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蝶》 楔子 【楔子】 人潮熙攘的东门大街一隅,一抹瘦小身影伴着一卷草蓆,神情木然地跪在路旁,枯瘦小手上的那块破木板道尽一切—— 「卖身葬父啊……」 「可怜啊!这么小的年纪……难道没其他亲戚了吗?」 「唉呀,钱总管,您府上日前不是才说缺佣少奴的吗?这可好,眼下就有个现成人选,还能顺便替您家老爷积德荫福啊!」 「这……」被称作钱总管的中年人捻了捻唇边的八字胡,表情很是为难。「虽然咱们府里确实缺人,可这事也不是我能拿主意的。再说,瞧她这副骨瘦如柴又没几两肉的模样,想必根本做不了多少活儿吧。」 「或者,春娇姨会有兴趣?」 「啧!别开玩笑了。」被称作春娇姨的妖娆妇人一脸嫌恶地挥动手中香绢。「像她这等货色,全身上下没半点出采之处,还一副傻不愣登的死人样,就算我有心带人,只怕也不会有多大成就。这稳赔的投资生意老娘才没兴趣。」 围观的群众你一言我一语地不停讨论,看似好心帮忙出主意,实际上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真正伸出援手,不过就是跟着人群瞎起哄看热闹罢了。 至于众人围观焦点的女孩儿,依旧面无表情地跪着,彷佛周遭的讨论完全与她无关一般。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一切…… 唯一和她相依为命的爹,原本在城外的官道旁经营一摊小茶棚,生意不好不坏,仅够餬口而已。 几日前,一群大汉白吃了一顿茶点后却不给钱,爹拦下他们理论,岂料那群匪类竟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揍人,一旁的客人见苗头不对,纷纷飞快闪人,谁也不愿意被卷入其中。 当时吓坏的她哭喊着上前制止,可人小力弱的她不仅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被一拳揍飞,撞到桌角昏死过去。 待她清醒过来,空荡荡的茶棚里,除了一堆东倒西歪的毁损桌椅外,就只有爹已然冰冷的身躯,睁着含怨的双目控诉着不甘…… 在辗转得知那名恶霸与官爷有私交后,所有人都因不愿遭到牵连而拒绝替她伸援。短短几日奔走,已让小小年纪的她尝尽了世间冷漠。 除了迷惘和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既然无力为爹讨回公道,好歹也要让爹一路好走,可偏偏家中积蓄微薄,即使变卖了所有家当,在被看她人小好欺的无良老板苛扣了不少后,还是连口棺材都买不起。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以最后仅剩的几枚铜钱,请人代写这块卖身葬父的木片。 眼见日头逐渐西斜,看热闹的人群都因感到索然无味而逐渐散去,只剩她依旧面无表情地跪在路旁,内心渐感惶恐。 她什么都不求,只希望能够好好安葬她无辜的爹,可上天却连她这点薄愿都不愿施舍吗? 就在她感到绝望之际,一名身穿黑衫的少年突然在她面前驻足,带着一脸兴味地看着她。 「买了你,能做什么?」 闻声,她猛一震,心底重燃一丝希望。 「我什么都愿意做……」已饿了几餐的她虚弱地开口。 「即使是肮脏的龌龊事?」 肮脏?龌龊?她不由得怔住,心里下意识陡升一股抗拒之意。 「不愿意?看来你所谓的什么都愿意做,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那带着浓厚讥嘲的表情,令她顿感莫名心虚。 「不、不是……」 她是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有人肯出钱买下她、让她能够如愿安葬爹,她什么都答应。 反正,她已经什么都没了,也没有什么能失去了…… 猛一咬牙,豆大的泪滴禁不住往下掉,她语带哽咽,坚定道: 「我什么都愿意做。」 泪蒙不清的眼前,她听见了那名少年不以为然的嗤笑。 「叫什么名字?」 「……凌蝶。」她讷讷地回答。 「凌空飞舞的蝶啊……倘若只是一味毫无头绪埋首乱飞的话,可是很容易折损翅膀的。既然如此,在你那对脆弱的蝶翼扯断前,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少能耐去贯彻这句『什么都愿意做』吧。」 第一章 【第一章】 朔月之夜,万籁无声。 连风也止歇的深夜,静得无趣。在那朱门大院里负责夜巡的守卫亦抵挡不住这般幽寂,忍不住打起盹儿来。 此时,一处无人注意的黑暗角落,忽地隐隐透出些微星光,点点延伸的范围越扩越大,直至伴随着阵阵刺鼻浓烟窜出。 「……嗯?怎么……糟糕!失火了!失火了!」 待人惊觉时,火光已照亮了夜空,火势已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快!快去帮忙灭火!南边的万宝阁失火了!」 「什么?!」 被惊醒的人们纷纷赶上前来提水救火、抢救财货,闹烘烘地乱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当家的张大富一听闻消息,立刻从舒适的被窝中一跃而起,顾不得自己身上只搭了件单衣,连鞋子都没穿,立刻马不停蹄、三步并成两步地赶到失火现场,却也只能两眼茫然、欲哭无泪地瞪着眼前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焰。 「我的心血……我花了多少心血才集齐的秘宝,竟然……」 相较于忙乱的救火现场,另一旁的树影后,一抹黑影朝那方淡睇了会儿,随即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房内,一抹颀长身影正一派悠闲地半卧在床榻上,微敞的衣襟露出了些许精瘦的胸膛,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本薄薄的簿册,就着前方桌上熠亮的烛光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显然并不怎么入心。 直到平静的烛火若有似无地微微一晃,他这才合上手中簿本,缓缓坐起身,移眸瞥向不知何时立身桌后的黑影。 「得手了?」 「是。」 嗅着那股沾染在对方身上被带进屋内的烟火味,男子蓦然撩笑。 「此行似乎并不顺利?」 黑影面色一白,沉默了好一会儿,缓声道:「是属下无能……」 男子未置一词地朝她伸出手,黑影不自觉一顿,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木匣,移步向前,恭敬地将木匣放进男子的掌心上。 岂料男子并未接过,反倒是趁其不备,反手攫住那拿着木匣的纤细手腕,一把将人拉进怀中。 「你在害怕什么?」扣住怀中僵硬微抖的身子,他伸手捏住那略显苍白的下颚,强迫那闪烁不定的眼眸正视自己。「怕我吗?」 「不、不是……」毫无预警的接近,令她故作镇定的心防霎时崩解,只能在不知所措中力求镇静。「没有。」 「哦?」男子俯首,薄冷的唇在她敏感的耳廓轻触,感受她那无法控制的颤抖。「既不是害怕,那怎么在发抖呢?你受寒了?」 强压下闪躲的意念,她颤巍巍地开口:「是……」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唇角勾起一弯邪恶的弧形。「需要我给你温暖吗?」 慌乱的瞳孔蓦然一缩,随即认命地合上,泛白的唇瓣轻轻吐出: 「……是。」 瞬间,男子的目光闪过一抹噬人的幽闇。 他取走她紧握在手的木匣,朝一旁甩去。 木匣弹熄了烛火,稳稳地落在桌上。 她,不懂他。 也不需要懂他。 对她而言,他就是绝对,是她的天,她的主子,她唯一的效忠。 打从他买下她的那刻起,一切就成了注定,成了理所当然。 面对他,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身为暗卫,主子的命令就是绝对,即使主子开口下令赐死,也不允许有任何犹豫。 睁开酸涩的眼,凌蝶瞥了眼明亮的房间——窗外天未明,屋内的光亮来自桌上再度被燃起的烛火。桌旁的人影随意套了条长裤,露出精瘦的身躯,正聚精会神地研究那只木匣。 撑起仍微微泛疼的身子,凌蝶一手拉过薄被遮住自己的赤裸,一手捞过被抛在地上的衣物准备着装。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令取衣的手微地一顿。 「……张大富自苗疆求来的锁情蛊。」平静无波的音调淡声应道。 「做什么用的?」带着恶意的笑声,问得很是故意。 「据悉是张大富欲使在百花阁花魁白荷姑娘身上……」她一字一句、清楚而缓慢地回答。「寄望白荷姑娘能够因此恋上他。」 那张大富,是地方上数一数二的暴发户,也是出了名的风流色鬼,不仅小妾一个接着一个娶进门,偕人逛青楼妓院更是家常便饭。 不过因为他的出手极为大方,所以即使这人胸无点墨、长相粗劣兼脑满肠肥,各个楼阁的姑娘还是争相欢迎他,日日期待他的光临,毕竟没人愿意和银钱过不去。 但,偏偏就出了那么个例外——百花阁的花魁白荷,清灵脱俗的仙子美貌是有目共睹,但她高傲的脾气也是远近驰名,管你是天皇老子还是王公贵族,只要是不得她缘的客人,连她一根头发都休想见到。 而这张大富,正巧就在她拒见的名单中。 向来无往不利的张大富,怎堪碰这硬头钉。几回吃瘪下来,不但没教他打退堂鼓,反倒更激起了他那男人与生俱来的劣根性——愈是得不到的,愈是用尽千方百计,赌上所有脸面,打死也要得手。 只不过,这号称张大富千方百计中的最后一计,却不知怎地竟被她家主子打听到,又恰好被她家主子看上…… 然后,这骇人的要命玩意儿就在这儿了。 「哦?」那抹挂在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但,我问的,是此蛊的作用。」 以最快的速度着装完毕,凌蝶衣着略显凌乱地立在床前,硬着头皮回道:「此蛊的作用……是让中蛊者能够深切而疯狂地爱上下蛊之人,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一心一意、至死不渝……是吗?」邪魅的黑眸不怀好意地瞟向她。「区区虫子,真有那么厉害,竟连人的神智情感都控制得了?」 凌蝶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恶劣的预感。 「属下不知。也许一切终究只是传言罢了。」 「不知?」邪恶的笑容咧得更大,唐炽转身面对她,慵懒的神态中有着明显的期待。「这可容易,直接试试不就明白了。」 见状,凌蝶不由得神色惨澹。 「……主子想怎么试?」 「那么,就由你来吧。」他扬笑,回答得理所当然。「毕竟你是与我最为亲近、也是我唯一的暗卫,若这蛊虫当真如此厉害,也正好能令你为我一心一意、至死不渝,百利而无一害啊。」 凌蝶紧抿住唇,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紧握。 她就知道…… 打从成为替他卖命的暗卫那天起,对他而言,她最大的用途,不是保护他的安危,也不是替他打探对手的底细,而是作为他试药的实验体。 明知每回他心血来潮命她前往偷盗的毒物,最终都拿来用在自己身上,她还是不得违令,拼尽一切也要完成使命,以兹证明自己的忠诚。 偏偏这主子不知是天性多疑,抑或是把恶劣当有趣,不论她再怎么无怨无悔地付出,就算是亲手呈上自尊供他践踏,他仍不以此为满足。 但,要她接受虫子的控制以表忠诚,简直比污辱还严重。 「不需要蛊虫的控制,属下亦自认能够一心一意效忠主子,绝无二心。」这样的要求,恕她无法接受。 「哦?是这样吗?」唐炽缓步走到她面前。「可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面对那张俊美无俦、却透着几丝邪肆的面容,凌蝶强压下心底的惶然,昂首直视他。 「不知属下何处不得主子之意?」 面对她难得的反抗,唐炽笑着开口: 「你这般抗拒为我试药,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闻言,凌蝶不由得瞪大双眼。 抗拒?不,她不是……她只是认为没必要,况且,那个……她…… ……她,无话可说。 「另外,」他伸手轻拨了下她颈畔的凌乱衣领。「我未允之事,你却擅自做了,这也敢说是绝无二心?」 凌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什么意思?怪她未经他同意就把衣服穿上吗? 唐炽悠然走回桌旁,随意就张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呆若木鸡的她。 「现在,你怎么说?」 她浑身僵直地杵在原地,不动。 「难道你的觉悟就只有这点程度?」挂在唇畔的笑容添上了抹奚落。 第二章 ……主子的命令,是绝对的。 良久,面无表情的她终于有了动作——只见她木然垂眸抬手,动作僵硬地将自己刚刚穿上身的衣物,当着他面一件件重新褪下,黑色的布料一一滑落脚边,直至赤裸。 面对眼前那具在摇曳烛光下呈现出的唯美胴体,唐炽徐然眯眼。 「过来。」他沉声令道。 怔忡了会儿,她没敢多做迟疑地走向他。 望着面前微微发颤的身躯,唐炽缓缓伸手,毫无顾忌地在她身上来回游移,彷佛在检验商品的瑕疵般,甚至几度故意触及她的敏感之处,激起她不由自主的哆嗦,逼得她不得不紧咬下唇,不让那令人难堪的反应逸声出口。 过了好一阵,大概是觉得惩罚够了,唐炽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将虚软的她拉进怀中。 「记住,永远不准反抗我,明白吗?」 迷蒙的双眼茫然抬起,望进他那深不可测的黑眸中,她看见了无法回头的深渊,以及自己的堕落…… 「……是。」 紫阳门,本是家依毒崛起、微不足道的小小门派,直到该派掌门得到了独步天下的第一奇毒——赤阳,因而坐拥了江湖毒派之首的封号。 常人所谓的毒,谈的是其性强弱,讲的是见血封喉;但,对他们而言,生不如死才是至高境界。 死亡,有时反倒是种慈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真正的活地狱。 赤阳,正是其中之最。 毒派之门,本该奉行低调行事之法则以避免引人注目,紫阳门却在掌门之位禅递后大逆其行,新接位的掌门人不仅大张旗鼓与城中首富之女联姻,甚至砸下重金翻修了原本清幽单调的门院,将其整治得富丽堂皇,宛若一座小型宫院,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傲然宣示势力的同时,亦让紫阳门的名号从此广为流传。 而在那气派辉煌的建筑之中,存在着一处人烟罕至的荒芜院落,彷佛无人居住般任凭杂草丛生,只有通往院内小屋路径上残留着零落的鞋印踏痕,证明此处尚有人居。 面对毫不相衬的突兀之景,紫阳门内的徒众却没人多说些什么。 兴许是因为位于偏僻的边角之处,所以令那不起眼的存在被人忽略得理所当然吧。 不过,在理所当然的忽略中,所有人却更像是有志一同般避免靠近该处,能闪多远就闪多远,每每经过那道院门前,不是加速通过就是撇头无视,彷佛里头住了多么可怕的怪物似…… 午后,在那几近荒废的偏间小院里,一抹黑色身影正一派悠闲地坐在门廊前,倚着廊柱垂眸翻阅夹在指间的书本。 忽然间,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自院前传来,逐渐朝这方靠近,令原本平静看书的面容倏然皱眉,略显不耐地将手中的书页合上。 不一会儿,随着脚步声接近,一名美艳绝伦的华服少女和她的贴身丫鬟出现在小径的那一端。 「……讨厌,这见鬼的地方真是……唉呀,这草还会割人哪!」嫌恶的语气不断碎念,显而易见的厌恶在少女艳丽的脸上表露无遗。 「这样令人恶心的地方,也只有那家伙适合待……咦!真是难得,你竟然在啊。」直到那抹悠然坐在门前的身影映入眼中,少女这才甚感意外地露出吃惊的表情。 「哦?难不成你原是打算趁本少主不在时闯空门吗?」唐炽讥诮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不速之客。「依你的身分干这等鸡鸣狗盗之事,要是传了出去,只怕会让咱们伟大的掌门感到脸上无光吧。」 闻言,那少女面色不悦地哼声道: 「闯空门?开什么玩笑!就算本姑娘真迫不得已沦落强盗这一行,也不会没眼光到来抢你这间烂屋子!要不是有人老是三天两头不见踪影,本姑娘哪需要到这蹧蹋人的鬼地方找人啊!」 「这可稀奇了,就不知是什么事重要到需劳驾朱大姑娘亲临呢?」 「哎呀,都是自己人,何必唤得如此生疏呢?」朱香琦假笑一番,忽然打量起他来。「话说回来,怎么才几日没见,你的模样就变得更加妖艳动人啦!啧啧,看看这皮肤,白得活像是上了层粉似的;再瞧瞧这身段,简直纤细得跟个娘儿们没两样了。果然是受人调教使用过有差吗?还是你为了能让自己的卖相好一点,从哪得到了什么特殊秘方呢?」少女掩嘴娇笑。「倘若真有那么好的秘方,还望表哥能传授妹妹几招,别只顾私藏啊!毕竟爱美可是女人的天性呢,你说是吧?双儿。」 站在她身旁的丫鬟也笑着附和:「小姐说的是。若真有这般连男人都能变得比女人还女人的秘方,双儿也很想见识见识呢。」 唐炽的目光微地一冷,唇角蓦然勾起一弯诡异的弧形。 「承蒙赞誉。如此说来,至少本少主的美色还有出卖的价值,不像有些人,就算倒贴还是遭人嫌弃呢。」 只见朱香琦的笑容遽凝,脸色骤变。 「你这令人作呕的家伙,还真把别人的反话当恭维了是吧?真不知耻!」她冷声怒斥。「孙大哥就是人太好,才会愿意跟你这不男不女的人做朋友!」 「朋友?呵,那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我们之间才不是朋友的关系,真要说起来,应该是恩客吧。」唐炽艳媚一笑,刻意摆出妖娆的姿态。「可惜啊,他不甩你朱大美人的魅力,却很吃本少主这一套呢。」 朱香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到浑身发抖。 「恶心的家伙,不准你继续污辱孙大哥!」 「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嘛!」他依旧若无其事地搔首弄姿。「就凭你那点本事,无法投其所好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够了!」 瞬间,一道白影如灵蛇般朝着唐炽扫去,将他所坐之处击成粉碎。 「唉呀呀,恼羞成怒了吗?」敏捷闪过一鞭的唐炽惋惜地看着自己前一刻的身处之地。「真是鸡肠鸟肚,堂堂紫阳门下一任掌门人选,竟然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有你这种儿子当真是唐家家门不幸!要不是看在梅姨的面子上,我才不屑认你这个表哥!」朱香琦被他气到浑身发抖,差点连心爱的白蛇鞭也一并脱手甩出。「你这专卖屁股的小白脸,不论你再如何伪装,终究不可能成为女人,就算你舍得自宫,也不过是个不能人道的太监罢了!」 「他才舍不得呢。」一旁的双儿搭话嘲弄:「小姐忘了吗?表少爷可是男女通吃、来者不拒,胃口可大了。」 「哟,说的也是,你不提醒我倒还忘了呢。」朱香琦冷笑。「听说数日前张府走水,使得张大富所收藏的那些下三滥秘方全数付之一炬,不知此事表哥是否听说了呢?」 「付之一炬?」唐炽微地挑眉。「那可真是蹧蹋了,老张那儿的众多收藏,本少主还未曾开过眼界呢。」 「哎呀,那可真是遗憾啊。」朱香琦一脸幸灾乐祸。「我本还以为是表哥眼红对方的收藏,要求割爱未果,心有不甘之下才唆使你那可怜的手下前去纵火破坏呢。」 唐炽研究淫媚药物的兴趣,是人人知而不宣的秘密。对此感到颜面无光的掌门,虽是极欲压下这般丑闻,消息却早在江湖小道下悄悄传开。 堂堂毒派之首,竟在私下钻研这般坏人清白的淫秽药物……这岂不是在替那些下三滥的淫贼们助长威风吗? 再者,唐炽总是隔三差五就会现身城中几间颇负盛名的勾栏院,找那貌美妖娆的名妓们彻夜相陪,有时是独自一人,有时是与人结伴前去,兴致大好时甚至会包下整楼的姑娘,笙歌舞乐通宵达旦……于是乎,便又有那好事之徒揣测,紫阳门所研究出的淫药,应是被用在那些青楼姑娘身上助性了。 不过,在紫阳门的徒众间又悄悄传出了另一种说法——因败坏门风、惹怒掌门的唐炽,被扣下了例钱以兹惩罚,无钱可用又爱好充门面的他,不得已靠着自己与生俱来的阴柔魅相,兼差小倌向那私好男风的大爷们捞钱花用,顺便推销他的研究成果。 不论事实为何,淫药一事还是闹得一些自诩正义的门派为此前来抗议,却是连紫阳门的大门都进不去,其它的小流小派更是只能关起门来偷偷观望,连屁也不敢放一声。 第三章 然而,在一些闻风心痒的淫贼多方打听下、甚至企图攀关系捞杯羹却一无所获之后,原先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态也就因此渐渐淡去。 传言虽已淡,却还是有那好事之徒三不五时拿出来闲嗑牙,好奇那以令人生不如死闻名的毒派之首,究竟能够研究出多么骇人听闻的淫药。 「是说,那些个淫药媚蛊毁了也好,省得有人一天到晚满脑子邪淫思想,甚至三不五时做出败坏门风之事。」朱香琦意有所指地瞪着他手中的书册。 唐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中那本时下最风行的情欲小说,朝她笑道: 「表妹对此书感兴趣?否则目光怎会如此热切呢?」 「我只是在想,怪不得姨父会宁可放弃你改而栽培我。」朱香琦嫣然一笑。「毕竟不思长进是一回事,要是让堂堂毒派之首成了下三滥的淫窟,那可就真要落人笑柄了。」 「表妹何出此言呢?再怎么说,淫药春水也算是毒物的一种,既是堂堂毒派之首,对于毒物岂不更该具有多方认知才是?」唐炽语带戏谑地觑向她。 「少在那边妖言惑众了!」朱香琦不屑地哼了哼。「那种搬不上台面的玩意儿能成什么事?把武林中人全变成淫贼吗?别想用你自己的兴趣拉低众人的格调,断了那不切实际的妄念吧!」 唐炽仍是笑着,笑得别具深意。 「能不能成什么事还很难断言吧,毕竟它最大的功用不是取人性命,而是替那无缘的男女双方制造出一亲芳泽的机会……」眼眸微敛,他邪喃低语道:「例如说,你那位只可远观不得近触的孙大哥……」 闻言,朱香琦神情蓦然一寒。 「少看轻人了。凭本姑娘的本事,压根儿不需要使这种卑劣的手段!」她讥诮地勾起唇角,眼神满是鄙夷。「倒是你,不管你做什么,都只是白费力气,当不成男人也做不成女人的你,最终不过就是个任人践踏的贱物罢了。」 语毕,她衣袖一甩,随即偕同双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孤身伫立廊下的唐炽目送那对傲然离去的背影,徐然收起了嬉色,邪魅的脸上渐显慑人的阴沉。 「贱物啊……」平淡的语气,彷佛自言般低喃:「倘若本少主是贱物,那你这个任由贱物玩弄的角色,又该称做什么呢?」 空无一人的院落静谧无声。 「怎么?不敢回答吗?」 须臾,角落的阴影中徐徐传出一抹平淡的音调: 「属下是主子的暗卫。」 「服侍贱物的暗卫?」他冷笑。「既是贱物,还有需要护卫的道理吗?」 「不是。」那声音毫不迟疑地否决道。 唐炽冷冷斜瞟向那抹与阴影融合在一起的身形。 「何必否认呢?是因为不愿承认自己只不过是贱物的玩物?」 角落里,凌蝶的眉头不由得皱起。 「主子并不是表小姐口中的贱物。」 「这是安慰之词吗?」他冷嘲道:「可惜这谎撒得不太高明啊。」 「那是表小姐对主子的误解,主子既没卖……卖过身,更没有当女人的意愿。」力持平静的回应。「一直以来,主子就是货真价实的男儿……」 所以,刚才那番相好之论若是让孙独行听见了,就算是人人公认温润知性的孙神医,恐怕也会吐血三升不止吧。 唐炽缓步移身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睇着她。 「货真价实……是吗?」唇角邪魅勾起。「如此虚应的恭维,只会令人反感啊。」 果然又是挖坑逼她跳啊…… 心底暗叹,凌蝶不由得涩声道:「请主子给属下证明的机会。」 「证明吗?」唐炽徐然俯身,在她敏感的耳畔幽然吐息,令她肩膀忍不住一缩。「既然你都这么要求了,我若不给点表示,岂不显得不够大度?」接着,他意有所指地撩笑。「那么,今晚本少主就等着瞧了。」 她无奈敛眸。「……是。」 退离她驻守的角落,唐炽重新回到廊下,翻开刚才被中断的书页。 「话说回来,那日张府走水是你刻意所为吧?」 一股恶寒蓦然自背脊窜上,令凌蝶乍感头皮发麻。 「这……是属下无能……」 「至于原因,应该是老张的那些收藏吓到你了吧。」对于她的辩解恍若未闻,唐炽自顾自地接续道:「为免哪天本少主一时兴起,要你将其全数光顾一遍,再全数亲身尝试一遍,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将它们全烧了,免得将来夜长梦多,是吗?」 「我……」一滴冷汗自她额际滑落,盯着自己影子的视线,怎样都没有向上抬的勇气。 的确,当初那一屋子的闺房秘宝、壮阳秘辛,乃至古今中外的各色骇人淫物,多不可数,着实教人叹为观止。 只不过那幅难得一见的壮观场面,却令她极度作呕。 她无法理解,怎会有人对这等男女之事如此、如此…… 震惊过度的她,连手中的火摺子掉落了都没察觉,待脚边的火苗窜开,已来不及扑灭……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竟敢擅自毁了本少主的兴致,你该当何罪呢?」 那抹冷瞥而来的视线,令凌蝶下意识不住颤抖。 「属下……属下……」她该怎么回答才好? 「犯下这等错事,领罚也是无庸置疑,你说是吗?」 「是……」她气虚应声。 侍奉这个主子,让人惧怕的不是领死,而是生不如死啊。 只见唐炽徐然勾起一抹令凌蝶感到胆寒的笑容。 「那么,作为惩罚,在今晚的证明之前,去帮本少主取得这一物吧。」 语毕,一纸便笺挟带劲力朝她这方射来,不偏不倚地直落在她面前。 凌蝶无奈一睇,待瞧见上头的字迹时,却不由得狐疑蹙眉。 「这……」 迟疑地,凌蝶微微抬眼朝唐炽望去,却只见到他仍带笑意的侧脸。 「怎么?有问题?」 「不、没有……」她倏然垂首,下意识避开那可能对上的目光。「属下遵令。」 另一边,唐炽则是不着痕迹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幽闇的眼底隐藏着一抹不明的情绪。 「话说回来,不知那个没脑的女人刚刚究竟是为何而来?」他忽道。 「……需要属下顺便调查吗?」 「不必。反正也不会是什么要事。」唐炽哂笑。「若真是,只要过上一阵子,就算我不想知道都不行了。」 朱香琦忿忿地踏在返回自己院落的路上。 「那个恶心的混帐东西,在那种地方多待一刻都教人无法忍受!」她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美艳的面容因而扭曲却不自觉。 「你等着,本姑娘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待本姑娘接下掌门之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卖了,让你有永远接不完的客,看你这贱物还能怎么嚣张!」 一旁的双儿见状,不由得出声提醒:「不过小姐,刚才我们似乎没有把掌门的话传到,这……」还得再跑一趟吗? 朱香琦蓦然停下脚步,不以为然地斜睨向她。 「没有把话传到?谁说的?」红艳的唇瓣不怀好意地勾起。「我已经确实把话带到了,是他自己要抗令的,我又能如何?」 闻言,双儿眼珠子转了转,也跟着笑了。 「是啊,是表少爷自己无视掌门的召唤,又怎能怪罪于小姐呢?」 「没错!」朱香琦得意地哼了哼。「再说,你也看见他手上的那本淫书了吧!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光明正大看那淫秽之物,要这样的他现在去见姨父,对姨父是大不敬啊。」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很难想像竟会有人无耻到这种地步。 一想到她和这种人竟是表亲,她就想吐。 「再说,他那是什么态度?竟敢自称是少主,真当这紫阳门是他的掌中物吗?」 少主,是世家大族之子使用的称呼,对于以选贤传能、非氏族组织的紫阳门而言,只有负责管理承继授受的掌门,没有血缘传承的家主。 「如此大逆不道暴露自己的野心,摆明是自断前程,就算姨父有心徇私,这下也不可能将这位置交给他了,真是愚蠢。」朱香琦不屑地冷哼。 「不过,这也正好能让小姐坐享渔翁之利啊。」 第四章 朱香琦斜瞟向她,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本姑娘的本事不如那家伙,只能靠这种手段赢过他?」 自觉失言的双儿脸色一变,连忙道:「不、不是的,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 「不用再说了!」朱香琦面色一寒,咬牙恨道:「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的,证明我的能力绝对在他之上,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第二章】 窗明几净的房间,不染一丝尘埃,连那白石砌墙也明亮到仿佛未曾沾染过半点尘垢,展现出其房间主人爱洁的性格。 空荡无人的房内,一道身影无声无息飘然落地,那一身为防阻碍行动而显得贴身的黑色衣物,勾勒出赏心悦目的动人曲线,显示出入侵者的性别。 黑影默默打量房中的摆设后,略显犹豫地走向一旁摆满各式瓷瓶的橱拒,迅速寝具浏览过一遍,迟疑一阵,随即转身搜寻下一个目标。 瞬间,一道破空之响袭来,有所警戒的她立即移另躲开自背心而来的暗算,准备朝反方向道逃一一 「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这么急着离开吗?」 那戏谑的笑声,令黑影所有的动作硬生生停下。 来不及了…… 迟疑了会儿,她这才略显僵硬地回身面对出现在门口的白色身箕。 「慕容公子。」冷硬的表情,挤出了冷硬的问候。 只见一身白衣的慕容宵悠闲地缓步踏入,仿佛对于自己房内忽然出现不速之客的倩况已是见怪不怪。 「面对一个只会把自己苦练的武艺用在偷盗他人之物的主子,亏你还有耐性在他身边待上那么久啊。」 凌蝶紧抿着唇,不发一语地瞟向角落那抹几乎感觉不到存在的黑影。同样身为暗卫,她的戒备和隐息似乎都略逊对方一筹啊。 「是说,我东西才刚到手没多久,他就得了讯,也真不容易了……」说着,慕容宵自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盒,朝她掷去。 凌蝶猛一楞,下意识伸手接住那只玉盒。 「喏,给你带回去交差吧!」他朗笑道。 她倏然拧后,握着玉盒的手不自觉使劲。 「多谢慕容公子的好意了。」 竟然如此轻易就将她欲窃之物交出……是在嘲弄她吗? 「话说回来,他明知你不谙毒物药性,却还专派你做盗药这等情事,难道不怕有个万一吗?」 「凌蝶学艺不精,让公子见笑了。」 「再者,你家主子的消息来源虽然十分灵通,却是大费周章向外头打探得来的,不觉得不合理吗?」慕容宵徐徐走到桌旁,执壶斟茶,目光淡瞟向她。「真教人想不透啊……你虽不谙毒物药性,但其它方面的身手并不差,明明身旁有个合适的人才放着不用,反倒是朝外头去砸钱,再让身旁之人去执行非能力所及之务,此举岂非本末倒置了吗?」 凌蝶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握着玉盒的手却更加用力,仿佛想将其捏碎一般。 「究竟是他真不懂得用人,抑或是……有所顾忌呢?」他笑着,举杯朝面色渐寒的她示意。 「告辞了。」凌蝶骤然转身离去。 「倘若他对你全然不信任,那你又何苦为他卖命呢?」满怀无奈的叹息追看钻入她耳际。 「只要你愿意加入我的麾下为我效力,我绝不会对你的过往有任何介意,也不会对你的忠诚有半点质疑……要不要考虑考虑呢?」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于视线之外,慕容宵这才将手中的瓷杯放回桌上。 「怎么了吗?」他问。 「主子当真想收下那女人?」一道略显不悦的回答自角落传来。 慕容宵移眸睨向立在角落、端着一脸古怪表情的少年,笑道:「别看她那样,那女人可是块难得一见的璞玉,只要稍加琢磨,必定能散发出不同的光彩。」 少年暗自嘟嚷了声。 「你说什么?」慕容宵问。 少年犹疑了会儿,咬牙道:「她最大的才能也不过就是帮人暖床而已。」 连自己的暗卫都拿来当泄欲用的性奴,唐炽的淫乱程度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一个靠卖弄身子取得暗卫之位的女子,除了勾引男人外,还会有什么才能?只怕连基本的功夫都不到家吧。 少年鄙夷的眼神,明摆看他的不屑 。 然而,慕容宵只是不发一语地盯着他,盯到他全身发毛,令少年忍不住低头忏悔自己刚刚究竟说错了什么。 俄顷,却见慕容宵缓缓扬笑。 「你不懂,暖床暖被助人入眠……她的才能,以你目前这点年纪,是无法明白个中好处的。」 深夜,自那凄凉荒芜的院落里隐隐传出阵阵压抑的呻吟声。 「唔……」 一阵强烈的痉挛过后,两具纠缠难分的躯体相拥在一块儿喘息。 阒暗的屋内,没有一丝光线,即使微弱的星光透过紧闭的窗纸,也起不了一丝照明作用。 一滴热汗滴落凌蝶的颊畔,稍稍拉回了她朦胧的意识,待呼吸稍微平复后,一抹淡淡的疑惑跃上她心头一一 怎么回事? 今晚的唐炽感觉不太对劲,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早已习惯他那喜怒无常的性情,但依她对他的认知,他若无意床第之事,就算是以惩罚之名,也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兴趣才是。 所以,是她多心了吗? 还是…… 一一倘若他对你全然不信任,那你又何苦为他卖命呢? 言犹在耳的话语,令她不自觉一怔。 何苦…… 打从遇上他的那年起,在那句「什么都愿意做」的承诺下,她便已将包括躯体、灵魂、性命、自尊等等的所有,全数卖给了眼前这个男人,毫无保留,无法偿还的债,让她与他纠缠至今。 对他,她没有拒绝的权利,不论任何要求,就算是非自己能力所及,也只能硬着头皮咬牙接下。 因为不识药毒之物,每回出任务时,她都只能倚赖唐炽给予的线索做为比对依据,故时不时会有盗错物之误,此回亦对张大富万宝阁中的锁情蛊被掉包一事浑然不察。 每一次犯错,若不是以试药抵过,便是彻夜生不如死的惩罚。 话说回来,那晚唐炽应已知晓取回之物是赝货,却仍假意欲以她试是对她识物不清的嘲弄,抑或是对她所怀忠诚的试探?忠诚啊……明明信任与否于他根本不屑一顾,这般的试探是想糟蹋谁呢? 没由来的气堵,使她不自觉一动,却在听见耳畔传来的闷哼,以及感受体内的停留所产生的变化后,令她顿时瞪大双眼。「主……主子?」 看不见的黑暗,让她的触觉变得敏感,更能清楚感受到那双带着情欲的手重新在她身上点巡的烈火,令她下意识再度紧咬唇瓣,不知所措的脑子再度糊成一团一一 再度随着那火热的指引陷入情欲的狂潮。 望着身下因自己不知节制的为所欲为而陷入昏睡的人儿,唐炽幽暗的目光透出了莫名的复杂。 在黑暗中仍视夜如昼的他,能够清楚地看见眼前的一切一一他看得见身下的光裸女体,看得见她迷蒙的双眼和喘息的娇媚模样,看得见她为了不让诱人的吟声逸出而咬破的唇瓣…… 而看不见他的她,只能一再地在黑暗中被动承受他的欲望。 但,即使她对于他毫无理由的对待显得如此逆来顺受,他还是无法因此感到满足。 空荡的心,终究是少了点什么…… 「暖床啊……原来你最大的才能是替人暖床吗?」他轻声低喃,俯身将那副柔软的身躯紧拥入怀。 「暖床暖被助人入眠……那为何我拥了你好些年,仍无一日好眠呢?」目光不自觉瞟向被他随意搁扭在床头矮几上的白玉盒,一抹恼意跃上他的面容。 明知这是对方刻意布下的局,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她推下坑去…… 如此明显的挑衅,是在暗示他不靠毒物控制人心就留不住人吗? 不想放手,就要不择手段地紧紧抓牢……是吗? 一一不需要蛊虫的控制,属下亦自认能够一心一意效忠主子,绝无二心…… 薄冷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不可能的…… 不论誓言说得多么坚若磐石,到头来终究不堪一击,这就是现实。 总有一天…… 第五章 「唔……」凌蝶本已陷入昏睡的意识,被密实压在身上的重量重新拉回,睁开酸涩的眼,她对于那企图让自己无法呼吸的重量感到欲哭无泪。 为什么?今晚不是应该只是单纯证明他的男性雄风所言不假而己吗?至于惩罚,在取得那只白玉盒后就该抵销掉她的过错了吧? 既然如此,眼下这仿佛无止尽般劳心耗力的活儿又是怎么回事? ……果然,一定又是她做了什么不合他意的事了吧。 只是今晚的次数已经超过她所能负荷的了,他惩罚得还不够吗? 「主子……」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拜托直接跟她明示,让她有认错的机会,别再继续挑战她的体能极限了,她担心明儿个会下不了床啊。 她这个暗卫已经够失职的了,别让她的不堪再添上一笔记录了行不? 唐炽乍然回神,本已逐渐冷却的情欲,不意被这娇媚软声再度勾起,令他微恼地瞪着身下一脸无辜的人儿。 感觉压在上方的身躯因她的呼唤再度绷紧,凌蝶不由得心惊肉跳。 不会吧…… 正考虑开口求烧的当下,忽闻耳畔传来一声淡哼,接着两人对调了位置,窒人的重量顿时消失,她反倒成了压人的那一方。 「睡吧。」 平淡无波的回应,是特赦的证明,亦终于为她身心俱疲的夜晚彻底划下句点。 「是……」枕在那汗湿的胸膛上,连根手指都无力蠕动的她,总算是能够安心合眼入眠。 然而,相较于胸口那道渐显绵长平稳的呼息,唐炽则是无语地睁眼瞪着床顶,难以成眠。 ……即使再温顺如她,总有一天,也还是会兴起背叛的念头,离他而去吧? 「你昨日为何未前来?」 紫阳门主院的书房内,唐竞天面带不悦地瞪着立身桌前的人影。 「昨日?孩儿并未听闻任何召唤,何需前来?」 对方毫无所谓的态度,引起唐竞天的不悦。 「你应该明白,我不会因为你是我儿就对你另眼相待,再如此无礼,休怪我动用门规了。」 身为众人敬畏的紫阳门掌门,他的威严几曾被如此无视过?可偏偏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 只见唐炽一派悠闲地低头剔弄指甲,完全不将眼前之人的怒气当一回事。 「敢情父亲大人特地召我前来,就是为了指正我的态度?那还真是慎重其事啊。」 「你当真不把本掌门的告诫放在眼里?」隐忍的沉声中,有着明显的警告。 「这会儿又没其他人在,何需装模作样?至少在人前,我还挺守规矩的不是?」唐炽微微撩眼,别具深意的目光直瞟向他。 说到表面功夫,他可是做得很彻底呢。 唐竞天重重哼了声。 「除了耍嘴皮子之外,你还有什么其它值得自傲的本事?没有任何建树的你,将来若然承接掌门之位,如何能够服众?」 「这话会出自您口中还真是令人惊讶,您有退位的打算了吗?」唐炽甚感意外地扬高眉梢。 「可您心里属意的人选从来就不是我,这所谓的『将来』,似乎没有意义吧?」 毕竟其态度之明显,早已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没道理一夕之间突然大翻盘才是。 如今会主动对他提起这事,只怕是另有目的吧。 面对他毫不避讳的质疑,唐竞天状似不悦地拧眉。 「你这是什么话!本门的掌门之位,自创门以来都是采取公开公平的竟争,各凭本事,以求服众,从无例外之说。亦无内定之理。」蓦然,他目光一沉。「不过,你毕竟是我儿,自是肩负比他人更多的期许,你应当明白这道理才是。」 公平公开、各凭本事……是吗?唐炽不以为然地暗嗤了声。 「也正因为如此为了避免让人产生不公的质疑,倘若你有心要竟争此位,至少也得拿出些搬得上台面的成就才行。」 「那么,不知父亲希望孩儿怎么做呢?」 「你知道掌门令吧?」唐竞天道。 闻言,唐炽仅是眉头微挑,未置一词。 「前任掌门当年传位时,因为一时大意而弄丢了象征掌门之位的信物,虽然只是一块可有可无的木牌,但毕竟是负责见证本门历史的文物,具有其一定的存在意义。」唐竞天道:「据悉,该物似乎是遗落在北境山岭之中,虽然消息未经证买,但若为真,就该避免落入其他心怀不轨的门派手中,否则日后恐怕会出现恶意操弄情事,让本门长久营造出的声誉毁于一旦。」 「父亲是要孩儿前去寻回掌门令藉此立功?」唐炽撩起的笑意中添了几许嘲讽。「但孩儿听说,北境山岭有着毒性极强的花妖占地盘据,己不知有多少各路好手因而葬身其中,至今为止仍无人能自其中平安归返,父亲这提议岂不是要孩儿去送死吗?」 「紫阳门被人尊为江湖毒派之首,身为弟子的你又岂能畏毒?」唐竞天理所当然道:「倘若连这点能耐都没有,你又有何资格与人竟争掌门之位?」 「这点能耐啊……」唐炽晒笑。「那么,在得此消息之后,不知父亲可曾考虑过亲赴北境一探真伪呢?」状似无知地朝着对方的痛脚狠踩下去。 北境花妖一男,早已沸沸扬扬传了几年,甚至还有人将其拿来与赤阳相比较,欲评比出何者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奇毒。 然而事发至今,一直将「江湖毒派之首」这块招牌扛得自得其乐、却只会关起大门窝着当龟孙子的老头,竟决定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他吗? 面对唐炽显而易见的嘲讽,唐竞天脸色顿时铁青,明沉的面容掠过一丝却更显阴柔邪肆的面目。 「你想抗令?」 唐炽不以为然地耸肩。 「岂敢。」 唐竞天睨着眼前这张与自己有着几分神似的面容,目光渐显森寒。 「既然如此希望你莫教我失望才好。」 「失望啊……」唐炽仍是笑看,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话说回来,倘若区区、不才、在下我,不幸一时失手,成了北境眠绯塚的其中一具枯骨呢?」 「连试都未试,就已先行认输了吗?再怎么说,这可是你唯一能够掌握优势的机会,难道你想就这么放弃了?」 「机会?」唐炽冷笑。「怎么我全然不知呢?」 「倘若能够自那北境花妖手中寻回佚失已久的掌门令,不仅能替本门奠定在里派中的威望,更能替你自己获得无上光荣,这显而易见的好处你岂会无感?」见他仍是兴致缺缺,一道精芒闪过唐竞天眼底。「或者,非得要先给点甜头尝尝,你才能够心甘情愿的卖命,是吗?」 闻言,唐炽心头猛一跳。 「那么,见她一面换此令,你认为如何?」唐竞天道。 几种复杂的情绪掠过唐炽幽暗的眸底。「……以她的自由,换这道令。」他要求道。 「不可能。」唐竞天断然拒绝。「不过么……」旋即勾起一抹别具深意的笑,「倘若你能确实完成此任,本掌门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唐炽倏然攒眉。 「我可允诺你,以掌门令换她的自由,如何?」唐竞天满怀自信地睨向他。「她的未来如何,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阴霾的眼,直瞪着那抹刺眼的笑意。 唯一的机会……是吗? 唐炽直视着他,收在袖中的双手悄然握紧。 「这样啊……」他深吸口气,阴恻恻地勾起一笑,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孩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三章】 一抹清丽身影置身在月形拱门前方,双眼直盯着无法进入的院内不放。 这里是掌门所属的主院,倘若未经应允,就算是负责贴身护卫的暗卫亦不得踏进一步。 所以,打唐炽一刻钟前进入至今,她就只能枯等在这儿。 不会有问题吧? 「你的主子被召见了吗?这可真是难得呢。」 闻声,凌蝶微地一怔,随后转身,对上那张温文尔雅的笑脸。 「慕容公子。」 「照这情况看来,他一时半刻应还难以脱身,你既难得偷闲,就顺便趁这机会让我知晓一下你的意愿如何?」慕容宵无视她的冷淡,迳自悠闲地倚在她身旁的围墙边与她攀谈,摆明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关于上回的提案,不知你考虑得怎样了?」 第六章 见状,凌蝶淡眼向隐身在暗处护卫的少年,期望他能开口催促这个烦人的家伙,把他带走。 可惜对方拒绝接受她的暗示,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选择尽责地隐身在角落守候,令她只得硬着头皮,重新将视线拉回那张怀着期待的脸庞。 「恕凌蝶不知公子所指何事。」 慕容宵眉头微地上挑。 「是吗?无妨,那就让我再提一次一一」一字一句清晰道:「你愿意过来我这儿为我效劳吗?」 凌蝶猛地蹙眉。 「承蒙公子厚爱,可惜凌蝶的主子是唐炽,恕在下拒绝。」 下一瞬,慕容宵神色忽显怪异地打量着她,令凌蝶感到很不是滋味。 「公子有何指教?」她忍不住问。 「失礼了,我只是在想……」他伸手抚着下额,不甚确定道:「你现在的忠诚,是因为锁情蛊的缘故吗?」 闻言,凌蝶神情骤然一寒。 「不需蛊虫控制,凌蝶亦能一心一意忠于主子,绝无二心。」 「原来如此。恕我失礼了。」慕容宵歉然道。「不过,他那般对你,却还是能获得你的忠贞不渝,真不知教人是该欣羡他的好运道,还是该为你抱不平呢。」 凌蝶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这种话头,不管怎么回都不对,就干脆当作没听见吧。 然而慕容宵并不在乎她的反应,迳自续道:「以你的能力,应当得到更好的发挥才是,何苦屈就于他的淫威之下作践自己呢?」 「公子这话逾矩了。」淡然的警告,隐含着怒意。 「失礼了。」他笑道,语气中却没多少歉意。「但,你当真甘愿就这么埋没一生任他践踏?」 「这是凌蝶的私事,与公子无关。」她冷硬道。 「可我偏不忍见你就这么葬送在他手中。」慕容宵倏然正色,「我说过只要你愿意到我这儿来,我绝不会过问你的过去,也不会对你的臣服有丝存疑……」他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只要你愿意信我,不论你何时想通、决定改变主意,这承诺,永远有效。」 诚挚的神情,令凌蝶不由得发怔,原先的冷漠亦不禁出现鲜有的动摇。 「你……」 如此执着于她,为的是什么? 「可惜你这承诺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突如其来的凉寒语气,陡地将凌蝶的神志硬生生拉回。 「主子。」 一回头,便见唐炽正自院内走出,冷洌的目光令她顿感寒毛直竖。 不敢多做一丝停留,她连忙压下惧意走向他,回到他身后的位置。 「若真如此,也只能说遗憾了。」见到来者,慕容宵的笑容骤失,改为淡漠以对。 如此明显的差别待遇,令唐炽不屑地冷哼。 「相处几年余,不知师兄原来有觊觎他人之物的癖好,是因为旧的东西用起来比较顺手吗?」 尖锐的嘲讽,使他身后的凌蝶顿显难堪地刷白了脸。 慕容宵不由得蹙起眉头,责备道:「你要有什么不满,就直接冲着我来,不要牵连无辜。」 「怎么?心疼了?」唐炽探手将凌蝶一把揽过,邪佞笑道:「可这家伙目前似乎仍是本少主的所有物,你这心疼不嫌多余了吗?」 面色世淡的凌蝶,浑身僵直地待在他怀中,一动也不敢动,心底却也暗自对眼前的情势感到纳闷不解。 总觉得不太对劲……虽然唐炽的坏嘴本来就吐不出什么好话,但以往除非是对方故意寻晦气,否则他并不曾如此特意与人挑衅。 那么,眼下的倩况是怎么回事? 再者,造就眼前这剑拔弩张气氛的导火线……似乎是她? 「你要如何卖弄你的权力是你的自由,不过……」慕容宵肃然的神色中有着几许怜悯。「倘若你再继续无理取闹下去,只会更加突显出你的不堪罢了,你好自为之吧。」 唐炽直瞪着他,邪魅的笑容渐显挣狞,「彼此彼此。」 目送那道拂袖而去的浅白身影,仍僵在某人怀中的凌蝶清楚感受到一股辐散而出的怒意,令她大气不敢喘一口。 他在生气,而且是很愤怒的那一种。 记忆中,她几乎不曾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怒气。 是因为慕容宵的那番话吗?还是…… 「这么依依不舍,是想追上去吗?」冰冷的嘲弄倏然自她头顶砸下。 凌蝶微地一怔,这才发现陷入思绪中的自己,目光竟不自觉直随那道影离去的方向。 「我……」她百口莫辩。 下一瞬,一声冷哼伴随着一道劲力,将她自怀中甩脱而出。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她重心不稳地踉跄了下,待回神站稳,却见唐炽已先行迈步离去,丝带没有等她的打算。 ……她被丢下了? 「主子!」 满心错愕的她,带着些许惊惶,连忙起步追上前去。 返回院落的路上,凌蝶一如往常亦步亦趋如今的沉默,却显得异常凝重。 回到那处熟悉的小屋内,面对前头那抹勘背影,凌蝶终于忍不住开口唤道。 「主子……」 只见那背影略微一顿。接着徐缓回身望向她,「你现在唤的,是哪个主子?」 凌蝶直盯着他,不解道:「凌蝶的主子,只有一个。」她还能唤谁? 「那是因为之前没得挑吧。」唐炽冷笑。「如今有个更好的选择,你觉得心动吗?」他可是清楚瞧见了她那瞬间的动摇呢。 「选择?」她不懂。 斜瞟向一脸茫然的她,唐炽冷哼了声。 「本少主可不记得有绑住你啊。」 语毕,他旋即转身进入房内,「砰」地将房门当着她的面前甩上。 凌蝶怔愣地瞪着那扇被关上的门板。 这是自她待在他身边以来,头一回被阻隔在门外。 她是知道他正在气头上,却不是很明白他的怒火究竟从何而来。还有,他这反应,怎么感觉……活像是被抢走玩具的孩子在闹别扭似的? 本该为他这般幼稚的举止感到可笑,可惜现在的她不仅笑不出来,反倒隐约有种被遗弃的惶恐…… 长年养成的习惯忽然被迫中断,令她一时之间像是找不到队伍路线的蚂蚁般乱了头绪,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厘不清心绪的凌蝶,对于该不该跟着推门进入拿不定主意,只能无所适从地伫立门前等候,默然听着房内传来的窸窣声。 良久,房门再度被打开。 凌蝶眨眨眼,望着面前一身华服装扮的唐炽。 「主子……要去见夫人?」 平日的唐炽总是一身朴素的黑,只有在面见母亲时才会刻意打扮。 距离上回的会面已隔了好一段时日,久未见到如此不符他个性的华丽扮相,一时之间令她难以适应。 见她表情呆愣地站在门前,唐炽不由得皱眉。 「不是要离开吗?还杵在这儿发什么呆?」 「离开?」凌蝶问得疑惑:「主子要上哪儿去?」她脑中没有半点关于要出门的行程交代,他有知会过她吗? 唐炽双手环胸,偷在门框旁睨着她。 「你现在唤的是哪个主子?」 凌蝶征忡地望着那张蕉然俊颜。 「凌蝶的主子,只有您一人啊……」犹如自语的低喃,带着不确定的颤抖,心底的不安沉黑如沼,一点一滴不断扩散。 他到底在打什么哑谜?竟教她猜不出他的用意…… 「当真只有我一人吗?」唐炽邪魅一笑,伸出一指托起她的下颚,「或者,只是不确定另一个选择是否真如承诺般美好,所以宁可维持现状也不敢轻易冒险?」 「我一一」 不给她辩驳的机会,唐炽迳自续道:「若是如此,本少主倒是有个不错的提议……」 他俯身靠近她,蛊惑似地轻喃:「只要取我的性命当作伴手礼向他投诚,如此一来,慕容宵那家伙绝对能够敞开胸坏、毫无介意地接纳你,如何?」 凌蝶倏然惊愕地瞪大眼,即便已经习惯他的忽意妄为,可突如其来的这席话仍是教她乱了心绪,这是……试探吗? 因为慕容宵刚才的那番话,让他对她的忠诚起了疑心吗? 「只要没了我的存在,你就能彻底自本少主的淫威之下解脱,还能换个善解人意的主子,从此以后再也无需担忧害怕。」 「属下、属下从没那么想过!」好不容易找回声音的她,忍不住急声驳斤。 第七章 纵然对他有着诸多不满,纵然不时对他有所腹诽,但她从未兴起任何背叛的念头,更遑论如他所说这般大逆不道之举。 「没有吗?」他松手,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别口是心非了。」 「属下承诺过,自始至终仅只效忠一主,此誓至死不变。」 「空口白话,你想怎么说都行。」 「我……」面对唐炽百般不信的讥讽神情,凌蝶不禁感到心慌,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什么都愿意做……这句话,是她亲口给予的承诺。 所以,不论他的要求多么令人费解,她都一律概括承受。 岂料多年死心塌地的跟随付出,仍旧换不到他的一丝信任,就连他人随口的一句玩笑话,都能轻易让他将她打落谷底。 「……主子希望属下如何证明?」究竟该怎么做,他才会愿意相信? 面对她显而易见的凄惶,唐炽心底微微一揪,却是邪佞笑道:「那么,把你的心挖出来看个分明如何?」伸出一指轻抵她胸前。「就让本少主亲眼瞧瞧,这里头所装的究竟是包藏祸心,抑或真是忠贞不二的玲珑剔透心。」 凌蝶猛地瞪大双眼,挖心? 他……是认真的吗? 怔忡了好一会儿,她无奈一笑,缓缓取出藏于袖中的防身短刀。 是啊……她竟然给忘了,忘了那最重要的一点一一信任与否,于他根本无关紧要。 他要的,不过就是从对她的刁难中寻出乐趣罢了。「那么,就请主子做见证了。」 紧握着刀柄,在他的冷眼直视下,她二话不说将那薄如蝉翼的锐利刀刀朝胸口刺去。 什么都愿意做……即使献上自己的性命,亦在所不惜。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能够失去了…… 在刀尖触及胸口的那瞬间,一股力道倏然将短刀自她手中打落,刀尖顺势割破衣物,在她胸前的肤上划下一道细浅的血痕。 凌蝶顿了顿,抬头望向面罩寒霜的唐炽。 「这戏,也真是做足了。」他冷声道。 这女人,下手都不知控制力道的吗? 「……主子不看到最后吗?」她都已经如他所说、依他所愿了,他还有什么不满? 唐炽嫌恶地睨着她。 「还用得着看吗?就算不是祸心,也不过就是血糊的一块肉,哪来的玲珑剔透?」 「那么,主子的判断呢?」她敛眸掩去眼底的情绪,轻声问道:「可是愿意继续接受属下的追随?」 唐炽冷哼了声,迳自朝门口走去。 「袒胸露乳的,成何体统!还不快去换套衣服,别耽误了本少主的正事!」 得到赦令,凌蝶至此才真正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是。」 「你当真要去?」 位在南侧女眷居处的某个院落,传出了声惊呼。 「所以,孩儿是来与母亲道别的。」 唐炽难得收敛起那形于外的邪魅之气,神情严肃地望着眼前不敌岁月折磨、却犹带风韵的中年妇人。 他的母亲郭梅,是白城首富郭府的庶出长女。 当年唐竞天因贪图郭府的庞大资产娶她为妻,却在成亲之后发现二女郭兰才是具有继承资格的嫡系,此事令他大为光火,却因木已成舟无从改变既定的事实,以致她从此被唐竞天彻底冷落。 一个被丈夫无视的女人,只能将所有的生活重心寄托在自己唯一的孩儿身上,但一一 「别去,小炽,算娘求你……」郭梅伸出颤抖的双手紧握住他,哀求道:「反正、反正有琦儿在,根本不需要你去蹚这浑水啊!」 听见朱香琦的名字,令唐炽的神色不由得一沉,紫阳门的镇门之毒赤阳,虽是令人胆寒的人见人畏,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话说,当初赤阳的研制者,是前任掌门麾下的女弟子秋蓉。当年秋蓉对身为师兄的唐竞天心生爱慕,而唐竞天也顺势利用她的爱慕之情,夺得赤阳的原料配方向掌门邀功,在确定掌门之位落入囊中后,甚至欲反手将她灭口。 看清他真面目的秋蓉不甘遭受利用,因而趁机盗走掌门令远走北境,从此消失无踪。 本以为可以从此高枕无忧的唐竞天,却在某次试毒时察觉不对劲,重新几度反复审视过后,这才赫然发现一一赤阳在施用时,必须配合女性独有的阴柔之气,才能够将其毒性真正发挥到极致。 这个令人措手不及的真相,深深冲击到他身为掌门的地位。 他处心积虑夺取掌门之位,为的就是要将整个紫阳门占为己有,在将紫阳门彻底纳入自己名下之前,要他亲手将等同于护身符的赤阳交予他人,是绝无可能的事。 为了巩固地位,他需要一名能让他视为自己人、又能对他唯令是从的女性代他持有赤阳,甚至成为他的傀儡,替他执掌此位。 话虽如此,偏偏他那无用的妻子天生体弱无法习毒,唯一的骨肉又是男孩…… 听闻此况,因难产而伤了身底、无法再度生孕的郭梅,便欲向妹妹讨个女儿来养,而瞧不起她庶出身分的郭兰,虽不愿意出让自己的孩儿,却醉心于紫阳门在江湖上的声势地位,再三思量的结果,遂决定将自己过姓给赘夫家的女儿朱香琦送入门拜师学艺…… 思及此,唐炽不禁自嘲一笑。 因为先天上的性别差异,让他在父亲眼中成了什么都不是,只要无法驾驭赤阳的毒性,不论他对毒识的成就再高都没用。 更甚者,为了避免自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妹心生嫉妒,以致对她有所不利,唐竞天干脆明令禁止他习武,更将郭梅软禁当人质用来牵制他。 被迫孤立、在紫阳门中毫无地位的他,倘若未得应允,就连唯一能够依恋的母亲都难以见上一面。 「那妞儿成不了事的。」他道。 「可以的,竞天夸过琦儿的资质甚好,要承继赤阳绝不是问题。」 「我也可以。」唐炽冷声道:「只要他肯给我机会证明,区区赤阳,少主还不放在眼里。」 觑见儿子眼底那股难以抹灭的怨很,郭梅不由得低声哀叹。「为什么……你根本没必要去争啊!就这么平静过日不好吗?留下来在为娘身边不好吗?」他可是她唯一的儿,要她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他为一口气而涉险呢。 平静过日……是吗?唐炽目光微敛,似在思索什么。 「母亲……」微乎其微地一顿,唐炽试探地低声开口:「或者,您可意随孩儿离开此地?」 「咦!」郭梅倏然抬起泪蒙的双眼。吃惊望看他。「你、你说什么?」 「只要离开这儿、与这里的人事物断绝一切关系,你我母子俩在外头重新来过,不必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活,也不必一一」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郭梅神色凝重地打断他。「再怎么说,我好歹也是主母,怎能像个没名没分的偷偷在外生活呢?这样会让人笑话的。」她的义正词严,令唐炽一颗热切的心骤然冷下。 即使被冷落至此,她一颗惦念的心,仍旧悬在那人身上;而自己,不过就是她遭受忽视时所寻求的慰藉而已。 这些,他一直都知道的。 虽然知道,但总还是抱持着那么一丝希望,期盼自己的付出,能让自己在她心头的分量终有取代对方的一天…… 「……孩儿明白了。」 「小炽?」郭梅不解地看着他。 唐炽深深吐纳,目光坚定地望向她。 「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既然这是她的选择,那就这样吧…… 而他,自有打算。 「主子要去北境?」 甫步出门外的唐炽微地一顿,徐缓转首觑向隐身角落的影子。 「有什么问题吗?」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 「……当真只是为了取回掌门令?」语气中的怀疑,针对的是下令之人。 「那头老狐狸的心思,哪可能那么单纯呢?」唐炽低笑。「若不是为灭口,如此大费周章也未免太不符合他的作风了。」 北境眠绯塚,是名闻遐迩的生人禁地,一旦入境,必死无疑,至少,至今为止,尚未听闻任何生还先例。 而他,一个被禁止习武、嗜好是钻研淫药媚蛊的闲散少主,是有多少能耐抵挡那花妖之毒?又能有多少生还机率? 第八章 以挚爱的母亲为饵,迫使不肯低头示弱的他硬闯北境,再藉那花妖之手取他性命…… 还真是出完美的计划,是不?唐炽不禁在心底笑忖。 「明知如此主子还是要去?」凌蝶的眉头不由得紧锁。 「你若是害怕,本少主可特允你留下。」唐炽若无其事地继续迈步向前。 凌蝶面色倏凛。 「暗卫的职责是保护主子的安危,属下必伴随主子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疑问吗?」前头的身影笑着反问。 凌蝶愣了愣,挤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跟上吧。」一抹精芒掠过唐炽眼底。「不过,假使真就这么壮烈成仁,倒也有些可惜……不如在赴死之前,咱们先来去好好放纵一场,当作是替自己饯别吧。」 【第四章】 「离开了吗?」 「守门的老陈一个时辰前亲眼目送他出去的,连行囊都备上了,不会错的。」负责通风报信的双儿忍不住兴奋道。 「这样啊……还真是乖哪。」朱香琦粉嫩如瓣的菱唇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不过,这回只要一踏出门,他就别奢望能再回来了。」 一旦入了北境,绝无可能全身而退,就算最后他心生反悔不愿涉险,无法顺利达成任务的他,也没理由厚着脸皮空手而返才是。 今生要想再见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家伙,机会应是很渺茫了。 「单就凭他一人之力,或许不可能,但若是有人出手相助,情况或许会出现变数也不一定呢!」突如其来的一阵讪笑,打断朱香琦的好心情。 美眸斜瞟向那不知何时立在门边的身影,冷哼道:「连声招呼都没有就擅闯女子闺房,你这人还真是不懂规矩呢!师兄。」 慕容宵聊胜于无地抬手在门板上轻敲两下,笑道:「你现在就感到高兴,未免太早了点。」 「哦?是这样吗?」 细致的柳眉微微上挑。「就算能让他找到几个不怕死的猪朋狗友助上几臂之力,你真以为能起得了什么作用?不过就是再多赔上几条人命罢了。」 要是人海攻势能够成事,哪还轮得到那家伙出去丢人现眼?眠绯塚早不知几年前就该被人踏平啦。 「你似乎忘了一事。」慕容宵撒饵似地语带保留:「据传至今讨伐花妖未果,全因某人尚未出面之故……」 闻言,朱香琦的笑容骤敛。 「哼,你以为凭唐炽的那点能耐,请得动孙大哥吗?」不以为然地冷确实,坊间一直以来均盛传一一花妖至今未灭,全因擅解各毒、百毒不侵的「毒手神医」孙独行未出手相助之故。 然而至今以来,多少欲除花妖之人,不论是诱之以情、以利,甚或是以色,大伙儿无不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打动孙独行,区区唐炽又能如何? 「倘若只是套套一般交情,自是起不了什么作用。」慕容宵沉声道:「坏就坏在,听闻这孙神医在年少时曾欠下唐炽一份人情。」 一般谓之人情,虽是可大可小,却从不曾听说孙独行除此之外还欠过谁,显见此事非同小可,即使尚不清楚孙独行本身对于这份欠情抱持怎样的态度,但一一 「倘若唐炽挟情相逼,难保孙神医不会有所行动啊……」 朱香琦脸色倏沉,不复原本的愉悦。 眼看就要成事,没想到竟然冒出一个伏兵……这可不好,假使真让唐炽如愿寻回掌门令的话,可就大大不妙了啊。 「当然,这些都只是最坏的臆测,至于唐炽是否真会做此打算,仍是未知数。」慕容宵意有所指道:「再说,孙神医总是行踪不定,唐炽一时之间想找到人,应也有其难度才是。」 「喔。」朱香琦若有所思地淡瞟向他。「如此说来,师兄之所以会如此好意特地前来告诫,莫不正是为此吧?」 「难道师妹不这么认为吗?若想成事,绝不能仅想坐享其成,必须身体力行才是啊。」 「那么,在这之中,不知师兄又付出了什么呢?」朱香琦娇媚撩笑。 想利用她来寻出孙大哥的下落?没那么容易! 「愚兄这不就在提供情报了吗?」慕容宵回以温润一笑。 朱香琦蓦然幽幽叹思,「唉,看惯了孙大哥那令人如沐春风的和暖笑容,师兄你脸上这张仿效的赝品,教人看了真觉惨不忍睹啊。」 慕容宵面色微僵,唇线的弧度却是分毫没变。 「拿愚兄跟孙神医相比,师妹这话岂不是在折煞我吗?」 「好说好说。」朱香琦掩唇嗤笑。「依我看,你这张脸皮子能骗的,大概也只有唐炽身旁的那等货色吧。」她不屑地撇嘴。「不过就是个被人玩烂的贱蹄子,既然想要,直接抢了就是,搞不懂你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在那儿同她周旋,真是浪费时间。」 「这个中情趣,师妹自是难以理解了。」慕容宵玩味一笑。 倘若那只蝶儿是能够容易得手的对象,就不会有挑战的乐趣了。 一旦认定,便是绝对……她注视唐炽的神情是那样的纯然坚定,令他忍不住冲动地想将她那真挚的目光移转到自己身上。 不过就是一时兴起随手买下的孤女,凭什么唐炽能够拥有这样的好运、能够得到这样崇敬专注的注目? 可叹当初与她相遇的人不是自己,真是令人遗憾啊。 「话说回来。既然师兄是特意前来提供情资的,好歹也给得完整些,否则教我怎么拟定下一步呢?」朱香琦道。 「师妹还想知道什么?愚兄必定知无不言。」 「我想知道……」美眸骤染寒霜。「唐炽现在人在哪儿呢?」 既是要避免唐炽挟情相逼,她就必须先他一步缠上孙大哥,避免他们相见才是。 「这个么……」慕容宵尴尬一笑。「该说是死性不改呢?抑或真是人生到头须尽欢……根据我派去跟踪的人回报,他一出了紫阳门,就直朝白城的花街去了,现下正醉卧在他老相好的温柔乡中呢。」 闻言,朱香琦的面皮不禁抽了几抽,忍不住抬手摩挲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那个淫荡成性的家伙,到了这等关头竟还有心在这事上……老天当真无眼,怎不干脆让他得病死一死算了,省得浪费她的时间! 百花阁,白城中规模数一数二的青楼妓院,当家花魁白荷,以艳冠四方的美貌成了镇阁之尊,脾气之大、个性之拗是众所皆知,连握有大权、能够随意支使姑娘们的鸨嬷嬷都不敢随意忤逆她的意思。 至今为止,能得她首肯、入得了她顶阁之门的寻芳客屈指可数,大有来头者有,没没无闻的无名小卒亦有,可要见不见,全凭她的心情,没人勉强得了她。 兴许是白荷姑娘今日心情甚加,甫开门迎进的第一位熟客就得到了她的青睐,今夜白荷只迎此客,其他人只能远远望门兴叹了。 上好紫檀制成的门面,雕镂着几朵清美秀气的荷花,兼以镶上金边,展现出门后之主的高贵身价。 在这样一扇造价不菲的门扉前,伫立着一道纤丽的黑色身影。 只见凌蝶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波澜不兴,尽责地守在门前。 而在门扇的另一边,一名美艳绝伦的女子慵懒地斜卧在锦榻上,轻薄的淡绿色绸衣勾勒出那诱人的妸娜身段,一双水灵的媚眼,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看盘坐在她眼前的男子。 距离她几步外的唐炽,正依从她的指示行气运功,将之前习得的内功心法从头演练一遍,只见阵阵阴寒之气自他肤表逸散而出,化作袅袅白雾将他包围其中。 直至收功回气调息,寒气渐散,他这才缓缓睁眼望向她。 「看来你练得差不多了。」白荷随手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情欲小说,一把撕开外层伪制的封面,露出它百花心法秘泛的原貌。 「毕竟你的资质本就不错,若不是你坚持要留住阳刚之气,早就能随我入百花宫继续深造了。」媚眼惋惜一勾。「真是的,何必那么看不开呢?其实当女人真的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困难啊。」 唐炽眼角微微抽搐几下。 「不必了。」直截了当地拒绝。 「唉,你再这样坚持下去,我可真要同情小蝶儿了。」带笑的眼朝不远处的紧闭门扉瞟去。 第九章 没人料想得到,这门庭若市的百花阁背后的主事者,正是江却上赫赫有名的百花宫;而艳名远播的花魁白荷,正是那低调不曾露面的百花宫宫主。 这百花宫亦是以研毒为主的门派,尤其是针对花草植物间的相生相克,虽然毒艺成就尚没能超越紫阳门,但在众多毒派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而且,百花宫的另一个特点是一一所有成员从上到下,清一色是女性。 当年被下令禁止习武的唐炽,因缘际会遇上了白荷;而在利益一致的关系下,两人达成共识:唐炽以百花宫尚想已久的赤阳作为代价,由白荷传他功夫,助他夺取掌门之位。 人体气调运行,女属阴柔,男属阳刚,是天地不变法则;而百花宫的招式练的是女阴之气,本不适合男性修练,可唐炽正需要这女属阴气助他驾驭赤阳的毒性,故全然不听白荷劝阻,执意学习,白荷在无可奈何下,只好同意授他心法,让他得以在阳体之下逆行生阴。 只是这样一来,必会打乱他内调的气体运行,体内日渐积聚的阴气,亦会从体质根底产生干扰,严重时甚至会导致性别重置。 唐炽欲蓄积体内阴气为自己掌控,却又不愿逆生为女,为了不让体内阴阳失衡、不让寒阴压过炙阳,在寒气据体之前必得固阳。 固阳,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情欲。 欲念一动,阳气便生。 所以,他就这么顺势养成了收罗淫药魅蛊的习惯,甚至埋首于提振雄风的药理研究,用以巩固体内的阳气不致溃散。 而知道真相的凌蝶,则理所当然地沦为他试药的实验体,也顺理成章成了他欲望发泄的对象。 「要应付你的无度需索,她也真够辛苦的了,难道你就没想过多收几个人替她分劳吗?」 「人多口杂,难保不会出岔子,让那头老狐狸听了去。」唐炽冷哼。 他表面上低调不生事,安分做个闲散之人,就是为了不让唐竞天察觉自己私下修练的异功。 只要有朝一日让他将赤阳拿到手,他必要那头老狐狸尝尝阴沟里翻船的滋味。 「说到你家那头老狐狸……」白荷姿态优雅地自一旁的果盘中拈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边嚼边道:「听说你被赶出家门、强逼着到北境山巅走一遭?」 「消息传得还真快啊。」真是坏事传千里。 「呵,姑娘我的管道虽没双龙堂齐全,可也算是搬得上台面了,要不给你的那些消息从哪儿来呢?」下一瞬,白荷神色倏凛。「话说回来,这眠绯塚方圆十里内均是毒香遍布,若要硬闯,没有厚实的内力根本无从抵御,更遑论你体内阴阳相克,光是要维持平衡就内耗甚重,还能怎么成事啊?」 「宫主见过那花妖?」 白荷轻叹。「去过,可惜没见着,光是那山路上满布的浓香就已教我受不了,只能功亏一篑。」 想她对钻研花草之毒情有独钟,听到那花妖的传闻岂有不动心的道理。 「白跑这一遭,就连本宫主都得休上十天半个月调养生息,何况是你这半调子,若你去了,简直跟玩命没两样啊。」白荷忧心道。 相较于她的担忧,唐炽倒是显得无谓。「倘若我执意前去呢?」 白荷媚眼倏眯。「你真不怕死?」 「这个问题,大概得等死到临头才会知晓答案吧。」唐炽耸耸肩。 无言抿唇,白荷的目光忽地朝旁瞟去。「所以,那只小蝶儿也要一起去罗?」 顿了顿,唐炽神色不甚自在道:「她若要跟,我也不反对。」 见状,白荷不禁掩嘴嗤笑。「说得跟什么一样,离不开的明明是你啊。」 唐炽暗恼地瞪了她一眼。 「不过,要让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陪着你一块儿去送死,实在是太可惜了,不如把她留在这里,你自个儿上路如何?本宫主会代你好好疼爱她的。」 「宫主何不直接问她本人的意思呢?」语调略冷。 白荷直视着他,唇角玩味地撩起。 「那么,要招她进门来当面问问吗?」 一抹阴霾掠过唐炽眼底,周遭的气氛顿显僵凝。 白荷这话问得故意,他知道,却不知该从何反驳起…… 每每前来百花阁面见她,他总是差凌蝶独守在那扇镶金的紫惶门外,不让她踏进门一步。 理由……他也说不上来,只是有种莫名的坚持,心里认为这里毕竟是白荷的房,充斥着太多太过的情欲薰香,他不愿凌蝶沾染上,怕是会污了什么…… 少顷,只听唐炽略带咬牙道:「除了跟着本少主,她哪儿都不去。」这答案她该满意了吧? 可惜白荷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真有这么死心塌地?明明本宫主大费周章替你打听来的锁情蛊也没见你使用,当真对自己的魅力这么有自信?」 闻言,唐炽不由得紧抿着唇,面色微凛。 「对她,没有使用的必要。」 「哦?是吗?」白荷轻笑道:「可惜,依你这扭曲的多疑性子,到了无法再继续信任人时,终究还是会忍不住用了吧。」 唐炽默然不语。 不,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 所谓的忠诚,不过就是别有目的的取信动作,想从自己这里获取些什么,待他松懈戒心的那一刻,再给予致命的一击。 所以,总有一天,她一定…… 「对了,这个给你。」 被打断思绪的唐炽茫然抬眼,下意识伸手接住白荷掷来的小瓷瓶。 「既然你决心要去,这东西或许能派得上用场,就带着吧。」 「这是?」 「本宫主当年九死一生回返后研制出的解毒剂,虽然不知成效如何。反正横竖都是死,就顺便替本宫主试试吧,幸运点说不定还能替你保住小命呢。」 唐炽蓦然一愣,随即扬笑。「那就多谢宫主的好意了。」 「去吧。」袖子一挥,赶人了。 唐炽恭敬一揖。「告辞了。」 「对了,」白荷悠然托腮,唤住那准备离去的身影,「紫阳门掌门之位禅递的那天,本宫主会去观礼的,到时候,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啊。」 唐炽回眸,邪魅一笑。 「那么,本少主就等着恭候大驾了。」 离开百花阁后,接着就是带着赴死的壮烈决心上路……本来该是这样的,那为何他们前进的步调竟是如此悠乱闲散、丝毫不显急躁?凌蝶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立场质疑。 毕竟,主子的命令是绝对的……所以,唐炽之所以会这么做,应是有其考量吧。 然而这一路上,唐炽莫名忽然摆出纨绔子弟的派头,吃食住宿全挑最好的,完全不亏待自己,彻头彻尾的高调,仿佛真将这趟路当作是人生的最后一程,直要将长年攒下的银钱全数撒光图个痛快似,令凌蝶不由得看得心惊。 自从被掌门断了例钱后,他俩在紫阳门中除了吃食无虞外,其它用度全得自凭本事。 而唐炽的本事,也就只有那么一百零一招。 所以,从那边间小院后头小小炼药房里出产的,不是什么稀世珍药或惊世毒丹,而是世人口中所传的淫药。 那些全是由她依令收罗盗取的药方药材,经唐炽调配炼制,再由她亲身试验药性后确定的成品,迷香媚药之类的部分交由白荷收购处理,益身壮阳的部分则是由唐炽透过私下管道,高价卖予有房事局促困扰的富商大爷们,人啊,不论表面上装得多么正经八百,骨子里其实都是贪欢的。 所以唐炽的这门生意……老实说,还挺不错的,至少不曾看他出现过财务困若的情况。 但也不代表可以花钱如流水吧。 再者,之前他明明节省至极,没道理一夕之间突然转了性啊。 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坐在高档酒楼的单间雅房内,看着满桌子美味的高级食希,凌蝶却只觉食不下咽。 「主子……」她面有难色地觑着坐在对面、吃得一脸欢快的唐炽。 夹起一颗红烧狮子头丢进嘴中,唐炽挑眉瞧她。「怎么?不合胃口?」 「不、不是,那个……」 「嗯?」唐炽静锑看她,等待下文。 「那个……关于主子这些日子里的用度,盘缠……还够吗?」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 语毕,却见唐炽邪魅扬笑。 第十章 「怕什么,不够的话,再把你卖了抵数不就成了?」 凌蝶的面皮忍不住抽了几抽。 「……主子说的是。」算了,就由他吧!就算真要把她卖了凑数,她也认了。 但,这还只是其次,真正逼得她忍不住想食言落跑的,另有其由。 每当夜晚落脚,他们入住的绝对是最豪奢的客找,有着干净舒适的房间,还有柔软香馥的眠床…… 接着,就是她恶梦的开始一一 「嗯……」 泛热的肤,紧贴着透凉滑腻的床褥,仍抵不住体内渐升的热度。 凌蝶一脸难受地不住扭动身躯,微张的小嘴细细喘息,柔媚漾水的瞳眸,衬着异样嫣红的双颓,显得无比诱人。 「唔……」 随着男人的挺腰进犯,她在吟声逸出口前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随之忘情,即使最后潜上脑门的那阵眩感依旧冲昏了失守的意识…… 「这样就不行了吗?」耳边传来对方的讪笑声,「明明已经厉事多年,你的体力依旧如此不济啊。」 凌蝶喘着气,努力将自己溃散的意识收拢,后眼间不由得显露出淡淡哀怨。 「主子……属下最近……犯了何错吗?」否则为何非得要夜夜如此劳心耗力?她实在是没个头绪啊。 「犯错?怎么会呢。」唐炽轻声撩笑,将虚软无力的她拉起,摆弄出另个姿势。「只不过,难得有此机会出门远游,你不认为该好好放松一下吗?」 「……放松?」他确定没说错? 唐炽俯下身,在她耳畔轻声道:「毕竟,还有什么事会比饱暖思淫欲更能松懈心神,你说是吧?」 凌蝶只觉欲哭无泪。 「是……」 好个饱暖思淫欲,难怪最近餐桌上都是滋补的药膳食肴……是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随着身后的律动再起,她咬唇抵御,让唇上传来的痛楚固住神志,使之不那么轻易涣散,虽然效果实在不毫…… 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她就要被烫坏了啊! 夜夜加诸身上的酷刑,令她不禁要怀疑,唐炽不会是已经忘了这趟出门最重要的目的吧? 觑着身下因体力不支、早一步高举投降大旗、钻进周公布好的棋局中逃避现实的女子,唐炽不禁面露苦笑。 看来自己当真是需索过度,无怪乎她要哀怨了。 俊眉微拧,感受着体内此消彼涨的两股相克之气。 白荷传予他的那套心法,必须每日不间断地重复练着才会有所成效,然而近几日,他总觉得那股不属于自己的气劲有着不安定的躁动…… ……真有这么死心塌地?明明大费周章替你打听来的锁情蛊也没见你使用,当真对自己的魅力这么有自信? 是因为白荷的那番话,影响了自己的心绪吗? 一心一意、至死不渝……她的誓言,还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当初会买下她,只是一时兴起;之后留她在身边,则是为了试药,之所以会毫无顾忌将自己所有的弱点全摊在她面前,除了因为她是专属他的暗卫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一一他在等待她的背叛。 所以,明知慕容宵对她的觊觎,却还是刻意让她去接近、让她接受引诱,就只是想看她的反应,想知道她会做何选择…… 然而,一直以来盘踞在心底的焦躁却因此忽显变本加厉,甚至影响到他的内调运行,莫名而生的惶恐就这么在他的潜意识中扎根挥之不去。 ……害怕? 似乎……真是如此吧。 他,竟对她终将离他而去一事感到害怕。 持续不歇的患得患失不断折磨着他,逼得他只能靠一再地占有她来平复内心的不安,只有在拥她入怀时,才能真正感受到她的存在…… 长声低叹,他抱着她轻巧地翻个身,让累极的她枕在自己胸前安睡,自己却仍是睁眼难眠。 「不过是在自欺嘛……」苦恼低叹。 【第五章】 人朝熙攘、热闹非凡的靖城中,某栋富丽堂皇酒肆二楼隔间的雅座内,一身黑衣打扮的唐炽,正悠闲暇饮刚送上的香茗。 忽然间,他眉峰微挑,唇角徐然勾起一弯弧线。 不远的楼梯处,店小二领着一名身穿青布长衫的男子上楼来;然而男子对店小二要领他入座的空位看也不看,直往唐炽所在之处走来。 「这……两位公子熟识?」 唐炽放下手中的杯子,挥手示意店小二退下。 「找我何事?」待店小二诚惶诚恐地离去后,青衫男子率先开口,眉眼间尽是不耐。 「瞧你风尘仆仆地赶来,先喘口气,来怀热茶吧。」唐炽不疾不徐地在那人面前摆上空杯,提壶斟茶。 「少顾左右而言它,你究竟有何贵干?」孙独行脸上微带愠色,对于冒着香气的热茶看都不看一眼。 「难得本少主如此纤尊降贵的替你斟茶,竟然如此不领情啊。」唐炽似笑非笑地斜睨向他。 「唐公子大老远找孙某出来,决计不只是品茶如此单纯吧。」 「这是当然,你有那闲情逸致,本少主还没那闲工夫呢。」唐炽嗤笑了声。 「再说,本少主之所以会如此大费周章将你这尊大佛请出门,这理由难道你还会猜不出吗?」 闻言,孙独行陡然冷下脸,不发一语。 「或者,鼎鼎大名的『毒手神医』不懂何谓一言九鼎,许下之诺在事过境迁之后就抛诸脑后,打算来个翻脸不认帐了?」唐炽装模作样地感概道:「唉,徒弟做人如此,倘若毒医地下有知,不知会做何感想呢?1 「我没说不认!」拙劣的心思遭人看穿,孙独行不禁替自己感到羞愧,他可以不在乎别人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评价,却不能忍受师父的名声被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给拖累。 可叹当年自己能力不足,否则又怎会欠这家伙一份人情。 「没有吗?那好,刚好今天日子不错,咱们就来把那些旧帐清算一下吧。」 瞪着唐炽毫不掩饰的得意模样,孙独行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口的反感,在他对面的位子落坐。 「说吧。」 「我要那块牌子,立刻。」唐炽直截了当道。 孙独行顿时攒紧了眉,表情十分为难,万分不情愿。「别一副被逼着悬梁上吊的模样,本少主宽限你的时间够久了。」 「……唐公子对孙某的能力如此具有信心,真是令人不胜惶恐。」孙独行皮笑肉不笑道:「难道就不怕孙某能力不足、横死北境,坏了你的计划吗?」 「据传,除妖行动之所以会迟迟没有进展,乃因『毒手神医』未出手相助之故,换句话说,一旦『毒手神医』亲自出马,还怕那只花妖不手到擒来吗?」唐炽回以一笑。「要说别人我不敢保证,但你孙大神医有多少能耐,本少主还会不了解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哼。 「孙某的专长是解毒,并非寻物,唐公子应该没忘吧?」 他以解毒技术高超而闻名,可说是整个世上没有他解不了的毒物,「毒手神医」之名因而不胫而走,甚至成了全江湖各毒派的眼中钉。 至于寻物嘛…… 唐炽凉凉地睐了他一眼。 「怎么,难不成你那双龙堂副座的位置,也同本少主一样是空挂名的?」 双龙堂乃江湖排名首屈一指的情报组织,有着上天入地、包罗万象、无所不知的优秀情报网和密探,可说是所有消息都逃不过他们的掌握。 外人虽对「毒手神医」与双龙堂堂主交情匪浅一事略知二一,但只有少数人知道,孙独行其实还身兼双龙堂副座一职。 很不巧的,他,唐炽,正是那少数知情人之一,就算想否认也没用。「即使孙某握有双龙堂的倩报资源,但毕竟已事隔多年,加上北境一地近乎封闭,几乎不曾有任何消息传出,唐公子再能肯定那块牌子还存在?」孙独行无视他的揶揄,不以为然道。 人人只知紫阳门的掌门令遗落在那片红花之中,甚或是落在那只花妖手上,然而时隔十来年,那块牌子是否依旧完好如昔仍是个未知数。 「嗯,这倒也是。」唐炽轻抚下颚,寻思了会儿,忽地诡谲一笑。「即使如此,也不好让你将这份情继续拖欠到天荒地老,依我看,不如这样,就算拿不回那牌子,你好歹也另寻个够分量的手信回来交差如何?」 第十一章 孙独行不由得紧蹙双眉。「唐公子的意思是?」 只见唐炽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倘若你拿不回牌子,干脆就替本少主捉回那只花妖充数吧。」 孙独行脸上顿时添了抹阴郁。 「本少主自认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两个选择任你挑,够大方了吧。」孙独行依旧沉默不语。 「如何?你的回答呢?」 过了许久,孙独行终于略显挣扎地开口:「……孙某自会给唐公子一个交代。」 唐炽挑了挑后,勾起一丝诡笑。 「那么,本少主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主子之所以一直在靖城附近徘徊不去,就是为了等待孙神医出面吗?」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目送那微带沉重的背影离去,唐炽转首瞥向隐身在暗处的人儿。 「主子……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亲赴北境吗?」 瞧她泛白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唐炽诡谲扬笑。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那头老狐狸蠢,我难道也要跟着耍笨?真要死在这关头的话,什么都不必争了,本少主可没无知到这种程度。」 呵,想阴他?可没那么容易啊。 只要孙独行这一搅和下去,那老头想藉此铲除他的完美计划,就注定得失败了,堂堂毒手神医的名号,可不是空摆着好看的啊。 不知待消息传回到老狐狸的耳中后,会让他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可惜无缘当面看见对方变脸的模样,真的是很遗憾啊……唐炽颇感惋惜地暗忖。 「但……此为紫阳门私事,却无端扯入孙神医,这……」 凌蝶不禁怔忡。 本以为他已有赴死的决心,没想到是因为有孙独行当垫背的,所以才会这么有侍无恐吗? 斜眼向一脸错愕的她,唐炽幽暗的眼底倏然掠过一道寒芒。 「怎么?替他心疼了?」 「不、不是的,属下只是认为,让无关之人插手本门之事,似乎有些不妥……」 「哦?」唐炽冷笑。「哪里不妥?」 「这个……」 「让毫不相干的他代本少主送死,太不应该了,是吗?」邪魅的俊颜笑得有些挣狞。「毕竟这是掌门交代给本少主的任务,所以本少主就该二话不说乖乖去送死,是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凌蝶连忙绞尽脑汁寻出理由:「那个……白宫主不是给了您一瓶解毒剂吗?所以……」 「倘若连无毒不解的毒手神医都对那妖毒没辙的话,我想这解毒剂大概也没啥用处吧。」唐炽冷哼。 凌蝶欲言又止地张口几次,最后艰涩地挤出声:「就算如此总也还是得试试……」 唐炽静睇着她,忽然笑道:「所以,宁可与我陪葬,也不愿见他代本少主送死,是吗?」 凌蝶骤感一阵寒意窜上背脊。 「暗卫之职,不是该以主子的性命为第一优先吗?怎你却是大逆其行,宁可葬送主子也要保下他人性命呢?」寒如冰珠的冷利,从他口中恨恨吐出:「你的主子,是谁?」 「……自是唐炽主子您……」她垂眸,微颤地呐呐道。 「你心里真有把本少主当主子看吗?」探手捏住她低垂的下颚,强迫她抬脸直视着他。「少自欺欺人了!」 望进他张狂扬怒的眼底,凌蝶顿觉心魂一颤。 该害怕的……她应该要为他那目眦尽裂的模样感到恐惧,甚至顺势为他无理的刁难要求离去才是。 既是无法互信,空口誓约也就如他所言,根本无需当作一回事,转个身便能遗忘至脑后…… 那么,为何会放不下? 为何即使撤尽尊严,仍是选择依附在他身边? 睇着眼前无端发怒的他,她仿佛觑见了那道怒焰的背后,所欲掩藏的不安和惶恐…… 其实,她知道的,在那喜怒无常、任性妄为的表面下,是他异于常人的撒娇方式。 即便每每被他那另乍然扬张的尖刺划得遍体鳞伤,她的目光依旧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看着他那身强撑起来的傲骨,空虚的底下满是落寞孤寂…… 该说是受虐成性吗?久待他身旁、面对他这般日渐扭曲的依赖,竟也令她隐约心生一股不舍。 但,也许是这样的伶悯令他不悦,每当她不自觉露出同情之意时,就会换得他刻意变本加厉的折磨…… 自欺?凌蝶世淡地自嘲一笑。不,她是自找的啊。 「主子……是在害怕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唐炽顿懵。 「害怕?」 「因为不取独自面对那只花妖,所以才找了个藉口托孙神医打头阵不是?」她不禁幽幽一叹。「有属下陪着您,难道还不够替主子壮胆吗?」 「壮胆?」她那意外平静的表情,令唐炽一时之间摸不清她的想法,只能楞楞地顺看她的句尾遗述。 「不过,孙神医刚对似乎并未确实允诺,倘若他执意一再拖延,主子亦拿他没辙吧。」凌蝶直视着他。「既然如此何苦浪费时间去等待那不确定的答覆?主子有属下舍命相护,再有白宫主的药剂加持,还怕那花妖不束手就擒吗?」 舍命相护……是吗? 「这你就不懂了。虽说人助不如自助,但若是有人能够代劳,不必亲自动手是再好不过的。」唐炽嗤笑。「或者,本少主该派你去监视,假使孙独行当真毫无动作,届时就由你设法迫他入境吧。」 拐弯抹角地想引他上勾,他的蝶儿还太嫩了啊。 凌蝶蓦然一愣,全然没料到唐炽会做这样的反击。 看来,就算有这些年来的耳濡目染,想在口头上与他过招,果然还是不可能啊…… 「这……可属下是主子的暗卫,必须以主子的安危为第一优先才是,所以……」明明是想重申自己的立场,偏偏这话仿佛是在覆述他先前的质疑,令她莫名感到心虚。「所以,请让属下陪同主子……」 唐炽冷哼。 「说到底,不就是要本少主亲赴北境送死你对甘愿吗?」 「不是这样的!」刻意扭曲的说词,令凌蝶浑身一颤,立刻急声驳斥。 「既然你这么坚持,要依你也是无防……」没给她辩解的机会,唐炽松开对她的箍制,悠然起身。「不过,如此一来,你这不离不弃的选择,究竟是为他,抑或是为我呢?」 「这、属下……」凌蝶思绪骤乱,不知该如何回答。 唐炽冷笑着迈开步伐,越过她身边。 「走吧!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识北境风光,就一道去开开眼界吧。」 前往北方的路上,两人俱是沉默,一句话都不说。 莫名加快的脚步,不出几日便越过了那块模糊老旧的北境界碑,紧接着穿过大片杂材,继续脚步不停地进入乱石荒地…… 亦步亦趋跟在唐炽身后的凌蝶,越走越是忐忑不安。 现下已经进入北境的范围内了,一路上却不见他有任何警戒防护,恍若对周遭一切带无所觉,自顾自地不断向前进。 「主子……」她忍不住开口唤道。 可唐炽不知是仍在闹气不愿理会她,抑或是真没听见,仍旧持续不歇地朝前迈进。 见状,凌蝶只觉一股不悦闷堵在胸口。 都已经过几日了,他还不消气,是真想赌气赌到送了命才甘愿吗? 胭口窒闷得慌,正打算不顾一切地以下犯上,却见走在前方的唐炽似乎有些不对劲,疾行的步伐忽显凌乱…… 「主子?」察觉异状的凌蝶连忙上前。「您怎么……」 未触及,她已被一手挥开。 凌蝶错愕地瞪着眼前那张异样苍白的面容,深黝的眼底仍隐隐燃耀着那日未熄的怒焰,起伏明显的胸口似正极力压抑着乱了调的呼息。 「怎么回事?您哪里不舒服吗?」不理会他的拒绝,她坚持趋近搀住因息促呼吸而略显摇晃的他。 这一次,他没有抗拒,然触及他的瞬间,她着实吓了一跳。 好冷! 他身上所有体肤之处都泛出阵阵寒意,就连鼻间呼出的气息也化出淡淡白雾。 北境气候虽是较为寒凉,可现下已近春末,气候尚称宜人,不该如此才是。 「难不成……」凌蝶紧锁着眉,正打算先扶他坐下歇息,不意却被一把揪住衣领,反手将她背抵在一旁的巨岩上。 第十二章 「唔……」突如其来的撞击令她窒了气,待拉回神,只觉一具再熟悉不过的躯体紧贴着她,将她锢制在岩石和他之间,夹杂丝丝寒意的喘息在她的耳廓旁轻搔着,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您还好吗?」 照这样子看来,果然是他体内的气调失了控吧。 「呵……你说呢?」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自耳边响起:「可惜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找不到可供遮蔽的屋子,也没有舒适的床啊……」 体内原本不甚稳定的气劲,因他紊乱未平的心绪起了难以抑制的躁动,加上他已好一阵子未行采阴补阳,以致体内阳气大失,失衡状态就快逼近极限了。 「这……」听见他语下的暗示,一抹不知所措的羞赧染晕了凌蝶的双颊。 她抬眼张望四周,现下的身处之地虽是杳无人烟,可除却周遭的林立巨石,明显是个毫无遮掩的旷野,仿佛随时都会有好奇的目光暗暗自那些岩石后方窥视…… 思及此,她不禁感到六神无主。 「我要你,现在。」冷硬的命令,倏然强势钻入她耳内。 凌蝶清是感觉到他紧贴着自己的下身变化,可他藏在她颈畔的脸,却让她无法窥见他的表情。 那股异样的寒气不断逸散出他的体表,足见眼下的情况危息……猛一咬牙,她涩声应道:「……是。」 语毕,只觉他的身子陡然绷紧,随即二话不说、熟练地探手解开两人下身的衣物,在她错愕的生视下抬高她的右腿,就这么直接进入她带无准备的干涩体内,骤然袭来的撕裂感令她下意识咬紧唇瓣一一 痛…… 如刀割般的凌迟,毫不留情的掠夺,激得她忍不住眼角积泪。 持续累积交叠的痛楚仿佛没有停歇的一刻,因连日赶路而所剩无几的体力禁不住这般榨取,无法承受过多折腾的她终至昏厥。 在最后一抹意识飘远前,她似乎隐约听见了声叹息在耳畔低回……是错觉吗? 寒冷的喘息,逐渐恢复原有的暖意。 紧拥着失去反应的柔软身躯,唐炽依旧将脸抵在她的颈畔,没有抬起。 一再加诸其上的伤害,早已没了回头的可能性,他自己心里明白。 但,就算明白,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明明希望她能陪在自己身边,却总是违背己意地将她直朝外推;对于她的逆来顺受,又会不由自主地刻意以粗暴的羞辱对待。 一旦与他意见相左,他便要心生怀疑;但若乖顺听令行事,他却又感到不悦……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在意,只要事关乎她,他就难以静心。 这一回,她护卫孙独行的心思是如此的明显,明显到用再多的理由修润也掩饰不过一一她坚持守在他身旁的理由,是为了保全另一个人,而不是为他…… 思及此,腹里一股酸气便不停地直往上日,几乎要腐蚀了他的思绪。 可恶,有她这种心态的吗? 要么就诚心只忠于他一人,要么就直接叛逃、背叛得彻底一点这样里外不是人的选择算什么? 一路上,他半赌气地不理会她,一逞地埋首往前走,然这气一赌,却反倒把自己给逼进了窘境一一 他……竟碰不得她! 在体内明盛阳衰、内调不稳的此刻,他竟无从对她任意妄为。 毕竟要想与她温存,就得由他主动示意,可这么一来却又像是认输似的,让他拉不下脸来。 虽说采阴补阳这举并不是非要她不可,只要能引得起他的欲念,随便一间勾栏院的姑娘都可胜任。 但他却没有半点碰触其她女人的念头,也从没碰过。 以往应邀到青楼作乐,在众人酒酣耳热、搂着姑娘各自带开后,他身旁留下的,永远只有凌蝶一人。 让他想要占有、能够占有、愿意占有的人,只有她。 这般难解的偏执,连他自个儿都束手无策。 「就算如此你还是会离开吧……总有一天,待你认清了我的无可救药时,就会选择离我而去……」 患得患失的心绪,一再地加深他心底那股未知的惶恐,几乎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依你这扭曲的多疑性子,到了无法再继续信任人时,终究还是会忍不住用了吧…… 蓦然,他眸色一黯。 那盒锁情蛊,他一直都带在身上,可每次触及,便会心生迟疑,一直无法决心使用。 只要让她接受蛊虫的控制,终其一生都能保证她绝不会背叛他…… 但,这真是他要的吗? 虽是一心一意、只在乎他一人,却毫无自我情感……他要一个只会盲从听令的娃娃做什么? 长叹口气,他在她香软的颈侧轻轻磨蹭。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北天城,北方第一大城,原本只是个没啥特色的贫瘠城镇,后来因为花妖之说传开,吸引了一堆好奇的游客到此驻足,只为远眺一眼那万白之中一点红的绯塚缘,因而将此开发成了观光地,也间接改善了当地居民的经济生活。 人期汹涌的大街上,一道鹅黄纤瘦身影匆匆走过,进入某间稍具规模的客栈,来到某间上房前轻敲几下房门,待里头的人回应后,这才开门进入。 「小姐。」 见到来者,房内的绝美身影徐然起身迎向前。 「情况如何?」 「已经五天了,还是没有看到表少爷的身影。」双儿回道。 「是吗……」朱香琦垂眸寻思,唇角缓缓勾起一笑。 她俩当初行得匆促,等顺利探得孙独行的下落时,已是为时已晚,孙独行不仅已和唐炽见过面,甚至还入了北境,让她们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正当她感到扼腕之际,却意外瞧见唐炽在孙独行入北境之后没多久,竟也跟着踏入那方生人禁地。 既是已委托了孙大哥,那家伙怎还会蠢到自找死路? 经她再三推敲,想来唐炽应是并不完全信任孙独行,这才决定跟踪监视,以防万一。 事态既已发展至此,她只好以逸待劳,带着双儿在距离北境最近的这座城镇落脚,静观其变。 两日后,只见原本占据山巅的红花骤然消失;再过几日,便见孙独行率先出了北境,却迟迟未见唐炽的身影。 「可见那家伙应该是死在山里头出不来了吧。」都已经过了那么久,要还活着的话早该现身了。 那家伙果真是蠢,本该能够坐享其成的,却因与生俱来的多疑性子,反将自个儿推上了死劫……他这多此一举使得还真是时候啊!朱香琦得意撩笑。 「那么,现在呢?」双儿问。 「那还用说,自然是去找孙大哥了。」一想到心上人,充满算计的笑容顿时变得妩媚。「虽说是那种人的托付,但毕竟还是受人之托,孙大哥绝不会食言,如今花妖已灭,倘若真有掌门令的存在,应该也只会在他身上了。」 现在只差将掌门令拿到手,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继承掌门之位。 一旦成了紫阳门的掌权者,她就能拥有足够的名声和地位,和孙大哥做一对夫唱妇随的神仙眷侣……啊,那该是多么美好的远景哪。 想那慕容宵本欲看她和唐炽为掌门令鸥蚌相争,好让他趁机在旁捞个渔翁之利,现下可成了空梦一场。 待他发现自己的失策时,不知会有多懊悔呢!朱香琦愉悦地想着。 【第六章】 当年被唐炽买下带回、训练成暗卫后,唐炽给她的第一件试练,就是杀人。 「身为暗卫,在执行任务时,难免要见血,若在紧要关头有所迟疑,不仅会让你自己身陷险境,连带本少主都会受你拖累……不过,只要杀过一次,体验过那手感,让持刀的手不再颤抖,日后面对取人性命一事,就不会再有迷惘了。」 他替她挑选的试手猎物,正是她当年的杀父仇人。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她看见那张脸时,隐藏在心底的幼时恐但,以及爹含怨而死却无从申诉的愤恨,顷刻间一古恼儿全数涌出,令她浑身颤抖不止。 「记住,不能意气用事,无论面对什么状况、面对任何人,都必须学会沉着冷静应对,否则就算幸运拿得一手好牌,也还是会让你在转眼间一败涂地。」一旁的他冷声道:「是死是活,全在一念之间,若是失败,就证明你的能力到此为止了。」 第十三章 失败?开什么玩笑! 在她付出所有后,终于换得这唯一的复仇机会,若是失败,她怎对得起爹亲在天之灵? 最后,她确实成功擒获了对方,证明自己的能力,在唐炽同意将对方任凭她处置后,无论那恶汉如何卑贱地恐惧求烧,被仇恨染红双眼的她却是什么也没听见。一心只欲将长年压抑累积的愤恨,宣泄在那一道道刺进对方体内的乱剑中。 然而,复仇后的空虚感,就算是让她继续将对方的尸身大卸十八块也无从填补。 空荡的身心,顿时失去了依归……「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少主的人了。」 面对泪花了脸、满身腥腻的她,他徐缓绽出一抹诱人的邪魅笑容, 「实践你那句『什么都愿意做』的承诺吧。」 当晚,以奉献忠诚之名,不甚温柔的他就这么夺走了她的初夜。 那疼,直彻心扉。 像是失去了什么,却又像是填补了什么,无所适从的她只是一迳地泪流不止。 残留在记忆深处的梦魔,始终萦绕着一股锈蚀的腐腥气息,挥之不去…… 微甜带腥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飘散在她昏沉的意识间。 血的气味……凌蝶下意识蹙眉,接着徐然睁眼睛一一 刚才,她似乎梦到了久远的过去…… 这是哪里? 头昏脑胀坐起身,她无力地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破损的木墙,塌了一半的屋顶,歪斜的门……唯一尚可堪称完好的,大概就是自己身下这张用几块木板勉强拼凑而成的床。 这是哪里的废墟?凌蝶恍惚地思索着。 主子……对了,唐炽人呢? 混沌的思绪顿时清醒了些,她焦急地四处张望,直到从破墙的缝隙间看见站在屋外的那抹黑色身影后,顾不得身子犹酸软不适,她连忙起身,强撑着虚累的脚步朝外走去。 走出屋外,一阵寒风拂过,从四周废屋的夹缝中带出了空洞的音律,亦带出了此处的箫条之景。 凌蝶诧异地瞪着眼前一一 「这……」 听见声响,原本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唐炽蓦然回神,转头望向她。「你醒了。」 凌蝶置若罔闻,瞠目瞪着前方的白皑皑。「这是……眠绯塚?」 传说,在北境接连成脉的雪白山岭上,唯有一座山头独泛异红,那是花妖据山繁衍剧毒红花的证据;且那山巅毒花散发出的香气会随着山风欺散,笼罩整个山麓,吸入香气者会渐感浑身无力,直至沉眠死去。 对死亡的恐惧,令原本居住山脚的村民们不得不迁村撤离。 眠绯塚一一令人长眠不醒的红色墓塚一一因而得名。 她眼下所处之地,应该就是那处被弃置遗忘的废村,但,呈现在她眼前的连脉山岭,却是成片的白皑无瑕,找不到半点所谓的血色殷红。 怎么回事? 「孙独行已经来过了。」唐炽直截了当地替她解答。 孙神医?凌蝶倏地转首望向他。「那花妖……被消灭了吗?」 唐炽斜睨向她,冷冷一哼。 「都说本少主清楚他有多少本事,倘若连他都治不了那花妖,这世上也没别人办得到了。」 ……还在为了那件事生气啊?凌蝶顿感哭笑不得。 不过,虽说事实摆在眼前,可这消息总让人觉得不甚真实…… 「那,掌门令呢?」 既然花妖已灭,那就表示任务顺利完成,他们可以打道回府去向掌门覆令了? 「没有。」 「咦!」太过简洁的回答,看实令她楞了下。「没有?」 「没有。」唐炽斩钉截铁地重复。 不过,与其说是没有,不如说是孙独行并没有给予他明确的答案。 他知道孙独行对那只花妖有着难解的心结,就不知先一步前来的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再遇时,孙独行的神色虽看似有异,像是极力想隐藏什么,但他相信那家伙不是会利用他人之放为非作歹的人,所以只给了个期限要他做出抉择,并未刻意予以刁难……是说,对那种人就算使刁也没用,所以没必要多此一举就是了,唐炽在心里暗哼。 话说回来,当时孙独行身旁所带的那名女子,不知为何,总让他有股似曾相识之感。 传闻花妖有着一头艳红如血的发色,可那名女子却是一头墨黑青丝…… 应该……不可能吧? 暗自甩去陡升的疑虑,淡瞥了眼仍处在惊愕中的凌蝶,唐炽蓦然上前托住不自觉摇晃的她。 「不过,就算没了花妖,这毒香一时半刻还是散不了,此处仍是不宜久留。」 看来,就算服下白荷给的解毒剂,她似乎还是一样会受花香影响……唐炽双眉微拧。 长期的试药,终是折损了她的身子吗? 「唔……」凌蝶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只得顺势靠向他寻求支撑。「抱歉……」 难怪她一直觉得晕眩,原来是风中残香造成的吗? 微甜带腥,恍若血的气昧…… 早先的梦境倏然在此时窜上脑海,身旁传来的男性气味连带唤醒了下体的疼和心头的热,令她顿时尴尬地红了脸。 瞅见她突如其来的不自在,唐炽蓦然挑眉。 「还疼吗?」他承认自己这回当真是粗暴了些,就算会伤了她也不意外。 凌蝶浑身一僵。 这种羞人之事,是要她从何答起? 「这……那个、属下……呀一一」 下一瞬,唐炽毫无预警地将她打横抱起,此举却是吓傻了她。 他他他……他在做什么? 「吵死了!」近在耳畔的惊呼,令唐炽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抱、抱歉,那个……」她手足无措地结巴道:「主子,这、这样于礼不合,请、请放我下来……」 「于礼不合?是哪条礼碍着了?」他愿闻其详。 「这、这这、我……」凌蝶的脑袋这下更是直接打结。 「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就乖乖闭嘴。」不由分说地抱着她朝来时路走去。「你现在受毒香影响,连走个路都颠颠倒倒,与其要你独力走到足以避开毒香的范围,还不如叫你直接倒下比较快。」 面对唐炽直白的奚落,凌蝶顿觉有些难堪。 「……主子可以不必理会属下。」这又不是她愿意的,他大可将她丢下,任她自生自灭啊。 反正她这个暗卫已经够失职了,再多来几条罪状也无所谓。 「这是在抗议本少主管太多?」唐炽后眼微沉,面带不悦。「你还真是越来越懂得以下犯上了。」 难得他的良心发现,这女人胆敢不领倩? 本能地嗅到危险的氛围,令凌蝶昏沉的脑子乍然清醒。 等等,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怎敢这么回他话? 「不、不是的,那个……属下的身分是暗卫,怎有让主子服侍的道理呢?所以……」 闻言,唐炽原显不豫的面色徐缓一松,尔后露出一抹邪笑。 「服侍啊……确实是没有这等道理,既然如此为了展现你的诚意,下回就改由你主动服侍做为回报如何?」 「呃?」不解他言下之意的凌蝶呆愣了会儿,待觑见他那意有所指的笑容时,双颊骤然不自觉地绯红。 他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啊?这话也给扭曲得太过分了吧。 「不、不是的。那个,属下的意思是……」 「还真是教人期待啊。」唐炽凑近她耳畔暖昧低喃:「可惜这附近没有合适的地点,待离开这乌不生蛋的鬼地方后,再到城里寻间舒适的客栈,让本少主好好睡睡你的表现吧。」 她,无言了。 「是……」无限哀怨地回应。 唉,她自找的啊…… 近日里的北天城,表面上虽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实则却是暗潮汹涌。 聚集而来的游客,有一部分是顺从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冲着花妖传说前来凑个热闹而已;而另一部分,则是冲着巨额赏金前来。 白城首富郭府祭出重金悬赏花妖一事,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觊觎赏金的人虽不知凡几,偏偏从未有人有幸自北境生还。 赏金固然让人心动,但自个儿的宝贵性命也是很重要的,所以,在这前提之下,有人动起了歪脑筋,打着观光的名义日复一日在城中闲晃,妄想会有哪位好心的蠢蛋歪打正着替他们除去棘手的花妖,再由他们来接手帮那只妖孽收尸。 第十四章 如今,他们梦寐已欠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那位被寄予厚望、号称无毒不解的毒手神医终于愿意动身,成了第一位自北境平安归返的人;而终年盘据山头的殷红之色亦如众人所愿随之消失,在在证明花妖落败的消息。 这年头,神医比道士还管用,居然还会收妖啊。 消息一出,各方人马几乎全动了起来,只为在第一时间探出那总是行踪成谜的毒手神医下落。 人人相信,只要从他那方夺得收服花妖的证明,那号称足够三辈子不愁吃穿的赏金便能就此轻松得手。 「收服花妖的证明?」凌蝶听得一头雾水。 自掩人耳目地从北境回返后,唐炽一改先前嚣张的猖狂行径,凡事低调再低调,几乎是隐身不露面,与她在北天城里暗中来回穿梭打探各方消息。 虽然她不清是收妖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一般戏曲中的道士收妖桥段她多少有些印象一一一般来说,妖精鬼怪之类的东西被消灭后,不是都会化为无形消散在空中吗?那到底该如何提出所谓的证明? 「这还不容易,道士不都有个随身携带的收妖葫芦吗?只要抢得那只宝器,再当看郭府当家的面证明里头装的是那只花妖就好啦!」唐炽贼笑道。 「是这样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孙神医不是道士啊。」喔,拐她啊! 「的确,他不是。」唐炽赞许地点头。 「那他究竟是如何消灭那只花妖的呢?」凌蝶百思不得其解。照理来说,光会解毒是无法与那些妖精鬼怪斗法的吧? 「如果说,那只花妖,其实是个人呢?」 「咦!」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凌蝶愣了愣。 「其实真相说穿了,不过就是一群让巨额赏金迷昏头的蠢才,被兜进了某人刻意编造出的谎言中,任人利用仍不自知罢了。」唐炽哼了哼,笑意转为嘲弄:「消灭花妖,只不过是个藉口,如此而已。」 众口饪金,三人成虎,以致如今的一言成妖,如此而已。 凌蝶望着他,脸上有看疑惑。 「主子……认识那只花妖?」 「该说是认识吗?」唐炽淡喃,随即不屑地嗤了声。「就算不愿承认,也改变不了事实啊……」 唐氏血脉,打从根底具有同源相残的特性…… 对此,他深信不移。 看着那张狂傲表情中不自觉淡露出的些许落冥,令凌蝶的胸口倏然微微揪紧。 他那般表情,只有在面见梅夫人时才会稍稍显露……难不成,那只花妖对他而言,有着和梅夫人同等的重要性吗?怎么她从不知情呢? 「……那么,主子现在要属下怎么做?」她下意识转移话题,不愿继续在那未知的关系上打转。 总觉得,这些内情不是她一个小小暗卫应该窥见的……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较好。 只见唐炽神色一敛,薄冷的唇角勾起一抹算计,抬手指向前方引人生目的主仆俩。 「我想,就先跟着她们,看着她们到底在计划些什么吧。」 这妞儿会出现在这儿,应是来探知他的死活吧,就不知此行是她自个儿的意思,抑或是那头老狐狸的指使了。 不过,看她如此积极地追踪孙独行,全然没有觅他下落的打算……若不是在多日未见他现身后便擅自将他给判死,就是在遇上孙独行后大发花痴,直接把他的死活扔一旁不理了。 呵,无所谓,既然如此,就反借他利用一下吧。 他一直很想知道。一个成日光会思春、只想跟在男人后头跑的女人,究竟是拥有多大能耐,能够受到那头老狐狸如此青睐? 表妹啊表妹,尽管使出你的浑身解数,千万别教他失望啊。 「属下遵令。」凌蝶恭敬道。 蓦然,唐炽不动声色一顿,随即悠然转身。 「那么,本少主就先回去等你的消息了。」 「是。」 有人在跟踪她。 凌蝶骤然止步,沉着的双眼紧盯着前方的目标不放,周身的感知力未有丝带松懈。 隐身暗处藏匿形迹是她身为暗卫颇为自豪的本领,但遇上对方,似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现在,是该出声,还是继续装作不知情呢?凌蝶敛眸思索。 「你果真是命大,自北境转一回后竟还能活看出来。」在她犹豫之际,对方已率先主动开口。「能够察觉到我的存在,看来你的底子似乎是比我所预估的要好一些。」 凌蝶刹那间微怔,未循声回头,仅平静淡道,「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我对只会卖弄风骚的贱人没什么好指教。」那人不屑地呼了声。「不过,我家主子想同你见一面。」 略过前一句对自己的不堪评论,凌蝶面色微凛。 「慕容公子,是吗?」 她虽没听过慕容宵身旁那位少年的声音,但此人语气中所透露出的鄙夷,倒是令她直接联想到那人的目光,如出一辙。 「他在前面那间茶楼等你。」再补一句:「与你家主子有关。」 话已传到,少年没再多做停留地直接离去,独留凌蝶一人待在原地。 与唐炽有关……是吗? 这,会是陷阱吗? 不知为何,慕容宵在人前展露的形象虽是一贯地温文儒雅,但她总觉得那人心机甚重,尤其是对她。 毕竟,暗卫等同死士,是随时能为侍奉之主牺牲的棋子,所以定都具有不可动摇的忠诚,可他竟是如此胆大妄为,一再地向不属于他的她索取信任……此举究竟是瞧不起她的能耐,抑或是别有用意? 忠诚啊……凌蝶不禁自嘲一笑。 也许,虽称不上是死忠,但她的奴性倒真是让唐炽给磨得挺坚定的,竟能完全不为所动呢。 话说回来,这约究竟该不该赴呢? 犹豫许久,凌蝶不由得昂首长叹。 既然对方都已阐明是与唐炽有关,假如她没现身的话,不知那人会在暗处动什么手脚…… 以防万一,还是去看看吧,在她下定决心动身前进的同时,身后不远处,一抹未引起她注意的黑影,正将她的一切反应全看在眼里。 二楼的独立隔间内,慕容宵正素然自若地品着当季香茗,对着终于出现面前的身影报以一笑。 「你来了。」 「慕容公子特地差人找我,不知有何贵事?」没有多余的寒暄,凌蝶冷着脸,直接切入正题。 「没什么,只是偶然在这座城中觑见你的身影,想亲眼确定你是否真的安好……」慕容宵优雅地将手中瓷杯放回桌上,看看她的眼底满是欣慰。「你能够平安回返,真是太好了。」 凌蝶缄默不语,平静无波的眸子直视着他。 「这一切,应该归功于孙神医吧。」他蓦然轻叹。「不过,虽是为你庆幸,可据说从不插手他人之事的孙神医,这回之所以会破例违背自己的原则,全是因为唐炽强人所难之故。」 凌蝶微地蹙后。 「你想说什么?」 「倘若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就该认命自省,而不是逼迫他人为自己代劳,你不这么认为吗?」慕容宵沉声道:「为了一偿己身后愿,却将带不相干之人拖下水,就算孙神医有其能耐,也无法保证不会有个万一,可唐炽对此却未显丝带顾忌,仍旧一意孤行,如此将他人之命视如草芥……这样的人,当真有让你继续追随的价值吗?」 忽尔,凌蝶不自觉地淡然扬笑。 这疑惑,当初亲身经历的她确实感同身受;可如今却是从另一人的口中道出,令她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 稍稍敛色,她淡声道:「不论他做出怎般万恶不赦的决定,他仍旧是我侍奉之主,这一点慕容公子应当明白才是。」意有所指地瞟向一旁潜身暗处、对她投以怨愤视线的身影。 竭心为主鞠躬尽瘁,这是身为暗卫不可违逆的命运。 慕容宵却是不认同地攒眉。 「我认为,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倘若慕容公子此番对谈只为说服我,恕凌蝶失陪了。」同样的结论,她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复述。 还以为会是什么要事……真不该来的。凌蝶暗忖。 「不管他做出怎样的决定,你的意念仍旧不变是吗?」慕容宵神色倏沉。「就算他登上掌门之位后意欲血洗紫阳门,你也无所谓吗?」 第十五章 血洗……凌蝶双眸蓦然一瞥。 「跟在他身旁这么多年,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他的手段,连对待身为唯一亲信的你都已是这般不堪,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慕容宵面色凝重道:「实不相瞒,我之所以会三番两次找你攀谈,是因为我认为你是唯一能够阻止一切的人。」 「……阻止?」 「没错,阻止。」慕容宵沉重颔首。「你该明白,他是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人,你也清楚他在紫阳门中遭受到的是怎般待遇,一旦让他掌握大权,届时排山倒海而来的报复定是难以计量,甚至连无罪之人亦可能因他的一时兴起而枉送性命啊。」 依唐炽的个性,此番可能性确实不是没有,但一一 凌蝶仅是一逞地直视看他,不发一语。 「要想彻底根绝这场可能的世剧发生,只有一个办法……」慕容宵肃然道:「阻止他得到掌门令,只有这个办法。」 掌门令? 「敢情慕容公子亦是贪生怕死之辈,故捏造莫须有之罪,欲借凌蝶之手替你除去阻碍?」凌蝶讥笑道。 「是否真属莫须有,你该心知肚明。」慕容宵致眸,隐去眼底的真意。 「我自知能力不足,故对掌门之位从未有过一丝妄念,也定会忠诚臣服于掌门所选出的继位者。」他抬眸,坚定地望向她。「但,唯独唐炽,我无法认同。」 「不知凌蝶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得到慕容公子如此器重?」 慕容宵诚挚一笑。 「我说过,我相信你的能力。」 「喔……」凌蝶徐然垂眸沉思。 须臾,她淡然启唇:「那么,不知慕容公子希望凌蝶怎么做呢?」 「公子真信那个女人?」 密谈至终,待凌蝶翻然离去后,一直沉默在旁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个么……」慕容宵抚额寻思。「较之于朱香琦那个蠢货,她应该多少值得期待吧。」 原本希望能够藉朱香琦拖住孙独行,不让唐炽有机会自北境生还,可叹她对孙独行的行踪掌握原来也不过尔尔,因而错失了时机。 至于这只小蝶儿……要让她与唐炽陪葬稍嫌可惜了,可若无她又难以牵制唐炽,着实教他为难啊。 现在只希望她的罩子能放亮点,别让无谓的忠贞之心给蒙蔽双眼才好。要是他的魅力不足以掳获她,他可是会很失望的啊。「公子就算不靠她,应该也有其它办法能够取得掌门之位吧!」 眼见主子如此器重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令少年颇感不是滋味。 「光是和一群争骨头的疯拘抢得头破血流。那有什么乐趣可言呢?」一抹精芒耀于慕容宵眼底。「要以真本事斗倒其他人,这位置也才算是坐得名副其实啊。」 对掌门之位没有一丝妄念?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要他降低自己的格调,去和那些搬不上台面的家伙竟争?别开玩笑了。 呵,那个无能的掌门算什么?看着吧,他会以自己的方式,光明正大从七位长老手中拿到继位权的。 【第七章】 ……你不需为此感到罪恶,毕竟你有你的立场,我能理解。 但,你明白的,除了你之外,再没人能够近身接触他。 所以,要想阻止那场可能造成的杀业,只有你能办得到…… 那番似是而非的妄断,明带忧惧、暗透恐吓地不断渗入她的思绪,企图造成她的不安。 别让他得到掌门令,拜托你。 为什么会想要求她? 难道她给人的感觉,真有那么好操弄吗?三言两语就想诱她叛主,会不会太过自信了点? 再者,掌门令至今根本连个影子都没有,求她又有何用? 与其将心思放在挑拔她和唐炽之间的羁绊上,还不如去求孙神医要来得有用吧!凌蝶微微一晒。 她的主子只有唐炽,这一点是绝对不变的。 所以,其它那些杂七杂八的浑事,与她无关,也没有理会的必要。 回到唐炽秘密下榻的客栈,果真见他如约待在房内等她归来。 「情况如何?」半躺在床上假寐的唐炽,听见声响后慵懒起身,转首望向来者。 「表小姐今晚意欲夜袭孙神医。」这是她探听到的结果。 「喔,可见整天光会追在男人屁股后面跑还是有用的嘛!人人难以探得行踪的孙独行,竟然如此轻易就让她发现了下榻处呢。」唐炽邪魅扬笑。「既然如此也不好教那自以为是的笨女人太过得意,本少主今晚就纤尊降贵当只捕蝗的黄雀,陪她们玩玩吧。」 「那,属下该做些什么?」 「不必,今晚就先让我玩个尽兴,你待在这儿等好消息吧。」 「是。」恭敬领令,下一瞬。凌蝶蓦然欲言又止。「那个,主子……」 「嗯?」询问的目光瞟向她。 「主子……若然顺利坐上掌门之位后,想做什么呢?」她问。 然而,扪心自问,要说完全不在意,是骗人的…… 唐炽微地挑眉。「怎么会这么问?」 「只是一时好奇……因为,就属下的观察,认为主子其实并没有掌权的打算,这争位之举,自始至终就只是为了与掌门斗气不是?」她一边悄悄觑着唐炽的表情变化,一边小心翼黝斟酌字句:「那么,当真斗赢之后,不知主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嗯,打算吗?你若不提倒还真没想过……」唐炽思索了会儿,忽地诡魅一笑。「无论是否真只是想同那只老狐狸斗气,好歹在这件事情上头本少主也砸了不少本,倘若真能顺利夺位,不趁机藉此大闹一番岂不无趣?」 「咦!」闻言,凌蝶不由得愣住。「大闹……吗?」 「例如,将那些曾经瞧不起本少主的家伙一个个捉来玩玩,人予我一,我奉还十,连本带利有倍有还啊!再有,紫阳门虽被尊为毒派之首,却从未有过相关作为,库房里的毒物屯久了不免会变了药性,也该是时候拿出来用一用,顺便替紫阳门巩固该有的威信吧。」眼底浓烈的憎意,透出了残忍的腥腻血气。 「既然那头老狐狸把这紫阳门视若性命,那么最好的报复,岂不就是直接断了他的这条命脉吗?」他移目瞟向她,得意笑道:「你认为这主意如何?」 凌蝶听得一整个无言,呐呐道:「确实是主子的作风……」 像他这种闹法,还没来得及跟整个江湖为敌,就会先被自家门人给合力拉下台了吧。 话说回来,如此耗心费力的布局数年,最后却以大闹作结……难道不觉得空虚吗?她不禁在心里暗自微叹。 看着她未如预期的反应,反倒是满怀无奈的表情,令唐炽全然摸不着头为什么是无奈?不是应该要显得震惊,然后欲对他除之而后快吗?……或者,是另有什么打算呢?目光一转,他忽地撩笑。 「对了,我想起有件事要吩咐你……」 「是?」凌蝶疑惑应声。 只见唐炽朝她笑得不怀好意,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床面。 「过来。」 凌蝶愣了愣,随即依言向前,一脸莫名地遵从他的指示坐在床沿。 「主子,这……」 还没搞懂到底是什么状况,就见唐炽己将脸埋进她温暖的腹间。「那枕子太难瞧了。」 唐炽的声音闷闷地传出。 相较于他的舒适,凌蝶却是浑身僵直,动也不敢动,白皙的双颊为他这举动泛起两片红云,这、这让人尴尬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很难为情啊。 「欸,我问你……」 「是?」凌蝶惊地一颤,立刻正襟危坐。 「你认为紫阳门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吗?」不带起伏的音律,丢出了个难解的疑问。 「这……」凌蝶不由得怔住,「主子有什么打算吗?」 沉默良久,唐炽蓦然一哼。 「什么。」随即闭眼,不再多言。 垂首眯向合眼安眠、逐渐传来沉稳呼息的他,凌蝶这对放松下来。 她从来就不憧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如今亦然。 但,从刚才的问答中,她似乎稍稍窥见了什么…… 是为了梅夫人吧。 毕竟,一旦公然和掌门反目,定会让梅夫人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他不愿让母亲伤心,却又放不下长久以来的执念,所以愈到紧要关头愈显犹豫不决…… 第十六章 凌蝶悄声叹息,伸手轻抚他散落在肩头的发丝。 「不要担心,无论将来要面对怎样的困境,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紫阳门里,充斥着一股微妙的紧绷感。 最近外头一直有着各式各样的绘声绘影在传着,一连串似是而非的臆测,全都脱离不了毒手神医和紫阳门的掌门令。 紫阳门佚失已久的权力象征突然重现于世,一夕之间成了众人间最新的闲嗑开话题。 「还没有琦儿的消息吗?」唐竞天一脸阴沉地瞪着跪在案桌前的手下。 「属下无能,至今未能打探出表小姐的下落。」面对前方强大的压迫感,探子的额际不由得渗出滴滴冷汗。 唐竞天猛地皱眉。「那么,唐炽呢?」 「这……据说唐少爷在进入北境之后,就再也不曾出现过。」 「是吗……」眉头微松,旋即又蹙起。「那个毒手神医又如何?」 「先前曾有人在北天城见过他的身影,但循声而来、想夺取花妖前往郭府领赏的人,以及想抢夺掌门令藉以要胁本门的人多不可数,大概是自觉不敌,所以藏匿起了行踪,至今亦未有下文。」 郭老爷子为求毕生基业不被唐竞天蚕食鲸吞,听信花妖之说的他一直以来持续不断地在私下重金悬赏,欲得那奇险妖毒做为与紫阳门抗衡的力量。这事,唐竞天早有耳闻,却从未将之当一回事,故不是很放在心上。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那块当年被盗走的令牌。 如今……不知这孙独行究竟欲做何打算? 「多派些人手监视郭府,一旦发现毒手神医的踪影,或是其它任何不寻常的动静,立刻向我报告。」唐竞天冷硬地下令。 「是。」 「下去吧。」 待手下离去后,他独自坐在案前敛眸沉思。 朱香琦出门前曾经跟他报备,保证绝对不会轻易让掌门令落入唐炽的手中。 对于这个由他一手调教出的女娃儿,他是颇具信心的。就算唐炽真从毒手神医手中拿到了掌门令,凭他那身三脚猫功夫,绝不可能会是琦儿的对手,更别说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将赤阳交给了她使用…… 所以,没道理会失败的不是? 既然如此他心头的这股不安又是怎么回事? 须臾,一阵轻短的敲门声响起。「禀报掌门,所有门人都已在厅内齐集了。」 由于近来的大量谣言造成紫阳门内人心浮动,令唐竞天终于下定决心出面辟谣,扼阻不实谣言继续流窜。 「嗯,等会儿就过去。」 的确,先别去管这些令人烦心的问题,眼下最重要的,得要先安抚好内部躁动不宁的人心才是。 灯火通明的大殿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主位,理所当然地设置在入门前方正中央,样式繁复的雕花石椅上头,盘踞着三条栩栩如生的张口巨蛇,尖锐的毒牙仿佛下一瞬就会朝来者发动攻擎般一带毫不言而喻的毒气。 为了突显坐上此位者所拥有的尊荣,甚至仿君王睥睨天下之姿,将其置于台阶之上,使执位者得以接受众人仰望,更让来者一眼便能明了谁才是当殿内聚满了紫阳门内的所有徒众,甚至连七位长老都难得地到齐了,只为一听唐竞天对近日内的纷乱传言做出说明。 然而,负责主持议事的唐竞天,此刻正神色不豫地站在主位前,瞪着下方一群僵自进入的不速之客。「来者何人?」 「本姑娘是来观礼的。」 一名由成群娇俏姑娘簇拥的天仙美人,旁若无人地直闯入内,甚至还不知从哪儿搬出了张太师椅,就这样大刺刺地在一旁找了个视野绝佳之位悠闲坐下。 「别介意,就当我不存在,请继续吧。」 白荷支手托腮,娇媚地朝唐竞天抛去一眼。 见状,唐竞天忍气沉声道:「本门从不开放外人参观,姑娘请回。」 外头的守护卫士全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佼佼者,却任由这群女子如入无人之境…… 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本姑娘可是受人遨请、特地拔冗前来的,怎能戏还没上演就开始赶人了呢?」白荷完全不为所动。 「不知姑娘是受何人之邀?」唐竞天狐疑一问。 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不把他这个掌门放在眼里? 只见白荷甜甜一笑,纤纤累手朝身后一扬,「还能有谁,不就是贵派的下任掌门吗?」 所有的疑惑,在看见那张与自己有着八分神似的邪魅面孔自众香粉中出现时,一切都有了答荣一一 这家伙……竟然还活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唐竞天不禁为之气结。 「做什么?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唐炽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将手中拖着的五花大绑,毫不怜香惜玉地朝前方地板上一抛。「既然任务完成,当然是来跟您讨赏了。」 唐竞天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团被捆成肉粽一般的人儿一一 纵然神态委靡、身脏发乱,口中还被基了布团无法言语。但那人,确实是朱香琦无误。 怎么会…… 「你这是什么意思?竟然这样折磨琦儿!」唐竞天怒斥。「她好歹是你的表妹,你怎忍心下此毒手!」 唐炽不语,迳自缓步上前,拾阶而上。 没人阻拦,也没人想要阻拦,突如其来的插曲令众人一个个处于状况外,少数清醒的,则是好奇地想知道情况发展,故而选择默不作声。 唐竞天紧盯着他逐渐靠近的步伐,一股莫名的寒意随之而起,从脚底沿着背脊窜上。 待唐炽站定在他面前,两人相隔不到一臂远的距离,那股寒意几乎笼罩了他全身,令他全然无法动弹。 怎么会……他竟从这小子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现在,你已经失去最后一个筹码了,认输认得干脆点,下台一鞠躬吧!」唐炽愉悦一笑。 那笑,恍若毒蛇的利牙般,虎视耽耽地紧盯着他。 「哼,这点阵仗就想逼迫本门主退位,不觉得可笑吗?」 唐竞天力持镇定地开口,不让任何不安显露于外。「你以为身为我儿,就能由得你胡作非为?」 闻言,唐炽的笑容更灿。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儿子,这可真是不容易呢。」 「你是怨我没打算传位于你,所以怀恨在心?」唐竞天冷笑。「可惜,紫阳门的规矩是传贤传能就是不传子,你不知上进,为父的亦无能为力,如今,你无法以实力服众,便打算强抢吗?」 唐炽挑高眉梢。「有何不可?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是?」 此言一出,只见唐竞天顿时白了脸色,忿恨地咬开瞪他。「本掌门是凭着自身实力搏得今日的地位,岂容你这小辈三言两语坏我威信!」 「你还有威信可言?」唐炽不疾不徐地移动脚下步伐,轻而易举躲过唐竞天突袭的暗手。 「人人都知你这掌门之位是使计强夺而来,只有你自己还在故作不知情,企图粉饰太平,不觉得丢脸吗?」斜瞟向他,挑衅地讪笑:「再者,你根本就从未被正式承认为掌门,却一直自以为是地以掌门自居,不觉得心虚吗?」 唐竞天不由得一窒,为了那招被轻易躲过的暗算,亦为了对方口中所陈述的事实。 自执位以来,他虽坐拥掌门之名,却从未真正拥有掌门之权,即使他大力排除异己、让不利于己的言论全数噤声,还是改变不了事实一一 代理,他,不过就是个「代理」掌门。 这个词,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如今却被刻意挑出来,摊在众人面前放大检视……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只要秋蓉那女人一天不现身,这个位置就是属于我的,任何人都无权置喙!」杀意逐渐积蓄于眼底。「看样子,为父真是对你太放纵了,竟敢当众做出这种以下犯上的反叛蠢事,若不给你个教训,要我将来如何服众!」 「哦?」面对眼前的危机,唐炽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我记得门规有记载,以下犯上者,应当是杖十棍,除门籍。」 「你勾结外人,是为反叛,必须就地正法。」唐竞天冷眯了眼下方那群认真看戏的姑娘们。 闻言,唐炽忽然狂放大笑,「我记得,意图杀害掌门者,亦属反叛罪,对吧?」 第十七章 「没错。」唐竞天眯起眼,心底陡升戒备。「不论你再如何狡辩,依旧改变不了你莽撞行为所造成的后果。」 然而,唐炽却是轻呵了声。 「别弄混了,这话可是对着你说的……」只见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一物,高举在众人面前。 底下的人群,瞬间起了骚动。 「我记得,前任掌门曾经这么预重地叮嘱过:见牌如见人,认牌不认人,是这样没错吧?关长老。」 一旁被点名的关岳,立刻附和地点头。「没错,我和其他大位长老全是见证者,只有拥有掌门令的人,才是紫阳门唯一的门主。」 得到答复,唐炽对脸色铁青的唐竞天露出得意的笑容。 「现在,『代理』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故意强调那刺耳的两字。「现在持有掌门令的人,是我,而犯下叛逆之罪的人,是你。」 为了得到这块破牌子,可真是让他费尽了心思啊。 「……以为随便拿出个假货诓人,就能以掌门自居了吗?别开玩笑了!」唐竞天吹牙恶声道:「你要再不懂得适可而止,本掌门便要教你后悔莫及!」 「是真是假,由七位长老一验便知,至于够不够格以掌门自居……」晒笑。「原来您老的耳朵已经不中用,连话都不会听了吗?」 语毕,他将手中的令牌朝关岳抛去,七位长老立刻聚集向前仔细一探真伪。 「寻回佚失的掌门令,本就是前任掌门所安排的最终试练,连这一点都悟不出,也难怪您老这些年来一直都只能是个代理啊。」面对脸色愈发铁青的唐竞天,唐炽依旧毫不留情面地极尽嘲讽之能事。 不一会儿,七位长老已有了结论共识一一 「这确实是咱们紫阳门历代流传的掌门令没错。」 「在有生之年再度盼到掌门令回归,实为毕生之幸。」 「总算不负前任掌门所托。」 唐炽挑衅意味十足地回视。「现在,你怎么说?」 那一字一句,都如同尖刺般直插入唐竞天的理智中。 他当初之所以会让这七个老头留下一口气,为的就是让他们替自己做见证,好让自己的掌门之位能坐得名正言顺,不被他人猜忌质疑,岂料一念之差,反让这七人成了最大的绊脚石,更未料到他计划己久的夺权霸业,竟会毁在自己向来无视的儿子手中。 「认输吧!老头。」唐炽凑近唐竞天面前,笑觑他泛出血丝的双眼。「你也该功成身退了。」 带不留情的一爪,以迅奋不及掩瓦之势直袭向唐炽胸口,却仍是落了个空。 「真没想到,竟然连七位长老都是勾结外人的叛党……既然如此,本掌门今日就要清理门户,以告罪历代前辈在天之灵!」一阵咆吼,蓄满劲力的数掌已连续击出,毫不顾念血亲之情直攻唐炽空门,「就先拿你这孽子开刀!」 凌厉凶狠的攻势,却在唐炽奇异的步伐下一一避过,令唐竞天越攻越是心惊,不敢有丝毫松懈。 怎么会……这家伙究竟什么时候学了这样的功夫? 「你这不是本门派的武功!」唐竞天指责道。 唐炽嗤笑。「这岂不是废话?本少主向来被严格看管禁止习武,是要怎么学习紫阳门的招式?」 「你这话可是承认你的反叛意图了?竟敢私下另习它派招式,是存何居心?!」 对于他的指控,唐炽仅是撩起一笑。 「存何居心啊……」瞬间骤现的杀气,在唐竞天来不及换招之际,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直没入他胸口,令他立刻颓然倒地。 「唔!」一股烈火炙烧的痛楚瞬间沿着气血脉络朝四肢百骸漫开,令他顿时动弹不得。 这、这是…… 「这毒,您应该不陌生吧?」唐炽居高临下,冷睇着浑身冒汗、脸部渐显扭曲的他。 唐竞天猛地抬头,直瞪着面带得意的唐炽。 「你……」他手中怎么会有赤阳? 这毒应当被他严密锁禁在密室之中,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 思绪一闪,他眸光瞥向倒在下方的朱香琦一一 ……本是为了以防万一,反倒被将了一军吗? 「如何?有无青出于蓝的欣慰感?」唐炽灿笑道。 为了这一刻……他忍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就只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纵然他非女子之身,也能够确实掌控赤阳之毒,就只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一切的努力,毫无意义的坚持至今,就只为得到眼前这人的认同。 然而,如今终于达成目的,他却感受不到一丝兴奋之情,内心徒感阵阵空虚…… 没错,只有空虚。 认同啊……这种虚渺之情,他大概一辈子也得不到吧。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头老狐狸要的并不光只是女子身分,还必须是能够任他操纵的听话傀儡,好在继位后能让他继续顺意摆布,就像朱香琦那笨女人一样。 明摆在眼前的事实,他却非得要走到这个地步才愿意去正视、承认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究竟是多么愚蠢无用。 除了空虚之外,他什么都得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唐炽举起一掌,缓缓逼近唐竞天面前。 「现在,你该彻底明白,紫阳门的掌门之位,不是你这庸才所能坐得起的吧。」 唐竞天瞪大双眼,动弹不得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强烈的压迫感,仿佛催魂令般直朝他逼来…… 「不行!住手!小织!」 焦急的女声打断了紧绷凝僵的气氛。 突如其来的呼喊,令唐炽乍然一怔。 就在这当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郭梅突然冲向前,护在失去反击之力的唐竞天身前。 「你怎能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他是你的父亲啊!」 唐炽怔忡睇着眼前护夫心切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只要没了他的存在,你就能从长久的痛苦中解放……既然如此为何你仍旧愿意不顾一切地护着他?」 「就算他有诸多不是,他还是你的父亲,你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该对他动手!」郭梅美眸含泪地凄声控诉:「小织……你太让为娘的失望了!」 严厉的指责,令唐炽浑身一震。 失望?为什么?只因为他大逆不道吗? 在此之前,难道她不曾看过这位该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欲对亲生子不留情面痛下杀手的一幕? 还是说,就因为他占了个父亲之名,所以子女性命都得任由他宰割,反抗不得? ……失望,是吗? 杀虫那间,唐炽冷冷一笑。 「我也对你感到失望,母亲。」敛笑,杀意立现。「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就成全你,让你们俩一块儿相伴上路吧。」语毕,一掌随即拍下一一 「不行!」 刹那间,一抹黑影及时冲出,挡在郭梅面前,待唐炽看清来者时,已收不回击出的掌劲,所有的力量全数硬生生打入眼前的纤细身躯中一一 一道血箭迎面而来,唐炽却是毫不闪避,紧抿着唇一动也不动。 面色苍白的凌蝶满怀哀愁的双眼凝视着他,沾染殷红的艳色唇瓣却是扬起一弯弧形,轻声道:「不可以意气用事,主子……不能做出会令自己后悔的事……」 她知道,梅夫人是他心底最深的牵挂,对所有人都能无情的他,只渴盼那自小就被剥夺、怎样也得不到回应的亲情…… 所以,不行。 他心底长年累积的怨气,要对谁发泄都可以,就是不能对梅夫人…… 「去死吧!」 骤起的一声咆吼,伴随看暴雨般的银针从背后突袭而来一一 眼见长久以来的计谋就这么功亏一篑,吞不下这口怨气的唐竞天,无视肢体四处传来一波波难耐的烧灼痛楚,在最后一点内力遭毒性封锁前,藉着前方之人替他遮挡唐炽视线的这一刻,发狠地将身上持有的所有暗器一口气全数朝唐炽放出,全然不顾站在前方护他之人是否会遭受波及。 他脑中的意念,只剩一个一一就算要死,他也要将这孽子拖着一起下地狱! 「小心!」 察觉异状的凌蝶,顾不得自身伤势,立即上前直接以身护住唐炽一一刹那间,数朵白花乍然落入银针暴雨中,虽挡掉了部分攻势,却未能全数拦截。 身中数针的凌蝶再也撑不住地合上双眼,倒靠在唐炽身上。 第十八章 「身为一门之主,却耍这种小手段对待自己门下之徒,不觉可耻吗?」寒着一张脸的白荷不知何时已跟着上前,挡在唐炽前方。 「如此器量,岂有资格带领众人?怕是就连紫阳门这短短数十年基业,也会因此染上昭彭恶名而毁于一旦吧?」 眼见大势己去,唐竞天顾不得气息攻心,拧眉怒斤:「区区外人,没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白荷双手插腰,忿忿不平道:「这出闹剧,连外人都看不下去,本姑娘要替天行道! 」 另一边,唐炽对眼前的况乱恍若未闻,一逞地面无表倩,睇着静静俯在身上的人儿。 ……为什么?为什么挡在他身前?为什么要护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是主子的暗卫啊! 瞬间,他仿佛听见凌蝶这么回应看。 「你还楞在那里做什么?」白荷气急败坏地朝身后吼道。「还不快带小蝶儿离开!再不替她施救,可就为时已晚了,你真舍得?」 救……他还能怎么救? 凌蝶被他那掌重创内肪,现在又身中数毒,他还能做什么……乍然间,一道身影闪过他脑中。 唐炽猛然回神,起身将一息尚存的她抱起。 「这里的残局有本姑娘替你收拾,放心吧!」 唐炽眯了眼倒在一旁垂死的母亲,看了眼面目挣狞的父亲,再望向势在必得的白荷一一 他淡然朝她颔首致意,随即抱着凌蝶消失在众人眼前。 待唐炽离去,白荷朝下方的姑娘们使了个眼色。随即大声喝道:「来吧!本姑娘景仰紫阳门大名已久,今日特地前来讨教啦!」 【第八章】 抱着气息渐弱的凌蝶,唐炽全力施展轻功,一刻不停地向前狂奔。 为什么会这样?他所等待的结果,不该是如此的…… 一直以来,他之所以会毫无顾忌地将背后交平她,就是想她会趁自己不备之际,自他身后给予致命的一击,好让自己能够名副其实地怀恨而逝……他以为,这对是唯一能让自己解脱的方法。 他清楚自己扭曲渐深的心思,不论这卑劣的个性究竟是与生俱来抑或是后天形成,都同样面目可憎。 尤其在遇上凌蝶后,更是变本加厉。 她毫不反抗的顺从,彻底激起他的劣根性,她越是隐忍,他越是步步进逼。 几次在她的神情中发现迷惘和抗拒,让他更是再接再厉地欲将她逼至反弹,可惜从来未能如愿。 然而,在那一连串企图激她发狂的行为里,却令他在偶然间莫名发现一一几度欲狂的人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不甘心!不甘在这场较劲中,只有他独自一头热,而她只是一逞地默默承受。 至此,他转而改变了方式,利用想接近她的慕容宵做为催化剂,想藉机让她体会,还有其他更多更好的主子人选可以追随,根本无需屈就于他,不需要一天到晚担心受怕…… 可在亲眼看见她面对慕容宵所产生的动摇和犹豫时,却又令他七里感到极度的不平和愤恨不满。 倘若她真离他而去……倘若她真的就此离去…… 不想放人、不愿放人,却又不希望让她继续逆来顺受地待在身旁日渐凋零,矛盾的心思拉扯着他的理智,让他几近疯狂。 ……想自他身旁离开,就先杀了他吧! 没错,这事不是常有的吗?身旁最信任的亲信,为了投奔更好的前程,因而背叛了旧主…… 所以,杀了他吧! 想从他手中夺走掌门令,就杀了他吧!想要易主而侍,就杀了他吧!只要他一死,所有的事都能迎刃而解,只要他一死…… 他也就能从这反复不断的折磨中解脱了。 该是如此的……本该是如此的…… 谁来告诉他,为何结果会变成这样? 为何该是负责站在背后捅他一刀的人,竟是站在他面前挡下一切? 他明明就在她和慕容宵的密谈中,看见了她的迟疑和动摇啊! 既然如此,为何如今奄奄一息躺在他怀中的人会是她? 这一切该死的到底是为什么?! 「撑下去……你得给我撑下去,你还欠本少主一个解释,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某座与世隔绝的山材间,座落着一栋被竹林包围的清幽小屋。 一名白衣女子手提竹篮,里头装满了从屋后药圃中摘来的各式药草,正准备进入屋内,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令她神色一凛,随即戒备地转身望向前方一一 本该不会有人打扰的清幽之境,如今意外出现了一名不速之客。 唐炽站在通往屋舍的小径上不停喘息,双眼错愕不解地望着站在屋前的白衣女子。 怎么会是她……那人呢?到哪儿去了? 两人静默对峙了会儿,待唐炽缓过气,正打算开口之际,一阵朗声吃喝自身后不远处传了过来-- 「娘子一一红儿娘子一一为夫的回来了一一」 闻声,白衣女子面色瞬间馗尬地僵硬,唐炽则是蓦然一愣一一 那个正朝这儿前来、笑得一脸呆样的家伙是哪位? 难道是他记错地方了? 「红……」愉悦的呼喊声在见到小径前方的不速之客时立刻消音。 一道青影瞬时掠过唐炽身旁,护在白衣女子身前,警戒地瞪着他。 「你来做什么?」 唐炽眨眨眼,确定眼前出现的确实是他所熟知的那人,这才勉强拉回,紧绷的干燥口舌磨擦出沙哑声:「请你救她……」 孙独行猛地皱眉,朝他怀中的身影瞥去一眼?目光随即重新拉回到他脸上。 「我记得,我欠下的债已经还清了。」 那十足冷淡绝情的态度,令唐炽顿感焦急。 「请你救她!」他是他唯一的希望啊! 然而,相较于他的息切,孙独行仍是一贯地漠然。 「凭什么?」 冰冷的语调,令唐炽顿时犹如身置冰窖。 他不会帮他的,他不会…… 但,真要就这么放弃了吗?放弃他的蝶儿…… 「求求你……」唐炽神情肃然地双膝跪下。「无论要我付出任何代价,要你愿意救她……」 见状,孙独行仅是挑高眉梢。 「就算代价是你的命?」 「没问题!」唐炽急切地应允。 只要他愿意不计前嫌出手相救,他什么都答应! 不料,孙独行却是嘲弄一哼。「可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唐炽征了下,立刻急声:「任凭差遣!」 回应他的,仍是一声冷哼。 「可惜孙某不缺小厮和仆佣,请回吧。」挥袖送客。 唐炽顿时面如死灰,浑身僵直地跪着。 仿佛判死般决绝的拒绝,瞬间将他打入绝望的谷底。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垂眸睇向怀中已然泛青的面容,他缓缓俯身,哀励地将脸颓贴上那几乎感觉不到气息的娇靥。 蝶儿…… 他竟是……竟是什么也做不到啊…… 冷眼旁观一切的孙独行,忽觉袖子被扯了下,令他不解地回头。 「娘子,怎么了?」 见他明知故问,秋彼岸无奈一叹。 「你别闹了。」 孙独行不悦地撇嘴。 「谁闹了,也不想想他当初是怎么对待为夫和娘子你的,这只是给他个小小的教训。」 「可那位姑娘是无辜的……」 「现在想求命的,可不是那位姑娘。」孙独行嘴硬道。「再说,他曾对你下那般毒手,你怎能毫无芥蒂?」 当初在好不容易解开他和秋彼岸之间的误会和隔阂后,两人的关系亦终于渐入佳境,最后在取得秋彼岸的同意下,顺利将她所持有的掌门令交予唐炽,还了他积欠下的人情债;可唐炽却因恶心一起,以试探之名对她下了春药「媚欢」,逼得他不得不献身救息…… 不自然地僵了会儿,秋彼岸随即幽幽吐息。 「再怎么说,我们总归是亲人……」 「你亲,他可不亲!」他的怨气可是至今未消呢。 要他原谅,没门! 「虽然他的手段是过分了点,但总是替咱俩的关系起了推波助澜的效益……」秋彼岸的双颓泛起可疑的红晕。「让他将功抵过,不好吗?」 眼看心爱人儿娇艳的红颜,孙独行不由得仰天长叹,亲亲娘子都开口替那家伙求情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第十九章 要再继续坚持下去的话,坏人可就换他做了,嗟! 当初,在举目无亲、身处绝望之际,唯一一个愿意伸手将她拉出那道深渊的人,是唐炽。 别无选择……没错,一开始她确实是别无选择。 自大、狂妄、任性、目中无人……关于他的缺点怎么数都数不完,优点却是连一个都没有。 对于将自己的一切交托给一个这样的主子,说实话,她不是没怨过。可在那些敢怒不敢言的日子里,她也只能日复一日沉浸在无穷无尽的自怜哀怨里。直到那一日…… 双手捧着向来被压在衣箱底部不见天日的华服正装,她脸上满是不解。「这是?」 「替本少主换上。」唐炽命令道。 「主子要参加宴会吗?」要不平常总是一身黑的他怎会突然想穿得这么正式? 「要去见我母亲。」 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说明,但他那向来冷眼看待一切的神情,竟闪耀出了不同以往的光来;就算她不懂「见母亲」这件事为何得要如此慎重,也不敢再多言,以免耽误。 那时的她还不是暗卫,所以是以贴身侍脾的身分待在一旁伺候,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和梅夫人间的互动。 极为普通的问安和闲话家常,没有过多的热络,她看见唐炽的眼底明明盈满着孺慕之情,却像是顾忌什么似的不敢多言;而梅夫人则是不知心惦着什么。神志总会忽然飘远,对于唐炽的谈话总一迳地虚应了事。 她第一次看见傲然不可一世的唐炽面露受伤的表情,却是选择隐忍,没有张扬自己的不满情绪;也是从那时开始,使她对他产生了没由来的好奇。 在不着痕迹的四方打听下,她才开始对自己侍奉的这个主子有了初步的认知…… 因为自小被迫孤立,甚至深受周遭的鄙夷歧视,令他习惯性地压抑,不愿显露出真正的情绪,所有想为却不敢为、不能为的,只能透过隐晦的试探,拐弯抹角地表达他的想法感受,继而造就出他这歪劣的性格。 他一直是孤独的。 心高气傲的他,不需要同情,也不屑人安慰,但空荡的心仍旧渴望能够有所依托寄情…… 所以,在因缘际会下,看到同样是孑然一身的她,才会起了恻隐之心,进而收留她吧。 像是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块救命浮木,便是紧巴着不放,就算那浮木撑不住自身重量,被拖着一块儿往水底沉去,依旧不肯放…… 可他们俩,究竟是谁巴着谁?又是谁拖着谁呢? 什么都愿意做……当年的她,认定这句要求是他恶意的刁难。 可如今,她却不得不这么想一一在那句刁难的背后,其实是希望「不论是怎样的他,她都能够接受」吧? 每每看着他为了一点解不开的心结不断地钻牛角尖,即便她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守往一旁为他心疼,心疼她那不懂得表达的笨主子,明明心里藏着不安,却只会以嚣张的姿态故做坚强…… 她是他的暗卫啊。 暗卫的职责,就是要守护主子,替主子挡去所有风雨危难,不是吗? 所以,她会保护他的。 「不必担心,你不真是一个人,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她一直都想这么告诉他,却总是说不出口…… 是因为,她的心里也有不安吧。 即使希望能够永远陪在他身边,但若他所希望相伴一生的人不是自己…… 她不知道,也许从头至尾,不过就是自己在自作多倩。 她不敢去想,不愿深思一一 也许,在两人之间,依赖甚深、近乎死缠烂打的人,其实是她吧。 「……她的情况如何?」 凌蝶的意识飘浮在朦胧的黑暗里,隐隐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带着焦息。 「那些杂毒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比较严重的是她内肪的伤势。虽然她是习武之身,复原能力较常人强些,可还是得休养好一阵子才行……怎么,看你那表情,难不成这是你的杰作?」另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讽刺道,「还以为你们是遭遇了什么劫难,结果是你伤了自己人,心生内疚才大老远跑来求救吗?」 「……是。」那熟悉的声音满怀自责。 不是、不是这样的……无法自黑暗中挣脱的凌蝶,只能兀自在心底反驳。 「把人伤了个半死不活才来感到内疚,你是在自我安慰,以为这样就能少罪恶感吗?」 「我不是故意……」 「要是故意的话,她早没命了,还轮得到你在我面前装可怜?」 不要……不要怪他,这不是他的错…… 「滚出去!你今天该做的工作还没做完,在这位姑娘清醒之前,不准你踏进屋内一步。」 工作?主子…… 「……你也别太欺负他了。」须臾,一阵陌生的女音无奈响起。 「欺负?这只是稍微给他点教训,你别太妇人之仁了。」 「我看他是真的很担心这位姑娘的情况,也许事实并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 「我说娘子啊,你也偏袒得太明显了吧,难道都不怕为夫的吃味吗?」 「……你承认是在欺负人了?」 「当然不是。」义正词严地反骏。「是他的存在已经干扰到为夫的医疗了,瞧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要是再不支使他去做点什么分散注意力,让他镇日绷紧神经待在这儿,只怕人家姑娘还没醒来,他就要先倒下了,我完全是为他看想啊。」 「那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好说好说,有什么奖赏啊?」 「……我去看看他的情况。」 「耶?等等,娘子,你怎么舍得丢下为夫和这姑娘孤男寡女……」 吵杂的声音逐渐远离她的意识,朦胧的神智随着身旁的静谧再度沉入无尽的黑暗里。 主子……唐炽…… 小屋后头的药园里,唐炽正心不在焉地拔着杂草。 「要是你不小心错手毁了他的药材,可是会再被他记上一笔的喔。」淡然的警告声幽幽传来。 拔草的手蓦然一顿,唐炽转身回望向她。 瞧见他眼底的不安,秋彼岸微微一笑。 「放心,她没事,我只是来监督你的进度而已。」 闻言,唐炽暗吁了口气,随即继续蹲下闷头拔草。 「你也找到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了,是吗?」她忽问。 唐炽的动作再度停顿,却未回头。 「……为什么要帮我?」他不答反问。 秋彼岸在另一边蹲下身,检视另一区的药草生长情形。 「帮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不论从哪方面来看,她帮的应该都是那名姑娘对对吧。 「我以为,唐氏血脉应是打从根底具有同源相残的特性……」他斜瞟向她,当时在孙独行身旁初见她时的相似之感,是体内同脉血缘所产生的共鸣啊。 「所以,我不姓唐,也不认为自己继承了何人的血脉。」秋彼岸淡然扬笑。「再说,现在的我,不过就是个已经死去的花妖罢了。」 她的体内带有先天剧毒,眠绯塚上的红花是娘亲当年为压制她体内毒性替她栽植的,让她得以仰赖花毒而活。 眠绯塚妖……她被迫背负这歹恶的称号许久,莫名被天下人追杀多年,甚至被孙独行视为轼师仇人…… 直到他俩之间误会冰释,孙独行又因受唐炽的恶意陷害,不得不献身替她解毒……她体内至毒,因交合之故导入孙独行体内得以根除,却也使得他一时承受过多她体内长年累积的毒性而躺了好一阵子,以至让他将唐炽给记上了。 唐炽静睇着面容恬静的她,眼中有着迷惘。 「血缘,是能够这么轻易否认的存在吗?」要不她怎能如此轻松看待,自己却被纠缠至今仍未能摆脱? 「你很在意吗?」摘下一片被虫子啃噬的叶片,秋彼岸歪头思索,「我是觉得无所谓,与其在这无解之题上钻牛角尖,还不如把心神放在其它更值得重视的事韧上头比较有意义。」 更值得重视的……是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唐炽忽道:「你认为,紫阳门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吗?」 「我从来就不是其中的一员,所以没资格回答。」秋彼岸对他投以奇怪眼。「倒是你,想听到怎样的答案?」 第二十章 这问题,没人能够回答他。 毕竟,对其心生芥蒂、极其在意的人,一直都只有他…… 「没有。」唐炽敛眸,继续手上的工作。 【第九章】 勉力自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黑暗中挣脱,凌蝶幽幽睁眼,望着陌生的屋顶,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茫然转首,赫然发现一旁的桌边坐着一名青衣男子,手中执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这人,她见过…… 像是感应到她注视的目光般,那人忽然朝她这方看来,尔后扬起一抹微笑。 「你醒了。觉得如何?有何不适之处?」 「……这里是?」凌蝶虚弱地开口。 「你伤得不轻,是唐炽那家伙十万火急把你带来求诊的。」孙独行淡述。「你体内的杂毒已清,至于内伤的部分,只要再好好调养一阵子就没问题了。」 凌蝶不由得感到错愕。 原来……那些在梦里听见的对话是真的。 听说毒手神医有其怪癖,面对求医患者并非每个都予以理会,而是只收自己看得顺眼的病人,且还规矩一堆……而唐炽,竟为她向他求医? 她一个小小的暗卫,何德何能…… 「我记得,你是那家伙的护卫吧。」原先温和的微笑忽然添了抹诡异。「可你这身的伤,似乎是他所造成的……是因为你做了什么事不合他意所导致的结果吗?」 「呃?」凌蝶先是摸不着头绪地楞了楞,尔后猛然想起有关孙独行医病条件的传闻一一必须详实回答所有的问题一一再忆及当时在半梦半醒间听见的谈话,令她连忙将一切经过全盘托出。 「不是的,您误会了,其实是……」 一长串的叙迷带点心急,令刚清醒过来的她显得上气不接下气,在旁的孙独行听完后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她这一身又是毒又是伤的,是因为护主的职责之故啊。 看样子,还真被他的亲亲娘子猜对了,是他先入为主的观念误解了一切……不过,这也得归咎于唐炽做人太失败,所以不是他的错。 「请问……他呢?」凌蝶忍不住开口。 「嗯?喔,你问唐炽?在帮你煎药呢!」孙独行幸灾乐祸地笑道。 话说回来,这个免费劳工倒是意外地耐操好用,这几天使唤下来还真让他省事不少。 不过,真是可惜了……倘若只是路边随便一只阿猫阿狗,他绝对会很乐意多养几只来帮忙分担杂事,免得他的亲亲娘子累坏了……可叹这只狗名叫唐炽,而他完全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 唉,真的是太可惜了。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凌蝶的双眼陡地瞪大。 唐炽在煎药?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怎能让他做这种事?向来是大爷似的他,曾几何时做过这些琐碎事…… 「放心吧,有我家娘子在旁看着,他没机会下毒灭口的。」觑见她那不敢置信的惊愕表情,孙独行不禁打趣道。 「不、不是,这个、我……」凌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萦乱的心思,不由得口舌打结。 「好了,你才刚转醒,也别太胡思乱想,先继续躺着休息吧!我去看看药煎得如何了。」孙独行没再理会她,迳自起身走出房门。 空荡的房间内,只剩处在震惊情绪中的凌蝶不知所措地躺在床上。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心头的这份感受算什么……该说是惶恐?抑或是……感动? 那个向来只懂得如何折磨人的唐炽,竟会愿意为了她放下身段,纤尊降贵地做这些以往的他绝不可能会做的事…… 不过。事实或许并非如她所想,也许他只是因为情势所逼,也许这一切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绕不出的思绪令她幽幽一叹,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杂沓的奔跑声,在她还没能反应过来时,房门已「砰」地一声被用力推开一一 站在门前的人,赫然是唐炽。 凌蝶不由得目瞪口呆。 怎么才刚想着,人就出现了? 只是……这人真是唐炽?她所侍奉的那个主子? 乍看之下,虽然同样是那张熟悉的脸,却似乎少了那么点邪魅之气,甚至没了以往的阴柔感…… 是因为她昏睡太久眼花的缘故吗? 只见那人与她默默相望许久,尔后缓缓举步朝床边走来,在她身旁坐下。 「你终于醒了……」 那声音,确实是她所熟悉的,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声淡然的问候,但她依稀看见他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替她担心吧…… 她欲起身,胸口一阵泛疼会她下意识倒抽一口气,随即被他伸手按住肩头制止妄动。 「别动,乖乖躺着,你现在还不能动。」 她顿时怔住。 不、不对,唐炽不可能会用这般温柔的语气说话,不可能! 凌蝶瞬间凛颜,冷声道:「你是谁?」 闻言,那人先是不明所以地一愣,接着眯眼觑她,然后一一「孙独行,你这个庸医!」直接放声朝屋外咆哮。「不是说她没事吗?怎会认不得人了?」 「怎么会?」闻声赶至的孙独行亦面露错愕。「我刚刚才确定过她的状况无误,不该有异才是。」 「或者是那些毒伤造成的后遗症?」 「不可能,那些杂毒的毒性没那么强,不至于……」 「你到底行不行啊?!」唐炽气急败坏地口不择言。 好不容易终于盼得蝶儿清醒,却不识得他……怎么会有这种事?他拒绝接受! 亏孙独行还有脸这般要求他做牛做马,要是给不出个合理的文代,他发誓绝对要砸了「毒手神医」这块响当当的招牌! 「嗟!我行不行还轮不到你来评论,我家娘子不嫌弃就行,你哪边凉快哪边去吧。」孙独行上前将他挤开,准备重新观探病患的状况。 竟敢骂他是庸医!这绝对是对他的医术最鄙夷的挑畔,也是对他的医格最严重的污辱,等他找出问题症结后,非得把这姓唐的家伙操到死为止,以泄他心头之很。 至于身为始作俑者的凌蝶,被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状况惊呆,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连忙道:「那、那个,主子,我、我没事,我只是睡太久……对,是因为睡太久,一时昏了头,所以认知有些错乱,我没事,再的没事,我认得人的!」 敢用这种语气态度和孙神医对杠的人,普天之下除了唐炽,不会再有其他人了,之所以会认不出来,绝对是她眼花了。 「我想,应该是你这阵子晒黑了,所以才会让她一时看走眼了吧。」一阵夹带笑意的清冷声音传来,瞬间浇熄了剑拔弩张的两道火。 屋内三人顿时一楞,有志一同地朝站在门口端着药碗的身影望去。 秋彼岸淡淡一笑。 「你自己没留意吗?以前看你的肌肤都活像是上了层粉似的,现在总算是晒出点阳刚味来了。」 「娘子啊,你怎么可以随便注意别的男人的肌肤。」孙独行哀怨了。 见他夸张的反应,秋彼岸有些受不了地抚额。 「我没刻意去注意,只是因为每天相处,多少会察觉……」 「不需要刻意跟他友好相处,只要把他当狗使唤就够了!」孙独行连忙上前将她手中的药碗抢过随意搁置在桌上,旋即拉着她的手朝外走去。「你该关心的对象只有你夫君我,其他的阿猫阿狗就免了,连看都不需要多看一眼!」还肌肤咧,哼! 「等等,你这态度对待客人不太好吧?还有那位姑娘的情况……」 「死不了的!」 闲杂人等退场,屋内顿时再度只剩下他俩面面相觑。 唐炽面无表情地默默起身,将被遗忘在桌上的药碗端到床边,将无力起身的她搀坐起,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将药碗递至她唇边。「喝。」 无力挣脱这暖昧的姿态,凌蝶只能红着脸,硬着头皮将抵在面前的苦药喝尽,「咳咳!」被苦药呛了气的她,看着他熟稔地替她拍背顺气,再替她擦嘴收拾,令她感觉十分不自在。 待喝完药,又见他轻扶着她重新躺回床上,再替她拉好被子,每个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仿佛只要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她碰坏似的,令她心头不自觉发软…… 第二十一章 「你内伤未愈,得再休养好一阵子一一」 「主子。」她忍不住打断他,自责地垂眸。「抱歉,属下无能,给您添麻烦了。」 因为她的缘故,害得他连带被迫寄人离下,甚至得忍受对方这般糟蹋…… 「不,你没有错。」唐炽伸手,轻抚她消瘦的双颓。「真正无能的人。是我。」 「主子?」望进唐炽满怀歉疚的双眼,凌蝶乍感愕然与不解。 他……竟然会低头认错?那个唯我独尊、目中无入的唐炽?她没听错 「一直以来的依赖,使我蒙蔽了双眼,不愿正视事实……」不曾见过的柔情,隐隐自他的神情中透出,只听得他恍若自喃般的低语:「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的我,竟差点因此失去一切……」 「主子……」凌蝶不由得瞠大双眼,怀疑自己不仅是耳朵,连眼睛也出了毛病。 长声叹息,唐炽俯身将脸埋进她略显僵硬的颈侧,缓缓磨蹭。 「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没事……」 养伤的这些日子以来,她确实感受到唐炽莫大的转变。 犹记得过往的他,曾被朱香琦嘲笑像个女人似的,如今的他不仅皮肤晒成了蜜色,身体也因每天做粗活而显得健壮许多。 他改变的不只是外表,还有态度,以往那副总是不可一世的傲然,以及总是夹带冷嘲热讽的语气,亦已全然不复见。 在她终于得到特赦、得以下床活动行走后,更是亲眼看见他每天认真地向孙夫人学习种植药草,以及三不五时闲来无事和孙神医斗嘴,偶尔甚至还会在他唇边觑见一抹轻浅的笑意。 毫无心机的纯然笑容……这种表情,竟会出现在自唐炽脸上? 他是唐炽啊!那个集所有邪魅于一身的唐氏少主,竟会露出这种表倩……说出去谁信? 然而,每每看呆的同时,虽对他如此的转变感到欣慰,却也有股莫名的不安一直在她心底隐隐徘徊不去…… 另外,她也从唐炽口中得知,眼前这位孙夫人,正是那位名闻遐迩的眠绯塚花妖,同时亦是他同父异母的姊姊一一 「因为那个老头刻意封锁消息,所以没多少人知道她的存在。」唐炽毫不避讳地朝满怀好奇的她解说道。 当年秋蓉盗走掌门令远赴北境时已怀有身孕,而腹中的孩儿,就是秋彼岸。 最初,在知道自己尚有个手足、且还是个女的时,令他对未曾谋面的她选起满腔的妒恨。 直到他发现唐竞天不仅刻意散布谣言将她抹黑为妖,还使出千方百计欲将她置于死地,他对她的妒意,顿时转成了矛盾。 由于唐竞天嫉妒秋蓉对毒识的才华,所以连带忧惧秋彼岸会遗传母亲的才能,故欲将她除之而后快…… 唐炽无奈地叹息。 那头老狐狸,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好。 不过,虽说相处已有一段时日,然而直到现在,他还是对于该如何与这位有着一半血缘的亲人相处拿不定主意。 原本在旁静心听故事的凌蝶没来由一怔一一 奇怪,她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等等!掌门令? 「那个,主子……为什么您还待在这儿?紫阳门那边呢?由谁掌控大局?」 她养伤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照理来说,理当应已继承掌门之位的人,这会儿怎么还有闲工夫在这里瞎混? 闻言,唐炽的目光蓦然一暗。 「根据外头的传言,紫阳门的掌门尚未决定下任某门人选,便因急病骤逝,故而由七位长老联合推举……」唇角嘲弄一勾。「最后的结果,则是一致同意由慕容宵继任掌门之位。」 凌蝶猛地一震。 「怎么……那掌门令呢?」不是该由持有掌门令的人执位吗? 「据说在那天的混乱之下,原本失而复返的掌门令,再度莫名地消失了。 「怎么会……」凌蝶不由得怅然。 盆尽心思、好不容易才终于得手的东西,竟然……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唐炽突然朝她眨眨眼。「是白荷趁乱取走了。」 「咦?」她猛一愣。「白荷宫主为什么会……我懂了,她是想藉此替您保下掌门之位的继承权吧。」忽然想通似地漾开笑容。「因为有白荷宫主的用心良苦。主子才会如此放心看顾属下,没错吧?」 却见唐炽淡笑着摇头。 「白荷原本是打算以掌门令为要胁,迫使新继任的掌门人拿出赤阳做为交换,可惜慕容宵不知同七位长老有了什么默契,压根儿不买帐,打死不认白荷手中的那块牌子,把她给气坏了呢。」 相较于唐炽的悠然,凌蝶却是陡感万念俱灰。 意思是,掌门令己是徒具形式,毫无实质用处了……是吗? 「为什么……您还笑得出来?」见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凌蝶不禁气急败坏地揪住他的臂膀用力摇晃。「为什么您还笑得出来?长久以来的努力就这么功败垂成,您怎还能表现得如此事不关己?」 他怎会不在意……怎能不在意…… 唐炽定定注视着激动的她,缓缓伸手抹去她腮旁不自觉落下的湿痕。 这般的在意和不甘,是为她自己,抑或是为他呢? 澳视心底隐隐传来的刺痛,他朝她微微一笑。 「蝶儿,我已经不是少主了……」或者该说,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所以,我已经不需要暗卫了。」 一句话,令凌蝶的思绪顿时陷入空白, 「……什么?」他在说什么? 「你已经自由了。」低喃轻叹,唐炽拉开她搁置在自个儿臂上的双手。「所以,你已经不需要再顾虑我、对我唯令是从了。」 不必再尊他为主、亦不需再以他的感受为感受…… 这是孙独行当初愿意出手救人所提出的要求,他必须无条件释放她,不得再以身分命令拘禁她。 如今她伤势已大好,所以,也该是放手的时候了…… 对此,凌蝶却是瞠目结舌,恍若未闻。 原来,这就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心底隐约察觉的不安吗? 他说,不需要她了…… 所以,又要被抛下了吗? 「主子……」凌蝶猛地伸手紧抓住他的衣袖不放,「属下知错,属下绝不会再让主子身陷任何险境、不会再耽搁主子的要事,求主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见她异常激动的模样,令唐炽不由得蹙紧双眉。 「蝶儿,你这是……」 「不要、不要赶我走!不要丢下我……」忧惧的泪不住流下,她已是泣不成声。 说她死缠烂打也好,说她贱骨头也罢,她只知道,她已经离不开了,早就离不开了…… 打从他自那绝望的深渊朝自己伸手,成了救命浮木的那刻起,她就再也放不开了。 一旦认定,就是绝对。 由他亲手植入灌养的奴性,早在她心头根深抵固,日复一日与眼前之人缠绕纠结,早已紧密不可分,倘若被迫分离,就只能如同失去宿主的寄生物般,逐渐腐朽死去…… 她已经离不开了啊! 沉默决久,唐炽伸手托起她的脸,望进她梨花带雨的眼中。 「蝶儿,如果我说,我现在想要你的话,你怎么说?」 凌蝶楞了愣,不明所以地点头。 然而,唐炽的眉宇却因这回应打了个死结。 「所以说,只要我想,就算你身有不适,仍是二话不说任我为所欲为吗?」长久以来受他单方面的逼迫成性,连拒绝都不会了吗? 她下意识地想再点头,却隐约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 「这样,不对吗?」她疑惑。 「你还不懂吗?」唐炽望着她,忍不住深深叹息。「你的离不开,不过是习惯使然罢了。」 因为被迫习于在他所替她塑造的狭小空间中活动,如今忽然撤掉长久以来束缚她的禁锢,才会一时之间感到无所适从。 但,这也只会是暂时的,只要等到她明白牢笼外的广阔世界,有着能够让她更加自在挥舞的天空,届时她就不会再在意他的存在,甚至是将他遗忘…… 「你已无需迁就于我,可以更加随心所欲地顺从你自己的意思做决定,不需再为我阴晴不定的脾气感到不安恐惧……这样,不好吗?」 凌蝶静静回视着他,若有所思。 唐炽深深喟叹,面露无奈。 第二十二章 「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一一」 然而,凌蝶却打断了他,迳自续道:「虽然一开始是被迫接受,可毕竟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只能认命。怨不得别人。」 仿佛陷入回忆中,她的目光变得迷离。 「虽说是认命,但也并非真的不怨,直到我终于有所成,得以血刀仇人、了无遗憾的那一刻……」苍白的面颓不由自主微微泛红。「后来才明白,主子是不希望我失去活下去的动力,才会想藉夺身之由让我恨上,甚至是报复……毕竟,一旦有了目标,就不会轻易言死,是吧?」 唐炽顿时造尬地僵住。 才、才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他根本没那么好心,他不过是、不过就是…… 「所以,既然属下己如主子所愿,将活下去的重心寄托在您身上,假如主子现在选择推开,那么,属下也……」说着,她忽地面露绝望。 下一瞬,唐炽乍然紧拥住她。 「不可以有那种念头!」 他的放手,并不是为了要将她推向死路,为何她就是不明白? 怔愣了好一会儿,凌蝶梢俏地破涕为笑。 轻声低叹,她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胸口。 「守护你,是你付予我的职责,我的眼因而一直追随注视着你,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牵动着我,要属下如何弃之不顾?」他已是她生存的意义了啊。 「我只是……不希望你像个傀儡一样,只会听令行事,没了自己的思想感受……」那样,会让他分不清她的一言一行究竟是发自内心,抑或只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顺从啊。 「属下经常阳奉阴违,您没发觉吗?」若非如此她当时又怎会毅然出面制止他犯下杀母之罪? 是这样吗?唐炽不由得陷入沉思。 「所以……」略显馗尬地红了脸,凌蝶呐呐道:「为了能够增加存在主子心里的分量,让您不会弃属下于不顾,无论要属下付出怎般的代价,一律在所不惜啊!」 连命都可以不要了,何况只是区区这副早己被他摸透的身子。 毕竟,她的身心、灵魂、性命、自尊……等等的所有,早就一并全数卖给他了啊。 见她那副含羞带法的模样,令唐炽顿时忍不住感到心猿意马。 可恶!刚才要她的那番说词只是用来打个比方,现在……倒是弄巧成拙了。 不过…… 「我说过,我已经不是少主,你也不再是暗卫了,所以,不要再这么用主子属下的称呼了。」 虽说是已经听惯,可如今却莫名感觉有些刺耳,仿佛刻意一再地在彼此间拉出阶级上的隔阂,让他觉得……很不是滋味。 「我想想……」唐炽歪头思索,他好像没待地去注意过秋彼岸是怎么唤孙独行的,是叫名字吗?「有了,你就改口唤我织吧。」 虽然这些日子在孙独行的强力压制下,他的性子已经收敛了不少,但部分的强势态度是与生俱来,难以矫正了。 「喔?」凌蝶蓦然一愣,现在是什么情形?为什么话题会忽然转到这上头来? 「来吧,唤一声来听听。」 盯看唐炽满怀期待的表情,凌蝶则是一脸愕然,双唇依他的指示开合几次,仍是挤不出声,看在唐炽眼中反倒像是诱惑的邀请。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颚将她拉近,两人鼻息交错,薄冷的唇瓣若有似无地轻触看她的,蛊惑地开口:「乖,唤我的名,没那么难的,跟看我念……」 茫然的神志,令她不自觉地幽然轻声吐出:「炽……」 那软声轻唤,带着说不出的酥麻感流过他的胸腹。 下一瞬,她甜美的唇瓣落入他的口中。 「唔……」 双唇遭封,令凌蝶不禁瞪大双眼。 他吻了她?怎么会?以往的他不管在怎般的情况下,都不会碰她的唇啊…… 从未感受过的唇舌激烈交缠,夺走了她的意识,令她晕晕然地无法继续思考。 一吻方歇,本能喘息的她赫然察觉自己刚才几乎忘了呼吸,如今呼息中满是他的气味…… 「我想要你。」唐炽同样气息不稳地开口。 这次,凌蝶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意会过他的意思,却莫名让她感到心慌意乱。 为什么……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她竟会……感到如此羞怯? 「你的回答呢?」 觑着他再正经不过的表情,眼底却隐邀着期待的炙热欲念,令凌蝶不禁赧颜,微微垂首,细声轻道:「……好。」 闻言,唐炽顿时呆住。 好……她说好……这次的回答不是「是」,而是「好」…… 一阵狂喜顿时溢满胸口,令他再也忍不住地紧拥住她滚上床。 熟练褪下的衣物散落一地,他带茧的指掌在她柔嫩的身躯上游移抚触,带看未曾有过的温柔,在她周身敏感地带点燃阵阵火苗。 他熟悉她的身体,知悉她的各种反应,但那些都不够,他还想……还想要…… 在他挺身进入的那一刻,原是下意识咬唇的她,双唇却再度被握住纠缠。 「别忍,我想听。」松口喘息,他紧贴着她的唇畔低语。 「这、我……」不曾有过的要求,令凌蝶顿感不知所措。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想确定你是否再为我意乱情迷……」 以往任她自伤,不过就是不服输的自尊心作祟,倔强地想试探她究竟能忍到何时。 但现在,他不想、也不愿再见她为了这愚蠢的理由自伤,也为了能够真正拥有全部的她…… 「啊……」 一记深刻的冲刺,击溃了她的坚持,终于令她忍不住逸声出口。 前所未有的迷乱,夺走了她的神志,令她忘情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屋外,一条身影几阵起落,停在竹林间的一块大石旁。 「喏!忘恩负义的家伙,要表演活春宫好歹也挑个地点,竟敢占着别人的屋子开演,有没有道德啊。」 师父留给他的小屋也不过就一厅两房,他和亲亲娘子挤一间,另一间好意让给唐炽那小子栖身顺便就近看顾病患,可这小子给了他什么回报? 可恶!害他睡不安稳也就算了,现在还闹得他浑身不对劲。 相较于孙独行的愤愤不平,窝在他怀中的秋彼岸则是一边打呵欠,一边听着他的嘀咕抱怨。 「我看他也忍了好些时日,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闻言,孙独行危险地眯眼觑她。 「娘子,你最近厚此薄彼得也太明显了吧?」 「咦!有吗?」秋彼岸一脸茫然地回望,她厚谁薄谁了? 「没有吗?」 他不怀好意地撩笑。「既然如此,为夫的打从有客光临梦起,似乎也忍了不少时日,所以你也就别同为夫的太过计较了……」 见他晶亮眼底透染着情欲的火焰,令原本困觉的秋彼岸顿时清醒。 「咦!呢?不、等等,这里是……」野外啊。 「嘿嘿,放心,不会有人突然路过的。再说,偶尔换个地点也别有一番滋味,你说是吧?」邪恶大野狠流着口水,朝睡意全消的无辜小羊伸出魔爪一一 「等、等等!唔……」 虫鸣寻侣,蛙啯找伴,今夜月正圆哪。 战况方休,激情稍退,唐炽一脸辰足的满意表情,胸前则是趴着满脸通红、喘息未定的人儿。 刚才所经厉的,是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充实感,仿佛两人的心神当真在达到顶点的那一刻合而为一…… 令他忍不住想再来一次。 「……主子在想什么?」略带羞意的声音闷闷地自胸前传出,拉回他游离的神志。 「没什么。」蜜色的肤上隐隐透出一丝别扭的红痕,总不好这么直接坦承他的邪恶心思吧。 来日方长,不息于一时啊。 思绪转了几转,他忽地诡笑。「我只是在想,刚才似乎听到有人夺门而出的声响……」 凌蝶先是不明所以的茫然,尔后蓦然造尬地僵了脸一一 她、她忘了,这里不是紫阳门里那座被人漠视的小别院,这里是孙神医的屋子啊。 刚才她竟忘情了……这要她明天怎么面对那两人啊。 「别担心,我瞧孙独行那家伙大概也憋得慌了,刚刚那一举正巧能推波助澜,替他找个理由,说起来他还得感谢我们呢。」纯属不负责任的安慰。 「什么歪理嘛!」她娇颠。 第二十三章 丢脸的人又不是他,他当然觉得无所谓了。 「别想太多,假如他真有不满,刚才应该会是不顾一切地跑来制止、打断别人的好事,而不是把人带到别处去泄火。」 凌蝶听得满脸羞愧。 他怎能把这件事看得如此理所当然啊。 话说回来,这倒是提醒了她另一个问题…… 「那个,主子……」 「嗯?」夹带警告意味地瞟来一眼。 识相地改口。「……炽。」 满意地颔首。「怎么了吗?」 「那个一一你已经没有『阴阳失调』的困扰了吗?」 刚刚那一场激战,让她感受到比以往更加炙热勃发的霸劲,是过去偏冷的他所没有的。 「呢,毕竟那个心法必须每日持之以恒地修习才能有所成效,我己停练了好一阵子,自然就『还阳』了。」面对她的疑问,唐炽仅是一派轻松地笑道。 「……为什么放弃了?」 唐炽沉默了会儿,旋即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没有必要了。」 那语气,令她莫名感到心疼。 那日她倒下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虽是绝口不提,可她多少能猜得梅夫人,应已不在了吧……唯一能将他锁禁在紫阳门中的理由,已经不在了,「炽……还回紫阳门吗?」 回应她的,是一阵凝重的沉默。 沉默到令她几乎要为自己的莽撞致歉时,他才终于开口:「你想回去吗?」平淡无波的声音,听不出确切的情绪。 凌蝶垂眸,低语道:「不论你的选择是什么都无所谓,但请让我陪在你的身边,直到最后……」 不论身在何方,不论将往何处,她均誓言对他不离不弃。 所以,请别丢下她,别留下她一个人…… 良久,久到她几乎要感到绝望之际,忽闻一声轻笑。 「那么,就别回去了,待在这里吧。」他说。 她抬头望向他,仍带不安。「不会舍下我不理?」 唐炽只是笑着,探手将她的脑袋重新按回自己的胸口。 「睡吧,别担心。」 似是而非的允诺,无法令她感到踏实,然而,一股疲意的困顿蓦地席卷而来,使她再也撑不住地合眼,沉入不知所谓的梦中。 而唐炽,则是睁眼望着屋顶,若有所思。 没错,她不必回去,她只需要继续待在这里平静过日就行了,就算之后真有任何万一,他身后所留下的财产,也够她一辈子生活无虔。 至于他么……沉暗的目光透出了丝决绝的冷意,他必须回去做个了断才行。 【第十章】 凌乱的桌椅,满地摔坏的茶盖和水杯,塌了一半的棚架……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为什么她会在这儿? 这里……是哪儿?为什么这样眼熟…… 对了,这里、这里是…… 垂首睇着自己空荡的双手,略显粗糙的掌间,因为时常帮忙提看粗重茶壶的缘故而生了层薄茧。 她茫然抬头朝四周张望。 ……对了,她想起来了,她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撞到桌角后昏过去了…… 炽呢? 一转眼,她倏然在前方歪倒的桌子后方隐约看见了抹倒地的身影一一 一阵不知名的颤粟握住了她。 不、不会的……这是梦,这只是场噩梦…… 爹没事的,等她醒过来之后,就会看见爹好好的待在她身边,笑看摸摸她的头,告诉她:「你发噩梦了。」 没错,应该是这样的,绝对是这样的…… 爹不会趁她睡着时,一声不响地弃她而去,绝不会…… 那,为何,只剩她一个人? 倏然睁眼,泪蒙的视线模糊了眼前的景韧,令她一时之间记不起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你发噩梦了?」 清冷的女音自身旁传来,凌蝶怔然转首,看着床榻旁一脸关切的女子。 瞬间,神志记忆立即全数归位,凌蝶顿时惊跳地拉过被子想遮掩自己的弄裸,却在发现自己的衣着完整后愣住。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睇都会自己身上整齐的衣裳。 真奇怪,她记得昨晚应该…… 「抱歉,吓到你了吗?」秋彼岸连忙轻声安抚受惊的她。「因为我在门外听见你的吃语,所以进来看看情况。」 「不,没有,是我自己睡昏头了。」凌蝶尴尬一笑,随即疑惑道,「请问……唐炽呢?」 闻言,秋彼岸微乎其微地一顿。「他出门了。」 「出门?上哪儿去呢?」不会是孙神医指使他去买菜之类的吧? 然而,秋彼岸对此却是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一股不安蓦然浮上凌蝶心头。 「他去哪儿了?」她再问,这次的语气显得息了。 须臾,秋彼岸像是做了决定,坚定地看看她。「他回去了。」 「回去?」回去哪儿?他还能回哪几去? 他不是说不回去了吗? 「他说,有些事必须做个了断,希望你不要插手。」秋彼岸淡声道。「还有,他要你别担心,等事情解决后他就会回来的。」 「他不会回来的……」凌蝶茫然失神地低喃。 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 「他应该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秋彼岸有些艰涩地替那丢下烫手山芋的弟弟说话。「既然他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才是。」 他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才是。 不可能的……凌蝶在心底兀自反驳。 她又被丢下了,再一次…… 被遗弃的茫然掳获住她,仿佛与刚才的梦境重盛般。 她下意识眯向自己空荡的双手,虽然并不细致,但因长年的训练,让这双手变得结实有力,不再像梦中那般细瘦枯犒…… 本该是沉痛的忧伤与绝望,意外地在转眼间平复,心绪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是啊,她早就不是那个什么事都办不到的小女孩了。现在的她,已具有跨出自己步伐的能力,既然如此,又怎只会待在原地哀怨自伶呢? 合眼深吸一口气,再度睁眼时,她已有了决定。 「他几时走的?」她问。 秋彼岸戒慎地打量她的反应。「你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呢?」她转首,朝她亮出灿笑。「再怎么说,我好歹也是主子的暗卫,若是让主子有了个万一,我岂不是彻底失职了?」 敢丢下她……竟然敢丢下她!真当她不敢追上去吗? 这一次,她不会乖乖认命,非得要让他明白她死缠烂打的功力,不是他想甩就甩得掉的! 白净无尘的房内,同样一身白净无瑕的慕容宵,正一派悠闲地享受夜晚的静谧。 终于结束了。 所有的纷扰、所有的一切,均已尘埃落定,而他亦终于如愿…… 唇角隐隐勾起一抹得意。 待下个月的继位仪式结束后,他就是大权在握的掌门了。 所有的状况,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是太过容易得手的一切,总显得有些廉价。 其中,唯一让人感到扼腕的,大概就属那只小蝶儿了吧。 没想到她的意念竟比他所料想的还要坚定……当真是赤胆忠心,抑或只是胆小怕事、不取改变? 一忆及她那双暗带哀愁的清冷眸子,总令他忍不住遐思一一不知一向冷淡漠然的她,躺在男人身下时究竟会展现出怎样的风情,能够让那个踏遍花丛的唐炽难以罢手? 他一直都很想亲眼亲身亲力见识一番的,真是太可惜了…… 也许,朱香琦的提议是对的,他不该采取如此温吞迁回的手法,直接霸王硬上弓、别让她有额外的思考余地,一旦有了明确的叛变理由,说不定还更能教她臣服。 唉,当时怎就没想通这一点呢? 是说,再想这些都已是多余,他现在该思考的,是接下来的事…… 「看来你过得挺惬意的嘛。」 突如其来的问候声,令慕容宵浑身神经倏然绷紧。 这声音……怎么可能? 「怎么一脸见鬼似的?知道我没如你所愿的崩溃发狂,还能出现在你面前,觉得不可思议吗?」唐炽脸上挂着一贯的邪魅笑意,缓步走到他面前,见到来人,慕容宵亦回以一笑,只是这笑略显僵硬了些。 「真是稀客……原来师弟安然无恙,那怎会连个消息都吝于捎上,要知道你的失踪可是让众长老们急得像热锅上的妈蚁呢。」 第二十四章 「哦?是这样吗?可外头不是传得沸沸扬扬,说本少主承受不了过多的打击,失心疯后跳崖身亡了吗?」 「外头的传言怎能尽信呢?更何况,在没亲眼见到师弟的尸身前,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奇迹出现啊。」 「师兄对本少主如此深具信心,真教本少主感动万分啊。」邪佞一笑。 「不知现在这奇迹出现在眼前,师兄心里做何感想?」 「师弟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话说回来,师弟此趟归来,怎不是先去向七位长老们报平安呢?」故作平静的语气,已略带咬牙切齿。 「这还用问吗?本少主即便遇难,心里思思切切、惦惦念念的还是只有师兄你啊。」唐炽刻意摆出小女儿家柔情万分的模样,羞怯地朝他抛去媚眼。「回程路上听闻师兄即将继位之事,大喜过望,一心只想在第一时间前来向师兄祝贺啊。」 慕容宵脸皮一抽,只觉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能够得到师弟如此爱戴,真是教我受宠若惊啊……」他敛色道:「不过,事情应没那么简单,是吧?」 这暗卫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会任这家伙直闯而入毫无所觉? 「确实是没那么简单,想我要见上师兄一面还真是不容易,毕竟师兄养的那条看门狗那么凶,本少主可是费了不少工夫才摆平他呢。」唐炽状似无辜地抱怨道。 闻言,慕容宵蓦然变了脸色。 怎么会……那少年可是由他亲自挑选、精心培养、素质最高的暗卫啊!怎可能如此轻易栽在他手中…… 「你想怎样?」慕容宵不再和他迁回,沉声道。 唐炽别具深意地勾起一笑。 「你这么想要那张怪模怪样的椅子,说一声也就是了,大家公开比划,愿赌服输不是很好?何必彼此相残、破坏感情呢?」 「你真做如此想?不会是差了临门一脚、慢了一步,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鸭子落入别人手中,这才拿公平竟争来说嘴吧。」慕容宵冷哼。 「你要这么认为也行。」唐炽不以为然地觉肩。「不过,与其和你争那个只能看不能吃的位置,本少主倒是比较想请教你几个问题…… 一阵莫名的寒意自慕容宵脚底窜至背脊,令他不禁暗自打了个冷颤 。 「不知师弟尚有何指教?」 唐炽仍是笑着,笑意却未达冰冷的眼底。 「为何要将我母亲拖下水?」 太过直白的质问,令慕容宵一时反应不过,只得陪笑道:「师弟这话是想栽赃谁呢?」 「是栽赃吗?」唐炽一脸讥俏。「你知道孙独行和我之间的纠葛,故怂恿朱香琦接近孙独行。欲觑机窃取令牌,不意朱香琦最后却是栽在我手中,失策的你,本想再自蝶儿身上赌一把,可惜同样失算;眼见本少主就要以胜利之姿回返,心急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设法制造出个变数,将已成定局的一切全部打散重来。」一道利芒掠过眼底。 「你让暗卫潜入女眷处,告诉我母亲,说我为了逼位,不惜泯灭人性欲手刀父亲,再让暗卫设法将一心阻止的她带进殿中目睹一切……」 之后,不论是他错手杀死母亲,抑或是母亲成功扰乱他的心、反让他被唐竞天以诛逆之由就地正法,还是其余种种结果都无所谓,只要确定掌门令回归,接着将唐氏血脉乱斗的家务事加以渲染扩大,再以败坏紫阳门名誉等的理由将唐氏一系拉下台,悬空的主位一样是人人有机会抢占进坐。 闻言,慕容宵聊胜于无地荆攀几声,冷笑道:「很有意思的推理,但这低乎全是你的妄自空想,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不是?」 唐炽诡谲一笑。 「那又如何?本少主既不是负责办案的青天大老爷,也不是前来捉拿嫌犯的捕快。要证据做啥?」 慕容宵脸色一凛。 「所以,你是想私刑逼供?」 唐炽轻佻地伸出一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太蠢了,不符合本少主的行事作风。再说你这人哪,只有在对自己不利的时候才会讲求凡事公平公开公正不是吗?」不屑地一哼,眉宇间杀气立显。「告诉你,本少主没那耐性温吞办事,只要我认定的就是真理,如此而已。」 根据白荷打探得来的情报,再加上那个少年的招认,对他来说,这些就足以让他将慕容宵定罪了。 他谁不去动,偏偏动的都是他的女人,要他怎能继续忍气吞声? 慕容宵目光骤寒。「你以为你动得了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说是吧?」唐炽妩媚一笑。 觑他带无防备的空晾,慕容宵连声招呼都没有,迳自欺身上前,一出手就是狠厉的杀着一一 岂料唐炽竟是飘忽而过,转眼闪至他身侧,俯在他耳畔低语道: 「别太小看人了,杂碎。」 慕容宵震惊之余,只觉腰际传来一阵痛感,接着仿佛浑身精力全被抽干似的手脚发软,令他摊坐在地,心头隐隐有股莫名的微热…… 这、这是…… 「本想不通你特地半路拦劫后又物归原主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样啊……」只见唐炽慢条斯理地自袖口遮掩处亮出一只白玉盒,笑道:「被种下锁情蛊的人所忠贞的对象,并非下蛊之人,而是养蛊人……你从张大富那儿取得锁情蛊后,以你的血喂予蛊虫,让蛊虫听令于你,再想藉本少主之手将此蛊施平蝶儿……可惜本少主得到锁情蛊后,却迟迟未有动作,让你失望了。」 慕容宵惊愕地瞪大双眼。 他、他竟然发现了! 「还真是命运捉弄人不是?谁也没料到本少主竟会事到紧要关头才难得的良心发现,坏了你的好事。要不是有某个混帐神医的多嘴解释,说不定本少主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唐炽状似无奈地双手一摊。「唉,想在毒派之中立尊于他人之上,就得要对毒物有多方认知啊!倘若只得一知半解,可是很容易弄巧成拙的。」 要知道,为了这盒被他放到几乎忘了存在的虫子,他还被孙独行那家伙狠狠痛斥了一顿呢。 「话说回来,养蛊之人自种锁情蛊,不知又会是什么结果呢?」他意有所指道。 「你……」 「蛊虫与养蛊者同命,生同生,死同死。至于中蛊之人则会失去自己的意识,全然遵从养蛊人的命令,直到命尽抑或是蛊虫死去:而蛊虫在死去的那一瞬间会释放强烈毒性……」唐炽诡笑。「你会是那施令者,还是那听令者呢?」 慕容宵脸上的血色瞬间全部褪去。 反观唐炽,则似是达到了目的,潇洒地挥手转身离去。 「活得你幸,死了你命,保重了,好自为之吧!」 踏出门外,他蓦然一顿,望向站在面前的身影,苦笑道:「怎么来了,不是留话要你乖乖等我吗?」 「有主子把暗卫甩在身后,自己跑在前头面对敌人的吗?」凌蝶不悦道。 这人,到底把不把她的职责当一回事啊! 「真是的,不都说我不是少主了吗!」 他缓步上前,将气怒的她揽进怀中安抚。「再说,我只是来物归原主而己,根本没什么啊。」 像是生闷气的猫儿被抚顺了毛般,凌蝶终于缓和脸色,无奈吐息,「我以为,你又要把我丢下了……」她伸手回抱他,将脸埋进他胸口,闻言,唐炽不由得轻笑。 「这么不信任我?」 「是你不信任我!」小脸从怀中抬高瞪着他。「你都说了没再继续修练,却又一人独自面对危险,要我怎么放得下心……你不是没武功了吗?」 指责到最后,疑问忽地浮上心头。 因为他表明过不希望她插手,所以赶到的她虽是经过一番挣扎,最后还是选择先蛰伏在一旁观察倩况。等必要时再出手。 但刚才……她看他闪慕容宵那一招闪得很容易嘛,「我只是放弃蓄阴的心法修习,其余的功夫还是在啊。」他失笑道。 「呢……」凌蝶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误解了吗? 「既然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咱们就回去吧。」 「呃……」凌蝶有些犹豫地望向那扇不时传出奇怪声响的紧闭门扉。「那,他呢?」就这样丢着不管行吗? 「叫他自求多福吧。」 这里的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 尾声 【尾声】 原是位居毒派之百的紫阳门,在执位掌门接连世遭横祸、无人号令之下,欲振无力,终至没落。 白城花街上的百花阁,依旧生意兴隆;而艳名远擂的花魁白荷却似旧人挡不住新人笑,不知何时已悄声退隐,未再现身。 不过,位居顶阁的主人,却未曾置换。 同样紧闭的紫但镶金雕花门内,白荷正对着摆在面前的瓶瓶罐罐意兴阑珊地挑着。 「这瓶啥作用?」 「保持肌肤水嫩弹性的。」 「那瓶呢?」 「促进气血循环的。」 兴趣缺缺地嘛嘴。 「那罐呢?」 「除皱的。」 白荷顿时暴跳起来。 「死没良心的臭小子,姑娘我有那么老吗?」 「当然不是。」唐炽莞尔道:「白荷姑娘的肌肤光滑如昔,找不到半点瑕疵,更逞论是皱纹了,怎会需要呢?这罐是要孝敬鸨嬷嬷用的。」 「哼!」 怒气难消,一气起来就想吃东西,心随意动,白荷伸手朝一旁的果盘取来整串的萄萄,不顾形象地大嚼特嚼。 「小蝶儿这回怎么跟你一块儿来?」 唐炽微地一怔,笑道:「她有孕在身,禁不得长途操劳。」 「既然知道她禁不得操,你就别再对她需求过度了。」白荷凉声道。 「……我已经很节制了。」俊脸不由得微微泛红。 「最好是。」 「这样啊……」再撇一眼面前的瓶瓶罐罐,白荷哀怨道:「你这回带来的都不是有用的货色,不收!」 唐炽装模作样地无奈一叹,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木梦蝶盒。「那,这个如何?这可是我的最新杰作喔。」 闻言,白荷双眼蓦然一亮。 「哦?有什么用处?」 「能够增进女性魅力,散发出若隐若现的蛊惑香气,是勾引男性的最佳利器……」 「好你个小子……」白荷徐然撩起暖昧一笑。「就留下这个吧。」 回到位于隐山的竹材间,唐炽悠然自若的脚步不由得加快,直来到位于竹林深处的小屋…… 旁边新盖好的屋舍前,看着两个女人凑在一起研究新栽出的植株,他微微一笑。 「蝶儿,我回来了!」 闻声,其中一人回头望来,朝他一笑。 「炽,你回来了。收获如何?」 唐炽上前将她抱满怀,朝她额上亲一下。 「白荷对新品很感兴趣,下回去时再问问她的使用心得。」就不知她那副急巴巴的模样是想勾引谁了。 当初因为凌蝶中意这里的环境,也和秋彼岸处得不错,加上他一时之间也没其它打算,便任由身为地主的那位无良神医漫天开价,买下旁边的土地盖屋,同他们比邻而居。 这孙独行也够狠了,一开口便啃掉他大半身家,害他不得不重操旧业,免得蝶儿陪他喝西北风度日。 不同的是,现在的药方和药材都是由入股抽成的孙独行提供,试药和买卖则交由白荷处理,他只需要负责从中搭线即可。 「你这人,老没个正经样。」凌蝶窝在他怀中数落。 「若只懂得正经八百,人生岂不显得无趣吗?」那景象,光用想的就足以教他崩溃。「更何况,我若只会装正经样,小家伙又该从何而来呢?」伸手抚向她还不甚明显的小腹,顺道偷个香。 「唔……」两抹醉人的红云浮上凌蝶的双颓,诱惑对方继续深探、紧密纠缠。 一旁被彻底无视的秋彼岸眨了眨眼,随即笑着走开,留下那对夫妻继续若无旁人地你侬我侬。 否极泰来的幸福,将会持续延烧下去。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