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宁为宦妻 卷三》 v第一章[11.25] 【正文开始】 孟长安亥时才归,在大门口听德喜说秦绵脸色不好还不让请太医,顿时皱了眉。 「去请太医,以后关于夫人的事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告诉本督。」 孟长安扔下这句话便大步走向正院,堂屋里,冬枝守在门口有些忧心,秦绵已经半天都没动静了。 她正在门口犹豫不决时,孟长安匆匆过来了。不等她上前行礼,孟长安便问:「夫人怎么了?」 冬枝回答:「夫人有些不舒服在里面睡着呢。」 「晚膳用了吗?」 冬枝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孟长安心里一紧,推开里间的门就进去了,小女子背对着他躺着,听见开门声也不动。 孟长安身上还穿着官服,在宫里忙了一日,天气又热,身上不知出了多少汗,如今黏糊糊的不舒服,他怕自己身上的汗味熏着她,没有像往日一样上前抱她,只是用手指轻点她的肩膀。 「怎么了这是?饭也不吃了,哪不舒服?本督让德喜去请太医了。」 秦绵用被子捂着脸没说话,孟长安皱眉去扯她的被子,「到底怎么了,听话,别让本督着急。」 他用力扯,秦绵没力气阻拦,一张哭得通红的眼睛露出来,孟长安不由心里一慌。 他坐下去摸她的脸,只摸到满手的冷汗和眼泪,孟长安没来由地心中揪疼。 他温柔地吻她的眼睑,轻声哄着:「绵绵,乖宝,你告诉我哪里难受,嗯?」 秦绵一听他的话,眼里顿时又涌上泪,委屈地捂着眼睛别过身子不理他。 孟长安捉住她的手,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声音却柔和:「乖,你告诉我哪不舒服。」 秦绵依旧不说话,孟长安猛地伸手去揽她,态度不容拒绝:「再不听话本督抱你了!」 秦绵使出身上仅剩的力气打开他的手,一边哭一边控诉:「督主只会凶我,我讨厌你。」 孟长安的脸色瞬间冷下去:「你说什么?」 秦绵抽泣着问:「你今日去哪了?」 孟长安的情绪依然陷在自己被她厌恶的失落与难堪中,随口回答:「皇上召见。」 秦绵气的把枕头扔向他,孟长安抬手接住时,终于觉出秦绵今日的不对劲来。 她什么时候都敢用枕头砸他了? 「你到底闹什么脾气?」 秦绵摘了自己头上的玉簪扔过去,孟长安拿她没办法只能偏头躲开。 「我才没闹,是督主先骗我的。」 她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了,她应该是理智的,可一想起孟长安竟然对她隐瞒见过姝妃的事,她几乎无法冷静。 孟长安待她太好,有时会让她惶恐那些好是不是真实的,是不是她独有的。 「我骗你什么了?」 他的黑眸深深凝着她,秦绵被那双眼盯着,没防备就说了真话。 「我都看见了,你明明就去见姝妃了。」 孟长安微微一怔,随即便笑了,那笑声大的估计整个院子里的下人都听见了。 秦绵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捂住嘴,孟长安爱极了她这可爱的模样,上前一步双手将她抱起来。 像对待孩子一般地拍哄着:「我的绵绵吃醋了,是不是?」 他紧盯着她的脸,眸色幽深,秦绵别扭地把头转向一边,孟长安一手抱着她,一手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 秦绵气恼地瞪他一眼,孟长安笑着叹了一句:「你终于肯吃本督的醋了,你心里有我,是不是?」 「本督等这一日等的太久了,秦绵,你答一句,让我知道我不是在一厢情愿。」 秦绵对上他认真的神色,不自觉点了点头。 孟长安心头涌现一股狂喜,那喜悦比他接管东厂的那一日还要浓烈一些。 他啄吻着她的唇,哑声开口:「没有别人,本督心里唯你一人而已。」 秦绵哭的太狠,抽噎着问:「那你去姝妃宫里干什么?」 孟长安笑着捏她的脸:「瞎想什么?姝妃是本督献给皇上的礼物,她其实在为本督做事。」 「今日皇上急召我进宫,让我暗中去查宁妃当年私通侍卫的事,他不知怎么突然想通了,觉得自己冤枉了宁妃。」 秦绵乍一听闻这么多秘密,有些怔愣,孟长安轻轻一点她的额头,「本督今日也受了冤枉,不知夫人可想好如何补偿了?」 他喉结轻轻滑动, 看着秦绵的眼神越发深沉露骨,秦绵此刻忽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该告诉孟长安, 她吃他的醋了。 「我, 我明日给你绣荷包。」 孟长安修长的眉毛一挑:「夫人未免太过小气,一只荷包就想打发本督?」 v第二章[11.25] 他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薄唇贴近她的唇,秦绵被那热气熏得脑子一晕,等再回神时,孟长安已经强势地吻住她,他的怀抱温暖而安稳, 让秦绵渐渐沦陷在他的炽烈深情中。 孟长安吻了她许久,急切而难耐地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秦绵迷离的美目霎时睁大,在孟长安胡乱吻着她想要更进一步之时,一把推开他。 孟长安急喘着,眼角发红地问道:「又怎么了?」 秦绵捏着衣角,小声道:「不, 不行。」 「你都嫁给本督了, 又承认心里有我, 为何还是不肯?」 秦绵有些无奈看着急红了眼的男人, 难为情地解释道:「我今日月事来了, 不能……」 她红着脸又躲回了床上, 孟长安站在床前眼神幽暗盯了她许久, 才缓缓呼出一口气,身上的异样一时无法平复,他哑声对外面吩咐道:「备水,要冷的。」 不一会儿,小猴子领着两个小太监提着水目不斜视地去了卧房中单独辟出的耳房,将浴桶添满,他们又带上门出去了。 孟长安又看了床上缩起来憋笑得全身发抖的女子一眼,转身去了耳房。 等他降了火出来准备收拾她的时候,却见秦绵蜷缩在床上,手捂着小腹,疼的满脸都是汗。 孟长安脸上浮现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上前用袖子擦她脸上的汗,「难受吗?我让德喜去请太医了。」 秦绵有些痛苦地摇头:「不用请太医,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孟长安着急起身想亲自去把太医押过来给她诊治,秦绵揪着他的袖子不让走,孟长安看着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仿佛被什么掐住了脖子一样呼吸艰难。 「来人,去门口侯着,德喜一回来,就让他带着太医赶紧滚过来。」 孟长安声音冷硬对外面候着的小猴子吩咐,小猴子吓得赶紧跑了。 他心疼地想抱抱她,却又怕自己乱动她会让她疼的更厉害。 好在没过多久德喜就带着太医进来了,只是他一进门,就觉得孟长安看他的视线凉飕飕的,大夏天的,德喜冻得一激灵。 太医看着面前这个脸色冷沉的东厂督主,颇有些战战兢兢。 任凭哪个朝廷官员,深夜被东厂的人找上门,没有不害怕的,幸而,德喜来时说了是请他看病的。 「快点,磨蹭什么,没见她疼的厉害吗?」 孟长安见那太医畏畏缩缩地不上前,满脸的不悦。太医闻言赶紧走过去给秦绵诊脉,只是畏惧孟长安在身边,连把脉的手都是抖着的。 诊脉讲究个望闻问切,可这孟督主的夫人,他也不敢随便看啊,只得略略扫了一眼,心里才有数了。 太医诊脉的间隙,孟长安时时关注着秦绵的状况,见她痛得像是虚脱了,吩咐德喜拿了温水过来,一手扶着她的头,一手给她喂水,而后又仔细地给她擦了擦嘴角。 太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在心里感叹:这孟督主对自己的夫人可真是好。 「如何?」 「没什么大碍,夫人是吃了寒凉的东西导致气滞血瘀,臣给她开一副药,调理调理就好,您还得注意些,以后不要让夫人再贪凉。」 孟长安点头,见太医看着他十分犹豫的样子,遂起身与他一同往外走。 「有什么话就说。」 太医稍稍往他身边挪了一步,压低了声音给他讲了几个穴位,说是可以用按摩的方式给夫人止痛。 孟长安听得认真,在太医离开后便让下人都退下,自己搓热了手,反复在太医说的那几个穴位按揉,面对虚弱的像个病猫儿似的秦绵,他也没了旖旎之心,专心给她按着。 秦绵只觉得小腹上被一股暖意笼罩着,渐渐就不再疼了,于是沉入了憨甜的梦中。 次日清早,秦绵醒来时,一睁眼就看见在她身边和衣而卧的孟长安,他此刻闭着眼,眉宇间透着疲惫,显然被她折腾的一宿没睡。 秦绵有些内疚,忍不住伸手想将男人皱起的眉心抚平,她看着他,脸上盈着温柔的笑意,手指描摹他的唇形,冷不防被忽然睁开眼睛的孟长安张口咬住。 「呀。」秦绵惊慌地缩回手,「督主什么时候醒的?」 孟长安抬手捏住她的耳垂,装作凶恶道:「放肆,竟敢偷袭本督!」 秦绵眉眼弯弯,甜甜地笑起来:「别闹了,督主再睡一会儿吧。」 孟长安心满意足:「你终于知道关心你夫君了。」 他伸手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问道:「还疼吗?」 秦绵摇摇头,孟长安俯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而后声音低哑在她耳边问:「需要几日?」 秦绵红着脸答:「五,五日吧。」 孟长安挑眉一笑:「好,那我等着。」 秦绵挥着拳头打他,被他躲过去了,「你安心歇着,本督去处理些事。」 秦绵低低应了一声,孟长安披着一件外袍走了出去。 顾劲等在书房门口,孟长安来了,他立刻跟进去回报昨夜在东厂审问出的结果。 「卑职在浣衣局找到了宁妃生前的贴身女官,她当初向皇上揭发宁妃与侍卫有私情,之后就被人毒哑扔到了浣衣局服役。」 孟长安嗯了一声,淡淡问:「她招了吗?」 「招了,卑职也想不到她竟然是会写字的,这是她的供词。」顾劲拿了一张画过押的纸给孟长安看。 孟长安扫了一眼,嗤笑一声,道:「你直接呈给皇上吧。」 v第三章[11.25] 顾劲疑惑:「您是认为女官说了谎,不是梁贵妃指使她做的?」 「谁敢在东厂的刑房里说谎,不过是背后的人高明一些,她说的是真话。」 孟长安不欲多言,让顾劲赶紧把供词送到宫里,这些真真假假的他不关心,只要算计不到他头上来,随他们怎么斗去。 他心里惦记着那小女子,把顾劲撇下,回房去了。 太阳渐渐升起,早上那股凉爽很快被闷热取代,秦绵摇着扇子给自己扇风,可怜巴巴地看着几个婢女,想叫她们去弄些冰块来给她消暑。 冬枝为了她的身子着想,狠狠心给其他三人使了个眼色,于是几个婢女都假装看不见她们家娘子眼里的期待。 秦绵唉声叹气,挥挥手说自己乏了,让她们先下去。 婢女们离开,屋子里一下空了,秦绵歪在罗汉床上,把脚搭在地面,总算得了一丝凉意。 孟长安进来,见此情景皱了皱眉,冷着脸过来给她重新穿上了鞋子。 「昨日疼的要死要活的,如今还不长记性,再有下一次本督可就罚你了。」 秦绵小声反抗:「可我热嘛。」 孟长安被她撒娇的语气磨的没了脾气,拿过一旁的扇子给她扇着,他掌权之后,就算是皇上也没有让他打过扇子,唯独这小东西,让他心甘情愿被她使唤。 「昨日德妃叫你过去说了什么?」 秦绵总算舒坦了,跟孟长安一五一十地把德妃昨天的表现说了一遍,孟长安冷哼一声:「她是想从你这里探听本督的心思。」 秦绵:「嗯,所以我昨日装傻糊弄了她一通。」 孟长安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秦绵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昨夜还怀疑他与姝妃的关系,说到底也是差点被德妃给绕进去了。 「德妃突然盯上本督,大概是因为她发现了本督在暗中帮着宁妃留下那孩子。」 秦绵有些担心:「那她会不会对小九下手?」 「不会,那小崽子连话都说不利索,德妃动他只会让他引起皇上的关注,得不偿失。她怕的是本督有挟天子以令诸侯,扶持那小崽子上位的心思。」 秦绵突然抬头看他,对他眨了眨眼:「督主没有吗?」 孟长安微微一滞,坦然道:「有。」 他的坦诚来的猝不及防,秦绵本想开个玩笑掩饰过去,不妨对上了孟长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微微一怔。 「本督对你,无不可言。」 秦绵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孟长安如此坦明心思,便是将身家性命都交给她了,她心里纵然还有一丝畏惧,但也愿意为他豁出去,与他同进退。 「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出了什么差错,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 孟长安眼眶微热,看着她低低笑起来,一句「我都陪着你」,让他对秦绵所有的等待和妥协都变成值得。 他也只想从她那里得到这么一句话。 「别胡思乱想,局势再乱,我也能护你周全。」他握着她的手,送到嘴边吻了吻。 秦绵柔声道:「我只想让你平安。」 孟长安黑眸深处映了一道光,曾经对他说过这句话的人只有他的母亲,想不到隔了十余年,他又等到这么一个人。 两人静静依偎了片刻,秦绵又想起了小九,叹了口气:「小九太可怜了,皇上如果查清了宁妃是清白的,应该不会再排斥他了吧?」 孟长安淡淡道:「或许吧。」 昭昌帝的心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知道宁妃受了冤屈,对这个孩子只会愧疚逃避,或许会对他多加补偿,但绝不会愿意把他放在眼前,提醒自己曾经错得多么离谱。 玉瑕宫里, 德妃揉了揉眉心,右眼皮不停地跳, 透出一种不祥。 这时红芍神色惶急地走进来, 在德妃耳边悄声道:「娘娘, 浣衣局里那个哑婆子昨夜被东厂的人带走了。」 德妃一惊:「消息可靠吗?」 红芍点点头,「咱们在浣衣局里安插的人亲眼所见,可惜昨夜她过不来,今晨天还未亮就跑来与奴婢说了这事。」 德妃扶着额头起身,吩咐道:「带上几个信得过的,咱们去冷宫。」 红芍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神色一凛去找人了。 冷宫里四面萧索, 梁贵妃抱膝坐在一张小木床上,身后靠着又冷又硬的灰墙,面前摆放着一碗散发着馊味的饭菜,许是放了一夜坏掉了,也可能是送来的时候就坏了。 她把脸埋在膝盖上,看不清表情,德妃带着红芍进来的时候, 她也没有把头抬起来。 红芍冷漠道:「废妃梁氏, 见了德妃娘娘还不跪下行礼?」 梁贵妃终于抬起头, 嗤笑道:「要我跪她?不可能。」 德妃没有在意她的态度, 反而笑了笑, 问道:「姐姐这几日过得可好?本宫让底下的人好好照顾你, 你瞧瞧他们是怎么照顾的, 让你活成这么个狼狈样子。」 梁贵妃的眼睛因愤怒而发红,声音尖利喊道:「尹清浅,别装了,你想让那些人折磨我,让我活不下去,你休想,我还有三皇子,只要他在我就有出头之日,到时候,我再来跟你清算。」 德妃脸色冷下来:「只怕不能如你的愿了,皇上已经在查当年宁妃的事,以他对宁妃的在乎,你觉得你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还有命活吗?」 梁贵妃有些畏惧,但很快反应过来,怒骂道:「当年的事,你也有份,是你怂恿我去害宁妃,我只是陷害她与侍卫有私情,你可是让她难产血崩去见了阎王,我完了你也讨不到好!」 她说完有些癫狂地笑起来,德妃冷笑着开口:「你有证据吗?」 v第四章[11.25] 梁贵妃止住笑,眼中划过一丝慌乱:「你什么意思?」 德妃:「你陷害宁妃的证据最晚不超过今日午时就会被呈给皇上,你说本宫害死宁妃,证据何在,本宫向来与人为善,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尹清浅,你以为你还能继续装下去吗?等我见了皇上,我就将你做的事都告诉他。」 德妃笑看着她,觉得她天真又愚蠢,「你以为,你还能见到皇上?」 「你想干什么?」 「来人,送废妃梁氏上路。」 德妃语气凉凉,很快等在外面的几个太监就进来了,手里拿着绳子,按住梁贵妃堵了她的嘴,将绳子一端绕在她颈上,另一端穿过房梁,两个太监一起将梁贵妃吊起来,梁贵妃挣扎踢打几下就没了动静。 德妃看了一眼,转身出去了。到了外面,红芍小声道:「娘娘放心,都打点好了,废妃梁氏是觉得冷宫日子难熬自缢身亡的。」 德妃点点头,脸上又挂上了一抹温婉的笑。 御极殿,昭昌帝一把将顾劲送来的供词拍在桌案上,怒道:「来人,把梁氏带来,朕要亲自审问。」 张福应了一声赶紧去了,只是他到了冷宫只见到梁贵妃吊在横梁上的尸体,他吓了一跳,飞快地跑回御极殿回报。 「皇上,梁氏自缢身亡了。」张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擦着汗一边说。 昭昌帝皱了皱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顾劲问他该如何处置,他只是摆了摆手道:「罢了,看在三皇子的份上,给她按婕妤之礼下葬吧。」 顾劲眼看昭昌帝脸色颓然,便没再说什么直接告退了。 他离开皇宫后骑着马去了厂督府,临近午时,厂督府里正在摆饭,孟长安似乎心情不错,让他坐下一起吃。 饭桌上,他把梁贵妃死了的事说出来,秦绵惊讶地汤匙都掉到了碗里。 孟长安不悦道:「这些事用完午膳再说,再多嘴就立刻滚回去。」 顾劲讪讪地闭嘴,秦绵给孟长安夹了一筷子菜,让他别那么严苛,孟长安冷凝的脸色顿时和缓,「多吃些,看你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督虐待你呢。」 顾劲猛地扒了一碗饭,全程没敢夹菜,他吃完如同受了场刑,赶紧对孟长安道:「督主,卑职去书房等您。」 孟长安轻轻嗯了一声,只看着秦绵吃饭,也不知听没听到。 午膳过后,天气越发炎热,孟长安陪着秦绵在后院的园子里散步,消食解暑。 园子里的阴凉处放着一个石桌和几个圆圆的石凳,他们走热了,就坐下饮茶。 秦绵看着他出言提醒:「督主,你是不是把顾统领给忘了。」 孟长安这才想起来,让小猴子去书房把顾劲找来,顾劲紧赶着过来,满头是汗,秦绵让冬枝给他端一杯茶,冬枝不情不愿地端给他,身子离他远远的。 顾劲接过茶,好笑地看着这丫头又躲回去,这是嫌弃他身上出汗了。 顾劲低头嗅了嗅,昨夜忙了一晚上没来得及换衣服,是有点汗臭味。他就是个粗人,偏偏那丫头娇贵得很,连汗味也闻不得。 孟长安等他喝完茶才开口问道:「你说梁贵妃死了,怎么死的?」 「听张福说,是自缢身亡,冷宫的人可以作证。」 孟长安冷哼:「哪有这么简单,刚查出点苗头她就死了,定是背后之人怕她说出什么。」 秦绵听了后背发凉,梁贵妃那样曾经宠冠后宫的人竟然死得这么凄凉,皇宫里真的太可怕了。 「皇上看了供词应该知道宁妃是清白的,小九是不是马上就能离开那废殿了。」 孟长安牵着她的手,捏在手中把玩着,「没那么简单,梁贵妃死了,皇上没得到一个准确的结果,心中还是会有怀疑的。」 秦绵叹了口气:「小九那么可怜,都五岁了话都不会说,皇上就打算这么放任下去。」 孟长安见不得她叹气,戳着她额头,「你当皇宫是个什么地方,他要是如正常孩童一般恐怕根本活不到今日,那小东西比你看见的要复杂多了。」 秦绵揉着额头,把自己的手从孟长安大掌中抽回来,坐远了一些。 孟长安不满地看着她,那小女子无动于衷品着茶。 顾劲不好继续打扰,赶紧跟孟长安告辞,离开厂督府家去了。 「过来。」他黑眸深深凝着她,秦绵偏过头不看他,瞧着院子里的花,随口夸赞道:「这花开得不错。」 小猴子在一旁接话道:「那是,这园子里的花可都是咱们督主亲手栽种的,有些品种珍贵的还是从宫中御花园挪来的呢。」 他说完见孟长安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才意识到自己顺嘴一秃噜把督主的秘密说出来了。 「奴才多嘴,奴才这就滚。」他悻悻地说完,苦着脸找德喜领罚去了。 秦绵转身,孟长安别扭的视线瞥向一旁,她又坐回他身边,双手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 「督主,你这么厉害呀,还会栽花。」 孟长安轻哼一声不理她,秦绵想了想,突然嘶了一声:「疼。」 孟长安无奈回头:「小坏蛋,你装也装的像一点,把你夫君当个傻子糊弄,嗯?」 他咬着牙捏她的脸,手下的触感太美好,他不禁用指腹刮着她的脸细细感受。 这时,冬枝端了冰碗过来,但因为秦绵月事来了,没有准备她的份。 孟长安勾唇一笑,在秦绵眼巴巴的目光下去端那冰碗,用小勺舀了一块鲜嫩多汁的桃肉送入口中。 v第五章[11.25] 「嗯,不错。」他赞了一句。 秦绵有些怨念地看着他,眼里盯住了碗里的一块甜瓜,「督主,那甜瓜也好吃。」 她眼含期待地看着他,孟长安挑了挑眉,应秦绵之言去舀那甜瓜,秦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孟长安轻笑着将小勺喂到她嘴边,她眼睛一亮,张着小口把那块甜瓜吃了,嘴里甜甜的,满足地迷起了双眼。 可就在她刚要咬下去的时候,孟长安的俊脸忽然靠近,凑近她的唇,霸道地吻上来,舌尖一卷将那甜瓜并着她口中的甜蜜一起搜刮到自己口中。 秦绵红着脸瞪他:「还我。」 孟长安指着自己的唇,示意她自己来拿。 秦绵气呼呼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回房了。 孟长安嘴角勾了勾,「小东西,过几日看本督怎么收拾你。」 因为梁贵妃自缢身亡,宁妃当年与侍卫私通的事算是死无对证,虽然有哑婆子的证词,可到底只是她一面之词,不能尽信。 三皇子为梁贵妃的死在御极殿外跪了一日,昭昌帝只一句自作孽不可活便将他打发回去了。 连着三日,昭昌帝称病不朝,也不招幸嫔妃,整日浑浑噩噩,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四日,一些大臣没办法来找孟长安,因为昭昌帝说自己病了要静养,谁都不见。孟长安不耐烦每日被打扰,只得进宫去见皇上。 出乎意料的是,孟长安是被张福笑脸迎进去的,「孟督主,您可算是来了,皇上刚刚还派奴才去找您呢,没想到您先到了。」 孟长安进来时,昭昌帝不顾形象地坐在御案下的台阶上,望着门口出神。 孟长安行礼问安,他也没反应。他斟酌着开口:「皇上有心事?」 昭昌帝像是终于醒过神,叹了口气:「长安,宁妃的事朕想通了,朕当初入了魔障,根本不听她解释,又因为愤怒难消,她生产时也没有过去看一眼,那孩子朕抱都没抱过,就扔给宁妃身边的老嬷嬷,把她们远远打发到朕看不见的地方。」 「她知道一定更恨朕了,还有那孩子,朕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孟长安沉默片刻,道:「皇上心底大概还是有疑虑,不如滴血验亲,若不如此,就算您承认了那孩子,他以后也会遭人非议,您心里也会一直存着一个疙瘩。」 不得不说孟长安才是最了解昭昌帝的人,他这话一针见血,说道昭昌帝心里去了。 「朕担心……」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孩子不是他的,对于帝王而言也是关乎颜面的大事。 「皇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宁妃娘娘的冥诞就快到了,小皇子是她唯一的骨血,您也不想她泉下难安吧。」 孟长安提起宁妃,昭昌帝愧疚之下终于下了决心,决定明日一早请宗室见证,与九皇子滴血验亲。 这消息一传出去,朝野哗然,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宫里还有一个九皇子,而且滴血验亲,那不就是说明这突然冒出的九皇子有可能不是昭昌帝的血脉吗? 无利益相关的大臣只是震惊一番,但皇子们可就心中难安了。三皇子景王听到这消息就踹翻了案几,梁贵妃获罪又自缢而亡,他在宫里几乎没了依靠,如今混的还不如四皇子禹王呢。 昭王早就建了府,且他身有残疾,又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听到这事不过淡淡一笑,再叹息一声孩子可怜。 玉瑕宫里,七皇子成王不停在殿内踱步,德妃见了心烦,道:「你坐下,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自乱阵脚,本宫真是白教你了。」 成王着急:「母妃,咱们怎么办,父皇那么宠爱宁妃,要是真证实了是他的血脉,肯定爱屋及乌,说不定会把皇位都传给他。」 这一点也正是德妃担心的,那贱人留下的孽种昨日就被孟长安派人保护起来了,她想派人探探消息都难办到。 「那就让他不是皇上的血脉。」 德妃让成王附耳过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母妃,您是说让老三出手?」 德妃笑了笑:「瞧着吧,他可比我们更急呢。」 第二日,皇室宗亲和朝中重臣都聚集在御极殿等着,昭昌帝吩咐张福去把九皇子带过来,张福应声前往,只是一到了废殿却犯了难。 九皇子躲在床底,小小的身子紧紧贴在墙上,怎么也不肯出来,张福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瞧,九皇子黑亮的眸子对上他,瞳孔畏惧地一缩。 「九皇子,皇上等着您呢,您就别为难奴才了,赶紧出来吧。」 九皇子浑身颤抖,似乎根本就听不懂他的话,孟长安带着德喜走进来,张福立时从地上爬起来求他:「督主,您看看这,九皇子他不肯出来啊,皇上和各位王爷及大臣还等着呢。」 孟长安皱眉踢了踢床脚,屋里的人都看着,大气不敢喘一下。 「出来,别装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床底下的人没有动静,孟长安沉了脸,这小崽子性子死倔,他不信任他们,拿刀逼着也不会出来的,何况众目睽睽之下,他自然不好动刀。 他想了想朝德喜吩咐一句:「德喜,去把夫人接进宫来,要快。」 德喜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宫。幸好厂督府离皇宫很近,没耽搁多久,秦绵就随德喜进了宫,路上听他讲了事情经过,秦绵也有些着急,因为她不确定,小九是不是真能听她的。 一到废殿,秦绵就看见孟长安神色不耐地等在门口,见了她一张冷脸才稍稍和缓。 「扰到你了,是不是没休息好?」孟长安看着秦绵有些难看的脸色,关心地问。 「没,我这是心里没底。」 她往那间宫室里看,破旧的床前围了一圈的人,「要不让他们先出去吧,我单独跟小九说几句话。」 孟长安点头,里头的人陆陆续续退了出来,秦绵进去后,从里面掩上了门,屋里顿时一片昏暗。 v第六章[12.02] 她走过去,蹲在床前,看着吓得发抖的孩子,心里微微一疼。 她柔声唤着他:「小九,到我这来好不好?」 九皇子因为惊吓有些呆滞的双眸亮了亮,他身体动了动,只是仍旧迟疑着。 「你为什么不愿意出来呢?只要过了今日这一关,就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秦绵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听到床底下传来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我,我害怕。」 「咦,你原来会说话!」 「嬷嬷,告诉我,要,活着,装傻。」 秦绵心中一动,原来往日他都是装的,「那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 「你,救我,是好人。」 秦绵叹了口气,她当时只是顺手为之,却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就此记在了心上。 「那你信不信我?若是信就出来随我去见皇上。」 秦绵等了半响,蹲的腿酸了,她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刚走了两步,裙角就被一双有些脏的小手抓住了。 「你别走。」 秦绵微微一愣,把他拉出来,小孩看她的眼神里有依赖也有恐慌,原来他以为她是想走,想丢下他。 秦绵双手张开不嫌弃他身上的脏污把他抱起来,「小九,今日过后你就有亲爹疼着了,别怕。」 她拍哄着他,恍然想起,他还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亲昵的抱着他,小九有些羞怯又有些舍不得这温暖的怀抱。 嬷嬷说过,他娘亲很漂亮,他没见过娘亲,但他偷偷幻想过,他娘亲也许就像秦绵这样,又温柔又好看,还会做衣服。 她要是他的娘亲该有多好。 秦绵并不知道小九心里这些想法,她抱着他,有些吃力地腾出一只手去开门,恰在这时,门被外面的人推开。 孟长安见到她们的瞬间,脸色骤然一寒。 「把他放下。」 小九闻言吓得揪紧了秦绵的袖子,秦绵拍了拍他,对面前黑着脸的孟长安道:「督主,他刚才吓着了,我再抱一会儿吧。」 孟长安眉间的冷意更浓,秦绵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孟长安不由分说上前提溜着小九的衣领子把他放在地上。 他冷哼一声,眸底深处带着一丝戾气。「自己走。」 「不然本督宰了你。」他无声的威胁,小九身子一抖,颤抖着扯住秦绵的衣摆。 张福擦了擦汗,冒死插了句嘴:「督主,咱们该走了,皇上那边在催了。」 孟长安嗯了一声,拉着秦绵走得极快,小九则扯着秦绵的衣角,两双短腿吃力的跟着。 他们就以这样怪异的走路姿势到了御极殿,秦绵不能进去,便与德喜一起等在门口。 「九皇子进去吧,皇上等您呢。」张福满脸笑意说道。 小九看了看秦绵,有些惊慌。秦绵温声安慰他:「别怕,进去吧。」 他点了点头壮着胆子往殿内走,可本来好好的,一进入殿内,齐刷刷的眼神望过来,他心里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眼睛看了看身边,秦绵不在,他的目光停在那个最熟悉的人身上,慌忙向他靠近,小手抓住了他的袖摆。 孟长安脚步一顿,几乎是瞬间就发现那脏兮兮的小崽子抓住了自己的袖摆,他眉心狠狠地一皱,顾忌着昭昌帝在上首看着,到底没有顺着心意扯开袖子,只是脸色越发黑沉了。 行礼时,小九只是学着孟长安弯了下腰,而后就一脸畏惧地躲到他身后,说不上什么原因,面对这群陌生人,他竟不那么怕孟长安了,反而觉得待在他身边要安全一些。 不得不说,小九是敏锐的,殿内这些人没有几个是不对他的存在抱有恶意的。景王阴沉地看着他,昨日他已经谋划好了一切,等滴血验亲的结果一出来,就立刻与几位宗亲一起表态,让皇上处死这个孽种。 坐在上首的昭昌帝一声令下,张福立时端了一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只小碗和取血的工具。 昭昌帝戳破了食指,滴了几滴血到碗里,轮到九皇子这边,张福不敢上手,孟长安只得强硬地捏着九皇子的手取了两滴血滴到碗里。 众人都盯着那碗里的血,昭昌帝双目微微眯着,握着身下龙椅的手十分用力。 等了半响,那血依然没有相融,四皇子禹王大大咧咧道:「没相融,他不是父皇的血脉。」 昭昌帝脸色巨变由红转青,大喊道:「不可能。」 御极殿中气氛僵了一瞬,德妃坐在昭昌帝旁边,眸光微闪,温婉开口道:「这,是不是弄错了?」 昭昌帝的表情有些颓丧,这时三皇子事先拉拢的一个王爷站出来,对昭昌帝道:「皇上,皇室血脉不容混淆,这孽种留下来有辱您的威严,臣提议立即将他处死。」 这位王爷说完后,又有几个宗亲和重臣站出来附议,其他人则闭口不言,持观望态度。 三皇子见昭昌帝对宗亲们的话没反应,跪在地上道:「父皇,您可不能对这孽种心慈手软啊!」 四皇子习惯性地想附和,但不知为何他今日留了个心眼,只是脚下动了一下便又站回去了。 德妃叹了口气,目光怜悯地看着躲在孟长安身后的九皇子,「皇上,臣妾觉得宁妃妹妹不是那样的人,再说当时您抓住她与那侍卫……她已经怀有身孕了。」 「闭嘴。」昭昌帝将桌案上的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掷,德妃吓白了脸,颤抖着低下头去,实则是在掩饰脸上的得意。 v第七章[12.02] 昭昌帝审视的目光落在九皇子脸上,九皇子小小的身子又往孟长安身后藏了藏。 半响,昭昌帝疲惫道:「带下去吧。」 三皇子起身,看着九皇子的眼里带上了凶光。孟长安自觉看够了戏,在小太监来到身边想将九皇子强行拉走之时,淡淡开口:「慢,不若再验一次。」 三皇子心里一慌,激动地口不择言:「孟督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父皇的种,这里所有人都看见了,难道再验就能是了?还是孟督主想暗中做什么手脚?」 在孟长安凉凉的目光中,三皇子的声音越来越弱。他嘴角冷冷一勾,那抹冷笑让三皇子心里的恐慌更胜,他疑心孟长安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长安,你的意思是?」昭昌帝坐在上首发问。 「臣认为此事有蹊跷。」孟长安回话之后问张福:「那碗水是你亲自准备的,可曾假手于人?」 张福想了想,突然一个激灵:「是奴才备的,只是曾让奴才的徒弟来喜帮着拿过片刻。」 孟长安拍手,顾劲闻声押着一个小太监进来,小太监一进来就朝张福哭喊着:「师父救命啊。」 张福懵了一瞬,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小太监是真在水里动了手脚,被孟督主抓住了还想伺机攀咬。 他上前踹了他一脚:「你个白眼狼。」说完朝昭昌帝一跪,道:「皇上,奴才识人不清,甘愿受罚。」 昭昌帝摆摆手让他起来,张福跟了他三十年了,可以说是他最信任的人。 「长安,你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臣为防有心人做手脚,派顾劲在暗处盯着。」他给了顾劲一个眼色,顾劲接着道:「卑职发现来喜鬼鬼祟祟地将手伸到袖子里,粘了一些白色粉末,而后在帮张福端碗的时候,偷偷弹了一些在水里。」 昭昌帝大怒:「岂有此理,是谁指使你的?」 来喜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是一直偷眼瞟着三皇子。 三皇子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昨日有人给他送了个消息,说张福的徒弟来喜是他母妃生前的暗线,他先时不信,但进宫找来喜试探了一番,觉得他的确对母妃和自己忠心耿耿,就让他想办法在水中做手脚,自己再联合一些宗亲和大臣向皇上进言杀了九皇子。 可他没想到的是,孟长安竟然对此早已有准备,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来喜够忠心不将他供出来了。 「皇上,都是三皇子指使奴才这么做的,那药粉也是三皇子托人带给奴才的,说是能让血液不相融。」 来喜把头扣在地上,凄凉道:「奴才也不想,但梁贵妃生前对奴才有恩,奴才这是为了报答贵妃娘娘的大恩呐。」 情势转变太快,三皇子不曾想到昨日那个口口称称说自己忠心不二要为主牺牲的人这么快就变了。 「你,你胡说,父皇,儿臣没有,儿臣绝对没有。」 三皇子刚说完,顾劲又让人绑来一个小宫女,那宫女是先前梁贵妃宫里伺候的,来喜指着她道:「皇上,就是她给了奴才那包药粉。」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那纸包里装的是白色粉末。如此人证物证俱在,三皇子脸色颓败地跪倒在地,他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败露了。 德妃的手紧紧攥着,她这颗最堪用的棋子就这么废掉了,结果却只能除掉一个三皇子。 本来按她的计划,是让三皇子先解决掉九皇子,再从中布置,让三皇子陷害兄弟的事败露,这样一石二鸟除掉两个眼中钉,她的七皇子就能脱颖而出,可如今,孟长安将她所有的计划都搅和了! 昭昌帝看着三皇子满脸失望:「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不念骨肉亲情,来人,将三皇子暂押宗人府,容后处置。」 三皇子被侍卫押走后,昭昌帝吩咐张福重新准备水,这次众人都看着,没有人再使阴谋诡计,滴血验亲的结果出来了。 血液相融,九皇子是昭昌帝的血脉。 众人跪下,齐声高呼:「恭喜皇上。」 昭昌帝笑着让众人免礼,他此刻越看那孩子越觉得他眉眼像极了宁妃,他表情尽量和蔼,柔和道:「孩子,到朕这来。」 九皇子见那个胖胖的张福公公再次向自己走过来,这次直接抱住了孟长安的腿,孟长安皱眉忍耐,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将他一脚踹出去。 德妃起身走过来,「看来孟督主合了九皇子的眼缘,皇上,您瞧九皇子都不舍得离开他呢。」 昭昌帝倒没觉得的什么,孟长安早在查宁妃的案子时就跟他说了,一直在暗中照看这孩子,所以孩子与他亲近些也很正常。 他倒觉得德妃今日特别不会说话,每次说话都像在往他肺管子上戳,想到这里,他冷冷地看了德妃一眼。 德妃心里一惊,知道是自己太急了,皇上对孟长安的信任可不是那么容易就瓦解的。 她到了孟长安面前,孟长安膈应她身上的熏香,手伸到背后,使了巧劲将那小崽子拉到身前,而后自己往后退了一步,嫌恶地偏了偏头,暗道还是家里那小女子身上的气味最让他觉得舒服。 他偏头的动作却被昭昌帝当做是避讳守礼,心中对他越发满意了。 德妃温和地笑了笑,当着众人的面,不嫌九皇子身上脏,蹲在地上手轻柔地揽着他。 「九皇子,跟德母妃一起去你父皇那好不好?」 九皇子小小的身子后仰,偏头的动作与孟长安如出一辙,德妃语气温柔,可眼底却闪着冷光,九皇子虽然年纪小,但却心思敏感,与她对视一眼,就知道她对自己存着恶意。 这些人都不能相信,想起老嬷嬷对他说过的话,九皇子当即惊恐地往后躲,德妃嘴角诡异地一勾,而后装作被他推倒的样子跌坐在地。 「哎呀,皇上,是臣妾自己不小心,不关九皇子的事。」 昭昌帝离得远德妃又背对着他,是以他也没看清。而在各位宗亲的眼里,德妃温婉大度,那九皇子却不识好歹,将她狠狠往地上一推,没教养之极。 九皇子面对众人不善的目光,不由慌张起来,他只是不想让面前这个虚伪的女人靠近他,他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故意摔倒。 可是这些话他说不出来,秦绵不在,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敢说,他心中委屈,惶然看着四周,终于在见到孟长安的时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孟长安本来冷眼看戏,却忽然被一双小手扯住了袖摆,那小崽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揪着他的袖子不撒手。 他咬着牙看他,那脏呼呼的脸鼻涕眼泪横流,让他很想一巴掌拍死他。 v第八章[12.02] 到底是亲父子,又是心爱的女人生的儿子,昭昌帝又心疼又着急,斥责德妃道:「你还坐在地上干什么?都是你惹的。」 他这样的态度终于让众人明白,这九皇子虽然看着傻,但他是皇上的心尖尖啊,往后可得供起来才是。 昭昌帝慈爱道:「好孩子,不哭了,小小年纪别哭坏了身子。」 他说完后,九皇子哭的更凶了,昭昌帝无奈,对孟长安说:「长安,你哄哄他,别让他再哭了。」 孟长安的脸色沉下来,低头眼含戾气看了九皇子一眼,九皇子接收到了那眼神中的威胁之意,瘪着一张嘴止住了哭。 德妃刚刚被昭昌帝斥责,脸上笑得有些不自然,「还是孟督主有办法,什么都没做九皇子就不哭了。」 昭昌帝顾不上理她,只是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笑得开怀,德妃忍住心里的火气,道:「皇上,小皇子还年幼,不如让他搬去玉瑕宫,以后由臣妾来照顾他。」 九皇子听了她这话躲到孟长安身后满脸的不情愿,昭昌帝于是直接否了:「不用,朕看他与长安相处的不错,就让他先照看一段时日,再接回宫中吧。」 昭昌帝此话一出,众人看孟长安的神情更加畏惧,孟长安本身就手握大权,如今又有九皇子在手,皇上难道不担心他造反吗? 事情尘埃落定,御极殿里的宗亲和重臣们都陆续离开了,最后殿内只留下孟长安与九皇子。 昭昌帝看着九皇子的眼神有些怔忡,像是透过他在回忆着什么人,半响他叹了一声:「长安,朕就将这孩子托付给你了。」 孟长安眉心皱了皱,听到昭昌帝的话顿觉不好,难不成他是想让这小崽子在他那里长住? 「皇上,何不给九皇子单独安排一个宫室,再多派人保护。」 昭昌帝摆了摆手,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朕乏了,你先带他回去吧。」 孟长安嘴角抽了抽,只得带着这小麻烦精回去。 他看得出来,昭昌帝对这孩子是真心喜爱的,但喜爱却不代表能够坦然面对。 御极殿外,秦绵与德喜一同等着,见宗亲和大臣们出来,她侧过身子,微微低头,那些人扫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此时一双云纹软底绣鞋出现在她视线里,那上面的金线被日光照得闪闪发亮,秦绵眯了眯眸子,微微抬起头,对上了德妃那张含笑的脸。 「德妃娘娘。」她屈身见礼,德妃忙扶了她一下,「孟夫人这几日挺好的?」 秦绵差点忘了德妃上次有意挑拨她与孟长安的事,那她现在这么问是希望她过得不好? 于是秦绵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忧愁,德妃脸上的笑意都真了些,对她道:「记得有空来找本宫说话。」 德妃说完便走了,秦绵猜要不是此处人多,德喜还在一旁,恐怕她当下就要拉着自己去玉瑕宫小坐了。 孟长安很快就带着小九一起出来,只是他脸色黑沉,嘴角紧抿,显然已是怒意爆发的边缘。 秦绵笑盈盈上前:「督主,怎么不高兴了?」 孟长安一见她的笑,怒意缓和了些,「皇上让本督照顾他一段时日。」 九皇子眼睛哭肿了,一边揉着一边偷偷向秦绵挨过来,秦绵蹲下抓着他的小手不让他揉:「小九乖乖的,手上脏不能揉眼睛。」 孟长安见此冷着脸,轻哼一声往前走,秦绵拉着小九的手追上他,「督主,皇上一直没见过小九,怎么就舍得他住到我们家去了?」 她那只柔软带着馨香的手一抓住他的袖子,孟长安就没了脾气,但见秦绵另一只手还温柔地牵着那脏兮兮的小崽子,顿时刺了他一句:「或许是看着心烦,不想要就随便塞给本督了。」 小九听明白一些,眼圈又红了,秦绵拍了孟长安一下,弯腰吃力地抱起他,柔声哄着。 「督主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她低声抱怨一句,就要抱着小九走,孟长安不悦地柠眉,伸手粗鲁地将小九扯出来,拎着他的衣领子塞到德喜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黑着脸大掌牵起秦绵的手,怕她挣脱稍微使了些力气。 走到宫门口的马车旁,秦绵委屈地推推他,「你放开我,手疼着呢。」 孟长安低头去看,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被他捏红了,「谁让你去抱那小崽子。」他嘴硬心软,托起她的手轻轻揉了揉。 这时德喜抱着九皇子气喘吁吁跟上,他们上了马车,九皇子缩在角落里,想向秦绵靠近,但孟长安的眼神冷冷扫过来,他小声抽噎,还是没敢过去。 马车到了厂督府大门口,德喜掀开帘子先把小皇子抱下车,他们进了门,府里的下人看德喜抱着孩子回来都有些奇怪,但碍于孟长安还在,谁也不敢好奇太多。 秦绵拉着九皇子的手要带他四处看看,孟长安眼不见心不烦,转身去了书房。 她们进了正院,秦绵让小九在小厅里的罗汉床上坐着,又吩咐碧薇去准备热水给小九沐浴。 府里没有小孩穿的衣裳,水蓝便出门到成衣铺子去买。这时青桃从厨房拿了几样糕点过来,小九怯怯地不敢用手抓。 秦绵打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手,柔声道:「喏,吃吧,现在干净了。」 小九欢欢喜喜地拿了一块莲子酥,两口就吃完了,而后又期待地看着秦绵。 秦绵心中柔软,摸摸他的头,「再吃三块,等会儿还得用午膳,你吃多了点心,就吃不下饭了。」 小九闻言乖乖点头,数着数吃了三块,就看也不看那盘子点心。 他真是乖巧的让人心疼,秦绵怜惜地给他擦擦嘴边的碎屑,这时碧薇过来说,热水准备好了。 秦绵刚要领着小九去耳房沐浴,小猴子紧赶着跑进来,「夫人,使不得啊。」 秦绵不解地问:「什么使不得?」 小猴子笑嘻嘻,「这怎么能劳烦您呢,还是奴才来吧。」他说完抱起九皇子往耳房去了。 孟长安刚才在书房刚坐下,便想起了这茬,踢了小猴子一脚,让他必须阻止秦绵给那小崽子洗澡。 他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那小崽子想都别想。 v第九章[12.02] 玉瑕宫里,成王急的来回转,刚才有宫人过来禀报,说孟长安已经带着九皇子出宫了。 「母妃,你说父皇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九皇子送到孟长安府里养着?」 德妃神色淡淡:「我也不知,再看看吧。」这一次她也摸不清昭昌帝的心思了。 成王叹气:「今日是多好的机会啊,可惜有孟长安护着,让那小孽种逃过一劫。」 「行了,你也别着急,那九皇子看着又呆又蠢,皇上再喜欢他还能把皇位传给一个傻子不成?咱们先按兵不动就是了。」 德妃虽然宽慰着儿子,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暗道:只能想法子从秦绵那套些话了。 午膳过后,秦绵吩咐冬枝把离正院最近的浩然轩收拾出来给九皇子住。九皇子初到陌生的地方,神情拘谨又畏惧,秦绵只好一下午都陪着他,往前这时候,她都是在书房陪伴孟长安给他磨墨递茶的。 孟长安这一下午也没等来那小女子,脸色冷得吓人。晚膳的时候,秦绵顾着那小崽子连汤都忘了给他盛,孟长安强忍了一下午的怒意爆发,搁下筷子就进了里间,而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秦绵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想起上次孟长安生气的时候,对她又啃又咬的,她就心里发怵。 抱着能躲则躲的想法,她用了晚膳,便亲自送小九去了浩然轩,张罗着给他铺床,在那里待到亥时,才磨蹭着往回走。 回到正院时,婢女们都在堂屋里候着,秦绵问道:「督主还没出来吗?」 青桃摇摇头:「没呢,奴婢刚才要进去点灯,被督主轰出来了。」 秦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今日要不把他哄好,明日岂不是变本加厉了,逃避没用,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 她让婢女们先出去,上前推了里间的门,进去之后里面黑漆漆的,也看不清孟长安在不在床上。 秦绵往前走了几步,却听砰地一声,身后的门关上了,堂屋里透出那点亮光全不见了,房中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一双手蛮横地将她扯过去,秦绵的身子顺势被他抵在房门上。 孟长安的气息近的让她心里发慌,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没良心的,你只顾着那小崽子,是不想要你夫君了,嗯?」 秦绵心慌意乱地回答:「没,没有。」 她刚说完耳朵上便传来一阵微微刺痛,是他在用牙齿磨着她的耳廓。 「你今日乖一些,本督就不追究了,可好?」 秦绵怔然回他:「什么?」 孟长安轻笑一声,捏着她的耳垂,贴着她耳侧问道:「第五日了,身上干净了吗?」 秦绵一双杏眸微睁,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男人的气息令她脸上发烫,她不敢去看他幽深的眸子,只能别过头道:「没呢。」 「撒谎。」孟长安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铺天盖地的吻瞬间袭来,他胡乱地吻着她,眼睛、鼻尖、颈窝,还有备受摧残的双唇。 「啊,你别……」 秦绵羞涩地双手阻拦着他,孟长安抱起她往床边走去,将她放下后,再次用唇舌将她一寸寸攻陷。 「小骗子,再敢骗我,就把你一口吞了。」 秦绵眼里含着泪光,啜泣着道:「不行,督主,你就再容我一日吧。」 她实在害怕,孟长安凶蛮地像个野兽一样,掌控着她的力气就像要把她捏碎了。 就在秦绵以为今日注定逃不过之时,里间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外面跑进来,哭着道:「姨姨,我害怕。」 孟长安往下沉的身子一顿,眼里的冷光几乎要化为实质。 一声压抑的怒吼:「滚出去。」 九皇子顿时哭得更厉害了,有床幔当着,小孩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他只知道秦绵哭了,他要保护她。 秦绵摸索着穿上了衣服,孟长安憋着一腔怒火捏了捏拳头,一个跨步便下了床,秦绵惊呼一声,赶紧跟上去拦着他。 她双臂缠上来抱着他,不让他靠近小孩,孟长安身上另一种火烧得更旺了。 「放手。」他冷冷吐息。 「督主,他还是个孩子呀,求求你了。」 听见她声音里带了哭腔,孟长安最终沉沉叹了口气:「我不动手,你现在把他弄走。」 秦绵闻言松了口气,赶紧抱着小九往外跑。孟长安轻嗤一声,回过身狠踢了一下床身。 秦绵抱着小九出去,轻轻带上了里间的门,碧薇满脸愧疚地上前,道:「夫人,是奴婢没看好九皇子。」 她追过来时,只听到了九皇子的哭声和督主那声「滚出去」,生怕督主会迁怒她们家娘子。 秦绵抚了抚小九的头,对碧薇道:「没事,你把东厢收拾一下,这么晚了就不折腾了。」 碧薇应了一声跑去收拾东厢,不一会儿便麻利地铺好床,秦绵带着小九过去,让他躺在床上给他盖上了被子。 九皇子刚才被孟长安吓到,到现在还在抽噎,秦绵拍了拍他,问道:「你为什么不睡觉?」 九皇子揪紧她的衣袖,惶然道:「我做噩梦了,我害怕。」 秦绵安抚似的拍他的背,九皇子还小,离开了熟悉的地方难免会觉得惶恐不安。 拍哄了他半响,秦绵还以为他睡了,谁料她刚要起身离开,那双小手就抱住了她的手臂。 「姨姨不回去,危险。」 v第十章[12.02]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秦绵笑着重新坐下,「不是,你对督主有误解,他不是在伤害我。」她解释过后,想到孟长安那痴缠狂乱的举动,面上不由覆上一层薄红。 「你哭了,他,坏人。」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非黑即白。 秦绵早就了解这孩子的执拗,只得努力给孟长安说好话,「你不知道,督主这个人,越喜欢谁就越欺负谁,他那是喜欢我,不懂表达罢了。」 小九若有所思,孟长安也喜欢欺负他,还总拎着他的领子吓唬他。 「那,那他也喜欢小九?」 秦绵眨眨眼睛,默然片刻,斩钉截铁回答:「嗯。」 九皇子这下开心了,也不哭了,一双黑亮的眼睛因笑而微微眯起,弯成月牙形状。 秦绵见他如此也笑了起来,小九在深宫中受尽冷眼,从小活得艰难,性子却没有歪。曾经听德喜说起过,一直照顾小九的是宁妃生前最信任的一个老嬷嬷,可惜老人家年岁大了,去年夏天没熬过暑热病死了。 能养出这样好的孩子,那老嬷嬷一定是个温厚宽和之人。 渐渐地,小九的呼吸平缓下来,嘴角挂着甜甜的笑睡着了,秦绵给他掖好被角,轻声离开了东厢。 秦绵在门口嘱咐了碧薇几句,带着一丝忐忑回了卧房,她进门时孟长安背对着她躺着,她深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床边,歪着身子往里瞧,孟长安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 「督主?」她轻声唤着。 孟长安自然是没睡的,任谁在做那事时被打扰恐怕都是睡不着的,他胸中堵着一口郁气,本以为秦绵送走那小崽子很快就会回来柔声哄着自己,可她竟然在那边待了那么久。 正当他心中醋意翻滚之时,竟发觉一个温暖柔软的身子从身后贴上来,一只纤细的手臂绕过他的胸口从背后抱上来。 那一瞬间,他的心像被烫到了,她身上干净清甜的香气让他心软的一塌糊涂。 孟长安转过身,揽住秦绵靠近床沿的身子,与她面对面,呼吸相闻。 「干什么?以为这样本督就原谅你了?」 他目光深幽地锁住她,暖黄的夜光下,她美的令人沉迷,他的视线痴痴缠绕在她脸上,连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仿佛少看一眼,就会错过人间极致的美景。 秦绵乖乖认错:「我知错了,我一定改。」 「怎么改?」孟长安挑了挑眉,眼含深意。 秦绵一颗心慌乱地跳了起来,怎么改?难道要主动让他…… 孟长安忽然凑近,哑声问:「夫人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秦绵惊吓的身体往后一仰,差点掉下床去,幸而孟长安及时将她揽了回去。 他抱着她,让她枕在自己的肩膀处,抬手抚着她的长发,低叹道:「睡吧,今日先放过你,下不为例。」 孟长安压制着身体里的火气,等到终于不那么难受了,才有些别扭的说道: 「往后你顾着那小崽子我不管,但在你心里一定要把我看成是最重要的,懂吗?」 秦绵半响没有回答,孟长安皱眉侧过头,才发现她已经呼吸匀称的睡着了。 他气急败坏地抬手想拍醒她,却最终只是轻轻捏了一下那柔嫩的脸颊,长臂将她往怀里紧了紧,然后下巴搁在她头顶,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孟长安这一觉睡得极好。 同一时辰,昭昌帝却愤怒地难以入眠,方才大理寺卿给他呈上了一份证据,三皇子景王曾经陷害前太子私藏龙袍,又联合张太傅诓骗秦翰,意图让秦翰的门生设法呈上万民表,以致太子被幽禁。 昭昌帝捂着心口,他这才知道,太子从没有夺位之心,全是被三皇子设计陷害的。 因为他的猜忌让一个德才兼备的好儿子被幽禁,最后还废了双腿,昭昌帝愧悔难当,但为时已晚,只能尽力补偿如今的昭王。 他一夜未眠,终于在第二日清早时下旨,景王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谋害兄弟,罪无可恕,即日起褫夺亲王爵位,圈禁于宗人府。 大理寺卿手中那份证据是个秘密,因此所有人都以为昭昌帝是因为九皇子才严惩了三皇子,众人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九皇子心生畏惧,尤其他身后还有一个孟长安。 顾劲将整件事情回报给孟长安时,他只淡淡一笑,道:「咱们这位皇上,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错了。」 他丢下笔,问一旁候着的德喜:「夫人做什么呢?」 「奴才刚才让小猴子去看过,好像是教九皇子习字呢。」 孟长安闻言冷哼一声,昭昌帝将这小麻烦精丢过来就不闻不问,这才第一日,秦绵就围着他转,以后岂不是要将自己忘得干干净净了。 思及此,孟长安咬着牙呼出一口气,转身就出了书房朝正院去了。 花厅里,秦绵抱着小九在教他认字,她拿着书,指着上面念一句,小九就跟着说一句,他由最初的磕磕绊绊到越来越熟练,一口气说完一句话。 秦绵很满意,让冬枝端了绿豆汤来,与小九一起喝,边喝着她还不忘关心道:「天热了,给督主也送些过去,解解暑气。」 孟长安走进来恰听见这句话,嘴角紧抿着,「你还知道关心本督?」 秦绵放下碗与小九一起迎上来,「督主忙完啦,我教小九认了好多字,这孩子聪明一学就会。」 小九昨夜听了秦绵的话,以为孟长安也喜欢他,此时正期待又忐忑地看着他。孟长安冷冷的视线扫过来,他忍着惧意没有后退。 他微微挑眉,对这小崽子的反应有些奇怪。孟长安随手翻了那本书的后几页,指着一个笔画复杂的字问他:「认识吗?」 秦绵想开口阻拦,她还没教到那一页呢,孟长安略带威胁地睨她一眼,她只好闭上嘴。 九皇子盯了那个字半响,失落地摇头,孟长安嗤笑一声:「蠢笨。」 九皇子微微红了眼圈,从孟长安手里抢过那本书,小跑着出去了,秦绵担心地想跟上去:「小九。」 身后突然横过来一只手将她拦腰抱起,两人一起坐下,见秦绵还挣扎,孟长安微恼:「你理他做什么,本督也要习字,你教教我?」 v第十一章[12.10] 秦绵无奈:「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般计较。」 孟长安气的去拧她的脸,秦绵躲闪着拍开他的手,这时小猴子跑进来,看见这一幕连忙捂上眼睛。 「督主,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德妃想请夫人进宫说说话。」 孟长安直接拒绝:「不去。」 秦绵:「这样会不会得罪她?」 「九皇子在本督这里,本就得罪她了,你日后离她远点,当心她暗中对你下手。」 秦绵想了想,便点头。上次情况未明,德妃存着几分试探的心思,如今九皇子被皇上亲手送到了孟长安身边,孟长安等同于已经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以后德妃这个人他们都要防着。 「小猴子,你就说我病了,没个十天半月的好不了。」 小猴子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孟长安静静地抱了她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便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小九都五岁了,皇上怎么不给他取名字呢?」 孟长安生气地捏住她的后颈,怒道:「你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他了,是不是?」 秦绵见他怒了,慌忙摇头,但孟长安没有放过她,手上使力将她翻转过来,背对着她,他抬手啪啪两声,手掌拍向她的柔软处。 秦绵羞耻的脸上通红,这是第二次了,她又被孟长安这般惩罚了。 小九找到碧薇问了那个字后,满心欢喜地跑回来,正看见孟长安在打秦绵,他本想像昨晚一样用哭声来阻止。 但转念一想,姨姨说过,孟督主是喜欢她才会欺负她,那他现在是不是也在表达喜爱呢。 可是姨姨好像很疼,快哭了的样子。小九小小的身子缩在门边,他不想让孟督主喜欢他了,如果孟督主喜欢他,会不会也打他的屁.股呢? 这一刻他的心中满是迷茫。 梁贵妃和三皇子接连出了事,长宁侯府如今门庭寥落,陈氏被邵思岚抠瞎了眼睛,整日骂骂咧咧,拿身边的丫鬟婆子出气,长宁侯一双儿女的婚事彻底成了问题。 满泰安城都知道梁世子不能人道还恶意骗婚,若是从前梁贵妃三皇子得势的时候,说不得还有那黑心的父母想把女儿嫁进来换取荣华富贵。 可如今,长宁侯府连个破落小官家都不如,侯爵之位说不定很快就要没了,谁家也不傻,犯不上结这样的姻亲。 只苦了梁婉华受了家人连累,本来亲事已经定了鲁国公府的三公子,这一连串的事赶在一起,鲁国公府怕受牵连,直接上门退了亲。 陈氏在荣辉堂里破口大骂,梁婉华在院子里气的浑身发抖,陈氏的骂声越来越难听,梁婉华忍受不住朝屋内尖叫:「你闭嘴,除了骂你还会做什么?」 陈氏不骂了,她开始大声嚎哭,边哭边说女儿不孝,白养她这么多年。 梁明泽打远走来,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不高兴地教训妹妹:「婉华,你怎么能对母亲这么说话,她眼睛坏了,本就心思郁结,骂两声又怎么了?」 梁婉华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还不是你娶的两个好媳妇,一个攀了高枝,转头就来害你,另一个口蜜腹剑,活脱脱一个毒妇。」 梁明泽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梁婉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跑出了荣辉堂。 他本是想来看陈氏的,但听到里头的骂声和哭声,还是厌恶地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 梁婉华跑到小花园里,忽然听到几个婆子议论,她驻足细听,眼神中顿时满是愤恨。 「听说鲁国公府退了与咱们娘子的亲事,第二天就让媒婆去了秦家,求娶秦家的小娘子呢。」 「哪个秦家?」 「还能是哪个,自然是从前少夫人的娘家啊,如今那秦氏可算是飞黄腾达了……」 梁婉华攥紧了手,眼中的恨意令人心惊。 厂督府里,秦绵正带着小九一起扎风筝,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沉默了,没个小孩的样子。尤其是孟长安上次说他蠢笨之后,小九整日读书习字,刻苦用功,如今已经能认不少的字了。 孟长安过来时,见秦绵拿着剪刀,手里的风筝杆又尖又细,不禁拧了拧眉。 「胡闹,仔细伤了手。」孟长安说着便从秦绵手里抢了那风筝杆扔到一边。 小九一见孟长安,身体突然瑟缩一下,双手背到身后偷偷捂着屁.股。 他这怪异的举止没引起两个人的注意,因为孟长安正抱着秦绵教她绑风筝线呢。 看着那双修长而灵巧的手,秦绵惊叹道:「督主,你连这个也会啊?」 孟长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而后才淡淡回答:「小时候我母亲教过。」 他面上有片刻的怔忡,眼中似痛苦似怀念,秦绵默默地把他手里的风筝拿过来。 「这天热的连一丝风都没有,咱们做了风筝也派不上用场,小九,你说是不是?」 小九懵了一瞬,虽然他觉得今天风挺大的,但秦绵都这么说了,他自然点点头。 孟长安爱怜地刮了刮怀里小女子的鼻尖,眼神微微动容。 这时,小猴子过来传话,说是定国公府的周娘子到了,秦绵忙说:「快请进来。」 他们此时坐在园子里用来纳凉休息的石桌旁,孟长安仍旧双手将她锁在怀里,秦绵推了推他,道:「你离我远些,一会儿阿韵过来了。」 孟长安闻言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听了她的话往旁边挪了挪。 周韵被小猴子领进园子,看见孟长安先见了礼:「见过表姐夫。」 v第十二章[12.10] 孟长安轻轻嗯了一声,秦绵一直给他使眼色让他快点走,他咬着牙无声道:「回头再收拾你。」说着便带着小猴子去了书房。 秦绵朝周韵招招手让她坐在身旁,周韵坐下后,与一脸懵的小九大眼对小眼。 「表姐,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秦绵笑着回答:「这是九皇子,皇上让督主暂时照看一段时日。」 「啊,我还以为……」周韵对这些事不关心,平时父兄也不会特意告诉她,她刚刚还以为这孩子是秦绵和孟长安收养的呢。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九,夸了一句:「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小九脸红红的,低着头小声回道:「你也好看。」 周韵眉开眼笑的,晃着秦绵的手:「表姐,他夸我呢。」 秦绵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两个「孩子」,嘴角弯了弯。她们在园子里待了一阵,周韵活泼好动追着小九玩耍,小九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孩子气。 她正笑着看她们两个追逐着玩,这时德喜从前院过来交给她一张请帖。 「夫人,容王妃让人送来了帖子,请您去宜园游湖。」 秦绵还未回答,周韵就乐滋滋跑过来,「游湖,我也要去。」 秦绵笑着点点她:「你急什么,容王妃好客,指不定如今帖子已经送到你家里了。」 她唤了小九过来,拉着他问:「你想去游湖吗?」 小九捏着衣角不说话,秦绵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是怕见生人,可也不能总这样,她决定带他出去走走,散散心,让他知道这世上除了皇宫里的废殿、厂督府,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 「你去告诉督主一声,明日一早我们要去宜园。」 德喜应了一声,去往书房传话了。 次日一早,秦绵带着小九去定国公府接上周韵,一行人赶往位于城西的宜园,宜园是先皇赏给容王的,里面风景迤逦,构造精巧,尤其是夏日,游湖观景,美不胜收。 秦绵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别家的女眷陆续赶到了,今时不同往日,许多人见到秦绵拉着九皇子,连忙上前来与她打招呼。 「如今这秦氏可是风光了,虽说嫁了个太监,可这太监有权有势,如今还能抚养照顾九皇子,别人可是比不来的。」 那说话的贵女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神瞟着礼部尚书嫡女顾婉,她的亲事可还是没着落呢,顾婉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了。 秦绵身边围了一圈子的妇人,都是些不相熟的,她客套几句,淡淡打发了,这时鲁国公夫人崔氏也过来了,与九皇子见了礼,便开始拉着秦绵闲聊。 「我听说孟夫人的妹妹快及笄了,不知可许了人家?」 崔氏这么说是为了试探,那天她让媒婆上门,结果秦家婉拒了,今日她见到秦绵也不想错过这么个结交的机会。 崔氏一问,秦绵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道:「尚未,只是我妹妹还小,家里想再留她两年。」 鲁国公府也是一堆的破烂事,秦绵私心里并不想让秦柔嫁到这样的人家,而且父母那边已经拒了这门亲,定是觉得有不合适的地方。 不管崔氏再说什么,她都是淡淡的,崔氏见状只得讪讪地走了。周韵在一边听着早不耐烦了,那崔氏说起来没个完,她还惦记着要去游湖呢。 此刻崔氏一走,她立时拉着秦绵和小九往宜园里的清漪湖走,她们走后,梁婉华一脸恨意地从马车上下来,刚才秦绵和崔氏说话的地方就在她的马车附近,她们说了什么她都听见了。 鲁国公府想要巴结上孟长安,竟然要让嫡出的三公子娶秦绵的妹妹,秦家都败落了,他们宁可要庶人之女,也不要自己这个侯府嫡女,梁婉华心中恨极了秦绵,若不是她,她们家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梁明泽让小厮把马牵走,便错过了刚才那一幕,他此时走来只见到秦绵的背影,纤腰楚楚,身姿袅娜,他从前竟冷落了这样的美人。 梁婉华见他那痴态,便刺了他一句:「你可别忘了是谁害得你成了如今的样子。」 梁明泽顿时脸色一青,他近日时常去醉花楼,每次搂着那里的女子心痒难耐,待要行云雨之事时,那物事却是不行,女子虽然表面上碍于他的身份不敢说,但背地里却对他多加鄙夷。 「行了,你别惹事,咱们家经不起折腾了。」梁明泽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尚存一丝理智,如今的秦绵,可不是当初那个任由他们捏圆搓扁的女人。 梁婉华在她兄长离开后,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废物。」 另一边,秦绵与周韵带着九皇子去拜会了容王妃,容王妃还像她们上次见到那样,脸上带着温和从容的笑,与她们说了几句话,就让她们自行游玩。 清漪湖是先皇特地命人修建用来游湖赏景的,后来又赏给了自己的小儿子容王。秦绵她们过来的时候,湖边停着那几只游船上人都满了,周韵失望道:「唉,来晚了。」 秦绵安慰她:「不妨事,我们等等吧,我刚见那边有个小亭子,咱们过去歇歇脚,一会儿再来。」 阳光有些晒,秦绵担心小九中了暑热,就想找个阴凉的地方,小亭子因为位置偏僻,还没什么人过来,有人路过,见秦绵她们在这里,也识趣地没有过来打扰。 梁婉华隔着很远看着她们,嘴角缓缓浮现一丝冷笑。 「装什么高贵,今日定要让你狠狠出一回丑。」 梁婉华带着自己的婢女玉珠转身回了湖边,此时正好有一只游船回来,几个女眷说说笑笑地走下来。 此时阳光正烈,其余的人皆在远处的凉亭里休息,见有船了也不愿动身前来,唯有秦绵她们那处观景亭离得近。 梁婉华叫住一个端着果盘的婢女,悄声吩咐她几句,又给了她一包银子,这婢女常年在宜园里伺候,没捞着什么油水,如今见这包银子喜得眉开眼笑,立时就照着梁婉华的话转道去请秦绵过来游湖。 婢女来找的时候,秦绵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但周韵一听说有船了,已经拉着九皇子朝湖边跑过去了,秦绵无奈,只得跟上。 这期间,梁婉华先与婢女玉珠一同上了船,给了那划船的下人一些散碎银子,让他一会儿划船的时候尽量靠近湖上那只最大的游船,那下人往湖上一望,见那大船上是一群世家公子,以为是眼前这小娘子看上了哪家的公子,便笑呵呵地应承了。 秦绵与周韵拉着九皇子走到湖边,见梁婉华在船上,她不由微微蹙眉。本以为见到她,梁婉华会像从前那样上来骂她几句,可她今日竟然安静的很,只略略看过秦绵一眼,便与婢女玉珠说笑。 这才半年没见,梁婉华难道转了性? 周韵抱着九皇子上船,见秦绵还站在原地,便催她:「表姐,快来。」 v第十三章[12.10] 船上大概可以容纳七八个人,秦绵带着冬枝和青桃一起上船,她们这一只游船上就正好是七个人,既不显得空也不显得拥挤。 她们坐稳后,下人开始划船,就在这时,湖边有人喊道:「等一下,我们也要上船。」 秦绵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湖边是礼部尚书嫡女顾婉,刚才开口喊的是她的婢女。那划船的下人见此有些为难,再加上顾婉主仆,这船上就九个人了,怕是挤不开。 秦绵便道:「冬枝,你下去,给顾娘子腾出一个位置。」 冬枝应声下去了,顾婉神色不自然地对秦绵点点头,被婢女扶着上了船。 船上几人都不说话,只有周韵抱着九皇子叽叽喳喳给他讲些新奇事物,梁婉华暗暗看了秦绵一眼,目光中含着怨愤。 因为顺风,船很快就到了湖心,与一只大船靠近并行,秦绵只扫了一眼,那船上都是一群不思进取耽于享乐的世家子,梁明泽和沛国公府二公子刘兆也在上面。梁明泽显然也看到了她,目露痴态地看过来,她厌恶的撇开视线看向湖边四周的风景,梁明泽见此心头有些失望。 周韵站起来与九皇子一起扶着船边往远处看,虽然船身稳当,但秦绵还是有些担心,她起身想把小九拉到身边,恰巧这时梁婉华也站起来挡在她身前。 秦绵不想搭理她,只淡声道:「让开。」 梁婉华冷笑:「秦绵,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你不过是搭上了一个太监,难道还觉得自己很风光吗?」 秦绵不怒反笑,「那又如何?」 梁婉华最恨她这一脸淡然的样子,每次她气得跳脚,她却还满脸的云淡风轻。 她瞥了一眼左边并行的大船,在秦绵从侧边绕过她的时候忽然使劲一推,秦绵没料到她这疯狂的举动,身子歪了一下,眼看就要被她推下水。 恰在这时,周韵惊呼一声赶来拉住她的脚,梁婉华早就算计好了,凭周韵一个女子的力气怎么可能在秦绵大半个身子跃出船外的时候拉住她,弄不好还会跟她一起落水。 婢女玉珠按她吩咐已经开始朝左边的大船求救:「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可玉珠出声的同时,周韵已经一把扯回秦绵,顺便一脚将梁婉华踢到水里。 梁婉华反应过来发出尖叫的时候身子已经入了水,她赶紧双手扑腾着喊道:「救命啊,救我。」 玉珠眼看变故发生,只好更大声地喊:「救命啊,救命。」 大船上的公子们其实没几个会水的,唯独刘兆水性十分好,他又是个色胚,一见有女子落水便急忙脱了鞋投入水中,就等着占便宜呢。 梁明泽被挤在后面,没看见落水的人是谁,见秦绵还安然地站在船上,才舒了一口气,此刻他倒是忘了自己的妹妹也在那只船上。 秦绵被周韵抱着,吓出了一身冷汗。 周韵安慰她:「没事,表姐,就算你真掉下去了,我也能把你捞上来。」 秦绵被她逗笑,她倒忘了,周韵水性极好。小九红着眼圈跑过来,抱住秦绵的腿:「姨姨,不怕。」 秦绵蹲下安抚地摸摸他的头,他都吓成这样了,还是先过来安慰她,真是个贴心的孩子。 另一边,刘兆下了水很快就游到了还在扑腾着的梁婉华身边,单手将她那丰腴的身子一揽,果然触感极佳,他心里痒痒的,不由在她软绵处抓了抓。 梁婉华尖叫着想推开他的手,刘兆作势要放手,她害怕之下反而缠得他更紧,如此一来,更方便了刘兆对她上下其手。 等刘兆把她带上大船的时候,梁婉华浑身湿透,透过薄衫她姣好的身形一览无余,船上的公子们看的不停咽口水,梁明泽一见落水的是他妹妹,脑子懵了一瞬赶紧脱掉外衫给她裹在身上。 出了乱子众人也没有游湖的兴致,两只船都回到了湖边,他们下船时,容王妃也带着一群女眷赶过来,关心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还落水了?」 梁婉华牙齿打着颤一副可怜相,她突然指着秦绵:「是她,就是她把我推下水的。」 秦绵杏眸微眯,冷声嗤笑:「分明是你先图谋害我,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众人谁也不敢掺和,都围在四周看热闹,容王妃问道:「当时船上可还有别人看到了事情经过?」 这时一个颇为温柔的声音响起:「我看到了。」说话的正是与她们同乘一船的顾婉。 顾婉见众人的目光都定在自己身上,微微有些紧张,尤其是秦绵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更让她心虚不已。 可她还是磕磕绊绊地开口了:「我,我看见是孟夫人与梁小娘子起了口角,然后周娘子就把梁小娘子推下去了。」 她刻意隐去了梁婉华先推人的事实,说出的话完全颠倒了黑白,倒变成是秦绵和周韵联合起来欺负梁婉华了。 秦绵冷冷睨了她一眼,正要开口时,九皇子忽然站了出来,指着顾婉大声道:「你撒谎!」 「她,坏人先推姨姨。」 周韵紧跟着来了一句:「顾娘子,你记错了,我可没推她,我那是用脚踹的。」 两人话落,顾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好看,这下众人都明白了,是梁婉华先推人,结果周韵会武直接把她踹下去了,梁婉华被救上来之后反咬一口,顾婉帮着她说谎,却被九皇子和周韵一起揭破了。 若只是秦绵和周韵的一面之词,众人还要怀疑几分,但九皇子是个不到五岁的孩童,且听闻还有些傻,说的定然是真话。 这下所有人看梁婉华和顾婉的神色都带上了异样,秦绵如今嫁了权倾朝野的孟督主,又有九皇子这么个靠山,她们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竟然想要招惹她。 这般想着,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离她们俩远了些,最后人都散了,顾婉有些狼狈地看了秦绵一眼转身走了,梁婉华哆嗦着被婢女扶起来,梁明泽看着秦绵欲言又止,但他最终没说什么,准备先让人把妹妹送回家。 闹剧过去了,秦绵带九皇子去了一边的凉亭,宜园的下人送上了茶水和瓜果糕点,还特地为九皇子准备了粽子糖。 周韵嫌无聊,说要自己去逛,她向来是好动的性子,秦绵也不好拘着她,便由着她了。 梁明泽将妹妹送到宜园门口的马车上,吩咐车夫送她回家,自己又转身回到园内,走到刚才的湖边,已经不见秦绵的身影,他心里有些失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谁知就看见了凉亭里正在给九皇子擦汗的秦绵。 她清丽绝俗的脸上是一抹轻柔的笑,腮凝新荔,目若秋水,梁明泽看呆了,许久不曾往前挪动一步。 周韵自小胆大,偏爱往那偏僻的地方钻,宜园东边有一片竹林,一般没人来这地方,她却十分欣喜地走进去,打算来次竹林探幽。 还没走几步,见前方有一个空着的轮椅,一个男子一动不动如临大敌一般坐在轮椅旁,身边也没人陪着。 v第十四章[12.10] 周韵愣了愣,满泰安城她就认识一个坐轮椅的人,昭王?他在这干什么? 她悄悄走上前想一看究竟,却听见一种嘶嘶的声音,像是蛇在吐芯子。 宋宥钦脸色发白地看着面前那条慢慢向他靠近的红花绿神蛇,嗓子像是哽住了,根本发不出声音。刚才他口渴,小厮去给他取水,他坐在这里没一会儿那条蛇就突然冒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转着轮椅想离开,结果地上不平坦轮子被石子硌得一偏,反而让他跌在地上引起了那条蛇的注意,蛇神一晃,向他游过来。 越来越近,终于在那蛇头高高扬起,尖牙向他脖子袭来之时,宋宥钦绝望地闭上眼。 半响,什么都没发生,也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和麻痹,宋宥钦睁开眼,吓得往后一缩。 只见刚才气势汹汹的那条蛇被人捏了七寸拎在手里,蛇身长长的摆在他面前。 「你……」 宋宥钦一抬头视线对上笑眯眯的周韵,话都说不利索了。 「哎呀,巧了。」周韵手上一使劲,将那条死蛇扔的远远的,跟昭王打招呼。 她竟然徒手捏死一条蛇! 宋宥钦瞠目结舌,久久没有言语,周韵疑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问道:「你没事吧?」 他有些迟钝地回答:「没,没事。」然后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看向远处那条一动不动的死蛇,嗯,确实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周娘子也来这里躲清净?」他一边问着,一边双手用力想要爬起来重新坐到轮椅上,但这动作对于双腿使不上劲的人来说太难了,他一次次跌回地上,很快额上就冒了汗。 周韵看不下去了,连忙阻拦他:「唉,我来吧。」 她毫不扭捏,上前微微弯腰,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背,另一只手绕过他的双膝,将他抱起来放到轮椅上。 宋宥钦心中剧烈地跳动,她身上温暖怡人的香气冲进鼻端,让他脑中眩晕了一瞬,一种滚烫的热度在他胸中缓缓流淌,这一刻他心里产生了对面前这个女子无尽的眷恋。 可惜那暖意离开的太快,周韵将他放下时,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怅然若失。 周韵惊讶地发现这个奇奇怪怪的昭王又在发呆了,他目光怔然望着虚空的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此,周韵只得将他留在这里,自己往竹林深处走。听到脚步声,昭王顿时回神,他此刻生出一种渴望,他想留住那个姑娘。 「周娘子,可否帮本王一个忙?」昭王嗓音干涩地开口,握成拳头的手昭示着他的紧张。 周韵回头问:「什么忙?」 「本王,本王口渴了,能,能不能带本王……」 面对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昭王话都说的结结巴巴的,周韵直直盯着他,就在昭王想说还是算了的时候,她却忽然笑了,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不愧是兄弟啊,连说话结巴的样子都一样可爱。」 可爱?昭王耳根微烫,耳后那一小片肌肤悄悄的红了。他显然已经忘了计较周韵话中的兄弟是谁? 在他再次发愣时,周韵已经上前推动轮椅转了个方向,昭王顿了顿,道了声谢,而后又道:「周娘子可否将本王送到园子西边的客院?」 「啊?」周韵有些为难,宜园挺大的,他们所在这处竹林紧靠东边,那意味着走去西边最少也要半个时辰…… 「不行吗?」昭王声音有些黯然。 周韵在心里嘀咕,他一个腿脚不好的跑这么远做什么?但这可怜兮兮声音真是无法拒绝,她想罢,回答道:「行。」 昭王偷偷弯起嘴角,其实他近来在宜园休养,为了方便他的身体,宜园东边和西边都给他安排了住处,他平时嫌西边太吵,基本是不去住的,只是此刻,哪怕是卑劣地欺骗,他只想与她多待一会儿,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凉亭里,秦绵含笑吃下了小九喂给她的粽子糖,甜的眉眼弯弯,整个人如同罩上一层柔和的玉泽。 这时,一片阴影挡住了日光,秦绵抬眸,一见是梁明泽站在她面前,立时敛了笑。 「阿绵……」 不等他说完,秦绵便打断他:「梁世子有何贵干?」 梁明泽期期艾艾开口:「阿绵,你连一句话都不愿与我说了吗?」 秦绵看他一眼,呵呵冷笑:「梁世子装的哪门子的情深?你我已经和离,我如今嫁了人,该称我孟夫人。」 秦绵不欲理他,拉着小九的手便想绕过他离开,梁明泽却伸长了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想做什么?」 秦绵警惕地退后一步,眼神中俱是防备。梁明泽苦笑:「秦绵,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秦绵看着他笑的讽刺:「那我该是什么样的?我应该继续软弱无能,被你们一家捏在手里,然后终有一日,你们连我苟延残喘的活着也不能容忍,再往我身上泼一盆脏水,好心无负担的置我于死地?」 她的眼神是透心蚀骨的冷,如同前世那场让她冻死在长宁侯府门前的大雪。 宜园门口,一架奢侈华贵的红漆马车停下,马车后一群骑马护送的东厂番子翻身下马,各个带着刀,神情肃杀,令人胆寒。 车内,孟长安正在闭目养神,马车一停,他睁开一双敏锐凤眸开口问道:「到了?」 德喜回话:「到了,督主,要不奴才进去跟夫人说一声?」 「不必,她难得出来一趟,就该玩得尽兴。」 孟长安一下马车,宜园的管事便战战兢兢地出来迎接,他只随口一问秦绵在何处,却没想到那管事还真知道。 「夫人此时应该是与九皇子在园内凉亭中休息呢。」 v第十五章[12.10] 管事一边带路,一边把刚才在湖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孟长安。容王妃刚刚得知孟督主到了,特意嘱咐他要与孟督主说实话。 孟长安闻言轻哼一声:「你主子可是个聪明人。」 容王妃若不让这管事来解释清楚,孟长安日后算账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她的一份,可这管事解释过后,孟长安便只会针对长宁侯府和顾家,对她轻轻放过了。 若是他今日不来,容王妃极有可能亲自登门赔罪…… 一路跟着那管事到了湖边,管事对他指了指不远处被树荫与假山遮挡的凉亭,孟长安便挥手让他先退下,而他带着德喜和高胜往凉亭走去。 凉亭里,梁明泽愣了愣,随即装出震惊的样子,摇头道:「不是,你怎会这么想?」 秦绵嗤笑一声:「别装了,我父亲书房里那封收受贿赂的信是你偷偷放的,你娶我只是想拿到我父亲的把柄,可他为官清廉,你找不到把柄便只好伪造了一个,你父亲又将这事透给了邵御史,隔天,便有御史借此弹劾我父亲,皇上这才将他下了狱。」 梁明泽干巴巴的辩驳:「我那都是被逼无奈,我想好好补偿你的,可你却与孟长安……」 「补偿?你大概觉得为了家族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很伟大,这个多余的妻子只是你梁家的一枚棋子,被你们利用干净了就可以不声不响的被除掉。」 秦绵目光转冷,盯着他幽幽道:「我猜我若是不与你和离,你们就会将我移出琴瑟阁,放在哪个小破院子里,然后将我身边的婢女全部发卖了,等我心灰意冷寻死,若我不肯死,你们还会想办法污我名声,在我人命危浅时,将我扔出去自生自灭。」 「我说的对不对?」 梁明泽狼狈地躲开她那双清澈的水眸,她说的与父亲和他计划的几乎一模一样。 「你今日来找我,装出一副情深难以自控的样子,不过是想我念旧情放你梁家一马。」 梁明泽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一旁的青桃忍了半天也忍不住了,啐他一口:「呸,你个无耻小人,就该让我们家督主把你一刀一刀剐了。」 躲在假山后的孟长安听过之后满意一笑,想不到那柔弱的小女子还有这般强势的一面,他正要露面吓一吓那姓梁的,听到他下一句话,脸上却倏然变色。 「秦绵,你当真对我无一丝情意吗?和离前一日,你那般温柔小意来勾引我,让我对你渐渐上了心,就连被你害得没了男人的尊严,我也还是忘不了你。」 「你这样勾着我,不就是还对我旧情难忘吗?」 秦绵蹙了蹙眉,第一反应是端起桌上的茶盏泼了他一脸,可梁明泽被她泼了茶水,反而胆子更大握住了她的手。 「阿绵,你听我说,我其实早就对你动心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那柔软无骨,白皙滑腻的小手让他心中激荡,正要一亲芳泽时,却见秦绵惊愕地望着他身后,同时抽回了手。 还不待他反应,一阵剧痛从背心处袭来,他被来人一脚踹趴在地上,那一脚使了狠劲,梁明泽只觉痛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孟长安面色冷厉,宛如一尊煞神,紧跟着又一脚将他踹翻过来,踩在他胸口上,梁明泽难受的呕了一口血,却又呛回去了。 孟长安对着身后招招手,高胜极有眼色地上前递上自己的佩刀,他的眼神残酷又狰狞,缓缓抽出刀来,抵住梁明泽的脖子。 「你想怎么死?」 秦绵缓过神,急忙捂住小九的眼睛不让他看,这一刻孟长安脸上的神情,与在东厂刑房里持刀剥人皮割人肉的那个人别无二致。 梁明泽感受到那冰冷的刀尖在自己的喉咙处划过,对死亡的畏惧让他急喘起来,抓着孟长安官袍的下摆,惊恐道:「饶命,孟督主饶命……」 孟长安缓缓笑开,然这笑意却不达眼底,「饶了你?」 梁明泽恐惧地直咽口水,「是,是孟夫人她,她勾引我在先。」 他以为将一切推给秦绵,孟长安就会因此而转移注意将怒火发泄在秦绵身上…… 孟长安确实将踩着他胸口的脚挪开了,他一个眼神,高胜便上前拧着梁明泽的手臂将他押在地上跪着。 孟长安转身走到秦绵面前,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阴沉,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深深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眸子,似要透过那双眼睛看到她心里去。 「哪只手?」 他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另一只手仍拖着刀在地上,刀尖磨着地面,那声音刺耳又恐怖。 秦绵知道他想干什么,她低头看了一眼九皇子,有些为难。 孟长安本就不多的耐性很快耗尽,沉声道:「说。」 秦绵心里一抖,「督主……」她眼里有一丝祈求,像从前那样伸手去扯他袖子,但孟长安却拂开她的手,声音冷寒:「你不说,那就两只手。」 他转身提刀向梁明泽走去,惨叫声响起,血色弥漫,秦绵只来得及蹲下将小九抱在怀里,紧紧捂上他的眼睛。 梁明泽那只被砍掉的左手还在地上抽搐着,秦绵努力忍着,才不至于因为眼前血腥的一幕头晕目眩,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这次秦绵干脆抱着小九转了个方向,一眼都没有看。 孟长安随手将刀扔给高胜,看着地上疼的没了知觉的梁明泽,嘴角冷冷一勾:「押回东厂,本督怀疑长宁侯府有谋反之心。」 高胜应声,将梁明泽拖死狗一样的拖走,他掏出帕子擦拭了自己染血的手,只是血迹却不那么容易擦干净,他轻嗤一声将那染着鲜红的帕子扔在地上,朝秦绵走过去。 秦绵蹲在地上抱着九皇子,冬枝青桃吓得面色惨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秦绵转身看向孟长安,他的眼神依然是冷的,伸向她的手掌沾了一片血红,秦绵不禁瑟缩了一下。 孟长安收回手,自嘲一笑,转身向凉亭外走去,秦绵怔了怔,抱起九皇子去追,只是走到凉亭外就看不见孟长安的影子了,德喜没跟着孟长安反而留下来帮她抱着九皇子。 「夫人别急,督主应该是先去宜园外马车上等着您?」 德喜看的明白,他们督主再气也不会这时候丢下夫人一个人。 秦绵舒了一口气,对青桃道:「你和冬枝留下来,等周娘子回来了先把她送回家,你们再回。」 冬枝和青桃忙应了,秦绵这才放下心与德喜一起朝宜园外走去,她与小九上了马车,孟长安只看了她们一眼,没说话。 「督主,我……」 秦绵稍微向他挪了挪,只是她刚刚开口,孟长安便把眼睛闭上了,显然不想听她解释。 v第十六章[12.17] 秦绵咬了咬唇,将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九皇子看看秦绵又看看孟长安,小小的叹了声气。 马车停在厂督府大门口,孟长安睁开一双锐眸,率先下了马车。秦绵进了大门后,眼看着孟长安大步去了前院书房,苦涩地笑了笑。 她把小九先送回了浩然轩,嘱咐婢女小心照顾,便独自回了正院。 晚膳时,厨房做的菜都是孟长安爱吃的,秦绵还亲自煲了汤,花厅里摆了满满一桌子,可等了许久,直到菜凉了,他还是没来。 冬枝和青桃送了周韵回来,一听闻孟长安连晚膳都没过来,便觉得不好。 「这事不怨夫人呀,是那梁世子自己找过来的,督主怎么不讲理呀?」 冬枝赶紧去捂青桃的嘴:「说什么呢,你活腻了?」 青桃想起梁明泽今日断了两只手的惨状,顿时抖了抖不说话了。 这时,水蓝满脸焦急地从院子里跑进来,对秦绵道:「夫人,刚才小猴子偷偷跑过来,告诉奴婢说督主让把前院书房边上那间空屋子收拾出来,说是近日都不来正院了。」 冬枝和青桃这下都慌了,督主从前也与夫人怄过气,可也没分房睡过呀,这可怎么是好。 秦绵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卧房,就在冬枝几个以为她也赌气想睡下的时候,她却又出来了。 「不用跟着,我今晚不回来了。」 秦绵嘱咐她们一声便往外走,水蓝天真地问冬枝:「这大晚上的,夫人要去哪啊?她还说不回来了。」 冬枝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该问的别问。」 德喜正领着几个下人收拾空屋,一回头却看见了秦绵,赶忙行礼:「夫人,您可算是过来了。」 他让小猴子偷偷跑去传话,就是想让秦绵想个法子哄人,这大夏天的,督主跟个冰窖似的,满身散发着冷气,伺候的人别提多难受了。 秦绵悄悄吩咐他几句,德喜眼神一喜,忙着出去张罗了。不一会儿床上的被褥都换成了大红色的,屋里点上了红烛,门口还挂上了红灯笼,这些准备好,德喜便带着人下去了。 秦绵坐在床边,脸上有些发烫,眼看着时间过去,她终于心一横,咬着唇开始解衣服。外衫脱掉后,里面是一件薄薄的红色轻纱,完全遮不住她身上的玲珑曲线,她刚刚在卧房里就偷偷把它换上了,只盼着孟长安能温柔一些,别把这件纱衣连带她一起撕碎了。 她忍着羞意,穿着这件几乎等于没穿的红色纱衣钻进了被子里,又将床幔放下,整个人蒙着被缩起来。 另一边,孟长安处理完公务,沉声问德喜:「偏房收拾好了吗?」 德喜忍笑,回道:「收拾好了。」 孟长安嗯了一声,面色冷沉地出了书房的门往边上那间偏房去了,德喜跟到了门口就停下,孟长安莫名地看了眼门口的红灯笼,问道:「不年不节的,点什么灯笼?」 德喜:「看着有喜气。」 孟长安冷嗤:「本督看你是皮痒了。」 德喜:「唉,奴才这就去领罚。」 他说完便胆大包天的跑了,孟长安皱了皱眉,看着红灯笼,眸光微闪。 他推门进去,见屋里燃着红烛,再看那刻意放下的床幔,眉峰微微一挑。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径直朝着床边走去,伸手挑开床幔,满目都是那大红色的喜被。 被子从中间鼓起,里面的人因为紧张动了动,孟长安眸色暗沉,伸手一把揭了被。 红纱覆在小女子身上,更显得她肤色白到极致,那几近透明的纱衣让她全部美好都呈现在他面前,孟长安看着那羞红了脸,浑身轻颤不已的小女子,顿时红了眼,喉结上下滚动。 「你这是做什么?」孟长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艰难地克制。 「我知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秦绵声若蚊鸣,小声嗡嗡地道。 孟长安哑声问:「哦,你错在哪?」 秦绵心里一慌,「我应该离梁明泽远一些,我不该让他靠近我,我就不该理他。」 听到从她嘴里说出其他男人的名字,孟长安神色越发冷,「说完了?」 秦绵微微一愣,不知所措道:「嗯。」 他眸中难掩失望,转身就想走,秦绵顾不上那么多,双手从背后缠上他,「我知道,我错在不该为了与他和离去勾引他,我错在不信你,从没想过将心思告诉你。」 孟长安顿了顿,秦绵紧紧抱着他,「我当时以为你只把我当个逗弄的宠物,谁知你竟是爱我的?」 她的声音里染上一丝哭腔,孟长安深吸一口气转身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那你现在知道了?」 「嗯。」秦绵抽泣着点头,温热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襟。 「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许瞒我,你心里想要什么都与我说,知道吗?」 秦绵继续点头,孟长安在她身上捏了一把,「小坏蛋,你和离那般作态,让本督以为你对那姓梁的当真情深一片,心里窝火了许久。」 秦绵轻哼了一声,躲着他的手,温香软玉在怀,孟长安低头看她,只觉血脉贲张。 他声音低沉暗哑:「今日穿了这身是故意来引诱我的?」 听见女子的回应,他再也无法克制,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而后精瘦强悍地身躯覆上去,一边吻着她的唇,一边去解那薄纱。 「以后在本督面前,就这么穿。」 他舔吻着她的耳珠,霸道地要求,秦绵此时软的似水一般,轻吟一声,摸了摸孟长安的喉结,男人眸色暗了暗。 「你今日不怕了?」 「嗯。」 v第十七章[12.17] 夜色深沉,床幔里渐渐传来一阵羞人的声音,男子的低喘和女子的娇吟混在一起,床榻微微晃动,令人浮想联翩。 过了许久,秦绵哭着求饶,孟长安才意犹未尽地放过她,若不是怕她初次承受不住,她越求饶,他就会越蛮狠。 下人早就被德喜遣走,孟长安披了衣服,亲自端了一盆温水回来,拧了帕子给她擦拭,顺便抹了些消肿的药膏,而后心满意足揽了困倦不已的小女子在怀里,一起沉沉地睡去。 次日一早,德喜早早就在偏房门口等着了,可他等了一个多时辰,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显然二人还没起呢。 秦绵被孟长安抱在怀里睡的正香,因为有床幔挡着再加上昨夜被孟长安折腾的疲惫至极,秦绵这一觉睡得很沉,几次要醒来,可睁开眼睛都困难。 孟长安与她面对面侧身躺着,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给她当枕头,他爱怜地亲她的鼻尖,数着细密的睫毛,然后一口一口啄吻她香软的唇。 秦绵轻吟一声努力睁眼,一只白嫩纤细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她看着昏暗无光的四周,撒娇道:「别闹,困着呢。」 孟长安好笑地捏她鼻子,「还困?日上三竿了。」 秦绵一愣,起身去拉床幔,而后惊呼一声,瞌睡都没了。她身上滑腻的如琼脂白玉,上面遍布暧昧的痕迹,如此动作姣好的身形更是一览无余,孟长安眸色愈发幽深,看着她只觉口干舌燥。 秦绵被他这如饿狼一般的视线一盯,瞬间回神,惊叫着去扯被子,但为时已晚,孟长安猛地捞过她,双臂将她困住,声音暗哑:「绵绵,今日别起了,可好?」 在他身体再次覆上来之际,秦绵伸出软软的拳头捶打他,「不好,我,我疼。」 她说疼并不是在骗他,他昨夜那般凶悍,又啃又咬的,像要把她吞了似的,弄得她浑身上下酸疼不已。 孟长安见她这般,皱了皱眉,问道:「还疼吗?」说着便要揭了被子去看,秦绵连忙红着脸打开他的手。 「害什么羞,昨夜都看过了。」 秦绵转过身裹着被子不理他,孟长安拍拍她,「你不热?」这大热的天,难为她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秦绵额角鼻尖都在冒汗,可她依然把被子裹得紧紧的,若是让孟长安看到了,不知道还要怎么折腾她,她昨夜哭喊的嗓子都哑了,可他就是不肯放过她。 孟长安见她吓成这样,隔着被子揽住她,道:「行了,别躲了,我不动你了。」 秦绵一直等到孟长安穿上衣服才谨慎地裹着被子坐起来,眼见他要出去,她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等等。」 孟长安挑眉看她:「怎么,又不舍得我走了?」 「不是。」秦绵伸出一只嫩白的手对着他招了招手,孟长安颇为听话地回去坐在床边,只听那小女子悄悄地问了一句:「咱们这样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孟长安咬着牙捏她的脸颊:「本督是你夫君,你说的像是在偷人似的。」 秦绵急了,满脸写着不高兴,孟长安不逗她了,道:「没事,一会儿让德喜进来收拾。」 秦绵震惊:「他知道你不是?」 孟长安笑了笑:「我可没告诉过他,不过他跟在我身边十余年,不可能不知道。」 秦绵脸色通红点点头,一推他:「你出去吧。」 孟长安气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才披上外袍走出去。门外,德喜一个人等着,见孟长安出来连忙上前,笑着问道:「督主昨夜睡得可好啊?」 孟长安愉悦地勾起嘴角,却不耐烦地踢他一脚:「问什么问!」 「一会儿你去正院叫人来伺候夫人起身。」 德喜忙笑着应了,孟长安想了想,又道:「给恒县的柳怀去封信,让他过来一趟。」 德喜愣了愣,问道:「督主,您病了?」 柳怀是孟长安几年前救下的一个犯了事的太医,此人医术高超,却太过耿直,得罪了当时的梁贵妃,被贵妃陷害差点让昭昌帝给杀了,是孟长安开口保下他,然后将人送去了恒县。 「你觉得呢?」孟长安语气凉凉的,德喜打了个哆嗦,不敢问了。 恒县离泰安城不远,只一个下午柳怀便到了,他一进厂督府就被等在门口的德喜引去了正院给秦绵看诊。 秦绵在厅内坐着,见德喜带着一个中年清瘦男子进来,便猜到了这位就是孟长安早上与她说起过那位柳太医。 「见过孟夫人。」柳怀与她见礼,秦绵起身还礼,然后请他坐下,柳怀给人的感觉很平和,并不像是惹事的人,也不知当初是怎么惹上杀身之祸的。 然而这个疑惑,在柳怀开口的时候便解开了。 「啧啧,这世道,孟督主一个太监都能娶个天仙回家养着,偏我这样的连个丑媳妇也娶不上。」 德喜「哎呦」一声去捂他嘴,「不要命了你。」 柳怀打自己嘴巴:「忘了,忘了,没憋住。」 他轻咳一声给秦绵把脉,半响脸色怪异惊道:「哎呀天呐,这不是个真……呜。」 德喜眼含威胁,柳怀瑟缩一下再不敢瞎说话了,「夫人身体有些虚,我开一副方子给您补补。」 趁德喜不注意,他又拿手挡住嘴,小声道:「能避孕的。」 秦绵脸上不自然地点点头,送走了这位过于耿直的柳太医,她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这人看着怪,但既然孟长安能让他给自己诊脉,应该是可靠的。 柳怀被德喜带到了书房去见孟长安,一进书房的门,他就自觉往地上一跪,大呼道:「孟督主,我可不能死啊!」 孟长安冷冷看着他:「哦?为何?」 柳怀:「我觉得您还需要我。」 孟长安冷哼一声,道:「放心,本督暂时还不想杀你灭口,最多割了你的舌头,让你不能胡言乱语。」 柳怀忙不迭点头:「督主英明。」 孟长安挥挥手让他下去,「最近你先留在厂督府,还有,没事的时候少去夫人面前晃。」 v第十八章[12.17] 柳怀应了一声,与德喜一同出去的时候,对他叹道:「孟督主醋劲真大。」 德喜对他翻了个白眼,他还笑呵呵地夸他最近又圆润了。 梁婉华昨日从宜园回来,全身湿透狼狈不已,与陈氏抱在一起又哭又骂了一晚上,直到下人来报,梁明泽一夜未归,她们才开始着急,与长宁侯商量着去打探消息。 可长宁侯动用了最后一点人脉,愣是没查出来梁明泽去了哪,联系到梁婉华昨日得罪了秦绵,他们猜梁明泽十有八九是落到了孟长安手里,就在几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长宁侯府门口突然来了很多东厂番子。 顾劲带着番役们闯进大门,手里捧着圣旨,长宁侯的脸色随着他念完圣旨一寸寸地灰败。 圣旨上说,长宁侯与三皇子沆瀣一气,残害忠臣,要收回他的侯爵之位,梁家男子流放北地,女眷充入宫中为奴,家产全部抄没充入国库。 梁婉华呜呜地哭着,陈氏尖叫一声刚想闹,被长宁侯一巴掌打蒙了。 顾劲一声令下,番役们当即将几人押了起来,长宁侯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同时也见到了失去双手,在东厂呆了一夜被送过来时已经吓疯了的梁明泽。 陈氏和梁婉华被送到了宫中浣衣局服役,先时梁婉华还端着贵女架子,可被管事嬷嬷抽了一顿,就老实了,陈氏倒像是被长宁侯那一巴掌打醒了,从没闹过。 梁家被抄家的第二日,长宁侯父子便被押送北地,路上梁明泽因为伤口发炎几次高烧,但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反而是长宁侯因为年纪大了承受不了路途奔波一头栽倒在路上就没起来。 彼时秦绵听到这消息,脸上淡淡的,因为她心中纵然有再多的怨和恨也早已被孟长安的爱与呵护抚平了。 梁家抄家的事情过后,天气越发炎热,昭昌帝大手一挥决定去行宫避暑,随行的嫔妃只有德妃和姝妃,皇子们都被他留在宫中,政事若不紧急都交给昭王处理。 孟长安一大早被昭昌帝急召进宫,皇上神神秘秘地说让他随行,又怕他不放心家人,准许他带家眷一起去行宫。 孟长安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九皇子还小,臣的夫人想是不舍得离开要留下照顾他。」 昭昌帝急了,拍着桌子道:「那就一起去嘛。」 他说完对上孟长安的一脸了然,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准备,明日就出发。」 孟长安回来告知秦绵,秦绵震惊地杏眸圆睁:「明日,也太急了吧。」 「皇上怕是犹豫了许久,才做决定的。」 秦绵有些懂他的意思:「你是说皇上想念九皇子,借这个机会想与小儿子亲近了。」 孟长安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夸奖道:「夫人聪慧。」 「那我去找小九说说这事,顺便帮他收拾收拾。」 她刚走出两步,孟长安便伸手将她扯回怀里,「急什么?咱们还有件要紧事没做呢。」 「什,什么?」秦绵被他那含有特殊意味的目光看得耳根通红,孟长安将她抱起来,低头含着她的耳朵,牙齿细细碾磨。 「行宫里不方便,你今日得把那小半个月的都补上。」 秦绵听得心尖一颤,「督主,你饶了我吧。」 孟长安眸色渐深,边抱着她往里间去,边道:「这句话你留着一会儿说。」 于是,秦绵第二日哑着嗓子,身体虚软地被孟长安半抱着上了马车,一路上只顾在他怀里睡觉,连与九皇子说句话都没精神。 九皇子看着拍哄秦绵睡觉的孟长安,委屈地又往马车门边挪了些,孟长安睨他一眼,嘴角愉悦地勾起。 从泰安城到行宫有一日的路程,秦绵俱都在睡梦中度过了,偶尔醒过来被孟长安喂着喝一口水,吃几块点心,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直到快到了,她才挣扎着起来,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见小九眼巴巴盯着她看,赶紧朝他伸手。 「小九怎么啦?不开心吗?」 小九小心地看了孟长安一眼,然后欢喜地投入秦绵温暖的怀抱,软糯糯道:「开心。」 秦绵含笑摸摸他的头,孟长安见状磨着牙,凤眸微微眯起,暗道:这粘人的小崽子好想一掌拍死。 圣驾到了行宫后,孟长安忙着安排各处事宜,德喜跟在他身边,便把小猴子留下来帮秦绵料理琐事。 秦绵和九皇子被安排在离皇上住处不远的云锦阁,是一个三层的阁楼,站在楼上可以将周围园子里的风景尽收眼底。到了晚上,还可以在顶楼上摆上一个小桌子,准备一些茶水果盘,坐着吹夜风。 秦绵对这院子很满意,九皇子就更开心了,云锦阁前面就是一处小荷塘,里面有各色游鱼,早上还可以泛舟赏荷。 冬枝她们在收拾布置,秦绵便带着小九出门去了前面荷塘边,虽然时至下午,荷花很多都闭合了,但里面的鱼儿正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煞是好看。 小九终于有了一丝孩子气,拍手欢呼:「鱼,小鱼。」 秦绵笑着看他,指着鱼逗他说话,气氛正好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秦绵看到来人时,再想躲已经晚了。 德妃带着大宫女红芍往她们这边走来,见秦绵抬头看向自己,还对她柔和微笑。小九正看鱼呢,顺着秦绵的视线看到她们,立时警觉地躲到秦绵身后拉着她的裙角,露出一颗小脑袋偷偷瞄着德妃主仆。 秦绵看着走过来的德妃微微蹙眉,她刚带着小九出门,且就在门口转,德妃就这么凑巧地过来了,说什么她也不信。只怕德妃今日就是来堵她的,就算她不出来,德妃也有借口进云锦阁去看她。 心思在脑中转了一圈,德妃已经走到她面前,秦绵连忙行礼:「妾身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上前扶她:「快起,你这孩子总是礼数这么周到,真让本宫不知说什么好。」 秦绵淡淡回答:「应该的。」 德妃像是才看到九皇子,惊讶道:「怎么把九皇子带出来了,这太阳毒着呢。」说着便要去拉九皇子的手,「九皇子跟德母妃去尝尝厨房新做的卤梅水好不好,酸酸甜甜的解暑气。」 九皇子小小的身子瑟缩了一下,看着地面一声不吭,秦绵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步完全挡住九皇子,「这行宫里已经比泰安城凉爽不少,九皇子身子弱,适当走动玩耍可以强身健体,不过娘娘说得对,这天气太热了,九皇子不宜在外面多待,妾身这就带他回去休息。」 德妃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秦绵这是拿她刚才的话来堵她,「也好,本宫那院子确实远,回头让她们把那卤梅水给九皇子送来一些便是。」 「许久未见了,上次让人去请却听说你病了,如今身体可是大好了?今日碰巧遇到了,本宫便去你那里坐坐,如何?」 德妃弯了弯嘴角,她就不信,她都到了门口秦绵敢开口撵她。秦绵早就料定她不会就此罢休,先是假装为难:「妾身自是欢迎娘娘的,只是此刻云锦阁里乱糟糟的,只怕怠慢了娘娘。」 v第十九章[12.17] 「那有什么,本宫亲自过去还可以帮你敦促那些下人手脚麻利些。」 秦绵笑了笑,她就知道德妃会这么回答,她们初到云锦阁时,这一处什么都好,偏就是许久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尘,她这才带着小九躲出来,既然德妃想去吃灰,那就让她去好了。 想罢,秦绵客气恭敬地将德妃引到了云锦阁,院子里还好,刚才归置过了,此时是干干净净的,德妃夸了一句:「这院子格局不错。」 秦绵淡笑着应和,到了厅门口,礼貌地请德妃先行,德妃含笑点头,一脚刚跨过门槛,只见水蓝冒冒失失地拎着扫帚跑出来,边跑边尖叫:「虫子啊,好大一条虫!」 德妃脸上顿时变色,听到虫子那两个字身体发麻,勉强掩饰住恐惧厌恶的神色,状若随意地收回脚。 「瞧本宫这记性,刚才尚服局的李嬷嬷说有急事要禀报,本宫记挂着来看你,倒把她给忘了。」 德妃边说边给红芍使眼色,红芍会意,附和道:「是啊,娘娘,这会儿李嬷嬷应该在咱们院子等着呢。」 德妃拉住秦绵的手:「这真是不巧,那咱们还是改日再会吧。」 秦绵很是理解地点点头:「娘娘既然有事要处理,妾身就不留您了。」 那边水蓝还在厅里一边尖叫一边跑,德妃看了只觉背上发痒,不适地转身急走几步,扶着红芍的手离开了。 秦绵见她走远,双手掩住唇笑弯了腰,边笑还跟水蓝说:「好丫头,这个月的月钱给你翻倍。」 水蓝犹在面对虫子的惊恐之中,傻愣愣地回答:「啊?」 姝妃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正看见这怪异的场面,不由纳闷道:「不是让我来解围吗?德妃人呢?」 秦绵听到声音,转身一见姝妃,也有些懵然,上前给她见礼:「姝妃娘娘万安。」 姝妃赶紧拦住她:「使不得使不得,孟督主若是知道该生气了。」 她身边跟着的宫女似乎习以为常,又或者根本就是孟长安安排的人,对姝妃这话也不觉得奇怪。 秦绵心头微窘,她想起自己上次还因为姝妃拈酸吃醋呢,此刻面对她就有那么点不自在。 姝妃不知内情,仍笑呵呵地道:「刚才小猴子见你遇上德妃,想去找孟督主求救呢,路上正好碰见我了,我就自告奋勇过来了。」 她性情爽利说话直来直去,秦绵最是喜欢这样的性子,待与她说了几句话后,更觉彼此十分投缘,拉着她在院中的凉亭里坐了,吩咐水蓝去上茶。 其余人都忙着收拾屋子,只有水蓝怕虫子,还时不时哇哇大叫,几人嫌吵就把她撵出来了,这才碰上了同样怕虫子的德妃,把她吓走了。 姝妃听了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水蓝夸赞道:「你这丫头也是个妙人,可笑死我了。」 她开口死不死的,也不知忌讳,九皇子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看,并不像面对德妃时那么戒备。 姝妃看见他,有些拘谨地收住笑,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长得不像吧,应该不像。」 秦绵没听明白,问道:「什么不像?」 姝妃:「啊,我是想问这孩子长得像他母亲吗?」 秦绵回想起今日在行宫外,昭昌帝见到小九怔愣的样子,回答:「像的吧。」若是不像,皇上也不会那么大反应。 姝妃似乎放心了些,摸了摸自己的脸,靠近秦绵耳旁问道:「孟夫人,我长得跟小九不像吧?」 秦绵看着她那忐忑的神情,明白了,她是在拐弯抹角地问,她与宁妃长得像不像? 「你问过督主吗?」 姝妃摆手:「那我哪敢去问啊。」 「我进宫前家里遭了难,讨债的要把我卖进勾栏院,幸亏孟督主经过救了我,让我进了宫中的教坊做舞姬,后来又借着寿宴让我在皇上面前露了脸,我才能有今日。」 听姝妃讲完,秦绵也有些怀疑她是不是长得像宁妃了,单说孟长安的性子就不可能出于好心而救人,姝妃身上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而这个特别之处很可能就是因为她的相貌与皇上心爱的女子相像。 秦绵答不上来,便只好说:「这样吧,等督主回来,我帮你问问。」 姝妃感激地朝她一笑,这时姝妃宫里的管事太监来找她,说是皇上在她院子里坐着呢,她迟迟不回来都发脾气了。 姝妃听后,眼里带着笑意,「这人也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 「那我就先回去了,那事你别忘了帮我问问。」 秦绵点头应着,见姝妃笑容满面的离开,方叹息一声,皇上这一生有无数女人,爱给了宁妃,宠给过许多人,她今日瞧着,这位姝妃竟像是对皇上有情的,那皇上对她呢,是宠还是爱? 晚间孟长安回来时,秦绵已经让下人摆好了饭,见他一身的汗,忙拧了帕子给他擦,「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孟长安揽着她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秦绵怕小九看到伸手推开他,孟长安顿时不满:「胆子大了,竟敢嫌弃本督?」 难道这人以为自己是嫌他身上的汗味?于是秦绵忍笑道:「是啊,熏的我头都晕了。」 孟长安立时低头闻了闻,然后自己也开始嫌弃,秦绵柔声叫他:「督主,先用膳吧。」 孟长安臭着一张脸走过去,被秦绵按坐在椅子上,因着天气热,桌上多是一些开胃的素菜凉菜,佐着粥吃,极为爽口。 秦绵给小九夹了一只鸡腿,温声道:「小孩子要多吃肉才能长高。」 小九笑眯眯地点头,孟长安脸色不虞瞪着秦绵,秦绵又给他夹了一筷子凉菜,「督主,吃点素败败火。」 她这分明就是意有所指,孟长安眸色幽暗盯着她,在她那筷子菜没落到碗里时便张嘴接住了,顺便还裹住了她的筷子尖。 「嗯,味道甚好。」 九皇子突然觉得孟长安有些可怜,吃着素菜还要违心地夸味道好,他就不爱吃素,想到这里,他纠结再三,还是忍痛把那只鸡腿夹到孟长安碗里。 「你吃这个。」 v第二十章[12.17] 他说完便埋头扒饭,偷偷去看孟长安的反应,孟长安皱了皱眉,忍了又忍,还是在一大一小期待的目光中夹起那鸡腿,颇为嫌弃地咬了一口。 九皇子激动的眼睛发亮,见孟长安满脸不悦看过来,又羞涩地低头,改为斯文地吃。 秦绵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她觉得孟长安似乎渐渐没那么讨厌小九了,小九怕他的同时对他也有一丝崇拜,只是想要两人相处融洽,还得费些功夫。 用过晚膳后,孟长安嫌弃自己一身汗臭就先去沐浴了,小九摸摸自己圆圆的小肚子,很自觉的在院子里走路消食。 秦绵则领着婢女们爬上三楼,提前布置好,准备等天黑的时候上来吹夜风看星星。 她下楼的时候,小九拿着一本书过来,问她一句话的释义,秦绵刚想回答,看见孟长安沐浴出来去了书房,便顿了顿,对小九道:「我也不知道,你去问督主好不好?」 小九回头望向书房的方向,然后满是失落道:「我不敢,他也不会告诉我。」 秦绵微笑,拍了拍他小小的肩膀,「你记得姨姨跟你说过吧,督主很喜欢你,你不去试一试怎知他不会呢?」 小九抬头,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秦绵笑着点头,他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抱着书小短腿坚定地迈步走向书房。 秦绵等他走了,才偷偷跟上去看,她也很想知道,单独面对小九孟长安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小九的勇气只够支撑他走到书房门口,眼见书房的门近在眼前,他却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在门边不动了,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他蹲下瘪了瘪嘴,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书房的门开着,里面传出孟长安的说话声,小九有些紧张,侧过身子扒着门边偷偷往里看,结果只看见了德喜的背影。他眉毛拧在一起,大半个身子都偏过来继续往里看,终于看到了被德喜挡着的孟长安。 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很严肃,跟面对秦绵时的温柔截然不同。 孟长安觉察有人在门口偷看,锐利的视线扫过去,小九吓得立刻缩回去,小孩动作太快,孟长安没看清,厉喝一声:「出来。」 小九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扑通扑通跳着,一阵脚步声向他靠近,当那声音停了,小九抬头,看到了德喜那张讨喜的圆脸。 「是九皇子呀。」德喜说完似乎朝孟长安确认了一下,然后才说:「督主让您进去呢。」 小九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书房,做错事一般垂下头,双手拿着书背在身后,两条小腿紧张地打哆嗦。 德喜这时候已经出去了,书房里只剩下孟长安和小九两个人。 孟长安看着面前的孩子神色难辨,五年前宁妃死的时候,他正在筹谋东厂提督的位置,后宫里那些女人的争斗他并不关心,只当做笑话听一听,听说宁妃还留下一个孩子,被一个老嬷嬷带在废殿养,他也只是让手底下的人盯着,别让那孩子饿死就行。 后来他掌管东厂忙起来,宫中的事都交给了亲信处理,他连这孩子饿不饿都没心思管了,谁知兜兜转转,小孩又被昭昌帝送来他身边,成了一个甩不掉的麻烦。 「我,我错了。」小九低着头,声音细弱的快听不见了。 孟长安皱了皱眉,沉声道:「抬头,看着本督说话。」 小九身子一抖抬起头,面对孟长安的冷脸,眼圈渐渐红了。 「敢哭就把你扔出去。「 小九眨眨眼把眼泪又憋回去,孟长安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找我干什么?」 小九迟疑地把背在身后拿着书的那只手伸了出来,隔着很远给孟长安看:「问,问……」 问了半天也没问出后面的话,孟长安轻哼一声:「啧,你过来,那么远我能看见?」 小九懂了,迈着小短腿跑到他身边,指着书上的一句话问他,孟长安解释过后,神色莫名地问:「你怎么不去问秦绵?」 小九实诚回答:「姨姨说她不会。」 「她不会?」孟长安轻嗤:「还真是用心良苦。」 小九愣愣地看他,被他抬手敲了一下额头,「去吧,别烦本督,回去给你请个先生教你读书。」 小九捂着额头傻傻地点头,孟督主敲他额头,他打了他,虽然不像打姨姨那样是打屁股,嗯,姨姨说得对,孟督主喜欢他。 「小,小九也喜欢你。」 他结结巴巴说出这句话,害羞的转身就跑了,孟长安微微一滞,随后嗤笑一声:「滑头。」 秦绵这时候走进来,脸上全是笑意,孟长安顿时沉了脸,「好啊,这是拿本督消遣来了。」 秦绵笑嘻嘻地上前抱着他的胳膊撒娇,惹得孟长安身上起火将她圈进怀里,边用牙齿磨着她的耳垂,边恶狠狠地说:「再不老实今晚定不饶你。」 秦绵笑着双手绕上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的泪痣上轻吻了一下,孟长安怔愣了一瞬,而后耳根微微泛红,轻咳一声偏过头。 秦绵见他如此顿时闷头笑倒在他怀里,孟长安恼羞成怒抱着她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欠收拾了是吧。」 秦绵惊呼一声赶紧阻拦:「不成,被人看见了不好。」 孟长安也只是吓唬她,这院子好看是好看,但终归不够严密,里头的下人也不都是他们带过来的。 两人闹过之后,秦绵坐在孟长安身边,想起姝妃的嘱托,对孟长安道:「今日我和小九遇上德妃,小猴子去找你求救,结果半路碰上姝妃了,她二话不说就过来想给我解围。」 孟长安嗯了一声,示意她自己在听,秦绵接着道:「我听姝妃说了她的身世,真是可怜啊,幸亏你当初救了她。」 孟长安转头看她,不满地掐她的脸,「有什么话就说,又忘了是不是?」 秦绵拿下他的手,说道:「你为什么救她啊?」 孟长安看了她半响,看出她不是吃醋,有些失望,「顺手为之。」 秦绵不信,直接问道:「她是不是长得像宁妃啊?」 「姝妃让你问的?」孟长安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v第二十一章[12.23] 「论起容貌和气质,她与宁妃没一样是相似的,宁妃死后,皇上收了许多像她的美人,但那些连替代品都不是,本督那日在筹划着把你的百寿图献给皇上,这事有些触怒皇上的风险,当然要先想个法子让他高兴。」 「机缘巧合之下,就遇到了被债主要挟卖到勾栏院的姝妃,她那悍然不畏死的眼神让本督一瞬间就想起了当初的宁妃,当日宁妃被陷害私通侍卫,在皇上面前也是这样。」 「她说,你不信我,就杀了我。」 「后来的事,你大概猜到了,皇上害怕了,他不敢杀她,只能关着她,每日到她宫门口转一圈,宁妃性子烈,隔着一道宫门跟皇上说,今生今世永远不再见他,皇上后来就再也没去过,直到宁妃死了,他把自己关在宁妃的长思宫里,整整三日,出来的时候身形憔悴像个老人。」 秦绵乍一听闻这桩隐秘的旧事,久久不能回神,她想皇上应该是在姝妃身上找到了宁妃的某些影子,才会将这些年无处倾泻的爱都给了她。 所以姝妃害怕自己长得像宁妃,在昭昌帝眼里是个替身。 秦绵叹息一声,感慨道:「帝王的爱情太复杂了。」 孟长安轻笑着吻她的唇,与她额头相贴,「别想这么多,你只管每日都开开心心的。」 行宫中有一个很大的园子,比宫中的御花园小不了多少,离昭昌帝住的院子很近,从云锦阁门前小荷塘边上的小路就可以绕过去,为了躲着德妃秦绵与小九在云锦阁里待了两日,后来觉得躲也不是办法,何况这行宫一年也就来一次,秦绵便想着带小九出去转转。 谁知她们刚刚出门顺着小路到了芳园,德妃就像掐准了似的与她们巧遇了。 坐在园中的阴凉处,秦绵看着德妃拿过来的食盒有些庆幸,她刚才让冬枝陪着小九去那边看喜鹊筑巢了,应该有一会儿才能回来。 「怎么今日不见九皇子?」 秦绵微笑回答:「临出门时九皇子说困了,妾身就让他歇着了。」 德妃面上笑着,眼底却泛着冷光,上一次从云锦阁出来她已经看出秦绵在装傻应付她,他们既然有了防备,她就不能太急了,只能慢慢来。 另一边,冬枝陪着九皇子回来,在岔路口眼尖的看见德妃也在,连忙抱起九皇子把他藏到了身边一棵几人粗的树后,叮嘱他先躲着,然后才若无其事的走了出来。 秦绵看见冬枝心里一惊,见她身边没带着九皇子才缓缓舒了口气,问道:「你这丫头刚才跑哪去了?」 冬枝笨拙地回答:「奴婢刚才肚子疼,去方便了。」说着悄悄给秦绵使了个眼色。 秦绵知道小九没事,便放下心与德妃东扯西扯说起了这园子里各色品种的花,谁知德妃今日极有耐心,竟真就与她品鉴起花来。 小九躲在树后朝这头看着,嘴里气鼓鼓地嘀咕:「坏人,姨姨不想跟你说话。」 昭昌帝午睡后,与张福出来逛园子,刚走过一条小路,随意一瞥就看见了撅着小屁股扒着大树往那边偷看的九皇子,昭昌帝瞧着有趣,走到他身后,和蔼地问:「这是看什么呢?」 九皇子吓了一跳,回头朝他嘘了一声:「你快躲起来,会被发现的。」 昭昌帝学着他也把手指竖到嘴边嘘了一声,而后蹲在他身边,张福左右看了看,捧着自己胖乎乎的肚子,委委屈屈地也蹲下了,这树再粗,也躲不了两个成年男子和一个孩子,张福那一大片衣角还露在外面呢。 见九皇子仍旧关注着那边,昭昌帝拍拍他的后背,问道:「孩子,你躲什么呢?谁敢欺负你,你告诉朕。」 九皇子连忙摆摆手,「你别说话,我都听不见姨姨跟坏女人说什么了。」 昭昌帝闻言只得闭了嘴,好容易秦绵和德妃那边不说话了,九皇子噘着嘴靠着大树坐着,昭昌帝看的好笑,便问他:「你不喜欢德妃?」 小九重重地点头。 昭昌帝又问:「为什么?」 「上次我没推她,她自己跌倒还诬赖我。」 小儿子脸上委屈又气愤,昭昌帝沉声道:「你说得对,以后离她远点。」 他摸摸小儿子的头,问他:「你住在厂督府,孟长安对你好不好?」 九皇子闻言先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他像是想起什么,小手捂住额头,腼腆地道:「好,他喜欢小九。」 昭昌帝见他笑的这么开心,也跟着笑了,小孩唇红齿白,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眼睛亮亮的像藏着星星,昭昌帝看着看着便有些怔忡,这孩子长得太像宁妃了。 前两次都被秦绵糊弄了,德妃今日打定主意要与她耗着了,东拉西扯的与她说着话。其实德妃知道秦绵是带着九皇子出来的,行宫里她的眼线不少,秦绵一出云锦阁就有人去她那通禀,所以她才来的这么巧。 刚才那婢女脸上的神色有异,应该是把九皇子藏在附近了,德妃一边与秦绵说话一边暗暗观察着周围,只等九皇子忽然冒出来,好当场戳破,让秦绵难堪。 这一看还真让她发现了,秦绵那婢女刚才走过来的方向长着一棵几人宽的树,而那树干后竟然露出一片红色的衣角,德妃掩唇挡住嘴角的冷笑,给红芍使了个眼色。 红芍当即便朝那树走去,边走边说:「奴婢瞧着那树后有个人影,别是个小贼吧?」 秦绵一见冬枝脸上的焦急之色,便明白了,小九应该是藏在那树后了。 她看了德妃一眼赶紧起身跟过去,德妃则回以微笑,慢悠悠地起身走在后面。 红芍脚步飞快,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她心中已经确定那树后就藏着九皇子,因而绕到树后,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哪来的小贼竟敢偷听德妃娘娘说话。」 她得意地看过去,本以为会见到被吓傻的九皇子,谁知却对上了昭昌帝愠怒的脸,红芍惊诧地瞪大眼睛,甚至忘了行礼,昭昌帝被张福扶起来,冰冷的视线盯着红芍,沉声喝道:「放肆。」 红芍面无血色地跪下,从秦绵和德妃的角度只能看见红芍兴冲冲走过去,随后就颤抖着跪下了。 秦绵正惊讶着,昭昌帝与张福一同从树后走出来,小九低着头跟在他们身后。 秦绵往前走了几步,向昭昌帝行礼道:「皇上万安。」 昭昌帝嗯了一声,示意她免礼,德妃此刻才回神上前给皇上行礼问安,但昭昌帝只是略略扫了她一眼,也不叫起,反而质问道:「德妃,这是你的大宫女?如此跋扈无礼,你平日里就是这么约束宫人的?」 德妃从未被他说过这样的重话,脸色有些白,深吸口气,道:「皇上说的是,是臣妾管束不力,只是刚才红芍也是怕有心人躲在树后偷听,这才失了分寸。」 「臣妾回去一定重重罚她。」 昭昌帝皱了皱眉,德妃这些年谨小慎微,可以说是从未出过错,他也不好为了一件小事给她没脸。 「行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v第二十二章[12.23] 小九悄悄瞪了德妃一眼,从昭昌帝身后小步挪到秦绵身边,拽住她的袖摆继续装哑巴。 昭昌帝有些疑惑,这孩子会说话,偏到了德妃面前就不会了,这不得不让他怀疑,德妃是不是真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温婉和善。 面对昭昌帝带着审视的目光,德妃心里突突跳着,勉强扯出一丝笑,「孟夫人不是说九皇子在午睡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秦绵有些尴尬,正想随便扯个理由出来,昭昌帝已经先开口了。 「朕路过,瞧见小九便把他带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德妃纵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质疑皇上说谎,只得就此作罢。 昭昌帝对小儿子多有愧疚,见他面对德妃很是拘谨,就对秦绵道:「朕看小九没什么精神,想是热了,你把他带回去吧。」 秦绵闻言松了口气,向昭昌帝告退后便带着小九离开了。 昭昌帝背着手走到刚才她们坐的石桌前,指着食盒问道:「这是什么?」 德妃微笑着答:「这是臣妾给九皇子做的荔枝水和红枣糕,皇上要尝尝吗?」 昭昌帝摆了摆手,掀了盒盖看一眼又合上了,「你最近对九皇子很是关心呐。」 德妃假装听不懂他话中的试探之意,回道:「宁妃妹妹去的早,九皇子小小年纪便没了亲娘,臣妾心里不落忍,就想多照顾些。」 换做从前昭昌帝听到这话多少也会有些动容,再夸赞她几句,可今日他从头到尾都在审视她。 德妃忍着心慌道:「臣妾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您不快了?」 昭昌帝看了她半响,幽幽道:「往后小九的事自然有孟长安夫妻俩上心,你还是多管管后宫的事,操心操心七皇子吧。」 德妃心里发凉,应道:「是,臣妾明白了。」 昭昌帝点点头,转身往回走,那一瞬间德妃的眼神有些狰狞,就在这时,昭昌帝回头朝她看过来,「德妃,朕发现最近越发看不懂你了。」 德妃心惊,立时低下头装作恭谨,「皇上怎么这么说呢,臣妾自入宫那日起从未变过。」 她反应太快,昭昌帝没看到那个眼神,他只是突然想敲打敲打她,好让她安分些别总去小九跟前晃。 「最好如此。」 昭昌帝说完便与张福一起离开了,德妃攥紧手心,咬牙忍耐,才没有当场发作。 她与红芍回了院子,便屏退了下人,问道:「云锦阁里有得用的人吗?本宫瞧着那九皇子不像真的傻,咱们什么都不知道,才处处被动。」 红芍:「还真有一个,咱们宫里的二等宫女银杏有一个妹妹就在行宫里当差,这次刚好被分到云锦阁,虽说是在院子里伺候,可多少也能探听点消息。」 德妃虽然还是不满意,但也只能如此,「这事你去办吧。」 「皇上已经对本宫有所怀疑,近日咱们明面上不能再关注九皇子了,你让云锦阁外的眼线都撤了吧。」 「还有,秘密给定远将军带句话,让他早做准备。」 红芍面色凝重回道:「奴婢知道。」 德妃被昭昌帝敲打后好几日不曾出现在秦绵和小九面前,反倒是姝妃最近成日往云锦阁跑,那天秦绵问过孟长安后,便悄悄与姝妃说了,姝妃知道自己长得不像宁妃,自然心里松快许多。 一来二去,两人倒是成了朋友,姝妃时常带些吃食来给小九,小九也很喜欢她。 这一日,秦绵送走姝妃回来经过书房的时候,见孟长安正在教小九写大字,孟长安嘴上嫌弃不肯教,但该教的倒是一样也没落下,秦绵倚在门口看着没有打扰。 「啧,这字写的像虫子爬。」 小九手抖了抖,吸了吸鼻子继续写。 「你没吃饭?握笔要有力。」 小九委屈地看他一眼,写出来的字更加歪歪扭扭。 孟长安扶额:「你简直笨得无可救药,算了,别写了,先练悬腕。」 小九照着他说的拿起笔,手腕悬着。 「不许抖,不许偷懒。」孟长安拿着手板,神情异常严肃。 小九瘪瘪嘴,眼圈红了红,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哭。 秦绵笑着走开,孟长安看起来严苛,对小九却是一件好事,基础不打好,日后怎么能有进益呢。 自小九开始练字后,书房每日都能传来孟长安的训斥声,每日写大字练习让小九整个右手臂都酸疼不已,偏偏他每次一有偷懒的想法,孟长安都能看穿一般,冷冷地瞥他一眼算是警告。 这几日,小九一出书房就揉着右手腕,因为孟长安太严厉,他眼睛总是红红的,样子十分可怜。 秦绵看了心疼,却不会在这事上阻拦,只能吩咐厨房多做些好吃的给小九补补。 另一边,德妃收到了定远将军的回信,心中稍安。红芍云锦阁里安插好了人,那边一有什么异常就会来报。 她倚在贵妃椅上悠闲的打扇,红芍领着一个满脸紧张眼神乱飘的小宫女走进来,对她道:「娘娘,这是银杏的妹妹,春芽,她说云锦阁那边有情况了。」 德妃听了立时坐起来,对小宫女道:「你细细说来。」 春芽被她冷厉的眼神一吓,跪在地上,说道:「娘娘,奴婢最近发现九皇子经常进出孟督主的书房,每次能在里面待上大半日,出来的时候还总是眼睛红红的,捂着手腕,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德妃皱眉:「你是说孟长安可能在虐待九皇子,甚至还打了他?」 春芽:「这……奴婢也不好说,只是觉得这事奇怪,就来告知娘娘。」 v第二十三章[12.23] 德妃沉吟片刻,道:「这事若是真的,九皇子可不就得被皇上接回宫了吗,到时……」 她心中有了决定,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只要皇上看着九皇子受了委屈,甚至是伤到了,以皇上对九皇子的心疼,也许就不会继续让他留在厂督府了,只要九皇子回了宫,那就好办了。 「春芽,你替本宫做件事吧。」 春芽看着德妃那张温婉笑着的脸,不禁打了个寒颤。 午后炎热,又是最困乏惫懒之时,秦绵便让厨房做了些甜水和糕点,端去书房。 书房里,九皇子继续做悬腕练习,连续几日的勤学苦练,他进步不小,照孟长安的话来说,一□□爬字终于勉强能看了。 秦绵一进门,愁眉苦脸的九皇子就像盼到了救星,笑的眼睛咪起,「姨姨。」 孟长安拿着戒尺戳他,「专心。」 秦绵放下木质托盘,柔声劝道:「先休息一会儿再练吧。」 九皇子眼巴巴地看着孟长安,然而男人除了面对秦绵,并没有心软这种情绪。 「看什么?把今日背过的书再背一遍。」 孟长安一个眼刀子甩过来,九皇子只好乖乖背书。 秦绵拉住孟长安,小声道:「你也太严厉了,小九还那么小。」 孟长安不悦地轻哼,报复般地捏住她滑腻莹白的脸,「再多嘴,本督不教了。」 劝说不成只能哄着,秦绵拉着他坐下,给他捏着肩,「督主辛苦了,快用些点心歇歇吧。」 她那绵软的小手哪有什么力气,捏着捏着倒把他心里的痒意勾起来,孟长安拉下肩上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在手中把玩,手感极佳,被哄得开心的他大发慈悲地对小九道:「背完准你休息。」 小九惊喜地张大嘴,随后背书背的越发流畅。 这时德喜走进来在孟长安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孟长安沉下脸,问道:「你看着是去了德妃的院子?」 德喜点头,孟长安顿时冷笑一声,道:「继续盯着,看她想做什么。」 秦绵从两人的对话里猜到了一些,问道:「这院子里有德妃的眼线吗?」 孟长安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德妃苦心经营了二十余年,行宫里有几个眼线不足为奇,那小宫女不过是在院中伺候,你我之间的密事她自然探听不到。」 秦绵对着孟长安意味深长的眼神,一丝红晕渐渐爬上脸颊,她推他一下,也不给他捏肩了,转身带着婢女出去了。 小九眼睁睁地看着救星走了,苦着脸问孟长安:「我背完了,可,可以……」 孟长安勾了勾唇,淡淡道:「再背一遍。」 小九闻着糕点和甜水的香味,恋恋不舍地转过头,嘴里发苦的背书。 昭昌帝今日午后突然来了作画的兴致,与姝妃一同到了芳园中的观景亭,让姝妃坐着摆好姿势,给她画一幅美人图。 「还没画好?」姝妃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揉了揉笑僵了的脸。 昭昌帝温柔哄她:「再等等,朕得琢磨琢磨。」 姝妃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道:就你那画技,能把我画成个人样就不错了。 果不其然,昭昌帝画完后,一脸得意地给她看,姝妃看过之后,摇了摇头道:「皇上,原来在您眼里,我长得还不如兽园里那只最丑的哈巴狗呢!」 姝妃小脾气上来,甩着袖子就想走,昭昌帝连忙拉回她:「哎,你去哪,朕这画的不是挺好看的吗?」 「要不你给朕也画一幅?」 姝妃凉凉地道:「皇上这是埋汰谁呢?臣妾大字不识几个,会的哪门子作画。」 昭昌帝笑了笑,对姝妃的话全不在意,反而揽着她哄。 德妃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人亲密相拥的画面,她目光闪了闪,低头掩饰眼底的冷意。 「臣妾给皇上请安。」 昭昌帝笑意微敛,淡淡叫起,「德妃也出来逛园子?」 德妃这一瞬间心头涌起了从未有过的不甘,他叫她,永远是生疏的德妃,可她曾经听过,他柔声唤过先皇后的闺名,给宁妃起过小字,更甚的是出身卑微的姝妃,他叫她囡囡。 「是啊,今日天气好,臣妾便想着出来走走。」德妃努力抑制着嘴角的冷笑,看昭昌帝的眼神很是温柔。 昭昌帝随口道:「嗯,你坐吧。」 德妃便挑了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坐着,昭昌帝与姝妃挨得近,两人之间一丝空隙也没有,反倒是德妃神色恭谨,端正的坐着,显得格格不入。 这时不知道昭昌帝悄悄在姝妃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她嗔了他一句,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昭昌帝嘶了一声去抓她的手,德妃轻咳一声,昭昌帝和姝妃同时看向她。 「姐姐怎么了?病了?」 德妃淡笑:「嗓子不舒服而已。」 眼见两人又说说笑笑闹到一块去,德妃烦躁地往亭外望去,恼怒地想,那春芽怎么还不来。 她刚这般想着,只见一个干瘦的小宫女向这里走过来,正是先时向她禀告云锦阁有异常的春芽。 张福拦住她呵斥道:「哪来的,乱闯什么?」 春芽见引来了皇上的注意,哆哆嗦嗦地跪下,一边叩首一边说道:「皇上,奴婢有重要的事要禀告,是关于九皇子的。」 v第二十四章[12.23] 昭昌帝一听说是关于九皇子的,便让她近前来继续说。 春芽:「奴婢是在云锦阁伺候的,近几日九皇子总是被孟督主叫进书房,每次在里面待过大半日,出来的时候像是身上有伤,奴婢怀疑,怀疑……孟督主对九皇子施虐。」 春芽虽然不在宫里当差,但在行宫里也听说过孟长安如何权势滔天,阴险狠辣,此刻她在德妃的授意下这么说,心头却紧张的直颤,可她没有办法,家人的性命都握在德妃手里,拼着她这一条命也得保全家人。 昭昌帝听了倒是没有马上定论,他对春芽道:「这样吧,你带朕去瞧瞧。」 春芽应声,起身对上德妃视线的时候身子微微发抖,姝妃见此蹙着眉,暗暗留心着德妃的反应。 一行人跟着春芽来到云锦阁,院内的下人一见到皇上就想行礼,被张福及时阻止了,春芽引着众人到了孟长安的书房外,张福想上前去叫门,被昭昌帝抬手阻拦,示意众人噤声,而后轻手轻脚地往书房门口走。 越是靠近里面的声音就越清晰,当听到里面传来孟长安的呵斥声时,德妃不由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她已经等不及要看昭昌帝一会儿的表情了,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伤害自己最爱的儿子,他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可渐渐地,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里面还有孩童稚嫩的读书声,九皇子怎么会说话?且他还在念书! 昭昌帝不顾形象地扒在门边听着,轻轻把门打开一个缝隙,见他的小九正一板一眼背着书,手上还练着握笔的姿势,顿时欣慰地笑了。 小九身边的孟长安拿着戒尺,他有背不对的地方就用戒尺戳他一下,昭昌帝看得直点头,把门合上,到院中寻个阴凉处坐着。 德妃此时心慌意乱,趁着别人看不见,狠狠剜了那小宫女春芽一眼,春芽吓得面无人色,她怎么也想不到孟督主竟然在教导九皇子读书习字,九皇子到这行宫十来日了,她根本就没听过他说话,还以为是个哑巴呢。 秦绵在厅里观望了半响,这时才像是终于发现昭昌帝来了,出来给他和德妃姝妃行礼。 「你们教的好,小九都会背书了。」昭昌帝神情激动,感慨了一句。 秦绵谦虚道:「是九皇子天资聪颖,才学了这几日就有很大的进步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书房的门打开了,孟长安看见昭昌帝一行人,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春芽身边一直有人盯着,他早就收到她去告状的消息了。 「皇上怎么过来了?」孟长安假装不知,疑惑地问道。 昭昌帝有些心虚,「朕就是来看看。」他眼睛望向别处,心觉羞愧,他刚才听小宫女说的时候,还真有那么一丝怀疑。 孟长安自然不会戳破他,招手让九皇子过来,九皇子在他的盯视下,犹豫了半天,磕磕绊绊地叫了一声:「父,父皇。」 他从小没叫过,也不知道这个称呼有什么特殊意义,但昭昌帝呼吸一窒,眼眸渐渐湿润,朝他伸手,激动道:「孩子,再叫一声父皇。」 九皇子见他满眼难过,心里也有些堵堵的,闷声道:「父皇,你哭了。」 昭昌帝捂了把脸,终于平静下来,摸摸小九的头,怜爱道:「好孩子。」 他说完冷冷看向一旁颤抖不已的春芽,对张福说:「把她带回去,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指使她。」 昭昌帝眼神冷漠地扫向德妃,德妃心中一颤,身子微微晃了晃。 最终,昭昌帝面沉如水带着姝妃走了,德妃看了孟长安和秦绵一眼,怪异地笑了笑,随后也离开了。 小九身上出了汗,秦绵让冬枝带他去更衣,而后跟着孟长安进了书房。 「皇上若审问出是德妃指使,会发落她吗?」 孟长安轻哼一声:「当然不会,这只是一件小事,皇上念在七皇子和定远将军的面上只会轻轻放过,但今后也会更加防备她。」 秦绵摇摇头:「德妃都忍了二十年,却因为小九前功尽弃了。」 孟长安笑意微凉:「她急了,本督却不急,这些小错撼动不了德妃和定远将军府的根本,等吧,鱼儿早晚会咬钩的。」 昭昌帝将春芽带回去审问,一个下午,她咬死了不说出指使之人,只是一直重复是自己想错了,不是故意诬陷孟督主。 张福打着扇子给昭昌帝顺气,劝道:「皇上,不如交给孟督主来审吧。」 昭昌帝有些迟疑,他猜测这事十有八九是德妃做的,坚持要亲自审问也是想按下这件事。 半响,他叹了口气,「也罢,你去传长安过来。」白日里差点听信了那个宫女的话怀疑孟长安,昭昌帝一想到要面对孟长安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然而孟长安还未到,张福手下的小太监便传来消息,说宫女春芽咬舌自尽了。 昭昌帝愤怒地一拍桌子:「什么?」 小太监擦着汗回答:「奴才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春芽此刻已经没气了。」 昭昌帝气的要严惩这些看守之人,院子里求饶的太监侍卫乱成一片,孟长安赶来时,昭昌帝头疼的捂着额头。 他了解了事情经过,对昭昌帝道:「皇上,这些人问题不大,想是那小宫女早就被人威胁,这才自尽的。」 昭昌帝脸色一沉,他竟不知德妃何时变得这般狠辣了。 孟长安见他面上不太好看,淡笑着转移话题:「皇上,九皇子已经五岁了,该请个先生正经开蒙了。」 「你不提朕还没想起来,你心里可有什么人选?」 孟长安朝他躬身道:「举贤不避亲,臣觉得原慧文殿大学士秦翰正合适。」 昭昌帝愣了愣,而后伸手点着他笑:「你啊,朕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你能对一个人这般上心。」 「行了,朕也觉得秦翰合适,等回去朕就下旨让他官复原职,给小九教习功课。」 孟长安谢过昭昌帝后,提醒他:「九皇子至今未上玉牒,皇上是不是该给他取个名字了。」 昭昌帝沉默片刻,瞪他一眼,道:「你还真当朕糊涂了?这事朕记着呢,只是一时还未想好,等回宫了再说吧。」 眼见昭昌帝脸上挂不住,摆摆手让他回去,孟长安摇头失笑,只得先告退了。 他回到云锦阁,上了二层走向寝房,却没见到秦绵的影子,孟长安顿时以为她又去哄九皇子睡觉了,眉心拧了拧。 v第二十五章[12.23] 青桃进来给秦绵拿换洗衣服的时候差点迎面撞上孟长安,一见他冷着脸,立时心里打鼓不敢说话。 「夫人呢?」 「在,在隔壁沐浴呢。」 青桃一脸紧张回答,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孟长安听了神色缓和许多,往隔壁房间看过去的时候,眼神微微一热。 青桃拿着寝衣出来时,孟长安仍然未动,只是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衣服,迈步向隔壁间走去,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氤氲着湿漉漉的气息。 房间正中挡着一扇宽大的屏风,女子窈窕有致的身形被光一照,影子透过屏风,令人生出暧昧的遐想。 青桃正犹豫着该不该出声提醒,被孟长安阴冷的眼神一瞥,瞬间憋回了嘴里的话,于是她默默地带上门出去了。 秦绵在屏风那头听见门开了,却没有脚步声,不由问道:「青桃,寝衣拿来了吗?」 她轻柔的声音沾染了几分沐浴过后的慵懒,听得孟长安呼吸都重了几分,脚步声沉而有力,一步一步向屏风那头走去。 秦绵听见那声音心里一慌,赶忙趁那人绕过屏风之前,双手环臂遮挡住身前诱人的风光。 「要什么,本督拿给你。」孟长安眸色幽暗地凝住她,上前扶着浴桶的边沿俯身看她,那眼神像要把她撕碎了生吞了,秦绵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生怕自己没挡严实,孟长安直接扑上来。 「我,我,我这就洗好了,你先出去吧。」 她声音细弱又无力,孟长安喉间迅速滚动几下,哑声道:「这么快就洗好了?不若本督给你擦擦,可好?」 秦绵忍不住羞恼道:「你出去,把青桃叫进来。」 孟长安看她那生气娇羞的小模样,低笑道:「那丫头笨手笨脚的能伺候好你吗?」 「本督做了这么多年太监,伺候人的手法熟练得很,夫人想不想试试?」 秦绵急速地喘息,这人好不要脸,为了欺负她,连那般不堪回想的过往都能拿出来自得了! 「我不要,你出去!」 孟长安俊美如冠玉的脸忽然凑近,鲜红的泪痣近乎妖异,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让秦绵瞬间脸红到耳根。 「这行宫中的泉水当真不错,清透见底。」 他说完眼神意有所指地向水中瞟去,秦绵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忽然惊叫一声,手掌啪的一声拍向水面,浴桶中的水向四面溅去,浇了孟长安一头一脸,他伸手抹了一把脸,看见面前瑟缩成一团的小女子。好笑地道: 「遮什么遮?本督哪一处没有见过。」 秦绵被他惹急了,气呼呼地站起身,扯过屏风上搭着的外袍披在身上,抬脚跨出浴桶,落地的时候太急脚底一滑,向一边歪倒过去,多亏孟长安反应快,三两步绕过去接住了她,秦绵犹在生气,气愤地推开他要往外走。 孟长安皱眉跟上,扯回她将她拦腰抱起,「胡闹,衣衫不整的就敢往外跑,当本督是死的吗?」 秦绵低声争辩:「还不是你害的!」 孟长安轻笑着把她放在屋中的靠椅上,整理好衣服,看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才重新抱起她回了寝房。 秦绵被他放在床上,伸手扯过被子遮住自己,一身的湿气她也没心思管,只顾把自己藏起来,好不去面对孟长安火热的视线。 她背对着他躺着,孟长安看了她一会儿,走到桌前吹熄了油灯,屋里霎时漆黑一片。 身后传来淅淅索索宽衣解带的声音,不多时,孟长安躺在她身侧,秦绵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暗暗舒了口气。可就在她以为孟长安已经睡着之时,一只带着热气的手臂忽然缠上来,他就这么扯开她的被子将她搂入怀中。 「热。」秦绵脸上发烫,小声呢喃。 「还有更热的。」孟长安扯过薄被罩住自己,摸索了片刻,手往下滑,秦绵急忙拉住他的手:「不行,这是在行宫呢,万一被发现了……」 不等她说完,他灼热的唇已经吻上来,秦绵只觉自己一寸寸地沦陷,最后只能在男人的强势下软软地喘息。 他霸道地纠缠着她,压迫着她,浓烈的热情几乎要将她吞没,秦绵的一双手臂被他扣在身后,大手紧紧锁着,她犹如一叶扁舟摇摇晃晃,周身是热烫的海水,毫不留情地将她拖拽,拉扯,最终一袭巨浪翻卷而来,让她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心里空落落的,无助地眷恋身后的怀抱。 孟长安低喘着抱住她,爱怜地吻着她的后颈,「绵绵,好乖。」 秦绵轻声啜泣,似乎难受极了,他抱着她安抚:「不哭了,为夫疼你。」 秦绵抽噎着小声抱怨:「你怎么,你怎么不管不顾的呀。」 孟长安心疼地拍哄着她:「不怕,没人会发现的,这院子里的钉子早就拔除干净了。」 「难道你想让本督憋死吗?」 他那气急败坏的语气让秦绵扑哧一声笑出来,纤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谁管你呀。」 孟长安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待呼吸平稳后,与她聊起了晚间去见昭昌帝的事。 「那个春芽偏巧这个时候死了,德妃做得也太明显了。」秦绵对德妃的做法有些不解。 孟长安冷嗤:「就算皇上知道是她,也不能为了一个小宫女的命去质问,德妃有七皇子和定远将军府做靠山,皇上要责问她也得掂量掂量。」 「定远将军战功赫赫,虽然如今不再领兵,但边关手握重兵的几位将军,包括禁军总教头刘卫都曾经是他的心腹下属,皇上自然对他心生忌惮。」 秦绵心里一紧,担忧道:「那你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孟长安在黑暗中笑了笑,凑近她耳旁神秘道:「那些人中已经有人暗中投靠了我。」 秦绵震惊地瞪大眼,说什么投靠,必定是孟长安拿捏住了某些人的把柄,那些人才不得不倒向他。 「你也不必担心,那些将军满门亲族都在泰安城,不敢轻易造反的。」 他怕吓坏了小女子,赶紧转换了话题:「对了,我向皇上举荐你父亲来给九皇子开蒙,皇上同意了,估计一回宫就会下旨让你父亲官复原职。」 v第二十六章[01.03] 秦绵本该高兴的,但心绪都被孟长安刚才那番话左右着,一时忐忑不安,孟长安无奈,只得威胁道:「你若不困,咱们继续刚才的事如何?」 他话音刚落,秦绵便闭上眼睛,眼睫轻颤着道:「我困了,这就睡了。」 孟长安勾了勾嘴角,手臂紧紧圈住她,埋首在她颈间,与她一同沉沉入梦。 时至深夜,有人酣然入梦,也有人焦躁难眠,德妃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翻身坐起,红芍听见声音,走进来关切道:「娘娘睡不着吗?」 德妃捂着胸口,「本宫觉得心里堵得慌。」 红芍上前给她抚着胸口,「娘娘别担心,春芽那边已经料理干净了,追查不到咱们头上来。」 德妃:「但愿如此吧。」 红芍犹豫着开口:「娘娘,您别怪奴婢多嘴,您近来处事太急躁了。」 德妃幽幽一叹:「我怎么能不急,本以为太子和三皇子鹬蚌相争,我的七皇子便可以渔翁得利,可没想到宁妃那贱人的儿子竟然得了孟长安的助力,如今又得知他不傻,日后必成大患。」 红芍:「可是皇上已经怀疑娘娘了,您最近千万不能再出手了。」 德妃眸光转冷:「要想个办法让九皇子回宫,只要他不在孟长安的羽翼之下,本宫哪怕不出手,把他养废了也好。」 红芍脑中灵光一闪,对德妃道:「娘娘,不如想办法让太后娘娘回宫。」 「想必太后娘娘必不会愿意皇家子嗣养在一个太监府里!」 德妃忽然笑了:「本宫倒是忘了,这宫里原先还有一个最厌恶宁妃的人呢,太后身在西山行宫,本宫如今管着宫务,自该向她回报宫中诸事。」 一转眼来行宫避暑已经二十几日,炎热的盛夏即将过去,天气渐渐转凉,昭昌帝便拍板决定了,回宫。 因为这一处行宫距泰安城很近,也不用特别准备什么,昭昌帝前一日决定回宫,第二日众人就各自坐上马车回泰安城了。 小九这些日子跟昭昌帝相处的越来越好,临行前,皇上还有些舍不得他,可想到小儿子的性子到底不适合养在宫里,还是惆怅地将他交给了孟长安。 一行人的马车进入泰安城,小九掀开帘子对昭昌帝挥挥手,昭昌帝又高兴又心酸地带着一众人回宫了,孟长安没跟着,与秦绵和小九一同回到厂督府。 厂督府里,因为孟长安不在,下人也没有往日里那么谨慎严肃,尤其是自打柳怀来了以后,这个话痨太医每日追着府里的管事和小太监瞎聊。 一开始下人们怕犯了忌讳都躲着他,后来见这柳太医风流逗趣,又见多识广,为人和善不拿架子,下人们有个小病小灾的也愿意给看诊,一时府里的人都很喜欢他。 今日他闲来无事纠集了几个年岁小的小太监给他们讲故事,几个人围着坐在正厅门口,柳怀正讲到精彩处,却见几个小太监脸色都有些不对。 他纳闷道:「我还没讲到那女鬼出来呢,你们的表情怎么都跟见鬼了似的?」 小太监们像是忽然惊醒,齐齐跪在地上,哆嗦着道:「督主饶命,督主饶命。」 柳怀震惊地回头,果然见孟长安与秦绵正站在那看着他呢,孟长安摆着一张冷脸,秦绵笑吟吟地牵着一个四五岁小孩的手,小孩长得跟个小仙童似的,大大的眼睛,小鼻子小嘴,那个可爱哟。 于是柳怀还没顾上自己惹了事,先是狠狠地一抽气,惊道:「娘哎,这不过二十几日,娃都这么大了,督主真是天赋异禀啊!」 孟长安的脸色彻底黑了,对身旁的德喜道:「去把他那张破嘴给本督捂上,柳怀,你再敢胡言乱语,本督真割了你的舌头。」 德喜上前捂着柳怀的嘴把他拉到了一边,「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瞧瞧,那是九皇子,你活腻了?」 柳怀委屈巴巴拿开他的手,「这不能怨我啊,我又没见过九皇子。」 德喜无奈摇头:「你早晚死在这张破嘴上。」 孟长安阴沉着脸,并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面对一个乌烟瘴气的厂督府,看着那些跪地颤抖的小太监,他眼神愈冷,刚要开口,一双柔软莹白的手先拉住了他。 秦绵声音软软地道:「他们年纪不大,爱玩是天性,你可不能重罚呀。」 的确,这些小太监年龄最小的才十一二岁,与孟长安进宫时的年龄差不多,他们在宫里饱受大太监的欺凌,孟长安思及自己的过往,正好厂督府又缺人伺候,便让德喜把这些人带回来了。 「行了,别跟这碍眼,每人去领十个板子,扣半月月钱。」 小太监们感激地看了秦绵一眼,急急忙忙地跑了。 孟长安转头去看柳怀,凤眸微微眯起,眼里翻着冷光,柳怀咽了咽口水,生怕他要把自己灭口了。 「半个月,敢说话本督弄死你。」 他冷声撂下这句话,拉着秦绵进屋,小九回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小脑袋摇了摇,迈着小短腿跟着前面二人。 柳怀捂着胸口,一脸绝望,德喜幸灾乐祸地刺他:「这表情,跟死了娘似的。」 柳怀被他刺激的捂嘴哼唧,德喜冷嗤一声:「你自己玩吧,咱家听不清你说什么。」说完便进了正厅,背影都透着嘲笑和得意。 正厅里,秦绵忍不住一直笑,喝了口茶差点呛了,孟长安无奈拍她的背,问道:「有那么好笑?」 秦绵一边小声咳着,一边道:「这位柳太医你从哪里找来的,太可笑了,笑的我肚子都疼了。」 孟长安轻哼一声:「能让你笑得开怀,也算他有用。」 秦绵笑着笑着忽然打了一个小哈欠,孟长安抚着她的脸,皱眉道:「累了?去歇着吧。」 「那你呢?」 「我去一趟东厂,处理些事。」 孟长安离开后,秦绵便让碧薇带小九回浩然轩,自己则倚在榻上闭着眼眯一会儿。 她琢磨着明日得回秦家看看,一来是跟父亲说说他官复原职的事,二来,妹妹秦柔快要及笄了,得跟继母商量商量及笄礼如何筹办。 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事,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v第二十七章[01.03] 孟长安深夜回来,见她就这么在榻上睡着了,气的想捏她的脸,但看她睡得香,又忍住了,将她抱上床,仔细盖好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他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顾劲今日向他汇报,说定远将军最近暗中联络了边关那几个将军,甚至还每日邀请禁军总教头刘卫一起喝酒,应该是有所准备了。 他正凝眉想着事,床上的女子忽然翻了个身嘤咛一声,似乎将醒未醒,孟长安赶紧躺下,搂住她拍了拍,不多时,她又呼吸平稳地睡熟了。 他看着那张泛着柔光的脸,有些犹豫,若是从前为了达到目的,他是从不在乎是否冒险的,可如今有了她,他怕万一有什么闪失,连累她一起受罪。 孟长安叹了口气,将她往怀里紧了紧,而后闭上眼睛。 次日一早,孟长安去上朝,秦绵送他出府的时候,对他说了要回秦家一趟,孟长安派了高胜跟着她,秦绵本想说不用,但她瞧着孟长安似乎有心事的样子还是接受了。 秦绵坐着厂督府的马车由高胜护送着,到了秦家,却见门口已经停了一架马车,她蹙了蹙眉,扶着冬枝的手下了车。 门房满脸堆笑地过来问好:「娘子回来了,夫人前两日还念叨您呢。」 秦绵问他:「家里来客人了?」 门房回道:「对,是陆夫人来了,刚刚进门呢。」 秦绵微微一愣,门房说的这位陆夫人,是继母曹氏的亲姐姐,嫁给了国子监司业陆准,只是当初秦家败落,她已经好久不曾上门了,怎么今日会来? 「小的去告诉夫人您回来了,她一定高兴。」 秦绵拦住他,不让他去通传,自己往曹氏的会熹堂里走去。 会熹堂,曹氏带着秦柔与姐姐陆夫人说着话,婢女端了茶水点心上来,陆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嫌弃地直皱眉:「这茶太涩了,你偏偏用来待客,一嫁了人,规矩礼仪都忘光了?」 曹氏被她说的脸色有些难看,回嘴道:「这茶我平日也喝着,我家老爷也爱喝,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陆夫人被她一噎,哼笑道:「你瞧瞧,我不过说你几句,你家里要是拿不出好茶待客,与我说呀,前日我家老爷刚得了几斤贡茶,回头给你拿过来一些,可别说我这个姐姐不念着你。」 曹氏气结,秦柔按住她的手,对陆夫人道:「这个却是不劳姨母操心的,我姐姐成日往家里送了不知多少好茶,只是父亲不喜奢侈,便都堆着发霉了。」 陆夫人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后将话茬转到了秦柔身上,「柔姐儿快及笄了吧,不知亲事可定下了?」 曹氏忍着气回答:「还没呢。」 陆夫人笑了笑:「你家柔姐儿什么都好,就是这出身吧,委实差了些,那些世家子弟眼睛都长在天上,哪能看得上一个庶人之女。」 陆夫人捏着帕子掩了掩唇,看着曹氏和秦柔难看的脸色,终于找回了场子。 「庶人之女怎么了?这话你敢到我姐姐面前去说吗?」 秦柔捏着拳头,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别怕,姐姐说了,别人要是欺到头上来决不能忍气吞声! 陆夫人气的指着她半响说不出话来,「你……」 她想起了夫君今早跟她说的话,态度软下来,只是眼里依然带着奚落。 「你这孩子脾气真倔,你姐姐是嫁得好,可她都嫁出去了还能管你这个妹妹,再说了你们又不是一母同胞,你听姨母的,别心气高的想嫁个高门大户,你父亲如今丢了官职,你就没了倚仗,嫁人也最好嫁个知根知底的。」 「你表兄的年岁与你正合适,你嫁到姨母家,姨母也不会亏待了你……」 她正卖力的说服着曹氏和秦柔,不妨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姨母这是给表兄说亲来了?正巧,我也听听,前些日子不是刚拒了国公府和侯府吗?我觉着咱们表兄一定是人中龙凤,比这些人家的公子都强的。」 秦绵脸上盈着笑进来,曹氏欢喜地上前拉住女儿,直说:「去了一趟行宫,怎么又瘦了,一会儿我去厨房给你煲汤,好好补补。」 秦绵笑着应了,拉过曹氏的手问道:「柔姐儿快及笄了,我想着请我祖母来当正宾,您觉得可好?」 曹氏自然答应了,陆夫人被母女三人晾在一边,最后只得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秦柔低着头不说话,秦绵牵着她的手坐下,柔声问道:「近来身子好些了吗?」 秦柔点头:「姐姐别往家里送补药了,我可不想再喝那些药汤子了,整日的嘴里发苦。」 听她这么说,秦绵一时只想附和一声,柳怀给她开的那幅补药,又苦又酸,配着蜜饯也喝不下去,若不是孟长安每日盯着,她早就偷偷倒了。 陆夫人怒气冲冲地走出会熹堂,停在门口回头瞪了一眼说说笑笑的三人,讽笑道:「不过是个庶人之女还敢看不上我儿子。」 她的贴身嬷嬷劝道:「夫人,秦夫人毕竟是您亲妹妹,且她继女又有出息,咱们不好得罪啊。」 一提这个陆夫人就来气,当初家里的几个姐妹,属她最出挑,结果嫁人之后,她却处处不如她们,五妹妹嫁给秦翰的时候,他还没做到大学士,且还是继室,自然是比她低了一头,可后来,秦翰步步高升,官至从二品,她彻底成了姐妹中最差的。 好不容易秦翰丢了官,她心里正畅快,结果秦绵竟嫁给了孟长安,如今还能抚养九皇子,怎么能不叫她生气。 她今日本是听了夫君的话,想与妹妹说说,让秦柔嫁到他们家,这样也多少算与孟长安和九皇子扯上了关系,对夫君和儿子的仕途也有好处,可她一见了妹妹,心里的酸气就忍不住了,总要摆出长姐范来压着她。 陆夫人生过了气,对嬷嬷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刚才是一时口快,不过我这个妹妹是个傻的,改日我再说几句软话她是不会记恨我的。」 陆夫人打定主意要改日趁着秦绵不在的时候再来劝劝妹妹,好做成这桩姻缘,她走到大门口却迎面遇到了到秦家来宣旨的张福,她心里一阵惊讶,便顿住脚步,等在那里。 不多时,秦家的人都出来接旨了,当张福宣旨过后,陆夫人惊得差点站不稳,秦翰竟然官复原职了! 她刚刚借着庶人的身份讽刺过妹妹,妹夫就官复原职了,从二品的大学士,而她夫君只是个从四品的国子监司业,陆夫人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如同狠狠被人抽了一巴掌,趁着秦家人还没发现她,迈着小碎步急走出了秦家的大门。 秦翰接旨后仍在发愣,秦绵轻声唤了他一声,他才想起来跟张福道谢,张福笑着说了句恭喜就离开了。 几人回到正厅,秦翰捧着圣旨脸上木愣愣的,半响忽然有些难以启齿地问秦绵:「绵儿,这官位是不是孟长安替我求来的,我……」 秦绵知晓他是有些不自在了,便道:「自然也有督主的情面在,可皇上也是看中父亲的学识和能力,想要您教导九皇子的功课,您放宽心就是。」 秦翰闻言心里好受了些,他见曹氏和秦柔在一边说话,低声问道:「他待你可好?」 v第二十八章[01.03] 秦绵笑着答道:「好着呢,您就是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他其实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心软?秦翰是不信的,在他看来孟长安恰恰是那种心性最为凉薄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许他只是对待女儿格外不同,收敛了自身狠辣无情那一面。 秦绵在秦家待了半日,与曹氏商量过如何筹办秦柔的及笄礼,便回了厂督府。 晚间用过膳后,夫妻俩坐在花厅里说话,孟长安环抱着秦绵,头靠在她肩膀上闭目养神。 秦绵柔软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脸,「你累了?要不早些休息吧。」 孟长安下巴蹭了蹭她的肩膀,道:「我还有个别的法子解乏,你要不要……」 他向她耳朵里哈着热气,最后几个暧昧的字眼贴着她的耳朵说出来,秦绵觉得耳朵酥酥麻麻的,偏过头躲着。 这时冬枝端着一碗深褐色的药汁走进来,放到秦绵面前的桌上,便下去了。秦绵一见顿时蹙起了眉头,撒娇道:「我能不能不喝?」 孟长安柔声哄她:「上次柳怀说你体虚,必须调养一段时日,不然将来生育时会受苦头。」 秦绵听了他的话微微出神,上次孟长安让柳怀来给她看诊,开了这幅有避孕效果的药,她知道他是个假太监这事不能暴露,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不生孩子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完全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咱们,咱们不能有孩子的。」秦绵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孟长安捏住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谁说的?你若想生过两年养好身体,随便生几个。」 秦绵不知道孟长安心中的计划,只当他是在哄她,但还是甜甜地笑起来。 孟长安端了药碗拿勺子搅着要喂她,被秦绵阻拦,「别,这么喝更苦。」 秦绵捏着鼻子一脸「视死如归」的把药灌进去了,那酸苦的药汁一咽下去,秦绵顿时眼泪汪汪的,连吃了几个蜜饯,那种苦涩还在,孟长安忽然大手掌控着她的后脑吻上来,舌尖在她的嘴里扫了一圈,将那苦味一起吞了,然后咬着她的唇问道:「还苦吗?」 秦绵一双水眸润润的,轻声回答:「不苦了。」 她娇娇软软的,孟长安看得不由心里一热,将她横抱起来往内室走去。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后,孟长安抱着她稳了稳呼吸,摸着她汗湿的鬓发,眼眸深沉。 「你是不是有心事?」秦绵开口时声音微哑,孟长安弯了弯嘴角,「没有,别胡思乱想。」 「只是今日下朝后,皇上跟我说太后要回宫了。」 秦绵讶然,侧过身子问道:「太后去西山行宫都两年了,过年的时候都不回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孟长安边抚着她的长发,边道:「太后当初与皇上生了嫌隙才去了西山行宫,不可能突然就想通了要回来,此事应该是德妃在背后撺掇。」 「她回来若是因为九皇子宣你进宫,你只管装傻便是。」 秦绵点点头,太后这个人她了解的不深,但仅有的几次见面,太后给秦绵的印象都是聪明大气的,虽然因为重规矩而显得有些严厉,但也不至于蛮不讲理,所以秦绵心里并不那么担心。 陆夫人回到家被夫君狠狠训斥了一顿,还禁了她的足,让她在府里闭门思过,哪也不准去。 一大早,陆准便带着礼物来秦府赔礼,秦翰一个大学士,饱读诗书自然不会与妇人一般见识,因而待客的时候并没露出什么异样的态度。 只是陆准想得多,总觉得秦府的下人连带秦翰都对他不冷不热的,于是陆准回到家后,又骂了妻子一通。 「我让你去结亲,你可倒好,直接结了仇。那秦家眼看要飞黄腾达了,秦家那个长女回去跟孟督主吹一个枕边风,我说不准哪日便丢了官,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就算帮不了我至少不会害了我。」 陆准发泄了一通,丢下哭声不止的陆夫人就走了,陆夫人哭倒在嬷嬷怀里,心里对妹妹的怨怼更深了。 到了秦柔及笄的日子,秦绵回了秦家亲自操办,请了外祖母江氏和舅母杜氏,以及泰安城里一些有身份的女眷,及笄礼快要开始的时候,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容王妃竟然带着礼物上门观礼了。 秦家受宠若惊地接待容王妃,及笄礼后,容王妃拉着秦柔的手,取下头上的一只金钗给她戴在头上,温和道:「好孩子,就当是见面礼了。」 秦绵看了容王妃一眼,心中有些猜测,但观礼的人多,她也没机会与容王妃多说,便只好先放下这件事。 秦柔及笄后,上门求亲的人更多了,先不说秦柔有一个东厂督主做姐夫,就说秦翰如今官复原职,又受命教导九皇子,这已经令无数人家趋之若鹜了。 只是因为秦家一直不给秦柔定亲,渐渐便有一种不好的猜测,说秦柔身子不好,一副薄命相,定然不好生养,娶回家若是有个闪失,还要平白得罪秦家和厂督府。 这谣言初时众人只是听一听,但有一日秦柔的亲姨母陆夫人与别家官眷打牌时,曾经一脸惋惜地叹道:「我那外甥女什么都好,就是这身子骨确实不好,药罐子似的,风一吹就倒了,我前些日子去看她,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陆夫人此话一出,谣言愈演愈烈,渐渐变成了,秦柔命不久矣,病的脱了形,很快就要一命呜呼了。 听到这些谣言,那些上门求亲的人家顿时都打了退堂鼓,再也不提这事。 这一日,谣言传到秦绵耳朵里,她心焦不已,秦柔是个倔强的性子,又容易多思,万一再给气病了可怎么好,思及此,她急匆匆就要回秦府。 恰在这时,下人来传话,说容王妃到了,秦绵只得暂时按下心急去见容王妃。 正厅里,秦绵向容王妃见了礼,请她上座,冬枝端了茶过来,容王妃轻抿了一口,夸着茶好。 「上次在秦府也没能与你说几句话,那次宜园游湖发生的事我都知晓了,本该早点上门赔礼的,只是你却去了行宫,这才不得见。」 秦绵笑着说:「宜园那事与王妃娘娘并不相干,您这么说我该羞愧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终于进入了正题,容王妃道:「不瞒你说,我今日是有事登门。」 「那天我见了你妹妹,觉得十分喜爱,我的尧哥儿五年前丧妻,至今未娶,他是个沉稳的,与你妹妹倒是极为合适的。」 宋尧?容王世子!秦绵虽然猜到容王妃对秦柔有意,还是有些惊讶。 「这,世子身份贵重,怕是不太合适。」 秦绵拒绝,不为别的,只是人人都传这容王世子是个克妻的,世子妃嫁过去没一个月便香消玉殒了,更有人说他私底下喜欢虐待女子,性情残忍,世子妃是被他虐待而死的。 容王妃看着她,苦笑一声:「孟夫人,我以为如今你妹妹身在谣言之中,你会懂这种滋味。」 v第二十九章[01.03] 秦绵微微一愣,问道:「王妃娘娘的意思是?」 容王妃轻轻叹息,「昔日府里侧妃姚氏得宠,我与尧哥儿的日子如履薄冰,尧哥儿大了,姚氏害不了他就往他身边送美貌婢女,有个婢女处心积虑爬床,便被他惩戒了,谁知明明只是打了几个板子,那婢女第二天就死了,于是便有传言说他残忍,喜欢虐待女子。」 「那世子妃是姚氏撺掇着王爷给他娶的,本身就重病在身活不了几年,更因为成亲一番折腾,刚进洞房就咳了血,没几日就病逝了。」 秦绵这才知道其中还有这些隐情,顿时心生感慨,谣言害人,这位容王世子也是可怜。 容王妃说到伤心处擦了擦眼泪,接着道:「虽然如今姚氏倒了,我和世子的日子好过起来,可这谣言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得清的。」 秦绵微微动容,但却没有松口,只说秦柔的婚事要父母做主,需回去与他们商量后再做决定。 送走了容王妃,晚间秦绵与孟长安说起这事,孟长安便说要暗中查查。第二日,孟长安将查过的结果告诉她,宋尧这个人确实人品极佳,可堪托付。 秦绵心里是满意的,但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也要看秦柔喜不喜欢,思及此,她便给外祖母去了一封信,请她从中牵线,想个法子让秦柔和容王世子见一面,若彼此都没那意思,便就此作罢。 秦绵送信的第二日,外祖母江氏就有了回音,邀请容王妃与秦绵一同去云岩寺听经。 昭王宋宥钦一直住在宜园里,偶尔宋尧会过来看他,今日宋宥钦见这位堂弟神情恍惚,说几句话就要发愣,便问:「你今日是怎么了?丢了魂吗?」 宋尧摇头,声音有些发紧:「我,要定亲了。」 「哦?是哪家的姑娘?」 宋尧有一丝羞涩:「听说是孟夫人的妹妹,想必也是极好看的。」 妹妹?周韵吗?昭王自动忽略了秦绵的亲妹妹秦柔,此时丢了魂的人变成了他。 「堂兄,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宋尧关心的问着,昭王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提不起精神来,声音空洞道:「没什么,恭喜你。」 宋尧挠了挠头,笑呵呵道:「还没定下呢,我母妃说明日让我陪着去云岩寺,她与定国公夫人和孟夫人约好了一同听经,那姑娘也会去。」 宋宥钦闻言精神一振,「也就是说万一那姑娘不满意这门亲事就结不成?」 宋尧愣了愣,他怎么觉得堂兄说到婚事结不成的时候,眼睛里亮的吓人呢? 「堂兄,我也没那么差吧。」宋尧心里忐忑。 宋宥钦没搭理他,只道:「明日本王也去云岩寺,帮你把把关。」 「啊?」宋尧惊讶地合不拢嘴,他这堂兄都快修炼成不入红尘的神仙了,怎么竟管起他的终身大事来了。 任凭宋尧如何震惊,第二日昭王还是跟他一起到了云岩寺,他们到的早,定国公夫人和秦绵一行人还没来,容王妃请昭王先去供香客休息的寮房中稍坐,昭王拒绝了。 「堂兄,你去哪?」宋尧看着今日显得格外焦躁的宋宥钦,奇怪地问。 宋宥钦望着寺门的方向,皱了皱眉,他竟然真的来了,像是鬼迷了心窍,周韵要嫁给谁,哪就轮得到他来管了。 「本王随处转转。」昭王留下这句话,便让小厮推着自己向云岩寺后山走。 他不该来的,来阻止她嫁人?他凭什么?凭这双废掉的腿吗? 宋尧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不敢跟上去,而是陪着容王妃在寺中等人。 云岩寺山脚下,一架马车由十数个东厂番役护送上山,马车中,秦绵看着闷闷不乐的秦柔,劝道:「你呀,就是想得多,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今日出来晃一圈,那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秦柔垂下眼,摇了摇头:「我知道,姐姐,就算真因为这谣言嫁不出去也没什么,正好留在父母身边尽孝。」 秦绵心里叹息一声,她这妹妹一直懂事,前世结局又那般凄惨,她只希望她这一世能平安喜乐,事事顺遂。 马车停下,秦绵与妹妹先后下车,这时身后也传来了车马声,她们停下来,发现后面正是定国公府的马车,为首骑马的年轻男子正是表哥周琦裕。 青桃在秦绵身后小声与冬枝嘟囔:「哎呀,坏了,是周家公子啊,咱们督主知道了又该打翻醋坛子了。」 冬枝听过拧了她一下,让她不要胡说八道。 定国公夫人和周韵一起下车,秦绵赶紧带着秦柔迎上去,「外祖母。」她亲昵地搀扶着江氏。 江氏笑容满面的,周韵贼兮兮到了秦绵身边,偷偷问道:「表姐,那容王世子长啥样啊?」 秦绵给她一个眼神,让她小声点,随后才轻声道:「我也没见过,但看容王妃的样貌,世子想必不会差的。」 秦柔还在另一边跟江氏说着话,并没注意到她们俩在说什么,几人到了云岩寺门口,容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迎了出来,说容王妃和世子正等着她们呢。 一行人互相见了礼,便先去佛殿进香祈福,这期间宋尧一直控制不住去看秦柔,只有秦柔毫无所觉,在心无杂念的进香。 众人出来后,容王妃与江氏说要去听大师讲经,让小辈们自去玩耍,午间再一起用一回云岩寺出名的素斋。 一行人便去了后山观景,周琦裕本与宋尧走在后头,被周韵一把扯到前头了,宋尧看着同样被秦绵落在身后的秦柔,心念微微一动,稍稍向她靠近一些。 周韵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道:「咦,这两个闷葫芦真能凑到一块去,你看他们连话都不说。」 秦绵笑了笑:「许是不好意思吧。」 前面三人和后面两人的距离渐渐拉大,秦柔眼看姐姐越走越快,再看身边宋尧笨拙地不知如何开口,已经猜到了一些,她微微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宋尧想着总不能让姑娘家主动开口,壮了壮胆子,道:「你身子不好,要不先歇歇。」 说完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秦柔本就被谣言烦扰,一听他这话,嘴角苦涩地牵起。 宋尧连连摆手:「不是,你别误会,我是怕你累了,山风挺大的,别回头再病了。」 他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解释呢,秦柔现在连看都不看他了。 v第三十章[01.03] 「我,我知道那种感觉,你应该也知道,外头一直传我心狠手辣,喜欢虐待女子,我自己就被谣言所害,自然知道你心里有多难受。」 秦柔闻言顿了顿,转头认真地看着他,男子脸上有藏不住的紧张,看她的眼神温柔而恳切。 她不由浅浅一笑,眼眸璨如星子,宋尧深吸一口气,听见了心里花开的声音。 周韵回头恰好看见这一幕,抓着秦绵的手晃了晃,「表姐,你快看。」 看见妹妹脸上的笑容,秦绵顿觉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几人走走停停,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景色,周韵不免觉得没趣,她的婢女画屏指了指后山西边的一片梨树,对周韵道:「娘子,那有酥梨。」 周韵眼睛一亮,拉起画屏往那边跑,边跑边回头道:「大哥,表姐,我去摘些酥梨来给你们解渴。」 「阿韵。」秦绵无奈叫她,周琦裕摇了摇头,道:「随她去吧,片刻都安静不得。」 几人找了一处凉亭坐下休息,宋尧一路上只顾看秦柔了,彻底把自家堂兄忘在了脑后,此时才突然想起,昭王方才来了后山,走了这么久怎么不见人呢? 昭王心烦意乱来了后山,后来看见一片梨树,触景伤情之下,便挥退了小厮,自己转着轮椅到了树林边。 他轻轻叹息一声,或许再过不久,周韵就要成为世子妃了,他一个残废,拿什么去跟宋尧比呢? 他苦笑着,眼里满是落寞。 「画屏,我爬上去摘,你在底下接着。」 昭王呼吸一滞,片刻后摇头笑了笑,那丫头怎么会在这里呢?定是他想的入神听错了。 周韵灵巧地爬上最高的那棵树,盯上了长在树梢上最饱满那几颗果子,伸手够到一枝,摘下一个酥梨扔给画屏。 「这梨挺大的,咱们摘几个就得了。」 周韵不贪多,挑着个头大水分足的摘了七八个,扔给了画屏,主仆俩配合默契,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事。 看着数量够了,周韵便放下那树枝要往下跳,正在这时,枝头上本就摇摇欲坠的一颗果子,终于不堪重负朝一边落下去。 周韵「哎呀」一声,转了个方向,几乎是倒挂在树上接住了那只酥梨。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脸,宋宥钦瞳孔一缩,下意识地靠向椅背,惊得大气也不敢喘。 周韵身子摇摇晃晃的,双脚勾在树枝上,眨了眨眼睛,道:「咦,这人有些眼熟呢。」 宋宥钦猛然回神,立刻听出了面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你这是干什么?」 周韵伸脚往树干上一蹬,翻转身体稳稳地落在他面前,手上还抓着一只酥梨。 「是你啊。」 这下宋宥钦也明白她在干什么了,「下次不许这样,万一摔了怎么办?」 他本是在告诫她,话音却越来越温柔,周韵摆手:「这有什么,我都爬了十几年树了。」 她与泰安城中大多数的贵女千金都不一样,宋宥钦明白,却也更加怅然,因为自己本就是平庸之辈,配不上她,如今又残废了,却还卑劣地想要拥有她。 「哎,你想什么呢?」见这人不知第几次在自己面前出神,周韵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宋宥钦深深看了她一眼,嘴里却道:「没什么。」 「听说周娘子快要定亲了?」他还是不甘心,只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好让自己死心。 周韵:「啊?」 「哪个敢给我定亲?皇上可是承诺过我的,婚事让我自己做主。」 宋宥钦心里的阴霾忽然一扫而光,现在想想,才知道是他一时情急弄错了,若真是给周韵相看,秦绵为何要来,他竟忘了秦绵还有个亲妹妹呢。 周韵看着面前开始傻笑的昭王,谨慎地后退了一步,「你怎么怪怪的。」 昭王敛了笑,干咳一声,「是本王弄错了,周娘子勿怪。」 他沉吟片刻,还是遵循着自己的内心问道:「那,周娘子可有想过要嫁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周韵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她喜欢好看的人,未来夫君能长成表姐夫那样她就不指望了,但至少也得像她大哥那样,她盯着昭王上下看了看,点点头,昭王这长相也可以,就是太柔弱了。 「周娘子?」昭王见她半天不回答,出声催促。 周韵急着回去,便随口道:「跟我差不多吧。」 她说完便把手里的梨子塞给昭王,昭王见心上人走远,微微叹了口气。 她也许想嫁个文武双全的大英雄,可他不是。 昭王苦中作乐地想,反正堂弟宋尧也不是,她一样也看不上他。 众人用过云岩寺远近闻名的素斋后,便准备各自回府,走出云岩寺的时候,周琦裕忽然来到秦绵身边,脸上欲言又止。 秦绵疑惑:「表哥有话对我说?」 周琦裕犹豫片刻,道:「不管将来如何,表妹都要顾着些自己,我和定国公府永远是你的依靠。」 秦绵微微一笑,装作不知他话中深意,「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表哥放心吧。」 看着秦绵的背影,周琦裕皱了皱眉,孟长安如今的权势已经是一个臣子能达到的顶点了。再走下去,非生即死,就算今上念着恩情不动他,可继位的皇子也不会放过他。 除非继承大统的是九皇子,可他身在乱局之外都知道,想要九皇子继位太难了,皇上要平衡各方,九皇子没有母族支持,周围群狼环伺,没有孟长安,他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蝼蚁。 v第三十一章[01.11] 秦绵满腹心事的来到马车旁,一掀开车帘却发现孟长安正坐在里面,满脸阴沉地盯着她。 「上车。」 秦绵愣了一瞬,为难地看了看秦柔,秦柔自觉去了后面的马车。 她上车后,孟长安一言不发,只是脸色沉得吓人。 「督主?」 秦绵一开口叫他,他干脆闭着眼睛假寐,身上冷气嗖嗖直冒。 秦绵见此微微叹气,两人一路沉默回到厂督府,马车一停下,孟长安理了理衣摆便下了车,德喜上前为秦绵掀开帘子,秦绵弯着身子正准备下车,一只修长的手便伸了过来。 她抬头,发现孟长安正皱着眉,偏过头催促:「磨蹭什么?下来。」 他心里赌着一口气,说话的语气就不怎么好,满脸的不耐烦,秦绵将手搭在他手臂上下了车。 等她站稳,孟长安便收回了手,径直进了大门,秦绵无奈摇头,跟过去一看,孟长安去了书房。 她走到门边,听到里面有些微说话声传来,便问在门口候着的小猴子:「顾统领来了吗?」 小猴子:「是,督主和您回府之前就来了,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秦绵点点头,顾劲过来定是有正事,她不便打扰,还是晚间再过来吧。 晚膳的时候,孟长安没来正院,秦绵也不知他是忙着还是在赌气,便让冬枝拎着食盒跟她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门口,正好遇上从里面出来的顾劲,秦绵便停下来问道:「顾统领留下来用晚膳吗?厨房的饭菜还温着呢。」 顾劲想起上一次与这对夫妻同桌而食的尴尬场面,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家母还等着我回去。」 他看了一眼冬枝手里的食盒,羡慕道:「督主娶了夫人真是有福了,从前可不曾有人挂心他吃不吃饭。」 秦绵含羞低头:「可别这么说,不然他又该生气了。」 孟长安耳朵贴在门上听着,见秦绵与顾劲说个没完,脸色越来越黑,终于,他忍耐到极点,朝外怒吼道:「顾劲,你还不滚!」 顾劲吓得一激灵,赶紧跟秦绵告辞,说完正好对上冬枝那幸灾乐祸努力憋笑的脸,他板起脸鹰一样的眸子盯着她,直到把这丫头吓得白了脸,才挑了挑眉满意地走了。 秦绵从冬枝手里拿过食盒,轻轻推开门,只是一瞬间门后像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竟然没推开,她稍稍用力,推开门那一刻,似乎见到一个影子飞快的闪过。等她回过神来,眼前没有什么影子,反倒是孟长安不知为何站在书房门边不远的地方,眼神不自然地闪躲。 她嘴角抽了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原先定是在门边听她和顾劲说话呢,他连顾劲的醋都吃,如此看来,周琦裕也是不冤了。 「督主还气着呢?吃饭吧。」 秦绵吩咐小猴子将碗盘摆在桌子上,走过去拉住孟长安,他依然冷着脸,装作勉强被她拉着坐下,秦绵给他盛汤布菜,他沉默地开始用饭。 秦绵单手托腮看着他笑,孟长安皱眉:「你笑什么?」 秦绵乖乖地敛了笑,「哦,那我不笑了。」 她真的不笑了,孟长安又开始难受了,「怎么,面对本督让你这么不开心,若今日坐在你面前的是你那表哥,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秦绵心里哭笑不得,嘴上却只能哄着:「说什么呢,他又不是我夫君,我见他有什么可开心的!」 孟长安心里舒服一些,沉着的脸色也缓了缓,他放下筷子,伸手将小女子抱进怀里,秦绵挣扎了几下就顺从地被他抱着。 「小骗子,竟敢背着我去见那姓周的,为夫今日定要好好惩戒你一番,让你再不敢犯。」 秦绵被他身上的热气一熏,脸红了红,道:「今日那么多人都在呢,何况我也不知他会去,你这是冤枉我,我不服气。」 孟长安眸色暗了暗,抱着她起身往书房里用作休息的矮榻走去,不多时,书房里想起了一阵羞人的轻吟,被他折腾一次后,秦绵浑身汗津津的,孟长安用外袍裹着她,吻着她眼角的泪柔声哄着,秦绵气得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这是在书房呢,你怎么能……」 她羞于启齿,转过去不理他。孟长安又哄了好久才将她哄的有了笑脸,两人收拾了一下离开书房到了正院,令下人备水,沐浴过后,一起躺在了床上。 孟长安搂着她,摸着她微湿的长发,道:「太后这两日便回宫了,今日皇上与我说起,他愁得饭都吃不下了。」 秦绵问道:「太后与皇上是亲母子,为什么关系闹得这么僵。」 「太后性格强势,皇上无论做什么在她那里都得不到认同和关怀,长此以往自然生了嫌隙。」 「太后回宫,很可能会宣召你和九皇子,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秦绵应了一声,困得打了个哈欠,夜色渐深,夫妻二人紧搂着睡着了。 两日后,太后果然从西山行宫回来了,因为入城之前没有人接到消息,连个迎驾的都没有,朝野顿时议论纷纷。 昭昌帝已经摔了第三次花瓶,怒道:「现在可好,满朝大臣都觉得是朕不孝,让太后如此寒酸的回宫。」 张福想劝还不敢劝,只得派人去寻孟长安来,可孟长安来了,并没能平息昭昌帝的愤怒,反而往火中添了一把柴。 因为太后刚刚派人到厂督府,将秦绵和九皇子宣进宫了。 「什么?」昭昌帝大惊,也顾不上跟太后怄气说过的永远不踏进宁寿宫了,急急忙忙要去救自己的小儿子。 孟长安自然跟上,今日太后刚回来就召秦绵和九皇子进宫,他没有理由阻拦,但也怕太后真糊涂了做出什么事来,遂立刻进宫来见皇上,却在御极殿门口与出来寻自己的小太监碰上了。 宁寿宫里,秦绵拉着小九给太后行礼,太后端坐在上首,穿一身绣着凤纹的锦袍,脸上严肃而刻板,声音威严地叫起。 瞧见九皇子行礼的姿势不伦不类,她不悦地皱起眉,「皇家重规矩,你这哪有皇子的风范。」 九皇子来前早就与秦绵商量好要装傻,此时听太后挑剔他,先是木愣愣的,然后就开始傻笑。 v第三十二章[01.11] 太后脸上全是厌烦,摆了摆手让他坐到一边。 「你看看这孩子教的,看来还是不能放在外面养。」 秦绵心里沉了沉,但脸上依然不露声色,「太后旅途劳累,还要为了九皇子的事烦忧,是妾身的不是。」 秦绵早就了解太后吃软不吃硬的的性子,立时说软话,将错往自己身上揽。 太后听了之后,果然脸色没那么冷了,还关心了秦绵一句:「哀家瞧着你比两年前还瘦了些,是不是孟长安苛待你了?」 秦绵受宠若惊,连忙回答:「不是,妾身这是抽条了,在长个儿呢。」 太后被她逗得难得露出一丝笑,只是转而看见九皇子那酷似宁妃的脸,又收了笑。 这时宫女端了点心和果茶进来,九皇子拿了一块荷叶糯米糕,吃得满嘴都是,秦绵给他擦嘴,递上一杯果茶,九皇子喝了一口就噗的一声喷了伺候的宫女满脸。 水里混着糯米粘的宫女脸上身上全都是,太后嫌恶地把脸转向一旁,也不提什么厂督府教不好,要接九皇子回宫的事了,催促着秦绵,让她赶快带九皇子回去更衣。 秦绵应声带着九皇子离开,太后小声怒囊:「小丫头片子长大了,一肚子鬼主意。」 太后身边的张嬷嬷不解地问道:「娘娘,您就这么让她带着九皇子回去了?」 「那不然呢,把九皇子留下,让皇上继续跟哀家怄气?」 张嬷嬷笑了,主仆相伴几十年,感情深厚,说话也没那么多忌讳。 「那您干嘛接到德妃的信就急吼吼地回宫。」 太后冷哼:「她想拿哀家当刀使,也得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哀家和皇上再怎么怄气,那也是亲母子,轮不着别人来挑拨。」 「她打得一手好算盘,想让哀家把九皇子接回宫,再交给她来养,到时九皇子不定成什么样了。」 「就算哀家再厌恶宁妃,也不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孙子。」 张嬷嬷:「那您刚刚那表现?」 太后笑道:「那是演出来给暗中盯着的人看的,本来哀家还不知道寻个什么理由把秦绵和九皇子撵走,可这小丫头倒是聪明,还跟哀家演起戏来了。」 这一出戏演完,德妃再到她这里求她接回九皇子,她便可以说九皇子顽劣蠢笨又无礼,实在不应该接回宫里祸害其他未成年的皇子皇女,等什么时候让孟长安和秦绵把他教养好了再说。 宁寿宫外,秦绵没走几步就遇到了着急赶来的昭昌帝和孟长安,昭昌帝拦着她们不让行礼,把九皇子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才长舒一口气。 「你们先回去,朕进去看看太后。」 昭昌帝说完便独自一人进了宁寿宫正殿,太后正与张嬷嬷说笑,看见皇上进来,不由皱了皱眉。 「皇帝气势汹汹的,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昭昌帝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给太后请安。」 「用不着。」太后摆手,「皇帝有话直说吧。」 昭昌帝又被她噎了一下,心里堵得慌,忍着气说:「小九还小,有什么得罪您的,您多担待些。」 太后闻言冷笑一声,对张嬷嬷说:「你瞧瞧,我这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担待他不算,还得担待她的爱妃,如今还得担待他的儿子。」 昭昌帝也被太后这顿阴阳怪气的话气到了,冷声道:「母后若不喜欢,以后只管待在宁寿宫里,少见小九就是,儿子一定告诫他不要往他祖母这里跑。」 昭昌帝说完就负气走了,太后看着他的背影直捂胸口,「孽障,专往哀家这心窝子上戳。」 张嬷嬷叹了口气,太后这两年在西山行宫,脾气已经改了许多,可偏偏一遇上皇上,两人就像带了刺似的,非得互相伤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张嬷嬷正给太后顺着气,一个小宫女进来传话,说德妃娘娘求见,太后委顿的神情顿时一收,张嬷嬷见状退到一边。 「来的可真快啊。」太后冷笑一声,心里更加确认德妃在她这里埋了眼线。 德妃一身宝蓝色宽袖宫装长裙走进来,气质端庄华贵,执掌宫权之后,她身上隐隐有一种六宫之主的气势。 只是面对太后,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憷,恭敬地行礼,等着太后叫起。 太后随意地摆摆手,让她起身,「德妃求见哀家有事吗?」 德妃回道:「太后,臣妾是来求您接九皇子回宫的,九皇子是皇室血脉,总在一个太监府里养着,实在是不成体统。」 太后不接茬,只道:「这事你得跟皇上说,哀家管不了。」 德妃心里着急:「您是太后,您说的话皇上自然是肯听的。」 太后眼神幽幽看着她,直到把德妃看得紧张失措才说:「这九皇子吧,哀家刚才也见了,太顽劣不知礼数了,真要放到宫里养,八皇子还有几个小公主要是跟他学坏了怎么办?」 「你的七皇子倒是成年出宫建府了,也不能就不考虑宫里其他的孩子,哀家今日多说几句,皇上让你掌管宫务,那是信任你,你得多花心思为皇上分忧,若不然,便趁早换人。」 德妃脸色一白,缓了缓才说道:「臣妾谨记太后教诲。」 她屈身行礼,向太后告退,转身时脸上彻底冷下来,看来太后是指望不上了。 德妃走后,太后靠在榻上,张嬷嬷给她揉着头上的穴位。 「今日你瞧见了,哀家再不回来,她不知还要闹什么幺蛾子呢!」 张嬷嬷:「您都那样敲打她了,她今后该收敛了吧。」 太后笑了笑,道:「不一定。」 「这半年多来,宫里生了多少事,太子被废又落下残疾,梁贵妃自缢,三皇子被幽禁宗人府,一桩桩一件件,她尹清浅绝脱不了干系。」 v第三十三章[01.11] 张嬷嬷惊了一瞬,「您是说她还有更大的筹谋?」 太后叹气:「皇上从小优柔寡断,是个拎不清的,可哀家再怒其不争,严厉苛责,也不容许任何人害他。」 本来太后是不想管这些事的,但她直觉以德妃的野心,说不定还能干出什么事来,她到底挂心儿子的安危才会着急赶回来。 张嬷嬷摇头:「娘娘,您这是何苦呢?您关心皇上就应该告诉他,您总是冷言冷语对他,他怎会知道您的用心呢?」 太后打开她的手,别扭道:「哀家是怕他被人算计了,不然是死也不回来的!」 德妃回到玉瑕宫后,独自在寝殿里待了一个时辰,才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去。 红芍劝她:「娘娘,您没犯错,太后也没理由夺您的宫权,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德妃紧攥着拳头,「想不到太后也是个不明事理的老糊涂了。」 红芍觉得奇怪,问道:「太后不想管这事,为什么接到您的信就回宫了呢?」 德妃咬牙:「她这是借着本宫传信的引子,想回来跟皇上修补母子关系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可不是个小孩子了,她还真以为自己那套有用呢!」 红芍瞧着她的脸色谨慎提醒道:「娘娘,今日是九月十一了。」 德妃怔了一瞬,忽然笑道:「九月十三是那贱人的忌日,就让太后好好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是如何伤心缅怀一生挚爱的吧。」 她明明嘴上发着狠,心里的苦涩和不甘却一刻不停的涌上来。 九月十三这一日,皇上旷了早朝,穿着一身黑色常服去了宁妃生前住的长思宫,屏退了宫人,把自己关在宁妃的寝殿里,一整日都没有出来。 到了晚上,张福开始焦急地在寝殿外来回踱步,不知皇上在长思宫悼念宁妃的事怎么就走漏了消息,许多嫔妃都来到长思宫,一个个扮温柔体贴,隔着寝殿的门劝皇上节哀,不要伤了龙体。 最后,除了姝妃和几个多年无宠的嫔妃,各宫嫔妃都来了,德妃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劝了几句,便对宫人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后娘娘过来。」 宫人飞奔着去宁寿宫请太后,张福想阻拦,却被德妃斥责:「大胆,若是皇上有什么差池,你担待得起吗?」 不多时,太后闻讯赶来,先是耐着性子规劝,但皇上依然没有出来的打算,她急了,命宫人强行破开寝殿的门,见皇上只是一脸怔忡地坐着,才放下心。 所有人离开后,太后长叹一声,「她都死了你还放不下,不过是一个女人,你是帝王,要什么女人没有。」 昭昌帝苦笑:「朕做不到,朕一想到她是被宫里那些阴谋诡计害死的,朕就愧疚的恨不能以身替之,若是朕当初不那么软弱,直接下旨封她做皇后,也许,也许……」 「你这是在怪哀家阻拦你,皇帝,就算哀家不拦着,那些朝臣你能说服吗?宁妃家世不显,若是不生下皇子,你如何力排众议封她做皇后。」 昭昌帝痛苦地双手捂住头,太后叹息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由爱生惧,你怕她心里没有你,始终不相信她会爱你,才会那般容易就中计怀疑她,宁妃那死犟的性子,被你怀疑连分辨都不会,只会决绝地把你越推越远,你们之间是有情,却没有信任,长久下去,也必然生出怨怼。」 昭昌帝因为宁妃的死心里对太后是有些记恨的,可太后今日的一番话,却也开解了他。他扪心自问,当初无法顶住压力给宁妃后位,宁妃身边的宫女来揭发她私通侍卫时,他第一反应便是捂住这件丑事,连查都不敢大张旗鼓,他这样的态度在宁妃眼里就是给她定了罪,才会那般决绝对他。 「皇帝,你仔细想想,除了哀家,你还与谁透露过宁妃生下皇子就要封后这件事?」 昭昌帝一愣,想问明白太后这句话的意思,她却已经离开了。 昭昌帝在长思宫坐到第二日晨起,日光熹微透过窗户,他一夜未睡目光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扶着张福的手起身,昭昌帝不用御辇,而是一路走着回了御极殿,坐在御案后,他沉声吩咐:「拿笔墨来。」 张福应声备好笔墨,昭昌帝展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挥挥洒洒写了起来,片刻后,他搁下笔,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将绢帛卷好,放在了一个带锁的长形盒子里,锁好后,将钥匙递给张福。 「你去一趟厂督府,将这钥匙交给孟长安。」 昭昌帝突然往门边看了一眼,而后吩咐张福把盒子藏到龙床的夹层里。 做完这些他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瘫坐在靠椅上,眼睛眯起一条缝看着门口,见一个鬼祟的身影闪过,才笑着闭上眼休息。 玉瑕宫里,德妃收到一张字条,打开后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差点跌坐在地。 「凭什么,那贱人的儿子凭什么?」 红芍赶紧去关上殿门,「娘娘,您可不能自乱阵脚啊,为今之计是跟将军通气,商量出一个办法来。」 「他在那贱人宫里待了一夜,回去就写下密诏,还将钥匙交给了孟长安,这明摆着是要将皇位留给那贱人的儿子。」 「我不甘心,为何我处处不如她,我陪在他身边,默默无闻地陪了二十年,结果,别说他心爱的宁妃,就连梁贵妃姝妃我都比不得。」 「娘娘。」红芍看着德妃崩溃的样子慌了神。 德妃抹了一把眼泪,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流露出狠意,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孟长安把九皇子保护得密不透风,不除了他这个靠山,九皇子离顺利继位也就不远了。 「红芍,本宫写一封信,你用咱们的暗线送出去,记住,一定要送到定远将军手上。」 深夜,孟长安轻手轻脚地起身,在身边熟睡的女子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披着外袍走出了内室。 秦绵在他离开后睁开了眼睛,微微蹙起眉头,今日张福来了,两人在书房谈过之后,孟长安便心事重重的,她因为担心他没睡熟,只是怕他发现,还是装作睡着的样子,结果这深更半夜的,他竟然出门了。 孟长安带着高胜出了厂督府,骑马向城东去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他们停在了昭王府门口。 「督主,卑职去叫门?」 孟长安摇头:「绕到后门,然后翻墙进去。」 高胜惊愕地瞪大眼,追上孟长安往昭王府后门去,两人拴好马,轻盈地翻进了昭王府,由于二人身手都不错,并没有惊动昭王府中巡夜的守卫。 昭王府是孟长安奉命督建的,他对这里十分熟悉,很快就找到了昭王的卧房。 一推门,外间的小厮惊醒,刚揉了揉眼睛就被高胜一个手刀敲晕了,孟长安推门进了里间,走到床边,昭王似乎早就醒了,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对着他。 孟长安嗤笑:「若我要杀你,你这匕首能顶什么用?」 v第三十四章[01.11] 昭王气急败坏道:「孟长安,我看你病得不轻!」 半响,他平息怒气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孟长安随手往他怀里扔了样东西,昭王捞起来一看,是一只虎型的玉石,他惊讶道:「兵符?你要干什么?」 昭王看他的眼神十分警惕,孟长安轻哂:「断了腿也没见你长进,我真有图谋,还把兵符给你做什么?」 「快变天了,这东西你可收好了。」 昭王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寻常,问道:「你为何不自己留着?」 这兵符总不可能是孟长安偷来的,昭王猜到是皇上为防万一把兵符给了孟长安,可他竟真的如此不在乎吗? 他等着孟长安回答,那人走到门边才轻飘飘落下一句:「因为名不正言不顺。」 昭王越发不解,孟长安什么时候这般光明磊落了? 孟长安与高胜顺着来时的路又翻墙出了昭王府,两人避开了街上巡夜的城防军,回到了厂督府。 更深露重,孟长安出去一趟沾染了一身寒气,在堂屋中暖了暖,身上没那么凉,才进了里间。 他放轻了动作,脱下外袍躺在床上,面对着秦绵看了一会儿,见她依然沉沉睡着,才转过身背对着她皱眉沉思。 今日张福给他送来两样东西,一样是大张旗鼓送来的钥匙,另一样则是皇上真正要交给他的兵符。 拿到兵符那一瞬间,他不是不动心的,皇上如今只能选择信任他,他大可以用兵符调来东营的精兵控制皇宫,将那些成年皇子全杀了,逼迫昭昌帝禅位给九皇子,九皇子年幼,只要将他控制在手心里,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有朝一日,若九皇子不听话,可以废了他取而代之…… 这些想法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终究只是一点贪妄,若从前他只身一人,自然不会考虑过程是否有风险,可如今,他却不得不慎之又慎,寻一条最平坦安稳的路。 他把兵符交给了昭王,到时乱局过去,便能将自己彻底摘出来,九皇子还小,又没有外祖家扶持,皇上还需要他作为九皇子的助力。 他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一点出神,这时身后那人突然拉着被子将他罩进去,一阵温热的馨香袭来,小女子软软的从身后偎上来,一双手臂紧搂着他。 孟长安呼吸微滞,心跳渐渐加快,即使两人已经做过那般亲密的事,但秦绵主动抱着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轻咳一声,问道:「怎么醒了?」 秦绵假装不知他刚刚出去了,小巧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我做了一个噩梦。」 孟长安转过身将她揽进怀里,抚着她的背,道:「梦都是反的,别怕。」 他轻轻拍哄着,但秦绵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眼中戾气横生。 「我梦见我死了。」 「梦里我不曾遇见过你,我父亲死在了流放北地的路上,我弟妹被坏人践踏羞辱而死,我身边的婢女没一个有好下场,梁家把我关起来,诬陷我与人私通,后来我冻死在了长宁侯府门口,我母亲太过伤心抱着我的尸体服毒自尽。」 「那天下了大雪,很冷很冷……」 「别说了。」孟长安发狠地咬上她的唇,阻止她再说下去,秦绵脸上早已满是泪痕,轻声细气地喊冷。 孟长安收紧了抱她的力道,用自己身上的热度暖着她,「还冷吗?」 他吻去她脸上的泪,与她额头相抵。 秦绵开口唤他的名字,「孟长安,孟长安……」 「嗯?」他用低沉悦耳的声音回应。 「孟长安,你不只是我的夫君,你还是我的命。」 她含泪道出这句话,孟长安眼眶微微一热,有些情绪不受控制的倾泻出来,他埋首在她颈侧,带着鼻音回答:「我知道。」 秦绵睁眼看着床顶,半响后,轻轻搂住他,「长安,你答应我。」 这句像是在叫他名字,可孟长安知道,她要他答应她「一世长安」。 等秦绵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过去,孟长安吻了吻她仍旧湿润的眼睛,道:「小东西,别再吓我了。」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秦绵最终没有问孟长安深夜去了哪里,她知道他不说,应该是有自己的考虑。 不管他想做什么,她都会陪着他。 第二日早朝之后,昭昌帝接受了德妃的提议,要去西苑秋猎。西苑就在泰安城近郊,来回的路程只需半日,这次后宫中依然只有德妃和姝妃随驾,几个皇子除了年幼的九皇子都要去。 孟长安在书房中秘密交代了顾劲一些事,并将自己的令牌给了他,顾劲收起令牌,道:「督主放心,卑职一定保护好九皇子。」 他说完又担心地问:「夫人留在府里会不会有危险?」 孟长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本督不会把她留在府里的。」 秦绵的安危,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托付给任何人。 「您要带夫人一起去西苑?可是那边情况未明,万一……」 孟长安打断他:「本督早有安排,你只管依计行事。」 顾劲离开书房时,恰好迎面碰上柳怀,这人嘻嘻哈哈跟他打招呼,他略一点头,便绕过他走了。 柳怀:「嘿,这么多年了还记仇,这小心眼的,活该你娶不到媳妇!」 德喜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幽幽说道:「你不也没媳妇吗?」 v第三十五章[01.11] 柳怀回头瞪视他,他冷冷一牵嘴角,「看什么,督主让你进去。」 柳怀吸了口气,摆出一张真诚的笑脸走进书房,被孟长安冷睨一眼,瞬间收住了笑。 「药呢?」 柳怀脸色凝重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道:「督主,就这么一颗,我可将泰安城药材铺都寻遍了。」 「再废话一句,本督亲自动手,割了你的舌头。」 柳怀顿时怂了,赶紧告退,逃命似的出了书房。 孟长安捏着那药瓶看了看,而后随身放好,从书房出去后来到正院。 秦绵正倚在罗汉床上看着婢女收拾东西,见孟长安进来,便起身迎上来。 「怎么突然就要去秋猎了,小九一个人留下会不会有危险?」 孟长安挥退婢女,拉着她一起坐下,贴着她的耳朵说:「我会让顾劲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秦绵心中一颤,也就是说,这可能是皇上和孟长安联合使的一出计,若真有人想趁机对小九动手,便可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主使。 「你前两日就是因为这事心事重重吗?」 孟长安凤眸微闪,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怪不怪我瞒着你?」 秦绵微愣,随即摇了摇头。 孟长安忽然将她揽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她发顶,叹道:「绵绵,别怪我。」 秦绵只当他还在为隐瞒自己的事难受,安抚地拍拍他,道:「嗯,不怪。」 第二日,秦绵临走时细细叮嘱了碧薇和水蓝一番,又亲昵地抱抱小九,小九瘪了瘪嘴,小泪包似的,扯着她的衣角道:「姨姨早点回来。」 他心思敏感,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一样,对秦绵和孟长安的离开极为不舍。 秦绵柔声应着,悄悄对他指了指孟长安,小九有些害羞地看着孟长安,而后鼓足了勇气来到他面前,抬头朝着他脆声道:「孟叔叔……早,早点回来。」 面对那双幽暗深邃的凤眼,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散了,后半句便卡了壳。 孟长安挑了挑眉,轻嗤一声:「啧,麻烦。」 他说完屈指在他的小脑门上弹了一下,见他捂着脑门呼痛,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 秦绵无奈看着一大一小,颇为头痛的把孟长安拉走了。 他们坐上马车赶往西苑,孟长安将顾劲留在了东厂,只带着高胜和数十个东厂番役。 他们走后,顾劲悄悄把九皇子带出了厂督府,秘密送往昭王府,小九一脸懵然地与昭王大眼瞪小眼,愣愣地问:「孟叔叔不要我了吗?」 他像是说完才意识到,眼圈红了红,尾音有些哽咽。 昭王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弟弟,一见他哭,不知所措道:「别哭别哭,他过两日就来接你,你在大哥这里住两日。」 他满心期待等着小九叫他一声大哥,可这娃娃完全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话,抹了把眼泪,掰着手指头算:「后天来吗?」 他已经陷入离别的惆怅,双手托腮坐在台阶上,苦着脸道:「还有好久呐!」 昭王抽了抽嘴角,某一刻他觉得这个弟弟放在孟长安那里养真是合适,一样的讨厌! 昭昌帝与随行众人在西苑休息了一夜,第二日用过早膳,众人先行到了猎场。 秦绵今日换了一身浅朱色骑装,更显得肤色细腻如白瓷一般,偶尔抬首对孟长安一笑,浅浅的梨涡浮现,娇俏可人。 在场的有许多年轻武将,很难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往秦绵身上瞄,孟长安见状皱了皱眉,顺手解下披风将小女子裹了起来。 秦绵一双水眸带着笑意看着他,孟长安轻咳一声,掩饰般道:「风大,当心冻着。」 一些已经出嫁的妇人看到这一幕,竟突然对自己的夫君生出一种嫌弃来,人家孟督主虽是个太监,却是知道疼媳妇的,他们可倒好,一到了这猎场心思都在狩猎比试和看各家美貌小娘子上,早就把妻子忘在脑后了。 这次秋猎跟来的女眷基本都是武将的妻女,鲜少有文臣的家眷,秦绵看了一圈,也只见到比较熟悉的礼部尚书嫡女顾婉,上次在宜园的事闹的尴尬,秦绵看过去的时候,顾婉不自然地把头低下,躲避她的目光。 秦绵微微一笑,淡然地挪开视线。 这时,昭昌帝也带着德妃和姝妃来了,他们身后还跟着四皇子禹王、七皇子成王、以及今年才十二岁的八皇子。 昭昌帝简单说了几句,提到了这次狩猎的彩头,然后乐呵呵地宣布开始,众人应声骑上马,向林中奔去。 周围顿时冷清了许多,四皇子拽住七皇子,道:「七弟,咱们也去吧。」 七皇子似乎有心事,笑得有些勉强,但当着昭昌帝的面,他自然不会拒绝,便只得笑着应了,与四皇子一同骑上马进入林中。 秦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她总觉得七皇子临走前与德妃对视了一眼,得到她安抚的眼神,才放心的与四皇子去狩猎。 八皇子看哥哥们都走了,便也对昭昌帝求道:「父皇,儿臣也想去。」 昭昌帝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而后点点头,让一个禁军教头跟着保护他。 八皇子与那禁军教头走后,德妃笑着对秦绵道:「孟夫人今日这身骑装真是好看,本宫看这猎场上就属你最亮眼了。」 秦绵羞涩一笑,假装谦虚地低下头,然而德妃今日是盯上她了,一直在跟她说话。 「本宫看别家女眷都已经进了林子,你也该进去耍耍,别浪费了这身好看的骑装。」 「你看顾尚书家的千金,她刚刚才骑马进去呢。」 v第三十六章[01.18] 秦绵弯了弯嘴角,跟着她夸道:「顾娘子的骑术,在女子之中可是少有人及。」 「你这孩子也太谦虚……」 「妾身不会骑马。」秦绵懒得再应付她,索性说自己不会,德妃脸上的笑僵了一瞬,眼神冷了冷。 恰巧这时孟长安安排好秋猎事宜走过来,德妃又道:「不会也没什么,正好孟督主忙完了,让他教教你便是。」 秦绵微微蹙眉,她想不通德妃为何一定要自己去骑马,她难道有什么算计?可是算计自己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与孟长安一直很默契,想着他定会替她拒了,便没接话,谁知孟长安竟然答应了。 在她怔愣时,孟长安已经走到她身边,大掌牵起她的手,道:「走吧,去转转,咱们也难得出来一趟。」 秦绵有些不懂他,但还是起身跟着他,她对孟长安有一种盲目的相信,只是她自己尚未发现。 姝妃见他们牵着马走了,没趣地用手梳理着长发,跟昭昌帝撒娇道:「皇上,臣妾也想骑马。」 昭昌帝对她向来有求必应,姝妃以为这次也一样,说话的同时已经站起来,跃跃欲试往林子里看,谁知这次昭昌帝不只没答应她,反而呵斥道:「坐下,没规矩。」 姝妃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不理他。德妃并未注意二人,而是看着秦绵和孟长安走的方向,嘴角缓缓勾出一抹冷笑。 林子里,两人亲密地共乘一骑,秦绵靠在孟长安怀里,柔软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耳朵,她偏过头看他俊美的侧脸,险些盯着那颗泪痣发起呆来。 「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孟长安淡笑:「哪里怪?」 他的唇就在她耳侧,说话时喜爱地嘬弄着她的耳尖。 秦绵怒了,在他腰上偷偷拧了一下,疼的孟长安嘶了一声。 「你为何听德妃的话带我来骑马?」 孟长安挑了挑眉,就像对小孩子那样拍了拍她的头,「别想太多,你整日拘在厂督府里,出来便好好玩。」 「可我心里担心,小九那边……」 孟长安打断她:「放心吧,本督自有安排。」 两人骑马走了一会儿,身后的几个禁军侍卫远远跟着,秦绵嗅着林间湿润的草木香,却难以压抑心中那种隐隐的不安。 他们此时走的地方有些偏僻,不远处就是西苑猎场最陡峭的一处山壁。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孟长安身体忽然绷紧,她还没来得及发问,紧接着就是一声利箭破空之声,一支黑色羽箭擦着孟长安的颈侧急速而过,他微微偏过头躲开,颈侧却被那箭尖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的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秦绵心尖一颤,刚要回头,就被孟长安身子一歪带下马去,那最初的箭像是一道指令,很快一阵箭雨便向二人的位置袭来,马儿受惊早已跑了,孟长安抱着秦绵滚落在斜坡下的土坑里,秦绵慌乱地看向他的脖颈,颤声道:「你受伤了,怎么办?」 孟长安不慌不忙摸了摸颈侧,眼神看向坑边的树丛,几不可察地 点点头,随后抚了抚秦绵含泪的眼睛。 「你待在这里,我去引开那些人。」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向他们这里接近,孟长安深深看了一眼秦绵,拉下她的手,几步踩着斜坡爬上去,秦绵六神无主,双手揪着衣摆,这时斜坡上传来了打斗声,她心里一紧,身子狠狠一抖,然后毅然决然往斜坡上爬。 躲在树丛里的高胜一脸震惊,手下的番役着急道:「大人,怎么办,夫人上去了。」 高胜为难的想掐死自己,怎么办?他也想知道怎么办! 在心里嚎了一嗓子,眼看秦绵已经要爬到顶上,高胜做了决定,「跟我从这边绕过去,保护督主和夫人。」 反正刚才那至关重要的一箭没有失手,督主那苦肉计成不成他也管不了了。 秦绵的手臂上被那些带刺的藤曼划出了一条条红痕,有些深的还流了血,可她此时已经感受不到疼,只是不停地在心里催促自己,快一些。 她咬着牙,拼尽全力终于爬上去,只见孟长安正在林间与一个黑衣人缠斗,他们周围还倒着几个黑衣人和禁军侍卫,那黑衣人似乎功夫很高,使着双刀将孟长安逼得节节败退,孟长安身上受了伤,前胸后背上都染着血,此时气喘着,显然已经体力不支。 黑衣人左手刀向他挥过来,他身体后仰,伸脚踹向那黑衣人左手腕,短刀顿时脱了手飞出去,见那刀飞过来,秦绵赶紧躲在树后,短刀打在树上,砰地一声掉落,就掉在秦绵躲着的那棵树的旁边。 另一边,孟长安踹飞黑衣人的左手刀后,突然身体无力的倒下,黑衣人连忙将另一把右手刀刺向他的胸膛。 他双手合掌捏住刀锋,黑衣人的眼神很冷,刀往下刺的力气越来越重,孟长安手掌刺破流出了血,鲜血滴落在他身上、脸上。 秦绵眼睛通红,颤抖的手捏住刀柄,她定了定神,脱掉了脚上的靴子,起身朝对峙的二人接近,双脚直接踩在林中土路上几乎没有声音。 黑衣人的刀已经刺破孟长安胸膛的皮肤,他冷笑着,忽略了身后那细微到难以察觉的脚步声,噗嗤一声,是刀锋入肉的声音,秦绵的眼神很镇定,她心里静的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黑衣人眼睛震惊的睁大,孟长安本能使然踹开他,秦绵瞬间惊醒,恐惧地看着沾血的双手,心里不住念叨:杀人了,她杀人了。 孟长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心间比那些流出的血还要热上几分,他什么都算好了,却没算好她连命也不要了爬上来救他。 另一拨死士很快向这里赶过来,秦绵双眼失神,随后无助地跌在地上,双手小心地环住孟长安,娇小柔弱的身躯将他保护起来,孟长安眼眶渐渐温热,模糊,胸腔里满溢的情绪眼看就要压抑不住。 高胜带着人冲出来,与那些死士打斗在一起,秦绵听到声音回头去看,而后双手捧着孟长安的脸,边哭边笑,「督主,咱们得救了。」 孟长安张了张嘴,药效已经发作,他来不及对她说出计划,只是攥紧她的手说道:「绵绵,别怕……」 铺天盖地的眩晕感袭来,孟长安阖上双眼,如同沉入黑不见底的深渊。 「督主,你怎么了,孟长安……」 秦绵一连串的哭喊也叫不醒他,另一边高胜制伏那些死士将他们绑起来,转头看见孟长安已经陷入昏迷,面对秦绵绝望哭诉的脸,他心虚地垂下眼。 督主说了,这事不能告诉夫人! v第三十七章[01.18] 昭昌帝那边接到了消息,已经派了禁军过来,高胜命手下的番役将孟长安抬起来,到了昭昌帝面前,随行的御医便就地开始诊治。 秦绵紧张的双手发凉,那御医诊过脉后,摇头叹气的,只说了一句:「中毒了,无药可解,准备后事吧。」 秦绵目眦欲裂,几乎要上前掐住那御医的脖子质问,可她理智尚存,这御医医术如何尚不得知,谁知道他又是谁的人,得了谁的好处才这般说。 德妃捏着帕子叹了口气:「孟督主平日忠心耿耿为皇上分忧,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下手这般狠。」 秦绵目光冷凝看着她,心里知道,这事与德妃定然脱不了关系。 昭昌帝让那御医极力救治,面色沉冷道:「传朕旨意,立即启程回宫。」 西苑只跟来这一个御医,孟长安伤势危急,一时半刻都拖不得,一路上马车急赶,回到了厂督府。 秦绵脸上的泪痕干了,双脚上只穿着一双沾着血和泥的袜子,孟长安被高胜等人放在床上时,她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先去脱孟长安身上的血衣。 「柳大夫呢?」她红着眼睛问。 德喜满头是汗跑进来,回话道:「夫人,柳怀上街了,还没找见人。」 秦绵说话向来是温声细语的,此刻却急吼道:「那快去找啊,快去,都去。」 屋里的人走出了大半,只剩冬枝几个的时候,她崩溃地大哭出声,一边哭着,一边手上发抖给孟长安擦着身上的血。 冬枝靠得最近,只听见她凑近孟长安的耳边哀声低喃:「孟长安,你说话不算数。」 几个婢女看见秦绵伤心的样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水蓝捂着脸小声抽泣,被冬枝拍了一下,「行了,哭什么哭,快去给夫人搭把手。」 几人上前帮着秦绵给孟长安翻了身,脱下他身上带血的衣袍,见秦绵双手发抖,冬枝拧了干净的帕子想接替她给孟长安擦脸,她却摇着头拒绝了。 秦绵动作轻缓地给孟长安擦拭着身上和脸上的血渍,那些伤口刺痛了她的眼睛,任凭她再努力也压抑不了眼里的泪,一滴一滴落在他沾着血污的脸上,她用手指去抹,反而将那血污漫开一片,更加触目惊心。 没等来柳怀,倒是先等到了宫中的太医,皇上为表重视,派了宫里半数的太医过来。 他们被德喜领进来的时候,秦绵略有些防备地挡在孟长安身前,德喜解释这些人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秦绵才安静地退到一边。 她身上的浅朱色骑装沾了血,深一块浅一块的,脚上没穿鞋,脸上溅上了几滴血渍,混着半干的泪痕,明明狼狈不已,却又有一种令人心神凝滞的凄美。 她的眼睛里只有床上那脸色苍白,紧闭双目的男子,太医查看伤口时不小心刮了孟长安一下,秦绵见状一颗心顿时揪紧了。 那些太医每一个诊过脉后,都摇了摇头,最后所有人一致得出了结论。 「孟督主恐怕熬不过今夜了,孟夫人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 秦绵身子微微一晃,在冬枝的搀扶下,勉强稳住身形,开口说话的声音十分沙哑。 「知道了,请回吧。」 她一字一顿,看也不看那些太医,态度极为冷淡,太医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计较,便劝说了一句节哀,纷纷告辞了。 秦绵撑着一口气,身上冷极了,像极了前世身上被大雪覆盖的滋味。 她给孟长安擦净血污,小心翼翼地包扎好伤口,然后站在门边,等着下人把柳怀找回来。 那些太医的话她不相信,她不想相信。 太医们回到宫中向昭昌帝回报孟长安的伤情,昭昌帝听过后愤怒地将他们都赶出去,关闭殿门独自一人待着。 玉瑕宫里,红芍急走进来,脸上带着喜意跟德妃回报这件事。 德妃激动问道:「活不过今夜?消息可靠吗?」 红芍:「可靠,是皇上派去的太医说的。」 德妃难掩喜色,「替本宫传信给定远将军,是时候了。」 红芍应声退下,德妃一张温婉沉静的脸上缓缓笑开,狰狞而扭曲。 柳怀被德喜扯着来到正院,回来的路上听高胜说起经过,他心中已经有数,孟长安应该是服了那颗药,显露出了濒死的症状。 进入堂屋的时候,他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严肃一些,但看见门边等待的秦绵时,他吓得差点一趔趄。 我滴个老天爷哎!柳怀心中发出哀叹,这俏生生的小美人,不过才两日就折腾成了这幅鬼样子,孟长安真不是人,竟也狠得下心来。 秦绵看见柳怀那一瞬间,晦暗一片的双眸中忽然生出了一点点光亮。 「柳大夫,你快来看看督主。」 柳怀深吸一口气,心里又骂了孟长安几句,但还是得按照计划行事。 他上前给孟长安把脉,随后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秦绵那带着希望和祈求的目光让他倍感压力,他背着她犹豫许久之后,才转过身,狠了狠心道:「夫人,督主已经毒入肺腑,救不了了。」 他眼睛四处飘着,根本不敢对上秦绵那双湮灭了希望的眼眸,然而秦绵如今已经无法注意道他怪异的表现,她眼里的光暗下去,恍若从未亮起过,声音克制而淡漠:「劳烦了,你先出去吧。」 柳怀微微一滞,低着头走出去,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去,那女子脸上十分平静,眸中毫无波澜。 或许绝望到极致,只剩下死一般的冷寂。 他轻轻叹息一声,正要转过头,却见秦绵忽然像失去所有支撑一般一头往前栽去,几个婢女离得近一起托住了她的身子,柳怀一惊赶紧过去,她却摇了摇头,道:「无妨,我歇一歇就好了。」 她推开几个婢女的手,踉踉跄跄走到床边,双手握住孟长安那只露在被子外边的手,温柔地朝着那手哈气。 「你冷吗?怎么手这么冷?」 她哽咽地对他说话,想起了他去送聘礼那日也曾握住她的手说过同样的话。 v第三十八章[01.18] 「孟长安……」我爱你呀。 她泣不成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柳怀掩面往外走,遇上了门口同样咬着拳头哭的德喜,里间的婢女们退出来,轻轻带上了门,将门里那个伤心哀泣的女子隔在另一边。 秦绵双手抚着孟长安的脸,因为哭泣而微微发抖的唇印上他的唇,泪水滚落在两人唇间,微涩,淡苦。 「你说要护我一世,可转眼就忘了,我就知道我不该轻信了你。」 秦绵无声地道出这句话,脸埋在孟长安颈侧,那些饱含痛苦与委屈的眼泪沾湿了他的里衣。 傍晚时,顾劲从昭王府接回九皇子,为避人耳目,两人是从厂督府西边的小门进来的,九皇子一向心思敏感,孟长安提前回来,再加上厂督府里的死气沉沉,都让他心里不安。 到了正院,见到守在卧房门口的德喜在那痛哭流涕,冬枝几个亦是满脸哀伤,就连一向喜欢逗趣的柳怀都不笑了,九皇子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恐惧。 青桃红着眼睛走过来,蹲下对他说:「九皇子,您进去劝劝夫人吧,督主他……」 她话还未说完,九皇子心中却像是有了某种预兆,小小的身子绕过她直接推门进了里间。 秦绵此时已经不哭了,靠在床头双眼呆滞地盯着某一点。小九进来的声音也没能惊动她,房间里一片狼藉,地上还有孟长安换下来的血衣,九皇子心里颤了颤,轻轻唤了声:「姨姨。」 没得到回应,他大着胆子往床边走,离得越近那血腥味越刺鼻,因为曾经目睹过老嬷嬷的死,和宫人被活活打死的场面,他心里对死亡有着最深的畏惧,孟长安此刻满身是伤,脸上还有划出的血痕,小九心里一慌,扯了扯他的衣袖。 「孟叔叔。」 「孟叔叔起来呀,我有一个字不认识。」 连叫两声他不答应,小九鼻子一酸,眼里含了泪。 「孟叔叔,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我听话,你别不要我。」 孩童稚嫩的哭声在房间里响起,秦绵呆愣地看着他,有一瞬间似乎忘记他是谁。 小九寻求着秦绵的安慰:「姨姨,我怕。」 秦绵缓了缓,才哑着声音道:「小九,孟叔叔累了,你小声些,别吵醒他。」 小九立刻捂住自己的嘴,重重地点头,示意自己不哭了。 秦绵看了一眼越来越暗的天色,艰难地起身拉着小九向门外走。 「碧薇,带九皇子去用膳休息。」 小九乖乖地让碧薇牵着手,眼巴巴地看着秦绵又关上里间的门,冬枝担忧:「夫人不会想不开吧?」 柳怀和高胜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心虚和闪躲。 柳怀摸摸鼻子:「这不还没入夜,兴许,兴许督主……」就不死了? 他说不出口,索性叹了口气坐在地上,高胜把脸偏向一旁,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冲进去告诉夫人真相的冲动。 秦绵关上门后,又枯坐了许久,眼见天色完全黑下去,她走到床边,俯身从孟长安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这人向来缺乏安全感,又经常噩梦缠身,枕下总是放着这把匕首。 她摸了摸上面雕刻的花纹,将那匕首攥紧在掌心里,双手环抱住孟长安,枕在他胸口,听着那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嘴角苦涩一笑。 「这下可让你得逞了,你不是问我,有朝一日你万劫不复,我会不会伤心吗?」 「我不伤心。」 「我就是想陪着你,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话落的同时,眼角滑下一滴泪,秦绵伸手抹掉那滴泪,「我以为我没有眼泪了,可它怎么流不尽呢?」 回答她的是孟长安骤然停下的呼吸和心跳,秦绵心中揪痛,如同被人掐住喉咙。 她嘴里逸出一声抽泣,握着匕首的手轻轻一颤。 拔出匕首的那一刻,她眼前晃过了许多人的脸,她的父亲,母亲,弟妹…… 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孟长安皱眉不悦的脸。 「秦绵,你好大的胆子。」 她只想说:孟长安,你看错了,我一向胆子很大。 冷冷的刀光一闪,秦绵决绝地将那匕首贴向自己的脖子,就在这时,一只手紧紧握上刀锋,顿时便鲜血淋漓。 孟长安心里涌起一阵后怕,咬着牙道:「秦绵,你疯了是不是?」 秦绵手里一松,那匕首就被孟长安掷在地上,药效未过,他身上还是软绵无力的。 秦绵回过神,见孟长安眼里清明一片,哪有半点中了剧毒濒死的样子,她猛然起身,后退一步看着他。 「你骗我?」她声音很轻,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西苑猎场中高胜怪异的反应,孟长安突然顺着德妃的意思带她去骑马,下午柳怀欲言又止的神色。 再看孟长安在她问出这句话后,脸色微变的样子,秦绵什么都明白了。 从头到尾都是他设的局,他算计了所有人,连她也算计进去了。 「孟长安,你果真狠心。」 秦绵轻轻一叹,留下这句话转身便走,孟长安想起身拦她,却忽然扯动了伤口,抽了一口凉气。 v第三十九章[01.18] 「秦绵……」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地摔上,孟长安好不容易挪下床,却忘了他现在全身无力,狼狈地摔倒在地。 他仰躺着,轻声道:「绵绵,回来。」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秦绵的关门声同样也将门外那些等待的人吓了一跳,她脸上的泪痕犹在,眼里却冒着火,视线冰冷地扫过堂屋中排成一排的人。 冬枝不知内情,只以为是自家娘子受了刺激,担忧地想上前,这时院中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秦绵蹙了蹙眉,向门口走去。 只见顾劲带着一群东厂番役进来,一些人守在院子周围,其他分散在院子里,将正院把守的密不透风。 此时院中留着的都是孟长安的亲信了,秦绵看了几人一眼,转身进了堂屋。 「跟我进来。」她跨进门内的时候,声音带着怒气说道。 除了懵懂的小九和几个婢女,顾劲几人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夫人这气势,比起督主也不差什么了! 秦绵坐到堂屋中的罗汉床上,几个人低着头走进来,小九也怕怕的,拉着碧薇的手不敢上前。 秦绵温柔地对他招了招手,小九眼睛一亮,小跑着过去,被她抱到了罗汉床上坐着。 「冬枝,去厨房拿些吃食来。」 冬枝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秦绵的吩咐去了厨房。 秦绵对待小九温柔耐心,但转头再看向面前站着的几人时,脸色瞬间冷下去。 「你们谁先说?」 德喜瞪了其余三人一眼,站到一边,「夫人,奴才是刚知道的,他们这些人太过分了!」 秦绵点点头,让德喜去一旁歇着,他都哭了一下午了,也确实累了。她的视线转而落在了柳怀身上。柳怀此刻狼狈极了,一缕头发都被扯了下来,满脸的红印子,身上的衣服都给扯破了。 「柳太医这是怎么了?」秦绵语气凉凉地问。 柳怀哀怨地看了一眼坐在一边喝茶的德喜,唤来对方一个白眼。 他生怕秦绵拿他开刀,赶紧撇清:「夫人,这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给督主配了一颗药。」 「这药吃完会呈现一种中了剧毒濒死的症状,六个时辰后,心跳呼吸骤停一瞬,然后就会醒过来,醒来后会虚弱无力在床上躺个一日半日的。」 柳怀说完,小心地观察着秦绵的脸色,她没什么大反应,只是冷笑着又看向高胜。 「高百户,今日在猎场,你来得可真及时。」 高胜紧张地声音发紧:「夫,夫人,卑职……」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秦绵不耐打断他:「如果我没猜错,你早就埋伏在我和督主附近对不对?」 高胜干咳一声,只能点头。 「督主还与你说好了要演一出苦肉计,等他受伤之后应付不了你再带着人出现救援是不是?」 高胜低头默认了。 「最开始的那支箭也是你安排人放的?」 高胜这次没承认,连忙摆手,指着顾劲:「不是,那支箭是顾统领放的,卑职手下可没人有这本领。」 顾劲瞪了他一眼,高胜委屈地往旁边挪了挪。 「顾统领,你早就知道了。」秦绵笃定道。 顾劲心中挣扎片刻,选择了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 早在众人去行宫避暑之时,孟长安就已经让顾劲暗中盯着定远将军,知道他联络旧部时,孟长安决定暗中不动,等候时机。 后来皇上在宁妃的忌日被太后一句话点醒,开始怀疑德妃。他回到御极殿,便假意写了一封密诏,并让张福来给孟长安送钥匙。 这一切都被德妃隐藏在御极殿的暗线看见,偷偷传信到玉瑕宫。张福来到厂督府不只给了孟长安钥匙,还给了他兵符,孟长安那天连夜将兵符送到了昭王手上,以防定远将军狗急跳墙发起兵变。 这次秋猎是皇上和孟长安设的局,引德妃出手对付九皇子或是孟长安。 刺杀九皇子是下策,只会令皇上更怀疑尹家,孟长安猜到他们不会这么做,但为防万一他还是让顾劲将九皇子送到了昭王府。 而刺杀孟长安才是上策,孟长安死了,九皇子无所倚仗,自然会回到宫中,以德妃的手段,就算不弄死他,也会养废他。况且就算皇上怀疑到他们头上,也未必会为了一个外人发落他们。 所以昨夜高胜四处巡查的时候,故意漏过了西苑猎场那处最陡峭的山壁,让刺客利用吊钩爬上来,埋伏在那里。 今早孟长安顺着德妃的意思去骑马,又不想被人打扰,便「不由自主」地往刺客埋伏地点去了,顾劲隐在暗处,先放了一支箭,引刺客惊慌动手。 以他的准头自然能恰好划破孟长安的皮肤,孟长安顺势摔到斜坡下,再留下秦绵,独自爬上去趁刺客未发现之时服下柳怀特制的药,一番打斗之后,药效发作,他无力支撑便受了伤,这时高胜再带人冲出来救援。等太医诊治后,只能看出他是中毒了,且命不久矣,德妃自然放心,会开始下一步计划。 秦绵听过之后,心中百味杂陈,如果不是从头到尾她都被蒙在鼓里,真想夸一句好计策。 他以为别人都没有心的吗? 几人一脸忐忑地看着她,这时冬枝端了食盒进来,摆在罗汉床中间的矮几上,饭菜的香味飘满了堂屋,中间站着的几人闻到这味道都觉得饿了,他们已经一整日没吃饭了。 秦绵给小九夹菜,让他吃饭,又对一旁坐着的德喜道:「公公也去用饭吧。」 v第四十章[01.18] 德喜应声,对其余几人冷哼一声出去了,秦绵淡淡道:「顾统领想必还要回去东厂坐镇,我就不留你了。」 顾劲如蒙大赦,赶紧走了,柳怀和高胜咬牙切齿地说他不仗义。 「督主方才醒了,我身边人手不足,劳烦柳太医和高百户进去照顾吧。」 堂屋中只有冬枝和碧薇在伺候用饭,另一头青桃和水蓝甚至倚在门口小声闲聊,柳怀嘴角抽了抽,推了高胜一把,两人「视死如归」一般往里间走。 一推里间的门,柳怀惊呼了一声,「哎呀,督主怎么躺在地上了?」 说话的同时,他回头瞧了瞧,秦绵夹起一块糖醋小排,好吃的眼睛都眯起来,根本不往这边看。 「督主啊,您伤口又裂开了,这可怎么是好?」 柳怀往前走了几步,还没到孟长安跟前又开始大声嚷嚷。 那边还是没反应,他叹了口气,小声嘟囔:「啧啧,作吧,可劲的作,迟早也像我一样没媳妇了。」 躺在地上的孟长安,身上又冷又疼,听到这句话,如同心里被插上一刀,他皱了皱眉,斥道:「闭嘴,过来扶我。」 高胜一哆嗦赶紧上前把他扶到床上,他手劲大又粗心,直接碰到孟长安背后的伤口,孟长安顿时脸色一白。 「出去。」 高胜实心眼地道:「不成啊,督主,夫人命我们进来照顾您。」 「夫人呢?」孟长安心中有些紧张,又有些恐惧,这样的忐忑难安,除了当初在宫里第一次杀人时,已经许久未曾有过。 高胜摸摸鼻子:「夫人用膳呢。」 柳怀在一边插话:「还吃的挺香。」 孟长安冷睨了他一眼,又问:「那德喜呢?」 高胜:「德喜公公也去用饭了,夫人让他回去歇着呢。」 孟长安咬牙,小东西这次气狠了,变着法地想折腾他解恨呢。 他捂着胸前的伤口,咳了几声,道:「顾劲来了吗?」 高胜:「来了,刚刚夫人问完话又走了。」 孟长安闭了闭眼,对面前二人道:「出去吧。」 高胜还想坚持说要留下照顾他,被柳怀一把捂住嘴,连拖带拽地出去了,两人灰溜溜地跟秦绵告退,秦绵没说什么,让他们走了。 德喜生气归生气,但还是在意孟长安的,他也没去吃饭,而是亲自煎好药端过来,秦绵只吃了一块糖醋小排就再没动筷子,此时见到德喜端着药进来,她下意识地起身,又愤然地坐回去。 德喜把药端到里间,对孟长安道:「督主,喝药吧。」 他木着一张脸,眼睛都哭肿了,孟长安不自然地偏过头,「先放那吧。」 德喜也没劝,只说一句:「那督主趁热喝吧。」便出去了。 德喜离开后,孟长安闭上眼睛靠在床头,眼前浮现秦绵拔出匕首贴上脖子的一幕,仍然心惊胆战,手上还流着血的伤口提醒着他,他太自以为是了,他原先以为她没那么在乎他,顶多哭一场,让德妃派来的人见了,这场戏的效果会更真。 在猎场时,她冲上来救他,甚至用那双柔弱地只会弹琴绣花的手杀人,孟长安那一刻才知道,她是爱着他的,且未必不如他爱得深。她只是不愿意说,下意识地隐藏,让他看不清真心。 他们的相遇始于她的算计,他一直都知道,他以为永远无法从秦绵那里得到纯粹的爱,她依附他,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事事顺他的意,哪怕是在亲密之时,也顺从极了。孟长安越是看不懂她,就越想抓住她,抓的越紧,反而更不踏实。 想起这些,他苦笑一声,这次是他自作自受,只要秦绵不离开他,随她怎么折腾都好。 小九扒在门边偷偷看了看,走进来双手端起桌上的药来到孟长安跟前。 「孟叔叔,你疼吗?」他看着孟长安脸上那抹苦笑,细声细气地问。 孟长安睁眼见到他拿着药,随口问道:「你该不会要喂我吃药吧?」 小九点头:「嗯,我来照顾你呀。」 孟长安微哂,从他手里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昏迷的时候,他能听到身边的声音,只是一直无法真正醒过来,自然知道这小崽子为他哭了,也算没白养他。 小九懵然地看着孟长安放到他手里的空碗,头上一热,他恍惚抬头,孟长安的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 「但愿你不会变。」 「啊?」小九听不懂。 「去吧,我乏了。」 小九愣愣点头,端着碗出去了。 孟长安喝过药,再加上失血过多,便有些困乏,他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侧身躺着睡着了。 秦绵神色复杂地在床边看了他半响,走过去给他包扎好手上的伤口,即使没有真的中毒,他伤的依旧很重,这出苦肉计不是演给德妃看的,而是想让皇上看见。 秦绵叹了口气,他拼了自己的性命设局,又把兵符交给昭王,打消了皇上对他的最后一丝怀疑,以她对孟长安这人的了解,若不是为了更大的利益他是不会如此以身犯险的,可他做了这一切,最后获利最大的却成了九皇子和昭王。 他骗她,她是生气,可她知道,这人一旦爱上什么人,便会不计代价,倾囊相授,归根结底,是她让孟长安变得束手束脚,不再像那个杀伐果断的东厂督主。 秦绵给他掖了掖被角,起身想走,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抓住,孟长安身上没有力气,还是抓的死紧。 「秦绵,别走。」 v第41章[01.27] 「是我错了,我只求你,别离开我。」 秦绵狠心挣脱了他的手,刚走了两步,孟长安便追着从身后抱住了她,胸前的伤口撕裂,血由里衣透了出来,可他全然不管。 秦绵的泪瞬间涌出来,问道:「孟长安,你是不是从来不信我爱你?」 孟长安呼吸微微一滞,「不是,我……」 「你想说这都是为了骗过德妃?」 「我不信,你问问自己的心,你到底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在试探我对你的真心?」 他的心思都被她看破,他几乎是哀求着说:「秦绵,你可以不原谅我,从今往后你只管看着,我绝不会再骗你,若违此誓,便叫我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别说了。」 她转身用手捂住他的嘴:「我叫你别说了。」 她看见他胸前的血,将他推回到床上,怒道:「你再这样,我,我就不管你了。」 孟长安回过神,惊喜地抱着她,闻着她身上淡雅清甜的香气,闷声道:「绵绵,我不值得你如此。」 他的爱太过卑劣,不值得她豁出性命救他,不值得她自刎殉情,更不值得她如此轻易的心软和原谅。 秦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值与不值,他说了不算。 定远将军府,一个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婢女急匆匆地进了正院,神色焦急地来到小厅里,此时长公主正与长媳孙氏一起研究府中的账目,见她一脸慌张,长公主不悦地道:「没规矩,一会儿去找向嬷嬷领罚。」 婢女听过之后,并没有应声退下,反而几步走到长公主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长公主诧异地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 这婢女名唤香芷,平日里一向稳重,很少有这般失态之时,实在是奇怪。 香芷看了看厅内几个伺候的婢女和孙氏,犹豫着不敢开口,长公主便让众人都退到门外守着,只留下儿媳孙氏和向嬷嬷,香芷这才将自己刚刚听闻的事与长公主说了。 长公主搁在桌上的手颤抖着,难以置信道:「你说将军要……」造反逼宫这四个字她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香芷满脸惊恐地点头,一旁的孙氏也吓呆了,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长公主低头审视着香芷,香芷以为她不信,抬起手发誓:「公主,奴婢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奴婢与将军身边伺候的赵征就快成亲了,他是不会拿这样的事骗奴婢的。」 香芷今早就觉得赵征有些不对,她问他怎么了,赵征却不肯说,直到刚才两人又碰见,赵征才将自己偶然听到定远将军和禁军总教头刘卫密谋造反的事告诉他,赵征担心会被灭口,才不敢对她说,她听了这件事,当即决定告诉长公主。 香芷说完,满脸的冷汗,浑身发抖。长公主无力地靠向身后的椅背,昏暗的小厅里透不进一丝光亮,香芷压抑不住最终哭出了声,长公主如梦初醒,猛地起身来到孙氏面前,双手摇晃着她的肩膀。 「老大知道这事吗?他有没有参与过?你说,快说啊!」 她状似癫狂,手上的力气像要把孙氏的肩膀捏碎,孙氏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母亲,我夫君这几日都在用功读书,绝没有掺和这件事。」 长公主的动作停下来,一脸后怕道:「那就好,那就好。」 「母亲,咱们该怎么办啊?」 长公主狠狠喘息一下,而后恢复了平静,对一旁的向嬷嬷道:「嬷嬷,去拿纸笔来。」 向嬷嬷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才出去,不一会儿便拿了纸笔过来,还点上了灯。 长公主面无波澜地在纸上写下三个字,和离书。孙氏和向嬷嬷都震惊地看着她,甚至忘记阻拦。 一封和离书写就,长公主搁笔的时候脸上划过一滴泪,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孙氏怔愣地问:「母亲,您这是?」 长公主沉声回答:「这是本宫的态度。」 她说罢对香芷招了招手让她近前来,「香芷,我记得府里负责采办的是你的表哥,我写一封信,你让他跑个腿送去昭王府。」 香芷抹着眼泪点头,长公主刷刷动笔写完一封信,封好了给她,香芷揣在怀里,往门口走。 「镇定些,别露了痕迹。」 香芷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从容地走出去。 门关上后,孙氏问道:「母亲,这能行吗?昭王那个样子……」 长公主长出一口气,道:「至少昭王的身份比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有用。」 那兄妹俩疯了,她不能赔上两个儿子的命和他们一起疯,她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她的母亲和弟弟都在宫里呢,亲疏有别,她只能如此选择。 昭王接到长公主这封信的时候,正在与顾劲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他看过信的内容便交给了顾劲,道:「姑母深明大义,倒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了。」 顾劲撇了撇嘴:「您可不知道,前些日子太后经常宣长公主进宫,耳提面命的让她别再犯蠢。」 昭王防备地看着他:「你们东厂是不是什么事都要探听?孟长安这个阴险小人,实在可恶!」 顾劲自然维护孟长安,道:「关我们督主什么事?那是东厂职责所在。」 「您这么在意,该不会是有什么小秘密吧?」 昭王神色不自然地偏过头,冷冰冰地送客:「顾统领该回去了。」 顾劲笑着走到门口,回头来了一句:「王爷,您不就说几句梦话,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周娘子,与您甚是相配。」 v第42章[01.27] 昭王抽了一口气手里的一卷书向顾劲飞过去,顾劲身形一闪,灵巧地躲过,而后大笑着走了。 他从后门离开昭王府,便往厂督府去了,厂督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白布,德喜面无表情地安排着下人戴孝,见到顾劲来了,也不与他搭话。 顾劲也不上前自讨没趣了,往正院的方向走去。卧房中,冬枝端着药碗进来,秦绵接过,刚吹了吹,孟长安便伸手拿过药碗,道:「我自己来,你昨夜没睡好,去休息吧。」 他仰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秦绵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她一看见府里到处挂着的白布,还有灵堂里摆着那副棺材,就心里堵得慌,更别提睡觉了。 孟长安柔声哄她:「再等等,很快就该有消息了。」 话音刚落,顾劲就走了进来。 「督主,定远将军那边有动静了,他昨夜与禁军总教头刘卫密谈,刚才卑职看禁军已经封锁了城门。」 孟长安挑了挑眉,道:「是时候收网了。」 顾劲又道:「督主,刚才长公主命人给昭王送了一封信。」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信递给孟长安,孟长安淡淡扫了一眼,扔到一边。 「她说得好听,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孟长安又交代了顾劲几句,便让他先去布置。顾劲走后,他从床上起身,躺了一日,他身上的药劲也过了,只是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 秦绵拉住他:「你要去哪?」 孟长安缠着纱布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问道:「你当真不去休息?」 秦绵摇摇头,被他一把拉到怀里,「当心呀,有伤。」秦绵惊呼一声。 孟长安毫不在意,「那我带你去看一场大戏好不好?」 「你这人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啊,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哪也不准去。」 孟长安顿了顿,道:「今日不行。」 秦绵控诉道:「你昨日刚说以后都听我的,这么快就变了?」 孟长安:「就这一次。」 秦绵最后无法,还是与他一同坐上马车往皇宫去,马车到了皇宫门口,秦绵有些紧张:「太危险了,刘卫不是投靠了定远将军吗?咱们真要进去吗?」 孟长安一脸的讳莫如深,秦绵仔细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孟长安曾与她说起过,定远将军的旧部里有暗中倒向他的人。如今一看,就是刘卫了,刘卫是禁军总教头,统领二十万禁军,却听命于孟长安,怨不得他要将兵符给昭王,好撇清这层关系了,不然在昭昌帝眼里他可比定远将军和德妃要危险多了。 御极殿,昭昌帝得知孟长安已于昨夜毒发身亡,便知道时机到了,他捂着脸,思考着等一会儿德妃带人进来时,他该如何面对她, 「皇上,孟督主他真的……」 昭昌帝惊讶地放下手,「囡囡,怎么是你?」 姝妃来到他身边,说道:「皇上,臣妾觉得这事不对劲,心里有些担心。」 昭昌帝拍了拍她的背,刚想安慰,德妃便带着人,气势汹汹走进来。 「德妃,你要干什么?」昭昌帝厉声喝道。 德妃脸上的笑很是张狂,生平第一次没有在昭昌帝面前恭敬行礼,而是直视着他,道:「皇上,孟长安死了。」 「你想造反吗?」昭昌帝咬牙问道,同时眼神冷冷扫过七皇子和定远将军。 德妃笑着回答:「是啊,你还不知道吧,泰安城和皇宫已经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朕瞧出来了,你连刘卫都收买了,这么多年,朕还真是小看了你。」 昭昌帝轻蔑的目光刺痛了德妃的心,她近乎歇斯底里:「二十年了,你从未将我看在眼里,你有今日,是你咎由自取。」 昭昌帝没再看她,目光如炬盯紧了七皇子,「你,很好。」 七皇子后退了半步,神情忐忑,定远将军此时突然开口道:「皇上,事已至此,请您写下禅位诏书,传位给七皇子。」 昭昌帝看向自己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姐夫,沉声问道:「你犯上作乱,逼宫造反,可想过长公主的感受?」 定远将军眼中有过一丝犹豫,但转瞬就消失不见,「长公主会理解臣的选择。」 德妃平复了情绪后,让红芍拿来一卷已经写好的圣旨,放在桌案上铺平了,昭昌帝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模仿朕的字迹写下禅位诏书!」 德妃冷笑:「我没有时间再与你耗下去,盖印吧。」 昭昌帝只是愤怒地看着她,他几乎忘了她刚进宫时是什么样子? 一只温暖的手包裹住他的手,驱散了昭昌帝心里不断涌上来的寒意,他侧首看着姝妃,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他们这样亲昵的举止,让德妃心里更加不好受,她尖声命令禁军:「来人,把这贱人给本宫抓起来。」 她从侍卫身上抽了一把刀指着姝妃,威胁道:「皇上,将玉玺拿出来吧,你也不想我手一抖就划伤了姝妃的脸。」 「日后,你安心的做你的太上皇,我可以找许许多多像姝妃这样的美人来伺候你,你觉得如何?」 昭昌帝冷哼一声,将脸转向一边,再看这毒如蛇蝎的女人一眼,他都觉得恶心。 德妃的刀尖又近了一寸,讽刺一笑:「原来他对你也不过如此,心痛吗?」 姝妃冷淡地看着那刀尖,不哭也不喊,德妃发着狠往她脸上刺去,却忽觉手上一麻,手里的刀顿时脱了手。 「谁?」她下意识往门口看去,当看见一身红色蟒袍,悠然走进来的男子时,脸上的表情因恐惧而显得狰狞。 v第43章[01.27] 「孟长安,你没死!」 孟长安淡淡一笑:「让德妃娘娘失望了。」 他握着秦绵的手走进来,身边的顾劲手里还捏着两个蜜桔,刚才在殿外,他随手从小宫女那顺了几个正好派上用场。 看着那滚了很远才停下的蜜桔,秦绵不由嘴角抽了抽,这位顾统领确实不是一般人! 德妃冷冷一笑:「你就带了这么几个人,竟然妄想阻拦本宫。」 「来人,将他们拿下。」 殿内的禁军一动不动,德妃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慌乱:「还愣着干什么?」 闻言,禁军动了,只是他们纷纷举起刀对着德妃和七皇子等人,德妃大惊失色,她这才意识到不对。 御极殿已经被禁军围的水泄不通,孟长安是怎么带人进来的? 「你,刘卫是你的人?」德妃怒指着孟长安,尖声吼着。 孟长安慢慢走上前,道:「娘娘错了,刘卫只忠于皇上。」 定远将军强自镇定:「从一开始就是你设的局,你根本就没有中毒,你故意受伤只是想引我出手。」 孟长安轻声咳嗽,捂着胸前的伤口道:「不付出些代价,怎么能让将军这般精明的人上钩呢?」 定远将军沉默了,孟长安这个人他一直看不透,想不到他不只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德妃忽然疯了一般大笑起来,指着孟长安对皇上说:「你信他?你会后悔的,连禁军都听他指挥,总有一日他会把你架空,取而代之。」 昭昌帝双眉紧锁,不知是不是被德妃的话触动了,这时,门口的禁军向两旁让开一条路,禁军总教头刘卫推着昭王进来,向皇上行礼。 昭昌帝惊讶:「钦儿,你怎么来了?」 昭王从袖中拿出兵符,对皇上道:「父皇,孟督主早在秋猎之前就连夜将兵符送到儿臣手上,如今事情尘埃落定,该还给父皇了。」 昭昌帝从他手里接过兵符,神色复杂地看了孟长安一眼,如此刘卫听命于谁,便显而易见了,孟长安为了替他扫清障碍,除掉德妃和定远将军,不惜以身犯险,他明明可以借着兵符拥兵自立,却没有这么做。 昭昌帝长出一口气,庆幸自己没信错孟长安。 德妃脸上的血色褪尽,惊慌的站立不住,定远将军扶着她,看着昭昌帝手里的兵符,心里沉了沉。 孟长安见此笑了笑,道:「将军如此镇定,是觉得你远在边关那些旧部会为了你打进泰安城吗?」 定远将军被他一句话戳破心思,脸色顿时十分难看,早在皇上去行宫避暑时,他就已经联络了边关的几个旧部,让他们带兵赶回来,前日他还收到了消息,他们已经到了泰安城附近。 「你此话何意?」 孟长安淡淡道:「我劝将军别等了,你前日收到的信是假的,你的那些旧部如今还好好的在边关驻守呢,他们满门老小的性命和报你的知遇之恩相比,孰轻孰重,应该不难选择。」 定远将军踉跄一下,脸色灰白,再无方才的冷静。 昭昌帝命令禁军将他们挨个押起来,德妃大声嚷道:「滚,滚开,别碰本宫。」 她挣开侍卫的钳制,凄然看着昭昌帝:「你早就怀疑我了,是不是?」 昭昌帝摆了摆手,侍卫退到一边,他双眼微眯问道:「朕只问你,宁妃是不是你害的?朕记得朕在得知宁妃有孕后,喝醉了,一时开心只跟你透露过想立她为后的意思,你与她一向交好,朕没想到你是如此的蛇蝎心肠。」 德妃已经不屑伪装,一脸怨毒道:「又是她,你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她,那天你在长思宫待了一夜,回去就写下密诏,与孟长安谋划设计好这一切。」 「你问我为什么害她,因为我恨她,她凭什么得到你的爱,凭什么做皇后?」 昭昌帝怒道:「立谁为后是朕的决定,你简直不可理喻。」 德妃呵呵冷笑:「我入宫后,谨小慎微,处处周到,皇后死了,无论家世还是在后宫中的威望,我都应该是继后的唯一人选,你却越过我,要立那商户出身的贱人为后。」 「好不容易那贱人死了,你提拔梁氏做了贵妃,生生压我一头,让那蠢货掌管宫务,为什么,你的眼里永远看不到我!」 昭昌帝摇头:「朕若早知道你心肠如此歹毒,断不会答应让你进宫。」 德妃身子抖了抖,绝望道:「怪不得,就因为我不是你想要的,是世家逼着你娶的,所以无论我怎么做,都得不到你一丝垂怜。」 「你对皇后敬爱有加,常常唤她的闺名,对梁氏,你也甚是宠爱,温声细语地与她说话,后来宁妃入宫,你为她发疯着魔,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珍宝都摆在她面前,还给她取了小字,唯独对我,你永远是一句冷冰冰的德妃。」 「我原以为,宁妃死了,梁氏也死了,你就能看到我,可你如今又爱上了比宁妃出身更卑贱的姝妃,你知道那天我听你唤她囡囡,心里有多痛苦吗?」 昭昌帝别过脸,不想再看到她,让侍卫上前将她拉走,德妃这时却捡起地上的刀,朝侍卫挥过去,喊道:「谁都不许过来。」 「你疯了,来人将她绑起来。」 德妃提剑指着他,「宁妃的死,你才是罪魁祸首,你不相信她,让她怀有身孕却受尽屈辱,她死前流了好多的血,满满一床,宫女一盆一盆往外端着血水,九皇子落地那一刻,她说她恨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你将她耗尽生命生下来的孩子,当做猪狗一样的养大,让他从小饱受欺凌,宁妃若是知道了,一定死不瞑目。」 她状若癫狂的笑着,手里的刀跟着一颤一颤的。 昭昌帝神情痛苦,胸膛急剧起伏,在德妃话落后,不由喷出一口血,向后倒去。 姝妃惊叫着接住他,昭昌帝躺在她怀里,双目紧闭,面如金纸。 看见气的吐血的昭昌帝,德妃笑得更加疯狂,孟长安对顾劲使了个眼色,顾劲会意走上前打掉了德妃手里的刀,将她交给侍卫押下去。 「宣太医。」孟长安吩咐一句,众人手忙脚乱把昭昌帝送到偏殿休息。 v第44章[01.27] 秦绵叹息一声,德妃有句话说的没错,昭昌帝能因为猜疑让小九在后宫里自生自灭,活得猪狗不如,实在令人心寒。 「累了?」孟长安见她叹气,关心地问。 秦绵摇头:「皇上这样子,你也走不开,我在这宫里憋闷的难受,就先回去了。」 孟长安知道刚才德妃的话让她心里不舒服了,便让两个东厂番役先送她离开。 本以为昭昌帝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却没想到,太医看过之后,竟然束手无策,孟长安无奈,只能让人去厂督府把柳怀接进宫。 柳怀诊过脉后,当着太后的面,直言道:「皇上恐怕熬不过今冬了。」 太后怒匆匆起身,「不可能,皇上前些日子身体还康健着,怎么会如此突然。」 柳怀被孟长安警告地看了一眼,才没有顺嘴胡说,孟长安便将方才德妃如何出言激怒皇上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太后,太后颓然坐下,红着眼圈道:「哀家究竟欠了他们尹家什么,要这般祸害我的一双儿女。」 孟长安怕太后支持不住也倒下,连忙让人把她送回宁寿宫。 连续几日,昭昌帝都在偏殿休养没有上朝,朝堂的事全部落在了孟长安身上,幸好他受的只是些皮外伤,还撑得住,昭王时不时帮他的忙,两人的关系倒是改善了些。 秦绵每日盯着孟长安养伤喝药,还要陪伴照顾小九,倒是比以前更瘦了些,看得孟长安心疼不已,逼着柳怀研究滋补的药膳,好给秦绵补补。 昭昌三十九年,十一月初五,入冬以来,下了第一场雪。御极殿里,火盆烧得暖暖的,却驱不散人心底的寒冷。 姝妃已经搬进来两个月了,每日给皇上擦身换衣,喂饭喂药,其他嫔妃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只有她往前凑,连太后知道了也感动不已。 昭昌帝刚刚睡着,此刻却突然急喘着睁开眼睛,他满头冷汗,梦里的宁妃浑身是血,决绝地转身离开不肯看他一眼。 「皇上,您又做噩梦了?」 姝妃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汗,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皇上?」 昭昌帝清醒过来,神色温柔地看着她:「囡囡,辛苦你了。」 姝妃笑着道:「不辛苦。」她给昭昌帝擦了头上的汗,转身要去给他端药。 「囡囡,是朕对不起你。」 姝妃一愣,重新坐下,认真地道:「不,皇上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她生来命如草芥,连父母亲人都不在意,要把她卖掉抵债,除了昭昌帝,没人对她多关心一分,她不管他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她只知道,他待她好。 昭昌帝握着她的手,眼里有眷恋和不舍,「等朕去了,你就出宫吧,你还年轻,将来找一个良人,过圆满的一生。」 姝妃的泪水顿时涌出来:「皇上说什么呢?您不就是我的良人吗?」 昭昌帝苦笑:「朕不配,朕这满身的罪孽,不偿还干净,死了也不安心。」 他说着咳了几声,又咳出一口血,姝妃哭着要叫太医来,昭昌帝拦住她:「不用了,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你把长安找来,朕想见他。」 姝妃拗不够他,只得应声,让张福去找孟长安。 孟长安来时,殿内伺候的人都已经避了出去,姝妃和张福也红着眼睛在门口等着,他独自进去,闻着里面刺鼻的药味皱了皱眉。 昭昌帝看见他,虚弱地朝他招了招手,孟长安行过礼来到床前。 「长安,你今年二十五了?」 孟长安不明所以,应了声是。 「朕记得你十二岁就进宫当差了,朕当年糊涂,又软弱无能,受了世家挟制,杀了许多激进的士子,害了你一家人,你心里恨朕吧?」 孟长安唇角紧抿,没有回答昭昌帝的问题。 「你刚到朕身边时,才十四岁,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朕初时知道你的身世,还以为你是来报仇的,可谁知后来遇上刺客,你竟然舍身救了朕一命。」 孟长安看着面色异常红润,却不住喘息的昭昌帝,道:「都是一些陈年旧事,皇上就别提了。」 昭昌帝轻轻摇头:「后来边关打仗,需要太监监军,别人都躲,只有你主动请缨,朕觉得你有野心又聪明,果然,不久后你九死一生回来了,做了司礼监掌印。」 「朕不停地放权给你,想知道你能走到哪一步,你果真没让朕失望,接管了东厂,说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最重要的是,你为朕扫清了那些世家的势力,朕甚是欣慰。」 孟长安蹙眉:「皇上,您累了,该休息了。」 昭昌帝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呼吸急促:「长安,养虎为患,朕曾经想过要杀了你,但是朕舍不得。」 「朕看着你长大,与你相处的时间比那些皇子们还要多。」 孟长安忽然红了眼,「皇上,到底想说什么?」 昭昌帝咧嘴笑了:「你喜欢小九对不对,你了解朕,朕也了解你,你看那孩子的眼神就像在透过他看十几年前的自己。」 「你答应朕一件事,好好教养他,辅佐他做明君,别像朕这样,糊涂软弱一辈子。」 孟长安轻哂:「你不怕我将他当成傀儡操控?」 「你不会的,不会,朕信你,小九是个好孩子,他和朕不一样,内心宽容豁达,你们永远不会走到君臣离心的地步。」 孟长安闭了闭眼,面对昭昌帝的满目希冀,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我答应。」他听见自己的冷淡而果决的声音。 昭昌帝眼里亮的吓人,孟长安深吸一口气转身要走,昭昌帝却还不放手,「长安,小九的名字,朕想不好,你来取一个吧。」 v第45章[01.27] 孟长安淡淡地嗯了一声,昭昌帝这才放手。 他出了御极殿,刚走了几步远,就听到身后,张福悲戚的声音。 「皇上驾崩了。」 孟长安的脚步微微一顿,仰头望着天,半响,他轻轻一叹,继续往前走,靴子踩在雪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他该回家了,他再不是那个孤独无依的少年,也不是那个只能与权势为伴的怪物。 有人等他了。 【番外一:小九登基二三事】 三月,春寒料峭,九皇子宋玚登基已有三个月了。 六岁的小皇帝,引起了朝野上下的不满,谁都知道,小皇帝背后站着孟长安,他就是一个傀儡,等哪一日孟长安野心更大了,不愿意再屈居人下了,大夏朝的江山多半就要易主。 大臣们闹起来,都去找昭王要说法,昭王烦不胜烦,干脆说自己病了,闭门谢客。昭王不管,这些人病急乱投医竟然找到了禹王,禹王亲眼见了几个兄弟如何为皇位闹得不得善终,又惧怕孟长安,吓得连王府大门都不敢出。 一来二去的,闹腾的大臣们也回过味了,他们宋家的江山自己都不重视,那他们这些人还管什么,想通之后,他们便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年仅六岁的宋玚双手捧腮坐在御极殿里,御案太高,他得费些力气才能够到,张福观察他半天了,这时上前小声问道:「皇上,您饿不饿,奴才让御膳房给您新做了点心。」 宋玚满面愁容,难过地摆摆手,他这年蔫呼呼的样子,可让张福着急坏了,「那您是累了,去偏殿歇一会儿?」 宋玚边摇头边叹气,下巴搁在手臂上,整个人闷闷地。 正在张福急得满头是汗时,一个小太监进来传话,说孟督主来了,宋玚的小脑袋立刻抬起来,端正地坐好,双眸明亮而雀跃。 孟长安一进来就感受到那股热切的目光,再看张福一脸求救地看向自己,嘴角不由抽了抽。 他行礼过后,挑了几件重要的事说了,宋玚有些能听懂,有些听不懂,他不明白的地方,就直言说自己听不明白,孟长安会耐心地用浅显的道理解释给他听。 小半个时辰后,孟长安说完了,照例问了宋玚最近的功课,见他都答上来了,才满意地点头。 眼看天色不早了,孟长安便要告退,谁料他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一声双脚落地的声音。 宋玚一看他要走,也顾不上仪态规矩了,双手撑住龙椅往地上一蹦,脚步飞快地追上孟长安,拉住他官服的袖子。 孟长安偏过头,挑眉看着他:「皇上有事?」 宋玚瘪了瘪嘴,期期艾艾道:「没,没事。」 孟长安往上提了提自己的袖子,意思不言而喻,宋玚只得放开手,看他一步步走出御极殿,他的背影同记忆中一样冷。 他想起了登基那日,孟长安破天荒地拉着他的手把他送到了御极殿外,周围都是陌生人,他紧张又害怕,他只记得孟长安在他面前蹲下,双手按着他的肩膀。 「从今以后,把你所有的惶恐和脆弱藏起来,要让别人看不透你,无法揣测你的心意,长此以往,他们就会怕你。」 当时他似懂非懂,学着孟长安的样子板起了脸,深呼一口气往前走,果然没那么害怕了。 下朝后,孟长安走了,没有带上他,宋玚眼圈红了红,赶紧低下头掩饰,过了片刻他再抬头,看见的便是孟长安冷然走出殿门的样子,他心中有一丝委屈,却也知道他不能再跟着他回家了。 宋玚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张福看见他这样,忍不住心疼,上前提醒道:「皇上,孟督主还得去一趟司礼监呢!」 宋玚歪了歪头,不明所以,张福笑眯眯道:「太后说您这几日累了,明日没有早朝,让您多休息,要是想去哪玩,也是使得的。」 宋玚惊讶地张大嘴,他灵机一动,皇祖母的意思是他可以出宫去厂督府吗? 孟长安从司礼监出来就直奔宫门,出了宫门,一架红漆马车等在不远处,德喜上前给他掀开车帘,他略微低头上了车。 车帘一放下,他就眯着眼打量了车座片刻,而后如往常一般在车上闭目沉思。马车走到半路的时候,孟长安忽然睁开眼睛,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小腿。 宋玚躲在车座下,大气也不敢喘,刚才他觉得脸上痒就想伸手挠挠,谁知道竟然一不小心碰到了孟长安的腿。 他捂着脸,心里念叨着千万别被发现,哪知孟长安已经发现了他露在外边的一片衣角。 「出来。」他声音十分冷漠。 宋玚身子一抖,手脚并用爬出来,「嗷……」他爬出来的时候撞到了头,揉着脑门,满脸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孟长安深吸一口气,捏了捏眉心,问道:「谁给你出的主意偷偷溜上马车?」 宋玚支支吾吾道:「我,我自己。」 孟长安轻哼一声,并不相信他的话,在心里给张福记上一笔。 他开口想要吩咐车夫停下,宋玚看出来了,哇的一声哭着上来抱住他的腿。 孟长安身体僵了僵,怕他哭声太大引人过来看热闹,皱眉威胁道:「行了,你起来坐好,不然立刻把你送回去。」 宋玚乖巧地坐下,嘴角悄悄弯了弯。 「太后知道你出宫吗?」 宋玚忙不迭点头,孟长安眼里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很快就消失不见。 马车停在厂督府门口,德喜过来掀帘子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宋玚吓了一跳。 「皇上?」 宋玚对他嘘了一声,动作灵巧地跳下马车,他这几个月在宫里学了些拳脚功夫,身体强健了不少。 v第46章[02.04] 「哎,皇上。」德喜还没来得及拦,宋玚已经撒欢一般跑进大门,直奔正院去了。 孟长安神色复杂,一言不发地跟着进去。 正院里,秦绵正吩咐婢女们摆饭,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 「姨姨。」 宋玚欢欢喜喜地跑进院子,秦绵笑着迎上去,「小九,跑慢点呀。」 宋玚跑到秦绵面前,这时肚子发出咕噜一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肚子,秦绵噗嗤一笑,上前拉起他的手,仔细又温柔地替他用湿帕子擦干净,然后带他一起坐到桌前。 「饿啦?那你先吃。」 宋玚摇摇头,贴着她耳朵悄声道:「孟叔叔在后面呢。」 果然,他刚说完这句话,孟长安就冷着一张脸进来,自顾自净了手,坐下后开口道:「吃饭。」 宋玚等他说完马上开始给自己夹菜,他吃得快却不显得粗鄙无礼,秦绵微笑着给他盛汤添饭,两人互相夹菜,倒把孟长安晾在一边。 宋玚吃着吃着,怅然若失地说:「姨姨,我想天天都回来吃饭。」 秦绵不解:「怎么了?宫里的御膳不好吃?」 宋玚颇为认真地点点头,唤来孟长安一声嗤笑:「既如此,本督把府里的厨子给你送到宫里去。」 宋玚心虚地看他一眼,没敢再说话。 用过晚膳,秦绵开始给宋玚量尺寸,想要给他做一身衣服,孟长安心里别扭,转身去了书房。 他离开后,宋玚小心翼翼地问秦绵:「孟叔叔是不是嫌我烦了,所以他才不想让我回来。」 秦绵笑着点点他的额头:「小小年纪心思别这么重,你没看出他今日高兴吗?」 宋玚震惊地瞪大眼睛,孟长安高兴吗? 他想了想,觉出一丝不对劲,他刚到厂督府,晚膳就摆上桌了,还这么巧都是他爱吃的菜,好像提前就准备好了一样。 他好奇地问:「姨姨,你知道我要回来啊?」 秦绵看着这几个月长大了不少的小九,顺手在他圆圆的小脑袋上摸了摸。 「知道啊,督主午后派人传信说你要回来住一日。」 午后?那时候孟长安不是在检查他的功课吗? 宋玚这下全明白了,他被孟叔叔给骗了! 第二天宋玚离开的时候,孟长安真的让府里的厨子跟着他一起回宫了,害得他惆怅又失落。 唉,这样就没理由回厂督府蹭饭吃了。 他委屈巴巴地坐在御极殿里抠着桌面,这时小太监来报,说方御史求见。 提起这个又倔又絮叨的老头,宋玚止不住唉声叹气,等小太监将人传进来,他面无表情装的高深莫测。 方御史又像前几次一样磨叨个没完,一会儿说孟长安居心叵测,一会儿说要弹劾他。 「皇上,您可千万别被那奸佞小人骗了,他心怀不轨,早就有不臣之心了!」 宋玚想起自己刚被孟长安用厨子打发的事,郁闷地点点头,他难得的配合让方御史看到了希望,继续劝说:「皇上,您可要当心啊,要防着他,最好安插人在他身边,看他每日都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跟谁一起吃了饭,决不能掉以轻心。」 宋玚眨眨眼,吃饭?不知道今日厂督府吃什么呐? 这样一想,他精神更加萎靡了,方御史不停地叨叨叨,摧残着他的身心,温柔的姨姨不在身边,孟叔叔也不想管他了。 皇宫,一点也不好! 【番外二:孟长安的秘密】 四月初,这一日晴空高照,微风和顺,秦绵瞧着天气好,便带了几个婢女来整理书房,把书拿出去晒一晒。 孟长安的书房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但秦绵例外,书房的钥匙德喜那里存着一把,孟长安也给了秦绵一把,且就在去年他们新婚后不久。秦绵初拿到钥匙时,还以为孟长安要借机试探她,后来证明是她想多了。 只因孟长安在某些事上的恶趣味,他们不止一次在这书房里……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水蓝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秦绵,见她发呆,还把手放在她眼前晃晃。 秦绵轻咳一声:「没事,你们把架子上的书都搬出去吧。」 水蓝听了吩咐,搬着一摞书往外走时仍不解,夫人怎么脸色那么红啊? 秦绵心里有些恼,怎么好端端地就想起那些羞人的事呢,她有些不敢直视书房中用来休息的矮榻,转过身在就近的书架上摸了一本书,看书名像是讲地理风俗的,秦绵好奇地翻开看了一眼。 只见翻开那页上,一男一女衣衫不整抱在一起在做那事,秦绵顿时面红耳赤,刷地一声把书合上。 堂堂东厂督主竟然往书房里藏春宫图,好不正经! 她像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只想赶紧把手里这本书扔掉。这时,水蓝再次回来,走到她身边,想要接过她手里的书。 「夫人,您歇着吧,奴婢拿出去晒。」 v第47章[02.04] 秦绵:「不成!」这要是拿出去被人看见,不定府里的下人背地里怎么议论呢。 水蓝见她反应这么大,不禁有些奇怪,秦绵缓了缓面色,道:「这边架子上的都不用管了,事关机密,若是有个什么闪失督主会责怪的。」 水蓝被她唬的一愣一愣地,紧张地出去了,见几个婢女都在外头晒书,没有再进来的意思,秦绵呼出一口气,嫌恶地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本书想要放回原处。 咔哒一声,就在书要被放回去的时候似乎碰上了什么,秦绵吓得手一抖,书就落在地上。 等她把书捡起来,就发现原先放这本春宫图的架子上出现了一个暗格,一个不太大的四方形空间,她凑上去看了一眼,微微一怔。 秦绵把那本春宫图抱在怀里,伸手捏起暗格里的一支碧玉簪子,她想起来了,那次万寿节孟长安假装醉酒,来找她要谢礼,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表明心迹,她当时吓哭了,被他抱孩子一样地哄,那时的他,还没学会温柔。 原来他一直留着这支簪子,还把它宝贝一样地放在书房的暗格里,秦绵心里甜的发酸,眨了眨雾气氤氲的水眸,把那支簪子轻轻地放回去。 而后,她不出意料在暗格里又找到了她给他做的香囊、荷包、护膝…… 秦绵真怀疑如果不是暗格不够大,孟长安会不会将衣服也放进去。 她翘着嘴角心情极好地翻着孟长安藏起来的小秘密,翻到最底下的时候,她忽然愣住,嘴角的笑意也随之一收。 最底下压着一只年深日久已经褪了色的香囊,应该是孟长安的母亲留给他的,秦绵拿起那只香囊,那上面的痕迹显然是主人常常抚摸所致。 她的心有一瞬间的揪疼,她无法想象那个十来岁的少年在失去父母庇佑之后,是如何孤注一掷进入诡谲的深宫之中艰难求生的。 他会在绝望害怕的时候反复抚摸这只香囊,因为这是他仅存的慰藉。 秦绵的眼睛渐渐泛红,一滴泪不知不觉落在香囊上,她回过神后赶紧用手抹去,只是香囊上还是沾了泪迹。 孟长安走进来时,就看见秦绵对着一只香囊黯然垂泪的样子,他目光一怔,而后敛去双目中的情绪,微微勾起嘴角。 秦绵不知所措地拿着那只香囊,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上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孟长安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哪来的小贼?竟敢窥探本督的秘密。」 「你就不怕有来无回吗?嗯?」孟长安轻轻啃咬她的耳朵,两人姿势暧昧亲昵。 秦绵惊了一瞬,这才想起推开他,「别闹了,你回来也不出声?」 孟长安泄愤般地咬她的鼻尖,「还敢狡辩,我在门口站了半天,也没等到你发现我。」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孟长安明知故问,秦绵把手里的香囊拿给他看,孟长安挑了挑眉,接过后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状似随意地放回去,但秦绵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那一丝怀念。 被她这么温柔地看着,让孟长安心里觉得十分受用,可他终归别扭,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比起这个,我对夫人怀里抱着的这本书更有兴趣,是什么书?」 秦绵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面上很快爬上两片红晕,「什,什么,就是一本地理志。」 秦绵假装淡然地想把那本书放回去,孟长安却突然伸手夺过去,他也不翻开,只一味地问秦绵:「什么样的地理志?好看吗?」 秦绵咬牙,别过头不肯回答,孟长安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为夫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秦绵怒瞪着他,气呼呼道:「一点也不好看!」 孟长安轻笑一声:「哦?这么难看的书,如何能出现在本督书房里,我可要一看究竟,不如夫人也一起吧。」 秦绵僵着身子被他拉着并排坐到书房的矮榻上,孟长安一手环抱着她,一手饶有兴致地翻开书,秦绵又羞又窘,听他每翻一页,就要长篇大论地点评,最后她木愣着脸,心里对孟长安仅有的一丝同情被冷漠取代。 「难怪夫人不喜,这画的太粗糙了,回头为夫一定寻更好的给你看,好不好?」 「这画上的女子如此僵硬,哪像我的绵绵,哪里都是软的。」 「若是本督这般抱着你,一定比这画上的好看。」 …… 孟长安终于翻完了最后一页,秦绵悄悄松了口气,找了个借口就想离开这异常憋闷的书房。 前一刻孟长安笑着答应了她,任她走到书房门口。 后一刻这人伸手把她捞了回去,砰地一声关上书房的门。 「你干嘛?」秦绵的惊叫被他堵回嘴里,他霸道的唇舌攻陷她的唇齿,汲取着她口里的甜蜜。 「那书的确不好看,但胜在花样多,你陪本督挨个试试如何?」 没等秦绵回答,她已经被孟长安打横抱起,脑中天旋地转了一刻,紧接着她就被放下,跌入男人汹涌而来的深情之中。 被他缠着一遍遍地试着画中的姿势,最终,秦绵软倒在榻上,如同一只脱了水的鱼儿,孟长安将脸埋进她的颈侧。 秦绵无力的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她知道,他是难受的。 孟长安这个人看似冷情冷性,心里却有着格外珍视的人和事,凉薄狠辣只是他展现给世人看的,那颗滚烫而柔软的心,从不轻易示人。 「母亲会开心的,你再也不是孤独一人了。」 孟长安呼吸微微一滞,缓缓抬起头,嗯了一声。 四目相对,秦绵不好意思地用手挡住脸,孟长安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两人相视而笑。 晚膳后,秦绵一边揉着酸疼的腰,一边给小九做衣服,孟长安看到了,不悦地把她手里的针线抢下来扔到一边。 「宫里秀坊那么多绣娘还能少了他穿的?」 秦绵无奈,柔声哄着他:「等我给小九做完了,也给你做一件。」 v第48章[02.04] 孟长安冷着脸问道:「你为何对他这么好?」 秦绵微笑:「他还是个孩子啊,你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 孟长安捏了捏她的脸,语气认真:「你这么喜欢孩子,咱们自己生一个。」 秦绵震惊地忘了捂住他的嘴,再看冬枝几个一脸懵然的样子,她顿时头疼不已。 「督主说笑了。」 「啧,本督是认真的。」 孟长安的眼神随意扫过屋里的几个婢女,她们大气也不敢喘地退下了。 秦绵小声抱怨:「你说这个干什么?明日我该如何与她们解释啊?」 孟长安冷冷一笑:「解释什么,谁有异心,杀了便是。」 秦绵搓了搓手臂,觉得有些冷。孟长安过来抱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 「秦绵,你今日说我母亲会开心,因为我不是孤身一人。」 「也许我们生一个孩子,她会更开心。」 秦绵的心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她听见自己声音发紧地问:「可,可你的身份……」 孟长安笑了笑:「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嗯?」 房里安静地落针可闻,半响,孟长安听见怀里的女子轻声说道:「想。」 「好。」孟长安回答。 两人一问一答就决定了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秦绵觉得不可思议,她偏头看着孟长安俊逸非凡的侧脸,听从心底的声音问道:「你究竟为什么会是个假太监啊?」 话音一落,她后悔地想要收回去,但已经不可能,孟长安挑眉:「你真想知道?」 他的眼神中幽深一片,神秘又暗藏危险,秦绵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番外三:往事】 孟长安永远忘不了那场雨,它滂沱而下,想要冲刷在永荣街上发生的所有罪孽和阴暗,勇恩伯府的四公子,临走时还在骂着晦气,朝他们狠狠地啐一口。 然后,他接过小厮拿来的一包银子,神色不耐地向跪在地上的孟长安砸过去,那颇具重量的荷包砰地一声砸上孟长安的右边眼角,他不躲,甚至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鲜血顺着孟长安的眼角往下淌,本就俊秀的脸在血的衬托下更显得妖异,他至始至终不发一言,目光平静,仿佛跟面前浑身是血的妇人没什么关系。 勇恩伯府四公子戏耍够了,走时扔下一句:「这些贱民走路不长眼睛,死了也活该。」 他得意洋洋地骑马走了,却没看到身后的少年在听到这句话后,面上陡然变色,阴冷的视线附着在他背后,直到再也看不见。 孟长安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当一滴滴冰凉的雨水打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仰起头看着浓云遮挡的天空,缓缓地笑开,只是那双遍布血丝的眼睛里无一丝笑意,只有痛与挣扎。 雨水将他脸上的血迹冲刷干净,孟长安低下头,用他单薄瘦弱的身躯给妇人挡雨,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血。 一架马车从他们身边疾行而过,车轮碾过坑洼的积水,血水和污泥无情地溅到妇人脸上,孟长安瞳孔骤然一缩,用衣袖去抹,只是他忘了自己的袖子上也沾了血,擦不干净。 「母亲。」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执着地擦拭着妇人的脸。 半响他将脸埋在妇人颈侧,心里喊着:「阿娘,娘……」那是随着他长大,父亲有了官职之后早已抛弃的称谓。 许久,孟长安直起身,眼里黑沉一片,他将孟母手里紧攥着的荷包打开,里面是被暴雨打湿的银票,他看了一眼收进怀里。而后,孟长安捡起方才打伤他的那包银子,嘴角冷冷地勾起,同样收起来。 他背起孟母,艰难地往前走,嘴里温柔道:「阿娘,我们回家。」 他们身后的血迹被大雨冲洗,很快就完全消失。 孟长安连夜将孟母安葬后,拿着那五百两银票找到了城西一处破旧的宅院,他花了五两银子从城中乞丐那里打听到这,然后守在门口观察了两日,确定了宅院的主人是一个叫孙庆的人。 孙庆表面上是一个人牙子,但背地里,他与宫中内宦有牵扯,专门买一些贫苦出身的孩子,在他这里由刀手净身后,低价卖给那位内宦,甚至偶尔还干着拐卖的勾当。 孟长安跟踪了他两日,听到他与内宦的谈话,又得知他近日因为赚的太少,对那内宦越来越不满,正准备骗那内宦一笔银子离开泰安城。 他主动找到孙庆,威逼利诱孙庆把他送进宫,孙庆贪财,又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泰安城,就算孟长安假太监的身份暴露,他也早就拿着钱跑了,便答应了孟长安的要求。 孟长安进宫后,当初孟母相求的那位官员十分惊讶,他没想到孟家竟真舍得将独苗送进宫里做太监,一查之下,才知道孟母已经死了,想是少年筹不到钱,便自觉净身入宫了。 孟长安走了一步险棋,他们这些被送进宫里的小太监还要经历一次严格的排查,一群十来岁的孩子排着队,等候屋里的老太监叫名进去检查,前面还有七八个人,很快就要轮到他了。 孟长安攥紧拳头,脸上看不出一丝惊慌,他身上还剩下二百两银票,或许那老太监也是个贪财的,那就可以蒙混过关,如若不然,也不过是一死。 他还太年轻了,无法考虑的那么周全,也不畏惧死亡。 但这一次,老天爷都在帮他,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后薨逝了。 一时间宫里人手不足,他们这些新进宫的小太监也要被分派到各处干杂活,就在老太监快要检查到他的时候,内务司来了两个太监要将他们这些人抽调走。 老太监对那两个太监露出了巴结讨好的笑,也不敢说自己还没检查完,就让两人把他们带走了。 一个月后,内务司在这批小太监里挑选了几个表现好的送到了近来十分得宠的锦妃宫里,孟长安就是其中之一。 他眼角的伤好了以后,长出了一颗红色的泪痣,好看的有些雌雄莫辨,锦妃一眼就瞧上了他,把他留在宫里负责洒扫。 孟长安一心一意往上爬,做事机敏,会说漂亮话,锦妃很快就提拔他做了管事太监。 v第49章[02.04] 与他同屋的小太监李顺比他大了两岁,平素老实温厚,经常给他留饭,孟长安做了管事之后,对他也多有照拂。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敦厚没主见的人,背地里嫉妒着他,骗他去给锦妃摘梅花,他来得晚,不知道锦妃极度厌恶梅花,犯了忌讳,被锦妃罚了二十个板子,将他又打发去当洒扫太监,而李顺顶替了他的位置成了锦妃跟前的红人。 从那以后,孟长安时常摘一些梅花,晒干后随身带着,提醒自己,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可信,要警惕身边所有的阴谋诡计。 又过了几个月,锦妃被陷害下毒谋害皇嗣,身边的亲信宫女和太监纷纷受了牵连,孟长安冷眼看着李顺被活活打死,锦妃一条白绫吊死在寝殿里,心里有一丝后怕,也有一点庆幸。 一个从二品妃说倒就倒了,锦妃的死让孟长安意识到,留在任何一个后妃的宫里,哪怕努力混成了管事太监也未必就能长久,因为他们的权势地位是这些娘娘们给的,而这些娘娘留不住皇上的宠爱,只有死路一条。 可他尚未来得及深想,就被分派到了直殿监,在这里他度过了最为黑暗的三个月。 他们这些新来的都归单掌司管,单掌司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孟长安第一次见他,就看出了他眼里深藏的恶意。 那隐晦的打量,淫.邪的目光让孟长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料想今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平静。 被分派到直殿监的第二日,孟长安就被单掌司寻了理由安排在自己身边,与孟长安情况相同的还有几个年岁差不多长得颇为俊秀的小太监,其中一个圆脸的他印象最深,那小太监叫德喜,只比他小两个月。 刚到的几日,孟长安行事低调,不争不抢,遇事能躲则躲,同来的几个小太监除了那个看起来天真蠢笨的德喜,只有他躲开了单掌司的纠缠。 单掌司为人阴损狠毒,那些小太监为了活命忍着屈辱讨好他,动辄被他打骂,有一日孟长安路过了德喜那间寝房,听到了哭声,他只是一顿,便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转身便走。 后来他躲在角落里,看见几个太监抬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出来,尸体已经僵了,德喜捂嘴呜呜地哭着,抬出来的是一直与他同吃同住的小太监,他的手臂上遍布刀痕和蜡烛烫过的伤疤。 孟长安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他摸着身上仅剩的一百两银子,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没过几日,单掌司果然开始向他下手了,孟长安被他叫进屋里伺候,单掌司先是让他倒茶,后又让他捏肩捶腿,孟长安一一照做。 单掌司心中满意,以为这个软柿子果然好捏,可当他把手伸向孟长安那张俊脸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孟长安二话不说打开了他的手,同时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与他对峙。 「咱家瞧上你那是抬举了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单掌司妄图像以往一样,威胁几句,让他服软。 但孟长安只是冷笑一声,眼里满是嘲讽,单掌司大怒之下想要叫人将他绑起来,孟长安冷漠地说出了他倒卖宫中珠宝玉器的事,他脸色变了几变,想要杀人灭口。 孟长安看出了他的意图,道:「我死了还能拉单掌司陪葬,也算值了。」 单掌司大惊:「你什么意思?」 孟长安:「方掌印很快就要离宫休养,直殿监新的掌印会在你和赵掌司之间选择,你觉得这个时候你有把柄落到他手里,会怎么样?」 孟长安淡淡的补了一句:「我早就安排好了,只要我死了,就会有人去通知赵掌司。」 他显露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心机和城府,单掌司一时被他吓住,只能先放过他。 之后的两个月,单掌司一边费劲心思去查那个帮助孟长安传递消息的人,一边揪着一些小错惩罚他,鞭打杖刑成了家常便饭,孟长安一直在忍,或者说在等一个机会。 这一日终于被他等到了,单掌司晚上得了两坛好酒,来了兴致,把院里的小太监都支走,又将魔爪伸向了德喜。 孟长安听到了屋里的打骂声,却没有贸然上前,隐在暗处等单掌司喝醉了才偷偷从窗户爬了进去,那老太监撅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手里还拿着带血的鞭子,德喜趴在床边不远的地方,身上都是血,孟长安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也懒得去查看。 他先从里面把门拴上,又往单掌司周围淋上了酒,而后拿起桌上的油灯点火,动作一气呵成,熟练的仿佛做了千百遍。 火起的时候,他确认没有露出痕迹,冷笑着转身想要从窗户爬出去,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带我一起走,不然我就喊,喊人了。」 那声音十分虚弱,孟长安回头从德喜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同他一样的执拗,他当即做了决定,背着德喜一起从窗户爬出来。 很多年后,孟长安才知道,就算他真的不救德喜,他也不会喊人的。 两人关上窗户,就听到了屋里单掌司的哀嚎,孟长安脸色微变,背着德喜回了屋,给他拿了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 「你若敢说出去,我必会叫你死在我前头。」 孟长安的威胁也不知德喜听没听进去,他一个劲的打哆嗦,问:「怎么办?会被发现吗?」 孟长安脸色一寒,细细思索后,回答:「不会。」 他算计过了,大晚上的,院里的小太监都被打发回屋睡觉了,火烧起来很快,他们关上窗户的时候,火势四处蔓延,单掌司或许已经被烤焦了,何况在进去之前,他还在门上动了手脚,单掌司就算侥幸不死,从里面也推不开门。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有人喊「走水了,快救火」的声音,他们跟着一群人一起去救火,眼看着那间寝房被大火覆盖,最后全部烧成了灰烬。 方掌印只是来看了一眼,将事情全权交给赵掌司,便离开了。赵掌司与单掌司本就不对付,他死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哪还会追究死因,直接就说是单掌司喝醉酒,引火自焚,与他人无关,于是这件事便草草了结。 孟长安过后被夜风一吹,才觉察到自己后背汗湿了。当夜他做了噩梦,还是德喜叫醒他的。第二天早上,德喜面色红润,一点也没有昨晚的可怜样子,孟长安却阴沉着脸,眼底的疲惫遮都遮不住。 先前因为单掌司倒卖宫中珍宝的事,孟长安算是与赵掌司那边的人通了气,一转眼方掌印出了宫,赵掌印接替了他的位置,开始拉拢一些人,孟长安自然也在其中。 但他心中有别的顾虑,他直觉再留在直殿监会有麻烦,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如今赵掌□□思没放在他身上,他自然很安全,若有一日他触碰了赵掌印的利益呢,他会不会将单掌司的死与他联系起来? 巧的是孟长安发愁自己处境的时候,内务司来调人去先皇后的凤仪宫做洒扫管事,他趁机向赵掌印求了这份差使,把德喜也带上了。 素未谋面的先皇后,就这样救了他两次。 凤仪宫的洒扫管事说出去好听,但先皇后已经薨逝一年了,人走茶凉,凤仪宫空空荡荡的,跟着宫里随便哪个嫔妃都比在这有体面,况且还一分油水都捞不到。 德喜倒是不管这些,整日笑嘻嘻的脸越吃越圆,仿佛没有愁事。 先皇后的忌辰快要到了,孟长安心里有了筹划,每日领着小太监们将凤仪宫打扫的干干净净,尤其是先皇后的寝殿,他不假人手每天亲自整理擦拭。 在先皇后忌辰这一日,他没等来皇上,却等来了另一个人,年仅十三岁的太子宋宥钦。 v第50章[02.04] 孟长安走出寝宫的时候迎面看见了一个黑影,也不拿灯笼,就这么直直地朝着寝宫的门走。 他虽然没怎么见过这位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天潢贵胄,但此时此刻,猜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给殿下请安。」 宋宥钦恍惚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太监,点了点头,孟长安给他照着路,他也没拒绝。 进了寝殿,宋宥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撵了出去,孟长安在门边等着,不多时,里面传出一阵哭声。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眼神微微闪烁。 宋宥钦很克制,没多久就出来了,拒绝了孟长安送他到凤仪宫门口的提议,独自坐在了台阶上。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打扫?」宋宥钦看了一眼孟长安一直没放下的抹布,狐疑地问。 孟长安当然不能回答他是自己故意遣走了其他人,只能装作惶恐的样子。 宋宥钦不知不觉替他想了个理由,这小太监定是被其他太监欺负了。 都是半大的孩子,宋宥钦冲他招招手,想跟他说说话。 「里面还挺干净的。」 孟长安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每日前来打扫的事透了出来。 宋宥钦听了满眼感动:「你有心了。」 孟长安:「应该的,先皇后对奴才有恩。」 他说的真切,宋宥钦再一次红了眼圈,不经意吐露了自己的心事:「你说父皇今日怎么没来呢?」 那声音太委屈了,听得孟长安嘴角一抽,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意外的单纯。 单纯代表着蠢、好利用,他如是想着。 先皇后忌辰过后,太子宋宥钦偶尔会来凤仪宫坐坐,和孟长安说说话,或者到先皇后寝殿哭一场。 两人熟悉起来,宋宥钦也会问问孟长安进宫前的经历,他从谈吐举止中看出孟长安应该是念过书的,但当他问出口时,孟长安却沉默了。 孟长安不知道这样的处境算不算好,如果他所图不是那么大,宋宥钦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毕竟皇上不是那么好接近的,他从太子的零星言语中猜测到,昭昌帝是一个十分多疑的帝王,面对他这样敏感的身世,他十有八九是会怀疑的。 宋宥钦的问话让他迟疑了,但很快他便决定和盘托出,他罪臣之后的身世藏也藏不住,那就索性暴露个彻底。 宋宥钦听他讲完了自己的进宫前的经历,眼神中有过一瞬的悲悯,孟长安默然垂眸,片刻后,他听见宋宥钦轻声问:「你还想读书吗?」 孟长安抬眸的瞬间,目光锋利无比,可他很快掩饰住了。 「不想了。」他淡淡回答。 宋宥钦又一次动容了,他觉得面前这个少年一定难过极了,却顾忌着身份,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掩藏起来。 「孤明日就去跟父皇说,将你调到东宫,以后你就跟着我一起听太傅授课。」 他的眼睛太亮了,亮得让人心中的卑劣和阴暗无所遁形,孟长安微微蹙眉,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要动摇了。 从那一天起,孟长安和德喜一起去了东宫,太子读书时,他在旁边陪着,余下就是给东宫的总管太监打打下手,日子轻松安逸了不少。 如此过了几个月,一件事打破了这种安逸,也让孟长安意识到,太子的地位并不稳固。 那天宋宥钦被小太监扶着,一瘸一拐地回来,孟长安旁敲侧击打听到,他被昭昌帝罚跪了,起因只是早朝时,有人提议让太子入朝参政。 十四岁的宋宥钦第一次被他的父皇以「结党营私」四个字做为警告。 十四岁的孟长安下定决心抛弃了他来之不易的安稳,重新走上一条注定踏着鲜血白骨的「绝路」。 日子依然平静的过着,本该靠近取暖的两颗心背道而驰。 昭昌二十八年的万寿节,孟长安打定主意要借着太子的手送一件寿礼让昭昌帝注意到他。 他成功了,昭昌帝夸他心思巧,让他在御极殿伺候。回到东宫时,他以为宋宥钦一定心气不顺,再不济也会对他冷嘲热讽几句。 他错了,宋宥钦再一次双目炯亮,兴奋地说:「父皇今日夸我了,长安,你真厉害,父皇已经好久没有夸过我了。」 孟长安垂眸遮住眼中的那丝不确定,能令他心智动摇的,或者摧毁,或者远离,尚且弱小的他,只能如此选择。 如果宋宥钦一直不变,那就救他一次,全当他们扯平了。 孟长安如愿踏进了御极殿,身处一个离昭昌帝不近不远的位置,想要更进一步,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因为他看出了昭昌帝的防备。 不过再难的事,只要愿意付出足够大的代价,终会实现的。 昭昌二十八年的上元灯节,昭昌帝心血来潮要出宫赏灯,随行的侍卫隐匿在人群里,张福和孟长安几个人扮成下人跟着。 那一年的上元灯节人很多,拥挤着游玩猜灯谜,尽管他们已经极为谨慎,还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昭昌帝这样的昏庸帝王,恨他的人并不少,孟长安曾在家破人亡后,不止一次在梦里一剑刺进他的胸膛,或是一刀将他的头颅砍下。 刺客来得突然,虽然大多被侍卫拦下,但还是有几个到了昭昌帝身边,孟长安眼见这个一国之君吓得面无人色瘫倒在地,张福那胖子自顾不暇,其余几个太监瑟缩着不敢上前,他知道,自己苦等的机会来了。 孟长安想也不想,顺手抢过了一个刺客手中的刀,横刀拦下那挥向昭昌帝头颅的长刀,他应付的很吃力,东宫学的那几招无法同时保下他和昭昌帝两个人的命。 在他支撑不住被刺客一脚踹开的时候,看着救援不及的侍卫,他毅然决然地扑上前给自己的仇人挡了一刀。 v第51章[02.09] 那一刀几乎穿胸而过,孟长安昏迷之前还在算计着,若这一次能活,那他的命从此再不依托他人。 富贵险中求,他赌赢了,用自己的命赢了昭昌帝并不牢固的信任,但这也够了。 孟长安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几次差点去见阎王了,最后都活了下来,他养伤期间,宋宥钦派人来看过他,德喜从东宫回来照顾他。 伤愈后,孟长安成了宫里最年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走到哪里都是恭维和讨好,他没有根基,可他有皇上的宠信,足够让他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拉拢人心。 昭昌帝感念他的救命之恩,逐渐放权给他,时而让他帮着看一些不重要的折子,孟长安为了不留后患,除掉了直殿监的赵掌印。尾巴扫除干净,他还是经常做噩梦,大概是习惯了。 昭昌二十九年的冬天,孟长安进宫的第三年,他迎来了一个可能会丢掉性命的危机,他们这些太监,每三年是要检查的,免得一不小心秽乱后宫。 孟长安的惊惶隐在内心深处,除了与他最为亲近的德喜能猜到一点,没有任何人能看得出来。 日子一天天临近,孟长安唯一想到的办法只有远远地躲开,摆在他面前的两条路,凶险到非生即死。 昭昌帝近来在为了边关战事发愁,他除了担心战事,还要担心那些武将拥兵自重,如果能有一双眼睛替他盯着该有多好。 只是这一战至关紧要,没个两年可能都回不来,他这些亲信的太监,恐怕没人会愿意去。 众所周知,宫里再有权势的太监,离开了皇上或许就什么都不是了。 出乎意料,孟长安竟然主动请缨要去做监军,昭昌帝愣了半天才意识到,他竟然看不透这个少年,大好的前程他说丢就丢,要跑到边关那样危险的地方拿命去搏。 昭昌帝答应了,孟长安要献上他的忠心,他有何理由不答应? 寒冬腊月,孟长安裹着厚厚的黑貂绒大氅,由一队侍卫护送着离开皇宫去往边关。 如他来时一样,孑然一身。 边关两年,无数次险死还生,孟长安在战场学会了面不改色的杀人,他曾是一个文弱的少年,死人堆里走了一遭,全都变了样。 如今的孟长安是一柄经过锤炼的的利剑,无人掠其锋芒。他活下来了,随大军回泰安城,带着顾劲一身风霜去见了昭昌帝。 顾劲是他在战场上捡回来的,这人身手好,重义气,孟长安救了他一命,得到了他的忠心追随。 昭昌帝看着少年一步步成长起来,心中不免生出许多感慨,他很想看看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设立东厂,由孟长安这个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去做东厂的提督太监。 孟长安如先前每次那样抓住了机会,朝野上下的反抗和骂声很快被他用雷霆手段镇压,他心甘情愿的做了昭昌帝手中的一把刀,将那些威胁皇权的的世家一一剔除干净,坐稳了东厂督主之位。 这期间,昭昌帝一心扑在宁妃身上,给了他许多揽权的便利,等到宁妃死了,昭昌帝心灰意冷,更没心思过问朝政,孟长安独揽大权,排除异己,被天下士子口诛笔伐,可他脸上的笑却变多了,尤其是在杀人的时候。 德喜是最先发现这种改变的,他无力阻拦,只能尽心尽力陪着他,他怕孟长安有一日就这样疯了,再也找不回本心,彻底陷进权欲的洪流里。 宋宥钦接受不了他这样的变化,开始在朝堂上与他争锋相对,两人划清界限,就连在宫里遇上了,宋宥钦大多时候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孟长安就更不在意了,无聊之下,他开始翻旧账。 昭昌三十四年的中秋宫宴,二十岁的东厂督主孟长安与勇恩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宫宴过后,孟长安与勇恩伯府的人在街上碰到了,勇恩伯讨好地上前打招呼,孟长安稍微提点了他几句,勇恩伯当即变了脸色,颓然站立不住。 从这一天起,勇恩伯每夜噩梦连连,生怕自己被抓进东厂刑房,让孟长安那个疯子手起刀落给剐了。 做了几天噩梦之后,也没什么事发生,勇恩伯以为孟长安只是略加警告,便开始严加管束自己的小儿子,毕竟是爱妾生的,他心里还是十分疼爱这个儿子的。 谁料就在他放下心的第二日,爱妾就哭天抹泪的来告诉他,小儿子被自己骑的马乱蹄踩死了。 这死法让勇恩伯心里凉了半截,当年孟长安的母亲不就是被小儿子纵马踩死的吗? 孟长安的报复是早就计划好的,儿子死了没几日,勇恩伯就丢了爵位,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老家,途经一片荒山野岭的时候,竟然遭遇劫匪,那盗匪抢光了他所有的钱财,还把他的爱妾抓走,卖进了勾栏院,他细想之下觉得是孟长安暗中下手,连拦都不敢拦,弃了马车,全家人走回了家乡。 孟长安听到手下番役的回报,也只是冷哼了一声,道:「便宜他了。」 日复一日,他玩弄着权势,戏耍着朝臣,德喜时时忧心,担心他会失控。 昭昌三十六年,太后召了许多世家贵女进宫,明里是让她们陪着说话,比试才艺,其实是在给太子宋宥钦选太子妃。 宋宥钦已经二十二岁了,婚事却一再耽搁,太后在这件事上与皇上产生了分歧,皇上厌恶世家,想给宋宥钦娶一个家世平凡的女子,但太后坚决不同意,甚至不顾皇上的脸面,公然请这些贵女入宫。 孟长安听到皇上的诉苦,走到御花园的时候便远远瞧上了一眼,满园鲜嫩的颜色,一群贵女赏花作诗,欢声笑语,唯独一个人孤独地低头坐着,她身边的女子与她说两句话,她就会微微点头,以示自己在听。 距离太远,孟长安只看到了那女子一截莹白纤细的脖颈,他顿了顿,无甚兴趣转身离开。 太后最终还是拗不过皇上,赌气离开去了行宫,母子俩因为宁妃的事早已有了隔阂,如今这条裂缝更大了,并且无从修补。 昭昌三十七年,孟长安在宫外有了一座气派的厂督府,已经甚少住在宫中了。只是昨日,昭昌帝深夜召他进宫,他不得已只得在司礼监将就了一宿。 一夜未眠的孟督主心情不佳,抛弃了奢华的马车,骑马冷着脸往厂督府的方向走,偏偏一切都要与他作对,走到半路碰上一队人迎亲,孟长安被迫停下来。 他眉心狠狠一皱,问身边的德喜:「哪家的?」 这种热闹的事德喜最清楚了,当即回答:「督主,今日是长宁侯世子娶亲的日子,娶的是泰安城中才情美貌皆佳的秦大学士之女。」 孟长安没耐心地看了一眼花轿,拽着缰绳掉头,「算了,绕路。」 德喜应了一声,一行人换了个方向,与那花轿渐行渐远。 从那天开始,记仇又小心眼的孟督主给了长宁侯长达一个月的冷脸。 如果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报复了…… 孟长安的故事太长了,跌宕起伏仿佛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秦绵听着听着,满脸心疼,情不自禁地睡着了。 孟长安摇头失笑,捏着她软嫩的脸蛋不舍得下手,手下的触感太好,他一时忘了移开。 回忆旧事,让他的心无法平静,睁着眼睛一遍遍确认秦绵在他怀里,他如今拥有的一切不是一场美梦。 v第52章[02.09] 她出现的太巧,在他彻底沦为权欲控制的怪物之前,在他了无生趣想要覆灭一切去死之前,成了他心上最温柔的一道枷锁,让他永远也挣不开。 孟长安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女子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两人呼吸胶着在一起,亲密地相拥而眠。 没过几日,孟长安以旧伤复发为由,诓骗着皇上允准他回去休养,圣旨下达的第二日,他就在东厂番役的护送下带着秦绵离开了泰安城。 权倾朝野的孟督主辞官返乡了,这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满朝大臣却不信。 假的!那奸佞无耻之徒怎会甘心放下权势,打死他们也不相信! 一天,两天,直到一个月之久,孟督主都没有出现在朝堂上,许多人暗自高兴,莫不是孟长安真的离开了。 三个月之后,众大臣狠狠唾了一口:假的!那奸宦就算离开泰安城也把持着朝政,没看那些重要的官职上都是他的亲信占着吗。 半年后,众人已经麻木了,谁也不知道孟长安去了哪,但无人敢背地里搞小动作,没看那礼部尚书只是背后说了几句,第二天就被东厂的人从翠怡楼里揪出来了,据说还是光着身子的, 噫……有伤风化! 宋玚翘首以盼过了两个新年,孟长安终于带着家人回到了泰安城,只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厂督府里为何屡屡传来婴儿哭声?不苟言笑,一笑就要人命的孟督主为何转了性子整日喜笑颜开?新皇为何时常捧着玩具拨浪鼓出入厂督府? 一切成谜,有心人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嘘,厂督府里添了一位千金! 【番外四:昭王&周韵】 春风和煦,昭王府后院花园里的花开了一片,芳香扑鼻,美不胜收。只是这样美好的景致却落不进昭王宋宥钦眼里。 他撑着一支拐杖,脸色苍白,满头是汗地一步步往前挪,平坦的石子路在他脚下恍若陡峭的山路,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歇一口气,宋宥钦每一步踏出去,小腿处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但这痛反而让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两年了,他终于又重新感受到疼了。 双腿软的没力气,他使劲用双手撑住拐杖,手背上青筋直冒,小厮和兴一脸担忧地在旁边看着,嘴巴张开想说些什么,对上宋宥钦脸上的执拗和坚持又闭上了嘴。 宋宥钦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额上的汗滴落,模糊了视线,他腾出一只手去擦的时候,身体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 砰的一声,轮椅飞出去,撞在不远处的石阶上,和兴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双手用力把昭王扶起来。 「王爷,您都走了半个时辰了,柳太医说了,过犹不及,您今日不能再走了!」 昭王掏出一方帕子给自己擦了擦汗,喘匀气后,说道:「不碍的,本王心中有数。」 和兴到了嘴边的劝说咽了回去,昭王看起来脾气温和好说话,可他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了,除非是周娘子来劝吧。 宋宥钦被和兴扶着坐在了早已备好的轮椅上,神色倦怠地摆了摆手,和兴推着轮椅到了昭王的卧房,服侍他沐浴更衣。 宋宥钦沐浴后,望着窗外的一片梨树静静出神,和兴摇摇头,心道:种什么不好,偏要种那么一大片梨树,听着就不吉利。 宋宥钦此时忽然开口:「百味居的点心不错,你去买一些回来,顺便……」他停顿片刻,道:「顺便给定国公府也送一些,就说……」 和兴抽了抽嘴角,相似的对话每隔几日就要出现一次,他顺便接上昭王的话:「就说是您为了报答周娘子的救命之恩才送的。」 昭王垂下眼,默不作声地又一次看向窗外。 这时,下人来禀,说是柳太医到了,宋宥钦淡淡道:「让他进来。」 柳怀笑嘻嘻地走进来,半点也看不出身为太医的沉稳可靠,不过他着实医术高超,当初昭王的腿让多少太医束手无策,可他愣是用了两年时间让昭王重新站起来了,虽然依旧只能借助拐杖,但假以时日,昭王必然可以正常行走。 他给昭王看了腿,叮嘱了几句不能太过劳累之类的话,瞬间变了一副样子,挤眉弄眼道:「王爷,容王世子前年就成婚了,顾劲去年也抱得美人归了,您还犹豫呢?」 宋宥钦不理他,他就小声嘟囔:「都老大不小的了,你等得,人家周娘子可等不得,没准过几日就嫁人了。」 宋宥钦闻言心里猛地一颤:「你说什么?」 柳怀见他急了,知道此行目的达到,清清嗓子,说道:「您不知道啊,孟夫人要在锦园办赏花宴,听说是应了她舅母相求,给周娘子相看夫婿呢。」 宋宥钦声音紧了紧,问道:「周……周娘子不是说她的婚事由自己做主吗?」 柳怀嘿嘿一笑:「是啊,可是架不住周夫人逼迫闹腾啊,人是会变的,周娘子从前不想嫁人,那是没碰上喜欢的,怎知这次在锦园不会碰上哪个青年才俊呢?」 看着宋宥钦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柳怀满意地功成身退,临走之时,他不忘调侃一句:「您天天变着花样往定国公府送东西,打着报恩的名头,心虚不?」 在宋宥钦眼刀子飞过来之前,柳怀偷笑着逃走了。 厂督府近日热闹得很,众人对孟长安带回来的小婴儿十分好奇,一时谣言不断,有说孟长安从哪个远亲那里抱来的孩子,也有说孟夫人怜惜弱小捡回来的,有那不着调的,甚至猜测是孟夫人与人有染,孟督主不舍得伤害她,索性替别人养孩子。 众多谣言之中,有一条最为离奇,有人说孟督主离开泰安城,寻了隐世神医,让那子孙根又长出来了,厂督府那位千金,是孟督主亲生的。 众人明面上念叨着不信,背地里却传得最欢,于是没过多久,满泰安城都以为是孟督主天赋异禀,断了的根都能长回来。 谣言的始作俑者柳怀哀声惨叫的被打了一顿,躺在床上半个多月,打那以后,见到孟长安他就腿软。 今日若不是秦绵让他去昭王府探探情况,他可不敢再踏进厂督府一步。进门后,柳怀四处张望,缩着脖子往正院去了,走到正院门口,先抻长了脖子往里看,半响才整了整外袍走进去。 花厅里一片欢声笑语,周韵对着孟家的小千金孟妧做鬼脸,逗得她哈哈笑,秦绵看着她们笑的十分温柔。 柳怀进来的时候偷偷给秦绵比了个手势,示意昭王那边搞定了,秦绵秀眉轻轻一挑,等柳怀上前给她诊脉的时候,对他道了句谢。 「夫人体虚,还需照我开的方子再补养一个月。」 秦绵点头,她生阿妧的时候伤了身子,补了大半年这才见好。周韵笑闹了一会儿,过来喝茶,放下茶就长吁短叹的,看着秦绵欲言又止。 秦绵笑问:「可是舅母又逼你嫁人了?」 v第53章[02.09] 周韵颓丧点头,她今年十八岁了,杜氏怕再拖下去,她就真没人要了,整日哭哭闹闹的,她在府里待的心烦,才总往厂督府跑。 「表姐,我怎么办呀?」周韵双手捂着头,烦恼地问。 秦绵眸光微闪,想起舅母杜氏的嘱托,抿了抿唇,道:「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了,过两日我在锦园办个赏花宴,你最爱热闹了,到时候一定要来。」 周韵隐约觉得表姐的表情有些不寻常,但她向来不喜欢深想,一听说赏花宴,已经笑开了。 等周韵离开后,秦绵又与柳怀确认了一次,「昭王真的会去赏花宴吗?」 柳怀贼兮兮地笑了:「您且放心,我方才说周娘子要嫁人,他紧张地都变声了。」 怕秦绵不相信,柳怀这个话痨把他进昭王府后,昭王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分析了一遍。正说得眉飞色舞,满脸自得之时,柳怀忽觉后脖颈子冒凉气,他回头一看,孟长安满脸阴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他身后。 「哎呦喂,我的娘哎,督主您走路没声啊!」柳怀当即一缩脖子,就要告辞。 孟长安冷冷地看他一眼,手指摩擦几下,忍住了再揍他一顿的想法。他径直走到奶娘面前,接过了咕噜咕噜冒着话的女儿,毫不嫌弃地用手抹去了她嘴角的口水。 柳怀心中七上八下的,暗忖着孟长安应该不会当着妻女的面对自己动手,他深吸口气,准备开溜的时候,听到了孟长安带着凉意的威胁。 「夫人交代你的事,若是办不成,本督摘了你的脑袋。」 柳怀身子一抖,悬着一颗心离开了厂督府。 周韵的好心情持续到马车停在锦园门口之前,因为杜氏对她说,今日这赏花宴是给她相看未来夫君的。 她颓然下车,满肚子郁闷,谁能想到她敬重喜爱的表姐竟然骗了她! 杜氏想得好,抓着周韵的手带她见过各家夫人,可没成想,人一多,这鬼精灵转身就不见了,她急的到处找,秦绵边拉住她,边吩咐锦园的下人去找。 趁着杜氏与别家女眷说话,秦绵对水蓝招招手,悄声道:「你去门口等着,昭王若是来了,直接把他带到园子西边的桃花林里,周娘子一准在那躲着呢。」 正如秦绵所料,周韵在锦园里转了一圈,躲避着来找她的下人,最终挑了这片没什么人来的桃花林,眼看锦园的管事带着杜氏身边的婢女往这边来,周韵情急之下,又一次爬了树。 这时节桃花开得正盛,周韵藏在树上被桃花遮挡住了身形,从外面看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艰难地探头出去,看那两人走了没有,呼吸间都是桃花的香气,周韵捏着鼻子直皱眉,暗道:再不走,她得被这香味熏死。 好不容易等那两人走了,周韵用衣袖扇扇那浓的腻人的香气,就在她准备跳下去的时候,一只小飞虫向她眼前撞过来,她反应飞快闭上眼睛,但还是晚了。 脚下难以避免的一滑,周韵直接从树上掉了下去。 宋宥钦转动着轮椅过来,听到靠近边缘的树上传出哗啦的响声,他抬头一望,心悸地屏住了呼吸。 周韵伴随着万千桃花飘然落下,一身粉衫置身其中仿若花中精灵,她朝他扑过来,当两人离的很近时,宋宥钦甚至连她眼睫的轻颤都看得清清楚楚。 周韵眯起眸子,双手轻拍宋宥钦的轮椅,转了个方向落在地上,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触到一起,宋宥钦懵然片刻,情难自禁向那双犹带桃花香气的唇靠近了寸许。 周韵率先回过神,直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宋宥钦呼出一口气,眸中有一丝难掩的失望。 周韵眼睛不舒服,用手去揉,没把虫子揉出来倒把眼睛揉的通红,宋宥钦心里一慌,问道:「你,你哭了?」 他从未想过周韵会哭,此时更是手足无措,转动着轮椅上前,扯过她的手,不自觉地攥进掌心,想问问她为什么哭? 周韵尚未察觉宋宥钦过于亲昵的举动,指着泛红带泪的右眼给他看,委屈地道:「有只虫子飞进去了,好难受。」 宋宥钦微微一愣,握着周韵的那只手却没放开,他十分自然地开口:「你过来些,太远了,本王看不到。」 周韵不疑有他,蹲在宋宥钦面前,宋宥钦稳住呼吸,平复愈加剧烈的心跳,低头靠近她,那一瞬间更像是要吻上去。 周韵眨了眨眼睛,看着宋宥钦越来越近的脸,心头掠过一丝慌乱,他身上有一种混杂着药香的气息,周韵鼻子动了动,觉得并不难闻。 宋宥钦凑近她的眼睛仔细看了看,而后从袍袖中拿出帕子,在周韵未及反应的时候,轻轻朝她的眼睛吹了口气,用帕子擦掉她眼角的泪迹。 「好了,还难受吗?」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太过温柔,周韵愣神片刻,才呐呐道:「不难受了,多谢。」 她看着宋宥钦微弯的唇角,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王爷也来赏花啊?」 宋宥钦抬眸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随后又摇头:「本王不是为了赏花。」 周韵奇怪的看着他,她想起了赏花宴的另一层含义,目露狐疑地问:「你不会是为我来的吧?」 宋宥钦突然呛咳一声,脸上微红,想也不想就岔开了话题:「周娘子怎么会在这?」 躲在不远处假山后的柳怀急得直跺脚,双手使劲掐着小厮和兴的肩膀,和兴痛的嗷一声,连忙捂住嘴。 周韵听到声音,敏锐地朝这边看过来,问道:「什么声音?」 柳怀赶紧按着和兴蹲下,周韵皱眉要去查看,宋宥钦叫住她:「周娘子,刚才那有只猫儿,现下应该跑了。」 宋宥钦表情镇定,周韵于是不疑有他,小声嘟囔着:「锦园里还有猫呢?一会儿抓来逗逗。」 宋宥钦心中舒了口气,转动轮椅再次来到周韵身边,「这里太晒了,劳烦周娘子送本王到那边的亭子里。」 周韵抬头看看,正看到一片浓云挡住了日光,周围霎时一暗,宋宥钦对上她怪异的眼神,尴尬地轻咳一声。 周韵觉得这位昭王真是一次比一次奇怪了。 她推着他到了亭子里,不住地四下张望,生怕杜氏再让人找过来。 宋宥钦看着面前的身影晃来晃去,眼神随着周韵而动,恰在这时,周韵察觉他的盯视猛然回头,宋宥钦微微一滞,状似随意地看向一边。 v第54章[02.09] 「周娘子在躲着什么人吗?」 周韵叹了口气,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宋宥钦见状眸光闪了闪,「你不必怕,本王在这里,他们不敢过来打扰。」 周韵苦恼地抱住头,闷闷地道:「没用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宋宥钦眼中带笑:「你有什么难事,尽可以告诉本王,我们不是朋友吗?」 周韵抬起头,走到宋宥钦身边坐着,双手托腮:「你真能帮我吗?」 宋宥钦诚恳点头,周韵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我不想嫁人!」 宋宥钦:「先皇已经下旨,你的婚事全由自己做主,不想嫁就不嫁。」 周韵摇头:「母亲整日哭哭啼啼的,怕我变成老姑娘,再也嫁不出去,我总不能用先皇圣旨来压她。」 她说着说着又面露愁苦的叹了口气,宋宥钦犹豫片刻,问道:「你先前说要嫁个与你一样的人,你可找到那个人了?」 他双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低垂着眸子,怕周韵嘴里说出肯定的答案,让他来不及掩饰眼里的失落。 周韵满脸迷茫:「什么那个人?」 宋宥钦飞快地抬眸看她一眼,见她脸上都是懵懂,才稍稍放心,想来上次周韵只是随口一说。 「没,你说你不想嫁人,为什么?」他看周韵的眼神更加温柔。 周韵:「嫁人有什么好的,父母兄长成日的管着我,嫁了人岂不是要多一个人管着,那多不划算。」 宋宥钦根本没有想过周韵会因为这样的理由不想嫁人,他怔了怔,心中有压抑不住的期待,她没有喜欢的人,或许…… 「我表姐那么端庄娴静,每日都被表姐夫管的死死的,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周韵从小调皮,活泼好动,她祖父、父亲还有大哥周琦裕都是性子严肃的人,周韵每次闯祸,不是被罚抄书,就是祠堂罚跪,长久下来,她难免就对男子有些抵触。 宋宥钦眼含期待:「世上这么多男子,你可以找一个不管你的,事事以你为先。」 「你们成亲后,你还可以像从前一样自在过活,难道在你身边就找不出这样一个人吗?」 宋宥钦忐忑地等着周韵看向自己,周韵确实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双手一合掌,轻呼:「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杜氏应付过去,掰着手指头在那里数着自己认识的男子,丝毫没注意宋宥钦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高百户,傻愣愣的,应该管不住我,但他好像功夫不错,万一打起来岂不是我吃亏,不行不行。」 「威勇侯的小儿子,那么蠢,又好欺负,挺合适的,不对,威勇侯夫人跟我母亲是手帕交,万一告状怎么办?」 宋宥钦出声打断她:「周娘子,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你应该找一个互相了解,知根知底的人,最好他与你时常相见,彼此十分熟悉。」 周韵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德喜嘛,我们俩可熟了,他还熟知各种小道消息,照顾人无微不至。」 宋宥钦的脸很快冷下来,咬牙提醒道:「他是个太监。」 周韵摆手,满不在意道:「这有什么,我表姐夫还是个太监呢。」 宋宥钦咬牙切齿,连带恨上了孟长安,他是不是个真太监大家心知肚明! 周韵看着他那阴沉的脸色,也觉得自己有些离谱,她要真是嫁给德喜了,杜氏还不得气晕过去。 埋头苦想之下,周韵终于想起一个最合适的人。 「柳太医,风趣幽默,脾气也好,他看起来那么弱,我一个巴掌他就飞上天了,除了有点老,简直是处处符合了。」 另一头,刚刚拽着和兴过来偷听的柳怀,一听到这句话直接崴了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傻,任务这么艰巨,完不成还要丢掉小命,他招谁惹谁了! 柳怀摸了摸下巴上刚长出来的小胡子,还有,他哪里老了! 宋宥钦冷冰冰的目光划过柳怀躲藏的地方,语气僵硬对周韵说:「柳太医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周韵泄了气,可怜兮兮道:「那就没人可以选了。」 宋宥钦抿了抿唇,显然已经怒极,他突然抓住周韵的左手腕,苍白纤瘦的手使出了极大的气力,周韵竟然一时挣脱不了。 「你干什么?」她不解地问。 「真的没有了吗?那本王呢?」宋宥钦的眼神定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如果你嫁给我,我会一切都听你的。」 「更重要的是,我是昭王,我都听你的,全天下除了皇上还有谁敢管你?」 周韵瞪圆了眼睛,想到小九那副软包子相,她不可否认的对宋宥钦的提议心动了。 「那,那以后母亲再骂我……」 宋宥钦连忙保证:「本王挡在你前面。」 「那父亲要是罚我。」 「他不敢,从今往后,没有人能在本王面前罚你,我保证。」 v第55章[02.0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的满目诚恳最终打动了周韵,她毫不扭捏道:「那好,就是你了。」 宋宥钦心中的一颗巨石落地,满眼笑意说道:「那我不日就去定国公府提亲。」 周韵自以为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很是轻松的答应了。 她离开后,宋宥钦还在看着自己的手发呆,这只手触碰过她细滑的肌肤,掌心里还是热的,那热度甚至一直烫到他心里。 「咳咳。」一串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皱眉看着一脸揶揄的柳怀,不满道:「听够了?」 柳怀一瘸一拐地被和兴搀着走过来,也不畏惧宋宥钦的冷脸,坐在他对面给自己斟了杯茶,悠哉悠哉地喝着。 秦绵交代给他的事可算是完成了,不然他迟早被孟长安找茬一刀宰了。 锦园的赏花宴过后,周韵回去又被杜氏念叨了几日,终于等来了昭王府的求亲。 周继宗和杜氏曾经亲眼见过昭王伤的有多重,自然是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不良于行的人,哪怕他是大夏地位最尊贵的王爷。 昭王早就想过周韵父母的反应,让柳怀到定国公府说明他的腿已无大碍,再恢复半年就可以行走与常人无异了。 杜氏将信将疑,找到秦绵一打听,才知这位柳太医所言非虚,她也知道昭王每日派小厮给周韵送东西,十分守礼,对他的人品也信得过,于是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五月初八,周韵坐上了花轿,风光嫁入昭王府,成为了昭王妃。 王府后院的喜房中,周韵偷偷掀开盖头看了一眼,确认屋里只有自己的婢女画屏,她一把将红盖头拿下来,提着裙角走到桌边。 桌上摆着核桃酥,绿豆糕,还有糯米丸子好几样点心,周韵咽了咽口水,拿起一个糯米丸子咬一口,甜香黏软,她吃的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 画屏在门口盯着,听见轮椅滚动的声音连忙回头,「王爷来了。」 周韵嘴里塞着一个糯米丸子,几步走回床边,坐下后给自己盖好盖头。 宋宥钦进来时,便让和兴和画屏先退下了,他转动着轮椅到了周韵面前,盖头下一动一动的,宋宥钦伸出的手有些犹豫。 「周……你不舒服吗?」 他脑中思考着该如何叫她,叫周娘子自然不可能,她已是他的妻子,叫王妃,显得生硬又别扭。 「阿韵,你怎么了?」宋宥钦见盖头下扭动的更加厉害,便脱口而出唤了她的名字。 他担心周韵累了,不敢再耽误伸手取下了盖头,却不料看见了周韵憋得通红的脸,她捏着喉咙十分难受,盖头一揭开,她就弯下腰吐出一个糯米丸子。 「哎呀,差点噎死我。」周韵抚着胸口,再抬头时看见了宋宥钦陡然苍白的脸。 「你,往后不许这样了,多危险。」宋宥钦眼眶微红,声音有些颤抖。 周韵顿时头皮发麻,觉得自己惹了一个大麻烦,宋宥钦他竟然要哭了。 她最怕别人在她面前哭了。 周韵再三承诺以后再也不这么粗心大意后,宋宥钦的情绪很快恢复如常。 喜房内红烛高照,周韵难得有这样安静的时候,双手揪着喜服的袖摆,不敢与宋宥钦对视。 宋宥钦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她脸上不曾移开,周韵干咳一声,愈发想摆脱这样别扭的氛围,她突然站起来,绕过宋宥钦走到窗边。 「太热了,我把窗打开。」 周韵说着就上前推开窗户,宋宥钦想到了什么,再提醒却已经晚了。 「别,外面……」 外面起风了,宋宥钦的话随着风吹进来熄灭红烛戛然而止。 周韵倒是不怕黑,可骤然失去光亮,她一回身就撞上了一只花瓶,伴着瓷器打碎的声音,她发出了一声惊叫。 宋宥钦听到她的声音,转动着轮椅,艰难地辨别周韵的方向。 「阿韵,你别动。」 周韵应道:「没事。」 她想回到桌边去点蜡烛,谁知裙摆太长绊到了木凳,周韵直接向前扑了过去。 黑暗中她抓到了宋宥钦的轮椅,整个人摔到他怀里,唇上的触感十分奇怪。 凉凉的,有点软,有点像糯米丸子。 周韵情不自禁地舔了一口,没尝出味道,她不死心地又咬了一下,听到宋宥钦吃痛的声音,才像是着了火一般从他身上跳起来。 「对,对不起。」周韵磕磕绊绊,同时捂住脸。 不等宋宥钦回答,外面听见声音的下人已经来到喜房门口,和兴更是直接推门进来。 「王爷,您没事吧?」 宋宥钦摸了摸自己被咬破的犹带温热的唇,声音低沉:「没事,把蜡烛点上。」 烛光重新照亮这间喜房,周韵和宋宥钦彼此对视一眼,而后同时不自然地别开脸。 「时候不早了,就寝吧。」 最后还是宋宥钦先打破了沉默,下人们把打碎的花瓶碎片收走,画屏服侍周韵卸妆更衣,宋宥钦也换上了一身中衣,由和兴搀扶到了床上,屋里的下人都退下,周韵站在床边有些紧张。 v第56章[02.1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长这么大她也从未与人同塌而眠过,而且她睡觉不老实,万一再把这娇弱的昭王踹出什么毛病,他本来也够惨了。 她心里想什么,宋宥钦猜出个大概,他拍拍自己身侧,笑着说:「你要在床前站到天亮吗?」 周韵迟迟不动弹,宋宥钦耐性极好地等着她,「阿韵,莫非你怕本王?」 「我这个样子,总归不能对你做什么。」他声音落寞,眼神黯然,那无助的神情让周韵心中生出了一丝愧疚。 「我没怕,睡吧。」周韵呼出一口气,昭王这么柔弱,母亲说了夫妻之间要彼此爱护,以后只要他不管着她,那就让让他吧。 她爬到床里面,扯过被子往头上一蒙,片刻后又钻出来,隔着很远吹灭了桌上的红烛。 宋宥钦看着她飞快的又躲回了被子里,滚到床里,背对着自己。 他无奈地笑了笑,只着一身中衣平躺着,并没有要从周韵那里抢回被子的打算。 他闭目听着,没过多久床里传来了淅淅索索的声音,那人将被子盖到他身上,温暖倏然而至。 他弯了弯嘴角,胸腔里满溢着暖融融的气息,鼻尖轻嗅,被子上沾染了周韵身上的草木香,清新自然,毫不甜腻。 阿韵,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无数遍,床里的那人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时不时还伴随着一声轻鼾,宋宥钦睁开眼睛侧过身子看着她。 一直盯了半个时辰,周韵从床里一点一点滚到他身边,两人的衣袖挨在了一起,很近,宋宥钦连呼吸都是僵硬的。 下一刻带着甜味的女子翻了个身,一只手臂搭在他身上,宋宥钦呼吸一滞,而后坚决地将她往怀里又揽了揽。 周韵睡梦中砸吧两下嘴,宋宥钦还以为她要醒过来,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幸好周韵没有醒,她只是说了两句梦话:「唔,糯米丸子,好吃。」 说完还像个馋猫儿似的舔舔唇,宋宥钦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那个意外的吻,看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 「阿韵,真好。」 尽管我不够坦然,无耻地诓骗了你,可我依然感谢我那一刻不顾一切的卑劣,只因那让我离你又近了一点。 次日晨起,宋宥钦早早醒来靠在床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睡得香甜的女子,她抱着他的手不放,被子踹的乱七八糟。 怕吵醒她,宋宥钦索性一只手撑着头看她熟睡的样子,等到天色大亮了,周韵终于睡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习惯地喊画屏的名字。 「画屏,什么时辰了?」 「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周韵听着这嗓音,瞌睡跑了大半,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还抱着一只手,记忆瞬间回笼,她想起来了,昨日她嫁人了,此时应该是在昭王府的,身边的这个也不是她的婢女画屏。 周韵缩回了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当她坐起身,看见凌乱的被子,和一旁可怜不已的昭王,十分怀疑自己昨夜睡相不雅,甚至可能是睡梦中把昭王给打了。 「昨晚,我没对你做什么吧?」周韵一脸担心。 进来伺候洗漱的和兴和画屏等人正好听见这句话,看两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怪异。 宋宥钦不明白她的意思,愣愣地反问:「做什么?」 他昨夜几乎一夜未睡,此时眼睛熬得红红的,看着更加可怜了,周韵心里的愧疚加深,心道:昭王真是个好人,被打了也不吭一声,都哭了还要为她遮掩。 两人洗漱后,坐在一起用早膳,宋宥钦身体不好,膳食极为清淡,他怕周韵吃不惯,特地请了品鲜楼曾经的大厨回来,专门做周韵的膳食。 周韵咬了一口水晶虾饺,眼睛一亮,「这味道好熟呀。」 和兴自觉为自家王爷邀功,「王妃,这是王爷特地从品鲜楼请回来的厨子,听说您爱吃那的菜?」 周韵闻言看向宋宥钦,与那双温柔的眸子对视,她的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 周韵放下筷子,脸色发白,慌乱地捂住胸口。 好难受呀,奇怪,我是不是病了? 宋宥钦微微拧起眉头:「阿韵,饭菜不和胃口吗?」 周韵又看了他一眼,昨日不小心舔到的双唇一开一合,微淡的唇色,温润的触感。 糟糕,她的心口更难受了! 周韵逃也似地离开了前厅,砰地一声,卧房的门紧紧关上。 宋宥钦看着满桌子的佳肴毫无胃口,她怎么了,她不开心吗? 或是她后悔嫁给他了? 不会的,不可以,宋宥钦的表情变得有些阴郁。 周韵回房静静地待了半日,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才平复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看见昭王就觉得很不对劲。 难道是昨夜不慎打了他心生愧疚? 用过午膳,周韵坐不住,带着画屏到昭王府的园子里逛了一圈,绕过一个小荷塘后,见到了拄着拐艰难练习走路的昭王。 他看起来很疲惫,却仍然坚持着,衣服的背心处已经汗湿了,鬓发也黏在脸上,脸色白的近乎透明。 周韵微微一滞,心口有些许细密而微弱的疼痛,她拍拍胸口,轻声嘀咕:「完了,又犯病了。」 这点细微的声音还是惊动了昭王,他朝周韵这边看过来,布满细汗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v第57章[02.1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阿韵,你来看我吗?」 宋宥钦下意识向她走了两步,只是他忘了,这双腿依然无法正常的行走。 木制拐杖因为主人失去平衡而歪向一旁,宋宥钦的心跌落深渊,他就要在心上人面前出丑了,这让他心里生出了极深的怨恨,这样激烈的情绪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 周韵飞身过来扶住他的时候,看到的是宋宥钦恨到极致而泛红的眼眸,她怔怔地问:「你没事吧?」 宋宥钦闻到那令人安静的草木香,闭了闭眼,虚弱道:「没事,我没事了。」 手臂上一疼,周韵这才察觉到宋宥钦正紧紧抓着她,那只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你……」周韵疑惑的问句憋了回去,她总觉得这个昭王与自己平日见到那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不太一样。 宋宥钦眯着一双眼看她,心里害怕又充满渴求,这一刻他想让周韵抱抱自己,只一刻也好。 他刚这么想着,周韵便这么做了。 「我抱你回去吧。」周韵看着昭王眼睛突然瞪大,以为他怕麻烦自己,又说道:「没关系,我力气大。」 说罢,她微微弯腰将昭王打横抱起,步履轻快地往回走。 和兴缩在一边没敢出声打扰,等两人走远后,他摸摸头,叹了一句:「咱们王妃可真会疼人啊。」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不对劲,王妃可是个女子啊,这不是说反了吗? 周韵抱着昭王回来,却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昭王要换衣服,他的小厮和兴却不知道跑哪去了。 宋宥钦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直把周韵看得心虚,满脸不自在。 「要不,我帮你换?」 依着昭王的性子肯定会拒绝,周韵心里扑通扑通跳着,就等他拒绝,赶紧离开这让她浑身难受的地方。 宋宥钦装作没看到她脸上的不情愿,莞尔笑道:「那就有劳阿韵了。」 周韵脸上的笑意凝固了,委屈地上前给他脱去外袍,宋宥钦身上虽然出了很多汗,却没有汗臭味,反而是一种清爽的带着药香的味道,周韵敷衍地把新的外袍搭在他身上,宋宥钦按住她的手。 「阿韵,里衣也湿了。」 周韵皱皱眉,宋宥钦的声音离的很近,嘴里呼出的热气都吹在她耳朵上,她摸摸耳朵,觉得有些痒,而且她的心跳也越来越不正常了,她想着哪天再见到柳怀得找他看一看。 这么多的症状别是得了什么大病。 「阿韵?」 在周韵胡思乱想时,宋宥钦叫了她好几声,他极有耐性,仿佛她没反应,他就会一直喊她的名字。 「知道了。」周韵鼓了鼓腮,笨拙地给宋宥钦把里衣也脱下来,他身上比脸上还要白,明明出了汗,却还是凉凉的。 「都瘦成一副骨架子了,还要挑食,怪不得看起来这么虚弱。」周韵小声嘀咕。 宋宥钦悄悄捏了捏自己身上,神情沮丧,他低垂着眸道:「往后我不挑食了。」 周韵一愣,心底不知名的情绪冒出来,给宋宥钦换衣的动作都轻了些。 晚膳的时候,和兴傻乎乎呆立一旁,看着宋宥钦夹了一小块他从来也不碰的焖羊肉,放入口中,嚼也不嚼就咽下去。 周韵好笑地看着他,「有那么难以下咽吗?」 她挑了一块剔掉了骨头的排骨肉,举着送到宋宥钦嘴边,示意他吃。 「英雄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 宋宥钦本来还在犹豫,却忽然想起周韵曾经随口说她喜欢哪个话本上的英雄好汉,他咬咬牙,张嘴吃下那块排骨肉,忍着那股肉腥味嚼了嚼,然后咽了下去。 周韵拿了只酱肘子给他,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宋宥钦眼里都是她的笑脸,想也不想就接了过去,和兴瞪直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是他们家王爷。 宋宥钦成亲小半个月后比从前要胖了一些,虽然看起来依旧瘦弱,却不再是一身骨头架子了。 他脸上的笑多了,目光里的苍凉和颓废少了,昭王府里经常能看见周韵推着他满园子闲逛,他们有时还会出府游玩,周韵这个昭王妃可以说是过得十分舒心了。 只除了一样,她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因为整日与宋宥钦待在一处,她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病。 这一日,周韵又一次被宋宥钦勾唇浅笑的模样晃了眼,她摸着自己一次比一次剧烈的心跳,脸色难看的要哭出来了。 恰好今日就是柳太医例行诊脉的日子,周韵焦躁地盼了他一上午,可算把人盼来了。 一见到柳怀,她激动地迎上去,柳怀吓一跳,还以为是昭王身体有什么不好。 宋宥钦嘴边的笑意淡了些,周韵在前厅乱转了很久,他还以为她是闷了,想带她出去玩,却没想到她在等柳怀。 之前他问过她夫婿的人选,她选了柳怀。 想到这里,宋宥钦看柳怀的眼神有些冷。 柳怀没想到平日一派温和的昭王成婚后怎么变得这么怪异,他给昭王诊脉时,昭王满脸防备,他跟周韵说话,昭王总是巧合地打断,甚至于他要给昭王看看腿,他冷声拒绝。 「不用,本王好得很,柳太医请回吧。」 周韵在旁边等的着急,一听昭王要送客,连忙一把扯过柳怀的袖子把他拉走。 昭王面色一变,狠狠攥紧了拳头,眼中的狠厉令人心惊。 v第58章[02.1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王爷,您怎么了?」和兴一脸莫名,他要上前推轮椅,昭王红着眼睛冷喝一声:「滚开。」 和兴愣了愣,他第一次见昭王发这么大的火,随后他又觉得没什么,本就是天潢贵胄,哪能一点脾气都没有呢。 「你下去吧,本王想自己待着。」 宋宥钦闭着眼睛,平复着心中燃烧着的怒火。 嫉妒,他不要这种可怜的情绪。 「柳太医,怎么样?」周韵一脸凝重地问。 柳怀收回了手,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医术,可周韵上来就说自己得了重病,他诊脉却什么也没诊出来。 「王妃不如说说自己的症状?」 周韵一看他这么严肃,顿时吓坏了:「我不会要死了吧?」 「我最近的症状太多了,脸上发烫,精神恍惚,胸口时不时就犯毛病,有时候酸,有时候疼,还有时候热热的。」 柳怀越听越迷糊,这是什么病症,他行医多年竟然没有遇到过。 但精明睿智如柳太医是不会承认自己有治不了的病的,他凝眉沉思片刻,又问道:「这些症状是时时都有还是偶尔发生?」 周韵抓着头发苦想:「时时,不,偶尔……我想起来了,我一看见昭王就犯病,最近每天跟他在一起,就更严重了。」 柳怀正喝着茶,闻言差点喷了周韵一脸。 周韵嫌弃地看着他:「你干嘛呀,都溅到我衣服上了。」 柳怀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水,强忍住笑,一脸沉重道:「王妃啊,你这病,难啊。」 他一边夸张地叹气,一边拿眼神瞄着周韵,见她面露绝望,颓然靠在椅背上,连眼中都失去了光彩。 「咳咳,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周韵立刻直起身,「什么办法?」 柳怀压抑着嘴边的贼笑,道:「我没办法,但是昭王有办法,全天下就他一个人可以救你。」 周韵眼睛亮晶晶的,但柳怀下一句话又让她失望不已。 「但是救你得付出他最宝贵的东西,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这一夜,周韵和宋宥钦同时失眠了,但两人都闭着眼,意图不让对方发现。 柳怀的话周韵只理解个大概,也许宋宥钦手里有能够治她病的奇药,但既然是他最宝贵的东西,她总不能直接开口问他要吧。 要怎么样才可以让宋宥钦把药给她呢? 宋宥钦听见身侧的女子又翻了个身,他知道她没睡着,为什么,是今日见了柳怀,他们说了什么?她一个心理不装事的人才会睡不着。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最坏的情况,也许周韵后悔了,她觉得嫁给自己不如嫁给柳怀这样逗趣幽默的男人,也许她想离开,却又不好意思说? 他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此时也并没想过王妃是不能随随便便和离的。 第二日清早,两人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坐起来,四目相对,同时别开了眼。 今日的早膳较往日比,格外冷清,宋宥钦和周韵一人端着一碗清粥,桌上的小菜一筷子未动,而两人的粥都快放凉了,也没有人喝上一口。 和兴愁的挠头:「王爷,要不奴才重新找个厨子回来?」 宋宥钦摇头,抬眸看向周韵,一向活泼灵动的女子今日始终沉默着,见宋宥钦看过来,周韵放下碗,道:「我吃饱了。」 她游魂一样离开了,留下宋宥钦苦笑一声。 罢了,她若不开心,就放了她。 周韵消沉了几日,直到柳怀再次来到昭王府,才重新活了过来。 「傻丫头,你怎么知道昭王不愿意把药给你呢,你都没求过他!」 柳怀恨铁不成钢,很想切开周韵的头,看看这姑娘整日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万一他还是不肯呢?」 「那你就闹。」 柳怀一脸笃定:「兴许你撒撒娇,他什么都会给你的。」 周韵送走柳怀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一下午,直接求是不是不太好,有付出才有回报,她先对昭王好,等从他那里讨药的时候,昭王就不好意思不给了。 自以为开了窍的周韵满腹自信地去书房找宋宥钦了。 宋宥钦手里拿着一卷书,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一声茶盏轻扣桌面的声音响起,宋宥钦回了神,看见周韵满脸笑意地站在自己身边。 「王爷,喝茶。」 他怔愣了一瞬,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后,宋宥钦悄悄看了她一眼,犹豫着问:「你今日,怎么……」怎么如此温柔,温柔地不太像你。 周韵没回答而是绕到他身后给他捏肩,一边捏一边问:「王爷,舒服吗?」 周韵的手劲不像一般姑娘,可能比男子力气还要大些,宋宥钦忍受着那快要把自己肩膀捏碎的力道,违心地说:「很好。」 v第59章[02.1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周韵受到了鼓舞,于是更加卖力了。 宋宥钦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不得不抓住她的手。 「可以了,往后这些事还是让下人做吧。」 周韵失望地收回了手。 晚间,两人洗漱好要就寝时,周韵已经坐在床上,准备往床里滚,看见宋宥钦还坐在床边轮椅上,她又自觉下了床。 「王爷,我抱你吧。」 宋宥钦讶然抬头,只看见周韵含笑的眼睛,亮如星子。 周韵双手将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床上,还替他盖好了被子。转身吹灭桌上的蜡烛,摸黑往床边走。 她走近的时候,宋宥钦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拉住她,过后掩饰般地说了一句:「当心脚下。」 周韵爬到了床里,体贴地给宋宥钦压了压被子,然后才闭上眼睛。 五月天气虽然不算热,但捂着一床棉被的滋味也并不好受,宋宥钦却宁肯闷得一身汗也不愿意把被子往下挪一分。 周韵变得越来越温柔,待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宋宥钦脸上的笑却一天比一天淡,他知道,她这样的变化不是没来由的,她也许是想离开自己,但心里觉得愧疚,所以才忽然对他这般好。 柳怀又来了昭王府几次,他最近来的太勤了,每次一来都与周韵单独说话,宋宥钦最开始还会故意摆脸色给他看,可后来,他只是找借口避开。 宋宥钦坐在昭王府园子里的观景楼上,看着相隔不远的正院,周韵和柳怀在院子里说着什么,偶尔笑笑,最后他们默契的对了手掌,柳怀就离开了。 他们约定好了吧,周韵是不是该对他说要离开了,她手中有先皇的圣旨,真要与自己和离其实也很简单。 况且她几次三番救他性命,任何强硬手段都不该用在她身上。 宋宥钦煎熬地等着,既希望那一刻不要来的太快,又希望快一些,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头总好过凌迟。 进入六月,天气已经很热了,宋宥钦身体好转了,但仍然体虚畏寒,冰碗之类的消暑之物他是不能用的,卧房里也不能放冰,连累周韵与他一起热着。 夜里,周韵第三次从床上爬起来,站在窗边吹夜风,宋宥钦一直没睡,也伸手拿过床边的拐杖,起身走到她身旁。 「阿韵,让下人把碧涛苑收拾出来,你去那边睡吧。」 周韵连忙摆手:「不用,我一点都不热。」 她话还未说完,额上就淌下一滴汗珠,宋宥钦捏着帕子给她擦。 周韵伸手去拿帕子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你的手好凉啊。」周韵不舍地握了一会儿才放开。 宋宥钦有些失落,或许是黑夜助长了他的胆量,他把手放到周韵的脸颊上,肌肤相贴,两人心中俱是一震。 周韵是因为那手的凉意很好地缓解了自己的热。 宋宥钦则是后悔自己唐突的举动。 两人在黑夜中对视着,看不清彼此的脸,但周韵就是觉得宋宥钦此刻的神情一定很温柔,她想起了长久搁在自己心底的事,今夜尤其想说出来。 宋宥钦察觉到她有话要说,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难看的笑。 她终于要对自己说离开了吗,那不如他先说放手。 两人同时开口。 「王爷,我病了。」 「阿韵,我愿意放了你。」 「你说什么?」昭王震惊发问。 他早已顾不上前一刻自己还心痛如刀绞,扔下拐杖双手握住周韵的肩膀。 「阿韵,你病了,什么病?现在如何了?」 周韵看着他突然凑近的脸,胸口剧烈地跳动。 她绝望道:「不好,我快要死了。」 宋宥钦脸色沉得可怕:「你胡说什么?究竟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周韵一五一十地将柳怀的话对他说了,宋宥钦皱起眉,道:「他说药在我这里?」 宋宥钦仔细回想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最小的时候是母后的健康,后来是太子的尊严,再后来就只有眼前这个人。 周韵期期艾艾地问:「你是不是不想把药给我?」 宋宥钦摇头:「不是,是我这里根本就没有药,只要你平安健康,我愿意用我所拥有的一切来换,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救你。」 周韵黯然低下头,她相信宋宥钦,但既然他也没办法,也许自己只能等死了。 「阿韵,我见你面色红润,胃口极佳,并不像是得了什么病,会不会是柳怀弄错了。」 周韵:「不是,是我自己跟柳太医说我病了,他诊治过后才告诉我这病很严重,只有你才能救。」 宋宥钦越发怀疑:「那你哪里难受?」 周韵又一次重复了与柳怀说过的症状,还补充了一句:「见到你的时候格外严重些。」 v第60章[02.1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比如现在,我手脚发软,脸上滚烫,还有这里跳的特别快。」她毫无顾忌抓着宋宥钦的手放到自己胸口。 宋宥钦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周韵说什么,她这样的反应,她喜欢自己! 他张了张嘴,怕自己语无伦次吓到她,又瞬间闭上。 周韵一脸难过:「我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宋宥钦笑出了声:「是啊,你没救了。」 「你笨到无可救药了。」 周韵委屈:「我都这样了你还说我?」 宋宥钦靠近她,将她抱进怀里。 「不只你笨,我比你还要笨。」 他低声发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误解了周韵与柳怀的关系,他确实比面前这个小笨蛋还要笨很多。 「阿韵,你没病,柳怀他胡说的。」 周韵不信:「那我的症状是怎么回事?」 宋宥钦含笑回答:「因为我的阿韵长大了,开始喜欢一个人了,阿韵,你喜欢我了。」 他的下巴在周韵头顶蹭了蹭,笑的一脸满足。 周韵听了他的话僵立半响,羞窘地把脸埋在宋宥钦胸口。 柳怀这个大骗子,害她如此出糗,明日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她想了想,闷声问道:「可我还是觉得难受,我不管,我就是病了。」 宋宥钦向来是不反驳她任何话的,附和道:「嗯,是病了。」 「你病了,我的病却痊愈了。」宋宥钦对着夜空无声地道。 那夜之后,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变化,王府中的下人都看得出来,王爷比以前笑的真心了,王妃不再大大咧咧,偶尔还会撒娇了。 他们对视的每一眼都甜的腻人,周韵不再生疏地喊宋宥钦「王爷」,而是甜甜地叫他阿钦。 柳怀再来的时候,周韵客客气气把他请进前厅,准备了一顿丰盛家宴报答他。 然而宴无好宴,柳怀离开的时候,双眼一边一个淤青的圆圈,吸着鼻血,揉着屁.股走出了昭王府的大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笑扯动了嘴角的伤口,总算凑成了这对,他这顿打算是没白挨。 两个月后,昭王的腿完全恢复了,虽然不能像从前那样脚步如风,但走路时也只是微微有些跛,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这一晚,周韵再次稀里糊涂滚过来时,宋宥钦没有躲,而是伸手一榄将她抱了个满怀。 周韵惊醒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推开他。可宋宥钦今晚的力气特别大,她怕伤到他不敢使劲,反而被他越抱越紧。 「阿韵,你身上好暖。」宋宥钦蹭着她的发顶,就是不撒手。 周韵别扭地道:「你冷吗?这才不到九月份,还没入秋呢。」 宋宥钦:「嗯,冷。」 周韵:「那我给你再拿一床被子盖上?」 宋宥钦干脆拒绝:「不要,被子不够暖。」 周韵又挣了挣,无奈道:「那就生个暖炉。」 宋宥钦:「暖炉太热了。」 「我想抱着你。」他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周韵心软了,打了个哈欠:「那你抱吧。」 抱着抱着,宋宥钦的手开始不老实,浑身酥酥麻麻的,周韵忍不住哼唧一声。 「你别乱来!」 宋宥钦微笑着吻上她的唇,唇齿间低喃着:「怎么是乱来呢?阿韵于我有救命之恩,本该以身相许。」 他说罢将被子蒙在两人身上,床榻上引人遐思的一切尽数被遮盖。 夜色正浓,春意难尽。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宁为宦妻》卷一 作者:北岸 02、《宁为宦妻》卷二 作者:北岸 03、《宁为宦妻》卷三 作者: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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