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纯属意外》 第一章 胡桃木制的办公桌后,男人一双炯亮的黑眸直盯着对面的女人瞧。 她很高,也很瘦,那身材像走伸展台的模特儿,与他交手过的女人,还没有过这种身高的。 应该说,他向来喜欢娇小却丰满的女人,小小软软的身体贴在自己身上,最能彰显他的强壮。 和曼丽的成熟性感比起来,面前这顶着一头短发的女人,像才刚从大学毕业,还未脱去那一身稚气。 对他来说,太乏味。 尤其是那双眼,清澄得像潭湖水,要他费心去搅动那池清澈,还嫌麻烦。 要不是为了康生院长一位,他才不会坐在这里,和一个让他兴趣缺缺的女人对看。即使平心而论,这女人其实长得还不差,只是很抱歉,她不是他的菜。 要一个习惯了麻辣烫的男人,突然面对一道素炒,他怎么咽得下去。 “你真决定要嫁给我?”打量对方许久,他终于出声。 陈可航看着面前那姿态高傲的男人,淡淡开口:“是我爸妈和你爸妈决定了这件婚事。” 这答案有趣。黎础渊浓眉一挑,看着表情淡然的女人。“你难道没意见?” “我该有什么意见?”换她挑眉。 他抿唇默思,片刻才问道:“你难道不希望嫁给一个自己很爱,而对方也很爱你的对象?” 她笑了声,一对小梨涡淡现。“那不知道要等到民国几年。”她喜欢的人,目前看来并不喜欢她。 “你急着嫁?”他眉再挑。 “应该说,你爸妈急着要你结婚,而我爸妈也急着把我嫁掉。”她偏着脑袋看他。 他深幽的黑眸,直盯着她。“你可以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我若拒绝了,就得面临一堆相亲,何不趁这个机会,终结掉那些无穷无尽的饭局?”这倒是事实,每次一从妈那里听到哪个婶婆,或是哪个姨婆的名字时,她就头痛,因为那表示不久她将会被安排去吃饭,然后就会认识什么大地主、什么民意代表的儿子。 她还年轻,也不是没人追,只是一颗心都悬在一个男人身上,而正好这次…… “为了不去相亲,就决定嫁给我,不也损失很大?”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难道不在乎? “怎么会?!”她讽笑了声,语声略提。“能嫁给一个无论是外貌学识、身份地位皆不凡,又有财力的妇产科医师,怎么会是损失?” “但我不爱你,永远都不会爱你,即使这样,你也不认为是一种损失?”黎础渊那双大单眼皮的黑眸一眯,透着几分锐利。 这女人当真对他这个人毫无兴趣?当真只是因为不想继续相亲而决定和他走入婚姻?她没怀着其它的心思? “好运不会让我一人独得,我从不奢望能和一个爱我、身份地位各方面又优异的男人结婚。”她轻垂眼眸,嘴角透着笑意。“做人不能太贪心,不是吗?”那笑意下藏着的淡淡涩味,只有自己能体会。 黎础渊盯着她好半晌,像在衡量她这番话的真假。 他从来都无心于一段婚姻,因为一张薄薄的证书并不能保固爱情恒久不变。 听说他的生父招惹他的生母时,他生父早已是有妇之夫。若不是他那无耻的生父硬是勾搭他生母,还因此有了他,他也不会被冠上私生子的称号,亦不会被同年龄的孩子耻笑他是个杂种,更不会因为生母养不起他而遗弃他,让他成了孤儿。就算他今日因为养父母的关系,能有如此成就,他仍觉婚姻只是一张可笑的合约。 与其追求不能保证时效的爱情和婚姻,不如拥有一个不凡的身份地位,那还比较可靠。一旦有了崇高的身份,想要什么,还怕没有吗? 若不是为了康生院长这个位置,他怎么可能答应他的养父母和面前这个女人结婚?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得把我的立场说清楚。”他深目炯炯地看着她,天生微扬的薄唇掀动着。“我有女人,交往了一年多,目前没有分手的打算,我也不会因为结婚就和她分开。” 陈可航静静听着,低敛的眉眼教他看不清她的情绪。 他略蹙眉,又说:“为了康生院长这个位置,我才会答应我养父和你结婚,他总说我没定性,流连花丛间,若不找个女人定下来,他是不会把康生交给我的。所以,我和你结婚只是为了康生,这点希望你能明白。” 她点点头,低问:“除了你不会和你女朋友分开这点以外,还有什么需要我明白的,你可以一次说清楚。” 她冷静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料之内,这女人也算有趣。“既然陈小姐这么干脆,那么我也不客气了。我还想说清楚的,就是──我、不、会、爱、上、你。”他一字一字清晰而缓慢地说着:“你千万不要对这段婚姻,抱有什么甜蜜浪漫的幻想,或是以为,我会对你日久生情。” “你都对我说了这些话了,我还能有什么甜蜜浪漫的幻想?”她扬睫看他,那神情好像他说了什么可笑的笑话。 他眉尖一动,表情透着激赏。“所以你不介意我所说的这些?” 她垂落眼睫,淡淡说:“没什么好介意的。”才……怪。 “那好。你放心,婚礼绝对会举办得隆重盛大,在这方面我不会委屈你,你或是你父母那边要是还有什么要求,只要我做得到,尽管开口。”他站起身来,走到桌前,双手抱臂看她。 “你……”她迟疑了会儿。“你真的答应结这个婚?”嫁给他,真有这么容易吗? “怎么,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他长指摩挲着挺鼻,片刻,他淡笑道:“我要康生,对于院长一位是志在必得,除了和你结婚,我没有别的办法。这有什么好让我拿来开玩笑的?” 他对婚姻的态度还真是随便,是不是只要有人能让他得到康生院长一位,结婚对象是谁,他都无所谓? “结婚后,我住哪里?”他另有女人,他也说了,即使是娶了她,他也不会和外面那女人分开。那么,他要如何安排她和那个女人? “当然是和我住一起。分开住,别人会怎么看我们这段婚姻?”他理所当然的说:“要拿到康生院长一位,除了和你结婚之外,还附上但书。那就是我们的婚姻生活必须和谐,至少,在我家人面前,你得陪我演演戏,证明我们婚后感情培养得很好。等康生整个交到我手中,这段婚姻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就算你外面另有男朋友,我也不会干涉,只要你陪我把这出戏演到我拿到院长一位那时。” 见她文文静静,也不说话,像没意见似的,他又继续说:“你平时的生活我不会过问干涉,你想做什么都随便你,但你也别想掌控我,我讨厌女人缠着我问东问西。我还会办张附卡给你,你想买什么就刷,帐单我会付,若是需要一辆车代步,那也不是问题。”他沉吟片刻,再说:“大致上是这样了,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现在开口,或是日后有再想到需要我为你做什么的,也可以补充。” 陈可航轻蹙两道秀眉。这男人谈婚姻像在谈生意似的,他明明是个妇科医师,怎么这会儿倒像商人了?“你不怕你的情人吃醋吗?万一找上门来,让你爸妈知道了,这场戏可就演不下去。” 他摩挲着下颚,轻笑了声,邃亮黑眸直瞅着她。“我像这么笨的人吗?我的女人不会这么不懂事,她要是敢出现在我家人面前,就等着分手吧。” 好一个……无情的男人,这当真是她从小就崇拜不已的他? “还有什么问题吗?”他睇着她淡染困惑的面容。 她徐徐扬睫,望入他邃亮的黑眸。“婚期和挑婚纱,还有拍照、喜饼和喜帖这些事呢?什么时候决定?” 黎础渊双臂抱胸,略低面庞默思,片刻,他抬起那不笑时,便显得有些严厉的面庞。“婚期当然是愈快愈好,反正都决定要结婚了,用不着再拖,至于婚纱和拍照──就让你决定吧!你喜欢在哪家店拍,我都可以配合,时间确定之后记得通知我去拍照就好,这方面我没什么特别要求。饼也让你自己决定,只要把帐单给我就好。至于帖子和宴客名单,你拟一份女方的给我。” 真是……简单干脆啊! 什么都由她自己决定,怎么不干脆直接登记就好?但是,嫁给他是她很久以前的心愿,她想要让爸爸亲自将她交到他手中、她想要听见他大声喊着他愿意娶她、她想要开心地抛出新娘捧花、她想要捧着一篮喜糖分送给每个亲朋好友,然后接受大家给她和他的祝福…… 她站起身来,淡淡颔首。“那就这样决定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她还是……妥协了,她很想嫁给他,真的很想嫁给他…… 他轻应了声,见她高的身形经过他面前,然后打开他办公室的门。 在她踏出门时,他忽而看着她的背影,疑惑地问了:“我听我爸妈说,你小时候,常跟我玩在一起?” 她略怔,然后只是抬起眼帘看他一眼,淡淡笑了笑后,便走出他的办公室。她带上了门,将他的面庞阻隔在门后。 那立在办公桌前的白袍男人,只是静静看着那扇被她合上的门,思绪回到年幼的时候。 然而,他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个女人玩在一块了? 我听我爸妈说,你小时候,常跟我玩在一起? 陈可航看着镜中那张顶着新娘彩妆的脸,笑了声。 看样子,他真不记得她与他是童年玩伴了。 也对,她小时候长得黑黑矮矮,又不大敢和他说话,总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他自然不会注意到她。 她很小的时候就听妈妈提过黎伯母一直没办法受孕,才去抱了础盈回来养,她只年长础盈几岁而已,又是隔壁邻居,小时候当然会玩在一起,后来稍大了一点,才见黎伯父和黎伯母又收养了两个哥哥。 那两个哥哥年纪一样,听说只相差两个月,大一点的础又哥哥比较随和,待她像妹妹。至于小两个月的黎础渊,对她总是不屑一顾,应该说,他是那种较强势的性子,风头健,又霸道,而依她小时候那种只敢偷偷在旁边张望他的性子,哪引得起他的注目?他不记得她,是理所当然的。 他不记得她,但她却一直把心悬在他身上。 他虽霸道,看起来很严肃,是那种不怒而威的长相,眼晴又是大大的单眼皮,随意一瞟,总像在瞪人。可是,她却莫名喜欢他那种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说不出原因,就是喜欢。 他从没留心她,她却总在偷偷注意他,知道他成绩优异,考上了医学系,她就以考上护理师为志愿,甘愿放弃她从小跟着妈妈学习的美发技艺。 当她听到黎伯父、黎伯母上门提亲,请求爸妈将她嫁给黎础渊时,那一瞬间,她高兴得觉得自己像要飞上天似的,她做梦也不敢想,自己真的可以嫁给从小就崇拜的对象。 第二章 爸妈曾要她多考虑,不要轻易决定结婚,毕竟没有爱情为基础;好友心心也劝过她,不要这么笨,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嫁了,就算对方是她心仪多年的对象,也要慎重考虑。 但她顾不了这么多,只想嫁给他,即使没有爱情当基础,她深深相信他和她总会日久生情的。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只要嫁给他,还怕摘不下他这枚高高在上的明月吗? 可是,就在现在,在这个已经嫁给他的新婚之夜,她却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决定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拆下造型师帮她夹上的发片,她甩甩头,回复成一头利落短发。她站起身,手移到身后,拉下拉炼,然后褪去身上那件淡粉色的礼服。 这件礼服可是纯手工缝制,胸前缀满皱折繁花,能完美呈现女性丰盈的身姿,独特的压折设计让身形看上去更显曼妙,裙摆还缝上一朵朵荷叶,质感极佳。 这是从事服装设计的好友何心心向她强力推荐的一套礼服,心心说,穿上这件礼服,可是能让她在举手投足间,又天真又性感,绝对能迷倒她心爱的男人。 迷倒吗?她换上一件长棉t,拿起卸妆乳,开始擦去彩妆。 心心错了,黎础渊根本不在乎她穿什么,他也许连她今晚宴客时,一共换了几套礼服都不知道。 他很称职没错,从迎娶到宴客,他表现得像沉浸幸福中的新郎,没让她受到半点委屈。他甚至在喜宴上,亲自为她夹菜。她一度以为自己真的很幸福,却在婚宴后,他开车送她回来时,美梦破碎了。 当她下了车,以为他也会跟着踏进家门,他却坐在车上对着车窗外的她说:“忙了一天,你早点休息,我去看她。”然后,他消失在她眼前。 对,他把她丢下,去看他的情人。他在新婚之夜把她这个正牌老婆丢下,去陪他的情人。 她能说什么呢?他一开始就表明了他另有情人的事实,是她决定下嫁的,她还能说什么?除了眼睁睁看看他离开,她又能做什么? 垮着秀肩,她懒懒地走到衣柜,找出换洗衣物,才想踏进浴室,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她走回梳妆台,拿起手机,看了眼手机屏幕,按下通话键后,坐上了床铺。 “心心,我好累喔。”不等对方开口,她先小小抱怨了声。 “累?”何心心的声嗓提得很高,然后突然暧昧地压低声音。“不会吧?他这么快?!” 陈可航一脸困惑。“什么这么快?” “洞房啊。亏他还是妇产科医师,难道不知道第一次要做足前戏吗?就不怕你痛啊?!”何心心毫不避讳地嚷嚷着。 总算明白好友在说什么的陈可航,彩妆未洗净的脸蛋瞬间热烫了起来。“你在想什么?!我们又没有……设有……”她清亮的声音缩了缩,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难堪。 她的新婚丈夫,现在应该躺在情人的身边吧。 “还没做喔……不急啦,反正有一整晚的时间,够你们慢慢做啦!” “他──”她咬住下唇,犹豫着该不该让好友知道她和黎础渊的婚姻状况。片刻后,她决定说出来,至少以后,要是对这段婚姻有什么想法时,她还有个对象可以商量。“他不在。” “谁不在?” “黎础渊。”她长长一叹,语声透着无奈。“他去他情人那里过夜。” “他去──”何心心像是傻住,静默数十秒后才找回声音,她尖着嗓子问道:“你说──你说黎础渊,你那个新婚老公,现在在他情人那里?” 陈可航垂看眼帘,淡淡应了声:“嗯。” “他外面有女人?”像听见什么天方夜谭似的,何心心嗓音拔高。 “应该说,我才是闯入的那一个。”陈可航接着又将自己和黎础渊婚前的那次对谈,钜细靡遗地跟好友说一次。 何心心又愣住几十秒后,才气急败坏地出声:“我说陈可航小姐,你脑袋坏掉了是不是?这种情况你也答应和他结婚?什么叫你才是闯入的那一个?他既然决定娶你,就要和外面的那个断干净啊!他以为他谁啊,凭什么享齐人之福?!” “没有,他设有那种念头。他很老实诉我,他不会爱上我,所以他不是想要齐人之福。”她视线一移,看见摆在床头柜上,那相框里的照片,是她和他的婚纱照。 黎伯母……噢不,该改口喊婆婆了。 婆婆说,照片挂墙上有些俗气,不如摆在床头柜上,一来可以当装饰,二来每晚入睡前看见照片,还能增进夫妻情感。然而,他会踏进这个房间吗?新婚之夜都能丢下她,跑去安慰情人了,她还能奢求往后的每一个夜晚,能与他同床而眠? “你到现在还在帮他讲话?陈可航,你也帮帮忙,那种男人很烂好不好!为了一个院长的位置,就可以随随便便和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结婚,你以为你会有幸福可言吗?”何心心怪叫着。 陈可航咬咬唇,好半晌才呐呐道:“我……我就很喜欢他,很想嫁给他……” “喜欢一个男人也用不着赔上下半辈子吧?!难怪挑婚纱时,只有你一个人,不见他陪你。我还真以为他医院的工作忙到抽不出时间。”哼了声,何心心语声突然哽咽了。“可航,你真笨……厚!你干嘛这么笨啦!” 听看那端吸鼻子的声音,陈可航眼眶微热,哑声道:“因为、因为我相信只要嫁给他,朝夕相处下,我可以和他慢慢培养出感情的。” “屁啦!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你们结婚的日子耶,他都能丢下你了,还会跟你朝夕相处吗?万一他只爱那个女人,跟你培养不出感情,你一辈子都毁在他手上了耶!还有--”骂得很顺,何心心喘了口气。“还有那个女人也很烂,干嘛不离开他?” 陈可航快速眨动湿湿的眼睫,嗔笑道:“心心,你也对我有信心一点嘛,我才新婚第一天,你就这样打击我。你应该支持我,给我鼓励,相信我一定可以让他爱上我的啊。” “我只是觉得你很笨而已……”何心心吸了下鼻子。 很笨吗?陈可航空着的那只手探了出去,她抓过床头柜上的相框,视线落在照片上的人。 好像是真的有笨到。可是,若不嫁他,她这辈子如何能得到他一个停留的眼神呢?他根本不记得她是他小时候的邻居,他甚至只对她爸妈有印象,对她却完全设有。她若不把握这个机会,怎么走入他的生命? 她记得拍婚纱照那天,他每一次将他那双幽深的眼眸停留在她面容时,她的心口总不住地怦跳,脸颊发着烫。他的每一个笑容,总要勾了她心魄似的,让她像个花痴一样移不开目光,偏又要小心翼翼地不教他发现她对他的迷恋。 当他指节分明的掌心贴上她裸露的背肌时,她的血液仿佛在沸腾,就要冲破血管;她的脸贴上他的左胸,听见他沉笃的心跳时,她恍若沉浸在布拉姆斯的悠扬乐章里。他轻触她唇片的嘴唇温温凉凉,他的体魄透着能将她融化的热度,他的眉宇温柔,他的眼神多情,他的拥抱温暖……他,他他他…… 即使那些都是摄影师的要求,即使是为了拍照而有的亲密举动,还是让她为此感动莫名、兴奋不已。 她笨吗?是笨啊,可是,他外面的那个女人难道就不笨吗?情人和别的女人结婚,她也很难过吧? 真要论笨,真要说傻,哪个女人一遇上爱,能够不笨不傻的? 陈可航坐在餐桌前,瞄了一眼墙上的钟。 早晨六点三十一分,她的新婚丈夫彻夜未归……似乎,也不用太意外。 她调回视线,愣愣地看看那一桌早餐。 婚前,她曾偷偷向婆婆问起他的一切,他喜欢吃的、不喜欢吃的,她通通记下了。她有些意外的是,他喜欢吃中式料理,早餐尤爱粥类,清粥加上一些简单的小菜,或是瘦肉粥、广东粥等等咸粥,他都来者不拒。 即使这段婚姻结得有些仓促随便,但她想要好好经营。身为一个妻子,该做的事,她不想马虎。至少,她该为自己的恋爱努力,就算真没办法得到他的眷恋,她总是真心相待过。 她向婆婆讨教几招厨艺,学着做出他喜欢的口味。 一早就起,她忙着张罗这一顿早餐,就是盼他能吃到妈妈的味道,能吃得开心愉悦。可是她却忘了,他在他情人身边。 她举箸,喝了口温凉的白粥,然后夹了些菜脯蛋,默默咀嚼。 也没差,他不回来吃,她自个儿也是要填饱肚子,吃饱了,才有体力继续为她的执念努力,继续打她的爱情战役。 突然传来喀啦一声,她心怦跳了下,那是大门开启的声音。这房子是公婆送给他们的新婚贺礼,除了公婆拥有钥匙之外,就剩她和他。 这时间,会是谁?会是公公婆婆,还是他? 当她犹豫着该不该走出去时,那再熟悉不过的男性身影,映入眼帘。 四目相接,他们都微微一怔。 黎础渊手肘挂着西装外套,领带松松地垂在胸前,身上还是昨日宴客的那套纯手工缝制的西装。他的粉红色衬衫有些皱,深刻的五官线条显得有些疲倦,神情很懒散,却仍不减他的风采。 上天待他不薄,给他一副好面相,还有一副健硕的体魄,粉红色的衬衫穿在他身上,竟意外的俊秀有型。 他这人不做医师,当模特儿也能混得很不错吧?她想。 黎础渊有些意外会在餐厅撞见她,他以为,她应该还在床铺上赖床,或是坐在梳妆台前精心打扮自己,没想到她已经穿了康生的制服,正用着早餐。 那双大单眼皮、形如橄榄核的长眸一扫,大略将桌上的菜色看过一回……这么早,她买了这么多菜,难不成在等他回来? 见他只是瞅着她不说话,她搁下筷子,站起身来。“你早。”她先送出一个微笑。“吃过早餐了吗?我做了一点,你饿的话就一起吃吧。” 她做的?他有些意外,他以为她和他那些交往过的女伴一样,手不动三宝。 他黑眸微眯看着她,徐声道:“我在路上吃过了,不用招呼我,我只是进来喝水。”他指指一旁的饮水器。 陈可航应了声,坐了下来,继续举箸默默进食。 多有趣的对话。他们这样算不算是……最亲密的陌生人? 也不对,他们并不亲密。那他们,这样究竟算什么? 倒了杯温水,黎础渊倚着矮柜,静静打量着他的新婚妻子。 他一夜未归,她难道不埋怨?一早就备了这一桌菜,可是为了他?但若是为了他,她为何又一副食欲很好、吃得很满足的模样……她真奇特,让他看不透。 “你打算今天就要开始在康生正式上班?”他视线下移到她身上那件粉绿色的裙装护士服,那是康生的制服。 那种比青苹果稍浅的粉绿色,看起来是舒服的,让人见了心情平缓,还带点温暧。她那头有着大片斜浏海的短发,穿上这样的制服,竟有着纯真的学生气息。 第三章 她搁下筷子,偏过脸容看着他。“嗯,在家也没事,不如开始上班。” 他们约定好不度蜜月,毕竟这段婚姻并非出于男女都有情意的情况下结成的,蜜月就显得没什么意义了。虽然她有着和他一起在异国街道漫步的想望,但也只能是想望。 黎础渊沉吟片刻,搁下杯子后,他淡道:“今天开始上班也好,等我一下,我先冲个澡,等等一起过去。” “一起过去?”她微抬面容,秀净的脸蛋带看疑惑。 他挑眉,嗤了声。“当然一起过去,我爸还是院长,每天都准时进康生。你不跟我一起过去,他看我们一前一后走进,会怎么想?” 喔,原来是为了演戏,演一对新婚夫妻恩爱无比的戏。她抿唇笑了笑,想起什么,淡淡开了口:“我不想和你一起走进康生。” “嗯?”他侧眸,眼底有着询问。她这话对他来说有些震撼,他从没被哪个女人拒绝过。 “我坐你的车过去,这样爸就不会怀疑,但我不想和你一起走进康生大门。你先进去,我在你之后进去。”她勾了勾发丝,塞到耳后。 “为什么?”他眯起炯亮的黑眸,那天生微扬的嘴唇抿着,露出一种要笑不笑的表情。 “我不想让康生的医护同事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她盯着他的面庞。就是这样的表情,她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的自己就是被他这种有点凶,但又像在笑的表情给迷得晕头转向,她总觉得他好酷,酷得好帅,帅得让她无力招架。 他眼眸再眯,蹙起的浓眉让他看上去更凶恶几分,可她竟也不怕,沉稳地和他对看。 “为什么?”他嗓音略沉。这女人怎么一副想和他撇清关系的模样?让大家知道她和他的关系,会让她困扰吗?还是她想隐瞒已婚的身份? “不为什么。”她微低面孔,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碗盘。“我只是不想大家用特别的眼光看我,这样才能和同事打成一片。”她这番话倒真是心里真实的想法,假使大家知道她是黎院长的媳妇,黎医师的太太,那谁不对她抱着客气的态度?她不想要那种疏离感,她喜欢和人打成一片。 和同事打成一片比较重要吗?比让大家知道她是他的新婚妻子还重要吗?这女人当真很不把他放在心上,否则怎会有如此出乎他意料的要求?那些曾与他交往的女人,哪个不想成为黎医师的太太?怎么她却像是不想与他沾染上关系似的? 但,这样也好,因为他没打算让曼丽知道她是他的结婚对象,那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既然她主动开口,不与他一道进医院,他也不用再费心想理由去哄骗曼丽。 再说……等等,他黑目瞠大,看着她正在收拾的那一小碟,竟是他很爱的豆腐乳。他瞪着她的侧影,先是准备了他爱吃的,却又无所谓他吃不吃,这个女人真的是……真是……真是怎么样,他竟也理不出个所以然。 他心头一阵莫名的不悦,微扬的嘴唇掀了掀。“随便你。”他越过她,走出了餐厅。 陈可航听出了他语气的不悦,她知道他在生气,却不知道他究竟在气什么。反正,他从以前就是那样的脾性,谁不顺他的意,他就会绷着五官,沉着冷脸,她也不是没见识过。 想起他等等冲完澡需要换上干净衣物,她动作迅速地收拾好餐桌,洗了碗后,走进房里为他挑选衬衫和领带。 无论他在气什么,她还是得做好妻子这个角色。 康生妇幼医院属地区医院,专攻小儿科与妇产科,并附有坐月子中心,院长黎春柏是小儿科权威,妇产科则由次子黎础渊带领。 整个医院的地理环境以方便就诊为主要构思,打着医护人员服务专业、亲切的形象,加上整个医疗团队的学识与临床经验,还有先进的医疗设备,为这家地区医院建立了极佳的风评。 陈可航在康生的小儿科待了一个月后,她转到了妇产科,这是院长、也是公公的意思。黎春柏的想法是,将来黎础渊接了院长一位,她就是院长夫人,两个科别的工作都要能胜任,才能将医院服务做得更好,也才能保持医疗团队的素质。 今天是在妇产科的第三天,和前两日一样,工作还是跟诊,只不过今天跟的是黎础渊的诊。 妇产科的医疗团队除了黎础渊之外,还有廖医师和许医师,她知道这三位医师都很优秀,但她就是不想跟黎础渊的诊。她一点也不想和他关在同一个看诊间,大眼瞪小眼。 然而,她若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话,又显得太做作,反倒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干脆就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反正只要待在康生,她总是会在上班时间遇见他的。 她看了眼那坐在计算机屏幕后,双手不停敲看键盘,正在开药单的男人。 他总是这么好看,恒常淡漠的面孔、一贯高傲的姿态,都深深吸引看她。那浓而有型的眉、那有着邃亮曈仁的单眼皮大眼、那挺直的小鹰勾鼻,那天生就微扬、听说那叫菱角嘴的唇……每一个地方都让她着迷。 她大概有病,明知道这男人脾气不佳,既霸道又强势,她还是很喜欢他。也许执着本身就是一种病,无药可救的一种病。 她轻叹了声,看着手中的病历,拉开了诊间的门,朝外头候诊区喊了患者的名字。“十七号,丽花?朱丽花小姐?” 她看见一名身形丰满的女人站起身来,扭着腰朝她这方向走来,女人还未走到她面前,一旁问诊处的护士佩如便匆匆跑了过来,她还未出声询问,就听见佩如贴在她耳边说:“可航可航,这个朱丽花要小心,她很爱黎医师。” 她愣了几秒,尚不及做出反应,佩如又匆匆跑回位子上。她疑惑的转过头,那患者已站在她面前。她绽出亲切笑容,轻声询问:“朱丽花小姐吗?” “对呢。”女人声音娇嗲,让陈可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女人彩妆浓艳,五官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上了鲜红色唇膏的嘴唇,还有一双眨啊眨不停的眼睛。她系了条红底小白圆点的发带在头顶,带尾在左耳下打了个蝴蝶结,两只耳朵垂挂着大圆造型的耳环。 女人穿了件贴身的低领棉t,豹纹的胸衣下,是白皙浑 圆的胸部,不知道为什么,那白的浑 圆让陈可航想到了山东大馒头。 垂眸看了看自己的不伟大,她决定直接将视线调回病历。 她翻看了下先前问诊处做的纪录,客气地问:“今天要做抹片是吗?” “对呢。”女人的眼睛眨眨眨,眨个不停。 那双猛眨的眼让陈可航有些难以承受,她垂下眼帘,指了指身后,笑道:“那先这边请。”她领着女人走到里头的内诊间,推开门,女人跟在她身后走进。 “要先把裤子脱了喔,你可以把东西放在那边。”她把口罩拉起,覆住了下半张面容,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晴,然后指着角落的衣帽架。 女人很熟练,也不别扭,弯了身就一把拉下短裙内的红色丁字裤,露出肌肉有些松垮且肤色深沉的裸臀。 陈可航惊讶地看着女人,待女人回过身看她时,她才收起惊吓的神情。 “好了吗?那请你过来这边。对……先把裙子拉高,然后屁股坐下……”她镇定地指示着。 以前在医学中心实习时,也不是没见过患者裸露私密的部位,只是那两大片不知道该说是黄色还是褐色的臀肉,就那样垮垮地垂颤着,让她有些意外。她以为女人打扮得这么时髦,应该也很重视身材保养才是…… “好,双腿打开。对,坐上去一点,再坐上去一点……好,这样就可以了。”她推开帘子,阻隔了女人的视线,也急急垂下眼帘,不好意思再多作停留。“等一下喔,黎医师马上进来。” 她脚步略急地走出内诊间,脑间翻转着方才不经意扫过的那一眼。 黎础渊他……他每天都要那样看着女人的那个地方吗? “好了?”键盘上的长指一按,窗口切换,他抬眸看着从内诊间匆匆走出的妻子。 “嗯。”陈可航点点头,然后抬起脸容看他,两腮还因方才内诊室那匆匆一瞥而晕红着。“你可以进去了。” 他低应了声,起身时,又看了眼屏幕,目光掠过病患姓名时,他猛地一怔,五官有些僵硬。 察觉他的异样,她唤了声:“黎医师?” “里面的是--朱丽花?”黎础渊眉头紧锁,语声沉硬。 “嗯。”她似乎看见他额角的青筋抽跳了下,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事。”他撇开脸,视线落在未知处。片刻,他以长指拧了拧眉心后,双手滑入白袍两侧口袋,转过面庞,淡觑了她一眼,随即迈开长腿。“走吧。”他往内诊间的方向走去。 陈可航跟在他身后,垂眸注视他修长的双腿,还有交错的步伐。他忽然一个止步,她急急停住,抬眼看着那不怒而威的俊脸。他又……怎么了? 她的丈夫很高,但以她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却恰能和他匹配。站在他面前,她只需微扬脸蛋就能对上他的视线。 站在一般身高的男人旁边,她仍显高,但在面对自己的丈夫时,就有了一种小鸟依人的错觉,好像这世界,就只有站在他面前,她才能撒娇。 只是很可惜,她的丈夫不爱她,他们身高搭得再怎么好,她仍然没有可以向他撒娇的权利。 “你做过抹片吗?”他眉宇仍是轻蹙着,像有什么问题困扰了他。 “啊?”她怔了几秒,颊腮缓缓爬上两抹晕红。“那个--那个不是有过性经验的女人才需要做吗?我、我我--我没有……”她愈说愈小声。 他闻言,微微挑了挑眉。片刻,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后,他看着她的眼神很耐人寻味。“我想,我没把话说清楚。我的意思不是问你有没有做过检,我想问的是你的临床经验里,有没有跟着医师为患者做过抹片?” 她看了他一眼,迅速垂下脸蛋。“没、没有。” 瞧,她跟他说了什么?好丢脸啊你,陈可航。 面前那张窘迫中带着不好意思的脸蛋让他微微一怔,心口突起异样感,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淡声道:“等等进去,先把鸭嘴器用温水泡一下。” 她轻点了下头,斜斜的大片浏海在脸颊上滑过,一种不刻意张扬的青春气息在她身上绽放。他视线多停留了几秒,退了退身子,示意让她先进去。 她越过他,推开内诊间的门,走进去后,她将前一天消毒杀菌过的鸭嘴器从布包取出,然后放入干净器皿,再扭开一旁水龙头,注入温水。待一些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她才对着躺在内诊台上的患者轻声说:“丽花,黎医师进来了喔。” 退了几步,她站在离内诊台约两步远的地方,然后看见戴上口罩的黎础渊推门走入。 第四章 他走到她身后的洗手台洗净双手,用毛巾拭干后戴上手套,再回到内诊台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丽花,今天要做抹片是吗?” “嗯……”朱丽花把声音拖得长长的,有气无力的。 那听来有几分刻意的做作嗲声,让陈可航略怔了下,她明眸淡觑了身侧穿着白袍的男人一眼,男人却只是若无其事地拿起鸭嘴器,但她隐约可看见他眉心淡刻几道凹痕,却看不见他口罩下的表情。 “之前做过了,所以你知道这不会痛。”黎础渊拿起鸭嘴器,隔着帘子和内诊台上的女人说话。 “嗯……人家知道呢。”好嗲好嗲。 陈可航感觉自己的身体颤了下,全身汗毛像要竖起似的。她又看了白袍男人一眼,意外发现他眉间的刻痕深了几分。他也觉得这个丽花小姐有点怪吗? “那你放轻松。”说话的同时,黎础渊把手中的鸭嘴器置入,然后撑开。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见自己的丈夫对女性患者做这样的举动时,她心口一个骤跳,感觉两颊生了热意,似乎连耳根也烫了。 前两天跟廖医师的诊,也不是没遇到需要内诊的病患,但一想到现在坐在这里的男人是自己的丈夫,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感,像是……不好意思。然而,身在工作场合,就算觉得不好意思,她还是得将工作做好。 “喔喔~~” 陈可航略将身体倾前,想要跟着丈夫学习的同时,一阵听来暧昧的呼声在小房间里荡开。她僵住身子,红泽从她白的颈项缓缓向上爬升,她瞪大了眼眸看着帘子。那声音……那声音是帘后的女人发出的吧? 她明显感觉身旁男人的手似乎缩了下,接着僵滞不动。她红着脸,狐疑地微微侧眸,看见了男人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像在压抑着什么。 “会痛吗?”那犹如猫叫春的嗲声,让黎础渊头皮一阵麻,他额际抽跳,却仍是缓着声嗓,温柔询问。 “唔嗯……”朱丽花不依地着头,微噘红艳艳的嘴唇。“才不痛呢,是好温暧喔。黎医师啊,人家就是知道你今天有门诊,才来挂号的呢。前前后后给那么多医生看过,就你最温柔呢,不管你怎么弄,人家我都不会觉得痛呢。黎医师,你真的很有口碑呢,人家下次一定会再多介绍几个姐妹过来让你服务呢。” 不知道为什么,朱丽花这番话让陈可航愈听脸蛋愈热烫,她瞅了黎础渊一眼,看见他额际浮现几条青筋,倏然想起方才佩如在耳边说的话,她瞬间恍然大悟--这个朱丽花很爱黎础渊是吗? 所以那紧身露乳装、那绵长柔软的嗲声,还有绵延不绝的呢呢呢,都是为了黎础渊?她好像明白为什么方才他一知道里面躺着的是朱丽花时,会流露出那种恍若世界末日来临的惊惶表情了。 她知道有一些女性患者,会对医师做出示好的行为,送东西、约吃饭是常听见的手法。也有那种根本没什么病,却时常到医院报到,只为见心仪的医师一面的患者。 朱丽花也常到康生来看黎础渊吗?不知怎地,她忽觉有趣,大概是黎础渊那种不恶不善、哭笑不得、有口难言的表情娱乐了她。 想不到这个脾气不好,又很霸道的男人,怕的是这样的女人呀! “没病不要常进医院。”黎础渊平着声嗓,一面说,一面拿着抹片刷子,轻转了三百六十度,刮出表皮细胞。 陈可航一面认真看着他的动作,一面却又忍不住去注意他的表情。 他两眉压得很低,眉心间的折痕深刻了些,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有着明显的压抑。他把鸭嘴器舌入一旁的药水桶里,然后站起身来,脱了手套,走到她身后的洗手台,按压了洗手乳后,用力搓着两手。 见他绷着脸不说话,只是猛搓手,她只得上前一步,推开帘子,好让朱丽花下内诊台。“这样就可以了,你先把裤子穿起来。检结果大概两星期后会以简讯通知,要是没收到,再麻烦你打电话过来询问。”她笑容亲切。 朱丽花看也不看她。下了内诊台,快速套上火红丁字裤,拉整短裙后,跟在已洗净双手的黎础渊身后,扭着腰臀走出内诊室。 “黎医师,等等嘛,别走那么快呀!”朱丽花头摆臀地晃着,嗲声嗲气。 黎础渊一面快步走着,一面拿下口罩,正打算坐回计算机屏幕后,手臂却被紧紧拉住。 “黎医师,人家还有地方不舒服……嗯……你看,这里好胀耶。”朱丽花挺起丰满的胸脯,扭着腰就靠了上去。 随后走出的陈可航瞧见眼前这一暮,瞪大了清透的眼,小嘴微张,模样有些呆愣。她看着朱丽花的馒……胸部几乎是贴在他臂上了,磨着、蹭着,腰臀继续扭着,她想起周星驰电影里的某一个角色--啊,好像也是什么演的?! “便秘吗?”手臂上那两坨磨蹭的软肉,让黎础渊眼角抽跳了下,他暗暗吐息后,随即淡笑着问,皮笑肉不笑的。 便……秘?“嗤”地一声,脸蛋仍透着薄红的陈可航隐忍不住笑意。在看见丈夫投来冰寒的目光时,她陡地咬住下唇,抑制嘴角的弯弧。 “哎哟--不是便秘嘛,人家是胸部胀呢,好胀哟……”朱丽花又扭着腰,放在他臂上的胸部挤压着。“嗯……我想……可能需要触诊一下……像这边啊,就有点硬,那这边呀,就好软好软哦……”嗲,嗲,嗲嗲嗲。 触诊?那黎础渊不就有一双……抓奶龙爪手了?这种高深的情场招式,果然适合阅女无数的他。 陈可航憋着笑意,憋得两颊红通通,她紧抿着嘴唇,张着无辜的眼,看着那一直瞪着她看的丈夫。忽地,她觑见他眼底闪过一抹精锐,然后见他扯唇笑了,不知怎地,她颈后一凉。 “不然这样吧,你到里头那间等着,先把上衣脱了,我请护士小姐帮你检一下。”他指着里面另一间做超音波检查的小诊间。 不--是吧?!他要她为朱丽花触诊?连她都看得出来朱丽花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他怎会不明白?他莫非是……故意的?想起方才他眼底刷过的那抹幽光,她眼睛瞪得大大地睐向他。 黎础渊嘴角勾得弯弯的,站姿有些傲气,他眼眸微眯地看着面前那瞪着一双美目,直瞅着他的妻子。 他发现他这个妻子有些趣味,从朱丽花踏进内诊间开始,他这个妻子就开始脸红,也不知道红个什么劲。跟着回答说她没有性经验时,他差点以为她脸蛋要冒烟了。现在……她难不成还想站在一旁看好戏? “人家不要嘛。”完全没发觉眼前这对医护之间的暗潮汹涌,朱丽花双手贴着胸口,娇声嚷嚷着。“黎医师,你比较专业,当然要让你检查嘛,叫个护士干什么呢?你看看嘛,她一副还没毕业的样子,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搞不好还是实习护士喔?怎么能把我的生命交到她手中呢?”朱丽花不依地跺了下脚。 闻言,黎础渊黑眸半眯,隐隐约约,似有笑意在瞳底淡现。他微一挑眉,看着那个他才刚“听说”的八卦女主角--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妻子。而她也正看着他。 陈可航先是讶异朱丽花对她的那番形容,跟看发现自己的丈夫竟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她微昂了下巴,用力迎视他的目光。 他眼眸闪了闪,恶意地用暧昧的眼神,将妻子从头到脚打量一回。最后,那该用邪肆来形容的眼神,就这么停留在她不伟大的胸口上,然后他头叹息。 发现他紧盯着自己的胸口,陈可航感觉全身一股热气直往上窜,她抬起红艳艳的脸蛋,瞪了那一脸幸灾乐祸的丈夫一眼。 “黎医师,你发什么愣嘛?!快帮我检查呀,人家好不舒服呢。”朱丽花又蹭上黎础渊,这次几乎是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得意时间不出三秒,黎础渊脸色大变,他尽可能以不得罪的态度拉开挂在身上的女体,然后他闭了闭眼,沉了沉吐息,张眸时,嗓音平淡地道:“通常出现你说的这种症状,绝大部分都是因为经期快到了,或者是怀孕。我看你先去验个尿,确定一下有没有怀孕。” “怀……孕?”朱丽花震惊不已,双手旋即扯着他的白袍,嗲声嚷嚷:“怀孕会变胖耶,嗯……人家不要怀孕,黎医师……人家不要怀孕……”拳头或轻或重地在他胸膛上捶着。 天生微扬的嘴角抽颤了下,黎础渊退了退身子,低喊了声:“陈小姐,带她去验一下尿。” 陈可航有些哀悯地看了那神情冷肃的丈夫一眼。“来,丽花,我们先去验一下尿。”然后她带看朱丽花走出诊间。 她请问诊处的同事为朱丽花验尿,顺便带了几个候诊患者的病历走回诊间。 她一放下病历,坐在计算机屏幕后的男人突然起身,他额际有汗,眉心紧拧,表情带着嫌恶。只见他双手拍着前胸,并拉整微皱的衣襟,让她想起几分钟前,有个女人的拳头,很不依地捶在他胸膛上。 呃……她这个为人妻的,是不是该表达一下对他的关切呢?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突然上前,眨着明亮的大眼看着黎础渊,语声不大却很清脆。“黎医师,你流汗了,很热吗?” 见他抬眼瞪她,莫名地,她更是勇气倍生。“也对啦。我听说男人最难招架女人的嗲声,你会觉得热血沸腾也是很正常的,我等等去帮你倒杯冰水,消消欲……”男人扫来一记森寒目光,她缩缩肩,眼眸一眯,模样透着几分无辜,软声接着道:“……郁闷。”随即抄起桌上的病历,看了看患者姓名。 在男人还没对她发火前,她迅速打开诊间的门,清脆的嗓音愉悦地扬着。“十八号……咦,朱丽花小姐,你验尿验好啦?”然后,她听见身后男人的低咒声。 “对,他在他情妇那里……这没什么,结婚以来他从没在家里过夜的……” “有什么好吵呢?我决定嫁给他之前,就知道他有女朋友了。”陈可航透过视讯,看着屏幕,利用耳mic对好友平铺直叙这件事实。然而,那轻锁的眉心,仍透露了她的落寞。 有哪个女人,夜夜独守空闺,还能心花怒放的?只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人拿刀枪逼着她嫁,她谁也不能怪。 “他当真这么无情呀?!摆明了就是要利用你拿到康生院长那个位置嘛!”何心心在那端激动地嚷着,神情不满。 “别这样说他。应该说……是我们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他要院长那个位置,我要他的爱情。”她为自己的丈夫辩驳。 “屁啦!他留在家里陪你一晚会怎么样啊?干嘛每个晚上都去情妇那里?” 陈可航淡笑了声,有些自嘲的。“如果我是那个女人,我也会希望他每天都来陪我。” 第五章 “你就是这样,难怪会被他吃得死死的,难怪他敢那么大胆丢下你,跑去和情妇幽会。他每晚都往情妇那里跑,你们怎么有时间发展啊,还不是永远都在原地踏步!”何心心叹口气,语重心长地问:“可航,不是我要泼你冷水,只是他一直不回家过夜,在这种情况下,你真的有把握能让他爱上你吗?” 想了想,陈可航自己竟也没把握。“我想,应该可以的,只要我做好妻子该做的事,他一定会看见我的好,进而爱上我。” “你连让他看到的机会都没有,他怎么会看见你的好?”何心心有些恼了。 “总是会有机会的。他虽然没回家睡,可是他每天早上都会回来接我一起去康生,下班也会先送我回家再离开,我在康生也会跟到他的诊。慢慢来,我相信会有进展的。”她平静地说,唇角的笑意却有些勉强。这番话究竟是在让好友放心,还是在自我安慰?她其实也分不清了。 “可航,你干嘛要这么笨啦……”屏幕上的面容,透着不舍。 陈可航苦笑了声,却忽然想起什么,眼眸一亮,瞬间朝气勃勃。“心心,不提那些了,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你听了一定也会觉得很好笑。” “你能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基本上,你嫁给黎础渊本身就是一个笑话了,还有比这个更有趣的吗?”何心心嗤笑了声,嘴角隐约还抖了下。 “心心,别这样嘛,我要说的是黎础渊的事喔,真的很好笑啦。”坐在床上的陈可航,将搁在两条白大腿上的笔电移到床铺上,她调整了下视讯镜头。 “那种可恶的人,能有多好笑?”何心心哼了声。 “有啦,你听听嘛。”她笑了声,开始述说那天跟了黎础渊的诊,遇上朱丽花的事。“你都不知道,那个丽花小姐声音好嗲好嗲喔,语尾还习惯加上呢。” “我学她给你看。”她下了床,移动了下笔电,将镜头对准自己。“黎医师,人家胸部好胀呢,好胀好胀呢。”她扭腰摆臀,还学着朱丽花的口气。“嗯……黎医师,我可能需要触诊呢……”对着视讯镜头微微弯身,小露嫩白胸口,她两臂往中间一挤,挤出小深沟,对着镜头朝那端的好友抛了下媚眼。 何心心大笑出声:“哈哈,陈可航,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招啊?!我看你下次遇到黎础渊时,用这招去勾引他好了啦。” “黎础渊?”她噘唇,然后了摇头,摇得很慢很慢,有些慵懒的性感。“他留给朱丽花去勾引就好……嗯……黎医师、黎医师……”摇了腰臀后,她大笑出声,露出左边的可爱小虎牙。“心心,你都没看到那时的画面,真的很……” 她在视讯影像里,看见好友脸色微变,随即听见好友说:“他在如后面。” 她猛一回身,映入眼帘的是黎础渊那双深沉如夜幕的单眼皮大眼。 她惊跳了下,清亮的眼珠子有些心虚地转了后,略抬下巴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础渊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妻子。原来,她也有这一面? 稍早,在曼丽的住处和她吵了一架,为的是她希望他早上能在她住处多待一些时间,不必赶着回来接他的妻子进康生。他觉得这要求莫名奇妙,于是两义吵了起来。 曼丽以为他对他的妻子会慢慢衍生出感情,所以他不该对他的妻子太好。那是什么心态?他好歹也娶了陈可航,不过接送她上下班而已,算得上什么好?况且,他可是还要院长一位,他和可航之间,当然要保持一对夫妻该有的样子。 他不知道曼丽为什么突然为了这种事和他闹别扭,他气不过,干脆回家来。但却怎么也没想到,竟让他撞见妻子的另一种面貌。 还在楼梯时便觉奇怪,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在的房间里,为何会出现谈话声? 他放轻脚步走进房里,见到的就是他的妻子正在模仿那天遇上的朱丽花,他错愕不已,但却不能否认,他也觉得有趣。 他一双锐利深沉的眼在她身上绕了,最后停留在她刻意拉低的胸口,那里露出了一片白柔软。 真想不到,她会做出方才他所见到的那些举动。 每次见到她,她不是安静坐在饭桌上默默吃着她的饭,就是坐在客厅看电视,再不然就是穿着康生制服,形象专业地在诊间走动。 她对他说话时,大都很拘谨、很客气。他以为,她这个人大概就像大多数的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按照父母的安排做事;他以为,她这个人大概就如她外表展现的冷静理智一样,生活应该很无趣。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妻子也有这种调皮作怪的一面。 “听说这里,好像是我家。”片刻,他淡掀薄唇。 “那……那听说,你现在应该在你女人家里。”她脸色酡红,心虚让她语声微颤。真糟,自己刚才那一面,究竟被他看去多少了? “你听谁说的?”他衬衫衣袖挽在手腕处,那抱臂微偏头的姿态,有些懒。 “你贵人多忘事,是你自己说要陪你女朋友的。”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陪她了?”他眉一挑。 “你--”她愣住,想了想。“你每个晚上都去陪她。” “我今天不陪她。”想起和曼丽的争执,他浓眉一沉,转身走到衣柜前,弯身翻找着自己的衣物。 不陪外面那个女人?“为什么?”她脱口就问。 黎础渊拿衣服的手一顿,微抬眼眸看她。“什么为什么?” “你今天为什么不去陪她?”她想不通,一个每夜都在情妇家过夜的男人,怎么突然不过去了? 他缓缓站直了身子,睇着她的黑眸透着探究。“我为什么不能不去陪她?” “她是你女朋友啊。”陈可航理所当然的态度,摆出一种肚子饿了就要吃饭,他为什么不吃的神情。 听听,这是什么话?这是一个身为妻子的人,该对丈夫说的话吗? 他眉一蹙,表情有些生硬。这女人是真的忘了他是这个家的男主人了?还是真讨厌他,不想看见他? “但我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是你陈可航的丈夫。”他突然走向她,半敛眼眸看着她。“而你,是我的合法妻子。” 合法?他不提她还不生气,他这一提,委屈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夜夜留宿情妇家,还敢说她是合法的? “你、你每个晚上睡在你女朋友那里,哪里像一个丈夫了?真要算起来,我们只是--”她昂着脸蛋,两颊缓慢晕出薄红。“我们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他还敢说自己是男主人、是她丈夫,他们这种情况,像什么夫妻? 黎础渊浓眉微微一挑,菱角嘴隐约含了笑,他双臂抱胸,倾近面孔,直勾勾看进她眼底。“有名无实?这话听来有玄机。”他顿了顿,黑眸轻烁促狭。“莫非你想跟我成为有名有实的夫妻?”他恶意地加重“有实”两字的语气。 那拂在面容上、鼻端上的,属于他的灼热气息,让她心跳促了下。 见他眼底荡漾着暧昧的流光,她眼晴一瞠,脸蛋瞬间涨红。“谁--谁想跟你成为有名有实的夫妻了?你会不会想太多了?”这男人果然够骄傲。虽然她一直都想成为他的妻,但她可从不曾把念头想到那个地方去。 “是吗?”他俯低俊魅的脸孔,微扬的薄唇轻贴她耳际,姿态暧昧撩人。“但我看你……怎么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闻言,陈可航退了步。她瞪着大眼,表情气恼,脸蛋红得不可思议,一种小女儿的娇态在不经意间展现。“你乱讲!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那种表情?”她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颊,一脸不可置信。 黎础渊抿着嘴,眼梢滑过几不可见的笑意。他从不知道他的妻子这么好玩,平时看她乖巧、安静,处事态度也冷静理智,想不到他随便说说,一个无聊的逗弄而已,她却有这种反应? “不信?你可以去照照镜子。”他说得煞有介事。然后,他转身走到衣柜拿了干净衣物,一面脱着衬衫,一面往浴室走去。 好奇自己的表情,很想到镜子前一探究竟,但见他往浴室方向移动,她急急跟了上去。“那个……”现在可是在家里,她该怎么称呼她的丈夫呢? 老公?哈尼?北鼻?dear?她起了鸡皮疙痞,决定略过。“我是说……你呀,你要做什么?” 走到浴室门口的黎础渊,懒懒地回过身子,衬衫衣扣已解了一半。“洗澡。”他用一种进浴室当然是要洗澡,不然是要吃饭的表情看着她。 她惊呼了声:“你要在这里洗澡?”视线触及他隐约可见的胸肌,她面颊生出薄红。 “当然。怎么,你要跟我一起洗?”他张臂,做出欢迎的姿态。“反正你那么想和我成为有名有实的夫妻,一起洗澡也能加情趣。” 她眨了眨眼睫,语声微扬:“谁要跟你一起洗?” “不然你跟过来做什么?”他嘴角略勾,带有几分坏坏的气息。 “我、我--”想起自己方才洗完澡,顺手洗了的内衣裤还吊挂在浴室里面滴水,她难为情又不知所措。片刻,她瞪了他一眼。“借过,我要进去拿东西。”她快速闪过他身侧。 进了浴室,拿起吊挂着贴身衣裤的衣架,一转身,就见男人高大的身躯已踏进浴室。他侧着身,微低着脸庞,正在脱去身上那件衬衫。 他颈背的弯弧顺着往下连接到背脊,那微隆起的线条突显了男人骨架的宽硕,动作间,紧实流畅的肌理很引人注目。眼前这男人可是她从小心仪的对象,即使他裸着上半身,让她感到很不好意思,她仍想多看几眼。 他的身材相当好,肩线很宽,胸膛看上去很精实,那平坦的小腹让她留意了,她以为像他这种几乎一整日都坐在诊间看诊的医师,腰腹间会累积出几层可观的脂肪,却是意外地看见一片平坦。 把衬衫丢入洗衣篮,黎础渊抬眸,就见他的妻子红着脸蛋瞅着他。 他眉尖一动,双臂抱胸地回视她。“怎么,我的身材比例有什么不对吗?” “你、你怎么可以脱衣服?”被他逮到她猛叮看他直瞧,她问得心虚。 他哼笑了声,缓慢走近她,逼近她红泽愈见明显的脸蛋,不答反问:“你洗澡穿衣服?” 那倏然靠近的体魄让她心脏大力一跳,她呼息略促,退了一步。“你说话就说话,别靠、靠这么近。” 她快要冒烟了,真有趣。 欺负、捉弄女生,好像是男生天生的本能,不善用这个本能,就会对不起自己似的。他长腿一跨,再上前一步,热息徐徐轻吐在她面容上。“你是说……像这么近吗?” 他胸膛辐射的热度像火炉,将她脸蛋和颈项煨得像熟透的虾米。心仪的男人如此贴近自己,她紧张得不知所措,直接的反应便是将空着的那手抵在他胸前,像要阻隔他的逼近。然而,当掌心贴上他健硕的胸口时,那一瞬间的体肤相触,竟像微弱电流窜过她神经似的,她惊了下,赶紧收回手。 第六章 顺着她的动作,他看见了她另一手拿着的东西。“啊,原来你是进来拿内衣裤的……”黎础渊一脸恍然大悟。 陈可航瞪着他,忙把衣架藏到身后。 “白色的?”他偏过面庞,瞄到了色彩,啧了两声。“这么清纯?” 见她只是瞪大眼,红透着脸蛋,他恶心又起。 他点点头,像在赞同她穿白色的贴身衣裤,然后又一脸好心,慢悠悠开口:“清纯也好,不过……”他啧了声,摇头,边说边俯低面孔。“也难怪你到现在还没有经验。我偷偷诉你好了,男人喜欢性感一点的样式,穿得太过保守,可是引不起男人的兴趣。你想要和我成为有名有实的夫妻的话,首先,要先学会穿性感内衣,像是那种二分之一罩杯的,可以露出半个酥胸的,或者是蕾丝材质的,看上去若隐若现,让人想要用力撕开--” “你--你--”他的嘴唇就在她唇上方约一公分的距离,那热热的气息随着她的呼息进入她胸腔,薄唇吐出的那番引人遐思的浪荡言语,让她耳根一热。她偏头避开了他就要贴上的嘴唇,自他身侧钻出。 “你变态!”她红着脸,逃离了身后那俊魅男人恶意的挑逗,然后听见了男人得意的畅笑声。 陈可航不知道自己昨晚怎么敢跟她暗恋多年的男人那样说话。 然而,她气鼓着脸跑出浴室后,却在外头暗自窃喜不已,因为比起先前的相敬如宾,那样的互动也算有所进展。 尤其是,她没想过黎础渊会和她说上那么多话,即便他说的那些内容不是让她气恼,就是让她羞窘,但比起相对无言,总是一个好的开始。 而她以为,昨晚的“好的开始”会一直持续,但她的“以为”,却也只是昙花一现。 方才,当她走进诊间,撞见郝曼丽坐在他大腿上时,她震惊之余,也只能自嘲自己的“自作多情”。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的情人,竟然是护理长郝曼丽。若不是看见她坐在他的腿上,两人动作亲腻,她怎么样也想不到,她这个合法妻子和他的情妇,竟都和他待在同一个工作场合。而身为他正牌老婆的她,还得在每天上班时间面对他的情妇,这是多么有趣的事啊。 很显然的,郝曼丽应该还不知道她就是他的妻子,毕竟当初结婚时,婚宴上他们并未邀请康生的医护同事,她是为了不想她院长儿媳的身份曝光,至于他是为了什么,她不得而知。但此刻想来,也许他也不想让郝曼丽知道,她就是他结婚的对象。 他当真是个擅于流连花丛的男人,妻子和情妇都共处一室了,他竟还能面不改色,继续和他的情妇调笑。 “这样舒服点了吗?”郝曼丽坐在黎础渊的大腿上,两手按压着他的太阳穴。 “嗯……”男人眯着长眸,舒爽地应了声,看来,他很满意她的手劲。 “渊,人家还以为你不理人家了呢。”郝曼丽那纤纤玉指,带着挑逗地戳着他白袍下的胸膛。 人家?怎么他的情妇也爱用“人家”? 在诊间里,来回内诊室和超音波室的陈可航,做着休诊前的收拾工作。她应该专注自己的事情就好,但耳朵仍是不由自主地接收了他们的对话。她略偏面容,偷觑着那对男女。 只见男的一把抓住女人在他胸膛上作怪的手指,送到嘴边吻了吻。“怎么会不理你?” “你昨晚那么生气的离开我家,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郝曼丽噘嘴,说得好委屈。 “气消了就好了。”黎础渊松开她的手指,淡淡开口。 “所以现在不气了?”郝曼丽睁着一双有着卷翘长睫的大眼,流露出企盼的眼神。 他捏捏她鼻尖。“不气了。” “那今晚,去我那里吗?”郝曼丽双手搭上他宽肩。 “当然,不然我还能去哪里?”他微微扯唇。 “还能回你家啊,反正你家里还有个娇滴滴的新婚妻子在等着你。”酸酸的语气。 “哪有你娇?!”他不在乎他的妻就在现场,轻捏住郝曼丽的下巴,吻了吻她的红唇。“这么爱吃醋,嗯?” “那是因为人家在乎你嘛。”她贴上他胸膛。 “在乎我就要听话,以后在康生,不要随便走入我的工作领域。不是跟你提过了,要继续在一起,就得低调。你这样大方走进我的诊间,外面那些护士怎么想?何况,我现在已经结婚了。”他抚了抚郝曼丽那头大波浪,视线随意一抬,看见他的妻子仍静静做着自己的事,像没将他和曼丽的一切看进眼底似的。 他该高兴他的妻子如此体贴,从不粘他、不找他兴师问罪吗?还是该恼怒他的妻子不在乎他正搂着别的女人? 陈可航铺着新垃圾袋的双手一顿,咀嚼着他们的对话。 原来,昨晚他的反常是因为他和郝曼丽吵了架,他心烦之下才想起可以回家,然后又“顺便”和她这个妻子聊上几句。 就只是这样而已?她还以为…… “我还不乖吗?自从跟你在一起之后,为了怕人家说我有你这个靠山,恃宠而骄,我不敢排你的门诊,也不敢在大家面前跟你有太多互动。但其实谁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啊,大家私底下常在谈我们的事,你以为那些人都没眼睛,看不出来我们的关系吗?” “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那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我是已婚身份,在你家你想怎么样我都随你,但这里是康生,我们不能太接近,否则我爸要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我可是拿不到院长这个位置。”黎础渊面色略沉,正经的口吻。 人都有志向,谁没有呢?他的亲生父母给他一个私生子的身份,被嘲弄过、被轻视过的他,早立志要成为不凡的人物。只要有了崇高的地位,谁还能笑他?只要有了不凡的身份,他想要的全都能轻易入手。这个世界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身份地位,才能让他感到踏实。 他都已用他的婚姻作为交换条件了,这个时候,不容节外生枝。 “院长、院长、院长,你眼里就只有院长。难道除了院长,没有什么能让你费心追逐的吗?”郝曼丽嘴儿一噘,食指戳着他胸膛。 “你想听什么?爱情吗?”他墨深的黑眸微眯,语声转冷。女人! “我、我只是好奇嘛。”见他脸色一变,郝曼丽摆出柔软姿态,双手滑入他白袍下,轻抚着。 “我们现在这样很好,你不必有疑问,要是觉得我不可靠,我也不会勉强你继续。在一起就是要快乐,你若不快乐,随时可以--” “我哪有不快乐?跟你在一起,当然快乐。你不要我问,我以后不好奇就是了嘛。”郝曼丽识趣地不再追问。 始终静静做着收拾工作的陈可航,听见男人的无情,她侧过面容,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这个男人……她的丈夫,怎么能这么无情?他对她没有感情,那他的无情还显得情有可原。但他对郝曼丽,那是他的情人,他怎么也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这样才乖。起来吧,你先回去,我等等就过去。”黎础渊轻推了下还坐在他腿上的女人。 “又要送你太太回去?”郝曼丽不以为然地开口:“怎么她就不能自己回家,非要你送呢?还有她到底在哪里上班,怎么下班时间和你一样?” “别问这么多,快回去吧。”他弯身移动鼠标,关了电脑,抬起面庞时,看见他的妻子正直勾勾看着他,表情有着责难。 是了,他的妻子用她的眼神责难他。是为了什么?因为他当她的面和曼丽太过亲密吗? 回去就回去嘛。”郝曼丽转过身体,看见了陈可航,突然想起什么,她唤了声:“可航。” “嗯?”陈可航将视线缓缓移到她面容上。这张脸的主人,可是她的情敌!她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自己的情敌。 “你应该不会把我和黎医师的事说出去吧?!”郝曼丽神情无辜,眼神却很耐人寻味。 陈可航何尝看不出她无事表情下隐藏的真实情绪,她唇一弯,微笑开口:“这是黎医师和阿长的私事,我有什么资格谈论?” “那就好。”真可惜,如果能将自己仍和黎础渊在一起的事情传开来,或者能让他的新婚妻子知道她的存在。郝曼丽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去。 陈可航看着诊间的门被重新关上,她慢慢偏过面容,看着她的丈夫,而她的丈夫也正看着她。 这是黎医师和阿长的私事,我有什么资格谈论? 方才,他的妻子这样对他的情妇说。 她当真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谈论他和曼丽吗?她可是他的妻,她不是应该对他表达她的愤怒与不满吗?她怎么能一副无所谓他与谁在一块的态度? 他不懂他的妻,而他的妻同样也不懂他。 她真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为何非得拿到康生院长一位?就算院长一职最后落在别人手上,他的工作应该也是和目前一样,看诊、接生、开刀等等,不会有所不同吧?!难到他成了院长,就不用看诊、接生了? 就为了院长这个位置,他可以用婚姻作为条件,他可以那样无视郝曼丽对他的情感? “都收好了吗?好了就走吧。”看了她好半晌,黎础渊淡淡开口。 她提起一包垃圾,往诊间门口走去,在经过他身前时,她抬眸睨着他。“老实说,我也很想知道--除了‘康生院长’这个身份能让你费心追求外,还有什么是你想追求的?你的人生,就是‘康生院长’?”语落,她也不等他回应,直接将视线调开,往门口走去。 闻言,黎础渊楞怔在原地。 他的人生,真就只是为了一个院长的位置? “爸?怎么来了?”一踏进自家的发型工作室,见到公公黎春柏时,陈可航睁大了眼。 “这里有两个爸,你在叫哪一个呀?”正在帮黎春柏的头发做最后修饰的陈鸿新,暂停了手中工作,他抬起面庞,看着婚后难得回家一趟的女儿。 她面容微现腼腆,睐了自己的爸爸一眼。“爸--你明知道我问的是础渊的爸爸嘛。” 黎春柏笑出声:“我来给你爸修整门面。这么多年来,都是他在帮我整理我这颗头,我要是去到其他的发型屋啊,不管他们怎么设计,我就是不满意。”想起什么,他看了看门外。“础渊那小子没陪你一起回来?我不是让他陪你回来的吗?” “他去停车。”她应了声后,狐疑地问:“是爸要他陪我回来的?” “我和你爸约好了今天要过来剪头发,础渊他妈就吵着也要跟来,说要和你妈聊天,我就想,那干脆要础渊带你过来,大家可以一起去吃个饭。结果你妈也真客气,准备了一堆食材说要自己煮就好,所以础渊他妈现在正在里头帮你妈。”黎春柏从前头的镜子里看着她。“怎么,础渊没告诉你吗?我还要他常带你回来看看你爸妈,他可是你爸妈的女婿,不多来和岳父岳母互动,算什么女婿?” 她愣了下,淡笑道:“应该是有,他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在忙,设听得很仔细。” 第七章 星期日,康生休诊,当然产科会有临时状况,但都有医师轮流值班。黎础渊也不例外,他得轮值假日班,而基本上他要是没排上假日的值班,都会待在他情妇那里。 今天早上,当她以为他如同平时那样,会待在他情妇那里一整天时,他却踏进家门了。他说,他和他的岳父岳母还不熟,所以要带她回娘家走走。 她很纳闷他的主动,揣想着他究竟有何目的,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现在听他父亲一说,她才知道他原来还是为了康生院长,所以才听从他父亲的话,带她回娘家走走吧?! “可航。”身后忽然一道暖息逼近,她随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拥住。 车停妥后,黎础渊一踏进妻子的娘家,便先给妻子一个大拥抱。无论私下如何相处,在人前,尤其是两家长辈面前,恩爱的戏码是一定得上演的。 思及此,他旋即又向两位长辈问好。 “有找到停车位吗?”陈鸿新看了一眼那一进门就抱住女儿的女婿,心中很是满意,看起来小俩口应该相处得还不错。 “我把车停在对面超市的停车场。”黎础渊松开那身体有些僵硬的妻子,抬眼看着岳父。 陈鸿新点点头,解开黎春柏身上的围巾,拿起毛巾轻拍去沾染的发屑,一面对着好友说:“本来啊,我还担心可航嫁给你们家础渊,不知道会不会幸福?毕竟两个人也没怎么交往就决定结婚。你说小时候就算玩在一起,又怎样呢?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不过现在看你们家础渊愿意带着可航回娘家来,两个人又亲亲密密的,我和可航她妈也能放心一点了。” “础渊要是敢对可航不好,亏待了她,我这个当爸的,第一个不饶他!”黎春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拍整了衣物,目光犀利地看着儿子。 他知道他这个儿子不受拘束,也许是在被他收养前,那不健全的家庭导致他后来霸道又好强的个性,这些倒还可以接受,好歹也从医学系毕业了,算得上认真积极。只是他对感情的态度,就让他这个养父无法认同了。 身边的女友换了再换,一个比一个更大小姐个性,也没见他想要安定下来。都三十好几的男人了,还不懂得定性,流连花丛到底有什么好?找个好对象,然后成家立业,这才是男人该做的事。 他有野心,想要康生院长一位,他这个当养父的不是不能给,反正养的三个孩子当中,也只有他对院长一位有兴趣。他想要,他就给,只是他若不能找个女人结婚,好好把心定下来,他如何安心把康生交给他? 于是,他想了想,决定用院长这个位置换他的婚姻。他要一个崇高的身份,他给,但相对的,他也得付出--那就是走入婚姻。 这样近似交易的婚姻,他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好友知道,若知道了,哪还敢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础渊?所以,把础渊盯紧就是他的责任了。 “不会啦,我看础渊对我们家可航很好,刚刚还抱了她,你不用担心啦。”陈鸿新收拾着剪刀和梳子。 “希望能像你说的这样。”黎春柏转过脸庞看着儿子。“础渊,你岳父这么信任你,你可别让大家失望,可航乖巧又善良,娶到她是你的福气。” 黎础渊扯唇一笑,那双大单眼皮的长眸微微眯起,尾端微扬的眼线,勾勒出性感,他笑得很俊。“爸说得是,可航的确乖巧又善良,娶到她是我的福气,我会好好待她,不辜负大家的期望。”说着说着,手掌一探,勾住身侧妻子的腰,就往自己身侧贴。 陈可航侧眸看了那再度搂住她的丈夫一眼,那在她腰侧的五指有些热度,也不知道是自己敏感,还是他的体温真的比较高的关系,她仿佛还能感觉到他指头的修长。 这样的亲密让她感到不自在,尤其还是在自己的爸爸和公公面前。于是,她伸出手心,贴上他放在她腰上的手掌,她五指一收,试着将他的指头从她腰上勾起。 而他看出了她的意图,手掌使了力,将她更往自己身上揽抱。 “别忘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你是我的妻子,我拥抱你是很正常的事,你躲什么?”黎础渊忽然侧过面庞,菱形唇贴在她耳畔,低低说着,那姿态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你该不会是忘记自己答应过我,在我家人面前,会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 想起婚前两人的那次见面,她确实答应过他在外人面前,会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她淡淡垂眸,不挣扎了。 “可航,怎么了?”看出了两人间的古怪,黎出柏开口问了。 “咦?呃--”陈可航抬眸看了眼黎春柏,再看看身侧的丈夫。 “没事,在跟我闹瞥扭呢。”黎础渊代她回答,说话同时,他搁在她腰侧的大掌上下抚了抚她的腰身,看似亲昵。“有台手术,比预期的难缠了点,拖了些时间才回去接她。” “可航,你也别这样,础渊忙,你就要多体谅。”陈鸿新责备起女儿。 “我……”她略觉委屈,却又什么都不能说,这婚姻是她自己想要的。 “爸,没事,她是怕晚回来,担误了大家的时间。”黎础渊再度开口,随即偏过面庞,深情地看着她,他长指勾住她发丝,塞到她耳后。“还跟我生气吗?” 陈可航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那柔沉的语调,随绪的眼神,温柔的举止,在迷惑了她,明知他不过是在演戏,她心底仍希冀有那么一天,他会真心爱上她。 “欸欸,我看他们小俩口应该有话要说,咱们两只老的,就别在这里当电灯泡了。”陈鸿新拍了拍好友的肩。“走,我们进去泡茶,这里就让给他们。” “喔,对,你不是说有什么人送你冠军茶?我今天一定要试试看。”黎春柏附和了声,目光转移到自己儿子脸上。“础渊,你那个头发会不会太长了点?反正你今天都来了,不如就让可航帮你修剪一下。” “也对。础渊呐,就让可航帮你修一下,都是自己人,你也不用再花钱去给别人剪。”陈鸿新愉悦地看着好友。“走,我们进去泡茶,这里就让给他们。” 一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陈可航依旧没有改变姿势,仍是立在原地不动。 黎础渊亦是不动,直到前头两道身影转进里边了,他才慢吞吞松开搁在她腰侧的手掌。“不是要帮我修头发?怎么还站着发呆?”他侧过面庞看她。“不过,我有个疑问|你,真的会剪?” 陈可航飞快地瞅了他一眼,然后走到搁满美发工具的小推车前,将小推车拉了出来。 她又从柜子里拿了干净的毛巾,走到椅子旁,淡声道:“你不来坐着,我怎么帮你剪?” 他其实不是那么愿意让她修剪他的头发,一是因为他有固定的设计师,二是因为他真的很难相信她会这项技术。只是碍于两个长辈都这样说了,不让她修,就违背了爸的意思,那对他争取院长一位没帮助。眼前,只要是能助他早日坐上院长一位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他看了垂着眼帘的她一眼,缓缓移动步伐。 他坐上了椅子,从镜中看见她将毛巾披挂在他颈肩。她的指头很纤长,动作细腻地将他的领口藏在毛巾下,他看看她熟练的动作,似乎还满有两下子的。 她帮他套上围巾,拿了把梳子和剪刀,将他头发梳过之后,举起剪刀-- “不用先按摩吗?”他突然开口。 陈可航楞了两秒,才懂了他意思。“通常洗头发时才一起做。” “但是我脖颈还有肩膀都很酸。”他语声平淡,却有着不容质疑的态度。 他是故意的!他在惩罚她,惩罚她方才对他亲密举动的挣扎。 明知道他要表现出夫妻情感深厚的一面,她竟想要推开他的手,这让他心头很不爽快! 她缓缓扬了长睫,对上镜子里的他,见他神情坚定,她在心底叹口气,旋即放下手中的工具。 走到椅后,她指尖抵着他后脑,略往前推,他的后颈拱出弯弧。她右手拇指和中指分别贴在他两耳耳垂下方的穴位,施了恰当的力道,缓缓按揉着。 片刻,两掌从后往前轻抬他面孔,指腹移到了他的太阳穴,她一面揉着,一面低问:“这样还可以吗?” “嗯。”闭眼享受的黎础渊淡应了声。很棒,她施的力道恰当,不过轻也不过重,拿捏得相当好,她当真是练过的。 见他合着眼,她放胆将目光停留在面前大片镜子里的他。 从郝曼丽出现在他诊间那日之后,她与他之间似又回到原点,陌生而疏离。 应该是说,她知道那晚他突然回家过夜,是因为和郝曼丽吵架后,她感觉很受伤。即使早明白他的心系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但他因为和那个女人吵架才想到她的这个事实,还是让她很难释怀,她觉得自己是备胎。 可让她觉得有些悲哀的是,她竟然觉得做备胎总比什么都没有还来得好。他这张面庞到底有什么魅力,为什么会让她这么眷恋? 看他额际已被她揉出薄红,她松了双手,然后走到推车前,重新拿起剪刀和梳子。 她的指温倏然离开他面庞,他一睁眼,就见她手中拿了工具。 “这样就要剪了?不是都要先洗吗?”见到那把剪刀,他赶在她动作前,先出声询问。 陈可航楞了一下,视线缓缓上移,迎上镜里的他的目光。“头发是有弹性的,干发剪,比较不会有剪太短的情况发生。但如果你想先洗再剪,我没意见。”她说着,就把剪刀搁下。 “生气了?只是问问而已。你认为干发剪比较好,那就这样。”他看着她,直勾勾的眼神带了探究,瞧得她只能拿起剪刀,转移注意力。 夹起一片黑发,剪刀轻划几下,发丝片片而落。 她的动作很灵巧,不像生手,倒像是已有多年美发经验的造型师。 他看着镜子,一开始只是深怕她剪坏了他的发,但看着看着,目光竟被她灵巧的十指给吸引住。 顺看她的手,他视线缓缓挪移至她纤瘦的两臂,然后是她窄小的肩,细白的颈项,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她认真的脸孔上。 她眼眸半垂,神情专注,浑然不觉他的凝视。直到她抬头想从镜子中确定他两鬓的发长是否一致时,才对上了他别有意味的注目。 她心脏跳了下,那长久以来被自己压抑住的情思,像被那眼神撩动似的,心口渐涌波涛。她迅速看了眼他两耳前的发长,然后垂看眼帘走到他身前。 为什么……要这样看她?她哪里不对吗? 想起接下来要修他的浏海,她心脏一阵突跳。闭了闭眼,缓下吐息后,她弯了身,眼神尽可能回避他,专注在他的浏海上头。 她将他的浏海梳直,再抓起他一片已长过眼晴的黑发,夹在两指间,剪刀利落一动,发丝飘落的同时,她从他稍短的浏海间,看见了他深邃的眼睛。 他,仍是看着她。 她微怔,心口怦然。 第八章 这样看着她,要她怎么做事?见他盯着她好半晌,没有移开目光的打算,她一恼,开口就问:“你这样看我做什么?”说完,发现他的发丝微动,才惊觉自己与他靠得如此近,呼出的气息都能牵动他的发丝了。她只要再往前倾一些,就会碰上他的脸。 意识到他们这么靠近,她直起身子,脚步一移,往后退了两步。 黎础渊眸光闪动了下,菱形嘴一勾,有些放荡的姿态。“不做什么,只是我在想,我以前真的和你玩在一块?” 没预料是这话题,她脸蛋一热,耳根渲开绯红。“就和础盈、础又大哥,还有几个邻居小孩。”其实不算和他玩在一块,因为都是她偷偷看看他比较多。 “我们都玩什么?怎么我都没印象?”他看看她瞬间红透的脸蛋,嘴角隐隐约约间,渗出笑意。“跳格子?跳绳?木头人?”见她猛头,他又问:“难不成是扮家家酒?” “不是,你都说扮家家酒很幼稚,所以你从来不曾和我们玩扮家家酒。”她记得他什么都玩,打球、扑克牌、骑脚踏车比快,但是,都不是和她玩。 他神情微露好奇。“不然我都和你玩什么?总不会是玩猜拳脱衣服的游戏吧?哈哈!”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然他到底和她玩了什么? 她闻言,澄净的眼睛一瞪,圆滚滚的像小鹿。“谁、谁在那种年纪,会玩那种游戏?!”脸蛋有着红红的两抹色彩。 “不然呢?你又不告诉我,我只好自己瞎猜。”他的黑眸直啾看她。 真有趣,他发现他这个妻子愈来愈有趣。平时看她冷静沉稳,和患者对话也一副专业,怎么他一逗起她来,她就像刚放进锅里的虾子一样,跳个不停,脸也红个不停。 原来,他的妻子是只跳跳虾呀。 “那又不重要。”她避开他灼热的视线,看见手中的剪刀,她上前一步,微微弯身,她强迫自己盯着他的浏海,继续未完的工作。 他察觉了她的回避,唇片一掀,又道:“不重要?”浓眉轻轻佻动,他语声刻意转沉:“我对于我们小时候的相处情形,难道不该了解吗?” 她握剪刀的手未停,眼睫也未抬,看似不受他影响,但那红泽又深了几分的颊面,却透露了她的情绪。 见她不答腔,他黑眉微弯,淡笑问:“怎么不说话了?” 她看了他一眼,在刀面快速划断发丝的声音中,她绷着声音开口了。“别说我这个当人家老婆的不够贴心,我先提醒你,你要是不想顶着这头西瓜皮或是变成马桶盖的话,最好别再说话了。”喀擦略擦,她故意让剪刀动了动。 闻言,他不以为然,喉间还滚出笑声,那快慰欢畅的声音灌进她耳膜,她瞪了他一眼,将他头发做最后的整理。 放下剪刀和梳子,她解开他身上的围巾,轻轻拍掉落在他肩上的发屑后,她呵了口气,淡声说:“反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若不记得,又何必问?”现在问这也了又能代表什么或证明什么?他不记得童年的她,那么再问起当年,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她看着他,淡淡笑了笑。“走吧,我帮你冲洗一下。”没等他,她迳自走进一旁屏风后的洗发台。 那带了点遗憾的口气,让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背影一眼后,才起身跟上。 指尖扣着袖口的衣扣,黎础渊步伐沉稳地下了楼。 他敲了主卧室的门,没人应声,他猜测,也许会在楼下遇见她。 昨晚从娘家回来后,已是凌晨时分,他洗过澡就到客房睡下。今早一醒来,就见他的衣物整齐地挂在墙上的挂勾,他的衬衫和西裤还熨烫过。 他当然知道那是她帮他整理的。 结婚以来,他总是在曼丽那里过夜,一大清早才赶着回来冲澡,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裤,再和她一道进康生上班。 他收在衣柜的衬衫和西装,每件都熨烫得很笔挺,连领带也不曾见过皱折,他知道那都是出于她那双手。 每次换上整洁且带着洗衣精香气的衣物时,他总不免要想,当她为他做这些事时,心里想着什么?她是甘愿做这些还是边做边埋怨?毕竟,他与她的婚姻,和一般人并不一样。 踩下最后一阶,他没在客厅看见她的身影,脚步随即一旋,往餐厅和厨房方向而去。 餐厅灯亮着,但没人,倒是桌上有几碟菜,他走近,垂眸看了眼菜色。那双大单眼皮的黑眸在看见一碟他瞧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菜色时,喉头滚动了下,像极了无辜的拉布拉多。 好像很美味的样子。 粗丝条状,偏白色的物体,上头有着香菜末,还泛着光泽。他感觉喉头再度滚动了下,口腔中分泌出大量唾沫,他侧眸看了看传来声响的厨房门口,确定不会被发现后,他迅速弯身,拇指和食指捏起一块粗丝,急急送进口中。 他先含了下,凉凉的,该是先冰过了。然后,他开始咀嚼,说它脆,又有着嚼劲,说它酸甜,嚼到最后竟有些呛辣,味道有些像萝卜,但那淡淡的麻油香,又模糊了他的味觉。 是道很好吃的凉拌菜,只是他吃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再看了眼厨房门口,他又捏了块送入口中。 如果这是她自己做的,他不得不承认,她的厨艺还真不赖。这个是曼丽永远也做不到的,她总说厨房油烟重,她受不了那味道。但细想起来,哪个女人不是在油烟中为家人做一顿饭菜的? 他咀嚼看那口感特别的小菜,没察觉自己将妻子和情妇摆在一起比较,而且妻子的分数好像高于情妇。他当然更没发现,陈可航躲在厨房门口后的身影。 她也不是故意躲着看他,只是当她端着手中那盘烫空心菜要走进餐听时,觑见了他正用手指捏起凉拌萝卜丝的画面。 那偷捏的姿态,竟让她有一种幸福的错觉,再见他嚼得起劲,似乎颇喜欢,她愉悦不已。 如果他还不能把情感寄托在她身上,那么先把胃寄在她这里,让她每天都这样喂饱他,有一天他是不是就再也离不开她了?这大概就是人家说的--“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见他终于咽下口中那口萝卜丝,她端着烫空心菜走进餐厅。 “你早。”她佯装没看见他方才偷捏菜的孩子气举动,语气平淡。“你应该饿了吧?!可以吃了。” 黎础渊瞅着她。结婚以来,他不曾待在这个家里面用过一餐,现在就这样坐下来,会不会太奇怪? 老实说,外头的早餐他吃腻了,她的厨艺又恰好对了他的味,他真想端着一碗白粥,坐下来大快朵颐一番。只是,这样当真有点奇怪…… 像是明白他的为难,陈可航没说话,只是拿了两只小碗,转身回去厨房,不多久,她就端着两碗盛满白粥的小碗走出来。 她把其中一碗放到他面前的桌上,摆上筷子和汤匙,淡笑道:“快吃吧,等等不是还要巡病房?别迟到了。” 他想了下,终究敌不过面前冒着热气的清粥,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很久没吃到这最爱的中式早餐了,睡在曼丽那里,他每天清晨醒来,还得自己先在外头买早餐,然后一路边吃早餐边开车,赶着回来梳洗。那种吃法,只是在填肚子,根本尝不到什么美味。 “你早上哪一诊?”就这样突然和她共桌用早餐,是有点奇怪,他顺着话题问她,转移那份怪异感。 “今天轮儿科。”她也拉开椅子,坐在他正对面。 薄唇微掀,吹了吹热粥后,浅尝了一口。“我记得今天是打预防针?”他没记错的话,儿科固定每周一和每周四开放预防针施打。 “嗯,所以会比较忙。”她举筷,夹了空心菜。 然后,两人陷入一片沉默,散着淡淡粥香的空间里,只有碗筷轻碰的声响。良久,他忽然想起什么,停下了进食的动作,抬眸看她。 “曼丽--会为难你吗?”他目光直勾勾的。 “嗯?”她扬睫,似有困惑。空心菜还在她口中,鼓起了她的面颊,她像含着糖球的孩子,有几分稚气和纯真。 他发现她一旦露出困惑的表情时,那双澄净的眼睛,就很像小鹿。“我的意思是,曼丽平时工作上会为难你吗?” “她为什么要为难我?” “她个性比较好强,要求也比较完美,要是遇上她看不过去或是不满意的事,挨她骂是有可能的。”他见识过曼丽大声斥责护士的样子,言语犀利,甚至不顾方面子。 不能否认,医院有像她这样的人来领导整个护士群,那些护士们的工作态度才会更严谨,但陈可航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妻子,是助他成功的一步棋,他怎么能让曼丽有机会去为难她? “你别去惹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突然觉得该这么对她交代。曼丽是个手腕很高的女人,他欣赏她的成熟美丽,和那份自信。但相对的,她那样的女人也很傲,若让她知道陈可航就是他的妻,绝对会被闹得鸡犬不宁。 她楞了下,随即低下眼眸,她将空心菜咀嚼咽下后,才轻声道:“她是你的情人,我不会去惹她,这点请你放心。” 他以为她会去欺负他的情妇吗?她又不是吃饱没事做。 筷子拨动着碗里的米粥,她突然失去食欲。片刻,她站起身来。“我吃饱了,你慢用。”她端着自己使用过的碗筷,转进了厨房。 看着她的背影,他知道她误会了,却也不想开口解释。 他和她的婚姻本来就没有感情基础,她要怎么看他,又有何关系? “一、二、三、四、五、六……”都六个月了?行事历的月分上被红笔上记号,原来她和他结婚六个多月了。 陈可航趴在床铺上,看着行事历上被红笔住的月分,两条小腿晃动着。 六个多月,他睡在家里的时间连十根手指都数得出来,与她同桌用餐的次数一样是十根手指就算得出来,再这样下去,她如何让他对她日久生情? 在康生时,大多时候都是各自忙着,即使跟了他的诊,也极少聊到工作以外的事,回到家,几乎只有她一个人守着这栋房子,他有什么机会能对她日久生情? 白天,她跟着他到康生上班,晚上若没排上班,她就回来做晚饭,但他从来没回来吃过。就算进了家门,也只是上楼拿他的东西后,就又驱车直奔他情妇住处。 她一个人吃饭、洗澡、洗衣服、看电视,然后再将他的衣物烫整,一天就这样过去,她又是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醒来,一个人做早餐、吃早餐。 什么都一个人,那结婚到底有什么用处?她这样的生活和婚前有何不同? 答应和他结婚时,她就偷偷给自己订下一年的时间,若是经过一年,他仍然对她没有感情,她就会逼着自己死心。现在,都半年过去了,剩下半年不到的时间,她还有把握能让他爱上她吗? 她手心撑起下巴,胡乱想着。 第九章 如果他拿到了康生院长的位置,而他们之间依旧没有进展的话,他会怎么做?和她离婚?还是继续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 那么她自己呢?她会和他离婚,再去寻觅属于自己的真正幸福?还是一样过着目前这种独守空间的生活? 黎础渊……她在行事历的空白页上写了他的名字。 黎础渊……黎础渊……黎……握笔的手突然一晃,他的黎字被拖出长长一条蓝线。她瞪大了眼,却不是看着那名字,而是她发现--床铺在动。 一种恐惧蓦然升起,她迅即转过身子,坐在床铺上,眼睛还是瞪得好大。她身下的床铺在动,衣柜和梳妆台发出嘎嘎声响,她看见梳妆台上的几瓶保养品全在颤动着。 是地震! 当她确定是地震时,天花板上的艺术灯闪烁了下,灯光暗了一秒钟后,她还来不及有反应,一室陷入黑暗。 她惊叫了声,双手在床铺上随便触碰,摸到了棉被后,整个人躲进被子里。 儿时的记忆倏然跳过眼前,那也是个停电的夜里,她一个人在厕所…… 她头,脚屈起,双手抱住两膝。 她好怕,这么多年了,她依旧怕停电;她也怕地震,小时候经历过大地震,怎么可能不怕?两个让她惧怕的情况一起出现,她几乎要崩溃。 拉紧被子,她躲在被里颤抖着身躯。 不!不要摇了,不要了!她讨厌这种感觉,像等着死神来召唤她! 片刻,她挨不住恐慌,终于哀哀哭出声了:“础渊哥哥--救我救我……础渊哥哥--” 础渊哥哥,救我救我…… 床铺上,覆在赤裸女体上的精实臂膀震了下,黎础渊倏然从睡梦中惊醒。 有什么东西嘎嘎作响,他眨了下眼睫,黑眸定在窗前晃动的帘布上。 浓眉一挥,他翻身坐起,才发觉衣柜和床铺都在晃动。 是--地震? 他瞪着衣柜,直到它的声音逐渐变小,晃动也慢慢停止。 感觉是个不小的地震,不知道震央是在哪里?有没有灾情?医院那边,还有家里……家里的她,是否无恙? 他闭了闭眼,倏然想起那个让他惊醒的梦境。说梦也不像梦,他只是听见有什么人喊着他,要他救她,而他的记忆中,好像也曾经有人要他救她一一到底是谁? 他蹙眉回想着…… 蓦然间,一双柔嫩无骨的手像蛇一样缠上了他腰身,然后往上触摸,停在他赤裸的胸口。他背上一阵湿滑,女人的舌尖挑逗地在他背心上滑动,试图勾出他的欲望。 “曼丽,别闹。”思绪被迫中断,他有些厌烦地抓住在他身上挑逗游移的那双手。 “怎么了嘛,不好好睡觉,爬起来做什么?”郝曼丽曼妙的身姿还贴在他的背上,双手仍是不安分,在男人身上抚个不停。 “做恶梦。”他不耐地应了声。 “做恶梦?什么样的恶梦?”她爬到他身前,捧起他的俊颊。 他回避着她的触碰,淡声道:“忘了。” “反正是恶梦嘛,忘了就忘了。”她揽抱住他,语声性感:“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再睡一会儿吧。” “你还睡得着?”他膛大了那双大单眼皮。“你难道没感觉到地震?” “有地震?”郝曼丽惊讶得张大了眼。“什么时候?很晃吗?我怎么都没有感觉啊?”她问号连连,待疑问出口了,才看见男人已下床,正套上裤子。 “础渊,这么晚了,你要做什么?”她跟着下了床。 “回家。”黎础渊想也不想,拉上西裤拉炼,扣上皮带。 “回家?你回家干嘛?”她扬高了声嗓,然后瞪大了眼。“你该不会是……不会是想回去看你那个老婆吧?!你担心她是吗?你不是说你对她没有感情,娶她只是因为你……” “你闭嘴!”他回家干嘛?是了,她问对了,他回家干嘛?他该做的,是去医院看一下情况,他方才怎么会想到回家?他真担心陈可航?不,笑话,他们一点感情也没有,结婚不过是互取所需,他怎么可能担心她? 他抓起椅上的衬衫,随性套上,双手扣着衣扣。“我要做什么是我的事,你如果想继续跟我在一起,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女人这样问东问西,谁都别想掌控我!” 见她委屈的红了眼,他撇开脸,沉沉吐气。“算了!我告诉你,我现在要去医院看一下情况,你累了就回去继续睡,我明晚再过来!”说完,他没再看她,绷着一张俊脸离开。 巡过婴儿室和病房,除了两个产妇受到些微惊吓外,大致上没什么问题,确定医院里的运作也未受影响后,黎础渊才安心离开医院。 看了看时间,才清晨五点十三分,这个时间该去哪里? 留在医院也无事可做,开车回去曼丽那里,不用多久又得出门回家去接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是了,回家去吧,总该回去看看家里有没有受到影响。 心念一动,他调转车头。 二十分钟后,他把车子停在住处门口。 五层楼的庭园别墅是双亲赠予他们的新婚贺礼,他却鲜少回来,更别说去留意这屋子的外观了。今天是他第一次这样好好看他们的新家。 看看时间,五点四十分都不到,他该在这时间走进去吗?屋里的她醒了没?如果现在进去,他该做什么? 慢!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居然在这里考虑该不该进去?他可是这屋子的男主人不是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 嗤了一声,他把车子熄火,下了车后,他也只是倚着车门,未有动作。 现在进去,也是尴尬,她若是还没起床,他难道要直接闯入房间拿他的衣服?但他又不是没在她在房间的时候进去过,担心什么?! 烦闷地吐了口气,他锁了车门,拿出大门钥匙,准备上前去开门时,一部火红色的跑车突然在他车头前停下。 他纳闷了下,多看了几眼,却在见到副驾驶座上的陈可航时,微微一怔。 原来她--不在家里? 不知从哪来的一团气,郁结在胸口,他两眉沉得很低,将视线移到驾驶座上。 是个女人,有些面善,他却忘了自己在哪见过她。她把他妻子带去哪里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回来? 陈可航不意外见到他,当心心的车子接近住处时,她已先看到他的车就停在门口。“心心,谢谢你,那我下车了。” 昨夜,她被地震和停电吓傻了,一个人躲在被窝哭泣,她打过他的电话,却总是响了几声后就转入语音信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敢一个人继续待在那么大的屋子里,也不能回娘家让爸妈担心,她想了想,只能打电话给心心,请心心让她暂住在她家一个晚上。 心心待她真的很好,挂了电话后,马上开车来接走她,她在心心住处叨扰到方才天微微亮了,才又请心心送她回来。 “哎呀,谢什么谢,好朋友就是要这样义不容辞啊。”何心心拍了下她的肩,看着一直盯着她们的男人。“不过……他脸色那么难看是怎样?” “他本来就是这样,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是凶凶的。”她笑了声,弯身拿起放在脚边、装着早餐的塑胶提袋。“你慢慢开,路上小心,再见。”和好友叮咛几句后,她下了车。 关上车门,她抬眼就对上他不以为然的视线。 他在生气吗?气什么呢?他站在门外,难道是忘了带钥匙,因为进不去才生气的? 她提着路上买来的早餐,走近他。“回来了?吃过了吗?我买了豆浆和包子,进来吃一点吧。”语落,她从包包里重出钥匙,开了右边的小门。 他没说话,但她知道他跟在她身后。她开了大门后,一路走到餐厅,她把早餐放到餐桌上,然后迳自上楼,想要先换上医院的制服。走进房间,想起他在,她转身想要关上房门,一只大手却横了过来,她差点就压到了那只手臂。 惊呼了声,她退了步,看见他绷着五官瞪视她。“怎、怎么了?” “那个女人是谁?”他劈头就问。 “哪个女人?”他没头设脑的在问什么啊? “开车送你回来那一个。”他的黑眸一沉,即使不大声说话,感觉也很凶。 “那是心心,你忘了吗?结婚那天是我的伴娘。”他忘了心心了?也对,他对他们的婚事从来就没有费心过。不,正确来说,他对她这个妻子,根本就不曾花时间了解过,他又怎么可能认得她的朋友? 这就是夫妻吗?她在心底苦笑了声,怅惘不已。 心思绕了,他有印象了。是了,难怪他觉得那个女人很面善。 “这么早,她带你去哪里?”他又问。 “去……”该告诉他,说她昨夜被地震和停电吓到,说她找不到他,所以才跑去心心家吗?但说了又如何?他只会觉得厌烦罢了。他若是担心她,就不会不接她的电话。也许,他真的只是因为忘了带钥匙,进不去,而气愤她不在家吧?! “我去买早餐,心心说那家的包子好吃,我请她带我去买。”她撒了小谎。 黎础渊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似在探究她话里的虚实,片刻,他越过她身侧,一边说话,一边解开衬衫衣扣。 她跟在他身后,看看他的动作,知道他应该是要冲澡换衣服。她从衣柜里拿出他的干净衣物后,又拿了自己的制服,打算走到客房去换。 见她拿着康生的制服就要走出房间,他唤住她。“你做什么?” 她回过头,神情有些困惑。“你不是要用浴室吗?那我去客房换制服啊。” 他闻言,眉头微蹙,他略抬下巴,半垂着黑眸看她,那姿态高傲中又带了探究意味。上回进来房里,他一样是在她面前脱着衬衫,一样是打算冲澡,但她的反应还算有趣,怎么这次她却显得如此平淡? “没事的话,我先去换衣服了。”见他只是瞅着她,也不吭声,她转身就走。 转身的瞬间,她额头前那大片浏海随着她转身的姿态扬开一道弯弧,他看着她走开的背影,嘴一张,想要唤住她,却又陡然闭上嘴唇。他喊她做什么? 是怎么搞的,从来不曾有哪个女人能在短短几小时内,这样牵动他的情绪,而刚离开的那个女人,却让他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他是被地震震断哪根筋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在冲过澡后,走到餐厅见到她时,他脑子里绕转的依旧是同样的问题。而当他恼着这些尚找不到解答的疑问时,却见她悠然地吃着早餐,看着报纸。 听见了他的脚步声,陈可航从报纸中抬起头来。“洗好了?那快吃吧。”她指指他面前的那份早餐。 看着那两颗圆滚滚的胖包子,还有一份蛋饼和豆浆,他兴不起任何食欲,即使她刚刚说了包子好吃,他仍是不想动它。如果这时面前摆的是冒着白烟的清粥,配上几迭小菜,豆腐乳、荫瓜、菜脯蛋……才是人间美味。 第十章 “我不饿,你吃就好。”看了她一眼,他语声淡淡,转身要走。“我先到客厅等你。” “我今天不坐你的车了。”她说着,然后看见他停下了脚步。 他偏过面庞,浓眉一蹙。“为什么不搭我的车?” “我今天下午没班啊,搭你的车不方便,这样中午我会没交通工具回来,所以我自己骑车过去就好。”她一面说,一面吃着包子,没看他。 “那你不能早点通知我,要让我跑这一趟?”她那怡然自得的神情让他有些恼火。他在曼丽那边想着不知道地震有没有影响到她,想不到她非但不在家,现在和他说话,还一副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姿态? “我打过你的手机,你没有接。”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后,又迅速低下眼帘,她的眼睛在发热,欲哭的冲动,她知道那是难过的反应。 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凶她?!他也不想想昨夜地震时,他人在哪里?她一个人躲在被窝害怕哭泣时,他搂着他的情妇吧?!她最后是逼不得已才打电话给心心,要心心来接她走。 他如果不想爱她没关系,但也犯不着用像审问犯人一样的口气。何况,她打过几次电话的,是他自己不接,她何错之有,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待她?! 闻言,他眉一蹙,神情怀疑地从西裤口袋拿出手机。 他轻推滑盖,荧幕亮起,看见有六通未接来电,他按了键询,未接的六通来自同一个他不认识的手机号码,他眉心间的折痕深了深,恍然想起自己并没有她的手机号码。 “0934-xxxxx,这是你的号码?”他不接不认识的号码,当这个号码在来电显示中出现时,他不在意地让手机响看,没去理会。 她点头,淡应了声表示回答。 他面色有些难看。“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号码。”所以没接。 “嗯。”她应了声,仍旧垂眼看着报纸。 “确定不坐我的车?”他再问一次。 她摇头,抬脸淡笑着看他。“我骑车。” 他黑眸一眯,瞪着她的笑靥。片刻,他语声沉了沉。“你高兴就好!”随即像风似的转身离去。 她带笑的面容在他转身踏出餐厅那一刻,瞬间消逝,那双明莹的眸子慢慢有了水气。 不愉快了,他们已经开始不愉快了,都尚未享受到婚姻的甜蜜,他们已经先不愉快了,那么,她还能不能对这段婚姻存有希冀? 她很爱他,可是,她的爱情没有坚强到可以让她不受伤。正因为爱,深深地爱着他,所以他的一言一行,对她来说就显得更重要了。他一个责难的眼神,一个稍冷的语调,都会让她难受不已。 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来,也不敢说出来。她怕他知道她在乎他,她怕他会因此而误会她想要掌控他,于是她只能,像现在这样,沉默的,爱着他。 然而,她却越发觉得,不管是想要爱一个人,或是想要和一个人相爱,原来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你看你看,他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地震得这么大,他也不会打通电话问问你有没有事?” “你不要帮他说话啦,什么叫他不知道?噢,拜托,刚刚新阆报导震度有六点三级耶,是六点三不是三点六级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睡死了哦?” “就算他不打给你好了,连你打给他,他也不接,这不就表示这男人很无情了吗?都还没当上院长,就已经这么无情,要真让他拿到院长的位置,他不就马上翻脸不认人?” “可航,你不要再这样迷恋他了啦,他根本就不爱你。以前就不爱你,结了婚也不爱你,所以你更别指望他得到他想要的之后,还会爱你!” “什么日久生情在别人身上也许会发生,但在黎础渊身上根本不可能!” “你自己明明比谁都清楚,这场婚姻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跳板,是个可以让他得到地位的工具,你怎么还这么盲目,相信他会给你爱情?!” “可航,要对自己好一点。你想想看你为他付出了多少,但他给了你什么?你觉得这样值得吗?你要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 “可航,我明明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兴趣在美发设计,你怎么不考虑回去做这个工作?” “你因为他念医学系,就勉强自己去念护理系。好,现在真让你跟在他身边做事了,那又如何?他会感激你吗?” “人要为自己而活,不要为了别人而活。想想你爸和你妈,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每个晚上都等不到老公回家,他们会多为你担心啊?纸终究包不住火,有一天,你和黎础渊的情况一定会被大家知道的。” “这样吧,可航,我两个月后有一场发表会,模特儿的发型设计就交给你负责如何?你来试试看,也许你会因此找到自己的生活目标,而不是汲汲营营于一份爱呀!你何必为了那种男人,连自己的兴趣都要放弃呢?那个冷静沉稳,做事有条理的陈可航跑去哪了?” 可航、可航、可航……昨夜与心心促膝长谈,她不断喊着自己的名字,语重心长的。 因为一个地震、一场停电,她麻烦了好友;因为嫁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让好友为她如此担忧。她是不是该认真思考接下来的生活了? 抬眼看着对面号志灯号的秒数显示,她跟着前头的骑士,重新催动了油门。 她一直都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所以能不倚赖谁,就不倚赖谁,能靠自己,就靠自己。但现在为了黎础渊,她已让自己的死党如此担心,她难道还要等着见父母为她烦恼吗? 她不能再这样傻傻等着他来爱她,她不能再被他影响自己的人生,她应该把生活重心转移。 对,就如心心所说的,她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想做的事,不能一直等待着他来爱她。 加入心心的设计团队吗?好像也挺不赖的,人生总要多方尝试,也许她会在这过程中,找到什么乐趣,或是成就感。 打了方向灯,陈可航把机车骑上医院外的骑楼,停妥机车后,拿下安全帽,她甩了用头,那头俏丽短发舞动出弯弧,活力十足的。 她看着后照镜中的自己,片刻,像做出什么决定似的,她对自己笑了笑,充满信心的小声道:“陈可航,加油。” 然后她拿着包包,精神抖擞地踏进康生大门。 她觉得,黎础渊好像在整她? 是他心情不好,所以才处处找碴?还是她早上不搭他的车,他白跑了一趟,所以不管她做什么都不对? 明明已经中午,门诊休诊了,出去吃饭的出去了,叫便当的也都聚在一起吃便当了,他还独独要留下她,叫她整理那些病历。 早上她轮到问诊处去工作,她不管在病历上写了什么,没多久,跟他诊的同事就会拿着病历出来,说她写的症状和黎医师看诊的症状不一样。 不一样?怎么可能不一样?明明是患者对她说了什么症状,她便详细列在病历上,哪里不一样了? 像手中这份,她记得患者说要改吃药,他却说纪录少一样外用药膏。她记得很清楚,患者没说要使用药膏的…… “还有这份,你写了什么?字这么潦草,你以为我看得懂?”她还在想着,他就出现她身后,把另一份病历丢在她面前。 “至于这个,你有没有看仔细?她距离上次的抹片检,已经隔了一年三个月了,为什么设有要她填资料,顺便在今天也做个检?”黎础渊又丢了一份病历在她面前。 她瞪着那份病历。是这样子做事的吗?如果她开口建议该做检查,但病人不愿意,她能强迫人家一定得做吗?她记得她问过患者,但患者说下次再做的。 看着面前那几本摊开的病历,她沉沉吐息,然后拿起修正液和笔,将资料略作调整,以顺他的意。 以前在医院实习时,就曾听学姊说过护士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病人找你抱怨、家属不高兴就凶你、连医生也没事就吼你,但名声和金钱地位都是医生的…… 想想果真是如此,那么,她稍早前的决定是没错的。 她自认不是什么有爱心的人,什么济世救人这种想法她从没有过,念护理、考护理师,不过是为了和他匹配,不过是期待有一天能待在他身边帮忙。然而,她现在真在他身边了,却感受不到快乐,那么,她又何必勉强自己继续这份工作? 他听见了她那轻浅的叹息,像是无奈。 是,他知道有的病人不一定愿意做检,他知道她的字很清楚,他知道开不开药膏根本与她无关,是他自己无聊,居然这样刁难她。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态,也许是希望能勾出她更大的反应,和他反驳也好,和他吵几声也好,就是别用那种无所谓他怎么对她的态度来面对他。 小时候的自己,受尽嘲笑,别人笑他是杂种、是私生子,所以他一被收养,就下定决心要让大家对他刮目相看。 他认真读书,是人人称赞的模范生;他长相俊美,是女人急着亲近的最佳长期饭票;他是医生,是很多家属病患尊重的对象。他要的就是这种安全感,那会让他觉得很踏实,一种什么都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成就感。然而,为何这个女人像是不在乎他似的? “黎医师,已经都改好了。”陈可航起身,将依他指示修正后的病历交到他手中。 他接过,翻了翻病历,心思却不在上头。片刻,他合上病历,抬眸看着面前那正等看他指示的女人。“晚上有班吗?”他平声问着,表情一贯高傲,看不出其中蕴藏的心思。 陈可航楞了下,多看了他一眼。“没有,今天就只有早班。” 他看着她,不说话,良久,久到她差点开口说她想先下班时,他总算掀动那张性感薄唇。“我晚上值班。” 她瞪大了那双明莹的瞳眸,眼底满是惊讶。 在康生这家医院,妇产科医师要轮值夜班,这她知道,但教她意外的是--他这是在向她报告他的行踪吗?为什么?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嘴也张得大大的,好半晌,她才开口:“我明天,一样只有早班,我一样自己骑车上班,你明天早上不用赶着回家接我。”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向她报告他的行踪,她只好礼尚往来。 黎础渊闻言,一双浓眉向下压沉,他语声沉冷:“我明天早上要不要回家,那是我的事。”说完,他阴沉着面庞,转身走进诊间。 陈可航愕然他的态度,感觉他又生气了,她却无从得知他的想法。若是爱他要这么无所适从,要时时去臆测他的捉摸不定,其实也很累。 她轻呵口气,弯身收拾自己的物品,然后拿了皮包打算离开。离去前,想起什么,她又匆匆坐下,撕了张便条纸,迅速写下几行字,然后在抽屉里找出信封,将纸条塞进信封后,走到挂号柜台,她拜托一位同事把信封交给黎础渊后,便走了出去。 第十一章 她踏出康生大门,走到机车旁,才想将皮包收进置物箱,就听见皮包里的手机响了。 看了来电显示,她按了通话键,都还没出声,对方的声音已窜进她耳膜。“可航,黎础渊那个变态有没有凶你啊?!” 陈可航笑了声。“心心,你别担心,他没凶我。” “没凶你就好,他要是敢乱骂你,记得跟我讲,我一定帮你出头,不然他都把你吃死死的。” “是我自己甘愿嫁的嘛,这也不能怪他。”想起方才他那说变就变的态度,她感到万分委屈,偏偏这婚姻是自己选的、自己要的,她能向谁吐露这些心事?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他也不能对你不闻不问啊,连那么大的地震,他都可以当作没事喔?啊呀,不说了啦,说了你又心伤……”何心心嚷了嚷,又道:“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你来帮我,顺便也见识一下什么叫走秀呀。” 陈可航想了想,方才踏出康生前,已经拜托同事把信封交给他了,他应该会允许吧?!“好,你要是不嫌我没什么经验的话,我--” “陈可航,你讲什么屁话啦,我嫌你什么啊?!”何心心又嚷叫了几声。 陈可航把话机拿远,笑了几声后,才又把话机贴上耳朵。“知道你对我好嘛,我就怕我做得不够好啊。” “知道我对你好就好。那你什么时候有空,约出来谈一下细节啊,今天有没有空?” “我已经下班了,下午和晚上都没班,你想约--” “那不多说,就现在啦,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吧?”择日不如撞日。 她看了看机车。“心心,我有骑车,看你想约哪里,我自己骑车过去。” “那你来我工作室。” “好,我现在过去。有想吃什么吗?我顺便买。”朋友不用多,知心一个就够了,这是她现在最深刻的体会。 她想着爱情,等着爱情,却忘了除了爱情之外,还有很多等着她去留心的。结了婚又如何?当她受伤的时候,还是只有心心在身边。那么嫁给他,和不嫁给他,对她而言,究竟有什么分别? “不用啦,我叫外送就好,你人到就行。”何心心语声很愉悦。“今天一定要好好吃一顿,从你结婚后,我们都没有好好一起吃顿饭。” “好,那你等我喔。”她笑了声,按下结束通话键,才想把手机收进皮包,一只从她身后冒出的手掌猛然抢过她的手机。 她惊呼了声,转身看着来人。“谁--是你?”在看见对方的面孔时,她瞪大了眼。 “和谁通电话,嗯?看你这么开心。”黎础渊按着她的手机功能键,寻找着通话纪录。 他早在门口注意她好一会儿了,当他看过那封护士转交给他的信件时,他一个恼火就追了出来,却见她愉悦地,站在机车前讲着手机。 那个信封里,只塞了张便条纸,上面随随便便写了“我要离职”四个字。 她打算留下四个字,就要离开?她这算哪门子的离职方式?她当康生是什么? 说走就走? 他找到了通话纪录,看见了何心心的名字。“心心?就是早上送你回家那一个吧?”他晃晃手中的手机。 陈可航见他晃动她的手机,才猛然想起他抢走了她的手机。“你、你怎么可以没经过我的同意就看我的手机?” “我难道不该知道我的妻子要去哪里?打算见什么人?”他把手机还给她。 “那你也不该用抢的。”她收好手机,睨了他一眼,语气略有委屈地反问他:“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不是吗?你不是说婚后我有绝对的自主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黎础渊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因为当时的他一心想要的,不过是院长职位,结婚只是一个跳板,他自然不会去干涉她的行踪。但现在……现在他想要的还是没变,只是为什么他竟然想要知道是谁和她相约,让她如此愉悦? 他没办法为自己解释,五官沉了沉,顺着话题转移焦点。“是,我是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你连离职这种大事都能随随便便就决定?你想离职就丢了封乱七八糟的辞职信给我,也不想想医院人手是不是足够。” “你可以再找新护士进来。”她眨了下眼,觉得他的话有些牵强。 “再找?你以为我说再找就能随时找到?好,就算找到了,不用一个人去带她吗?”他语声略提。 “那你的意思是?”他这样凶她,到底想做什么? “不准!我诉你,你这封离职信写得不够详尽,随便写了四个字就要离职,我是不可能允许的。”他抽出放在白袍口袋里的信封,当她的面,将之对撕,再对撕。 她瞪大了眼睛看他,见他也是瞠着一双黑眸,目光沉冷地紧锁住她面容,她积压多时的委屈涌了上来,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你--你真过分,怎么可以撕掉我的离职信?你要是觉得我写那样的内容不够正式,你可以告诉我……”她努力压抑那份委屈,憋得满脸通红,还哽咽了声。“我可以再重写一份就好,但为什么你就是要用‘撕掉’这种动作?” 他再度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今天究竟是哪条筋不对,为什么尽做一些他平日不可能会做的举动? “那是因为你太随便了,随便写上四个字,随便要个人把信交给我,关于你想离职这件事,你给我的感觉就是随便,那么我撕了它有什么不对?”他反应极快,马上找到话反驳。 她又睁大了眼,惊动眼底凝聚多时的泪,终于滚了下来。“那我重写一份,明天亲自交给你,希望到时候你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刁难我。”她说完,转身去牵动机车,她坐上了机车,戴好安全帽后,又对他说了句:“黎医师,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催动油门,她的身影逐渐在他眼中淡去。 他怔怔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想着她离去前的那番话,还有她眼尾那轻烁莹光的泪。 她觉得很委屈是吗?委屈到就这么急着逃开他? 陈可航打开小门,把机车移进有着植栽的庭院。 这栋别墅未附停车位,但庭院够大,所以她的机车会放在庭院里,而黎础渊偶尔回来过夜时,也会把车子开进来庭院放。 牵着机车,才一进小门,就见到黎础渊的车子……他回来了? 她很意外会在这时间见到他的车,停在他们共有的家里。他不是说他昨夜值班吗?那么他怎么不干脆留在医院,然后直接在八点半就开始进行门诊? 昨天下午和心心约了在她工作室见面,她们聊了整个服装秀的大致方向,也和化妆师讨论发型和彩妆风格。直到整个讨论结束后,时间也晚了,心心开口留她,她想了想,反正回来这里也是一个人,于是留宿在心心的住处。 她打算在上班前,回来换掉昨日的制服,却没想到他已经回到家了。 昨天中午的不愉快,她想来仍感到微微伤楚。记忆中,当年那个础渊哥哥虽然脾气不大好,虽然很骄傲,虽然很霸道,但还不至于不明是非。为什么她现在看到的他,却是一个爱对她乱发脾气的男人? 她好歹、好歹也还是他的妻子,她没计较他夜夜不归,他却处处找她麻烦。是不是他觉得她已经嫁过来了,他离成功已不远,所以可以这样待她了?他真这么现实? 打开大门,陈可航一踏进客厅,不意外见到冷肃着面孔,坐在沙发瞪视她的男人。她关了门,没打算和他说话,迳自越过他身侧。 “你去哪了?”当他是陌生人吗?黎础渊从沙发上起身,喊住她。 “我去心心的工作室。”她止步,语声仍是和缓,但没有回身看他。 “工作室?这么早去工作室能做什么?什么样的工作室需要这么早开门?”清晨值完夜班,他没如以往值夜班那样,直接待在医院等门诊时间到,也没去找曼丽吃早餐。他想念的是她的清粥小菜,他赶着回来,却是一室冷清。 以往这个时候回来,她早就做好早餐,坐在餐桌上用餐了,但今天他却没见到她,这让他很不习价。一个为人妻的,不是该乖乖待在家,等着丈夫归来吗? “我昨天中午就过去她那边了,因为讨论事情,时间晚了,所以留在她那里过夜,她的工作室楼上就是住家。”她转过身子,看着他。 “你一整晚都没回来?”他瞠大黑眸,诘然的瞳底渐涌厉色。还以为她是一大早出门,料不到…… “嗯。”她淡应了声。 “一个结了婚的女人不回家过夜,像什么样子?也不怕人家笑?”他不以为然道。 “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心心讨论,不是故意不回来过夜。”他说得好像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她微微抬眸,有些受伤地看着他。 她那样的眼神让他心头一悸,偏过面庞,他语声转淡。“什么事情那么重要,需要彻夜不归?你别忘了,你已经结婚了,你的重心是这个家庭,不是外面那些阿猫阿狗的朋友。”那样的眼神教他有些不忍,好像受了他多大欺负似的。他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 “心心不是阿猫阿狗的朋友,她是对我最好、最爱惜我们这段感情的好朋友。我需要她,我喜欢她,而且她也帮我找了新工作,我待在她的工作室,就是在商量新工作的事。”她的语气略显激动。 “新工作?”他转淡的声嗓提高了。“你在康生好好的,要找什么新工作?别忘了,你的辞职信我可是撕了。”她真不喜欢跟他同处一个工作环境?否则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掉? “我会再写一份正式一点的辞呈给你。”她态度严谨,像在面对上司。 他额际青筋突起,胸口一团郁气生成,他深深呼息,勉强压下那团气,语声沉且寒:“我不会准你离职,你写一份辞呈来,我撕一份,你写两份来,我撕两份。我甚至可以告诉你,不管你再写几份辞呈来,我会全部撕掉。” “为什么?康生有规定不能离职的吗?”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如此坚持?她在不在康生,对他来说根本设有任何差别呀。 为什么?是了,为什么?她这问题可真把他问倒了。她在不在康生工作,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同,缺了她一个,再征新的护理人员就好,他何必坚持要她留在康生? 因为她在康生,他可以天天见到她--不,这个答案有些好笑了,他与她没有感情,怎么可能想要天天见到她? 他思量甚久,却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良久,那抿直的薄唇才慢慢掀动。“我娶你是为了坐上院长的位置,现在院长还是我爸,我若让你离职了,他会怎么想?你不留着,我怎么让我爸履行承诺,把康生交给我?”就是这样,这个才是他不愿她离开康生的原因,他这么告诉自己。 “原来,是这样……”陈可航闻言,感觉全身力气像被抽掉一样,她腿膝软了软,赶忙用双手握住楼梯扶手,撑起自己的身体。 第十二章 是这样没错,他从头到尾想要的就只有康生,从来没有她。他的答案很明确,她也早该知道。但为何,从他口中说出来,她仍感到心酸不已? 她的如意算盘真打错了吗?他真的无法对她日久生情?他真感受不到一点她对他深藏多年的情思? 一股热气冲上鼻梁,再窜上眼眶,她眼睛一热,感觉有什么就要掉下来。 还记得新婚时,他还会揶揄她、戏耍她,怎么直到现在非但没有日久生情,还出现愈来愈多的争执?相爱,真的没有想像中容易吗? 她陈可航很糟糕吗?入不了他的眼吗?她陈可航对他而言,就只是一样有利用价值的工具吗? 转过面容,她呵了口气,等待眼眶的湿润慢慢沉淀,她深深呼息,缓缓偏过有些惨白的脸蛋,扬睫看着他。“既然这样,我会继续留在康生,陪你把戏演完。” 盯着面前那张泛看愁思的小脸,他喉头滚了滚,想说些什么,偏又挤不出一个字来,他曈底跳动着复杂,若有所思地直瞅着她。 他这样强留她,错了吗? 见他不说话,她轻叹了声,很淡、很轻,仍是入了他的耳。他眉尖一动,眼神愈显沉郁。 “没事的话,我去换衣服了。”他面色愈来愈难看,她不懂自己又是哪里惹了他。她转过身躯,步履沉沉。 上了几阶,忽而想起什么,她陡然止步,转过身子看向他。“什么时候,爸才会退休?” 他眉一蹙,不明白她的用意。“你问这做什么?” 抿了抿唇,像在思虑最恰当的说词,然后,她看着他,菱唇轻启:“你不是想要康生院长的位置吗?爸不退休,院长怎么可能轮得到你?能不能请他……快点退休,把位置让出来吧。”这是不孝的言论,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感觉自己爱他的那份信念,正在逐渐消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黑眸一眯。 “我的价值之于你,不就是让你成为院长吗?等你接手康生了,我就能功成身退,不是吗?”她带了点无奈的语气。“爸要是能快点把康生交给你,我们彼此都能早点获得自由,不必再守着这段婚姻。” “你就这么急着想要逃离我?想要撇开关系?”他黑眸再眯。 “你难道就不想恢复单身,和曼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甚至是结婚吗?” “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过问。”他迟疑了会,才给她答案。不是因为考虑自己和曼丽的关系,他本来就没想过要和曼丽结婚,他迟疑的原因竟是……他听到恢复单身时,并没有任何一点喜悦的感觉。他向来不都崇尚自由的吗?他应该很期待回到单身的生活的。 “好,那是你的事,我不过问。”她垂下眼帘,轻道:“但能不能请你有机会时,催一下爸,请他快退休,他年纪也大了,该是享福的时候了。”她神情似带了点绝望,像要放弃什么似的,让他心头一紧。 “不用你催,我也很想快点坐上那个位置。”见她点点头,转身就要上楼,也不知自己慌着什么,他又喊住她:“陈可航,我告诉你,我和你现在还是夫妻,你身为人妻,该做的事请你要做好,最好别再让我看见你一大清早才进家门;还有,别再想离职的事,我绝不会答应!” 陈可航没回头,只是静静听着,她轻应了声,落寞地上了楼。 反正,走到这里,她已对她从小的爱恋,没有期待了。 才走进餐厅,他便听见她咳嗽的声音。 浓眉一沉,想走过去厨房看看情况,她已端着两碗冒看白烟的粥走过来。 “起来了?可以吃了。”看见他,她淡声说看,然后把一碗热粥端到他面前。 黎础渊看了她戴着口罩的面容一眼,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她将筷子递给他后,自己也坐下来,拿下口罩,她捧起饭碗,吹着热粥。 “感冒了?”他吃了口葱花蛋,低低问。 陈可航抬眸看了他一眼,语声很轻。“没有。” 自从上回两人较激烈的争执后,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对她依旧冷淡,但他常回来用餐,也时常用一双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她。他是怕她又留宿在心心那里,要被人知道了,他会很没面子,所以才这样时常回来用饭,顺便监督她吗? 不是她小人之心,实在是他以往的所作所为,只会令她这么想。他对她没有感情,不可能会喜欢和她同桌吃饭,但他最近确实常和她一道用餐,她只能猜测他想掌握她的行踪。 “我听见咳嗽的声音,还有--”他看着她搁在一旁的口罩。“你不是戴了口罩?” “只是一点点咳嗽而已。”喉咙也有些发痒,但她不想诉他。 “等等上班时,先去儿科让林医师看一下。” “不用只是一点点症状而已。”她倒了些肉松进碗里,拌了拌。 “小病不管,会成大病,你不会不知道吧?!”他注视着她的举动。好几次,都见她会拌了些肉松进粥里,她喜欢这样吃? “多喝水应该就会好。”她吹了吹还冒着白烟的热粥。 他没说话,但她听见罐头的条瓜在他口中发出轻脆声响。片刻,就听见他用着平缓的声调说着:“等等到康生时,我先帮你挂号。” 她低着眼帘,设有回应。 这男人就是这样霸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若反驳,大概又是换来争执。她已没有心力再和他吵,反正等到他的目的达到了,她就该从这场婚姻中退场,眼前能做的,就是为彼此保留好印象。 “心心那边的工作还可以吗?”最近,她变得比较沉静了,似乎都是他开口,她才会说话。他知道,如果连他也不主动说些什么,他们两人之间只会更疏远,而他,并不想这样。 但,为什么不想和她疏远? 一个人若对另一个人想要疏离的心开始感到惶恐,那一定是因为那个人对他很重要。所以,她对他很重要?她重要吗? 对了,她很重要,因为他的梦想还未达成。 绝对是因为她想要辞职的事,让他有了这种不要她疏远他的想法。虽然他并不准许她离职,但她有那样的念头,就表示她不想待在康生。 不想和丈夫同处一个工作环境,也对丈夫愈来愈冷淡,那是否代表这个妻子想要离开丈夫的心情?而他怎么能让她有离开的念头?康生还不在他的掌握中,这不就是他之所以和她结婚的原因吗? 在他尚未拥有康生前,他绝对不能放弃这段婚姻,不能和她走到相对无言的地步……然而,真只是因为要拿到院长一位,所以才如此担心她会疏离他吗? 若纯粹是为了利益,他先前为何那么在乎她在外面留宿?方才又怎么会去担心她是不是生病? 他的心绪有些混乱,像陷在一团迷雾中。 “还不错。”她仍是低着眼帘,跟着含入一口粥。 他不让她辞掉康生的工作,但她又答应了心心,于是她只能利用没有排班的时间,去心心的工作室做练习和讨论,试了几组彩妆和几个发型后,才决定了风格。 为了他不让她辞掉康生的工作,心心在私下气得破口大骂,说他变态,说他不爱她又要掌控她的行踪。 不过还好的是,他只是不让她辞了康生的工作,但也没反对她利用空闲时间去帮忙心心。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默许,总之,两人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就好。 “发表会是什么时候?”她有大略向他提过她要帮忙她好友的服装发表会,偶尔会晚点到家。他想,只要她不离开康生,不彻夜不归,她还想做什么,他也不反对了。 “这个星期日。”她一面说,一面举筷要夹起一片酥炸皮蛋,却和他的筷子相触。她一楞,收回手,但下一秒,那片他们一起碰到的皮蛋,被他夹起,放进她碗里。 看看碗内那四分之一片的皮蛋,她有些走神。 “在哪里发表?”他又问。 “嗯,在……”他的声嗓让她稍回神。“在s百货十楼。”仍是不大相信他会做出为女人夹菜的举动,但碗里那片酥炸皮蛋,偏又是证据。 他吃了口豆瓣茄子,才低低道:“我会去看。” 她闻言,明莹眸子瞠得老大,一双筷子掉下地也没发现。 他要去看?为什么?他对女性服装有兴趣吗?还是想起他方才夹了皮蛋给她的画面,他对她……不!她想什么呢?他还有曼丽呢,怎么可能对她存有什么心思。再说,他平时待她也很淡然,或许就是因为他平时的态度太疏离,所以现在他有了这样的举动,才让她不习惯吧。 “拿着吧,这么大一个人了,筷子还会拿不好?”见她筷子落地,他弯身拾起后,走进厨房换了双干净的递给她。 “唤,谢……谢谢。”她的脸蛋不争气地红了。 在心底劝着自己不要再对他有所期待,怎么他对她稍微好一点,她的心跳就不受控地加快了? “今天轮早班和晚班?”他神色平静,像闲话家常般。 “嗯。”连她轮什么班他都知道?他去班表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晚餐我回来吃,再接你过去上晚班。” “你、你晚上有门诊吗?”不对啊,医师的门诊时间是固定的,她记得今天妇科的晚间门诊,不是他。 “没有,我头发长了,想去剪短,晚上没门诊,正好可以利用这时间去剪个头发,那家发型工作室就在医院对面。”他极少像这样对女人解释什么,但这些话,就这么顺口而出了。 她看着他,竟有些无所适从了。这样的他,虽不算热络,但依他的性子而言,已是很难能可贵了。 见她用古怪的眼神瞧他,他似也不以为意。别说她觉得奇怪,他也发现到自己的不一样,真要探究起来,也不是一时一刻就能理得清的。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上次争执时,她那像是放弃什么的表情,还有独自一人上楼的落莫背影,都教他心底感到恐慌,他不愿再见到她那种绝望的神色。 “等等坐我的车吗?”他放下碗筷,抽了张面纸擦净嘴巴。 她想了想,摇头。“不了,我上完早班后还要去心心的工作室,还有……”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的神情未有太多波动后,才又接着说:“冰箱没什么菜了,你晚上不是要回来吃?所以我得去黄昏市场一趟。” “嗯,那我先出门了。”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她随即起身,跟在他身后。 他在玄关换了鞋后,开了大门,才走出门口,便感觉一阵冷意袭面,他倏然转过身,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和底下裸露的两条小腿。“外面天冷,等等骑车多穿件衣服。” “好……”她倚在大门边,垂着眼帘没看他。她知道自己动了,原本坚定不再有期待的心,正骚动着。 “进去吧,我走了。”他又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她低垂的视线落在前头的那双大脚上,直到他消失在她的视线内,她仍没有抬头看他。 第十三章 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改变? 在康生妇幼医院的对街,有家规模不算小的发型工作室。 黎础渊一开始是贪近,所以在那里修剪头发,后来则是因为习惯了设计师的风格,就干脆都在那里整理他的头发。 他一踏进工作室,柜台的接待人员随即认出他来。“黎医师,来剪头发吗?” “嗯。”他淡应了声。 “一样是找小琳吧?” “就三号设计师。”什么玲的?他不清楚,只记得是三号。 接待人员随即拨了电话,没多久,就见一名顶看亚麻色大波浪卷的女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女人彩妆浓艳,笑得很甜,她领着黎础渊,身后跟了个助理,三人走到了角落的位子。 “黎医师请坐。”她知道这男人喜欢角落的宁静,只要他一上门,这个位子一定是他的。她为他披上毛巾,再套上围巾后,喷湿他的发,然后要助理倒了些洗发乳,开始为他洗发。 他想起什么,从镜子里看着女人。“怎么不先剪再洗?”他记得陈可航说过,干发剪出来的长度,比较不会出现过短的现象。 女人楞了下,才说:“我们一向都是先洗,然后趁着头发湿着时才剪的,头发湿着,可以拉得比较直,剪出来的头发也会比较整齐。” 是这样吗?陈可航的说法是头发是有弹性的,干发剪才能抓到最适宜的长度。 他仔细思量,一般人不会顶着一头湿发出门,湿发时剪短的头发,干爽时一定又和湿发的状况不大一样,那么干着头发剪出来的发型,才是比较适合自己的吧?! 他看了女人一眼,说:“等等先把我的头发吹干再剪吧。” 女人看着他被助理搓出满头泡泡的头发,虽不以为然,但仍是应了声。 “还有,她的指甲太长了,抓得我有些痛。”他记得陈可航的手劲很恰当,似也不是用指甲猛抓他头皮,比较像是用指腹在按揉。 “会痛呀?!那我让她轻点哟。”女人转而看看助理,说:“轻一点,不要使力,用揉的。” 感觉头上的手指像在敷衍,他浓眉一压,表情沉了下来。 不高兴了吗?他是上门的客人,怎么他的要求他们做不到?那次他恶意整了陈可航,开口要她按摩,她可是做得相当好,她……慢,怎么他现在脑海里想的净是她? 助理的双手下移到他颈后,揉捏着他的颈背,他还不及细想,随即又开了口: “耳朵下面那里……不是,是耳垂下面不,你的手要往外一点……这样又太外面了……”记得陈可航上次按摩了他耳垂下的穴道,很舒畅的,怎么现在感觉老是不对? “上面一点。”他有些不耐了。“你找不到那个穴道吗?” “黎医师,不好意思,她是真的没按过那里,因为我没有教过她,我们这里没有客人这样要求过……”女人出声为助理解释。 这里遇上的客人多数是要求按个头皮、太阳穴、颈背到脊推,还有两肩,他们懂的也就这些,毕竟这里是发型工作室,不是按摩院,怎么可能什么穴道都懂?! “不知道就算了,但能不能请你稍用点力?”他直接看着那位助理。“你像没吃饭一样……” 就这样,他一直嫌东嫌西,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对,弄到助理两眼都泪汪汪了,他仍是不满意,一直到他走出那家发型工作室。 她的想不通,想了一整天,还是找不到答案。 陈可航把桌上的病历全部收妥,迭放整齐,看了眼还在用电脑的许医师,然后开始整理诊间。 下午在心心的工作室,提了这件事,一直看黎础渊不顺眼的心心当然又是大骂一番,说他精神分裂、说他双重人格、说他……反正心心口中的黎础渊,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而她自己呢?她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却没有办法抓到他的心思。 说是为了得到康生,但家里只有他和她,他其实不必改变他的态度。因为在家里,他待她好坏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没有谁会看见。若不是为了康生,那么可能是因为感情吗? 可也不对,因为他们的婚姻不是建立在感情上头,他也没有在这段婚姻生活中爱上她,所以他怎么可能因为感情而改变对她的态度? 但若不是有了感情,他怎么会亲口告诉她,他要回家吃晚饭?他又怎么会要她骑车时,多添件衣服?会说这样的话,不都是因为有了感情,才会这样说的吗? 然而,她是不是真能朝着他对她也有感情的方向去想?会不会只是她自己的自作多情?也许……也许他只是厌恶了争执,所以才试着改变态度而已,她何必这么敏感? 把内诊间和超音波室的灯都关了后,她走出来,见许医师正好也关了电脑站起身,她朝他轻点了下头。 “你要下班了?”许医师镜片后的目光很柔煦。 “嗯,要下班了。”她笑了笑,喉咙的不适让她轻咳了声。“许医师应该也要下班了吧?” “是啊,我也要下班了。”他脱掉身上的医师自袍,穿上自己的外套。 “那么,我先走了,再见。”她领首后,转身踏出诊间。 人才走出诊间,就听见身后的男人唤住她。“可……可航?” 她微怔,回过身子,看着神色有些腼腆的男人。“许医师还有事吗?” “我--我能叫你可航吗?”透过镜片,她看见他那双眼眸写着企盼。 陈可航笑了笑。“可以啊,大家都这样叫我。” “那……”许医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略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开口:“可航,你等一下还有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约你去吃个宵夜。我知道这附近有家烧烤很好吃,你--你吃烧烤吧?!” 有些意外这许医师竟然是要约她?她其实也有些饿了,也听其他同事说过那家烧烤店的东西真的很好吃,他的邀约令她心动,但想起她是坐黎础渊的车过来,等等他也会送她回去,这样似乎没办法答应了…… “许医师,我其实也想尝尝那家店的东西,不过我今天是让家人送过来的,等等要坐他的车回家,恐怕不是很方便。”她含蓄地用了“家人”,毕竟她和黎础渊情况特殊,并不适合将关系公开。 “这样……”许医师的笑容僵了。 “真的不好意思,你可能要约其他同事了,设事的话,我先走了。”她淡淡颔首,转身就要离开。 “可航!”虽然被拒绝,但感觉她并不讨厌他,于是他猛然捉住她的手腕。“既然你也想试试那家的烧烤,不如--你打个电话给你家人,说你要和同事去吃东西,然后我再送你回家,这样好吗?” 回首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她抬眸,撞进镜片后那双饱含热切和期待的温柔眼眸,如果--如果黎础渊也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该有多好? “恐怕没有办法。”陈可航的眼神略带歉意。“我那个家人比较严格,不希望我太晚回家。” “严格?难道你还有门禁?你都几岁了,为什么还要对你这么严格呢?是你爸吗?”许医师两手都握住她的手腕了,语声有些渴切。他注意这个女生有好一阵子了,只不过很少和她同一个诊间工作,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开口约她。 “是--”陈可航咬着下唇,不知道怎么对他说。 “是我。”忽地,一道听来略带泠沉的声嗓,在廊道的另一端响起。 “是……黎医师?”许医师转过脸庞,看着那全身上下充满威严气息的男人。 这男人高大英俊,是院长的儿子,是传阆中康生的未来主事者,他不明白这样的男人,会和她有什么关连? “她口中的那个家人是我。”黎础渊走近,语声低沉。“许医师,你怎么能在上班时间约女同事,打女同事的主意?” “呃……”门诊都结朿了,这样还算上班时间吗?“我只是和她聊聊。” “聊聊?”他瞪着许医师握住她手臂的手掌。“聊聊需要用到手?”他上前一步,一把勾住她纤瘦的腰肢,揽进自己胸怀。“许医师难道不知道本医院严禁医师对护理人员毛手毛脚吗?” 毛手毛脚?许医师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他勾在人家腰上的手臂。谁的手比较毛? “特别是结了婚的护理同仁。”黎础渊又补了一句。 “结了婚?”许医师讶然,声线扬高。“你是说、说她……结婚了?” “我有必要骗你吗?” “可航,你真的结婚了?”许医师难以置信。 陈可航不明白黎础渊这番话的用意为何,更错愕他突然的亲密举止,这样被他搂着,还是在同事面前,让她尴尬又困窘不已。 “是,我结婚了。”她微微低首,直到这刻,她才从许医师震愕她结婚的神情中,隐约明白他约她吃烧烤的用意。 “真的假的?你要是结婚了,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你老公?也没见你老公出现过?你们感情不好吗?”许医师追问。 “我--”她抬首,想着适当的说词时,那搂着她的男人抢在她前头说话了。 “我们感情很好,多谢关心。”黎础渊搂紧了妻子。他神情冷肃,像在压抑着情绪。 方才,见时间已到了九点,该是她下班的时候,知道她得整理诊间,他还在外头多停留了一些时间,然后又进到办公室坐了好一会儿,才踏出办公室寻她,没想到竟让他撞见别的男人邀她去吃烧烤的画面。 他心头不痛快,像自己的所有物将要被霸占一样,他明白他若不出手,她就要被抢去了吧?!属于他的东西,岂能这样被抢走? “你、你们--”许医师听出端倪,瞪大了眼。“你们是夫妻?” “是,我们是夫妻,以后请不要公然调戏我老婆。”他语声沉冷。 他那句“我老婆”让她听了心头一跳,脸蛋悄悄生出红晕,她缓缓扬睫,侧眸看着他。 他的言行举止让她愈来愈看不懂,不是说好了不在医院公开两人的夫妻关系?怎么他现在非但说了出来,还用了“我老婆”这三个字? 见陈可航没有出声反驳,许医师总算觉醒,他尴尬地颔首。“抱歉,我不知道陈小姐和黎医师的关系。以后,不会再私下约陈小姐了。我先走了,再见。”话一说完,他随即快步离开。 她看着许医师离开的方向,有些不忍,即使她知道自己已是有夫之妇,不该对其他男人产生同情心,但坦白说,黎础渊处理事情的手法真的有些狠。 “还看?怎么,很舍不得他离开吗?”见自己的妻子仍盯着那道男性身影,他不是滋味地开了口。 “我只是在想,你这样对许医师,会不会太狠了?”她收回目光,垂看眼睫盯着自己的鞋尖。 “狠?”他扬眉,声嗓微扬,哼笑了声。“我这样叫狠?那么我请问你,我说的话难道是假的了?我们不是夫妻吗?” 她想了想,点点头。“是,我们确实是夫妻,不过,我们的情况和一般夫妻不一样。” 第十四章 他一楞,随即反应过来。“就算情况不一样,但只要我们一天是夫妻,任何男人都别想约你出门。走吧,该回家了。”他不想再继续这话题,松了放在她腰间的手,迈开步伐。 任何男人都别想约她出门?他这样,算是一种占有欲的表现吗? 但,真是占有欲吗?不,别傻了,他怎么可能对她有占有欲?应该只是自尊心作祟罢了。 是了,应该就是这样她叹口气,跟了上去。 陈可航看着天花板上那透着淡光的艺术小灯,咳了两声后,把被子拉至下巴,一双眼仍是睁得老大。 翻来覆去,她就是睡不着,不是因为发痒和发痛的喉咙,而是他今夜,竟然留下了。 平时他总是送她回来后,就赶看去找他的情妇郝曼丽,直到隔日清晨才又见他回来梳洗换衣。她记得婚后,他唯一留在家里过夜的一次,就是和郝曼丽吵架的那次。 除了那次之外,他似乎不曾在家里过夜。但今晚,他从康生开车回来后,却直接把车子开进来,就在她狐疑着他为什么要进浴室洗澡时,他像发现她的注视般,主动开了口。 他说:“今晚,我睡家里。” 他睡家里?!一个丈夫睡在家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不过若是她的丈夫开口说要睡在家里,就显得相当稀奇且可贵了。 眨了下毫无困意的眼眸,她思忖的是--他难道又和郝曼丽吵架了? 忽然间,她直盯着小灯看的眼眸瞠大了,她脸容上有着惊疑。刚才那一瞬间,电灯是不是闪动了下? 尚不确定,她便感觉身下的床铺在动,而且,愈晃愈大,她听见窗户和家具发出的声音。 地……地震?!她意识到是地震时,身躯弹了起来,她看着周遭,然后把身子缩成一团。 怎么最近常有地震?她缩到角落,哭了出来。 她陈可航什么都不怕,老鼠、蟑螂、壁虎对她而言,都不算什么,但她就怕黑暗,还有这种谁都不能预知伤害的天灾她真的很怕呀。 “可航。”隐约间,她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有人唤了她,她还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温暧了。 “可航?”躺在隔壁客房床铺上的黎础渊,也感受到了那不小的晃动,他心头一抽,随即起身跑了过来。一进房门,就见她颤着身子缩在床角,他坐到她身后,伸臂揽抱住她。 “可航,好了,已经停了,没什么好怕的。”感受怀中的身躯仍是直直发颤,他手臂一收,将她搂得更紧,大掌还触上她面颊,抹去她的湿泪。 感觉自己的面颊上有一道温暧,像在安抚着她,陈可航眼睫眨了下,惊惧缓缓从她瞳底散去。 几个呼息后,她确定自己被人从身后环抱住,她视线慢慢下移,看见按在她腰间的大手,然后她偏过脸容,看见了他的面庞。 “你--”他抱着她? “已经停止了,不用怕。”他那张好看的菱形嘴一掀,仍是让她难以相信。 他这是在安慰她吗?但他待她,何时这样体贴过了? 见她用一双透着怀疑的美目直往他脸上瞧,他薄唇淡扯,然后抬手拨了拨她微乱的短发,将浏海拨到她耳后,低声哄慰:“很晚了,快睡吧。”她先被地震吓得有些慌乱,现在又因他这突然的温柔而错愕着,她眨着一双眼睛,仍是看着他,设有任何动作。 他平时待她真的很不好吧?!怎么她像被他吓傻似的?低叹了声,他推开落到她腰间的被子,搂着她一起躺下,再将被子拉上来,覆住两人的身躯。“明天还要上班,赶快睡。”他从她身后按住她,下巴抵看她发心。 与她这样相缠交抱是头一回,他才发觉原来她的身长与他是如此契合,他下巴恰好能轻抵在她发心,这种姿势可以让他的声音很清楚的传达给她,又能将她抱个满怀。 只不过,这女人好纤瘦,他第一次拥着如此清瘦的女人入睡。以往的情人,哪个不是丰满有肉的?今天这是他的新体会,他却意外自己竟然满喜爱她的纤瘦,好像……好像更让他有保护者的姿态。 陈可航轻咳了声,静躺在他怀抱里,良久之后,她才像是消化并接受了这样的讯息--她身后的男人真的是黎础渊,一个从不关注她的丈夫。 她细细回想方才那混乱的一切。她记得自己很惶恐,然后就有人抱了她,在她耳边低唤她的名…… 他什么时候也会安抚她了?他什么时候也会这样主动抱着她了?他这样揽抱住她,与她同睡一张床,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是真的关心她?还是抱着尽夫妻义务的心态敷衍她一下? 她想问,想问他今夜为什么留下?想问他为什么要过来安抚她?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亲密地抱住她?想问他为什么要睡在一向只有她自己独睡的双人床上? 她好想问,却又贪恋这一刻的宁馨甜蜜,她怕她真问出口了,脾气老是阴晴不定的他,会不会直接下床走人? 轻轻的,她叹了声气,身后的他听见了。 “睡不着?”那声叹息很轻,却藏有很沉的情绪,钻入了他心肺,扎得他心口有些疼着。 陈可航设有应声,只是在片刻之后,她转过身子面对着他。 下巴微微一抬,她扬起眼睫,看看他,欲言又止。 半敛视线,他看见了她眼底的困惑。他的举止让她猜不透吧?!其实,连他自己也甚感意外。 躺在隔壁客房的床上,他想的尽是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改变。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从她说要离职开始,他便察觉自己的心情有些惶然,像是怕她会消失似的,跟着,见她和她的好友过从甚密,也让他颇不是滋味。 他发现自己每天早上回到这个家时,总期待能见到她,甚至想念她做的早饭。 他想起上回地震时,他睡在曼丽身边,但一醒来,想到的却是她的身影。他记得她上次为他剪发的专注神情,他怀念她模仿朱丽花的那股俏皮…… 今晚,他坐在发型工作室的椅子上,最后头发却没剪成,只是冲洗吹干,他才发现他只想让陈可航整理他的头发。好像有什么答案已在心底呼之欲出了。 直到回到医院,撞见许医师开口邀她,甚至主动伸手握住她时,他胸口翻涌的怒意,还有不想让她被别的男人触碰的想法,已明确告诉他,一个他回避许久的事实--他在乎她。 是的,他黎础渊,在乎陈可航这个女人。 而这次,他能肯定的是,他对她的在乎,不是为了康生院长一位,而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在乎。 童年的不快乐,造成他长年以来的不安全感,总要抓住些什么,他才能觉得安稳。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他享受的不过是被人捧着的优越感,那会让他感觉自己是被重视的,不是随随便便被生下后,又随随便便被丢弃的一个私生子。 哪个女人能给他这样的优越感,能给他一种被重视的安全感,他就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所以他风流,所以他阅女无数;因为缺乏母爱,于是丰满的女人较能给他一种沉稳的寄托感,当五指握住女人柔软的胸脯时,他会变态地觉得被满足了,像初生婴孩捧着母亲胸乳吸吮那般的满足感。 但是,怀抱中的这个女人,打破了他以往的经验。 她的身材不算丰满、她从来不捧他、她也不讨好他、她甚至对他不以为意、她还曾和他斗过嘴这些种种,都是他在其他女人身上不曾体会过的,可她的身影却如同钟乳石形成般地,一点一滴渗入,在他心底累积沉淀了。 这种会为对方担心、会想要掌握对方、会讨厌见到异性对她示好的,一种蚀心蚀骨的体会,算是什么样的感情呢?是爱吧。 也许就是爱,所以比起过往那种建立在外貌、或是情欲上头的女人,面前这个女人给他的,才会是不一样的感受。 领悟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那古怪又说不出所以然的莫名情绪从何而生时,他不是不意外,毕竟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动了心。 他不认为爱情是可靠的、是必须的,但摆在眼前的,却是不争的事实,他确实爱上了这个女人。 “上次地震时,你在心心那里吧?!”他记得那次他从曼丽住处先赶到医院去看看情况,然后再回来这里,才发现她根本不在家,大概就是那次的等待,让他尝到了心慌的滋味。 陈可航瞅着他,没说话。 看起来,他应该是误会她整晚都在心心那里吧?!该不该告诉他,她其实是因为找不到他,才会恐慌到求助心心?但这时候要是提起,他会不会以为她在埋怨他忽略了她? 好半晌后,才听她淡应了声。“嗯……”还是不说好了。 他抱住她,她虽喜悦,却也惶恐,多怕只是一场梦啊,好梦从来最易醒,不是吗? 虽然他不是没抱过她,但都是在有外人在的时候才抱她,她知道那是在演戏,但像现在这样,只有两个人独处时的拥抱,他是第一次这么做。 无论他这个拥抱是否怀着其他她尚看不清的目的,但至少,这个拥抱不是演给别人看的,她不想中止这对她而言显得非常有意义的拥抱,所以,她不说出那晚找不到他的无助。 “那时,你也像刚才那样,那么害怕吗?”他看着她长长的眼睫,这才仔细注意起她的面貌来。 她眉色略淡,但眉型秀气,一双眼眸明莹透净;她鼻梁直挺,鼻子不大但鼻端有肉;她唇型很一般,色泽偏淡,不是特别性感的一张嘴,却意外地勾出了他想染指她嫩唇的邪恶念头。 “怕呀,我超怕的,因为那时还停了电。”她扬睫看他,说话的同时,眼眸还有着些微的恐慌,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你怕停电?”他从她的话里推敲出来。 “怕,我很怕停电,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的感觉很恐怖。” “女生好像都怕停电。我记得以前有个邻居叫小黑炭的,一次好像因为姊姊生病入院,爸妈没时间照顾她,所以把她送来我们家。第一个晚上,她上厕所时就遇上停电,哭得多凄惨,像山猪叫,还好住没几天就被接回去了。”想起当年那件厕所惨案,他仍觉得相当离奇。 小黑炭?多久没听见了?这是她小时候的绰号,那时的自己,长得很黑也很瘦小,当年爸妈还很担心她呢。但随看愈渐成长,她的肤色淡了,成了现在偏白的肌肤,而高中之后,她的身子也整个抽高,小时候的照片和现在的自己,可真是相差甚远。而他,原来记得当年的她? “你说那个邻居叫小黑炭?”她试探着。 “长得又瘦又黑又矮,大家都喊她小黑炭,本名我倒是没去记。不知道长大了是不是还很黑?” 她一怔,才呐呐回答:“应该是不黑了。”原来他不是不记得她,而是他没发现她其实就是那个小黑炭,她是不是该觉得开心?至少,他的儿时记忆是有她这个人的。 第十五章 “你小时候不是常跟我玩在一起?所以你应该也认识那个小黑炭吧?!”他眸底抹过趣意,有些耐人寻味的,她却没能看见。 “咦?”她又楞了下,期期艾艾答着:“听说她、她嫁掉了。” “嫁了?”他眉微微一挑。“也是,你不也嫁了?” 她笑了声:“是呀。”他话里带了一种时光匆匆的感叹,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原来他也会有这种感性的时候。 她那一笑,小梨涡涌现,连带小虎牙也看得清楚,他叮看她微扬的唇片,再度有了轻薄她的念头。 人的七情六欲很奥妙,确定了那样的心意后,居然就想要对她做男人会对女人做的事。他以往对女伴是想怎样就怎样,彼此寻求身体上的快乐,没有什么负担,而这一刻,他想到的却是她对他的想法,还有她的感受,那是一种无形的规范。 是爱上一个人之后,就会因为爱上的那个人,而约束自己的行为吗? 他直盯着她的唇片看,目光灼灼,然后情不自禁地将指腹贴上她下唇,来回厮磨。 他那暧昧的举止让她胸口大力鼓动,她轻垂的长睫颤动着,然后感觉嘴唇发了热,她紧张地抿起嘴,却碰上了他的指腹。 她一急,猛地抬睫,对上他那双深幽专注的眸光。他从没这样看过她,她脸蛋一热,转过身子背对看他。 她无措的反应,勾出他莫名的成就感,像是自己获得了一件别人没有的珍宝似的。这种社会环境下的爱情,二十岁仍是处女或者就要被嘲笑,但这刻他却如此欢喜,娶到了这个设有过男女欢爱经验的女子,在这方面,他是很贱没错。 对,他就是贱! 睡在身旁的女人都不知道换过几个了,却不愿见她被哪个男人触碰,一个普通的握手都让他感觉心脏像被扎了一针似的。他这样还不贱吗? 他只想要亲自探索她,然后开发她、诱导她,让她只为他一个男人绽放纯女性的光采,让她在他手中绽放成妖娆娇媚的花。 他贴近她,火热的胸口紧贴上她背心,一只大手从她身后环过她腰身,修长的五指贴在她腰腹上。 她身子轻轻一颤,像虾米似的缩了缩,他放在她小腹上的手掌,却轻轻推直了她的腿膝,让她伸长了两脚后,随即用他的大腿压制住。 他的下巴抵在她发心,他的手掌贴在她腹部,他的大腿夹按住她的脚,他们可说是四肢交缠,暧昧不已,但他们什么事都还没做,她就被惹得全身通红。 这样的热情让她不知所措,她不懂他这番改变究竟为了什么?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开始在乎她了?还是他演戏演出戏瘾来,连私下只有两人相处时,也要这样演? 她试着扭动自己,他却按得更紧。“你别动,赶快睡觉。” “你这样抱着,我会睡不看,你要不要回客房去睡?”她语声软软,让他想发脾气都难。曼丽可是很爱他留宿在她那里,怎么怀抱中这个身为他妻子的女人,却要赶他去睡客房? “不是怕地震吗?我陪着你。”他掀动嘴唇,热息侵上她颈背,她心音又更急促了,一下重过一下,她就怕身后的他听见她很大声的心跳。 “已经结束了,我可以自己睡了。”身后那健硕体魄持续散发着热意,像是将体温染上她似的,她全身从头到脚也都在发热。 “你不知道主震后还会有余震吗?”他淡淡开口。 好像是这样……所以他们要这样睡到天亮?可是上回地震时,也不见他关心过她。 她想了想,又问:“是不是……爸说了什么?” “嗯?”他深目眷恋地看着她线条很美的颈背。 “他是不是觉得我和你的互动,给他的感觉还不够像夫妻、不够亲密,所以他怀疑我们了?所以你现在才会对我有这些举动,好让我在他面前时,也能习惯你的亲密举止?” 他闻言,眼神一转深沉。这个傻女孩恐怕还没能看出他对她的心思吧?!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倾近了面庞,然后将他性感的菱形嘴贴上她耳际。“你真的该睡了,万一等等有较大的余震,你又哭了,我恐怕得跟你做爱才能转移你的恐慌了。” 很明显地感觉到怀中柔躯一僵,他抿嘴笑了笑,又哑着声嗓道:“反正地震时床铺都在动,我们做爱也要不停地动,你应该就不会感觉有地震了……他听见了她的抽气声,他又抿看嘴笑,笑容无声,却是发自内心的畅快。 没多久,他察觉她身躯柔软了,呼息也均匀,他悄悄吻上她的耳垂,然后,淡声道:“小黑炭,我认出你来了。刚才一进门,看见你那惶恐的眼神时,就想到了当年的你。你不想承认你是小黑炭吗?没关系,反正我想起来了。” 他眼眸微微一眯,曈底透着柔软和缱绻,他的食指和拇指指腹,轻揉着她软嫩的耳垂,又柔沉地说:“原来,我们这么有缘……” 这夜,她睡得安稳,可她身后的男人,却是愈睡就愈有性致。最后,怕自己的反应吓着她,他只能将下半身微微后挪,形成一种明明还是交抱一起,他的臀部却向外凸起的怪姿势。 隔日醒来,她精神饱满,他腰间却酸麻不已。 “陈可航是黎础渊的老婆”的八挂,迅速在康生蔓延开来,像传播力强的病毒似的,几乎每个康生的医护人员,甚至是打扫的阿桑都知道了。 许医师邀约之后的隔日,她一踏进康生就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氛,大家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和善和恍然的笑意,也有咧嘴对她扬笑问好的,态度明显不同,她也猜出八成是许医师说出了她和黎础渊的关系。 “黎太太。”又一个经过她身侧的同事对她这么打招呼,她不大习惯地点了点头。 一开始不想公开就是怕这种局面,同事看她的眼光定会不同,甚至也会和她保持一定距离。毕竟她是院长的儿媳,是未来院长的妻子,她就是不想和大家因为身份关系而生疏才不公开的,想不到那个许医师…… 她低着头走路,一面想着这样的问题,直到她撞上了人。她忙着道歉后,抬起脸蛋时,顿时怔住了--是郝曼丽。 迟疑了两秒,她选择最平常的态度。“阿长好。” “好?”郝曼丽绷着一张有着精致彩妆的鹅蛋脸,目光忿然地瞪着陈可航,她轻蔑出声:“应该是我向你问好才对吧?未来的院长夫人!” “阿长还是叫我可航就好。”她微微一笑。 郝曼丽哼出声。“你可真会假仙,明明是黎础渊的老婆,在诊间看到我和他亲密,也能无动于衷继续做你的事,我还笨到要你别把我和他的关系传出去,原来你早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 她双手抱在胸前,继续说:“你以为装作不在意,础渊就会同情你,还是可怜你,然后放弃我回到你身边吗?”嗤笑了声,她又说:“你别傻了,你用这种装可怜的手法,对他根本没用。我还记得你们的新婚之夜,他可是赶过来陪我,还睡在我床上,我们那一晚疯狂做爱。你呢?独守空闺,哈哈。” 她闻言,愕然看着面前那来意不善的女人。怎么她这个正牌妻子要忍受情妇的脸色和嘲讽?她都还没找上她,要她放手别缠着黎础渊,她却先来给她下马威了? 没错,严格说起来,她其实才是介入郝曼丽和黎础渊的第三者,但是,她最终还是黎础渊娶进门的妻子,她没道理站在这里任由外面的女人对她斥责。 再说,她也不是故意装作不在意,是一开始他们的婚姻状况就和一般人不同,她除了沉默之外,还能如何?她可以沉默,但不代表可以任人羞辱。 片刻,她决定反击。“婚宴的时候,他被朋友设计喝下加了壮阳药物的酒。” 她语声很淡,神情看上去是平静的。“他说怕我太累,要我早点休息,他也向我提过要去你那里的事。” 郝曼丽傻住。她这是在暗喻她只是础渊的泄欲对像? “那也表示至少我比你有魅力,起码他泄欲的对象是我,不是你,这不就证明了我的床上功夫比你好?”她不甘示弱。 “你怎么知道你的功夫比我好?你难道不会怀疑,就是因为他怕给不了我想要的,所以才去找你?”要她说这么露骨的话实在难为情,但她也不愿意被郝曼丽压着打,她也有她的自尊。 “你?怎么可能?看你胸前没几两肉,瘦得跟竹竿似的,你能满足他什么?”郝曼丽打量她的眼光有着鄙夷。 “这是我们夫妻间的闺房情趣,我怎么能告诉你?础渊会不高兴的。”她神色从容,两颊却浮染晕红,她真不习惯说这样的话。 但她颊上的绯红让郝曼丽误会成是害羞。“他真的、他真的先跟你做过了才来找我?” “是呀,新婚之夜怎么可能什么事都设做?”她冷静回应。 认真说起来,她并不讨厌郝曼丽,甚至有些同情她只能是黎础渊的情妇,若不是她这般盛气凌人,她不会这样和她说话。同为女人,何苦彼此为难? 闻言,郝曼丽沉下了脸庞,片刻,想起什么,得意地扬着下巴。“就算和你做过了又怎样?他还是比较爱我,否则又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每个晚上都留在我那里?反正他都娶了你,不做白不做是吧?!没道理到嘴的肥肉他不吃,他又不是性冷感或性无能!” 郝曼丽戳中她的痛处了。他夜夜留宿情妇家的行为,千真万确,她没得反驳,亦觉得难堪。 “怎么样?说不出话来了吧?!他娶了你又怎样,不过是为了拿到院长的位子才勉强娶你。不然凭你这德性,你以为他看得上眼?”郝曼丽哼了两声。她又说对了她和黎础渊的关系,明知她是故意打击,但她还是无法避免地受了伤。 “你什么时候成了我肚里的蛔虫了?连我看不看得上眼,你也知道?”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黎础渊出了声,沉而冷的。 郝曼丽转过面容,一见是他,丹凤眼瞠得老大。“础、础渊?” “这里是工作场合,你们就这样站在这里聊天?”黎础渊冷冷瞪着郝曼丽。他不是不气恼她对陈可航说的那些话,只是碍于场合,他不能在这里继续将话题延续下去。 “没有啦,只是一大早进来就听说可航是你太太,刚刚遇到她,跟她问个好而已。”郝曼丽变脸速度之快,脸颊马上又挂上笑容。 问好?他哼了声。他老早就站在那里看着她们,听着她们的对话,她说了什么他会不知道吗? “既然知道可航是我太太,以后见到她,记得称呼一声黎太太。”他沉着嗓音道,随即看着陈可航。“都十二点多了,你应该忙完了吧?到我办公室一趟。”他握住她的手,往他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郝曼丽面色一阵青白,胸口不住起伏着,她瞪着那对男女的背影,不甘地想:她一定要把黎础渊抢回来1 第十六章 一进入办公室,黎础渊松开了陈可航,随即又将门落锁。他转过身子,一双发亮的黑眸直瞅着她,很耐人寻味的眼神。 “你、你要我来你办公室做什么?”他看她的眼神异常灼热,带了点探究,又有着兴味,她被瞧得心口抨然一跳,面颊微微热着。 “放心,我没有吃壮阳药,不会一时性起,逼着你跟我‘做’。”他性感的嘴唇淡淡掀动,却是很劲爆的话题。 陈可航闻言,想起方才在外头和郝曼丽的露骨对话,原来全教他听了去,她一阵尴尬,耳根渲开绯红。 在他深沉的注目下,她明眸慌转,片刻,才嚅动嘴唇:“我那样跟你的女人说话,你心疼了?” “心疼?怎么会?!”他声线骤提,好像她说了什么夸张的事似的。“我只是觉得我的男性自尊严重受创。你还真瞧不起我,我看起来虚到要吃壮阳药才能跟你做爱吗?” 她的脸蛋瞬间涨红。“那个只是、只是玩笑话。” “你要拿我开玩笑不是问题,但能不能别拿我的男性雄风来作文章?你要是不相信我那里没问题,我们可以实际演练一次。”他看了看他的办公桌。“你不介意第一次在桌子上的话,我乐意奉陪。” 她瞪大了眼,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史前巨鳄,他纵笑出声。 已经很久没这样轻松地和她对话,他威严的面庞竟柔软不少。像还逗弄不够似的,他又问:“你床上功夫真的很棒?” 她眼眸再瞠大,已到极限,她一张红唇张张合合,却怎么也找不到话回他。好半晌之后,她只能憋红着脸蛋,微恼地道:“你要我来这里,就是要讲这些吗?我现在很饿,要去吃午饭,不听了。”再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打开门。 她那罕有的、娇嗔的姿态,让他心口发软,涨满柔情。他一把擒住她,施了点力将她往他这方向带。她没料到他此番举动,整个人往后跌进他胸膛。 她双手攀在他肩颈,平衡重心,待意识到自己与他的亲密后,她微慌地把手撑在他胸前,试图离开他的怀抱。 他怎会轻易让她逃开?他双手一使力,将她整个人牢抱在怀中。“别动。” “你、你--”虽不明白他这么抱她的用意何在,但她仍是扭着身躯,娇颜红透。“这里是办公室,会有人进来。” “这里是我的办公室,除了我自己,谁要进来都得经过我允许。还有,我们是夫妻,就算被撞见抱在一起又如何?谁能说什么?”他一只大掌上移到她后脑勺,抚看她那头俏丽短发。 “但是--”她想了想,决定用力挣脱,她双手抵着他胸口,掌心一使力,硬是把自己和他拉出一道距离。“但是我们不是真的夫妻,而且现在只有我和你在,不用特别演出这种亲密戏码。” 他嘴唇微微一勾,含着笑意看她,眸色深了些。“谁说我现在也是在演?” 她先是不以为意,片刻,像懂了他的意思似的,眼眸缓缓瞠大。“你--” 不是在演?那么抱她是因为…… “我想了想,跟你生活还算有趣,反正都结婚了,不如就一直走下去。”他轻描淡写地说。 一直走下去?他、他这话的意思是--要一辈子在一起? 他先是抱住她,接着又说“不如就一直走下去”……他到底是在说玩笑话,还是认真的? 见她不回话,只是瞠大了明眸,又张圆着嘴,那少见的憨样竟如此可爱。他笑了声,忍不住捏了下她的嫩颊。“嘴巴合起来,你一副被卤蛋噎到的表情。” 她眨了下眼,怔怔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男人有了想要和她一直走下去的念头? s大百货公司十楼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正在进行一场服装发表会,这是国内一家知名服饰店的新款春装发表,业者邀请了两百位vip客户到场看秀,因适逢假日,逛百货公司的人潮本就不少,将原就不大的场地,挤得水泄不通。 “心心,我觉得你还是另外找别人好了,我穿这样……感觉好奇怪。”舞台后方的休息室内,陈可航正用哀求的眸光看着好友,也是这场发表会的服装设计师,何心心。 “找别人?拜托,你都已经准备好要上场了,我临时要上哪去找别人?别说现在找不到人,就算找到了,有时间化妆和做头发吗?”何心心怪叫着,她看了看好友,又说:“你穿这样很好看啊,哪里奇怪了?你看,这胸口的皱折设计创造了胸部丰满的视觉效果,腰后的蝴蝶结又拉出窄腰,还有这花边裙摆,将你那两条修长双腿包裹在花心里,充分展现女性的美丽曲线,多像花中仙子呀。”称赞好友的同时,也间接赞许了自己突出的设计风格。 好友夸张的说法让陈可航好笑地叹口气。“我知道你这服装设计得很棒,但我不习惯这么裸露嘛,胸口和背部都凉飕飕的。”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别说脸上的大浓妆让她不适,她这低胸露背的穿着也是头一回,她感觉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她原只是负责整场秀的发型设计,怎么知道一位模特儿临时身体不适,无法上场演出,只能另找人顶替。然而一时间也不知道上哪寻人,加上还要和其他模特儿有默契地演出,讨论良久,大家决定从设计团队里挑一个上场。 她就是被拱出来的那一个,说什么她的型最适合这套服装,于是,她就被打扮成现在这个模样。比较幸运的是,因为服装设计走自然风,所以她能保留自己原来的发型。 “你结婚穿的礼服,有哪一套不露的?”何心心扬声问。 “是都有露啦,可是没有一套像这件这样,前后都露呀。”结婚的礼服低胸是免不了的,但背部也没全露。还有,至少结婚礼服都是长到拖了地的裙摆,不像身上这套服装,肩、胸、背、腿,全都要被看光。 再说,系在颈背上的绑带让她觉得自己像是穿了件性感睡衣…… “哎呀,就是要‘露’,才迷人呀!你看外面那些已经上场的,哪一个身上的服装不露的?露,是一种性感的象征,但不能露到没有想像空间。像你身上这件,该遮的都有遮到,这种露法才最诱人。”向来就前卫的何心心,阐述着她的设计理念。“好了啦,就要到你上场了,就当帮我一回嘛。” 陈可航莫可奈何,最后也只能在音乐声和主持人的介绍中,硬着头皮上场,献出处女秀。 她扬起唇角,撑着笑容,在舞台上绕了两圈后,走下舞台。她沿着中间走道或走或短暂停留,摆弄着临时恶补的姿态,好展现身上这套服装的特色。 随着灯光转换,她侧过面容,对另一边的观众露出笑容,视线移转间,在后头站立围观的人群中,她瞧见了一抹白色身影。 那白色身影也正瞧着她,一双黑眸透着赞赏,毫不掩饰情绪地看着她。 黎础渊庆幸自己赶上了这场发表会。医院临时送来一个产妇,需要紧急剖腹生产,打乱了他原来的计划,所幸,母子均安,手术也顺利,他才又匆匆地从医院赶来这里。 他连手术衣都没时间换下,直接套上白色医师袍就赶了过来,一路上还惹来不少注目。他头一回如此重视一个约定,即使那日对她说会来看发表会时的语气,并非很笃定,但他想着,既然出口了,为了表现他的诚意,他也该过来看一下。 赶得很值得啊,当她一出现在舞台上时,那带着羞怯的笑容,轻易就夺走他的目光。比起先前出场的几个模特儿,她不是最美丽的,却有着最纯挚的笑容,应该说,她的笑容不够专业,却也意外造成了另一种平易近人的可爱感,像邻家小妹妹那般的气质。 陈可航很意外会在人群中看见他,他是说过会来看看,但当时他的语气像随意提起,她也没将他的话放心上,毕竟他没必要过来看这场发表会。也许是因为不曾期待他的到来,所以见到他的面庞时,她竟是感动不已。 多看了他一眼,她才转过身躯,朝舞台走去。明知不能将目光特别停留在哪一张面孔上,但重新走上舞台的她,仍是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到他面庞上。 她想起前天他在他办公室说的话--反正都结婚了,不如就一直走下去。 她一直困扰着,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算是一种承诺吗?然而,他为什么要许下承诺?他曾说过不会爱上她,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告诉她不如就一直走下去? 她反覆思索着这个问题,却想不出个答案来,他的心思她根本猜不透。但现在他出现在这场发表会上,她是不是能偷偷想着,他对她真是日久生情了? 看着他,想着这些事,她忘了自己还在舞台上,直到身旁的模特儿搭了下她的肩,看似摆弄动作,其实是在暗示她该下场时,她才匆匆回过神。 她在不好意思的困窘情绪下,竟又忘了该有的走路姿态,跑着退到后头的休息室。 随即而来的,是舞台底下传来的笑声。 黎础渊看着那个用跑步退场的身影,也跟着发了笑。 多么害羞又直接可爱的小女人,可是他从来都没好好爱惜过的妻子。 他该怎么弥补自己对她的冷落? “可航可航!”后台休息室,何心心嚷叫着。 “唔。”正低头卸妆的陈可航低应了声。 “可航可航!”何心心又叫。 “我在听啊。”缓缓拿下假睫毛,再用卸妆油轻轻抹在眼睛周围,她看见自己的双眼黑了好大一。 “可航可航可航!”何心心叫得急了。 “心心,我有在听啊,你--”她一面拿起面纸擦掉脸上的五颜六色,一面回过头,在看见何心心身旁的男人时,她楞住了,一张小嘴张着。 黎础渊看向那张彩妆拭了一半的脸蛋,走了过去。 陈可航只是一直盯着他的身影,直到他站到她身前。 他双手搭上她裸露的秀肩,低首询问:“好了吗?” “咦?”她回过神,纳闷地看着他。 “我来接你。”他看着她嘴唇上的口红被她用卸妆乳抹开,在唇周围晕开一红,小嘴成了好笑的香肠嘴。 他突来的温柔让她有些羞窘,特别是瞄到好友投来的暧昧眼神时,她一张褪去腮红的脸蛋竟又红了。 “我、我妆还没卸好,衣服也还没换……”她瞅了他一眼,拿着面纸的手继续擦去被卸妆乳融掉的彩妆。 “衣服不用换了啦。”何心心拿看她原来的衣物,塞进一个提袋,然后走了过来,她把那袋衣物塞给黎础渊后,抽了几张面纸帮忙擦着她脸上的残妆。 “赶快赶快,老公来接,不要让他久等。”虽不满意先前黎础渊对待可航的态度,但见他出现,她惊讶之余也替好友感到欣慰。 “好了好了,都擦干净了。”她像赶什么似的,拿了件披肩披在好友裸露的肩上,又拉着她起身,把她推进黎础渊的怀里。“剩下的我来收就好,你快跟老公回家。” 第十七章 “可是心心--”陈可航还想告诉好友,她会把身上这件走秀的服装亲自送回她的工作室,但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心什么心?别再心了啦,赶快回家去。”说着说着,她伸手推着好友。难得有这种可以让他们继续发展的机会,她当然要用力促成呀。 陈可航和黎础渊被推到休息室门口后,她才无奈地转身看着好友。“那心心,我们先走了哦?” “快走快走,别妨碍我收东西。”何心心豪气地摆摆手。 陈可航道再见后,跟着黎础渊走了出去。她看着身侧的男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想来接她回去。 “累了吧?!”黎础渊突然侧眸望着她,目光深幽。 “还好。”她楞了下,头,转过视线看着自己的鞋尖走路。这男人何时对她这样体贴了?那天说的不如就一直走下去,是他的肺腑之言? “饿了没?到地下美食街吃点东西吧。”他走到电梯前。“还是要去八楼,我刚看了下,好像有家日本料理,也有西餐的样子。” 她想了想。“美食街好了。”被他这样一问,才想起自己为了上台好看,午餐没吃,连水也喝得少,就怕水肿。 电梯正好停下,他没说话,门一开就踏入,等到转身面对看电梯门,欲知电梯小姐他欲停留的楼层时,才发现她被后来的民众挡在外面,进不来。 他浓眉一沉,绷看脸挤出电梯,看了一眼那些争先恐后的民众,偏过面庞对着里头的电梯小姐说:“这就是你们公司的服务吗?随便大家插队就是了?”说完,再也没看对方,转了身就握住陈可航的手腕,往电扶梯方向走去。 他往前走着,想着方才她被隔在电梯门外的神情。 他和女人出门,向来都是女人跟在他身后,他早习惯像个王者般走在前头,所以,他自然不会知道身后的女人有什么状况。而刚才,他若能多等她一下,或是让她走在他身侧,她是不是就不会被那些插队的民众挡在门外? “你--”她看了看他难看的脸色。“不搭电梯了?” “你都被挤在外头了,我还搭什么电梯?”口气好凶,但言语间的为她不平,又让她不那么介意他凶凶的口吻了。 他牵着她,踏上电扶梯,然后下到地下美食街。百货公司的人潮永远这么多,即使已是晚间八点,早过了用餐时间,仍是人潮汹涌。 他看着店家招牌,考虑着要吃什么时,一个经过她身侧的妇人似是没察觉她存在似的,整个头颅就从她左肩撞了过去,她一个重心没站稳,被撞偏了身子,他一恼,握着她手腕的大掌直接移到她腰间,将她搂到怀里。 “现在的人都这样走路的?”他哼了哼,然后带着她在一家韩式料理店前停了下来。 服务生招呼着,他找了空位原想坐下,忽然想起什么,他侧过面庞,看着她。“你想吃什么?” 他突然这么一问,她有些傻住。看他的样子,就是想在这里用餐,怎么又问起她来了?“你不是想吃这个?” “是,但你想吃什么?”向来都是女人顺着他,他点什么就吃什么,他从来不曾体贴问过哪个女伴“你想吃什么”,于是这样的事情现在做起来,对他而言有些生疏。 他这是在询问她吗?他明明就要坐下了,却又问她想吃什么,他可是突然想到他忘了先问她? “吃这个就好。”她先坐了下来。 黎础渊随即坐在她身旁,接过服务生递上的菜单,他一面询问她,一面向服务生点菜,她偷偷觑着他的侧脸,一种被重视的感觉让她心口生出暧意。 他们终于可以相爱了吗? 点完餐,服务生随即在两人面前摆上两个铜盘,加了些汤头后,点了火,再送上两盘肉片,和几盘火锅料。 黎础渊剥开免洗筷,夹了肉片放上铜盘,翻了几次后,把熟了的肉片夹到她面前的小盘上。“吃吧。”他又把洋葱丝、番茄片和酱料移到两人中间。“这家的特色就是把洋葱丝放到肉片上,再卷起来沾着酱料吃,也可以加上番茄片,你试试看味道。” 她是吃过这种韩式铜盘火锅,不过把肉片包上洋葱丝的吃法,她倒是第一次尝试。她在煎熟的肉片上摆上洋葱丝,再放上一小片番茄,然后用筷子夹起。 沾了酱料,送进嘴里咀嚼,洋葱特殊的甜味和番茄的酸甜,去掉了肉片的油腻感,整个口腔满满的鲜甜。她的味蕾得到满足,鲜美的味道让她眯起眼来直发笑。 “好吃吧?!”瞅着她脸上的表情,直到见她露出满足神情,他才开口。 什么时候,他黎础渊也会这样在意一个女人的喜好了?这不起眼的女人,到底对他施了何种魔法,竟让他甘愿收敛自己以往的霸道? “嗯……”她含着筷子,意犹未尽的嘴馋样。“好好吃。想不到只是加上洋葱丝和番茄片而已,就能让普通的肉片变得这么好吃。” 他勾唇笑,又夹了几片肉片放上铜盘。“喜欢的话,下次再带你过来。” 陈可航闻言,盯着他侧面瞧的脸蛋晕出薄红,她低垂面容,开始努力扒饭。 “你不是做发型设计而已,怎么也上台走秀了?”他也吃起来,还不忘问着他的疑惑。 “一个模特儿病了,上不了台,临时抓我上去顶替。” “所以你没有走秀经验?” “没有。”她头,吹凉刚从锅里夹起的高丽菜。 “没有经验,又是被临时抓上台,但你看上去还颇沉稳。”他好像很饿,除了夹肉片给她外,就是低头猛吃,一面吃一面说。 她淡淡一笑。“我其实很紧张。”她又看了一眼埋首吃饭的他,再看看他那一身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穿着,她问:“你开完刀直接过来的?” “嗯。”他咽下食物,淡声说:“早上本来就有两台刀,那都是看时辰,早和我约定好的产妇。后来下午送进来一个,她羊水破了,但没有疼痛现象,我摸了一下,孩子的头都出来了,只能开刀。” “孩子平安吗?” “体重轻了点,其他并没什么太严重的问题。” 她看着吃不停的他。“所以你从下午到现在都设吃?” “没时间,走出手术室才发现时间快来不及了。” “你……你不用赶着过来的。”知道他是为了赶来看这场发表会,那一瞬间在左胸涨满了又酸又甜的情绪。 “已经跟你说了要过来看。”他突然放下筷子,侧首看着她,他眉一低,略带迟移地问:“你--你该不会没把我说过的话放心上吧?” 她垂了眼,淡淡说看:“我以为、以为你随口说说的。” 他黑眸细眯,打量她侧颜好一会,才用命令般的口吻说:“都已经说了要一直走下去,你最好是把我说的话都放进心里,别当玩笑话。” 她蓦地发笑,他看了有些莫名其妙。 这男人就是这么霸道啊,说出来的话明明让她感觉心头发甜,但他那口吻就是让人觉得像在凶她。他就不能用另一种说法吗?比如说:“我对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笑什么?还不快点吃,我的饭都吃完了,你的还有大半碗。”他瞪视她。 在他恶狠狠的注目下,她举筷,再度吃起来。 她一面吃,一面又偷偷觑着他,见他仍是瞪着她看,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是不是,一直都用这种凶凶的方式在对一个人表示关心? 如果是,她也乐意被凶啊。 见她又笑,他恼了起来。“你到底是在笑--”话还没说完,就见到一个男人走到她身后,他抬起面庞看着那男人。“你要做什么?” 陈可航一楞,顺着他的眸光往后看,是个男人,应该也有四十好几了。 男人笑着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名片,分别递给他们。“你好,我是采依模特儿经纪公司,你是陈小姐吧?!” 陈可航接过名片,看了看。她知道这家经纪公司,今晚活动的模特儿就是属于这家经纪公司的。 她站起身来,淡淡颔首。“是,请问你……” “是这样的。刚才我在台下看到你的表现,觉得很不错,后来到后台一问,才知道你是这次发表会的发型设计师,头一次上台走秀。我很惊讶你的表现是第一次走秀演出,也对你自然不做作的表演相当有兴趣,想问问你有没有意愿加入我们公司,我们会为底下的模特儿做--” “简单来说,你想签她?”在一旁听着的黎础渊,突然出声。 “这位是?”男人看着陈可航,又瞄了眼黎础渊。 “我是她先生。”黎础渊站起身来,一手环过她腰身,将她揽抱进怀,占有意味浓厚。 他看着男人,面色严谨。“非常感谢你对可航的赏识,不过我这个人比较不喜欢把私有物和大家分享,她今天穿这么性感在大家面前展示她的美丽,老实说,我心里其实不大舒服,我希望像今天这样的演出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允许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展现她的身材,请恕我无法接受她从事那样的工作。她既然是我太太,那么就该是我一个人的。” “是,您说得是。”男人笑着点头。“不过,也许陈小姐有不一样的想法?”他转而看着陈可航。 方才他那番话窜入耳膜,逐渐侵入她心肺,他才说过要把他说的话放心上,那么这一番话,也是他的肺腑之言?他真把她当成他一个人的了? 她偏首看着他,见他眼底有着坚持和企盼,她没再多加思考,婉拒了面前的男人。“抱歉,我对模特儿的工作并没有兴趣,我尊重我先生的想法。 “可是陈小姐,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你要知道,现在有很多女生抢着要--” “我太太都说她没兴趣了,那就是没兴趣,你耳背?”不耐地看了男人一眼,黎础渊从皮夹抽出钞票,把帐单和钞票一并交给服务生。 “我不知道你在后台到底还问到了些什么,总之,我不会让她出去抛头露面,所以,请你别打电话,也千万不要直接找上门。”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零钱后,他握着她的手臂,沉着脸离开。 陈可航看了看身旁的丈夫,再回首看看那个一脸尴尬、还僵在原地的男人。 她是很同情那个男人被黎础渊凶,甚至觉得他不该用那种态度,毕竟对方并没有恶意,但一想起他说了好几次“我太太”,她心口就甜得无法去指责他的态度。 我太太多么平凡的幸福啊。 见他跟着她进门,她有些纳闷。 “你今晚……不去郝曼丽那里吗?”想了想,她还是问了。 “我为什么要去她那里?”他正在玄关换鞋,听她这么一问,他浓眉微微挑了挑。“怎么,你很不喜欢我留在家里?” 她头,眼底有着困惑。“不是,只是你常常待在她那里,所以我以为你应该会过去的。” 第十八章 她说话的神情很平静,像在阐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感到有些心疼。他娶了她,却夜夜往曼丽那里跑,是不是伤她很深?就算当时的两人,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嫁娶,但他们总也是夫妻。他让她一个人守着这间大屋子,她不孤单、不寂寞吗? 仔细这么一想,他待她真是过于苛刻了。 娶她是为了康生,但她也没得罪过他,严格说起来,还是个很有肚量的妻子,平时在康生帮忙,没有轮班时也把家里整理得整洁;厨艺虽然比不上那些五星级饭店的大师傅,可也顺口好吃;对于他在外的行为,她从不干涉。这样的一个女子,他怎么没能早些发现她的好? 结婚前,才听小妹础盈提起爸妈曾在农历年节那时,去为他问了姻缘,还说月老指示他今年红鸾星动,会娶个好妻子。他当时听了嗤之以鼻,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那些怪力乱神。可现在一想,倒是十分准确,他确实得到了一个好妻子,虽然结婚的原因并非两人相爱。 那么,她有没有深爱着什么人?她对他这个丈夫的感觉是什么?很糟吧?! 倘若她有深爱的人,她当时就不会为了不去相亲而嫁给他这个童年玩伴。但现在,她可有喜欢的人?若有一天,爸真把康生交给他了,她会不会离开他,去和她喜欢的人双宿双飞? 他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好把她留在身边,让她跑不了?例如怀孕? 他把钥匙抛在桌面,长腿往楼梯方向走去,心思不停翻转,在经过她身侧时,他突然开口:“我们是夫妻,我本来就应该待在家里,以后你在家见到我的时间会变多变长,要学着适应了。” 说完,他迳自走上楼,进房洗澡,留下一脸楞怔的她。 他上楼前的那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和郝曼丽分手了吗?还是……因为开始重视她了,所以想要多陪陪她?他现在在隔壁客房做什么?睡了吗?陈可航关了莲蓬头开关,抽了大毛巾擦着身上的水珠,心思却落在那个洗了澡后,就去隔壁客房的男人。 她知道他对她的态度变得很不一样。先是说了不如就一直走下去,接着对她开始有些体贴的举止,虽然说起话来还是霸道强势得要命,但她知道,他开始在意她了。 只是,他的这份在意是因为终于意识到她是他的妻,所以想到该对她负责任,还是他真对她产生男女间的情愫了? 她想着那个男人,专注到连敲门声都没听见,直到她转过身子,准备开始套上衣物时,赫然见到他就站在门口,倚着浴室门。 惊叫了声,她用手上那条大毛巾挡在胸前。“你、你--你怎么可以进来?” 黎础渊眸色有些深沉,似笑非笑地睇着她。“我敲过门,你没应声。”这可是实话,他在隔壁思索了许久,决定过来找她谈谈,把他的想法让她知道,但房里没人,浴室门关着,他想她该是在洗澡。 没听见冲水声,他狐疑地敲了几次门,但没有任何回应,他以为她在里头怎么了,便直接转动门把,竟意外开了们,然后映入眼帘的,是她光裸着身躯,背着他在擦拭头发。 尚有着热气和沐浴乳香气的小空间里,她擦拭头发的动作更是引人遐思。那优美的颈背、纤细的骨架、窄小的腰身,和那双修长的腿,在在诱惑着他。他一向爱娇小丰满的女人,却没想到她这样高挑纤瘦的身形,竟也让他蠢蠢欲动,一股热流在下腹绕转,他呼息略促。 “那也、也不能这样这样闯进来呀。”他到底在那看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见他只是拿着一双幽深的黑眸看她,她不知所措,只能抓紧毛巾,再度出声催他:“你、你快出去啦,我要穿衣服。” 黎础渊缓步走近,性感的嘴唇淡淡扬着。“这样就害羞了,那怎么可以?我们总有一天要袒裎相见的,你嫁给我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会发生什么事吗?” 她睁圆了眼看他。“谁--会去想那种事?” “哪种事?”他双手抱臂,低沉的音调揉看淡淡趣意。 “就、就那种事啊。”她双手一直扭着毛巾。 “你说做爱?”他眉一挑,笑得有些狡诈。 “你--”她脸蛋瞬间爆红。“你快出去啦!” 她那可爱单纯的反应让他畅声大笑,他又走近,立在她面前,微低脸庞。“不是说你床上功夫很棒?我等着看你的表现等很久了。” 他灼热的气息呼在她脸容上,她脸颊又热又烫,一双明眸慌转着。片刻,找不到词汇反驳的她,只能伸拳用力捶了他胸口一记。“你还说!”明知道她不过是为了挫挫郝曼丽的骄傲。 他低呼了声,忽地微弯身子,捧住胸口,然后呲牙咧嘴的,像是被她打到了什么重要部位似的。 她一愣,微微慌了。“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垂着颈项,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偶尔她会想,这男人怎么能有这样大的反差?平时总绷着一张脸,看上去很难相处,但像这样两人私下相处时,他又爱说着那种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话题。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这就是他让一堆女人深深迷恋他的原因?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那种男人,就是形容他这种的吧?! “你别吓我,我伤到你了吗?”她靠近他,一手抓着毛巾,一手握住他臂膀,低了低脸容,试图看他的表情。“你、你哪里痛?” 下一秒,他一把揽住她腰身,往自己怀里带。“啧,你这么好骗啊?!”他语声含笑,眼神柔软地看着她。 她一怔,随即明白被他耍了。他好老套喔,可是她偏就是被唬了。 她眼睛一瞠,想开口轻斥他无聊时,发觉自己和他竟是相贴的,她裸露的背心上是他粗糙的掌心,她的下半身…一下半身竟和他贴得好紧密……她脸蛋不受控地热了起来,绯红一片。 她垂着眼帘,咬着唇不说话了。 他的眼神出奇温柔,带着笑意,灼灼生辉的。 她感觉背心上那十指指节如此分明有力;她贴在他胸口的掌心,感受到肤下那精实的体魄。他这样亲密抱着她,让她紧张不已,羞涩不已,却似乎还有着期待?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有勇气,在他对她还没有感情的时候嫁给他,却没有勇气去承受他热切的目光和亲密的接触? 她忽然变得安静,红着脸不说话,他也明白大概是因为两人现在的亲密姿势,两人之间的氛围暧昧极了,仿佛只需一株小火苗,就能燃起熊熊烈火般。 睇着她轻咬的唇瓣,指节不自觉抚上她白里透红的两颊,她肌肤清透,触感柔润得让人想一碰再碰,最好能再尝上一口。 他眸色转深,指腹轻抬她下巴,微微侧首,轻啄了下她粉嫩的脸颊。 见她长睫颤动,像拍翅的蝶儿,那微慌的样子让他心口发软。 心怜地叹了声,他音调沉了。“可航,你说,我们当真正的夫妻好不好?” 当真正的夫妻?他的意思是……是…… 咚地一声,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大力一跳,然后呼吸逐渐在加快。 见她只是垂看粉嫩的脸蛋,也不看他、不答他,他又说:“可航,我可是不曾在这种时候,还询问女人的意愿。” 她闻言,轻笑出声,这男人就是这样强势。她抬睫迅速瞅了他一眼,又极快地垂敛长睫,可那含着嗔意的一眼,娇媚无比,风情万种,教他见了只是更难克制一亲芳泽的欲念。 “可航,你不回答,我当你默许了。”他哑看声嗓,沉沉的音调透着渴求。 这要她怎么回答?她想成为他的妻,一直以来都这么想,他既然开口要当真正的夫妻,她怎会不愿意?只是女孩家总是含蓄了点,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可航,是你不拒绝的……”他轻叹了声,吻上她的嘴。 她很生嫩,不知道怎么去回应这个猎艳经验丰富的男人,只能张着小嘴,任他湿滑的温舌在她芳腔里兴起温柔风暴。 他吻着她唇瓣,舌尖滑过她芳腔每一处,然后触着、逗着她怯怯的小舌。 她被吻得头昏脑胀,双膝发软,只得伸手攀住他两肩,却让本来紧抓在手中的毛巾落了地。 光裸的身子正面贴上他体魄,他身上的衣料磨着她敏感的肌肤,她轻喘了声,声音暧昧,幽长动人,浴室的小空间让她的轻喘声像催情的药剂,回荡在他耳边,他没办法再忍受只是这样的拥抱和接吻。 他身子微弯,一手环过她腿膝,将她打横抱起,朝门外的房间走去。 他健魄的身体压上她的身子,她显得柔弱娇小,需要他的保护;他的汗水渲染了她肌肤,她绽出最美丽的肤泽,回报他的溢润。 他是夫,她是妻,体温交融,心跳相贴,从此难分彼此了。 陈可航看着键盘上那飞快移动的修长手指,想起那十根指节分明的指头,如何在她身上挑起热情。 只要一想起这十多天来,他每晚纠缠的画面,总是让她脸红心跳不已。 “你这样一直盯着我,我会误会你想撕开我的衣服。”黎础渊开了药单后,十指停顿下来,他那双黑得不见底的大单眼皮眼睛,兴味地瞅着她。 她脸蛋一红,嗔了他一眼。“你乱说,我才没有那样想。” 他低笑了声,站起身来。“怎么这么容易就脸红?都做了十次有吧,讲起这种话题还这么不好意思?”比起一些行为疯狂的患者,比如朱丽花,他这个妻子是真的太害羞了。 “我又不是你……”脸皮真厚。 他纵笑了声,捏捏她粉腮,然后吻了吻她的嘴角。 他从未有过这种心口涨满柔情的感受,在被领养之后,顶多就是一种感谢的心情,也因为生父生母的影响,让他对爱情不抱希望,女人之于他,不过就只有性的功能而已。 可是这个女人,却改变了他的观念。他至今仍不明白,她为何愿意让他每晚索求?若说有爱,她却从不干涉他在外的行为,对于曼丽的存在似也不在意;但若说设有爱,她一个乖巧的女孩子,怎么愿意随便将清白给了他? 对性事好奇吗?所以让他碰她?还是因为观念传统,认为嫁了他,就该配合他所有要求? 她对他,有没有感觉?或者该说,她爱他吗? 他看着她,触着她面颊,想开口询问,却又因为那男性尊严而开不了口。巴着一个人问爱不爱自己,这不是他向来最讨厌的戏码?一贯强势的他,怎可能容忍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 忽地,门板传来声响,她一惊,试图拍掉他的手。“有人敲门,会被看到。” 他双手改而缠上她腰间。“怕什么?我们是夫妻,搂抱有什么不对?”他和她是夫妻一事,早传了开来,何必有所顾虑? 门板被打开,走进的护士佩如见到两人亲密互动的画面,楞在门口。 黎础渊松开陈可航腰上的双手,他侧过面庞,低声问:“什么事?” 第十九章 佩如面色迟疑地看了看黎础渊,又看了看一旁的陈可航。 “到底什么事?”他眉一蹙,声音略有不耐。 佩如硬看头皮走进,以一种同情的眼神看了看陈可航后,压低声音对黎础渊说了几句话。 只见他眉一沉,五官线条绷着,似在思量什么。片刻,他没看佩如,只是走回座位,低声说:“让她进来。” 佩如点点头,带上门,走出诊间。 陈可航狐疑地把视线移到电脑后的男人,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此神秘?而他的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她看着他,想开口询问,却又迟疑着自己该不该问。 像是注意到她的凝视,黎础渊抬头,目光深深看着她。“可航,如果我现在诉你--” 话未竟,敲门声再度响起,门随即被打了开来,她见到来人时,瞠大了眼。 是郝曼丽,她身旁还跟了个女人。 然后佩如跟在后面进了诊间,把一份纸本病历直接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陈可航纳闷,是谁的病历,需要让问诊的佩如直接交给他,而没经过她?依康生程序,问诊的护士做完问诊纪录后,病历是由跟诊护士交给门诊医师,怎么那份病历不能让她看吗?是谁的病历这么神秘?郝曼丽的吗? 她已有多日没在康生见到她,听说请了一星期的假,似乎是病了,而现在出现在这里,她的病莫非和妇科有关? 黎础渊翻了下病历,脸色难看至极,他设抬眼,只是冷着声音命令:“照超音波。” 陈可航看着佩如退了出去,再看着郝曼丽和她身旁的女人一起走进里头照超音波的房间,虽满腹疑问,仍没忘职责,跟看就要走进超音波室。 “可航。”黎础渊唤住她。 “嗯?”她回首,看见他眼底有着不确定和不安?他在害怕什么吗? “你在外面等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他忽然按住她,不在乎还有其他人在场,他在她额面上吻了下,然后低声说看:“你乖,有事情我们回家再谈,不要只看表面。” 她一脸莫名,不懂他这番话的用意。 他笑了笑,凑唇吻了下她微张的嘴,然后贴着她耳际低低道:“我把刚刚没说完的那句话说完,你要听仔细,我只说一次。”他停顿了下,才说:“可航,我爱你。”然后他松开她,走进超音波室,留下发楞的她。 陈可航听见那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时,神情除了惊愕还是惊愕。她没想过他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更没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下。等消化了那三个字时,他人已走进里头的超音波室。 想着他说那三个字的音调,她笑了出来,笑靥甜美,充满幸福,浑然忘了去探究为什么他不让她这个跟诊的护士进超音波室,一直到他走出来时,她才想起这个问题。 他把平时护士该做的事揽来自己做,他让郝曼丽在诊疗床上躺直,要她自己将外衣向上掀开,内裤拉下一些后,他挤了些凝胶在她的肚皮上,然后握着超音波探头,在她肚皮上滑动。 他侧过面庞,看着荧幕,却找不到胚胎,他再试了几次,仍是照不到,他放下超音波探头,站起身来。“好了,衣服整理好,到外面来。” “你--”她看着迎面走来的他,面色并不好看,还有些沉重了 “你来。”他牵握住她,领她到他位子旁,让她坐在他身边。他坐了下来后,偏过面庞看她。“可航,你答应我,不管等等听到什么,都要坐在这里别走。” 他伸掌用力握了握她手心,见到郝曼丽和她友人走出时,他收回手,示意要郝曼丽坐在他面前。 “怎么样?多大了?”郝曼丽一坐下,眼眸直瞅着他,急着问。 “没照到。”他转过脸,不看她。 “怎么会没照到?你不会是故意这样说,想要不承认我怀孕的事实吧?!”她扬声。 “你不是看不懂荧幕,你刚才有看见胚胎?”他转过脸来,瞪视他一眼。 “是、是没有。”她呐呐说,心底却因为他难看的脸色而得意不已。 “如果不是胚胎还太小,就是子宫外孕。”他希望是后者,因为孩子必然无法留下。 “所以下星期再过来照?”她一脸企盼,笑得很真诚。 “曼丽,你设计我?”黎础渊不答反问。手中的病历仍是摊开的,他目光冷沉地瞪着面前的女人。 她不可能怀孕,胚胎还照不到,偏偏验尿结果是阳性反应。 不该是这样子的,除了可航,他和女人做爱不曾忘记使用保险套,没道理会怀上孩子。他反覆思索,想得到的就是郝曼丽动了手脚。 是在保险套上做了什么?还是她其实另有男人,但想把责任赖给他? “我设计你?”郝曼丽扬声,似很激动。“我怎么设计你?你哪一次没戴保险套的?” 一旁的陈可航,听到保险套三字时,一个她不愿相信的答案在她脑间掠过。 郝曼丽……怀孕了吗?是他的孩子?她眼眸微微瞪大,嘴巴也张着,她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却问不出口,只能屏息以待。 “就是每次都用上,那你怎么可能怀孕?”他眼神犀利,像要看透面前女人似的。 郝曼丽哼笑了声。“你自己是妇产科医生,你会不知道保险套的避孕机率并不是百分之百?” 被说中了。 他一楞,随即厉声开口:“不可能!每一对夫妻使用这种方法避孕一年,大约会有十人怀上,我跟你有频繁到能让你怀孕?!”是,他知道保险套不是百分百的避孕方式,她是有可能怀孕,但他不要她怀他的孩子,他……他只想要可航怀上他的孩子。 想到陈可航,他侧眸看着她,却见她惨白着脸看他。 不,他不能让可航误会他什么,他心口一慌,急急侧过面容,声音微促地说:“可航,记住我刚才的话。” 怀孕了?郝曼丽真的怀了他的孩子? 那么他最近对她态度上的改变,又是为什么?他、他怎么能开口说要和她当真正的夫妻,又让他的情妇怀上他的孩子?那一句我爱你,是在为现在的情况做缓冲吗? 她茫然地看着他,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黎医师,你会不会太超过?曼丽怀了你的孩子,你不闻不问就算了,还先去安慰那个女人?”陪着郝曼丽的女人出了声。 “什么叫那个女人,她是我太太!”他冷着面孔,瞪向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这刻,他没空闲管她为什么会陪同郝曼丽出现在这,他想到的,只是不要让可航误会。 “黎础渊,你真要不闻不问,不要这个孩子?”郝曼丽料不到他的心思竟然都在陈可航上头,她尖着声音问。 “孩子是不是我的还不知道,你不必这么猴急,马上就表现出你对黎太太这个位置很有企图的样子!”他静不下心,只担心身侧的女人就这样离开,对面前这投下未爆弹的女人感到厌恶! “我对黎太太这位置有企图?我要是有企图,你还能娶别人吗?”她嗔着。 “那是因为你知道--”他起了头,却说不下去。 “怎么,不敢说下去了吗?那我帮你说好了。”郝曼丽笑了声。“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结婚,你只是和你爸条件交换,你要用结婚换康生院长,所以我才让你娶别人。” 陈可航闻言,脸色更白,明知道他娶她是为了要换到康生院长一位,但现下这时刻再被人提起,心口还是觉得疼痛。特别提这事的人,还是他的情妇。 怎么才让她尝到幸福,却又要面临这种难堪和困境?当他对她说那三个字时,他究竟怀着什么心?她差点以为,他真的爱她…… “黎医师。”她在他们相互指责中,淡淡唤了他。 黎础渊一顿,侧过身子看她。“可航,你想说什么?” 她没看他,只是抠着指甲,片刻,她才说:“先让后面的患者进来吧,孩子的事,还可以再找时间商量,这样互相指控下去,对解决事情没有帮助。”她语声好轻、好淡,他听了心口微微发痛。 他拧着眉,沉沉吐息后,转过冷肃面庞看着对面的女人。“一星期后再过来照超音波。”他随即起身,亲自走到门口,打开诊间的门,要她们离开。 郝曼丽起身,昂着下巴经过他身前,踏出门口时,笑说了句:“对了,忘了恭喜你,终于要当爸爸了。” 他想对她大吼,要她闭嘴,但候诊间里,还有多位患者和家属在等候,他深吸口气,压下熊熊怒火,咬着牙低声道:“滚!” 她坐在床沿,发着楞。 从知道郝曼丽怀有他的孩子开始,她像是被抽走灵魂似的,整个人陷入恍恍惚惚的状态,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孩子是郝曼丽和他的,她是不是该退出,成全他们一家人?反正若不是她,也许他和曼丽早过着幸福的生活,她现在不过是把那样的幸福还给曼丽而已,她没损失什么呀。 说他自私,只为了一个身份地位就和她结婚,不顾郝曼丽的想法,但她自己又何尝不自私?婚前,她就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她硬是要在他的生活里凑上一脚,然后换来现在这样血淋淋的痛,她不是自找的吗? 他还没说爱她时,她可以告诉自己,他本来就有爱人,所以不爱她很正常;但他开口说爱她了,她无法接受他还要再爱别人,例如郝曼丽。 她想要自己是他的唯一。 如果他的爱情不是专一的,那么贪恋这种随时都会消逝的爱情做什么?这种短暂的温柔,不是现在的她想要的。 黎础渊一上楼,就见她呆坐在床沿,不知道想些什么,连他站在门口看她看了近半小时之久,她仍没发现。他想,他若再不出声喊她,她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坐到天亮? “可航。”他走近,蹲在她身前。“在想什么?” 她没看他,垂看眼眸不说话。 他掌心贴上她手心。“可航,那个孩子可能不是我的。” 她眼眸闪了闪,终于抬腿看他。“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曼丽是你的女朋友,孩子不是你的会是谁的?” “曼丽,她可能另有男朋友。”他不是不负责任,他只是不怎么相信曼丽会在这个时候怀上了他的孩子。他在确定自己想要眼前这个女人后,曾和曼丽提分手,不过几日,她就怀孕了,这也太古怪了,偏偏验尿结果让他无话可说。 “万一她只有你这个男朋友呢?你要孩子怎么办?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像你一样,是个父不详的孩子?”她想起他的身世,再想到曼丽肚里的孩子,一个很可能长得像他的孩子,她眼眶微微红了。 她曾听公公黎春柏提过他这个高傲的二儿子。说他是父不详的私生子,说他小时候常被同龄的孩子嘲笑,造成他后来的霸道个性,但他的霸道只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他需要掌握什么,才会觉得踏实。 她的问题正中核心,也是他一直不愿去思考的那个可能--万一曼丽没骗他,真怀了他的孩子,那该怎么办? 第二十章 他低着眉,想过再想,好半晌之后,他才起身坐到她身旁。“如果真能证明孩子是我的,我抱回来,我们一起养。” 这意思是他不要曼丽,要她? 她该觉得高兴吗?为他的选择高兴吗?然而,让一个孩子和亲生母亲分开,不残忍吗?郝曼丽又愿意把孩子交给他们吗? 她相信他和曼丽在一起那么久,不会没有一丝感情,如果她离开,是不是就不会拆散他们一家三口? 可是,她这么爱黎础渊,好不容易两人的情况已好转许多,要她就这样放弃,她真不甘啊。 她爱他爱了这么多年,为了他去念护理科系,为了他考护理师执照,为了让他开心,她甘愿新婚之夜一个人过,为了他的一句“当真正的夫妻”,她把自己完全交出去。她这辈子从认识他开始,很多事都是为了他去努力,一旦失去他,没了重心,她的价值在哪里? 她真的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啊。 她无声掉着泪,一直到他将她揽进怀里时,她才像被惊动似的,一双手胡乱推着他,将他的怀抱推远。 不能贪恋他这样的温柔,不能…… “可航……”见她不愿让他触碰,他沮丧不已。 陈可航吸了吸鼻,起身走到化妆台前抽了面纸,她拭净眼泪,擤了擤鼻水后,柔嗓沉哑道:“我想,我们还是分房睡好了。” 她没看他,走到床边整理着被子,又说:“时间不早,我想休息了。” 黎础渊沉沉一叹,站起身子,他看着她哭红的眼,又轻叹了声。 纵然再不舍见她泪流,他又能如何? 当他开始想要好好爱一个女人,开始想要和一个女人经营爱情,却让他如此挫折。可是上天在惩罚他以往的浪荡和多情? 陈可航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自己到底醒来几次了,记得她对他说她想休息,而他也离开房间后,她一个人终是忍不住那样的孤寂,哀哀哭出声来。 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就算从来都没让她得到过,她或者只会感叹自己运气不好;但如果本来不是属于她的,有一天真让她得到,却又因为某种因素再度失去那样东西,那就不是感叹可形容了。 她只觉得,那是一种心痛,痛得一度呼吸不顺,痛得真后悔认识爱情,痛得她连最基本的婚姻关系,她都不想要了。 嫁给他是她怀抱多久的心愿啊,换来的却是她想要结束这段婚姻的结果。她的梦想,是不是显得非常可笑? 她好难受,不想再去探究这个问题,也许一觉醒来,会发现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梦。 她轻轻闭上双眼,却听见了像是有人在怒斥的声音,好像来自楼下? 家里只有她,他应该也在,怎么会有那样的声音,而且似乎有愈来愈大声的迹象。 她专注凝听,认出了那是公公黎春柏的声音,但都这么晚了,那真是爸吗? 她起身,下了床,赤看脚丫走出房门,她在楼梯口见到黎春柏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而黎础渊,竟是跪在他脚前? 黎础渊做了什么,为什么爸会在深夜过来,而且还让他跪着? 而他如此高傲,又怎么会做出下跪的举动? 她震愕,也纳闷不已,她知道自己不适合现身,她悄悄退了几步,偷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那你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黎春柏瞪着跪在脚前的次子,心痛不已。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儿子?明知道领养的孩子多少带有在以前那个家庭就养成的个性,但也不该如此离谱呀。 看看础又和础盈,他们也是他领养来的,怎么就不会像础渊这么不受教! 黎础渊闭了闭眼,低声道:“不知道。”他知道这样跪着,于事无补,但他确实让可航伤心。爸要他跪,他就跪,他的确亏欠可航。 “不知道?”黎春柏扬声,灰白的眉毛在眉头纠结成峰。“你有本事搞大康生护理长的肚子,没有本事处理?”晚上这事传到他耳里,他气到心脏发痛,等到情况好转了,他才过来这里,打算问个清楚。 “爸,我没有让她怀孕,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我也不确定。”为什么大家都认定是他让郝曼丽怀上孩子? “好,你说你不确定孩子是谁的,那么你总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答应我要和可航结婚的吧?!你要康生,我不是不给你,但你行为总是那么放荡,身边女人换了又换,所以我才希望你先成家,稳定了再把康生交给你。你那么风流,你以为我和你妈看了不担心吗?虽然你们兄妹三人都是我们领养来的,但我们也视你们如同亲生的一样,我和你妈对你什么都不担心,就是烦着你的婚姻。”黎春柏瞪着他,吼得声音有些哑了。 “可航那个女孩是我和你妈从小就中意的,她小时候就乖,长大还是一样乖,我和你妈多希望她能嫁进来,所以才跟你提条件,要你跟她结婚,然后我把康生给你。虽然到现在我还没放手,但也是希望看你和可航的婚姻能再稳定一点后,再交给你,结果你给我搞这出的!”黎春柏拍了下桌面,又说:“你丈人前些时候才问起你们,他问我你对他女儿好不好,我当然是说好,你别以为每个人都相信你在众人前营造出夫妻感情很好的假象,你丈人可是很担心可航的,只是女儿都在你手上了,他只能尽量对你好,就是希望你对他女儿好,结果你给了他们什么?” “爸。”陈可航突然从墙角转身而出,她踩着阶梯下楼。“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她听了听,知道黎春柏是为了郝曼丽怀孕一事而来,她不以为这件事还有其他可行的解决方法,遂出了声。 黎础渊一楞,回过身子,见她没穿外套,还赤着脚下楼,他起身冲上前去。“怎么不穿件外套?” 她抬睫看着他有些疲倦的面庞,深信此刻的他定也不好受,淡淡笑了声,她指掌贴上他微凉的颊面。“你一定跪得脚很酸吧?!我其实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所以打断了你们的对话。” “可航,你有什么委屈可以跟爸爸说,我一定站在你这边。”黎春柏站起身,看着面前这神情憔悴的儿媳。 “爸,谢谢关心,我没什么委屈。”她停了下,才又重新看着黎春柏。“爸,我想请你把康生交给础渊,让他发挥他的长才,然后我会和础渊离婚,让他娶郝曼丽。” “可航--”黎家父子异口同声,瞪大了眼看她。 她又笑,然后对着黎春柏深深鞠躬。抬起身子时,她说:“爸,谢谢,我知道你和妈都疼我,我会一辈子放在心里。以后,我也会时常回去看看你和妈的。” 黎春柏见儿媳如此乖巧懂事,他走上前,双手握住她的双臂。“可航,爸爸只认你这个媳妇,你千万不能和础渊离婚。础渊这次是错得很离谱,爸会为你讨个公道,你别因为这样就放弃这段婚姻。” 她摇头,笑得有些凄楚。“爸,我不是闹脾气,也不是在耍性子,这是我深虑后的决定。”说完,她转身看着那正用惊痛目光看着她的男人。 “我会把离婚协议书先签好,你拿到时,也请记得签上你的名字。”她没再看他,只是回首向黎春柏点了个头后,迳自走上楼。 黎础渊坐在办公室内,瞪着桌面上那份离婚协议书。 早上出门前,已多日不曾主动找他开口的她突然喊住他,他以为她气消了,想和他说话了,却没想到她竟是递给他这份她已签上名字的离婚协议书。 她为什么能签得这么干脆?她对他难道一点感情都没?婚姻对她而言,究竟是什么?她可以为了不去相亲而嫁给他,又可以为了成全别的女人而想要离他,她难道对他没有任何感觉? 他发着楞,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打开。 “黎础渊,你这个良心被狗吃掉,所以没心没肺没肝没胆的臭男人!”何心心问不到他的办公室,一路横冲直撞地终于被她找到,她省略敲门动作,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何心心?”他眉一挑,苦笑了声。虽然她尚未说出来意,但方才一进门那段粗吼,他不必多想也知道铁定是为了可航来的。“你还想骂什么就骂吧。” “哟,你倒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我是来骂你的。”何心心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瞪着办公桌后的男人。 他无奈地撇撇唇,不置可否。 “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爱不爱可航?” “你问这做什么?”他抬眸迎视她的目光。 “当然是想知道你对她的看法呀。我告诉你,我其实一点都不欣赏你,可航那么乖巧单纯,你却是经验丰富,难怪她从小就不是你的对手。要不是我看她还很难过,根本不想放弃你似的,我才懒得跟你这种人说话!” 她说了一串,他只注意到后面“不想放弃你”,还有“她很难过”这两句。 “她有去找你?”这几日,她总是一个人关在房间,很少见她出来走动。 “有啊,刚刚才从我工作室离开。” “她很难过吗?”他问。 “你说废话呀,她怎么会不难过?”她拉来一旁的椅子,坐在他面前。 “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和你结婚?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幸福美满啊?她陈可航就比较笨,知道你不爱她还要嫁你,你有没有去想过这样的问题?”她开始滔滔不绝。 “她一开始就说了,她是为了不想再继续相亲,所以干脆结婚。”他有想过,但她这么回答,他也就听进去了。 “你白痴啊?!医学院念假的喔?这种脑袋也配跟人家当医生?用肚脐想也知道,那只是借口,谁会为了不想相亲就干脆把自己嫁掉的?你怎么会这么想啊?!陈可航眼晴是被什么糊到,竟然爱上你这种驴蛋?!”想到可航的委屈,她骂起他来,毫不心软,非要帮可航讨公道、报报老鼠冤不可。 “你说--你说她爱我?”他震愕不已,却也喜悦不已,心脏大力鼓动,像要跳出喉咙。 “到现在还问这种问题,你不是驴蛋是什么?!她从小就很喜欢你,想要嫁给你,一听到你爸妈跟她爸妈提婚事时,她说她高兴到连着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她以为婚后再培养感情也没关系,所以高兴地把自己嫁掉。” 她从小就喜欢他?这真是天大的震撼。若不是这话从她好友口中说出,他真难相信她喜欢他,毕竟她对他的态度并不热烈。 但若不是爱他,她怎么会在听到郝曼丽怀孕时,如此失神伤心? 那样震撼,然后心痛,再是心冷的眼神和态度,他不会错认,但就是没想过她是因为爱上他,才有那样的神情。 何心心说得设错,哪个女人会因为不想相亲就把自己随便嫁掉的?好,就算真为了不想去相亲而随便找个人嫁好了,为什么她挑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 他可以考上医学系,可以有那样细腻的心思去探患者的病因,但怎么会没去细想她嫁给他背后所隐藏的真正含意?他那时真是想要院长一职想疯了不成?所以现在被她的好友指着鼻子骂驴蛋,是他活该,他真的是驴蛋! 第二十一章 “她死脑筋,对爱情、婚姻的态度,就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好。所以她该死的什么都帮你做好,就是不知道去好好打扮自己,去奉承你、去挑逗你。她就是那么死脑筋,都什么年代了,还笨到以为这样就能得到你一个垂怜的眼神?但是你给了她什么?你甚至连女人渴望的蜜月旅行都没有给她!”何心心发泄着对他的不满。 黎础渊苦笑了声,细想起来,这段婚姻他确实没给过她什么。 当初她怀着爱他的心想嫁给他,他却找她谈条件,要她配合演戏时,她的心承受着哪样的难堪,甚至是伤痛? 他让她在新婚之夜就一个人守着大屋子,之后他夜夜留在郝曼丽那里,甚至对她的生活漠不关心。他到现在连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吃稀饭喜欢拌肉松。除此之外,她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看什么书、喜欢哪一类的节目、喜欢哪种料理、有什么嗜好收藏……这些这些,他都不清楚。 她把他的生活环境整理得干干净净,他不必自己动手;她把他的衣物洗烫得整齐,他随手就有干净衣物穿;她知道他喜欢的菜色,他不用担心吃不惯;她从不干涉他在外面的生活,让他不用多费心解释;她甚至连他和曼丽在诊间当她的面卿卿我我,她也不对他兴师问罪…… 他以为,她只是在尽一个妻子的责任,但她却是用这种方式在爱他,就盼望他有日能看见她的感情。可她等来的,除了难堪、伤心,和失落之外,还有什么? 她给他一个无后顾之忧的家庭生活,他还她的却是伤害,他怎么还能签下这份离婚协议书?他该做的是弥补,是用心去爱她。就算真证明了郝曼丽肚里怀的是他的孩子,他也不会和她离婚,即使是放弃孩子的监护权,他也要把她留在他身边。 “她明明都决定要和你离婚了,竟然还问我,那你以后的衣服谁洗、谁煮饭给你吃……你几岁了,她还操这种心?我看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就好心一点,赶快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你的姓名,好让她可以回到她单纯的生活。” “我不会签。”他低低说了句,语声里尽是对她满满的心疼。 “你干嘛不签?你都有郝曼丽,她还为你怀了孩子,你干嘛不放可航离开?”她指着他面前的离婚协议书。 “我爱她,所以我不会签。”他拿起文件,在她面前撕毁。 “你--你、你你--”何心心惊讶得张大嘴。“你爱可航?” “是,我爱她,所以我绝对不会和她离婚。”他态度坚决肯定。“或许现在说爱她,你无法相信,恐怕她也不会相信。我是驴蛋没错,你骂得真好,但我就算再驴,也总还有感情,虽然一开始和她结婚,是带着目的的,但这一刻的我,是真真切切爱着她,没有任何考虑,纯梓就是用真心在爱她。你如果要问我为什么爱她,我只能说,可能是日久生情,也可能是看见她的好,总之,爱上了就是爱上了。现在我只想着要和她在一起一辈子,所以,我不可能签离婚协议书。” 何心心闻言,张大的嘴巴又更大了些。 瞧他说得如此真心诚恳,甚至还承认自己是驴蛋,他当真是爱上可航了吧?否则如他这般骄傲的男人,怎么会任着她骂他驴蛋,还说她骂得好? 她本来是要来为可航讨公道,顺便请他快签名的,怎么现在,看着他坚定的表情,却开始困惑她来这的目的了。 他们若真是彼此相爱,她还要劝离吗? 黎础渊愈想愈不对,怎么都一个星期过去了,郝曼丽却没来做超音波检,而且还持续请假中。会是到别家医院或诊所去做检了吗? 依她的性子,她真有他的孩子,是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他,那么,到底为了什么不再见她出现? 想起什么,他从办公桌抽屉里找出电话簿,看了看时间,离门诊开始时间还有半小时,他遂拿起桌面上的话筒,开始拨着电话。 他问了往来的几家诊所和医院,都没有郝曼丽就诊的纪录,他觉得古怪,却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跟诊护士敲了敲门,然后抱着病历走进,开始一早的门诊。 他看着电脑荧幕,等着第一个患者进来,他听见护士要患者进来,并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他一抬眸,却楞住了。 这女人不是那天……“是你?”他提声问。 女人点头。“那天是我陪郝小姐来的。” 想起那日可航所受的委屈,他面色一沉,心不甘情不愿地问:“你身体哪里有问题?”低首看了看纸本病历上的问诊纪录,他眼珠子极黑的眼眸倏然睁大。“怀孕?你也怀孕?” 女人犹豫了会儿,终于道出她今日的真正目的。“黎医师,我告诉你,其实上次郝小姐验的尿啊”她停了下,才说:“那个尿是我的。” 他闻言,一惊,激动地站起身来。“你说、你说--郝曼丽那天验的尿是……你的?”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他怎么想也想不到,郝曼丽是用这种方式来营造她有孕的假象,难怪照不到胚胎,难怪她会一直请假。 女人呜呜哭了出来。“其实我不认识她,是我月经慢了五天了,我平时都会提早两天,所以一慢我就觉得不对劲,一直拖到那天才来验。结果她突然把我拉去旁边,问我是不是要验尿,然后她拿出一迭千元钞诱惑我,说我的验孕剂要是呈现阳性的,就把那验孕剂给她。她说她没有恶意,只是她的男朋友抛弃她,所以她才想用怀孕的方法留下男朋友,可是她又没有怀孕,只好找人帮她,陪她演一下戏。我想反正有钱拿,也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就帮他了。” 他蹙着浓眉,又问:“那为什么你现在要把这事情说出来?” “因为孩子是我的,我自己也要做产检,今天就是来照照看能不能看到胚胎。还有……”女人脸色有些尴尬,停了一下才说:“还有郝小姐骗我,她说事后还要再给我一万元,她留了我的电话,说会跟我联络,结果一直没接到她要给我钱的电话。” 黎础渊恍然。原来这女人是因为被钱收买,才和郝曼丽联手做了那样的事,而现在又因为钱出卖了郝曼丽。但他和可航的感情,是用钱就能买回来的吗? 真有趣,他以前对爱情嗤之以鼻,认为有身份地位就不怕没有女人,可如今,他好不容易认识了爱情,也想要和一个女人长长久久了,却因为一个人的贪念而让他的爱情就要面临消逝的命运,这是他的报应吧? 思及此,他突然很想大笑。 而下一秒,他也真的放声笑了,有些伤痛的笑着。“一时的贪念,你当下或许不觉得是伤天害理的事,但你可曾想过,这对我和我太太的感情而言,是多大的伤害?你为了几张钞票,帮郝曼丽做了这样的事,那你可知道,我很有可能永远失去我太太?”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女人低着头,哽咽地说:“我不知道你结婚了,那时候我以为你是负心汉,加上郝小姐又用金钱诱惑我,我一时糊涂,才做了这样的事。如果你需要我帮你太太解释,我可以出面,没关系的。” 黎础渊想了想,摇头拒绝。 会发生这样的事,也不能全怪这个女人,一开始他就不该抱着条件交换来结这个婚,那本来就对可航不公平。因为他一开始利用了可航,想藉她拿到院长一位,所以今日郝曼丽才会利用这个女人来打击他的婚姻。若不是他不懂得好好珍惜一个女人,也不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 这只能说,咎由自取。而现在他想做的,是靠自己去争取可航回到身边。 “从那次之后,你没见过郝曼丽?”心思稍平稳后,他再问。 坦白说,自己真的无情无意,居然也对郝曼丽不闻不问,因为只要一想起她对可航的伤害,他就没办法要自己去关心她。但现在他才明白,他若能早点处理好和她之间的感情,她也不会去做出伤害可航的事。 “有,她有打电话给我,但她是要跟我借钱。”女人想了想,说:“她说她欠了不少卡债,都是为了去做丰胸、垫臀这些手术欠下的,现在银行在催讨了,她要搬家,需要钱。可是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钱借她,然后她就没再打过电话了。” 整型?卡债?他又感到意外。他知道郝曼丽爱用名牌产品,彩妆、服饰,皮件银饰等等,她都用专柜品牌,但他想不到那都是靠着刷卡购来的。 他更意外她整型。是为了讨好他?若真是为了讨好他,那她也太傻了。 现在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好好思量一遍,其实是他造成的错。不知道可航在知道他是被设计的之后,是不是愿意原谅,然后回来他身边? “黎医师,我……”见他沉看脸不说话,女人看着他。 他收回远飘的心绪,叹口气,从座位起身。“走吧,今天应该能照到胚胎。” 他走在前头,进了超音波室。 而这一刻他心里想的是--她都能等到他对她日久生情了,他一定也能等到她回心转意,就算用尽一生也要等下去。 陈可航坐在自家发型工作室的骑楼下,看看往来的车辆。 那天早晨把离婚协议书交给他后,她又去找了心心,才回到这里,然后这一住已经是第五天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她留过字条,说她暂时回娘家住,等他签了证书,确定离婚生效后,她会去搬走她的东西。她把字条放在很显眼的地方,他不会没发现,那么他为什么不曾给过她电话,或是来这里看看她? 是他回到郝曼丽身边,所以忘了她了?还是他也认同两人以离婚收场,所以他不来找她? 她坐在机车上头,看着街头,两腿晃啊晃的,思绪总绕着那个男人转。 屋里,正挂了一通电话的陈鸿新走出屋外,他看着失神的女儿,语调淡淡的。 “可航啊,你老是坐在这里做什么?都结婚、嫁了人了,怎么可以说回娘家就回娘家,还待了这么多天。” 他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心事老往自己心里藏,怕他们担心,什么也不讲。但她不讲,不表示别人不会讲,她还傻得以为他们不知道她和础渊闹瞥扭吗? 陈可航眼眸闪了闪,看向身旁的爸爸,她勾住他臂膀,头一歪,靠在爸爸的肩上。“爸,你不想我吗?怎么我才回来住几天,你和妈就老催我回去? “想,怎么会不想。只是你都嫁人了,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就跑回娘家,或是一直住在这里,这样婆家的人会不高兴,邻居也会说话。我相信你公婆他们一定很乐意你常回来,但你做人媳妇的,也要帮公婆顾点面子,他们那边的亲戚邻居要是知道你回娘家住,会怎么看你公婆?人家会说他们对你不好,所以你才跑回娘家。”他拍拍女儿的手背。 第二十二章 她一个人回来说要住上几日的那天,他就猜到大概是小俩口吵架了。没多久,就接到础渊的电话,问她到了没。他是没开口问这对小夫妻闹什么意见,反正那是他们俩的事,他没想干涉,倒是础渊自己提了来龙去脉。 当时听到的那一瞬间,他对女儿可是心疼得要命,对女婿颇有微词。但之后,础渊每日打电话给他,问着她的情况,还说着他自己的后悔。他想,他这个女婿并非真的差劲,他那个半子都有心改变了,他这个丈人怎么会没那个心原谅? 况且,总也是春柏的儿子,春柏夫妻俩很疼自己女儿,这是他看在眼里的,为了好友疼惜女儿的心情,为了础渊那份认错的勇气,他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夫妻嘛,哪一对没有争吵、没有误会的?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从今起,只要他愿意好好对待可航,那就够了。人生若是计较那些过去,并不会快乐,重要的是眼前的生活。 再说,女儿是自己的,她的心眼他哪会不晓得,从小就听她础渊哥哥长、础渊哥哥短的,他还会不明白她有多爱础渊吗?那么多年的感情,岂能说断就断?他也知道他这个女儿很死心眼,不可能做绝,只是他要怎么让她想通,然后让她再度回到她深爱的男人身边? 陈可航想着爸爸的那番话,她当然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她和黎础渊走到这种地步,她还能回去吗? “就算不帮公婆想,难道你也不帮础渊想一想吗?他一个大男人,医院工作忙得很,下班后面对一室冷清,他会不会想你?会不会觉得寂寞?” “他才不会想我,也不会寂置,否则也不会那么多天都没有打一通电话给我,或是来这里看看我。”她有些赌气意味。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打电话给你?”陈鸿新叹了口气。“人家础渊可是每天都拨好几通电话过来,而且每通内容都是问你心情平复了没,他只是怕你还在气他,所以只敢透过我这个丈人来得知你的情况。” “所以爸,你--”她睁着明眸看他。“你都知道了?” “你第一天回来时,我就知道你们发生什么事了,础渊打过电话来说了。”他揉揉女儿的头发,爱怜的口气。“可航,哪对夫妻不吵架呢?吵架时,要找出办法解决,不是闹闹脾气就好。我知道础渊是不该和你结婚了还和之前的女人在一起,但你当初也不该在他都坦承他只是要康生院长而不是爱你时,你还答应嫁给他,所以后来会发生这些事,也不能全怪他。现在他有心和你走下去了,你不能太倔强,明白吗?” 她垂了眼眸,淡声道:“我知道,可是爸,他、他--”她为难老半天,总算说出口:“可是他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我不回来这里,还能去哪里?”她最大的犹豫,是郝曼丽肚里的孩子,要她拆散他们一家三口,她觉得太残忍。 “谁跟你说有孩子的?那是误会,现在已经解开了。”础渊连这事情都向他提过。 “误会?那个女人有验孕,怎么会是误会?” “假的,础渊跟我说,他外面的那个女人,拿钱去诱惑一个要做验孕检查的小姐,换了对方的验尿结果。”他了头,不明白这年代的孩子怎么都这样处理感情,连验尿结果都要动手脚。 她闻言,震愕不已,良久,才听她道:“所以那个女人其实没怀孕?”她该愤怒被耍,还是该高兴他没有让别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 所以他那日说他爱她,是真的了?他想和她一直走下去,是真的了?他会跪在公公面前,也是心甘情愿被那样训斥? “没有。”身后突然冒出音调微沉的声音。 她吓了一下,偏过脸容,正对上他深深的凝视。“你、你--” “我来接你回家。”黎础渊柔沉地开口。他车就停在对街,刚才先打了通电话给丈人,告知他要接她回家一事。 他这么一说,她有些无措了,特别是爸爸在他出现后就走进屋里,像是要把时间和空间都让给他们似的。 “我住在这里,很好的。”她明眸慌转,不敢迎视他热切的目光。 爸说他每天打了好几通电话,爸说他打电话是问她的情况,爸说他怕她还在生气,爸还说他现在有心和她一直走下去。他现在人就站在她面前,她知道他是真的在乎着她。他在乎她,她爱他,那么她还在瞥扭什么? “但这里没有我,你会想我。”他低低说道。 “你乱说,我才没有。”她抬首反驳他,又随即低垂着脸蛋。 她其实心口早发软,因为他好听的声嗓,因为他灼灼的目光。明知道他只要再说几句,她就会乖乖跟他回去,但就是想要坚持一下,好像这样能稍稍弥补她的委屈。 “但家里没有你,我很想你。”他双掌握住她双肩,音调柔沉地说。 她听了,胸口一热,抬起湿润的长睫,她瞅着他。“你去哪里学来这种话?” 他不说这种甜溢溢的情话的。 “没有学,是真的很想你。”见她态度有些软化,他一把将她按进怀里。“可航,让你委屈了,郝曼丽没有怀孕,那真是她设计的,还有,请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上你了。那天心心来找我,她骂我驴蛋,我想她骂得对,我让你伤心、难堪、失望,我没有一个丈夫该有的样子,你生气是应该的。但这么多天,你气也该消了,是不是能跟我回家了?你知不知道上次去剪头发,那个帮我洗发的助理被我嫌到快要哭出来,我才知道我原来倚赖你这么深……” 被拥进怀的那一瞬间,她双眸突涌热泪,这久违的体魄,久违的他的气息啊! 在在让她如此想念,她双手不受控地搂住他腰身,又笑又哭的。要让他这么高傲的一个男人对她说出这些话,他需要多大的勇气?她相信他真是爱着她了。 “以后不能再有这种离家多日的行为出现,也别拿什么离婚协议书给我,我是不可能跟你离婚的。还有,你难道没想过,你有可能怀上孩子了吗?”他的大掌瞬间移到她小腹上。 她僵了下,才讷讷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他薄唇贴在她耳际,说着私密的事。“不要忘了我们之前每个晚上都来,我都没戴保险套,你是很有可能怀孕的。” 她一愣。“那、那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如果怀上了,该怎么办?” “生啊,傻蛋,这种问题还需要问?”他揉了揉她的短发。 “你要我生你的孩子?”她不确定地问。 “当然,不然你想生谁的?”他眼微眯。 “不,我意思是……你会想要孩子吗?”她不答反问。见他知道郝曼丽怀孕时的表情并不开心,他的表现不像一个会想要孩子的男人。 “要是怀了,当然就生。”他看着她消瘦不少的脸颊,又说:“我不是非要有孩子不可的男人,有了就生,没有也不会勉强。但我想让你生我的孩子,这样你就不会再想着要离婚的事了。” 闻言,她瞋视他一眼,然后抿着嘴笑了。 原来,这就是和他相爱的感觉,虽然有些波折,却也觉得很甜美。 如果爱情就是要这样历经争执、误会、失望、伤楚,才能结成硕美的果实,那么,她心甘情愿。 近来,她食欲并不好,大概是天气太热,导致她没什么胃口。也因此,她常在深夜时分醒来,因为饿醒。 这一晚,她再度饿到睡不看,翻来覆去的,睡在身旁的男人被扰醒,一把将她搂进胸怀里。 “怎么,又饿到睡不着了?”他刚醒的声嗓哑得十分性感。 “嗯……好饿。”她点点头。 沉吟片刻,他突然掀开被子,起身下床,然后帮她套上鞋和披上外衣后,将她抱起,一路走下楼去。 “要带我去哪里?这么晚了。”她搂住他脖颈。 “吃宵夜,你不是饿了?” “不要,会胖,我感觉我好像变胖了……” “变胖才好。”表示都有在长大。这个傻蛋,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吗?她护理系念假的啊?执照到底怎么考到的? 他将她抱上车,一路往康生去,她虽疑惑,却也不害怕。 到康生时,值班的护士见到两人,感到很困惑似的,直瞧着他们。他也不以为意,抱着她直接走进超音波室。 把她放到诊疗床,她纳闷地问:“为什么要照超音波?” 他笑了笑,神神秘秘的,然后他抓开她的衣服,再把她的内裤往下拉了些,他挤了些凝胶在她腰腹上,然后拿着超音波探头推着。 看着荧幕,想起自己慢了多日的月事,她恍然明白他是要照胚胎,她又惊又喜地问:“有了吗?” 他仔细看着荧幕,然后放下超音波探头,笑着点头。“自己要当妈了,还不知道?你食欲不好又常饿,抱起来又比之前温暖,这就是怀孕的征兆啊。 她真怀孕了?她坐起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后她下意识摸了摸下腹。月经这个月还没来,但她的向来就不准,慢个十多天,也是常发生的情况,所以她没去留意,她怎么也没想到最近的不适,是因为怀孕…… 新生命吗?她已经开始期待,可是怎么他设有太高兴的表情? “础渊。”她微低首,看看那正在帮她套上鞋的男人。 “嗯?” “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小孩?如果只是不想让我拿出离婚协议书,不用勉强生的,我、我--”但她想要小孩,他如果真不喜欢,那该怎么办? “怎么了?”听她支支吾吾,他起身,坐在她身侧。“我没有不喜欢小孩,只是也没有非要生的想法,有了就生,没有也没关系。你在担心什么?” 她头,轻道:“只是觉得你知道我怀孕了,也没有特别开心的样子,和电视上演的都不一样。” 他眉微微一挑,困惑的语气。“电视上都演了什么?” 她侧首看看他。“我看那些八点档,只要有出现女主角怀孕的剧情,男主角都会开心地大喊‘我要做爸爸了’,然后就把女主角抱起来转。” 他瞪着她。“你希望我抱着你转?” 她无辜的眼神。“也不是,就是觉得你的表情,看起来不像高兴自己要当爸爸了,我--啊,你、你做什么?” 黎础渊突然抱起她,直直走出超音波室,再走出诊间,他抱着她走在廊道上,让她困惑不已,才想出声再次询问,迎面来了一个护士。 “我要当爸爸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绷着声嗓那么说。等她看见那护士暧昧的笑容,她才回过神。 见他冷着脸抱着她又往前走,她突然把脸蛋藏进他颈窝间,然后她看见了他耳根泛着红泽。 想着他的举止,她抿着嘴偷偷笑了。她知道这男人不只是爱着她,根本就是宠着她了,明明不想这么做,却因为她的话而去做了。这不是宠爱,还能是什么? “础渊,老实说,你这样好丢脸。”突然,她贴着他耳际悄声说着,感觉他身躯僵了下,她又在他出声骂人前,急补上一句:“可是,我好爱你喔。”然后,她终是憋不住那种又甜又想笑的情绪,埋在他颈窝,笑出声了。 番外篇一 【番外篇一:孩子的名字】 “听说大哥的本名叫林凌戚,你的呢?” “你要做什么?”黎础渊的视线从手中的《婴儿与母亲》移到妻子脸上,他黑眸微眯。 “没啊,好奇而已。” 他哼了声,继续低首研究着妈妈杂志。 “说嘛,说嘛。”陈可航挺看肚子,坐到他身旁,抱住他的臂膀,讨好着。好半晌,见他像是不想回应,她眼珠子转了转。“不然我来猜猜好了。嗯……你叫王大明?陈建宏?林小飞?李大同?张家豪?”她念着她想得到的市场名。 他额际抽跳了下,淡淡开口:“何渊。” 她睁圆了眼睛。“何渊?人可何,渊是础渊的渊?你和心心同姓?” “嗯。”他见她似颇失望,哼笑了声:“怎么,觉得何渊这名字好听,你没办法取笑我,所以很失望吗?” 她头。“不是,我只是想,何渊何渊,应该是来自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太阳穴突地一跳。“你是不是想多了?” 她又头。“我只是想,你会不会希望孩子的名字里,也有你原来的姓氏?这样好像也有一种传宗接代的意味在,毕竟你身上流的是何家的血……” “都什么年代了?谁会介意这个?”他不以为然。 “会。你别不信,有的祖先可是很在意的,会反应在后代子孙的事业运啊、婚姻等等上头呢。”她想了想,表情有些为难。“你说,如果孩子单名一个何字--黎何,是不是也好听呢?” 他看了她一眼,轻掀薄唇:“嗯,你如果不介意我们的孩子将来被同伴追着喊离合器时,黎何这名字是不错。” 她痛心疾首地啊了好大一声,然后,她一副大彻大悟地开口:“我还想说如果是女生,可以叫黎心,或是黎情,但依你的说法来看,以后会有离心力和离情依依这样的问题……” 黎础渊头疼万分,他在妻子对他提出下一个问题前,淡声开口了。“那就叫,念何。” “念何?黎念何”她想了想,笑出声来。“哇,础渊哥哥,这名字好听,还是你厉害。” 后来,他们决定不管男女,都叫黎念何。 番外篇二 【番外篇二:缘起】 当年的厕所惨案那是她刚升小一的那一年。 姊姊生了病,住进医院,爸爸妈妈在医院和发廊来回奔波,实在是不得已,才把她托给隔壁的黎伯伯和黎伯母。 她刚暂住他们家的那一晚,黎伯伯还在医院,础又大哥和础渊哥哥都在房里念书,黎伯母又在房里哄础盈睡觉,整个屋子好像就剩她最没事。 她翻着黎伯母拿给她的童书,一页页翻着,突然肚子一阵紧缩--好痛喔。 她手掌贴上小肚子,用力向下压,还是很痛,然后她一面脱着裤子一面冲进厕所,放下马桶盖后,小屁股一挪,坐了上去。 她使了点力,小脸涨得通红,但马桶没有动静,没有进帐。她发出好几次嗯嗯声,什么也没挤出来,倒是灯光突然间闪烁了下,她才抬眼想看看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时,整室陷入了黑暗。 她一慌,想起身,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挪动小屁股时,竟然一个重心不稳,她整个身子往后栽了。 她整个人向下沉,随即感到屁股一阵湿凉,她知道那是马桶里的水。她害怕地挥动四肢,想起身,才发现她的手脚因为卡在马桶里而动弹不得。黑黑的空间,湿凉凉的屁股,她想到听过的鬼故事--在晚上的时候上厕所,会有一只手从马桶里伸出来帮忙擦屁股。 一想起这鬼故事,她毛骨悚然,然后放声惊叫:“救命!救命!我不要被马桶手手擦屁屁。救命救命--” 好半响之后,当她哭到开始打嗝时,厕所门突然被打开了,一束光线探进,她看见了手中握着手电筒的础渊哥哥,走了进来。 “在叫什么?!”黎础渊绷看一张脸走进厕所。要不是嫌她太吵,要不是妈开口要他过来看看,他才懒得做这种事。 “础渊哥哥,救我救我,我卡在马桶里,爬不起来。”她的声音含着浓浓的哭音,听来好可怜。 “卡在马桶里?”黎础渊拿着手电筒对着她,将她看个仔细,然后他瞪大了一双单眼皮的眼睛,嘴巴一会儿发出啧声,一会儿又是嗤声。“喂,小黑炭,你也真厉害,上个厕所能把自己卡成这样?”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卡在马桶里,怎么卡的?会不会太离奇? “我也是不不小心的。”她吸了下鼻子,又抽抽噎噎了。整间黑成这样,她又紧张又害怕,屁股好凉啊。 “好了,你给我闭嘴,不然休想我拉你出来。”他这年纪已懂威胁了。 她旋即闭上嘴巴,泪目带着渴望地看着他。 黎础渊走近,把手电筒放在卫生纸的收纳盒上,然后他身子微弯,两手从她腋下伸过,用力往上一提,她的小屁股离开马桶了。 他确定她没事后,拿起手电筒就要离开厕所。 “础渊哥哥,谢谢你……”她一面说,一面拉起裤子。 他低哼了声,像是一点也不在乎她的谢意似的,甚至有点嫌恶她在他面前穿裤子,他瞪了她一眼,然后走出了厕所。 在离开厕所前,他又停步斥了句:“以后停电时,不要上厕所!”想到什么,他又转身,把手电筒放到她手中。“拿着啦,真唆。”这次,他真的转身离开。 她怔怔看着手中的手电筒,良久,她才抬眼看着他身影早消失的方向。“是突然停电的……” 他没听到她的解释,但没关系,因为她发现,其实础渊哥哥,很好心的。 她一直看着他背影离开的方向,心里绕想的念头是--将来长大,可以嫁给础渊哥哥吗? 番外篇三 【番外篇三:第三者--所谓情趣?】 多年后,黎家小妹也找到了如意郎君,是个颇有名气的小儿内科医师。 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这位程医师免不了要被征召到康生,为老婆大人娘家的医院服务,任小儿科主任一职。 这日夫妻俩下班后,一道走出康生大门,黎础盈双腿才走出医院,一只毛色黑得发亮,四条腿相当短的黑狗随即跑到她脚边蹭着,尾巴不停摇摆。她惊喜,一双荔枝核般的黑瞳圆滚滚的,她蹲下身来,抚了抚体型不算大,却胖得像条黑猪的黑狗。“你又出现啦?!”她笑着摸摸黑狗的肥肚。“你都在等我们下班吗?到底谁把你弃养的?好没良心哦,你这么可爱耶。” 前几日,他们在医院门口发现了这只黑狗,它看起来是干净的,毛色又很有光泽,于是他们以为是附近住户的。但从它出现那日开始,它总在这附近徘徊,没有见到主人来带走它,也没见它离开过……总是在医院门口走动,或是在外头角落窝着睡觉。 它看见人总是摇着尾巴,像在示好,所以她拿了些东西喂它。怎知就像是赖上她似的,每天上下班时刻,她总会在门口遇见对他们夫妻俩看尾巴的它。因为如此,她的丈夫才推测它若不是走失,就是被弃养。 “像这样弃养的人,在台湾还真不少,这对社会环境也是一个很大的影响。”一直站在一旁的程允昕,垂看眼眸看着和黑狗玩得开心的妻子。 “就是啊,喜欢时就养,不喜欢就丢掉,真是没有爱心。”黎础盈看着黑狗,双手继续抚逗它。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小黑、大黑、黑面、妞妞、黑妞、妹妹、大宝、黑噜噜……”见黑狗完全没反应,她有些挫败地垮下肩。“这些都不是你的名字吗?我看你听了都没有反应……” “也许它有个很特别的名字,你别瞎猜了。”程允昕蹲下身来,大掌也抚上黑狗的肚子。 “狗的名字不就是这样而已,会有什么特别的?”她搔着黑狗的下巴,忽然心念一动,她眨巴看像荔枝核般黑亮的眼珠子,以渴望的眼神直盯着身侧的丈夫瞧。 “允昕,不如我们带它回家吧,你顺便帮它想个名字。” “你想养它?”他侧着黑眸看她。 她点点头。“想呀。我觉得它很可爱,也算是跟我们有缘嘛。” “想养就养吧。”他没多作考虑就答应。“至于名字……”他抿唇默思,想着这只狗适合什么样的名字。 他将它打量得很彻底,见它尾巴依旧晃不停,他突然想起一件趣事。他轻咳了声,看着他的妻子,淡声说:“摇。” 她愣了下。“什、么?” “就叫它摇吧,你看它尾巴老是摇不停的。”见妻子的圆脸缓缓晕出红潮,他压下笑意。 “怎么可以叫?”她痛心疾首地嚷着。 “怎么不可以?”他反问,眼梢带笑。 “那是、那是--”想起自己曾经对他做过的恶作剧,她圆圆脸蛋红得和苹果没两样。“程允昕,你故意的!” 他捏捏她粉腮。“两条路,一是不养它,让它继续流浪;一是养它,但它得叫。” 她瞠大了眼,片刻,才噘着小嘴,委屈道:“你这明明就是在报仇嘛……” 他笑了声。“考虑得怎么样?” 她想了想,抱起黑狗,站起身来,小声道:“好嘛好嘛,叫就摇嘛……早知道你那么会记恨,我那时就不那样玩你了……”她踏出步伐,仍是哀怨着。 程允昕扯唇一笑,跟上了妻子。 从今以后,她应该不会再嫌他……没情趣了吧?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