后会站在自己老师派系这边,替老师效力。 而主考官也好、副考官也罢,包括阅卷官、誊抄官,只要安安稳稳把这次春闱办好,来年的官职都要升一升的。 所以,萧湛当了监临官,由他来选主考官,那主考官自然而然会站在萧湛的阵营里,主考官选出来的那些进士,自然也愿意为萧湛效力。 这便是科举的关系网了。 大皇子把这样一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推给萧湛,说他没有后招,谁信? 一出养心殿,四皇子就提醒萧湛:「大皇子怕是没安好心,你一定要注意。」 他实在是一心一意替萧湛打算。 萧湛点头,冷厉的脸孔上一派平静:「放心吧,我不会让他讨到好的。」 四皇子面上真诚,心中冷笑,我当然放心,你们鹤蚌相争,我便坐收渔翁之利。 斗吧,斗吧,你们斗得越凶,我越高兴。 转眼过了春节,离春闱开考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京城各大客栈都住满了前来考试的学子。 优异者有优异者的圈子,文采一般的有文采一般的圈子。 有个浙江籍名叫张跃的白胖学子,突然频繁在两个圈子里乱窜。 他原本文采一般的纨绔子弟,此次来京城,不过就是借着参加科举的名头来京城看看有没有发财的机会而已。 刚到京城时候,他就说了,反正也考不上,不如吃好喝好玩好,想办法做一门生意,留在京城繁华之地。 可进入正月之后,他不再眠花卧柳,吃喝玩乐,突然变得勤奋起来,整日拜访学子们,到他们的房间求教,一待就是大半天。 他很虚心,拜访的都是今科热门的人选,他拿了试题,请人家帮忙做,文章做好后,他便送上一二百两银子作为教学费用。 一来二去,学子们,特别是贫困但文采斐然的学子们,都给他做过文章。 张跃就开始宣扬,说他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今科必中。 然后,他开始跟那些文采很一般,但家境富裕的学子们接触,先跟人家一次吃饭,熟悉之后,就单独私聊:「我有今科试题,并让今科热门人选做出了文章,高中的希望没有十成也有八成,文章五千两一篇,不中包退,你要吗?」 自打萧湛被洪文帝任命为今科春闱的监临官,总摄考场事务之后,江令宛就密切关注跟科举有关的风吹草动。 所以张跃的异常她很快就知道了。 前世因为考前泄题,杏榜上贴之后,考生们十分愤怒,他们将杏榜上扔了很多泥巴,抬着财神爷大闹贡院,轰动京城。 第52章 洪文帝震怒,将主考官腰斩,作弊的学子们杀的杀,流的流,四皇子受到狠狠的呵斥。 然后大皇子靠着温和敦厚,渐渐显露出来,又有李太后撑腰,遂被洪文帝封为太子。 江令宛将收集的消息归纳整理,报给萧湛,萧湛却总是让她不要管,说他会安排好一切,让她早点休息,不必等他。越临近考试,萧湛越忙,回来的就越晚。 但江令宛闲不住,萧湛不让她管,她觉得很不高兴,从前这些事情都归她管,怎么现在不让她管了呢。 她不听萧湛的,不管萧湛回来的多晚,她都等。 可最近这几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她越来越嗜睡,一沾枕头就睡着,有时候下午打个盹,一觉醒来就已经是半夜了。 正月的京城天还很冷,屋子里还烧着暖烘烘的地龙,这天萧湛难得回来一次早的,刚刚傍晚,他就到家了。 先在外间站了一会,等身上的寒气消了一些,才掀起帘子进屋。 柳絮跟竹枝一脸的喜色,拿手比了个十五:「夫人说,只要迟了半个月,就极有可能是有了。今天正好半个月,主子有这般贪睡,八成是有小主子了。」 竹枝喜不自禁,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小声地跟柳絮说:「你看要不要告诉给夫人知道?」 「再等等,等殿下安排吧。主子有孕,最先发现的还是殿下呢。」 两人捂嘴一笑,为自家主子高兴。 姑爷成了三皇子之后,对自家主子比从前更好,主子的小日子迟了一天,第二天三皇子就知道了,他叮嘱她们不要说出去,不让她们提醒主子,怕主子紧张,还亲自去见了萧夫人跟她们家夫人。 得知要半个月后才能请大夫,三皇子就沉下心来,在主子面前分毫不露。 今天刚到半个月,他便早早回来了。 三皇子把主子放在心尖上疼,她们是知道的,可每当她们觉得三皇子对主子很好了,三皇子总能比她们想象的更好。一次又一次让她们惊诧。 主子福气好,有三皇子疼;她们福气也好,跟着主子一路顺风顺水,没有一丁点糟心事。 萧湛进了屋,江令宛正歪在炕上看书,看到萧湛进来,她动也没动一下,甚至连头都没抬,与平时一见到他就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萧湛走过去一看,她书都歪到一边去了,双目阖着,人睡得香甜,粉嫩的脸颊微微酡红,睫毛浓密修长像两把刷子,粉嘟嘟的唇色泽娇艳,对他的到来浑然不觉。 她鲜少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萧湛心里越来越笃定,她是有了。 「宛姐儿。」萧湛轻轻亲了下她的脸颊,声音温柔似呢喃,似在哄孩子,「宛姐儿,醒醒。」 江令宛迷迷糊糊醒来,眼皮子还在打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才算清醒。 「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啊。」她笑望着萧湛,「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吗?」 萧湛双眸明亮,含着笑意,唇角微微勾起,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很好。 「是,是天底下最好的事。」萧湛再次亲下她的脸颊,低声道,「我叫大夫进来,给你号过脉就知道了。」 江令宛失笑:「好好的,给我号脉做什么?我记得皇子妃请平安脉的时间是每月十五啊,半个月前御医说我身子康健,下次请平安脉的时间还没到,怎么又叫大夫来?」 她穿了小袄,这样甜甜笑着跟他说话,真是说不出来的好看。 萧湛坐在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宛姐儿,你的小日子迟了半个月了。」 江令宛怔住,手不由自主放在了自己的小腹。 前世没有孩子,一直是她一大遗憾。 这一世,她可以做母亲了吗? 她有点不敢相信,但心里却有喜悦冒出来:「是真的吗?」 她是个神采飞扬、信心百倍的小姑娘,此时手虚虚地摸着肚子,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从没有的过的事。 萧湛看着,就觉得心头变软了:「是真的,我这就叫凌大夫来。」 「好。」江令宛立马点头,赶紧坐起来,又想到自己可能有孩子了,动作变得极其轻柔,萧湛干脆把她抱到了床上,让她躺着。 「凌霄不是外人,你只管躺着。」 若是从前,江令宛是不干的,但一想到肚子里有宝宝,她就乖乖地躺好了。 不一会,凌霄进来了。 打开行医箱,拿出脉枕,让江令宛把手腕放上去,正打算号脉,被萧湛叫住了。 「柳絮,端一盆热水来。」 凌霄明白了,他这是怕凌霄手冷,凉着了妻子。 凌霄垂眸,把手放到热水里泡,心事重重。 跟陆明珠相识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浮现,他一直在躲避,在抗拒,那个女孩子却满腔热情,像扑火的蝴蝶,不管不顾地扑过来。 他们在一起时,他从没有为她做过一件事,他甚至想都没想过。 可今天,看萧湛这样呵护江令宛,他突然觉得自己对她不起。 他是心性坚硬之人,这念头一闪而过,泡好了手,擦干了,他给江令宛号脉。 江令宛与萧湛一直盯着他看,两人眼睛里都充满了期待。 凌霄能感受到两人的视线,他甚至感受到他们心里的期盼,诊脉的时候分神了,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这个脉足足号了一刻钟。 凌霄收回手,萧湛坐到床边,握住了江令宛的手。 「殿下,三皇子妃是喜脉,只是月份尚浅,不明显。再过半个月会有明显的变化。」 「我先出去把注意事项写下来,等会拿给殿下看。」 凌霄退出去之前,眼角的余光,瞥见萧湛正低头跟江令宛说着什么,嘴角含笑,眼神温柔。 第53章 「宛姐儿,我们要有孩子了。」 萧湛摸了摸她的头,亲了亲她的脸,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江令宛仰面躺着,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满足:「也不知这个孩子会像谁?」 「像谁都好。」他握着她的手,「你好好在家养胎,什么都不要想了,今天晚了,明天我就把岳母跟娘请过来。」 「好。」 天大地大,孩子最大,她两世为人才怀了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好他。 萧湛跟她说了许久的话,陪她用了晚饭,陪她说话,等她睡下了才去书房。 凌霄已经在那里等候许久了,把孕期注意事项奉上,凌霄道:「殿下,十日后我要启程去江南。」 从前他就是各地辗转,几个月换一个地方,若不是因为陆明珠,去年他就离开京城了。 萧湛微微颔首:「也好,对方设计你两回,却目的不明,你去江南待几个月避一避,等三皇子妃临盆前两个月再回来。」 凌霄这一去,本打算至少十年不再入京,但萧湛这么说了,他只能答应,因为做游医义诊的资费是萧湛夫妇所出,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拒绝。 「好,我端午之后回京城。」 萧湛点了点头:「与怀远侯府的亲事,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了吗?陆明珠一直在相看,虽然暂时没有遇到合适的,但我看圣上有指婚的意思。或许你端午回来之时,她已另嫁别人了。」 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他只是怕凌霄这一走,陆明珠又来找江令宛。 凌霄纹丝不动:「我已经想清楚了,怀远侯府的门第,我高攀不上。」 萧湛并未再劝:「嗯,你想清楚就好。之前派给你两个人,怕是不够,我再派两个人给你。上次的事,我会替你留心的。」 出了萧湛书房,凌霄疾步而出,萧湛安排的两名练家子,快步跟上了他。 昔日他只是个普通大夫,去哪里从不带人,也没人注意他。许是他在瘟疫案、安山行刺案中连立两场大功的缘故,注意他的人多了起来。 大皇子与一些勋贵想将他收入麾下,被他拒绝了。 虽然他的拒绝得罪了一些人,但有萧湛在,旁人不敢动他,在京城他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但是三个月前,他被人设计了。 到一个农户家中给人治病时,他被人擒住,生生灌了药,然后…… 那天耻辱的一切,他不想再去想了。 第二次是在春红院,那地方鱼龙混杂,但女子们可怜,其他大夫嫌她们脏,不愿意给她们治病,他不嫌弃,没想到再次中招。 一连两次被算计,他觉得这不是偶然了,把事情告诉了萧湛。 萧湛给他安排了护卫,这三个月他果然没再遇到那种事。 凌霄回到家后,就开始收拾行囊,十日后离开了京城。 此时江令宛已经确诊有孕了。 梅雪娘为女儿高兴,想去看女儿,又想着十天前才去过,再去会被人怀疑,便写了信来叮嘱:「前头三个月胎不稳,能不说出去,尽量不要说出去。」 傅氏也恨不能住到三皇子府照顾儿媳妇,但她知道现在必定有人虎视眈眈盯着三皇子府的一举一动,她一去,旁人八成就要猜到儿媳妇是怀孕了。 她不敢来,却在信里面出主意:「过两天你诊平安脉的,让柳絮替你,这样太医就号不出来了,当年淑妃娘娘就是这样糊弄太医的。你别不放心上,有些人很坏,会套太医的话,若是知道你怀了,就会满天下地宣扬,到时候惊着了胎气,也不是玩的。」 亲娘跟婆婆都这么说了,江令宛就听她们的,把太医骗了过去。 离春闱开考还剩十天的时间,大理寺少卿余好问来向大皇子进言:「殿下,是时候收网了。」 大皇子踟蹰了一下:「余大人,现在收网会不会太早了些?」 倒卖春闱试题这事,是他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 先主动谦让,举荐萧湛做今科春闱的监临官,给洪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然后再到洪文帝面前弹劾主考官泄露试题,萧湛这个监临官亦难辞其咎。 洪文帝对萧湛的办事能力便会产生怀疑,他顺理成章接替萧湛,出任监临官,举荐新的主考官,把今科士子纳入麾下,收买人心,获得支持者。 但是现在他动摇了。 他觉得现在去弹劾主考官有些太早了。 「余大人,本皇子觉得等今科春闱张榜之后再收网,能获利更大。」 到了那时,他稍加煽动,举子们就会大闹贡院,举国皆科举舞弊,萧湛失的不仅是圣心,还有士子之心。 余好问却道:「不妥,我们本来只部署到春闱开始前,此时收网,刚好打三皇子一个措手不及。若是等科举之后再动手,那战线拉得太长,难免会节外生枝。万一被三皇子察觉,恐怕得不偿失。」 「殿下,臣再说一句,以三皇子的机敏,他说不定已经察觉了我们的举动,现在不收网,恐怕夜长梦多。」 大皇子也知道,余好问的猜测绝不是危言耸听,萧湛的确很厉害,不能轻敌。 「余大人说得对,还是按原计划来,不能太过贪心乱了部署。」 大皇子说干就干,当即进宫面圣,弹劾主考官薛大人泄题敛财。 「儿臣觉得不可思议,三皇弟一向慧眼如炬,薛大人品性端方,为官清廉,怎么会做出卖试题敛财这种惊天骇人之事。但举子们言之凿凿,儿臣不得不信,便顺藤摸瓜,查到了薛大人的小舅子胡力身上。胡力在钱庄的账户上,突然多了一大笔钱,儿臣抓住胡力盘问,他一开始还狡辩,后来听说我连张跃都抓住了,他就全招了。」 「他说是奉主考官薛大人之命,把试题给张跃,让张跃从文采出众的举子们手中买文章,再高价卖给有钱、文采一般的举子,得到的钱与胡力三七分。」 「这是张跃、胡力的签字画押的证词,儿臣今儿来,将他们俩也带了过来。请父皇明鉴。」 洪文帝不置可否,将证词看了一遍,吩咐肖公公:「宣三皇子、薛树进宫。」 此时萧湛正陪江令宛说话,眼看着春闱开场在即,萧湛怕江令宛担心,就把自己的计谋细细告诉了江令宛。 「前世举子们大闹贡院,皇上被气得吐血,薛树被腰斩,作弊的举子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上百无辜举子被牵连,这俱是大皇子作的祸端。」 第54章 「我若是冷眼看着,等此事爆发之后才反手把大皇子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于我,无疑是最有利的。」 「但我不欲因一己之私让薛树这样的清官惨死,不欲无辜举子被陷害牵连,终身不能参加科举。」 「所以,我要提前动手。」 「别担心,大皇子派系里有我的人,前世血流成河的贡院悲剧,这一世不会发生了。」 就算不为其他人着想,他也想为他们的孩子积福。 江令宛觉得此时的他英俊极了。 萧湛他手段狠厉,却从不伤及无辜,这就是她前世心甘情愿追随他的原因。 「你只管忙外面的事,家里的事,不用你担心。就算我有孕在身,也一样能料理得好。」 刚刚得知有孕那几天,她全身心都在孩子身上,走路小心翼翼,连打个喷嚏都紧张兮兮,生怕对孩子有什么影响。晚上睡觉绷得紧紧的,直直地躺着不敢翻身不敢动,生怕压着肚子对孩子不好。 几天下来,整个人都不对,吃也吃不香,坐也坐不安,连夜里睡觉都不踏实了。 她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听说府里有两个仆妇怀孕了,就悄悄观察,发现人家怀着孩子还照样干活。 江令宛就把人喊过来,问她累不累,要不要她给她放假,让她歇着? 两个仆妇都说不要:「俺们都是穷人出来的,我们乡野的孩子,没有难产生不出来的,只有生出来养不活的。乡野的人都干活,怀了孕照样干活,有的在田里种地,孩子就生在田庄地头,孩子包一包,继续干活,没有那么娇贵。」 「越是精细地养着,越容易难产。孕期多干活多动,生的时候娃才更容易落地。」 两个仆妇一个才怀四个月,一个都七个多月快临盆了,两人都这样说,江令宛就觉得她们说的有道理。 给两人打赏了几两银子,让她们买吃的补身子,两个孕妇千恩万谢地走了,逢人就说自家主子娘娘是观音转世,仙女下凡,长得好,心肠更好。 自那以后江令宛就尽量让自己放松,不时时刻刻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该管家就管家,该出去散步就散步,累了就歇着,状态很快就调整好了。 萧湛见她一开始瘦了,很担心,这几天她脸色重新红润起来,他的心也跟着放下,她要继续做事,他也不拦着。只叮嘱柳絮、竹枝好好照顾着,累了就让她多休息。 两人才说了一会话,肖公公来叫萧湛进宫了。 萧湛跟江令宛知道,八成是科举泄题的事出来了。 这会子天都快黑了,萧湛估摸着等他回来得半夜了,就亲亲她脸颊道:「你先睡,别等我,我若是回来晚了,就到书房去。」 最近萧湛很忙,时常早出晚归,有时候半夜回来,会把江令宛吵醒。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她夜里醒了,就不容易再睡着,白天就会嗜睡,然后夜里越发睡不着。 萧湛怕影响她,就跟她约好,要是回来晚了,就到书房去。 江令宛说好,送他到门口。 走到庑廊下,萧湛就不让她送了:「进屋歇着吧。」 肖公公看着,在一旁笑得慈爱,这样黏糊糊甜蜜蜜的小夫妻,让人看着心里就甜。 江令宛就笑着跟肖公公打招呼:「公公的腿疾好些了吧?」 「哎呦,多谢三皇子妃惦记着。」肖公公忙福了个身,「多亏了您送的膏药,比宫里御用的都好用,奴才的腿好多了,去年冬天都没怎么疼。」 「是凌大夫家的秘方,我不过是借花献佛,反正我也用不完,就拿来给公公了。」 「要连用三年,就能痊愈了。明年、后年我得了膏药,都给公公送去。」 她说话客客气气的,脸上带着笑,十分和气。 肖公公连连道谢,心里又暖又感激。 身为洪文帝身边最亲近的太监,巴结他的人少吗?他什么样的绫罗绸缎、金石玉玩没见过? 但旁人是有事才求到他面前,脸上巴结心里瞧他不起,根本没有拿他当人看。 三皇子妃与那些人都不一样,凭三皇子现在受宠程度,她完全不必巴结他这个太监,她送膏药是为了跟他交好,他明白,但她的善意与关心他也能感受到。 人心都是肉长的的,肖公公也不例外,所以对江令宛与萧湛这对夫妻,他总是与旁人不同。 上了马车,肖公公就把大皇子的事说了:「皇上虽未说什么,但看那个样子,是很不高兴的。」 「多谢公公提点。」 萧湛感激一笑,心里又开始夸赞小妻子。 因为知道他的身世,肖公公从前对他就不错,但总是恭恭敬敬,点到即止,从没有像现在这般亲昵。 这自然是她的功劳。 她嘴上说外面的事交给他,她把家里打理妥当,其实却润物细无声地给他拉拢人脉。 肖公公、赵老大夫、凌霄,都是她在维持,她还暗中联络了水央学社、水沚学社的人。 有些人表面上是三皇子妃,内里富可敌国,手握人才,一呼百应。 他能遇到她,是最大的幸事。 所以,他也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惊喜,今年科举,让顾金亭做了誊抄官,明年此时,顾金亭便可以离开翰林院,到六部为官了。 还有容仲清,亦是文采斐然,跛足多年,他一直勤读不辍,今年厚积薄发,前三甲他必能占据一席。 不管容仲清到哪里为官,他都是他的人。 今科之后,大皇子、四皇子不管朝堂还是军权,都无法与他抗衡,所以,下一步要谋的,就是圣心了。 肖公公快步走进养心殿,禀报:「皇上,三皇子到了。」 萧湛走进大殿,今科主考官薛树已经到了,两人目光一碰,又若无其事地错开。 大皇子一脸担忧凝重:「三皇弟,你终于来了,今科春闱试题泄露,这事你知道吗?」 萧湛拧眉,略显诧异:「大皇兄,你何出此言?」 第55章 「你果然不知!」大皇子颇为痛切惋惜,「薛树示意他小舅子倒卖试题,舞弊敛财,这事被我人赃并获。三皇弟,你一向明察秋毫,知人善任,怎么这次如此疏忽,犯了这般大错!」 望着略带诧异的萧湛,大皇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又拱手对洪文帝道:「父皇,三皇弟的确不知情,我相信他一定是被薛树蒙蔽,泄露试题的事,绝不是他示意的,父皇千万不要怪罪三皇弟。」 好一个维护兄弟的长兄! 萧湛已恢复了素日的平静:「今科试题出好之后,就被封装放到礼部,由礼部、兵部、金吾卫的人日夜看管,试题泄露,绝无可能。」 萧湛看了大皇子一眼:「我之前还很诧异,为什么大皇兄会举荐我做监临官,不想真的没安好心……」 「三皇弟!你太过分了!」 大皇子很生气,他猝然打断萧湛的话,痛心疾首道:「我好心举荐你做监临官,你却如此怀疑于我。如今春闱出了事,你不说调查真相,反而反咬我一口。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居心叵测之人。枉我一向敬佩你稳重老练,你太让我失望了。」 萧湛依然淡淡的:「比起居心叵测,我如何比得上大皇兄。大皇兄说试题泄露,敢问证据何在?」 大皇子一声冷哼:「薛树指使他小舅子胡力倒卖试题,考子张跃就是胡力的马前卒。张跃与胡力俱已招认,还有考子们根据今科试题做的考卷也被我追了回来。薛树泄露试题,舞弊科举,是杀头的大罪。他是三皇弟的人,如今证据确凿,三皇弟有功夫质疑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跟父皇解释吧!」 事涉科举,洪文帝十分重视,他冷眼看着两个儿子,让肖公公把大皇子交上来的证据给萧湛看:「老三,你怎么说?」 萧湛脸色原本很平静,待看了证词之后,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仿佛不敢相信。 大皇子目光从他脸上划过,心底冷笑,反正这一回办事不利的罪名你总是逃不掉的。 「父皇,薛大人品行高洁,为官清廉,儿臣既然选了薛大人,便信得过他。儿臣觉得这件事八成是有误会。」 萧湛把证据交给薛树看,薛树看了证词与考卷,噗通一声跪下了:「皇上,微臣有罪。」 「果然是你!」大皇子本以为薛树会百般不认,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认了。 他原本都做好让张跃、胡力与薛树对质的打算了,现在看来倒是省事了。 大皇子一声厉喝:「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除你之外,还有人参与此次舞弊?你们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劝你从实招来,供出幕后主使,便能饶你一命。否则,砍头的刽子手在等着你呢!」 大皇子连连喝问,暗示薛树攀咬萧湛。 薛树大吃一惊:「殿下,微臣并未说此次科举有舞弊,又何来幕后主使?」 「微臣跟圣上请罪,是因为微臣没有约束好家人,让家人在外坑蒙拐骗,欺骗学子。」 薛树满面羞惭,给洪文帝磕头请罪:「微臣罪该万死,疏于约束,没发现胡力竟然弄了假试题骗学子们的钱。微臣近日忙着春闱之事,很少在家,没注意胡力他犯下此种大罪!要打要罚,请圣上重重发落。微臣没约束好下人,责无旁贷,也该重罚。」 「但大皇子说微臣泄露试题,舞弊敛财,却是冤枉了微臣。微臣对圣上忠心耿耿,对朝廷忠心耿耿,蒙三皇子看重,出任今科主考官,替圣上选才,微臣如履薄冰,谨小慎微,怎么敢泄露试题。胡力倒卖的不过是他胡编的假试题。求圣上相信微臣,孰是孰非,待春闱当日考题出来,自有分晓!」 大皇子一声冷笑。 他就知道薛树不会承认,幸好他早料到这一幕了。 胡力亲眼看着薛树把考题封装,送到礼部,由重兵把守。 除了主考官薛树、监临官萧湛,任何人不得靠近。 薛树打的主意,他清楚的很,这个薛树,必然想等出宫之后,立刻到礼部把考题换了,这样开考时的考题,自然与如今流传出来的考题不同。 薛树的打算很完美,可惜,他不答应。 「真等到春闱当日就晚了,既然要验,自然今日就验!」 薛树目光一沉,忙道:「这如何使得?春闱试题一向是不到当日不揭晓的。若今天公布出来了,微臣便要想新的试题。离春闱开场只有短短十日了,时间这么短,微臣一时半刻又怎么能想出更好的试题呢?」 我就知道你不敢! 但你不敢也得敢! 大皇子上前一步,扬了下颌:「薛大人为何如此慌张,你既然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必怕今日就验考题?莫非你心里有鬼,不敢验?」 「父皇,儿臣觉得今日这试题必验不可!」 大皇子的步步紧逼,薛树的紧张担忧俱被洪文帝收入眼底,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却转头问萧湛:「清华,你是今科春闱监临官,你有什么看法?」 「儿臣还是那句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薛大人官声人品有目共睹,有口皆碑,儿臣相信他,儿臣觉得这试题没必要验。因为验证试题,其实是对薛大人的怀疑与羞辱,今日之事传出去,旁人会怎么看薛大人?」 萧湛脸色变得很冷硬:「但大皇兄提出质疑,又不得不验。只是儿臣才是监临官,大皇兄指手画脚,肆意污蔑薛大人,干扰春闱,实在让儿臣生气。若薛大人是清白的,请大皇兄亲自向薛大人赔礼道歉。」 大皇子眯了眯眼,眸中透着得意:「三皇弟的这个建议很好,若真是为兄冤枉了薛大人,那为兄自然赔礼道歉,也愿意认下污蔑朝臣、干扰春闱的罪名。只是这件事,不单单是我与薛大人之间的事,三皇弟这个监临官也不能置身事外。」 「若证实薛树的确倒卖试题,三皇弟敢不敢认玩忽职守、潦草塞责之罪呢?」 萧湛点头:「若薛大人有罪,我这个监临官自然责无旁贷,我自会跟父皇请罪,不再出任监临官,由父皇另请贤才。」 大皇子等得就是这句话。 他在礼部安插的也有人选,自打试题送到礼部之后,薛树、萧湛都未去过,他们根本没有更换试题,试题就是被泄露出来的这个。 哼! 大皇子眼带机锋,你且冷静沉稳,看等会试题拿到了,你还怎么镇定自若得了! 洪文帝安排了肖公公、金吾卫与内阁阁老一起去礼部取试题,半个时辰后,试题被送到洪文帝御案之上。 试题用朱漆火印封口,肖公公将火印给众人看,火印完好无损,然后打开封口,抽出试题。 洪文帝看了试题,眼神冷冷一扫,对肖公公道:「给大皇子看。」 他声音不高,但大皇子却听出了隐怒,心头一个咯噔,大皇子觉得情况不妙,悬着心把考题接过来,大皇子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共三场考试,第一场论史;第二场论政;第三场考四书五经。 三场的题目与泄露出来的题目,竟然没有一个重合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薛树!」 第56章 大皇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脚:「你好大的胆子,竟然随意更换的考题!」 薛树满面骇然:「殿下,微臣何尝更换过考题?」 萧湛亦凌厉逼问:「听大皇兄的意思,考题送到礼部之前,你见过?」 大皇子心头一凛,矢口否认:「你休要血口喷人,出题人是薛树,监临官是你,我怎么会见过?」 「既然大皇兄没见过,又怎么知道薛大人更换了考题?」 萧湛不冷不热地质问,大皇子答不上来,满头大汗:「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他的确见过试题,就是泄露出去的那一套,但是试题会变得面目全非呢? 萧湛,到底在里头动了什么手脚? 「够了!」 洪文帝目光阴沉,面覆寒霜,冷眼看着大皇子。 大皇子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了:「父皇,您听儿臣解释,儿臣是被胡力蒙蔽了,他亲口说是受到薛树的指使,儿臣绝不是故意要冤枉薛大人的。胡力胆大妄为,罪该万死,父皇千万不要绕过他。」 「胆大妄为的人,恐怕是大皇兄。」萧湛叹了一息,推心置腹道,「从一开始大皇兄举荐我做监临官,我便存了怀疑。我觉得大皇兄可能有后招,又怕自己冤枉了大皇兄,所以便对大皇兄留心了。」 「没想到大皇兄竟然以重金收买胡力,让他偷偷进薛树的书房,抄录考题。」 「后面的事,一步步奔着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 「幸而薛大人谨慎,胡力抄录的那套考题是假的,所以才免了一场祸事。」 「否则,薛大人无辜被害,我受牵连事小,无数学子因考题泄露对科举失望,对朝廷不满,对父皇寒心才是大事。」 「大皇兄,你我兄弟之争是小事,大家一笑泯恩仇,兄弟没有隔夜仇。但你拿春闱做筏子,犯了大罪,在父皇面前还百般狡辩,你罪上加罪,可知道吗?」 萧湛说的轻描淡写,大皇子听得冷汗淋漓,等萧湛说完,他已面色煞白,两眼惊慌:「父皇,儿臣是无意的,儿臣只是想跟三皇弟开个玩笑,儿臣是想试探三皇弟办事的能力,儿臣绝没有扰乱考场的意思,求父皇相信儿臣,儿臣糊涂,儿臣无知,但儿臣绝没有坏心,父皇……」 「哐当」一声,镇纸重重摔过来,砸到大皇子脸上,打断了大皇子的话。 「你身为皇子,不思为父君分忧,反视科举为儿戏,扰乱春闱,污蔑臣子,陷害手足,朕,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 「人赃并获,还不认罪?企图以一句玩笑就蒙混过关,毫无半分廉耻与责任之心。」 洪文帝最恨的,就是亲近之人的欺瞒。 大皇子若是立刻认错,把罪名揽到身上,诚恳像洪文帝道歉,洪文帝也就原谅他了。 他没想到都到这一步了,大皇子还如此冥顽不灵。 最让洪文帝震怒的是,大皇子对他这个父皇没有半分诚心,从一开始就在欺瞒,到最后还在欺瞒,不仅欺瞒,还利用他。 洪文帝存了猜疑之心,再看这个儿子,真是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了。 他寒着脸,冷冷道:「大皇子不敬父君,不法祖德,令朕失望,即日起,着大皇子在府中思过,无朕旨意,不许擅出。」 大殿内明晃晃的宫灯照在大皇子脸上,他面如死灰,跌坐在地。 …… 萧湛出宫之时,刚好听到更夫敲着梆子,喊三更了。 想到小娇妻此时必然正在酣睡,萧湛望了望正房庑廊下柔和的灯笼,弯了弯嘴角,去了书房。 快到书房门口,看到有人提着灯笼弯着腰,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慢慢走过去,对方见了他,吓了一跳,定了定才认出是他:「五……秋雅见过殿下。」 夜深露重,何清雅一袭粉裙,屈膝低头,身姿娇柔,声音温婉,发髻上的银簪上镶了一颗镂空的珠子,映着灯光,闪烁着柔和的光。 她低着头,纤细的脖颈柔弱极了,整个人像临风的荷花。 萧湛双手负于身后,没理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何清雅一直维持着半蹲行礼的姿势,久久没动,听着他脚步声渐渐远了,低下头,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变得越来越近,何清雅立刻起身回头,见来的是书房的太监,她眼中的光亮就像风中的烛火,慢慢熄了。 太监十分客气:「秋雅姑娘,主子让我过来问你半夜不睡,在这里做什么?」 何清雅抱歉道:「我掉了一个发簪,是我亡母的遗物,所以在这里找。没想到扰了殿下。」 她低了头,有些难过的样子,很快又抬起头来,温婉一笑,仿佛刚才的难过只是错觉:「我这就回去了。」 这样一个清新脱俗,宛若池中白莲的女子,不顾休息,寻找亡母遗物,是很值得人同情的。 太监便道:「姑娘稍等,我去回主子话。」 「有劳公公。」何清雅柔柔点头,带着淡淡的感激。 不一会,那太监笑容满面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三四个提着大灯笼的小太监:「主子说,夜深了,让我们帮着清雅姑娘一起找。」 「多谢公公。」 何清雅依然温柔恬然,她深深朝书房的方向望了一眼,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 二月中旬春闱,三月张榜,四月殿试,由洪文帝钦点前三甲,两百进士。 等容夫子榜上有名,高中榜眼的消息传来时,江令宛已过了前面三个月孕期,胎象稳定了。 赵老大夫来号脉,吹胡子瞪眼睛道:「你这死丫头忒没良心,连老头子我都瞒,我难道是外人吗?」 吼过之后又笑呵呵看着江令宛腹部,柔声细语道:「乖乖曾孙儿,你娘不好,你别跟她学,等你出生了,跟着太爷爷,太爷爷教你医术。」 「从今天起,我就在这里住下了,等我乖乖曾孙儿出生。」 第57章 赵老大夫毫不客气地吩咐柳絮:「别站着了,走,给我安置屋子去。」 凌霄离开京城了,柳絮巴不得赵老大夫在府中坐镇呢,笑容满面地领着赵老大夫去了。 萧湛把手放在江令宛腹部,笑着说:「还没出生呢,就把赵老大夫收服了,这孩子,真有福气。」 江令宛也笑:「真没想到,赵爷爷也有这么温柔的的时候。」 四月阳光正好,春意融融,后花园娇莺恰恰,蝴蝶翩翩,景色怡人,但萧湛看来,这一切景色都不及她唇边的笑意美。 「我待会进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后日太后寿辰,你便不去了。」 江令宛摇头:「迟了一步,昨日太后派人来说,今年是整寿,她为了替宫里节省开支不大办,只是家里人聚一聚,所有人必须要到场,一个不准缺席。」 「昨天她才下了懿旨,今天你就进宫说我有孕不能去,她不会觉得这是喜事,只会觉得我们是故意扫她的兴。」 萧湛想想也对:「那你能去吗?」 江令宛嫣然一笑:「怎么不能?你别把孕妇想得太娇弱。各人体质不同,有些人怀孕生子几乎去掉半条命,有些人就像母鸡下蛋一样简单。你看我这几个月,精力旺盛,胃口大开,哪里像孕妇?去给太后贺寿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她神色轻松,一脸笑意,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萧湛被她的放松所感染,握着她的手笑:「那你觉得你是哪种体质的孕妇呢?前一种,还是后一种?」 江令宛想也没想道:「当然是后一种……」 话一出口迎上萧湛戏谑的目光,就知道他在逗自己说自己是下蛋的母鸡。 江令宛不干了,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下,萧湛捂着腰,夸张地叫了出来,把江令宛逗得哈哈大笑。 自打怀孕之后,俩人心态与从前又不同了。 一直未孕,始终是笼罩在江令宛头上的乌云,如今有孕了,她觉得人生几乎要接近圆满,每天都美滋滋的。 萧湛的变化更大,从前的阴沉慢慢散去,在江令宛面前,他越来越像个真正的青年夫婿,会哈哈大笑,会用一些幼稚的小举动逗妻子开心。 这样变化的结果是两人越来越甜,越来越恩爱,不单单是府中的下人,连外面的人都知道两人是神仙眷侣,令人羡慕。 那些等着看萧湛纳侧妃、冷落江令宛的人又酸了。 两日后,李太后寿辰,萧湛与江令宛一起进宫拜寿。 虽说不大办,但也只是对比从前而已,跟寻常人家比起来,李太后的寿宴依然十分奢华。 帝后宫妃、皇子皇子妃、各藩王及王妃、宗室贵亲、有头有脸的勋贵,加在一起人真的不少。 拜寿之后,洪文帝与一干兄弟儿孙王公大臣去了另外一殿,宁皇后领着宫妃、儿媳、其他女眷留在正殿陪太后说话。 宁皇后脸上盖了厚厚的妆容,却依然遮不住她脸上的憔悴,大皇子妃的脸上比她还要难看几分。 这样欢喜热闹的日子,大皇子因为禁足未能出席。宁皇后亲自求到洪文帝面前,希望洪文帝网开一面,让大皇子参加寿宴,被洪文帝严词拒绝。这样的场合都没让大皇子出来,证明大皇子是彻底失了圣心,与太子之位彻底无缘了。 李太后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儿孙济济一堂,她最疼爱的外孙女海陵郡主却不能进宫,只能窝在沐恩侯府。 自打去年春天海陵郡主得罪了一清道长,洪文帝就将她撵出宫去,再不许她进宫,海陵郡主只能回沐恩侯府了。 可是她自小在宫中长大,跟沐恩侯府的人不亲,又自视甚高,瞧不上沐恩侯府的人,久而久之,沐恩侯府的人对她就冷淡了。 连她亲爹都不喜欢她,反而宠爱她庶出的妹妹。 她那个庶妹很有心计,在她爹面前装得很柔弱,没人的时候却故意激怒她。 现在大家都觉得海陵郡主难缠,没人愿意搭理她。 海陵郡主受了委屈,写信给李太后哭诉,可一次两次还行,时间久了,李太后也不好天天插手沐恩侯府的事。 李太后心疼外孙女,想着事情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洪文帝的气该消了,就以不大办寿宴,替宫中节省开支为条件,想让洪文帝原谅海陵郡主,允许海陵郡主进宫。 不想洪文帝没答应,还跟太后争执了几句,把太后气得心绞痛。 这会子看到了面色红润,娇艳欲滴的江令宛,难免就想到海陵郡主昔日受的委屈来。 「江氏,你过来。」 李太后冷着脸,颐指气使。 江令宛正跟长平公主坐一起说陆明珠呢,这样热闹的时刻,陆明珠竟然没来,不符合她的性子。 前端时间,她跟江令宛说,她要修身养性,到寺庙礼佛一年,江令宛以为她是说着玩的,不想竟然真的一去就是好几个月。 江令宛冷不丁被李太后点名了,长平公主就捏了捏江令宛手,让她不要担心,又对自己的丫鬟说:「速速去找三皇子,就说太后单独跟三皇子妃说话了。」 江令宛心头一暖,起身到太后那边去了。 大家都觉得江令宛要倒霉了。 李太后脸色不好看,摆明了是要给海陵郡主出气。 唉,也怪江令宛日子太顺了。 嫁了顶级勋贵为丈夫,一转眼又了最得圣心的皇子。这一对比,海陵郡主就显得格外凄惨。 李太后看江令宛不顺眼,也就能理解了。 江令宛走过来,福身:「不知皇祖母叫孙媳来,所为何事?」 今日进宫拜寿,她穿了樱桃红绣梅兰竹菊缎面褙子,底下是石榴红的马面裙,头戴赤金镶红宝石簪,显得很喜庆。 怀孕这段日子以来,她胃口出奇的好,厨房又各色汤汤水水滋补着,她比之前丰润了一些,娇艳的脸颊白中透粉,人比花娇,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极为舒心。 李太后脸更寒了,她没让江令宛起身,冷冷地问她:「江氏,到今年八月,你嫁给清华就足足两年了,两年都未有孕,你不觉得羞耻吗?清华对你这么好,你不觉得愧对于他吗?」 李太后语气很不客气,一开口就朝江令宛心口上扎刀子,一众女眷都很同情江令宛。 没辙,被羞辱了只能受着,谁让人家是皇帝的娘呢? 第58章 果然,江令宛道:「孙媳愧疚,两年未孕,孙媳于心不安,无颜见人。但是……」 江令宛话锋一转,抬起头来:「但是孙媳一想,当年皇祖母进宫后四年未孕,到第五年才诞下父皇,孙媳就没什么好不安的了。今年才第二年,孙媳还有两年的时间呢,孙媳不急,想来皇祖母一定能理解的,对吧?」 她含着微笑,轻轻巧巧把李太后的话给堵了回去。 众人都惊了,没想到她怼起人来连李太后都不放过。 自打儿子当了皇帝,李太后一贯颐指气使,何尝受过这等委屈? 突然被怼了个哑口无言,她脸都青了。过了好一会,她缓了脸色:「人家都说你聪明伶俐,是皇子妃中第一人,哀家看你确不错。从今日起,你便进宫来,每日陪哀家读一个时辰的经书吧。」 「老大媳妇生了女儿要照顾;老二媳妇虽未怀孕,但府里的侧妃有孕了,她也忙;比你后进门的老四媳妇如今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也不好天天进宫;独你最清闲,便每日进宫陪哀家吧。」 几位孙媳妇,李太后一一点名,一一赏赐东西,声音很温和:「你们孕育皇嗣有功,赏你们是应该的。」 「至于江氏。」李太后慢悠悠道,「你也别眼红你妯娌,等你怀孕生子,哀家自会赏你。」 「你过来。」李太后绵里藏针,微微一笑,「站到哀家身边来,你跟着嬷嬷学学,看她是怎么读经书的。」 那嬷嬷就拿了经书,半蹲着腿,弯腰低头,捧着经书读。 江令宛此时已经半蹲福身好一会了,幸亏她这些日子跟着萧湛调息练功身子骨不错,否则早双腿打颤站不住了。 若真像那个嬷嬷那样蹲着,不出一刻钟,就会腰酸腿疼胳膊发软。 李太后这是故意要当着一众女眷的面要她出丑。 江令宛当然不会让她得逞,她起身皱眉按着肚子道:「皇祖母,孙媳有些不适,能不能先歇一会,稍后再跟嬷嬷学?」 「放肆!」李太后厉喝道,「哀家的懿旨也敢抗拒,江氏,你好大的胆子!」 好不容易找到正大光明教训江令宛的机会,李太后怎么会错过,她啪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对着嬷嬷怒喝:「三皇子妃不懂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好好教教她规矩!」 「是!」 两个嬷嬷原本如左右护法一般,听了这话立刻直奔江令宛而来,一人抓了江令宛一只胳膊,阴沉沉道:「三皇子妃顶撞太后,就不要怪奴婢们不客气了。」 她二人说着就把江令宛朝李太后身边拉。 「啊,疼,嬷嬷别扎我,别扎我,疼……」 就在两位嬷嬷碰到江令宛胳膊的一瞬间,她突然发出一声痛楚、惊恐的叫喊,声音先是很高,又陡然低下去,然后她她双眼一闭,身子一软,竟然是要摔倒。 「宛姐儿!」 这一幕正被抵达大殿的萧湛看到,他一贯冷厉的脸上此刻布满寒冰,几乎是眨眼之间就从大殿门口来到众人面前,大家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抵达大殿之中,抢在江令宛摔倒前,将她揽在怀中。 江令宛双目紧闭,意识全无,晕了过去。 萧湛满面戾气,桃花眼一扫,狭眸中迸出的寒厉让众人为之心惊。 满堂瑟瑟,李太后勃然变色,声音狠厉高亢:「大胆!你们对三皇子妃做了什么?还不快像三皇子妃请罪?」 嬷嬷们惊恐万分,噗通一声跪下。 她们是想收拾江令宛,可绝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就下手啊。 她们真的没做过啊! 「太后,奴婢们冤枉,奴婢们什么都没有做。太后娘娘,三皇子殿下,奴婢们真的没做过啊……」 两位嬷嬷瑟瑟发抖,痛哭流涕,连连喊冤。 她们真的冤枉,真的比窦娥还冤啊。 但是谁信呢? 莫说其他人,就连李太后也觉得是她们胆大包天暗中动了手脚。 「清华,你别急!」李太后从凤椅上下来,亲自安慰萧湛,「哀家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江氏不会有事的。」 萧湛眉宇间凝滞着寒冬一般的怒意,他俊美的脸孔因怒意而变得雪白,犀利的双目中一丝温度都没有,声音更是冷得像冰雹:「宛姐儿是我的妻子,对她动手便是与我萧湛为敌,不管有没有事,我都不会善罢甘休!」 他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犹如冰刀落在众人心头,压迫得大家喘不过气来。 江令宛伸手,再次捣了捣他的腰窝。 她当然是装晕,跟李太后周旋的时候,她就估算着时间,等萧湛来了,她才晕倒的。 萧湛刚刚抱住她的那一瞬间,她就掐了萧湛一下,告诉他自己是伪装的。 不想萧湛如此大动干戈,还说出这样的话。 太医很快来了,一下来了三个,而且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三位。 毕竟晕倒的是三皇子妃,三皇子的心尖肉,赵老大夫最疼爱的孙女,谁敢怠慢? 三人上前给江令宛号脉,萧湛一直抱着不放开,三位太医也不敢说什么,就这么号了脉。 三人轮流号完,眼神一对,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欣喜与确定。 李太后没说话,心想这江令宛该不会真被扎出什么毛病来了吧? 下一刻三位太医就同时跪下,欢天地喜道:「恭喜太后娘娘、恭喜三皇子,三皇子妃娘娘这是喜脉,腹中龙孙已有三个月了。」 啊? 众人都惊了一下,没想到江令宛竟然有孕了。 特别是几位皇子妃,立刻不淡定了。 江令宛不论容貌、学识、胆色、号召力,都狠狠压制着她们,但江令宛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她不怀孕。 身为皇家儿媳妇,管你多能耐,不能替皇嗣开枝散叶,你就是矮人一头。 第59章 几位皇子妃都有孩子了,虽然二皇子妃没有孩子,但二皇子府里的侧妃也怀孕了,在江令宛面前她们还是稍微有一些优越感的。 她们暗中嘲笑江令宛是不下蛋的母鸡,等着看江令宛一直生不出孩子被萧湛嫌弃,不想江令宛竟然有孕了! 大皇子妃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是真的吗?三位太医,你们确定没弄错吗?」 这三位可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三位了,若是他们都弄错了,那太医院的其他太医都该收拾东西走人了。 三位太医异口同声:「没错,三皇子妃脉象稳健流利,如珠滚玉盘,的的确确是滑脉,而且脉动有力,腹中胎儿十分康健。大皇子妃放心,我们不敢说谎。」 大皇子妃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失态了,忙描补道:「那就好,三弟妹迟迟未孕,我是怕弄错了,让她白欢喜一场。如今证实是真的,那可太好了,可喜可贺!三弟妹总算苦尽甘来了。」 「大嫂说哪里话?什么苦尽甘来?三弟妹跟三皇弟不知道多甜蜜,何来苦尽甘来这一说?」 二皇子妃毫不客气地挤兑了大皇子妃,又笑呵呵对萧湛道:「三弟,恭喜你,二嫂真心为你高兴,不像某些人,啧啧,居心叵测。」 四皇子妃、其他人也上前来说恭喜。 长平公主才是真心为江令宛高兴的那一个,她反而没上前,只远远看着江令宛,满脸喜色。 萧湛谢过众人,抱她起身:「内子不适,孙儿先行离开,就不扰皇祖母寿辰的雅兴了。父皇那边,孙儿自会去告罪。」 萧湛说完,就那样抱着江令宛离开,让这满殿的女眷都酸了。 江令宛未免太好命了吧? 萧湛这样清冷的人,为了她连太后都得罪了。 这样抱着她离开,根本不顾旁人的看法。 真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从萧湛一直抱着江令宛的手法就知道他没少这样抱她。 他抱了这么久都不累,一直稳稳的,可真有劲啊。 看他走得那么稳,宽肩窄腰大长腿,身子一定很好,恐怕在床上也……不一般。 怪不得江令宛成婚后越来越娇艳,她的日子也太滋润了吧! 女眷们看看萧湛,再一想想自家夫婿,便觉得夫婿得扔了。 萧湛一路抱着江令宛朝外走,春日阳光融融,照着她白皙的脸,也照着她闭起来的双眸。 怕阳光刺眼,萧湛低了头,替她遮光。 江令宛感觉到脸上明晃晃的光线变暗了,就睁开眼,绽放出一个笑颜。 眼前是萧湛的脸孔,还有他温柔的视线。 她不禁笑了,有点甜,有点羞。 虽然经常被他抱,但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头一次。 一路走过来,不时有宫女太监经过,然后江令宛就赶紧闭上眼睛装晕。 到了车上,萧湛还舍不得放手,亲了亲她的脸颊:「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前世他是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何尝受过这种委屈? 江令宛却不觉得自己受委屈:「我是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吗?认真说起来,今天受委屈的,怕是李太后。」 众目睽睽之下,她一点亏没吃,反而狠狠坑了李太后一把。 萧湛低低叹了一声:「那是因为你聪慧,若是换做其他人,怕就没这么幸运了。」 「可我就是聪慧啊。你喜欢的,不也是我这份聪明劲儿吗?放心吧,我可是宛卿,只有我欺负旁人的份,旁人休想欺负我。」 萧湛握住她的手道:「再过几年,我会像前世那样站在权利的顶端,到时候你便可以向前世那样为所欲为了。」 前世,他是摄政王,她是宁国夫人。 今生,他会登上龙椅,而她是他唯一的皇后。 江令宛也忍不住想起前世,心中一甜,主动抬起头,亲了亲他的唇。 自打她怀孕这三个月以来,萧湛只亲她脸颊,从未碰过她其他地方,江令宛这样亲上来,昔日的旖旎甜蜜便涌入脑海。 萧湛呼吸促了一下,却不敢索取更多,浅尝辄止后就松开,将她搂进怀中。虽然她肚子还未有明显的鼓起,但萧湛搂她时却是虚虚的,不敢太过用力,生怕挤着她腹中的孩子。 江令宛就把手放在腹部,问他:「你觉得是男孩儿好,还是女孩儿好?」 「都好。」萧湛笑着,把手叠放在她手上,低头看她肚子,「反正我们要生很多,自然要儿女双全,小的追着大的跑。」 江令宛就想到屋子里闹哄哄的都是孩子,老大调皮了,老二闯祸了,老三哭鼻子了,老四饿了,她跟萧湛手忙脚乱,那场景想想就觉得温馨。 宫里,江令宛晕倒,萧湛未参加宫宴就离宫的前因后果,很快被肖公公报进了洪文帝耳中。 肖公公满面喜色:「三皇子妃有喜了,真是天大的喜事。三皇子、三皇子妃容貌出众,是人中龙凤,日后生了小皇孙,皇孙女必定水灵漂亮,一个赛一个的优秀。」 「小皇孙、皇孙女今天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却依然健康稳健,可见天赋异禀,再过几个月,圣上就又要做祖父了。」 洪文帝为即将添丁的喜事高兴,同时对李太后存了芥蒂,为了外孙女,刁难孙媳妇,让宗室命妇看了笑话不说,差点伤害到他的小皇孙,洪文帝便觉得这个亲娘有点过分了。 「那两个嬷嬷,一贯胆大妄为,目无主上,昔日就仗着太后恩宠欺上瞒下,做尽坏事。朕看在太后面上不与她们计较,不料她们连三皇子妃都敢迫害,此等刁奴,留着还有何用?即刻贬到永巷为低等奴婢,永远不许她们再回慈宁宫。」 这两个嬷嬷是李太后从娘家带来的,服侍了李太后一辈子了,是李太后身边的心腹红人,就这样被撵到永巷去了,分明是洪文帝在打李太后的脸。 把李太后气得脸都绿了,却又无可奈何。从前受过李太后刁难的宫妃、特别是傅淑妃觉得很畅快,老虔婆,你也有今天! 紧跟着洪文帝又发圣旨,赏双婴玉枕一对,五福榴花宝簪一对给江令宛,又赏了两颗百年老参、一柄玉镶红宝石如意给她压惊。 然后傅淑妃的脸就跟李太后一样绿了。 因为四皇子妃已经怀胎四个月了,洪文帝什么东西都没赏。 第60章 当初大皇子妃怀孕时,洪文帝也没赏东西,只在皇孙女生下之后,洪文帝才赏了一个金锁,一对东珠簪。比江令宛得到的赏赐,差多了。 这样一对比,洪文帝分明对江令宛这一胎另眼相看,对四皇子妃根本没看在眼中,说白了,就是不看重四皇子。 傅淑妃寒着脸独自在室内坐了半天,等出来时,她已经是满脸微笑了:「去,拿两株老参,一盒珍珠给三皇子府上送去,就说是本宫给三皇子妃贺喜的。」 贺喜的布置傅淑妃一人,宫里的娘娘都送了贺喜之礼,梅雪娘总算可以正大光明来看女儿了,正在收拾东西,萧湛派的人就到了:「殿下说,请夫人到府里长住,派属下来接夫人。」 女婿如此贴心,梅雪娘没拒绝,半个时辰后来到三皇子府,见亲家夫人傅氏已经到了,正围着女儿笑呵呵地说话,仿佛母女一般,她心头一松,上前去见礼。 大家见了面,别提多热闹了,一人拉了江令宛一只手说话。 傅氏说:「宛姐儿长得好,聪慧,人又有福气,旁人怀孕都吃苦受罪,宛姐儿却心态放松,反而比之前胖了一些。这都是亲家夫人的功劳,养了这么好的女儿,亲家夫人教女有方,太有福气了。」 梅雪娘笑着说:「宛姐儿能吃胖,还是因为三殿下疼宛姐儿,亲家夫人疼宛姐儿。有这样好的夫婿跟婆婆,我们宛姐儿是掉进福窝窝里了。」 两人互相夸了半天,傅氏觉得梅雪娘容貌出色,气度从容,敬佩她一个女人铁骨铮铮,不屈服于丈夫,对她佩服极了。 梅雪娘觉得傅氏性格爽朗,心地善良,人好相处,对宛姐儿真心疼爱,便真心与傅氏交好。 很快两人的称呼就从亲家夫人变成了傅姐姐、梅妹妹,俩人在三皇子府住了下来,还有小阿宝,一下子多了三个人,三皇子府瞬间热闹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程静昕就来看江令宛了。 「宛姐儿!」她握了江令宛的手,眼中有水光,「太好了,你终于有了。」 程静昕心思细腻,外面关于江令宛不能怀孕的消息她一直都知道,她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好友,否则也不会一怀孕就把腰下放枕头的秘密告诉好友了。 如今宛姐儿真怀了,她比谁都高兴。 江令宛忙让她坐下:「谁让你来的?快坐下,我本来打算今天让柳絮告诉你的,谁知你跑的倒快。」 江令宛又嗔容仲清:「容夫子也是的,竟然由着静昕胡来,她肚子这么大,你也不拦着些。」 程静昕怀孕七个多月了,还有两个月就临盆,她肚子已经很大了,不适合出门了。 「没事,没事。」程静昕笑着说,「我坐轿子来的,没坐马车,颠不着。我非要来,相公他也拦不住。」 程静昕甜蜜蜜的,温柔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气:「你有孩子了,我怎么能不来!」 她面色红润,大腹便便,比之前胖了许多,精神却格外的好,嘴角带着笑意,可见婚后的日子十分顺心。 两人说话的时候,容仲清就在旁边听着,不时看她一眼,很有耐心的模样,江令宛也为她高兴,两人坐下来,说起陆明珠来。 「这次竟然真的这么能沉住气,去庙里一待就是好几个月,若是从前,听到你有孕,她必定比谁来的都快。」 「说不定她现在还不知道呢,我明天让柳絮跑一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两人正说着话,长平公主来了。 「长姐。」江令宛跟长平公主处的很好,笑着将她迎进来,「昨天的事,谢谢你。」 「昨天是应该的,我们相处一场,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皇祖母刁难你。」 长平公主皱着眉头,欲言又止:「三弟妹,容夫人,我这回遇到棘手的事了,事关明珠,你们是她最好的朋友,你们得帮帮我。」 「明珠出了什么事?」 江令宛、程静昕俱十分担忧。 长平公主忧心忡忡:「明珠她有孕了。」 啊? 江令宛跟程静昕都惊了一下,程静昕是震惊,江令宛是敬佩。 好个明珠,说要跟凌霄生孩子,竟然真做成了。 她五个月前就进寺庙了,该不会那时候就怀了吧? 长平公主也觉得这消息骇人听闻,她拧着眉头道:「都怀了五个月了,她一直在寺庙,之前天气又冷,我跟驸马去看她时,她穿得厚,我们看不出来,也从没朝那方面想过。」 「昨天她突然回家了,说听说你有孩子了,要来看你。然后我跟驸马就发现她不一样了,她肚子大了许多,怎么看怎么像有孕,驸马不信,说她生病了,要叫大夫。明珠却说,不用叫大夫,她就是有孕了。」 「驸马气得要打死她,问她孩子父亲是谁,她说不知道,就在外头跟人厮混了一夜,不小心就怀了。」 「驸马拿她没辙,将她关了起来,让我来问问,你们知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驸马说了,给明珠两条路,要么,供出那个男人,跟他成亲;要么把孩子打掉。」 「明珠一口咬定不知道,还说,谁敢动她孩子,她就要跟对方同归于尽。」 「三弟妹,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程静昕吓白了脸。 她如今怀胎八个月,最听不得打胎这样的事,又心疼最好的朋友被男人骗了,稀里糊涂怀了孩子,登时脸色就不好。 江令宛忙安慰她:「静昕别怕,明珠什么时候吃过亏,还有我呢。你先回家,我这就去一趟怀远侯府,放心吧,有我在,明珠不会有事的。」 孕妇情绪本就容易激动,她也意识到自己这样会影响到腹中胎儿,忙让自己冷静:「好,你别担心我,我这就回去了。」 她看向江令宛的肚子:「你孕期尚短,好出门吗?」 「无妨,我可以坐轿子。」 长平公主很感激,毕竟怀远侯临走前,把明珠交给她的,如今人不明不白地有了孩子,她这个大嫂难辞其咎。 她今天来是来问江令宛知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的,看样子她们也不知道。 长平公主说:「三弟妹你有孕在身,别去了。我会看着明珠的,有什么消息我立刻告诉你。」 萧湛把江令宛放在心尖上疼,她可不想劳累了江令宛。 江令宛放心不下陆明珠,她是想去怀远侯府的,但是母亲跟婆婆必定不会答应,她想了想道:「长姐等我一下,我写封信,你替我转交给驸马。」 第61章 江令宛去了萧湛的书房,很快写好了信,交给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谢了江令宛,上了马车就叹气。驸马跟陆明珠闹得不可开交,她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江令宛打听情况。 她跟驸马的想法一样,陆明珠怀了孩子,必须得把孩子爹找出来,让俩人赶紧成亲,这样才是真正为明珠好。 否则,看驸马生气的程度,怕是真的要强迫明珠打胎了。 长平公主把信交给丈夫陆明朗,她没指望一封信就能改变驸马的想法,除非是萧湛写的信,凭着丈夫跟萧湛的关系,若是萧湛来劝,丈夫才有可能答应。 陆驸马看着温润,实则有主见,他连打胎的大夫都已请到家中了。 听长平公主说没问出有用的信息,陆驸马便吩咐下人:「去熬药。」 长平公主想着陆明珠那激烈反抗的样子,怕这对兄妹闹翻,便道:「驸马,要不要再等等吧,再给明珠几天时间,我再好好劝劝她。」 「明珠若能听得进劝,她就不会有这个孩子。」 陆驸马不为所动,把信展开看了,眉头紧锁,让下人把大夫叫来,问大夫:「怀胎五个月,此时打胎会有什么危险?」 大夫不知道怀孕的是谁,但既然是驸马家,那孕妇必定不是一般人,他不敢隐瞒,慎重道:「五个月胎儿已经成型了,此时打胎比生孩子还危险。会大出血,稍有不慎可能会一尸两命;对孕妇伤害很大,极有可能以后都不能再生育。所以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最好不要打胎,毕竟胎儿已经很大了。」 陆驸马听完脸色比刚才又严峻了几分。 长平公主也没想到打胎伤害这么大,忙劝:「要不,还是把孩子留着吧。」 陆驸马没吭声,他很生陆明珠的气,但心里是很疼妹妹的,否则陆明珠也不会被娇惯成这么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了。 沉默坐了半晌,陆驸马让人送大夫回去,药倒掉不煎了。 「我去看看明珠。」他拧着眉,到底怕陆明珠有危险,选择了妥协。 长平公主就拿起那封信看,见上面是萧湛的笔迹,愣了一下。 「来人。」长平公主吩咐道,「去一趟三皇子府,跟三皇子妃说,郡主无事了。」 …… 陆明朗会妥协,这个结果是在江令宛预料之中的,因为前世他就十分疼爱陆明珠。 陆明珠会这么骄纵,固然是她爹爹怀远侯宠着的结果,但跟她堂哥陆明朗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江令宛只要把打胎的风险告诉陆明朗,他就一定会退让。她又用了萧湛的笔迹,陆明朗与萧湛交好,一定会听好友的劝。 第二天刚用过早饭,陆明珠就来找江令宛了。 「宛姐儿!」她一路小跑着过来,把江令宛给抱住了,「谢谢你。」 她怀孕五个月了,整个人胖了两圈,肚子不小,捧着肚子跑过来把江令宛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用手挡着,不让她抱太紧,以免压到陆明珠的肚子。 「哪有你这样的孕妇,怀孕了还这么跳脱,当心孩子!快坐下。」 陆明珠坐下了,跟江令宛挨得紧紧的,攀着她胳膊,呵呵地笑:「你救了我一命,也救了你女婿一命,以后你女婿长大了,一定好好孝顺你。」 「什么女婿?」江令宛捏了捏她胖乎乎的脸,「又胡说了。」 陆明珠摸着肚子,眼睛却盯着江令宛的小腹:「我怀孕之后变胖了,变丑了,你怀了孕,却比之前更漂亮娇艳,人家都说怀女儿就会变漂亮,怀儿子就会变丑,所以我肚子里是儿子,你腹中是个女儿。」 她摸了摸江令宛微微凸起的小腹,柔声道:「儿媳妇,我跟儿子来看你了,你们俩现在就开始培养感情。以后你嫁到我们家了,婆婆疼你,像疼亲生闺女一样疼你。」 她又道:「我决定在你家住下了,看着我儿媳妇出生长大。」 还是还没出生呢,就订上娃娃亲了。 「好。」江令宛笑,「你只管住下,孩子也在这里生。」她看陆明珠实在胖了出多,腹中的胎儿恐怕也不小,再这样大下去,生产时恐怕有危险。有赵爷爷看着,她也放心些。 没一会,梅雪娘跟傅氏来了,见了陆明珠俩人都愣了一下:「郡……郡主!」 她们也被陆明珠的模样惊着了。 陆明珠自己不觉得,还拿着点心朝嘴里赛呢。自打怀孕之后,她胃口大开,越来越能吃,她也没有控制饮食的想法,所以就越来越胖了。 「梅姨,萧夫人。」陆明珠跟傅氏关系一般,跟梅雪娘却十分亲近。 她母亲早亡,嘴上不说,心里却很羡慕有娘疼的孩子。梅雪娘温柔有主见对她又好,她心里就觉得娘亲就该是梅雪娘这个样子。 梅雪娘也疼她,没将她当外人,所以就上前来:「郡主胖了许多。」这孩子,必定是怀孕没人照顾,才吃这么多,以后生产,恐怕不容易。 傅氏就直接多了:「郡主,你不能再吃了。胎儿太大,生的时候不好生。」 陆明珠赶紧放下点心,摸着肚子担心地问:「真的会影响生产吗?」 妇人生孩子难产之类的事,她也听说过一些的,毕竟她母亲就是生她的时候难产死的。 「是会有一些影响,不过没有大碍。」梅雪娘心中担忧,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淡定从容温柔稳重,「赵老大夫出诊去了,三天后回来,有他在,你不会有事的。」 「还有梅姨呢。」梅雪娘慈爱地拍拍她手,「梅姨会一直照顾你,直到孩子平安诞生的。」 陆明珠一贯心大,听了这话就笑嘻嘻握住梅雪娘的手:「我听梅姨的。」 …… 三天后,赵老大夫出诊回来,略休息了一下就到江令宛院中来,给她号脉。 「嗯。」老人家连连点头,捋着胡须,满面喜色,「我乖乖曾孙儿康健的很,甚好,甚好。」 老爷子对江令宛这一胎可看重了,从前给人治病,号一次就知道毛病了,几乎不号第二次,可自打他住进了三皇子府,每日一号脉,生怕他乖乖曾孙儿哪里不舒坦。 连萧湛都打趣江令宛,说孩子还没出生,她这个最最得宠的孙女就已经失宠了。 「赵爷爷,你给明珠也看看吧,她比寻常孕妇胖,肚子也大了许多。」 赵老大夫不答应:「让她找旁人看,老头子我没时间。」 他只给病得很严重的人看病,一般的病,他不看。陆明珠只是怀孕了,连生病都不算,他更不会答应了。 第62章 江令宛就道:「您还是看看吧,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您的乖乖曾孙儿的小媳妇。」 赵老大夫一听来劲了:「那快让她来吧,我给曾孙媳妇瞧瞧。」 得,江令宛算是看清了,她的的确确是失宠了。她的好朋友,老爷子不给治;但曾孙的小媳妇,就可以治。 不一会,陆明珠来了。 赵老大夫是凌霄的师父,见了老爷子,陆明珠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就像看到寻常大夫一样,把手伸过去,让他号脉。 「嗐!」赵老大夫号了好一会,一拍大腿,起身走了。 江令宛跟陆明珠都懵了。 江令宛赶紧叫住他:「赵爷爷,明珠的孩子,究竟怎么样?」 「哼!坏丫头,就会骗我!」赵老大夫臭着一张脸,「什么曾孙的小媳妇,这分明是两个臭小子!」 啊? 两个?臭小子! 明珠肚子里怀的是双胎。 「真的吗?」陆明珠很惊喜,只觉从天而降的幸福,有点不敢相信,「赵老大夫,我肚子里揣了两个娃?」 赵老大夫还气着自己曾孙媳妇变臭小子这事呢,没搭理她。 江令宛笑盈盈道:「明珠放心吧,赵爷爷既然说了是两个臭小子,那肯定是两个臭小子。我赵爷爷医术高超,他说的,一准不会有错。之前的大夫弄错了,也是正常的,寻常大夫如何能跟我赵爷爷相比?」 她谄媚一笑,挽了赵老大夫的胳膊:「原本只有我家一个臭小子,如今又来了两个,以后都跟着赵爷爷学医术,赵爷爷可千万不要嫌烦啊。」 赵老大夫哼了一声:「谁要教他们医术啊,我可没答应。」 他气哄哄走了,又停下来道:「三个有点少了,光有臭小子,没有女娃娃可不行,你们生了这一胎,还得继续努力生。还有程家丫头的娃,也一并送过来,老头子本事大,医术高,只三个娃娃可不够继承我衣钵的。」 这回是真的走了,江令宛跟陆明珠对视一眼,俱哈哈笑了。 ……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傅氏回萧家拿薄衣裳,去拜见公爹,把三皇子府发生的事说给老国公听。 「赵老大夫太有趣了,嘴上说着不答应,转头就开始制作木头小人了,上面刻了许多穴位,说要让孩子从小就学,耳濡目染之下,就对医术感兴趣了。」 老国公听了没说什么,次日就递了折子,让过继的孙子萧涛承袭定国公的爵位,三日后洪文帝应允。 他们之前商量的是年底才做这件事,老国公突然提前了几个月,萧湛挺诧异,正打算找祖父问问,不料老国公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带了姜叔、一个小厮,两个箱笼。 「从今天起,我就在这里住下了。你让孙媳妇好好养胎,生了孩子,祖父帮你们带。你们不要有后顾之忧,只管生,越多越好,祖父会将曾孙个个都培养成像你一样允文允武的好男儿。」 老国公说得轻描淡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萧湛笑了,给他安排了一个院子。 老国公的出现,让赵老大夫意识到了危机,仗着自己是大夫,每日趁着号脉的时间对江令宛耳提面命、软磨硬泡,争夺孩子的教养权。 老国公白天不来,傍晚萧湛陪江令宛散步时,他就时常出现,说一些教养孩子的话题。 把江令宛弄得哭笑不得。 萧湛叹息道:「多生孩子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如今看来必须得多生了,没有五男三女都不够两位老爷子分的。」 又过了几天,江伯臣来了,他也是大包小包拎着行礼来了。 「我本来是不想来住的,但老国公都来了,我不来就显得不近人情了。为父疼你,也疼外孙,还是住在你这里,看着你生产才放心。」 江伯臣来这里,三分是关心江令宛,七分是为了梅雪娘。 江令杰与乔姨娘的事,让他元气大伤,颓废许久。 他对乔姨娘、江令杰有多憎恨,对梅雪娘就有多后悔。 每当夜幕降临,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房中,就忍不住想起梅雪娘的好,忍不住想起从前在青城县,他跟梅雪娘的那段快乐时光。 「想当初你母亲怀你,我们还住在青城县呢,一眨眼你都要做母亲了,小阿宝也长这么大了。」 江伯臣呵呵笑:「明年小阿宝五岁,就要启蒙了,我住下来,正好可以提前教小阿宝认字。」 他一脸的慈爱,对即将要跟儿子、梅雪娘相处的时光充满了向往。 江令宛不得不打断他的念头:「父亲,你不能住在这里。赵爷爷跟老国公都是身上没有官职了,以亲戚的身份住进来的。您身上还任着五品的官职,住进来不合适。」 江伯臣叹了一息:「要不我跟老国公学,把官职也辞掉吧!宛姐儿,我是真心知错,想跟你母亲和好如初。你母亲疼你,一向能听得进你的劝,你帮帮我吧。我愿意辞官。」 父亲从前把官位看得比命重,如今竟然愿意辞官,江令宛倒是没想到。 「父亲,不是我不帮您,而是母亲早已下定决心,绝不走回头路。您现在才说知错,太迟了。」 江令宛不建议他辞官:「就算辞了,也不一定会能得母亲原谅,得不偿失。」 江伯臣听了低头沉默半晌,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拿定了主意:「就算得不偿失,我也想试试。我辞官了,你会同意我住进来吗?」 江令宛很诧异,没想到父亲也会有如此坚定的时候。 她实话实说道:「您如果真想住进来,也不是不可以。」 江伯臣一喜,当即就站了起来,不料江令宛话锋一转:「只是您住进来了,母亲一定会搬出去。」 江伯臣脸上的笑容僵住,呆呆站着,像是被这个消息打懵了,一时间无所适从,不知该说什么。 就像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准备背水一战,而比赛却取消了般失落茫然。 第63章 愣了好一会,他才道:「你有孕在身,需要你母亲陪伴,我、我就不住进来给你添乱了。」 他果然没再来,只每隔十天半个月派江大有来问问江令宛的情况,倒真像个关心女儿的慈父了。 六月,程静昕诞下一子,乳名元宝。 凌霄回到京城那天,正好元宝洗三,江令宛跟陆明珠两个孕妇停着肚子去看元宝。 俩人快要做母亲了,看到白嫩娇小的元宝爱不释手,恨不能抱回家去。 程静昕笑得温婉:「别眼馋,再过两个月,你也要生了,而且一生就是俩。」 「是呀。」陆明珠呵呵笑,「等到十月,宛姐儿肚子里的宝宝也要出世,到时候四个臭小子在一起,我们再聚会,就要聊孩子经了。」 那场面,想想就热闹。 程静昕刚生娃三天,精神还不是很好,陆明珠跟江令宛陪她说了会话,约了等元宝满月的时候再来。 等回到三皇子府,得知凌霄来了。 江令宛就没下车,先去看陆明珠:「你要去见凌霄吗?」 「不见!」陆明珠把头一扬,满不在乎,「我堂堂郡主,为了他,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这段感情,我没什么亏心的,就算分开了,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他心里都没有我,我又何必巴巴地贴上去?」 江令宛尊重她的意见:「好,那我们下车,你把帷帽戴上。」 进了内院,俩人就分开了,江令宛朝正房走,陆明珠去她居住的院子,但俩人还是跟凌霄撞上了。 不过那时陆明珠已经走远了,凌霄只远远看见一个戴帷帽的背影。 他是大夫,自然看出那人怀孕了,而且月份还不小了,凌霄绝想不到那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是陆明珠,因此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是奉了萧湛之命,来给江令宛诊脉的。 虽然赵老大夫说江令宛这一胎很康健,但萧湛总觉得多个人看,就多一份安心。 「如何?」萧湛坐在一旁问。 凌霄收回手,道:「三皇子妃这一胎脉象稳健有力,腹中孩儿很健康。三皇子妃身子也非常好,再过四个月,一定能诞下健康的孩儿。」 此时,小阿宝跑来了,过了年,他又长高了一大截,四岁多的男娃跑起来跟风一样,却知道姐姐腹中有宝宝了,不能惊吓,不能喧哗,在进门的时候放轻了脚步。 「姐姐,明珠姐姐呢?她没回来吗?」 小阿宝奶声奶气的声音很清晰,凌霄正欲退出去,听了这话就站着没动。 萧湛起身道:「我们起书房说话。」 凌霄说了声是,毫无异样地走了。 他们出了门,才听到江令宛娇软地说着什么,她声音轻柔,凌霄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萧湛瞥他一眼:「那两次的幕后之人,尚未查到,不过对方一直隐而不发,想来是不会动手了。那几个护卫,你要留就留,你要不留,就打发他们回来。」 凭萧湛的手段,幕后之人怎么可能查不到? 他早就知道是陆明珠干的了。 知道不是敌方陷害,他就放了心。派护卫跟着凌霄,是怕他离了京城不回来,江令宛生产时有危险。 既然他回来了,那护卫也就随他去了。 凌霄说知道了,离开了三皇子府。 京城让他很烦恼,他本以为离开京城,就会恢复原来的生活。 可事实并不是如此。 凌霄摇了摇头,不去想了。 又过了几天,傅淑妃忽然下了帖子,请江令宛、傅氏进宫赏花。 傅淑妃爱花,经常邀人进宫赏花,不过,自打江令宛有孕之后,她就没再邀请过了。 次日见了江令宛,她就拉着她的手,笑吟吟地说:「之前你要养胎,我就没叫你进宫。如今可算是胎坐稳了,我才敢给你下帖子。今儿见了你,果然气色极好,可见上次太后过寿没影响到你的胎,我也算放心了。」 「姐姐总眼馋我,这下不眼馋了吧?」 傅氏满脸是笑:「是啊,不拘男娃女娃,我都喜欢。对了,四皇子妃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吧?」 她目光落在四皇子妃脸上,见她脸色不好,就问:「四皇子妃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许是昨晚太热没睡好。」四皇子妃抿了抿唇,「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 傅氏忙道:「睡不好可不行,宛姐儿之前也有一段时间睡不好。后来白天不睡,晚上就能睡好一些了,你也试试吧。」 四皇子妃点头谢过了,垂了眼眸。 又高兴又心酸。 高兴自然是因为江令宛,四皇子妃之前也是宛沚学社的人,她很仰慕江令宛。 她是大家闺秀,阁老的孙女,求娶之人踏破了门槛,之所以选择四皇子,是因为四皇子跟萧湛交好,她嫁了四皇子,就有机会接近宛卿了。 宛卿日子舒心,怀孕之后,娘家母亲陪着,前婆婆陪着,怀了孕比之前没怀孕时候还明媚,眸中波光流转,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极其顺心。 而她…… 四皇子跟傅淑妃都盼着她能一举得男,若这一胎不是男孩,四皇子府的两个侧妃就要停避子汤了。 当初嫁四皇子,是因为宛卿;也是因为她存了幻想,觉得四皇子哪怕不如萧湛宠妻,至少也是个知道心疼人的。 哪曾想,竟然会是这样! 赏完了花,江令宛跟傅氏走了,傅淑妃就问站在一旁的那个嬷嬷:「看清了吗?究竟是男胎还是女胎?」 第64章 「是女胎。」嬷嬷说得很肯定。 傅淑妃又指了四皇子妃:「这个呢?」 「是男胎。」 傅淑妃这才笑了,吩咐人领这位嬷嬷出宫。 傅淑妃对四皇子妃和颜悦色道:「从明天起,你就不必进宫了,好好在家中养胎。你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操心,外面的事有母妃跟老四,你只要诞下皇长孙,便是天大的功劳。」 四皇子妃一一应了,脸上带着笑,心中却发苦。 出了宫,那位「嬷嬷」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在街上的一家茶楼等着,四皇子妃给她包了一个大红包:「多谢刘婆婆。」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四皇子妃客气了。」刘婆婆道,「您想知道腹中胎儿真正的性别吗?」 四皇子妃不想知道,男孩儿、女孩儿都是她的宝,但是她不能不早点做打算:「你说吧。」 「是个女孩儿。」 刘婆婆道:「三皇子妃肚子里的是男孩儿。」 四皇子妃谢过了她,回府去了。 四皇子难得回来很早,先去看了四皇子妃,陪她用晚膳,陪她散步,倒像个体贴妻子的好丈夫了。 「你什么都别操心,安心给我生儿子。我们的嫡长子,便是大齐朝的皇长孙。」 目下大皇子、二皇子膝下都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洪文帝嘴上没说,心里其实很想要孙子。 在大家都没有儿子的时候,有儿子的那个皇子在夺嫡时的优势就很明显了。 只要他的儿子是皇长孙,那他离太子之位又近了一步。 四皇子妃没吭声,满心苦涩。 她的嬷嬷给她出主意:「要不,奴婢去外面物色几个孕妇,只要她们诞下男婴,就抱过来换……」 「住口!」四皇子妃狠狠呵斥,「这个念头想也不要想,本宫的孩子不管男女都是本宫的心头肉。」 她还在腹中,旁人就开始作践她,她这个母妃的没本事,改变不了别人的看法,但她会想尽办法保护她,尽她所能给她最好的。 她没有活成宛卿的模样,至少可以好好疼女儿,让女儿像宛卿一样恣意。 嬷嬷叹了一息:「可若是诞下小郡主,您以后该怎么办?」 四皇子妃没说话,心里却已经有打算了,大不了一直备受冷落好了,她守着女儿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接下来,傅淑妃就开始准备一应婴儿物什了,全是按照男婴准备的。 洪文帝得知后,就问她怎么这么笃定四皇子一定能生儿子。 傅淑妃端起一贯的温婉笑容:「老四媳妇、清华媳妇,这俩人都是有福气的,必有一人能为圣上诞下皇长孙。臣妾提前准备着,准没错。说不定她们俩生的都是男孩儿,那圣上就一下子有两个乖孙了。」 洪文帝很高兴,笑道:「说的是,老三、老四,不管谁诞下皇长孙,朕都重重有赏。」 傅淑妃得了这话,对四皇子妃这一胎越发看重。 转眼一个月过去,四皇子妃发作,消息报进宫里时,洪文帝正在跟傅淑妃一起用午膳,俩人没吃多少,都在等着孩子出生。 到了傍晚,四皇子妃诞下一名女婴,四皇子连看也没看一眼,吩咐道:「准备车马,本皇子进宫报喜。」 说是报喜,他满脸郁怒,实在称不上喜。 洪文帝听说又得了孙女,有些失望,照例赏了东西。 傅淑妃跟四皇子寒着脸坐了半天,俩人心情俱十分不美妙。 「母妃。」四皇子先开了口,「我诞下女儿无妨,怕就怕江令宛肚子里是男胎。」 傅淑妃面沉如水,声音如冰:「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生下来。」 傅淑妃拿了一个匣子,交给四皇子:「过几天洗三,这里头的东西能派上用场。」 四皇子接了匣子出宫。 四皇子妃这一胎很稳,生产的时候也没受多大罪,她早有心理准备,听说四皇子连看都没看女儿一眼就冷着脸走了,她心里痛了一下,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奶娘给小郡主喂好了奶,四皇子妃把女儿放在床里侧,亲了亲女儿的脸颊。 皇子妃的身份,富贵荣华,都没有女儿平安喜乐重要。 她只想好好陪着女儿长大。 嬷嬷欢天喜地的进来:「娘娘,殿下从宫里回来了,正朝着咱们院子来,殿下一定是来看娘娘跟小主子的。殿下还带了东西来,必然是淑妃娘娘赏您的。」 「到底是嫡嫡亲的孙女,淑妃娘娘自然是真心疼爱的。」 嬷嬷替自家主子高兴,喜得直抹眼泪。 不一会,四皇子来了,她欢欢喜喜地把人迎进来,主动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一家三口。 四皇子妃坐了起来,心中不由自主涌起点点期待,想着四皇子或许是疼女儿的。 「你还好吧?」 四皇子进来了,在她床边坐下,握了握她的手:「湘湘,没有诞下皇长孙,你别太自责,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终有一日,我们能生出儿子,生出皇长孙。」 「但江令宛腹中极有可能有男胎,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抢了先。」 四皇子把匣子塞进她手中:「洗三那天,你把这荷包放在屋里,多拉江令宛说话。」 他宠溺道:「这药对已生产的妇人影响极小,主要是对孕妇有害,你莫怕,不会伤害你的。」 他声音暖暖的,四皇子妃一阵颤栗。 第65章 四皇子、傅淑妃一向跟萧湛、江令宛交好,在他们面前也一直是好兄弟、好姨母的样子,刚嫁进来的时候,傅淑妃母子一直叮嘱她,要好好跟江令宛相处。 她一直是这么做的,也一直觉得自己很有福气,婆婆和气,丈夫人也好,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颠覆了她的认知。 傅淑妃希望她诞下皇长孙,偷偷找人看胎,她就觉得婆婆、丈夫跟之前表现出来的不一样。 此时听了四皇子的话,她心都凉了。 四皇子交代的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怎么?」四皇子拧了眉头,「你不答应?」 「不是。」四皇子妃声音有些发颤,「我只是从前没做过,怕做不好。」 她一贯温柔端庄,沉默寡言,四皇子也知道她没做过,就细细地交代她:「无妨,只要把这荷包悬挂在帐幔里,你就当什么都发生,跟江令宛说说话,越久越好。」 …… 洗三这天,四皇子很热闹,大皇子妃、二皇子妃、长平公主等人都来了,大家围在房间里陪四皇子妃说话。 江令宛也在,大家说的都是关于孩子的,等其他人都走了,江令宛留了下来。 「四弟妹,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刚才说笑的时候,四皇子妃冲江令宛使了好几回眼色,江令宛对她印象很好,就留了下来。 四皇子妃就让屋中服侍的人都下去,然后一把抓住了江令宛的手,声音急切:「三皇嫂,淑妃娘娘跟四皇子要对付您跟三皇兄,你们一定要当心。」 她的手凉冰冰的,声音有些发抖,眼中很是惊恐。 江令宛就派了派她的肩,柔声道:「不怕,你慢慢说。」 四皇子妃还以为江令宛不信,就倒豆子一般,把看胎、四皇子让她毒害江令宛的事说了。 她是阁老孙女,家风清正,这些内宅阴私手段,她虽然听过,却从未亲身经历过。 这几天,她面上从容镇定,其实内心早慌成一团。 只有她佯装答应,才能让四皇子放心。 「他们并不像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和善,你一定要当心。这次计谋不成,他们必然还有后招。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江令宛握着她的手,郑重道:「谢谢你,四弟妹!」 她没想到四皇子妃平时不言不语,竟然对她存着这么大的善意。 她这样提醒自己,一旦被四皇子知道,风险是很大的。 有可能被冷落,甚至有性命之忧,连带小郡主都有危险。 四皇子妃却摇了摇头:「也不光是为你,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心,我做不出那种害人的事。我如今已经是个母亲了,我怎么能害其他母亲失去孩子呢?」 「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四皇子妃恳求道,「若是我有了不测,您能照拂妞妞吗?」 「放心吧。」江令宛声音温软,却很坚定,「你跟妞妞都不会有事的。」 江令宛低声耳语几句,起身离开。 下午,三皇子府传来消息:江令宛不知何故动了胎气。 四皇子大喜,来到四皇子妃的房间,见那个荷包还悬挂在床头,立刻吩咐嬷嬷把那个荷包取下来:「速速拿走,烧掉!」 四皇子妃很紧张:「殿下,这药有用吗?」 「自然有用。」他扬眉吐气道,「不管江氏如何保胎,如何补救,三个月后,她诞下的,只会是死胎。」 当年傅淑妃就是这样除掉真正的三皇子的。 …… 九月中,陆明珠临盆。 她怀的是双胎,所以比一般孕妇生产更难一些。 幸而有赵老大夫坐镇,她倒不怎么怕。 一开始,还有精力跟江令宛、程静昕说笑,到后面她就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白着脸哭。 江令宛见她实在难受,就问:「要不,我把凌霄叫来?」 「不要!死也不要!」陆明珠咬着牙叫,「倒贴的事,我陆明珠已经做尽了,我以后再也不那么下作了。」 「那你就下劲生,快点把孩子生出来。孩子可比男人能靠得住多了!」 陆明珠「啊」一声尖锐的叫喊,产房里传来欢呼声:「生了,第一个是小公子,哎呀,第二个还是小公子。」 赵老大夫听得真真的,当即就哈哈大笑,原来陆明珠肚子里的这两个,是他的徒孙啊! 好,太好了! 他老赵的医术后继有人啦! 陆明珠生产这天,萧湛把凌霄叫到府里来了,没让他去守着陆明珠,只轻描淡写道:「朋友的家眷在这里生产,怕出意外,有你在,放心些。」 之前也有产妇生孩子,家人叫了稳婆接生,让他出诊,以防意外发生的。所以,凌霄并未多想。 等到产妇发作,尖锐的叫喊声传来,他听着心头发紧,很是诧异。 毕竟之前没少听产妇痛苦的叫喊,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样紧张。 等产妇生了,欢呼声传来,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萧湛傍晚回来,见凌霄还在,就道:「无事了,你回去吧。」 第66章 此时陆明珠已经醒了,睡了足足两个时辰,她精神好的很,抱起大儿子就亲:「娘的小汤圆,真可爱!比弟弟豆糕可爱多了。」 陆明珠生的这对双胞胎,并不像其他双胞胎那样十分相像,哥哥白白嫩嫩圆润可爱,所以叫汤圆;弟弟瘦一些,皮肤微黑,所以叫豆糕。 汤圆随了陆明珠,豆糕随了凌霄,俩孩子虽然长得不十分像,但都十分可爱。 江令宛就抱了豆糕,笑吟吟地哄他:「你娘偏心,疼哥哥不疼我们豆糕,姨母疼豆糕。」 她对陆明珠说:「未免你睹物思人,看到豆糕想起孩子爹,让豆糕受委屈,不如让我带着豆糕,反正再过两个月,我也要生了,到时候我俩孩子一起带。」 「那可不行!」陆明珠不答应,赶紧放下汤圆,把豆糕抢回来,「你自己快生了,就别眼馋我的娃了。千辛万苦生的娃,心疼还来不及,我才不会让我娃受委屈呢。」 陆明珠把俩个孩子放在一起,亲亲这个,亲亲那个,一脸满足:「娘的乖乖汤圆、乖乖豆糕都是好宝宝,娘都疼,谁也抢不走。」 江令宛笑了笑,不打扰她哄儿子了。 第二天,长平公主跟陆明朗来了。 江令宛领着俩人去看孩子,陆明朗心里还有气,不愿意进去,只在外间坐着。 听到里头有嬉笑声、孩子的哭声传出来,他盯着门帘子看。 陆明珠在里头嘟嘴道:「他不愿意来,谁稀罕他来,来了又摆脸色,真讨厌。」 长平公主抱着孩子劝:「你哥哥心里是疼你的。」 陆明珠不信,她还记恨着陆明朗逼她打胎的事儿呢。 江令宛想了想,就把豆糕接过来,让长平公主抱着汤圆,低声耳语几句。 长平公主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等江令宛跟长平公主出来时,他立刻把脸转到一边。 长平公主就笑着说:「驸马,你看汤圆长得太像你了。人家都说外甥像舅,我原还不信,今天算是信了。这鼻子眼睛都像你。」 陆明朗坐着没动,长平公主就把孩子抱到他面前。 襁褓都递到眼皮子底下了,陆明朗就低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脸上的冷漠就绷不住了,襁褓里的孩子跟他的确很像,他暗暗对比,觉得眉毛、眼睛、鼻子都像自己。 长平公主就把孩子递给他:「舅舅抱抱,越抱以后越像。」 「也好!」陆明朗把孩子接过来,「省得像他不负责任的爹,不着调的娘。」 陆驸马抱着孩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公主你看,这眼睛、鼻子,真是跟我一模一样,的确像我。」 长平公主微微一笑,冲江令宛比了一个大拇指。 一个月后,陆明珠出月子了,陆明朗来接陆明珠回家,陆明珠没答应,她在江令宛这里住得好着呢。 虽然她没回去,但兄妹俩的芥蒂总算消除了。 江令宛很疼汤圆跟豆饼,几乎一天的时间都帮着陆明珠照顾俩孩子,有时候萧湛晚上回来,还要去陆明珠院子里找她。 进了十一月,天越来越冷,江令宛肚子越来越笨重,萧湛就不许江令宛再去了:「赵老大夫说,你这几天就要生了,好好在屋里待着,哪都别去了。」 江令宛也感觉到有要生的样子,就安心在家里待产。 又过了三四天,江令宛夜里正睡得香,突然一阵腹痛,把她疼醒了。 她刚发出一声呻吟,萧湛立马坐起,撩了帘子:「哪里不舒服?脚又抽筋了吗?」 怀孕以来,她时常夜里抽筋,都是萧湛起来给她推拿揉捏。 「不是。」江令宛碰着肚子,眉头拧成了麻花,「我可能是,要生了。」 「来人!」萧湛立刻喊柳絮、竹枝,「三皇子妃快生了,速速通知所有人到产房去,要快!」 柳絮竹枝不敢怠慢,跑出了房间去叫人。 萧湛将她从床里抱出来,亲了亲她的脸颊,声音轻柔带着笑意:「你总是眼馋汤圆、豆饼,再过一会,咱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你就不用天天抱着别人的孩子不撒手了。」 他声音温柔,像春风拂过枝头那样轻,江令宛听着疼痛的感觉好了一些:「谁抱着别人的孩子不撒手了?汤圆跟豆饼可不是别人的孩子,那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她还能顶嘴,萧湛松了一口气,继续说一些好笑的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竹枝跟柳絮很快就回来了:「殿下,可以让主子进产房了。」 产房内灯火通明,四个稳婆已经就位,赵老大夫、凌霄也已经在等着了。 萧湛抱着江令宛大步而来,他神色很轻松,把江令宛放产床时,还不忘亲亲她脸颊,笑着说话。 傅氏跟梅雪娘一左一右地过来,不由分说让萧湛出去:「快走,快走,这不是男人待的地方,冲撞了不好。」 萧湛握住她的手:「别怕,我就在外头,你一说话我就知道。」 他转身朝外走时,江令宛才发现他后背的衣裳都湿了,刚才的云淡风轻、轻松惬意,都是装出来的。 她就不紧张了。 有萧湛在,有母亲在,她没什么好怕的。 阵痛开始了,一波比一波明显,江令宛起先还能忍,后来忍不了,眼泪哗哗朝下流。 也不是她要哭,只是疼到一定程度,眼泪汗水都不受控制,痛楚的叫声时大时小,十分煎熬。 萧湛站在外头,眼睛死死盯着那道帘子,胸膛起伏得厉害。 赵老大夫看他一副恨不能冲进去替她受罪的模样,便道:「既放不下,就进去守着吧。你在旁边,她心里有底,能生的更顺利些。」 「不行。」萧湛摇头,「会冲撞了她。」 赵老大夫啧啧,怪不得这个情种会出来,原来是怕对她不好。 第67章 「不是怕冲撞了产妇,是怕产妇之血光冲撞了男人……」 他话还没说完,萧湛就进去了,产房内阵阵惊呼:「快出去,这哪是你待的地方?」 「无妨,我不怕冲撞。」 萧湛握住了江令宛的手:「宛姐儿不怕,我在这里呢。」 江令宛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了:「五舅舅,我疼。」 生孩子是真的疼,她两世为人都没有这么疼过。 萧湛给她擦眼泪:「那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他了,这个坏东西,让你这么疼,不要也罢!」 「那怎么行!」江令宛第一个不干,「你不要,我要。以后孩子生了,不让他叫你爹爹。」 「好。不叫爹爹,先让他学叫娘。」萧湛脾气好得很,「你快点把他生出来,他很快就会说话,很快就会喊娘了。」 两人说着话,就听到产婆惊喜地喊:「看到头了,用力,三皇子妃,再加把劲,孩子马上就要生出来了。」 江令宛攥紧了萧湛的手,手指甲都掐进他肉里,用尽力气,紧跟着呼啦啦一股热流,肚子陡然一空,疼痛的感觉瞬间消失,通体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轻松了。 一抬头,产婆正倒拎着一个水淋淋的毛娃娃,啪啪啪打了几下屁股。 「哇~」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后,整个产房都欢呼了起来:「母子平安,是个小皇孙!」 产婆抱着孩子洗,梅雪娘跟傅氏守在旁边看,满脸笑意。 萧湛则握着江令宛的手亲,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宛姐儿,辛苦你了。」 江令宛不觉得辛苦,她底子好,一个多时辰就生出来了,之前痛不欲生,这会子生完了,整个人都通体舒泰。 不一会,孩子洗好了澡,江令宛这边也收拾清爽了,梅雪娘一脸慈爱地把孩子抱了过来:「宛姐儿,来看看孩子,跟你很像。」 傅氏却笑着说:「我觉得像五郎更多一些。」 「像谁都好。」梅雪娘把孩子放在女儿身边,跟傅氏一起出了产房,把空间留给夫妻俩。 孩子小小的一点点,包在襁褓中,闭上眼睛睡得香甜。 江令宛跟萧湛像看稀罕物一样盯着瞧个不止。 是像萧湛,江令宛看看儿子,又看看萧湛,不由笑了出来。 内室一片温馨,外室一片喜庆。 梅雪娘已经打赏了下人,下人们喜气洋洋,眉开眼笑。 肖公公是大半个时辰前到的,洪文帝一听说三皇子妃发动了,立刻遣肖公公到三皇子府上等消息。 得知母子平安,肖公公飞奔回宫,欣喜回禀:「皇上,三皇子妃母子平安,皇长孙白胖可爱,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好!」洪文帝龙心大悦,神色怡然,「速速将内务府打造的金麒麟摇床送到三皇子府,另赏三皇子妃一对金凤钗。」 「是,奴婢这就去办。」肖公公喜笑盈腮地退下去了。 两日后洗三,洪文帝赏了无数珍宝,又给皇长孙赐名慕容熙。 江令宛跟萧湛都觉得这个名字好,因为孩子出生在黎明之时,熙字代表太阳明亮,又有兴盛兴隆之意,一听就知道这名字里包含了洪文帝对孩子的祝愿。 傅淑妃跟四皇子脸都青了。 自打三个月前江令宛动了胎气,俩人就在等江令宛诞下死胎,没想到江令宛安然无恙,母子平安。 若单单是母子平安便罢了,更可气的是,她生孩子竟然这么会挑日子! 十一月十一日,又赶在黎明,皇上能不高兴吗? 背地里再生气,当着外人的面都不能表露出来,还得摆出喜气盈盈的样子来,尤其是在面对洪文帝与萧湛的时候,两人满面笑容,拍手称快,明明心里怄得要死,却不得不一直伪装。 傅淑妃跟宫妃们一起,赏了许多东西到三皇子府。 萧湛表面上都接受了,背地里却把那些东西都放到一边,不许近江令宛的身。 这些事情江令宛都不知道,萧湛替她挡了,她只要坐月子,照顾好孩子就行了。 洪文帝赐了大名,乳名便由萧湛取了,叫淼淼。因为江令宛的宛字,取自宛在水中央之意,萧湛说:「儿子是水,我也是水,我们爷俩牢牢的守护你。」 对此,老国公很有意见:「怎么取名字不跟我说一声呢?既然祖父娶了大名,那乳名应该由我这个曾外祖父取才是啊。」 他气得收拾东西,要走。 萧湛赶紧把人留住:「等明年淼淼有了弟弟妹妹,大名、小名都让您取。」 「这还像句话!」老国公稍稍释怀,不再提离开的事了。 赵老大夫听了这事,跑去跟江令宛提要求:「既然老二、老三的大名、小名让老国公取,那他们的字就得让我取,这样才公平!」 在萧湛为了留老国公,把以后孩子的取名权交出时,江令宛就猜到老爷子会不甘落后了,她早就想好了对策。 「等老二、老三长大取字,少说也有二十年。」江令宛笑眯眯道,「汤圆、豆饼还没取大名呢,您可是师公,也是祖父辈的,由您取名天经地义。」 赵老大夫一听,激动得眼睛都瞪圆了,正好陆明珠带着汤圆、豆饼来了。 俩娃已经三个多月了,胖乎乎的特别可爱,尤其是汤圆,白白嫩嫩,脸蛋儿圆圆,见人就笑,谁见了都想抱一抱。 赵老大夫见了俩孩子,稀罕得不行,伸手把汤圆接进怀里,跟陆明珠商量要给俩娃取名。 「好呀。」陆明珠写信给他爹了,说她生了俩孩子,怀远侯气得不行,八百里加急送了一封信,把陆明珠臭骂了一顿。 同时训斥了陆明朗,说他没管好妹妹,让他跪祠堂十二个时辰,领家法三十。 陆明朗没说什么,乖乖受了家法,写信给怀远侯请罪。 陆明珠什么事没有,却被骂得不开心,本来想让爹给外孙取名的心思也没有了,赵老大夫的提议正中下怀。 第68章 「您取吧。」 赵老大夫便道:「汤圆就叫陆天冬,豆饼就叫陆忍冬。」 天冬、忍冬都是中药,凌霄也是中药,而且凌霄的名字也是赵老大夫取的,当年凌夫子捡了凌霄,襁褓中的婴儿差点死掉,还是赵老大夫给他救回来,取了名字,长大了又收他徒弟。 不想二十几年后,凌霄的两个儿也是由他取名。 赵老大夫很满意。 下午,萧湛回来了。 从前到了年底,萧湛都是最忙的,今年因为孩子出世,洪文帝特意允萧湛只当值半天,下午他就回家陪娇妻爱子去了。 回到家,萧湛第一时间到上房看江令宛。 隆冬腊月,外头北风呼啸,屋里却被地龙熏得温暖如春。 萧湛掀了帘子进屋,江令宛正在歇午觉,淼淼裹在襁褓中,睡在她旁边,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挨在一块,脸蛋都红扑扑的,睡得香甜。 萧湛坐在旁边看,舍不得惊醒他们。 然后淼淼动了动,睁开眼睛,嘬了嘬小嘴,哇一声哭了。 江令宛迷迷糊糊还睡着,听到儿子哭了,就醒来把淼淼抱怀里,揭开衣扣给他喂奶。 淼淼吃了奶,大口吸允起来。 江令宛这才发现萧湛在一旁坐着,盯着自己看,脸微微有些红。 家里准备了奶娘,但梅雪娘跟傅氏都说,吃母乳对孩子更好,孩子跟娘会更亲。 江令宛就决定自己奶孩子。 她身子骨好,奶水足,完全够淼淼吃的。就是头一回喂孩子,经络不通,是萧湛帮忙吸出来的。 萧湛知道她不好意思,就亲了亲她脸颊,侧了身子,不去看她。 一会淼淼吃饱了,打了个奶嗝,又睡了。 萧湛呵呵笑:「这个臭小子,还不知自己已经成为风云人物了呢。」 「怎么了?」江令宛整理衣裳,问他,「是又出什么事了?」 淼淼是皇长孙,他一出生,整个朝堂都十分振奋,洪文帝赐名,更是让众人猜测纷纷,觉得这是圣心所向,萧湛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 萧湛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过几天淼淼满月,皇上想让淼淼在宫里办满月宴,被我以孩子太小,天太冷,不好进宫拒了。」 「然后皇上说,那就等淼淼满月那天,他到三皇子府上来。还下令内务府,即日起就要把满月宴筹备起来,流水席要摆三天三夜。」 江令宛挺诧异:「就算淼淼是皇长孙,满月宴也不必如此隆重吧?」 难道这里头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她诧异的时候眼睛瞪圆了,十分可爱,像圆圆的小鹿眼睛一般,萧湛心里闪过一抹可惜,若是淼淼是女孩子就好了,像她一样眼睛圆圆的,该多好啊。 萧湛本来觉得儿子女儿无所谓,可如今却觉得臭小子哪有娇软可爱的女儿招人疼? 他亲了亲她脸颊:「淼淼的生辰跟姑母的生辰在同一天,连时辰都接近。肖公公说,皇上去祭拜姑母了,说必然是姑母原谅了他,所以才挑了这么一天让淼淼出世。」 「咱们淼淼以后是有大福气的!」 刚出生就得了天子如此疼爱,这福气意味着什么,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出来。 等到淼淼满月那天,洪文帝果然莅临三皇子府,文武百官都来了,洪文帝当场下旨大赦天下,现禁囚徒,除谋反者之外,罪无轻重,一律释放;从前的流放罪民,不咎既往,重获自由之身。 三皇子党人心振奋,纷纷向萧湛进言,说应该乘胜追击,此时便是请封太子的最佳时机,却被萧湛拒绝了。 他吩咐所有人不许妄动,零星有几个朝臣上书之后,见无人附和,就偃旗息鼓。 到了除夕,江令宛与萧湛进宫过节,他们虽然不在府上,但三皇子府有梅雪娘、傅氏、老国公、赵老大夫、小阿宝以及陆明珠母子,整个皇子府都格外热闹。 这一天家家团圆,欢声笑语不断,听着左邻右里喧嚣热闹之声,江伯臣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前梅雪娘在时,家里喜气洋洋,热热闹闹,贴对联,吃饺子,宛姐儿笑着闹着跑来跑去的场景不时在他脑海中浮现。 如今府中冷冷清清,房中只有他一人,他就忍不住回忆起从前,尤其是流落到青城县的那段时光。 彼时,他二十岁不到,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不知姓甚名谁,不知自己是何种身份,也不知自己会什么,只能沿街祈祷,与恶狗抢食。 后来,他找到了一个戏园子,那里散场之后,地上能捡到客人们吃剩的小食,他就在戏园子旁边不走了,每天定时等散场后去戏园子守着。 有一次过节,戏园子三天没开张,他饿了三天,到第四天,他早早就去等着,饥肠辘辘,两眼放光盯着那些吃东西的客人。 他眼睁睁看到一个客人掉了一块糕,他便一直盯着,刚一散场,他就冲了进去。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那块糕的时候,一只狗窜了出来,叼起糕点就跑,他从没那般绝望过,当场就流下了眼泪。 然后他听到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你饿了吗?这个给你吃。」 江伯臣抬头,看到一个仙女,她清丽姣好,一脸温柔,丝毫没有嫌弃鄙夷。 当时太饿,他没想那么多,抓过点心就大口吃了起来,等吃完了想道谢,那美丽的小姐已经离开了。 从那以后,再去戏园子,他等的不单单是一口吃食,还想看那小姐美丽的身影。 他与她云泥之别,他不敢高攀,只卑微地想看看她而已。 又过了一段时间,戏园子关门了,他不能再见她了,也失去了捡吃食的地方。后来因乞讨时不小心碰倒店家摆放的物品,被一顿狠打,接着又遇到暴雨,身患重病,病倒街头。 他又冷又饿,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头疼得像炸裂了一样,不停地咳嗽,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昏迷之前,他看到了那位小姐,她还跟他说话了,声音温柔好听跟从前一样。 是梦吧! 第69章 真好,临死前还能梦到她。 江伯臣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房间内,屋里都是药味,同屋的人告诉他,是他们家大小姐救了他。 原来,他没做梦,她的确跟他说话了,还救了他一命。他还从下人口中得知,她姓梅,小小年纪就掌管着青城县最有名气的玉石铺子。 他康复后,去跟她致谢,为偿还救命之恩,他留下来帮她理账。 其实是她心地善良,可怜他无家可归,收留了他。 梅雪娘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梅长青。 半年后,他入赘梅家,与她锦瑟和弦,夫唱妇随。 她长得美,做生意又是一把好手,家里家外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能娶她为妻,他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他别无所求,只求与她生生世世在一起,生儿育女,一生美满。 可这幸福美满被他亲手毁了! 记忆恢复之后,他就不愿意在梅家待了,他回了京城,将她也骗到京城,她孤注一掷、背井离乡与他上京,等待她的是欺骗与强迫。 后来,乔姨娘回来了,他偏听偏信,一次次辜负梅雪娘。 下半夜,喧嚣终于回归安静,江伯臣回忆从前的一幕幕,僵硬地坐了良久。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和暖,小阿宝在萧湛的举荐下,进了国子学蒙童馆学习。 梅雪娘见江令宛很会照顾孩子,就搬离了三皇子府,回棉花胡同。 到了家门口,正在卸箱笼,隔壁也停了一辆马车,梅雪娘扭头去看,眼中闪过一抹讶然。 穆先生身穿蓝袍,腰佩玉带,脚踩皂靴,儒雅中更添贵气。 梅雪娘是见过世面的,她一眼就看出穆先生跟之前不一样了。 穆先生没进隔壁,直接来到梅雪娘家门口:「我等了你许久。」 也算是故人了,梅雪娘就请穆先生进家,奉茶之后,问他:「先生今日来,有什么事吗?」 穆先生抬眸,视线落在她玉兰花般柔净的脸上,稍作停顿之后,他移开了视线:「上次我问的事情,夫人可考虑好了吗?」 之前他们相处了半个月,穆先生手把手把补玉技法教给她。 两人都是玉雕高手,聊起玉石来滔滔不绝,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本来穆先生是来报恩的,可半个月相处下来,他心动了。 临走前,他向梅雪娘表白,欲以《穆氏玉经》为聘,身家性命相托,娶梅雪娘为妻。 梅雪娘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自然能看出穆先生对她的不同,但她并没有再嫁的打算:「多谢先生错爱,我不欲嫁人。先生提亲,也是一时冲动,你并不知我是什么样的人,这样提亲,于先生,于我,都很不负责。」 别说她没有再嫁的打算,就算有,也绝不会嫁一个身份见不得光、只相处半个月的人。 「先生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我明说,您一定能懂。」 穆先生当然懂,但他并未退缩:「夫人不必急着拒绝,我且问夫人,可厌恶我吗?」 男人声音很诚恳,梅雪娘欣赏他的玉雕之技,无法违心说厌恶。 穆先生便说:「那夫人先别拒绝,再考虑一段时间。我明日离京,不会再来打扰夫人,我会用一年的时间来判断我究竟是不是一时冲动。若一年后,我仍旧对夫人痴心未改,若我已解决夫人顾虑的问题,夫人可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穆先生说到做到,一年过去,果然回来再次求娶。 他将《穆氏玉经》放在桌上,推到梅雪娘面前。 对于爱玉成痴的梅雪娘来说,这本书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她目光从书上扫过,淡淡道:「对不住先生,我并无再嫁的打算。」 「某再冒昧问一句,夫人是想跟江大人破镜重圆吗?」 梅雪娘笑了笑:「绝无可能,我梅雪娘既已离开江家,就绝不会回头。」 穆先生想着他来时,江伯臣隐藏在马车里探头探脑的样子,心里就有底了。 「好。」穆先生微微笑了一下,「夫人送我到门口吧,我马车上有一块玉佩坏了,劳烦夫人帮我修补。」 这个要求梅雪娘自然不会拒绝,她送穆先生到门口,从他手里接过玉佩。 「多谢夫人应允。」穆先生儒雅一笑,眉宇间跳动着愉悦,「某不胜荣幸感激。」 穆先生一贯稳重寡言,不苟言笑,突然这般情绪外放倒是很少有,梅雪娘略显诧异,却也没多想,冲他点点头,出于礼貌,目送穆先生登车离开后,才回了家。 这一幕被胡同口马车里的江伯臣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儒雅稳重,女人温柔端庄,怎么看怎么像极相配的一对。 当梅雪娘从穆先生手中接过玉佩的时候,江伯臣心凉了半截。 这个男人,他认识,不就是之前他抓奸闹乌龙的那个吗? 当时或许是闹乌龙,但一年多过去了,梅雪娘跟这个人可能真的看对眼了。 论容貌年岁,他跟这个男人差不多。 论身份地位,他是五品官,还跟梅雪娘生了女儿、儿子,从前也山盟海誓,夫唱妇随过。 不论哪一点,他都不输于这个男人,他不能认输。 江伯臣燃起了斗志,立刻吩咐车夫:「跟上刚才那辆车。」 穆先生的车夫很快察觉到后面有人跟:「主子,要甩开后面的车辆吗?」 「不必。」穆先生笑了笑,「只当没发现就好。」 马车沿着西大街走,一炷香之后停在了靖海侯府门前。 第70章 穆先生下了马车,门卫立刻迎上来,恭敬地喊:「侯爷。」 穆先生微微颔首,走进大门。 江伯臣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个人竟然是大名鼎鼎、将倭寇一窝端的朝廷新贵靖海侯穆猷! 去年他立了战功,洪文帝令他在宁波驻扎一年,年前下的旨,让他年后回京述职。 当时大家都猜测,说穆猷做了那么多年海霸王,凶名在外,必然是个凶神恶煞般的人物,容貌一定其丑无比,令人不敢直视,否则如何能打败倭寇? 难道这个儒雅内敛,皮肤微黑,看上去有点像教书先生的人竟然是靖海侯穆猷吗? 江伯臣觉得不信,或者是是他不愿意相信,如果这个人真是靖海侯穆猷,那他还真比不过。 他决定再等一等,既然靖海侯回京了,这几天洪文帝一定会宣他觐见,之后便让他上朝,是真是假,过几天就知。 五天之后,靖海侯上朝了,江伯臣终于见到了穆猷的真面目,可不就是那天那个男人吗? 最可恶的是,穆猷见了他,冲他扬了扬眉,一副挑衅之色。 江伯臣下朝后,回到家,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重新梳了头,修了面,拿出一块半圆形的玉佩,来见梅雪娘。 守门的赵婆子见了江伯臣,吓了一跳,砰一声把门关上,慌慌张张朝里跑:「夫人,夫人,不好了,那个爱找事的人又来了!」 赵婆子声音很大,江伯臣在里头都听到赵婆子叫喊的声音了,他觉得很扎心,却没有生气,只耐心等着。 过一会,赵婆子回来了,隔着门说:「你回吧,夫人说了,她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江伯臣来过几次,次次都吃闭门羹,所以他有心理准备。 这回他没有暴跳如雷,只耐心道:「你去告诉夫人,就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她一日不开门,我就一日不离开。」 从那之后,江伯臣衙门里的事情忙完了,就到梅雪娘门口站着,站了足足一个月,江伯臣的脸都晒黑了,也没等到梅雪娘开门。 这一天,他正等着,忽然来了一辆马车,靖海侯穆猷下了马车,去敲梅宅的门。 江伯臣死死盯着穆猷,然后眼睁睁看着婆子开了门开,把穆猷迎了进去。 穆猷是来取玉佩的,见了梅雪娘,他面带歉意:「之前说好半个月来取,不想事情太多,耽误了。失了夫人之约,某很抱歉。」 「无妨。」梅雪娘把那块玉佩交还给他,「已经修补好了。」 目光从他衣摆处划过,梅雪娘暗暗诧异。 刚一进门,梅雪娘就发现他穿着彩织云肩、寿山福海官袍,刚才定睛一看,他衣摆上绣着的分明是斗牛。 这是勋贵公侯才能穿的制衣,怎么穆先生会穿在身上? 京城的勋贵她几乎都认识,姓穆的……就只有今年新进京的靖海侯穆猷。 梅雪娘略一思忖,就明白了。 「见过侯爷。」她微微屈膝。 穆猷侧了身,拱了拱手,歉意道:「是某没有跟夫人说明身份,望夫人见谅。」 梅雪娘表示无妨后,穆猷道:「江大人日日在门口守着,锲而不舍,坚持不懈,夫人既不想破镜重圆,可有对策?」 梅雪娘柔声道:「不必想对策,时间久了,他自会离开。我送侯爷出门吧。」 穆猷站着没动,眼睛直直盯着梅雪娘:「夫人聪明,猜出某想说什么,便想赶我走。临走前,我还想再说一句:一年前我想娶夫人为妻,一年后仍旧如此。夫人是商人,最是一诺千金,言而有信之人,为何对我出尔反尔?」 一年前,穆猷问,如果他解决了身份不能见光的问题,梅雪娘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 梅雪娘说不能。 穆猷便说:「夫人若是答应,我明日就走,一年之内绝不纠缠。」 「夫人若是不答应,我便留下来等,一直等到夫人答应为止!」 那时候,萧湛刚刚恢复三皇子的身份,梅雪娘怕穆猷被人发现,给女儿女婿惹祸,就答应了:「若你一年之内能解决身份问题,我便给你一次机会。」 她当时绝想不到穆猷就是靖海侯,也没想到一年后他真的回来了。 上次见面,她拒绝之后,穆猷没说什么,她以为这事已经结束了,不想穆猷今天再次提起。 梅雪娘的确重诺有信,她也知道,若没有合理的借口,这穆猷恐怕不会轻易放手,正在想着措辞,穆猷突然上前,朝她走近了一大步。 男人的气息突然靠近,梅雪娘本能朝后退,脚绊了一下,然后穆猷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穆猷很有分寸,手轻轻托了一下,梅雪娘站稳之后,他立刻松开。 俩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变故,气氛突然有些诡异的安静。 穆猷后退了两步,拱手道:「我不要求夫人现在就答应嫁给我,只是希望夫人给我一次追求的机会。我想娶夫人,会拿出全部的诚意。若我试过之后,夫人仍旧不答应,我自会死心。」 他话已至此,梅雪娘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他必不会死心了。 本来就是她食言了,梅雪娘想了想,便点头:「既然侯爷有心,那便试试吧。」 对于穆猷,梅雪娘想的跟对江伯臣一样,不必想对策,时间久了,他自会放弃。 然而这一次,梅雪娘低估了两个男人的毅力。 江伯臣眼睁睁看着穆猷进了院子,待了足足一刻钟才出来,他两眼冒火,恨不能在穆猷身上戳出个窟窿来。 穆猷看他一眼,淡淡一笑,怎么看怎么像挑衅! 江伯臣心里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如火山一般迸发了出来:「开门!赵婆子,你给我开门!」 他砰砰砰捶门:「赵婆子,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赵婆子不耐烦道,「您都敲了一个月了,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夫人在你身边的时候不珍惜,和离了又来纠缠。别痴心妄想了,没门!」 本来赵婆子就对他没好感,得知他是自家夫人前夫后,对他就更反感了。 第71章 不管江伯臣如何威逼利诱,她就是不开门,反正隔着门呢,江伯臣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我看夫人跟穆先生郎才女貌,配得很,您呐,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赵婆子说完话,听门外没有声音了,拿眼睛顺着门缝朝外瞧,江伯臣人已经不见了。 赵婆子拍拍手:「算你识相!」 「夫人,江大人走了!」赵婆子呵呵笑,「他应该不会再来了,从明儿起,咱们就可以把小公子接回来了。」 这个月以来,江伯臣日日来骚扰,梅雪娘怕影响到小阿宝,就让小阿宝住到女儿家里去了。 次日,梅雪娘正打算去把儿子接回来,赵婆子慌里慌张地跑来了:「夫人,不好了,江大人他……他上咱们家墙头了!」 昨天的事情对江伯臣刺激太大,他愿意等,等一年、两年、三年……甚至十年,他都情愿。 但是看着另外一个男人登堂入室,而他连门都进不了的时候,他就不甘心了。 他必须要见到梅雪娘,不能再干等下去了! 昨天回去之后,他就做了一个决定,既然你不给我开门,那我就爬墙头。 今天一早,他带着梯子上了墙,打算翻墙头见梅雪娘。 墙头外,有左邻右里的人指指点点,还有人大声喊:「梅夫人,你快原谅你夫君吧,他在这里日晒雨淋了整整一个月,有多大的恨也该消了。」 「就是,就是。夫妻没有隔夜仇,你们还生了女儿、儿子,就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你也该原谅江大人。」 梅雪娘到的时候,江伯臣正冲着墙外的围观群众拱手,感动到快要流眼泪:「谢谢,谢谢大家。」 他坐得不太稳,身子晃了晃,赶紧转回头来,见梅雪娘来了,立马激动地叫了起来:「雪娘,你终于愿意见我了,雪娘你听我说,我……哎,哎,哎呦!」 江伯臣乐极生悲,一头从从墙上栽了下去。 墙头外一片哗然,甚至有人喊:「快,快去请大夫。」 「不要紧!」江伯臣人还没爬起来就对外面的人说,「我没摔着,谢谢乡亲们,我没事。」 他一咕噜爬起来,跑到梅雪娘身边,噗通一声跪下了:「雪娘,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他本来利益在中间,脸皮扔一边的人,为了功名利禄,跪女儿都特别干脆,如今为了追回妻子,下跪又有何妨呢? 更何况,他的命本就是她救的,从前在青城县,他也不是没给她下过跪,磕过头。 梅雪娘素来冷静,鲜少动怒,但此时眉宇间染了怒意,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淡淡,声音慢慢:「江大人有话,进来说吧。」 江伯臣大喜,爬起来追着梅雪娘进正房去了。 进了明间,他也不坐,咕咚一声,再次跪在梅雪娘面前:「雪娘,昔日种种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欺你骗你,辜负你,更不该偏听偏信猪油蒙了心让你受委屈,我是真的知错了。」 他以手指天,发毒誓:「我江伯臣在此立下誓言,从此后只对梅雪娘好,再不会多看其他女人一眼,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献宝一般捧给梅雪娘:「雪娘,你还记得这块玉佩吗?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那是一块其丑无比的梅花玉佩,是江伯臣在青城县时亲手雕给梅雪娘的。 那时候俩人夫妻恩爱,甜蜜无比,江伯臣知道梅雪娘要过生辰了,就偷偷给她雕了这块玉佩。 玉佩很丑,但心很真诚,梅雪娘很感动,说他们要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这玉佩梅雪娘一直珍藏,离开江家的时候,她却没带出来。 几年后,再次看见这块玉佩,梅雪娘眸中闪过一抹追忆,在青城县的甜蜜时光一点一点在她的脑海中复苏。 曾经,他们也有过幸福的时光。 她片刻的失神给了江伯臣莫大的鼓励,他赶紧把玉佩又朝她面前递了递:「雪娘,我们重新开始,回到从前,好不好?」 梅雪娘抬眸盯着跪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摔得鼻青脸肿,鼻子流了一点血,被他用手抹了一把,脸都花了。 他的眼神很真挚,就像当初在青城县,他主动要求入赘时那样。 梅雪娘垂了眼:「跟我有约定的人是梅青山,不是江大人你。」 江伯臣慌了:「我就是梅青山,梅青山就是我,雪娘,我就是他呀!」 他伸手,去握梅雪娘的手,梅雪娘却起身,避开了:「他已经死了,早在他想起自己是谁,早在他回到京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江伯臣知道,他们之间是真的完了,他是真的失去这个女人了。 回到家,枯坐了一夜,次日他去了吏部,希望今年课考之后,能将他调到国子监。 他是三皇子的岳丈,主动要求降级,吏部如何能不给他这个面子? 三月后,他如愿到了国子监,第二天就过来三皇子府,跟江令宛保证:「我身为父亲,对阿宝未尽到半分父亲的责任,如今追悔莫及,只想尽一尽父亲的心。你别担心,我就是想多看看阿宝,绝不会去打扰他。」 不过几个月没见,他老了十几岁,但人很平和,与从前专营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会有如此变化,江令宛倒是没想到的。 只可惜,太迟了! …… 大皇子终于获得了自由,只可惜,他已经失去圣心,身上的差事悉数被撸掉,原本附和他的党羽几乎都投奔四皇子、萧湛去了。 宁皇后劝他不要着急,慢慢来,踏踏实实做几件差事,从前的一切自然会回来。 大皇子却看清了事实:「母后,您不必安慰我了,萧湛诞下了皇长孙,深得父皇欢心,我便是再努力,父皇也不可能立我为太子了。与其做无用功,不如早作打算!」 宁皇后神色一凝:「你是说……投靠四皇子?」 「没错!」 眼看着夺嫡无望,大皇子便为下一步做打算,如今的朝堂已成为萧湛、四皇子的战场,别看俩人一副好兄弟的模样,其实不过是貌合神离罢了。 第72章 这两个人,都跟他有仇,不管哪一个上位,他都是被清算的那一个。 与其等到那时被收拾,不如投靠其中一人,助他夺嫡。日后,也能靠着从龙之功躲开一劫。 经过几个月的深思熟虑,大皇子决定投靠四皇子。 宁皇后说:「皇儿你的打算是对的,只是母后与傅淑妃是几十年的死对头,早已结下深仇大恨,就算我们真心投靠,只怕傅淑妃母子也不会接受。」 「母后不用担心,朝堂斗争局势瞬息万变,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我们对四皇子夺嫡有利,他一定会接受我的投诚。他必定会考虑,如果拒绝了我,我可能会跟着萧湛一起对付他,哪怕为了这一点,他也一定会接受。更何况母后您还是后宫之主,您身后还站着皇祖母。在皇位面前,您跟傅淑妃之前的争执,根本算不了什么。」 大皇子道:「我已经跟四皇子联系上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面谈,后日端午宴,就是很好的时机。」 …… 两天后,便是端午节,从前宫里是要赛龙舟的,今年洪文帝发话说皇长孙年幼,赛龙舟太吵,为了不让孩子受到惊吓,今年宫中龙舟就免了,让朝臣们在宫外自己赛龙舟乐呵吧。 朝臣们个个都是人精,既然皇上说不办了,那他们肯定也办啊,一切跟着皇上来。 不过,这皇长孙还真是得宠啊,听说开了春之后,隔一两日,皇上就要召皇长孙进宫,不仅在养心殿给皇长孙置办了一张小床,还时常抱皇长孙在龙椅上玩。 上上个月,皇长孙在龙椅上尿了,皇上丝毫不生气,还说皇长孙敢为天下先,是第一个在龙椅上尿尿的人。 知道的,是孩子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皇长孙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呢。 上个月,皇长孙会用手指东西了,皇上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把玉玺放到皇长孙身边给他玩,说他聪明尊贵,学会指东西了,指的第一个东西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玉玺。 总之,不管皇长孙做了什么,在皇上眼中,都是极好的。 傅氏喜得见牙不见眼:「我们淼淼就是聪明伶俐,人见人爱。」 淼淼已经能听懂自己的名字了,听到傅氏说「淼淼」他立刻抬起头来「哦、哦」说了两声,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跟萧湛小时候一模一样。 傅氏立马「哎呀,哎呀,心肝肉」地把淼淼搂怀里,一连亲了好几口:「祖母的淼淼真聪明!」 江令宛笑道:「小孩子都这样,小阿宝小时候也这样,淼淼就是一般小孩罢了。」 傅氏不依:「那怎么能一样,我们淼淼是最聪明的。」 从前萧湛就说过,以后有了孩子,他一定会失宠,如今连江令宛也失宠了。 第二天端午,江令宛、萧湛带着淼淼进宫过节,因为是大晴天,天气有些热,淼淼觉得不舒服,吃饭的时候人又多,他就哇哇哭了起来。 奶娘跟江令宛哄了好一会,淼淼还是撇着小嘴哭,露出两颗小门压,可怜兮兮的,不一会就哭得满头大汗。 洪文帝就放下筷子,看着淼淼。 大家便都不吃了。 「江氏,你带淼淼去偏殿休息吧,别把孩子热坏了。」 江令宛带着孩子下去了,傅淑妃心头一动,便道:「淼淼这孩子可爱,别说皇上了,就是臣妾一天不见都想的慌。又想让三皇子妃天天抱着孩子进宫,又怕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我们淼淼受罪。」 一贯跟傅淑妃是对头的宁皇后也说:「淑妃妹妹说的是,不如这几个月就让淼淼在三皇子府里,等入了秋再进宫里来,省得淼淼受委屈。」 这几个月,淼淼出尽了风头,洪文帝天天见淼淼,越来越疼爱。 若能让淼淼不进宫,洪文帝见不着孩子,慢慢的也就淡了。 傅淑妃跟宁皇后对视一眼,难得达成一致。 四皇子跟大皇子亦对视一眼,约定已经达成。 洪文帝便拧眉想了一会:「让淼淼在路上来回折腾,的确太受委屈。得让淼淼住到宫里来。」 淼淼怎么能住进宫里来? 除非萧湛被立为太子,入主东宫,淼淼自然便跟着进宫了。 傅淑妃没想到自己一时抖机灵,竟然让洪文帝动了要立萧湛为太子的想法,登时心就凉了。 宴席之后,大皇子终于跟四皇子说上话了。 「四皇弟,萧湛来势汹汹,你打算怎么办?」 大皇子跟萧湛针锋相对许久,他十分不希望萧湛做太子。 四皇子道:「萧湛势头很猛,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唯有蛰伏。」 「大皇兄,你留在京城只会让父皇不喜,让萧湛针对,不如你就藩吧。」四皇子道,「你先就藩,我留下来与萧湛周旋,你在藩地做我的后盾。若我赢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我输了,你便是我最后的退路。」 大皇子不是没想过就藩,他只是想在就藩前看看,能不能跟四皇子达成统一战线。 如今联盟达成,他的确没有留在京城的必要了。 第二天,大皇子进宫,跟洪文帝忏悔:「……儿臣静心思过了几个月,悔不当初,身为长子长兄,嫉妒弟弟,设计陷害,让父皇生气失望,实在不孝不悌。」 洪文帝冷眼看着没说话,大皇子眼圈就红了:「儿臣想,与其留在京城徒惹父皇生气,不如到封地就藩,为父皇守一方疆土,为百姓办一些实事。儿子是真心想要就藩,想要到藩地做一番事业,求父皇应允。」 洪文帝当时就把手中的书卷放下了。 几位皇子成年后,他就给他们赐下皇子府,赏下封地。 但他想的是,他百年殡天之后,才让儿子们就藩,他活着的时候,是想让儿子们都在身边的。 大皇子做的事让他很失望,他罚了大皇子,但到底没将他怎么样。 洪文帝心机深沉,疑心很重,但对几个儿子是真心疼爱,也是很优待的。 大皇子冷不丁说要就藩,他第一反应是不答应,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已经决定立萧湛为太子了,大皇子跟萧湛针锋相对,大皇子留在京城处处惹萧湛的眼,被萧湛打压,不如让大皇子就藩。 「也好。」洪文帝道,「除了藩王的五百私卫,我再让兵部派五百精卫护送你就藩,你府里的东西,只要能带走的,你想带什么都可以。这几天你就住在宫里,好好陪陪你母后。」 这个儿子即将离开京城,洪文帝的慈父心肠悉数被勾了出来。 第73章 他难得如此温和,大皇子鼻子一酸,哽咽了:「父皇放心,儿臣会谨记父皇的教诲,到了封地一定会改成错误,再不给父皇惹祸。儿臣以后不能时时承欢膝下,父皇您要保重要自己的身体,儿臣会时常回来看您的。」 大皇子眼泪唰唰流,到底是自己疼爱的二十多年的嫡长子,洪文帝心里也不好受,摆摆手:「去看你母后吧。」 一个月后,大皇子就藩河南,萧湛、四皇子送到京城外五十里而回。 如果一切顺利,大皇子将会在两个月后抵达开封藩王府。 大皇子此次就藩,心情很不一样,从前是不可一世的嫡长子,这次是夺嫡失败被父皇所不喜的落魄藩王。 他也不急着就藩,一路游山玩水,看看沿途景色,还收拢了两个美女。 这天,大皇子贪玩,错过了进城时间,就在郊外扎营,刚刚睡下没多久,忽然听到有人惊呼:「有刺客,保护殿下。」 紧跟着是刀兵相接之声,呼喊声,拼杀声。 当地官员得知情况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三日后,八百里加急信件送到宫中。 「皇上!大皇子殿下在安阳郊外遭遇不测,已经薨逝了!」 「什么?」洪文帝霍然起身,声音凌厉,「你说什么?」 送信的先锋跪地咬牙:「大殿下薨逝了!」 洪文帝脑中一白,直挺挺倒地。 …… 在赵老大夫与太医的救治之下,洪文帝醒了过来。 睁开双目,先看到的是傅淑妃垂泪的脸,转转头,萧湛、四皇子、五皇子、长平公主都围在床边。 他便想起自己上次腿疮的时候,大皇子也在,如今却少了一个。 嫡长子不如萧湛、四皇子讨他欢心,但他也是真心疼爱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天人永隔了。 是谁? 是谁这般心狠手辣,大皇子都就藩了,还不放过? 洪文帝目光先落在萧湛脸上,然后又转到四皇子脸上,他定了定,移开视线,缓缓开口:「都退下吧。」 众人不敢违拗,俱慢慢退出,等寝殿归于寂静,洪文帝才吩咐肖公公:「着暗卫去查。」 他没有让金吾卫去查,说明他对萧湛起疑心了,当然,也可能是连四皇子也一起怀疑上了。 肖公公心头一凛,下去安排不提。 接下来半个月,洪文帝没再召淼淼进宫,他也没让萧湛去查大皇子遇刺案,京城便涌起流言,说大皇子之死,是萧湛所为。 紧跟着,洪文帝下旨,让萧湛与四皇子在自己府中,不许外出。 流言蜚语便推向了高潮,有人说,这是萧湛与四皇子联手干的,也有人说是其实两位皇子是无辜的,凶手跟之前安山行刺洪文帝的刺客是同一批。 萧湛党与四皇子党的臣子们表面上无事,暗地里却各自较劲朝对方身上泼脏水,京城暗流涌动。 又过了几天,洪文帝召萧湛进宫。 出发前,江令宛握着他的手:「家里有我,不必挂念。」 大皇子前世成功就藩,这一世遇害,他们始料未及,但幕后黑手必然是冲着萧湛来的,目的就是阻止萧湛做太子,那么真正的凶手是谁,就很明确了。 只要知道凶手是谁,江令宛就有逆风翻盘的把握。 萧湛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这一关过去之后,再无人能撼动你我分毫。」 萧湛进宫之后,照常行礼请安,洪文帝让他起来,开门见山地问:「大皇子,究竟是不是你下的手?」 大半个月没见,洪文帝消瘦了许多。 他本已经决定立萧湛为太子,突然出了这件事,他真的很失望。 从前没认萧湛回来,就是怕萧湛心狠手辣,其余几个皇子不是他的对手,不料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萧湛迎着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退缩:「不是我。您本已决定立我为太子,我若真想下手,不会连这几个月都等不得。」 洪文帝也不愿意怀疑萧湛,暗卫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那一拨刺客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尸体,没有行踪,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但作案的手法跟金吾卫很像。 整个大齐朝,有如此动机,又有如此手段之人,除了萧湛,还能有谁? 「朕会查清楚的。」洪文帝道,「你去诏狱吧,若不是你,朕自会还你一个公道,此事过后,朕便立你为太子,把江山朝堂交予你手。若凶手是你……」 洪文帝声音突然变得冷厉:「朕也不会因为阿瑜而网开一面。」 萧湛下了诏狱,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四皇子党羽弹冠相庆,却被四皇子约束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宠辱不惊。 四皇子甚至上折子,跟洪文帝说,这一定是误会,一定不会是萧湛。 傅氏担心得在家中抹眼泪,梅雪娘亦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老国公找到江令宛,问她会不会有事。 「放心吧,祖父,已经有眉目了,我明日一早就进宫。」 第二天上午,江令宛进宫求见洪文帝,在养心殿门口被拒绝了。 肖公公脸色很紧张:「您先回去吧,皇上是不会见您的。」 「肖公公,大皇兄遇害一案,我已经掌握了关键的证据。」江令宛道,「萧家军找到大嫂了。」 这个消息果然足够有分量,洪文帝当即就让江令宛进去说明情况,毕竟大皇子妃是唯一的活口,若能从她口中得到线索,幕后凶手必然很快就能抓到。 江令宛跪下之后,洪文帝不待她开口,就问:「你当真找到了大皇子妃,她现在何处?可有交代线索?」 「父皇!」江令宛深深一揖,行了个大礼,「请父皇恕儿媳欺君之罪,大嫂已经薨逝下葬,儿媳不过以此为借口来见父皇。」 眼见洪文帝动怒,江令宛立刻话锋一转:「但是儿媳知道幕后真凶是谁,也有信心能抓出幕后凶手,只需父皇给儿媳一天的时间,明日就会见分晓。」 第74章 …… 很快,萧家军找到大皇子妃的消息就传开了。 傅淑妃立刻让心腹婢女锦绣去打探此事,半个时辰后,锦绣一脸紧张地回来了:「娘娘,三皇子妃的确带了一个受伤很重的人进宫,太医跟赵老大夫正在全力救治,皇上把这件事交给三皇子妃负责,没有三皇子妃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去看望。」 「还有十几个金吾卫在殿外守着,皇上与太医们都确认过,的的确确是大皇子妃。」 锦绣声音紧绷,显得有些慌张:「娘娘,您说,大皇子妃既然伤得这么重,她应该不会醒过来的吧?」 傅淑妃比任何人都希望大皇子妃不要醒,但赵老大夫的医术不容小觑。 傅淑妃悬着一颗心,但还能稳得住:「不急,当时去的人,都蒙了脸,就算大皇子妃醒了,她也说不出来什么有用的线索。」 那批刺客身份清白,比上次刺杀萧湛的刺客还要难查,就算皇上的暗卫也绝查不出来。只要刺客抓不到,她跟四皇子就绝不会暴露。 「你继续去打探,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让江令宛察觉……」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傅淑妃跟锦绣都惊得魂飞天外,定睛一瞧,是长平公主,傅淑妃道:「长平,你怎么回事?进来为何不通传,不敲门?」 她太过紧张,说出来的话较平时严厉了许多,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长平公主愣了一下:「母妃,我以前来从不通传的啊。」 傅淑妃定了定,脸色比刚刚稍稍和缓了一些:「因为你大皇兄的事,整个宫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你怎么这会子进宫了?」 傅淑妃转移了话题,长平公主也就顺着母亲的话说:「我听说大嫂回京了,就进宫来看看,又不知是什么情况,所以先过来问问母妃,现在我能不能过去看望大嫂。」 「你大嫂还没清醒,你应该看不到。」傅淑妃道,「但你既然进宫了,最好去探望一二。你三弟妹不让你看就算了,她若是同意你进去,那自然最好。去吧,看看你三弟妹怎么说。」 长平公主就去了,临走前心里有疑影一闪而过。 刚才她分明听到母妃说起三弟妹的名字,再加上刚才她心有余悸的惊慌模样,长平公主忍不住就想起近日的种种传闻。 她的心情更沉重了。 到了大皇子妃养伤的宫殿,长平公主被金吾卫拦了下来:「三皇子妃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请公主原谅。」 长平公主点了点头,想转身离开,但那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她又停住了:「我来找三皇子妃有事。」 既然如此,那就得去通传了:「公主稍等。」 江令宛很快就出来了,她步履匆匆的:「皇姐,您怎么来了?」 长平公主抿了抿嘴,把那句「无事,就是来看看」给咽了下去:「我听说,大嫂回来了,就来探望大嫂。现在不能去看吗?」 江令宛拧了拧眉:「也不是不能去看,只是……」 「主子,大皇子妃醒了!」柳絮面带惊喜,跑过来禀报。 「真的?」江令宛一喜,转身就朝回走,长平公主想了想,快步追了上去。 大皇子妃躺在床榻上,帐幔半垂着,床边围着好几位太医,江令宛立刻挤了进去,长平公主挤不进去,站在外圈抬头看。 床上的人依稀是大皇子妃,她看得不是特别清,就在此时,大皇子妃发出凄厉的哭喊:「殿下死的好惨,我亲看看到他们杀了殿下,殿下扯掉了那个人脸上的布巾,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知道他的模样,我知道……」 大皇子妃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又陡然一停,原来她再次昏迷了过去。 「全力救治!」江令宛厉喝,「必要时候,可以使用虎狼之法,只要大皇子妃能再次开口,不惜一切代价!」 太医们齐声应诺,忙碌了起来。 江令宛一抬头,见长平公主脸色发白,就走过来问:「皇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我有点担心大嫂。」长平公主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江令宛的双眼。 「那我送你出去。」江令宛握住她的手道,「别担心,大嫂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长平公主「嗯」了一声,出了宫殿,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母妃!」 等回到昭阳宫时,她两手握汗,脸色青白:「大嫂醒了。」 傅淑妃一见女儿这个样子,心头就是个咯噔,「她说什么了?」 长平公主吸了一口气,快速道:「她说,大皇兄临死前,扯掉了一个刺客的蒙面巾,她看到了刺客的样子。」 「什么?」傅淑妃拔高了声音,脸色骇然,再不复平日的从容。 「然后呢?然后呢?她还说了什么?」 事到如今,长平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猜测不是猜测,而是事实。 「母妃!大皇兄的事,是你做的对不对?还有四皇弟,你们杀了大皇兄,又嫁祸给三皇弟,对不对?」 长平公主失望又复杂地盯着傅淑妃,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是又怎么样!皇位争夺历来如此,我们不对萧湛动手,难道要等萧湛登基,引颈待戮吗?」 傅淑妃根本没心情去安抚长平公主,她心头窝火,声音急促:「你快告诉我,大皇子妃到底还说了什么?」 看着满面狰狞的傅淑妃,长平公主心里拔凉,她没开口,傅淑妃急了:「长平,我是你母妃,老四是你亲弟弟,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我跟你弟弟去死?」 这话扎进了长平公主的心。 一边是好友跟三皇弟,一边是母妃跟亲弟弟。 双方必有一伤,而她很肯定,伤的那一方,必是傅淑妃跟四皇子。 江令宛跟萧湛的手段,哪里是他们能抵抗得了的! 刚才母妃让她去看大嫂,就是让她打探消息去的吧。 「长平!」傅淑妃眸中迸出恼意,又立刻改了口,放软了声音哀求,「我死不要紧,但你四皇弟却不能有事,你们姐弟都是母妃的命,算我求求你了。」 第75章 长平公主掰开傅淑妃的手,最终选择了傅淑妃:「我说就是。」 「大嫂醒了,只说看到刺客的样子就再次昏迷过去,看样子情况很不好,三弟妹说,要用虎狼之法,无论如何,也得让她再次开口。」 「母妃若想补救,就快点想办法吧。若是迟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还能怎么办? 她只能这么做了! …… 长平公主走后,傅淑妃立刻给四皇子写了一封信,让锦绣送去:「要快,一定要亲手交到四皇子手中。」 「奴婢明白!」 目送锦绣离去,傅淑妃松了一口气。 只要抢在大皇子妃再次醒来之前,把那些刺客处理掉,这一劫他们就能躲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傅淑妃宫里的太监惊恐地跑了进来:「娘娘,不好了,娘娘,金吾卫抓了锦绣姐姐,说她跟谋害大皇子殿下有关!」 傅淑妃脑中「嗡」的一声,打了个寒颤。 完了! 金吾卫手段残忍,锦绣必支撑不住。 傅淑妃脸色煞白,脑中混乱,浑身发抖。 半个时辰之后,昭阳宫被金吾卫团团围住,又过了一会,江令宛来了,身后跟着十来个金吾卫。 金吾卫穿着大红飞鱼服,腰跨长刀,气势凌厉,个个不容小觑,江令宛一袭粉色衣裙,明明是个娇俏明丽的美貌少妇,气势却比她身后的金吾卫还要迫人。 她缓缓走来,乍一看竟然仿佛是萧湛走过来了。 「宛姐儿!」傅淑妃快步迎上来,声音带着惶惑,「这……这是怎么了?」 她说着,就要来牵江令宛的手,被江令宛躲开了。 她冷冷道:「淑妃娘娘,我们从锦绣身上搜到了你给四皇子写的密信,你跟四皇子杀害大皇兄,嫁祸三皇子的事,锦绣已经招了!」 傅淑妃大惊:「这不可能吧,锦绣今天是奉我之命,去看望怀孕的四皇子侧妃,我的确写了一封信让锦绣带过去,但绝不是什么密信。肯定是弄错了!」 那密信是用暗语所写,不知道暗语的人看了,只会觉得那是一封普通的信,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至于锦绣,她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为了牵制,锦绣的父母兄弟都在四皇子府中,为了家人,锦绣绝不敢背主。 傅淑妃道:「宛姐儿,你到底是被谁怂恿了,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来?我对你,对五郎如何,你难道还看不清吗?」 「我是五郎姨母,大小看着他长大,你嫁给清华之后,我对你也视如己出,你不知听了什么流言蜚语,就怀疑我,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傅淑妃失望地指责江令宛,一脸委屈。 江令宛扯了扯嘴角:「淑妃娘娘,你不必狡辩了,任你说出花来,我也不会相信你,因为我只相信证据。」 「你跟四皇子的确很厉害,控制了锦绣的家人,还将她哥哥培养成武功高手,在四皇子府上任了侍卫,所以她不敢背主。但是你千算万算没算到,我抓到锦绣之后,把那封密信给锦绣看了。」 「你在信中说,让四皇子把刺客全部灭口,而锦绣的哥哥恰巧也是刺客之一。」 「锦绣为了保住哥哥,自然全都交代了!」 「胡说!」傅淑妃生气了,她冷着脸道,「这个锦绣必然是被别人收买了,才会这般污蔑于我!」 「江令宛,收买她的人是你吧?你为了救萧湛,所以祸水东引,想嫁祸我跟四皇子!你好毒!」 江令宛一声冷哼:「比起恶毒,我岂敢与淑妃娘娘、四皇子比肩?」 「你们早就知道三皇子是圣上的骨血,却佯装不知,察觉到皇上有认回三皇子的想法之后,就策划了安山行刺案。你们的目标并不是皇上,而是三皇子。你们很厉害,刺客悉数毙命,金吾卫没查到有用的线索,事情便不了了之。」 「端午宴上,你们意识到皇上有立三皇子为太子的打算,就想尽办法阻拦。可巧此时大皇子要来结盟,四皇子就怂恿大皇子就藩,策划了此次谋杀案,嫁祸给三皇子。」 「但上次谋杀,那批没有身份的刺客已经全部消亡,为此,四皇子就动用了最后的底牌,那就是他府中的下人。」 「四皇子很厉害,知道皇上不喜人私自养暗卫,便将暗卫悉数安排在府中,每个人都有职务,乍一看都是普通人,身份清白。四皇子养兵多年,从没用过,这次为了陷害三皇子,便使出了杀手锏。」 「刺客杀了大皇子之后,迅速回京,身份一变,又成了四皇子府中的下人,所以,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以,连皇上的暗卫都没有查出来。」 「可是你们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大皇子妃竟然逃过一劫,她还看到了其中一个刺客的脸。所以你慌了,急着通知四皇子,让他把刺客全部处理掉。」 「到这里,一切都很好,按说你们可以瞒天过海,但是你们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那年皇上腿疾,四皇子脸色不对,面对三皇子的询问,却没说实话,只谎称是吓到了。」 「后来三皇子得知,皇上腿上的胎记跟他腿上的胎记一模一样之后,他就对四皇子产生了怀疑。」 「所以,不管你们母子装得有多么善良亲厚,我跟三皇子都不相信,对你们的防备,也从来没停止过。」 「淑妃娘娘,你一定很纳闷,我为什么没有生下死胎吧。因为四皇子妃把真相告诉我了啊,我根本没吸入那香囊里的毒,也从不曾动过胎气,一切不过是欺骗你们罢了。」 「你以为三皇子螳螂捕蝉,你们母子黄雀在后?呵呵,你们忘了,黄雀之后,还有持弹弓之手。这些年,我跟三皇子一直伪装,不想你们如此好骗!」 「还有大嫂,她已经风光大葬,入土为安了,今天下午皇姐看到的那个,不过是跟大嫂容貌类似的人罢了。至于她听到的声音,是我找的擅口技者模仿的。淑妃娘娘,你派皇姐去打探消息,不想你们再一次被我骗我。没想到区区一个模样的类似的丫鬟,一个擅口技者,就将你逼得狗急跳墙,露出马脚。真让人惊喜!」 傅淑妃牙呲欲裂,双目猩红。 她原本绝不相信锦绣会背叛她,但一桩桩、一件件全被江令宛说中了,连安山行刺、四皇子府中的下人是刺客这件事她都知道了,只能证明锦绣招了。 这个贱婢!竟然敢背叛她! 四皇子妃,竟然倒戈! 还有江令宛、萧湛,竟然一直欺骗她。 完了! 全完了! 第7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看着江令宛得意的脸,傅淑妃怒火中烧,口出狂言:「你休要得意!就算锦绣招认,我也不会承认的。只有锦绣一人的口供,皇上绝不会相信的。只要我说,是你抓了锦绣威逼利诱,要替萧湛脱罪,以皇上多疑的性子,他必定会怀疑你!」 「反正大皇子、大皇子妃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只要我咬死不承认,萧湛就是最大的嫌疑者。」 「只要萧湛不能做太子,这天下迟早四皇子的天下。你且得意一时,我跟四皇子才是笑到最后的胜利者。」 江令宛眉头一挑,缓缓笑了,这次的笑容与之前又有不同,这一次是畅快的、计谋得逞的笑。 傅淑妃本能觉得不好,只听江令宛忽然恭敬地扬声:「父皇,淑妃娘娘的话,您都听到了吧?」 傅淑妃魂飞天外,毛骨悚然,只见江令宛朝旁边退了一步,金吾卫两边分开,洪文帝面如寒霜怒瞪着她。 「皇上!」傅淑妃面无人色,胆战心寒,噗通一声跪下,「不是的,皇上,您听臣妾解释,臣妾是冤枉的,是江令宛,是她诈臣妾,臣妾糊涂了,臣妾得了失心疯才会上当受骗,胡言乱语,臣妾……」 「啪!」重重的耳光落下,傅淑妃被打得扑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不敢停顿,立即抬起头哀求,正对上洪文帝咬牙切齿的脸:「贱人!枉朕对你这般信任,你竟如此狠毒。」 那是他的嫡长子,虽然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但也是他疼爱的嫡长子。 他总共才六子一女,老大竟然就这么横尸荒野。 杀了大皇子还要嫁祸给清华,这个毒妇,这个逆子,竟然还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安山刺杀清华,对淼淼下手,任何一桩都是死罪。 「来人!」洪文帝冷着脸,看都不看傅淑妃一眼,「将昭阳宫看管起来,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去叫四皇子来。」 「不,不,不!」傅淑妃惊骇地叫喊,「这一切都是臣妾做的,与四皇子无干!皇上,四皇子是无辜的。」 只可惜,洪文帝根本不信。 江令宛微微抬了下巴示意,金吾卫的人立刻将傅淑妃拖走。 此时已过了掌灯时分,昭阳宫灯火通明,洪文帝坐在正殿之中,面色沉凝,双目严峻。 江令宛坐在他下首的次坐上。 四皇子跪下请安:「见过父皇。」 他神色还算平静:「天色这么晚了,父皇叫儿臣进宫是母妃出什么事了吗?」 洪文帝没叫他起来,只指了指江令宛:「你来说!」 四皇子就把脸转向江令宛,有些焦急:「三皇嫂,母妃是不是病了?」 呵,装得可真像! 江令宛扯了扯嘴角:「四皇弟,淑妃娘娘的确出事了,不过不是生病,而是犯下滔天大罪。她指使人行刺大皇兄,锦绣都交代了。四皇弟,这件事你知道吗?」 「什么?」四皇子倒吸了一口冷气,语气急切,「这、这不可能,母妃她性格温婉纯善,连一只蚂蚁都不舍不得踩死,又怎么可能会让人杀大皇兄。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是不是锦绣胡言乱语?母妃一定是冤枉的!」 「父皇亲自审问,怎么会弄错?四皇弟莫不是怀疑父皇故意冤枉淑妃娘娘?」 四皇子又是一惊:「是父皇亲自审问的?」 「是啊。」江令宛轻飘飘道,「大皇兄被杀这么大的事,自然该父皇亲自审问。而且淑妃娘娘已经亲口承认了她的罪行,绝无冤枉。」 「啊!」 四皇子震惊,满面惊慌:「母妃,母妃她……」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一语未出,就哽咽了:「母妃她必然是为了我才对大皇兄下手的,之前大皇兄总是仗着嫡长子的身份欺辱我,母妃一直让我忍辱负重,不想她……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父皇,母妃她只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她服侍您二十多年的份上,饶她一命。大皇兄不再了,儿臣愿意替大皇兄孝敬父皇,孝敬母后,大皇兄能做的,儿臣也能做,大皇兄未能尽孝道的,儿臣也要替他尽。只求父皇看在儿臣的面上,网开一面,饶母妃一回。儿臣求您了。」 四皇子砰砰砰磕头,大殿里回荡着他的哭声磕头声,惨绝人寰。 江令宛却丝毫不心软,因为对敌人心慈心软,就是对自己无情。 到了今天,她与四皇子之间,不是四皇子死,就是四皇子亡! 江令宛凉凉道:「四皇弟,你先别急着哭,淑妃娘娘除了承认罪行之外,还交代了同伙,她说行刺案你也有份,还说安山行刺也是你的主意,她不过是辅助,还有你谋害淼淼一事,淑妃娘娘都招了。」 四皇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前所未有的惊恐攫住了他的心房,他猛然抬头,想也没想就大声否认:「没有,我没做过,是母妃疯了!她是在胡说八道!她怕死,所以才把责任都推给我!」 他迎上的是江令宛似笑非笑的眼,再一看洪文帝,他脸色森寒,目光如冰。 四皇子一个激灵,猛然明白:母妃根本没有供出他,这不过是父皇在试探他,如果他愿意替母妃承担罪名,说明他还有一点孝顺母亲之心,为着这点孝顺,父皇或许会从轻发落。但是他没有,他不仅没替母妃担罪,还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母妃身上…… 洪文帝心寒齿冷,怒极反笑:「朕,最宠最疼的四皇子,竟然是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狼心狗肺之徒。杀长兄,弑手足,害子侄,忤生母,下一步,便要对朕这个父皇动手了吧。好,好得很啊!」 他声音里的寒意如一盆冰水兜头泼在四皇子身上,四皇子浑身发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天波易谢,时光难留,转眼三载光阴过去,三皇子登基三年,宫中依然只有江皇后一人。 朝臣上书,请新帝选秀:「后宫充盈,方能保证皇嗣延绵,历朝历代,子嗣都是大事。」 「陈侍郎此话不妥!」 萧湛尚未开口,顾金亭当先站了出来:「子嗣确是大事,但皇嗣延绵不必广纳宫妃。皇后娘娘已为皇上诞下嫡皇子,目下娘娘再次有孕,几月后必然又有皇嗣降生,娘娘与皇上如此年轻,生个十男八女轻而易举,根本不必再选秀。」 此时顾金亭已经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了,二十五六岁的正四品,满大齐也找不出几个。 而且他已经在少卿的位置上待了两年了,明年三年课考,不出意外,他便要荣登大理寺正卿一职,那时,他便是大齐唯一一个不满三十岁就出任大九卿的官员,升迁的速度令人咂舌。 但是他脾气很好,彬彬有礼,儒雅内秀,从不与人争执,是朝廷上有名的谦谦君子。 陈侍郎知道他脾气好,立刻不客气道:「顾大人是皇后的娘家人,自然希望皇后娘娘后宫独宠,但顾大人只替皇后着相,却不想皇后娘娘怀孕,不能服侍皇上。圣上一国之主,还要为了一妇人委屈自己不成?」 他口中的一妇人是顾金亭的心头肉,即便他不能跟宛表妹在一起,也要尽全力守护她,绝不让任何人说她半点不好。 陈侍郎的话,触怒了顾金亭的逆鳞,他当场就反唇相讥:「所以陈侍郎就把两位女儿留着不嫁,想送进宫里给圣上暖床?恕我直言,莫说圣上不会选秀,即便选秀,也绝看不上陈侍郎的家的千金,光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令嫒是何等模样了。连我都不忍直视,更何况是圣上呢?」 陈侍郎眼小嘴厚面皮黑,长得的确不好看。 大家谁都没想到一贯谦和的顾金亭讽刺起人来竟然也如此犀利,却又觉得好笑,当时哄堂大笑起来。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陈侍郎涨紫的脸皮,咬着牙跳脚:「顾金亭,谁不知你是皇后党,别以为抱皇后娘娘的大腿你就升迁,你眼里只能看到皇后,看不到皇上,这是大不敬之罪!」 「那也比陈侍郎您好。您把女儿送到皇上面前,不单单是大不敬,还想弑君,比您起来,我差远了!」 这是说陈侍郎的女儿长得丑,会把新帝吓死,朝臣们哪里忍得住,笑得前仰后合。 众人哈哈大笑,陈侍郎羞愤欲死,一时冲动,口不择言:「顾金亭,你少得意,当年皇后娘娘就没选你,就算你现在表现得再痴心,她也绝不会跟你在一起,你死了这条心吧!」 众人震惊,万万没想到陈侍郎竟然会翻出这件陈年旧事,喧闹得笑声戛然而止,朝堂上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喘,陈侍郎脸色如土,跪地颤抖,完了,官职不保,性命怕也保不住了。 过了许久,上方才传来新帝低沉平和的声音:「陈侍郎所言没错,当年朕与顾少卿同时向皇后提亲,朕许以皇后永不纳妾,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得佳人点头。」 「陈侍郎并未说错什么,起身吧,」 陈侍郎汗出如浆,如蒙大赦,站起身来,不料新帝又道:「朕堂堂天子,一言九鼎,既答应不会有旁人,就绝不负她。昔日朕被陷害,被打入天牢,是皇后不顾安危,舍命相救。皇后于朕,又救命之恩,夫妻之义。谁再提选秀,便是陷朕于不义。」 他目光一扫,声音冷厉:「朕绝不轻饶!」 陈侍郎噗通一声,又给跪了。 朝堂上的种种很快传进了何清雅耳中,她还住在三皇子府,那已经是两任帝王的潜邸了。 她怔了怔,落下两行清泪。 江令宛怀孕之后,她曾找过萧湛,像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她怕萧湛嫌弃她,忍着羞耻把自己还是女儿身的事情说了。 「五表哥,从前大皇子放出去的风声都是假的,我没有委身于他,更不曾有孕。」 「我一直为你守身如玉。」 她抬起清凌凌的双眸,痴慕望着萧湛。 萧湛无动于衷,转身就走:「那与我无关。」 何清雅大惊,立刻喊住他:「可是,五表哥,我从前……」 「你从前在祖母身边服侍的恩情,我会还。若上次派人帮你找亡母遗物不够,还有什么要求你去找大总管邓安,他会替你办。」 他声音冷漠,没有半分情意。 何清雅捂住胸口不说话,她并不是想提服侍老夫人的事,她想说的是,她从前是他的未婚妻,即便如今不做妻,做妾,做侍婢,她也甘愿。 可是他拒绝了。 何清雅想放弃,可却舍不得,她已坚持这么多年了,她想再坚持一下。 他是皇子,总这般守着一个人,皇帝也不会答应的。 甚至他会登基为帝,总有选秀纳妃的那一天。 她等啊,等啊,等了四年,总算等到萧湛登基,等到江令宛再次有孕,等到朝臣上书选秀。 她以为她等到了。 然而,依旧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三天后,何清雅找到邓安,说她要离开。 邓安一直等这一天呢,给她准备了马车银票,将她送出了京城。 …… 这边萧湛下朝后,先去看江令宛,这一胎跟怀淼淼的时候不同,她胃口不好,有些呕吐。 萧湛心疼江令宛,就说这孩子怎么这么闹人。 梅雪娘却笑,这一胎必然是女孩儿,小姑娘天生喜欢热闹。 不管真假,却把江令宛跟萧湛都哄高兴了,俩人有了淼淼,便都想生个贴心的小公主。 萧湛回到宫里,江令宛正在呕酸水,宫女在一旁照顾,他快步上前,替她轻拍后背,喂她漱口。 宫女们便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再忍两天,等凌霄回来了,让他用金针止逆法,你就不会吐了。」 他亲了亲她脸颊,低声细语地安抚她:「不生十男八女了,三男五女也不要,生下这一胎,我们就不要再生孩子了,你太辛苦了。」 江令宛哭笑不得:「我只是稍稍有些吐酸水而已,跟旁的孕妇比起来,实在是好太多了。」 她不过是一天呕吐个两三回,其余时间都是好的,萧湛却心疼的不得了,还把凌霄给叫回来了。 她生下淼淼满月后,凌霄就离开京城了,这一走就将近四年。 这四年,陆明珠带着孩子,一直跟他们住在一起,诺大的皇宫,有了陆明珠跟俩个孩子,热闹了许多,淼淼也有玩伴了。 宫女来报:「皇上,娘娘,容夫人来了。」 江令宛眼睛一亮:「快请进来!」 不一会,程静昕牵着元宝进来了。 江令宛有大半个月没见元宝了,一看到他就笑着招手:「我们元宝又长高了,听说前几天成功让曹操从华容道逃脱了,是吗?」 容夫子寡言内敛,程静昕温柔沉静,元宝随了父母亲,是个安静沉稳、不喜说话的性子。 但江令宛一贯招孩子喜欢,元宝知道江姨姨疼爱自己,就走过去跟江令宛道谢:「谢谢江姨姨送的华容道谜盘,前天逃脱成功,昨儿又成功逃脱了两次。」 华容道谜盘是老国公做的一种拼盘游戏,木板上有很多可以移动的小方块,上面画着曹操,黄忠,关羽,张飞等三国人物,曹操在最里面,外面围着敌方大将与小卒,最外面是华容道关口,要通过移动木板,把最里面的曹操移到最外面,闯过关口就算赢了。 江令宛见淼淼喜欢玩,就让人批量制作,拿到市面上卖之前,给元宝送了一个。 没想到这小家伙很聪明,很快就通关了。 第7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江令宛摸了摸元宝的脑袋:「我们元宝真乖,真聪明。」 程静昕就抿着嘴笑:「最聪明的明明是淼淼。」 程静昕说的是心里话,这四个孩子里头,淼淼最小,但个子却是最高的,主意也是最大的,成了孩子王,其他三个小家伙都乐意听他的。 毕竟有老国公、赵老大夫、萧湛跟江令宛亲自教养,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很不一般。 江令宛呵呵笑:「那是,我宛卿的孩子能不聪明吗?但是我们元宝也很聪明啊。」 江令宛摸摸元宝的小脸蛋,亲了亲。 元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羞得不敢抬头,把江令宛跟程静昕都逗得哈哈大笑。 萧湛在一旁坐着,见江令宛笑得开心,一点没有呕吐的迹象,就点了点头。 此时,宫女又来报,说凌霄回来了。 萧湛精神一震:「快宣!」 凌霄是淼淼出生两个月后离开京城的,将近四年未见,他容貌几乎没有变化,与从前一样高高瘦瘦,皮肤微黑。 行礼之后,他先微微一笑:「恭喜皇上、娘娘再得麟儿,此番我会留在京城静候小皇子出世。」 疏离淡漠的凌霄,竟然会说出这样温情的话,竟然会为她要生孩子而感到高兴,这真让人想不到。 江令宛诧异,转头看萧湛,萧湛淡淡一笑,眸中有得意与骄傲。 凌霄给江令宛把脉:「娘娘身子无大碍,是正常的孕吐,只要每日早晚施针,不出半个月,呕吐基本就能止住。」 萧湛很高兴:「你在宫里住下来吧,等皇后不呕吐了,再搬出去。」 凌霄道:「早晚施针各半个时辰就可以了,微臣留在宫中也无事,不如住在外面,每日早晚进宫。」 萧湛不勉强,点点头随他:「朕之前跟你说的开馆收徒之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微臣已有打算,过几天把章程拟出来之后,再细禀。」 凌霄的话说完了,正打算告辞,还未起身,就听到蹬蹬蹬一阵有力活泼的脚步声。 伴随脚步声的,还有奶声奶气、响亮欢脱的孩子叫声:「元宝哥哥、元宝哥哥呢?」 紧跟着,三个奶声奶声、嬉笑玩闹的男娃跑了进来,一股脑冲到元宝身边。 元宝在大人面前内敛安静,一见了小伙伴,立刻神采飞扬,四个男娃差不多高,哥哥弟弟叫起来,响亮的叫声像清晨的小鸟,叽叽喳喳,整个大殿都温暖快乐了起来。 凌霄本能地就去看男娃们,四个男娃站成手拉手,围成一个圈。 元宝随了容夫子,俊美可爱。 淼淼五官随了萧湛,脸型却像江令宛,粉雕玉琢,齿白唇红,小小年纪就有上位者的气度了。 另外两个男娃,一个背对着他,凌霄只能看男娃的后脑勺,另外一个脸颊粉嫩,童稚十足,眉眼竟格外像陆明珠。 凌霄怔了一下,莫非是陆驸马跟长平公主的孩子。在他的印象里,陆明珠跟陆明朗容貌有七八分像的。 「皇伯伯,您说元宝哥哥进宫了,就带我们去骑大马的!」 那个像陆明珠的男娃扑到萧湛身边,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头看他,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水汪汪的。 凌霄又是一怔,皇伯伯,长平公主与陆驸马的孩子,不应该叫皇上为舅舅吗? 「皇伯伯,您说话要算话!」那个背对着凌霄的男娃也扑过去,抱住了萧湛另外一条腿。 汤圆跟豆饼从小在萧湛身边长大,淼淼干啥他们干啥,他们根本不怕萧湛,跟他特别亲。 俩男娃为了骑大马一人抱一条腿,元宝站着没动,淼淼暗暗冲俩人比了个「干得好」的手势。 凌霄看到那男娃的样子,登时惊呆了。 这孩子简直是缩小版的他! 怎么世上会有人跟他如此相似? 五年前的那两次遭遇涌上了心头,他觉得应该是,但又不确定。 萧湛被抱紧了腿,干脆一只手抱起一个:「好,皇伯伯带你们去骑大马。」 这下子,四个男娃都高兴了,欢呼着跟萧湛一起走了。 凌霄本来该出宫的,却没出宫,追着萧湛去了。 程静昕跟江令宛对视一眼,笑了:「这么好的天气,不叫明珠岂不可惜?」 …… 凌霄追到了御马苑。 太监们牵着四匹靖西矮马,矮马三尺高,才到萧湛腰部以上,小巧可爱,乖巧温顺,虽然不是真正的大马,但在孩子们眼中,已经是大马了。 萧湛教他们骑马的要点,把孩子们一个一个抱到马鞍上,摸摸这个孩子的小脑袋,拍拍那个孩子的小屁股,别提多有耐心了。 这样的场景,温馨满满。 等太监们牵着小矮马带着孩子们遛圈,凌霄就上前,恭敬地一揖:「皇上,那两个孩子是……」 「是汤圆跟豆饼,白胖软糯的那个叫汤圆,皮肤微黑,虎头虎脑的那个叫豆饼。」 萧湛噙了笑,看了孩子们一眼,四个男娃就高兴地叫起来: 「皇伯伯看我,我骑得好。」第一个叫的是汤圆,他性子最欢脱。 豆饼不甘示弱:「豆饼骑得也好,比汤圆哥哥更好。」 元宝不说话,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只是笑。 第7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淼淼叫父皇:「我长大了,一定会像您一样厉害!」 四个男娃欢喜地望着他,都渴望得到他的夸奖,萧湛很有耐心,每个都夸了一遍,把四个男娃都夸高兴了,就把他们抱下来,说时间到了,下回在玩。 孩子们玩得这么高兴,突然被终止了,凌霄还以为他们会哭闹不乐意,不想小家伙没有半点不情愿,一个个争先恐后:「我听话,下回皇伯伯要继续带我玩。」 「我最乖!」 「我也听话!」 小家伙们实在是可爱极了,夸过自己之后,一抬眼,看到娘来了,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娘亲!」 他们像小鸽子回家一样,扑向了自己娘。 元宝跑过去,站在程静昕身边。 淼淼跑到江令宛身边,想扑,想起娘肚子里有小妹妹,又放慢了,走过去,轻轻牵娘的手。 汤圆跟豆饼就外放多了,扑到陆明珠怀里,争先恐后让娘抱。 凌霄盯着那娘仨,眼睛移不开了,慢慢走过去,跟陆明珠行礼:「见过郡主。」 陆明珠微微颔首:「免礼。」然后又转头对江令宛说:「这两个臭小子,又跑来闹腾皇上,我这就领他们回去吃饭睡午觉。静昕也带着元宝一起来吧,我们俩许久没说话了。」 「好。」程静昕把元宝抱着,一起走了。 陆明珠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凌霄一眼,仿佛他是个陌生人一样。 凌霄站着没动,目送她离开。 江令宛幽幽叹了一息,很唏嘘的样子:「明珠怀孕被发现后,陆驸马逼她打胎,她说打胎她就不活了,才把两个孩子留住。她怀了双胎,比别人更辛苦,却一直撑着。生孩子的时候,一直喊着你的名字,生完她就昏迷了。醒来之后,她就把你给忘了。其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唯有你,她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这样也好。」江令宛眼波一闪,「正好你留在京城开馆收徒,不怕遇到她尴尬。」 竟然是这样吗? 她把他忘了吗? 凌霄身子僵硬,抿紧了双唇。 江令宛见效果达到了,不再多说什么,跟萧湛一起离开。 萧湛抱着淼淼,揽着江令宛,一家三口回到正殿,江令宛终于忍不住了:「这几年,你到底对凌霄做了什么,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怀远侯得知陆明珠怀孕后,来信跟萧湛打听孩子生父是谁,得知是自家女儿用强后,就没了消息。 过了半年,再次来信,舍下老脸求萧湛帮忙。 萧、陆两家本就是通家之好,萧湛自然不会拒绝。 「没做什么,就是让他去悬壶济世,但必须去最偏远、最贫穷的地方给百姓治病,顺便让他帮我考察当地的民风民情、官员的所作所为,这样我才能更好的做出改善。」 「这样一来,对那些贫民百姓有极大的好处,而他给百姓治病,但只能住到百姓家里去,久而久之,就能见到劳苦大众中夫妻相守相望,互相扶持的温暖。」 「凭他一人之力,根本不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他要救济更多的人,只能当官,改善大齐的医药制度;只能开馆收徒,让更多的人传承医术,造福万民。」 …… 次日,凌霄进宫,给江令宛施针之后,提出要去看望陆明珠,给陆明珠治病。 江令宛讶然:「可是明珠这样很好啊,不记得你,对你,对她都好啊。」 凌霄唇角抿了抿,眸中划过痛惜。 萧湛道:「那就让凌霄去吧,万一这种失忆症越来越严重,把其他的事情也忘记了,该怎么办?」 江令宛便说好,派人领着凌霄去。 陆明珠根本没想到凌霄会来,在得知凌霄要回京的时候,她就决定装失忆,省得凌霄跟她见了面不自在。 尤其是她,从前为凌霄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她不乐意受了,互相不认识,对大家都好。 所以当凌霄来求见的时候,她是很诧异的。 宣了凌霄进来,她问:「凌大夫,你有什么事吗?」 将近五年未见,她冷艳一如往昔,看他时微微扬着下巴,像从前一样骄傲,那是她面对陌生人时才有的模样。 凌霄低下头,遮住了眸中的痛惜:「我听皇后娘娘说,郡主生产后得了失忆症,忘记了从前的一些事情,想来替郡主治病。」 陆明珠嗤笑,原来因为她生了他的孩子而失忆,所以心里愧疚啊。 还真是悬壶济世、菩萨心肠的大神医。 「凌大夫来晚了,我刚失忆的时候是很想回忆起从前的事的,后来皇后娘娘、容夫人、还有我哥哥大嫂都告诉我,那个人不愿意娶我,一点彩礼都不愿意出,甚至我爹说,让他先做官,让我出嫁时脸上有光,他都不愿意。」 「我既然忘了他,必然是昔日太难堪,忘了他也好。现在我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快活。」 她轻松中带着「昨是而今非」的鄙夷,凌霄听了心中刺疼。 她从前那般喜欢他,堂堂郡主身份,追着他跑,还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如今却不愿意想起他了。 凌霄继续劝:「可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孩子总是需要父亲的,我还是希望能给郡主治疗。」 陆明珠笑着摆手:「很不必,汤圆豆饼虽然没有父亲,但并不缺父辈、他们皇伯伯十分疼爱他们,这俩个小家伙,以为他们跟淼淼一样,只是叫皇上的称呼不一样罢了。」 「若有一天,他们真想要父亲了,我再嫁人就是了。凭本郡主的容貌地位,想给孩子找个父亲,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她浑不在意的模样再次刺痛凌霄的心,他再也按捺不住,脱口而出:「郡主不必去找别人,我便是汤圆、豆饼的父亲。郡主嫁我就是。」 他竟然来求娶自己,这真是陆明珠始料未及的,她这才认真打量凌霄,发现他有些不一样了。 他仰头看着她,不再是疏离漠然,而是痛惜,仿佛还有一丝丝的痴慕与柔情。 陆明珠何尝见过他这般模样,心跳不争气的漏了一拍,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压下来。 第8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讶然:「昨天看到你模样时,我就猜到是你,不想你竟然主动找我坦白了。」 「只是我不能嫁你,或许我从前想过嫁你,但是现在……」 陆明珠瞄他一眼,很抱歉地说:「你只是在惠民药局挂个虚职的名,实在是我郡主的身份不匹配。我们不合适!」 她道:「汤圆跟豆饼的事,我也听说了,是我主动要生下他们的,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你我错过就错过了,反正我也忘了,我不怪你,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我以后嫁人,就要嫁真心喜欢我,想娶我的人。至于你我,就各自安好吧。」 然后,她起身朝内殿走了。 一、二、三……她在心内默数。 「郡主留步!」 凌霄道:「我要娶郡主,自然是真心喜欢郡主,真心想娶郡主,绝无假意。」 陆明珠嘴角上扬,脸上的笑容放大,再放大,等转过身来,却是一派平静淡然:「可是你我有地位的鸿沟,而且我已经把你忘了。」 凌霄正色道:「我虽挂名在惠民药局,却替皇上在民间行走数年,行钦差之职,接下来,我将会接手太医院,建立太医堂,收徒传授医术。地位的鸿沟,总能弥补。」 「至于你忘了我,那便忘了。就当你我不认识,我们重新开始。」 陆明珠心中冷哼,你凌霄也有说尽好话求娶我的这一天啊。 哈哈,好爽啊! 那就重新开始,那就一直装失忆,装一辈子,让你一辈子亏欠我! …… 半年后,陆明珠嫁了。 新帝赐婚,她从宫中出嫁,无限风光。 新婚的宅邸是萧湛赏赐给凌霄的,恢弘气派,不同凡响。隔壁就住着程静昕一家,隔一条街就是顾金亭家。 新婚第二天,进宫谢恩,陆明珠就死死把江令宛给抱住了,声音里有无限的甜蜜:「宛姐儿,你真好,这下,我真把凌霄吃的死死的了。」 装失忆的主意是江令宛出的,凌霄果然一步一步落入陷阱。 前世孤身一人的挚友,终于收获了爱情,江令宛回拥她,像她一样高兴。 如今只剩下顾表哥了。 江令宛召顾金亭进宫,跟他说要替他张罗亲事的事,被顾金亭一口拒绝了。 就算拒绝,他依然是满脸的温柔:「宛表妹,你别劝了,我没有要成亲的打算。我已经从老家让人带孩子来了,过几天人来了,我就带进宫来。你一向看人准,劳烦你帮我挑个乖巧伶俐的孩子过继。」 他永远都是这样温润,他还叫她宛表妹。 就像前世,她做了宁国夫人,他是首辅阁老了,还那样叫。 江令宛有点难过,因为她觉得顾表哥今生又要孤身一人了。 顾金亭却笑:「我这样很好,一个人很好,我不需要另外一个人照顾。若有一天,我想成亲了,自会来跟你说。」 我就想这样守着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 三天后,顾金亭进宫,领了三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来,四个孩子都白白净净、眉目清秀,尤其是那个小姑娘,脸颊像苹果,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带着懵懂,特别可爱。 顾金亭一一介绍四个孩子,江令宛以为淼淼会去找男孩子们玩,毕竟汤圆、豆饼出宫了,他一直嚷嚷着一个人不好玩,想让他们回宫里来。 没想到淼淼竟然走过去,牵了小姑娘的手:「窈窈妹妹,我带你去骑大马玩。」 窈窈瞪着大眼睛:「小姑娘也可以骑大马吗?」 「当然可以,我娘的马术可好了,是我父皇教的。」淼淼道,「等我长大了,马术像父皇一样好的时候,也一定教你,让你像我娘一样厉害。」 窈窈声音娇软,甜糯可爱:「那大马会咬我吗?」 「当然不会!」淼淼挺起了胸脯,豪气道,「我会保护你的,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窈窈笑了:「好。」 淼淼摸了摸窈窈的小辫子,轻声细语地哄她,跟她说话。 两个小童而手拉手,一个四岁,一个三岁,就有总角之宴,言笑晏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模样了。 顾金亭本来没打算过继女孩儿,窈窈是跟哥哥一起进宫来玩的,看着窈窈跟淼淼这般模样,顾金亭决定,把兄妹俩都过继了。 后来淼淼娶了窈窈做太子妃,顾金亭时常借着看太子妃的借口进宫,这是后话了。 又过了几年,四海升平,万国来贺,大齐进入盛世。 百官的赞美,萧湛都不在意,他回到后宫,指着脸颊:「为夫如此能干,宛姐儿的奖励得兑现了。」 男人姿容俊美,眼角眉梢的洋溢着暖暖的温情,嘴角的那一抹笑,一如初见时般英俊。 江令宛微微一笑,仰头,亲了上去。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娇娘爱财天下知》卷一 作者:玲珰 02、《娇娘爱财天下知》卷二 作者:玲珰 03、《娇娘爱财天下知》卷三 作者:玲珰 04、《娇娘爱财天下知》卷四 作者:玲珰 05、《娇娘爱财天下知》卷五 作者:玲珰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