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胭脂碎》 第1章 骨髓入药 白日里下了一场大雨,夜里虫鸣甚是喧嚣。 近来大雨频频,被子好久没有晒过了,一股子潮气。 天气潮,被子也潮,沈宜安的腿疼得愈发厉害,一闭眼就钻心一样疼。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茶壶摇晃了两下,却发现已经空了。 隔壁屋子卿羽的呼噜声清晰无比,她白日里累得厉害,沈宜安不忍打搅,就自己拖着那条腿往外走。 她跪在井边,湿漉漉的泥地凉彻入骨,她却顾不得脏和冷,只死命往下探着,想要舀出一瓢水来喝。 三年前,她还是京中人人艳羡的将军之女。 她生得漂亮,家世又好,半个楚国的兵权都握在她父亲的手里。 那时候,就连公主都要让她三分,她就是京中最尊贵的女子。 谁也没想到她会落得如今下场。 三年前她不顾父兄反对,死活要嫁给靖王楚和靖。 初嫁之时,也算是夫妻和睦,只是日子久了,楚和靖便对她不甚在乎。 她怎么忍得下,便和他争吵,感情便愈加不好。 两年前她的父亲死在边关,朝中敌对落井下石,皇上顺水推舟,当年显赫一时的沈家一夜败落。 男子充军,女子为奴,除了她嫁给楚和靖逃出一劫外,只有她哥哥沈宜平逃出京城,再无踪迹。 她没了母家的依仗,京中从前嫉妒她的大家小姐都寻了借口来靖王府,想尽法子凌辱她。 她气不过,与她们厮打,却被楚和靖呵斥,令她下跪道歉。 她怎么肯,楚和靖就令人打断了她的右腿。 直到如今,她走路都是跛的。 自那以后,她便被关在这个院子里,除了卿羽以外,再无人照顾。 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这两年来也学会了缝补衣裳,开荒种地,煮菜做饭。 从前她喝茶都只喝那一年全国只得一斤的雪顶含翠,如今这井里的生水于她而言都是琼浆玉露。 她右腿使不上劲,磨破了膝盖,终于把那桶拽上来一点,舀了半瓢水。 手一松,桶砰地一声掉进了井里,溅了她一脸水。 她喝了两口,撑着身子起来,连身上的泥土都顾不得拍,又拖着腿捧着那瓢水往回走。 就在此时,后头忽然有人冷笑一声,“沈宜安,你还没死呢。” 那一刻,如同惊雷炸响在沈宜安耳边。 她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和楚和靖见面。 她缓缓转过头去,月光下楚和靖星眸挺鼻,身材颀长,还是从前如玉模样。 和两年前没什么分别。 两年来她生不如死,受尽折磨,她曾经想过,如果她还能再见楚和靖,一定要和他同归于尽。 她要杀了他,哪怕以性命为代价。 可她真见着了,却只是看了一眼,又缓缓转过头去,继续拖着腿往前走。 “沈宜安,顾筱菀病重,即将不久于人世。” 沈宜安站定,她说:“与我何干。” 顾筱菀就是两年前,带头欺凌她的那个人。 也是当今丞相的庶女,京城出名的才女。 难不成楚和靖过来,就为了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沈宜安还没动,又听得身后楚和靖道:“如果和你无关,你以为本王会来见你?” 他冷笑一声,“太医说了,菀菀的病,需要你的骨髓入药。” 第2章 药罐子 “楚和靖!我杀了你!”剧痛让沈宜安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像是一条在油锅里的鱼一样曲起腰来,红着眼睛看楚和靖。 他站在床边,清清冷冷开口:“动手吧。” 那大夫抖着手,将一根长而细的玉管子插到了沈宜安的腿里。 “啊——!!!”沈宜安尖叫了一声。 旁边被人按着的卿羽挣脱了禁锢,冲到跟前来跪下,狠命地磕头:“王爷!您饶了王妃吧!奴婢求您了!王爷!” 楚和靖一脚把卿羽踹了出去。 那大夫足足汲取了一管子沈宜安的骨髓,方才收手。 鲜血从她腿上汩汩而出,她脸色惨白,腿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 刚刚他直接将沈宜安拎到了屋子里,按在床上,用特制的凿子,在她的右腿骨上凿了一个小小的洞。 那一瞬间沈宜安是没觉得痛的,三五秒钟,蚀骨抓心之痛才呼啸而来。 两年前,他打断了她的腿,没叫人好好医治,只随便包扎了一下,以至于她现在都是跛的。 现在,他为了那个女人,亲手凿碎她的骨头取髓。 楚和靖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只扫了一眼,像是怕脏了自己的眸子一样,匆匆垂下睫羽道:“别让她死了。” 大夫这回倒是为她好好包扎了一下,毕竟往后,她还要一直为顾筱菀提供骨髓。 只是楚和靖吩咐,不许给她用止疼药,于是众人散去,只有卿羽一个人跪在床前帮她擦着额上冷汗。 “王妃……”卿羽痛哭出声,她见沈宜安疼得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一时间慌乱到不知怎么办才好。 “砰!”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趾高气扬的丫头梗着脖子走进来,皱着鼻子道:“这房间里什么味道啊,简直比猪圈还难闻,菀妃娘娘您可仔细点,别被熏坏了,不然王爷肯定要心疼了。” 后头一个柔弱女子缓步上前,以帕捂唇,“姐姐怎么住在这种地方,真是叫人心疼啊,不过沈将军已经死了,也没人给姐姐撑腰了,我倒是和王爷求过情,只可惜啊,王爷说,住在外头不利于姐姐养伤,还是这里安静,就只好委屈姐姐了。” 看这情况,顾筱菀和楚和靖是已经在一起了。 今日过来,便是秀宠爱的。 “咳咳,”顾筱菀往前一步,“青果,姐姐的被褥怎么这么脏啊,还全都是血腥气,你帮姐姐打扫一下吧。” “是!”那丫鬟青果应了一声,从后头端过一盆水来,直接就朝沈宜安泼了过去! “你们做什么!”卿羽拼了命地阻挡,“滚!你们都滚!” 这水里掺了盐,渗进沈宜安伤口里,钻心地疼。 “顾筱菀,”沈宜安扬头笑,脸色惨白,“你是不满你侧室地位,想杀了我好做正妻吗?” 沈宜安此话,正好戳中了顾筱菀的痛处。 她是庶女出身,最在意这个。 “啪!”顾筱菀抬手,狠狠扇在了沈宜安脸上,刚刚的病弱样子半点都不见了,“若不是为了堵天下人之口,你以为王爷还会留着你这个正妻?再说了,你是正室又如何,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顾筱菀的药罐子!” 第3章 颠倒黑白 沈宜安乃是将门之女,若换成从前,怎么可能任由顾筱菀这样放肆? 可是她如今遍体鳞伤,毫无反击之力。 “见过王爷!”门口的侍卫高声喊了一声。 顾筱菀瞬间变了脸色,抓着沈宜安的手往后一仰,直接倒在地上。 “姐姐,你怎么……咳咳……”顾筱菀含着一眼眶的泪,话还没说完,就咳了起来,看着十分柔弱。 且巧这时候,楚和靖推门进来。 “沈宜安!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不由分说,进了门就朝沈宜安吼道。 “王爷,不关姐姐的事……都怪妾身……”顾筱菀泪水涟涟道,“姐姐只是生气王爷对妾身太好了而已……王爷千万不要动怒……” 说着,顾筱菀就要起身,可是胳膊一软,又跌在地上,她抬起手来,只见手腕处已经撞青了一大片。 楚和靖骤然缩了眸子,目光狠戾,抬手就掐住了沈宜安的脖子。 沈宜安喘不上气,却不肯求饶,一张脸憋得通红,直直地瞪着他。 那一刻,楚和靖心头忽而一颤。 卿语跪在地上求饶,“王爷,不关王妃的事啊,都是……” “嘭!” 楚和靖松手,转身抬脚,直接将卿语踹飞出去。 沈宜安趴在床边,无力地朝卿语伸出手。 她连喊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还能把顾筱菀推在地上? 可是楚和靖不管这些,在他心里,沈宜安永远都是恶人。 “王爷别生姐姐的气了,”顾筱菀柔柔弱弱地靠在楚和靖肩膀上,眉眼微垂,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兽,“是妾身不好……” “这种恶毒妇人的房间,你以后少来,”楚和靖看都懒得看沈宜安一眼,直接打横将顾筱菀抱起来,“本王带你去找大夫。” 临出门前,被楚和靖抱在怀里的顾筱菀,朝沈宜安扬起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沈宜安啊沈宜安,你也有今天! 楚和靖走后,沈宜安强忍着剧痛,想要去扶卿语,却差点一头从床上栽落下来。 卿语赶紧爬起来,身上的灰尘都没来得及拍,踉跄过去抓着沈宜安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眼泪就先涌了出来。 沈宜安人生的前十六年,过得是风光无限。 自从嫁给楚和靖以后,她受尽了委屈吃遍了苦头,到最后,还要被人这样诬陷羞辱! “哭什么,”沈宜安朝卿语挤出一个笑容来,“以后要哭的日子,还多着呢。” 她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顾筱菀被楚和靖带回去以后,就咳个不停,捂着摔青的胳膊泪流不止,却还是咬着嘴唇说自己没事。 如此这般柔弱之至却强行隐忍的样子,实在叫人心疼。 大夫将楚和靖叫到外室,低声道:“王爷,菀妃娘娘的身子还是不好,恐怕得要……” 大夫附在他耳边,低语一阵。 楚和靖沉默片刻,蹙眉道:“只有她的才可以?” 大夫点头。 在楚和靖低头沉思的时候,大夫微微偏头,与内间躺着的顾筱菀对视一眼。 顾筱菀朝他微微颔首,嘴角轻浅挑起。 这大夫名叫张玉春,乃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可靠无比。 第4章 极大屈辱 夜色已深,沈宜安却没有多少睡意。 她的腿疼得厉害,已经好几日没有睡好了。 卿语蹑手蹑脚进来,“王妃,我给你煮了些百合红枣茶,您喝点,好安眠。” “眼看还有两三个月就要入冬了,咱们的炭火木柴本就不多,得省着点用才是。”沈宜安道。 卿语低声应下。 沈宜安喝了两口,复又推给卿语,“你也喝点吧,夜里风凉了,你那被子又薄,喝点暖暖身子。” 卿语鼻子一酸,哽咽道:“王妃不必担心,后头我还留了点热水呢,这百合还是春天里剩的,不多了,您别浪费了。” 沈宜安捧住了那杯子,刚啜饮几口,忽而“嘭”地一声响,夜风卷着月光将寒意狠狠砸在了她脸上。 她抬头,见门口一人长身玉立,不是楚和靖又能是谁? “下次要进就进,别踹门,眼看天越来越冷,踹坏了漏风没人修。”沈宜安低头,不再看他,只抱着那个杯子。 楚和靖听她这么说话,心里头十分不畅快。 从前她虽脾气不好,但在他面前,却总是温婉和顺的,样样都顺着他的心意来,如今三两句话里都要夹枪带棒,叫他不舒服。 他回头看了身后的侍卫一眼,“影一,将不相干的人都带出去,你在外头看着,别叫人闯进来。” “是。”那侍卫应下,直接拎起卿语,就往外走去。 卿语挣扎个不停,却怎么能够挣脱? 沈宜安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楚和靖却已经走上前来。 他挥手,将床边帷帐甩落,而后欺身而上。 “楚和靖!你疯了!” 沈宜安往旁边一躲,伤腿却被楚和靖砸了个正着,滚烫的茶水浇在她腕上,此刻怕已经烫出了水泡。 “我疯了?”楚和靖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沈宜安,你三年前费尽心机嫁给我,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今天晚上,我就满足你。” 说完,楚和靖大手一挥,就掀起了她的中衣。 沈宜安的右腿用不上力气,拼尽全力也推不开沉重的男人。 她所有的挣扎都像是欲拒还迎,布条的撕裂声提醒她,她已经丧失了最后的尊严。 热泪夺眶而出,剧痛取代了腿上的疼痛,她咬破了下嘴唇,却也按捺不住,到底是张了嘴,发出屈辱的哭声。 床榻的咯吱声响盖过了外头卿语的哭声,沈宜安只仰头看着帐顶,目光空洞。 楚和靖低头,吻去她面上泪水,那一刻,他带着几分柔情,唇齿研磨出几声呢喃。 他说:“小安……” 沈宜安才不会认为他在喊自己的名字,左右不过是他外头哪个相好,恰好与她名中一字相同。 一番云雨罢,楚和靖翻身起来,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将一旁的被子拾起,扔在了她身上。 “别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你自打嫁进来以后,日日想尽法子爬上本王的床,如今本王如你所愿,你倒装起贞洁烈妇了,真叫人恶心!” 第5章 怀孕 自打那天夜里之后,楚和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卿语听别的丫鬟侍卫说,皇上举行秋猎宴,靖王带着顾筱菀去参加了,都不在府中。 如此,她也就能放心几分了。 这一对男女,给了沈宜安太多的伤害。 不过这消息她没敢告诉沈宜安。 沈宜安当年有多喜欢楚和靖,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好不容易如愿以偿嫁了过来,如今却过得比个下人还不如,靖王参加皇家宴会,带的居然还是一个侧室。 她素来高傲,这样的事情,还是不必叫她知道了,徒惹伤心。 他们两个不来,大夫倒是一日不落地过来把脉。 不光如此,大夫还给她开了不少药。 她素来怕苦,小时候吃药,都是要一堆蜜饯陪着的,如今却是没有这条件了。 只前些日子她喝药还要卿语哄着,如今倒是仰头就饮尽,苦得她呛出了泪。 “卿语,”一天夜里,喝完药的沈宜安缩在床边,小声开口,“我好想离开这里啊……” 卿语吸了吸鼻子,如今沈家败落,她们主仆二人被囚禁在这个院子里,外头常年有侍卫把守,她偶尔还能出去领点东西,沈宜安却连院子都不出去。 想要逃走,简直难如登天。 可她还是宽慰了沈宜安一句,“王妃放心,您好生将养着身子,总会有机会的。” 原本卿语这话不过是安慰沈宜安,没想到,倒是一语成谶。 那大夫来了半个月以后,也不甚过来了。 大约是楚和靖不在,他也懒得伺候沈宜安。 好在他之前拿来的药还有不少,卿语照旧日日煎了,端给沈宜安喝。 一个月无人打搅,沈宜安的脸色也好了很多,腿虽然还是疼,好歹也能撑着下地了。 卿语每天都扶着她在外头走一会儿,晒晒太阳。 除却她腿伤更厉害了以外,一切都好像和从前没什么分别,好似楚和靖和顾筱菀来闹腾那几次,不过是一场梦。 只是最近几日,沈宜安晨起之时,总是会恶心呕吐。 卿语担心,着急忙慌就要请大夫过来瞧一瞧,却被沈宜安给拦住。 她脸色惨白,抓着卿语的手,轻声道:“卿语,我怕是有了。” 卿语大惊,又想起从前在沈家的时候,几个姨娘害喜的时候,好像的确也是这样。 “王妃,那……那要怎么办……” 那一瞬间,卿语的脑子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沈宜安怀孕了,以后楚和靖会不会对她好一点? 可是顾筱菀以后怕是更要和她过不去了吧,怀孕的事情还是要先瞒着才行…… 沈宜安微微垂眸,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一片睫羽之下,沉声道:“我们得想办法离开才行,卿语,我对楚和靖如今只有满腔的恨意,也不想和顾筱菀争什么宠爱,只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我想叫他平平安安活下去。” 卿语自然也想离开。 她实在见不得沈宜安在这里受苦了。 与此同时,一个好消息传进了靖王府。 当然,只有对她二人来说,才是好消息。 第6章 绝望 有贼子在猎宴上行刺皇上,楚和靖护驾受伤。 靖王府的侍卫有一大半都被抽调到了猎宴场上去,对沈宜安来说,可不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王妃,我已经看过了,这几日每每到了傍晚的时候,侍卫都去吃饭,咱们院子门口就没人把手了,得一个时辰以后,换班的才会过来,咱们可以趁着这个时间逃走。” 距离楚和靖去猎宴,也有两个多月了,算起来,沈宜安怀孕,也有三个月出头了。 害喜的时候已经过去,胎相稳固又尚未显怀,这个时候,是逃走最好的时机了。 卿语这几日一直在收拾东西,她们的东西不多,只是有些药材和衣服,总还是要带上的。 预备逃走的前一天夜里,沈宜安睁眼到天明。 她在这里住了三年,经历了人生的大悲大喜,对楚和靖之心也从一腔倾慕变成了满心怨恨。 她原本只想这辈子都和他没有瓜葛,没想到逃跑之时,肚子里还要带着一个他的孩子。 不过往后,这孩子便只是她的,和楚和靖,再也没有半分干系。 第二天,二人特意起了个大早,中午又多吃了些饭,只等着傍晚的来临。 卿语将包袱背起来,对沈宜安絮絮说着自己的计划。 她又观察了好几日,确保这个时候,院子外头肯定是没有人的。 她们一会儿直接抄小路到西角门,这路上平时少有人来,定然无虞。 踏出这道门,她们从此便自由了。 卿语一路小跑过去,轻手轻脚开了门。 只往门外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楚和靖揽着顾筱菀的腰站在门口,目光越过卿语,落在了沈宜安的身上。 沈宜安,你就有那么想离开? 明明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却瘸着腿都要跳出这靖王府吗? 顾筱菀扶了扶满头的钗环玉饰,敛眸温婉一笑,“姐姐这是要去哪?” “本该早就来探望姐姐的,只是王爷受了伤,便耽搁了些日子,说起来,还要感谢姐姐为我孕育这孩子一段时间。”她的声音甜美温和,落在沈宜安身上的目光却恶毒无比。 杀人诛心,她深谙此道。 沈宜安,你不是喜欢靖王爷吗? 那我就让他与你有一段露水情缘。 但是你要知道,他睡你只是为了叫你有孕,而你沈宜安的孩子,不过是我的一味药! “王爷,大夫说,三个月的药效是最好的,只是……又要叫姐姐吃苦了……”顾筱菀半颗泪水挂在眼角,要落不落,不明真相的人,还真的以为她在心疼沈宜安。 “能救得你,算是她的荣幸。”楚和靖拍了拍她的手,大踏步跨进了院子。 那一瞬间,沈宜安忽然懂了他要做什么。 她忽而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一脸惊恐地看着越走越近的楚和靖。 “求求你,楚和靖,求求你……”沈宜安顾不得什么尊严,直接跪下,朝他不停地磕头,“别动我的孩子,楚和靖,求求你……” 卿语踉跄过去,跪着抱住了楚和靖的腿,“王爷,王妃怀的是您的孩子啊!” “怀本王的孩子?”楚和靖居高临下地睥睨沈宜安,勾唇冷笑,“她也配?” 第7章 本王亲自来 沈宜安跪在那里,泪水涟涟。 她抬眼,如九天冰雪凝成的眸子怔怔地看着楚和靖。 是啊,她不配。 不配成为他的妻子,不配立于他身侧,又或许,甚至根本就不配活着。 但是楚和靖,我宁肯死,也不会叫你拿着我的孩子给顾筱菀入药! 沈宜安从地上爬起来,疯魔一般,瘸着腿往前冲去。 “王妃!”卿羽凄厉地哭喊一声。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楚和靖将她拦住,没让她撞到墙上,拖着她往屋里走。 卿羽被影一拦在外头,跪趴在地上哭个不停。 顾筱菀迈着莲花步过去,抬脚踩在卿羽手上,见她呼痛,又笑得更灿烂了些。 “还真是和你家主子一样,认不清现实。” 卿羽仰起头,看着顾筱菀那张故作柔弱的脸就忍不住犯恶心,她啐骂道:“你不过是个妾,日日矫揉造作哄得王爷多看你两眼,来日里王爷认得你真面目,定然会把你变卖为奴!” “妾?哈哈,”顾筱菀咬牙冷笑,“放心吧,你家主子这个王妃的位置,坐不了多久了。” 说完,顾筱菀甩袖,在青果的搀扶下径直离开。 影一照旧面无表情地禁锢着卿羽,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此时,屋子里。 沈宜安蜷缩在地上,受伤的那条腿直挺挺地伸着,鲜血已经渗透了裤子,大片大片洇开。 她仰起头来,满眸都是仇恨凝成的坚冰。 “楚和靖,当年,我是你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我一没有用家族势力逼迫,二没有请求皇上赐婚,一切都是你自愿,入府以后,我沈家尽心竭力帮你,不然你以为,当今圣上多疑,你还能稳坐靖王的位置?可是我沈家败落,你非但不帮忙,还推波助澜落井下石,楚和靖!你忘恩负义,宠妾灭妻,无心无情无耻!枉为人也!” “骂完了?”楚和靖淡淡看着她,“当年你虽然没有明面上逼迫,可是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心仪我,我喜欢的女子不能迎入府中,万般无奈只能‘自愿’娶了你,你沈家帮我,还不是为了控制我,沈宜安,你做出这样大义凌然的样子,就当真觉得你无辜吗!” “哈哈哈哈!”沈宜安抱着肚子,大笑出声,泪水却随之而下。 三年夫妻,他原来就是这样想她,这样想沈家的。 此时,“吱呀”一声门响,大夫小心翼翼迈进门来,“王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拿进来吧。” 楚和靖面无表情开口,将沈宜安打横抱起,不顾她的拳打脚踢,直接就放在了床上,抬手将床单撕裂,绑住她的手脚。 沈宜安如同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等待死亡。 “楚和靖,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干脆休了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你若不杀了我,早晚我要杀了你!” 楚和靖冷冷扫了她一眼,“等菀菀等病好了,会有你如愿的那一天的。” 一旁的大夫将要用到的器械一样一样摆出来,手却忍不住颤抖。 楚和靖扫了他一眼,冷声道:“本王亲自来。” 第8章 永远不会原谅你 那大夫也是见惯了血腥的,可是亲眼看见楚和靖将那特制的器皿毫不留情地插进沈宜安的身体,又用内力强压她的小腹,将孩子逼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 这真的是楚和靖的亲生孩子吗? 就算这孩子是仇敌的,一般人也下不了这样的狠手吧! 沈宜安咬破了下唇,凄厉的喊声惊起树上的飞鸟,茫然侧头看着世间惨状。 由于挣扎得太剧烈,那布条甚至勒破了沈宜安的手脚。 她猩红着眼睛抬起脖子,喘着粗气一字一顿道:“楚和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楚和靖却抬起手中玉瓶,对她轻轻摇晃,“多谢你的药。” 那是一个已经成了型的胎儿,分得清头和身子,前几天,沈宜安还感觉到了他的心跳。 “楚和靖那是你的孩子,楚和靖你不是人!” 沈宜安整个人都被泡在血泊里面,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一旁的大夫早已吓呆了去。 楚和靖歪了歪头,“沈宜安,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你以为,不为了这个孩子,我会愿意碰你吗?” 言罢,他又看向大夫,“别叫她死了,过几天还要取骨髓给菀菀入药。” 沈宜安张了张嘴,不知道是要笑还是要哭,而后两眼一翻,径直晕了过去。 沈宜安醒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自己的疼痛都来自哪里了。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 她抬手,缓缓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三个多月的孩子,已经成型,有心跳了。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沈宜安躺在那里,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 她原是想哭,可是眼睛胀得生疼,竟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过了半晌,她忽而笑了出来。 汲汲营营二十年,到头来,大梦一场空。 这时候,屋外头忽然传来卿羽的声音。 “你们做什么!这是夫人的房间,你们不能进去!” 话音未落,门却已经被人一脚踹开。 本就不结实的门咯吱响了两声,骤然倒落。 溅起的灰尘引得青果以帕掩面狠狠咳嗽了两下。 “什么破地方,比茅房还不如,你以为我没事会愿意到这里来?” 她抬了抬下巴,后头的小丫鬟就端着一个托盘,弯腰走上前来。 “这是我们娘娘赏赐的,王妃今天辛苦了,所以叫王妃好好补补身体,”青果一脸的倨傲,“王妃可要领娘娘的情,都吃了,不然过两天取骨髓的时候要是不顺利,王爷心疼娘娘,朝王妃发火,那可就不好了。” “你说什么呢!”卿羽憋了一肚子的火,要和青果拼命。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卿羽。”沈宜安轻声开口。 卿羽站定,红着眼睛看她。 “帮我谢谢你家娘娘。”沈宜安道。 当年京城第一闺阁小姐、连公主都要让她三分的沈宜安,今天却给自己低了头。 青果内心无限畅快。 她转过头,把手放到汤碗里搅了两下,又随手拿起一块排骨来,直接扔到了地上。 “王妃要吃下了,奴婢回去才好如实禀告,叫娘娘放心啊。”青果捡起那块满是泥土的排骨,端着汤朝沈宜安走过去。 第9章 跪拜 “王妃!”卿羽气得恨不能杀了青果。 可是沈宜安却只是含笑接过了那块排骨,直接咬了一口。 砂砾在她牙齿间咯吱作响。 她喝了一口汤,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惨白着一张脸朝青果笑,“好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青果见沈宜安如今只知道逆来顺受,也觉得欺负她没什么意思,甩袖离开。 “王妃,您何苦这样作践自己啊……”卿羽哭着道。 “作践?”沈宜安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不吃不喝才叫作践自己。” “你过来。”沈宜安吃了两口,忽而抬头对卿羽道。 卿羽带着几分疑惑走上前去,眼眶还是红的。 沈宜安没什么力气,勉强探身,拉过了她的手。 “嘶——”沈宜安抚上她被顾筱菀踩过的手指时,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宜安垂眸,从前,卿羽的手,也是十指纤纤。 如今,却尽是冻疮和伤口,粗糙无比。 “王妃,您别担心,奴婢没事的。” 沈宜安吸了吸鼻子,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她擦了擦眼睛,握紧卿羽未受伤的那只手,“卿羽,我要好好养着身体,我们还会有机会的,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嗯!”卿羽也狠狠点头。 之前看沈宜安绝望到要撞墙的时候,她也跟着揪心,不管怎么说,现在沈宜安总算是有了求生的期望了。 是夜,在沈宜安的坚持下,卿羽将她扶到了院子里。 失子之后受不得风,卿羽将所有剩下的衣服都裹在了她的身上。 沈宜安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小小的坑,内里埋的是一双红色的小袜子。 那是她亲手为她未出世的孩子缝的,只是,她却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孩子穿上这双袜子了。 卿羽帮她填平了土,又插了一块小小的木片,算是立碑了。 沈宜安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孩子,对不起。 是娘亲没有能力保护你。 但是你放心,今日之仇,娘亲一定会为你报的! 最后一个头磕完,平地忽然起了风。 乌云沉沉压了下来,挡住了全部的月光。 大朵大朵的雪花从天而降,落在沈宜安的手上,却未化掉。 “王妃,下雪了,快些进去吧。”卿羽担心她的身子,搀扶着她往里走。 这屋子四处漏风,冷风直往人骨头里面钻,他们的炭火不多不说,点起来还十分呛人,卿羽只得把所有的被子都抱到了床上,又给她灌了个汤婆子,稍微能暖和一点。 而这时候,顾筱菀所住的蔷薇院里,却暖和得好像春天一般。 屋子里烧了十余个炭盆,用的都是上好的银丝炭,半点都不呛人,顾筱菀只着了一件薄薄的罗裙,捧着一碗汤药慢吞吞地喝,额上还出了一层浅浅的汗。 楚和靖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她手里的那碗药。 那是他和沈宜安的孩子,是沈宜安的骨血。 顾筱菀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里似是含着春水,柔情万般,“王爷是不是心疼姐姐,觉得菀菀不好?菀菀也只是……只是想养好了身子,多留在王爷身边几年而已……” 她泫然欲泣,柔若无骨的小手往旁边一搭,等着楚和靖握在手心里安慰。 “怎么会,”楚和靖只当是没看见那只手一般,“本王早就说了,能救得你,是她的荣幸。” 第10章 心慌 “可是今天姐姐却说,菀菀只不过是个妾,她才是王爷的正妻……”顾筱菀说着,两颗珍珠一样的眼泪缓缓滚落下来,“姐姐大约是生气了,王爷最近对菀菀太好了,等菀菀身体好了,王爷就去陪一下姐姐吧,姐姐说得对,毕竟她才是正妻……” 楚和靖如何不懂顾筱菀的意思?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留着她的正室地位,也是为了堵天下人之口,总不好叫人说,楚家皇族无情无义,泯灭人性,再者,沈家虽然败落,到底朝中还有从前余党未清,留着沈宜安,也好控制他们,算是两相制衡。本王也不愿叫你受苦,只是这些,都是皇上的意思。” 顾筱菀抬头,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 “王爷辛苦,菀菀都知道,父亲也说过了,王爷在朝中不好过,叫菀菀多多体贴关怀,”顾筱菀抱住他的胳膊,缓缓靠了上去,“只是明天皇上传召王爷进宫,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她头上的香粉味熏得楚和靖头疼,不过他还是将其揽入怀中,轻声宽慰道:“明日若是有机会,本王一定会和皇兄提一下这件事的,总不至于一直委屈了你。” 只不过话虽这么说,第二日进宫以后,楚和靖端坐下首,却是半句都没提这件事。 上头坐着的是楚匡义,当今皇上。 二人虽然是兄弟,但是多年来,关系实在一般。 从前四子夺嫡,楚和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是和楚匡义的关系不够亲密,也没给他多少帮助,一直就不为楚匡义所喜。 后来沈宜安喜欢他,这件事整个京城无人不知。 偏偏这沈宜安,当初是楚匡义看中,打算纳进宫里,最少也是个淑妃的。 只不过这件事,鲜少有人知道而已。 后来沈宜安如愿以偿嫁给了楚和靖,沈家也偏帮着他,楚匡义就更把他和沈家一起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好在后来,楚匡义对付沈家的时候,他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帮了不少的忙,这才在楚匡义心里挽回了一点好感。 楚匡义此次叫他过来,是为了商量边关的战事问题。 沈家败落以后,朝中可用的良将不多,北燕那边又虎视眈眈,局势很是紧张。 不过楚和靖知道,楚匡义多疑,一向不喜欢亲王过多参与朝政,更不愿亲王领兵,所以今天过来,也只是多听少说,实在没办法躲过去的问题,便含糊着回答。 本以为糊弄过去便罢了,谁知道说到一半,楚匡义却忽然换了话题。 “你不喜沈宜安,朕也知道,前段时间都是委屈了你,朕想,沈家败落也有两年了,沈宜安这个正室位置,也不必留着了,你既然讨厌她,不如贬为侍妾,或者干脆一纸休书打发了算了。” 楚和靖骤然心头一跳。 他抬起头来,眸子里的慌乱一闪而过,不知有没有被楚匡义发现。 “如今朝中局势不稳,这仗能不打最好是不打,眼下就是年节了,总要叫百姓和将士朝臣们过个好年才是。” 楚和靖微微抿唇,楚匡义这两句话说得好像风马牛不相及。 先让他休了沈宜安,又说能不打仗就打仗。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有点心慌。 第11章 美梦成真 楚匡义带笑看着楚和靖,道:“北燕皇帝年纪大了,这几年醉生梦死不理政事,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多都是太子经手管理,太子年幼,性子软弱,北燕这几年要不是有威猛王撑着,早就垮了,所以要想解决和北燕的争端,还是要从威猛王身上下手才行。” “威猛王甚宠他的幼子燕婴,且巧,这燕婴前几日,来了京城。” “他说谈和不是不可以,除却金银粮食这些要求之外,他还想让……沈宜安陪他一夜。” 楚和靖猛地抬起头来。 “沈宜安……”他忖度片刻,方道,“为了江山社稷,臣弟自然不在乎这星点名声,只是威猛王与沈家人多年来在疆场上难分上下,如今沈宜安已嫁作人妇,却要委身燕婴,恐怕要被世人嘲笑我大楚无良将可用,要靠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卖身求和。” 楚匡义直直地盯着他,像是要透过他的眸子,看看他灵魂深处,到底是怎么想的。 “无妨,”半晌,楚匡义才云淡风轻道,“为了江山社稷,王弟都不在乎名声,朕身为皇帝,更不至于受不了这么点委屈。” 言罢,他缓缓一笑,“再说了,你与顾筱菀两情相悦,也一直不愿意委屈她,此番正好寻个理由,休贬了那贱妇,也算是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 是啊,皆大欢喜。 国难可解,顾筱菀扶正,所有人都开心。 沈宜安? 沈宜安算什么人。 此时的顾筱菀,还不知道她马上就要美梦成真。 她正以帕掩鼻,含笑看着沈宜安捧着一碗馊了的燕窝小口小口地喝。 昨日她听青果说沈宜安已经没了脾气,还不太相信,今日特意带了这碗馊燕窝过来折辱沈宜安,没想到是真的。 沈宜安捧着碗的手颤抖个不停,她浑身是伤,能勉强坐起来已经实属不易。 顾筱菀忽而站起来,拧着鼻子往前凑了凑,“这馊了的燕窝,恐怕猪都不吃吧,姐姐真是连猪都不如呢。” 沈宜安不为所动。 她的忍气吞声让顾筱菀丧失了欺负她的快感,顿时震怒,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碗,狠狠掼在了地上。 “哎呀,妹妹手滑了,姐姐不会介意吧,不过听青果说,姐姐连掉在地上的排骨都不嫌弃,想来也不会浪费了这些燕窝吧。” 顾筱菀说完,还用脚碾了碾那些泼洒在地上的燕窝。 沈宜安胳膊撑着床,缓缓挪到了床边。 顾筱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 她抬手,狠狠将趴在床边的沈宜安的头往下按去。 就在此时,沈宜安忽而觉得腹中一阵恶心,一张嘴,“哇”地一下全吐了出来。 本就馊了的燕窝和胃水混在一起,酸味墙壁,全吐在了顾筱菀的一双精致绣花鞋上。 顾筱菀瞬间松了手,往后退了半步,但已然是晚了。 沈宜安趴在床边,青丝垂落挡住她面容,忽而笑了两声。 “青果!”顾筱菀忍着恶心,厉声尖叫,“让这贱妇把我的鞋子舔干净!” 第12章 送给别人 “这是怎么了?” 楚和靖沉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顾筱菀瞬间换了一副嘴脸,带着满脸的委屈朝他小跑过去。 “王爷!”她眼眶通红,俨然受了极大的委屈,“妾身是想来给姐姐补补身子,可是姐姐非但打碎了碗,还辱骂妾身,甚至……甚至将这些秽物吐在妾身鞋子上。” 顾筱菀咬着帕子哭,“这可是王爷您送给妾身的鞋子啊……” 她红着眼睛,悄悄侧头看楚和靖,一副小心翼翼我见尤怜的样子,等着楚和靖给她做主。 楚和靖对于此事未置一词,只对后面的婆子招了招手道:“给她收拾收拾。” 两个婆子应声上前。 顾筱菀不知发生了什么,心中登时有几分忐忑。 “王爷……” 王爷不会是对这贱人起了兴趣了吧! 还是刚刚她做的事情,都被王爷看见了? 那一瞬间,顾筱菀心头转过许多个念头,越发不安起来。 其中一个婆子抓起沈宜安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 她瘦得厉害,下巴尖尖,一双大眼睛愈发突兀。 她面色惨白如纸,脖子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楚和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她身上。 他都快不认得她了。 初嫁时,她神采飞扬,肌肤吹弹可破,浑身上下都是养尊处优多年的贵气。 沈宜安亦与他对视,浑身是伤的她虚弱无比,唯一双眸子里目光凌厉得像是能杀人。 楚和靖迎上她的目光,缓缓开口道:“威武王世子燕婴看中了你,今晚为了大楚,你便去陪他一夜吧。” 沈宜安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没想过楚和靖会相信她而处罚顾筱菀。 纵然顾筱菀颠倒是非,她也半点分辩的心思都没有。 左不过是为了给顾筱菀出气,让她挨个耳光禁足罚跪或是挨板子。 她连断腿失子之痛都忍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可是他居然把她送给别的男人? 她是他的妻! 也是,他何曾有一瞬将她当成他的妻。 她冷笑了一声,“楚和靖,我本以为你无心无情无耻,没想到你连做人的脸面和骨气都不要了,我沈家败落,楚国竟然连个能作战的将军都找不到了吗?要靠女人卖身求和,你们楚国皇族还真是一个赛一个地软骨头啊!” 光是说这么一段话,就耗费了她不少的力气,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角的冷笑却半分不减,“楚和靖,你还算什么男人,连绿帽子都自己主动往头上戴,真是千年王八成了精,自己给自己封个绿老龟做!” 楚和靖云淡风轻地看着她,那一瞬间,他眸子里似是闪过几分不忍。 是啊,他还算什么男人。 这时,顾筱菀却忽然冲上前去,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她跌在床上,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明被打的是她,顾筱菀却像是被吓到一样,颤抖着手哭,“古往今来,为了国家安定,便是公主也是要和亲的,更何况姐姐本就是罪臣之后,皇上和王爷留姐姐一命已经是法外开恩,姐姐怎么能如此不懂感恩,反而痛骂王爷呢?” 说完,顾筱菀转头看着楚和靖,眸光哀戚。 楚和靖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缓缓合了眸子,不带半分感情开口道:“菀菀说的对,你们赶紧把她收拾一下,送到驿馆去!” 第13章 不知廉耻 再怎么收拾,她的憔悴也是掩盖不住的。 被送到驿馆以后,连丫鬟看她的目光里满满都是不屑。 燕婴最喜欢美人儿了,在北燕,他后院有三十八美人儿,个个都是绝色。 就连他现在带在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憔悴破败至此的沈宜安,恐怕如今给他做个洗脚婢,他都会觉得她手粗。 果不其然,燕婴才刚进门,看到躺在那里的她,就是一脸的嫌恶。 “怎么给我送了个要饭的过来。”燕婴只扫了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打算去找楚和靖。 刚走了两步,他又折了回来,仔仔细细看了她几眼,微微眯了眯眼睛道:“沈宜安?” 她没有做声。 燕婴在她身边坐下,啧啧叹了两声,“我说沈宜安,沈家败落,你这是加入丐帮了?” “以前我记得你长得还行啊,怎么这才几年光景,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沈宜安仍旧直挺挺躺在那里。 “得,”燕婴脱了鞋子上榻,“本世子就勉为其难宠幸你一下吧。” 说完,他就掀开了被子。 被子下头的沈宜安只穿了一身中衣,单薄得像是一张纸。 路上抬她的人不经心,又磕到了她的腿,此刻鲜血已经洇开了。 纵然已经做好准备,那一刻,她还是合了眼睛,双拳紧握,微微有几分颤抖。 她沈宜安,到底是成了一个笑话,从楚国到北燕,整个世界都在践踏她。 这时,燕婴眸光一沉,抬手搭在了她腕上。 他多年与威武王一起征战沙场,基本的医理知识还是有一点的。 沈宜安不管怎么说也是沈家嫡女,靖王的王妃,怎么身体会破败至此? 他原本提出这个要求,就是为了折辱一下楚国的皇族,顺便讥讽一下当年与威武王府不相上下的沈家。 可是没想到,楚国真的把人送了过来,而这沈宜安,居然…… 燕婴朝着外头喊了一声,“燕十七!找个大夫来!” 沈宜安睁眼,不解开口,“燕世子这是何意?” 燕婴却不回答她的话,直接从床上跳了下去,对进门的燕十七道:“给她把伤口包扎了,煎了药喝下,然后连人带药都送回靖王府,顺便告诉楚和靖,快死的人都敢往我这里送,谁给他的胆子。” “是,世子。”燕十七应道。 “赶紧给我找七八个美人儿来,倒胃口。”燕婴皱着鼻子,一副嫌弃的样子,直接推了门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沈宜安一个。 她躺在那里,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从前北燕皇励精图治,威武王骁勇善战,燕婴年纪轻轻,也是战功赫赫,若不是他们沈家挡着,恐怕楚国半壁江山,早就是北燕的了。 可是如今,楚国和楚和靖对她,竟然还没有昔日战场仇敌好。 燕十七很快就带着大夫折了回来,连那大夫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到底是多大的仇恨,把一个姑娘家折磨到这般地步。 她红着眼睛别过头去,燕十七面无表情不开口。 等喝完药以后,燕十七就将她送了回去,顺便将燕婴那句话原样转述。 楚和靖眸子里流转着看不清的神情。 一旁的顾筱菀涨红了脸。 燕十七才刚出门,顾筱菀便咬唇道:“姐姐怎么能如此不知廉耻,给王爷丢脸?” 第14章 贬为妾室 “王爷见我好好回来,是不是很失望?要不等我养好了身子,再送过去试试?”沈宜安不理顾筱菀,只讥讽着楚和靖。 楚和靖一脚踹了过去,“沈宜安,你还真是不知廉耻!” 他没用多少力气,但是沈宜安还是被他踹得一个趔趄,奶黄色的裙子上瞬间染了一个脚印。 顾筱菀原本听说燕婴没碰沈宜安,心里头还有点不安,此刻见楚和靖的态度,就放心许多了。 “姐姐,你再怎么说也是王爷的正妻,想方设法吸引了那燕世子的注意,又让他来管王爷要人,本来就是姐姐的不对了,现在姐姐完璧归来,居然还觉得遗憾,传出去,叫王爷怎么做人啊。”顾筱菀痛心疾首道。 这话说得,倒像是沈宜安故意要爬上燕婴的床一样了。 “正妻?她也配!”楚和靖拧眉,怒视沈宜安,“本王已经决定将你贬为妾,你这种不知廉耻、不敬夫君、善妒无德的妇人,不配为本王的正室!明日本王会将菀菀立为正妻,你身为妾室,要来给菀菀敬茶!” 顾筱菀在一旁,一脸的幸福。 沈宜安,你最爱的男人将我捧在手心宠爱,你心里可舒坦? “敬茶?”沈宜安冷笑,“我沈宜安,生下来就不会做什么妾室,更不可能给她敬茶!” 楚和靖眸子一冷,“看来当年打断的那条腿,还没让你长够记性,沈宜安,你不要以为你如今要给菀菀提供骨髓,本王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你要是不来敬茶,本王就杀了卿羽!” 沈宜安的瞳仁瞬间一缩。 沈家支离破碎,如今她就只有一个卿语了! 卿羽自幼伺候在她身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她来说,卿羽就像是姐妹一般! “好,”半晌,她才咬牙开口,“明日吉时,我会准时给王妃娘娘敬茶!” 说完,她便转身,一瘸一拐往后院走去。 她刚到院子门口,卿羽便飞奔了出来。 “王妃,王妃您没事吧!”卿羽急得不行。 沈宜安摇了摇头,把手里的药包递给了卿羽,见卿羽现下无事,她也就放心了。 “卿羽,你去把我当年入府的时候,穿的那件红衣找出来。” “王妃……明日……”卿羽有几分欲言又止。 沈宜安微微抬起下巴来,阳光照射在她面上,镀下一层浅浅的金光,她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沈宜安。 “明天我就不是什么王妃了,楚和靖叫我去敬茶,我就穿着那身衣服去。” 那身大红色的衣服,华贵无比,是只有正室才能穿的颜色。 卿羽也怕明天沈宜安穿了这个,又惹得楚和靖不开心,反而伤了她自己。 但是沈宜安坚持,她也没有办法。 那件衣服放了许久,趁着今天天气还算好,卿羽拿到院子里用水沾湿了帕子,打算稍微收拾一下。 沈宜安却趁卿羽不注意,坐在门口,用一块小石子,慢慢打磨着一根钗子。 她拿起那根钗子,在自己手指尖上轻轻怼了一下,一颗血珠便冒了出来。 足够锋利了。 沈宜安垂眸,长长的睫羽挡住她全部的神情。 楚和靖、顾筱菀,你们很期待明天吗? 我也一样。 第15章 红嫁衣 第二日清晨,沈宜安便自行起来了。 不得不说,那燕婴给的药还真的不错,她虽还是虚弱,可是已经舒服不少了。 卿羽给她面上微微扑了些脂粉,又帮她穿上了那件大红色的衣裳。 纵然已经过去了三年,可是这件衣服的华贵,还是依旧如初。 密密的金线缝制的花纹流畅自然,月影银丝绣的暗花行走间熠熠生光,领口处坠着的那颗东珠光芒温润,整个楚国也找不到它品相好的了。 只是沈宜安比三年前瘦了不少,腰身也松了许多,卿羽便找了一根带子,给她束上。 沈宜安亲手将那根磨得锋利无比的簪子插到了她的鬓发间。 她趁卿羽转身的瞬间,挑了旁边一点粉末,藏在了指甲里头。 “小姐,我们真的要这样去吗?”卿羽对她又恢复了从前的称呼。 沈宜安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我自己去,你呆在这里,哪有妾室给王妃敬茶,还带婢女的?” “可是小姐……”卿羽总归是不放心她。 沈宜安又笑,“你在这帮我煎药,等我回来喝。” 卿羽这才点头。 沈宜安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往外走,虽然还有几分跛,可是阳光下她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决绝凌然。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卿羽一眼,然后轻轻摆了摆手。 对不起啊卿羽,沈宜安在心里说道,再见了。 她提着裙角,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楚和靖与顾筱菀举办合卺礼的前厅而去。 三年前,她在那里和楚和靖拜了天地,三年后,她要在这里和楚和靖做个了断。 她在一路上已经吸引了不少下人的侧目,等到了前厅的时候,更是举众哗然。 今天的顾筱菀,穿得也很华贵。 虽然不是大婚,只是扶正,但她也做了很久的准备了,那一身裁剪合身的红衣,彰显了她正室的地位,也让她更添几分温婉。 可是沈宜安一进门,就抢走了全部的风头。 她明明面色惨白,形容虚弱,可是站在门口,就是叫人觉得,她像是那盛开在地狱门口的彼岸花,张扬夺目,危险又引人靠近。 楚和靖的呼吸猛地一滞,顾筱菀也呆愣在那里,甚至忘记了呵斥她。 等他们两个回过神来的时候,沈宜安却已经走上前来。 她拿过一旁婆子端着的托盘上的茶水,勾唇一笑,“恭喜啊,顾王妃。” “沈宜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筱菀现下也顾不得她温婉贤良的名声了,当即就尖声叫道。 她才是正室,沈宜安穿着一身大红色,这不是存心挑衅她吗! 沈宜安端起那杯茶来,“你不是想喝我敬的茶吗?我满足你啊!” 就在那一瞬间,楚和靖却忽然眸子一缩! 沈宜安将她的指甲落进了茶水里,有什么粉末倏而化开,这茶水有毒! 楚和靖反手一拉,迅速将顾筱菀护在了身后。 就是现在! 沈宜安拔下自己发钗,狠狠朝楚和靖刺了过去! “王爷!” 影一一急,迅速飞奔过来。 沈宜安的发钗,离楚和靖的后心,就差那么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她停下了动作,低头看着自己。 她的心口,插着一把长刀,长刀的那一头,握在顾筱菀的手里。 顾筱菀像是被吓到一样,迅速松了手,缩在了楚和靖的怀里,“王爷,我怕!” “不怕……”楚和靖柔声宽慰她,又看向沈宜安。 “噗”沈宜安吐出一口鲜血来,又粲然一笑,口中似是绽开朵朵血莲。 她看向楚和靖和顾筱菀,不知道是在和他们两个谁说话。 “后半辈子,可千万……别走夜路啊……” 不然……我化作恶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16章 沈宜安死了没 沈宜安轰然倒在地上,鲜血缓缓渗透她的红衣,却仿佛只是打翻了一碗水。 顾筱菀死死抓住楚和靖的胳膊,哀哀开口道:“王爷,她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了吧。” “王爷,妾身真的好怕啊……” 楚和靖想要甩开顾筱菀的手,可是他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仿佛整个世界都没了声音,只剩下一个沈宜安,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红衣以外,尽是黑白。 “本王去瞧瞧。”楚和靖轻轻拍了拍顾筱菀的胳膊。 顾筱菀却满脸是泪,哭个不停,“王爷,妾身好怕……” 楚和靖手脚都在颤抖。 他强装着镇定,但是站在一旁的影一却能看得出来,他此刻内心,慌乱异常。 顾筱菀站在后头,哀戚地看着楚和靖,双手交叠在一起,看着还有几分害怕。 可是她的眼神里,却满满都是憎恶。 她费尽心机,汲汲营营数年,终于走到了楚和靖的身边,又成功做了正室。 今天本来是她无限风光的一天,偏偏就被沈宜安给毁了! 从前二人待嫁闺中的时候,沈宜安就样样都压她一头,现在,要死了,还是恶心了她一次! 沈宜安,我真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楚和靖没看到身后顾筱菀的样子,满眼只有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沈宜安。 沈宜安就这么死了吗? 楚和靖想。 她经历了那么多,失子断腿,那么多苦痛她都熬过来了,怎么会忽然就死了呢?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手缓缓地搭在了沈宜安的脉上。 轻微的跳动让他一瞬间如释重负。 他缓缓合了眼眸,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下去。 “将她带下去,找个大夫看看吧。” 楚和靖对影一道。 影一赶紧点头。 顾筱菀猛地睁大了眼睛。 “王爷,她还没死?!” 楚和靖回头看她。 大约是感觉自己刚刚的神情有点狰狞,顾筱菀瞬间又拧起帕子,作出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来,“王爷,妾身的意思是……姐姐没死,真是太好了……” “你的病还没好,本王怎么会让她死了呢?你不是还需要她的骨髓来入药吗?”楚和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顾筱菀的身上。 今日,也算是楚和靖和顾筱菀的大婚之夜,按照规矩,他自然是要去房里陪她的。 今夜的蔷薇园里张灯结彩,便是夜幕沉沉,也如同白昼一般亮堂,入眼皆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 可是看着这些红色,楚和靖却不由得有几分晃神。 他总是忍不住想起今日,沈宜安穿的那一身大红色。 张扬而夺目,一如三年前。 三年来,她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一点也没变。 性子还是那样刚烈,便是死,也要拉着他一起陪葬。 他不知道她恨他恨到了何等地步。 “楚和靖,你今日若是不杀了我,早晚有一日我要杀了你!” 沈宜安那天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荡着。 忽然,有人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王爷在想什么?”顾筱菀将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身上熏香的气味飘到了他的鼻子里,是浓烈的栀子花香。 “不过是些朝中之事。”楚和靖轻描淡写开口。 顾筱菀嗯了一声,声音柔婉,似是三月春水,脉脉含情,“今日乃是妾身和王爷的好日子,之前碍着妾身没能扶正,身子也不好,所以王爷一直不舍得碰妾身,但是今日……” 她后头的话没说出来,只是松了手,仰头看着他,她今日大婚,面上施了脂粉,灯火摇晃中,像是一朵盛开的桃花。 此刻,烛火“噼啪”响了一声,爆开一颗烛花。 空气里喜烛的气味缓缓蔓延,混着顾筱菀身上的香气一起钻到了他的鼻腔里。 此时无声胜有声。 楚和靖当然懂了顾筱菀的意思。 春宵一刻值千金。 楚和靖垂眸看她,她亦是轻浅绽开一个笑容,她知道,楚和靖往日里,最爱的就是她温柔的笑。 灯火投落二人剪影,一瞬成双。 顾筱菀的面容都在楚和靖眼前模糊起来。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夜,沈宜安躺在那里,目光空洞的样子。 “王爷!”这时候,影一忽而在外头喊了一声。 楚和靖按住顾筱菀的肩膀,阻止了她下一步的动作。 顾筱菀的眼睛里尽是不满。 “怎么了?”楚和靖沉声开口。 “王……沈姨娘出血不止,高烧不退,大夫说,恐怕是不行了,属下来问问您,是不是要进宫去请太医。” 靖王府的大夫固然医术不错,但是距离太医,还是要差上一截的。 “不必了。”却是顾筱菀开口,一脸的沉静。 外头的影一愣了一下。 楚和靖偏头看她。 “王爷,如今夜深了,宫门也下钥了,若是进宫去请太医,恐怕要叨扰了皇上的休息,再说了,妾身如今身子也好了许多,以后不用那骨髓想来也是可以的,就不必再救她了吧。” 顾筱菀已经不愿意再在楚和靖的面前假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来了。 她要沈宜安死。 只有沈宜安死了,她才能痛快一点! 楚和靖下了榻,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王爷,”顾筱菀在后头唤了他一声,“当年四子夺嫡,沈家与裕王楚和钰交好,一直都是皇上的心头刺,王爷您幼时曾被先贵妃养在膝下五年,先贵妃乃是楚和钰的生母,您虽未直接参与夺嫡,但皇上心中势必有所忌惮,这一年多以来,皇上一直都在试探您的态度,而我顾家,一直都是支持皇上的,该如何做,您心里最清楚。” 楚和靖回头看她,眸光清冷,“这话,是顾相教你说的吧。” 顾筱菀心里头咯噔一声。 楚和靖清楚,她不过是个闺阁女子,从前也只不过多读了几本诗书,对于史策国论样样不通,怎么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楚匡义在试探他,难道顾家就不是在试探他了? 可是他却只是清冷道:“菀菀,你以为本王娶你,是为了顾家的权势吗?” 顾筱菀忽而赤脚下了榻,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王爷,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只是想好好和王爷在一起……” “听话,”楚和靖缓缓抚摸着她的长发,“等你的病好了,她再死也不迟。” 顾筱菀红着眼睛抬头,眼泪汪汪道:“王爷,妾身的身子真的好了。” 她还是要让沈宜安死,半步都不肯退缩。 此时,外头有一个侍卫,匆匆跑了过来。 “王爷!燕世子来了!” 燕婴? 大晚上的,他怎么会忽然过来? 楚和靖拢了袍子,轻轻拍了拍顾筱菀的手,“你先歇下,我去看过,随后就过来。” “王爷可要早点回来,妾身等着王爷呢……”顾筱菀踮起脚来亲了他一下,方才放开手。 楚和靖推门而出,对影一道:“随我一道过去。” 他到前厅的时候,燕婴正坐在那里饮茶,见得他进来,懒懒抬眼,慵懒一笑,“扰了靖王爷春宵好光景,王爷不会生气吧。” “当然生气。”楚和靖面无表情开口。 “呵,”燕婴轻声一笑,桃花眼斜斜挑起,“那王爷就先气着吧,本世子今夜睡不着,想来瞧瞧,那沈宜安是不是死了。” 夜风从楚和靖身后倏而刮过,惹得他身上寒毛抖动。 “快了。”他垂眸道。 燕婴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收紧。 第17章 大婚夜 楚和靖盯着燕婴看,燕婴倒也不慌不忙地和他对视。 “来都来了,那本世子就去看看吧。” 说罢,燕婴就要起身。 楚和靖直接挡在了他跟前。 “世子,这是本王的家事。” 燕婴桃花眼微微眯起,像是一只不耐烦的狐狸,“沈宜安送到本世子那里的时候,就半死不活了,本世子救了她,她这半条命,就得算在本世子头上,既然是本世子的东西,我就得好好看住了,所以沈宜安这半条命,本世子说她得在,就得在,说她不在,她才能不在。” 人,要么是活着,要么是死了。 又何来半条命之说? 燕婴此言,分明是要护下沈宜安了。 楚和靖没有再拦。 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北燕虎视眈眈,燕婴是他们求和的关键,他不能在这个档口和燕婴过不去,免得又触了楚匡义的霉头。 燕婴一袭红衣在前头走着,月光柔和,更显得他光芒夺目。 楚和靖在后头看着,不知怎么的,又想起白日里的沈宜安来。 她那么决绝地举起手里的簪子,直接朝他的心口扎了过去。 后来他也看过,那簪子被磨得锋利无比,她是下定了决心要他的命。 恍惚间,几人已经到了院子门口。 影一上前,将院门打开,燕婴敛了袍子进去。 里头忽然冲出一个人来,尖叫一声,“滚!你们都滚!” 影一一惊,赶紧上前控制住,却见是披头散发的卿羽。 卿羽被影一反剪了胳膊,仍旧朝着楚和靖龇牙,“你还来做什么!你就是见不得我家小姐活着!” 楚和靖面无表情开口,“她怎么样了?” “我家小姐若是死了,我也会跟着去,到时候你和贱人后半辈子都不要想过安宁了,我要变成厉鬼,天天在你们身边晃悠!”卿羽厉声嘶喊。 燕婴轻笑一声,“呵,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丫头。” “长得也算不错,”燕婴缓步过去,挑起她的下巴来,轻轻捏了一下,“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我就去瞧瞧你家主子,说不定还有条活路呢。” 北燕苦寒之地,却生长着不少珍稀的药材,而且专为皇族服务的巫医,时代承袭,神秘莫测。 除了皇族以外,他们从不为任何人诊治。 江湖上,一直都有关于巫医的传说。 传说他们能生死人肉白骨,手中的丹药更是可以让人返老还童。 生死人肉白骨这话放在从前楚和靖是肯定不信的,只是如今,却也存了几分幻想。 万一那燕婴的身上,当真带了点什么珍稀的药材呢? 楚和靖随着燕婴一道进去。 他见燕婴将沈宜安的头抬起来,缓缓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昏迷之中的沈宜安面色惨白,形容虚弱到像是一张薄薄的纸片,只要他呵一口气,她就能飘起来。 她躺在他的腿上,整个人蜷缩着,像是被他抱在怀里一般。 楚和靖微微蹙眉,心头飞快闪过一分不悦,却还是被他压制下去。 良久,燕婴都没有说话。 一旁站着的大夫只是不住地摇头。 他已经使出了毕生所学了,但是这沈宜安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失血过多,她又身子孱弱,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已经没有了求生的希望,脉搏越来越微弱,几乎要消失不见了。 这样的人,就算是华佗转世,也救不活了。 屋子里的沉默像是头顶的乌云,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楚和靖唇齿干涸,他知道,此刻他最好是转身就走,对沈宜安的生死毫不在乎,如同他三年以来一贯的样子。 可是他却挪不动步子。 看着沈宜安躺在那里,他竟忍不住想要上前去触碰一下她的睫毛。 “世子,可有什么办法吗?” 话刚出口,连楚和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燕婴轻笑一声,“王爷这是想让她活着?” 楚和靖抬起头来,满眸清冷,一副事不关己的公正样子,“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本王后院里的人,本王自然是希望她好好活着的,不然被外人知道了,倒要诟病本王是那心狠手辣,薄情寡义之徒。” 原来你打断她的腿,汲取她的骨髓,杀了她的孩子,将她送到别的男人床上,眼看着另外一个女人将长刀插到她心口里却无作为,是希望她好好活着啊。 还真是看不出来。 燕婴心里如是想到。 但是他却挑唇一笑,桃花眼斜斜飞起,“王爷对她的情谊还真是令人感动,那么这颗药,本世子便送给王爷了吧。” 说着,燕婴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直接扔给了楚和靖。 楚和靖抬手接过,他直接起身,连沈宜安的头磕到了床沿上都没有管。 他打了个哈欠,慵懒开口道:“好了,夜深了,本世子也要回去了,就不扰王爷春宵好梦了。” 好像他今日过来,真的就只是一时兴起。 燕婴走后,影一便将不相干的人都撵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楚和靖和沈宜安两个。 他将药塞到了沈宜安的口中,又捏了她的鼻子,强迫她咽下。 小指扫过她脸颊的时候,他忽而一愣。 从前的沈宜安,肤如凝脂,可是如今,形容枯槁。 她的皮肤变得干燥粗糙,摸上去还冰凉无比。 楚和靖忽而失了神,一把抓过她的手,急切搭在了脉上。 还有心跳。 而且,好像还比刚刚跳得更剧烈了几分。 看来燕婴那药,还是有效果的。 沈宜安,你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死不了。 楚和靖缓缓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睫毛。 她于昏迷之中转了转眼珠,睫毛抖动,吓得他像是触电一般,赶紧缩回了手。 “王爷,”影一在外头敲了敲门,“王妃久等您不去,已经发了脾气了。” 楚和靖抬头往外看,月上梢头,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今夜,是他和顾筱菀的大婚之夜,她还等着和他洞房花烛。 只是现下,他实在没了兴致。 “去牡丹阁吧。” 过了一会儿,楚和靖打开门,对影一道。 影一那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今夜是大婚之夜,楚和靖不去蔷薇园,居然要去牡丹阁? 这不是打顾筱菀的脸吗? 更何况,那牡丹阁里住着的萧姨娘,一向都是楚和靖不喜欢的,今日怎么想起她来了? 不过楚和靖的命令,影一还是不会反抗的。 楚和靖到了牡丹阁没一会儿,蔷薇园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丫鬟跪在地中央,吓得瑟瑟发抖。 身着红衣的顾筱菀眼睛也是通红的,烛火在她眸子里跳跃生光,看起来像是鬼魅一般。 “牡丹阁?!” 第18章 喂药 牡丹阁里头住着的是季黎烟,太子送给楚和靖的一个美人。 楚和靖素来不好美色,她新入府的时候倒是被宠爱了一阵,后来也就被弃如敝履了。 若不是青果忽然提起,顾筱菀都快想不起来府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今夜是她的大婚之夜,如果今天晚上楚和靖宿在别的女人那里,传出去,她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可是如果现在去闹事的话,也就破坏了她在楚和靖心目中温婉的形象。 当初她吸引楚和靖,不就是因为她和沈宜安完全不一样吗? 沈宜安脾气大,她脾气好。 沈宜安善妒,她却温婉贤淑。 “那个贱人如果识相,最好是自己把王爷哄回来!要不然,我定然饶不了她!”顾筱菀死死咬牙道。 可是这一晚上,楚和靖都没有回来。 牡丹阁的灯早早就灭了,蔷薇园的灯却一直亮到了天明。 第二日清晨,青果进来伺候的时候,却见顾筱菀仍旧坐在那里,满眼都是红血丝,银牙紧咬,身上穿着的,也还是昨晚那件大红色的嫁衣。 “娘娘,”青果有几分急了,赶紧上前,“今日按着规矩,您是要和王爷一起进宫给皇上皇后请安的,您这样……赶紧让奴婢给您梳洗一下吧。” 顾筱菀深呼吸一口气,“王爷从贱人那里回来了吗?” 青果的手颤抖了一下,“今早王爷叫了大夫过去,好像是昨晚季姨娘身子不适,所以王爷才留在那了,现下……现下还未回来。” “我倒要去瞧瞧,这季黎烟生了什么大病,哄得王爷要陪她一晚上!” 顾筱菀说完,不管不顾地就往外冲去。 青果赶紧跟在了后头。 尚未跑出院子,顾筱菀迎面就撞上了楚和靖。 此时他还牵着季黎烟的手。 一瞬间气血上涌冲到头顶,顾筱菀眼前一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见她出来,季黎烟赶紧收回了手,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怯怯地看着楚和靖。 楚和靖却不看她,只含笑上前,握住顾筱菀的手,“怎么出来了,天气这么冷,也不知道添件衣服。” “昨晚委屈你了,只是烟儿这病来得急,本王忖度你一向大度,想来不会介意,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毕竟你如今是本王的正妃,所以今日一早,烟儿好了点,本就让她来给你请安赔罪了。” 楚和靖这话说完,顾筱菀的气就消了几分。 到底在楚和靖心里,她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那起子贱人不长眼,巴巴往上凑而已。 见着季黎烟在自己面前叩拜行礼,顾筱菀心头不知道多快活。 她整理出端庄的笑容来,与楚和靖并肩而立,大度道:“好了,妹妹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快些起来吧。”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青果,“青果,你去熬点补药,给季姨娘送过去。” 她朝青果使了个眼色,眸中闪过几分怨毒。 伺候她多年的青果自然是懂了她的意思。 什么补药,分明就是落子药。 她可不能让季黎烟怀孕。 她要生下楚和靖的嫡长子才行。 自小,她因着庶出的身份,处处都要被限制。 虽然她讨得父亲的喜欢,样样都不比别人差,可是出门在外,总觉得低人一头。 如今她做了正妃,这样屈辱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楚和靖携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叫季黎烟先行回去。 “按着规矩,我们今天得去宫里给皇上请安了,你好好梳洗一下,皇上看见你,一定高兴。”楚和靖轻轻拍了拍顾筱菀的手,满目柔情。 顾筱菀仰起头来看他,几乎要沉溺在他的眸子里。 是啊,皇上看见她,肯定会开心的。 她父亲是丞相,小时候也经常进宫去玩,因着嘴甜,很是哄得皇上开心。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丞相是有心想要将她嫁给太子的,只是太子年岁与她相当,尚不到要娶正妃的时候,她又爱极了楚和靖,所以丞相也就允了。 只可恨从前沈宜安抢了她的位置,不过如今,她总算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收拾完了以后,青果才推开门,顾筱菀缓缓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楚和靖原本在树下站着,忽然回过头来。 那是陡然撞进他眸子里的焰火,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身穿大红色宫装的顾筱菀身量纤纤,却又不失气度。 青果给她多扑了些脂粉,纵然熬了一夜,她此刻看起来也还是眉目如画,一双眸子里脉脉含情,如一汪春水。 楚和靖走过去,轻轻牵起她的手,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从前尽是辜负,往后余生有你,本王便满足了。” 这一番话,听得顾筱菀面红耳赤。 可是还不等她说句什么,影一却忽然打门口进来。 见楚和靖在院子中央,他才略略松了一口气,躬身道:“王爷,沈姨娘醒了。” 顾筱菀瞬间握紧了拳头。 这沈宜安命怎么这么大,居然还没死! 顾筱菀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她微微垂眸,轻轻咳了两声,作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来。 “王爷,左右时间还早,我们便去瞧瞧姐姐吧。” “她搅和了你的婚宴,你还这样心善,菀菀,你总是习惯委屈你自己。”楚和靖低头,将她耳边碎发拢起来,一脸的心疼。 不过在她的坚持下,他还是带着她去了。 进门的时候,卿羽正在给沈宜安喂药,见他们两个进来,满脸的防备。 “姐姐,你可醒了,”顾筱菀眼眶通红,柔柔开口,“妹妹担心死了,都怪我,不小心扎了姐姐一下,就让我给姐姐喂药赔罪吧。” 说着,顾筱菀就要去接过那碗药。 第19章 变卖为奴 卿羽想要阻拦,可是楚和靖冷冷的目光扫过去,她就不敢动弹了。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药碗已经在顾筱菀的手里了。 “姐姐,喝一口吧……”她凑近沈宜安道。 沈宜安刚刚醒来,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但是却连动弹一下都很困难,浑身上下,也只剩下眼睛和两根手指能动了。 顾筱菀作出一副要喂她吃药的样子来,其实却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知道吗,我用你的孩子煮了一碗汤,和王爷一起分着喝了,很鲜美。” 沈宜安瞬间红了眼睛,可是她拼尽全力,也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咕噜声来,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啊!” 顾筱菀忽然尖叫一声,手中的药尽数打翻在了沈宜安的身上。 “姐姐,你为什么要推我啊!”顾筱菀绞着手指哭,梨花带雨惹人疼。 楚和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赶紧拉过了顾筱菀的手,细细打量着。 “怎么样,烫到没有?” 顾筱菀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带了几分鼻音,呜咽开口,“可是王爷,一会儿要去面见皇上,妾身这样……” “沈宜安!你什么意思!”楚和靖朝着她怒吼道,“你毁了菀菀的婚宴犹嫌不够,还要在这个时候故意给菀菀难堪,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 沈宜安只瞪着他不说话。 她如今,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也只有他会相信,她居然还能推顾筱菀。 “沈宜安,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就能抵赖过去,”楚和靖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她脸上,“我只恨你没有死。” 沈宜安冷冷与他对视。 楚和靖,我也恨我没有死。 不然,我可以化成恶鬼,后半辈子都让你无法安眠。 但是楚和靖你记住,我说过的话永远都算数。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如果你不杀了我,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楚和靖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满满的恨意。 一股寒意从他脚底升起,瞬间顺着脊椎攀爬到了头顶。 旁边的卿羽一脸的忿忿不平,她道:“王爷既然觉得每次王妃娘娘过来都会受伤,又何必要让娘娘过来,左右我们家小姐可是没有主动出过这院子半步。” 卿羽这话,就差没直接把“你找事你活该”这六个字怼到顾筱菀脸上了。 顾筱菀眼眶更红了几分,“我如今乃是王爷的正妻,照顾好后院乃是我的职责,你这话的意思,我来关怀姐姐,倒是我的错了吗?妻妾和睦才能举家,我也只是希望王爷能宽心一些而已,可是每次……” 她话未说完,又咬着帕子哭了起来。 楚和靖将她搂在怀里,怒目而向沈宜安,咬牙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丫鬟!竟然敢顶撞主子!菀菀如今乃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这个府里就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沈宜安,倒是你,最好是恪守妇道,不要做出什么不敬主母的事情来,你如今不过是个妾,留你一条命,没把你撵出去,也都是因为菀菀心善!” 沈宜安拼尽全身力气,只扯出一个冷笑来。 旁边的卿羽也不再说话。 沈宜安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她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争口舌上的高低有什么意义呢? 像楚和靖这种盲了眼睛,迷了心智的人,喊是喊不醒的。 顾筱菀靠在他怀里,又咳了两声,看起来很是虚弱。 “又难受了?”楚和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顾筱菀吸了吸鼻子,“大夫说,那药恐怕还要继续吃。” “好,那本王这两天叫人再取了她的骨髓来,给你入药。” 楚和靖的声音很轻,但是在沈宜安听来,这句话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插进了她的心脏里。 她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两下。 纵然历经磨难的她已经足够坚强,但是那钻心蚀骨之痛,一想起来,她还是忍不住害怕。 顾筱菀眼角余光瞥见了她,忍不住扬起一个胜利的微笑。 因着如此,一直到进宫以后,顾筱菀的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笑容的,连带着人看起来都是神采奕奕的。 楚匡义问她怎么这么开心,她只说自己终于嫁给了楚和靖,成了正经的夫妻,所以心头高兴。 “看着你们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朕心里也欣慰,从前到底是碍着沈家,所以叫你们鸳鸯分离,”楚匡义叹了一口气,复又想起什么,道,“对了,沈宜安怎么样了?伺候燕婴,可还让他满意?” 楚和靖面上神情有几分不自然。 须臾之后,他道:“沈宜安被燕世子送了回来,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那燕世子一向只喜欢处/子,想来是嫌弃了,”楚匡义道,“不过,左右就是个女人,要不要的都不打紧。” 顾筱菀一听这话,立马振奋起来。 沈宜安如今不过是个妾,留在靖王府,也是因为从前皇上的意思。 若是现在皇上无心留她,那顾筱菀作为当家主母,是有权直接将沈宜安变卖的。 若是卖去那烟花之地,日日迎来送往,不知道以沈宜安的心性,会不会疯掉? 第20章 哪怕我死了 楚和靖微微颔首,道:“留着她,不过是为了堵天下人之口而已,也是为了万一有那么一日,也好拿她来控制沈家的旧部,为了楚国,臣弟养她一个废人,不算什么。” 楚匡义没再纠结这个,只轻轻“嗯”了一声,却已经打破了顾筱菀的幻想。 楚和靖和顾筱菀进宫的时候,靖王府却去了一个不速之客。 管家在前厅说了好几句软话,可是燕婴就是不听。 他也不讲那些场面上的话,直接就将自己今天的目的摆在了明面上。 他说,他就是来看沈宜安的,和楚和靖没有任何关系。 这倒是叫管家为难了。 不管沈宜安如今到底是王妃还是一个姨娘,到底她都是楚和靖后院里的女人,一个嫁做人妇的女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去见别的男人呢。 中原礼仪之邦,最是讲究这些了。 可是当管家忖度着词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的时候,燕婴却直接笑了一声,桃花眼飞扬,看着很是不可一世的样子。 “不好随便见面?前些日子你家王爷还直接把她送到本世子床上去呢,怎么现在连见一面都不行了?” 说话间,他身后的侍卫已经上前,直接挡住了管家,燕婴便大踏步往后走去。 沈宜安住的地方,他也是来过的,刚走到院门口,就闻到了一大股的药味。 卿羽蹲在院中央,正在洗衣裳。 纵然如今沈宜安变成了姨娘,但是按着规矩,她的衣裳也是有专门的浣衣娘来洗的,只是那些人故意作践她,而顾筱菀作为一家主母,自然也是装聋作哑的。 所以这些乱七八糟的活计,就都落在了卿羽的身上。 这寒冬腊月里,井水冰凉,她手冻得通红,使不上多少力气,一见有人进来,赶紧起身,将手在身上擦了擦,一脸警惕地看着来人。 “你家主子怎么样了?” 卿羽见是燕婴,一时间倒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燕婴乃是北燕世子,从前和沈家也打过不少次仗,而上次他让沈宜安过去,显然就是为了折辱她。 可是他也实实在在救过沈宜安。 想了想,卿羽还是低头,抿唇答道:“还是那样。” 燕婴推门进去,寒风顺着门缝卷席而入,躺在床上的沈宜安狠狠打了两个寒噤。 燕婴大踏步过去,这屋子里不见阳光,阴冷潮湿,连盆炭火都没有不说,沈宜安的身上,也只盖着薄薄的被子。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发烫。 “沈宜安。”他唤了一声。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来,迷迷糊糊仿佛看见了是谁,又仿佛没认出来,只感觉眼皮有千斤重,便又闭上了眼睛。 “你不会是要死了吧。”燕婴凑近她,轻笑了一声,微微眯起的桃花眼里藏着无限的风情。 沈宜安不说话,卷着被子想要转过身去,刚用了两分力气,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燕婴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过身来,沈宜安没什么力气,却执拗得很。 就在此时,燕婴一个不小心,忽然胳膊往下一撞,仿佛碰到了沈宜安枕头底下的什么东西。 他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摸。 沈宜安瞬间清醒过来,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燕婴将那东西举在眼前,细细打量着。 “沈家不愧是将门世家,你落魄至此,身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说完,燕婴垂眸看她,眼睛微微眯起,叫人看不清他眸中申请。 沈宜安抿唇,不肯开口。 那是她十四岁生辰的时候,哥哥送她的礼物。 触手冰凉,吹毛立断,是西域寒铁打造而成的匕首,而且,这刀刃,还是将最为凶猛的豹子割断喉咙后,迸溅出来的热血淬炼的。 她自小就羡慕哥哥可以征战沙场,还偷偷收藏了不少名贵的刀剑,只是那时候她年幼不识货,常常被人骗,买些花里胡哨却不实用的东西。 所以哥哥就送了她这个。 从小到大,只有哥哥最疼她。 可是,也不知道如今沈宜平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沈宜安眸中泪光闪动,她眨了眨眼,压住眸中泪意,不肯叫自己在燕婴面前哭出来。 “你这是打算自杀?”燕婴食指轻轻在那匕首上弹了一下,好听的嗡鸣声彰显着它是一件举世罕见的宝物。 沈宜安照旧不说话。 燕婴倒也不恼,又凑近几分,两个人的呼吸都缠绕到了一起去。 他盯着沈宜安的眼睛看,呼吸间的热气尽数喷洒在了她面上。 “你不会是想杀掉楚和靖吧。” 沈宜安的眼睛里瞬间闪过几分震惊。 “果然,”燕婴起身,笑道,“你还真是恨他入骨,可是沈宜安,你有没有想过,楚和靖不是个普通人,你如今这样,可能动得了他?再者说,就算是你杀了他,那你怎么办?你以为你不需要给他赔命?!” 沈宜安只盯着那把匕首看。 她是趁着卿羽不注意,好不容易才翻出来这把匕首的。 她最近这段时间,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杀了楚和靖。 “哪怕是我死了……”沈宜安终于开口,抬头看向燕婴,“我也要他死。” 恨之入骨,不过如此了。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3756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3756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