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兵》 第1章 楚兵 大楚王朝, 定襄郡。 北地定襄,地处边关,乃王朝极北之地。 这里是中原跟草原人交锋的前沿,强大的草原帝国虎视中华,却被定襄铁军牢牢钉死在长城以北。 近几十年,大楚日渐腐败,先辈的努力付之东流。 北地边军实力萎靡,战场上,败多胜少。 五峰山脚下,一支楚兵蜿蜒如长蛇,此刻正在渡过清水河。 这是一支粮队。 楚兵队伍里,牛车、马车一眼望不到头,连绵数里。 兵卒武备松弛,旗帜东倒西歪,军纪散漫。 除了来回巡视的护卫骑兵身覆铁甲,乃是官军正兵。 其他的,也就是兵头才有楚国葛布甲。 那甲胄上扎的铁片,跟纸一样, 周云都惊叹,大楚生产厂家,偷工减料的技艺,竟然堪比后世。 即使如此,押运兵头依旧将它擦得发亮。 战场上,这可是保命的家伙。 这些在周云看来,都是残次品的甲胄,对整支楚兵队伍来说也是极为稀少的。 就像周云这样的兵卒。 此刻躺在树皮都没刮干净的牛车上, 身上只有一件红色的旧葛布衣,上面不少补丁,胸口蹩脚的绣着一个卒字。 狗日的! 这就是他的战袍。 胸前随意搂着一根几乎包浆的木杆子, 没错, 这就是他的兵刃, 长矛。 木的。 大楚国,洛阳皇都里的皇帝陛下,竟然希望这样的士兵,能抵挡草原帝国的铁骑。 这真是痴人说梦! 更可恨的是高门大户达官贵人,满朝相公,竟无一人察觉。 【歌功颂德,粉饰太平。古代中华的顽疾啊!】 如此做派,效果是显着的。 近年来,楚人的粮道都不稳了。 “快,快,快……” “不要磨叽,一起拉,将牛车拉上来。” “垫石头啊!你特么傻呀!” …… 兵头的叫喊, 牛马的啼叫, 响彻这支楚军队伍。 清水河为后世太行山以北,黄河的一条重要支流,在降水稀少的北疆算是一条天险。 它蜿蜒曲折,自南向北,流入黄河,将马邑郡一分为二。 过了此处,一马平川,直奔定襄城,再也不用走着泥泞不堪的山路了。 只是。 一马平川,路是好走, 就是看八字硬不硬。 泥泞的山道,车架行驶困难,拉车也就是人苦点。 东川官道,这几年走过去,命在不在,全靠祖宗庇佑。 近千里路,都是草原人的舞台。 这不,没出山,就被草原人袭击了一次。 顺手给周云换个灵魂。 去定襄这八九百里,真能安全到达? 草原人会放这支粮队过去? 周云表示怀疑。 在他的思索之际,一个不善的声音打断了他。 “周牛皮,我看你眼珠贼溜,不像病人,要不下来吧。牛车垮了,我们都会被兵头宰了。” 刘黑子,颍州齐县农家。 算个富农吧! 他家有头老黄牛,混了个车夫。 皮肤黝黑,身体强健,一身腱子肉,就是长的一般。 不像周云,眼眸如星辰,一副好皮囊。 此刻。 他示意周云,没什么鸟事,就别装了。 这一车粮食加你,老黄牛可扛不住。 牛马, 在古代可是很昂贵的。 “好你个没良心的黑子,收老夫银钱,咋没看见你为难?周二的脑袋被开瓢,多休息下怎么了。” 说话的是周云的便宜岳父, 他跟在牛车后,肩上随意搭着一根包浆的棍子。 别的特色没有,就脑袋特大,铜锣那样,比雷佳音还大一圈。 二是周云的排行,在山寨中,称二当家,大伙都尊称一声周二。 周二?二? 【真……特别。】 周云心中想道。 “就是,就是……” 起哄的是三当家的儿子,傻牛。 人如其名,能吃人傻,力大如牛。 十几岁的娃,比门牌还要高大。 “他奶奶的,牛傻子,等下抢饭,你别跟着我。” “呸,铁牛,等下叫他滚,没咱们,他抢个屁。” “狗日的,” “你狗日的,” …… 吵闹影响了周云的思绪,不得不停止。 他随意的自粮袋上坐起,伸了个懒腰。 某一刻。 眼眸中精光一现, 双手插兜。 只是略微出手,就已知这队楚兵的极限了。 兵卒一万零六十九人, 大部分是没有战斗力的,除了二千兵头,稍加训练,其他都是民夫。 真正的精锐是那全员河曲大马的铁骑,徐州节度使上官氏正军。 他们身覆制式甲胄,手持利刃,腰配长弓,乃是帝国一等一的战兵。 他们自徐州来,一路支援定襄。 自古淮北富徐州, 此地沟通南北东西,经济繁荣。 徐州上官氏更是出了名的富足。 二千一水的河曲马,可是看的山寨三人组溜下不少哈喇子,他们那旮旯,连匹像样的马都没。 这样的配置,即使对比大楚皇帝的几支中央军也不遑多让。 至于周云他们,当然不是徐州过来的兵马。 十几天前,上官氏经过五峰山大营时,手持兵部节印,补充五千人。 五峰山大营,一直发挥大楚特色, 吃空饷,喝兵血。 肚满肠肥,酒囊饭袋! 若是论吃喝嫖赌,这几个兵头参将,一个比一个厉害。 真本事?! 十窍通九窍,一窍不通。 兵?! 还有个鸡毛的兵。 喝兵血都不够呢! 可交不出人,那可是渎职死罪。 兵部清楚记载, 五峰山大营在册八千步卒,五千人都交不出? 那好一点自己死。 差一点就是九族消消乐。 于是乎,几个营官心生一计,抓人。 为了掩人耳目,西北走五十里,才开始。 人生的悲剧源于巧合。 你说,好好的,为什么要去西北,就不能往东北走。 青山寨老当家、二当家周云还有大傻子, 衣衫褴褛,一路历经坎坷,眼看就要逃到山林了。 铜锣脑袋甚至忍不住大声怒吼。 山林,我回来了! 鱼家村! 最后一步,离山林几里地,被抓壮丁了。 五峰山打出大旗抓逃犯,充当犯卒。 短短三天,六个堡子抓了五千多。 洋洋洒洒,几里长的队伍。 几乎全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大部分是被冤枉的良善子弟。 唯有周云三人,眼眸呆滞,如行尸走肉。 歪打正着,是真的逃犯。 真论起来,还罪名不小。 不仅是青山寨贼寇。 还是定襄郡逃兵。 …… …… 第2章 行军 马邑郡。 楚国粮队。 周云熟练的在粮袋下,摸出一把铁锨子,约莫一尺,小拇指粗,整体细长,闪着寒光。 一边打磨,一边鄙视道。 “得了吧,你家这老牛可比你吃的好,有功夫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草原部落来,它死不了,你可不好说。” “尤其是你那弟弟,传闻草原人不少好男风。” 牛马。 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是不可或缺的资源,即使在后世也不便宜。 无论什么情况,它们在这个时代,大多数情况,比楚人要更安全。 数天前,一支数千人的草原人,袭击了他们。 幸好上官氏的骑兵还是有点实力,对付打草谷的北方牧人,摧枯拉朽,不到半个时辰就打退了敌人。 “那也最多给你两天。” “行行行!” 周云敷衍的同意后,刘黑子继续赶车。 他可不怕。 他清楚的知道铜锣脑袋还有六七两银子,挂在裆裤里。 两天后,大不了续杯。 只是他真不理解,老当家那他玩意这天气,冰不冰? 银子卡裤裆,受不受的了! 从地形上看。 周云只是本能感觉,这一路不好走。 其实,他不知, 噩耗早已经来了。 楚兵粮队上层将领们,此刻头大如斗。 从俘虏中得知,草原特勒王木勤思力。 已经知晓上官氏有一支援军,即将前往定襄大营,遂命定襄对峙的两大万户部落,浑部与阿骨前来消灭这支楚兵。 浑部,阿骨? 那都是万户草原贵族,能出动上万骑兵的部落。 落日, 余辉, 茫茫雪地与霞光照映。 北国风光,豪迈与优雅并存。 五峰山以北,清水河畔二十里外。 上官氏的旗帐就在此处。 “怎么办,大哥,只走了二十里,二十里。” 一个身材矫健,完全符合莽夫性质的强壮将军,在旗帐里来回踱步。 帐中只有数人。 主将上官弘,右侧主簿廖先生,左侧骑兵统领、步兵统领。 以及末位五峰山补充来的千人将,鱼将军。 只是此人满头大汗,似乎很害怕这个旗帐里的场景。 军中大将,刀口舔血,如此表现。 上官弘同主簿对视一眼,心中已见分晓。 这个千人将八成是个水货,连同那五千人,也是儿戏。 “先前说,我徐州出重兵二千,途经太原得步卒三千,五峰山大营再补充精锐边军五千。这特么补得是个啥?” “就是问你,是个啥!” “闭嘴,张将军,滚下去,再敢胡言二十军棍。” 上官弘怒喝道。 眼下正是危难关头,不管什么情况,鄙夷友军都是不可取得。 张莽夫满脸不忿,虽有不服,也只得偃旗息鼓,骂骂咧咧的回到步兵统领的矮桌后。 “眼下,确实是不好处理。” 廖先生眼看大帐内氛围不对,只得挺身而出。 “阿骨部倒是好说,首领阿德戴是个草包,昔日鼎盛的阿骨部到他这,几年光景就败的差不多了。” “可浑部却是个硬茬子,兵马精锐不说,军中有猛将,更有新现的折烈儿等一批猛人,加之军师贺诗楚更是多次让定襄大营吃亏。” “若是有正儿八经的一万精锐还好说,大军安安全全的到达定襄,还是有希望的,可如今我军实在是……” 说着,廖先生不禁看了后补充将领的脸色,见他们并无异常,才委婉的说道。 “实在是战力堪忧,一触即溃,连防守都不可能。” 精锐和民夫,差距如同鸿沟。 一百个精锐军士,能对付近万民夫。 草原人的铁骑,战力强大。 一般楚军精锐配置不齐全,甚至都对付不了,更不用说五峰山来的这些杂役。 此等情况,旗帐里的诸位沉默良久。 直到晚饭送来,大伙才渐渐开口,打开话匣子。 说出各种奇怪的对策。 “骑兵骁勇,不如骑兵突围。” “傻,我等军令是护卫粮队,其次才是支援,粮队丢了,那不还是个死。” “不如就用五峰营断后,来一次送一千,怎么也能送五次。” …… 大伙不由眼前一亮,这好像也行,死道友不死贫道。 楚军一贯的作风! 可惜,被主将上官弘果断拒绝。 倒是他徐州大将心怀正义,而是此路不通。 浑有上万部落战兵,就算是相对弱小的阿骨部也有六七千,送五峰营去死,没有任何作用。 议事数个时辰,不得结果。 只能散去。 ------------- 夜深。 明月。 上官弘坐在营地的火堆附近, 冬季寒冷,即使是物资富足的正兵,夜晚也必须有篝火。 他用树枝在地面划起各种方案。 随后又一一否决。 默默巡夜的廖先生偶然瞧见,先是一惊,后是一叹,思索片刻。 找了节断木,也坐到了火堆旁。 看着地面上的各种路线,略微思索就知,这些都不可能。 “将军可是在忧虑此次行军,难以完成?” 廖枚打破了沉默。 “是啊,一马平川,前方就是我上官弘葬身之地!” “首战即终战,一战见阎王,呵呵。” 上官弘刚毅的脸上自嘲道。 “将军何必忧虑,实在不行,逃了就是,上官铁骑带走,以徐州节度使的能力,有一万种办法保住将军,何须担忧。” “可这样,弘也就完了,北疆战场,我等了五年,” “五年!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嘛。” 上官弘的经历,廖枚是知晓的。 他少年就拜入徐州节度使门下,武艺超凡,兵法谋略都算是上上等。 这样的人杰,等了五年才有一次机会。 只是,出门就碰上了这个死局。 廖先生的脸色渐渐落寞。 “兵部为什么会制定这样的援助计划,为什么又是我碰到?” 上官弘渐渐有些醉意,借着酒劲,说胡话。 “酒囊饭袋,窃取高位。” “我真的不服,廖先生。” 上官弘一拳打碎地上的木桩,发泄心中的怒火。 “洛阳兵部基本纸上谈兵,哪里知道下面烂成什么样了。地方腐败,物资兵源皆是大打折扣。” 廖枚无奈开口,肉食者鄙。 “晋阳大营,就在太原,离此不过千里,难道没有人能知道?这次支援,一万人精锐也不够,更何况是民夫。” “呵呵!!” “晋阳节度使早就虎视定襄军久矣,定襄王将军对丁氏的数年拉拢,视而不见。也许他并不希望……甚至……。” 廖先生眉头紧皱,叹息一声道:“哎,其他的廖某也不敢多说。” 上官弘嗤笑一声,不再这些无法改变的事情上纠缠。 “哈哈哈!!!算了,撞上了就是命!” “实在不行,销毁队伍里的东西,廖主簿,定襄边军得不到,也绝不能便宜了草原人。” …… …… 第3章 吐血 马邑郡。 尽管上层隐瞒军情,敌袭的气氛还是渐渐的被大军感觉到。 高层将领天天黑着脸, 也不虐待这些兵卒了! 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 悲凉气息充斥这支队伍。 民夫大多知道活路渺茫, 没有脱离队伍,不是他们忠心耿耿。 而是巡视的精锐骑兵会轻易收掉他们的脑袋。 然后,挂在楚兵粮队的最前方,成为他们的战功。 朝阳拂过大地。 唤醒沉睡的楚军粮队。 火头兵是最早集结的。 一棵满是冰渣的树下。 天空出现鱼腩白时, 周云发现柴火已经烧得很旺了。 小队伍里, 刘黑子弟弟哈着热气,冷的跺脚。 他瘦弱的身躯,却比周云勤快。 捆绑粮袋,铺上防水布。 牛娃子和黑子在放风。 老当家一副黑道大哥做派,鸡贼的在跟火头兵讨价还价, 弄点吃食。 大伙都在忙碌。 周云则熟练的躺上他的专位。 每每有兵头经过,他凄惨的哀嚎,甚至让刘黑子的弟弟以为他是真的快死了。 “下贱,呸!” 刘黑子的弟弟鄙夷道。 收营、捆扎。 牛马还能吃上一顿精粮,那些玩意,可比周云他们吃的硬馍头加树叶糊糊要好的多。 味道如何不知道,至少养人。 行军路,没有浪漫。 只有惨白。 每一刻,都有民夫徭役死去。 途经一处营地旧址时, 本来一脸享受的周云猛然眼眸一怔,脸色寒如冰霜。 他双目圆瞪,眼神空洞,久久不能平静。 “警报,警报,” “小艾警报,宿主死亡率即将达到百分九十,且依旧在提升。” 周云的脑海响起系统的警报声。 三天前, 周云刚来时,这废物系统一起出现了。 具体什么原理周云也不知,毕竟连魂穿这种事情都发生了,谁还管的上原理呢。 只知道这是一个赋予各种能力的系统,有sabcd级不等。 激活需要大量黄金, s级一百万两,a级十万两,最差的d级一百两。 周云看了一下,各种类型都有,武神、武圣、武将、武夫…… 厨神……工神……兵神……原神…… 当然,要论什么最好,那当然是武神了,有了它生命就有保障了。 就在周云为那d级一百两黄金发愁时, 毕竟三个土匪,凑不齐十两银子! 系统送了他新手大礼包。 初次激活系统,奖励一次抽取等级的机会。 周云欧皇附体,抽到了s级。 一百万两?黄金? 哈哈哈。 我果然是气运之子。 直接抽签和标定二选一,周云选择再抽标定。 结果,武神、兵神二选一。 这可是一个高武世界,武将从一品到九品,宗师之后再是宗师九重,也就是大宗师。 大宗师十二正经,任督二脉全开,号称人形怪物。 武神可是原地飞升大宗师。 一步到位,当世直接无敌。 对标高句丽第一神将渊盖文与北狄第一猛将的人物。 千军万马取其首级,如探囊取物。 只是。 一般这种眼看就要胡的时候,都是仆街。 就像云顶八张五费,最终到死都没出。 周云毫无意外,抽到了兵神。 就在那一瞬间,他不禁吐血三升。 心里万马奔腾! 得到兵神的一刹那, 古今各种案例战术,如同潮水涌入,周云一愣,此刻对于用兵的理解直接当世第一。 当世第一的光杆司令。 兵神最大悲哀, 没兵! 不过兵神系统还有厉害的地方。 它能分析出成功率,同时还能危险预警。 可惜他只能分析周云收集到的信息。 即是周云的所见所闻。 不然,周云就是开了全图,在跟别人玩。 就在刚才,周云无意间,瞄了一眼营地火灰,看见的正是昨日上官弘画下的各种路线。 系统瞬时自动分析。 这些在别人看来胡乱划得东西,周云却能清晰的看见。 五峰山、清水河、东川平地、定襄城、草原一部、草原二部…… 得到的结论是完犊子了。 草原有两支强大的部落,自定襄前线出发,要来攻击他们。 定襄大军对峙都是草原主力部队,长期和边军搏杀,还是占优势那种。 这玩意要来对付这支手持木矛的民夫,那还能有命在嘛。 那只需要一个轻微的接触,就得一哄而散。 接下来,就是草原人单方面的屠杀。 跑?! 好像跑不了,他是兵神不是武神。 队伍最前方冰渣子一般的人头,就是逃兵的榜样。 传闻上官主将武艺不凡,估摸这不是宗师也是九品吧。 带着兄弟一起跑?! 不对,兄弟带我一起跑! 眼眸扫去,是一脸傻笑的牛娃和一脸懵逼的便宜岳父李岗。 后者甚至一个眼睛眯起,用鄙夷的眼眸打量周云。 这俩二货,一个比一个不像话。 指望他们逃跑肯定是没戏。 行军路上, 牛车后的傻牛同老当家相视一眼。 一头雾水的望着周云过山车一样的脸色。 这种程度的自我表演,该不会是那啥吧。 “老当家,姑爷不会傻了吧” 牛娃子凭着直觉说道。 “不会,” 铜锣脑袋,大号雷佳音似得老当家理所当然的说道:“他就没聪明过,傻才是应该的。” “哦!” 牛娃子若有所思的思索。 老当家一愣,他竟然在思考? 牛娃竟然在思考周云是傻子的事? 他再傻能傻过你!你才是第一。 “我,,,” “冤孽啊,老夫竟落到此二人手里。” 老当家内心不禁怀疑人生。 想当年青山寨铁头,也是太原道上一条好汉,竟然沦落至此。 第4章 五峰营将 马邑郡。 楚兵粮队。 鱼将军最近可谓是坐过山车。 本来只是一个鱼家村保伍长,被硬生生的抓去做了边军。 就因为写得几个字,破格提拔为百人将。 大印都还没下来,又升了,千人将! 老鱼是又烧黄纸又拜祖先,终于时来运转了。 我老鱼也是个千人大将了。 哪里知晓,甲胄都还没下来,就稀里糊涂的跟着一支骑兵,莫名其妙的上路了。 直到此刻,老鱼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撞大运,这是上黄泉路。 “参见将军,酒菜已经备好。将军请用。” “女子是实在进不来,被上官氏发现,小的只能自行安排了。” 鱼将军挥挥手,对于手下的自行安排,并没什么反应。 草草的吃了几口,就吐了出来。 以前如同神仙佳肴的酒菜,味同嚼蜡,老鱼此刻是一点兴趣没有。 “算了,滚,本将没兴趣。” 大帐中甲胄不正的二人不禁一愣,随后只得出了大帐。 只是老鱼没有发现,此二人出门时,眼眸中全是鄙视。 什么玩意?不就是个乡巴佬。 旗帐议事,老鱼不止无数次的听到,要让他的兵当炮灰。 主位上多次否决,不是他们有多么的正义,而是这样做没有用。 哪怕有一丁点用途,他鱼换水就是案板上的肉。 他也想反抗,可有用嘛。 同为千人将,张莽夫有精锐二千步卒,两个小赵将军都是正儿八经的千人铁骑。 上官弘还有三百亲卫死士。 他有什么,十几个这几天才招揽的亲兵。 就这些,还只是表面上尊称一声将军,暗地里谁不骂一句土包子。 想到为难处,老鱼不禁溜下猫尿。 这咋比种地难多了! “报,报,将军大喜事。” 马屁精亲卫火急火燎的冲入,正好看见了尴尬的一幕。 “我……我刚刚被酒熏了眼睛……” 鱼换水支支吾吾的遮掩。随即故意怒道。 “什么事,本将说了,要稳如泰山,尔等是当军法不利乎?” 亲卫一脸委屈,心中不忿,随即还是忍住道:“将军大喜啊,我军中还抓了,不,呸。征召来了一位太师弟子,我打听了,此人自比卧龙,,,” “于是乎,我多番邀请,甚至长跪不起……” “说重点,”鱼换水不耐烦的打断道。 “他来了,” “他带着破敌之策走来了。” 鱼换水先是一喜,随即又脸色灰暗。 数万草原精锐,对上这寥寥残兵,即使武侯再世,又能怎么样。 上官弘,廖先生都是人杰,一点办法没有,这小子能干个啥。 “叫他走,若是拿我开涮,本将取了他的脑袋。” 马屁亲卫本以为是等来的是嘉奖,谁料确是辱骂。 蔫了吧唧的离去。 正在鱼换水喝了一口愁中愁,又要进入状态时,亲卫又来了。 “妈的,有完没完?有屁快放。” “将军,那人说了,如若不能破敌,提头来见。” 鱼换水思索片刻,换了姿势,正了正衣甲,道:“那就叫他进来。” 虽然,老鱼还是不认为此人能破了困局,但听一下总没大毛病。 只是,老鱼没有发现,军令军报一直都是保密的,他是千人将自然知晓。 周云一个大头兵,怎么知道眼前的困局,还特么有破敌之策。 少顷。 马屁精挂着谄媚的笑容,将周云带入大帐。 此人一进来,老鱼不禁一愣,亲卫的话,此刻便信了八分。 这个人,太俊了! 剑眉星目,如苍松挺拔, 一身红色的犀利风戎装,更是显得气质非凡。 洛阳李太师高徒,果然是人中翘楚。 虽然老鱼也不知道李太师是谁。 但这不重要。 “周先生,传闻你有破除草原两部的计策,可否教我?” 鱼换水直接称了先生,显然极为尊重周云。 “计策自然是毫无问题,区区二部突厥,破之易如反掌。只是,吾尚有几问” 反正吹牛皮不用交税,周云可劲造,等系统录入信息,自然可以处理。 兵神系统,小小的几万草原人不会搞不定吧? 你要是个假货? 我也不活了,今天就死在这里。 “那是自然。” 鱼换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恼怒,反而认为高人就是要有这个风范。 于是,老鱼将旗帐中的敌情一一说明。 就在某一刻。 “叮。” “兵神系统分析出,宿主有百分之百的概率逃生,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进入定襄,百分之六十的概率击退敌军从容撤退。” 王德,,发? 这情况,还能击退敌军,我得好好看看。 仅仅只是片刻,随着几条计策进入大脑, 周云不禁脸色大变,心中只有一句, 这废物系统,ai等级还挺强大。 有了退敌之策,周云浑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大帐中,闲庭信步, 行走间竟然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鱼将军,吾有上中下三策,上策可助大军逃离,中策可助大军脱困,并到达定襄。下策……” “下策!可破敌军,从容脱逃!” 从容脱逃几乎是周云冷哼出来的,言语中有着强入灰飞烟灭的气势。 “先……先生教我。” 老鱼震惊了,竟然还有破敌之策, 这大破两万草原精锐,那可是近十年不曾有过的胜利。 这还了得,有这一个功劳! 他鱼换水不得成为正儿八经的千人将官,不,也许成为一军主将,统领万户。 那童家镇的翠花,还不得倒贴上来, 呸,就是倒贴也不要。 让她高攀不起! 第5章 廖枚震惊 猛虎总是直面危险。 行军路上, 上官弘一直身先士卒,同三百亲卫,冲在第一线。 这种敢打敢拼的猛将,无形中提升了大军的士气。 毕竟从军玩命,谁都想跟一有冲劲的将军,那样才有前途。 “报,鱼将军求见,说有破敌之策。” 上官弘一脸冷笑,鄙夷道:“不见,叫他回去。” 如果是说有逃脱之策,上官弘兴许还点兴趣。 破敌? 开什么玩笑? 本以为此事已了,谁料片刻后,亲卫又回来了。 “鱼将军说,若是不行,他愿提头来见。” “你说什么!” 上官弘面色一寒,倒吸了一口凉气。 敢赌人头,十有八九是真的,难道之前小看了这位鱼将军,此人竟然是兵法大家。 “让鱼将军来,再去请廖主簿过来。说有紧急军情。” 少顷。 鱼换水火急火燎而来,脸色涨红,满头虚汗。 上官弘不由心又凉了一半,若不是那句提头来见,他是真不想听。 这货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人。 廖主簿到达后,上官弘才令鱼换水,开始。 “本将军,不,卑职有三策,上策可逃脱,额……不,上策可破敌。” “不用急,慢慢说。”廖主簿帮忙道。 “这,这,……” 鱼换水武道没有入品,面对九品上官,那种武者的强大气息,令他感觉到天生的害怕。 脑子一白,语无伦次,叽叽咕咕乱说一通,硬是很久都没说清楚什么。 可是一旁的廖枚廖先生,渐渐脸色不对了,两目圆睁,失去焦距,宛如失去灵魂。 二支部落军是分开的,一路包抄一路正面,似乎志在必得,军中一定有重要的东西。 清水河不宽,数丈而已,人好过,马却难过。草原人没马,那就是废物,他们一定会和马一起过。 先渡河,假意从榆林一侧的荒林里走,那里虽然慢,但是最近的地方离定襄只有六十里,很有机会成功。 理论上是一条有可能实现的路线,草原人一定会防守。 这不是重点。 浑部出自阿骨部,如今却指挥阿骨,以下驭上,阿德戴草包,容易犯错。 容易犯错! 天呐,一切串联起来,一条完美的计策出现在廖主薄的脑子里。 其实,很多天才的想法只是缺少一个灵感,或者一条思路。廖枚作为一流谋士,自然能反应过来。 “行了,你别说了,鱼将军。我来替你说。” 片刻后,廖枚将周云的计策大致说了出来。 鱼换水频频点头,不住的说对对对。 上官弘则是越听越心惊,这手段,兵法大圣啊! 心头的大石不由一松,眼眶稍显湿润。随即变成猛虎之眸。 “哈哈哈哈,大破浑部阿骨,哈哈哈,好,好,好!” 上官弘连说了三个好。 见他同廖先生,毫不犹豫选择破敌,鱼换水有些担忧,不禁开口道。 “上官将军,破敌乃险招,只有六成胜算,还请慎重。” “六成?笑话。”廖主簿鄙夷道:“你懂什么,这种计策天马行空,几乎必胜,不用说了。下去准备。” 廖枚激动之下,甚至绕过上官弘直接下达军令,上官弘竟然也没说什么,显然是同意了。 望着离去的鱼换水,上官弘与廖枚不约而同,眼眸中默契的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很好的隐藏了。 有了明确的军令后,楚兵的战争机器迅速启动,之前一片糜烂,实际上也是大伙对前路没有信心。 现在军令如山,行动自是快起来。 然而当大旗的方位向西移动时,民夫们不由响起一阵喧嚣。 他们可都是本地人,定襄在北,往北走才对。 向西走,这不是妥妥的逃跑路线。 逃就逃吧!逃跑总比送死强。 ---------------- 楚军粮队以北数百里。 一支草原精锐,正迅速南下。 这一代的草原人被楚人直接称为北狄,这是蔑称。 但实际上,他们是柔然人的锻奴起家,自称为突厥。 与历史上突厥所不同,这代突厥人是超级强化版。 得益于历史大温暖期,漠北草原的人口空前强大。 楚历记,北狄国,控弦之士百万。 而最近二十年,铁力可汗上位,竟然捡起了北魏孝文帝的那一套。 将楚国称为南朝,自认为北朝。 自称炎帝子孙,与中土合为炎黄后裔,同宗同源。 文化上,大肆攻读识字,使得突厥出现不少文人,更是强制要求,每支出征部落,必须有谋士军师。 经济上,鼓励贸易,自东西两个方向突破楚国的物资封锁。 军事上,兴建无数铁器工坊,增大生产力的同时,突厥的覆甲率首次超过了大楚。 近二十年来,铁力可汗的征伐下,大突厥国,东起呼伦贝尔,西止西海,南部占领整个漠南及内蒙地区,贺兰山下的河谷地也在其控制之下。 这种情况,若是让周云知晓,甚至要怀疑,这位大汗不会是同行吧。 什么玩意?土着卡bug,比系统还强? 就这三个方向,三条政策,你说不是穿越者,谁信? 浑部。 这是最近几年声名鹊起草原猛兽。 其军师贺诗楚多次重击了定襄一带的楚军,使得北疆边军的日子越来越难。 尤其是从去岁开始,甚至基本的物资运输都已经变得很困难。 一匹雄健的突厥马,踏起泥土,飞速进入一眼望不到头的浑部军营。 草原人出征,牛马随行,加上马奴、力奴、女奴等,一万精锐的浑部,实际驻扎人数远远超过。 “报,” 头发打结,满是虱子的草原斥候进入大帐。 “南楚上官部护卫的粮队选择渡过清水河,自马邑西侧,榆林东侧荒林地带前往定襄。” 斥候走后,帐内的突袭高层立刻展开讨论。 能进突厥营帐的不多,除了威望最高的军师,就是几个千夫长。 “走西线,笑话?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渡河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贺诗楚很肯定的判断。 “即刻向阿骨部下令,从定襄一带渡河,截住楚人。” 斥候听了,先是一惊,随即面露难色的道:“军师,阿德戴首领是上等贵族,要不绕行王帐军,请特勒王下令。” “啪。” 贺诗楚一鞭子抽在斥候脸上,瞬时带起血痕。 ”草原人,只认勇士,阿骨部现在是绵羊,尊敬绵羊是在贬低自己。特勒王指明了由我统兵,阿德戴敢说屁话。滚。“ 斥候低下头颅,捡起头盔,灰溜溜的离开。 脸上只有疼痛带了的痛苦之色,丝毫不敢埋怨。 面对贺诗楚一个南国人的愤怒,一旁几位武者气息庞大的突厥大将,竟然本能的后退,生怕军师的怒火烧到自己。 难以想象,一个南楚人,在浑部竟然有如此高的威望。 第6章 出手 马邑郡。 楚兵粮队。 “别抢,别抢,管够。傻牛,你特么手上有泥巴,滚。” 楚兵已经转移到了马邑西部,五峰营自然跟随大军。 因周云出谋有功,鱼换水给了周云一块特令,见此如见他。 只是对于事后的功劳,只字不言。 周云也懂,一个大头兵,还是民夫,这威震北地,甚至威震大楚的功劳,怎么可能有他的份。 不过,大的没有,小的不能亏啊。 总得捞点好处。 周云从伙房里,领了一包袱胡饼,这玩意一块有胸口大,由小麦或者是粟米研磨,属于精粮不说,里面还有身体急需的油和盐分。 这可比醋布好多了,是军队中的上等食物。 “小刘啊,你不要学你哥,他脑子不好,轴。” 周云拿起一块胡饼,撕下一大片,自然的搭在刘黑子弟弟的肩膀,送给他吃。 系统火眼金睛下,周云早就知晓,这是个母的了。 弯眉琅目,英气勃勃,这要恢复女装,必然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搂着她的肩膀,丝毫不顾及她已经红到脖子根的脸,故意讲义气的说:“小刘啊。你放心,你我兄弟,以后有周大哥我一份吃的,就少不了你的。” 几番逗弄下来,刘黑子的弟弟迎上周云自认为帅气的眼眸。 调戏,这种眼神她见过无数次。 这一瞬间,她算是反应过来了。 一个暴躁的肘击,打得周云将刚吃下去的胡饼都吐了出来。 “猥琐。淫……下贱。” 此情此景,铜锣脑袋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巨大化的那种。 周云被打,甚至被打残。 老当家也不会在意。 他在意的是,周云这玩意对刘黑子的弟弟那么感兴趣,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这可如何是好?自己的女儿岂不是在火坑里。 周云好半天才缓过来,猛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呼,呼” 这丫头下手好重,她……她会武! 周云惊讶的发现,朝夕相处的小兄弟,竟然武艺不低。 那刘黑子?那黑货看起来很强壮,难道说? 周云转头望去,正好看见刘黑子要刀人的眼神,那眼眸中的精芒,丝毫不像一个老实的农夫。 此等情况,周云只得还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一声专属恶霸来袭的讥讽,打破了周云和刘黑子之间的尴尬。 “哟,哟,哟。” “特么的,我们都吃糊糊窝头,周牛皮,这么好的胡饼,只有徐州官老爷才有,你竟然吐掉。” 一个身形巨大,如同蒋门神一样的恶汉,带着几个一看就是狗腿子的货,嚣张的来到了周云的牛车附近。 这群人一来,用脚想都知道没好事。 周边一些民夫瞧见,都远远的躲开,生怕波及自己,而有一些人则幸灾乐祸,更有一些人瞧见周云一方也是牛高马大,期待他们能打死这蒋门神。 此人乃是上沙村一霸,正儿八经的泼皮无赖,短短几天,就祸害了不少人。 民夫的吃食本就匮乏,如若被抢夺,冰天雪地,几乎必死。 而对于尸体,兵头与上官氏的态度,只是当正常的行军损耗。 这种事,就算上告也没用。 尔等贱民,如同草芥,朝廷不会多看一眼。 刘黑子拉着弟弟,藏在身后,刘黑子弟弟则默默关注,做好了随时帮助周云的准备。 周牛皮有句话,她是认可的,我们是战友,是兄弟。 本以为周云出自山匪,人贱了点,猥琐了点,放荡了点吧,怎么都该是条硬汉。 谁料大跌眼镜。 “哎呀呀。这不是我沙大哥嘛!”周云热情的迎接了上去,搞的本来气势汹汹的沙霸一愣。 大伙都很尴尬。 这是不尊重他们的职业啊。 老子是来抢劫的,这样大伙没有成就感。 “来来来,一人一块。” 周云热情的给他们发放上好的饼子。那模样,要多谄媚就多谄媚。 “周云,你。”刘黑子兄弟皆是愤怒不已。 他们万万没想到,周云服软也就算了,竟然如此下贱。 周秀才同他们分享,那是这几天同生共死的友谊。 刘黑子甚至“无偿”让周云躺在牛车上。 但是其他人要,那是万万不行,胡饼就那么多,吃一块少一块。 更甚至,别人今天抢你,你不还手,明天就有更多人抢你,最后就连膜头和野菜糊糊都保不住。 “周云,你个龟孙子,老夫瞎了眼。” 老当家一把抓住周云的衣领,怒气冲天道。 “滚,胡饼是我拿来的,孝敬沙哥,这样的英雄,应该的。你一边去。” 周云暴躁的推开老当家,后者摔倒在地,牛娃赶紧扶起来。 李岗眼眸呆滞,目愣良久,他无法相信,一起十年的周云是这样的人。 沙霸同几个狗腿子边吃边对视一眼,眼眸中尽是笑意。 本以为,周云这队五人,牛高马大,是硬茬子。 所以,怎么久都没敢惹他们,早知是怂货,早就来了。 尤其是那刘黑子的弟弟,眉清目秀的,那脖子梗,比里长的闺女还好看。 虽然是个男的,不影响他们的兴趣。 “周秀才,既然大家关系这么好。你那一包都给我吧,里面也就二十几块了,省的下次麻烦。” 沙霸贪得无厌的要求。 周云这软骨头,没有底线,自然没有拒绝,只是拿起的时候太重,不小心掉了。 正在沙霸笑着捡起时,周云转身,去了粮车。 “沙英雄,我这还有个好东西给你。” “那感情好啊。哈哈哈。” 周云从粮车里,拿出铁锨子,非常自然的插进沙霸的脖子。 就好像剁肉,切豆腐一样自然。 “你说说你,真不注意。” “这血怎么能留到我的胡饼上呢。这可是你说的,官军老爷才能吃的好东西,弄坏了多不好。” 边说,边拿起那一包胡饼,将最上面一块丢了。 瞬间引发前后牛车的哄抢。 沙霸疯狂的挣扎半天,想说话,却无法开口,卡住了。 周云随意的抽走铁锨子,一脚踢翻了这个五峰营小恶霸。 一只手伸出,几个狗腿子一愣,努力的吃两口,赶紧把胡饼给了周云。 周云撕掉他们吃的部分,随意的丢弃,又引发了前后牛车的矛盾。 这次他们骂骂咧咧的直接打起来了。 至于周云手中的,他们想都不敢想,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你,就是你,” 周云指着刘黑子道。 “刚刚就是你叫的最凶,表情最狰狞,舍不得是吧。这几块胡饼就归你了。” 说着,周云就将手里的东西,一把丢给刘黑子。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 本以为是吃别人剩下的是惩罚。 可惜,周云低估了这个物资匮乏下的时代。 别说是人吃过的,就算这些是被狗吃过的,在刘黑子看来,都是好东西。 “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玩阴招的主?不愧是我看中女婿。“ 老当家一扫刚才的阴霾。 笑嘻嘻的将胡饼袋收好,这玩意省着吃,一块能顶几天,这一大包,配合野菜糊糊,石头窝窝一起吃,一个月都不用担心了。 “嘿嘿,咱能吃亏嘛,你刚刚差点坏我好事,再给我付点银子,我要坐一个月牛车。” 周云猥琐的道。 “滚犊子,你知道欠我多少了嘛,一百二十六两七钱。” 大当家先是一愣,随后怒不可遏,似乎说到了一生中最伤心的事。 “你莫要血口喷人,刘黑子就要了你二两,咋就一百多了,好你个李岗,心也太黑了。” “我特么,牛傻子,不要拉着我,我要弄死这个忘恩负义的老赖。欠钱不认……” 刘黑子:“……” 刘黑子弟弟:“……” 听了李岗诉苦,周云才知。 这些年来,过去的周云,一直托付同窗寄书信于洛阳太师府,可惜,多年来杳无音讯。 一来二去,没银子使了,就找老当家。 李岗每次都是怒意拒绝,最终还是给了。 鸟无音讯是正常的,这不是傻子吗? 洛阳里的肥缺,也不是几两银子能搞定的,认识周云的门生,多半也是来骗钱的。 沙霸的插曲没有引来任何麻烦。 几个狗腿子叫来管事的兵头,见到周云的令牌,反而被打了一顿。 事后,鱼换水知道这个情况,为表示关心,还给周云安排了十个使唤的小兵。 这些是鱼换水的亲卫,配的是皮甲铁刀。 至此,再没有任何民夫里的恶人敢来打周云这辆牛车的主意。 周云也成为五峰营特殊的存在。 黄昏, 夕阳如幕。 周云潇洒的躺在牛车沙发上,哼着刘黑子弟弟没听过的歌谣。 “你说你,想要逃,偏偏注定……” 望着牛车上,放荡不羁的周云。 她不禁入神。 片刻后,小声的对刘黑子说:“黑哥,周秀才好像不简单。”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个犯贱的草包,没想到杀人不眨眼,不像……不像是好人。” “别管那些。放心有我在。” 此刻刘黑子,眼眸精光乍现,周身竟有武者气息流动,哪里有半分老实巴交的农夫模样。 “我们安全回去就行。他要敢动你,我就阉了他。” “安全回去?” 刘黑子弟弟没有说话。 心里对这件事并不抱有希望。 进了定襄,还能给你安全回去嘛,那里缺兵,缺将,缺奴隶。 边关哪有王法,那些贵族老爷会是善男信女? 回去,做鬼才有机会回去? 第7章 清水河之战 北地。 北疆战场传来一个奇怪的消息。 楼郡,马邑郡的细作,通过特殊渠道,报告太原晋阳大营。 徐州上官氏护卫的粮队不知道在干什么,反复渡过清水河,走的是一条s型路线。 这令兵部设在此处战区的幕僚们各个一头雾水。 巨大的幕僚室里,各种说法甚嚣尘上。 逃跑的,拖延的…… 总之什么都有。 只有角落里,一个总是喝酒的小辈,对这些泱泱酒囊饭袋之辈,露出鄙夷之色。 这么简单都看不出?别人都用出来了,还不理解? 这就相当于程序员,看不懂别人写的程序。你也配混这份工资。 “想不到,上官氏还有这样的兵法大家。仁基还是小看了天下豪杰。” 刘仁基默默的自嘲道。 此人乃是楚帝十九年的文魁,被称当今大楚四大才子的刘仁基。 初入官场,他多次抨击当朝大佬,对于腐败与官僚惰性深恶痛绝。 这不是给楚帝出难题,尤其是这次,惹的太狠了,被楚帝送出皇都,来晋阳避避风头。 为了保卫他的安全,明里有中央军高手一百护卫,领队的是项正,皇室族裔里的青年高手。 暗里有皇城司随时保护。 加之晋阳节度使,对其也是垂涎三尺,暗中也进行了护卫。 这货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刘仁基不经意的回头,见项正一直盯着自己,不由好奇。 “你小子盯着我看干嘛?” “我在等你解释啊,”项正一本正经的回答。 “解释什么?” “解释上官家这次的情况。你不是说,情况越怪,你越能看明白。根据安公公的情报,上官弘乃是骁将,廖枚更是军中好手,他们的行动一定有深意。” 说完,项正熟练的拿出纸笔,准备记录,这是他每天都干的事,甚至连刘仁基去柳楼见了那个姑娘都记下。 刘仁基可以说一点隐私都没有。 “我……特么”刘仁基真想打死这货,可惜打不过。 “我只说两点,晋阳有人出卖了上官弘,他粮队里有强弩的事,肯定是暴露了。” “你怎么知道。”项正奇怪的问道。 “你知道嘛?” “我肯定知道啊。” “你我都知道,这大厅里的也知道,北狄就是傻子也该知道了。” “确实。”项正一本正经的记录。 “第二点,北狄的部队贪心了,浑部、阿骨合兵一处,怎么也有一万五的铁骑,上官弘那里肯定是没办法。” “现在分兵,浑部还想包抄,东西毁了不算,还想吃上官弘的二千徐州战骑。这就是给机会。” “估摸着,绕来绕去,上官弘肯定会先干了阿骨,随即埋伏一波浑部,打疼了它,从容进入定襄。” “等等,你的意思是,上官弘这次不仅不会兵败,还算是一场大胜?”项正疑惑道。 “应该是。贺诗楚虽然厉害,比起这个人,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之前不是说上官弘这次肯定是逃回来嘛。” 项正一点都给面子,抨击刘仁基之前的判断。 “这,……那……。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刘仁基还想狡辩,项正却不给他机会。 “行了,就是说,你比这个还要差一点点呗。”项正一本正经的道。 “你这么说,我就不服了。我在千里之外,如何知道战场的确切情况……这个……总之……。” 项正没有理会刘仁基的脸红脖子粗,直接写下来北地上官部大捷。并附有详细的战报,包括上官弘的真实兵力情况。 至于嘲讽刘仁基,纯属于恶心一下这个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货。 在他心里,刘仁基就是当世最强的兵家和政法家,否则皇帝也不会对他如此袒护。 就他干的那些事,杀他一百次都够了。 刘仁基判断的东西,战果还没来,项正就敢写战报,这是对文魁最大的肯定。 战场的情况果真如同刘仁基预估的那样。 马邑郡西部。 楚军粮队,在第一次渡过清水河后。 浑部与阿骨同样一南一北渡河,企图截住楚军西逃路线。 三天后,楚军再次从马邑郡中部,渡过清水河。 贺诗楚在短暂的懵比后,果断下令再次渡河,此刻他已经感觉到隐隐不对了。 果然,两天后,楚军再次渡过清水河,西逃。 这次贺诗楚没有跟,下令阿骨部也不跟,返回定襄,将楚军堵在最后的六十里平原。 本来这种应对,如果执行是很正确的,这就是周云系统分析出败的百分之四十其中一种。 可惜,浑部的猪队友不同意。 阿骨部阿德戴认为这是浑部要抢功,在得到楚军离它只有八十余里的情报后,果断渡河追击。 石羊堡一带,上官弘以逸待劳,在北狄阿骨部奔袭近百里时,人困马乏之际,如猛虎般杀出。 于此同时,近八千步卒排山蹈海而来,前面的是精锐二千,后面的全是民夫。 阿骨部大败而逃,第二天太阳升起时,阿德戴清点兵力,竟然损失了整整两个千人队。 昔日,十四部阿骨,如今不满五个千人队了。 阿德戴悲伤下,选择远遁定襄西部驻地,修养部众。 情报传回浑部,贺诗楚不由大怒,大骂阿德戴是草原上的蠢狗,连吃屎都不会。 现在好了,两面夹击,堵的不见了,后面的还有意义嘛。 随即,令浑部万精锐全部渡河追击,他也想过一分为二,可阿德戴六七千人不够打,他分过去五千,不一定打得过,必须保持兵力上的优势。 童家镇外二十五里,上官弘布置绊马洞数千,一时浑部人仰马翻。 安全路线楚军有,突厥人没有。 楚军的精锐骑兵如同猛兽,肆意屠杀无法启动的突厥浑部,步卒再次咬上来。 大势已去,贺诗楚果断鸣金,下令后撤。 第二天太阳升起时。 他的头颅比阿德戴还要低。 浑部损失了二十五个百户,这是近十年来都没有的惨败。 切莫以为阿骨浑部有七千到万人,少个一二千也没什么。 他们可不是大楚的军队,损失了有补充,这些都是部落的私产。 其实,草原的战兵也很贵,草原马多,但战马的比例也不高。 武器甲胄更是草原上非常昂贵的物资。 加之,这些是长期来定襄前线打仗的,自然是部族精锐,都是草原上顶天的汉子。 这些损失加一起,是浑部阿骨无法承受的痛。 不过,贺诗楚也没放弃,实力上他依旧优势巨大。 二十里外远远的吊着,只要楚军离开山区,渡河逃跑,他就追上去把场子找回来。 第8章 楚兵逃离 马邑极北处。 清水河西岸。 接连两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令楚军士气高昂。 整个粮队,庆贺声,舞蹈声此起彼伏。 将士们围着篝火,吹牛放屁,上头说了精粮酒肉管够,反正吃多了,就说是战斗损耗。 廖主簿已经当着全军下令,敞开肚皮吃。 不同于其他友军的热火朝天,周云牛车这一伍,却是气氛诡异的可怕。 除了周云在胡吃海喝,其他人都是忧心忡忡。 刘黑子最先憋不住,小声道:“周秀才,这几日生死与共,我劝你一句,赶紧想办法逃。” “你在胡说什么,这里好吃好喝,逃个啥。” 刘黑子见周云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叹息一声,也放弃了,好言难劝该死鬼。 老当家其实也早就发现不对了,鱼换水调来的亲卫,周云根本指挥不动,而且总是莫名其妙的盯着周云看,不像是保护,倒像是监视。 四渡清水河之谋,小队里都已经知道是周云的杰作,不然,鱼将军也不会给他这么多优待。 “周二,你……” 李岗想说什么,却被周云用眼神制止。 五峰营里到处是监视他的人,明面上十个,暗地里不知道多少。 周云是一句逃出去都不敢说。 上官弘同廖枚,作战打的如此漂亮,必然是人中豪杰。 他们用脚想,也能判断出,破敌之计不是鱼换水的,如今等了数天,还没有召见自己,绝对是不想认可破敌功劳。 既然不想认,那就只有死人是最干净的。 所以现在,军营里,不仅仅鱼将军有理由杀他,连同上官氏等一系列高层将领,都有足够的动机。 欢呼与庆祝一直持续到子时。 子时过后。 大军开始暗自行动,表面欢呼击鼓,实际上准备撤离。 数十只羊被悬起,鼓声一直未停。 有强弩的马车,此刻在黑夜掩护下,悄悄过河。 这些战略物资必须到达定襄,至于粮草马料等,只能是有多少过多少了。 昨日一入夜,匠造营就开始按计划搭设临时渡桥。 清水河只有几丈,水位低矮,桥梁很快就完成。 旗帐。 廖主簿在安排好一切后,心情沉重的进入。 上官弘高大的背影,如苍松挺拔。 冲锋陷阵,英勇无双。 这个上官氏的家臣的确是个将才。 “上官将军,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但却不吐不快。” “那个人,将军真的不再考虑下嘛。人才难得啊。” 廖主簿发自内心的道。 上官弘没有说话,默默的低头思索。 片刻坐到帅帐主位上,满饮一口。 清水河之谋,残军破万骑,十年来少有的胜利。 一代名将,上官弘就此诞生,数年后,他甚至能因此成为一方节度使。 他的面容渐渐扭曲,不再犹豫。 “廖主簿,不用多说了,你是上官氏的幕僚,也是门客,这件事,希望你能理解。” 上官弘已经是在威胁廖枚了,如果你不是,上官氏的人,这次连你也杀了。 不多时,张莽夫火急火燎的进来,见廖枚在。 先是一惊,随后附耳上官弘,说了很多。 上官弘表情始终没有变化,但廖枚知道,那个出谋的人肯定死了。 他不禁内心惋惜,多好的人才,就怎么没了! “去请鱼将军前来。” 廖枚见传令兵出去,就知晓,上官弘还要灭口,鱼换水。 少顷。 风头正盛的鱼换水,带着酒气,大摇大摆的进了帅帐。 现在,他可神气了,大破北狄之谋。 这一到定襄,那不得是升官发财,到时候这小小的二千人将,见了自己还得叫上官。 “鱼将军,这个时候了,可以叫你的军师出来了。” 上官弘意味深长的道。 “军师?有什么军师。” 鱼换水矢口否认,却是满头大汗,酒已经醒了一半。 “还想否认,你大字不识几个,清水河之谋,也是您能想出的。” 上官弘的气息猛然爆发,威压之下,鱼换水甚至连呼吸都困难。 他这才想起,上官弘的残暴,几日交战,他可斩杀了数名北狄大将。 “他……他……,他走了。” “走了,那就去请回来。”上官弘明知故问。 死人怎么请回来? 鱼换水也是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最终只得将事实说出来。 “鱼换水,你好大的胆,竟然杀了我大楚栋梁之才。拖下去,斩。” “什么!” 鱼换水万万没想到,上官弘竟然要杀他。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旗帐里竟然都是上官弘的结拜兄弟。 上官弘冰冷的眼眸中,杀意不加掩饰。 原来,他要自己当替死鬼,他早就要杀周云,偏偏给他机会杀,就是要撇干净。 “上官弘!” “上官弘,你不得好死,我救你一命,竟然杀我。” “上官弘。” …… 楚军营地,篝火与鼓声一直在持续。 只是再也见不到一个楚军的身影。 这里已经是一座空营了。 良久。 几个不起眼的马料堆里,忽然出现一双眼睛。 观察片刻后,扑的一声。 马料堆轰然倒塌,三个人滚了出来。 “谁,你们二个是谁,脚也太重了吧,快把老子熏死了。” 周云怒不可遏,一个时辰,被整整熏了一个时辰。 “嘿嘿,老毛病,多多担待。” 老当家虽然口在道歉,心里可不怎么想。 “扑。” “扑。” 不远处的一个大马料堆,也倒了,里面赫然是刘黑子两兄弟,不,两兄妹。 “靠,你们两个仆街,差点害死我们。” 面对便宜岳父,周云是假怒,可对于刘黑子兄妹,这次他是真火。 在周云藏好后,这两个人竟然跟了过来,也藏在马料堆里。 可周云,早几天就开始部署了,连同这里马料堆集中,也是用鱼换水的令牌调动的。 这两个货根本没藏好,周云不得不冒险出来处理。 尤其是将刘黑子的弟弟,小心盖好。 随后,急急忙忙回来,闻便宜岳父几十年的重脚。 “周秀才,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刘黑子没想到真的可以脱离大军,内心是感激的。 这支粮队去了定襄,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少小离家老大归,边军的悲哀啊! 不到七老八十,走是不可能的。 对于差点露馅一事,两人还是心存愧疚。 “废话别多说,你会武,你是谁?你们来自哪里?有什么目的?” 周云发起灵魂三连。 此刻,刘黑子的妹妹发现,周云气场强大,一点也不似昔日那个浪荡下贱的同伙。 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竟然有种失落,她也说不明白。 “我来说吧。” 行军路上一直低调的刘黑子小妹,竟然率先开口。 一直以为他们二人以刘黑子为主,现在看来,拿主意的是这个妹妹。 “今日下午,你给我一包胡饼,叫我省着吃。我就知道你要逃了。” 周云默默的靠近几步,迎上刘黑子妹妹的眼眸,此刻对方的眼里只有锐利,那里像个怕事的小女孩。 “你怎么判断,我要一定会逃。” “一个能想出四渡清水的人,如何想不到后续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逃掉?” “一个能想出四度清水的人,怎么会逃不掉?” “你怎么知道,我……” “一个能想出四……” 周云:“……” “行了,你兄妹二人既然没事,就离开吧。草原人随时会来,我们要赶紧离开。” “我们想跟你。”这次说话的刘黑子。 “跟着我,为什么?” “一个能想出四……,咳,你智谋超绝,跟着你能不死。何况,你是个好人。” 刘黑子妹妹认真说道。 这次她是真的肯定周云,毕竟在这种重要的关头,周云竟然送了她一袋胡饼,这可是很容易暴露的。 “我不是好人!重要的事情再说一次,我不是好人!” “行了,你们什么成分,,身份?” “生死之地,何人重要嘛?你称我为刘贞即可,称我兄长为刘黑。我兄长武艺不俗,比你家傻子强,多个人多个帮手。” 周云转头,正好瞧见铜锣脑袋李岗的眼眸。 这个土匪大当家,摸爬滚打几十年,没死,别的能力没有,生存能力必然很强。 后者思索后,默默的点头。 如此, 周云一伙经历定襄入军,逃兵,入五峰营后。再次成为了一名非常有前途的逃犯。 只是这次,变成了五个人。 小片刻后。 周云变魔术一样,从不同角落拿出物资。 这时,众人才知,原来逃跑,他是真的蓄谋已久。 一行五人消失在黑夜的火堆。 不到片刻,大地颤抖,马蹄如雷。 上千战马踏进营地,就在刚才的草堆旁,数以千计的骑兵迅速向东北,追击粮队。 第9章 定襄郡 楚帝二十一年十一月初,奉命支援定襄大营的徐州节度使上官部,成功进入定襄边城。 浑部在离城南三十里位置,徐徐撤退。 北狄人撤兵,标志着,此次上官氏的骁将上官弘,不仅以劣势的兵力,护卫了粮队,带来了急需补充的强弩二千具,还重击了北狄野战的气焰。 打破了,楚兵不敢同草原人野战的谬论。 自身只有二千骑。 一战歼敌五千余骑兵,战马都带回来近四千匹。 说实话,若不是那四千匹正儿八经的草原战马,战报定襄都不敢写。 太特么魔幻了。 这场胜利,令定襄城里的士气大振,一扫了近几年大楚在北疆上的阴霾。 战报很有讲究, 歼敌数量四舍五入,直接歼敌一万余,余多少,不知道。 战马,哪有什么战马,那都死了,一匹没有。 骡子倒是有几百,要朝廷就拿去。 大楚的监军太监欲言又止,生怕被这些饥饿久了的北疆军汉要了他们的命,最终只得跺脚盖印。 “弘小子,你好样的。” 一位宛如巨塔的汉子,如同老鹰捏小鸡一样,提着上官弘的后颈玩。 如果说,上官弘的武者气息是凶猛的野兽,那么这个人就是洪荒来的巨大猛虎,二者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巨汉身后,是一位身形消瘦,手握羽扇,年龄五十左右的谋士。 此人并没有像巨汉那样高兴,眼眸中,竟然有冷意。 “哎,我说你小子,连个笑脸都没有,怎么?嫉妒弘儿比你还厉害。”巨汉没心没肺的道。 他之前可是判断,这次要保上官弘了。 “哼哼。” 书生只是冷哼,不再言语。 眼下,定襄节度使王右宁还在,他似乎隐而不发。 军中以强者为尊。 上官弘这实打实的战绩,就算是一向和上官氏不对付的王将军,也发自内心的佩服。 如此大胜,定襄对归来的楚兵祝贺规格拉满。 接风仪式持续到深夜。 第二日大早,上官弘酒醒来才知,家中军师留话,起来就去见他。 了然先生,上官氏的绝对权威,上官弘不敢怠慢。 定襄城。 城高八丈,方圆二十里,可容下几十万兵力。 虽是边城,这里的商贸却不落后。 毕竟茶马古道,边境贸易,这巨额利益下,几乎天下数得着的大势力,在这里多多少少都插了一脚。 军城一分为二,一侧为徐州军驻扎,一侧为定襄军驻扎。 帝二十年冬,徐州节度使上官虎被委任为征北将军,协防定襄,为后续的事物做准备。 城中心是军营,军营西侧有一座巨大的暖楼,那里就是上官虎担心北地风寒,为军师了然修建的。 走进暖阁内,有几位面容娇美的女子,为上官弘解下衣甲。 面对与这位青年骁将接触的机会,几位女子极尽手段,暗送秋波,抛媚眼,甚至挤上来的都有。 可惜,上官弘深知门阀中,尤其是节度府里,决不能失礼。 谁也不知道,这几个女子里,有没有上官虎和了然的肉禁。 他连眼珠都不敢动一下。 走过长廊,远远的瞧见,里面只有两个人。 上官虎,了然。 至于护卫,都在下面一层。 当今天下,能胜上官虎的,寥寥无几。 安全方面,上官虎有绝对的自信,加之这里是定襄军城,就更不怕了。 何况这架势,似乎要询问什么私密的事。 “家臣上官弘,参见家主,军师。” 人靠衣装,马靠鞍。 上官弘年岁三十,武艺不凡,正值一个男人的黄金时期,此刻是英气勃勃。 上官虎刚想扶起弘小辈,就被了然打断。 “继续跪着!” “啊。”上官虎一愣,“我说了然小贼,你不会来真的吧。” “你懂什么。一边站着。” 上官家的军师竟然对家主如此说话,这不是倒反天罡嘛。 军师的态度,令上官弘一时脑袋都是楞的。 额头不自觉开始出现冷汗。 足足一刻钟,了然才喝完茶,开口笑道:“这北疆竟然能有上好的乌龙茶,真是难的。” 军师只顾喝茶,将上官弘晾在一边。 “不是,老小子。弘儿还跪着呢。”上官虎爱将心切,觉得这样不太好。 “跪的好。” 了然愤怒的道。 “上官弘,你可知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 “大祸?” 这下连上官弘都一头雾水了。 “我问你,出清水之谋的人在哪里?你杀干净了嘛?” 面对了然一上来就是王炸。 上官弘也懵了,可是他不敢隐瞒。 欺主可是大忌,无论多强的能力,不忠就是不能用。 上官弘只能如实禀报。 “鱼换水,一个糊涂将军,你觉得他能杀掉周云?” “周云?周云是谁?” 上官弘不由呆滞。 一份文案被了然甩在上官弘脸上。 周云,洛阳人士,师从李斋安,出自奴籍,自比卧龙,有经世之才。帝十年,被山匪所劫,娶女李氏,号二当家。 帝二十年,入定襄,不得重用。二十一年入五峰山,出谋四渡清水河。 “这。” 上官弘冷汗再也止不住,上官氏竟然如此强大的细作,自己军中也被渗透的如此厉害。 幸好他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举动,若是想对廖枚出手,也许死的就是他。 “不可能,我在外围还布置了上百刀斧手,营外更是撒了三百斥候,他就是神仙,也逃不出去。” 上官弘对于杀掉了周云还是很有信心的。 “哼!你亲眼看见周云死了?”了然一字一句的道。 “这,”上官弘猛然一惊,道“没,没有。” “既然你没有看到,谁也没有看到,只凭鱼换水的手下丢了几个人形物件在清水河里,就确定死了?” “这……” 上官弘乃是人杰,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了,其实冥冥中,他也觉的这次太过顺利。 “金蝉脱壳。”了然嘲笑道。 “这个人不死也就算了,以他的脑子,如何不知,你也要杀他,这下,上官氏已经和他结下梁子了!” 了然的话语,渐渐令上官虎脸色大变。 一听到这样的兵法大家,连面都没见,就成了敌人,这不是亏死。 给你牌,你不胡,还丢了。 一时怒从心起。 如同洪荒巨兽的气息充斥这房间。 正在上官虎要爆发时,一声屋外的怒喝,打断了他。 “好一个上官大傻子,竟然贪了六千两黄金!” “就算立了大功,你好歹留一半啊,全部拿了,定襄城里拖欠的军饷怎么解决。” 这一嗓子,了然同上官虎先是一惊,后是一愣,随即意味深长的望着上官弘。 军饷不见了,他这个主将自然是嫌疑最大。 “放你码的狗屁,分明是北狄人劫走了。莫要血口喷人。” 军中讲究护短,管他什么情况,先护犊子再说。 上官虎更是军痞中的军痞。 只是瞧这跪着的后辈,越看越来气。 上官虎一脚踹飞了面前的小将。 看你老老实实,合着你小子怎么黑。 六千两黄金啊! 六千两黄金一两不剩,你吃肉,倒是给家主留点汤啊。 上官弘:“……” 就在定襄城里,因为黄金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时。 周云已经进入了马邑西侧的山林。 忽然,他猛地打了几下喷嚏。 “是谁?哪家姑娘又在想我了?并且如此猛烈!” 刘贞,“……” 第10章 荒野求生 北疆。 马邑郡西侧。 这里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天然分界线。 适合居住的位置极少,加之连年战乱,荒凉是此地的主旋律。 “妹妹你大胆得往前走……莫回头……”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 …… 周云蹩脚的歌声,打破了这片寂静的山林,吓的本就不多的小动物迅速逃离。 一行五人,牛娃与刘黑子一前一后,保护众人。 刘黑子在后方,牛娃在最前面。 这样排,倒也不是有什么特殊战术。 主要是怕傻牛一个人在后面,莫名其妙走丢了。 刘家的老黄牛竟然从一个神奇的角度跟来了,这货仿佛通了灵性。 一路啼叫,踏雪而来,还顶了一下刘黑子。 好像是在责怪他抛弃自己。 可惜,他若是知道,来了之后是周云的坐骑, 还不如跟着粮队,混个编制,走向牛生巅峰。 本来一开始吧,牛是安排给刘贞,可周云一会肚子痛,一会站不起,一会旧伤还在。 没办法,只能给他骑牛上。 两个人对于牛来说,问题也不大,可周云在后面动手动脚。 刘贞实在是受不了,骂了一句无耻,就下来走路了。 “刘黑子,你说那棵老榆树,怎么没有树皮啊。”老当家故意嘲讽问道。 “那不是没树皮,那是它不要脸。”刘黑子默契配合。 可惜,这些对于周云来说,毫无压力,心安理得的继续前行。 途经一个小山坳,众人下来,准备在此简单扎营。 油布,几件尚好的动物毛皮,还有为数不少的食物。 这些都是周云准备的物资。 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武器反而是次要的,吃食与保暖才保命的东西。 本来三人绰绰有余,现在加了两个,尤其是刘黑子这种武者,物资就有些匮乏了。 刘黑子同傻牛砍了几根碗口大的树枝,在一个反曹坡,类似于岩洞但深度不足的位置,立下帐篷的骨架。 老当家则和刘贞在辛苦的搓树皮,把它弄成绳子。 至于周云。 此刻彰显了惊人的厨艺! 一条从冰河里弄上的鱼,被他用简易的木头烤架,竟然色香味俱全。 那自火堆处飘来的芬芳,令这天地黯然失色。 如此美食。 搞的一向鄙视周云的刘贞都眼前一亮。 没错。 这就是周云兑换的第二个天赋属性。 “工匠。” 厨艺是自带的,底下的烤架才是系统送予的天赋属性。 昨日准备逃跑时,周云还有一个冒险举动。 他早就猫上了上官弘押运的军饷。 得知军饷全是黄金,这岂不是上天送给他的嘛。 于是乎,在逃离的最后一刻,果断慢慢靠近运金车的区域。 就在徐州守军都准备拔刀时,系统终于有反应了。 “叮。” “扫描到四千两劣质黄金,可抵一千二百五十两,宿主是否要抽取属性。” 才一千二,本以为六千抽六次c级,现在就一次。 大楚官网挂六千两,实际只有四千,数据弹性有这么大嘛? 周云不由心情低落了一半,他冒着生命危险,就为这小小的一次。 “检测到宿主似乎要放弃抽取,请宿主确定。” 我尼玛。 “抽,抽抽……”周云即刻心中回答系统。 就这一次还要扣掉,这能忍? “目前有十三个c级职业属性,是全抽还是标定二选一。” “二选一。” 周云不服,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 “请从武将与工匠中抽取。” “哈哈哈,竟然有武将。又是武将。” “我果然是气运之子。” 片刻后。 那天, 天空特别灰暗。 可能因为是晚上吧。 残月。 北风。 周云默默的踏上了逃亡之路,一刻也不想多停。 就这样,周云获取了强力的工匠能力。 由于是c级,仅仅只能到一四零零年之前,全世界这个时期,大概是明清时代的水平。 尽管配料不多,但烤鱼讲究的是一个火候。 极度的味蕾刺激下,刘黑子等人连软一点的鱼刺都吃了下去。 配上胡饼一小块,泡一点点周云收集的土法牛奶粉,算得上是荒野顶级享受了。 夜深, 他们四人挤在营帐里,虽说是帐篷,但空间其实很小,大伙的身体都是挨着的。 身下是火烤过的土地,压了两块牛皮,加上他们身上的葛布衣物,在火堆不灭的情况下,保暖是绝对够的。 刘黑子在外守夜,今天他守上半夜,下半夜是傻牛。 目前,小队里脏活累活,几乎都是这二人干。 天生的牛马。 睡觉本是刘贞最担心的,因为此刻,她的头颅离距离周云是零点一米。 双方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可是,睡觉时候的周云,却从不占她便宜,这让她觉得,周云的浪荡都是装的,其实他是个桀骜不驯的才子。 “前几天,我走在最后面,隐隐约约听到别人说你死了。可我明明看见你活着。” 刘贞询问道。 “我的马甲死了,人活着。” 周云最讨厌别人影响她睡觉,偏偏这个女人一点也不识趣。 “马甲?” “就是,……嗯……哎,怎么解释呢。鱼换水要宰了我,上官弘也要宰了我,那我就跟他打,,,” “不,那我就让他们宰了,然后我活着。” “还是不懂。” “鱼换水给那十个废物兵,下令要杀我,他们进来,没看见人,这个时候,有马毛在附近,于是乎他们就会用马尾毛和被子,捆上三具,丢去河里,顺手还埋几下。马上就要撤离,也没人去查,他们直接复命,不就ok了。” “欧客?” “就是大功告成。” “那为什么不直接跑?” “你傻呀,直接跑,上官弘外面不知道埋伏多少人,那能给你跑掉。别说了,我要睡觉。梦里有我喜欢的人。” 前一句,刘贞还在傻笑,随后就是暴击。 那是一股心力绞痛的感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喜欢的人?“ “应该是他的娘子吧,毕竟他是李当家的女婿。” 刘贞默默的思索着一些根本不着痕迹,没有的事。 无意间,近距离仔细打量周云。 才发现他的下颚线是真好看,样貌也好,剑眉星目,就像画本里的白面书生。 才华也不错,兵谋更是厉害,嘻嘻。 就是人不正经,不符合她心中才子的形象。 透过简易帐篷的缝隙,刘贞看见今日竟然是满月。 明月思故乡。 她想起了父亲,母亲。 想起了昔日的家人。 她伤心了。 月光之下, 寂静的山林里,篝火噼里啪啦。 她默默将头靠在周云的肩膀上。 她心中莫名希望,这一刻能永久。 迷迷糊糊间闭上了双眼。 不到片刻, 鼾声吵醒了周云。 周云:“……” …… …… 第11章 行路难 定襄城。 北部。 渡过河,再过一百二十里,就是突厥数万南下大军的营地。 北狄与定襄对峙军队长期驻扎在此地。 这里由大突厥名将,特勒王木勤思力统领。 阿史那木勤思力,是大突厥系的皇族后代。 他既是武将,还是智将。 除开突厥可汗本部带来的两旗王帐军外,分别征召了大突厥国的强大贵族。 阿骨部,浑部,扑骨部,赤乌部,北山羊部,西突厥杂部落阿达澜人。 名义上,六部均为万户部落,实际上数量参差不齐,实力也是有高有低。 这不,牙帐外面,阿骨部同浑部的人吵的不可开交。 阿骨状告浑部胡乱指挥。 浑部状告阿骨胡乱进攻。 总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弄的木勤思力是焦头烂额。 草原上蠢羊! 近两万人,干不死小小的两千南国骑兵,还有脸吵? 那玩意能是天兵天将? 这要是赶上他年轻时候的暴脾气,指不定还得收拾这两个部落。 “报。” 一名身覆精甲,腰佩精良马刀的战士进入木勤思力的牙帐。 “定襄城里,出现军情,上官虎向西侧阿骨,浑部的防区进发。王右宁也率军,意图攻击东侧的赤乌,北山羊等部。” 木勤思力先是一惊,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草原人要长期生存,并不能集中在一起,光水草这一条就不够。 六部以王帐军为中心,成七个防区的形式,与定襄边军对峙。 “迅速派遣斥候打探情报,捉鹰人全部出动,必须要将定襄军的举动全部掌握。” 情报是交战的核心,只有信息足够,将领才能进行相应的安排,否则就是瞎子,这是兵家大忌。 “南人各部兵力如何分配?徐州军算上新来的猛人上官弘,超不过三万,定襄军穷不拉几,从没过二万五。” “东侧出了六万,西侧也出了六万,都是一万正兵,带五万良家子。” 木勤思力先是一惊,数量这么猛,随即就感觉不对劲了。 “什么意思?良家子大规模出征?” 帝二十年,楚国下令征发良家子,以补充定襄前线的不利局面。由帝国大将上官虎,带领十万楚国子弟进入定襄城训练。 周云这帮山匪,也就是那个时候加入的定襄大营。 “很明显,南楚又要用大楚子弟那一套了。” “只是以往都是训练一年等到军备充足后,才开始。这次后勤没有补上,时间太仓促。” 主位下,一张貂皮大案后,一位老者默默讲出自己的判断。 此人乃是木勤思力的军师,王老秀才。 他是先帝时期的人物,一生被权贵挡在科举之外,家中多饿死,还被族中迫害发配边疆。 木勤思力发掘他的才华后,不仅高位以待,还命令突厥细作,冒死把他的小孙子带来。 “有没有可能是阴谋诡计?”木勤思力非常尊重这位王老秀才,对他的判断也很少质疑。 “阴谋诡计,也要建立在实力上。” “定襄地带,全是平原,我大突厥国占据兵力与地形的绝对优势,他们当缩头乌龟还好,冒头那不是成心找死。” 王老秀才喝了口茶,侃侃而谈。 “可惜,上官虎和王右宁这等万人敌让我很棘手,若是海山在就好,这次非得找机会砍一个。” 好机会却很棘手,木勤思力思索片刻,不甘心的道。 突厥同大楚定襄一带的争斗,是长期的博弈,木勤思力只想占便宜,一战而定是不切实际的。 “不怕上官猛虎,也不惧北地枪神。老夫真正担心的是上官弘。” “这个人,能以残兵,将两个万户部落玩弄于鼓掌,且对上的还是贺诗楚。他的兵家实力,在我之上。” 木勤思力抬头,望着远方还在争吵的两部,也露出了担忧之色。 是啊,上官弘,这个人不可小视。 门口那两个,不就是刚刚被迫害。 牙帐里,渐渐有突厥贵族等其他高层到来。 会议一直持续到夜晚。 最终,突厥特勒王下令。 各部摆开阵势,出击要迅速,发现问题,即刻撤退。 山林危险,随时能被定襄边军断了后路。 原则上吃一口就走,吃不吃得到不要紧,突厥勇士不能崩了牙。 定襄大局暂时影响不到马邑山林里的周云。 马邑郡西北边境。 这里有一处山堡,名老鹰山。 里面的赵有钱听铜锣脑袋说, 那是他以前的兄弟,他要来了,夹道欢迎。 可以来投靠,一点问题没有。 谁料, 大伙蹲这里喝西北风数个时辰。也没见动静。 “奶奶个熊,赵狗蛋那孙子,怕我们是突厥人奸细,丢了小袋干蒸饼叫我们滚。” 老当家气急败坏的说道。 “算了,处在边境山林,王法也管不到的地方,又是战区。不抢我们就不错了。” 老鹰山的情况,周云表示理解。 换成是他,猛然看到以前的兄弟要来投靠自己,还带着几个奇形怪状,看着武力不弱的人。 谁敢放你们进来,万一子夜来一手开门大吉。 那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接下来怎么办。”刘贞询问周云。 在他看来,周云才是这支小队的主心骨。 去哪里,确实是个问题。 周云连废物系统都开启了。 可还是没有答案。 往南数百里是马邑郡城,那里虽然没有定襄的驻军规模,但也偏向于军城。 万一上官弘发觉他未死,在马邑准备了人手,那不是自己送上门。 就算能躲过去,也过不了楼关。 北疆,除非有郡守一级的特令,否则,许出不许进。 中原人去北疆可以,北疆人回中原不行。 往北不用说,不是定襄就是北狄。 周云身为逃兵兼职得罪上官氏,那里是肯定不行的。 西面在走几百里,过了黄河,就是毛乌素沙漠了。 东川一条大道,一马平川,更不敢去。 茫茫大地。 别人穿越带金手指,那个不是风生水起。 什么我儿王啥有啥之姿,什么莫欺少年穷,什么职业逃跑韩某人。 自己咋就如此艰难。 “我在赵家裕还有兄弟,说来有缘,也叫岗,赵岗。那年他兄弟媳妇被抢,是我山寨出的人,帮他把人给带回来了。” “他那个兄弟,是不是叫李云龙!” “那倒没有!” 李老头有些不自信。 北疆以前这些受过他恩惠的人,大多都不认他这个过去的绿林好汉,让他感觉他的时代已经不在了。 昔日太原到马邑再走榆林这条路,谁不给他铁头李岗一点面子。 “你那面子靠谱嘛。我们都走了两家了。”刘黑子无情的打击道。 见被质疑,铜锣脑袋异常恼怒,本想反驳,随即半天说不出话。 是啊,他和他的山匪走散了。 定襄城外的突袭,他们被人群挤倒,就再也跟不上了。 若不是傻牛,盖在他和周云身上,估摸着两个人都见阎王了。 “走吧,去赵家裕。找赵岗。” 周云坚定的做出了决定。 眼下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办法。 严格意义上,他们是死人,是黑户。 所有官方城池,他们都不能去,一去就是送人头。 刘黑子兄妹相视一眼,眼眸中都是暗淡。 默默的捆扎吃食和做好的木材工具,该装到老黄牛身上的,也弄上去。 刘贞特意给周云坐的位置铺上牛皮。 在周云的不屑努力下。 她已经默认这里是周云的位置了。 将部分物资给刘黑子背上。 周云一开始,只准备了月余的食物,现在多两个人,再有十天,估计他们就要挨饿了。 忽然,一朵雪花,在天空划过完美的弧线,落在周云的手上。 他猛然抬头。 茫茫北地,漫天飞雪。 糟了,天气要变。周云心中想道。 若是太冷,没有庇护所就大难临头了。 正在周云分析下雪的可怕时。 回头,见刘贞双手结印,正在认真的祈祷。 “小贞子,你在做什么。” “我们河北的风俗,冬天看到第一片雪花时,许下的愿望来年就会实现。” “我去,你不早说,第一片没许还灵不灵啊。” 周云赶紧结手许愿。 以前他是无神论者,现在可不一样了。 系统指不定就是那个神创造的。 老鹰山上,一群身覆各种拼凑甲胄的人,好奇的看着远处在雪花下嬉戏的周云一行。 面面相觑,不由都是愣在原地。 “大哥,我看他们有点傻,不如抢了他们?” 身旁小弟弱弱的问道。 赵有钱直接一巴掌,“你懂个屁,这铁头水深着呢。他那山匪以前可是杀人如麻!” 赵狗蛋一直紧张的观察下方情况,直到周云等人消失在道路尽头,才放下心中的石头。 清水一条小支流上,刘贞走在周云的背后,不,走在周云的牛后。 实在忍不住,好奇的询问。 “周牛皮,你许了什么愿啊。” 刘贞不知道,女人的沦陷往往是从好奇开始。 骑牛周云回了一个鄙视的眼眸。 “凭啥要说?你怎么不告诉我?” “那我告诉你,你也必须告诉我。” 八卦之火,瞬间被点燃。 还有这好事,周云当然同意了。 傻牛和大当家也鸡贼的把脑袋靠过来。 “我许愿,将来我们五人都封侯拜相,大富大贵,我也要报了家里的大仇。” 刘贞本以为许的够大胆了,谁料周云毫不客气的鄙夷。 “才封侯拜相?什么志气,许愿都不敢放纵,咱们要坐北朝南,位登九五才对。” 周云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句话吓得四人寒毛竖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幸好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要是在外面,那就是九族消消乐。 “你许了什么。”刘贞问道。 “不告诉你。”周云无赖的道。 “你……混蛋。” 周云存心戏弄刘贞,一直耍无赖。 直到他被刘贞从牛车上拉下,按在地上摩擦时,他才不得不说。 “哎呀,能不能不要动手,好好当个小美人不好……,天……天下太平。” 系统,我去年买了个表。 武神不给就算了,武将也不给,你知道我在这里,受什么欺负,你知道嘛,系统。 “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刘贞一愣,喃喃的道。 第12章 异变 马邑西侧山林。 一处不起眼的雪坡。 雪堆之下, 忽然冒出十几人,对着另一伙杀去。 出手招招搏命,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 更奇怪的是,两伙人都是身着红色葛布衣的楚人。 很快,胜负已分,被偷袭的一伙投降,除了没有受伤的两人,其他都被无情杀死。 尸体就地被处理,用布包住后带走。 小片刻后,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山林再次寂静。 过了良久,一处不起眼的雪堆才稍稍的隆起,一只大手抓住树杆,刘黑子摸了出来。 这是用木头沿背坡搭建的藏身地,上面用树枝草木做了伪装,一夜过后,全是白色,不到近处,无法察觉。 “这些人把尸体带走要干什么。”傻牛傻傻的问道。 “你说要干什么?”周云鄙夷道。 本要前往赵家裕的周云一行,才走三日,不到百里。 就遇到第一个溃兵,奇诡的是,发现他们,后者慌慌张张的逃了。 从那开始,溃兵越来越多,且越来越凶残。 有道是兵过如匪,何况还是溃兵。 这导致他们不得不多躲藏起来。 初步估算,至少数以万计的楚兵来到马邑西侧山林区域。 后来,躲在暗处,发现大量北狄铁骑,周云这次知道,莫名其妙来到了战场中心。 周云果断启动系统,进行分析。 “叮。” “宿主危险率百分之六十。死亡率百分之二十。” “定襄与突厥交战,波及宿主的可能很大。” “定襄边军开战可能性百分之五十,因各种物资消耗,减少人口的可能性百分之四十,驱动乱兵,杀死宿主的可能性百分之十。” 周云一愣,不禁错愕。 驱动乱兵,杀掉自己。 我得罪谁了? 我好好的艰难生存,容易么?还有人针对我? 难道是上官弘? “系统认为,上官弘的权力不够,他仅为千人将,且智力也不达标。” “如果百分之十成立,那此人的能力,接近兵神系统。” “他不仅推算出来,宿主未死,还连方位也推算出来了。” 接近兵神的能力,古人的智慧可以达到这个高度? 周云抬头,望向定襄方向的天空, 仿佛有一尊巨大的人物,在与自己博弈。 他用是系统,别人靠的实力。 灰暗的藏身棚帐里,一行七人,全部将目光聚焦到周云身上。 除了本来的五人,一路上,周云还机缘巧合救下了三个。 被抛弃的赵婶子。 被攻破堡垒,侮辱后,露天丢弃的瑶娘。 一个手被打瘸的楚兵梁大。 “很明显,定襄城里的高层将领,要在雪林里干些事情。” “我们有麻烦了!” “大量楚兵,滞留在雪林。为了生存,人和野兽没有区别。” 周瑜能想到一种可能性。 这是最能激发兵员凶性的办法。 这种方式极度残忍,但是效果非凡。 李岗听完,怒不可遏,“好好的人命,就这么作践。” 上官虎素来残暴,周云不意外, 只是王右宁,仁义之名远扬,就是这样的仁义? 还是说,他的仁义只到士族,不到草民。 “上头根本没有把我们当人,同村的梁木头,就是抱怨了吃食,营帐里被活活打死。在家乡那里知道,当兵是这样的。”梁大哭泣道。 “是啊,李老爷,你是贵人,不知道我们的苦,冬月里,我们堡子丢了几十个老弱,若不是我那儿子冒死给我几块干饼,小人也死了。堡里的头人们,也不把小的家里当人看。”赵婶子弱弱的说出苦难。 周云理解,自古封建社会,地主阶级欺压平民,这都是很常见的事。 “可是,这样做,怎么堵的住悠悠众口呢?”刘贞没有理会梁大和赵婶子,只问良家子之事。 如此残暴的对待楚国子弟,难道就不会传回去嘛。 “你在河北,可曾听闻良家子以人为食,互相残杀。” 周云就算没有系统,也能理解这里面的奥秘。 “没有。倒是无数英雄通过良家子,封侯……” 刘贞猛然反应过来, 是啊,活着的都是杀人者, 他们劣迹斑斑,只会炫耀自己的功绩,对于过往必然只字不提。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办?”刘黑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其它方面的,他不在乎,他最关心她的妹妹,他可以死,妹妹不能死。 如今处在乱兵,北狄人绞杀的战场,还是荒郊野地,吃食也要断绝了,怎么看都是死地。 刘黑子也想过袭击他人,可是良家子都是从北部战场溃逃下来的。 有些一村,有些是一堡,就算没有这些香火情,有些也是同一个营出来的。 他们自然形成了数十,数百,甚至近千的小团伙。 刘黑子这里就两个人,怎么打,一旦暴露,妹妹的下场可想而知。 “小艾,分析出处理的可能性。” 周云不得不启动他那废物系统,这个问题直接交给金手指。 “系统分析,宿主最好的解决方案是,,,\" “看气运。” 周云:“……” “宿主兵力不够,只能通过捡漏等方式壮大。当然,寻找到青山寨旧部是最优解,如此,宿主就能发挥出兵神优势,否则目前做为不如一名c级武将。” “提示,兵神是系统第一属性,超过其他属性。” 既然还有路,就是好事。 周云也不气馁。 为了寻找到可能出现的青山寨旧部,周云开始事无巨细的询问老当家和傻牛,并且还要结合梁大的信息。 这样系统才能尽可能的分析。 最终,判断出了一条可能性最大的区域。 不过就算如此,这片区域,也有近二十里宽。 在确定了方向后,周云对队伍进行了伪装。 收集到的白色布料,在工匠系统下,周云行动迅速,跟刘贞和瑶娘等几个女人,编制了几块粗糙的伪装白布。 包括老黄牛,都尽可能的盖一下。 没它,物资都带不走,人力毕竟有限。 每经过一处危险地带,必须停下来,等待。 确定没有伏地魔后,才继续前进。 山林太过凶险。 到处是屠杀。 周云看见了一切人间惨剧。 恶鬼食人,雪林群体欺辱楚女,将人吊起来,活活冻死。 此刻,山林里的楚人,跟突厥人的残暴,是一样的。 周云一路上极为谨慎。 可即使如此。 也碰到了不少大楚溃兵。 大小打了四五场,得了几个人手。 周云一行壮大到十一人。 到黄达岭一带后,周云和铜锣脑袋他们开始焦急寻找。 几日下来, 人是见了六七波,就是没找到青山寨的人。 不应该啊?难道青山寨的人都被突厥人杀掉了! 根据系统的分析,青山寨的人武艺不弱,且人数不少,又是道上这么多年的老手。 干别的不行, 跑路肯定是一流,没理由逃不了。 时间不等人,周云希望能迅速汇合。 幸好逃出五峰营时,带着刘黑子。 否则这支队伍,傻牛是镇不住的。 眼下,还没到万分危急,后加入的三个人,眼神就有点不对了。 危急关头,那可就说准了。 困难时,人的秉性体现了出来。 刘黑子同梁大使了眼色,后者默默的点头。 战场是最好的老师。 梁大在经历最开始的软弱后,渐渐适应。 他对于周云等人的救命之恩死心塌地。 鞋子绑腿里,他藏了一柄断了的匕首。 第二天一早。 刘黑子告诉周云,三个人里,有两个要离开,准备杀人抢物资,被他和梁大干掉了。 剩下的一个动了心思,但没有行动。 周云认为,没有行动,就是没有,故使用一些手段后。 这个人算是彻底加入了自己。 算上最后这个,队伍里勉强有四个战力了。 加上自己这个兵神,怎么也能算五个。 铜锣脑袋年纪大了,是个虚货。 倒是刘贞,实力不弱,可惜是女子,周云没给她算上。 一行九人,至少生存能力加强了少许。 第13章 野猪 马邑郡。 西侧山林,突厥与楚军溃兵交错之地。 “烤好兔子,必须对火候有极强的掌控能力。”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不要过多的放油,利用火功,让其自身出油。” …… 梁大一手飞刀,不,飞匕首,弄来一只刮瘦的野兔,在周云的烤架下,渐渐成为美食。 刘贞眼眸里满是期待的眼神,今天有口福了。 她更希望周云第一块兔肉给自己。 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最近这段时间,她有些过于关注周云了。 不过她希望注定要成失望。 片刻后。 兔子外焦里嫩,周云扯下兔腿,一口吃下。 那享受的神态,都没瞅她一下。 其余的兔肉,周云交给了老当家去分。 毕竟现在是小团体,对内要同甘共苦,兔肉还是要均分的,高端的享受等以后吧。 “哟,小贞子,咱闷闷不乐呢。今天难得有兔肉,都饿两天了。” 周云明知是何事,却故意调戏道。 刘贞白了周云一眼,只有一个字。 “滚。” 尽管刘贞没有刻意表现,但是刘黑子还是感觉到了,妹妹对周云有特殊的情愫。 这个妹夫,刘黑子是不认的。 周云已经是李岗的女婿了,妹妹过去就是做小,那得受多少委屈。 这个时代做小,可不是后世电视剧里的小妾大战正房,那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妻。乃是明媒正娶,与丈夫的地位等同,尤其是门阀林立的大楚,只有正妻的孩子才有资格继承爵位。 妾是下人,地位高一点而已,胆敢冒犯,正妻杀了她,都很正常。 何况周云还是个淫邪放荡之辈,这就更不行了。 正在刘黑子思索怎么才能让妹妹远离周云这个轻浮之人时。 梁大气喘吁吁的跑来。 艰难的开口。 “快,快……快躲起来,来了好多人,那边打的很凶。” “多少人?” 刘黑子一把抓住梁大。 “不知道,最低五六十。” 五六十,这不是周云现在能对付的。 “速度躲避。” 周云急切的下令。 一行熟练迅速的扑灭火堆,用树枝清理残余,各种物资迅速整理。 伪装用的白布按指定位置行动。 不到一刻钟。 这片刚刚还在烤兔子的营地,消失在了茫茫雪林。 只剩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枯树杆下,有两双眼睛能观察前方的坡地。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很久后。 就在周云以为没情况时,一位楚兵出现在山坡上,他是从前方战场逃出来的。 他慌慌张张,刚跑过坡顶,还没走到下坡。 一枚拳头大的石快,宛如流星划过,极速飞来。 “砰!!” 楚兵的脑袋爆发一阵血雾,随即倒下,抽搐片刻后,没了动静。 周云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这是周云第一次近距离感受武者的能力,这流石威力不在子弹之下。 “这个……”傻牛忽然发出声音。 “你干嘛,”周云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傻牛没有任何反抗,呆愣的看着前方。 他的脸上有很多冻伤,周云的手显得很小。 一个精瘦的年轻汉子出现在对面的山坡,双眼极其锐利,多次打量了周云等人的位置。 这不禁令大伙,心提到了嗓子眼。 传闻弓箭或者飞刀厉害的人,目力极强,周云很担心被发现。 忽然,周云感觉手上传来一股巨力。 傻牛竟然冲了出去。 这一举动,令刘黑子兄妹和剩下几人都七魂出窍。 对方有几十人,不是一个,这不是送死嘛。 远方的少年,先是一愣,随即轻蔑一笑。 将那块带血的石头,放在他的绳子上,拉绳旋转的越来越快。 飞石。 这是战场上,常见且强大的手段。 想象中的飞石打傻牛并没有出现。 几个呼吸后,对面的年轻人石头掉了。 眼眸呆滞,热泪盈眶,不要命的冲向傻牛。 此情此景。 周云用脚想,不用系统提醒。 也知道对面是谁了! 青山寨匪寇! 终于找到了。 终于等来了。 系统。 你知道我这个兵神,没有兵力,是多难用嘛。 但凡此地多点人也好。 偏偏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精瘦汉子跳到傻牛的头上,被傻牛推的往山坡那边跑。 两人摔倒后。 开怀大笑,在雪地里打了起来。 这般情景,雪窝子里的几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当家李岗也难得的摸了点猫尿。 定襄乱兵一冲,一晃,快半年了。 见周云瞅着他,这才想起,周云已经失去记忆了。 努力控制住。哽咽道。 “野……野猪。铁驼子的崽子,和……和傻牛一起长大的。比他大两岁。” 老当家和周云唠嗑愣神的功夫。 傻牛已经不见了。 “肯定走过山坡了。走,周二,今日带你见见我青山寨的山匪是何等英雄。” 李岗似乎找到了自信,这段时间,这个老当家太憋屈了。 周云示意下,刘黑子等人也跟了过去。 因为系统早已经分析过,青山寨的山贼风险极低。 刚刚走到坡顶,就听到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 “我的儿啊!” “我的儿啊。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失而复得。 一个干瘦的老驼子,爬在傻牛身上,他的头不停撞击大块头。 傻牛已经哭成泪人了。 “你个蠢东西,蠢东西。跑哪里去了?” “李兴,我的棍子呢?” “今个我要打死这个不孝子!” 老驼子想到了近半年的丧子之痛,气不过,不停的殴打犯错的孩子。 傻牛不敢反抗,只知道在原地哭泣。 “你说?你为什么要去救周云那个傻缺?你说啊。” “那个废物,除了浪费吃食之外,他还是个啥?” 本来还有点被氛围感染,带了点猫尿的周云,瞬间一愣。 我是傻缺嘛? 吃瓜吃到我自己? 刘黑子和刘贞也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瞄着周云英俊的侧脸。 “我,,,我是。” “我是去救老当家,没想救二爷。” 暴击。 双重暴击。 刘贞刘黑子面色古怪。 李岗的铜锣脑袋快要憋不住了,拍了拍周云的肩膀,像个慈祥的老父亲。 名为安慰,实则嘲讽的道。 “那是我老兄弟,铁驼子,” “这辈子最服我,我们情同手足。就是嘴巴臭了点,等下我修理他。” “想开点,想点开心的事情。” 谁料, 他话没说完,就被铁驼子的声音盖过。 “老当家?” “救老当家?那个老东西,你让他死就行了。” “当家的早该是我了。当年他不过是年龄大一点,白长了那么大脑袋,蠢的跟猪一样。他也配……” 笑容,不会消失。 只会从一个人的脸转到另一个人的脸上。 铁驼子还在慷慨激昂的口吐芬芳。 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半眼瞎子,在拼命拉他。 周云默默的拍了拍李岗的肩膀,不管他已经成猪肝色的面容。 安慰老当家道。 “想开点,想点开心的事情。” 李岗:“……” 当铁驼子发现老当家就在山坡雪地时,已经是小半时辰后的事了。 这一刻,嘈杂的山林忽然变得安静。 落针可闻。 空气也显得很安静。 铁驼子呆愣了半天,面无表情,默默吸了口旱烟。 收起旱烟杆,猛的转身,一气呵成,准备开溜。 一只干瘪的脚,精准而优雅。 铁驼子被绊倒,吃了一口雪,失去了逃生的机会。 “八瞎子,我与你不共戴天。” 山林。 雪原。 在他的惨叫中, 铜锣脑袋疯狂发泄心中的愤恨。 …… …… 第14章 青山贼寇 重逢是喜悦的, 铁坨子是凄惨的。 山林雪地,故友重见, 这一刻连雪地似乎也不再寒冷。 想当初,被周云这个坑货,讲了一堆封侯拜相的大饼, 忽悠的青山寨人应皇帝令,定襄集结。 谁知,这一去,九死一生。 本以为是具尸体的老当家,竟然回来了。 大伙其实心里乐开花了。 李岗在远处的人群中,被老兄们簇拥,吹起牛来不打草稿。 “我跟你说,老八,你是不知道,当时在五峰山有多恐怖。” “三万北狄骑兵,三万……” “鱼换水那个狗东西要杀我,上官弘也要杀我,老当家我纵横疆匪道几十年,能被两只小雏鹰啄了眼?” “老子一个金蝉脱壳,,嘿嘿,,,” …… 周云的所有战绩,被铜锣脑袋无缝衔接。 仿佛这些就是真是他干的,连细节都一清二楚。 傻牛也回到了兄弟群里。 刘贞刘黑子以及后来的梁大等人,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这一刻,他们似乎被孤立了。 想起可能的处境,不禁忧心忡忡。 雪林里的人,是没有人性的。 对面可是几十个人,若是情况不对,麻烦很大。 最关键的。 他们已经习惯的周云为主心骨的日子,这下李岗回到的山匪中,那周云的话还管用嘛。 如果周云不管用,别人不知道,刘黑子就准备离开,并能带走周云最好的。 周云有卧龙之才,兵家,墨家天下独一份。 李岗那是个破山匪,萤火之光安能与日月争辉。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 很快就到夜晚了。 周云躺在火堆牛皮上,悄然的也发现一些问题。 昔日,刘黑子是两人扎营,今日只有他一个。 便宜岳父回到了老伙计那里,傻牛找到了发小、父亲。 这一刻,周云反而显的像个外人。 今日的月光灰暗。 周云在牛皮上,默默仰望星空。 狗日的,乌云一片。 什么都看不见! “系统。” “叮。” “收到宿主召唤,请输入信息。” “这次青山寨会合,我得到领导权的几率是多少。” “系统分析,宿主得到领导权的几率为百分之百。” “确定百分之百?” “确定!” 百分之百?系统的分析还是很阔以的嘛。 哈哈哈哈。 我果然是气运之子。 大局已定。 一直以来,系统的分析是很保守的,百分之六十,几乎就是铁定。 百分之百,那还用操心? 周云一放松,进入了梦乡,去见他爷爷周公了。 “周牛皮还睡上了,他就不担心自己。” 刘贞见周云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明明不关她的事,却有些恼怒。 “咱们几个脑袋加一块也不如他。少操心了。” 刘黑子边干活边道。 见周云如此淡然,反而不担心了。 事情也果然如周云的淡然一样。 他扎营的树木另一端被抬起来。 一个熟悉的大傻个出现,身后还跟一个鸡贼似的年轻人,就是那个用飞石的野猪。 “刘黑哥,我来晚了,这是我哥哥野猪,不对,刘谋。扎营怎么不叫我。” 傻牛傻傻的问道。 刘黑子愣了一会,同野猪打了招呼,才开口道。 “……我看你和兄弟重逢,就没叫了。” “那不行,二爷说以后要我当大将军,你不能把我位置抢了。” 随着傻牛到来,搭建速度飞升,简易雪窝棚很快就完成了。 周云就像安装了导航,心安理得躺进去了。 只是他不知道。 远处的篝火,气氛已经出现了变化。 忽然到来的老当家一行,势必要加入大伙。 有道是,蛇无头不行,这几十人必须有个话事人。 铁驼子率先发动政变,光明正大的夺位。 “老当家,重逢是喜事,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不得不说。 潜意思,我要搞事了。 “你年纪大了,这个大家族就让我来管吧。毕竟论资排辈,谁能有我铁驼子合适。” 驼子慷慨激昂的演说,谁料山寨大伙鸟都不鸟。 “你连你家六婶都搞不定,还想带领大伙,哈哈。” 六婶是铁驼子的婆娘,生的身材高大,强壮的很,牛娃就是捡了他妈的基因。 “堡子里都说,铁牛不是你的种,我看你还是先去播种吧。” “哈哈,是啊,三当家,这个我也怀疑了好久,原来是真的。” …… 山贼的嘴,要命的刀。 句句只往心口扎。 其实,按大楚的生产力和风俗,莫说傻牛是驼子的儿子,就算不是,从小养大,也是了。 养恩比生恩大。 周云被叫醒了。 在野猪和傻牛的带路下,默默的出现在雪地的人群里。 李岗见周云到来,不再观看铁驼子、瞎子等人的猴戏。 附耳说了一些山寨的情况, 他知道周云失忆了,应该是很多东西不记得了。 铁驼子,姓焦名仁,称焦仁。 青山寨三当家,过去是二当家,被周云强行挤位置,成了老三。 擅长打铁,早年被官府征召,又被上官迫害,上山投了李岗,年轻时敢打敢杀, 现在老了,只能打铁。 半瞎子,李岗等人称八瞎子。 大伙都称呼他为八爷。 姓程,叫程知重。 青山寨四当家,不用说,也知道。 过去肯定是排三,被周云顺利挤位。 自吹为工部顶级大匠造,总把征辽大战挂在嘴边, 实际上,大伙都知道,去那里摸鱼的。 李全, 尊称全爷,青山寨,五当家。 他不是被挤的,上山在周云之后。 乃是周云大才子,第一次下山劫道所救,算是周云的铁杆派系。 直接将青山寨从山贼干成反贼! 在贼寇的路上,越走越远。 其子李兴,乃是山寨青年一代最强者,十九岁,突破七品。 即使是放在整个大楚,也算是不错的成绩。 全爷一家本不姓李,姓霍。 他们选择融姓效忠,这是大楚最高的效忠形式。 为什么姓李,不姓周。 因为周云是入赘。 称李氏周云。 这个时代,娶妻讲究,祖屋、祖产、三聘九请、父母之命。 周云身无长物,孑然一身,女子是不会下嫁的。 李娘子空嫁是不合理的, 其实以上都是假的。 主要刀架在脖子上,不入赘不行。 手印一按,从此成为一名光荣的青山寨匪寇。 青山寨大当家不是李岗,他是老当家, 大当家是周云的妻子,称李娘子。 一杆长枪扫青山,巾帼豪杰李娘子。 传闻武艺高强的很,极为残暴,周云深受其害。 铜锣脑袋耐心的为周云介绍这些山寨的老人。 周云也渐渐了解到。 青山寨的人员其实很稳固。 这些山寨里的匪寇,大多是苦命人。 加之受李家莫大的恩惠。 其子嗣又大多在李家长大,自然是有强烈的归属感。 与其说是山匪,不如说是小宗族。 只是干了山匪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这也是系统分析出,风险不大的原因。 为什么来的时间与系统分析的不同。 是因为,全爷经历过多次大战,深知楚兵良家子的处境。 一见到定襄城的架势,就知道有问题。 北狄人一冲,他们第一时间就跑的没影了。 来的慢是因为路上总是在躲避。 全爷过去是军中将军,行军很有一手,青山寨这次,冷死的比被砍死的多。 损失非常小。 本部三十九人,有三十三人到达了此地。 还带了十几个友军。 只是长年战斗,李家的人口结构出现了问题。 大楚底层生存是很艰难的。 中间层的几乎渐渐死去,留下的老的老,小的小。 暂时处于青黄不接的时期。 不过,有几十人,就足够了。 周云有兵神系统。 千军万马不在话下,何况是小小的几十人。 那简直就是精确到微操。 铜锣脑袋叫周云来的主要目的, 就是确定周云为话事人。 他将周云的英雄事迹一一讲述。 铁驼子,八爷对李岗吹捧周云嗤之以鼻。 李岗说,四渡清水是周云之谋时,更是笑的人仰马翻。 谁不知道,这是上官氏新一代猛虎,上官弘的杰作。 之前老当家吹牛,没当回事。 来真的他们可是不信的。 “我说老当家,周云什么货色,你还真不知道?”八瞎子拉着李岗,小声的说道。 老当家面色一狞,冷哼道,“老四,相信大哥,周云绝对行。” 八瞎子还想说什么。 只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 他看了眼周云,无奈作罢。 大当家鼎力支持,五当家全爷也支撑。 就这样。 周云一句话都没说。 顺利成为了这支小队伍的实际首领。 其实, 铁驼子瞎子等人也不是真想反对。 纯属恶心铜锣脑袋。 目前这该死的山林,到处是乱兵,还有草原人。 现在他们顾忌定襄骑兵,等探听出虚实,那就是大规模扫荡。 能活一天是一天。 明天的太阳也不一定见得到。 姑爷想咋折腾,随便他。 然而, 他们还不知道, 这个周云是兵神。 ------------------- 汇合十天不到。 青山寨发生了质的变化。 “老驼子早就说了,二爷乃天人也,那天八爷还不同意!” “狗日的,你特么不是要当老大?” “哎,八瞎子,我警告你,不要侮辱我的名节啊!” “太阳从西边了,你还有名节?” …… …… 随着周云在雪地里开启系统,肆意屠杀。 不仅仅是他们,整个山匪队伍对周云都肃然起敬。 大伙这才意识到,姑爷竟然是兵法大家。 难怪他敢唆使大伙来从军报国,封侯拜相。 原来是绝对的把握。 这段时间, 李家的众人,几乎是兵不血刃,连续多次击溃友军。 使得自身的力量壮大起来,人数来到了七八十。 若仅仅是武力上的进步,大伙还不会如此震惊。 在军阵上,突击勾引,等打法上,周云都进行了巨大的革新。 使得李家人,几乎是在绝对的优势下动手。 最令山寨震惊的是简易粉碎机。 这简直就是神作! 一开始,周云令大伙收集箭头等各类尖锐物。 大家还很不理解,只是上头有话,就照做。 直到这个东西出现,才惊掉下巴。 周云在一节圆木头上,钉满了各种箭头。 将收集到的葛布、羊毛等任何布料投入其中,在它旋转下打碎。 配合简易手摇选择圆形枝干,完成拉线。 两个飞梭,一个卡子,数个木质接口,竟然能织布。 能织布! 青山寨楚国溃兵里。 出现了后世深恶痛绝的奸商布料,二道料子。 这在后世,可是犯法的行为。 可在这冰天雪地里。 能如此得到御寒物资,简直就是神乎其技。 粉碎,拉线,织布。 最原始的三件套。 原来,姑爷还是墨家大圣。 同为木匠的八瞎子当即磕头,拜师学艺。 周云可受不起这玩意。 答应倾囊相授。 八爷在得到全套技艺后,如同捡到宝的一样,见谁都像是贼。 还展现了老祖宗的文化精髓。 技艺保护! 将所有参与制作的人,全部换成自家的。 其他外人,不准靠近。 第15章 李家堡 马邑郡。 西部山林地带。 楚帝二十一年,大寒。 随着定襄军力的全面收缩,北狄开始大规模出动。 山林里,楚国溃兵迅速减员。 没有锋利的刀剑,没有精良的甲胄。 冰天雪地里, 楚兵只能被一面倒的屠杀。 除北狄的威胁,天气也是收割人命的利器。 鹅毛大雪, 一连数日。 无数衣服被拔的冰尸,散落在山林。 周云的部队,躲在雪窝子里,已经数日。 除了少数侦查的人马,大伙尽量不要外出。 三天前,野猪找到一处山洞, 洞口小,洞内极深,容纳上百人足矣。 观察地形后, 周云下令,搬来此处。 雪洞外。 黄达岭一带,战场是一面倒的形式。 今天五里外,王家人被发现,雪窝子里十几人被杀。 尸体被吊在榆树杆上,威慑楚人。 明天,赵家人又被发现,无一生还。 后天,又是一营楚兵被找到。树上又多了十几人。 随时都有北狄铁骑出现,双方战斗力不成比例。 一个百人队的胡骑,就是几千楚国良家子也是被屠杀。 战场变成了躲猫猫游戏, 只是规则不同,被发现,是人头落地。 得益于周云的工匠系统。 青山寨众人能够进行少量物资生产,并且白色的伪装布料管够。 北狄人在这一带扫荡,多次在周云等人的面前走过,都没有发现这个稍稍凸起的雪坡。 随着战果的日益减少,十几日后,北狄骑兵渐渐远离,前往别的区域。 雪洞之内。 周云所部。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而听的城外乱纷纷……” 雪林。 寒风。 周云靠着雪洞口,身上裹满羊毛袄子, 吃着收集来的不知名坚果,丝毫没有被北狄人影响。 系统分析,他目前存活率还挺高。 洞口空气好, 周云可受不了里面的气味。 不远处,刘贞在指挥后勤织衣。 刘贞现在也管理后勤,尤其是新出来的制衣小队。 雪窝子能用的人不多。 她识字,原来应该是大户人家,这可是人才啊。 再加上她女孩子细心, 很少有差错, 其实这些都是假的。 最重要,她是周云的嫡系。 青山匪寇,无论服从性多强,根子上是李岗一系,刘黑子和刘贞,梁大等人本质上,同周云更亲近。 “贞娘子,这个绳结怎么也系不上。” 一位中年妇人,小声的询问刘贞。 中年妇人是这一段时间加入的, 溃兵攻破了他们的家园,强行侮辱了她们,食物匮乏后,她和女儿都被抛弃了。 周云所部发现他们时, 几乎冻僵,奄奄一息。 上天有好生之德。 周云力排众议,坚决否认了铁坨子等人的意见,接纳了她们。 谁料。 这一收就没完了, 前前后后,自己来的,捡的。 雪洞里,多了十几个女人。 她们害怕被丢弃,干活最卖力,吃的也小心翼翼。 “不要太顾及,直接硬缝上,这里没那些讲究。” 刘贞随意回答,随后,妇人就去了制衣的队伍。 “贞娘子?小贞子,你还升级了?” 周云眼眸戏谑,假意嘲讽道。 如果面对别人, 刘贞是冷酷的寒冰。 那么,面对周云, 也是残酷的冬天。 这丫头,外冷内也不见得热。 刘贞现在可是个狠角色。 她昨日,差点阉了想要侮辱瑶娘的李保。 李保可是山寨老人,四十几岁,主力人物,见瑶娘漂亮,心生歹意。 谁料,被她老大刘贞看见。 最关键的,李保打不过刘贞。 山贼李保竟然打不过刘贞?! 这一闹,李保面上过不去,当时就要杀了刘贞。 好在随后,周云介入。 规矩早就颁布了,李岗等人无话可说。 周云全力支持刘贞, 侮辱妇人者,斩! “嘿嘿,这不是周首领的庇护嘛。我就想给你打打下手。” “我看不止,小贞子,你有点怪。后勤被你玩的有模有样,八瞎子都离不开你了。” 周云意味深长的道。 八瞎子机关算数,山寨第一。 山寨就他一个。 自从有了刘贞的协助,现在还惯出毛病了。 动不动就撂挑子。 “说说看,这么拼命学习织衣,为什么?” 周云道。 “说出来吓死你。” “说!?” 周云还真想知道,谁能吓死他。 就算是昌帝老儿,他也不在怕的。 怕也没用! “不,,,告诉你。” 刘贞的眼眸闪过一丝灰暗。 她害怕牵连周云,底下了透露。 周云有系统,刘贞的变化逃不过他的眼睛。 随意的用手,搭在刘贞的香肩上。 露出自认为潇洒,实际猥琐的笑容说。 “没事,你我是兄弟,” “你说是谁,我就砍谁,” “就算是那洛阳里的……哎,哎,,,好好的,动什么手啊。” 周云感觉胸口剧痛,打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刘贞这丫头肘击了他。 特么的,这小子是真下狠手啊。 占点便宜,至于么?! 就在刘贞同周云互动时。 雪洞最深处的位置。 一双阴冷的眼睛看着他们。 李保正恶毒的望着刘贞。 一旁的俊俏书生模样的少年,默默靠了过来。 “保爷,何故跟女人一般见识。” 书生故意拱火道。 “哼,”李保蔑视刘贞,说道, “一个婊子!” “傍上了周二那个傻子,在我头上拉屎。” “老子当年,为山寨砍了多少人,有他周二什么事。侮辱者斩?我呸。” 见李保怒不可遏。 书生回头,同一个矮壮的黑汉相视一笑。 黑汉是近几日加入的。 书生则名李灿,是李家堡的宗族子弟。少有才名,门阀之后。 眼神不对的,一行有十几人。 入夜后, 按李全今日抽签,埋伏暗哨。 这些人心有异志的人,利用放哨的机会,渐渐在冰天雪地的树林北侧集合。 “李公子,李保策反成功。” 矮壮的黑汉笑道。 “好,这一次你立了大功,等回去我一定重重有赏。” 李灿敷衍的画着大饼,内心想的是,只要回去,你们也一并杀了。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他做梦也想不到,周云竟然会如此高深的墨家技艺。 只能说,周云低估了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上限。 布匹?! 布匹是什么东西? 那就是钱! 清代嘉庆时期,布匹都是通用货币,更何况现在,它比任何物资都保值。 古代想要一身新衣裳,要准备很久,价值很高。 经常有,一件好衣服穿几代的事情。 这个山洞,竟然有如此织布技艺。 他若是得到,岂不是富可敌国。 李灿是李家堡的宗氏,周云的青山寨就是挂在李家堡上的户籍。 因周云乃是李太师的弟子。 虽然,李太师根本不知道有周云这货。 但是,底下的官员不晓得底细。 李家堡是李太师在楼关外的置办的土地。 周云入籍是很合理的。 加上周云的一千两银子。 田地户籍很快办好,青山寨的人也正式洗白了。 正是因为,有良家子的身份,周云等人才能从军入伍。 否则,山匪一去,那就是直接送功劳。 人头马上挂在辕门上。 周云所部,目前堪堪过百人。 听着还行。 实际战斗人员很少。 老弱妇孺就去了三十几,离心离德的又去十几人。 不能打的再去二十几。 这里说的不能打,不是指身手体型。 毕竟在这个环境,只要是个男人,你就要拿刀。 不能打的都是残疾,如梁大,左手残废,只有一手飞刀。 能战者,四十出头。 可惜,人少并不影响斗争。 才只有百人,内斗就开始了。 李保的反水,直接导致守夜的人失去作用。 黑汉子准备了很多树枝,加入松油。 这种东西一点燃,丢入山洞,洞里再也不能呆人。 只要他们守住,来一个杀一个,周云这群人就死绝了。 十几条汉子,悄悄的靠近。 相视几眼后,几名农夫,抬来准备好的树枝球。 黑汉子从怀中拿出火折子。 吹出火光。 火光照耀下,是一张极度兴奋到扭曲的脸。 刘贞,老子盯上你很久了。 出来哥哥要你欲仙欲死。 就在此刻,一声低吼,打破了寂静。 “点火可不是好事。北狄发现就完蛋了。” 话音刚活。 一枚飞石,打折了黑汉子的右手,火折子掉在雪里,挣扎后,熄灭。 突变,令李灿呆若木鸡,头皮发麻! 北疆的冬夜里,他竟然汗流浃背。 怎么可能? 被发现了。 第16章 我叫周云 李灿的人手,如何是青山匪寇的对手。 长矛阵下,没有防具的十几人,翻不起一点水花。 李保自暗处出现,踏步走来。 “二当家,小的幸不辱命。将贼寇引出。” 李保竟然是诱饵。 钓鱼执法? 一切的一切,都在周云的计划之中。 “你……你,你竟然早有准备。” 李灿不甘心的对着黑夜里英俊的不可思议的周云道。 后者默默的走来,鄙夷的瞧着这个白眼狼。 他没有说一句话。 拿出自己的铁锨子,慢慢划开李灿的衣裳。 李灿的衣物,一件件掉落。 这! 这绝不是周云,有龙阳之好。 而是要证明一件事情。 衣服。 李灿的衣物。 “李灿,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 “驼子给你穿的全是新布,自己穿还是干草衣。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 周云冷哼道。 御寒物资本就不多,铁驼子等人将最好的给了堡中地位高的宗族秀才,这是他们的本能习惯。 尽管李灿对青山寨人的态度很差。 周云李氏这一支,对他却很上心。 对于驼子的好,李灿不以为然,反而认为是理所当然。 “我是宗室后人,焦仁只不过是个下人,有何不可?” “周云,你不过是贱户之子,识相点,就放了我。否则,李太师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哈哈。” 周云强忍笑意道:“李太师?今天就是耶稣来了,也保不住你。我说的。” 拿起铁锨子,自然的走到李灿面前,他被少年山匪李兴、李昂压住,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不要,不要,周云,我回去什么都不敢说,你放了我。” 尖锐的铁器已经对准了,他的脖颈。 一只手抓住了周云,八瞎子道:“姑爷,我本不该说,但是杀了宗族子弟传出去,李太师这种庞然大物,不是我们能惹的。” 大楚门阀林立,将门辈出,一旦被朝廷通缉,很难活下去。 平民百姓,没事都能整的你半死不活。 有上官指令,还不是能把你往死里整。 “徐州节度使都惹了,还怕个球。” 周云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记住了,我叫周云,阎王殿里别报错了。” “等等,我不服,周云,我不服。”死亡关头,李灿疯狂的道。 可惜,他的挣扎没有任何作用,身处雪林死地,周云容不得半分仁慈。 少顷。 李灿,黑汉子等主谋在其他从犯的补刀下,被一一杀死。 这下,他们也占上了秀才公,李氏宗族少爷的人命。 不得不被周云裹挟,供其趋势。 其实,大楚的环境。 这已经是周云最大的仁慈了,换其他宗族,连后续的十几个也杀了。 山林雪地被妇女残兵等迅速清理,树枝扫过,一夜之后,就再也看不出痕迹了。 铁驼子,瞎子等人,安顿好青山寨这伙楚军残部后,聚集在周云的卧榻。 他们无比惊讶,李灿的反叛跟平叛,都在他们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发生。 这令他们庆幸,但也后怕。 也许还有一点失落吧。 青山寨这支部队,似乎真的不需要他们打头阵了。 “二爷,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李秀才要反水的。”全爷佩服的道。 “对啊,我们也很想知道。”驼子跟着说。 周云躺在刘贞铺好的牛皮上,叹息一口,良久才回答。 “从我见到李灿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 我能告诉你,我有系统嘛,早就预警了。 分析出来,这玩意百分之九十要叛变。 系统的百分之九十,那就是百分之百。 “可是……” 驼子还想接着说什么,全爷宽大的手,却拉住了他,铁驼子也就不再问了。 是啊,姑爷用兵如神,自然是能轻易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又何必多问呢。 “为何,你不直接杀了他。” 问这话的是铜锣脑袋,李岗。 他的世界里,直接杀人多简单,绕这么一圈干嘛。 何况别人不知道,他是知晓的,周云杀人如麻,杀沙霸那会,眼睛都没眨一下。 “杀他简单,但不能用权杀,必须要用法。”周云冷哼道。 “若是用权,今日可杀李灿,明日就能杀张灿,后日就可杀任何人。” “届时,人人自危,军心民心如何强大。”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李氏只有依法立军,依法立命,方能强盛。” 周云本想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但考虑到万一特么能从这里活着出去,这一句天子犯法,不就是九族消消乐。 实在是不敢说,改成了皇子。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青山寨的几个老古董,异口同声的喃喃道。 这?圣人大道? 驼子同李岗对视一眼,他俩实际上是青山寨最有见识的。 这句法家之言,一旦贯彻。 那就是一场变革,改变现有权贵不上刑的变革。 雪林。 寒风。 李灿的叛变没有引起任何水花。 周云所部继续在黄达岭一带蛰伏。 目前雪林的情况,哪里也不敢去。 一百多人迁移,没有合适的藏身点,北狄斥候若是发现。 在这环境里,决计是跑不过战马的。 何况目前,也没有迁徙的目标。 御寒衣物的出现,极大的增强了青山寨年轻一代雪地的持久能力。 他们可以更长时间的匍匐在雪地里。 能够侦查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渐渐的,周云将周围邻居的信息掌握。 不过此时,并不是吞并他们的时候。 北狄人的扫荡随时会来,现在最重要的是韬光养晦。 赶紧升级装备,攀科技才是正解。 女人在某些领域是有天赋的,手工等细致的活上,男子大多比不了。 几十个妇女在刘贞的协同下,开始遵照周云的意图,拼凑出一第一副葛布铁皮甲。 这套盔甲的出现,令周云所部士气大振。 拥有甲胄,就意味着,理论上,拥有了和北狄人对拼的机会。 否则,别人挨一刀没事,你一刀就死,这打不了。 在古代,私藏兵器没事,私藏甲胄就是谋反,这就体现了甲胄的价值。 雪洞里,李兴作为少年领头羊,在瑶娘和赵婶子的服侍下,更换青山寨第一套甲胄。 赵婶子先是将李兴扒个精光,除了一条短裤,毛也不剩。 “李小郎君的身段,可是真俊,我孙女要在,说什么也得给你当个小的。” 赵婶子为老不尊的道。 战场厮杀李兴不怕,被一群大大小小的女子,如此观看,李兴脸色不禁冒出了细汗。 他是李全的儿子,自入山寨起,就被其父命令,拼命习武。 大补之食,武学药材从未停过。 身材自然是如何后世的橄榄球运动员,一身劲爆的腱子肉。 为了儿子,全爷同周云一样,欠了一屁股债。 此种情况,铁驼子,同八爷等人,倒也没有多说,只是药材等物,顺便也给他们的孩子准备一份。 习武之道,一直掌握在大门阀手中,全爷愿意教,债务也就不说了。 实际上,青山寨的还占着便宜呢。 不然,野猪铁牛,这些人那有目前的武力。 瑶娘先给李兴穿上青灰色的内底衣,这是纺织出来目前最细的布料,用来贴身,非常舒适。 颜色是自然形成的,这情况,可没功夫弄啥颜色。 第17章 扑骨部折耳 马邑西部山林。 黄达岭雪洞。 随着赵婶子和瑶娘一件一件,为李兴穿戴。 李岗同瞎子等人的脸色变的越来越凝重。 这是拼凑的甲胄,二爷你在逗我? 软袜,外靴,绑腿,细布手套…… 随着最后一件腰带扣上,李兴的戎装衣物就算穿戴完毕。 他按要求试了下,保暖和行动都不错。 “我的乖乖,兴哥,这衣服借我穿穿呗,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野猪羡慕的道。 “滚,别影响上甲。”周云一起踹飞野猪。 野猪,刘谋! 这货极度猥琐,别人习武,都是练全面, 只有他迷恋射手位置,讲究一手远程阴人。 还恬不知耻, 说什么一箭就能射死,谁和你拼武艺。 精细的葛布为底,扎上矮子里面拔将军的优质铁片,甲胄从李兴的脖子上套下,令这位年轻山匪的气质大变。 这是一幅改良后的扎甲。 虽然铁片还是太薄,但防御力已经不弱了。 护肩,护脖,腰带…… 该有的防护一个没少。 就在李兴以为要完了时,梁大拿出了几件拼接的大块铁片。 胸前护心甲,后背护甲铁。 最后还有雪地特有极地服,白色带兜帽的披风。 这玩意一趴下,妥妥的伏地魔,不到近处无法发现。 当这套甲胄被完全展现后,青山寨人呆若木鸡。 全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 这种级别的甲胄,绝对堪比正规军,不,正规军也比不了。 除非是各部节度使的精锐牙兵, 否则,楚国官军单甲胄方面,绝对比不了李兴这套。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精铁长刀。 这把刀,是周云和铁坨子手搓出来的。 周云先是利用埋土方式,收集榆木碳,随后再冒险开炉,改造了一批兵器。 其中就有这把好刀。 李兴呆愣原地,双眸久久不能平静。 刀剑在北疆,那可是天价。 他猛然走到周云身前,躬身道。 “兴,多谢家主赐甲赐刀。” 武将三件宝,宝马,宝甲和神兵。 周云一次给了李兴两。 当然,这是李兴的看法。 周云手握工匠系统。 这烂东西是真看不上。 目前这种情况,只能锤打手搓出这个拼多多版的。 若是将唐朝明光铠弄出来,李兴不得把头磕破。 “行了,今后,好好为大伙出战,你是年轻一代的大哥,记住做个表率。弟弟们看着你呢。”周云眼眸深邃装逼的道。 每每这种父慈子孝的感人时刻,总有那么几只耗子要破坏。 铁坨子,他出现了。 “我说二爷,你这做事不厚道啊。” 这货一向是搞事第一人。 “兴小子有了,我家铁牛呢?你这样偏心,我可是不服的。” 他叼着旱烟杆,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红眼病犯了。 八瞎子可不惯着老伙计这小肚鸡肠的毛病,针锋相对道。 “现在什么情况,你是不是不懂。甲胄现在就一套,优先保障武力强的。” “还跟你说,第二套几天后就出来了,定好了是我儿子,李泰。” “你特么找打,中饱私囊。管个物资,你还嘚瑟上了。” “咋的?” “咋的!废了你另一只眼睛。帮你改个外号,八全瞎。” …… 铁驼子同八半瞎,卧龙凤雏。 因为甲胄的事情,大打出手。 丝毫不顾及多年友谊,各种阴招频出。 雪洞里的战争,没有影响到别人。 后勤队伍依旧在飞速运行,现在她们比作战部队更重要。 因为活下来,才是第一位。 周云还是喜欢坐在雪洞门口。 有时候,大风吹过,带起门口的白布,他能看见远方的天空。 他想去中原看看,传说大楚繁花似锦,洛阳城应该巍峨无比吧! ---------- 时间过的很快。 十几天转瞬即逝。 就在周云看见的那片天空下面。 冰雪覆盖山林,茫茫大地 ,一望无际。 寒风瑟瑟,一片死寂。 地鼠永远是最强的生物,即使环境如此,它表示不服,瘪头瘪脑的在雪地里晃荡。 突然, 一匹雄健的战马,踏雪而来。 随即,是一队骑兵,小山坳仿若顷刻地动山摇。 地鼠溜得一下,躲回了地下。 只是它没注意,不远处,一堆雪微微的动了。 折耳过去是一个奴隶,突厥人的奴隶, 在伟大的可汗号召下,跟随首领,十年来纵横大漠。 如今他已经是千夫长了,听说打完这一仗,他就会进入王帐军。 座下是一匹四岁的战马,正是战马黄金时期,这是首领的奖赏,今年才刚刚换上。 是的,扑骨部的首领非常器重他。 “头,这鸟不拉屎的地,能有什么,你也太较真了。” 身后的突厥手下,是他的兄弟,过去是泰赤部人。 只见此人,黑色镶铁皮甲,内有羊皮底衬,头盔是牛皮扎铁片做的,非常结实。 马鞍左右分别的大弓和箭壶,弓箭是刻入突厥人骨子里的东西。 对突厥人来说,可以没有牛羊女人,但是不能没有弓箭。 盾牌,马刀,手中还持有一杆长戈,显然,此人的武备非常齐全,即使放到任何地方,都是精锐级的。 “啪” 折耳挥动马鞭,重重打在自己的兄弟身上。 一条血痕出现。 “泰赤猪。你这泰赤部的杂种,质疑我的决定,再有下次,抽你就不是马鞭,而是马刀。” 突厥汉子一脸怒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扭头,不再言语。 折耳是扑骨部有名的勇士,善于谋略,连首领很多时候都听他的。 他的智谋,是无需怀疑的。 尽管如此,大部分突厥人,还是觉得千夫长太过谨慎了。 迫于威严,不便再说。 最近的对南楚战斗,那都是屠杀。 他们认为,定襄精锐不出,没有威胁。 “你们记住,南人不能小看,你们现在杀得是羊,真正的狼马上就会出现。” 折耳抓住泰赤的羊皮袄子,拉到耳边,满脸阴冷。 “泰赤,你帐篷里的孩子还在等你回去,满月酒,是我妻子给你弄的,你死了,你的崽子就是别人的奴隶。” 这支百户,是折耳的嫡系,他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都是同一片草场的牧民,他承诺过老人和妻子,要带他们回去。 “斥候来报,这一带,有炊烟的迹象,很可能有南人军队,仔细寻找。” 折耳用长满老茧的手,摸了自己断掉的耳朵。 眼眸中闪过怒火。 大突厥的年轻一代,越来越傲气了,没受过罪。 不知道险恶! 大楚良家子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远去的骑兵,撒开马蹄,四处寻找。 实际折耳清楚,他们都是在做样子。 他们不满, 不满为什么冰天雪地,不在帐篷里玩南国女人,跑这里喝西北风。 折耳,被砍掉耳朵的人。 南人以耳记功。 “泰赤猪,良家子,猛如虎狼。希望你们永远不要知道。” 良家子的练兵模式,不容小视。 这只有人口几千万的南楚才玩得起,突厥人少,不能这么搞。 心不在焉。 这样的寻找注定是无功的。 小片刻后,突厥人千户折耳离开了这片山坳。 大地。 彻底安静后。 瘪头瘪脑的地鼠,一步三回头,小心翼翼的冒出洞口。 确定敌人走了, 安全! 嘎吉嘎吉,大步跳入雪地。 忽然, 地鼠不动了,仿佛觉察到危险。 想跑,晚了,一只手牢牢按住了他, 雪地里, 身着白色兜帽披风的青年,冷厉的注视远走的突厥骑兵。 他是程泰,也称李泰。 八半瞎的儿子,一直藏匿在雪地里。 得益于御寒能力的大幅提升,李泰已经能够长时间潜伏了。 抖掉身上雪,提着大肥鼠,爬过山坳,不远处山脚下,雪窝子里,栅栏门被大雪伪装,而后才是一块白布。 只有到了近处才能发现洞口。 实际上,折耳离周云的雪洞,直线距离不到五里。 骑兵们若是仔细寻找,是有机会的。 第18章 青山弓 “二爷,二爷,蒸箱里木头软了。” 程知重小心提醒周云,过去他一直叫周二,现在潜移默化的叫上了二爷。 “别急,再弄一下,这里生火不便,虽然有火道,散了烟尘,可火力还是不够的。” 周云正在小心的打磨一对牛角,在其平角部位,取下两指宽最长一段,热蒸处理后,压平,渐渐磨薄。 这是一门技术活,太厚没有韧性,太薄就会失去力量。 只有工匠系统下的周云能掌握。 牛角? 怎么来的? 当然是刘黑子那有灵性的老黄牛啦。 这货屁颠屁颠的从五峰山跑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李泰傻牛压着黄牛,准备动刀时,刘黑子不要命阻止。 他误以为要宰牛。 被几个人死死压在地上,口里还骂个不停。 “周云,你这个畜生,以前它托了多久,你的命都是它的。” “周云,住手……” 最终,昔日威风凛凛的村头一霸,没了牛角。 原来是取角! 刘黑子恍然大悟,不过即使如此,依旧让他很伤心。 这可是他刘家为数不多的财富。 事后,老黄牛被刘黑子兄妹牵走。 早在数天前,周云就令野猪,凿开冰面,捕食大量水鱼。 不仅仅是为了改善伙食,更是为了鱼胶。 鱼胶是工业时代前,制作复合弓箭最好的材料。 且容易获取,物美价廉。 一次偶然,周云见野猪拿着一根带刺的棍子回来,本意是为殴打傻牛。 周云一见,棍子就被收走了。 询问后得知,黄达岭北坡一带,竟然有柘木。 这是什么变异品种,这种木材不应该分布在太行山脉北部。 尝试了它的物理性能后,韧性极佳。 周云断定,即使种柘木不如历史上的。 但也绝对算的上好品种。 蒙古牛角复合弓。 这个十三世纪的弓箭作品,令大蒙古国走向巅峰。 其核心材料,就是牛角与柘木。 弓壁用柘木与牛角复合,同弓稍,弓主杆一起,反曲压制。 形成牛角复合反曲弓。 这其中,最重要的工艺,就是热蒸。 鱼胶和牛筋板只是起到辅助作用。 “爹,爹。我打回来一只野味,今晚给你补补。” 李泰风尘仆仆的进来,见面就来了瞎子这里。 “你特么瞎呀,周二在这里,你拿过来,怎么分。” 八瞎子在心里骂死了这个傻儿子,嘴巴上却只得让大伙一起。 “二爷,有一只北狄人最近一直在这一带游弋,我觉得有点危险。” 李泰说出了最近侦查的事,最近是同一个部落,因为图腾是一根狼骨头。 北狄人,一个部落一个图腾。 故,李泰断定,一直是这个狼骨头部落。 周云将复合好的弓,用数米长的树皮绳子,牢牢绞了无数圈,跟大麻花一样,再小心的打上卡子,数天之后,弓壁就会完美粘合。 正常情况下,要阴干一个月到三个月,目前周云没那么多时间,只能几天鸟事了。 “这里不对劲的地方太多,北狄人迟早会发现。” 周云淡然的道,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黄达岭一带山多,虽然离定襄不远,但大溃逃下,这里的确不少人。这一带雪窝子里,我们探出来的不下小两千,北狄人不弱,能发现问题,很正常。” 北狄大部队要扫荡,几个老家伙很紧张,前段时间搞怕了。 “那岂不是很危险。”铜锣脑袋担忧的道。 “危险?这能有什么危险。” 周云一脸轻蔑。 这种小卡拉米在兵神系统下,能有问题? 说出来,怕你接不住。 对策都有十几条。 我自己都记不住,还要临时看。 “程知重。” 八半瞎先是后退一步,正了衣冠,拱手道。 “二爷,程知重在。” “令后营即刻安排假洞,前后各一个,人数控制在三十左右,物资要每三天更换一次。” “李全。” 全爷也和瞎子一样,正儿八经的接令。 “令我部斥候,撒出去十里。一旦发现大规模的北狄骑兵。利用鸟鸣,第一时间将情报传回驻地。” “各部整理物资,做好长期匍匐的准备,一旦北狄人大扫荡来袭,此处可能长达十天,不能生火。” 计策的正确与否,是一支队伍的灵魂。 即使在些许部位有不足,大方向对了,大概率是成功的。 至于逃跑这条路,早就被系统否决了。 兵神系统已经分析过了转移的可能性。 存活率很低。 即使逃过这一次,没有足够的力量,也很难在随后的大雪林里存活下来。 北狄人,楚国溃兵,山林里的各家堡民,那都不是善茬。 青山寨要在这个能避寒的雪洞里,进行休整。 至少要拥有一支小规模的正兵,才能前往西部林地打副本。 马邑西部。 山林雪洞外。 一支锋利的羽箭划过长空,牢牢钉在百步外的榆树上。 “嗡。” 尾部的颤动,代表它的力量还没有耗尽。 “好弓,真是好弓。” 全爷爱不释手的抚摸这柄长弓,此弓的韧性与拉力前所未见。 “此弓不在萧氏南阳弓之下,甚至更胜一筹。”八瞎子识货的道。 强弓劲弩,皆出南阳。 南阳节度使萧氏,乃是上个朝代,梁朝余部,因拥立项氏,而得封地,其弓弩技艺,传承数百年。 周云默默的拉开这柄牛角弓,反复的尝试几次。 这种韧性的材质,很难相信,是工业革命前的产物,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视。 周云的眼角瞄到了一双炙热的眼眸,那是渴望的眼神。 野猪,这个迷恋远程dps的人,见到牛角复合弓的实力,早已垂涎三尺。 “怎么,想要?”周云略带嘲讽道。 “想。” 野猪毫不避讳。 “此弓名青山,得此弓后,你要庇护青山寨老小。记住了嘛。” “记住了。” “那就接着。” 接弓一刻,野猪冷如冰霜,眼眸如电,再不见过去的吊儿郎当。 周云一抛,野猪顺势接住。 拉弓满月,一箭射出,之前榆树上的箭被一分为二。 此情此景,令周云一愣。 我特么。 这箭…… 这箭可不好弄,回收几十支破箭,才弄一支,败家的玩意。 周云的内心在滴血。 野猪紧紧握住青山,躬身一拜,郑重的答应周云的要求。 在周云的示意下,刘贞将做好的一壶三十支羽箭,送给野猪。 还有甲胄,短剑,甚至装飞石的小袋子。 青山寨第三号武士,野猪也换装完毕。 至此,野猪成为第三个拥有核心战力的李氏族人。 周云所做的一切,刘贞都在默默的观察。 越看,她越觉得周云是个怪物。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云对这支部队的掌控也越来越强。 残疾的人,比正常的干活卖力多了,他们怕被抛弃。 女人比男人,干活卖力多了,她们怕各种悲惨的待遇。 新加入的楚兵渐渐适应,这里比官军更讲法度,使得他们产生了强大的凝聚力。 一百人多人的队伍,竟然有一股强盛的苗头。 若是有朝一日,周云得精兵数万,那还了得。 最开心的是山寨里的老人,驼子,瞎子等。 队伍蒸蒸日上,他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尽管周云一直在潜移默化的分解他们的核心权力,但他们竟然心甘情愿的交权。 这可不是周云乃李岗的女婿,青山寨的二当家。 简简单单一个名头就能办成的事。 刘贞同刘黑子相视一眼,默默的各自忙活去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活着。 他们仅仅是这波楚国溃兵中的一支。 这样的队伍。 在马邑西部的山林地带,方圆几百里,有数万人。 第19章 大扫荡 马邑西部。 黄达岭山林地带。 帝二十二年某日,寂静的雪地,猛然地动山摇。 数以万计的战马,在这片山林里奔腾。 北狄人来了,来的如此迅猛。 扑骨部。 这是一支狼骨头为图腾的部落。 北狄人的行动,比周云预计的快很多。 同样的。 小小的二十几里山林,竟然藏了数千人。 连周云他们也不知,竟有如此多邻居。 有些洞口同李家差不多,突厥人要攻陷,花费的时间非常久。 一处山坳里,上千突厥人正在攻打楚军的藏身地。 不远处的雪地。 扑骨部的大旗在几十突厥勇士的簇拥下,立于此处。 “折耳。还是你的脑子好使。上头命令早已下达,六天前开始,良家子的人头同正军一样,军功一致。” “首领大人。” 折耳恭敬的行礼,用力很重。 “小人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本以为有个几百个顶天了,没想到楚狗如此能藏。” “是啊。真是好买卖。” 扑骨部的首领,看上去就像个老牧农,身上的甲胄虽然价值不菲,却歪歪扭扭,看似没见过世面的老财主。 可就是这个老牧农,离开阿骨部后,将五百人的扑骨部,发展到今天的万帐大部落。 就算在可汗的牙帐里,老东西也能得到一个座位。 “特勒王只给我们大部队十五天的时间,怕的就是我们出情况。” “已经有六万颗人头,在王帐军的大营前了,根据先人的遗训,良子后期强大,要小心谨慎。” “所以,现在每杀一个楚国人,等于将来杀死一个精锐。” 折耳眼眸精光闪现,冷哼道。 他明白,上头的封赏大大加重,为的就是最后再杀一波良家子。 “定襄东部,已经有大规模的楚国良家子反击,特勒王军令早已下达,我们干了这票,也得立刻撤军。突厥人,不做亏本生意。” 老牧农一样的首领,非常认真的道。 忽然,远处的山坳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呐喊。 折耳和首领知道,山洞已经被攻破了。 男人是不可能喊的,因为男人都被杀光了。 只有南国的女人,白嫩嫩的,比起永远带着羊骚味的突厥女人,好用太多。 收获超过折耳的预计,已经有一千五百余人被扑骨部拿下。 不多时。 此处山林的枯树上,又多了二百具挂起的无头尸体。 楚人以耳记功,突厥是人头。 六天。 整整六天时间。 北狄人来了。 在煎熬中,度过六天的青山寨,能从雪洞的小缝隙,看见北狄骑兵的身影。 此刻,周云也心里打鼓。 系统你特么准不准,六天,李氏反复在鬼门关一进一出。 好在山坳隐秘,突厥人数次打马走过,都没有发现。 寂静,雪山中一片寂静。 火是绝对不敢生的,靠着辅兵的功劳,厚布做的被子是足够了,除几十个能打的,其余人都躲在被窝里,减少能量损耗。 时间一分一秒,每一刻都感觉很长久。 终于,一天过去了。 周云兵神系统分析,过来今天还没事,应该是过关了。 否则,以他们的三十几个能打的,对上几千人的部队,就是再有手段,也只有饮恨。 然而,越是怕什么,越会来什么。 一山之隔的雪地里。 泰赤猪做为精锐,在此次行动中,多次冲锋陷阵,凭借着一身武艺,已经立下不少功劳。 眼下他同几名同伙,非常轻松,正在溜狗, 溜南楚狗。 “哈哈……跑,快跑!” …… 几名本队的游骑,戏谑的看着眼前的四个南国人。 玩弄他们的生命,是突厥人的喜好。 奔跑的南国人明知是死,却拼命逃跑。 真是愚蠢。 为发泄这段时间的怨恨,其中一名突厥人,弯弓故意射在梁国汉子的腿上。 南国汉子应声而倒。 “哈哈,还是你小子会玩。”泰赤猪开心的笑了。 那名突厥人也打马过去,准备结果南人的性命。 就在此刻。 异变突起,突厥人靠近时,南人暴发了。 战马上的突厥人愣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死。 他喉咙上扎着一杆短刀。 此刻已经无法言语。努力想拔出,却没有力气。 飞刀, 这是战场上常见的手段。 “哈哈,北狄狗,杀一个够本。哈哈哈……” 楚国良家子面露疯狂的狞笑。 泰赤猪疯了,他愤怒的结果了这名南楚士兵。 死的人是他的手下。 短刀深入脖颈,他知道白头神也救不了。 突厥人眼里的光芒正在消失,牢牢的抓住泰赤的手臂。 “泰赤哥!我的妻儿给你……妻儿给你……” 死了,他死了。 最后一刻,他将妻儿给了泰赤。 快死的时候,突厥人同大楚人并没有区别,想的都是妻儿。 “兀鲁抬……” 泰赤猪很后悔,如此折损精锐,太亏了。 他更怕另一件事情,折耳不会原谅他。 五里外,是扑骨部队扎营位置。 老首领是行军的军盲。 他不会。 部落里的南人军师会啊。 在可汗的号召下,扑骨部也追随潮流,招募了南人军师。 对天发誓,这可不是他抢的,十两银子一个月,正儿八经请来的,赵先生。 谁料,此书生后来有感于首领的雄才大略,留了下来,工钱也免了。 可惜这些年算下来,亏大了,赏赐都远远不止万两。 此人的到来,扑骨部肉眼可见的强大,行军战阵无一不精。 老牧民都一度怀疑这货是间谍,直到这货将妻儿接来,他才放心。 随即,又怀疑人生了。 南楚的人才如此富余,这样的人物,连个边缘都混不上? 折耳同他,一文一武,是扑骨部这几年的根基。 可惜了,折耳被可汗看中,过段时间就不是他的了。 一名突厥人,走入帐内,在折耳面前低语。 “混账东西。” 折耳带着怒火,风风火火,离开大帐。 “什么事情?”老牧民问道。 “精锐扑骨狼骑出现折损。” “这种狼杀兔子的事,还折损?”一边已经是大腹便便的书生说道。 “狮子搏兔,尚需用尽全力。有些崽子没吃过苦头,活该。”老牧民眼中精光闪烁。 “折耳的部众是我扑骨精锐,首领真的要给他带走。” “两百人而已,折耳去了可汗那里,没点心腹也挥不动。雄鹰不应该像鸡一样。不要计较这些,赵先生。” 山坳的雪地里。 泰赤猪被踢下了马。 折耳这次是真的怒了。 多番警告,这孙子就是不听。 众人的劝说下,折耳抽了十几鞭子,也就停了。 突厥人父慈子孝的好戏。 周云这边看的可是翻江倒海。 这一切,就发生在几十米外。 大伙的心可都是提到嗓子眼了。 大气都不敢多出,生怕对方听到呼吸赶来。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后来的这名北狄千夫长,竟然直视周云的雪洞口。 呱唧呱唧的说了周云不懂的语言。 “警报,警报,系统警报。” 周云双目一狞,倒吸一口凉气。 “特么还用你警报,老子没瞎!” “完了,暴露了。” 第20章 逃离 雪洞外,几十米。 “这名南国人,逃跑的方向不对!” 折耳肯定的道。 “方向不对?” 众人不禁深思。 “他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逃,这里明明是条死路。” “这里是个山谷地,要逃应该往山坡走。” 众人恍然大悟。 是啊,除非,这里能藏人! 顺着楚国人倒下的方向,正好就是周云的藏身之处。 时间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人们欢愉时,会觉得时光飞逝, 难受时,会觉得度日如年。 此刻, 周云等人是度秒如年。 北狄人的大部队来了, 足足不下千人! 他们正在用刀,扎地面。 一寸寸的扎。 山坳中的土地有限,如此行为, 周云等人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山林。 雪坡。 三个马脸北狄兵,有气无力的扎地。 别的特色没有,就是脸特长,估计不是东亚人种。 北狄人的地盘,东起大兴安岭地区,西至中亚,幅员辽阔,地域下的民族数量不在大楚之下。 此三人一看就是西域血统。 他们手中的马刀不时在雪坡上刺击,刀与石块等杂物碰撞的声音非常刺耳。 这让他们难受,毕竟马刀可是他们的宝贝。 无奈,军令如山。 可惜,他们做梦也没想到, 一墙之隔的土地里,竟然藏着上百人。 三个西域崽子的每一刀,几乎都捅在周云等人心头。 绝对安静的环境里,刀击石头的声音是如此的刺耳。 其中,一个突厥兵渐渐的靠近了雪洞入口。 青山寨等人放松了。 此刻,心反而落下了。 终于被发现了。 这该死的折磨, 雪洞里的残卒们也受不了了。 死吧! 这一路,见惯了生死,该他们了。 马脸突厥人眼眸忧虑,眉头紧锁。 看了一眼,面前的土雪堆,犹豫了片刻。 因为他在思考,这玩意下面,一看就是块石头。 这刺下去,自己的马刀如何能承受。 树枝做的伪装非常到位,加之数天未曾出门,积雪已经覆盖的很深,一时还真难以判断。 李兴一身新甲胄,早已经在门口准备多时,手中长刀举起,屏气凝神。 为什么是他站第一,因为十九岁的他,是目前少年一代的大哥,最强的一个。 “西胡的杂种,为什么停下,小心老子砍了你的脑袋。” “头,这下面是石头,马刀宝贵着呢。” “马刀坏了,给你换新的。执行折耳首领的命令。” 雪洞里,外面的对话异常清晰,突厥队官的命令让大伙绝望。 折耳亲信的呵斥下,马脸突厥不再犹豫。 手中马刀,高高举起。 于此同时,全爷的手也高高举起。 此刻,全新的作战计划诞生了。 这次的指令,不是周云下达。 而是全爷下令。 周云等人一旦被发现,所有人,是所有人,包括辅兵女人。 全部冲出去拼命,务求将他们全部击杀一部分。 最次要留下十几匹马,给主要人员留下逃跑的机会。 主要人员,只有一个。 周云。 只要周云在,逃了之后就回李家堡,那里还有李娘子留守的几十人,汇合后,李家就还有机会再次强盛。 这种作战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只能交给老天,毕竟从数千突厥部队手里逃命,机会渺茫。 令全爷没想到的事,本以为大伙会抗拒的命令,大伙却眼眸炙热。 这一路,周云是正确的。 青山寨已经有很多死士了。 梁大等一批残疾人目光灼灼。 时光如同屋檐滴水, 一滴一滴。 就在全爷都忍不住动手时,洞外传来了欢呼声。 “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 突厥人兴高采烈的向首领报告, 毕竟谁也不愿在这雪地里多待。 已经出来三个时辰人,即使是适应大漠寒冰的突厥人,同样很难受。 一听这个声音。 门口的长脸北狄兵,收刀离开,头也不回。 他可不傻,换刀? 说的好听,事后不换找谁去。 折耳泰赤猪等人,寻着声音,靠了过来。 部众用马刀,划开了门口的牛皮,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藏身点。 楚人将两个树根中间位置挖下去三尺。 用木头和树枝等物,做出了如同山包一样的伪装。 里面有各类物资,生火后的碳灰,还有一些相对完整的厚布被留在里面。 折耳摸着手中的厚布,不似羊毛也不似葛布,但是很厚,防寒能力应该不错。 里面的空间,若是挤一挤,应该能藏个二三十人。 “此人应该是想要逃到这里,这里面还有些许食物,很可能是南人的另一个藏身之处。” 折耳仔细的观察很久后,也找不出问题,只是隐隐觉得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目光飘到不远处的雪洞口,那里凸起的雪堆,非常不协调。 “那个位置,探查了没有。” 折耳询问道。 “查了,每一寸土地,我三兄弟都用马刀刺了,朽头人说过,马刀可以换,千户的命令不能改。” “所以,我们刺的很仔细,保证地鼠洞都能发现。” 马脸突厥人斩钉截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如此,折耳仔细环视了这片山坳,冰天雪地,一片死寂。 连他也觉得自己多疑了。 即使是有人藏匿,可自己早已安排骑兵十二时辰游弋,连晚上都没放过。 可以三天不吃饭,如何能十天不吃饭。 大楚子弟物资匮乏,绝不可能带有十天的军粮。 “走,回营!” 突厥人如蒙大赦,有牧民草草的带走了树洞下的厚布和牛皮, 突厥牧民同样物资匮乏,在他们看来,这破布也是好东西。 傍晚,夕阳的余光洒在山林的雪地。 丛林间,金光闪烁,宛若仙境。 雪洞外美景如画! 雪洞内,周云等人却是心力交瘁。 劫后余生的李家残卒, 直到此刻,才敢开口说话。 “谁弄的副洞,如此逼真?” 周云懒散的,松了口气说。 八半瞎很想认下来,毕竟这些都是他后营操办的。 可干活的是刘贞,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山寨还是纯粹的,实在是拉不下老脸。 “是八爷指挥,我们后营的几个姐妹做的。” 刘贞并没有揽下全部的功劳,肯定的道。 “哼,八瞎子天天摸鱼,有他个鸡毛事。都是这个丫头片子的功劳。”铁驼子道出实情。 他可知道,八半瞎最近是真的在摸鱼,想掌握牛角弓的技艺。 虽然这些周云知晓,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是八爷的后营干出来的,他的功劳就是抹杀不了。 “八爷,此次辛苦了。” “不辛苦,,” “苦日子过来的!” “二爷,将来带孩子们混个好前程就行,别来这鬼地方,过着鬼日子。” 八半瞎情绪低落,难得的认真。 周云举目,环顾四周,雪洞里,是一双双炙热的眼眸。 这是他的部队。 他要带着,这支人马,冲出这片雪山。 “八爷放心,过几年还给你弄个小妾。” “那感情好啊。” “哈哈,就怕瞎子那玩意不好使,,” …… 八半瞎笑了, 铜锣脑袋也笑了。 老伙计们也跟着笑了。 只是他们笑着笑着,就变成了苦笑。 刚刚大伙差点以为都要见阎王了。 劫后余生。 雪洞里, 后营妇人们迅速行动,但并没有立刻生火。 这支北狄人很狡猾,大有可能杀个回马枪。 洞口, 周云习惯性的坐到厚牛皮上。 坚果已经断了,附近一家没有松鼠给他祸祸了。 他用树枝,在洞口雪地,运算系统。 刘贞安排好后营的几个妇人后,坐在周云身边。 她从怀里,拿出干净葛布包好的坚果。 周云机械性的接过。 两人靠着,也不说话。 良久。 周云回眸,认真的打量刘贞。 这是周云第一次认真的看这个在一起几个月的小兄弟。 刘贞眉若柳叶,眼如星辰, 不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但有一股英气勃勃的飒爽。 配上她若后世模特的身段,是个十足的美人。 周云搂住刘贞的肩膀,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像当初睡在牛棚里一样。 “为什么,一直挡在我前面?为什么不躲在我后面。” “没什么,你太弱,怕你死了。” …… 刘贞说完,美目中看不出表情。 良久后。 发现周云竟然是眼眸黯淡。 这一刻, 如同一把尖刀,刺进她的心窝,比杀了她还痛苦。 “没什么事,我走了。” 见周云还是没有反应,怒从心起, 猛然一击,就离开了。 周云眉头紧锁,咬着牙。 不是没反应,而是懵了。 他有系统,兵神系统。 “警报,警报。” “……” 刘贞说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着周云的脑海。 一直以来,他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世界, 兵神也好,工匠也好。 好像都是某个神的游戏。 他从未想过未来。 也许有一天他就莫名其妙的回去了。 来这里,也好像只是个过客。 可是,刘贞对他的一切,如同火一样炙热。 默默的挡在我前面, 一个女孩挡在他前面!? 后世,快餐时代,这样的女孩几乎找不到! 这种东西,周云一时甚至脑袋嗡嗡的。 上辈子只是个卑微的牛马,爱情是奢侈品。 只能远远的观望。 面对感情,害怕冲锋,只敢蜷缩在角落,害怕伤害。 来这里,也就是有个兵神系统。 能力强大了,感情上同样是个白。 就连便宜妻子,他也不知道将来怎么面对。 青山寨的人,一直都包容着周云。 虽然他是被劫持上的山,但大伙发现他是草包后,也没有怎么对他。 山匪里,草包多的去了。 不是草包,谁能干山匪这个职业。 说起来都是什么道上人物,谁不是艰难生存。 听铁牛说,李娘子对他一往情深。 铜锣脑袋定襄被乱兵冲,拼死救周云,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他只是希望带着大伙活着。 雪林里,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求。 ---------------- 刘贞走了,眼眶通红,在后营干活。 被八瞎子等人瞧见,大伙一愣,随即一股脑的望着铜锣脑袋。 这情况不是一目了然。 周云对大娘子情深似海,肯定是不愿后者伤心啊。 老兄弟们都知道,周云一路犯错,若不是大娘子死认他,大伙早丢弃,,修理他了。 “看个屁,大不了回去认了就行。老子开口,那丫头片子敢有意见?” “那最低也得是个平妻,我后营大将干小妾,这事可不行。”八半瞎早已将刘贞视为自己人,如何能看她受委屈。 【还平妻?老夫命在不在,都不知道。】 一想起女儿的愤怒,他就本能的恐惧。 水货不止是周云,还有这个青山寨老当家。 第21章 出洞 帝二十二年,一月。 马邑郡西部。 黄达岭雪林地带。 一支楚国溃兵在此完成了历史意义上的休整。 他们利用简陋的资源,渐渐武装自身。 在牛角弓出现后,这支部队将袭击对象,从友军,变为了北狄人。 数次使用伏地,绊马索,陷马坑,指定位置合围的手段。 每次雪林伏击,都是绝对优势下的绝对进攻。 大大提升队伍的士气不说。 同时缴获珍贵的战马、甲胄、弓箭。 令他们实力大增。 同时,他们还收集了大楚溃兵遗留下的东西。 黄达岭被绞杀的楚国溃兵有数千人,北狄人几乎带走了所有的资源。 唯有一样,被他们忽略了。 溃兵身上的衣物。 这些物资在周云后营的收集下,重新粉碎纺织,使得部队在御寒衣物上,完成了这个时代不可存在的丰厚。 同时,舔包的过程中。 总有人,从各个犄角旮旯窜出来。 铁坨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反对,因为这些不是残疾,就是妇人。 还有很多手脚发黑,被冻的奄奄一息。 这些玩意能有什么用? 可惜,这支部队的话事人是周云。 他只有一句话。 “楚人,一个也不能少。我周云一息尚存,绝不放弃一个楚人。” 气势是无形的,却也是有形的。 绝不抛弃,这个简单的誓言,爆发了强大的凝聚力。 身体残疾的楚人,纷纷要求配发武器,即使老头,也要为大伙拿起刀剑。 面对嗷嗷叫的士气,铁坨子第一感觉到,也许收容这些残疾妇人,并不是错误。 这支一百六十人的部队,拥有这个时代少有的气质。 信仰。 坡外的雪地里。 部队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出征准备。 周云在工匠系统下,画出了雪橇车的图纸。 现在木匠人数增加了,老楚兵里,有几个不错的。 十一辆简陋的雪橇车一字排开。 每一辆都是满满的。 各种布料,吃食,帐篷等军用物资,一一上车。 刘贞如同搬家的婆娘。 这里不放心,那里也不放心。 什么都要自己查看,倒是让瞎子省了不少心。 她同周云,似乎没有发生过上次的事件一样。 两人依旧如同当初一起躺在雪窝棚里的关系,兄弟。 “嗒。” “嗒。” …… 八名全副武装的骑兵,打马走来。 这是数次偷袭北狄人缴获的战马。 本来还想多搞点,但兵神系统已经开始警告了。 大量的北狄人死亡,大部队即将到来,这里不可久留。 李兴手中挥舞着一杆旗帜。 旗杆是榆木杆子做到,旗帜也是收集的布料拼凑。 上面绣了一个李字。 这支部队也有了正式的名字,李家军。 同时对于李氏周云这个籍贯。 周云他是很有意见的。 咋的,老子连姓都不配拥有? “周云,你忘恩负义,这些年青山寨可曾亏待你?” “说好的延续李家香火,大伙都护着你,你敢跟我提这事,,,” “你被大军冲散,是谁不要命的来救你?!” “牛娃子 。” “,,,,,总之老夫底限是第二个孩子跟你姓,其它要换,你就拿铁锨子,先杀了我。” …… 这件事上,铜锣脑袋非常强硬。 一个姓氏而已。 这些年,青山寨对过去的草包周云照顾有加。 老婆孩子热炕头,该少的也没少。 李娘子,李岗等人,前前后后,招待周云联系洛阳,都花了几百两。 这可是笔巨款! 普通楚人几十年的收入。 甚至生平还出过三策。 一策, 扬言兼并大青山,走漏了消息,对面山匪积极备战,饿死在山寨。 二策, 下山劫路,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山贼干成反贼! 三策, 应皇帝令,定襄从军,报效国家。 当大楚良家子! 考虑到这些战绩,竟然还没被青山寨当内奸杀掉! 周云也就算了。 他还是习惯性的躺在雪洞口。 今天, 晴空万里。 雪洞口,阳光正浓。 最后一次,努力打量雪洞深处。 他想深深的记住,这个生活了两个月的地方。 这是来到这个时代,少有的安宁住所。 刘贞拿着一副最新的甲胄,为周云披上。 这是楚兵们最好的一幅。 “甲胄是新的,要是哪里不舒服,你就告诉我,给你改。” 她一边上甲,一边嘱咐周云。 仿佛娘子为丈夫披上战衣。 周云静静的看着她的脸,没有移开。 她们的关系似乎一样,又似乎不一样了。 这是一件黑色的甲胄,甲片是北狄一个百夫长的,所以是黑色。 内底则是楚人的布料,显暗红色。 红底黑甲, 活脱脱的拼多多货。 戴上最厚的牛皮扎甲盔, 周云即将踏出雪洞。 就在此刻。 一只手,偷偷抓住了他腰带。 周云回头,正好撞上刘贞炙热的眼眸。 “我想跟着你出去,一直跟着,” “如果你敢丢弃我,我会杀了你!” 周云毫不怀疑刘贞的话,她是个狠人。 只是,这里有个逻辑问题。 不是? 我都没同意,你就要杀我?有没有天理了? 咋的?强来?强扭的瓜不甜。小贞子。 周云呆愣,沉默良久, 严肃道。 “哦,那我能提个要求吗?” “以后别打肚子,胃疼!” …… 刘贞眼眸闪过一丝喜悦, 不过随即就消失了。 周云走出雪洞, 刘贞在后面, 拉着他的腰带,踏雪而出。 外面是明媚的朝阳。 北国风光,千里飘雪,万里冰封。 周云不禁入神。 踏出这里, 未来将是什么呢? 眼前是一片坡地。 坡地之下,是一百多双翘首以盼的眼睛。 身后是李兴,竖起的李字旗高高挥舞。 全爷带着笑容。 李岗的铜锣脑袋更圆了,最近吃的太好。 所有人,似乎都带着对未来的向往。 旗帜后面,是七名骑兵。 刘谋,李泰,李昂,李保,刘黑子,李猴子,李二狗。 他们在周云兵神系统的训练下,尽管一个战术也讲不明白。 但他们不知,自身的骑兵战法已经是这个时代一绝了。 只有八骑,却如千军万马。 这是战绩打出来的,目前已经有四十六名北狄斥候,死在他们手里。 骑兵后面是三十名步兵。 长矛,大盾为基础,辅以刀盾手,简化版的戚家军阵,令他们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视。 论单兵能力,李家目前绝对不弱。 李家的人数结构是畸形的。 战斗人员四十,后勤人员一百二。 人数比,1比3。 不过,若是论后勤能力。 李家那是遥遥领先。 李家有能处理衣物的制衣分队。 有能处理甲胄的,甲胄作坊分队。 有能生产箭头武器的铁器分队。 还有能做好军粮和伙食的火头分队。 甚至有专门负责安营立寨的建营分队。 主力四十人,几乎是被这些后勤人员武装到了牙齿。 且他们不用干任何,非作战任务。 任何时候,几乎都是保持了满状态。 主力的强大,在某种意义上,吃了后勤的大红利。 雪坡上。 周云拔出长剑。 一阵慷慨激昂的废话后,誓师出发。 “李家军,绝不抛弃一个楚人,拔营。” 后营的人,用简易的雪板,将伤员一一带走,这些都是失去行动能力的。 雪橇太珍贵,不可能有空间装他们。 别人都是物资匮乏,李家的部队是人员匮乏。 单织机三件套,粉碎机等,就是大东西。 还有各类工具,衣物等,那里有位置装人! 周云骑着老黄牛,巡视整个队伍。 一双双炙热的眼眸,昂首挺胸的汉子们,无不体现这支伙的不同。 踏步走向雪林深处。 这支队伍毫无畏惧。 前方, 即将是不一样的战斗。 昔日,他们只能躲在这里,匍匐。 现在,周云是要打出一片天空。 别人看来,近乎绝望的山林。 在周云眼里。 却是李氏壮大的绝佳机会。 在这个没有规则的地带,疯狂吸收兵力。 无论将来是割据一方,还是拥兵入定襄,实力都是说话的本钱。 第22章 察觉 大楚北疆。 定襄城。 从去岁末,大规模进攻发动起。 城郭的号角此起彼伏,各种军报从未断过。 定襄方面不是铁板一块。 王右宁虽然同意了提前练兵,但是该打得掩护也不含糊。 其麾下最精锐的北卫营,前前后后出动数十次,在东线同泰赤人,北山羊部,阿达澜人不停周旋。 使后者大规模部队,无法放开手脚。 大大缓解了东线楚国子弟的压力。 西线上官氏对良家子自生自灭的做法,令王右宁愤怒,却无可奈何。 双方的矛盾进一步加剧。 东西两方军营的隔阂,肉眼可见。 “报。” 一名精瘦的斥候,风风火火来到暖阁一层。 将带有火漆的情报交给美艳侍女后,迅速离去。 “山林里出现问题了。” 只是看了几眼,了然很肯定的道。 暖阁里,只有廖廖几人。 上官虎,了然,一个老幕僚,负责记事。 还有上官氏的新贵,上官弘。 “只不过,是一支良家子在吞并别的同伙而已,这种事,很正常。”上官虎不解道。 他经历了太多大楚良家子的事,这种极端情况下的兼并,不知发生过多少次。 “太快,太猛。” “情报显示,这支良家子在扑骨部的扫荡区竟然活了下来。扑骨和浑部可是狠角色。半月前,大概是从黄达岭一带,向西进攻,一路摧枯拉朽,目前有七八百人了。” 军报也终于传到了上官弘的手里,他小心的仔细观看。 “战士用命,甲胄齐备,老幼妇孺皆不弃,乃官军王者之风。实乃大楚之幸。” 最后一句,上官弘不由冷哼。 这名斥候还想替这支队伍说好话,殊不知,这些话正会要了他们的命。 “甲胄从哪里来?五万大楚子弟,也没几套甲胄?会不会是王右宁这老小子,插手了西侧的事。” 上官虎不由怀疑北地枪神,前两天还找自己打了一场,这次找个梁子,再去练练,跟这样的对手打,才有意思。 “不会,王右宁东线还忙不过来,哪有心思搞西线,何况就是搞好,也是违抗军令。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 了然抿了一口茶,冷笑道。 “这个人,必然是周云。这些情报上,所说的伏击战术,步兵阵法,无不是兵家顶尖高手。不可能同时期,同个位置,出现两个兵法大家。” “周云师从李太师,从实际情况看,李太师必然没有教过,周云的本事,多半是自学。李斋安虽然是个草包。但是藏书极广,传闻其收藏了梁朝国书《地工开物》。皇帝要都不给,很可能被周云习的。” 了然的话,上官弘如坐针毡。 每说一句周云,就像说到了他的心头。 反反复复提醒,他是个有眼无珠的短视之辈。 这对于心高气傲的上官弘来说,还不如杀了他。 “周云,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你。以报侮辱之仇。” 上官弘默默在心中立下血誓。 周云,“……” 他没有想过前因后果,只觉得周云是他的污点。 实际上,周云在五峰山事件上帮了他大忙。 从头到尾,也没有做一件对不起上官弘的事。 甚至上官氏,周云不是从系统那里模模糊糊的了解,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对手存在。 帝二十二年正月,徐州节度使上官虎因为战略不同,与王右宁爆发冲突,双方大打出手。 上官虎不敌,被打伤。 这件事在洛阳帝都引起轩然大波。 一则是前线两大宗师级大将不和,必然是北疆难以形成有效战力。 二则是,王右宁的武艺如此高嘛?印象里面不是上官虎强过王右宁嘛? 上官虎自出道来,未尝一败,至少官面上是这个记录。 还是说,上官虎老了,不行了。 远在洛阳帝都的风云。 影响不了马邑西侧的李家军。 但,西侧徐州节度使上官虎受伤,却是西线要命的事。 阿骨,浑,扑骨部,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再次大规模动员军队,收割山林里的楚国溃兵。 马邑郡,西侧边境。 从这次,再过六十里,就是黄河了。 赵家裕在哪? 说好的赵家裕呢? 说好的赵岗呢? 铜锣脑袋带大军找了两天,最后才知,三年前,他们已经举家搬回长平郡了,赵岗的战友,成了长平郡守。 好在。 根据全爷的记忆,马邑西北部也就是这一带。 山林密布,极度不适合骑兵作战。 本着敌人的噩梦就是我方安全地带原则,此地成了周云等人的行军目标。 几十里的山林深处,一个三面环坡的山头。 这里视野极好,三面通透,几十株大榆树下,是个建立营地的好地方。 不大的几处土坳被修成成了简易的城墙,其他漏风的位置,被瞎子暂时安排后勤的雪橇车堵上。后期同样要修成土培。 到时候,大雪下几天,从远处看,这就是一个小土坡,不到近处,无法发现营地。 后营正在全力挖营房的地基,先下挖一米多,利用地热和冰屋的原理,能最快完成半永久性住所。 李家的部队壮大了,如今光辅兵建营就上百人,加上残疾者,突破二百。 自雪洞出发,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全爷渐渐习得周云的战法精髓。 决不在公平的条件下,同突厥作战。 能偷袭决不刚正面,能以多打少,决不逞英雄,能玩阴的,决不玩阳的。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决不恋战。 起初,全爷非常鄙视李云的战法, 直到吃上后,才明白是真香。 一路走来,遇见大部队就提前躲避,小队人马直接吃了。 最危险的一次,一支上千人的突厥部队就在他们的山脚下通过。 李泰是个大心脏,他匍匐的位置,甚至有被马踩踏的危险。 这支部落军,甲胄齐全,大弓箭壶,兵械精良。 毫不怀疑,这是一支精锐北狄人。 当然也会遇见友军,对于同行,周云只有一个策略。 吃! 周云在这一条上,态度极为坚决,无视任何反对意见,决不允许其他力量的存在。 他的做法极为霸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愿意投降加入的,周云云欢迎。 不愿意的,他直接“说服”! 当然,这一点铁驼子等人也同意,毕竟李灿的事件历历在目,他们不能允许队伍里有第二支力量。 于是乎,在对抗良家子上的折损,远远超过对抗突厥人。 因为突厥人是偷袭,良家子是强杀。 最猛的一次,李家吃掉了人数比自己还多的集团,一支四五百人的部队,被周云的兵卒打败。 不愿效忠的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不杀你,离开就行。 但是,小小的提醒你一句, 这种零下几度的环境,还是战区,失去了物资,大概率是个死。 李家的战术,效果优良,一路上走走捡捡,零散人员的加入,加上吃掉的数十伙良家子,周云的部队总数超过了七百人。 当然,人员分布还是奇葩,作战子弟,远远低于后勤人员。 李家简易营地,挖土的工作正在如火如荼。 一位双腿冻废的楚国汉子,正在努力的帮忙运土,他在固定的位置,同周围几个重度残废的梁人接力运送黄土。 他们比任何人都珍惜活命的机会,运土效率不低于正常人。 不远处,是几个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同样不敢闲着,努力的干活。 将营地的杂物树叶等,捡的干干净净。 一块一块的荒土地被清理出来。 “什么情况,浪蹄子。贞丫头如何说?”一位头上包了布帽的年轻妇人焦急的道。 听她的口气,应该是风月场合的老手了。 “什么贞丫头,你疯了,她叫贞娘子,辅兵营里,八爷第一,她是第二。” 美貌的少女,对于同伴乱叫非常不满,万一惹怒了贞娘子,这地方,她略施薄惩,几个人就是死路一条。 “贞娘子说,大伙把心放肚子里,好好干,主公不会抛弃大伙的。” “嘿嘿,”年轻妇人松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只是这李卧龙养这么多女子干嘛,也不叫我等侍寝,是不是有毛病。” “你!” 美貌少女当即一个响亮的耳光,打的年轻妇人一愣,随即二人就扭打在一起。 片刻,李家营地热闹了。 后营难看就是刘贞难看,一顿乱鞭子打下来。 这些个女子,渐渐平静,几句呵斥后,各自忙活去了。 打架的两人,今晚吃食扣除。 “那个人是谁?”周云看了一眼,有一名女子生的格外美丽,不仅仅是样貌,身材在冬衣的包裹下,依旧显得火热。 “怎么,你有想法?”刘贞鄙夷道。 男人果然是见到貌美的女子,都是一个德行。 “她叫赵昕,是一个富商的女儿。父亲已经死了,几个护卫保着她的,李保前几日想要办她,被我拦了。” “拦的好,我军中只有将士,没有军妓。”周云怒道。 解放军为什么厉害,国民党的部队为什么不能打,军中淫乱一开,军队再无战力。 至于李保和小贞子的矛盾,周云要去找李岗,老当家敲打一句,比周云说破嘴皮子都好使。 铜锣脑袋是李保的恩人,父兄都靠李家才活命。 真要是李保找死,他也不介意使用系统阴死他。 周云坐在土坡上,这里是营地城墙的一部分。 八半瞎最大程度的利用了原始地貌。 这里即将被修成点将台。 恍惚间,周云才发现一个问题,人员已经很复杂了,很多人,他都甚至不认识。 队伍的掌控力,正在减弱。 “小贞子,我能把命交给你嘛?“ 周云淡淡的问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听在刘贞的心中,却是千斤之重。 “不能,那天我要找机会砍了你。”刘贞娇嗔道。 周云没有理会刘贞的小性子,习惯性的搂她肩膀,低头道。 “有一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你哥哥刘黑子也不能说。” “从今天起,你悄悄的在队伍里发展暗线,队伍的一举一动,都要掌握。” 刘贞美目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要我干皇城司红顶大太监的事。 “怎么?不愿意。” “哦,愿意。”刘贞很平静回道。 “那叫……叫什么名字。” “这个,随便吧,暗中护卫,就叫暗卫吧。” 第23章 伏击 大楚北疆。 马邑郡,最北端小山坡。 这里突厥人与楚人的势力范围犬牙交错,没有人知道哪里归突厥,哪里归梁卒。 一支突厥部落军,自北部定襄地域,渡过几丈宽的小河流,进入马邑。 从苍鹰的眼里看,不远处的小山包有诡异的涌动。 背面,有不少奇怪的黑点,不到近处无法发现。 这是一支楚兵,他们历经打散,重组,再被打散,再重组。 此刻雪地里的他们已经发生质变。 生命是最贵的学费。 战场是最好的老师。 最贵的学费加最好的老师。 大楚溃兵实力的迅速提升。 这些良家子,甲胄非常混乱。 身上有楚国发的劣质扎甲,也有突厥人的牛皮扎甲,有人身着羊皮袄子,也有人只有干草带着各种兽皮胡拼乱凑的御寒物,总之能用的都用上了。 为首的一人,身着突厥部落军的精制甲胄,身材魁梧,左眼上是一条恐怖的刀疤,几乎将此人面部三七分开。 这支楚国兵卒虽武备杂乱,却煞气逼人。 “刀哥!北狄狗,二个百人队,吃不吃?” 身后的年轻精瘦的小将,大体瞧出来胡马的数量。 二百多人,比预计的多,己方也就四五百。 1比2 的比例,确实有难度。 但是等不了,必须干。 “吃吧。再等身子都僵了。” 他们不同于李家兵卒,没有足够御寒物资。 无法长期在雪地里埋伏作战。 刀疤汉子留意着不远的突厥骑兵,小心翼翼取出骑弓,搭上鸣箭。 待突厥骑兵进入埋伏圈后。 “咀。” 一个合适的机会,一声清脆如鸟鸣响箭,刺破宁静的雪地。 骑马的突厥人大骇,这声音太熟悉了,周围有南楚人埋伏。 果然,突厥骑兵的前方雪地,冒出无数手持弓箭的楚军。 他们一个个宛如野兽,根本不惧被突厥人射死,干的就是一换一的买卖。 突厥百夫长环顾四方,到处都是从雪地如恶鬼般爬出的梁人。 麻烦大了!楚军合围了他们。 只是雪地匍匐的楚兵,没有战马,骑兵寥寥几人。 只要能冲出包围圈,突厥人就安全了。 “两脚羊变成狼了,楚人疯了,不要纠缠,撤。” 十几个手里没有武器的梁卒拉起一条麻绳,与几十个手持五花八门兵器的良家子,不要命得向突厥人冲去。 四百多个步卒,一冲出来就要找突厥人换命,突厥人哪见过这架势。 一匹匹战马被楚兵潦倒,落地的突厥人立刻被乱军淹没。 骑术精湛的突厥人,跳过绳索,同百夫长合力,自北边的平坦地面突围。 楚兵没有成建制的大盾长矛,突厥人轻易突破了防线,从容遁走,阻挡的几十个楚人变成了尸体。 只是他们死之前,竟然换掉了十几名突厥人。 几里之外, 突厥人远远的停了下来,他们目视远方欢呼庆祝的楚国杂兵。 “妈的,他们人不多。阿维木旗,我们杀回去?” 百夫长阿维木旗远远的了望,身体随着突厥马起伏,脸色阴晴不定。 良久才道:“算了,楚人不要命,不划算,把情况带回给首领。” “首领的脑子已经填满牛粪了,他就是一只羔羊。” “你……” …… 突厥人之间起了争执, 片刻后,打马离去。 见突厥人走了,楚兵们终于松了口气,再次爆发出欢呼,现在可以放心收割他们的成果。 这次收获非常丰厚,巨大风险换来了巨大的好处。 五十几匹上好的突厥马,十几匹摔伤的,会被大伙人分食掉。 突厥人身上都是好东西。 楚国的甲胄比不上突厥人,大营的马那就是老驴子,还少的可怜。 这伙黑一色的骑兵,身上都是上好的铁甲。 这是楚兵极缺的好东西。 刀疤汉子指挥人手,将死掉友军的衣甲也扒了,穿在其他活着的人身上。 北疆良家子,任何物资都是珍贵的,比人珍贵。 尸体被随意丢弃在雪地,没有任何处理。 友军的死亡,甚至没有让其他楚兵皱一下眉头。 没人愿意多看一眼死去的兵卒。 此刻,楚兵不是人,是活着的野兽, 为了活命而不要命的野兽。 他们眼里没有伤亡,命是他们在这片雪林唯一能搏的筹码。 “叫你们的人,去把楚国狗官发的老驴子杀一批,妈的,那些东西没用了。” 刀疤汉子直接分配物资,从他的口中,没有一丝对官军的敬畏。 “妈蛋!我他娘的以为你不动手,二个百人队也干,你们是真有胆。” 几个粗胚,好似小头领模样,骂骂咧咧,靠了过来。 他们是一个临时性的团体,五六伙人,合起来有个几百条汉子。 过来的目的很简单,分东西。 “刀疤瞎了一只眼,只看得到一半,哈哈哈。”其中一个小泼皮早看刀疤不顺眼,带头起哄,惹得大伙乐不可支。 这个情况看。 这几个人似乎还不仅仅是分东西这么简单。 如此挑衅刀疤汉子,怕是要出人命。 不少人时不时的注意此地, 但他们更多是观望。 看刀疤如何处理。 这是野兽生存的北疆,只有恶魔才能活着。 刀疤动了。 毫无意外,干净利落。 死了! 起哄的小泼皮不敢置信,低头看着胸口,一杆锋利的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 努力的想开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鲜血在口中喷出,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几个粗胚大汉,先是一惊, 随即也不惧,一个个拿起武器就干。 他们人多,要围杀刀疤汉子。 不相干的兵卒,赶紧远离,莫要殃及池鱼。 这是野兽的世界,楚兵之间的屠杀司空见惯。 谁赢了,谁就是大哥。 他们听谁的就是。 不一会,地上多了五具尸体。 周围几百号人,就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他们关注点只有一个,大哥是刀疤。 “徐家的废物,把这几个被北狄杀了的倒霉蛋,甲胄扒了,留在老地方。” 刀疤汉子的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一名脸庞稚嫩的少年急急忙忙跑来,带着三个人,干起了扒衣的活。 此人竟然一杆长矛,以一敌五,可见武艺不凡。 近四个月时间,五万多楚国子弟。 大浪淘沙,弱的都死了,强者开始崭露头角。 血腥的屠杀,在马邑的各个角落发生,良家子已经质变。 他们在一次次的搏命中,迅速适应战场,成为战场中的杀手。 怒火也在他们心中燃烧,对于野兽而言,楚国高层已经不是过去仰视的贵人了。 他们不理解,为何他们要从北狄人手里抢武器杀北狄人。 定襄城里的数万精锐,宁可在城里烤火,也不愿意出来帮助他们。 他们到底是大楚的兵卒,还是楚国权贵的奴隶? 一名书生模样的楚兵,自远处走来。 他叫崔中书,是刀疤的兄弟。 号夺命书生! 是个狠人,队伍里的二号人物。 过雪林时,一个壮汉要侮辱他,行龙阳之好,被他咬断了脖子。 “刀哥,情况很不妙。” 崔中书干的是文职,也就是后营和探听情报的工作。 不要问为什么他们这么懂行军? 因为进化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不会的已经死了,会的才能活下来。 “赵家山一带,出现了一支强人,他们甲胄齐备,军令严明。农老四上千把刀,一天就被杀干净了。几十里山地,很多以前的大楚溃兵都被他们解决掉了。” “他们现在如何,主家是谁?”刀疤问道。 “他们在安营扎寨,准备长期呆在这里,” “主家是雁门郡李氏,目前掌军人是他家姑爷,周云,号卧龙!” “有传闻称,上官弘的四渡清水河之谋,是周云出的。” “如此可怕?!” 书生的话,令刀疤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种级别的对手,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就算清水河之谋有假,轻松杀了农老四,就不简单。 他们的实力可比农老四弱。 看来,这片林子也不安全了。 要考虑转移了。 猛虎在侧,如何安稳。 第24章 军令十七斩 马邑郡,西侧。 山林李家营地。 “牛娃子,说你呢!就是你,大盾保护,大盾保护啊!你在玩个球!东西呢……拿东西给我小贞子,我要砸死这傻憨子!” 周云一大早就血压飙升。 就像是教导幼童作业的家长,简单得东西,怎么教都教不会。 几个月来,由于伙食上的充足供应,傻牛这吃货又长高了。 如今有九尺半,活脱脱的一座小山。 此刻,他委屈的低着头,刚刚又挨了周云一顿喷子。 “呦!姑爷,你可得悠着点,别气死了。” 搞事第一人,铁坨子合理的安慰。 令周云又惊又怒,怒极反笑。 忽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是谁?……我在那……我竟然企图教会一个傻子! 铁牛这孩子打小就不聪明,不过做为老父亲,铁坨子必须要护犊子。 “古之战阵,能习透者,皆是将才,铁牛这才几天,就能学会了?” “鸳鸯阵的变化,有何难?这已经是极度简化版了。贞丫头,为什么一晚上就学会了?” “什么?”铁坨子眼眸闪过精光。 意味深长的看着不远处的刘贞。 这个人现在后营大权一把抓,甚至连军阵都会,将来那还了得。 周云,宠爱也得有个限度啊。 “二爷,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滚。”周云怒斥道。 铁坨子这货要说什么,他用脚想都知道。 周云新挑了四十个年轻的营地后生,做为步兵的种子。 传授完整的步兵阵法。 系统改进版鸳鸯阵。 步卒,是战场上最普遍的兵种,也必不可少的一环,就连铁木真的军队,后期步卒的比例也非常巨大。 辅兵营应李云要求,制作了大型木遁和中型圆盾,长矛也被统一了标准。 还有一种特殊的武器,是特别的长树杆,枝头绑了废弃的箭头,非常长,比长矛还长。 起初全爷觉得姑爷的脑子又犯病了。 只是随着此阵一实战,立刻体会了它的强大,做为对手。 前面全是树枝海,挡住了视线,树枝本身就是尖的,同样能杀人,何况还有废箭头,弄不好就是破伤风。 强行冲锋有大盾,盾阵中还有长矛,此阵还可以变化,最低人数,二人一小队,一个刀盾手,一个长矛手。 合起来,也能适应千军万马。可分分合合,千变万化。 唯一遗憾是没有破防能力,只是乌龟。 不过这在全爷瞧来,已经很强了。 听闻再配备弓弩手,才完整时,全爷崩溃了。 为什么步军阵法配弓弩,这么简单的东西,他们就是想不到呢? 阵法,阵法。 有阵才有办法,面对着识字率几乎为零的李家兵卒,周云感觉是如此的无力。 一个向左向右竟然学了几天,最后硬是绑起一只手才学会。 就在周云气急败坏时。 一名特殊的客人来了。 刀疤汉子。 他一人一骑,出现在营地外。 山坡的风雪很大,刀疤汉子身上衣物不多,御寒披风被吹的很高。胡子头发上,也全是冰渣。 他打马一步步走来,就像独入虎穴的勇士,向李家营地走去。 李家营无论是位置,还是建营水准都非常好。 营地成椭圆型,随着山势而立,长宽大约五六十步(不到百米)。 土墙不规则,高的地方二丈,矮的位置也就丈许。外围有白色披风的兵卒放哨,更远处有暗哨活动的迹象。 “咚咚咚……” 铜锣被土墙上的哨兵飞快敲击,铜锣的节奏显示,来的人少于十个。 刀疤汉子停在李家营地百步外,李兴率领一队骑兵迎了上去。 只见这队骑卒,人人北狄大马,各个身上的甲胄非常精细。 为首的一人,身高八尺,英气勃勃,手持一把长战刀,踏雪而来。 好一位大楚少年! 刀疤发自内心的感慨,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能驱使一位如此英才的卧龙,必然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大概率是一支没落的门阀,才有这样的底蕴,培养出如此人才。 本要转移的刀疤书生,在听闻一下怪事后,决心来看看。 传闻,李家军老弱妇孺皆不弃,不因怒而杀人,只有触犯军法,才会人头落地。 军法就更奇怪了。 奸淫掳掠者,斩。 残害友军者,斩。 违抗军令者,斩。 缴获不报者,斩。 冒领军功者,斩。 …… 洋洋洒洒,一共十七斩。 这些个军令一听,特么的。 比官军还官军。 “刀疤?” 李兴竟然认识此人,其实也不奇怪,这片雪窝里的良家子,同草原人干了如此久,狠人大家都知道。 如赵黑子、刀疤、农老四等,当然李家兵卒也算,且是最强的一个。 他们击杀北狄人的战绩非常突出,杀友军的事情,同样如雷贯耳。 “来此地,所为何事?” 对方一人来此,李兴自然不会拔刀相向。 “传闻,李氏仁义,特来拜访。” 刀疤当然不会说,我来你这里看看,情况正确我就投降。 李兴看了一眼刀疤。 此人武者气息不弱,不过自己有信心胜他。 雪地里的历练,李兴实力大进,现在已经是八品武者了。 低声对身后的骑士说了几句,后者迅速返回。 片刻后。 一个衣着扎甲的,小卒子匆匆来到李兴马前,附耳几句,李兴随即朗声大吼。 “刀疤首领,李家卧龙有请。” 远处的周云,本来风轻云淡,故作高人的喝热茶(树叶水),李兴一声高喝,茶水喷了一地。 “逢人就说卧龙,是不是有点高调,再说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外号。”周云无奈道。 自从出了某个首富,卧龙凤雏词性就已经改变了。 瞎子疑惑良久,理所当然的道:“卧龙?不高调啊!以姑爷的才华,完全当得起啊。” “我……我,” 我竟然无从反驳。 立于马上,刀疤抱拳,行了个楚礼。 随后,跟着李兴渐渐靠近李家营地。 李家营地的伪装做的很好,如果不是长期在雪林活动,很难知道,这里有一处如此大的营地。 门口的防马栅栏被撬起,树枝做成的简易营门打开,刀疤没有犹豫,将兵刃交给了门口的小卒,径直进入大营。 这里的营房很怪,不高,像地洞。刚刚好只能住人。 上面是榆木做的屋顶。 刀疤感觉,应该很保暖。毕竟冻了如此久,眼力还是有的。 营地里有一块很大的校场,应该能容纳数百人,一个身材如高山般的猛将,手持一面巨盾,被一个不到他腰间的女甲士训斥。 所有人都很忙碌,这里的女子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倒腾食物,没有像其他营地一样,被关在笼子里,供人玩弄。 很多残废的梁卒,他们应该都是被冻伤的,这些人干活更加卖力。 几个断手的嘴里啃着烧饼,一只手努力的扛箱子,正好看见进来的刀疤。 两人一阵惊愕,这不是之前被刀疤丢弃的残疾嘛? “徐……徐老二,你在这里?” “刀,刀哥,我……我……” 仅仅只是片刻目愣,刀疤继续向前。 一处半开放的营房里,一位翩翩少年,身覆精致羊皮戎装,手持羽扇,正在指导一大堆奇形怪状的人事物。 是的,奇形怪状!有老有少,还有瞎子瘸子驼子。 “杨延拜见卧龙先生!” 刀疤恭敬的行了大礼。 “杨兄弟不用多礼,大家抗击北狄人,都是兄弟。” 面前的周云,话语诚恳,宛如邻家少年。 若不是知道,此人几乎杀绝了一路上的敌人,刀疤就差点信了。 “杨兄弟,远道而来,该不会只是来拜见的吧。”李云开门见山,不喜欢弯弯绕绕。 刀疤犹豫片刻,道:“卧龙先生!实不相瞒……我……我等想加入你们。” 杨延在观看周云的营地后,已经完全理解,何为李家军强盛。 目前定襄没有任何支援,加入李氏才是最好的选择。 “加入我们?杨兄弟还是请回吧。”刀疤一个人来,李云自然不会为难他,可惜,李家兵卒容不下二个话事人,政令只能有一个。 “李家有李家的规矩,只能有一个声音发号施令。” 刀疤见状,既然决定了,干脆豁出去,坚定道:“我们就是要投靠李家,从此奉卧龙先生为主。” “你刀哥的位置,不干了?” “说来惭愧,兄弟们挨饿受冻,过得都是艰苦日子,干还不如不干。” 李云同铁驼子等人面面相视,皆思索良久,这还是第一个成规模的大楚兵卒投效他们。 过去来得都是些散户,最多不过四五人,十几人。 刀疤这货,应该至少是几百人吧。 “奉我为主,我会解散你的人手,杨兄弟也愿意?” “若是对兄弟们与这些兵卒一视同仁,杨某决不反对。” 刀疤压根没提待遇,毕竟一来就要享受同等待遇,说不过去。 吃点苦,那是很正常的。 既然这样,李云没有理由拒绝,同铁驼子等人略微商议。 点头肯定,答应了刀疤的加入请求。 “如此,你带弟兄们进入营地,进来之后,兵刃就会解除,暂时归为辅兵营。”李云淡然道。 “对了,尔等有多少人?” 刀疤思索片刻,道:“大约四百多人。” 周云一愣,道:“我问的是战兵!” “我说的就是战兵。” “那……你回去准备准备,做点思想工作,李家军令可是很严的。” 周云掩饰尴尬道。 雪地里,其他良家子可不是李家的结构,老幼残疾女人全都有,他们大概率全是青壮。 刀疤四百人多人,那就是四百多人! 若是知道,周云只有两百多正兵,不知刀疤作何感想。 第25章 重整军权 马邑郡西部。 李氏营地。 “快点进去,说你呢……往哪看呢?滚进去。” 一位后营健妇,用暴躁的嗓音指挥队伍。 从军数月,她们很自然的找到了合理的沟通方式。 她们凶悍暴躁,女性特色正在消失,士兵特质疯狂加强。 最近发生了大事,一伙强大的楚兵良家子集团投降了他们。 就是这一代,颇有威名的刀疤。 辅兵女子们收拾的时候,一个个非常嫌弃,这哪是兵?分明是叫花子? 破烂的布匹、发臭的羊皮袄子。 甚至有些刀疤的人一靠近,整个营地都臭了。 她们丝毫记不起了,几个月前,她们也是这样的。 进来的第一件事是上缴武器,这是安全的必须条件。 第二件就是全部扒光,在辅兵营的帮助下进行沐浴清洁。 北疆的环境里,洗热水澡,这是非常奢侈的。 周云坚持如此,并举行仪式,称为新生。 意味着告别过去的生活。 政治目标是为了归属感。 实际就是为了防止传染病。 目前的手段,如果出现类似瘟疫的事情,那就是灭顶之灾。 一桶热水,洗去污垢。 心旷神怡下,让新来的人甚至忘记身处在战场。 随后是新的辅兵葛布衣, 很多人一辈子都穿着打补丁的旧衣。 这么好的衣物,一穿上感觉立刻就不同了。 加上胡饼,马肉汤,马肉,一份油渣炒的野菜。 大部分人,吃的热泪盈眶。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 要他们造反都行,别说是整军了。 数百人的加入,没有掀起一点风浪。 就像他们本来就归属于周云一样。 营地的东头。 是周云的营房,此刻铁驼子等人都在。 青山寨所有的高层全在这里。 新加入了刀疤和书生,也在。 他们进入了周云的核心层。 这是周云特许的。 二人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绝不是简单货色。 何况优待他们,也有千金买马骨的效果。 能够稳定刀疤手下的军心。 “杨延,崔中书。” 周云在主位上,拿出刻刀,面前是一堆竹简。 刀疤和书生恭敬回道:“在。” “你二人新到,李氏在此停下,是为了休整,重新建立新的体系。” 以前青山寨都是大哥小弟模式,说不好听点,跟古惑仔很像。 如今人员复杂,以前的模式如何能使用。 “此次恰好两位英雄来投,为表达诚意。我李氏让你二位先选。共有十营统领,三步营,三骑营,一后营,一匠造营,一建造营,一杂营。你们选好,我立刻就会确定。” “从此,二位只要不犯军法,便可长期呆在李氏。” 竟然进来就是统领,这令刀疤非常开心,本以为不被排挤就不错了。谁料周云如此大度。 这里面后四营都没什么,前六营可是正儿八经的硬实力。 是完全看不起刀疤书生,不用防?还是绝对的自信。 “当然选,骑……” 刀疤话未出口,就被书生打断。 “我大哥选步营,我暂且不选,就在卧龙先生帐下当个主簿吧。”崔中书斩钉截铁道。 随着书生的话落下,周围明显有几人长舒了一口气。 李兴、李泰、李昂、野猪、刘黑子,谁不想要骑营。 一百五十匹上好的突厥战马,五十精锐一营,加上他们掌握的战术,百里雪林,叱咤风云啊。 可是周云话已出口,一旦书生刀疤都选,那就只剩下一个,到时候还不是抢破脑袋。 周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崔中书,此人比想象中的厉害,只是一两天时间,竟然对营地非常了解了。 骑三营统领很快确定。 李兴,年轻一代魁首。 李泰,八瞎子的儿子,桀骜不驯,锋芒毕露。 李昂,全爷第二子,武艺不俗。 刘黑子不是不想要,实在是抢不过,瞎子驼子全爷三人打起来了。 他一个外人,无能为力。 步三营,野猪,铁牛,杨延。 后营毫无意外,周云给了刘贞。 至于瞎子驼子等人,相当于统管,不参与实际分工了。 一则他们老了,二则,李氏人才济济,不缺他们。 傍晚。 李氏营地西侧。 书生同杨延一起回到营房。 篝火有杂兵处理,早早的完成,矮屋里根本不冷。 “今天为什么不让我选骑营,你自己也不选。” 杨延一边泡脚,一边问道。 泡脚是这两天染上的毛病,跟吸毒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大哥,你傻啊。骑营多么重要,你若不识趣,敢拿,难保周云不会杀了你。” “周云有怎么狠?我观此人乃良善之辈。” 书生一脸失望的看着刀疤,这个人武艺惊人,为人义气,其他还好,就是政治觉悟太低了。 “良善之辈?能在这几百里雪林活下来,连北狄人都杀了几百。这样的狠角色,会是良善之人?” “今日,战六营要是敢拿两营,过几天就是暴尸山林。一营步兵,就是周云的底线。” “甚至,核心兵力都控制在周云一系,他连青山寨的人都防,还不防你?” 刀疤仔细品味,恍然大悟。 “那怎么办,离开这里?” “那不用,我观周云,野心勃勃,竟然改制都敢干,这可是造反的罪。” “日后,若是周云得道,我二人就追随,若是兵败,我二人逃脱就是。” 第26章 残暴的阿骨部 清晨,阳光洒在清水河畔的山谷。 “嘶!!!” 牛羊被几名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楚奴赶出栅栏。 饱受摧残后,他们面色麻木,眼神空洞。 几名突厥草原大汉马儿卷起青泥,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不少泥水溅到了楚奴身上,引来草原人的哄堂大笑。 其中一个袒胸的粗毛大汉,顺手一刀,砍死一名挡路的。 几名楚奴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远离死去的同胞。 后队的战马上,是被反绑的楚人女子。 她们眼眸惊惧,用眼神努力朝楚国男子求救,后者只有空洞麻木。 甚至有些露出淫邪的目光,期待突厥贵人们的馈赠。 这里是定襄郡。 阿骨部营地。 作为昔日的大贵族,牛羊马匹一望无际。 帐篷连绵数里,从山谷一直翻过山头。 一队快马,在山头的奴隶看,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匆匆进入阿骨部中央的帐篷群。 那是首领的营帐,阿骨部的狼头旗,就在那里。 “报,阿德戴首领,有紧急军情。” 背负大弓,羊皮袄子盖住露出半边甲胄的阿骨部斥候风风火火来到阿德戴牙帐。 急报叫了两次,没见动静,门口的护卫露出你懂的表情。 帐篷的厚牛皮门被掀开,四名阿骨部众抬着一具被白羊皮盖着的尸体出来。 斥侯低着头,回眸时看了一眼。 是个女子,露出的手臂如羊脂玉一样,心中不由一颤。 又死了一个,这个月,第五个了。 连同为草原人的斥候,也认为阿德戴太残忍了。 “进来!” 主位上,是穿戴整齐的阿德戴,极度华贵,俨然不像个草原人,倒像个富商,腰间挎着名贵的马刀,上面镶嵌的宝石,价值连城。 帐篷里的座位是白貂皮,突厥人信奉白狼神,上层以洁白为尊。 此人残忍好杀,生性凶残,喜食人肉,尤其是南国女子。 阿德戴眯着单皮眼,打量斥候后,才说道。 “什么事情?草原上的羊都知道,不能打扰他人在帐篷里下崽,最好是有事,不然你就陪那只两脚羊去!” 斥侯面露惊恐,喉结蠕动,咽下口水,道:“马邑山林里,又损失了两个百人队,算上前几天的,扫荡楚国溃兵已经损失五百人了。” 阿德戴起身就是一脚,踢到面前的族人。 “妈的!就南国那帮子连刀都配不齐的溃兵,我部竟然损失几百,你们是什么蠢羊?” “蠢羊!” …… 阿德戴连续踹了几脚,才解气。 斥候趴在地上,卷缩一团,紧紧护住自己。 这时。 门布被一双大手掀开,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扎鞭汉子踏入。 一脸震惊望着斥候和首领。 用脚想都知道是什么事情。 “出去,支尔霍容!” 来者是木尔泰,阿骨部硕果仅存的猛将,受老首领大恩,否则也离开阿德戴这个草包了。 紧接着进来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长袍书生,和几名突厥人的千夫长。 刘庶,汝阳郡刘氏的旁支,早年父母皆亡,没有名字,被家族称刘家庶人。 本来也是有文才的人,可惜长的寒碜,被排挤,流落北疆。 他是阿德戴第七任军师,前六人都是被物理超度,目前他也很慌。 主位上,首领突然看着他,他一个激灵,赶紧开口。 “特勒王军令已下达,楚国良家子军功等同于正军,根据记载……根据记载,此刻已经到了收缩的时候,不宜再单独行动。” “嗯?草原上的野狗,你在否定伟大的首领?” “那只是王帐军远离此处,按理说,楚国溃兵,正是拿军功的好时候!” 刘庶赶紧改口,在阿骨部,活着的办法就是阿德戴说什么就是什么。 右侧厚牛皮案桌后,木尔泰一脸不屑。 【蠢羊与走狗!废物!】 “这支部队很奇怪,首领大人!步战能力非常强,弟兄们,一旦下马,毫无胜算。” “骑战能力也不俗。正面打,我们的人也不是对手。” “我们的人,不能再分散了,从现在开始,除斥候外,外出都要千人队。” 木尔泰毫不给面子的否定阿德戴,从头到尾没有看首领一眼。 阿德戴冷眼瞅着木尔泰良久。 忽然转头,望着刘军师,很显然,他不同意。 后者先一愣,随即是一激灵,反应道:“木……木千户,阿骨部一共只有五个千人队,千人集出,如何打草谷。大伙如何发财。” “发财?就这时候了,还想着抢劫发财,为了多抢几个女人,你在毁了阿骨部的根基!” 木尔泰一怒,直接踹到面前的矮桌,羊肉马奶酒洒落在稀有的白羊皮上。 “木尔泰!我才是阿骨首领,你给我滚出去!” 阿德戴怒不可遏,若是别人,他早就砍了,可惜,木尔泰的勇武,让不少阿骨部族人追随他。 他虽然是首领,不一定就能砍的过。 雄壮的木尔泰带着火气,大骂几句,甩头离开。 剩下的几个千夫长片刻后,也相继退出大帐。 刘庶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走出大帐时,正好看见今早上马背后的那名女子被带进来。 他怜悯的望着这个清秀而又面对惊恐的女孩,叹息离开。 阿骨部的富裕肉眼可见,即使是日落西山,同样物资丰富,帐篷一眼望不到头。 连绵起伏的帐篷转角处,刘庶哼着歌谣,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猛然,一只巨手将他提起,刚想挣扎,嘴巴就被紧紧捂住。 “砰!!” 他被丢进了一个营帐,里面有几个野蛮暴躁的身影。 【不会吧,难道要……】 木尔泰没有离开! 同样没有走的还有另外两个千夫长。 阿骨部的基业是父辈们打下的,眼看突厥人高歌猛进,阿骨部却日薄西山,大伙已经生出了反心。 秘密的谋划正在阿骨部蔓延,做为阿骨部看上去最有智慧的人,刘庶被请来了。 他本人却双目圆睁,这趟浑水,他是真不想进。 第27章 捡漏达人 一支羽箭,划破长空。 划了一个完美的弧线,正中北狄大汉的咽喉。 他的黑色的甲胄犹如纸糊一般,被贯穿。 鲜血染红了他的羊皮袄子。 “咚。” 一声闷响,大汉砸进雪地。 “站住,再跑,全部杀了。” 野猪的吼叫,响彻山林。 前方逃跑的三人,应声停下。 这个人的骑射太准了。 “十几个北狄人?就想穿过的我李家军的地盘?” 前方,野猪带着四个护卫,解决了战斗。 周云踏马而去,身后是十五个披坚执锐的李氏铁骑。 五个人追十几个,这是以前不敢想得。 青山弓已经被野猪玩出花了。 平射百步,抛射一百三十步。 野猪的羽箭似乎长了眼睛,能轻易洞穿敌人的要害。 不知名的雪坡上。 三个北狄模样的汉子,跪在一起,瑟瑟发抖。 “你们是什么人?” 这三人衣甲精细,羊皮袄子也是上品,尤其是中间那个尖嘴猴腮的,竟然是洁白的。 北狄人信奉白狼神,崇尚白色,洁白的羊皮袄子是很珍贵的。 “我等是被突厥抓走的楚人,英雄饶命啊。” 这三个的确是楚人模样,北狄人和楚人面部有很大区别。 野猪一鞭子抽在说话的汉子身上,鄙夷道:“你当老子傻,北狄人的奴隶,那都是奄奄一息。你们面色红润,倒是能榨出不少油。” “榨,榨油!!!” 三人一听不禁面露惊恐,颤抖的更厉害了。 不用怀疑,这帮子雪地畜生,肯定敢做这种事。 系统已经分析出。 这三个人是附近一个部落的。 并且这个部落和李家军交过手。 一柄锋利的短剑,扎进雪地,离三人只有一寸。 这是李家的制式短兵器,上面有血槽。 “十息之内,如果不说,你们是楚人,我一样杀了!” 周云冷哼道。 “我……我……说,” 尖嘴猴腮的老书生哭了,老实交代道:“我们是阿骨部掳掠的楚人,因为识字,在贼窝干军师,我……我可以发誓,我没有为突厥人出一条计策。” 这一点还是真的,此人正是阿骨部的军师,刘庶。 计策这东西,阿德戴确实没听过他一次。 他逃出营地后,做梦都没想到,雪地里,竟然有楚国正军。 并且在阿骨部的外围,立下一处如此强大的营寨。 早知道就不走这条路了,真特么瞎了狗眼。 “阿骨部?” 这不是老熟人阿德戴嘛!这可是兵神系统的第一个受害者。 “阿骨部!北狄大贵族,好好的军师不干?干嘛要跑?说不出个一二三,人头落地!” 【突厥人的军师,战败就要死,高危职业,还是阿德戴这里,他早就想跑了。】 “阿骨部首领草包一个,大部落早已经衰弱,扑骨过去是阿骨的奴隶,这次出兵,十个千人队是满编,阿骨却只有五个不齐的。双方实力差距已经很大。” “阿骨部的千户,不满阿德戴的所作所为,此次欲要除去首领,公推木尔泰上位。” 李氏众人不由一愣,阿骨部竟然上演以下克上,这在北狄人的世界里,是很少见的。 周云听后,若有所思,疑惑道:“那与你何干?” 刘庶急的直跺脚,哭诉道:“这帮子人,偏偏把我也叫进去,到时候肯定会拿我顶罪,不跑不行。” 周云听后,陷入了沉思。 招呼野猪继续问话。 他默默在算计一件事情。 “系统警报,” “宿主想法很危险,成功率很低。” “小艾,开启兵神系统,分析袭击阿骨部的可能性。” “阿骨部的兵力是宿主的几十倍,骑兵更是三十倍以上,宿主偷袭的难度很高。” “不管这些,直接分析成功的方案,和可能性。” “偷袭的关键是突然袭击,阿骨部拥有大量骑兵,巡查范围很广。” “宿主唯一的办法是在阿骨部附近隐藏,成功几率很低。” “宿主缺乏足够的军粮,很难在雪地里坚持太久。” “阿骨部拥有碾压宿主的硬军师力量,即使损失,宿主的成功率也低。” “方案有三条,最高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平均百分之六点几。” 一朵雪花,飘落在周云的手上。 细布手套下,只有手指能感觉到寒冷。 周云抬头,高大的榆林里,白色的鹅毛飞舞,缓缓落下。 阿骨部军师已经交代完毕。 系统分析出,刘庶的话有九成的可信度。 系统分析率一般是低于实际,所以可信度就更高了。 刘庶已经被带进营地了。 松绑后,此刻正在吃李氏特有的油渣炒野菜和胡饼泡咸汤。 野菜是陶锅炒的,口味不及铁锅。 铁料稀少,山林营地只有一口铁锅,在刘贞那里。 “香!太香了!” 吃惯了草原肉食的军师,差点就把陶碗舔出泥来了。 不好意思的对旁边胖胖的辅兵女子伸出一只陶碗。 辅兵瞧着周云,后者点头,这才接过,打饭菜去了。 刘庶的视线没有离开辅兵,竟然她是从远处的火头营大桶里打,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货楚兵如此富有吗?】 周云带刘庶回来了,打算安置他。 阿骨部军师似乎不弱。 刘庶系统评级为b+,他不由一愣。 b+相当于游戏中85的智力,小小的雪沟子里,竟然还有宝捡。 雪地的霞光格外刺眼,太阳落山后。 山林营地渐渐出现火把。 自从有刀疤的并入,李家军已经不是很害怕北狄了。 一百五十精锐骑兵,配合兵神系统,雪地主场,能搞十个百人队。 周云半开的营房里。 刘庶吃饱喝足,在李氏核心人员到来后,在沙土上,标记位置。 “诸位英雄请看,阿骨部的位置就在这里。” 正北方,三十里位置的河谷地带。 这里以前是个楚人的军屯点,那里有河流山谷。 “阿骨部具体有多少人?详细的说,越多越好。”周云面无表情的问道。 系统已经自动开启,继续录入信息。 “阿骨部目前有正兵五支千人队,其中木尔泰是九品武者,乃是部落的巴图鲁。有游骑二千人,马奴一千多,战马三万余匹,牛万头,羊四万余只,还有一个马群在十二里外……” 刘庶如数家珍,阿骨部他比阿德戴还要了解。 只是他没有注意,李氏众人渐渐表情不对了。 之前还觉得李家军很富有,此刻全部自闭。 【阿骨部怎么富有的吗?】 “木尔泰对首领不满久矣,之前清水河不听浑部军令,就吵过,如今更是水火不容,有二个千人队,要和他联合,阿德戴八成是要完了。” 刘庶说完后,营房里一片死寂,大伙若有所思,却又不敢开口。 “如此好机会。说什么也得捞点好处。” 最先开口的竟然是瞎子,按理说,这不关他的事。 可后勤压力太大了,李家营地的花费远超大楚。 地大物博的楚国尚且顶不住,何况物资匮乏的李氏。 他多次抱怨周云是败家子。 可每每被三大骑营战力折服,不再说话。 现在新加入了几百条汉子,物资的问题就更严重了。 他迫切希望,能掠夺物资。 “说的好听,突厥人快马强弓,出手就是上千,我们全算上,也就一百多匹马,真打起来,跑的机会都没有。” 李全严肃的反对,这是拿李家兵卒的生命在开玩笑。 一百五十骑,敢打北狄万户部落。天方夜谭。 最近一直杀北狄人,大伙似乎失去了敬畏之心。 李家目前的力量相对于阿骨是很弱的。 “李全,你个穷货,败家的时候没看你手软。现在连打个劫都不敢。枉你还说,自己昔日是英雄。” “八爷!沙场搏杀,生死之间,有些东西我们贪不了。” 全爷比谁都想干,可一百五打五千,三十倍差距不止。 “崔主薄,怎么看?”李云沉默良久,开口道。 “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书生初来乍到,眼前的瞎子首领和武官明显持有不同意见,他如何敢说。 “直说!”周云一字一顿的道。 他有心看看,a-和b+的区别。 “古来做战,讲究知己知彼,我知敌而敌不知我,可甚五倍之数。故,只要我李家出兵得当,捞了好处就走,北狄人不知根底,刚刚经历大乱,绝不会同我等死磕。” “可这个时机,要拿捏的恰到好处,出兵风险巨大,需要慎重考虑。” 崔中书说完,刀疤支援兄弟,朗声道:“卧龙先生若是信得过,冲阵杨某愿为先锋,撤退愿为李家垫后。” “杨兄弟多虑了,真打,自然老夫安排,冲锋殿后,皆公平合理。”全爷可不能让外来者打了自己的脸,李家不缺乏英雄好汉,何须刀疤拿当炮灰。 铁坨子和李岗心事重重,对视良久。 青山寨到今天,有数百好汉,不容易。 很快,他们表示持反对意见。 整个营地只有瞎子的后营、辅兵营在打劫上积极。 意见相左很快演变成争吵。 青山寨的人习惯用拳头解决争端。 瞎子跟驼子战作一团。 拉都拉不开。 第28章 争论 马邑郡。 李氏山林营地。 火头兵们还在蒸腾腾的胡饼事,营房里在激烈摩擦。 铁坨子的暴躁声响彻山林。 震落几片树上的雪花。 咆哮,争吵充斥营房,李岗,驼子一起反对周云。 “周云,你就是个奴户,你知道吗?是老子把你劫上山的。” “你知道你有多蠢,这些年往洛阳送了几百两银子,几百两啊?你就知道欺负你娘子!老子都知道,洛阳人不鸟你。” “叫你卧龙,是大伙众人抬举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卧龙孔明?能撒豆成兵?” …… 议事营房里,傻牛在老当家示意下,将骂骂咧咧的爹抱走。 “马拉个巴子,老子也忍你很久了。你贪了多少铁料,私自补贴铁牛?” 一柄羽扇飞到铁坨子脸上,后者挣扎着要去教训周二这个王八蛋。 “你懂个屁!” 周云怒不可遏,遥指着铁坨子的脑袋。 “一个李家兵卒,要喂多少物资,知道吗?” “我们的正兵,都是脱产兵,职业化训练,现在东西都是抢的。” “一千多人的营地,一天要消耗多少口粮,我周云可多吃一口饭,多要一点特权?多拿一点钱财?” 【金子除外!我有大用】 “不打?不打外面一百五十匹北狄大马,用你那两根老骨头去喂。” “铁牛那一营步卒,你私底下弄了多少好东西,你当瞎子真是瞎子吗?” 铁坨子面色通红,双目充血,怒火中烧,眼中甚至有泪痕,“周二,你个王八蛋,草包,软蛋。” “软蛋……” 李岗忧心忡忡,拉着周云,铁牛也心有愧疚,抱着老爹,走远了。 “出兵,还有没有异议!” 周云回到半开的营帐,根本不商议,直入主题。 杨延同好友崔中书相视一眼,随后不再言语,目光转向老当家。 现在,只剩下角落里,那个面露狰狞难受之色的大脑袋,才有资格同周云说不。 其他人,瞎子同意了。 刘贞说不上话,何况她是无条件支持周云的。 刀疤书生听大伙的。 刘庶在一旁角落里打酱油,吃胡饼。 李兴李泰等,本来小时候就是周云的跟屁虫,小一辈。 李岗环视大伙,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周云身上。 老实说,他也很惊讶,他一直以为这个便宜女婿是草包。 自从五峰山被草原人打一棒槌,就像开天眼一样了。 “周二,你有几分把握?”李岗抱着期待询问道。 周云很想说谎,但最终还是没有欺骗这个和他从五峰山走来的老人。 “我那有什么把握!以小博大,本来就是一场豪赌!” “赌输了,青山寨李氏消失,赌赢了,破北狄万户部落的李家军诞生!” 周云目光灼灼,凝视李岗。 后者眼眸闪过一丝狠厉。 “马个巴子,拼了,干!” 李岗一拍桌子,大吼道。 随着铜锣脑袋的同意,偷袭阿骨部决议通过。 周云铺开一张地图。 进行详细的计划。 “辅兵营,建造营暂时合并,练习如何迅速搭建雪窝棚,和隐藏技巧。记住,你们的速度是我李氏的生命。” “骑一营,带火把,一路放火,从东路进攻,骑二营从西路,骑三营借着前方火光,三人一组拉开,只管冲杀。” “步兵营……” …… “大伙记住,这一次,是所有人的战争,也是所有人的胜利。” …… 部署与计划完成后。 山林营地的战争机器迅速启动。 始作俑者周云反倒成为了闲人。 周云又找了一处风景独好的位置。 营地的点将台。 它原本是个凸起的土台,八瞎子利用了它外侧,又利用了它的内侧。 这里是营房的东头。 它靠里面是点将台,靠外侧是了望台。 今日的星空明朗,北斗七星清晰可见。 刘贞与周云的关系很微妙。 介于兄弟和情人之间。 不上不下。 她小心的剥了一些坚果,送给周云。 这不知道是那个后营妇人扫荡了可怜松鼠窝。 刘贞也喜欢利用职务之便,收集周云的吃食。 周云顺手接过。 他没有和刘贞说话,看着远方的雪景入神。 未来的世界里,污染非常严重,如此好的景色,估计要么被那个权贵圈下,要么就弄成了所谓的风景区。 “小贞子,营地里,有不少银钱,二爷我如果死了,你同瞎子一起,把金银带回李家堡。” 周云喃喃自语,好似对小贞说话,又好似对自己说。 “不要,让八爷带就行,没了你这下贱胚,李家哪里容得下我。” “哦!” 周云转头,一本正经的瞧着刘贞,后者英气勃勃的脸上,甚至出现红晕。 随即,认真道,“这会你倒是不傻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暴躁的肘击。 “下次,能不能换一个肾,雨露均沾啊。” 周云捂住肚子,痛苦道。 刘贞如女宫官一般的脸,目露狡黠,嘿嘿一笑道,“那你起来一下,换个手搭肩膀。” 周云假意同意,随后两只手一起上。 两人在躺椅上打滚,互相耍赖。 忽然。 某一刻。 两人的眼眸紧紧相连,对视良久。 “系统警报!” “宿主……” “滚!” 周云在心里对系统道。 他尴尬的松开刘贞,再次看着远方的雪林。 躺椅下,飒爽的女子也正正衣冠。 良久后才道,“你击溃阿骨部,功劳不会到你头上的。” “我知道,没想过要。” “那你还打?你的本事,离开这里,有一万种办法封侯拜相。” 周云转头,对着刘贞,坚定的道:“我亲人在这里,我的岳父,山寨的弟兄,从小跟着我的孩子,还有我的宗族。” “还有很多,孤苦无依的楚人,老弱妇孺,他们仅仅只想要一个活着的地方。” “这里是李氏的根,是楚人溃兵,老幼妇孺的根。” “这里也是我的根!” 刘贞不禁一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还有这种傻子。】 就在刘贞不知说什么时。 周云一边看着雪景,一边说了一句。 “还有你,也在这里。” 一支先遣队正在准备,战马,军备,雪地帐篷被辅兵营女子一一为他们安置在马上。 李泰同他的十五骑,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他们要先行前往阿骨部附近,刺探军情,并为后续大部队做好准备。 这是拿命搏的行为,稍有不慎,死路一条。 李泰最后看了一眼周云,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不敢看瞎子,害怕失去拼死一搏的勇气。 刘贞紧紧的抓住周云的胳膊。 胳膊都快抓青了。 她看见了刘黑子。 他也是先遣队的一员。 营地的西侧。 有一间挖下去很深的营房,这里有相对良好的隔音效果。 这便是,李家的铁器作坊。 “当当当……” 铁锤不停的敲打在眼前通红的烙铁上,半个时辰的捶打,洛铁渐渐成型了,这是一件胸甲,铁片不厚,但它是士卒的第二条命。 “爹,老当家叫你去跟姑爷说个不是!”牛娃子憨憨的道。 尽管他比他爹高出一半,但声音比蚊子还小。 “不去!”铁驼子怒道。 随着铁驼子一锤一锤,一套完整的外甲,就被打出来了。 这些铁片一会被辅兵处理毛刺,就能扎上牛皮绳。 功效比起大梁成名的宝甲不遑多让。只是长得有点丑。 铁驼子卸下打铁的工具,脱掉防火衣,用一旁的雪水仔细挼搓脸部。 叹息一声,对牛娃子道:“铁牛!” “诶,孩儿在呢。”牛娃子正在把玩铁甲,开心的不得了,他似乎对兵器类东西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要是事情有变,你穿着这身铁甲,一定要把周云那个傻缺活着带出来!懂了没有。”铁驼子一字一顿的道。 “那还用说,我媳妇还在姑爷那里呢!他答应了大将军,还有媳妇。” “然后,你们向南,我们上次落脚的地方,那里有几个残废的楚人,躲在洞子里,那里有马。这是我几个老伙计商议了,若是败了,今后就靠你们了。” “二爷真是天才,短短的时间,就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他死!”铁驼子痴痴的道。 铁坨子想起去残废人中找死士时,上百人愿意换周云的命。 那种场面,他久久不能平静。 “你们若是败了,北狄人肯定会很快找到这里,爹我会尽力拖住,你和二爷爷等人,回李家堡再做打算。有二爷在,李家崛起,指日可待。” “啪!” 铁牛手里的胸甲掉落,憨厚的脸,眉头紧皱。 眼泪哗的一下就出来了。 就算再迟钝,他也知道老爹在说什么。 “那老娘……老娘那里,孩儿如何说,我把爹丢给了草原人了!” 傻牛委屈的道。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没用的东西,以后不准哭。” 年少时期,铁驼子也曾是天之骄子,小小年纪,读书异于常人。 宗族合力,发他粮食,供他读书。 可惜,大楚科举,何等黑暗! 最终,他成了焦家的败类,父母生病,无钱医治,几天就哭驼了脊梁。 铁驼子拍拍牛蛙子憨憨的脸,不放这个高大的傻子,“没办法,谁叫你爹不是贵族老爷呢?” 说完转头继续锻打盔甲,虽然和周云大吵一架,但决定既然无法更改,他只能全力支持。 营地目前冶铁的能力有限,只有大量改制,缴获的铁片,被心灵手巧的辅兵,改成了一件件漂亮的盔甲。 “当。” “当……” 重锤下,火星四溅。 忽然,驼子停了下来。 牛娃子走了。很久了。 一滴老泪划下他枯燥的皮肤。 他的下嘴唇不停颤抖,伤心至极。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孩子!” 第29章 出兵 马邑西侧。 李氏营地。 北狄阿骨部! 距离李家所在的雪林大约三十里. 昌帝二十二年,春。 一天傍晚,瞎子开坛,拜祭了先祖。 按理说,要准备三牲祭拜。 无奈物资不足,只能上三个马头。 寓意马到成功! 估计李氏先祖也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李泰的消息已经传来, 这货的胆子是真大,竟然敢抓舌头。 好在阿骨部的组织松散,一个牧民的失踪没有引起反应。 前线的利好消息,极大的刺激了李家兵卒。 三十里地,李家兵卒的时间很紧。 他们要傍晚出发,到达预定的阿骨部外围山地。 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山林地形,像野外求生一样,找到位置,搭好可以防寒的窝点,并进行适当的伪装。 第二天,阿骨部游骑巡山前,必须隐藏完毕。 雪林的山坡下。 残阳。 雪光。 李家兵卒出发了! 没有想象中的雄心壮志,也没有狗血的生离死别。 有得只是按部就班,安安静静的整理军备。 周云骑在老黄牛上,跟随大部队前进。 山林很平静,大伙各自忙碌,就像一次正常的行军。 这一战至关重要,且变化多端,周云必须同行。 六百人的部队,在雪地里有一里长,它们身覆白色披风,人人皆负重几十斤。 这其中,兵刃占的比重很小,物资和工具才是重中之重。 他们很可能在雪地里长时间的埋伏, 耐受北疆这该死天气,才是关键。 这一战,属于智取,乃是四两拨千斤,兵器不用太多。 这种出击,是弄险。 任何一个将军,如果制定这样的作战计划,都是会被他的君王砍头。 李家的营地里,只剩一百多残疾的楚兵,一百出头女子,还有七八十老人孩子。 这一百人的辅兵女子,并不是无用。 十天之后,若是还没有机会,她们将赶着雪橇车,送来六百人的补给,否则,李云的部队将会饿死在雪地里。 李家营地倾巢而出,直到此刻,老当家才知道,几个月下来,李家积攒的力量已经不小。 他(流泪了! 他很后悔! 为什么不早点试一下周云的脑袋硬不硬? 如果早知道周云的被动。 是脑袋打到失忆就会成为兵家神话。 他早就动手打了。 以周云的本事,老老实实种田,也能发家致富。 就不用来这狗屎的定襄战场,博他奶奶的建功立业。 周云的部队,战兵只有五百人。 一百五十个骑卒,三百五十个的步兵。 至于一百个辅兵女子。 没有进入周云的战兵序列。 他不奢望这些楚女能干什么! 至于辅兵男子? 不存在的。 只要是个楚国成年男人,没有残疾,就已经进入六营了。 雪地里的良家子,青壮就是兵。 行军路上。 天空非常清澈,山林寂静的可怕。 周云几乎可以看见月亮上的环形山。 今晚是满月,行军变得非常简单,因为不用打火把。 同样的,今晚是满月。 暴露也变得很简单。 只要北狄人的游骑出来巡逻,今晚他就栽了。 历史的残酷在于,很多人数稀少的伟大袭击,都未曾掀起一点浪花,李家的战斗于大楚可谓可歌可泣。 足以用任何话语来赞美。 一支残军,发现敌国大军有可乘之机,冒生命危险,击破十倍于己的敌人,这是多么伟大的英雄故事。 然而,伟大的英雄往往得不到该有的。 这是历史的常态。 北疆的寒风没惯着李氏。 李家的部队已经走到了十丈原, 这是通往阿骨部的必经之路。 这是最难的路段之一。 这一段十几里,全是荒原地带,没有任何的树木,北疆的寒风肆无忌惮的灌在李家兵卒的脸上。 荒漠。 辽阔平原之上。 雄鹰视角里,一支如同蚂蚁的部队正在艰难前行。 寒冷在考验他们身体和意志,烈风如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好在无论是御寒物资还是兵卒的身体都有了质的改善。 但行军的压力依旧很大,速度还是慢了! 兵神系统一直在推算,周云时刻知晓行军的情况。 寒冷?! 寒冷降低了速度?! 若是因为寒冷,而降低了部队的速度,延误军期,第二日,阿骨部的游骑很可能发现他们,那将是灭顶之灾。 但系统胜率没有降低,说明一件事。 寒冷是双刃剑! 加大了行军难度,却增加了成功几率。 “吩咐下去,一路小跑。”周云顶着寒风道。 “明白,首领。”一个年轻的传令兵立刻带去了周云的意志。 “将军有令,小跑行军。” “将军有令,小跑行军。” …… 刀疤在队伍的最后面,做为统领,他没有优待。 战马已经集中给了李兴、李昂等嫡系。 对此,他没有任何意见。 因为这些人,将会义无反顾的冲击十倍于己的北狄精锐,这是玩命的活。 李家队伍开始加速。 随着步频加快,行军速度,肉眼可见的增加。 军队的整合竟然基本完成,若是不说,刀疤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支军队才刚刚合并不久。 此次出击北狄,根本没有隐瞒。 按理说九死一生,应该跑才是。 仅仅最开始的嘈杂半天,没有一个逃跑的士卒。 刀疤无法理解,这是怎样的部队。 如此艰难的行军,竟然部队士气如火般旺盛。 周云?! 难道这就是你敢偷袭突厥的勇气。 “五百精锐,夜袭突厥!哈哈,壮哉!壮哉!” 书生已经被李家兵卒的士气感染,久习战阵的他,渐渐看出门道,如此精锐,胜算不低。 风雪中,刀疤追随大部队,手里提着大盾长矛,因为手套的原因,兵器并没有想象中的寒冷。 “精锐?我们雪窝子里大楚良家子什么时候成精锐了?” “糊涂啊?刀哥,” “披坚执锐,士气高昂,敢于效死,这不是精锐,什么是精锐。” “面对强敌,十倍之敌,心怀必胜!” “对,这不是精锐,这是雄狮。” “此军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书生心潮澎湃,环伺四周, 冰天雪地,连狼都不愿意嚎一声。 这样的天气,却有一支军队敢冒死袭击十倍于它的敌人。 此情此景,只在他的梦中出现。 破甲残兵踏雪原,六百楚人定北疆! 原来书上说的英雄,是真的存在。 ------------- 十丈原过后就是老河谷了。 清水河曾经流过这里。 留下大量的沟壑, 大雪下,根本不知道多深。 一路走来。 各种情况都有。 李二狗的北狄大马死了。 这匹马被他取名六狗子。 从得到它第一天起,他可以不吃,马必须吃。 他可以受罪,马不能受罪。 风雪里,他呆愣良久,直到几乎看不见大部队。 他割下一缕马鬃毛,向着他的伙伴告别。 过老河谷时。 十几个辅兵女子掉入深沟。 大伙都以为必死,这种情况,部队肯定放弃。 周云却令队伍停下。 重申了李氏宗旨,楚人,一个都不能抛弃! 最终,十几名女子眼含热泪,听着嘹亮的军号,抓着绳索被救出深沟。 时间正在流走。 寒风正在肆虐。 士气如火一般旺盛的李家部队。 不用周云开口,跑步前进。 崔中书在不停的测算天时。 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暗。 抬头望天,风雪一刻都没停。 黄牛之上,周云眉头紧皱。 该死的系统不停在警报。 “警报,警报。” “宿主的行军时间不够,生存率降低……” “百分之四十五……” “百分之二十五……” “百分之十……” …… …… 第30章 阿木维旗 马邑郡最北端。 同定襄交接处。 阿骨部营地。 这是一场特大的暴雪,大雪持续了很长时间,阿骨部的帐篷都倒了不少。 奴隶们正在收拢走散的牛羊。 干活的都是骨瘦如柴的楚国男人,女子一个也没见到。 阿木维旗心情非常糟糕。 一鞭子抽在挡道的奴隶头上,发泄心中的愤怒,后者吓得瑟瑟发抖。 “南楚人,都是两脚羊!废物。” 今天负责巡逻的百户是他,真是tm倒了血霉。 昨晚一夜暴风雪,现在连马都冷的发抖,别说人了。 上次在马邑山林被袭击,回来就挨了鞭子,这次又被多思尔千户安排出去巡逻。 这鬼天气,不是明摆着整人嘛。 他知道自己不是首领的嫡系,但如此对待,太过分了。 呼唤自己的麾下的部众,阿木维旗懒洋洋的踏上了战马。 一路溜达,溜达。 一点也不急。 狗日的,昨天首领又和木尔泰吵了一架,听说巴图鲁准备干掉首领,阿木维旗拍手叫好,这破首领早该换了。 阿木维旗牢牢骚骚的巡逻,脑子里还在想着什么时候换首领,他能混什么位置。 只是他没想过,造反这种事,连他都知道了,此事的保密性何等低! 阿德戴作为首领,极有可能已经知晓。 “啊……哦……诶……” “…#¥%……&¥#%#…” 阿木维旗一路哼着突厥的草原歌曲,同十个倒霉蛋一起,在附近的山林里巡逻。 忽然,一个突厥骑士的战马踩进雪堆里,那里有个空洞,突厥骑士好不容易才控制了战马,显得非常狼狈。 “哈哈!别哲迩,南国骚羊骑多了,人软,马也软。” “哈哈……” …… 突厥人哄堂大笑,嘲讽自己的同伴,也没多想,雪地里,马失前蹄是常事,随后骂骂咧咧的离去。 这支突厥巡逻队没有注意到,破损的雪洞里有条腿,战马蹄子踩塌的正是它,只是腿的主人一声未吭。 这是木头架起的简易庇护所,上面覆盖了白雪,这一处还未完成加固。 昔日,最早追随周云的被村堡抛弃的女子,用毡帽给身旁将士牢牢咬住,辅兵营同步兵挤在了一起,小小的地方,挤了七八十人。 没办法,昨天的行军太难了,时间实在不够,不得已而为之。 “瑶娘!”男人的腿似乎断了,脸上是豆大的汗珠:“等这次打赢了,我就娶你可好?” “就你?”瑶娘先是一愣,内心高兴,嘴上却不饶人。 这个时代,视贞洁如命,她的事,营地里都知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侮辱过他。 赵阿四,一个正经良家男人要娶她为妻,如何能不开心? “真的,瑶娘。我喜欢你。”男人继续说着廉价的情话。 “哼,赵丫头可比我漂亮多了,你怎么不喜欢她啊。”瑶娘下意识的质问。 “赵丫头,一看就和贞娘子一样,那样的绝色,只有先生才配……”男子还欲说话,谁料女子一拳砸在他的断腿上,疼的他差点晕过去。 “疼死你活该!” 辅兵因为身怀武器,加之屡立功劳,她们在兵卒眼里的身份渐渐改变。 李家甲士,渐渐认为,她们是兵,不是玩物。 如今,她们已经成了香饽饽。 戎装下英姿飒爽。 山林里,朝夕相处,同生共死,如何没有情愫。 只是军中有令,私谈终身者,斩。 赵阿四想娶,那得拿战功来换。 至于过去,没人在意,毕竟大伙还不知,能活多久。 不远处的藏身地里,他们眼中的赵丫头正和李云一起,躺在相对宽敞的位置。 这是一处天然半岩洞,外侧木头进行了加固和伪装。 很多辅兵带来可以铆接的木头,能迅速的完成的藏身地的搭建。 铆接木头的快速搭拆,她们已经练习了无数次。 赵丫头的年纪比小贞子大很多,尽管隔着冬衣,周云依旧能感受到她火辣的上围。 这是小贞安排的,几百个女子中,数赵丫头最好看。 小贞子很多次怀疑,为什么周云从来真的,其实她早就准备好了。 很可能是自己太单薄,所以弄来火爆的赵丫头,折磨一下周云。 “赵丫头是吧?那个……”周云吞吞吐吐的道。 “民女赵昕,拜见主公。”赵昕的脸上如遇春风,仿佛此刻一点都不寒冷。 “赵昕,你能不能过去一点,挤的慌,我看你那边还很宽敞。” 此话一出,周云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沃妮马!什么货,这样的美人,在这里装什么装? “不用,主公压我身上就成,主公身子金贵,不宜接地气。” 说着,赵昕就将周云抬起,让周云的半边身体,挤在自己身上。 地上虽然隔了厚葛布,但依旧很凉,赵昕不想让周云承受。 赵昕关心周云的是本能反应,她出自大族,见过太多的假仁假义,周云这样如书本上的人,还是头一回。 “嗯!”周云咽了一口唾沫,竟然紧张了。 刘贞靠在周云腰间,已经睡着了。 否则,她会发现,周云现在的窘迫。 他的裤子里多了一把匕首。 昨日的行军非常艰难,行至尾端,下起了暴风雪。 李家的凝聚力在这一刻爆发,顶着大风,强行行军。 不行军也不行,他们没有扎营的物资,不可能在平原上扎营。 如果时光回溯,那周云一定会放弃。 这次行军太难了,漫长的三十里。 系统甚至已经判断为死局了。 关键时刻。 是李泰改变了一切。 胆大心细的李泰,反应非常迅速,暴风雪一下,他便不再考虑隐藏,指挥着仅有的十五人,不计体力的清理预定藏身处的积雪。 十五个人,一人一个,在李云大部队赶到时,几乎累瘫了。 就是这小小的举动,至少为李云争取了半个时辰。 这不是半个时辰, 这是李家军的命。 当阿木维旗哼着突厥的蹩脚歌,打马走来时。 周云的部队,堪堪完成了最后的伪装。 阿木维旗手下战马踩踏的位置,正是最后没有搞定的收尾工作。 险之又险的避过了突厥阿骨部的游骑。 否则,阿骨部再弱,四千骑兵难道是摆设,李云的六百人一旦被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 此刻,李云定下了打击阿骨部的计划中。 已经成功了一半, 因为其最关键的两点是: 匍匐隐藏, 趁乱偷袭。 兵神系统已经发来了捷报。 击破阿骨部的成功率来到了百分之七十五。 百分之七十五,是兵神系统的理解。 因为它的对手是他自己。 实际上,应该远远高于这个概率。 如今,匍匐隐藏已经就位。 接下来,就指望阿骨部内讧。 这东西,要看天意。 第31章 阿骨内乱 定襄郡。 阿骨部营地。 内乱在不经意间出现。 阿骨部的内斗很激烈,双方火拼的厉害。 呐喊与搏斗,充斥着这片山林河谷地带。 不服从阿德戴的突厥人木尔泰向首领发起了反抗。 可惜,心中怨恨者多,敢于反抗的人少。 真正动手时才发现,决心叛乱的敢于拼命的,只是少数。 约定一起动手的二个千夫长站在了首领的左右,他们合力攻击木尔泰的千人队。 木尔泰像发怒公牛,他被戏耍了。 阿德戴很早就知晓了他的行动,早早进行了谋划。 那是必然的,那有造反弄的人尽皆知,这要是大楚,简直是拿九族开玩笑。 玩这些政治手段,内部斗争,还得是楚人厉害。 木尔泰的千人队的确悍勇,阿德戴四千骑兵围攻,都不能占到便宜。 但,古语有云。 双拳难敌四手。 随着体力的下降,隶属于木尔泰的突厥战士渐渐不敌,绝望在叛乱的突厥人里蔓延。 阿德戴政治过硬,打仗就是草包。 别人都是围三缺一,瓦解敌人斗志。 他是神级操作,外围安排数百阿骨部精锐,誓要将木尔泰部全部杀死。 毫无生机的木尔泰选择死战,困兽之斗,坚持的时间超过了首领阿德戴的预计。 战斗持续了数个时辰,最终,木尔泰被阿德戴钉死在大营的辕门上。 周云同阿骨部的军师刘庶全程观看了叛乱。 李岗、全爷等人也在。 在阿骨部不远的山坡,李泰建立一个了望据点,内里空间不大,只能容纳七八人。 叛乱。 如期到来。 然而,周云脸色却阴沉的可怕。 七天。 今天是第七天,整整在此地等待了七天。 木尔泰是一个天才,周云是低估了草原突厥人的智慧。 做梦都没想到,这位突厥勇士竟然大白天的造反! 此刻冲出去,李云的六百残兵,一眼就会被突厥人看出虚实。 大概率还不够阿骨部分军功。 人算不如天算。 机关算尽,却发现最后一步出了问题。 兵神系统的分析已经出现。 击破阿骨部的概率还有百分之六十。 但是,低损失击破阿骨部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 夜袭,即使胜,也很可能是惨胜。 这样的胜利,没有意义,李氏太弱小,损失不起。 了望据点。 大伙面容沮丧,李泰低下了头颅。 这一战,他是出力很多。 大伙兴师动众,顶白风,踏雪原,艰难潜行,很可能不了了之。 阿骨的前军师刘庶如坐针毡,此刻他似乎没有了利用价值。 他害怕周云直接杀了他。不用怀疑,周云的部队的杀人能力很强。 “回去吗?姑爷。” 李全不想开口,但却不得不说。 第一个打破沉默。 战机已经失去,和阿骨部硬拼,好像差距有点大。 收拾一下,趁着物资还没有消耗完,回去苟起来,看上去也是一条好路。 周云少见得沉默,久久不语,他也有些沮丧。 拿着兵神系统,竟然打仗这么困难。 不知道是系统太假,还是起点太低。 大楚,重视门第,这是一个门阀的时代。 做为底层的他们,永远都不会有话语权。 小说里面的情景,都是假的。 寥寥几语就能掀翻大人物的事只能在梦里。 阿骨部人人都知道首领是草包,木尔泰是勇士,可最终死的却是木尔泰,因为阿骨的首领是阿德戴。 回定襄大营,大概率继续当炮灰。 大楚的皇帝和权贵,不会在意他们的生死。 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一个如此弱小的对手,整个大楚同突厥十几万人的战场,最弱的一支成正规部队! 只要能吃掉它! 牛、羊、马匹,军需奴隶,李家的力量会提升一个档次。 提升一个档次,就会多一些把握命运的机会。 “先休整,继续埋伏,也许有第二波叛乱!” 李家不能退,周云也不能退。 他选择把命交给老天,以弱胜强,运气很重要。 “二爷,我们回去吧。” 这是李全第二次说回去,出兵的时候,铁驼子和瞎子对周云发难,全爷站在周云一侧,出兵前夕,最后一次会议,还是全爷站在周云这边。 此刻,全爷站到了周云的对立面。 他是周云下山救下的朝廷要犯,是周云的铁杆支持者。 数千精锐突厥部落军,在别人眼皮底下躲猫猫,这是兵家大忌。 见周云还是不愿说话,全爷忍不住,正欲再次劝告。 周云抬手,阻止了全爷,冷哼道:“先休整两天,等机会!” 两军对峙,理论上,必须一方有破绽,另一个抓住才能形成胜局。 若是实力差距不大,双方均无大失误,战场很难有突破。 就像南北朝几百年,北朝历来比南朝强,却屡屡难以灭掉对方,甚至在淮河长江一带,墨迹了几百年。 李家兵卒,甚至都可以说,不配和阿骨部对敌。 骑兵一百五对四千,装备上看,部落军有突厥制式装备,李家人是修修补补。 就算兵力连女人都算上,也是相差数倍,战力差距太大。 后勤上看,己方在雪窝子里,吃着冷烧饼和冷马肉,敌人在大帐里,有完整的后勤补给。 阿骨部营地的背面山坡。 李氏辅兵修建了雪下甬道。 甬道非常狭窄。 很多地方只能让人爬过去,辅兵利用地形,将藏身点尽可能的在雪地下链接起来。 如此快的修筑出隐藏工事,辅兵女子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女兵们,杂兵们在非战斗时期,作用巨大。 一处较大的雪洞里,有一个身上布满铁片,像铁甲人的大块头,周云来了,傻牛一改憨傻,纹丝未动,专心的准备可能发生的战斗。 傻牛身后是手持兵刃的李家兵卒。 四十个人,整整齐齐,他们没有语言,都在静静得等待。 周云毫不怀疑,如若下令让他们此刻冲出去杀北狄,他们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解除备战,今日不会进攻。” 周云先后逛了全部的藏兵点,同所有兵卒见面。 这是他经常干的。 他要告诉士兵,他还在。 行至岩洞口时,周云停下了。 里面似乎是五当家在哭泣。几个老人似乎在安慰。 “突厥人里面,流传着一句话,南人的英雄难出头!南国的国情,突厥捡牛粪的牧人都知道。小的要不是无奈,谁愿去做突厥人的差事。” 刘庶的声音传了出来。 “捡牛粪的牧人都知道,我们的皇帝陛下却不知道?哈哈哈……” 全爷的情绪似乎不太好。 “我自幼出身将门,却屡屡被酒囊饭袋所驱使,征辽一战,二万楚人儿郎,尸骨难寻,我恨啊!老刘!” “高句丽势如猛虎,渊盖文大举进攻,楚国的门阀将领却要将士们出战,什么样的猪才能干出这种事,百万楚人,魂断辽河啊。” “老李哥,喝一杯,一醉解千愁。楚狗,不,大楚那些个狗官,肚满肠肥,论资排辈,坑害同僚,那就厉害!干事,他们是个屁!” “刘老弟,知己啊……呜呜。” 尽管来的时间不长,但征辽一战,周云还是听到过。 这一战同历史上,隋炀帝讨伐高句丽非常相似。 此战是楚国的噩梦,大楚以武立国,百年来赫赫威名,天朝上国。 此役,威名丧尽,直接导致上一任大楚皇帝丢退位,国力大幅衰弱,至今也没有恢复。 甬道狭窄,周云就静静的站着。 只是他突然发现,身后有一串尾巴。 刘贞、野猪、李兴、李昂等李家小辈都在听墙角。 他无意间回眸,猛然一愣。 听八卦,果然是国人的传统。 几千年都一样。 第32章 特殊援军 定襄郡。 李氏藏身雪窝。 有人说过,犹豫就会败北。 败不败周云不知道,只知道这是一种煎熬。 他犹豫的不是撤兵。 而是到底用多大的损失,去跟阿骨部干。 第九天。 李全同铜锣脑袋又来了。 他们要干的事情。 周云知道。 半个时辰后,铜锣脑袋气呼呼的走了。 第十天傍晚。 来了一群特殊的人。 一百名女子辅兵在李保几人的护卫下,带来了蒸好的胡饼,做好的马肉,咸汤等吃食。 兵刃也带来了不少,这段时间。 守家的铁坨子和八瞎子可没有闲着。 置办了不少好东西。 系统的分析,始终概率极低。 低损耗战胜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五。 但是系统无法绝对了解阿骨部的情况。 它类似强力ai,它有bug。 阿骨部是草包。 这种情况,它分析的数据很低。 它能分析计策,分析成功率,却不能代替周云做决定。 实际上的胜率,周云自己判断应该至少有三成。 第十一天。 又是一场大雪。 很难想象,二月胡天,大雪连天。 第十二天。 野猪找到一个兔子窝,刘贞冒险生火。 周云十几天,终于吃了口热的。 第十三天。 …… 第十四天。 这天一大早。 铜锣脑袋就没有离开周云。 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几乎看不见。 今天他不是来要求撤退的。 已经十四天了。 这时候退出,吃食不够,那是死路一条。 他来的目的,是听周云的作战计划。 他明白。 周云之才,如此久不愿意撤退。 也不肯进攻。 肯定是有原因的。 赵昕用胸口捂热了胡饼,配上体温带热的马奶,胡饼泡开,给周云送上。 周云只是机械性的接过,毫无违和感。 她现在是周云的起居丫鬟。 刘贞安排的。 只是,这会。 刘贞的脸色阴冷的可怕。 两人亲密的举动。 令她的醋坛子打翻了。 女人就是这样,明明是自己找的,却偏偏希望男人拾趣,这不自相矛盾。 何况,周云的心思,一点也不在这上面。 他还在喝奶,系统的警报突然亮起。 “警报,警报。” “小艾警报,有杀气,宿主危险率在提高。” 周云一愣。 抬头,正好对上刘贞要刀人的眼眸。 他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刘贞怒极反笑。 亲轻的握紧周云的胳膊,隔着衣物,拧住一块肉。 对方手上传来的巨力,让他怀疑,刘贞真的是个女人? 那种钻心的痛,让他回味无穷。 “武神,系统,我要武神。武将,武夫都行,赶紧来一个。” “我现在连个小丫头都干不过,太难了。” 这次攻陷阿骨部,一定要去搜刮他们的黄金。 这是北狄昔日的大贵族,财富一定不少。 岩洞位置,经过辅兵十几天的改进和加固。 空间已经不小了。 足足能容下近百人。 这里是周云的临时帅帐。 五当家李全,铜锣脑袋,李兴李泰等人,全在。 到了这个时候。 攻伐阿骨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周云在兵神系统下,再次进行了详细的部署。 “进去第一件事,是制造混乱,李兴,李泰,李昂,你们的一百五十骑,分三方向,必须打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不要回头,多带火把,到处放火。” “不可恋战,绞杀敌人的事情由后续部队完成。” …… …… 铜锣脑袋,越听越震惊,以前咋没发现,周云这小子干偷袭的活似乎很专业。 同全爷对视一眼,皆是意味深长。 这么打下来,似乎,阿骨部也没有那么强大了。 虽然实力上,它依旧占有绝对优势。 但,以有心打无备,这什么都有可能。 只能说这是一场豪赌。 双方都有筹码。 就看运气了。 傍晚时分,野猪风风火火进来。 “援军,我们的支援来了。” “这” …… 周云不由一愣,马邑定襄一带,哪里还有什么援军。 难道是其他良家子良心发现。 决心前来帮助? “三当家,四当家来了。”野猪解释道。 雪地里。 离阿骨部五里外的山坡下。 几百人的队伍正在雪橇上卸下各类货物。 有瞎子的磨盘,有驼子的各类打铁工具,还有各种破碎的物资,布条。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李云的织机三件套。 粉碎、拉线、和纺织。 刚过山坡,李云就远远的瞧见了铁驼子。 这个老货,难得的将甲胄穿的整整齐齐!手里是一柄长刀,李云早有耳闻,铁驼子年轻时,是名刀客。 远远的瞧见姑爷,铁驼子和瞎子都笑了。 笑得嘚瑟,也笑得苦涩。 周云也笑了,笑容中带着奇怪的情绪。 这对卧龙凤雏!竟然来送死了。 他们来了。 山林营地里的人全来了。 山坡下,二十余下身瘫痪的楚人来了, 他们手中有短剑,瞧见主公,兴奋的挥手。 梁大来了,梁大的老父亲,梁老头也来了。 他断腿的就绑个木杆,断手的直接绑上短刃。 女人们来了,她们全部武装,圆盾、长矛、狼筅,玩得是鸳鸯阵。 小孩们也都来了,带短木矛,就是木杆的一头一根铁刺。 “哈哈!二爷,你走后,瞎子和我把能用的都用上了。” “是啊,又来了十几个落单的,人数还扩大了呢!” “营地里,能用的物资都带来了,估摸着,应该不会回去,就把重要的家当也带上了。” 瞎子和驼子就在扯家常一样,上了山坡。 “你们2个废物,不守家,来送死干嘛?”铜锣脑袋生气道。 “我们……我们,问铁驼子。”瞎子眼神躲闪,不知道说什么,甩锅驼子。 “这个,”铁驼子也只支支吾吾,毕竟他和周云还没有和好,一下子降下身份,他不习惯。 “我和瞎子觉得,大伙已经去了十几天了。” “那肯定是铁了心要干北狄人,我们怕二爷人手不够,就来了!” 说到这里,铁驼子声音越来越小,似乎犯了很大的错误。 山林营地,人去楼空,很可能被别人占据。 那可是大伙的心血啊。 “驼子知道,我等把唯一的退路丢了,可是,可是,二爷!我们实在不甘心。” “我们老了,只有这……只有这些力量,我和瞎子已经尽力了。” …… 铁坨子佝偻在全爷的身上,忍不住落下猫尿。 他以为是什么丢脸的事,无地自容。 殊不知,前几天,有人比他哭的还惨。 还是大伙全程观摩。 山坡上。 崔中书面色大变,四百多老幼妇孺,愿意慷慨赴死。 这种气势,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下竟有如此军民一心之事。 如此精锐。 若有数万,北狄人连漠北都不一定守的住。 不止北狄人,他心中猛然涌现出一个狂热的想法。 “哈哈……” 周云笑了,笑的眼眶湿润。 “来的好。” “天时不在,又何妨!” “我李氏,人定胜天。” 青山寨的人,他们是苦哈哈。 没有大智大勇。 也没有才高八斗的人。 所以才有下山绑了周云的事。 虽然他们文化低。 但,他们有着未来世界最珍贵的奢侈品。 爱和良心! 长辈对后辈的爱。对待家人的良心。 他们辛苦的拉扯一支小势力,养活一帮孩子。 中间层几乎死光,历经多少磨难,不言而喻。 对周云刀子嘴,豆腐心。 过去那个草包,被发现后,大伙也认了。 雪地会合以来,驼子瞎子等人,从未干涉过周云的统领。 他们的权力被收走。 被边缘化。 但他们是知道,这样是为了李氏强大。 这次阿骨玩命。 他们老了,可不愿意躲着。 周云做梦都没想到,有近四百的楚人支援。 九死一生?他们来了,义无反顾。 山坡下。 近百残兵,真正的残疾兵,无视生死,骄傲的向周云挥手。 很久很久后,这一幕还深深的烙在周云的脑海里。 能统领如此雄狮,夫复何求。 “来的正好,三当家。山林营地丢了就丢了,打下阿骨部,随时能抢回来。还可以给你补个小妾。” 周云肯定的道。 “那感情好啊,就怕他被六婶打死。小妾便宜了铁牛,哈哈”八瞎子无情嘲讽。 兵神系统开始运作。 全新的作战计划正在生成。 “叮。” “检测到宿主胜率提升。” “百分之九十击破阿骨部,百分之四十五,低损耗获胜。” 一千一对四千人,李氏全族压上。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此战有进无退,失败就是死在这雪林里。 远处。 全爷给了驼子一拳,搂着他们的肩膀,去雪窝子里吃点东西。 “有你们两个傻货赶过来陪葬,哈哈!老夫,死而无憾也。” “那我也不是陪你,瞎子是来陪辅兵里的娘子们。你滚蛋!” “老驼子年轻时,擅长打钟,万一是来给阿骨部送终呢!” …… 第33章 雪夜斩阿骨 定襄郡。 阿骨部营地。 阿骨部在几十年前,是突厥的大贵族,那个时期的阿骨部很辉煌。 阿木维旗就出生在那个年代,十五岁的他追随父亲和大伯,大举攻入了中原繁华世界。 太原,这个无数时刻都在他梦中出现的地方。 他永远忘不了,那里的南国女子,那里堆积如山的财富。 可惜,那座最雄伟巍峨的城池,始终无法攻克。 那里面应该是天堂吧!阿木维旗常常这样想到。 父辈们流尽鲜血,突厥陷入了苦战,在一日清晨,年幼的他同突厥大军返回。 此后,那座城池就只能在他梦里出现了。 二十余年来,阿木维旗已经苍老,大突厥却再也没有机会打进楼关。 眼下他就更没希望了。 阿骨部已经衰弱,攻打晋阳郡这种好事,永远也不会有阿骨部的份,草原是用实力说话的地方。 突然,阿木维旗从美梦中惊醒,他冷汗淋漓。 他梦到,十几天前,别哲迩踩下的雪坑里,全是恶鬼。 别哲迩的战马,正好踩在一只恶鬼的腿上。 “啊……” 牛皮帐篷里,阿木维旗被惊醒,满头大汗,大口喘气。 “幸好只是梦,狗日的。” 阿木维旗决定明天去那里看看,毕竟阿骨部没有木尔泰,已经很久没有人安排巡逻了。 老实说,死的是木尔泰勇士,阿木维旗感到悲哀。 阿骨部已经到了英雄被蠢狗宰杀的地步了? 他记得老人们说过,当一个部落,愚蠢的羊能杀掉英勇的狼时,部落就要灭亡了。 此刻,阿骨部不就是这样嘛。 扯开盖了几层的羊皮被袄,刺骨的寒冷,灌入骨髓。 阿木维旗打了个寒颤。 狗日的!这天天大雪,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阿木维旗是突厥人的异类,他的起夜桶在帐篷外面,为此,他很多人嘲笑为草原母羊。 悠哉悠哉的哼着突厥歌谣,痛快!感觉轻松了几十斤。 远处的帐篷里,不时传来女子的尖叫,阿木维旗知道,首领又在聚众欢乐了。 草包!废物!阿木维旗暗骂道。 恍然间,阿木维旗余光瞟见,远处的山坡,有一点红光。 奇怪?雪林闹鬼了。 随即,他定眼一瞧,当即冷汗湿透了后背。 漫山遍野! 漫山遍野的军队! “有……有……,有。” 阿木维旗努力想吼出来,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无法出声。 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在生死关头,如此懦弱。 “楚军打来了,走水了。” “楚军打来了,走水了。” …… 部落里其他人已经发出了警报。 阿木维旗恍然间,营地到处是大火,阿骨部遭到了袭击。 山坡上,有一帅台,帅台上的大旗,赫然写着上官二字。 上官虎,徐州军来了。 一身赤胆斩敌酋,匹马单刀定江山。 南国顶级大将,上官虎竟然来了。 这该死的废物部落,竟然让徐州军摸到了他们眼皮底下。 这个位置被摸到,还是偷袭,那还打个球。 他是战场的老油条,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能打,什么时候该逃。 阿木维旗没有任何犹豫,草草的裹了一件羊皮,连甲胄都没穿,就急急忙忙的逃命了。 震耳欲聋的部落集结的号角,被人声鼎沸的浪潮下压下。 军事组织极度松散的弱点,这一刻暴露无遗。 然,阿骨部昔日的荣耀,毕竟深入突厥人的骨髓。 “嗡嗡……” 急促的号角,让远离部落营地的突厥人,打马驻足,大量逃亡的突厥部落军,选择回望自己首领的营地。 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也许还有希望呢。 不看还好,一看突厥溃兵的士气更加低落了。 三支步卒,精锐无比,杀得护卫在首领牙帐前的突厥人成片成片倒下。 是的,是成片成片的倒。 尤其一个全身铁甲的巨汉,此子势不可挡,宛如黑夜里的。 单独冲出了步兵军阵,突厥人的刀剑似乎成了烧火棍,丝毫没有作用。 徐州步兵甲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驻足的突厥人,头也不回的离去,号角声没有任何作用。 “跟上,跟上,快跟上。” 赵阿四心急如焚,瘸着腿,疯狂往前冲。 铁牛统领冲得太猛,人群已经淹没了视线,满目所及全是阿骨的人,他们必须尽快冲过去。 对上北狄人,本以为是场恶战,谁料一交手,赵阿四本能的像训练的那样压上去,对面如同纸糊的那样,根本不是对手。 “大眼,捅这里,这里。捅啊……”梁三顶着盾,焦急道。 梁大眼满头大汗,他本来就紧张,被梁三一吼,根是连北都找不到了。 “桶你大爷,老子就一杆长矛。” 梁三,“……” “节奏,节奏,注意节奏……” “口号,跟着口号打。” …… 阿骨营地里,步兵的表现并不优秀,打的非常混乱。 毕竟第一次,他们犯了很多错误。 进攻脱节,阵型不一,三支队伍没有起到犄角之势。 但是,实力强大全靠同行衬托。 阿骨部如果骑战,也许还有点实力。 步战,实在太弱鸡, 阿骨部牙帐兵败如山倒。 周云也恰到火候的抛出杀手锏。 “奉徐州军上官虎之命,征讨阿骨部,降者免死!” “奉徐州军上官虎之命,征讨阿骨部,降者免死!” …… 他可不会犯阿德戴的低级失误。 阿木维旗远远的看见。 山坡上大军一望无际,战鼓喧天。 徐州军的上官氏真是歹毒,竟然要活捉。 他们用突厥语,呼喊阿骨部投降。 徐州军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笑,突厥人谁不知道!落到上官氏的手中,那还不如死了。 上官屠夫,可不是浪得虚名! 一条火龙,自山坡上杀来,一眼望不到尽头。 上官虎看来铁了心要吃阿骨,竟然准备了如此雄厚的兵力。 定襄的王帐军真是饭桶,几万人的大军,竟然可以穿过他们的防区。 阿骨部完了! 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首领牙帐,阿木维旗头也不回,打马离去。 阿骨部雪林。 山坡上。 李云身覆精致的扎甲,这是小贞子和辅兵女子,一针一线熬夜做的。 兜帽羊皮披风,大雪夜,随风飘荡。 手中羽扇随着李家兵卒的节奏摇晃。 简易的树枝帅台上,二十个下身瘫痪的楚兵老卒子,龇牙咧嘴,正疯狂的敲打牛皮鼓。 无法想象,惊天动地的战鼓声,竟然是二十多个残废打出的。 不远处,几十个残兵们打着火把,来来回回,营造不停增兵的假象。 漫山遍野,插满了粘上动物油脂的布条火把,李家的厚布混有羊毛和葛布,特别耐烧。 辅兵女子已经全部压上,李家此刻再无男女之别。 事实上,莫说是男女。老幼皆身怀死志。 战场上。 局势发生了质变。 阿骨部的人逃了? 阿骨部的突厥人竟然真的逃了? 这个昔日北疆甚至中原地区皆知的突厥万帐贵族部落,他们逃跑了! 刘贞在帅台上的人愣了。 他们仿佛在观看一场魔幻现象,连同老弱病残都算上,只有一千人的李家残卒,如大漠风暴,扫平了突厥万帐部落。 从见到周云的第一眼起,这个英俊的不像话,却放荡不羁的秀才,本以为是天下顶级兵家。 同大楚三大谋神相当,对比当今四大才子也不遑多让。 此刻,她觉得,她还是小看了周云。 周云的实力,超过大楚所有人,天下独一挡。 四渡清水河,雪夜斩阿骨。 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 赢了,李家赢了! 周二这个狗东西,神人也! 铜锣脑袋同瞎子在后面疯狂打鼓。 两人手都快脱臼了,也没停下。 李家兵卒的战前部署中,有一个重要的可能性。 那就是阿骨部的部落军很可能会逃跑。 结果,一切就如同预演好的一样。 阿骨部的突厥人,果断抛弃了他们的首领阿德戴。 离开了突厥人昔日的荣誉,选择遁走。 进攻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阿骨部竟然不堪一击。 整个进攻的过程中,唯一的麻烦是阿德戴牙帐面前的一千多突厥人。 可惜,这个让李氏一度紧张的部队。 被牛娃子带的步兵,摧枯拉朽的击败。 阿骨部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周云目视远方的天空。 黑暗中,有一丝鱼腩白出现。 时间刚刚好。 战场已经没有任何悬念,李氏赢了。 且是几乎无损耗赢了。 常人看来不可思议,楚兵竟然击破了突厥制式军队。 但在战争的角度看,这是很正常的。 夫战者,勇气也。 阿骨部的人雪夜遭到上官柱国偷袭,这本身就是必死之局。 士气濒临崩溃。 铁牛率领的步兵,是成建制的步兵,加之鸳鸯阵法和现代军事意识的训练。 他们即使面对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步兵,也是能战的。 何况此刻的阿骨营地。 三百余人的战斗力,被无限放大。 历史上,东晋破前秦淝水之战,几千人就赢了。 高适破永王,同样也是几千人。 没有勇气的部队,就像失去爪牙的猛虎,看似庞然大物,实则不过是块大一点的肉。 再者,兵备也。 大盾防御,长矛齐出,狼筅绞杀。 面对连甲胄都来不及穿的阿骨部突厥人,打上去全是暴击带真实伤害。 妥妥的降维打击! 阿骨部被一边倒的屠杀,是绝对合理的战场现象。 如果在白天,视野良好,阿骨们一眼看见李云的虚实。 那么,三千余突厥骑兵,会轻易撕碎李家的近千老弱。 冲锋的骑兵才叫骑兵,否则,罗圈腿、身材矮小的突厥人远不是高大梁人的对手。 随着最后,阿德戴的逃亡,战场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了。 如今,唯一惧怕的只有一个。 明日清晨,阿德戴的突厥人会返回。 一旦他们发现,李家人不过是雪地里残存的良家子。 那么,等待李云的将是灭顶之灾。 因为,逃掉的突厥兵有上千人,平原地带,还是可以轻易击溃李家兵卒。 “我赌他,明天不会回来。” “不仅是阿骨部,我赌明天,不会有任何一支突厥部落,敢靠近方圆几十里。” 周云自信的判断。 局势不明,就近的浑部和扑骨部,不可能轻易率领大军进入危险区。 甚至他们还会远离。 能吃掉阿骨部的,就不能吃掉他们? 少量斥候探路没什么用。 只要是人就会有变数。 现代企业的老板都知道,员工会偷懒。 斥候难道就不给你来一手磨洋工。 这在古代是同样存在的。 谁的命不是命,这玩意只有一条,谁不爱惜。 没有半个月,北狄人不可能知道这片土地的虚实。 “半个月后,李氏就不再是弱小的李氏了。” 周云在心中喃喃的道。 工匠系统全开,这里资源丰富。 李氏的后勤部队强大。 半个月,实力何止翻倍。 第34章 痛并快乐着 “捆好北狄狗,用绳子绑好,集中看管。” “叫你呢,捆好北狄崽子,快点!” …… “收拢战马,收拢战马,你他奶奶的,脑子不好?牛羊等牲畜往后靠。” “牲畜后处理,后处理,快收拢战马。” “即刻组织人员救火,将帐篷等物资,最大化保留。啊呀!急死我了,救火啊。” …… 阿骨部的营地,李家兵卒同后勤人员乱成一团。 物资太丰厚了,奶奶的,他们竟然收不过来。 漫山遍野,全是牛羊马匹。 这泼天的富贵怎么接得住。 此刻,帅台上,周云也很后悔。 坐拥兵神系统的他,还是不够自信。 那玩意什么时候,胜率高过六十。 但凡今后只要有百分之四十,他周云就敢放手干。 早知道阿骨部不堪一击,跟纸糊的一样。 放火的时候就悠着点,这会才发现,烧的东西太多了。 整个阿骨营地,现在还到处是大火,至少烧了三成物资,这让周云很伤心。 幸好黄金是烧不掉的,否则就麻烦了。 寒风依旧在肆虐,突厥人被集中关押在雪地上,很多人连御寒衣物都没有穿,就被迫投降了。 他们颤颤巍巍,本能的挤成一团,这是昔日楚人奴隶的处境。 此刻,自诩草原勇士的突厥人,同过去鄙夷的奴隶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低下高傲的头颅,匍匐在李家的脚下,祈求南国人的饶恕。 铁驼子从未像今夜一样兴奋。 他身上的扎甲,歪歪扭扭,狼狈不堪,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货去玩命了。 实际上,他就在冲锋路上摔了一跤,爬起来,找不到队伍了。 一个冲了良久,愣了,敌人也找不到。 此刻,他骑着一匹不知道哪里缴获的北狄大花马(杂交马)。 挥舞长刀,从山谷平地,一路狂奔,踏雪而上。 “哈哈哈,姑爷!” “哈哈哈哈哈……我们赢了。” 他兴奋的围着周云帅台不停转圈,溅起的雪甚至打乱了周云的装逼造型。 谁料,下一秒。 这货一下马就跪在帅台上,将手里的刀递给李云。 “姑爷!老驼子错了,请姑爷责罚。” 铁驼子老目含泪,大雪冰凉,但他的心却是滚烫。 这一路,不停的阻止姑爷正确的军事行动,并辱骂姑爷的过去。 有道是,骂了不揭短。 姑爷过去的丑陋行为,现在搞得营地里人尽皆知。 影响了姑爷的光辉形象。 铁驼子感觉很愧疚。 毕竟那些丑事,不好听。 周云默然转头,看着他的表演。 这老货心机强的很。 他会后悔?就算有点愧疚,那也不多。 他无非就是看着现在大胜,大伙心情好。 周云高兴,赶紧过来认错,解决以前的问题。 “你提刀有什么用,我还能砍了你?” “古有廉颇负荆请罪,你连个荆条都不背,何来的诚意?” “啊……”铁驼子一愣,恍然。 细细思索,决定找点细点树枝,太粗了背不动。 环视四周,暗自计较。 “哈哈……你还真找?三叔。”周云笑道。 于李家而言,铁驼子是至关重要的人。 于他周云而言,铁驼子是他的生死战友。 是在雪洞里,山林营地里,一路为队伍鞠躬尽瘁的老铁匠。 帅台上,随着众人的哄笑,铁驼子恍然大悟,姑爷在戏弄他。 原来周云根本没有和他计较。 也对,宰相肚里能撑船,二爷之才,不能撑船,容他还是没问题的。 心头大石丢下后。 他果断抛弃周云。 没心没肺,转身同老残卒吹嘘当年的英勇。 话说当年,一眼就在人群中相中了周云…… 并吹嘘刚刚他是如何在阿骨部的头上拉屎的。 夺取战马,一路杀来。 什么?刀上没血,这就武者至高境界,杀人不见血。 李岗,梁老头等人,忍不住讥笑,胜利的喜悦在山坡上蔓延。 阿骨部的营地里,渐渐得,一切都井然有序起来。 此时,崔中书、刘庶发挥了重要作用。 崔中书做为科班出身的人,毕竟不是李家山贼这种野路子可以比的。 一开始是八瞎子在指挥他们,现在八瞎子已经不管了。 书生果断阴狠,处理隐患,绝不留情。 刘庶熟悉阿骨部,很多浑水摸鱼的都被及时发现。 几个时辰后,北狄人的威胁被彻底解除。 收拢物资期间,翻过营地,李家人才发现,阿骨部竟然有二千多人的楚国奴隶。 他们宛如牛羊,被北狄人关在羊圈里,脖子上是婴儿手臂粗的麻绳。 一串一串,不像人,倒像牲口。 刚发现的那一刻,李氏还一度紧张,这就是二千头猪杀上来,李家此刻精疲力尽,那也是麻烦。 只不过,很快明白,这些奴隶似乎饱受摧残。 他们骨瘦如柴,眼神呆滞,就像是墓园中的枯骨。 行尸走肉,对他们而言,都是褒义词。 周云心中又惊又怒。 二千多人,一千八九的男子,二百多女子,都是年轻的,或者是小女孩。 稍微大点的一个没有。 冰天雪地里,有些人甚至衣不遮体,只能靠牛羊取暖。 “八爷,吩咐后营,其他的事先停一下,优先处理他们,要医务兵先检查,有病的及时处理。” “人命大于天。” “另外,赶紧安排御寒物资。” “麻绳不能暂时不能解除,他们可能要适应一下新的人生。” 周云下令,八爷记下后,下去安排了。 很快,刘贞带着后营妇人第一批到,她们要优先处理女子。 李昂带着本部,已经在外围了。 毕竟两千多人,不防不行。 奴隶女子们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本能的恐惧。 可也本能的不敢反抗。 能走的是少数,很多人都要搀扶,还有一些是抬出来的。 一群人被刘贞安排去了南侧,靠近河边的营房。 那里已经有辅兵在架锅烧水。 战后的收尾,不用周云安排,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中国人欢庆很容易的,吃饭。 大营中央。 辅兵营早已埋锅造饭,他们已经十几天没吃上一口热的了。 十几口大锅被架起来,牛羊现场宰杀,这一顿,瞎子说了要最好的,不要节省,使劲造。 拜祭祖先也不能忘。 毕竟出征的时候,祖先都没计较上了三个马头。 这会牛羊马,样样都最好的。 否则,对不起祖宗。 刘贞,身覆简单的皮甲,腰间带着短剑。 牢牢护卫在李云两侧。 她竟然是武者七品,善使双剑。 短距离搏杀,八品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开锅分肉的声音,传遍山谷。 第一块煮好的羊肉被后营兵带给周云。 营地此刻静寂的可怕,所有兵卒翘首以盼。 他们手里拿着分来的羊肉,目光炙热,遥望远方的帅台。 那面歪歪扭扭的李字旗迎风飘扬。 却不影响旗帐所带来的威严。 一个统帅,如何获得威望。 很简单,胜利。 如何获得巨大的威望。 疯狂胜利。 周云自出道来,逢战必胜,且都是血虐对方,全是一边倒的屠杀。 楚国溃兵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了。 也许明天干死木勤思力的王帐军,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们静如处子,鸦雀无声。 其实本身来说,这是一支精锐,精锐的楚兵。 周云站了起来,拔出长剑。 朝阳此刻正好升起。 阳光下,长剑如同沐浴神光。 他如苍松耸立,宛如天神下凡。 装逼效果这么强,周云也是一愣。 感谢阿德戴老铁送来的宝剑,真是好东西。 “李家军!” “万胜!” 周云怒吼出了李家的决心,自今日起,李家将踏上战场,拥有了成为棋子的能力。 能上棋盘,迟早成为下棋的那个。 “万胜!” “万胜。” …… 声嘶力竭的呐喊,响彻山谷。 兵卒们无比骄傲。 他们击溃了突厥人的万帐部落,没有人知道具体杀了多少人。 也没有人知道,这个部落到底有多少人。 但是,一切不重要,他们打败了自先帝时代起,北狄闻名的阿骨部。 胜利是提升军队自信的最佳手段,此刻,李家军就拥有绝对自信。 他们以弱势兵力击溃强者。 昔日高高在上的大楚边军,似乎很弱小。 阿骨营地的震天呐喊久久不停。 六营战兵损失极少,除了几个倒霉蛋,碰到了北狄高手外,其他基本没事。 战损在个位数。 第35章 北地王右宁 北疆。 定襄郡。 大楚自太祖时代起,在一百余年的风波中,节度使更替很频繁。 项衍,楚太祖。 他彻底解放地主的力量,允许各家拥有私兵。 十二转功勋制,地主阶级被疯狂发掘,楚国异军突起。 梁史记:太祖北伐,兵出百二,沿途百里,前军已胜,后军未止。 一百多年前,太祖北伐,兵力达到一百二十万,行军一路百里,前面打赢了,后面都还没到。 大统一后,大楚实际成为了一个个大小地主共同拥护的王朝。 小地主依附大地主,大地主成为顶级门阀。 他们拥有财富、甲兵、权力。 上官虎,号虎威大将军。 封彭城,坐拥徐州郡。 麾下徐州军,名义上是皇帝的兵马,实际上,是上官氏的私军。 只是,楚国皇帝有调动之权。 大楚的门阀与皇帝处于一个平衡状态。 定襄城。 徐州军营。 “上官虎,你给老子出来!” 一身高八尺有余的大汉,手持一杆巨大的镔铁枪,怒气冲冲,直闯上官氏的旗帐。 营门的徐州精锐,本欲阻挡,但见来人,便无奈放行。 此人太强了,无法阻挡。 来者乃北地神枪——王右宁! 上官虎此人身形魁梧,不过身形上略有缺陷。 与东吴大帝孙权很像。 他上身巨硕,乃猛虎之相。 简单来说,就是腿短。 不过,沙场之人,自有绝学。 上身悠长,气息也同样悠长,一身硬功独步天下,手持一柄苍天怒,当世几无敌手。 此刻,他正在同军营子弟校场摔跤。 摔跤又名相扑,这是军营里,常有的娱乐。 它的技法是身体素质的全面体系,且沙质地面,不容易受重伤。 这使的精力旺盛的兵卒们,能很好的发泄,在军中普及度非常高。 此刻。 上官虎玩的兴起时,忽闻一声大喝传来,随后而来的是北地大枪。 上官先是一愣,随即眼眸精光一现,嘴角微微上扬。 拿起右侧校场边缘,两个护卫抬着的巨型闸刀,顺手反击。 一身筋骨到达化境,修为宗师顶级的上官虎,肌肉虬结。 重达九十四斤的兵刃与含怒而来的镔铁大枪豪无花巧的激烈碰撞。 “嗡……” 王佑宁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道,自长枪传来,昔日如臂膀的镔铁大枪几乎脱手。 “好大的力气。” 王右宁心中暗道。 上官虎同样不好过,手臂隐隐作痛。 长枪乃是灵巧的兵器,重技不重力,没想到,王右宁的长枪,力道却非常巨大。 “王二傻子!你疯了,好端端的,老子又没得罪你。” “莫要废话,你偷摸着灭掉阿骨部,吃掉一个万户部落,如此大规模的用兵,竟然不知会我。简直欺我太甚。” “灭掉阿骨部?了然那老小子又整幺蛾子?说好的驱乱兵杀周云呢?……” 上官虎也是一头雾水。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嘛? 可惜,王将军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镔铁大枪如同雪地蛟龙,气息逼人,上官虎不得不全力应战。 双方皆是宗师级武者。 上官虎传闻在八重以上。 王右宁根据情报是宗师五重。 不过顶级武者的较量。 境界并不是绝对的胜负因素,以弱胜强者不在少数。 枪刀之间传来的巨响,撕裂空气的轰鸣,呼啸而来的劲气。 令周身的士卒们不自觉的后退。 场中火星四溅,威势逼人。 他们第一次知道,人类的武力竟然如此强大。 须臾间,双方已经交手几十招。 明面上。 上官虎的苍天怒始终处于守势,落入下风。 王右宁的镔铁大枪如灵蛇般巧妙,重兵器的上官柱国很难形成有效的反击。 实际,王右宁更不好过。 任他使尽浑身解数,上官虎依旧守得的密不透风。 长枪大开大合,看似进攻如蛟龙,实则体力消耗甚巨。 加之上官虎出了名的气息悠长,属于耐艹型,王右宁的胜算正在减少。 但是,顶级武者,皆是自信非凡之人。 否则达不到这种境界。 尽管双方都打的很艰难,但他们始终相信,胜利的一方是自己。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上官虎上次就没打过瘾。 这次正好续上。 “咚……” 枪刀激烈相撞后,两人被巨大的力道弹开。 “上官兄!你可要小心了,接下来,王某可要用力了!” “哈哈……王二傻子。老夫也想看看,你是不是在胡女那里用力过头,软了!” 上官虎的浑话,引得校场哄堂大笑。 王右宁一时面色铁青。 一脚踢在枪柄,镔铁大枪不可思议的旋转,快如闪电。 王佑宁如疾风而来,人枪合一。 上官虎大骇,急速引刀横挡。 苍天怒侧面近一尺有余,横挡就是盾牌。 枪刀接触。 上官虎感觉如被洪荒猛兽撞击,长枪势不可挡。 他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可惜尚未站稳,镔铁大枪又来。 如同游龙的北地长枪,招招力道惊人,让上官虎狼狈不堪。 这一刻,上官虎也打出了真怒。 “王右宁,你来真的。” 上官另一只手,一把握住长刀的前端刀背,那里有一节一尺长的镂空,正好可以双手握住苍天怒的两端。 他如同丛林猛虎,双手持刀,仿佛推磨老汉,稳如泰山。 其招式,竟然有一股太极的韵味。 可见,上官虎的武艺。 不单单能刚,同样能柔。 双方你来我往,又交手数十招。 电光火石间,上官虎捕捉到一丝机会。 一刀荡开,脚踏大地,力道之大,令周围十丈为之一震。 他一跃数丈,苍天怒举重若轻,跟随着上官虎身形旋转。 一圈,二圈。 第三圈的极限,上官虎人刀合一,雷霆一击。 “虎斩!” 王右宁大骇,这一刀的威势太强,引枪横挡。 “咚……” 刀枪相交,一股巨力,镔铁大枪在接触的一瞬间,极度扭曲。 好在此枪韧性乃陨铁所制,韧性极好。 王右宁倒飞而出,后退数丈,才稳住身形。 “嗡!!!” 镔铁大枪疯狂震颤,良久才平息。 他保持握枪的姿势,双手久久不能动弹。 虎口传来的剧痛,让他极其难堪。 双方之间的较量,引来军营无数人观看。 军中崇拜强者,以武为尊。 北地神枪对徐州猛虎,可遇而不可求。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徐州兵脸色非常难看,因为他们的老大,上官柱国一直被压着打。 直到最后,才有机会一刀荡开,勉强保住颜面。 可军中的武艺不凡者,都已经明白。 此中二人都是顶级高手,可硬要说,还是上官虎略胜一筹。 不过,王右本就是骑将,一身武艺以马战见长。 镔铁大枪也是在马上威力更甚。 步战对上官虎,本身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输上官虎一手,也是理所当然。 “好好好……两位不愧是我大楚虎将,令曹某大开眼界啊!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啊。” 不知何时,定襄监军,曹公公已经抵达校场。 他趁机赶紧打圆场,分开二位上柱国。 其实,王右宁前脚进去,他后脚就到了。 特地命人带了皇帝赐予的金牌,面见此物,如见圣上。 万一事不可为,就即刻阻止。 护卫为上官虎盖上昂贵的貂皮,防止其受到风寒。 做为礼遇,同样为王佑宁奉上御寒的昂贵皮草。 双方虎视而立,上官虎比王佑宁整整高大一圈。 王佑宁出生寒门,年少多灾,在力量上天生弱于门阀出身的武者。 能达到宗师成就,天赋机遇缺一不可。 “王兄不知为何?一来就要和我切磋武艺,老子不打都不行。” 闻言,王右宁大怒:“上官虎,自己做恶事,还欲怪王某不成。” 随着军报的递交,上官虎才渐渐知道起因。 议事厅里,气氛非常凝重。 北狄王帐军的大楚暗探传来消息。 徐州军雪夜偷袭了突厥阿骨部,阿骨部全军覆没。 只有首领阿德戴带着几百残兵,逃到定襄王帐军大营。 此人在阿史那木勤思力的王帐大发雷霆,指责王帐军作战不利。 徐州军上万铁甲消失在正面战场,王帐军没有预警,也没有支援,致使阿骨部全军覆没。 以上军报是绝密。 曹公公弄来的,绝对假不了。 可以肯定一点,阿骨部全军覆没了。 还可以肯定另一点,不是上官虎干的。 这一点,议事厅里。 了然先生和上官虎已经确认。 而且他们没有动机。 真要动手,干嘛要跳过王将军和监军曹公公。 何况上官虎,还“伤”着呢! 曹公公执掌皇城司,也了解到,徐州兵确实没有出营。 不过破阿骨终归是好事,最终分润了三成的功劳给徐州军,王右宁才作罢。 入夜。 上官氏暖阁中。 了然自从离开议事厅,一句话也没有说。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感知到另一个对手的强大。 周云。 到底是什么怪物。 了然自幼天赋异禀,十五岁就才冠河北,小有名气。 可惜出身寒门,科举屡屡受挫。 天下兵书,了然皆诵读无数,后来不看了,认为兵书上的不过如此。 天下兵家,在他眼里,皆为蝼蚁。 但是,这次,李太师之徒,周云竟然有压一头的趋势。 上官弘又跪上了。 每次周云有动作,他就会遭难。 因为他的私心,上官氏可能错过一个改变时局的大才。 他的眼眸中全是憎恨,他不敢恨家主和军师,只恨周云为什么不死。 “一千多人,五百的兵力,干掉了阿骨部。老小子,这特么怎么显得,定襄城里都是废物。” 后半夜,徐州在雪林的细作传回了消息。 上官虎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不禁感叹丢人。 “起来吧,周云,这样的人,你不是对手,很正常。” 了然开口道。 “不,弘犯下大错,今夜就跪在这里了。” 上官弘一脸正色道。继续跪在门口。 “要我说,你小子既然这么嫉贤妒能,把周云的情况透露给离他最近的浑部,不就解决了。” 上官虎倒是想得开,他不可能去直接攻击周云。 一则,朝廷不答应。 二则,北狄王帐军也不会同意。 你特么上万步骑,大摇大摆的过去,谁知道你要干啥。 “没用的,浑部和扑骨部,不仅不会信,还会以为我们诱骗他。” “没有半个月以上,北狄人不会相信周云的虚实。” 上官氏能知晓雪林里的一切,是因为他们管辖的区域就是这里。 大量的细作在各个位置,他们虽然不管山林里楚军的死活。 但是,楚军溃兵的情况,他们却很清楚。 “这一次谋划周云,必须从长计议。” “老虎,对外散播消息,昨天王右宁把你打伤了。” “这……” 上官虎有点不情愿,“老子受伤也太频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右宁在定襄没事就霸凌我上官虎……我不要面子吗?” 片刻后,上官虎受伤的消息从暖阁里传了出去。 了然的大脑同周云的系统似得,飞速运作。 一条毒计渐渐浮出。 他面容阴狠,露出诡异的笑容。 定襄郡。 原阿骨部营地。 周云在大帐里烤着火,吃着坚果。 忽然,连打十几个喷嚏。 “谁?是谁在想我,而且如此猛烈。” 刘贞,“……!” 第36章 木兰营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这是后世广为流传的木兰词,周云不得让它问世。 它歌颂了一个可歌可泣的女卒故事,为女兵成为制式军队创造法理依据。 本以为攻陷阿骨部。 后面就是一片坦途。 躺平睡觉就完事了。 谁料,烦心事太多了。 首先就是女子们发生了质变。 战场上,女子刺出的长矛,同男子一样,能收割人命。 她们似乎一夜间人权觉醒。 坚持要组建女子军队。 二百个辅兵女子,在一日清晨,相约跪在周云的大帐前。 她们声泪俱下,不愿意脱掉身上的扎甲。 北疆受尽苦难的女子们,历经重重血战,已经不愿意成为男人的附庸了。 她们情愿拿起武器,去对抗力量远胜于她们的男子。 辅兵营,已经满足不了大破突厥阿骨部,并杀敌二百余人的女卒部队了。 鸳鸯阵法,健壮的悍妇成为前排,手持长矛的女卒。 女子手中的利刃,收割生命不会逊色于须眉。 更甚者,由于她们知晓自身的薄弱,她们更加注重团队配合。 而戚家军的军阵,团队力量胜于个人力量。 无形之中,她们的战力似乎超过了预计。 自古以来。 华夏人就讲究一个不违背妇女意愿。 周云当然也在其中。 既然要组建,那就干吧。 “刘贞!” “你同八总管一起,挑选一百二十名女子,组成木兰营!” “一个月,只有一个月。你们只有一个月!证明自己。” 同意了? 军神同意了! 片刻后,山呼海啸的女子娇喝在山林里响起。 她们疯狂庆祝,自己同男子一样,能手持刀剑,立于天地间。 多年后,很多人将未来的女权祸国,归于周云的今日之事。 女子成为辅兵,干医疗后勤等事。 大伙是认同的。 但是,打仗,这是男人的事。 营地里反对意见不小。 为了堵住营地里悠悠之口,周云将木兰的故事,广而告之,进行了一波舆论攻势。 为女子省去很多麻烦。 女人们的麻烦都没唠明白。 去向问题又来了。 大营里吵的不可开交。 瞎子和驼子又在掐架。 以此二人为首。 一波人支持回山林营地,那里更安全。 另一波认为,就在阿骨部不走了。 这里有河流山谷,虽然靠北了点,但比山林更有机会壮大。 防御上,就地建立城寨就行。 双方大吵几日, 最终还得周云出马。 在系统的多次分析下。 周云决定。 留下,不走了。 在阿骨部的营地上,建立李家的根据地。 但是,对营地建设规模上。 又吵了起来。 阿骨部的营地附近地形,瞎子认为,于周云的帅台附近,借助山势,建立大营是最好的。 阿骨部的资源太过庞大,牛羊万头,战马过万,还有数不清的衣甲和物资。 带走的可能性不大。 加上李家也要消化阿骨部胜利的果实,同样需要时间。 本身来说,阿骨建立营地时,已经综合了方圆几十里的地势。 此处濒临清水河,李家的营地结合山势,恰好有一面靠近河边。 不仅保证了饮水,还能起到防御效果。 虽然清水河不到五丈宽(10米出头),但依旧可以限制大部队摆开阵势,能极大的减轻防御力量。 又有足够的山林掩护,柴薪等资源也相对足够。 八瞎子的图纸,周云观摩后。 除了靠清水河这一条,其他全盘否定,将图纸丢进了火堆。 这样的营地,太小了,完全不能起到作用。 周云的重新规划后。 瞎子不干了,暴跳如雷。 “姑爷!你当咱们家要镇守边关,建边防重镇呢?” “边关重镇?” 周云很好奇,这不过就是长二百步,宽百余步,十几米高的大型围屋而已啊。 印象中的城池,不都是啥长数里的东西。 其实,这是幸存者偏差。 周云印象里的东西,都是后世影视剧的恶果。 历史上,真正的戎边城池并不是很庞大。 参照明朝等各朝代,遗留下的各种边关重镇遗址。 能达到一里见方的,都算大型边防建设了。 李家营地,长三百米左右,宽一百五十米。还打算建十几米高,这绝对算得上大型戎边工程。 古代戎边都是几万徭役干的活。 八瞎子极力反对。 一是人力物力不够,二是短时间根本无法完成。 周云启动工匠系统。 多次分析后,得出结论,三个月就能成型。 遂,不理会反对意见。直接决定。 机械! 机械的原理被周云带来了。 牛马牲畜带动的机械,被周云勾勒出来,瞎子已经接近疯狂。 他呆愣原地。 如此巧夺天工之物,正是人能设计出来的。 这是一个绞盘,大型绞盘,能容纳四头牛同时发力。 铁驼子按照图纸,手搓了一套棘轮。 棘轮改变了绞盘的受力方向。 用最原始的正反机原理——人工掰动! 一个简易的上下物料机诞生了。 瞎子综合考量,参照成捆树木的承受力,施工成本和效果等等因素。 最终建议,木杆高度为四丈,起高为三丈(7到8米。) 四个城墙方向,每个方向一台大型机械,配合多辆木质独轮斗车,基建能力几乎赶上了上世纪八十年代。 李家很快统一方案,建设全新的营地。 这个堡垒一旦建立,李氏将会牢牢钉在这里。 北狄人很难有攻城手段,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大楚? 大楚连粮道都管不住,还能管的住他们。 短短数日,营地基角,划线等工作就已经完成。 八瞎子采用周云建议下,一种独特建筑体。 一二层是一体,三层,四层都是独立结构。 这样,即使四层垮塌,下三层也不受影响。 这段时间。 还有一些蠢人,蠢事。 这些天,全爷一直在追杀驼子,搞得驼子几乎不敢露面。 攻破阿骨部后,全爷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 多次否决了二爷的正确行为。 为李家的强大,做了很多干扰的事。 为此,困惑不已。 铁驼子闻听此事,当即为好兄弟出谋划策。 他唆使全爷负荆请罪,并说自己就是这样和姑爷冰释前嫌的。 全爷一听,二话不说。 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自己扒的精光,为了显示诚意,连裤子都没穿。 就一条短裤遮羞,然后背着一捆干柴,冰天雪地里,跪在周云的帐篷前面。 还是赵昕及时发现,否则全爷极有可能冻伤。 冷得牙齿都发颤的全爷,内心却非常火热。 姑爷明确说过,没有一丝。 内心深处,从来没有一丝计较过全爷。 论身份,全爷是李云的叔辈。 论交情,全爷是李云的生死战友。 并呼吁全爷,是否记得他们共同的誓言,李氏,同生共死。 并且,最后表示,自己也从未要求全爷负荆请罪。 驼子也没干过这种事情。 听到这里,全爷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几乎一口老血,自喉结喷涌而出。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随后,草草的穿上衣物,全营地都是全爷的吼叫声。 铁驼子不知溜到何处去了,总之全爷找了几天,也不见人影。 这事已经成为他们过不去的坎。 即使数十年后,一提此事,两人也会吹胡子瞪眼。不死不休。 在此期间,还有女兵的怪事。 随着女卒的选拔如火如荼。 昔日丑陋的健壮的妇人成了香饽饽,各队都需要这类前排坦克。 一时间,女兵之间的争斗几乎白热化。 各种嘘寒问暖,特意关心层出不穷。 无数心机女,争奇斗艳,都快赶上韩剧了。 甚至于,出现了过于香艳的场景。 一日,刘贞报告,有两名女卒在洗浴期间,肢体接触非常严重。 原因是少女要那名健妇加入自己队伍。 非常严重? 是多严重! 恍惚间,李云想起一个后世的形容词,同性……? 吩咐了小贞子,严肃处理这种现象后。 女卒之间的事务,周云倾向于,交由女人去处理。 这些插曲,并没有影响女兵的训练。 木兰营的女子们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她们军阵之间的配合,明显高于铁牛等憨憨。 而且统领是刘贞。 她的鸳鸯阵造诣,本身就很高。 并且,刘贞还是后营统领,她准备中饱私囊,将第一批牛角弩装备给木兰营。 这种妥妥的无耻行为。 遭到了同为步兵营,铁牛,杨延,野猪的愤然抵制。 可惜,争东西这件事上,自古男人如何斗的过女子。 一句大男人好意思和小女子争嘛? 议事上,三人面红耳赤的走了。 不再提牛角弩的事。 第37章 马九 定襄郡。 原阿骨部营地。 李家围屋的二层。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拼命干活。 他不敢有一丝懈怠,生怕引起监工的不满。 他叫马九,北狄人过去的马奴。 在马棚子里出生,南楚话还是死去的母亲教的。 下方耸立着一具大型木质起重器械,其高四丈(9米出头),四头草原健牛共同发力,为丈五的木质绞盘,带来巨大的动力。 它们无需掉头,上下转换被特殊的棘轮掌控,由兵卒们时刻控制。 如此,四牛之力,扣除机械损耗,最大起重达五百斤,常规负重被瞎子定为二百五。 切莫以为二百五不算啥,确实一个壮汉也能挑二百多斤,可壮汉是人,上下土层不停挑,能持续挑几时,三天下来,人直接挑废。 木质起重可将独轮车的黏土料自一个位置起上,原地爬升,由高处人接力,全程使用巧力,其效率指数提升。 胚土同样是多人合作的器械,其效果,同等放大五倍。 如此,人力可不间断使用,极大的降低了建设难度。 李家围屋的工程量,如果是在过去,八瞎子预计。 至少需要征发数千徭役,耗时几年才能完成。 对于身处北地,人口匮乏李家宗族,这显然无力承担。 但是,现在,很可能几个月就完成了。 “嘎吱” “嘎吱” …… 高处的马九翘首以盼,早已来到边缘平台,这里是起黏土的位置。 “咚!” 触顶声传来,马九拉动绳子,一辆特殊的独轮车上,满是黏土。 熟练的解开锁扣,马九小跑的推走,卖力的干活,生怕耽误片刻,后面奴隶也赶紧接上,同样卖力。 几人过去都是阿骨部的奴隶。 此刻,他们的眼神恢复了灵动,不再是当初的行尸走肉。 回忆过去,马九觉得,一切宛若梦境。 自那夜大火后,一支楚军攻破了阿骨部。 然而,同胞的解放,他们没有任何兴奋。 呵呵!楚兵同突厥人,有什么区别,很多人都被楚兵卒迫害过。 可是,这伙楚兵似乎特别蠢。 他们不但不迫害压榨奴隶,还给他们提供食宿。 这在马九看来,简直不可理喻。 然而,马九的看法,仅仅坚持几个时辰。 第一口,马九喝到了第一口热粥。 这种小米的味道,竟然是如此甘甜。 第一次,马九第一次没有睡在羊圈里。 第一次热水澡,是女兵。女兵为他们烧的热水。 她们说,这是新生! 沐浴后,他们将会告别过去的苦难。 奴隶是过去的事,现在他们是楚人。 多年的污垢被清除,皮肤传来的畅快感,让马九觉得自己真得新生了。 他不再是奴隶了。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马九洗完后,在帐篷里根本不敢动。 尽管有人一直说,穿上面前的衣物,但他还是不敢动。 他从未穿过如此干净的衣裳,不敢动手拿。 直到一个的天仙般女子,生气的将面前的布衣和皮袄甩在他脸上时。 他哭了,奴隶十九年!十九年!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哭泣,但是他哭了。 穿上御寒的衣物,马九发誓,就算刚才的女子叫他去死,他也干。 很快,吃饭的时候到了。 吃饭,竟然有饭吃。 油渣子配的野菜,那一口,马九终生难忘,连陶碗底都快添出泥来了。 随后,马九同其他的奴隶一样,开始被一个瞎了半只眼睛的首领,指挥建设营地。 由于吃食上的丰盛,马九的体能有了极大的恢复。 就是有些很奇怪的制度,衣服必须叠好放那里,鞋子必须放哪里,各类器具必须整齐摆放。 号角一响,几个呼吸,就要穿戴完毕,否则,就是惩罚。 但这些算的了什么,只要吃好穿好,什么都行。 他干活特别勤快,生怕惹怒了瞎子首领还有那个不时出现的仙女。 就是有一个奇怪的年轻人,非常不和谐。 老是来问这问那,还说伙食够不够,辛不辛苦。 马九怀疑这孙子脑子有问题,这活计还辛苦?伙食还不够? 年轻人,你的阅历太浅了,没见过突厥人的残忍,没受过贵族老爷的迫害。 在此人面前,马九没给一次好脸色,面对青年的奸笑提问,从未说过瞎子首领一句坏话。 更别提心中的白月光了。 这一日。 月光特别明亮。 因为马九记得,起夜的道路清晰可见。 这伙楚兵还有个奇怪的规定,起夜必须去特定的地方,叫什么茅房。 就在马九爽快时,集结的号角响了。 他当即一个激灵,迅速回帐篷,过去的奴隶同伴,此刻基本穿戴完毕。 马九急急忙忙,终于,在他们的小队首领到来之前,赶到了所谓的校场。 号角久久方才停下。 一支脖子上套满婴儿手臂粗麻绳的队伍被这伙楚兵赶了出来。 马九的双腿不由自主的打颤。 麻绳让他想起了昔日的时光,队伍里,他也发现了过去的主人。 伤害应激反应,正在刺激他,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一个骑着昔日阿德戴的首领西域宝马的人,一身火红精甲,腰间悬有宝剑,手拿特别夸张的羽扇的人出现了。 这个英俊的不像话的少年,竟然是楚兵的首领。 马九不由一愣,这人不就是前几天到处打听的混蛋公子。 那人后面是个美丽的女子,一身黑甲,马九不敢多看。 红甲首领,打马来到奴隶们的方阵前,指着被押在雪地里的贵族老爷。 要求每个昔日的奴隶都要上去杀死过去的头人。 等了很久,奴隶们依旧不敢行动。 不少昔日的放羊人,短剑丢到他们面前,丝丝发抖,都不敢去。 马九最终忍不住了。 冲到最前面。 拿起短剑。 终于找到了害死母亲的那几个混蛋。 一通乱砍。 气喘吁吁后,人虚脱的倒在地上。 突厥贵人才被刺死。 恍惚间,那个红甲首领马头出现。 一柄剑鞘丢给了他。 这把精铁短剑,从此就是他的了。 当他休息够,再次坐起时。 越来越多的奴隶开始想起他们的悲惨。 血海深仇下,被刺死的突厥贵人越来越多。 黎明渐渐出现。 天空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校场时。 马九的身后,已经是数不清的人了。 他们领到了木牌,从此成为了真正的楚人。 还有一群崩溃的奴隶,他们似乎在楚兵这里也没有自由了。 红甲少年下令。 最先动手的十五人,被任命为头领。 于是马九成了一个头领。 当头领后,马九依旧要从事修筑营墙的工作。 只是待遇上,已经同辅兵无异了。 最近有个大将,在收集能骑射的人。 马九报了名,过去他当马奴时,为突厥老爷们抢马,打过不少仗,骑射,他很在行。 第38章 识字制甲 定襄郡。 李氏在建营地。 自周云攻破阿骨部起,意味在马邑西侧方圆上百里,北狄的势力被清除了。 雪林里的楚国良家子,再也不用担心草原人的扫荡。 周云下令斥候,带着蒸好的胡饼,一路散布消息。 号召雪窝子里的楚兵前往阿骨部河谷地。 李氏将会提供吃食,住所,甲胄。 “截止到昨日,已经有三百二十五名大楚士兵来到营地,但是他们很多人不愿意解散人手,依旧要求独立。” “阿骨部的奴隶里,会骑马的人不少,会骑射的也有,三骑营扩充至六百人的目标已经完成。” …… 崔中书每三日按例汇报工作,刘庶,李岗,驼子等李氏核心都会在这天,集聚周云的旗帐。 这相当于朝廷的早朝,这是改成三日一次。 “又想吃好的,又想不入伙。想屁吃呢。”铜锣脑袋对这些个上杆子的人没有好感。 他们脑袋别在腰带上,打下的阿骨部。 物资富足了,这帮楚兵竟然来吃大户。 “就是,特么的,抢劫还抢到我青山寨头上来了。”铁坨子也很不服。 “给他们,没事。在几里外,再设立一处据点。他们就安置在那里。” 周云这次要他们来,是会盟的。 很快就会有一场大战。 北狄人摸清虚实,就会立刻进攻。 可能至少是上万人。 这个时候,必须有足够多得炮灰。 李氏的便宜,岂是那么好拿的。 有吃有喝,没有代价? 雪地里的楚兵很快都会出来的。 周云只是要他们的部分功能,并没有想合并。 不动刀剑,谁都不会加入李氏这种小宗族。 真正要消化的是小部分楚兵,和阿骨部的两千多奴隶。 他们才会是李氏的中坚力量。 “文教之事如何了?” 识字,是周云最关心的。 李氏目前武将并不缺乏。 李兴,李泰,野猪等已经长大。 刘黑子,杨延也是武艺不俗。 五当家李全也在发挥余热。 文士,就是李氏最大的短板了。 大字不识一个,连军令都看不懂的大有人在。 周云在十几天前就已经下令。 全军上下,包括十营统领,识字不达标,一律撤职。 “禀将军,目前所有人都在全力学习,尤其是焦铁统领,传闻连入厕的时间都没有放过。” 崔中书报告了此事的进度。 周云很满意,同这些大老粗讲道理是没用的,撤职威胁下,不由他们不学。 今后很长一段时间。 随着李氏的壮大,这些人还得是核心。 军权不可能交给外人。 大部分实力,必须还是在李家和周云嫡系手里。 后续的议事上。 刘庶提出了养马策,阿骨部有不少种马,可以建立一个不大的马营。 每年出产几百匹也是好的。 瞎子提出要建立一个独立的财富和职能部门。 财富和后勤必须分成两个部门,否则后续会出问题。 等等等 …… 周云不禁头大。 一个数千人盘子,都这么多事。 大楚的皇帝想必也不轻松。 难怪皇帝大多短命。 不是操劳死,就是被人弄死。 你总得选一个。 傍晚时分。 铁坨子的铁器作坊传来好消息。 周云带着刘贞,一起前往了新建的冶铁房。 这里在围屋一层北角,靠近清水河位置。 既是李家营地的下游,又取水简单。 一套崭新的甲胄,挂在铁器作坊的架子上。 工匠系统下,周云根据历代甲胄的特点。 进行了综合革新。 真正意义上的甲胄,起源于春秋时代,于唐宋发展到巅峰。 当下,大楚最底层的盔甲是二挡铠,就是胸前一面甲,背后一面甲,用背带吊起,汉末三国时期大量使用了这种盔甲。 莫以为二挡铠不重要,中国历史上,着甲率最高的是隋唐,其覆甲者,不过四成,大多数时候,各王朝不到二成。 穿的二挡铠的都是少数,大部分穿皮甲或者厚布衣。 大楚方面,装备倒是非常符合历史。 可北狄这个bug,似乎得到版本加强,着甲率,远远超越常规。 大楚的良家子出战,制式盔甲就是二挡铠,只是多了甲裙,护肩。稍稍增加了防御。 只是如今大楚腐败,良家子都是带着旧铁皮上,二档凯莫提了,根本没有。 其实,任何盔甲都是在二挡铠的基础上演化而来。 汉代,增加了盆领,用于保护颈部和肩部,并增加了臂甲,形成了后世甲胄的雏形。 但盆领极度影响视野,高高拱起的脖围,既难转身,也难以看到后方。 所以后期盆领被淘汰。 护肩与护脖相继出现。 又因为马战,甲裙出现了改动。 隋朝时期,皮甲甲裙被改为叶片铁甲,前后裆甲缩短,并有护心镜等辅助装备。 来到唐朝,武力被推崇至巅峰,甲胄也到了巅峰。 唐书记载了十三种盔甲,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明光铠。 何谓明光铠?顾名思义,护心镜等多块整板机构的铁甲被磨的发亮,阳光下,闪烁敌方眼睛,为明光铠。 明光铠先是第一层甲胄,二挡铠带甲裙。 前后有裆甲,手臂有臂甲。 肩部有甲吞,护肩。 颈部有自头盔下的甲片,有些有护脖,甚至面甲。 在外甲穿搭好后,带上护臂吊腿,加上重型的护心镜与护腰。 大名鼎鼎的明光铠,就完成了。 但是,这一套下来,里三层外三层的。 唐朝甲胄穿搭好后,加上武将魁梧,就像一个巨型胖子。 膀大腰圆,就是古代巅峰武将的形象称呼。 且甲胄昂贵,非富足之家,不得拥有。 其中百花战袍就是在这一时期,比较流行。 宋朝之后,就没有参考价值了,宋代甲胄之重量来到了巅峰,步人甲接近西方的甲胄了,其重量有五十千克,甚至更重,乃是历朝最重的甲。 宋朝重文抑武,即使甲胄并不弱,成就远远比不上唐朝辉煌。 西方甲胄里的链式板甲,客观来说,从防御力讲,绝对高于东方各类盔甲。 但是其机动性过于低下,重甲骑士一旦落马,自己无法站起。 且西方大多为骑士战争,人数不多,且大多是约战形式。 少量而重视防御的盔甲更适合欧洲。 东方的盔甲讲究大量生产,对机动性有很高的要求。 蒙古骑兵的出现,让欧洲人脱下贵族骑士重甲。 并告诉了欧洲各大王国里的贵族,没有机动性,就是靶子。 自元之后,以防御为核心的盔甲渐渐演变成以机动为核心,明光铠布人甲等中国盔甲的巅峰之作,渐渐淘汰。 取而代之的是绵甲和简易山文甲,除开满清入关期间的三重重甲昙花一现,之后基本是绵甲的世界。 李氏当下,棉甲肯定是不合适的。 这次周云制作的甲胄,是改进后的扎甲。 牛皮特殊处理后,形成皮甲。 在这个基础上,一块块被流水线生产出来的铁片,被制甲作坊里的女子,小心用牛皮绳子扎好。 再配合护心镜,护肩,腰带等配件。 李氏的甲胄水平,达到这个时代的顶级,甚至超过这个时代。 骑甲和步甲还做了针对性的改进。 骑甲更重视机动。 步甲更重视防御。 “火力全开,十五天能生产多少?” 周云冷哼道。 “十五天,时间太少了吧。最多就一千多吧。” 铁坨子同瞎子对视一眼后,回答道。 这要在以前,尼玛能造一千多套铠甲,那不得上天。 可如今,李氏的工业水平很高。 不仅工具成熟,还有很多熟练的工人。 加上流水线等方式,李氏才有如此恐怖的能力。 “十五内,必须生产出六营的甲胄。弓弩的事放后面,这次大战肯定赶不上了。” 周云思索片刻后答道。 “有怎么急?二爷。” 瞎子不是很理解,现在李氏做的事太多了 识字,制甲,建城,招兵,还有各种养殖等。 甲胄只有十五天时间,根本就不够。 “也许,十五天都没有,李泰的消息随时会来,只要北狄人一动,我们就再没机会制甲了。” 周云目视远方,那里是浑部的方向。 第39章 野猪下线 “滚远点,不要影响我识字。” 铁牛认死理,姑爷说不识字就不能当统领,他很焦急。 他知道自己很笨,所以如厕的时间都用上了。 “你脑子不好?”野猪讥讽道:“二爷不用我们几个,会用谁?老子才不学。” 这是李家的奇观,茅厕只有十二个坑位,有十一个在识字。 只有野猪在摸鱼。 他的认知里,周云有谁可以用? 杨延,外人。 书生,外人。 北狄捡来的便宜军师,刘庶? 这货厉害。 不仅是外人,战绩还辉煌。 最突出的战绩,是带领敌人,灭了自己的老板。 给李氏来了一手投名状。 尽管他一再表示,对周云忠心耿耿。 短时间内,不能信任。 唯一一个,还勉强及格的。 刘黑子。 可惜,他身上的杀戮气息重,一心想干骑将。 谁?还有谁? 野猪才不信,二爷会炒了他们几个的鱿鱼。 这个世界。 有得时候,聪明是好事,但有的时候又不是。 野猪的统领没了。 刘黑子不愿意去,最终换成了李保。 大规模识字,令山匪出身的众人苦不堪言。 李兴,李昂等人看见榜样,也是到处写写画画,如疯魔一般。 奴隶中也提拔识字的,这使得识字风暴更强。 这样的行为,短时间看,是傻缺。 浪费了大量人力。 但长远来看,为李家储备了一批识字的将领,为日后扩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周云在清水河谷拼命增强实力的时候。 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由于定襄上官氏的刻意放纵。 北狄探听到情报的速度,超过了周云的预计。 制甲的第十二天后,李泰的预警到了。 定襄郡。 突厥浑部大营。 勒尔浑是一条伟大的母亲河,白头神似乎总在庇佑这片土地上的牧民。 数百年来,一支坚毅的民族在此繁衍生息。 鲜卑人,柔然人都曾奴役过这他们,可是上天总是眷顾强者。 他们艰难存活了下来。 柔然人时代,伟大的族人学会了打铁。 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冬季,英雄的可汗带领他们,反抗了过去的主人。 如今,他们是这片土地霸主。 昔日最初的族人,分化出了很多部落。 阿骨部就是其中之一。 三十年前,浑和扑因为军功,带着几百人离开了。 三十年后,昔日伟大的首领浑,渐渐佝偻。 而他带领的浑部,却日渐庞大,成为了赫赫有名的突厥贵族。 今天,浑部要来一位特殊的贵人。 曾经的首领,阿骨部阿德戴。 不同于阿骨营地的防御松散,浑部有完整的营防工事。 定襄浑部的大营,如同一座城寨。 内部占地巨大,帐篷一望无际,井井有条。 无时无刻,不彰显着它的强大。 “首领,阿德戴还没到。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一位肌肉虬结的突厥勇士,实在不忍自己的老首领等待,开口相劝。 “咳咳……不打紧,昔日老首领待我恩重,我得帮助他的儿子。” 佝偻的老牧民,骑在突厥大马上。 头戴突厥人的贵族冠,衣服是精细的羊皮制品,黄金做的腰带、围脖。 “哈哈哈,阿骨部竟然被楚国溃兵砍了,这可正是母羊顶狼,头一回啊。” “那可不是,他还把脸丢到特勒王那里去了,竟然责怪王帐军牵制不利。” “要我是阿德戴,老子立刻去死。” “哈哈哈……” 兵力雄厚的浑部千夫长们,肆无忌惮的嘲讽,草原上强者为尊,阿德戴草包,他们打心眼看不起。 “闭嘴!草原的狐狸和母羊才会嘲笑被吃掉的同类。” 达尔台怒斥了落井下石的浑部头人。 他是浑部第一勇士,成名已久,自然没人敢和他多嘴。 翘首以盼下。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条黑线,渐渐靠近。 这是一支七八百人的部队,人人垂头丧气,连突厥引以为傲的战马,都显得有气无力。 “阿浑叔叔,我们真的……” 阿德戴面容苦涩,他无话可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此刻,他已经成为突厥定襄一线的笑柄了。 特勒王命他第一个冲锋,打不下雪林里的良家子,就不用回来了。 “不要说了。孩子,用你的马刀和弓箭,去洗刷你的耻辱。” “老奴会送你骑士和奴隶,阿骨部一定会再强大起来的。” 浑用慈祥的声音,安慰自己的侄儿。 这是一片和谐且温馨的团聚场面。 浑不仅容纳了阿德戴,还答应为他补充了战马和奴隶。 前方是老主子与仆人的美满和谐。 后方却是阿木维旗的焦急等待。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饱饭了,自从情报确认,他们补给就让王帐军切断了。 草原上的美食是用来招待勇士的,不是蠢羊,王帐军没宰了他们就已经算仁慈了,物资补给那是做梦。 浑的身后,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书生,长期的草原生活,让他显得十分油腻。 阿木维旗偶然看见,那个书生,笑的很阴险。 猛然间,阿木维旗下意识的想到,此人就是传说中的贺诗楚。 看来这次浑部之行没那么简单。 “嗡嗡!!!” …… 随着阿德戴的到来,浑部的牛角号吹响了战争的开端。 整整十个千人队,陆陆续续的在校场集合。 狮子搏兔,全力以赴。 浑非常重视周云,他竟然害怕此战失利。 不顾部落下属的反对,要求必须倾巢而出。 清水河畔的损失,对实力强大浑部来说,算不得太大的事。 一封书信,草原深处再次补充了三千人。 定襄前线,又是十个满编的千人队。 “雄鹰在没有飞向天空时,是最容易杀掉的。达尔台,去斩下这支南国的雏鹰。” 第40章 撤离根据地 定襄。 李氏营地。 李家的城寨已经一个月时间,前二层基本完成。木料,粘土等,都上第三层了。 从外边看,像一处高大的城池。 李家议事厅暂时在东侧的大屋里。 沙盘上,是精确的地形,红色和黑色的小旗子犬牙交错。 这里是定襄郡,马邑郡一带,楚军和北狄人。 红色是楚军,整体依山川而建,黑色是北狄,定襄一线一字排开。 这场战争,李氏很早就在准备了,如今真的到来,大伙也不是很意外。 “记住了,三当家,八爷,你们的任务很重,一定要重新建立起山林营地。” 周云嘱托卧龙凤雏二将。 李氏的核心全部来了。 刀疤,书生,刘庶,年轻一代的将领。 他们全部有任务,对抗浑部的这一战。 是一场运动战,也是一场艰苦的战斗。 但真要论难度。 比阿骨一战要容易。 李氏已经拥有了大量的财富。 实在不行,退回山林营地也就是了。 最次。 兵神系统下,也可以保持李氏主力存活。 至于招募来的两千多楚国良家子,周云根本就没把他们当战友。 能来就就来。 不能来,发了武器,去恶心北狄人。 兵神系统给的战术。 连周云这个宿主都愣了。 特么还可以怎么打? 周云第一道命令是全军撤离。 这个命令,一度令李氏无法接受。 周云没有解释,只有战略部署。 李氏这里,他周云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 军令,听就好了。 城寨里。 全军撤退的命令一下达。 顷刻,乱成一锅粥。 “说你呢,说你呢!不要带财物,金银丢下。” “还有你!都跟你说了,不赶牲畜,牛羊全部不要。” …… 城寨里。 浑部来袭的消息,引起轩然大波。 兵卒和后营等部,大伙私下议论都是该怎么作战。 从未想过要逃。 上头的命令,让大家猝不及防,一时很多人接受不了。 竟然是逃跑! 我李氏兵卒何时逃过跑! 所有的牛羊都放弃,金银财宝一律不要,就地丢弃。 唯一保护的,是几个工坊里的木质机器。 它们被拆解,隐藏在附近的山林,大雪一下,就同树木没有区别了。 李家强大的组织能力,撤退的速度很快。 短短一个时辰,一排排雪橇车就已经基本装填完毕。 后期来会盟的良家子们,正在营地的东门口排队。 瞎子,正在紧急为他们发放武器。 御寒的衣物,他们早已领取,此刻甲胄兵刃,是他们急需的军备。 跨时代的工业能力,让李家在军需上,处于基本满足状态。 “我的龟龟,秦老大,这玩意也太过分了吧。” 一个身材高大的良家子,像刘姥姥一样,在辅兵的帮助下,完成了李氏淘汰下来的扎甲的佩戴。 腰间是短剑,手中是制式长矛。 巨大的营墙脚下是盾牌,一片一片,那东西管够,谁要直接拿走。 秦老大默默地抚摸身上的甲胄。 做为老大,他的是新甲,曾经做过门阀里的狗,他是识货的。 这一身,若是卖出去,起码得几百两。 眼下,因为浑部进攻的特殊原因,他的手下并没有如同杨延一样被解散。 近三百人,都拿到了武器,他的眼眸忽然闪烁,陷入沉思。 一种想法,不受控制的出现。 知哥莫若弟。 手下一眼就瞧出了秦老大的打算。 两人相视一笑,皆读懂了对方。 他们走了,就不回来了,反正浑部对付的是周云。 有这一身家伙,在那里不能活。 大不了,落草为寇。 就在两人神游之际,一声大喝,打断了他们。 “秦辉听令!” 瞎子不知何时,已经打马来到他的身后。 秦老大先是一惊,随后很好的掩饰,朗声道:“属下在,八爷有何吩咐!” 口里虽然如此说,但心中却不以为意,过了今天,老子就走了。 “这里有二个锦囊,收好了。红色的先开,黑色后开。” 说完,瞎子便头也不回得离开,眼下情况紧急,他没有时间墨迹。 至于锦囊,秦老大本想丢了。 但就在最后一刻,鬼使神差的又收回了怀中。 会盟的良家子要他走,很简单。 他们对李氏营地没什么特殊感情。 最大的感受就是物资充沛,李家人和善。 以后没怎么好的吃食了! 还有,再也看不到那么多英姿飒爽的女卒! 虽然不能吃,但别说,女子装戎装比特么那啥还有吸引力! 可追随周云攻破阿骨的人,就难办了。 他们对这里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 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如今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如何舍得。 刘贞来报,梁老头为首的一伙重度残疾者,他们拒绝上雪橇车。 认为他们没用了,死了算了,别成拖累。 “关键时候,给老子找事。” 周云跟崔中书刘庶做最后的校对,没好气的说道。 李家现在是争分夺秒,多一份布置,就多一份机会。 营地的西侧。 排成一列的雪橇早已等候多时。 在珍贵的食物位置上,辅兵营为他们这些重度残疾,留下了空间。 楚人,一个也不能抛弃。 这已经深入李氏的人心。 可惜,残疾的老人们不愿意上车。 尤其是梁老头,他的手里有短剑,谁逼他,他就抹脖子。 “老梁,你在干嘛?大伙现在都赶着逃命呢!” 周云的怒吼,让梁老头一愣,手紧张的发颤。 他谁都不怕,就怕主公周云。 梁老头哭了,如同传染一般,几十个残疾老人都哭了。 “多好的城啊!主公,为什么就不要了?” 梁老头颤颤巍巍的哭诉。 “我等愿意死战,我等愿意死战啊!主公。” 几十位老人也被传染,声嘶力竭的呼喊。 “我等愿意死战!” “我等愿意死战!” …… 他们比任何人的珍惜这里,这段时间建城,每块土胚,都要用钎子倒腾压实,生怕没有建好。 哪处瞎眼的敢偷懒,他们骂的比谁都恶毒。 周云正想呵斥,谁料还未开口。 寂静的山谷,忽然响起几声怒吼。 接着就是山呼海啸般袭来的求战。 “我等愿意死战,我等愿意死战!” …… 阿骨部的奴隶同周云的旧部发出了怒吼。 咆哮着,表达他们的想法。 这座营地,是他们的家园,浑部军力强大,但他们丝毫不惧。 山林里的呼喊,震耳欲聋,同样也振聋发聩。 秦老大等后来的良家子,呆愣的听着这震天咆哮。 这是一支如雄狮般的猛兽。 这种军队,只在书本上看过。 难怪。 难怪他们能击溃阿骨部,如此劲旅,生平未见。 刚刚留在怀里的锦囊被他小心的别入腰间,生怕遗失。 他心中默道:也许还要回来。 营地西侧。 一排雪橇车旁。 周云拔出手中的宝剑,战马高高跃起。 随着他宝剑高举。 山呼海啸的呐喊戛然而止。 “全军听令,即刻撤退!违令者,斩。” 周云朗声道。 传领兵闻言,立即打马而走,转达他的将令。 “全军听令,即刻撤退!” “全军听令,即刻撤退!” …… 周云的权威,盖过一切。 即使有千般不舍,几千人的李家兵卒,还是在雪夜,井然有序的撤退。 “老梁,你还不上去?” 梁老头不敢在李云面前放肆,收起短剑,这是他的宝贝。 是攻打阿骨部时,铁驼子给他的。 没想到最后,他打了一夜的鼓。 不过这货,逢人就吹,那晚他杀了多少突厥人。 “老头没用了,又是废人。我要为将军守城。” “马拉个蛋!浪费我时间,你是去送死!还守城?” 李云不耐烦的对着铁牛下命令。 “叫梁三出列,把他爹给我抬上车。” “记住了,我们李家的兵卒,一个也不能放弃。” “你梁老头,破阿骨的那夜,擂鼓破敌胆,是我李家的英雄。” “你舍不得城寨是吧?将来,老子把你埋在这座城里。现在,和雪橇车一起滚蛋。” 梁老头骂骂咧咧,在哭声中,被儿子提上了马车。 解决掉了刺头,撤退的队伍井然有序,预定撤离计划在迅速完成。 雪林里的清水河畔。 营地里的撤退,渐渐接近尾声。 突厥浑部的骑兵到来前,他们必须远远离开。 山坡上。 不同的部队,向不同指定位置撤退。 几千人不可能逃到一个地方去。 何况还是战略转移,每支部队都有它的任务。 几里外,曾经铁驼子来人支援的山头。 两支部队擦肩而过。 忽然,一名步卒看见一个熟悉身影。 “瑶娘!瑶娘!” 铁牛手下的小队长,赵阿四发现了老朋友瑶娘。 昔日,他们在攻破阿骨的雪窝里,朝夕相处。 现在,瑶娘是后勤的辅兵队长,随后方部队转移。 辅兵队伍里,瑶娘努力的跳起来,同赵阿四挥手。 “你还活着呢?赵瘸子!我以为你死了?” 瑶娘的回答,让后勤女子部队放声大笑。 “瑶娘,打完浑部,就嫁给我?” “打完浑部,就嫁给我!” 赵阿四没有半句废话,直接来干货,声嘶力竭的喊话。 他聚精会神,竖起耳朵等瑶娘的回答。 谁料,却是漫山遍野的女卒娇喝。 “好!!!” …… 所有的辅兵女子都答应了。 瑶娘的声音被淹没,赵阿四听不清。 直到瑶娘的部队消失在山头,他也没有得到确切答案。 赵阿四一步三回头,小跑着,追上前方的部队。 直到走过了谷地,还没有听见后方的声音。 这才死心,跟着部队快步前进。 梁三等缺德货,看热闹不嫌事大。 “呦!赵瘸子,看不出,你小子调戏妇女,还是一把好手。” “那是!瑶娘,你嫁给我可好?” “不行,奴家已经有人了!” …… 身旁的战友,惟妙惟肖的模仿。 赵阿四却没有心情理会。 默默的埋头前进。 忽然,身旁的梁大眼不停的敲击他的肩膀。 “喻……” “喻……” 步兵部队里,猛然出现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赵阿四还来不及回头。 一件雪白的带兜帽的披风,丢在他的头上。 瑶娘骑马踏雪,追上了赵阿四。 丢下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 山林的尽头,响起瑶娘的娇喊。 “赵瘸子,活着回来。” 良久。 赵阿四机械般的跟随部队前进。 愣愣的捧着手里的瑶娘喜爱的兜帽披风。 喃喃得对梁大眼道:“瑶娘到底同意没有?” 闻言,梁大眼梁三等人相视一愣,一只重脚把赵阿四踢倒在雪地里。 “你怕是脑袋也瘸了!” 第41章 浑部大捷 北疆。 定襄郡。 浑部,自铁力可汗起。 十余年时间,各个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 打室韦一战,浑部破敌三万,缴获牛羊无数。 同西突厥的战争,也是占尽上风。 部落在首领浑的努力经营下,如今,已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贵族。 南国是突厥人最强的对手。 浑部就被安排在此处,可见其地位。 可汗的金帐里,定襄前线,只有五部突厥同二旗王帐军。 阿骨部被列为了问题部落的行列,只是前线的特勒王,考虑到他们过去的地位,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打酱油的差事。 谁料,此次出了大乱子。 废物,阿骨部。 竟然被一伙楚国良家子给捅了。 大草原的英雄,何时受过雪林里南人猴子的气。 浑部被特勒王指派,击溃这支南人猴子,将他们的人头带回定襄。 他们要在王帐军的营地前,筑起一道京观。 达尔台是这次浑部行军的首领,也是浑部第一勇士。 按大楚对武将的划分,他是九品武者。 军师贺先生在慎重考虑后,也决定随军。 这一点,让达尔台非常高兴。 虽然这个南国胖狐狸,一肚子坏水,但不可否认,这货打仗是把好手。 浑部这数年来,战场上屡屡占到便宜,少不了这胖子的功劳。 贺军师对这次的敌人非常重视。 一千突厥快马,远远在前方探路,但凡有危险,大军立即停下。 如此做法,造成行军缓慢。 两天的路程,三天还没到。 达尔台对此颇有怨言。 根据情报,这伙人只是良家子而已。 他们只有缴获的阿骨部甲胄,军备匮乏,人员稀少。 再加上女人和老幼占了很大比重,实在不需要如此胆怯。 是的,胆怯。 贺军师的行为,在他达尔台看来就是胆怯。 打仗重视是好事,但这样的对手,军师太过小心了。 “达尔台,行军在外,我老贺等同首领。南国诡计多端,此人乃是佼佼者。” “草原的狼绝不会低估自己的对手。再散出去一个千人队。” 达尔台身高八尺,肌肉虬结。 身覆甲胄,袒胸露肩。 不过,在军师面前只能点头称是。 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骑着胯下是雄壮的西域战马,一路奔腾。 巡查部队,是他每天都要干的事。 贺胖子的想法,达尔台不敢苟同。 但,做为浑部公认的第一勇士,武艺这块他很有信心,脑子这块他也很有自知之明。 决不会轻易干涉,军师的决定。 一路上,浑部的马队高大雄壮,延绵数里。 军队如此强大,达尔台充满信心。 二百多里的路程,对于突厥骑兵而言,实在不算是远征。 再怎么墨迹,第三天的中午,突厥人的先锋已经来到李家营地附近。 帅帐里。 贺诗楚极度重视这次的人物。 区区千多人,就能拿下阿骨部。 这伙人不简单,这也是为什么浑要他带上十个千人队的原因。 “达尔台,你一定要记住,这伙南人如果坚守,我们就围困。” “他们没有援军,孤城一座。” “什么?定襄里的楚国正军!这点你可以放心。” “南楚权贵,一向是,友军有难,不动如山。李家营地就是死绝,他们也不会来。” …… 贺先生尽可能的安排周全。 王帐军的情报显示,阿骨部的旧河谷地带,这伙良家子日夜不停,建起了数丈高的城池。 有如此坚固的防御工事,突厥浑部没有攻城的专业步卒,强攻显然不是上策,那是赔本买卖。 后方的浑部营地,也要做好准备,若是战事不顺,后续的第二批牛羊就要赶赴前线。 草原人作战,后勤上有天然的优势,他们打到那里,牛羊就跟到那里。 贺军师的策略就一个字:围! 故,补给上一定要足够,浑部营地必须做好预案,为大部队的补给提供保障。 贺诗楚正在孜孜不倦的讲述各种小心事宜。 一声大喝,打断了他。 “报!” “报!” …… 一匹突厥快马,踏雪而来,精壮的突厥矮汉子,手中高高举起羊皮军报。 营门口的士卒确认后放行。 “报,前锋军大捷,已攻克李家营地。” 牙帐主位上,贺胖子呆若木鸡,手中的昂贵豪笔不经意间掉落。 众突厥浑部千户们,神态各异的瞧着他。 “你说什么,前锋大捷?已攻克李……” 莫名的,大帐里,忽然有点热。 贺胖子觉得有点尴尬。 离贺诗楚三十里。 清水河畔的山谷里。 这里的山林最近似乎特别热闹。 一波一波,不同势力的人来来往往。 此刻,雪原里,来了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 他们清一色的制式突厥扎甲,强弓羽箭,腰跨马刀,手中兵刃寒光闪闪。 从山谷的平原,到山林的坡地,一眼望不到尽头。 达尔台骑着心爱的西域战马,随着战马起伏,走到最前面。 这块山谷很不错,有水源,有平地,有山坡,还有视野。 既能御寒,又能防御。 阿骨部打仗是草包,选营地还是有一手的。 前方是一座规模宏大的黄土城池,长约二百步(300米左右),宽不及长。 有一面在清水河畔,即可取水方便,也能让清水起到一定护城河的效果。 这伙人建城池也有些门道。 到处是牛羊的叫唤,谷地附近漫山遍野。 大楚良家子,连牛羊都来不及转移,就逃走了? 达尔台忽然有点后悔,这次应该否决军师的策略。 若是迅速行军,很有可能截杀掉这伙楚兵。 走过土城高大的门洞,内里极为开阔。 仔细观察后,发现。 这座城池竟然是墙屋合一,房屋沿城墙分布,与城墙浑然一体。 从建筑的痕迹上来看,它还没有完成。 达尔台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黄色金属,仔细一看。 金子。 用牙齿咬了咬,确定无疑后,顺手收入腰间。 这可以给他的心爱的呃女丫头,打一个金镯子。 达尔台很喜欢自己的小女儿,他并不像其他草原汉子一样,歧视女人。 草原的部落要繁衍,女人的肚子和牛羊一样重要。 地上到处是金银等财物,达尔台仔细思索后,眼眸渐渐凝重。 很明显,先锋的突厥人,不可能不捡地上的财物。 那可以判断,这伙良家子遗留的金银远远超越现在他看到的数量。 这是一座空城。 达尔台只感觉拳头打在羊皮上。 此刻就有一个问题了。 此次浑部出击,到底是胜还是不胜呢? 你说胜吧,一个敌人也没杀。 你说不胜吧,阿骨部的牛羊几乎都被夺回,敌人失去了补给,老巢都丢了,已经难成气候。 他们自愿认输,在冰天雪地里,逃到山林里瑟瑟发抖。 达尔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 城外的突厥人,正在欢呼狼嚎,他们的庆祝打断了达尔台的思索。 突厥浑部,已经开始宰牛杀羊,来犒劳他们的胜利了。 报捷的骑士,估计早已出发。 但作为部落第一勇士,达尔台总隐隐感觉不对。 他们似乎遗漏了一个关键点。 却又说不上来。 三月的夜晚来的特别早。 突厥人虽然长期生活在大漠,但不妨碍他们知道,土城的御寒能力,远远超越帐篷。 一半的突厥部落,进入了周云没有建好的城寨。 至于另一半,安全起见,在外扎营。 山林里,贺军师大腹便便,坚持骑兵巡防。 达尔台没有办法,只能安排。 李家的议事厅,规模宏伟。 背景是一幅数丈的万里山河图,突厥、大梁、吐蕃、高句丽、室韦等国山河林立。 这是赵昕,按照周云的图纸,一针一线和辅兵们绣的。 “这是好东西,哈哈。带回去。” 几个突厥人,野蛮的将山河图扯下,也不管有没有损毁。 随意打包,绑在屋外的马背上。 “诸位以为,接下来该如何?” 贺军师坐在周云的位置,询问道。 下首八张太师椅,是数个粗鄙的突厥千夫长。 李氏的议事厅被浑部无缝衔接。 “追啊。我浑部可不是阿骨的废物,怎么也要砍下几千个脑袋再回去。” 一位浑部满头油腻头发的粗汉大吼,长期不洗头的习惯,让他的脑袋被感染了,头发脱了不少。 “我反对,打击敌人,是为了得到好处。” “我们已经收获了牛羊金银,这一次已经大获全胜,没必要去雪地里流血。” 达尔台站了出来,他是老江湖了,建议是回去。 “南人有句话,穷寇莫追。我们已经完成了特勒王的命令,没必要纠缠。” 支持达尔台的浑部千夫长也跟着道。 “放屁,达尔台,你年岁大了,勇气也没了。浑部根本没有打击到敌人主力,我们一走,他们又来了。” “者烈儿,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浑部的勇士不应该去钻雪林子。” “这座城不错,我们浑部干脆搬过来。” “你这头草原里的公羊,蠢货!这里太偏了,远离定襄王帐军,捞不到战功,也容易被攻击。”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达尔台作为过去的勇士,渐渐老迈。 最近崛起的浑部者烈,要向老王发起挑战了,不是达尔台亲信的千夫长,很自然的选择了新的部落勇士。 议事厅里的争吵不绝于耳,贺胖子也是一阵头大。 低头思索下,看见前方有个沙盘,细细观察,恍然大悟。 原来是定襄附近的山川地貌。 别的不说,这伙良家子,整手工活倒是有一套。 上面布满了红旗和黑旗。 贺军师看了半天,津津有味,并未发现分布的不对。 因为这些旗子位置,同他了解的几乎没有差别。 后方,达尔台同者烈儿口水几乎快喷到对方嘴里了。 贺胖子不得不回头打太极。 鉴于双方分歧巨大。 达尔台的人,在营地附近等待。 者烈儿率领数个千人队,去雪林里找找看。 贺胖子不再像行军路上强势。 在他眼里,这伙楚兵已经失去了补给和驻地,按长期的行军经验来看,对方已经失去战力了。 达尔台和者烈儿爱咋咋地。 他可不想站队,因为没人知道,下一个浑部巴图鲁是谁。 别看他威望高。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楚人,真惹了浑部勇士,杀了也就杀了。 这一点,他可不糊涂。 议事厅渐渐安静。 山河图已经被取走,只有那个沙盘,默默的躺在那里。 沙盘上,是定襄地域及周边地区,突厥同梁军的基本分布。 只是贺诗楚没有注意,代表阿骨和浑部的小旗子,并没有出现。 第42章 阿骨部逃离 定襄郡。 浑部占据的河谷地带。 尽管浑部进军顺利,但基本的战斗素养还在。 从这点可以反映,这个时期的突厥国实力不弱。 浑部并没有全部进入李家舒服城寨御寒。 外围有很多小的营地。 有些部落兵甚至探出去七八里。 当然,这些小规模的突厥人,大多地位不高。 因为这种情况,一到夜晚,就将面对寒风的折磨。 浑部的贵人是不会出现在这里。 阿骨部。 那必然是被安在最外围挡风的倒霉蛋。 一路行军,阿木维旗受尽侮辱。 尽管他和部落族人,总是低下头颅,远远的单走。 可惜,浑部的突厥人依旧肆无忌惮的侮辱他们。 帐篷是破的,阿木维旗同几个阿骨部的族人,努力用切好的牛皮修补。 只是,从未干过这些的突厥勇士,显的笨手笨脚。 帐篷里依旧寒风刺骨。 子时。 清水河畔的雪林异常寂静。 一声遥远的狼嚎,悠悠传来。 睡在冰凉羊毛下。 阿木维旗猛然睁开双眼。 他拿起甲胄,轻手轻脚的穿上,带着马刀和羊皮袄子,偷偷的摸了出去。 “多朵,你个蠢货,赶紧起来。” “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从这里绕出去,我们赶紧逃。” 阿木维旗压低声音,同阿骨部过去的兄弟提议。 “阿木维旗,你傻了,我们的命令,是跟随浑部进攻李氏,怎么能逃?” 阿木维旗环视山林,急切的道。 “别像草原公羊一样愚蠢,我的多朵!浑部必败。我们赶紧跑。” “浑部必败?” 见对方不为所动,阿木维旗也不想多说,继续去找别的百夫长。 多朵一把拉住他的手,焦急询问缘由。 “你想啊,良家子最厉害的是什么?” 还以为阿木维旗要说什么。 良家子一直被阿骨部打得跟狗一样,他多朵不知道杀了多少。 也就是最近几个月有点难缠。 多朵强忍住不笑,讥讽道:“楚狗最会的,那不是就躲雪窝子里当缩头乌龟,这谁不知……” 多朵猛然想到什么,面露惊恐,同阿木维旗面面相视。 后者冷冷的道:“所以,浑部还有活路吗?” 多朵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良家子进入北疆同突厥人的作战里,别的不说,藏匿雪地,是他们的绝活。 很简单,不会藏的已经死了,活着的都是高手。 李家能在阿骨部眼皮底下藏匿,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要天天偷袭,谁遭得住。 阿骨部虽然弱,底下的战兵不弱,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首领呢?首领还在浑部呢?” 多朵是深受阿骨部厚恩的,按大楚的派系划分,妥妥的帝党。 “还有个屁的首领,阿德戴肯定被浑那老东西给杀了。” “我们回勒尔浑河,那里还有两万女人和孩子。我们辅佐小首领,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要有女人和牛羊,白头神的子孙就会再次繁衍强大。” 很快,阿骨部的人口口接力,八百勇士已经全部穿戴甲胄兵刃。 他们轻易杀死了看守的五十名浑部突厥兵。 绑着马腿,悄无声息的向一条山坳走去。 “阿木维旗,浑部就算再没办法,最后撤走不就行了。” 现在,已经是这支队伍实际领头者的阿木维旗若有所思。 良久,才道:“直觉,这伙楚兵太强了!” 他想起号角下,回眸的那一刻。 楚兵摧枯拉朽,这种强军,他一辈子也没见过。 第二天,巡视的浑部斥候发现异常。 五十具浑部的尸体,摆的议事厅前。 阿骨的残部已经逃离了。 贺诗楚大发雷霆。 同时也越发迷茫。 阿骨逃脱,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与此同时,二百里外的浑部。 阿德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忠实仆人,浑。 他佝偻着身子,带着如同地狱恶鬼般的笑容,送走了惊恐的昔日主子。 阿德戴弥留之际,听到了一个故事。 阿骨的首领战死了,昔日的老仆人浑收留了这支部落,并为他们提供战马奴隶,帮助他们恢复实力。 这是多么美丽的草原颂歌。 最后一刻,酒色掏空身体,面部扭曲的阿德戴终于明白一切。 依稀间,记起阿爹的忠告,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 阿德戴在悔恨中离去。 马邑清水河畔。 阿骨部的离开,让本来行动顺利的浑部,蒙上了一层阴影。 达尔台是个忠诚的勇士,他孜孜不倦的执行军师的命令。 不停巡视营防,不停的维持突厥勇士的军事行动力。 尽可能的争取在未知的情况下,获得胜利的几率。 突厥人整体直率的性格,处于上升态势下,各个部落里,有才华的人才比比皆是。 贺先生最近连喜爱的羊肚肉都没兴趣了。 他想不通,无论怎么看,这都一盘必赢的局。 良家子凭什么翻盘? 可阿骨残部,如果不是判断浑部必败,如何敢杀浑部的人逃离? 无论逃跑还是杀人,可汗秋后算账,阿骨部都是死路一条。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阿骨认为浑部必败。 越是想不通,贺先生就越烦躁。 越烦躁,就越想不明白。 上层的痛苦。 并没有干扰到下层的突厥士兵。 他们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并抱怨来此作战,毫无价值。 连个南国女人都没有,简直无法承受。 来之前,可听说这伙楚兵中,有不少水灵的女子。 谁料,母猪都没看到一头。 难道是来此巡游捡钱,不过,这也还行,至少不用流血,功劳照拿。 在浑部上层担忧中。 日头飞快。 第四天的清晨。 远方的山林里,渐渐走出一些行尸走肉的人。 他们披头散发,身上没有甲胄,只有一件突厥人的羊皮袄。 零零散散,二三百人,低头向浑部的军营走来。 “嗡……” “嗡……” 牛角号响彻山谷。 浑部进入了防御状态,上千突厥骑兵冲出营寨。 就在突厥人准备放箭时,达尔台眼力过人,叫停了士卒。 孤身打马,走近了这些像疯子一样的人。 不看还好,一看吓得后背发凉。 这竟然全是浑部的勇士。 三个千人队?三个千人队没了? 达尔台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后,浑部的营地响起各种哀嚎和哭泣。 当者烈儿从达尔台马下经过时,这位昔日的浑部勇士,已经佝偻了。 他的手被砍掉,一瘸一拐,不用想,下半生肯定悲惨。 按理说,死敌被废,他应该兴奋。 可事实上,他却心如死灰。 “三个千人队?三个千人队没了?” 浑部要多久,才能积攒三千勇士啊! 贺先生现在头皮发麻。 他现在迫切需要了解情况。 不同于达尔台,他想的更远。 能吃掉三个千人队,就能吃掉十个千人队。 这一刻,他甚至害怕了。 他想起一个人,他的噩梦上官弘。 第43章 铁甲营 马邑郡。 李氏山林营地。 瞎子移开枯树下的杂木,谁料,带起一大片雪花,砸在他的衣甲缝隙里。 寒冷,令老瞎子跳了起来。 叹息一声,条件好了,耐不得寒了。 过去,他都是直接睡在雪地里的。 他们又回来了。 离开此地一个多月,瞎子同驼子,这对卧龙凤雏再次回到这里。 这段的时间,几伙楚国溃兵,发现此处,暂时帮他们打理了一段时间。 在瞎子等人的“好言”相劝下,这伙一百多人的兵卒,加入了他们。 不同于离开时艰难,此次回来,可谓是物资丰盛。 雪橇车连成的队伍,跨过了这个山头,足够三千人半年之用的各类食物,在辅兵的帮助下,开始进入营地。 这个地方,将成为李家兵卒暂时的大后方。 本来按照撤退计划,早早的就该到达这里。 可殿后的兵卒发现,浑部的突厥人,进入雪林追击他们。 无奈,李家只能反身迎战。 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 姑爷的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为何如此阴……英明。 三个千人队。 就这么没了。 说实话,瞎子都替他们心疼。 远方是铁牛的步卒,这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功绩。 将李云赐予的旌旗,铁甲。 摇的极度浮夸。 四天,只有四天,李家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屠杀了三个千人队。 此战中,各部队配合的非常完美。 勾引,匍匐,打探,集结,埋伏,击溃。 总之,各队的表现都堪称精锐二字。 这导致会盟的良家子们,大多沦为看客。 他们干的最多的就是,身覆甲胄,手中拿着长矛,押解成串的北狄俘虏。 并好奇的询问,来往的李家骑卒。 “这伙草原人关哪里?” “我们去哪里?” “你们的部队在哪里?” “老子也不知道。” …… 铁甲营,是此次战役中,战绩最辉煌的部队。 六百铁甲,杀的浑部头皮发麻,惊为天人。 击破阿骨的红利。 李氏获得一项重要的资源,战马。 阿骨部是万户单位,战马何其多。 周云的主力部队,二千四百人,皆是骑兵化。 当然他们还是各自的兵种。 骑兵和步兵无论从甲胄、战法、还是特性都不同。 所以,骑马的步兵还是步兵。 只是机动性媲美骑兵。 四日前。 大雪行军途中。 周云骑在黄牛上,还在想着,要如何勾引浑部进入雪地。 他们毕竟有一万人,力量差距很大。 自己没有援军,北狄人可是正军一万。 真要二千多本部,加二千个良家子,对上北狄人的一万。 周云还是不敢冒险的。 毕竟,他可不傻,从来没相信过,后面的良家子部队。 楚国溃兵顺风跟你混,逆风直接跑。 若是有四千精锐,以兵神系统的能力。 他就敢堂堂正正一战。 谁料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后方来报,突厥有三个千人队,追来了。 这不是赶着来送死嘛。 方圆几十里,楚国这批良家子了如指掌,就算那个位置,有个小水沟都知道。 就这群敢藏在突厥马蹄下的精锐雪地兵,浑部敢追出来。 真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 这片雪林主场,就是那传说中的北狄神话金狼卫来了,那也得趴着。 不到片刻,周云便下达了作战任务。 各部也飞速执行。 只是指派任务时,刘贞多次干扰周云。 “为何没有木兰营的任务?” 为何没有木兰营的任务? 周云也懵了。 木兰营什么档次,自己没点数。 你们不就是提升士气的吉祥物? 无奈,刘贞咄咄逼人。 脸都贴上来了。 处于暴怒的边缘。再不安排,这顿打是少了的。 周云知道,木兰营是她的心血。 她要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 只能在预定溃逃的位置,选一处风险不大的给小贞子。 诱敌非常成功,周云准备了十几种方案,发现根本不需要。 浑部很自信,他们分成了三股。 到这里,北狄人基本神仙难救了。 三千浑部的行动,周云的了如指掌。 信息化,这是未来的议题。 二十世纪末,美帝海湾战争,第一次向全球展现了信息化的威力。 信息化的存在,让美帝可以轻易集中优势兵力,进行打击。 华夏提倡的所谓建设现代化部队,某种意义上就是信息化军队。 故空警2000等预警机,在战争中非常重要。 雪地里的李家兵卒,就是信息的掌控者。 他们提供的情报,可以让周云轻易避开危险,集中优势兵力,对敌人雷霆一击。 李家的主力,是三支步卒,一千八百人。 三支骑卒,六百人。 呃……还有个步卒木兰营,一百二十人。 三个千人队,若是要一股击杀,那难度不小,因为即使赢了,损失也很大。 结果,北狄人者烈儿非常配合。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做浑部勇士,战争经验还是基本合格的。 第一次出现的东西,往往最难对付。 印象里,连老巢都丢了的,那还能叫军队,那就是乌合之众。 他们可没有见识过未来的那支红色力量。 雪地里的会盟来的良家子像猴子一样,时不时来一下。 北狄人为了追击,不得不分兵。 小心起见,他将队伍只分成三部,千人为最基本战斗单位,已经够意思了。 换成其他的草包,估计都能拆分成三十个百人队作战了。 夜空的掩护下,李家的部队很快到达指定位置。 清晨,他们发动了袭击。 二倍半的优势兵力,三支强大的骑卒,如同利剑将他们搅得支离破碎。 周云李氏啥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三支步卒,随着战鼓,整齐划一,排山倒海而来。 北狄人绝望了,对面甲胄精良,训练有素,一个冲锋他们就成片成片的倒下。 这tm是楚国溃兵,王帐军的情报部门都是吃屎的? 更绝望的是,有一全身铁甲巨汉,如虎入羊群,浑部节节败退。 “咚咚……” 战鼓的节奏,如同死神的呼唤。 步卒阵型里,长矛就像没有感情的机械,疯狂收割北狄人的性命。 骑卒的作用是在瓦解敌人的冲锋战力,没有骑兵战法的北狄人,就像拔了牙的老虎。 真正杀敌的是三支步卒。 尤其是铁牛这一支,多次不顾友军节奏,深入敌阵。 他们的斩获,也是最多的。 四天,他们辗转合计数百里。 将浑部的三个千人队消灭。 其中,有一支浑部骑兵尤为厉害。 一个身覆精甲,手持狼牙棒的浑部勇士,武艺高强,不少人死在他的手下。 尽管身处险境,这支千人队的士气非常高昂,迟迟没有崩溃。 最终,李兴手持长刀,快马而来。 双方大战数十回合。 北狄人的狼牙棒打死了李兴的战马。 李兴一刀斩断了敌人的手臂。 北狄人骑马逃跑,被周云身后的野猪,用飞石打断了小腿,失去平衡,坠马被俘。 飞石是野猪这货的绝技,几十步内,可摧骨断筋。 野猪自从丢了步兵统领,一直在周云这里当护卫头子。 只伤心了几天,再次恢复猥琐。 他的意思,步兵不适合他,他还是要当骑兵。 战后,李家少年第一人,李兴愣在雪地,久久不能平静。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顶尖高手,只是现在声名不显。 此刻,他明白了,自己算不得什么。 武者之间的较量,环境和状态很重要,没有绝对的胜负。 这名北狄人,身处绝境,本身处于败势。 不能从容应对,招数之间破绽会加大。 其次,此人已经鏖战了很久。 李兴一直在休息,体力旺盛。 本以为是轻易击杀。 谁料,竟然打成平手。 若是此人状态好,他岂不是大概率要倒下。 这个浑部勇士,同自己一样,也是无名之辈。 若是草原中鼎鼎大名的海山、杨豪等人,甚至突厥第一勇士,他可能根本不是对手。 李兴不知,此人实际上是浑部的赫赫勇士,九品武者。 他一个八品,硬刚九品不落下风。甚至还赢了,已经是沙场大将的表现。 作为几万人中的最强者,严格来说,者列儿那是万里挑一。 试问天下,有几个人是万里挑一呢? 第44章 边境异动 大楚北疆。 定襄的战局发生了变化,北狄前线,默认的对峙现象被打破。 阿史那木勤思力集结了五万铁骑,在定襄城附近游弋,对定襄一带形成巨大的军事压力。 这是近五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草原人南下。 一时北疆,乃至整个太原战区都紧张起来。 难道北狄人要大举南侵。 实际上,木勤思力的目的很简单。 掩护浑部吃掉西线李氏。 可惜,他不了解大楚国情。 这一趟注定是浪费军费。 徐州军根本没有打算支援,甚至还希望借道去灭了这伙良家子。 主要是怕你们北狄不同意,否则,了然都安排人去了。 定襄城里,再次爆发争执。 王右宁多次在曹公公面前参上官虎。 击破阿骨部的具体情况,定襄已经知晓。 一千多人,就干掉了近万人阿骨部。 这是多么恐怖的功劳。 这是多么浮夸的战损比。 特么杀良冒功也不敢怎么写啊。 王将军多次要求带兵出击,为西线的良家子争取希望。 可上官氏屡屡阻止。 敌情不明,五万精锐北狄,一旦有失,那就是大败。 曹监军不同意,上官虎不同意,此事只能无奈作罢。 前者是为了大局。 后者也是为了大局。 大楚同北狄人的争锋中,有一处天大劣势。 北狄被打败,可以遁走,算是输伤亡也有限。 大楚要是溃败,那北狄骑兵一路追杀,就算不全军覆没,也是损失惨重。 当然,这不仅仅是大楚的情况。 纵观整个华夏同游牧民族的战争史都遭受此困境。 尽管各方势力意见和目的都不同。 但无论是木勤思力,还是定襄郡城。 他们的眼中,雪林里的楚兵没有支援,必然是死在浑部手里。 这是毫无悬念的。 只是这些遥远的大人物不知道。 定襄西线的战局已经出现巨大变化。 西线散出去的炮灰,历史性的成军,并形成了不俗的战力。 这支军队神出鬼没,仿佛没有出现,又仿佛就在脚下。 雪地战场上,没有成建制步卒的突厥浑部正在遭受磨难。 他们甚至,求援的骑兵根本走不出雪林。 马邑郡。 山林营地。 李氏现在可以毫不遮掩的行军了。 大规模的楚兵集中在营前的坡地。 这里是李氏的简易校场。 此刻,集结了李氏的本部二千多人。 混迹来的良家子不下三千。 议论声,吹牛声喧嚣在这片雪林。 “我跟你说,老燕人,我特么一箭杀了三个北狄狗。……” “浑部?这就是浑部,以前不是听当兵的讲,这个部落挺强?” “哎,强个鸟蛋。北狄人真是太好杀了。” “鄙人一直认为定襄边军菜,没想到是真的,定襄里的全是废物。” …… 实力是最强的权力。 李氏表现出的战力,令方圆上百里的良家子不得不来。 还配备兵器甲胄,更是不来也要来。 校场上。 不同于李兴的闷闷不乐。 铁牛憨憨非常得意,就差把牛逼二个字写在脸上了。 “阿四啊!摇累就换人,铁甲李字旗必须给我摇起来,别特么给我们丢人。” 他的甲胄已经更换了,不再是过去的几块破铁片。 作为掌管铁器作坊的铁驼子的儿子。 哪能不夹带私货? 牛娃子的盔甲根本没有经过制甲作坊,直接在铁驼子的部门就出来了。 从外部上看,他的甲胄与李兴、李昂等人没有区别。 实际上,牛娃子的步兵甲,所有的铁料都是百炼钢。 同等重量下,防御力远远超越李家同款的甲胄。 加之,铁驼子还在关键位置补了成块的铁甲。 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这也是铁牛多次犯险,毫发无损的重要原因。 为此,瞎子知道后。 多次找上铁驼子,要求开小灶。 不然这事告诉全爷,你们的恩怨再多一笔。 雪地山脊上。 一支骑卒,自后方的雪坡出现,快速前进。 人如风,马如龙。 二百骑卒,一字排开,杀气逼人。 校场里,良家子们自动闭嘴了。 李氏三支铁骑,如今是如雷贯耳。 就是他们轻易打穿了浑部,在场很多人都是亲眼所见。 浑部大将者烈儿直接被俘虏。 这位大将的名字,之前在定襄营地,大伙可是经常听到。 这李氏到底什么来头。 这样的势力,之前不可能没有名气的。 李泰瞧见远方,拼命摇晃的旗帜,露出鄙视的眼神。 牛娃子步卒,生怕李家人不知道他们那点破事。 后方出现的是木兰营。 三次大战,全程观摩的木兰营。 刘贞看见铁牛的方阵,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摇旗也就算了,竟然挑着上千个耳朵,大摇大摆,也不嫌恶心。” 刘贞的副将,一名女子阴阳怪气的道。 “闭嘴。” 眼不见心不烦。 李泰打马,欲快速通过。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铁牛看见他先是一愣,二话不说,蹦蹦跳跳,一把拉住李泰的战马。 力气之大,搞得李泰差点坠马。 “喻……” 李泰无奈,只得停下。 “泰哥,泰哥!看见了没有,看见没有……我铁甲营,何等强大。” …… 他嘴里唠唠叨叨,不停的炫耀。 斩下了一千二百余耳朵,还有共同记功的没有算上。 整体下来,此次战役,杀掉了一半敌人,三倍于己。 李泰本就桀骜之人。 昨日战场,他什么都没捞到,干的全是苦活。 最后的北狄勇士,李兴竟然要那么久才拿下。 李泰全程观看,认为李兴打得太保守,换成他,二十招之内,必斩浑部勇士于马下。 可惜,李兴才是公认的李家新生代第一人。 他要出手,李泰也不好抢。 虽然知道牛娃子是傻憨,但他还是忍不住愤怒了。 “牛娃子,没有我骑兵帮你打开局面。你能如此轻松?” 牛娃子!这个称呼不应该在他的部队面前叫,这是蔑称。 在外,牛娃子虽然年岁小,但也算一号人物。 大伙最低都称铁牛,或者直接称李铁,更可以随瞎子本姓焦,称焦铁。 牛娃子在情商方面比较低,但他本能的不开心,低下了头颅。 这些年,大家都叫他傻,好不容易有件事,做的比别人都好。 他当然想要炫耀。 准确来说,这还是个孩子心性。 他愣在原地,良久才无力的开口。 “那……那铁甲营步卒也厉害!哼。” “铁甲营算个球!真正厉害的是二爷,你干的活最轻松,功劳还最大。军令不听,都还没算你脱节的罪名。” 李泰一贯嚣张,没有注意,他的语气太过了点,声音很重。 而且过于片面的否定了铁甲营的功绩。 私底下没什么,大军在外,一方主将如何能侮辱。 “呦,好像就没有我们掩护你一样,没我们步卒锁死战场,你们骑兵能打得那么轻松。骑战你们才死几个人?别事情挑好的说,欺负我们统领。” 梁三实在看不过眼,怒道。 李泰回头,见是梁三,当即怒不可遏。 一马鞭,抽在梁三的头上,后者的脖子面部当即一条血印。 “你是什么身份!我同铁牛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梁三大怒,他们一家欠周云的,可不欠他李泰的。 “混蛋。” 当即欲抽刀,被眼疾手快的梁大眼一把拉住,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你算什么东西,敢同泰统领这样说话?” 梁大眼急啊,他们老李家的嫡系亲族争吵,你掺和什么。 梁三刀没有拔出,后方的骑兵部队才松开刀柄。 于此同时,步卒见骑兵收刀,也将长矛脱离了攻击姿态。 双方士卒,怒目而视,就差把蔑视写在脸上了。 都是虎狼之兵,干架还怂你不成,要不在这里,骑兵步兵分个高下。 剑拔弩张,李泰也有点后悔。 打浑部都没什么牺牲,这要营地门口,打出伤亡。 野猪就是前车之鉴,他可不想丢了骑卒统领。 李泰本意要走,却发现马匹动不了,铁牛巨力下,马匹纹丝不动。 “梁三是我的兄弟,泰哥,我不许你欺负他。” 李泰愣住了,铁牛这货竟然要和他打架。 都说不要惹傻子,李泰这会是知道了。 铁牛一把将李泰从马上拉下,在雪地里扭打。 李泰起初不在意,吃了几口雪才反应过来。 难怪铁牛这货战场猛如虎,一身力道,不似常人。 自己八品武者都吃不消。 反身大怒,见铁牛还欲动手,当即也不忍了。 李泰虽然是李家后生的顶级高手,且年岁比铁牛大,过了春天就十九了。 可铁牛这货天赋异禀,比李泰高出整整一个头。 加之雪地摔跤,比的是气力,李泰一身武艺用不出来。 一时间,还真被打的节节败退。 但,铁牛毕竟年幼,空有一身蛮力,李泰武艺成型,各方面综合能力超过铁牛。 除了刚开始占尽优势,在摸清铁牛套路后,牛娃子渐渐落入下风。 上天是公平的,脑子的属性点加给了身体。 牛娃子气息悠长,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这让李泰很烦恼。 一时间,两人打的难分难解。 两方主将单挑。 铁甲营,同骑二营拼命呐喊助威。 山坡的道路,一时堵得水泄不通。 山下的异变,令整个营地大惊。 杨延和李保对视一眼,虽然他们也不喜欢骑兵眼睛长在马屁股上,老觉得步兵沾他们的光。 但也没想过和骑兵统领打一架啊。 还得是铁牛这个猛人强悍,二话不说,直接揍最嚣张的骑二营李泰。 周云坐在老位置,观景平台。 山坡下的打斗,这里尽收眼底。 “驼子,你说你儿子厉害,还是瞎子儿子厉害?” 周云询问身后卧龙凤雏道。 铁坨子和八瞎子难得的低头不语。 “这两孩子真是犯浑,自己兄弟还打。” 铜锣脑袋的脸色也不好看,解围道。 “怎么,觉得他们打的时间不够长,还要继续。” 周云冷哼,脸色阴沉。 “哦……,驼子马上去教训这对兔崽子。” 铁坨子和八瞎子连滚带爬的冲下山坡。 打斗很快就被制止了。 校场上的大军。 在接受周云的指令后,纷纷散去。 会盟来的良家子得到了补寄。 并打开了红色的锦囊,下一步行动已经开始。 李氏本部的六营要在此休整两日。 军队是消耗品,一支强大的武装是很昂贵的。 甲胄破了,要修。 刀砍卷了,要换。 马受伤了,要换。 弓弩箭矢,更是要补充。 所以,一支军队长期战斗,会战力下降。 不仅仅是人困马乏,军备消耗,也是重要原因。 第45章 精锐昂贵 马邑郡。 土墙,矮屋,半开的营房。 李氏山林营地。 经过辅兵营和后营休整后,再次焕发生机。 积雪,树叶,枯枝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营地里,各种事物井井有条。 它再次恢复了后勤生产的职能。 山林营墙的那个小土坡,周云习惯的坐着。 开阔的雪谷坡地,一眼望去,心旷神怡。 兵卒正在空地扎营,如今的山林营地,无法满足李家的需求了。 身后,点将台前。 校场空地,二百多名小队长已经集合完毕。 李泰被瞎子吊起来打了一顿,尽管李泰武艺过人,且为人狂傲,但在瞎子面前,永远是老鼠见了猫。 铁坨子也想将铁牛吊了起来,无奈绳子断了两次,只得跪着。 老当家也很难做。 感情上,他是偏铁牛的。 牛娃子与他同生共死,小时候就傻了,这不心疼是假的。 可李泰也是山寨里的孩子,不公平也不行。 八瞎子给刘贞使了个眼色。 大伙已经被罚站了数个时辰,周云还在看雪景。 显然,一向和善的二爷是动了真怒。 这会只有刘贞能过去,其他人是不敢的。 上司所求,刘贞也无奈,带着炒好的坚果,坐在周云身边。 难得的温柔,还喂给他吃。 “再不去处理,李泰可要吊废了,你可损失一员大将。”刘贞小声道。 “没事,李泰的实力,我很清楚。” 周云接过吃食,继续躺着。 直到良久后,李岗和五当家都来求情,周云才起身。 “你们让我很失望,很失望!知道吗?” 李泰被放下,双手暂时不能动,铁牛受了委屈只知道哭。 “打赢几场小战斗,就能内讧起来了?” “浑部吃光没有?扑骨部拿下没有?北山羊,赤乌部,王帐军干死没有?” “漠北的突厥王庭拿下没有,封狼居胥没有?” “你们拿的是什么东西知道吗?” 后营拿出一副完整的甲胄,兵刃,弓弩,箭矢等各种物件。 早早的摆好在校场的前方。 “这是牛皮精铁扎甲,设计上的超前就不跟你们算钱了,就拿材料算,八爷,黑市上,这套甲胄多少钱?” “太原到雁门一带的山道,一套皮甲也要六十两,两年前,一套中央禁军军的甲胄流出,黑道价是四百两,我们制甲作坊出来的货,应该更好,至少值五百两吧。” 八瞎子熟悉黑市的价,毕竟以前是山匪,黑道也一直没丢。 “正反护心镜,腰带,长矛,大盾,尤其是骑兵,一人两匹北狄战马,多少钱?”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驼子和瞎子以前只是想着武装李氏,再强一点,今天一算才知。 一个步卒黑市价竟然是六百余两,一个骑卒,一千五百两。 合计近两百万两,这支两千多人的部队近两百万两。 但这是黑市场高位价。 北狄战马因为稀少才有这个价格,南楚对北狄禁运物资,北狄同样对南楚禁运牲畜战马,对等制裁,很正常。 甲胄也是因为官方禁止,才导致虚高。 实际上,就生产力,加上各种因素。 一套甲胄不超过百两,一匹战马也不超过一百五十两。 李氏这些东西都是抢的,实际是零元购。 即使如此,不到三千的部队,常规情况下,至少要三十万两。 北疆定襄郡一年的军费才多少,粮草、马料、金银全部算上。 一名李氏正兵的花费是普通正军的五倍到十倍。 “砍浑部,跟切菜一样,难道不是正常情况?你们以为自己的武力很强?” “李泰,骑射你们是对手吗?杨延,李保。没有骑兵掩护,北狄玩都玩死你们,步兵有用吗?” “没有步兵,将主力军绞杀,全让骑兵去砍,有多少损失。” “甚至,没有后营等部队为你们修建雪中补给点,没有匠造营,没有建造营,什么事都自己干,你们谁能行?” 周云怒了,咆哮六营的军官。 李兴、李昂等人都低下了头颅。 一直以来,步兵的战果比骑兵高,他们都是不服的。 凭什么骑兵冲烂的对手,让步兵去收割,骑兵还必须在外围为步兵掩护。 这是什么道理。 步骑之争,周云很早就知道。 但他没想到,李泰和铁牛直接就打起来了。 幸好没有动兵器,不然,两个人都将失去领兵的机会。 “战场上,李家军只有手足兄弟,每个人都是不可替代的,若是斥候发错了情报,骑营错过战机,步营扛不住敌人。那一项不是致命的。” 周云走到李泰面前,目光狰狞。 “李泰,姑爷我是最看好你的,你悍不畏死,敢打敢拼,打阿骨部,不是你提前布置,大伙可能都完了。” “但是这次,我对你很失望。” “你和李兴是大哥,骑一营,骑二营,不照顾弟弟,还要打人。” 李泰低下头颅,流下了眼泪,他没有解释是牛娃子先打的他。 有些东西,没必要说。 走到铁牛面前,周云没说什么,只是拍拍肩膀。 毕竟,你不能和傻子去讲道理。 这点李岗深有体会。 “杨兄弟,雪地里,赵黑子在干嘛?农阿四在干嘛?” “他们自己吃最好的,侮辱妇人,蓄养女奴,干的都是畜生事。还肆意杀掉不服从他们的人。” 刀疤开口,道出雪地里的残酷。 “所以,他们的手下,抛弃他,他们的刀剑就像生锈了一样,没有一点威胁。” “李氏,老幼皆不弃,楚人皆不抛,我周云未因私怒,杀一人。未因淫乐,残害一位妇女。我李氏打阿骨时,全族皆上,无一人后退。” “我们一千多人,干掉四五千人的北狄正规军。我们一直胜利,不是一个人的功劳,不是一支骑营,也不是一支步营。” “李氏,是我们青山寨的家园,同样也是你们的家园。” 周云自杨延、书生、刘黑子等人面前走过。 “如果李氏亡了,草原人的刀剑,谁来扛,大楚乱兵的残害谁来扛。定襄郡里的官军会管我们?” “如果李氏壮大了,你们六营的军队里,既会有步卒,也会有骑卒,到时候,你们到底算步卒还算骑卒?” “李泰,铁牛一百军棍,大战在即,先记下。” “梁三,忤逆上官,以下犯上,五十军棍,先记下。” 军事会议,在最终审判下结束。 浑部未灭,处罚暂时记下。 只是今日之后,李氏的步骑之争暂时不存在了。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夜深。 营墙位置,这里有一片广阔的空间。 周云在散步。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狼嚎的夜晚,那个决定出兵攻打阿骨的时候。 刘贞跟在他身后,两人一时无话。 气氛又渐渐尴尬。 她想到农老四那些人圈养女人的事情。 “你以后会有很多女人嘛?”刘贞冷不丁的一句。 “没话说,别开口。我要想要别的女人,干嘛不找你。” 周云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气氛更怪了。 刘贞先是深情的望着周云英俊的脸,心中窃喜,随即越想越不对。 “不要女人是什么意思?” 第46章 贺诗楚 定襄郡。 原阿骨部营地。 浑部起源于勒尔浑河,是正儿八经的突厥人嫡系。 自阿骨脱离后,虽然自成一支,但根子永远在。 在其壮大的过程中,贺诗楚起到了重要作用。 他是第三任军师,前二者自然突厥特色,物理淘汰了。 突厥人的军师是高危职业,贺诗楚一干就是数年,没点真本事,是不行的。 此刻,他在周云的议事厅里。 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 他想起了过去的痛苦,似乎这次他的人生将要走到终点。 贺诗楚,寓意,诵诗读经,冠绝大楚。 这一看就不是一个农家黔首的姓名。 大楚的底层百姓,一般是没有名字的,即使有,也是阿猫阿狗等。 他的家乡在燕云一带的涿郡,南边吉县下的一个小村庄。 父亲贺江,自幼神童,这令祖父非常高兴。 一个丰收的年份,祖父带着礼物给他爹找了私塾。 其父也争气,看见书就入迷,别人读不懂的,他一学就会。 短短几年,便通读各家经典,博览群书。 小小十六岁,便闻名县城。 宗族遂决定,每家每户出一点,凑粮给他好好攻读,以解决后顾之忧。 将来出息了,可让我贺家宗族壮大。 就这样,父亲十九岁不中,二十二不中……四十还不中。 五十二岁那年,父亲眼睁睁看着宗族将他的那份粮食,送给了另一个十岁的神童。 那天,贺诗楚永远记得。 回来的父亲哭诉自己的无能,哭诉亲友的薄情。 大发雷霆,时而愤怒,时而哀嚎,当晚,背着包袱,说要再进洛阳一次,一个人疯疯癫癫的走出家门。 第二天,父亲的尸体就出现在祠堂。 贺诗楚自幼随父,好读经书。 父亲死后,毅然丢弃了四书五经,改看兵书战策。 他痛恨那些势利眼的同族,痛恨那些欺负他的孩童,他们成群人的打他一个。 更痛恨,名为科举,实为大楚高门选拔的考试制度。 加之官僚腐败,欺压无度,贺家惨淡度日。 母亲郁郁而终后,草草掩埋后,他变卖家产,一路北上。 他发誓要毁掉这该死的宗族,该死的官员。 老奸巨猾的浑一眼就相中了,那时候还是穷书生的他。 这十年来,他贺诗楚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 但是,此刻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雪地里的鼓声打了七天。 第七天了。 疲兵之计。 多么简单的手段,可却不防不行。 那都是些不要命的恶鬼。 瘸腿的,断腿的,断手的。 他们每逢夜里就打鼓。 一时间,如同千军万马,要夜袭。 达尔台带人冲杀上去,他们就雪窝子一倒,发现不了就活。 发现了,他就敢死。 他跟你玩命? 有时打空鼓,有时来真的。 李氏城寨无法容纳浑部所有人。 七个千人队,加上奴隶马匹,根本容不下。 外围经常被偷袭。 追出去也不敢。 者烈儿说,对方既有大将,还有数量不少的精锐骑兵。 他们的长弓能射一百五十步,浑部的骑战不是对手。 如今浑部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这货楚兵,丢了驻地,却得了战场主动。 浑部攻陷城寨,却也进了死地。 王帐军给的是什么情报,一千多残兵? 现在浑部面对的三千精锐步骑,还有数千拥有甲胄的楚国良家子。 损失三个千人队后,浑部甚至连兵力也不占优势了。 必须要突围。 这次能安然返回就是胜利。 马邑定襄这一带,是再也不敢来了。 邪门。 去年是上官弘,今年是这个不知名的周云。 议事厅里。 浑部的千户正在自己讨论。 他被孤立了。 曾经最有威信的贺军师,现在说话没人听了。 其实他还有办法。 早就说过了。 那就是下马三千人。 在此训练三千步兵。 步骑结合作战,那样山林里,就不会吃太大亏。 可惜。 达尔台说,突厥人不可以没有战马和弓箭。 他的话被否决了。 不记得多久了,很多年了,他贺诗楚的话,第一次被浑部将领否决。 议事的结果出来了。 没有通过贺诗楚。 短短十几天,肥胖的贺诗楚就瘦了。 他拿出很久未吹的短笛。 吹奏母亲教过的曲子。 浑部的大军正在撤退。 各种物资在打捆,或绑扎在牛上,或绑扎在马上。 简陋的狭小马车,位置金贵,且少的可怜。 二百六十里雪林山路。 贺诗楚知道,浑部会很难走。 他承认,这个人比他强很多。 能和他交手的,只有清水河畔的上官弘。 南楚的国运要起来了嘛? 同一时间,出现这么多兵法大才。 但,贺诗楚有办法降低损失。 他相信,如果给他指挥,带出去六个千人队,是没问题的。 悠扬的曲调。 飘荡在山谷。 浑部走了。 近万人都走了。 没有人管他。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达尔台。 他拔出锋利的马刀,要像结束其他军师的命一样。 结束贺诗楚的命。 等待了良久。 预料中的那一刀始终没来。 最终,达尔台开口了。 “贺先生保重。” 几年的朝夕相处,他放过了贺诗楚。 第二天的清晨。 一个身覆红色精甲,手中磕着不知名的坚果。 英俊的不像话的少年出现在台阶上。 随后,整个山谷都是精锐的甲士。 李家旗帜迎风飘扬。 李氏又打回来了。 “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 周云发现,此人衣袍华丽,应该不是雪窝子里的灾民。 “我叫贺诗楚。” “贺诗楚?笑死老驼子了,大名鼎鼎浑部军师?浑部不要你了。”铁坨子总是走在周云前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老大。 【哟!贺诗楚,这不是兵神系统下,第二个受害者嘛!】 “你就贺军师,幸会,幸会,我两神交已久了。” “在下周云,清水河时,就和你交过手了。” 贺诗楚一听这话,双目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四渡清水河,是你。难怪上官弘去定襄毫无作为,原来是你。哈哈哈,我输得不冤啊。” “杀了我吧。周云,死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 周云轻蔑的看着贺诗楚。“杀了你?” “八瞎子,送你一个会写字的。将这个什么贺什么楚,带去辅兵营,正缺人呢?” 八爷略一犹豫,现在他就已经快被架空了,再来个贺诗楚,那自己不是彻底走远了。 “你……你不怕我逃出生天,将来成为大患。” 贺诗楚恼怒的道。 “不怕,你水平太差了。” “八爷,叫赵婶子辅兵营带着他,让他看看,我是怎么将浑部全部吃掉的。” 贺诗楚。 系统早已经分析过了。 此人是个有才华的人,系统评价为a。 与崔中书实力相当,甚至更胜少许。 刘庶的能力够,但圆滑惯了,不足以平衡崔中书。 现在也许不用考虑。 但,将来若是打下地盘。 平衡之道很重要。 贺诗楚暂时储备。 能不能用,看他的造化。 第47章 谷粮口之战 从前,大楚极盛之时。 疆域纳阔漠北高原一带,设有安北将军府。 马邑郡、定襄郡,雁门郡、代郡、楼烦郡这些地域,都得为安北将军府输送钱粮。 那时马邑郡还是后方。 西侧清水河一带,群山起伏,收粮困难。 于是乎,在即将进入山区的宽阔山谷带,设有一粮仓。 各百姓宗族,自行运输,抵扣部分徭役。 此乃官民两利之局。 故,此地得名,谷粮口。 废弃了几十年的粮仓,迎来了新的客人。 李氏的军队到了。 几名落魄于此,破家的楚人,已经被安置去十里外。 他们磕头,千恩万谢。 本以为必死,谁料还能活命。 临走的路上,他们牢牢的记住这支红衣黑甲的仁义之师,也牢牢的记住了那面李字军旗。 真官军也! 一间勉强还能用的大仓库里,墙壁被简易收拾后,挂上了山河图。 刘庶找了一把破凳子坐下,刘贞则坐在树轿上,仰卧。 她什么都喜欢学周云。 寒风萧瑟。 他们在等人。 远方,是铁牛、杨延、李保三人率领的步卒。 他们艰难的挖掘,冰天雪地里,土地如石头一样坚硬。 牛娃子泼赖脾气又来了,不停的抱怨。 无奈,军令如山,继续挖坑。 “下马三千,就地操练。” “斥候三百,互为犄角。” “大军坚守。” “长期作战。” 刘庶拿来了浑部贺军师的策略。 不得不说,他的应变非常到位。 若是刘庶和他换位置,自认为不是他的对手。 浑部军师的打法就是乌龟,以不变应万变。 贺诗楚在被周云侮辱后。 实在忍不了,要求,就浑部之战,双方来上一局。 周云一笑。 老子是兵神系统,s++++级。 你只是a,怕你不成。 当即双方博弈起来。 “突厥这个民族,有天然的优势,他们率性而为,不似大楚,崇尚中庸与宗族。” “所以,他们的勇士和强者,很容易出头,但是他们骨子里缺乏纪律性。” “下马三千当步兵?步兵可是个技术活,北狄人不会干的。” 实际情况也如周云预计的一样。 尽管贺诗楚说过步兵问题。 北狄浑部依旧没当回事。 让突厥人下马,就是要他们勇士的命。 无数情报,汇集到刘庶面前。 这一次,他是幕僚官,相当于谋士。 刘庶,这个阿骨部的军师,在多次同生共死后,已经进入了李氏的核心。 但主要也是,李氏在文人上,人才匮乏。 浑部一路走来,受到骚扰就没有停过。 一路上,良家子数次袭击,北狄人怒了,二支千人队,去雪林中追击,一路嗷嗷叫,追出十几里地,什么也没有。 一拳打在空气上,怒不可遏,可他们也知道不能再追了。 追深了,就回不去了。 但是,他们低估了李氏的实力。 返回军营的时候,一支精锐骑卒,自山坡冲下。 人如风,马如龙。 一个照面,打了就走。 北狄人吃了大亏,如何能忍,当即打马追去。 行至另一山脚,又是一支骑卒冲下。 连番打击下,突厥人总算反应过来了,这么打不是办法。 可回去的时候,三支骑卒竟然全部咬上来了。 他们的配合,说实话,连北狄人都叹为观止。 三支骑卒,如同旋风,互为犄角。 人数已经不占优的突厥浑部发起搏命冲锋,誓要将敌人的爪牙拔下几颗。 真打起来,他们更绝望了。 这些骑卒,甲胄精良,比他们的更好。 兵刃配合默契,加之始终处于马势加持状态。 几番搏斗,几乎都是北狄人倒下。 当黎明到来时,回来的突厥人垂头丧气,丢盔弃甲。 之后,再也不敢冲出去野战了。 浑部千夫长并不服气,他认为这样的做法不是真正的勇士,并不能得到他的认可。 但达尔台服了。 除非可汗的金狼卫来,不然,谁上都得趴下。 几番交手,达尔台非常清楚这伙楚兵的实力。 其中有个凶猛的大楚将领,发现了达尔台,甚至要将他斩杀。 幸好后续援军来了,否则,处于下风的浑部第一勇士,很可能布者烈儿的后尘。 大部队出去,屁都找不到。 小部队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不出去,频繁骚扰,士气低落。 谷粮口。 废弃粮仓。 刘贞已经离开,她要同木兰营去五里外守卫一座山头,那里有条路绕道逃去浑部。 她又是守逃亡路线。 想起这个,她恨不得打死周云。 这明摆着就是看不起她们,不让她们留下,去守什么山头? 赵昕拿出马匹上带着的小厨具,正煮热姜汤,这种天气,御寒很重要。 女兵们,更注意保养。 仓库里。 刘庶默默的将七面黑色小旗子,换成一面大的。 并沿着阿骨至浑部的路线,插在一处山谷前。 拿出一份情报。 李兴、李泰、李昂。 他们三人的部队一骑双马,还配备了二百辅兵,一路追击。 他们就是三只恶狼,浑部这头牛,稍有破绽,就要撕下一块肉。 定襄郡。 北部山林。 几十里外的山脊上。 浑部士气低落。 楚兵就像猎狗,远远的吊在突厥人的身后。 如今,夜晚是浑部的噩梦,良家子总在夜里发起突袭。 不堪忍受的千夫长们,气势汹涌而出,垂头丧气而归。 达尔台的肩甲已经被打碎了,他又遇到了那个大楚武将,对方似乎记得他,铁了心要他命。 对方的武艺并不比他高,他是九品,对方看气血,只有八品。 但却打的非常自信,似乎稳操胜券。 这让达尔台愤怒,几番交手,却发现真得打不过。 打了一辈子仗,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帐篷里,争吵从早上持续到中午。 达尔台知道浑部这次能回去六个千人队,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这么大的损失,总有人要负责,贺胖子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军师已死,一笔勾销。 谷粮口。 废弃仓库。 打开锦囊。 刘庶怀疑周云疯了,但显然,周云不是疯子,是兵神。 谷粮口,以步破骑。 全套计谋下来。 刘庶目瞪口呆,他发誓这辈子不想成为李氏的战场对手。 那将是一种窒息的感觉。 大地的尽头,一条黑线,渐渐出现。 北狄人来了,如计划的那样。 甚至连时辰都没有差。 “谷粮口,以步破骑!”刘庶注视远道而来的浑部,喃喃得道。 第48章 步骑之战 骑兵与步兵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兵种。 本质上是没有强弱关系的。 几千年的冷兵器时代,骑兵的单体能力非常出色,它的综合性能很强。 就像如今的多用途战机。 骑兵有强大的机动能力,速度一起,有强大的冲击能力。 若是精锐骑兵,还能完成骑射,具有远程能力。 战场上,它可以冲阵、追击、拦截、风筝敌人。 所以,自古名将,都喜欢用骑兵。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骑兵就一定强于步兵。 一个骑兵对上一个步兵,那骑兵稳赢。 一百个骑兵对上一百个步兵,硬打,那就是步兵稳赢了。 步兵的第一个是大盾手,第二个是刀盾手,第三个是长矛甚至还有狼宪。 步兵打的是一个整体,骑兵冲来时,他面对的是步兵组成的阵型。 本质上,他是一打四一打五。 双方平a,骑兵是肯定干不过的。 它对付步兵的方式是骑射和消耗,或者步兵自身出现问题,如溃逃、指挥失误等。 这也是华夏历史上,出现那么多南朝的原因。 真要是骑兵虐步兵如狗,那巅峰时期的蒙古忽必烈就不会有安南惨败了。 定襄郡。 谷粮口一带。 山林边缘。 浑部来到这里,北狄人如释重负。 达尔台的脸上洋溢着喜悦。 走出这片谷地,山林就结束了。 终于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了。 但是,雄壮的达尔台随即又失落了。 浑部的勇士,沦落到连雪窝子里的楚兵都收拾不了。 十年来,积攒下的赫赫威名就此烟消云散。 草原上,没有怜悯这个词,弱者不配拥有尊严。 依附于浑部的小部落也会离开。 浑部将不再兴旺。 前方。 即将出谷的先头部落军停了下来,达尔台很生气。 该走不走?大荒原上,还怕个鸟蛋。 打马来到前方,定眼一看,勃然大怒。 该死,该死的楚狗。 他们竟然在谷口这里等着。 更气人的是,目测敌人最多二千,甚至更少。 区区二千楚兵,竟然敢堵浑部五六千铁骑的道路,还是在平原上,这简直是侮辱浑部的勇士。 “牧,牧在那里,叫这该死室韦猪,带领五百人,去周围绕一圈,看看有没有埋伏。” 这里极为辽阔,最近的小山丘在五里之外,南边是一马平川,按理说,不用担心,但达尔台被阴怕了。 这伙楚兵,太过狡猾。 不远处的路碑上,谷粮口三个字很模糊,在碑的左侧,有一排新刻的字。 “浑部亡于此谷中。立碑者:李氏周云。” 达尔台愣了,如发怒的公牛,叫部众毁掉谷粮口的路碑,可惜没有专业工具,效果很差。 几个千夫长,正在合计如何吃掉面前的步卒。 半个时辰后,北狄人摆开进攻军阵。 他们先上四千,留下一千左右的预备队。 二千不到,凭什么拦住五千突厥人? 他们也是有尊严的。 草原人习惯了随意屠戮南楚将士,打心眼里,他们认为自己很强。 实际上,只不过是楚人近几十年没有豪杰来对付他们。 边关武备松弛,贪腐成风,楚兵根本没有多少战力。 历史上三国时期,杀外族如杀狗,大多数时候用的也是步卒。 对面。 李家的战鼓,响彻这方天地。 狼烟早已点起,浓浓黑烟直冲天际,数十里外清晰可见。 几十里外。 秦老大用刀割下一小块马肉,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生火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食物了。 眼眸的余光,忽然瞟见远方的狼烟。 猛地想起什么。 “见东方狼烟,即刻开黑色锦囊。” 一顿摸索,终于找到了,打开手中的锦囊,秦辉同几个识字的兄弟仔细观看。 “狼烟起处,灭浑部!” 秦辉瞳孔微缩,倒吸了一口凉气。 灭浑部?一万人?一万人的浑部没了? 李氏到底是何方神圣。 打赢就已经是变态了,打的这么诡异,秦辉都有点怕。 只是略微犹豫,秦老大就集结了良家子,片刻后,二百余战马火速赶往狼烟处。 同样的事情,在方圆几十里的地域出现。 近二千良家子火速赶往谷粮口。 被北狄人屠戮了近半年,终于轮到他们复仇了。 谷粮口。 李家步兵方阵。 三支步卒,数月高强度训练,充足的伙食下,他们的身体异常精壮。 精铁甲胄,大盾狼筅,长矛如林。 现代的军事训练,令他们如同耸立的苍松,立于荒原之上。 刘庶身覆甲胄,最后巡视了一下队伍,确定了作战计划,他就退到仓库去了。 这次的主将是杨延。 这是李家军,第一次没有周云亲自指挥的战斗。 由刀疤与阿骨部军师合力,统帅作战。 打头阵的还是铁牛。 没人敢跟他抢,毕竟不能和傻子计较。 也没人会和他抢,这搏命的事,大伙其实也不是那么想。 铁牛双目圆睁,气势逼人。 身后的梁三等人,同样士气高昂。 他们并没有惧怕数量远超自身的北狄人。 盲目的崇拜,让他们认为,跟着周云,就是胜利。 杨延手持精铁长矛,这是铁驼子专门按他要求做的。 双目如电,关注着战场的形势。 李保是唯一的中字辈,他在李家几十年了。 此刻,他恍然如梦,李家竟然能同浑部这种北狄主力部队掰手腕了,这简直就是奇迹。 他忍不住一声怒吼。 “李家军!!!” 回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咆哮。 “万胜!” “万胜!” …… 远方。 达尔台眼眸中渐渐有了担忧,这伙楚兵,面对数倍的敌人,士气却如火般旺盛。 楚兵的首领狡猾,如此做必然是有把握的。 可他想不明白,南人的底气在哪里。 对方摆明了是要堂堂之阵,灭了浑部。 这就二千不到,还是步卒,这要是不敢打,浑部还用在突厥军中混嘛。 趁早全部打道,回勒尔浑河捡牛粪去。 与达尔台不同。 远在山林观战的贺诗楚一眼看出了问题。 二千步卒,从他这个角度看,就像是棋盘里的棋子,横平竖直,军阵之精锐,生平所见。 这一局博弈,他输得干干净净。 如果现在他还在浑部,逃离就是最好的办法。 可周云说过,浑部不进攻,他还有后续的手段。 这个人太恐怖,至少超过了他的理解。 他被辅兵营带来的。 被一群妇人抓着跑,说实话,贺诗楚很难受。 战场上。 浑部的冲锋开始了。 傻牛等人挖的坑起作用了。 陷马坑让他们成排成排的倒下。 赵阿四手持长矛,标准的刺杀姿势,这一招,他已经练了无数遍。 他的眼神略显焦虑,瑶娘的兜帽披风在粮仓里,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去拿。 前方的战友在用锤子打木头。 第一排的大盾是用木杆支撑,再用木卡钉在土里,傻子才全用人顶盾。 这样做,有优有劣。 优势是大盾必然顶得住,劣势就是推进时,拆除盾牌要点时间。 这是步卒,自己总结出来的小技巧。 周云没有干涉,尽管历史上没有记录这种方法,但一线将士的手段,往往是最优秀的。 二十步外,浑部骑兵倒下不少。进而影响后续的骑兵。 这使得北狄人得冲击力下降了。 十步外,北狄人再次倒下一批。 终于,马势大减后,突厥人猛冲第一排大盾。 生死时刻到了! 达尔台很清楚,冲击步兵军阵,第一批人大概率必死。 但只要冲破,步兵就是废物。 “长矛,刺。” 赵阿四经过大战洗礼,身体的机械记忆,让他的长矛毫无阻碍,刺穿了突厥人。 他是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战士了,突厥精锐在他眼里,不过如此。 战鼓随着节奏,响彻这片山谷。 千矛齐发,如同一人,何等威力。 这支楚兵,步卒造诣登峰造极。 长矛如同死神的镰刀,不停收割突厥人的生命。 突厥人引以为傲的骑兵,似乎失去了力量。 二排陷马坑的影响,超过达尔台的想象。 战场正发生一面倒的事情。 远方的山坡上,一支骑卒在静静的等待。 李泰。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达尔台,势必这次要杀了他。 浑部第一勇士,这个名头他已经通过突厥人的俘虏了解到。 李兴没有同他抢,这让他很开心。 李兴一直是他大哥,自己这一身武艺,说白了,还是全爷教的。 如果是李兴,他愿意当第二。 他的任务是,步兵胜利后,追击浑部残余。 起初,李泰还有点担心,铁牛这憨货行不行。 结果,铁牛如同海浪下的礁石,尽管海浪巨大,但礁石屹立不倒。 北狄人是成片成片的倒下。 达尔台改变了战术,部分人远远的放箭。 并让二个千人队,从侧面攻击李家。 大盾如林,前面是根本射不穿的。 刀盾手取下背后的圆盾,在一瞬间形成盾墙,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这个角度,周云早有研究,羽箭抛物运动,能杀死的可能性接近零。 除个别被盾改变方向,扎到的倒霉鬼外,步卒不会有任何影响。 两侧,杨延同李保早已等候多时。 同样的事情,如法炮制。 他们必须护住两翼。 久攻不下,突厥浑部打红了眼。 大量压上,进攻李家步卒。 可惜,没有速度,什么用都没有。 战斗小半个时辰后,量变引起质变。 杨延敏锐察觉到,胜机来了。 随着战鼓的改变,李氏步卒变阵了。 三个四方阵,互为犄角,四方全是大盾,长矛如林,千人如一。 他们由防守阵型,转变为进攻。 大盾手已经拆除了固定设施,三个军阵,开始渐渐向突厥人移动。短暂的停滞后,步兵不停向前。 进入阵中的浑部勇士,虽然悍不畏死,但其兵刃太短,对方的长矛不停的在收割他们的生命。 打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北狄赢不了了。 远方肌肉虬结的勇士,面容憔悴,浑部杀不了这些步卒。 不能再打了,再打损失就太大了。 就在他准备下撤退命令时。 余光瞟见,远处的山坡山脊,不知何时,漫山遍野的骑兵。 糟了,良家子,雪地里的楚国良家子全部来了。 狼烟! 达尔台恍然大悟,对面的大楚将领竟然算到了一切。 这一刻,他忽然想念军师。 以前都是他们算计别人的。 浑部渐渐感觉到了危机,自己似乎无形中被的包围了。 那三支让他们如同梦魇的骑卒,已经在外围远远游弋。 前方,人仰马翻,浑部不停的在流血,打下去,必然是输。 “我的母亲,还在草原等我,我的弟弟还没有长大。我不能死。” …… 一名年轻突厥牧人,见自己身处危险,想起母亲,偷偷的溜了。 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所有人都害怕自己是最后一个。 当最后一个突厥骑兵,被铁牛一刀砍断时,步卒方阵再没有任何敌人了。 残肢断臂,到处是倒地的突厥马,远方是逃跑的突厥浑部。 “胜……胜利了。” 李保流泪了,他有点不敢相信。 步卒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他们赢了。 “赢了……” “李家军!万胜!” “李家军!万胜!” …… 震耳欲聋的欢呼,让秦老大等良家子震撼之余,忽然化成恶狼,嗷嗷叫的去削北狄人。 远远瞧见那支强大的步卒,不禁心生恐惧。 这辈子不想跟李氏为敌。 李兴、李泰等骑卒早已等待多时,他们如猛虎下山,直扑北狄人。 “迅速破敌,别被步卒看扁了。” “骑一营,往东追。” …… 达尔台在事不可为后,也选择了逃跑。 瞟了一眼路碑,他若有所思,头也不回的跑了。 可他不知道,别人可以跑,他是很难的。 刚跑出战场不久。 达尔台忽觉寒光一闪,当即面色大变。 有人盯上他了。 斩马剑嗡嗡作响,他几乎脱手。 不用看,如此巨力,必然是之前的大楚将领。 刀剑交割,撕裂空气的轰鸣,响彻这方战场。 李泰大开大合,关刀如雷霆,讲究的就是一个有去无回,加之李泰莫名其妙的自信,十成功力发挥出十二成。 达尔台恰恰相反,一心急着如何逃跑,不能从容应对,十成功力,最多发挥出八成。 双方的较量,李泰占据绝对上风。 但达尔台毕竟是成名多年的勇士,经验丰富,一时间打得也还算没有失去抵抗力。 双方你来我往,搏斗了几十个回合。 契机在另一个手持关刀的楚国将领出现时,发生了。 这个人达尔台知道,这是另一支骑卒的将领,实力也不弱,如此二人,他岂不是死定了。 高手对战,一瞬间的慌神,是致命的。 “达尔台!” 浑部勇士达尔台大骇,对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你是我李泰,斩杀的第一个大将!” 斩马剑被李泰一刀荡开,达尔台汗毛竖起,面露惊惧。 中门大开了! 努力的挥舞斩马剑回防,可他知道,很难赶上了。 果然,对方的关刀一个漂亮的借力回旋,刀锋甩出,直逼他的头颅。 “李泰?” 他最后的视野里,是一具雄壮的无头尸体,和一个英气勃勃的楚国武将。 用布包好,挂在马背上。 李泰回头怒道:“你怎么来了,就是你,让我完美的斩将有了瑕疵。” 来人是李昂,全爷的第二子。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怕你死了,才来看看。你消耗太大,还是回去休息吧。老子走了。” 远方是不停逃跑的突厥人,漫山遍野都有。 出了谷粮口,一马平川,藏的地方都没有,用不了几天,突厥人就会失去补给。 这会,他们该享受良家子的待遇了。 一小股部队,往山里逃了。 李泰没管,山林没有资源,草原人活不久。 麾下的骑卒在继续追击。 李泰确实体力消耗巨大,他选择回粮仓,毕竟他的功劳已经立够了。 前方的仓库,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云。 刘庶在侧,还有个身覆甲胄的老人,口沫横飞。 不用想,他老爹又在吹牛皮。 铁坨子和李岗已经被姑爷安排别的事去了,这里只有他爹在。 “四千,姑爷四千!哈哈哈,要这玩意有四千,那我李家不得算一方豪强啊。以后郡守老爷见到我们,也得低下头,哈哈……” “呀!孽子好好的,不去追击,在此偷懒。我李家现在如日中天,你要不努力,别怪我给你生个弟弟……” 李泰下马,一屁股坐在厚布毯子上,也不管凉不凉,拿起水壶,一饮而尽。 “……痛快。我把浑部的达尔台斩了。” 粮仓里,场面一时愣住了,浑部第一勇士被李泰这娃娃斩了。 “你把浑部的达尔台斩了?”瞎子一愣,目瞪口呆,这会看儿子顺眼。 “达尔台死了,浑部的抵抗力就更差了。那样,浑部营地的守卫,就更难了。”周云思索道。 “老当家和驼子成功的机会也就更大。” “浑部营地?姑爷,是不是步子拉的太大了。” 瞎子一时有点接受不了,毕竟前几天,还在讨论怎么在浑部手里逃亡的。 现在就讨论,收浑部老窝了。 “浑部的营地空虚,不去拿,难道便宜别人。” 周云其实有话没说。 阿骨部那个穷货,一点金子都没有,加起来没有一千两。 浑部可是非常富有的,这总不能没有金子吧。 我可在等系统的武将,拿到了,第一时间就把刘贞按在地上摩擦。 以报这段时间的屈辱。 “八爷,命令辅兵营,就在此地,埋锅造饭。扎营休息,尽快前往浑部营地支援。” “我的乖乖,浑部营地,那不得发财啊。” 沉浸在喜悦中,摇摇晃晃,八爷路都走不稳。 忽然想起不孝子,讥讽道。“孽子,没死就快给我去追北狄。” 李泰纹丝不动,直接躺平,他爹的话,有的时候就当是放屁。 “行了,老东西,等下我去追山里的北狄人,他们走那边,逃不远。” “山里?山里有北狄人过去?” 周云猛然坐起,脸色大变。 他把木兰营给忘了。 “李泰,带人去救刘贞,她们在山里。” 第49章 木兰营鸳鸯阵 马邑郡。 谷粮口。 周云所在粮仓前,一支靓丽的身影,带着骄喝,趾高气扬的走来。 带着三百二十余只耳朵,大摇大摆的从上千良家子和李家兵卒面前通过。 她们故意炫起百人如一的阵型,个个头颅扬起,英姿飒爽,如同打赢对手的公鸡归巢,气焰极度嚣张。 旗帜摇的比铁甲营还要浮夸。 粮仓前,荒地上,男人们的口哨此起彼伏。 斩敌三百余。 木兰营从此开始,不再是吉祥物,她们是战兵。 李泰同野猪紧急带着周云的卫队骑卒,火速救援。 刘贞不同于别人,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是姑爷的心头肉。 就不算这个,刘贞立下的多少功劳。 雪山假洞,没那一次,大伙都完了。 甲胄衣物,这些东西不都是他们后营弄出来的。 即使这些也不算,几个月来,出生入死,战友之情,也不得不救。 李泰不顾体力,火急火燎的赶来。 结果,山头上。 野猪等人大跌眼镜。 山林里都是北狄人的尸体。女卒们屁事没有。 木兰营和统领刘贞只有欢呼。 受伤的都没几个。 什么时候,北狄怎么不能打了? 李家骑卒们不禁怀疑人生。 山林一战,木兰营展现出了强大的集体能力。 尽管她们戴了面罩,溃逃的北狄人还是认出了她们是女子。 这下捅了浑部骑兵的心窝子,女人都干不过,浑部的勇士还不如死去。 本来要逃的几百人,说什么也要收拾了她们再走。 于是,果断向她们发动攻击。 如同和对牛娃子等人的一样,健壮妇人用大盾和支架顶起的盾墙,北狄人一样没有办法突破。 木兰营摆下了圆阵,北狄骑兵围着她们狼嚎,不停的进攻。 女子手中刺出的长矛,同男子没有区别,一样能杀死突厥人。 拥有放血槽的李家制式长矛并不会被卡住,如同死神镰刀,不停收割北狄人性命。 更甚至,后排的弩手不停用羽箭收割,木兰营的输出火力在甚至在李家步卒之上。 她们偷偷装备了牛角弩,这是还在研发的武器。 由于占据阿骨部的时间太短,牛角弓优先提供给了骑兵,牛角弩还在测试中。 加之牛角的资源是足够了,柘木这东西却稀少。 一共二十柄弩,都在八瞎子的后勤部里。 刘贞是谁,后营的东西,她直接拿了。 周云还加入了力学原理的滑轮,这会让上弦的压力大减,弓弩手持续作战能力大大加强。 “这个……这,这次主要是为了收集弓弩的实战数据,绝不是提前发放,这点可以保证。” 铁牛和李保带着步卒的怒火围着八瞎子时,他只能如此解释。 “老木怀春。” “老不正经。” …… 三支步营的骂声中,李氏在此完成了短暂的休整。 第二天正午,一队队马车从山林里出现。 李氏的后勤部队全部来了。 浑部的财富,收割的时间很短。 那里靠近定襄城,距离只有几百里,且一马平川,是战场前沿。 必须在所有势力都没有得到消息前。 打包走人。 铜锣脑袋的消息已经到了。 浑部营寨被顺利占领。 物资已经在清点。 就在周云从谷粮口出发时。 一只信鸽飞到了太原郡的一座宫楼上。 此楼高数十丈,亭台华丽而不失雅致。 各处装饰都极尽奢华。 最厉害的一个白玉茶台,通体三尺,有水如泉,美轮美奂。 这是太原节度使,丁家的府邸别院。 同时,太原节度使还是大楚十二上柱国之一。 比起暴发户一样的徐州节度使上官氏。 丁氏已经存在百年了。 长期占据茶马古道,盐铁也垄断了中路太行道。 百年来,积累的财富,可谓不输国家。 晋阳军五万,也是当今大楚最强的军队之一,精甲强弩,雄马长枪。 其军备可以说,是冠绝大楚,远不是定襄郡的苦哈哈可以比。 “禀告三小姐,浑部已经全军覆没了。” 一个绝美的丫鬟,将一张小纸片递给案台上的丁家三小姐。 案台上,此人竟然一身华贵至极劲装,周身武者气息狂暴。 三小姐竟是一名武者。 她美艳的脸上,挂着英气勃勃的笑容。 竟是个喜欢红装的绝美女子。 “有意思。” “李氏连浑部都灭了。” 女子的美眸闪过一丝精芒,走到精致得阁楼窗户,遥望远方定襄。 窗户外,车水马龙,太原的繁华,尽收眼底。 “上官氏真是眼瞎,愚蠢,周云这样的兵法大家,不要就算了,竟然想着弄死。” 绝美丫鬟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嘲讽上官氏,讨好道。 丁家三小姐慢慢走到丫鬟身边,眼眸阴冷,脸都快贴上了。 丫鬟一时慌了,传闻三小姐认为天下没有配的上他的男子,似乎有那啥。 自己到底是从还是不从。 “周云,在太原多少年。谁家才是最眼瞎的。” 丁三小姐一字一句的冷哼道。 “倒是那个青山寨李娘子厉害,倒贴也要,真是有眼力。” 她默默的走上案台,拿出一份羊皮书卷。 羊皮上,赫然是李家堡,李娘子的情报。 “一杆长枪扫青山,巾帼豪杰李娘子。” “厉害了,青山寨李氏。” 丁氏的道家供奉已经测算过李氏的气运,其虎威之强,不在丁氏之下。 本来她是不信这些玄学的。 可如今,李氏有周云兵法大家。 有焦仁,铁器宗师。有程知重,前大楚大匠造。 还有杨延,崔中书。 更重要,有昔日关西第一刀,霍全恩。 甚至,现在还有浑部军师,贺诗楚。 如此人才济济,不说是大气运加身,她都不信。 “碧儿,通知丁氏的眼角,注意雁门郡李家堡的情况,想办法拉拢。” “丁家一直缺少顶级谋士,之前刘仁基似乎是唯一解,现在看,周云也不错。” 丁三小姐的眼眸阴冷。 楚帝已经在对丁氏布局了,作为天下顶级豪强,丁氏没有退路,只能接招。 可皇帝的牌太多了,尤其是三大谋神,都是帝家的。 其中了然,楚国良家子出身,破了吐谷浑的怪物。 打不过上官氏了然,丁家永远也不敢行动。 第50章 我在等一个朋友 定襄郡。 这里是大楚王朝的最北端。 定襄此地实际上孤悬在大楚的核心区域外。 包括马邑、雁门、代郡、榆林都是弃外之地。 同周云印象中,所知华夏燕山并州防线不一样,大楚的长城防线内凹很多。 中部太行山位置,倒同北宋的很像,云州地区基本处于放弃状态。 这一切的由来,可追溯到四十几年前,那时候大楚还勉强控制蒙古草原,谷粮口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 柔然人经过二次漠北大战后,几乎要被灭亡。 然而,谁也没料到,做为柔然的锻奴,突厥部自勒尔浑河畔崛起,如同大漠风暴,一统草原。 异变来的太快,第三次漠北大战,楚军惨败。 大军一路后退,突厥自太行中路,铁骑二十万,有大举南下之势。 危机时刻,年少的才子梅将军弃笔从戎,横空出世。 在楼烦郡,大破突厥狼骑。 大楚于楼烦郡,就地建立了楼烦关,至此维系至今。 这一代楚帝开始,国家重心改变,北疆五郡得以加强防备,但北疆基本防线没有太大变化。 楚帝五年,国力恢复后,征发徭役数十万,大修定襄据点,成为对抗草原的前线。 同河套平原的突厥南王城(故九原城)形成对峙。 数年时间,安宁的北疆五郡迅速恢复生机,渐渐形成力量。 面对如此情况,楚帝十三年,突厥铁力可汗采用了军师霍长真的建议。 于定襄郡外建立大营,长期驻扎大军,对定襄及北疆持续掠夺,以达到消耗南国的目的。 数年时间,多次攻破庄堡,掳掠人口财富北上。 七八年对峙下来,双方互有搏杀,总体是突厥大占优势,双方战绩七三开。 楚帝二十年春,上元节后,为一改边境颓势,调上官虎携十万良家子赶赴前线。 这一决定是英明的,因为调来了周云。 二支万帐部落,这是突厥人定襄战线,不,乃至整个大突厥国战争史上,都算得上不小的损失。 轻摇羽扇,胯下是西域战马。 周云自以为潇洒的进入浑部营地。 这是一匹雄健的高头大马。 阿德戴老铁送的。 四肢和头颅上看,应该有部分汗血的基因。 高大雄健,算是马中极品。 李兴,李岗带领骑一营,携带大量楚国良家子来到浑部大营时。 本以为是场大战。 谁料,看见的火光冲天。 依附于浑部的小部落,趁火打劫。 浑部主力灭亡,巨额的财富完全不设防。 李兴到达后,草原人毫无斗志,望风而逃。 巨大的牙帐前。 满身金甲的浑,同几个老仆人手持马刀,守着最后的荣光。 浑部的营寨如同城池。 全是板墙培土结构,高四丈,厚一丈。 城楼八座,设有八门。 内部空间巨大,足以容纳数万人驻扎。 这样的城池,若是来硬的,没有几万人,休想拿下。 城门口,站在最前方的是铜锣脑袋李岗。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套金黄色的甲胄,嘚瑟的穿上。 活像个土包子。 身后是一身精甲的李兴,再是这次来会盟的各个楚国良家子头领。 历经这半个月的大战。 李氏已经彻底征服他们了。 不少人跟八爷,老当家打听,怎么才能入选李氏。 三大骑营,冲锋陷阵,斩北狄如切菜。 三大步营,坚如磐石,二千破五千。 李家嫡系这么猛,肯定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要的。 这段时间,跟在李家后面捡鱼,日子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他们甚至忘记,自己是大楚军队。 一度认为,他们是李氏的私兵。 也忘记几个月前,在雪林里,十个死了九个的事。 周云下马,来到牙帐前。 帐门口前还有一批人,十几个老者被木头绑成一串。 虽然没见过浑部首领,但周云一眼就确定,中间的佝偻老头就是浑。 同样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浑只用一眼,就认出了灭了他数十年心血的恶魔。 “啊!啊……” 浑像发疯了,他面容扭曲,疯狂用力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他要手撕眼前这个甲胄精细的楚国小白脸。 可惜,李家的精锐,牢牢控制了他。 野猪抬手,打掉浑的一口老牙后,他终于冷静了。 “可汗……可汗不会放过你,周云,你这个南国魔鬼。” 听了刘庶的翻译,周云冷笑,轻蔑的道。 “可惜,你是看不到了。你得去洛阳的楼阁里跳草原舞!哈哈。” 周云随意的挥手。 浑在咒骂中,被拖入昔日自己做的牢房。 这也许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这里有一天会关他。 浑的暴走,耽误了时间,周云这才和大楚的良家子们打招呼。 拱手,行了楚礼。 “各位大楚的英雄好汉,这次破浑部,承蒙大伙助力,周云在此感谢各位。” 十几个楚国良家子头人,纷纷回敬楚礼。 他们或者是凶神恶煞之辈,或者是原本的小官,雪林里或许杀人无数,无恶不作。 但在李氏营地,收敛了很多。 尤其是有些人骚扰女兵被杀后,他们得出结论。 李氏女卒也不好惹。 “卧龙先生,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这次攻陷浑部,财富总得和我等分配吧。” 说这话的是陆麻子,其实他也是随口一说,没指望真要。 此人乃是洛阳地痞,被征发来的。 此话一出,不少人面露怒色,大骂不识好歹。 其实按理说,李氏请他们来会盟。 吃食管够,甲胄配备,缴获的战马也有份,兵器等都补上了。 这不知道比定襄郡的官军好多少。 这一身下来,抵这一趟买命,那都挣的。 可,人心是最诡异的。 斗米恩升米仇。 不少人甚至认为李氏只是武力高,其实是个软柿子。 周云是何人? 自动运行系统的怪物。 什么情况,不早就了解了。 此刻,他面露一股意味深长的笑容。 “诸位英雄,承蒙各位看的起,此次浑部财物,我李氏出兵三千,各位三千,也不多说,二一添作五,对半开。” “什么。周二你个败家……” 八瞎子听见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开喷,被李岗一把拉住了。 “卧龙大气,哈哈……” “卧龙威武……” “特么的,还不快点,等什么……” “狗日的张九,敢抢老子,弄死你……” …… 这些良家子草草的打了招呼,急急忙忙的冲进去了。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李氏真的分。 浑部的财富何其多,这简直是耗子入米仓,拿不完啊。 良家子散去后。 昔日浑的牙帐,如今被辅兵们收拾。 此刻是周云的下榻之地。 八瞎子气鼓鼓的第一个进去,连刘贞和野猪打招呼都不理。 李岗也有气,不过,他更相信周云有深意。 周云不是窝囊的人,这点他很清楚。 “二爷,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不然瞎子我不干了。回李家堡去。”八瞎子进来就留下伤心的猫尿。 这不怪他,浑部财富太多了,猛然失去一半,他怎么受得了。 浑部清单已经出来了。 牛一万余头,羊八万余只,战马八千余匹,女奴一千多,男奴近万。 金万两,银四万,大楚通宝三万贯。 各类珠宝字画无数。 这个事八瞎子的小心脏怎么能抗的住。 周云进来,刘贞小心的替她整理衣物。 牙帐里热,外袍被她挂在架子上。 他没有理八爷,只顾自己喝马奶酒。 面前是一脸谄媚的野猪。 最近,这货一直在唠唠叨叨,无数次表示,他可以去战斗部队。 他已经识字了,他时刻准备着。 当然,他强烈表示,这不是不忠于周云,不愿意保护他。 只是战斗部队更需要他这样的人才。 周云没有理会,野猪此人有大用,必须跟他一段时间。 “北狄人的马奶酒,真是好东西。” “别讲这些没用的,周二,为何要将财物分出去?” 八瞎子这会是真怒了。 “三叔,稍安勿躁,喝点马奶酒。消消气。” 周云见瞎子要爆发,才解释原由,询问李岗。 “铁坨子将金子和贵重财物运走没有?” “运走了。” “最好的战马三千匹,昨日运走没有?” “也带走了,还有一千马奴。” “既然这样,这些就是我们李氏能带走的了,其他的我们拿不了。” 李岗一愣,不解的道:“这是为何啊。” 周云遥望远方,目光入神,喃喃的道:“我在等一个朋友。神交已久的朋友。” 第51章 了然来了 北疆。 定襄郡。 如果说徐州军的暖阁,是中原大门阀财富的体现。 那定襄的幕僚府,就是边境风格,讲究务实。 这里只有御寒的火炉,没有装饰,火力也不是很大。 几张简易的案桌,隶属于定襄军的幕僚在此地办公。 今日,主簿幕僚们很诧异,段先生来的很早,这是往常没有的事。 人活七十古来稀,尤其是在这并不和平的年代,他年纪大了,精力不好了。 他很少清晨来到这寒冷的幕府中。 颤颤巍巍的提起笔,在珍贵的奏纸上,苍劲有力的挥舞。 忽然。 寒风灌入。 尽管已经是春天,定襄依旧是可以冻死人的天气。 奶奶的,那个挨千刀的不关门。 众人一阵骂骂咧咧,谁料见到是曹公公,纷纷闭嘴。 “段先生,终于找到你了。” 风尘仆仆的曹公公,现在可是热锅上蚂蚁。 昨晚,上官氏竟然出动了近万兵力,如此规模的兵力调动,不曾知会他这个监军。 本想着,也许紧急行军,猝不及防吧,为隐秘起见,没有知会监军府。 可大早上,他等了很久,一个准信都没来。 这边还没搞定,定襄军又出事了。 大早上皇城司来报,几千最精锐的北卫营不见了。 王将军也不见了。 这如何是好啊!二位爷不会是要在城外干架吧。 这要是损失巨大,曹公公也跟着遭殃。 “不用慌,喝点热茶,曹公公。” 段先生停下笔,慢悠悠的招呼下属,端上南方的新茶。 这玩意,在定襄可不便宜,尤其肉食丰富下,定襄人也喜爱茶叶。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定襄靠着草原,肯定吃肉啊。 “咱家急啊!这定襄里的二个大爷,都出去了。北狄打来,定襄危险。定襄要是丢了,咱老曹也活不了。” “曹公公把心放到肚子里,北狄人这会,估摸着,还怕咱们打他呢,哪里敢过来?”段先生肯定道。 “为何?” “皇城司的水平,现在怎么差?浑部全军覆没,连营地都被端了。” “浑部全军覆没?连营地都被端了?”曹公公激动的鸡鸭嗓子都嘶哑了。 “哈哈哈,咱家这会是来对了,连斩阿骨和浑部。” 曹公公屁股一坐,直接将段先生面前的茶壶端过来喝,就差把兴奋写在脸上了。 大楚的太监是分等级的,有官制。 最高位的李林国、程有道,不仅武艺惊人,深得皇恩,还统领战兵。 往上一级,除了地位财物外。 小了说,可以同宫女对食,宫中那可都是娇滴滴的美人。 大了说,甚至允许出外建府,过继传家。 “那,那得去搬钱财,浑部在定襄数年,财富不少……哦,明白了。上官柱国和王柱国抢东西去了。哼!打仗不积极,抢东西倒是不慢。”曹公公恍然大悟,讥讽道。 “呵呵!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段先生嘴巴上回应,心中却暗道。 “不是,昨天才发生?我的消息都还没来,你们如何知晓?”曹公公忽然反应,不解的道。 段先生鄙夷的瞧着面前的洛阳黄门官,笑而不语。 等你都知道了,黄花菜都凉了。 李太师那高徒回了山林,你还收个毛,毛都不给你剩下。 话说李草包是怎么教出如此厉害的徒弟?自己找个传承衣钵的都不行,真是气死人。 “段先生,曹某有急事,先走了。” “茶还没喝完呢?急什么,那里还得打一场。” 段先生望着脚下生风的曹公公,喃喃的笑道。 段先生,称段渊,三大谋神之一,在定襄养老很多年了。 定襄郡。 浑部营地。 黎明时分, 辅兵热好羊奶和烧饼。 赵昕在为周云按压穴位。 正在享受资本阶级腐化的周云,被火急火燎的瞎子打断了。 他面色惊恐的冲入李云的帐篷,连招呼都没打。 “祸事了……祸事了!” “徐州……徐州兵来了,上官虎来了。” “打起来了,李家同徐州兵打起来了。我泰儿同上官虎对上了,姑爷快去救我儿啊。” …… 周云双眸闪过一丝精光,系统的判断成立了。 那个人来了,接近兵神系统的人来了。 营地里,所有楚人都在往浑部的营门前赶。 随着人流,周云打马来到辕门,所有人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眼前的场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荒原上,有一支甲胄齐备,大盾长矛,长弓劲弩的步卒,还有数量不少的精锐骑兵部队。 红色的旗帜如火鼎盛,赫然写道:徐州上官。 周云看见,铁牛等人面红耳赤,正在同徐州军碰撞,可他们只敢顶盾,不敢出手,被压的节节败退。 “刘谋,起战鼓!”周云一声怒喝道。 刘谋就是野猪的名字。 该来的始终要来。 “咚!” “咚!” …… 如同猛兽的咆哮,当战鼓响起时,三支步卒才知晓,周云来了。 既然将军有令,那就是刀山火海也得上。 三支步卒,瞬间找回了谷粮口的气势,大盾一顶,狼筅长矛,随着节奏,千人如一。 战场上,李家兵卒立刻止住了颓势,不可一世的徐州兵猛然感觉压力大增。 黑色书生帽带随风飘扬,了然摸着二撇小胡子,身覆精致儒甲的他,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云!看看你的成色。” 徐州军的大阵中,响起号角。 二支顶前的步卒,换上攻击阵型。 他们得到命令是剿灭叛贼。 后续的部队也接到了命令,竟然是后退。 徐州步卒,冠绝天下,这是大楚公认的。 徐州军有他的骄傲,他们要用同等兵力,摧枯拉朽般击破李家兵卒,以告诉世人,谁才是虎狼之兵。 周云还注意到,远方的战场。 李氏三大骑将在围攻一个高大的虎甲将军,此人以一敌三,竟然不落下风。 李泰一声大喝,关刀撕裂空气,带着轰鸣,雷霆一击。 他愤怒了。 是的,愤怒。 对方在戏耍他,李泰知道,他同面前这个人差的太远了。 同时,他也感觉很绝望,一直以为自己很强,此刻,他才醒悟,他就像蝼蚁一样弱小。 果然,全力一击,被轻易化解。 对方的巨型大刀如同没有重量,快的不可思议。 两刀相交,李泰只感觉袭来的力道何止千斤,关刀几乎脱手。 “哈哈,痛快!” 与李泰交手的,乃徐州上官虎。 他手持苍天怒,胯下撕风兽,身覆虎头红鳞甲。 人如风,马如龙。 加之此人本就是上身高大,撕风兽又是巨大的野马王。 单骑跨马,仿若巨人手持巨刀,立于战场。 李昂早已加入,李泰明显状态下降,险象环生。 他体力充沛,虽知敌方强大无比,但他依旧义无反顾。 三人配合多时,此刻他们视死如归,上官虎虽然武艺远远超越,但也渐渐感觉到压力。 不过,差距并不是人数可以弥补的。 上官虎,一身筋骨早已到达化境,宗师顶级。 放眼天下,能在力道上胜过他的,几乎没有。 死在他手里的成名大将,多如牛毛。 所谓,一身赤胆斩敌酋,匹马单刀定江山。 这样的顶级名将,同李泰等人的差距太远。 一声大吼。 上官虎发力后,李泰、李兴、李昂明显感觉渐渐无法抵挡。 苍天怒,重达九十四斤,在上官虎手里,举重若轻,出神入化。 李氏三将,必须在关刀锋芒最强时,才能抵挡,否则连关刀带人一起斩。 重兵器对李泰等人产生了碾压。 若是一对一,这三人早死了。 可他们悍不畏死,齐心协力。 使得上官虎在破掉一人的节奏后,不能形成击杀。 因为另一个武将的攻击,他也必须理会。 李兴、李泰等人,毕竟也算是沙场上的勇将,一关刀下来,被砍结实了,他上官虎又不是神仙之躯,同样也得受伤,甚至死亡。 加之三人配合的不错,才堪堪抵抗住。 但无论经验还是武力,差距实在太大。 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三人围着上官虎,打了上百个回合,此人武者气息竟然毫无衰退,反倒是他们三人,快扛不住了。 武艺相对最弱的李昂,被上官虎找到破绽。 苍天怒带着威势,不可阻挡,斩击李昂。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时。 一道洪亮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上官兄,刀下留人。” 第52章 步卒差距 全爷,竟然是五当家全爷。 周云远远的看见,是全爷阻止了对方必杀一击。 救下了其子李昂。 这就是宗师武者的实力,周云不禁愣住。 上官虎,一挑三个李氏的猛将。 这! 这比兵神不是拉风多了。 系统,为什么不给我武神! 系统? “霍……霍全恩!” 上官虎也是看了很久,才认出了全爷,印象中两者的区别太大了。 “想不到,在这里遇见故人。霍将军,别来无恙啊!” “上官兄,看在昔日薄面上,放我孩子一命。” 也不怪上官虎认不出。 昔日,关西第一刀。宗师大将。 如今,是个佝偻的老头。 战斗还在继续,上官虎的杀意却已经减弱。 “好!难怪刚刚一直觉得他们武艺很奇怪,像极了霍将军。” 上官虎的苍天怒,猛然发力,李泰、李兴此刻体力下滑严重,无法抵挡,全部被荡开。 “你,根骨太弱,早早离开沙场。” 上官虎一刀,击碎了李昂的外扎甲,后者倒飞而出,鲜血自口中喷涌,显然伤的不轻。 “你,学艺不精,关西快刀,根本没学到精髓。” 苍天怒再次发力,李兴虽然极力抵挡,连关刀带人一起被打飞,扎甲碎裂,虽未像李昂一样重伤,可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起身。 李泰远远的立在几丈之外,此刻只剩下他一人了。 冷汗自他的额头流下,面前的巨型武将,散发着一股猛虎气息,令人畏惧。 对方好似无可匹敌的远古巨兽,他显得如此弱小。 举刀的手在颤栗,昔日他的伙伴,此刻如同千斤,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求生的本能驱使李泰掉转马头,即刻逃离。 退缩? 逃跑? 我李泰要逃跑嘛? 李泰在心中默默的问自己。 此刻,他正在天人交战。 一面是无法战胜的强敌,一面是自己做为武将的尊严。 不!我!决不,投降! 忽然,李泰的眼眸爆发出无限的战意。 一股武者的气息,自他的身体迸发,他只感觉消失力量回来了。 “啊!” 一声怒吼。 战马急速狂奔。 大旋斩! 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斩出,这一刀的威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当……” 两刀毫无花哨的激烈碰撞,上官虎无形之中双手握刀,是对李泰最大的尊重。 可惜,仅仅也只是尊重。 李泰的关刀断了,被斩断成两节。 刀背拍飞了他,同李兴一样,他再也没有站起来。 “你,只知道用搏命打法唬人,遇到高手,只有死的份。” 上官虎打完后,转头对全爷道:“霍将军如今是李家的人?” “说来惭愧,在李家干护卫之事。” “哈哈。打的痛快!你家的至少可堪对敌,比我家那几个废物强多了。” 上官虎仰天长啸,随后脸色忽然一冷,道:“霍将军,刚刚放了这几位,你我的情分可就用完了。” “今日,准你带一家老小离开,李家我上官虎吃定了。” 说完,不再理会全爷,仿佛不认识一样。 远处,上官虎的帅旗下,他同了然先生嘀咕了几句,后者随即挥舞手中羽扇,远远同全爷打招呼。 昔日也许有情分,但今日两人的差距太大了。 一人官至上柱国,乃天下赫赫之人,一人在李家这种小户人家里当护院。 “既然霍将军在这里,那就同李家谈一谈吧。”了然淡淡的道。 “谈!老贼?你是看情分的人?”上官虎疑惑,鄙视道。 以他对这牲畜的了解,他不相信,狂生了然,会顾及情分。 “当然不是,老虎,你自己看看吧。” 顺着了然的方向,上官虎一看,不禁虎目圆瞪,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徐州步兵,正被李家的杂牌兵打的节节败退,眼看已经快要压到后方的徐州军阵了。 “徐州军出了两曲的兵力,二千二百多人。我仔细目测了,对面只有一千五六,还有一百多个女卒。” “女卒?”上官虎勃然大怒,“女卒都干不过,把那两个废物将领给我砍了。真特么丢人” “这伙女卒有点门道。这伙步卒门道更甚。” 同样感觉丢人的还有徐州军的步兵。 徐州步卒甲天下。 做为强大的步兵,他们一直无比骄傲,战场上,他们是北狄骑兵绕道走的存在。 可今天,他们遭了大难。 盾牌对上后,对方无视生死,长矛千人如一,双方对刺,他们吃尽了苦头。 还有那个很长的树枝,很多被上面的矛头弄伤了眼睛,甚至刺死。 甚至,不时还有羽箭飞来,收割人命。 这,双方绞杀在一起,羽箭如何来的。 对方如同着魔,怒吼着,万胜。 短短的交锋,徐州军损失惨重,已经死伤上千人,双方伤亡至少一比三。 且对方气势如虹,己方节节败退,接下来死人肯定更多。 徐州军,快要撑不住了。 忽然,鸣金了! 徐州军鸣金了! 如同天籁之音,他们如释重负,潮水般后退。 周云见状,同样下令改变战鼓节奏,李家的步卒渐渐后退,双方拉开了距离。 交手到这里,已经够了。 李家已经证明一件事,他们是虎狼之师。 后来会盟的良家子,他们远远的守在队伍的两侧,默默的守卫李家的侧翼,不敢有实际性的动作。 周云知道,此刻,他们不向李家兵卒发起进攻,已经是仁义了。 法理上来说,西线良家子,隶属于徐州军上官虎。 除非他们想造反,否则,徐州军的命令他们必须听从。 甚至,连同李家兵卒,目前也是隶属于定襄西线第十九营二十二曲。 徐州军来了。 李岗和八瞎子很急。 浑部营地,一马平川,根本没有跑的机会。 远方有数千上官氏铁骑,又有上官虎这样的猛将。 李氏若是过不去这关,眼看的强盛就完了。 这次,上官氏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这是出雪洞来,第一次在兵事上,李家处于下风。 李家的力量被限制到最低,如果死战到底。 李氏即使能逃,也会回到雪洞时期。 不,比那个时期更惨。 山林里的良家子会成为他的敌人,再难有机会壮大。 上官氏会不遗余力的杀他,一个小宗族等罪徐州节度使,就应该死。 北疆不会有任何势力帮李氏,皇帝也不会在乎一个家族的生死。 青山寨两元老神游之际。 远方响起朗朗之声。 “奉军师之命,邀李氏周云阵前相会。” “奉军师之命,邀李氏周云阵前相会。” …… 第53章 你最多第二 楚灭梁,统一天下。 尚火德,兵以红为正军。 所以大楚的主家都是穿红色。 徐州军的步卒方阵,是一片红色海洋。 打头的是一员身高九尺,战马巨硕,身覆虎头鱼鳞重甲,手持如同闸刀一样的猛将。 此人散发出一股强劲的武者威压,就连不懂武艺的周云,都觉得强大无比。 就是他,刚刚一人打赢李氏三大骑将,还是在放水的情况下。 他的身侧,是一位同自己装束差不多的儒将,不同的是,此人身上的极致华贵。 “哈哈哈哈!周卧龙,感觉如何啊?” 看上去五十余岁的儒将,讥讽的笑道。 显然,此人就是这次的始作俑者。 在他的眼里,周云此次已经是必死之人。 “你是何人?” “徐州军幕僚了然。” “你何时出的兵?”周云询问道。 “昨日集结兵力,赶了一天的路,今晨方至。” “你为何知道,我一定赢浑部?” “细作打探到,浑部轻易攻陷了你的营寨,李氏不战而逃,我便知晓,浑部即将有去无回。请君入瓮之计。” “你为何又确定,我一定会进攻浑部营地?” “周云你乃兵法大家,不可能灭了浑部主力,不来夺浑部的大营!” “所以,你在等我,你本可以直接夺走浑部物资,但你要等我来。来了浑部,我就是进退两难?你也对我用请君入瓮。”李云冷哼道。 “哈哈哈哈!以彼之身还施彼道!厉害否?卧龙先生。”对面的儒将得意狂笑道。 周云愣了,真有这么厉害的人。 这货不单单要赢他,还要杀人诛心。 兵神系统,我还以为你的分析是错的。 那有什么人,没事针对雪窝子里的难民。 竟然真的有人的实力接近系统。 这里的土着都会卡bug? 北狄可汗卡,面前这个贼眉鼠眼的也卡。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存在?” 周云好奇的询问道。 “清水河的时候,我知晓出此谋的人,实力极强,绝不是上官弘。” 了然侃侃而谈,去渐渐发现一件事。 一直都忽略的事。 周云太平静了,他现在是死局。 浑部方圆几十里,一马平川,现在他上官氏一万正军,他没有任何胜算。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卧龙先生。” “不过雕虫小技,有何惊讶,上官氏确实厉害。残害同胞,如同猛虎。对战北狄,如同乌龟。” 李云言语讥讽了然,如此实力,为何要害死近五万楚人。 “哼哼!周云,杀几个北狄废物,你就觉的你厉害了?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你不过是在山林里青蛙,坐井观天。” “哈哈……天上的鸿鹄,来定襄良久,斩敌可有我这山林青蛙的半数?”李云讥讽道。 “定襄城外面的王帐军,灭之有何难?” 儒将轻摇羽扇,淡然得道:“灭了两旗,还有几十旗,灭了几十旗,还有金狼卫。若是杀的太厉害,皇帝脑袋一热,大征北狄,岂不是劳民伤财?” “为了不劳民伤财,你们就自相残杀?” “你懂什么!若是连北狄都杀了,那就该我们了。”了然心中阴险道。 “你可知,我为何要杀你?”儒将冷厉道。 “请先生解惑?” “你的兵家实力,不在老夫之下,你这样的人,不为我所得,就为我所杀。”儒将一字一顿的道。 “就为了这个?”周云冷笑道。 “就为了这个!” 儒将似乎失去了耐心,轻蔑道:“周云,废话就不同你多说了,给你一次机会,投降我上官氏,我奉你为幕僚长史,地位之只在我和老虎之下。至于你的家眷,即刻在彭城为你置家立业,良田千亩,让你带上宗族离开北疆。” 上官柱国给的条件非常优厚,徐州重臣,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常人看来,必死之局,还有这样的收获,当然是选投降。 可真的这样,李家的家眷在别人手中,周云一辈子就是笼中鸟。 李氏也再无崛起的可能。 上官氏想何时要你的命,你何时就是要死。 “我周云命薄福浅,放心不下这山沟子的弟兄?”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上官虎见周云拒绝,并不懊恼,似乎他早料到是这种情况。 “你还有一个好一点的选择。”了然打断了上官虎,道。 “只要你将李家步卒的成军之法,传授于徐州军,你的家眷便可以活。我决不去李家堡屠戮你的宗族。” 李氏步卒强于徐州军,了然亲眼所见,这成军之法,对于擅长步战的徐州军很重要的。 “若你敢动我娘子,我必屠你上官氏满门。” 怒了。 周云怒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歇斯底里的愤怒。 应该是这具身体本身的感情吧。 家眷,似乎是周云的逆鳞。 “哈哈哈……屠我上官氏满门,周云,你能活过今天吗?”了然嘲讽道。 “有一点,你说错了,了然军师。” 周云眼眸一变,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什么?” “我的兵家实力,远远超过你,你才是井底之蛙。” 杀人要诛心,了然这种人,必然眼高于顶,尤其是他最擅长的。 你有实力是吧!老子有系统,带挂跟你打。 周云话音刚落,左手举起,无数辅兵女子,残兵拿起了火把。 浑部的马房,牛羊棚,草料堆,所有的物资,都有人准备放火。 “哈哈哈,你就是烧光这些东西,今天你也逃不了?” “是吗?” 周云的笑容意味深长。 “看看你后面是什么?” 了然双目一愣,猛的回头。 后方烟尘滚滚。 一支精锐的骑兵,出现在几里之外。 定襄军北卫营来了。 片刻后。 一支雄壮的骑兵,冲到了战场外围。 王右宁带着一百多护卫,来到了营门前方。 他的身后,还有风尘仆仆来的太监,曹公公。 王右宁实际来这里很久了,刚开打就来了。 见徐州兵吃瘪,还在高兴呢。 至于李氏死不死,关他什么事。 曹公公是后来的。 也躲着远方看热闹。 一瞧见李氏似乎要鱼死网破,赶紧跑出来。 浑部多少财富,这些马料,战马,牛羊甚至奴隶,不知道能够定襄用多久。 而且,这是功绩啊,烧了可就没了。 “周贤侄,冷静啊。周贤侄……” 一位五十岁上下,衣着华贵的太监,急急忙忙来到周云和上官氏的中间。 “周贤侄,你父和我是好友,这火可放不得,若有人欺负你,我定会为你做主。” 曹公公大义凛然的道,不再是刚刚那个事不关己的态度。 “你取名的时候,我还在呢。你师尊给你取的,云。寓意平步青云。你母亲,我也见过。” 曹公公套起了近乎,周云却愣了。 老子不是出自贱籍,咋就是李太师取的名字。 曹公公见周云没有搭理,也释然,李斋安确实不是东西。 周云在他那里,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是啊,周兄弟,若是有人,要对你不利,我王右宁在此,谁也不敢乱动。” 王右宁慷慨激昂的道。 定襄军是什么档次。 论能打,他们还行。 论物资,他们可是苦哈哈。 不是大楚不给,而是到不了。 楚国一百两银子出国库,能有一两到定襄都是好的了。 这一路贪腐,出洛阳一百两最多还有五十两。 就这五十两,定襄太原这一路,上上下下,谁不拿点。 到定襄城,最多就十两。定襄物价昂贵,很多东西还没有。 十两只够一两购买力。 最终到士兵手里,还有个鸡毛。 这次浑部的物资,王右宁两眼放绿光,势在必得。 谁若跟他抢,他跟谁急。 场中的变化,了然愣了,王右宁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他的主力一直在东线,这里是西线。 为什么? 周云提前通风报信? 可若是自己不来,周云叫王右宁来,那不是傻叉吗。叫王右宁来抢李氏自己? 只有一种可能,周云知道自己会来,他一直知道了然的存在。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对付你。” 了然面色难看的道。 “很早,清水河的时候,楚国溃兵出现,我就知道你了。说了,我是天下第一,你最多也是个二。” 周云说完,也不理会了然。 热情的同定襄军的老大和监军打招呼。 双方你侬我侬,就差烧黄纸结拜为兄弟了。 上官虎脸色铁青。 周身散发强烈的杀气,与平时的形象截然不同。 宛如洪荒来的巨兽,正在准备捕食。 “怎么说,老小子,王右宁不是我的对手,我有把握杀他。定襄军来的不多,要干,可以动手。” 了然只是略微思索,便否决了。 “不行,这里还有李氏三千人,刚刚他们不是问题,但我们不能同时对付两支强兵。” “攻击王右宁走漏风声,等同于造反,我们还没有那样的实力,别急,路还长着呢。老虎!大楚内忧外患,有得是机会。” “我们跟周云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54章 分赃不均 定襄郡。 浑部营地。 帝二十二年四月。 北疆是个奇怪的地方,冷的时候冻死牛羊,热的时候,热死牛羊。 自击败浑部起,短短几天。 从冬季直接进入夏季。 李兴艰难的拖着兵器,站在周云的身后。 李泰坐在营墙上,埋着头,双目无神。 他的精铁关刀断了,自信似乎也断了。 原来天下强者面前,他李泰什么也不是。 前方不远处,一刀一枪,火星四溅。 呼啸的劲风,撕裂空气的轰鸣,响彻整个战场。 此二人,随便一个,虐杀他毫无悬念。 上官虎同王右宁又打起来了。 斗争的原因很简单。 分赃不均。 上官虎认为,浑部在西线,怎么滴,他也拿大头。 李氏的手书已经在曹公公手中了。 八万只羊,一万多头牛,还有近万战马。财物还不算。 这就是财大气粗的徐州郡,一时也懵了。 北狄的部落都这么富有的嘛? 当即表示,最多就给二万只羊,牛千头,战马一匹没有,打发定襄郡的叫花子。 那王右宁能忍。 他看见如此庞大的物资,直接眼冒火星。 敌国食粮一斗,等于本国二十斗。 这些物资,折算下来,定襄不仅还清旧账。 今年的军费甚至有富余。 “王老狗,你特么鼻子挺灵啊。” “嘿嘿!彼此彼此,上官兄。你打劫也就算了,还残害李氏,说不过去吧。” “残害李氏?怎么想要李氏?周云此子脑生反骨,你王大傻子可把握不住!” “把握不住又何妨?只要上官没有把握住就行。” “王右宁,你他娘的别太过分。真以为老子斩不了你。” “哈哈哈,上官兄,王某不否认,你的武艺是比某强那么一点点,但是不多。杀我,可不容易啊。何况,你这短腿怪,上了马,行不行哦。今日刀如此软,连夜赶路,是辛苦了?还是老了?” 上官虎:“……” 双方不仅仅在物理上进行搏杀,精神攻击也没停过。 猛虎杀招,只有生死搏杀才用,否则平时都是藏着。 宗师武者的实力,是有差距,但本质上说属于同一个级别。 上官虎的苍天怒威力巨大,可王右宁已和他数次交手,彼此熟悉。 习武者,最忌讳招数被人识透,这样很难形成击杀。 且,镔铁大枪在马上的威力,确实比步战强,上官虎稍占优势,却难以击垮王佑宁。 双方你来我往,又打了整整半个时辰。 上官虎失去了耐心,一声怒吼,猛然发力,震开北地神枪。 “行了,王老狗,你就说到底多少?” 上官虎知道,今天是不给不行了。这狗皮膏药赖上了。 “所有物资,你我兄弟,也不多说,一人一半。”王右宁淡然道。 “你tm想什么?浑部是我西线的地盘,你越界了?懂否,最多加你一成。” “一成?那你我还是打出胜负再谈。我可告诉你啊,曹公公后面的皇城司要是来了。一旦记录,你就啥也没了。” 皇城司忠于皇帝,并不是曹公公的一言堂,这里分了也就分了,真上报了,那不交出七八成是说不过去的。 李氏点火的士兵,火把换了两支。 鱼死网破的架势一直在。 八瞎子心在滴血。 浑部的财富,他早就视为自家的。 这是青山寨打劫十辈子也挣不回的。 如今交出去,如何心甘。 “姑爷,这浑部的物资,怎么着也得留一点啊。” 瞎子不甘心道。 “莫贪心,八爷,该拿的我们李氏迟早拿回来。” 周云眼眸冷厉,意味深长。 远方的打斗接近尾声。 曹公公已经厚着脸皮跟周云交涉了。 他支支吾吾的讲了些定襄郡很难,朝廷很难的话。 周云不用系统也懂啊。 表示,大楚有难,我等鼎力支持。 这次浑部物资,李氏一点都不要,全部给他们带走。 就是有点小小的要求。 这上官氏同他李氏势如水火。 他们回定襄城,难免多生事端。 不如就让李氏在外,建立一个据点。 协助定襄城,防守北狄人。 曹公公本来还有点害怕。 万一周云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一听,怀疑是不是他耳朵有问题。 还有怎么过分的要求? 单独出去驻防?还不要钱粮,这是大楚的何等忠良。 当即表示,这点事,都不用去说,大楚本来就鼓励楚民聚堡而立。 只要军粮军饷自筹,要什么给什么。 也不磨迹,直接给了一张空白的黄布,李氏自己写。 周云转头,将写奏章的黄布给了刘庶和八瞎子。 这会他还要和定襄城里的三个狐狸周旋。 没空理会那档子事。 至于,名号,刘庶和八爷一脸懵逼。 随便起啊? 这东西周云不在意。 当然,要起的有点文化,不要带有明显的山贼风,他们是良民。 青山寨麻烦就不要上去。 上官虎同王右宁终于谈妥。 曹公公过去后,三人一合计,事情敲定。 皇城司的小吏,拿来了战报的黄布。 曹公公奋笔疾书。 随后拿来,给周云过目。 询问周云,还有什么要加的没有。 周云当然不傻。 这就是曹公公给点面子,你还真加啊。 慷慨激昂的拒绝后。 曹公公看周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小伙能处。 物资的事情没有通过李氏。 李氏冒死夺下的东西被全部拿走。 徐州军和北卫军,先后进入两千人。 双方爆发过争吵,可惜不大。 上官氏先走,这是曹公公安排的。 王右宁在上官氏走后,象征性的同周云等人见了楚礼。 随即也满意的离去。 “周贤侄,今后在那边,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 曹公公这是真的良心发现了,抢了这么多东西,对方什么都不要,他都不好意思。 “曹叔叔,周某与你一见如故,说这些见外了。倒是周某,有礼物送给叔叔。” 周云不仅什么都不要,还要送礼物。 一名辅兵,拿出一把牛角弓。 “此弓乃周某机缘下所得,能抛射一百五十步,平射一百二十步,名青山。公公此次保我李氏,此乃薄礼。” 这句话,周云没有撒谎。 曹公公最终同王右宁拿了物资后,还是讲道义的。 若是真的一黑到底,无非是名声臭点,这个世道,又怕什么呢。 抛射一百五,平射一百二,这特么快赶上床弩了。 曹公公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问道。 “此弓是只有一柄,还是李氏能制作。” “此弓制作不易,材料难得。数目极少。” 周云淡淡的说道。 “这。”曹公公眼珠乱转,冒出一百七八十种想法。 其中包含意味深长的看着周云。 大楚门阀林立,皇帝与门阀共治天下。 技艺上,允许门阀独立拥有,帝王不可强夺,否则,天下各家如何能安。 南阳强弓甲天下,凉州大马,建业水犀甲,青州的船,景州的陶瓷,绵阳的漆器…… 这些都是门阀掌控的,李氏过去不算什么。 如今能敌浑部万人,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门阀的行列。 再说,李氏实力不弱,此地定襄皇权未必有用。 “那就多谢,周贤侄了。” 曹公公带着心事,与几名皇城司小吏,消失在大漠荒原。 李氏在片刻后,整军完毕,迅速撤退。 牛角弓,已经被北狄人知晓。 这个时代,门阀林立,细作普遍。 上官虎能有,皇帝也肯定有。 没有热压工艺,没有全套技艺,牛角弓就是切开。 一时半会,连材料是什么都难确定。 周云要把名气打出去。 随后,在天下没有反应前。 利用牛角弓,收一波财富。 一柄南阳弓,竟然值二百两,抵得上一匹上好战马。 南阳萧氏也太黑了。 第55章 定襄大捷 帝二十二年初。 徐州节度使大将军上官虎,巧借天时,于雪地中匍匐十五日,以少量精锐,雪夜斩阿骨部。 破敌数万,缴获良多。 北狄屡屡欺我边境,臣等呕心沥血,要令其血债血偿。 遂,二月有余,上官将军在曹监军准确军情下,协同定襄军合力伏击北狄浑部。 谷粮口一战,大楚神威,徐州精锐,以步破骑,浑部全军覆没。 此战,全靠北疆战士用命,臣等不过是借他人之功。 良家子中,此役亦是出力颇多。 有秦辉者,斩敌数百,有吴刚者,杀北狄大将。另有不少楚兵亦是有功之臣,…… ……,赵明远,李云。 大战中,阿骨贼首阿德戴被乱军徐州兵卒所杀,浑部首领浑已经押付囚车,同北贼子一千二百余俘虏,送于国都,以报陛下黄金台之恩。 有李氏周云,善兵家,臣等思索再三,为打击后续北狄贼子。 令其于阿骨部旧址,就此驻防,建立武川镇。 下臣,上官虎奏报。 洋洋洒洒,五十余人进入报功名单,这是太平坊今早贴上的官家告示。 一位的老书生站在台上,读完低报时,台下人群爆发欢呼呐喊,吆喝起哄不绝于耳。 数以百贩夫走卒,各类商旅,皆是面色欢喜。 “老书生,再给小爷再读一遍。” 一位衣着华贵的富家书生,行着楚礼,挤出人去,丢了点碎银子。 此人姓裴名楚才。 乃是这个小民坊里有名人物。 有名的草包书生。 此人年年考,年年不中。 不过今日,大伙高兴,不跟他计较这些。 胡人,自秦汉开始,就是农耕文明骨子里的敌族,能杀胡人的英雄,在南国那就最厉害的。 老书生接过银子,郎朗上口,人群中不时发出赞扬,大伙都沉浸在喜悦里。 大楚这些年,国策休养生息,边境兵力减少,加之贪腐成风。 多年来,鲜有大胜。 大多数时候,虽然朝堂不报,民间小道的商旅,自然带来了边境的消息。 都是些让人忧伤之事。 此上官虎不过去定襄一年,竟然斩杀北狄数万,此真英雄也。 不愧是大楚猛虎。 “上官将军威武!” …… 不知从哪里,飘来了的欢呼呐喊,渐渐的感染了太平坊,这里的人们这跟上了节奏。 洛阳城里,大姑娘小媳妇走出大街。 各处灯会,庆典络绎不绝。 似乎都沉浸在边境大胜的喜悦中。 书馆里,此刻更是人山人海。 说书什么最重要,那就是热搜。 “话说,一身赤胆斩敌酋,匹马单刀定江山。” “上官将军一马当先,手中苍天怒,胯下撕风兽,指着敌将怒吼,达尔台,爷爷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嘛。” “此达尔台乃是浑部第一勇士,生的身高十尺,力大无穷,见上官将军杀来,轻蔑一笑。”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切……” “老东西……” …… 台下众人嘘声一片。 不时有人怀疑,早上才出的邸报。 你这细节都知道,大伙不信,除非老头继续说。 裴楚才也在起哄的人群里,可不敢上前抖威风。 这说书馆,价钱可不低。 他也是寒门出身,钱财可不多。 正欲去柳楼看看老相好,在她身上驰骋疆场。 忽见门口有一熟悉的身影,不禁笑出声来。 “周兄,哈哈,真的是你,周兄好久不见,听闻你在太原出了大名。” 对方木楞的看着裴楚才,并未理会,随即离开了书馆。 “奇怪,不认识我?枉我以前在先生门下,多次接济你。连你也看不起我裴楚才。哼!晦气。” 人道洛阳花似锦。 大楚立国百年,人口百万,加上驻军,各豪族奴仆。 喜庆下,洛阳是何等的繁华。 十里花街,二十里庆坊,各个灯会诗会。 石桥上,人山人海。 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靠着桥边,神色意味深长。 身后是数名护卫。 人人牛高马大,神采奕奕,周身更是武者气息狂暴。 显然都是高手。 “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老者忧心忡忡的道。 “主公莫要担忧,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老者身后是一书生,此人眼眸平静,却是神采奕奕。 “这次北疆大胜,朝堂上,就再也阻止不了皇帝了。老夫担心啊。” “该来的,始终要来,主公一直低调行事,不与人斗,可如今不打不行了。” “我太原兵强马壮,布儿更是大楚第一勇士,论兵论将,天下魁首,有何惧之。五皇子声威赫赫,一切皆有可能。” 书生目光灼灼,竟然有些兴奋。 “太原没有周云、刘仁基这等人物,年少时,老夫曾和梅太师段先生一起战斗,深知谋神一人,胜过千军万马。” 说到这里,书生不禁眼光暗淡。 太原兵强马壮,财力凶狠,猛将不缺,偏偏就是谋士不足。 周云在太原三年,竟然没有被发掘。 主公为这件事,肠子都悔青了。 “周云此人,不在了然之下。” 老者默然叹息道。 与此同时。 太原城,花灯会上。 刘仁基正在大放厥词。 “周云此人,才华在了然之上。” 项正拿出笔墨,认真的记录道:“何以见得。” “了然算到了,周云会赢浑部,并且会去夺浑部的营寨。” “可周云也算到了,了然会来,并且提前请来了王右宁。” “你不觉得,这里有个问题。” 刘仁基一身黑色锦袍,搂着两个柳楼美艳女子,喝下一口太原造。 “有什么问题?” 项正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思考,有刘仁基在,他不用。 刘仁基的脸靠过来,阴冷的道。 “既然周云知道,了然会来,他不去就不就行了。何必犯险。” 项正一愣,随即思索道。 “是啊,他不去,不就没事嘛。” “哼哼……所以,他要的已经拿到了!是武川镇!他要的是名正言顺,以前李氏是什么?大楚溃兵,现在呢。” “武川镇李氏。” 项正目光呆滞,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周云未免也太可怕了。 “你能赢他嘛?” 这是项正第一次真心认为,有人比刘仁基强。 后者又来一口太原造,思索良久,叹息道。 “不一定,此人实力确实强,” 尽管刘仁基也觉得未必是周云的对手,但他也是兵家高手,心中不愿意认输。 “但他竟然想自立,野心太大,未必能成。” 第56章 上官虎 关西。 陇右榆中郡(今兰州一带)。 大雨打在金城石板路上。 水流顺着路缝,进入排水渠。 这条青石路是金城的中央官道,将西部重镇一分为二。 具有排水功能的道路,是工匠九族换来的。 一支军容鼎盛的骑兵,冒着大雨,打马走过。 他们迅速前进,雨水没有对这支铁军,形成任何阻碍。 身上是价值不菲的蓑衣,蓑衣下是精良的红色铠甲。 雨具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 霍字旗一路自官道到城门,迎风招展,一眼看不到头。 征西大将军!长安节度使! 霍! 这是霍守镇的嫡系兵马,一万长安军铁骑。 奉大楚元帝之命,前来金城大营,加入出征的行列。 大楚圣元皇帝十二年,吐谷浑可汗屡屡触犯天朝威严。 惶惶大楚,虽远必诛。 发兵二十万,征讨叛逆吐谷浑。 长安军铁骑的队伍中,有一巨汉,生的虎背熊腰,武艺之强,尤为突出。 一匹雄壮的河曲马走过,大将眼眸锐利,一把巨型湛金盘龙刀,威风凛凛。 一看就赫赫之将。 此人正是长安军第一好汉,关西第一刀,霍全恩。 出道来,斩大将十七,小将无数。 …… “哈哈……你要笑死我,全老鬼。” 八瞎子无良的嘲讽打断了全爷的回忆。 “我也是啊,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铁驼子已经听闻大军出事,带着几十个护卫又折回来了。 此刻正赶上逼问全爷过去的事情。 “放屁,老子说的是实话。” “实你大爷!”瞎子鄙夷的嘲讽。 “请你说重点,没人愿意听你吹牛放屁。” “什么是重点?”全爷不解道。 “你,什么时候被废的?被什么人打成这样。你现在的武艺,似乎当不起关西第一刀这个名号!” 瞎子毫不留情道。 “为什么上官虎不给你面子?按说你俩有旧。你何时认识的上官病猫。” 野猪猥琐补刀。 “为什么我们救你时,你奄奄一息,请问关西第一刀,为何沦落至此。” 八瞎子接上。 “这些年,为什么从未考虑回去,按理说你家在关西也是大门阀。”周云也来。 全爷“……” 一连串的灵魂拷问,全爷木楞,大脑直接死机。 马邑北部。 山林道路。 西北荒原不同于江南水乡,它雄伟而壮阔,茫茫山林,峰峦叠嶂。 置身其中,令人心血澎湃。 李家兵卒中,辅兵营水平很高。 行至此地,没多久,标准化营地就出现在这片小山林。 山林中有处开阔草地。 这里风景不错,了望远方,是茫茫荒原。 此地乃是山林和草原的交界。 刘贞带着辅兵铺好牛皮,放下案桌,端来吃食。 同周云一起,观看几个青山寨匪寇殴打全爷。 铜锣脑袋一马当先。 “别留手,今天必须把这货给整明白。” 大伙多方“劝导”后,全爷不得不开口。 这几个货太损了。 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全爷整理好了衣甲,眼眸变的深邃,仿佛陷入回忆。 良久,全爷道,“那个……肚子有点饿,去给整个羊腿!” 众人,“……” 片刻后,驼子弄来了羊腿和马奶酒,这都是北狄人的好东西。 “有肉无菜。” “有菜无饭” …… 直到野猪将麻绳和羽毛一并拿了过来。 全爷才接着开口。 …… 吃瓜,不,崇拜英雄。 一直是大楚国民的优良传统。 长安军高调入城,自是引来了无数围观者。 十几里青石路上,到处人头涌动。 旧庙台阶下,有两个楚国良家子,异常突出。 其一人身材巨硕,尤其是上身。 另一人则是青衣扎发,颇有书生气质。 “老虎,此人就是关西第一刀,霍全恩。果然是人中豪杰。” 巨汉眼眸灼灼,坚定道:“有朝一日,我也要名扬天下。我一定要超过他!” “好,此次吐谷浑就是你我二人扬名天下之战。” 年少的上官柱国同了然,眼眸明亮,如同星辰,心中满是建功立业。 他们看见了自己的偶像。 关西第一刀霍全恩。 此人同样出身低微。 出自霍家臣户,凤翔县下游庄,只不过是个佃户出身,连平民都不是。 传闻此人一身武艺超凡,善使一把八十二斤的湛金盘龙关刀。 自幼天赋非凡,得霍氏资助,勇力大成后,投效自己的宗族。 说到此处。 见大伙面色不善,全爷不想悲剧重演。 只得收敛。 周云听到这里,愣了。 上官虎和了然竟然出楚国良家子出身。 可他们对良家子比任何人都要残忍啊。 吃瓜还在继续。 全爷面色凝重,开口道。 “那是先帝的事情了,二十五年前,不对,也许是二十六年前,反正记不清了。” “那年,我武艺大成,自负天下第一,在关西陇右一带颇有勇名,恰逢梁国征伐西域……” …… 时光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那是一个大楚鼎盛的时代。 文人谋士辈出。 武夫猛将如云。 大楚关中,河洛一带,正处于繁荣时期。 第一次讨伐吐谷浑,大楚的上层对西海一带缺乏认知。 高原反应和易守难攻的地形,严重的阻碍了行军。 二十万良家子损失惨重。 大楚正军也接连失利。 西海去榆中郡的路上。 长达数里的楚国队伍,如行尸走肉般在官道。 不同于出征时的军容鼎盛,楚国子弟此刻大多垂头丧气。 他们败了,战败了。 久攻不下,损兵折将,此次大败,意味着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很多人仕途终结,甚至要面临徭役和牢狱。 队伍中,有一位身材巨硕的汉子,他的背上是个披头散发的文人。 立冬的大雨,很冷。 淋在身上,令士卒们苦不堪言。 此人却目光如火,毫无知觉,他上身赤膊,将衣物都给了背上的小个子。 上官虎背着奄奄一息的了然,在榆中城下…… 城门口,是霍家的人,只有霍氏同意才可以进入。 榆中城早已人满为患了。 大楚担心吐谷浑会反击,方圆几百里,金城榆中就是最好的避难所。 权贵们早已买通守卫,他们带着妻女奴仆,欢声笑语,进入榆中。 一墙之隔。 为国征战的良家子们,眼睁睁的看着城池,却被挡住。 周云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此情此景,在历史长河上,太过普通。 战士流血又流泪,太多了。 一匹雄壮的河曲马,进入上官虎的视野。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上官虎拦在了霍全恩的马前。 他低声下气,苦苦哀求。 还丢下自尊,亮出了徐州上官将门旁支的身份。 虽然,彼时的上官家只是一个落寞将门。可全爷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帮了他们。 “榆林城东十里处,有一个营地,收拢残军” “有治疗士卒的医官在,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 “我艹,你当时怎么不砍了上官病猫。”八瞎子听到这里,忍不了了,一想到浑部的财富全被夺走,他不禁怒不可遏。 “那当时如何知道今日的事,你这不是扯蛋嘛。” “废物!” 周云也一愣,原来全爷同上官虎还有这些渊源。 难怪他放弃了杀死李兴,李泰等人。 “行了,行了,继续继续,别听瞎子胡扯。” 周云赶着吃瓜道。 当然,周云也相信。 如果全爷知道二十几年后,上官虎会成为李家的死敌。 他当时就会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干掉此二人。 …… 时光继续。 征讨吐谷浑战败后,一转眼就半年多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全爷才知道。 上官虎同了然,一路上救死扶伤,同数百良家子在高原上,斩获颇多。 可惜了,他们的运气不好。 霍远盯上了他们。 做为霍守镇的堂侄儿,此人在雍凉地带,那可是横着走的人物。 贵族面前,楚国良家子抛弃了他们的恩人。 一路上,代表功劳的耳朵,被霍远夺走。 上官虎被吊在树上,众人轮番殴打,鲜血淋漓, 长达半个时辰。 霍远和他的狗腿子都打累了。 他们认为这种打击,任何人都活不了后,方才停下。 了然! 青衣书生就更惨了,他不单单是肉体上的侮辱,还有精神上的。 全爷回忆,那日上官虎背后全是血,都是了然下身的。 了然要么是被阉割,要么就是被行了龙阳之事。 反正不管哪种,那样的大出血,都是很可怕的。 李家营地。 山坡的风吹过,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太恶毒了吧! 霍远以为他们死了,或者在他眼里,这两人不过就是蝼蚁般的人物,根本没在意。 折磨他们不过是娱乐一下而已。 可惜他做梦都没想到,他正在为霍家掘墓,并且非常结实。 上官虎此人气息悠长,他没死。 霍远等人走后,他解掉了绳子,背起了然,就离开了。 时光过得很快,转眼间。 元帝十五年来了,将三年前战败,视作耻辱的皇帝,决心再次征伐吐谷浑。 这一次,大楚战前的准备非常充分。 主帅上,选用了大将丁宏度。 后勤物资东起江南,西至凉州。 起兵四十五万,誓要一举荡平吐谷浑…… 号角旌旗响彻西海。 大梁子弟,遮天蔽日,漫山遍野,到处是进攻的楚人。 河曲大马上,一手持湛金盘龙刀的好汉,同一位面色通红的高原大将正在生死搏杀。 此刻,关刀好汉占尽优势,对方只有招架之力,绝无还手之能。 然,就在霍全恩破开敌方防御,准备杀死此人时,远方的军阵中爆发喝彩。 一员身覆兽面鱼鳞甲,手持重型长棍的武将,一路冲杀,手下无一合之将。 此人正是,河东张须陀。 那个时代,西军最强的武者被认为是此二人。 关西霍全恩,关东张须陀。 二人皆是霍家将领,名噪一时,称为霍家双璧,传为一时佳话。 吐谷浑几经战败后,其高层放弃了正面击败楚国的打法,选择战略防守,伺机而动。 这样的战略改变,立竿见影,令大楚苦不堪言。 多次偷袭,大楚士气低落。 丁宏度同霍守镇彻底不和后,楚军一时陷入混乱。 吐谷浑敏锐抓住战机,西海郡一役,大楚丧失了三万主力军,损失惨重。 三万主力? 周云不由一惊,这确实打不了。 切莫小看了,三万主力军的损失。 要知道古代的正军很少,全覆甲的精锐更是极少数的。 四十五万大军,良家子去了一大半,真正的主力军也就五万余人,三万损失,算的上折损一半多战力。 …… 楚军从战略攻势,转为相持,甚至是劣势。 战局的问题还是小事,元帝那里才是大麻烦。 监军和五皇子萧乾传来后方消息。 皇帝已经震怒,得必须赶快想办法。 可出战就是死路一条。 这一点丁宏度和霍守镇一致认同,他们拒不执行洛阳的催战命令。 抗旨是死,战败是死,等下去也是死, 这如何是好啊? 楚国大军一时举棋不定,各种想法的人都有。 有人说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拼一拼,弄不好赢了。 可惜了,丁宏度霍守镇都是善战之人,他们并不理会这种言论。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刻,一连串的军报通过细作传来了。 其战报内容,令帅帐中的高层呆若木鸡。 吐谷浑败了,撤退了。 上官虎! 这个人物第一次出现在了军报上。 上官虎、了然,他们再次从军了。 这一次,他们再无昔日的仁义,只有心狠手辣。 上官虎通过残酷的手段,统一了三千左右的良家子。 在小川口,偷袭了吐谷浑人的一处仓库,全员得以换装。 乌窍峰山口,又得手,全员换装精甲。 他更是在这里拿到了,成名兵刃,一把更是重达九十四斤的超大闸刀,打造成了一柄巨型战刀。 取名,苍天怒! 此后,三千良子征伐吐谷浑。 上官虎短短几个月,凡与他对位的大将皆死。 此刻全爷才知,上官虎的武艺已经登堂入室,成为宗师顶级武者。 他一己之力,扭转陷入颓势的吐谷浑战局。 了然的兵法造诣更是令西军幕僚黯然失色。 这支楚兵如同开了上帝视角,屡屡避开敌国的大军,并冲击敌方关键部队。 最后,绕开了高原防线,进入吐谷浑内部。 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高山难阻英雄路, 连下三城十六关! 他几乎毁灭了吐谷浑的防线。 无奈,吐谷浑大汗只得放弃战略攻势,率军回防。 最不可思议的战役出现了。 机会是留给勇士的,了然再出奇谋。 他抓住吐谷浑主力回师,部队拉出几十里的机会, 在小金川大胆埋伏,上官虎于千军万马中,一路斩将二十二,杀掉了吐谷浑第一猛将,河达海莱。 战局打到这里,若是丁宏度同霍守镇还跟不上,那都不用皇帝砍,整个征西军都得上吊。 楚军主力三十万大军,随后跟上,吐谷浑大败。几十万族人被迫西迁,大楚收复陇右道。 此战,上官虎宛如天神下凡。 再无人可以刮掉他的功劳。 徐州上官氏! 从吐谷浑夺走的财富,拉了整整十数里,徐州上官虎就此崛起。 两个月后。 圣元皇帝殿前点将,亲封虎威大将军。 并要求梅大才子写下御字,赐予上官虎。 一身赤胆斩敌酋,匹马单刀定江山! 此战,至今依旧被津津乐道。 …… “尼玛!挂逼。” “举报,这是挂,有人开挂,系统?!” 李云不禁苦涩,目光错愕。 到底谁才是主角! 穿越之我是反派?我竟然在跟主角作对?! 土着如此强大嘛。 会不会了然也有个系统,只是弱了一点。 不然,解释不了这种强度。 榆树之下。 全爷带着苦笑,继续回忆。 …… 榆中城的庆功宴上,胡姬载歌载舞。 由败转胜的楚国权贵们,尽情挥洒喜悦。 其中一席上,年轻气盛的大汉闷闷不乐,对身旁的美丽胡姬置若罔闻。 他愤然起身,来到二个主案前,向丁宏度和霍守镇请求。 他要挑战上官虎。 这个几年前还不起眼的人,在他眼里,只不过是比他好运而已。 此话一出,立刻将宴会推向高潮。 大伙也看不惯这个嚣张跋扈的上官虎。 关西第一刀出来打,是再好不过。 一句话,点到即止,同意了此事。 那时候,同为一时豪杰,双方的大战,自然是引起轩然大波。 几千军士涌入帅营一带,差点都控制不了局面。 这一战。 上官虎,报答了全爷的恩惠。 双方平手,但全爷深知自己远不如上官虎。 原来,真的有人,武艺可以达这种实力,打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一句假话。 “那你后来又为何成为囚犯呢?为了劫,不,救你。我们青山寨,山贼变反贼,太原都待不下去了,最后才去的雁门郡。” 铁驼子想起离开大青山,不禁心中难受,他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哎……,后来人生如戏啊。” 全爷面露遗憾与痛苦之色。 元帝十九年。 征辽大战到了。 大楚的噩梦。 幽州节度使公孙柱国位高权重,坐拥辽东,乃是当时最强的门阀, 无可争议的成为主帅。 此战,元帝同样志在必得。 集结百万兵力,誓要将高句丽抹去。 然,名将如云,谋士如雨的大楚,遭遇了立国百余年来最大惨败。 此战后,长城以外,势力几乎全部丢弃。 高句丽第一神将,渊盖文从此成为楚人噩梦。 他屠戮四方,青龙破浪刀,如蛟龙出海,一路斩杀楚国大将,几乎未逢敌手。 公孙氏后起门阀子弟,被成片的斩杀,公孙家出于私心,提前逃离战场。 此刻,大楚岌岌可危,全军覆灭就在眼前。 “大楚兵部,竟然叫我们顶上去。” 全爷面容扭曲,痛苦的道。 同为用刀高手,渊盖文不讲武德。 此人实力在全爷之上,却偷袭全爷。 一刀青龙,全爷无法抵挡,右臂虎口出血,经络半废。 二刀回龙斩,全爷的护心镜被斩碎,幸好本能武力,驱使全爷挡住了六七分力,不然全爷直接躺下。 “两刀,你就只能扛两刀?”瞎子讥讽道。 “你懂个屁,”全爷无情嘲讽,“武者,尤其是顶级武者,都有自己的绝招。渊盖文的刀,最强的就是第一刀。” “更离谱的是,此人喜好偷袭,一点规矩都没有,多少大楚好汉,一刀都没接住。” 明白了,厉害加阴险。 这个周云能理解。 能玩阴的,谁跟你玩阳的。 渊盖文的第一刀如此猛,配合偷袭,那更是如虎添翼。 “我突然想到一个大瓜,不,忽然想知道一件大事。” 周云面带疑惑,一脸认真的道。 “你同渊盖文生死之战,同上官虎也打过,此二人,孰强孰弱?” 这话一出,李家众人恍然大悟。 纷纷跟上,他们也迫切想知道。 上官虎,大楚猛将,匹马单刀,名动天下。 渊盖文那不用说,高句丽第一神将,可以说,他是辽河之殇的元凶。 此二人都是赫赫之将。 全爷认真思索,片刻后道。 “他们之间的差距很小,如果硬要说,谁强?我感觉是,,渊盖文!” 众人愣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上官虎一挑三,李兴、李泰、李昂三人合力,都不是上官虎的对手。 渊盖文比上官虎还强,岂不得上天? 忽然,野猪探出一个猥琐的脑袋,一本正经的道,“全叔,若是我斩了渊盖文,岂不是大楚的大英雄?哈哈。” 全爷一愣,道:“你才八品,十二正经不开,任督二脉不通,渊盖文蛟龙之力,一刀你就没了。” “呵呵,”野猪不禁木楞,眼眸狡黠,奸笑道:“我干嘛跟他打,我青山弓一箭射死他,他还能抗李氏破甲箭不成。” “……” “你这么一说,倒是打开了一条思路。” 李全一本正经的道。 …… …… 李家众人的喧嚣,没有影响不远处的李泰。 他靠在树下,躲在角落,默默的听着众人吹牛打乐。 渊盖文?上官虎? 全爷曾经告诉他。 山的上面还有山,天下高手太多。 可他想说,山总不如人高,没有人爬不上的山。 李泰闭目,回忆起同上官虎的交手,渐渐入神。 他宛若看见了两座巨兽立于半空,一龙一虎,它们散发着强烈的武者威压。 李泰在虚空中,双眸精光闪烁,爆发出滔天战意。 就在李泰神游之际。 远处,爆发了喧嚣。 “有金子,有金子。” 野猪发现瞎子藏了一袋金子在马车下,那是瞎子夹带的。 驼子、老当家屁颠屁颠,过来敲诈。 瞎子无能狂怒,怒斥李家这些强盗。 周云随着人流,笑嘻嘻的分赃。 就在他得意时,他的老巢也被摸了。 琉璃杯被发现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他刚刚打出去的广告,一个一千两啊。 野猪,老当家笑嘻嘻的继续瓜分。 周云被人按住,同样无能狂怒。 好,竟然这样,别怪我了。 “系统!” “立刻搜索李氏高层隐藏的财物。” “警告,警告。” “野猪的马鞍上,百分之六十有黄金。” “李岗的后脑袋上,有个包,百分之五十是金子……” …… …… 第57章 李氏驻地武川镇 定襄郡。 周云所部。 走过谷粮口,走过榆林,走过荒原。 一条不宽的河流出现在周云的视野。 清水河已经解冻了,白雪虽未散去,河流渐渐湍急。 沿着河谷地带行军,前方的小山有人工挖掘的痕迹,浑部曾经在这里扎营。 此刻,水渠设施似乎要修到这里。 翻过这个山头,阿骨,不,李家营地耸立在这七八里的小谷地。 平原褪去了雪白,新绿从雪白的缝隙中冒出,随着日头的渐渐强烈,绿色终将取代白色。 其实,这里的水源充足,是荒原山林中,适合人类栖息的地方。 可惜,战乱让清水河以北的宽阔地域人烟稀少,定襄对峙形成后,更是人迹罕见。 四丈高的土坯城寨上,人头涌动,热火朝天。 炊烟已经升起,李家营地勃勃生机。 “崔中书干的不错。”周云欣喜道。 李氏的文人稀少,目前只有崔中书,刘庶。 贺诗楚还没养熟,暂时留在后勤。 这些人中,刘庶改变最大。 在李家没了昔日如履薄冰的压力,刘庶胖了。 从尖嘴猴腮变成了胖一点的尖嘴猴腮。 算是在猥琐的路上,小小的前进了一步。 后营、辅兵营早已经到达,浑部的痕迹渐渐被抹去,李家营寨被她们打理的井井有条。 散落的牛羊被收拢,山上的器械慢慢运回。 当然这中间有损耗,这是免不了的。 各类工坊,渐渐开始复工。 崔中书加快了建设进度,因为营寨结构,都是八爷在做,他不敢擅自施工。 但原料和材料弄上来,这肯定错不了,于是他大胆动手,并屡屡催促工期。 几天前,李家营地采取了换人不换工,进食不下楼,全面抢进度的策略。 瑶娘现在是辅兵营的小队长,带着几个妇人干活。 “骚蹄子,听说你那相好,在浑部营地同上官虎打,不知道有没有事。”矮壮的妇人,随意将陶碗递给过去的男奴隶,并开口道。 这些男人,辅兵女子们很看不起,他们都是懦夫,勇士早就在李家的正兵里面了。 不说还好,一说瑶娘真的有点担心,步卒死伤不少,赵阿四不知道死了没有。 他跟着那傻货统领,一股脑的在阎王爷那里跳舞,出事概率很高。 “谁是我相好,不要乱说。”瑶娘懊恼道。 赵阿四那个混蛋,现在搞得她成了营地里的笑柄,虽然心里欢喜,嘴上可没给他好话。 “瑶,瑶老大,山上好多敌人,是敌人。” 矮壮妇女满面惊恐,远方的山坡上,出现了大队人马。 一面面暗红色葛布李字旗,自山脊出现。 瑶娘一看,面露喜色。 李家营地忽然骚动起来,人们开始喝彩。 敲击一切能制造响动的东西,雪地残疾灵魂鼓手们早已等待多时。 “咚。” “咚。” …… 周云翻过山坡后。 营地很快发现了他们,欢呼呐喊响彻山林。 李家兵卒击溃了浑部,中间些许损失,但最终来看,李家是胜利者。 鼓手们似乎编练好了,他们打的不是战鼓,更像是乐曲。 李家营地,所有人停下了工作。 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乱军地带,他们终于有一片安全的地域。 这里没有砍伐他们的士兵,没有压榨他们的上官。 只有子弟兵,只有视他们为家人同胞的李氏。 连续击溃阿骨和浑部,李氏成为了这片山林的主人。 此刻,他们做为李氏的一员。 仿佛要尽情享受胜利的果实。 城寨上,到处是挥舞的红旗。 几十个小孩在大人们带领下,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 全爷身覆扎甲,立马山坡,脸上布满笑容。 瞎子和李岗,兴奋的挥舞双手。 山坡上的部队也在摇旗。 李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自从他的关刀被斩断后,再也没有笑过了。 身后李兴,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相视,皆露出笑脸。 “不要在意,泰小子,我们还年轻!上官虎这里,迟早打回来。” “是啊,咳咳……”李昂受伤最重,打马靠了过来,“下次,我们要威震大楚。” 李泰、李兴、李昂三人的手紧紧相拥,他们生死战友。 城门口的队伍,上千人热情的冲出来,迎接周云。 梁老头在鼓手的最前面,他有一辆简单的推车。 令周云疑惑的是,一个秀丽的陌生女子似乎单独照顾他,推车的正是此人。 残疾老幼的大多数问题,虽然有人处理,但也没奢侈到,给他配备女人的地步。 “将军午夜出山谷啊………………啊。” “裆裆裆……裆…裆……裆裆裆裆裆。” “……” …… 秦腔,竟然是秦腔。 几个关中老人,唱起洞穿力极强的音调,随着鼓声和铜锣,悠扬而张狂。 他们将在这里扎根,这里会成为他们的家。 李家虽然人数不多,正兵二千两百多,总人口三千多。 但没人敢说李家弱。 李家是可以同突厥主力军对抗的狠角色,同上官虎徐州军扳手腕的宗族。 步卒对砍就是最好的证明,徐州军并不如他们强。 这里的士卒,是他们的子弟。 军民一体,这里是他们的世外桃源。 这也将是他们的容身之所。 周云下马,行了楚礼。 他能感觉到,这些人对自己的拥戴。 梁老头这货竟然没死? “梁老头,我记得你抽的死签,没想到啊!这也能活。” 老梁头,激动的血管凸起,皱巴巴的脸皮,干笑道:“哈哈,阎王不收,没办法主公。我在最前面,都没躲,人来老头就雪地里一躺,生死看淡,一连敲鼓十几天,突厥狗就是看不见,我也很难受。” “梁老头等着爬灰呢,不肯死。哈哈” “……” 梁大要要成亲了,梁三从军来杀敌十二人,按李氏的标准赏赐。 得大梁通宝六十贯,葛布六匹,马两匹,牛一头。 目前,李家采取的仍是战时配给制,物资记账,周云也没回来,暂时不发放。 不过,前段时间,有贩卖人口的贼人来了山林营地。 崔中书思索后,女子三十个全部买下,充实人口。 李氏说,不能过山林营地,否则人头落地。 至今,无论黑白两道,无人敢过山林营地,去大漠这条路。 梁老头找崔中书赊了三十贯,用来买了一个十六岁的丫头,很标致的,就是梁老头身后的小姑娘。 梁大很喜欢。 本来正常情况,这是违规的,可梁大是谁。 最早追随周云的人,如今瑶娘,梁大,刘贞,刘黑子,谁不知道是周云的嫡系。 这种情况,崔中书最后只能同意。 周云不禁叹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警告了崔中书一番,此事也就作罢。 “梁大这混蛋,我们打生打死,他却娶媳妇了。这小子有福啊。”李岗祝福道。 “老当家,主公,等梁大生了孩子,再给主公儿子当兵,世世代代守着主公。” 同梁老头这样想法的人不少。 他可坚定的认为,自己是李家门阀的臣户,要为李家壮大做出贡献。 “山贼过去的路子还在”周云询问李岗等人。 “山道一直没断过,太原到定襄这几千里,有官道也有山道。实际上。”铜锣脑袋解释道。 “大部分是镖队,小部分是各个势力的爪牙。” 驼子说,自古贼镖不分家,很多镖队就是贼人。 清水河北部,兵凶战危,其实这里有一条路线,过马邑,走童家镇,然后就是李氏营地,最后去草原。 以前这里有阿骨部,现在没了,很多人来试试,茶马人口贸易,利润很高。 刀口舔血,有钱能使鬼推磨。 周云不禁感慨。 “这算什么,姑爷,以前整个晋阳这条线,谁敢不给我铁头面子,那都得拜码头的,我们在太原郡里,还有眼线,半年二百两,官兵剿匪,我等就配合一下。” “匪官互通?”周云震惊道。 这山匪利润这么丰厚的嘛?二百两都给的起。 其实周云理解错了,官府早就计算过,那个山头的收入是多少,二百两刚好就是青山寨的收入。 “那是肯定啊,没我们这些个山贼,谁要保镖啊。没这些个镖局和山贼,官府里的官员吃什么?光明正大的抢,那可是要丢脑袋的。” 因为有山贼,各家门阀的行商不得不请护卫,只有请他们,才能保证货物到达。 民间生意,没有大背景,谁敢走官道,皮都给你扒了。 士农工商,商者最贱,不吃你吃谁。 黑暗中的商队,一直存在。 而且走私盐,走私货,都是利国利民的事。 否则,官盐昂贵,那里得吃死人。 庆功还在继续。 夜晚的李家营地载歌载舞。 有玩皮影的,有唱各种戏曲的,天南海北,那里都有。 李氏核心人物,坐在一处宽敞的城楼,这里是第三层,刚刚盖上屋顶。 周云望着热闹的李氏营地,思索后道。 “十营之外,李氏还要再建一营。” 第58章 梁大 定襄郡。 西部武川镇。 周云终于发现这个大问题了。 武川镇,竟然是武川镇。 谁特么起的名字,这么骚。 中华历史上,有四个气运盖顶的地方。 咸阳,一统六国。 泗水,建立大汉。 武川镇,周、隋、唐三代帝王皆出此地。 凤阳,再造中华,建国大明。 这几日,巡视城寨,忽然发现,门牌上写着武川镇。 “这个以武立命,雄踞山川,武川镇,有问题?” 刘庶同八瞎子一起提出疑问,这是他俩好不容易想出来的。 不夸赞也就算了,二爷这个眼神是几个意思。 黄书都交上去了,想改也没得改。 过几天,太原兵部大印的正式通文都要下来了。 武川镇李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段时间。 山谷到处热火朝天。 崔中书既然干的不错。 周云索性将内政大权交给他。 除了大方向上,依据周云外,其他细节,他就不当卧龙先生了。 武川镇的内部,有二十二对,巨大的胚土柱体。 每一个巨大的胚土柱体,都有一块木牌。 左边是军令十七斩。 右边是法令十二条。 偷盗者驱除。 诬告者反坐。 杀人者偿命。 失信者收财。 …… 十二条法令下,就是李氏的核心。 依法治民,依令治军。 楚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但凡有一点生存空间,都会爆发巨大能量。 周云将田地利益分配后,拥有者开垦的热情超过想象。 七八里的山谷地,几乎都翻过了。 建城、伐地、练兵、通商。 武川李氏可谓蒸蒸日上。 周云却在这众人奋发向上的日子里,摸起鱼来。 “渔网要绑好石头,要圆的,别把网子弄破了。今后扑鱼业要大力发展,知道否。” …… “这个鱼肉,他必须用植物油烹饪。当然了,现在这条件,动物油也是没办法。” “真正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烹饪方式。” “煮鱼的第二步,那就是翻锅,看着,这个……有点重,全爷你上。” 周云在清水河里,摸上来两条鱼。 浑部的黄金运回来了。 只有二千两有用,这次抽的不错。 武将是肯定没有的,周云怀疑系统就没那东西。 一个是箭术。 另一个也是剑术。 一个百发百中。 另一个还是百发百中。 一剑下去,清水河里就有一条鱼不见了。 好在,双术的加成下。 筋骨竟然打开了,一般武者的筋骨在二十岁后就会封闭,再无机会到达高深水平。 十岁到二十岁是黄金期。 这个时期,不仅需要名师指导,还要有海量的药物辅助,同时在肉食上也不能短缺。 非大富之家不能习武。 这也是武力被门阀掌控的原因。 周云在二十五六岁还能打开筋骨,进入武者五品,这在别人看来,简直是个奇迹。 可惜这行军大锅太重,还是对付不了。 全爷在李云交待了要点后,鄙夷得瞧着姑爷,这有何难,老全武艺是退步,抛个这玩意,小意思。 大铁锅中,成块的鱼划了一条完美的弧线,多一分则高了,少一分则翻不过,这个翻面,鱼肉成块,毫无松散,堪称完美。 我去,全爷就算不干武将,干庖厨那也是一把好手,至少体力手法跟得上。 最关键的步骤完成后,周云加入公元六世纪的清河水,这可比什么八二年的矿泉水强。 提鲜去腥味的东西,那是真没有。 阿骨和浑部做为草原部落,有盐都是不容易的事,至于其他的就别想了。 尽可能的加了些提鲜去味的野菜和绿叶,加入大量盐巴后,一锅鱼就完成了。 到了吃鱼的时候,众人本来也不在意。 直到瞎子吃了第一口后,瞬间呆愣。 随即不顾形象的抢夺。 他何曾吃过如此鲜美的鱼肉,连鱼刺都想吃下去。 周云一脸鄙夷。 没见过世面,若是有葱姜蒜,老子要你躺地上。 “梁大已经出发了?”全爷好奇道。 “出发了,带着一百多个轻度残疾。” 周云叹息一声道。 他想建立商营,走山道。 其实崔中书和八瞎子都算过。 李氏在山林营地建立了交易驿站。 所有南方物资,不准过马邑山林。 交由武川镇,完成后续贸易。 所有草原人,也不准过清水河,在武川镇十里外,有一山堡。 就在那里交给李氏,后续交易由李氏完成。 至于,为什么要听李氏的,很简单。 当着北狄特勒王的面,连砍阿骨和浑部两个堂口,谁敢说个不字。 西线清水河谷一带,要走,就得听武川镇的。 这样的商业模式,挣得盆满钵满,已经是天才了。 武川镇没有必要建立商队。 但周云坚持,商队的建立不仅仅是眼前,未来无可限量。 可真到用的时候,才发现没人。 武川镇一共三千多。 正军二千二,不加强,也决不能减少。 后营三百,辅兵营一百多,匠造营三百,建造营一百多。 其他全是老弱妇孺。 哪里有人给你? 最终没办法,梁大带着残疾军人出发了。 他们进行了十几天的针对训练,就这么走了。 几百里雪林,已经没有兵源了。 了然给周云来了一手釜底抽薪。 西线徐州军向雪林传达了军令。 楚兵全部归营,且回去就进入徐州军正兵序列。 大浪淘沙,五万人只剩下五千出头了,这些人马,上官氏都要。 秦辉走了,吴刚也走了,前来会盟的良家子都走了。 他们的衣甲还是李氏的,为此,瞎子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大骂这些都是白眼狼。 “梁大的娘子怀了,帮我送个银镯子过去,算是一点心意。” 周云喝口鱼汤道。 跑腿的事一般是给野猪的,可惜他不在。 野猪接人去了,铁驼子也去了。 他们要去一趟雁门郡。 这里家大业大,已经不需要雁门的产业了。 “为何接人不带李兴、李昂去,野猪那货去干嘛?”周云不解的道。 这几天没看见那个猥琐货,不好确认自己的箭术如何。 要不可以和野猪交流,那货的远程dps很强。 “他们要去干坏事,李兴李昂,两个人太正直了。不是山匪长大,见不得那些东西。” 八瞎子一脸无奈的笑道。 仿佛想起了以前不好的东西,眼睛眯了起来。 “咱们这一路,在李家堡,遭了宗家多少罪,这会,驼子不给他连本带利全找回来。” “遭难都是轻的,不灭门都是看二爷师父,李太师面子了。” 八瞎子恶狠狠的道,随即想到一件事,话锋一转。 “姑爷放心,大娘子来了,刘贞的事,我给你顶上,保管她不敢过分对你。” 周云一愣,不禁有些奇怪。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还能怕她不成。 “我一个大男人,用得着那么怕老婆。” “啊,你姑爷是真记不得了。” “一杆长枪扫青山,巾帼豪杰李娘子。她小时候得高人指点,武艺不凡。对你一往情深,你还是悠着点好。” 周云:“……” 第59章 雁门郡李家堡 雁门郡。 楚干水流域,李家堡。 楚水南部,距雁门郡城二百多里外,有一处庄堡。 庄户不大,靠着楚水,在北地繁衍。 四五百户的样子,一共就一千多人,不出两千。 二里不到的土围子,只有一丈高(约2.37米)。 土围子是防马用的,毕竟帝国的北疆,胡马随时会来。 曾经此处也有辉煌的时候,几百年前,那时大鲜卑的皇帝都城就在马邑雁门一带。 当时,雁门人口众多,繁荣昌盛。 只可惜,有个传奇人物在一个风雨飘摇的九月,带上几十万文武,去了洛阳。进行了历史上着名的孝文帝改革。 如今此处也辉煌,每年都能看见北狄人的牧马。 这片土地的楚民,用生命告诉皇帝,草原人来了。 只是领赏困难,一般要烧冥钱。 这是李太师李斋安的土地。 此人四朝元老,两任帝师,在北疆外置办了不少土地。 李家堡就是其中之一。 中原已经没有地了,大楚百年,贵族、门阀何其多。 徐州上官氏,河东张氏,太原丁氏,南阳萧氏…… 土地兼并太厉害,想要新地,只能去辽东、北疆等戎边之地。 李家堡里。 有一户占地极大,三进的大庭院。 院中奴仆成群,家丁众多,这情景,乍一看还以为是中原富户。 不过李大奎看来,中原的富户才比不上他,鸟地方头上到处是大爷,一不小心人头落地,哪有这般自在。 他是李太师的护卫,年纪大了,赏赐庄子给他们管理。 别看他们在洛阳狗都不是,来雁门就是爷了。 他对李家堡很满意,唯一遗憾的是,边地的女人没有中原的水灵,干巴巴的。 传闻江南的女子能掐出水来,不知道会不会比李娘子好看。 可惜本庄最大的美人,不能在她胯下承欢,否则,那滋味给皇帝也不干啊。 想到这些,李大奎不由浑身燥热,对丫鬟邪魅一笑。 丫鬟也是心领神会,立刻跪在肥胖的老爷身边,准备白日宣淫。 千娇一刻喜相逢,男儿兴起最是急。 每每这个时候,总有人坏事。 忽然。 一道身影打断了李大爷。 难得好兴致,他异常愤怒。 年纪大了,李大奎那玩意不是很好使。 身覆黑袍,内有甲胄,精瘦的李二爷,急匆匆进来,脸色阴沉,周围伺候的丫鬟不由心里一紧。 刚要动手也停了下来。 李小奎极不耐烦的挥退左右,丫鬟仆见大老爷没有反应,如释重负,快步离开。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心情,莫不是李家的地不要了?”李小奎焦急的道。 一开口就是埋怨自己的大哥。殊不知,大哥才是家主。 李大奎不由一怒,随后很好的掩饰住了,毕竟自己武力下降太多,要靠二弟撑着门面,不然,哼。 “李家的地,也就值价几百贯。周云又是太师子弟,不看僧面看佛面。” “李娘子家的水浇地,都在河边。一百多亩,如何止几百贯?上官虎已经大破北狄了,北疆要乱了,到时候还有你我的份?”李小奎越说越气。 “关我们什么事?我小小李家堡,还惹到那些大人物。”李大爷疑惑道。 “郡守要征收秋粮,衙门里的眼线早就说了,今年特别厉害,有些庄子要破家了。我们也要交银子。”李小奎无奈道。 “怎会如此?我们是李太师门下。”李大奎心里一凉,随后反应过来。 连李太师的名头都不好使了,看来今年征粮很可怕。 “交银子也没什么,这些年,我们的银子不少。” 李大奎叹了口气,发福的李大爷,再无过去的杀伐之气了。 李小奎恨铁不成钢,道:“李家的事必须办。这是边关,杀了人算到胡人头上就是,几年前,你抢李娘子那会,不怎么窝囊啊。” 原来当初,周云等人刚来时,李大奎见李家是女子家主,便起了歹念。 只是,那时候老头组,战力依旧在。 全爷一手关刀,同瞎子等人杀了几十条汉子,李大奎终于老实了。 “吞了李家,再吞马家,李家堡全是我们的,能养上千条精壮汉子,一旦有机会,大战一起,我们也能成高门大户。” 【成为高门大户】这句话让李大奎来回踱步,举棋不定。 他确实收到一些消息,自从十年前关中顶级门阀霍氏倒塌后,中原休养生息已经十年了,太师隐隐约约提示,要他收集善战之人。 出兵可能针对漠北突厥,也可能是针对辽东高句丽等国。 “大哥啊,你在等什么?”李小奎双手握住大哥,激动道:“机会不等人。” “哎呀,干了。”李大奎眼珠转了几圈,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干,那就不要留手。立刻秘密集结庄户,能用的力量全用上,李福那老头不好对付,人得多点。对了,莫要伤了李娘子。” 李小奎眼眸阴冷,鄙夷的瞧着大哥。 这狗东西,这时候,还在考虑下半身。 李家堡,北端。 北风从这里灌入,庄堡风口地,很寒冷。 周云李氏一支安顿在此,做为外来户,能立足已是不容易,还谈什么位置。 鼻涕虫是李家收养的孤儿。 兵荒马乱的,总有些孩童不值钱,李娘子一个饭团,就买来了。 他大概八九岁模样,头大个子小,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此刻左手木盾,右手木刀,同前面的红衣小子练习军阵。 “先锋大将鼻涕虫。” “有。”小屁孩有模有样,身后还有四五个年龄更小的。 “给我冲,破了北狄浑部,本将军要以步破骑,比下官虎还厉害。” “少主子,是上……上官虎。” 大概十岁的红衣小子,大脸盘子上眼睛转的飞快,“那就上官虎吧。” 此人竟然与李岗有七分神似,就是头还没那么大,估计是年少的原因。 “少……少,你……” 忽然,鼻涕虫看见。 红衣小子被一个身覆兜帽披风的人牢牢抓住,后者翻下帽子。“野……野猪哥哥,嘻嘻。”鼻涕虫笑了,他有点口吃。 野猪在红衣小子身上摸索,用力掐他的筋骨,抬头看了看鼻涕虫。 “你小子,是不是把鼻涕虫的饭给吃了,老实交代。” “野猪哥。你的武艺进步了。”红衣小子惊喜道。 “年纪不大,懂得挺多啊。你怎么知道我进步了。” “你一身筋骨坚硬,气息浑厚,岂不是武艺大进。”红衣小子自然的道。 野猪一巴掌敲在红衣小子头上,“书不读,尽学武!山里就缺读书的。快。带我去见家主。” 李家虽然处于堡庄内,同样也设立了防御,尤其是核心地带。 走过长廊,田丫头好奇的看着他。 丫头十岁,有点胖,这年头吃胖可不容易。 明白缘由后,急急忙忙的带野猪进去。 朴素而又雅致的房屋内,映入一位美人。 她玉貌花容,天生丽质,乌黑的头发随意盘起,露出娇如白玉的脖颈,身着红衫,虽无浓妆艳抹,却是个十足美女。 年岁仅二十出头,却已经做了数年的家主。 此女子正是李云的正妻,青山寨大当家。 女子皱眉认真记录账目,旁边帮助的是丫鬟小绿。 她是李家娘子的贴身丫鬟,自小一起长大,在庄子中说话,可能比周云好使。 周二是周云的浑号,还有一种意思,说一是二,乃是蔑称。 宗族里,青壮大量外出,今年的春耕似乎要出大麻烦,老幼估计得全上。 水浇地还好,那些旱田肯定是难,今年说不得要挨饿了。 李娘子皱眉俯身,风姿娑娑,楚楚可怜。 可切莫被她的外貌欺骗,此女子自幼习武,实打实扛刀子长大。 且极为残暴,长期殴打周二。 见田丫头身后之人,不禁大喜。 “野猪?你回来了?快说,大伙怎么样了?姑爷怎么样了?那货没犯傻吧。” 出征子弟回来,李娘子很想知道家人和郎君的情况。 野猪不由一愣,不敢说话。 哪能不犯傻,就差把天捅破了。 先带着我们去捅阿骨部,几百捅几千,又带我们捅浑部,几千捅几万,最后还和上官虎干了一架。 现在定襄一带,武川镇李氏,英勇善战,名气不小。 “姑爷带着我们,一路征战,宗族的老人,现在只有二十几人了,死了一半左右……,大,大娘子!” 听到死了一半,大娘子只感觉两眼一黑,天旋地转,直接晕倒。 第60章 铁牛威猛 雁门郡。 李家堡。 马桥爷,本名马卫平,在堡中多干些修桥铺路的善事,故得此名。 昔日他是一个名马匪。 几年前,在北疆立了点小功,换得这几十亩薄田。 莫要小看此物,正是因为有田籍,跑马的这些个土匪,才得了身份,不用过着提心吊胆生活了。 昔日的山林马道还在,跑商加上种田,倒也还过得去。 因为手中有几十把好刀,在这雁门李家堡一带,也算个人物。 西侧的房屋群中,有一两进的院子,正是马桥爷的家。 “李二爷带来口信,叫我们干李娘子一系。”马桐是马家的识字之人,本姓周。 太师椅上,一位衣着不俗,看似富贵的中年黑粗汉,接过了马桐手里的纸条。 随即,眉头紧锁,若有所思,道:“李二爷图李娘子久已,此刻不过是图穷匕见。” “李娘子要是没了,我马家可就完蛋了。李家兄弟,还容得下我等?” “哎!叫兄弟们准备一下,李娘子武艺不俗,福爷也是狠角色,若是僵持,我们就帮一下,若是事不可为,那就算了。” “都怪这该死周二,好好的,去当什么良家子。良家子那是人干的活?” 马桥爷行走江湖多少年,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就在他转身的一刻,屋门口来了位不速之客。 此人身高近九尺,披坚执锐,兜帽下,认不出是谁。 只是此刻,竟然能摸到这里,外围的马家人,肯定是被控制了。 “壮士何方神圣,我马家似乎未曾得罪尔等。” “马桥爷,好久不见。” 来者扶下兜帽,马桥爷一惊,竟然是李氏的小子,李泰。 只是一年不见,此人武者气息爆裂,似乎实力大进。 “我家三当家,希望马爷今晚就不要出去了。” “焦仁哥竟然也从定襄回来了?” 马桥爷先是一惊,毕竟定襄郡良家子十个去了九个,没想到李氏竟然没有被北狄人淹死。 “可以,老夫听你的就是,只是李大奎李小奎家丁泼皮不少,五六百人,刀剑也齐。” “这个不牢桥爷担忧,李大奎等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李家堡几里外,有一坡地,名野草坡。 这一块断山高地,最高离河面二十余丈,坡地一二里。 此地无法耕种,长期无人打理,拉拉西西的有一些荒草,山顶倒是有株坚强的白杨树,独领风骚。 偶尔有田户赶羊,常在树下休息。 那年,傻牛就是在躲到这里,看着母亲和婶婶们受辱。 如今故地重游,往日仇恨,历历在目。 身后是数百匹北狄大马,马匹上挂满各种军需物品。 数百人的队伍集结,竟然寂静无声。 偶尔有风吹过,露出披风下的甲胄,这是一支军队。 铁甲营。 “怎么样了,野猪哥?” “放心吧,铁牛,这次李大奎兄弟插翅难逃。” “那就好,”牛娃子双目含泪,想起昔日的苦难,阴冷道:“这次也要他们血债血偿。” “这是肯定的,有大娘子和福爷在呢!你等会少说话。” 野猪说完后,借着夜色,向远处的李家堡摸去。 狮子搏兔,全力以赴,这是刻入野猪骨髓里的东西。 他可不会傻到光明正大的来干李大奎。 决不在公平的条件下战斗,这是李家深入骨髓的打法。 有道是,艰苦仗干多了,富裕的不会打了。 就凭铁甲营和骑二营,八百精锐,直接干进去完了。 可他们还是进行了代价最小的偷袭作战。 野猪同几个精锐的李家兵卒,偷偷的控制堡门,铁牛在收到信号后杀入。 …… 李家堡。 中部最大的院子里。 明天,最迟后天,另个一李斋安庄子的人手就要来了,尽管要分出利益,李小奎还是愿意。 两百披着皮甲的人手,一千两银子,他认为很划算。 一想到,明天晚上就能让娇美的李娘子干不可描述的事情,李二爷不由更兴奋了。 大哥?明天连大哥一起杀了,李家已经不需要这个累赘了。 想到这些,不免火大,找了第七房,宣泄火气。 正在他翻山跃海之际。 忽闻屋外吼声震天。 “杀。” “杀。” …… 李二爷一惊,急急忙忙换上衣甲,赶到前院。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敌人都到堂屋了! 十几个泼皮好手,手持兵刃,正在围攻一个巨型铁甲人。 此人身高九尺半,魁梧的可怕,身覆精甲。 只是甲胄非常奇怪,宛如唱戏里的阎王恶鬼。 左手持巨盾,右手握着一柄极六尺长的斩马剑,剑锋长达三尺,寒光凌冽。 铁牛:“感谢达尔台老铁送的兵器。” 巨汉力大无穷,六尺长的巨剑,仿佛没有重量。 一刀斜斩,面前的高大恶汉赵痦子直接两半。 大盾一顶,偷袭的一人倒飞而出,口鼻呕血,眼看是活不了。 此等猛兽! 李二爷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喝道:“杀了他。赏百贯。” 几十个护院闻言,恶向胆边生,人多怕什么,一拥而上。 震撼的一幕发生了,十几个昔日作恶多端的泼皮,就像是一群猎狗在攻击巨熊,一个一个的被拍死。 猎狗尚能在熊的身上留下伤口,可他们的刀剑根本伤不了巨汉。 地狱恶鬼般的猛将,一身鲜血,慢慢走到李小奎面前。 李二爷想跑,发现双腿发软,裤裆有湿意。 “李小奎!李二爷!” 这个声音,他还是个孩童,李小奎愣了。 恶鬼面甲拉起,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北疆的风寒让这张脸有不少疙瘩,但一看就知,是个少年。 “牛……你是牛娃子。” 李小奎吓得魂飞魄散,脚不停使唤,打滑几次,才跑起来。 牛娃子他母亲的事,都是李二爷干的,他不怕死,但怕被折磨致死。 李小奎一路跑,目之所及,全是被绑了的族人。 门口,门口,快去门口。 李小奎一路直冲大门,只有离开这里,东院有马棚,骑马跑,有机会。 门口站着一人,李泰。 他长高了,也强壮了,手中是一柄关刀,暴躁的煞气,甚至连远在数丈外的他都能感觉到。 昔日,他就怕李泰,这货干起来不要命,从小就是。 李二爷绝望了,浑身无力,一屁股坐下,他看见大哥跪在远方的地上。 两年前,他就不是李泰的对手了,何况现在。 铁牛慢慢从后方靠近,将李小奎提起,就像提鸡崽一样。 战斗进行的很快,从进攻到结束仅仅小半个时辰,可以说是摧枯拉朽。 以至于李娘子带着数十各种拼凑山匪甲族人赶来时,一切都结束了。 铁驼子这一刻似乎背也不驼了,肩上扛着长刀,一身精甲,不似凡人。 李家族人来晚了,是他有意为之,区区几个小贼,还用着女眷老人上,那我儿的铁甲锐士,岂不是浪得虚名。 远远瞧见李福和大娘子,尤其是李福,这货骄傲的很。 “这,”刘福是昔日山贼里老管家,一辈子待在青山寨里。 院中的兵卒,精甲大盾,长矛林立,挺如苍松,巍峨不动。 这特么哪来的精锐兵卒。 莫说这可怕的军纪,就凭兵卒们这一身甲胄,那也了不得的。 李娘子的美目同样震撼,野猪这孩子,说话都不会。 她还以为李家全部死干净了。 眼前的六百多精锐,竟然都是李家的,看来相公周云在战场斩获颇多。 东门口,有一个少年,精甲长刀,一身武者气息磅礴。 “李泰?” 李娘子很惊诧,李泰的实力进步这么快。 出去的时候七品,回来就九品了。 武者七品到九品,那可是天大的差距。 忽然。 李娘子的战马高高跃起,这是李家为数不多的财富。 一身红色皮甲,手中红缨枪快如闪电。 这情形,显然是要攻击李泰。 “大娘子,我是李泰啊。” 李泰还以为李娘子认错了,赶紧大吼。 然马上女将气势未减,红缨枪带着迅猛的力道而来。 此枪大开大合,马人枪三者合一,红缨枪上,竟带着独特的威压。 枪如灵蛇。 李娘子的枪法以灵动为主,见面就是枪法奥义。抖! 这是长枪将门高手都会用的。 练成这个的,一般来说,杀伤力很强。 长枪在迅速刺杀的过程中,武者会快速在尾部施加力道,韧性极强的枪杆带着力道,使得枪刃甩出弧度,从而荡开抵挡着的兵刃。 抖枪术! 这种技法是沙场的传承。 战场上,若是不知此招,就会出现明明挡住,却被破防的可怕后果。 北地神枪王佑宁,此招便是用的出神入化,故同他打,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同的枪法还有不同的绝学。 如大楚将门杨氏的煞鬼神,本质上是,甩! 洛阳枪王虎卫军统领夏侯将军,枪法主讲究一个字,精。 李娘子的枪法走的是巧字。 身为女子,本身气血就不如猛士,这是女将的天生弱势。 李泰手起刀落,直接挡住。 对于李娘子的枪术,他很了解。 还是小屁孩的时候,他就喜欢跟着周云和大娘子玩。 那时他就像个跟屁虫,跟着他们满山寨上跑。 枪刀相交,李娘子不由大骇。 枪上传来的巨力,让她险些坠马。 “好小子,武艺大成了。” 李娘子打马,围着李泰疯狂进攻道。 她的长枪如同灵蛇,角度刁钻,力道不凡。 李泰的关刀,如同大浪,刀刀相连,起伏不绝,任凭李娘子如何进攻,皆无可奈何。 “还差的远呢,大娘子。这次同上官虎一战,方知天下高手如云。” 上官虎? 李娘子最后一枪,拉开同李泰的距离。 “你的刀法,似乎不是五当家的关西快刀?” “不是,是另一个高手的,称斩浪刀。” 李泰在浑部一役后,练武不再是过去的吊儿郎当,短短时间,进步非凡。 全爷思虑再三后,决定教他们渊盖文的刀法,斩浪。 最好的师傅,就是对手的血虐。 渊盖文的两刀,令全爷回忆了二十几年,同样也研究了二十几年。 关西快刀,有天然缺陷。 简单来说,就是攻速快,攻击力不高。 对付一般武将还行,顶级武将搏斗,它就不行了。 以关西快刀为基础,练习斩浪刀。 就等于学了大招,关键时刻,有暴击,有破甲。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是不能共存的。 李娘子一系,轻易拿下宗家几百人,无疑是开心的。 大院中,李大爷一家心如死灰,他们的力量已经被肢解了。 这些年,他们坏事做的不少。 大斗进,小斗出。老牛换健牛。残害妇女幼女,这些事,李家兄弟,尤其是李小奎的罪行罄竹难书。 “李大爷。小人焦仁,给您行礼了。”铁驼子恶狠狠的道。 “铁……铁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求你饶我一命。”李大奎大腹便便,匍匐求饶,丝毫看不出自诩的勇气。 “几年前,我儿子那么小,就踩了你家一株粟,一株!你就伙同数十泼皮,把我李家十几个耕地的老婆子扒光,用马鞭抽打。若不是我等来了,还不知发生什么。” “我家十几个女人,想不开的死了一半。您老还记不记的。” 数年前,就因为他踩了李小奎家的作物。 他亲眼目睹了,李家人对他母辈们施暴,这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从那之后,他就变得呆滞了。 每每想到此事,六婶自己伤心都不算,还总是后悔那天带娃子过去了,恨他脑部受到了重创,多好的娃,就这么呆了。 如今铁牛已经长大,想补偿也补偿不了了。 一柄锋利的斩马剑,寒芒闪闪,慢慢出现在李家兄弟的额头前。 铁牛居高临下,仿若远古猛兽,他要亲手为母亲报仇。 “慢着,慢着。啊……”李小奎的母亲,疯疯癫癫的爬过来,她知道一件事,李娘子仁义。 她跪倒在李娘子面前,拉着她的甲裙,哭泣道:“今日,李家已经如此凄惨,你们家杀的人,比我们这些年都多,求求你,大娘子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李娘子低头,打量着这恶毒的女人。 别看她现在佝偻卑微,昔日过寿一次,李家堡就得有几户人家破产。 李娘子一脚踢开她,后者急急忙忙,又爬了过来。 “求求你,饶了小奎一命。你们要抱扒衣之辱,扒我就是,放了我儿子。求求你了,你是大仁大义的女菩萨,将来福报一定会给你家孩子的。” 儿子! 这是李娘子的软肋。 李家这些年被欺压,确实很甚。 可大楚的世道,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像周云宗族这样的反而少见。 李婆子见李娘子脸色有异,顾不得将她昂贵的蜀锦弄得泥泞不堪,激动道:“你家相公,是太师弟子。你们若是屠戮宗家,乃大不敬之罪,是要被李太师怪罪的。更……更是欺师灭祖。” 周云是李太师的弟子,青山寨一支可谓获益良多。 虽然高高在上的洛阳太师不认,可底下的官员多多少少认了。 欺师灭祖,在这个时代,可是大罪。 将来绝对算的上周云一生的污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此事,乃不孝不忠之徒。 最后一点,说动了李娘子,她必须为自己的相公考虑。 她只有两个软肋,周云和儿子。 目光锁定李福,后者默默点头。 不同于瞎子驼子全爷的放浪形骸,李福是正儿八经规矩人,只是无法想象,他为何会有野猪这样的儿子。 “好,本娘子就行善积德。” 李娘子一脚,踹开了恶毒的李婆子。 “将李家嫡系,李大爷,李二爷的至亲女眷抓走,明日在李家堡的大院中,当着全堡上千号人的面,报李家昔日之仇。” “你们不是想要地契,田契。李家不要了,就留给宗家了。”李娘子蹲下,贴近衣着华贵的李婆子,慢悠悠的道。 “你李家富有,是不是得出点钱买啊。” “好好好……老婆子出五百贯。”李婆子心痛道。 此刻只要能活着,出点血没什么。 “你这些年过寿,我李家陆陆续续都不下千贯,五百贯,打发叫花子?五千贯,拿够了我们就走。” “你……”老婆子面露恶毒,却也无可奈何。 敌为刀俎,我为鱼肉。 今日能逃过一劫,已经是不错了,他日,哼哼,李家贱人,总有你落难的时候。 五千贯!市场价的十倍! 铁托子同野猪相视一眼,面露惊叹。 大娘子敲诈的水平,不在周云之下。 五千贯,够李大奎一家几年的收成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事情很快决定了,昔日近千人的李家宗族势力,树倒猢狲散。 如今,只剩下百人不到。 李大奎,李小奎的妻女小妾,合计三十余人,已经被全部单独看押。 令李福奇怪的是,这些兵卒,竟然没有一个敢实行苟且之事。 如此骄兵悍将,竟然军纪恐怖如斯。 这让他本来要铁驼子注意军纪,别太过分的话也省了。 “野猪。” 野猪一愣,转头,见是老父亲。 当即道:“你怎么也叫野猪,我是谋儿啊。” “恩……那个一时没想起来。” 野猪,“……” 李福一本正经,轻咳两声,声音低沉道:“用你的飞石,将李小奎的腿打断,这样李家就废了。” “啥?哦。”野猪这才反应,李小奎的武艺并不算弱,此人留着是大祸。 只是铁牛,李泰等人的衬托,才显得他很弱小。 一声剧烈的惨叫,响彻李家堡,引起不小的骚动,可没人敢出来看。 李婆子恶毒的脸几乎扭曲,刘福眼眸与之相对,露出鄙夷之色。 恶婆子,没了唯一的武力,看你们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第61章 山林客栈 马邑郡。 北部山林小道。 一支近千人的队伍,随着蜿蜒的羊肠山路,远远的绕过五峰山。 从他们的角度看,山顶的军营似乎在大兴土木,人头涌动。 远方斜阳即将掉落。 天色渐渐暗淡。 李氏辅兵营迅速扎营,其专业手法,令李家堡来的叹为观止。 各种简易的卯接,专业的伐木器具,一座四角有望楼,简易营墙拒马鹿角一应俱全的营地拔地而起。 一路上,上千里山道,不少绿林好汉发现过他们。 这支部队虽然马车轴重极多,抢夺收益大。 但近千人手,身覆精甲,军容雄壮。 只要开了眼的山匪贼人,都是不敢动的。 队伍的前方,一身覆火红皮甲的美貌女子,她手持长枪,同一众族人,围着羮火。 “泰小子,你和李兴现在谁厉害啊。” 李娘子很好奇,李泰的进步太快,李兴没死就应该也不差。毕竟之前都是李兴厉害一些。 “应该……差不多吧,兴哥比我稳一些。” 李泰中肯道。 虽然他认为自己不会输,但自家人,没必要争。 李兴的武艺同他相当,双方现在几乎没有差距。 相对于他,李兴确实更稳重,这样上限虽然下降了,但失误也大幅降低。 不似他,有的时候破绽大了,野猪都给他打下马来。 “铁驼子!”李娘子忽然语气变的严厉。 铁驼子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心里咯噔了一下。 “何事?大娘子。” “队伍里女子如此多,姑爷这一年来可有犯浑,说实话。”李娘子目光凌冽,一字一顿的道。 “这一点驼子可以发誓,姑爷他守身如玉,他就是有想法,我驼子也会制止。” “最好不要骗我。” 铁驼子只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后背不禁湿透,姑爷,你自求多福吧,驼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野猪在李娘子说第一句话时,就慢慢的藏到了马头后面。 守身如玉? 贞娘子手上的金镯,雕龙刻凤,美轮美奂,浑部那里摸来的。 就凭这玩意,姑爷这次在劫难逃。 更莫论刘贞统领后营,还有一营女兵。 这一条条,哪一样不是在挑战大娘子的底线。 野猪已经在思索,过几天怎么脱离武川镇。 听说北十里有个北山堡囤,留着三十几个兵,要不去那里? 回眸一瞧,三当家和李泰都面带愁容。 不行,得赶紧跑快点,慢了就走不了了。 武川镇李氏。 实际上,已经成为了马邑西北部,定襄西部山林地带的话事人。 这一片地域,李氏没有对手。 北狄人,西线补充的贵族部落还没有来。 这段时间,是李氏难得的黄金时期。 李娘子跟着队伍走了七八天后。 快到达山林营地时,前方人流渐多。 “驼子,这里快到边境了,怎么人流反而多了。” “这个是山林客栈,以前是我们的营地。来这里都是行商的。” 说着,驼子满脸都是骄傲。 这地,可是他驼子带着周云打下来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没他驼子压着,周云算个屁。 山林营地如今变化很大。 昔日雪坡上,修建了不少栅栏,里面牛羊不少,都是北狄人那里来的。 营地只有一里见方,如今只能住人,货物崔主簿在外围,修了一间仓库。 热水房已经有辅兵在安排了。 各类山林营地的招牌吃食都在准备。 崔中书早早的就在营地等待,野猪等人的消息,李氏家主今日要到。 为了这件事,他特意从武川镇赶来。 如今在李氏,政权一把抓,各部各司,蒸蒸日上。 有的是齐心协力,军民一心。 比起腐朽的大楚,这简直是实现文人毕生理想之地。 莫看今日李氏虽小,嫣知他日李氏不会成为一方诸侯。 “嗡。” “嗡。” …… 号角声中。 李家堡的人终于来到了山林营地。 现在道上的人都叫他山林客栈。 武川镇李氏,做事很霸道,规矩上也很讲究,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说给你弄了北狄战马,决会给你牧马。 说用三岁犍牛,绝不会给你老牛。 尤其是,这里偶尔有胆大的兵卒,弄出青山弓和李氏玄甲。 那玩意可有价无市。 随便弄一个,转卖出去,就是利润丰厚。 这里的消费虽然贵,但酒肉全是上上等。 住的也舒服,木屋澡堂全部有。 北疆苦寒,能有这等地方,那还有话说。 可惜,今天来了一位贵人,所有人都只能住雪窝棚子。 “冲啊。” “先锋大将鼻涕虫,随我攻陷这座城池。” 红衣小子,带着一群李氏的小屁孩,在雪地里攻城。 李娘子坐在周云昔日的躺椅上,那里一直保留着。 牛皮很厚,她舒服的贴了贴身子。 “崔中书?” 李娘子忽然开口道。 “是,主母有何事吩咐。” 李娘子给崔中书的压力很大,比周云大,他小心的应对。 “听驼子说,武川镇现在政务上,都是你在做主?” “政务都是主公在做主,崔某只是从旁协助,些许小事才是小人自行管理。” 李娘子一来就问这些事,崔中书不由流下冷汗。 你家相公削了青山寨的权,干我们这些小人物什么事。 随后主母问了一些常规的事务,崔中书都是小心应答。 小半个时辰后,才借着公务之由,离开了点将台。 营房。 田丫头和小绿已经在整理今晚大娘子的住所了。 虽然辅兵营女子很专业。 但那样不就是抢了他们的饭碗。 “干嘛,小绿姐,今天的吃食可好了,我都还没吃饱。” “就知道吃吃,都多胖了,以后怎么嫁出去。” 田丫头和小绿制气,今日营房的伙食太好,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的。 “你们两个货,是不是手抽筋,有人干,你们还抢。” 李娘子多年家主,乃是人精。 一进来就看见此二人在干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的想法。 李氏不一样了,现在已经不是一百多人的小宗族势力了。 下人这种东西现在根本不缺。 比起干这些事,她们更应该观察好整个李氏情况。 “小绿,交给你一件事,去找你的好哥哥,把武川镇的人手摸清楚。” 好哥哥,小绿不由俏脸一红。 她自幼喜欢李昂,这也是他对于通房丫头抵触的原因。 “怎么了,大娘子,李家不都是你说了算嘛?” “哼哼,现在不简单了。你家姑爷飞起来了,竟然敢把老当家、驼子、瞎子全当空气。” “这会要不收拾他,以后家里还指不定谁是大小王。” 李娘子目露精芒,眼眸中尽是杀意。 武川镇。 已经修好的主家堡房。 周云正小心的擦偷来的夜光杯。 这是浑部来的,一共八支,被抢劫后,又被周云弄回来了。 这玩意现在在黑市,能卖二千贯一个。 全靠周云的一首《凉州词》炒高价格。 他准备叫商队,带去洛阳出手,那里才有好价钱。 嘿嘿,还想藏,老子想找还有找不到的。 忽然。 周云猛地打了数个喷嚏。 “谁?是谁?谁在想我。如此猛烈。” 第62章 太原皇城司 太原郡。 皇城司衙门。 如果说,定襄郡是北疆的前线,太原就是北疆的第二道防线。 自古并州富晋阳。 历史上,很多割据政权都是以太原为中心。 历经百年安稳,太原如今商贸繁荣,人口众多。 一匹快马奔驰在太原的长平街,不少百姓庶民躲避不及,甚至被撞伤。 “这帮鹰犬,真不是东西。” “肉食者的走狗。” 快马走后,街坊骂声一片。 可他们也只敢过过嘴瘾,背后说道。 皇城司有监察,捉拿天下职权,一贯嚣张跋扈。 “报。” …… 这名马上的皇城司小旗,在一处辉宏的衙门前,下马跪安后,进入其中。 安公公,大楚二品大太监,地位崇高,乃是皇帝近臣。 “数天前,徐州军五百骑兵在雁门关里偷袭周云家眷,被武川镇李泰击溃。” 安公公眯着眼,接过情报,仔细观看。 “上官虎真有意思?五百没干过二百。上官弘竟然打不过李泰,此人可是徐州成名已久的勇将。” 身后,一名专职负责武川镇情报的公公走了出来,恭敬的说道。 “安总管,武川镇最近新出了一种甲胄,称李氏玄甲。” “此甲三层,最低的为布面锁子甲,轻且效果好。” “第二层为牛皮扎甲,防御极佳,也不是很重。” “第三层为各种重铁外甲,如护心镜,背甲,腰带甲等。” “三者合计,重量不到七十斤,骑兵完全可以装备。此甲无视弓弩,徐州军骑射一点用没有。” 安公公闻言,不由一怒,责骂道,“这么好的甲胄,怎么不弄来,送于皇室大匠造,大量生产。” “买了,送过去了,没用。” “铁片和那个布面甲就大麻烦,弄出来一百五六十斤,根本没用。” 安公公听完前因后果后,也释然。毕竟这甲胄精贵,何况如此强的,肯定难得。 武川镇李氏善战,如今实际上控制了马邑西北部,北狄人都不敢去了。 周云墨家大圣,有点精甲工艺也很正常。 现在黑市,一套李氏玄甲就值两千两,还有价无市。 有个铁屠夫梁大有路子,都是从李氏营地,一件件配件拼出来的。 “圣上要有大动作,武川镇可能有大用,暂时不考虑来硬的。” “想办法和李氏接触,铁屠夫也行,最好是周云本人,购置青山弓和玄甲。” 安公公能到这个位置,可不是忠心皇帝就行。 他是知兵的人,李氏玄甲无视弓箭,无疑就废掉了北狄人一大杀招。 有几千这样的骑兵,无疑是战场大杀器。 可惜此甲太贵,相信李氏也不太多。 制作之法他就没想了,毕竟技艺乃是一个家族的命脉,李氏肯定不会给。 否则,以大楚的国力,弄个几千套,应该是没问题的。 定襄郡。 定襄城大营。 一支士气低落的骑卒,入夜时分,才悄然进去。 上官弘面色灰暗,昔日英气勃勃,如今却显得有些佝偻。 半个月前,军师让他带人去截杀李氏家眷。 此事不光彩,所以带的人不多。 李家堡最多也就一百多人,武川镇可能来骑兵护卫。 武川镇骑兵? 上官弘嗤之以鼻,武川镇一共才五六百骑兵,全来又怎么样。 自己五百徐州铁骑。 可是清水河干过浑部和阿骨的精锐。 雁门关一战,上官弘崩溃了。 二百人一边倒的屠戮五百徐州骑兵。 他们配合的太好。 阵型如同箭头,圆盾宛如墙壁,骑矛配合起来,二百人如同一人。 这绝对是上官弘见过最强的骑兵。 如果仅仅只是这些,徐州铁骑还不一定输,毕竟人数优势大。 可是,当双方绞杀在一起时。 徐州兵懵了,刀剑无效。 片刻功夫,徐州兵失去抵抗,变为一边倒的屠杀。 李泰。 这个武川镇的大将,竟然将他打落马,不是亲卫舍命相救,上官弘已经死了。 暖阁前,他已经跪了很久。 昔日对他暗送秋波的美艳侍女,如今连眼眸都不会动一下,轻蔑鄙夷的瞧着这个上官氏的将领。 暖阁里,了然正同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对弈,上官虎在一旁的坐榻上呼呼大睡。 “了然先生,上官将军已经跪了良久,是否让他离开,明日再来。” 棋局胜负已分,了然赢了。 这也是必然,毕竟谁能干的过自带外挂的人。 了然闻言,思索片刻,开口道,“既然齐王求情,那就叫他走吧。” 上官弘会输,了然其实有心理准备。 周云若是这么好对付,那他早就死了。 一开始甚至了然都不打算偷袭家眷,只是老虎和齐王都说了,了然才叫上官弘试一下。 但是老虎说了。 李泰竟然能赢上官弘,这是很奇怪的。 距离上次浑部搏杀,才过去一个月。 李泰当时的武艺应该是差上官弘很远的。 “要不,撤了上官弘的职吧。” 上官虎不知何时醒来,心情不佳道。 “不行,上官弘四渡清水,乃是名将。” “哎呦喂,别说了,丢人,现在王右宁都知道是周云干的。” 一说这事,上官虎就来气。 “定襄知道,洛阳不知道啊。” “有皇城司和皇帝黑冰台在,楚帝肯定知道。” “楚帝知道,百官不知道,百姓也不知道啊。上官弘的战绩,就是该赏的东西。皇帝要我们对付太原,难道不给点甜头?” 了然收好棋子,再次摆好棋局,这次他让齐王两子。 后者面色暗淡,一咬牙,继续博弈。 “本王如何是先生的对手。” “齐王,迎难而上,先从棋局上开始。”了然目光深邃的道。 小片刻后。 齐王再次丢盔弃甲,输给了然。 “先生才智天下第一,本王自愧不如。” “天下第一?哈哈哈……” 了然面露狰狞,冷笑道:“天下第一是周云,兵法上,我不如他。” “什么?” 齐王目光呆滞,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有人比先生还厉害。” 了然的神话,齐王从小就开始听,绝境下,破吐谷浑。 征辽大战,后期稳住楚兵,否则,高句丽就入主中原了。 霍守镇造反,一度攻陷洛阳,天下都以为要易主了,了然最终击败长安军,光复洛阳。 还有人,比了然厉害,他的大脑直接死机。 “诸葛亮比司马仲达如何?” “卧龙先生小胜一筹。” “武川镇比我徐州节度府如何?” “自然是远远不如。” “所以,天下第一又如何,我自有办法解决掉周云。” 第63章 初见 定襄郡。 清水河畔。 阿骨部昔日的营地,已经大变样。 帝二十二年,春耕时节,李家兵卒在此开垦了农田。 楚人,只要给他一块地,他就能给你种上。 山谷靠近河流处,一座边城拔地而起,它长二百步(大约三百米),宽约七十余步。 内中设有马房、库房、蓄水池若干,占地面积近五万方,内中使用建筑面积约六万余方。 按照现代每人六十平方的宅基地计算,可容纳一千户,驻扎近万人。 刘福走在最前面,第一个翻过山头。 映入眼帘的是长达七八里,一眼望不到头的耕地。 远方的河流里,有几个高大的水车,到处都是修水渠的楚人。 “驼子,驼子,这里的地全是李家的。” 铁驼子像看乡巴佬一样看刘福,鄙夷道,“何止这里的地,这个山林,只要李家看上,都可以种地。” “就他们这里的楚民,赵家堡,石羊堡都要听我们的,不然,嘿嘿。” 李娘子也被眼前的田地震惊,她惊讶的是,竟然都是水浇地。 崔中书果然是人才,如此宏大的灌溉水渠,非一般人能完成。 “这里一共多少亩地。”李娘子回头问崔中书。 崔中书只是略微思索,便回答:“水渠能直接灌溉的有一万五千余亩,不能直接灌溉的一万亩不到,二万四千出头吧。” 两万四千亩? 刘福几乎快跳起来,激动的语无伦次。 华夏五千年,农人对土地的眷恋有多深,现代人无法体会。 雁门郡,几百亩地,都是李家积攒数年才有。 如今两万多亩,李家堡众人一时无法接受这泼天富贵。 “水浇地两亩活一人,这里可以养活一万多人,大娘子!” 小绿也懵了,周二竟然短短一年打下偌大的家业。 早知是这样,大娘子早就该把周云打出去了。 走在前往武川镇的路上。 李娘子不由的痴了。 铁驼子所到之处,劳作的农人无不是对他毕恭毕敬。 不少孩子还拿了吃食、饭团。 在知道她是家主后,无数人对她磕头跪拜。 好一阵子,才继续去劳作。 这里的农户,有着雁门郡一带无法见到的自信与骄傲。 他们的脸上满是笑容,没有其他地方的麻木。 “要不,等下还是不要收拾二爷了吧。” 小绿瞧见此情此景,弱弱的说道。 这一路,她可说了周云不少坏话,不,这些年她就没说过周云的好话。 一行人继续前行。 远处看,武川镇不显大,到近处才知,何等雄伟。 近八丈(近二十米)有余的城墙,比李娘子见过的任何建筑都要高。 走过城门洞。 内里是巨大的木质机械绞盘,它们都在第三层楼面,置身于此,仿佛置身于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李娘子找到了瞎子,他在四层的屋顶指挥,不时传来他的怒骂。 这里以后是李家的了? 正在李娘子入神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铁驼子,你在搞什么东西,叫你接个人,去了一个多月,你去北狄大漠那里接人嘛?” “知不知道上官氏对我们有敌意,万一出问题怎么办。” 周云一席红色锦服,带着的怒火杀到。 直接对铁驼子野猪,贴脸开大,一阵劈头盖脸。 “这。” 人群里,铁驼子同野猪大惊失色。 姑爷,你赶紧回头啊。 周云竟然直接无视李娘子,先找到了驼子和野猪。 “两百骑兵,六百步卒,一半的兵力在外面,前两天北狄人的粮队都不敢劫,知道损失多少嘛。” “叫你接个人,耽误怎么久,早知道不给你们正兵了!” 一双美目在周云出现后,先是惊喜,随后变成了恼怒。 她竟然没有北狄粮队重要? 周云一通辱骂后,发现野猪驼子没有找借口反驳。 这不对啊,以往这两货,没理由都能硬找。 周云不由错愕。 “警报,警报。” “小艾警报宿主,有杀气。” 什么情况,系统竟然报警了。 周云一惊,猛然想到一件事情,急忙寻找。 恍然间,眼眸的余光看见了一位红甲丽人。 她俏若好似三春之桃,素若九秋之菊。 双目犹如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丽高雅。 武者出身,身姿中又不失英武之气。 李云大脑猛然一震,瞬间空白。 此人好似初见,又好似认识了几个世纪。 我尼玛!周云的娘子是这样的嘛。 那还回个屁洛阳。 李云在后世信息轰炸的年代,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美人。 “娘……娘子也也在,娘子你如何能在这里,莫要伤了身子,寒风吹花了脸可就不漂亮了。” “啊!!!” 众人:“(o_o)??” 周云很快适应身份,他确认了眼神,就是这个人。 不是也是,若不是这个,他也要这个。 前面那个和离,不对,休了。 就在周云思索,如何同李娘子相处时。 一双玉臂紧紧的搂住了他,手臂上的力道之大,周云几乎窒息。 李娘子抱住了他,紧紧抱住。 眼泪如同决堤的泉水,打湿了周云的肩头。 “相公,你受苦了。” “妾身听说,你在定襄城差点死了,还和山寨走散。” “妾身心如死灰,听说相公偷袭阿骨,就几百人,还跟北狄上万人搏斗,妾身恨啊。为何不在相公身侧,保护相公。” 周云被李娘子弄懵了。 说好的母老虎,说好的残暴呢。咋这么温柔? 短暂的相处,周云可以肯定一件事。 李娘子是爱周云的。 猛然间,周云感觉内心非常不舒服。 因为面前的佳人爱的是过去的那个草包,他已经消失了。 铁驼子竖起大拇指,野猪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 他们悄悄离开,不影响周云夫妻二人撒狗粮。 小绿和田丫头对视一眼,前者面露鄙夷之色。 大娘子,说好的收拾,你就是怎么收拾的。 不到片刻。 所有人都离开了。 “相公。”李娘子深情的凝望周云,竟然是千娇百媚。 “你可知,我好想你。” “娘子,相公也想你。”李云睁着眼睛说瞎话道。 他之前可都是在思考怎么不露出马脚。 可见面才发现,他好像认识了她很久很久。 可能是多年夫妻,刻入灵魂的感觉吧。 “不说这些了,娘子。”周云拉着丽人的手。 “我带你好好看看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嗯,好。”李娘子娇羞道。 李娘子同周云你一句我一句。 如今恋爱的小情侣,游览武川镇的各个地方。 这里李娘子很喜欢,越看越满意。 就是路过女卒营地时。 见到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她的眼神很奇怪。 傍晚时分,营寨里喜气洋洋,接风洗尘的聚会一直没停。 他们一起坐在屋顶,观看武川镇的大好风光。 周云顺手从腰间拿出一物,给李娘子戴上。 金镯,竟然是一个如此大的金镯。 此金镯雕刻金凤,内有龙纹,栩栩如生,浮游而又仿若有特殊的律动,乃是珍品中的珍品。 “值多少钱啊。”李娘子欣喜道。 什么!李娘子这么超前嘛,领先这个时代女性一千多年,竟然直接问价格。 他不知道,李娘子当家才知柴米油盐贵,哪像过去周云那样,只知道败家。 “光金子就一千贯,做工下来,最少三千贯。” “哈哈,相公。” 李娘子一把跳到了李云的背上,紧紧搂着他,笑得像小女孩一样欢快。 远远瞧见。 野猪沉默了,李岗也沉默了。 难怪他是主公,果然厚颜无耻之徒。 姑爷这货竟然还有一个金镯,金镯是一对,不是一个。 第64章 武川镇李娘子 定襄郡。 武川镇。 赵婶子原名自己也不记得了,她幼小时,被拐卖多次,后来被山匪带到北疆。 落户在一个姓赵人家,随后也就跟着夫家姓了。 辛苦耕种,生有六个孩子,两个中途夭折,又逢多次变故,如今只剩老三、老四。 老四命好,如今进了铁甲营,算是混了个正兵。 老三也行,堡子被攻破,机缘巧合竟然还找到李氏这里来了。 做为最早和梁大、瑶娘一起追随周云的人。 她虽然不掌权,但地位还是不错的。 这段时间,带了不少孤儿、苦命的孩子。 如今阿四跟瑶娘走的近,老实说,她是不开心的。 瑶娘失了贞洁,残花败柳,哪里配的上她家阿四。 配残废的阿三赵婶子都嫌弃。 过雪林时,赵婶子就看出来了,周云不简单。 老而自明,赵婶子六十几了,听过多少人物,似周云这般,太过于惊艳。 这不,短短几个月,威名赫赫的武川镇就建立了,兵甲数千,算的上是一方势力。 眼看就要繁荣昌盛。 可现在,天变了。 赵婶子一边收拾孩子们留下的书本,一边骂这群东西不读书。 多好的机会啊,就知道贪玩。 几个后生女子替她将重物归位,打扫一番后,才小心的关上学堂木板门。 走过长廊,望着东院三层,赵婶子忧心忡忡。 听瑶娘那个骚蹄子说,最近来了个红衣贵人,周云的正妻。 如今她什么事,都要向后者报告。 后营、辅兵营很多事务都削减了。 如后勤兵员不是正兵,三日一沐,浪费。 打杂还要银子,响钱也断了。 兵器每月的维护额度降低。 李娘子的意思,又不是战兵,浪费家业呢? 等等等,数不胜数。 赵婶子这里其实也受了影响,孩童的吃食下降了,不过她也理解。 过去,她也觉得周云定的标准高了。 地主老财都没吃得怎么好。 这些干扰,不足为虑,老人们也都理解。 只是崔中书、刘庶、杨延这些个大人物,竟然也要事事经过她的同意。 这如何是好。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主公周云都不曾轻易干涉这些个功臣的职权。 一个女子,能力难道还在主公之上。 最近越来越过分了。 偶然听阿四说。 这几日,六营也很慌,担心人事变动。 大伙都是过命的兄弟,配合了这么久,如何愿意去别的队伍,谁也不想离开。 “这个妖妇,祸乱朝纲。” 几个辅兵女子气不过,其中一个喜欢嚼舌根的人忍不住讥讽。 赵婶子脸色一变,赶紧阻止,“闭嘴,非议主上!李家日子太好过了,想去外面庄子里尝尝滋味。” 大楚中原如何赵婶子不知,北疆这地方,似李氏这等人家,独此一份。 这些个小崽子,现在越来越飘了,出去给别家豪强关起来,做牲口,就知道恶毒了。 带着这群小姑娘,赵婶子忧心忡忡的走了。 议事大厅的左侧,有一耳房,长五六丈,宽二三丈。 耳房不大,但这里是转角,靠窗洞。 空气清新,风景环境都是一流。 围屋模式的城寨,一二层是没有窗洞的,只有换气孔,那都极小。 大白天,搁在里面都是黑的。 三层顶部,才有五尺的窗洞,这里可以通风透气。 同时,防御作战,这里也能站下弓箭手,辅助守城。 此地是周云的案桌。 一般是没人的。 武川镇都知道,周云除了三日一会,其余时间不是在摸鱼,就是在摸鱼的路上。 倒是右耳房人流涌动,那里是崔中书和刘庶的公案台,后二人基本没什么空闲时间。 这几日,周云的案桌直接被李娘子霸占了。 人气一下就旺了,来来去去,络绎不绝。 上午,李氏的所有核心,包括崔中书,刘庶,杨延,瞎子,驼子,刘福甚至是李岗,全部在此议事,时间长达一个时辰。 “六十五万余两,武川镇目前所有物资合计总价值在六十五万余两。” 所有人都走后,小绿才跟李娘子报告结果,她一直是李娘子的副手。 后者也是一愣,六十五万,一个雁门郡城都不一定有这个价值。 “战马五千余匹,甲胄三千余套,其中玄甲四百余,目前在全力打造,优先给骑营。布匹、鸡鸭、银钱等财物……” 李娘子看了良久,才对父亲李岗道。 “姑爷这么多东西,你怎么就安心把权力交给外人,崔中书和刘庶,我现在都不好动。” 李岗也苦啊,李娘子自幼得机缘,武艺不俗,偏偏极有主见,这几年山寨都是她在做主。 以前是山匪婆娘比他凶,现在是女儿长大也凶他。 “当时……兵凶战危,不给这些人才让路,那,那也不行啊。” 铜锣脑袋支支吾吾,半天蹦不出一个屁。 “就你理由多,哼。你自己不争,也不给三叔和八爷争。” “还有这个刘贞是怎么回事,后营统领,还是木兰营统领。木兰营听野猪说,实力相当于战兵,怎么能交到一个人手里。” “这!”李岗顾左右而言他,敷衍道:“此人立下过大功,雪洞扫荡救过大伙,木兰营也是她一手带出来的。” “那也不能交给一个女子。”小绿敏锐的察觉出问题。 绿茶是最容易找到绿茶的,小绿心细如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刘贞,有问题。 李岗怕女儿,可不怕小绿,当即怒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主家说话,你插嘴,反了你了。再有下次,你就去辅兵营,别在这碍眼。” 李岗故意扰乱视听。 几番太极下来,带着他的铜锣脑袋顺利离去。 木兰营营房。 今日是沐修。 很多胆大女子都去找他们的情郎了。 虽然李氏明文规定,可抵住双双看对眼啊。 立二等功,才可娶妻,最低要斩首五级。 若是有一等功,陷阵、先攻、斩将、夺旗。 不单可以娶妻,费用武川镇全报销。 尽管也许没未来,但不影响她们现在你侬我侬。 生死搏杀后,不少女人想的开,也许那天就死了,见见哥哥也没什么。 刘贞褪去身上精致的黑色甲胄,露出造物主都妒忌的身段。 她的铠甲是特制的,同周云一样,精铁山文甲,重量轻防御强。 门外。 赵昕等几名女卒有说有笑的进来。 瞧见刘贞,气氛一变,大伙都小心翼翼,不敢开口。 “统……统领安好。” 大伙打招呼,刘贞却脸色阴沉,毫无反应。 屋里的气氛很诡异,安静的可怕。 这是一间十人屋,刘贞暂时下榻此处。 她的统领房在周云隔壁,听说修好了,也有人说装饰还没到位。 收拾好衣甲后,刘贞黑着脸,没有理会任何人。 带起洗浴用品,去了木兰营的澡堂。 “啊,天呐。统领这几天太可怕。” “谁说不是,前天郑丫头一个站位不对,就被她打的皮开肉绽。” “这几天悠着点,忍一下,刘贞威风不了多久了。” 一个女卒,面露阴冷,讥笑道。 “此话怎讲?刘贞可是主公的姘头,谁还能动她。” “哼哼,正宫来了,小妾要遭殃,哈哈。” “刘贞也是的,算盘打错了,主公破北狄,砍上官,我一直以为天上人物,没想到惧内……” …… “啪。” 赵昕一巴掌打倒非议周云的那名女卒,说统领可以,说主公那就是在找死。 “记你一次,再有下次,叫梁大把你卖了。滚。” 夜深。 寒风。 武川镇后山。 这里曾经是李氏匍匐过的地方。 昔日的旧营地。 刘黑子在此等候多时了。 见远方出现一道靓丽的身影,赶忙走上去。 “小姐,这几日看你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田某实在是于心不忍。” 来人一袭黑衣,定眼一看,正是刘贞。 “有话就说!” 刘贞面无表情,一脸寒冷。 “小姐若只是想借周云之手复仇,大可不必如此艰难,家臣以后能掌军,小姐也在高位,何必如此。” 刘贞没有回答,眼眸中尽是灰暗。 “我,我只是难受,复父兄之仇,贞一刻都不敢忘。” “可是,有些事,控制不住……” “我也以为什么都演的,可我就是控制不了。” 刘贞瘫坐在雪地,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 五天了,五天时间,周云都没有来看过她。 她很伤心。 她一直以为一切都演的,只是为了将来复仇。 周云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家族的道门高人算过,此次从军,机缘贵不可言。 本以为故弄玄虚,谁料正碰到了。 只是,事情似乎有点不一样。 几个月的生死相守,周云在他心中的意义似乎不一样了。 她的心在绞痛。 刘黑子瞧见此情景,叹息一声。 看来小姐已经对周云这个淫贼一往情深。 既然如此,他不再犹豫。 递给刘贞一张纸条,上面有火漆,刘黑子也没打开过。 “贺诗楚给你的。他发现了我们的事。” 贺诗楚? 刘贞一愣。 这个的实力很强,浑部十年征战,此人军功赫赫。 此前可是北疆边军大敌之一。 他只是干不过周云,这很正常。 了然那变态都干不过,贺军师输是常事。 刘贞抹掉眼泪。 急急忙忙打开,码平泛黄的纸张。 上面赫然写道。 “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 刘贞喃喃的道。 在雪地里来回踱步。 她自幼家学渊源,历经磨难,智谋谈不上高,但也绝对不低。 五峰山营地,跟死周云,逃离军队,就是她的杰作。 小片刻后。 刘贞渐渐想通其中的关键。 她的眼眸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恢复了昔日的明亮。 第65章 矛盾爆发 定襄郡。 武川镇。 帝二十二年五月,周云在历经多次战斗后,终于得到了久违的一点点安宁。 最近接回了前身的娘子,感觉似乎有种东西消失了,是不是前身的执念,周云不确定。 铜锣脑袋以前吹牛,青山寨他说咋的就咋的。 如今看见他垂头丧气,周云才知道,水货不只有他这个姑爷,老当家也是。 李娘子一进武川镇,那就跟强盗进庄一样。 第一个被抢的是阿德戴老铁的西域宝马。 这匹马可是昔日北狄大贵族万里挑一的好东西。 马高四肢强健,速度耐力非凡,最主要是温顺。 周云这骑马的技术,太野的他可骑不了。 李娘子含情脉脉的问,是不是给她的礼物。 周云能说什么? 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也不上战场刚枪,娘子喜欢,拿去就行。 刚进房间。 红色精铁山文甲不见了。 给周云留下的是她在李家堡的皮甲。 那十几年的旧皮甲,武川镇就连辅兵都不屑用。 周云也是无奈,随后就是更难受的。 用来装逼的宝剑不见了。 以后打算用的精铁红缨枪不见了。 新出的青山弓不见了。 对于这些,周云也只能安慰自己。 无所谓,自家娘子,她喜欢就成。 躺在被窝。 周云此刻在回忆前几日的事情。 一个夜晚。 他遭到了非人的待遇。 以至于此刻还没有回味过来。 练武的女子那么有韧性嘛? 这是他心中的疑问。 好在系统改造了身体,否则真对付不了。 太阳从窗洞角落,照进房间,时辰不早了。 周云揭开被子,换上干净的锦衣。 木桌上,有茶水,他喝了一口, 瞧见不远处那套旧皮甲,他就来气。 偏偏李娘子还不肯扔,说有感情了。 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红衣小子带着几个跟屁虫,火急火燎的跑进来。 “爹,快起来,出大事了。” 他直奔床头,发现没人,才看见桌子边的周云。 “爹,快走,出大事了。” 周云一把甩开他的手。 这货就是他的便宜儿子,李信。 此人隔代遗传,脸跟李岗一样,小铜锣脑袋。 眼睛贼小,一条缝,看上去极为奸诈。 一点也没有遗传到周云英俊帅气,风流倜傥,英伟不凡的面容。 偏偏还是个惹祸精。 除了读书,什么都喜欢。 摸鱼捣蛋,偷鸡摸狗,什么都干。 最近竟然组建了一支孩儿军。 央求八瞎子给他发甲胄兵刃。 这不胡闹嘛。 谁知这货锲而不舍。 最终,瞎子只能妥协。 给他发了红色的绒衣,甲胄想都别想。 这货也不气馁,屁颠屁颠的练上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周云不耐烦的道。 便宜儿子也不多说,拉着周云就要往外走。 “母老虎快把我贞师父打死了,你再不去,你小老婆就没了。” “什么!” 周云闻言,大惊失色。 “你怎么知道,你爹有……” “嘿嘿,我当然知道。你要娶她做小妾。哈哈。” 刘贞的事,一直压在他的心头。 周云跟这个时代的男人不一样,他们习惯了三妻四妾。 可周云习惯不了。 刘贞,李娘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两个女人,周云都觉得很难。 真不知道,楚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后宫佳丽三千,他怎么搞得定。 这几天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李娘子说,得找个好机会,开心的机会。 这下好了,机会不用了,李娘子自己找到了。 周云跟李信快步赶去。 离开房屋是长廊,长廊的左端有一处楼道,那里可以直达地面。 到达一层后。 远远瞧见,前方人山人海,议论纷纷。 靠近时,第一个听到的就是小绿的怨言。 “那个刘贞什么玩意,竟然和大娘子的金镯一样,今个早上我还以为是偷的呢。” 周云瞧见这个李娘子的贴身丫头,不禁怒从心起。 之前一直没和你计较,竟然蹬鼻子上脸,刘贞的东西他送的,轮得到其他人嚼舌头。 “野猪,将大娘子的贴身丫头关起来,我开口才能放。” 野猪归来后,继续混着护卫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乍一听,猛然愣了。 小绿,那可是山寨以前半个主人。 “听不懂?” 他迎上周云的眼眸,那是裨益天下的眼神,野猪知道,二爷要认真了。 “是,野猪听令。” 四名精锐护卫,忽然出现在小绿身后,在她的惊恐中,熟练的将她手脚绑好,押解跪地。 她瞧见周云,露出愤怒的眼神,顺口就想辱骂。 “周二,你疯……” 谁料话还没说完,嘴巴都被封上了。 城寨中心的校场,此刻人潮涌的。 不少昔日随周云征伐北狄的战兵皆是眼含怒气。 这个红衣婆娘这几天指手画脚也就算了,今日竟敢直接殴打贞统领,这如何能忍。 可青山寨的李兴、李泰等人压着。 几个老人也来了,铁驼子,瞎子,老当家都在。 士兵们都在等待结果。 今早,大伙在校场晨练。 忽然发现木兰营一带出现争吵。 主母的丫头说了很多怒气冲冲的话。 随后被木兰营的士卒赶了出来。 不到片刻。 主母一身甲胄,带着兵刃,就将刘贞统领从营房里拖出来。 她要抢贞统领的手镯,后者死死护住,被一路拖至校场中央。 随后二人一番唇枪舌战。 现在就打起来了。 周云的目力已经大胜从前了。 毕竟有系统属性,箭术百发百中。 李娘子使的一杆精铁红缨枪。 这是从周云这里顺的。 枪如灵蛇,劲风四起。 刘贞使用的是双剑。 剑法如舞,遥相呼应。 双剑之下,毫无破绽。 周云瞧着,不禁一愣。 为今后悲惨的生活默哀。 这个时代,女人们都如此强大嘛? 李娘子的实力,竟然能追的上斩达尔台时期的李泰。 威势直逼八品巅峰武者。 其实周云理解错了。 李娘子十二正经全开,是正儿八经的九品。 至于实力表现,她本身是女子,气血威势,本来就要弱一分。 李泰的武艺多于战场搏杀成长,自带三分威能。 刘贞竟然可以抵挡李娘子这么久。 其实力也超出周云的预计。 刘贞大概是七品巅峰。 按理说不是对手。 只是剑法似乎非常绝妙。 加之李娘子长枪是骑战强,而步战弱。 双剑则恰恰相反,精于搏斗,短于战场。 双方此消彼长,才能搏杀如此长的时间。 如果骑上战马,刘贞早就败了。 饶是如此,刘贞现在也岌岌可危。 李兴、李昂一直在刘贞的身后不远。 他们随时准备,刘贞一旦出现不敌,立刻出手救人。 “小贱人,看不出来,武艺还不错。可惜今天只有死的份。” “哼……” 刘贞没有理会李娘子,一脸轻蔑。 “你。” 李娘子被激怒,手上的力道也大了几分。 刘贞渐渐不敌。 就在李娘子荡开刘贞的双剑。 一个枪花,长枪直刺刘贞面门时。 一支羽箭,如同长了眼睛,精准的射在红缨枪头。 百发百中! 李娘子的必杀一击,被打断。 刘贞脱离危险。 周云。 竟然是周云。 这必杀的一箭竟然是周云射出去的。 野猪在一旁不禁愣了。 姑爷何时偷偷练的箭术,他都不知道。 第66章 原来是我的错 “骑兵归营!” “骑兵归营!” “步卒归营!” “步卒归营!” …… 一连串的军令,武川镇主战六营如同机械,千人如一,踏着军阵,迈步回营。 军队回营后,各部后勤也迅速投入到武川镇的事务中。 这里热闹再好看,也不敢违抗军令啊。 校场中央,铁驼子的婆娘六婶和瞎子的夫人田婶,两个高大的妇人扶着李娘子。 用打量负心汉的眼神鄙夷的瞧着周云。 不同的是,六婶眼里忧心忡忡,这些年,她也见过不少楚兵,似武川镇这种精锐,还是第一次,难怪能跟北狄人争锋。 之前还以为草原人不禁打了,现在看来,是这些个兵马太强了。 如今,大娘子恶了周云,这如何是好。 虽说周云以前不是东西,但现在好像又是个东西了! “呼叫系统。” “这种情况如何处理。” “警报,警报。” “系统只能分析军事和对宿主产生实际危害的事。” “系统并不能分析渣男的事情。” …… 渣你大爷!关键时候,一点用没有。 周云心中吐槽系统,无奈,只能思索如何处理。 可他负手而立,冷漠的态度,却激怒了李娘子。 加之刚才他偏帮刘贞,这更是她不能容忍的事。 “相公,妾身不明白,李氏家业,为何要便宜外人?” 李娘子含怒道。 周云闻言,愤然转身,迎上李娘子的双眸。 这是两人初见以来第一激烈对视。 “外人?谁是外人?” 周云冷哼,最近李家堡来的妇人们,闹了很久,他基本都是放纵。 一来心中有愧,二来料想她们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如今看来,他是错了,低估了女人的破坏力。 “当然是这个狐狸精,周云,这些年在青山寨,大娘子将你捧在手心里,别的好就不说了!前前后后,银钱就给你几百两,让你招待昔日同窗,你今天就是怎么对她的。” 田婶怒气冲冲的喷道。 她不同于小绿,一则年纪大,为李氏吃了很多苦,二则毕竟是李泰生母,瞎子的婆娘。 在李氏,算是李岗一代的长辈。 八瞎子一听,不由一惊,坏事啊,这婆娘。 “你搁着凑什么热闹,走。” 瞎子上去就拉田婶走,可惜纹丝不动,他虽然比驼子高大,但也好不了多少。 “李泰,把你娘拉走,别搁这煽风点火。” “兔崽子,你敢动?先滚回去!你牛气了啊。瞎子,牛了啊。咋的,当我不知道,有人说你要找小妾。找一个我看看。” “那有?都是些嚼舌头的货,我可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我看那些小妮子叫你八主管,你那贱样,都屑说你。” 李泰离瞎子不远,骑二营走了,他没走。 姑爷和大娘子闹,在他眼里,谁吃亏都不行,他必须留下来。 只是这一刻,他忽然想离开。 母亲又在殴打父亲,他只能扭过头去,不想看青山寨特色。 阴盛阳衰! 丢人! “说话!相公。为什么给外人?” 李娘子没有理会其他的,她心中现在只有愤怒。 “什么人是外人?除了青山寨的,娘子眼里其他都是外人?” “青山寨才多少人,满打满算,不到三十。武川镇多少人,三千余,难道一百个人,有九十九个是外人吗?” 周云对李娘子怒吼,后者的大楚老地主官念太重了。 “走雪林时,几十个人,砍麻七,没一个人后退。” “砍农老四,对面比咱们多了一倍不止,大伙也没后退。” “砍阿骨,雪地里,窝了十四天,老弱妇孺皆为兵,这才拿下。” “打浑部,雪地打鼓,四十个老人抽到死签,就回来了五个人……” 周云说着雪林里的事情,瞎子、驼子等人不禁低下了头颅。 有些凶险的还没说呢,雪洞扫荡,离全死就差一刀。 连他们也才回忆起,一路走来,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崔中书,刘庶这些人比山寨里的人强,尤其是崔先生,他的能力,放眼大楚都是人杰。” “杨将军也是勇武之人,谷粮口就是他指挥的。” 李家堡来的族人们渐渐低下头颅。 她们不知,男人们在外,困难的谁会说! 都是报喜不报忧,她们还以为这份家业是手拿耗子,轻而易举。 这会才知,这些都是用命换来的。 “今后你就不要插手政务了,孩子,这里不是青山寨了,是武川镇。”李岗思索良久,才开口道。 铜锣脑袋其实早就想阻止女儿这段时间乱来了,她还停留在山寨少她不行的时候。 他知晓女儿是好意。 殊不知,现在天已经变了,青山寨那一套不行了。 “不管就不管,谁爱管这破事!只是这个女人呢?她凭什么管后营还要带兵?”李娘子怒视刘贞。 刘贞到现在,还死死护住她的镯子,整个人缩在刘黑子后面,泪流不止,我见犹怜。 “她也是我兄弟,这段时间,出五峰营,过雪林,都是和部队走来的。” “你兄弟?我看是你姘头!” 兄弟跟自己戴一样的金镯子,你当她傻? 前方还在争吵,刘贞却默默的走到周云身边。 从怀里拿出两个虎符,两寸大小,通体黝黑,粗糙了些,是当初山林营地,铁驼子打造的。 “周大哥,大娘子容不下我,两营交出来就是,我只希望能像雪地一样,在你身边铺床叠被,你说过,不丢弃我的。” 这是杀人诛心。 周云受不了,周围的李氏老人其实也受不了。 刘贞抛开一切来看,识文断字,大户出身,也算是人才。 何况一路上功劳不少。 “我说小贞子,二爷都没说话,交兵符干嘛,不至于……” 瞎子话还没说完,就被田婶按在地上摩擦。 “你特么的,胳膊肘往外拐,看不出啊……田丫头,滚远点,今个我要收拾你爹。” “哦。” 胖丫头还想帮忙,被恶母赶走了。 刘贞的话,就像一把刀,刺进周云的心窝。 她就趴在周云的怀中,泪如雨下,周云如何能忍。 就在此刻。 周云忽然看见一个人,她走到他面前。 眼眸含泪,赌气似的将两个虎符拿走。 周云愣了,一向霸道的娘子,此刻就像委屈的小姑娘。 “你说的,不准反悔。两营我都要了。” “相公,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等你封侯拜相,十里红妆,洛阳挂满红花,带我走遍天涯海角,只爱我一个,你就是个骗子。” 说完,李娘子哭哭啼啼的跑了,李家堡的妇人们也跟着走了。 “这!!!” “(o_o)??” 周云算是明白了,为何如此优秀的李娘子竟然会死死的爱着前身那个草包。 原来这个草包,给了她那个灰暗时代里的光芒。 只是这份在后世看来,狗都不信的大饼。 却是李娘子为之付出的信念。 原来是过去周云对不起她,这些年都是李娘子在保护草包周云,这份淳朴的感情,太贵重。 周云眼中闪过异色。 既然得到这个身体,这份因果自然到了他身上。 “你先回去,小贞子,虎符周大哥会给你讨回来。” 周云拍了下,刘贞的香肩,随即离开,匆匆的进入长廊,上了围屋的第三层。 后者一愣,望着周云的背影,久久不宁。 第67章 杨豪 大突厥国。 漠北高原。 苍穹下,勒尔浑河似玉带,横卧在一眼无边的大漠。 雄鹰的视角里。 风吹草低, 牛羊似海。 今年北方大漠的水草很好,草原帝国又是千载难逢的统一时期。 硕果累累,到处都是喜庆的牧民。 一匹精壮的快马,卷起阵阵青泥,风驰电掣般踏过牧民们的牛羊。 不少草原汉子停下手头的事,目光追随骑士,似乎隐隐有些预感。 骑士一路奔腾,越过高坡。 不远处的河畔地带,黑色的帐篷一望无际,中间牙帐鹤立鸡群,高达数丈,占地极广。 这里是北狄人的王庭,铁力可汗的金帐。 打出准备的一面金色丝绸狼头旗,骑士顺利进入了黑色海洋的深处。 “报,有南国的消息传来。” 华丽的黑色牙帐外,一位满头乱发的粗汉将军,将手中的羊皮卷递给门口的靓丽女官。 女官走在华丽的毛毯上,迅速进入大帐,通道里是披坚执锐的北狄甲士。 小片刻她才到达主帐内,将羊皮卷交给另一个绝美的女子。 “启禀可汗,南国消息到,” 绝美女子几乎贴着雄壮如鹰的中年草原男子。 随后用嘴喂这位草原男子,西域进贡的马乳葡萄。 能容纳数百人的大帐,此刻却是寥寥几人。 此刻,能在这里的,都是铁力的心腹。 一个青衫长袍老者,默默的饮茶。 几个草原风格明显的壮汉正在大块吃着眼前的羊肉。 不远处,一个俊朗少年显得格格不入,慵懒的躺在华贵貂皮上,其身材异常高大,一身漆黑狼吞雁鳞甲,英武不凡。 精铁狼面盔被随意丢弃在胡桌上,其人悠然的抖着二郎腿。 虽说北地人崇尚自由,尤其是对于强者非常狂热。 但少年此举也太过狂妄。 这要是在大楚的皇宫里,俊朗少年君前失仪,肯定是九族消消乐的下场。 “狼崽子,这里是可汗牙帐,不是你的九原城。”牙帐内有位胡人大汉兴许是喝多了马奶酒,大声喝道。 “哲哲托斯,牛粪吃多了?你又干不过他,等下可汗还得替你保命。”一位一身精肉的草原大汉嘲讽道。 “丫丫个呸的,”哲哲托斯无奈接受现实,粗暴的将羊骨头砸在桌上发泄。 就在羊骨头砸在木头桌面的瞬间。 俊朗少年暴起,竟迅猛无比。 电光火石之间, 极致优美的暴力美学动作,他身形如捕食的苍鹰。 一声闷哼,哲哲托斯被踢出去数丈远,嗯嗯啊啊的,半天无法起身。 帐内的人,不禁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哲哲早年也是草原闻名的骁勇之士,如今虽然年岁稍大,但依旧是草原赫赫英雄,竟然被少年按在地上摩擦。 开口的二人都是宗师将领,北狄人的皇族,还是特勒王。 阿史那哲哲托斯,阿史那南也。 没想到哲哲与少年的差距巨大,令牙帐内的其他草原大将一时无语。 “可汗牙帐内,竟敢丢弃萨满神的食物,看在你是特勒王的份上,饶你一命,再有下次送你去见白头神。” 俊朗少年傲然挺立,其武者的强势威压,甚至远处的可汗都能感觉到。 突厥人的规矩,强者为尊,除非进入战时或是部落会盟,一般是没什么讲究的。 阿史那哈蒙慵懒的瘫在白狼皮王座上,绝美的女子贴在他的身上按摩。 他有些愤怒,不是愤怒少年,而是认为大突厥的将领们,尤其是老一辈,似乎武艺都懈怠了,这不是好事。 近年来的胜利,似乎让他们渐渐失去獠牙。 得到可汗的示意,女子随意挥了挥手,几个黑衣盔甲的草原精锐将哲哲抬了下去。 “豪儿,”突厥可汗竟然极其宠溺这位少年,“坐父汗脚下来。” 俊朗少年本欲回他那舒服的貂皮上。 闻言,大步流星的坐上可汗的毛皮台阶,随意吃喝面前的昂贵食物,并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绝美女子还想喂他,可惜被拒绝了。 哈蒙不说话,他也不鸟可汗。 如此侮辱,要是大梁,坟头草确实很高了。 可阿史那哈蒙眼里竟然只有父亲般的慈爱。 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将打开的羊皮递给脚下的少年。 这可是军国大事。 下面的特勒王还没看,就先给这小子看。 “启禀圣可汗,南国运河去岁起,日日不休,昼夜不停,物资之盛,前未有之,晋州军兴建粮仓无数,征发徭夫数以十万计,库尔代请圣可汗知,南国强盛,不可硬战。” 俊朗少年观看后,先是一愣,随后陷入疯狂,轻蔑道,“哈哈哈哈,昌帝老儿终于来送死了。” 一直不说话的青衫老者,沉默良久,还是开口道:“楚帝此次举国而来,少将军切莫轻敌,中原地大物博,人才辈出,佛宗道门顶级武者众多,不容小视。” 说话的是突厥国师,霍长真。 俊朗少年眼中杀机四伏,对自己武力有绝对自信。“龙虎道门?雷音寺?沽名钓誉之地,我视中原豪强为土鸡瓦狗,插标卖首之徒,送死而已。” “父汗,此次定要让豪儿打先锋。豪儿必斩将夺旗,为父汗夺取南国。” 此少年正是突厥第一勇士,杨双之子,杨豪。 只是他自己,更愿意别人叫他全名,杨宇豪。 杨宇是他死去的哥哥,当年追兵是他哥哥引开的。 命是哥哥给他的,他要替哥哥活着,报血海深仇。 “哈哈哈,”阿史那哈蒙眼神如同苍鹰一般,轻拍少年肩膀,拿过羊皮,劝诫笑道:“你是得小心点,战场凶险,你见过狼王第一个冲吗?” “一定要像狐狸一样狡猾,豪儿,这次是国战,有的是机会。到时候,孤就怕你干不过对面的土鸡瓦狗,哈哈哈。上次公主的金刀,你就差点输给海山,记住,你还不是最强的雄鹰。最少,现在不是。” 一卷羊皮出现在霍长真的案桌,这是刚刚送到的,后者打开后,面色渐渐凝重。 “木勤思力要求定襄前线,增派一支白狼神过去。”霍先生道。 “木勤思力这个废物,丢了两个万人队,还敢要求增兵?”精瘦的草原勇士鄙夷道。 霍先生略微思索,便在羊皮卷上批下许可,并当着哈蒙的面,拿起可汗金印,直接盖上。 他在可汗的大营里竟然有如同上官氏了然一样的地位,这是无法想象的。 绝美的侍女俯身在霍先生身边,听其诉说片刻,随后,在大突厥的山河图上,寻找。 并在定襄马邑交界处,清水河畔,点下红点。 标注,武川镇。 哈蒙目光灼灼,如同草原的雄鹰,望着山河图入神。 小小一个红点,他并不放在眼里。 “霍先生,带上羊皮金印,去南王城,给我的兄弟,召我大突厥最强的英雄来,我们一起会一会南人豪强。” 雄浑的牛角号渐渐响彻勒尔浑河谷,一望无际的黑色帐篷海洋中,快马犹如黑点,四散离去。 铁力的意志很快就会传遍整个突厥人的部落,突厥人的战争机器即将全面启动。 第68章 定襄郡武川镇 定襄郡。 大楚王朝第九帝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二年。 王朝极北之处,这里终年苦寒,贫瘠的山川,是流放犯官的弃外之所。 大漠烈风吹过,刮得人脸如同刀割。 尽管此地穷山恶水,艰苦耐劳的楚人依旧开垦了家园,马邑北境并不缺乏人烟。 独特环境下,此处民风尚武,百姓聚堡而居。 清水河流域。 武川镇。 这是一个人。 一个极丑的人。 身覆长袍青衫,手持羽扇。 标榜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老实说,这天高皇帝远的,没人尊重读书人。 这货却乐此不疲。 此人的身形略显消瘦,长相似小白脸,朗目剑眉,活像个男官。 要说现代,那是妥妥的小鲜肉。 只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地头,连妇女都讲究健壮,这不符合大众的审美。 这里以壮为美,讨妇人首先看的是生养,只有健壮的妇人才能生出雄壮的孩子。 后世的窈窕美女在此时并不吃香。 客观上看。 隋唐以胖为美,并非个人喜好,实乃时代造就。 所以,在楚人的眼里。 这是一个极丑的人。 “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年轻的书生,面对草堆上的孩童,说起了三国英雄的往昔。 最近,他是这群娃娃的私塾先生,修束不用金银,俗气。 主要是这地也没有,这些童子每日不去他家捣乱就好了。 “二爷,你这说的是不是真的,貂蝉有那么美吗?” 一个头大身子小,抖着鼻涕的破孩,人小鬼大,别人听的是英雄,这货听的是美女。 青年还未开口,孩童身后,一个虎头虎脑的红衣小子起身一脚,将鼻涕虫踹下田埂。 鄙视道:“就你小子话多,等下我这蠢爹不说了。” 忽然意识到不对,看了眼丑陋青年,改口道:“等下卧龙父亲不讲了,你来讲?” 听书莫说话,兴致被打断。 此小子人不大,气不小。 鼻涕虫年龄小,打不过此人,蔫了吧唧的,委屈道:“就知道打我,我不给你当先锋了。我去你家吃饭去。” 物资匮乏的年代,顽童能想到最恶毒的,就是去别人家里蹭吃的。 “你去他家,还不是找田丫头。” “就是就是,上次你还偷胡饼给她,被小绿姐打了屁股。你别把自个搭进去了。” …… 荒地的田埂上,丑陋青年和娃子们哄堂大笑,鼻涕虫气呼呼的,脸都涨红了。 想起女娃,虽极力控制,还是笑出声来。 这下,田埂上的众人笑的更欢了。 丑陋青年是没想到,鼻涕虫竟然中意胖胖的田丫头,这真是独特审美。 这里就是武川镇。 帝国的北方边境。 脑门要不是被驴踢了,一般不会来这里。 边镇不大,几百步的样子,一共就三千多人。 一里不到的寨墙,修的倒是挺高,八丈(约20米)。 毕竟帝国的北疆,胡马随时会来,生命第一嘛。 再往北几百里,就是帝国北方重镇定襄城(后世呼和浩特一带)。那里是北方防御的前沿,常年驻守数万雄狮。 就是这雄狮一般不出门。 这里远离传统农耕区,有一条黄河的支流清水,滋润了这片地域。 丑陋青年本姓周,入了李家大娘子房,在家中常年饱受妻子淫威,长期被娘子殴打,向来说一是二,家中毫无权威,被本族好事者,冠以二爷大名。 人送外号周二爷。 入赘李氏,称李氏周云。 这简直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哄笑过后,周云继续误人子弟。 田埂不远,不时也有农户婆子经过,对主公周云也是见怪不怪。 孩童们倒是乐意,他们可以逃避活计,还可以听书。 尤其是那个红衣小子,但凡能混出武川镇的机会,他决不犹豫。 毕竟抱着书本睡觉,是很痛苦的。 远处,一个瞎了半只眼的老管事极为嚣张,骂骂咧咧,气急了,还登着老腿踹人。 几百名凶悍的兵卒,那些肌肉虬结的猛汉,敢怒而不敢言。 “妈拉个巴子,摔死四匹马,知道多少钱吗?滚滚,看见你们烦。” 武川镇。 一个最近数月才出现的地名。 定襄一带的人都知道,他们是近十年来,最凶悍的楚人军队。 过去都是北狄人打草谷,现在是武川铁骑,找北狄人晦气。 其麾下青龙、黑蟒、赤虎三将,更是令北狄人闻风丧胆。 短短三个月,沧桑巨变。 瞎子正在建设一座外寨,没有办法,近几个月,东西太多。 资本的嗅觉是最敏锐的。 北疆的各大小商队、镖队,很快找到了这条西线的道路。 这里安全,有秩序,北狄和楚人都不敢乱来。 虽然山林崎岖,道路蜿蜒,可稳定啊。 东线大道是好走,但路官可不少。 要知道,苛政猛于虎。 没什么强大的背景,东线是很难走通的。 自过清水河起,一直延伸到突厥大漠,这片区域被默认为武川镇的势力范围。 一切杀戮掠夺,都会遭到毁灭打击。 山林营地和武川镇几百颗风干的人头,就是杀人越货的榜样。 这里是穷凶极恶下的, 一片祥和。 武川玄甲铁骑,已经被商人传扬出去。 一同传扬的还有他们的铁血与规矩。 不少商人被抢了, 抢酒。 把酒快点拿出来? 第一次碰到的商队,还以为这帮骑兵脑子有问题。 直到,几个雄壮的骑卒,将他们水壶,小心的换成酒。 不杀人就算了,还特么给钱。 这钱如何敢收。 不收可不行。 刀子架在你脖子上,不收他们才要杀人。 并对他们下达封口令,敢去武川乱说,要他们脑袋搬家。 不少商队、镖队瑟瑟发抖,拿着酒钱,在风中凌乱。 可这种事多了,怎么瞒得住。 不少骑兵为此遭老罪了。 他们渐渐习惯在一处山林里扎下帐篷,因为此处绝对安全。 山坡上,人声鼎沸,那里有美味的吃食,热腾腾的洗浴,就是贵。 实力不强的商队只能在雪地里,自行扎帐篷。 最近一个月,这里形成集市,北边来这里就行,南边的也到这里就不走了。 当不少北狄走私牧民,赶着牛羊马匹来这里。 来往的商旅很频繁,人数不少,在不得不管理的情况下。 崔主簿决定,在一里外的谷地,修建一处百余步的土围子,大家必须在此处交易,夜晚必须离开,任何人不得靠近。 违者,杀。 这里的物资明码标价,市场门口一块大木牌。 三日一更新。 一头牛,楚钱四十五贯,银四十三两。 换好茶二十斤,苦茶四十斤,陶器…… …… 等等标价,保证了双方的利益。 明眼人会发现,没有金子的汇率。 为什么没有金子? 武川镇的人,似乎对金子情有独钟,但凡有金子都能在山林客栈换双倍的银钱。 但你若是敢带走,一经发现,直接嘎了你。 一开始,楚人对标价非常有意见。 他们想欺负胡人不懂,乱套价。 这是边地一贯的手法。 自古边境贸易,大多都是狡猾的楚人玩阴的,用劣质的商品换取胡人的牛羊牲畜。 定襄城里的市场,甚至官商勾结,一起坑害胡商。 起初别说他们,李氏都很不理解周云的这种行为,坑北狄人不是天经地义。 可渐渐的,几个月后,都醒悟了。 信用才是最昂贵的财富,武川镇的市坊传遍榆林定襄北部几百里草原,这里的楚人仁慈诚信,如草原的长者一样公平。 越来越多的部落,闻风而来。 他们赶着牛羊,私下来此交易。 有贸易才有收益。 定襄西线到马邑西线,一路上千里,这相当于北狄和大楚的通商口岸。 尽管都是些小单。 如定襄城,太原,南阳等强大势力,走的都是官道。 可架不住量大,每日的财富都是天文数字。 第69章 铁钩子梁大 北疆。 楼烦郡山道。 帝二十二年,在北狄同大楚的边境上,冒出了一股不弱的力量。 听说是楚国某个将门世家,李氏。 家主还是个女子,称李娘子。 他们拥有精良的铁骑,敢深入北狄后方。 马邑郡,雁门郡地方势力知晓这股力量,还是因为最近这伙骑兵抢了北狄草原来的后勤牛羊及物资补给。 这是胆大包天的事。 三千北狄护卫,在草原上,被这伙人偷袭,竟无人逃脱。 几天后,北狄斥候才发现了堆成山的京观。 本以为会爆发大战,定襄一带可有北狄人近十万,可最终却不了了之。 嚣张, 太嚣张了。 配合黑市里最近出现的北狄战马,此事绝对假不了。 大日。 炎暑。 远离官道的一处山寨。 这是约定俗成的黑市点,位于太行中部,有六条路能迅速逃离,加之山林密布,山匪长期盘踞,将它定为了交易地点。 “马价钱高了,太贵!铁钩子,给我便宜点。” 简易的树枝搭成了棚子,不远处是几间茅屋。 更外围是不到丈高的土围子,十几个牛羊栏,拉拉西西几百人,这就是一处交易点。 安越是一个浑身毛发旺盛的粗汉,这里大多都叫他的浑号,安屠夫。以前他是杀猪的。 这次交易,金额不小,来的是武川镇的队伍。 对面就是鼎鼎大名的铁钩子,梁大。 这伙强人可不简单,一路从北方过来,一百多条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其首领是梁大,凶残无度。 传闻,有人见过他,用钩子将过山雕活活拖死。 过山雕,那可是道上成名的狠人,几十年威名,就这么没了。 老实说,同这样的货色打交道,屠夫是有点虚的,这会背后都是冷汗。 尽管有十几条泼皮大汉,还是感觉不如对面七个人来的凶。 这些货色,身上有股杀伐之气,都是边境来的狠角色。 六人如苍松挺立,半个多时辰了,纹丝不动。 幸好传言,这帮人很讲信用,只要不乱来,一般都是交易顺利,不然打死他,也不敢接这种订单。 “屠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的马有的是人要,你不要就滚。”梁大的声音嘶哑了,面露狰狞,丝毫看不出是武川镇里的老实汉子。 “那……那好吧。一百五十匹,我们要了。” 屠夫咽下喉结里的口水,犹豫片刻答应了。 没办法,梁大的货太好了。 正儿八经的北狄战马。 并不是什么马,都能成为战马的。 草原人的马群里,战马率并不高。 一匹好马,首先是体型,太小了,只能做驽马。 其次是年岁,年轻雄健的战马才有奔驰战场的能力。 武川镇这条线安宁后,虽然也有不少商队、镖队从突厥部落买来马匹。 但那些东西,哪能和梁大的比。 大楚对草原限制物资,草原突厥同样有战马限制。 一般好马,部落自己要留用,可汗还要抽走一部分,加上禁止向南国贩卖战马的军令。 能被购买的马,大多都是次一级的,难得几匹好的,那都是见光就没。 梁大这批是正儿八经,踩着北狄人的脸拿下的,那都是一溜的北狄高马。 屠夫实际上,也是受人之托,这个价钱也不错,一百多匹下来,差价能挣个千把两。 这趟玩命的事干完,屠夫同兄弟们也是怕了,不知为何,最近黑市里出来不少强人,还是暂时躲起来吧。 就在屠夫,梁大即将交易完成时,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蹦!!!” 一柄锋利的精铁长枪,钉在他们的破木桌上。 一位身覆黑色甲胄,婴盔有面甲的战将,刺出长枪。 身后是十几位追随的铁骑,他们人人精甲长矛,大弓马刀。 来的是精兵?这是大势力。 屠夫被吓到了,汗如雨下,颤抖尖叫,同手下一边求饶,一边后退,走远后,迫不及待的上马逃跑。 梁大面色沉静,眼眸中带着疑惑,打量这个慢慢坐到自己对面的女将。 是的,这是个女人。 尽管戴着面甲,但梁大一眼就认出了。 “铁钩子,梁大?” 女子战将带着威严,询问道。 “你们胆子不小,来我的地盘交易走私,不顾朝廷法纪,不怕我杀了你们?” “丁家?” 梁大没有理会这种傻子式威胁,他认出了旗帜上的字。 这得益于识字风暴,梁大认识了几百个,够他用的了。 “还是个读书人,铁钩子,不如跟我们,在那卖命不是卖呢。” 女将试图招揽梁大,毕竟这种亡命之徒,还会识文断字,不可多见,一定用的到。 默默的擦着铁钩子尖,梁大丝毫不惧怕丁家的铁甲,淡淡道:“有屁快放,要是来横的,铁钩子可不怕。” 梁大可是雪窝子里出来的梁卒,九死一生的人。 同李家数次游走在战场,攻击阿骨,出击浑部,生死对他而言,不如主公的使命重要。 丁家的人先是一愣,随后一惊。 还是视死如归的勇士! 武川镇的这帮人,果然有点门道。 “价钱提高二成,二千匹。你的北狄马,我全要了。” 女将在桌子上,用茶水写下了数字。 这是一笔大宗交易,梁大的商队这次一共就带了四百多匹。 梁大没有直接回答,他眼睛没有离开过前方的危险,身子后倾,同身后的同伙商议。 “我们还要交易的棉花、铁、盐。不能全部卖给你。” “哈哈,还有我丁家没有的东西,徐掌柜。” 一名背着包袱的青衣老者,急急忙忙走到前面,打开,里面是账簿和算盘。 “价钱同他谈好就行。东西都有。” 梁大见此,思索片刻,才开口道。 “丁家要如此多的战马做什么,二千匹,不是小价钱。” “这不是你该管的,你能做主?不能,就要能做主的来谈。”女将军不耐烦了,武者气息提升,身前的木桌被她斩的粉碎。 身后的李家兵卒,即刻摆出防御姿势。 “这么大的量,将军要同我们头领谈,我的确无法做主。”梁大行了个楚礼道。 “墨迹。” 女将军翻身上马,一众骑卒也纷纷跟上。 马上骁将,长枪飞舞,英气勃勃,随着战马起伏。 “徐掌柜跟着你们,盐和铁,我丁家有的是,棉花虽然少,也不是稀罕物,几天后我丁家先带物资随你们去武川镇。” “留十个人保护徐先生,可否?” 女将军询问铁钩子,后者一愣。 十个?一百个都不怕,去了山林,李氏就是霸王。 “可以。” 丁家骑兵,潇洒离去,只留下年迈的徐掌柜风中凌乱。 他咽了咽口水,颤抖的转头,看着铁钩子等强人。 此刻,心中已是万马奔腾。 好在还有十个护卫,否则,真是不敢去。 只是,徐先生没有注意,十个护卫里,混进去了一个特殊的人。 第70章 大楚五大才子周云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楚客缦胡缨,吴钩霜如雪。”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 丁秀青偷偷混进了徐掌柜的队伍,河曲马出自凉州,是大楚最好的马匹。 她戴着遮眼的斗帽,身覆轻甲,随着马匹起伏,一路前往武川镇,寻找诗词的作者。 大楚五大才子之一,李斋安高徒,周云。 自从在诗会上,听闻这些诗词,她好似看见一个白衣少年,立于千军万马中,弹指间,强敌灰飞烟灭。 武川镇的故事,她听姐姐说起过,一支数量稀少的大楚溃兵,竟然能在雪林里形成战力,最终击溃浑部。 至于官面上,大楚邸报的事,丁秀青嗤之以鼻。 大楚,那有功劳能到正主手里的事,这她见的太多了。 一路走来,她的心情很好。 马邑西部山道,传闻是刀光血影,杀人如麻的地方。 可她看见的却是边关行商的浪漫。 这里的人,彬彬有礼,做什么都讲规矩。 哪有家里说的,江湖凶险。 过清水河后,她激动坏了。 抓紧了丫头兼护卫柳儿的手,不停的摇晃。 武川镇玄甲铁骑。 竟是武川镇玄甲铁骑。 最近几个月,北疆最大的事情就是这个。 这支铁骑传闻只有千人,却总是在定襄找北狄人麻烦。 至今出战十几场,几乎都是一面倒的屠杀。 如今父亲已经将武川玄甲铁骑,同北狄可汗的狼卫,大楚中央禁军的羽林铁骑并立了。 是天下,数得着的精兵之一。 山谷里,轰鸣作响。 战马如风,骑士如龙。 带起的阵势如同千军万马。 “这才是,我大楚的好儿郎!定襄边军跟他们一比就是废物。” 丁秀青感慨的道。 心中不免浮想联翩。 想象中,肯定是大才子周云,指挥铁骑踏破千军万马。 山林营地她去过了。 那里有着太原不一样的生机。 没有那些个酷吏欺压,没有官员作威作福。 在市坊里见到天南地北的人,比她这辈子见到的都多。 这里的繁荣似乎不一样,人们的脸上没有大楚境内的那种麻木。 忙碌而又安宁,人潮涌动,却和谐。 在他看来,山林的治理者,必然是个大才。 她还知道了,李家军战雪林的故事。 老弱妇孺皆不弃,残兵败将皆不抛。 五百死士破阿骨,谷粮口前战浑部。 这是怎样的仁义之师。 这是怎样的精兵强将。 心中不免又幻想起来。 过山林营地后。 队伍走过了十丈原,艰难趟过了老河谷。 翻过六七座山头。 一幕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引入丁秀青的眼眸。 远方七八里的山谷。 全是麦穗的海洋,风吹麦浪,令人沉醉。 偶尔牛昂声,马鸣声,配上远方的大水车嘎吱,嘎吱。 这是一片繁荣景象。 远方的城寨慢慢靠近。 山坡上不觉得,走到近处才发现,这里竟然比太原城墙还要高。 武川镇。 这就大名鼎鼎的武川镇。 她的心中满怀期待。 城门口,似乎有人在迎接徐掌柜。 丁秀青看见了。 一位身着红色锦袍,手持羽扇,英姿飒爽,丰神如玉的少年,如苍松,立于城门前。 “小姐,根据情报,那个人就是周云。”柳儿眼眸冷厉,死死盯住周云,小声的对丁秀青道。 “我看见了,真才子也。” 丁秀青非常满意周云此刻的形象。 就像粉丝看见偶像,双眼全是星星。 “哎呀呀呀,这不是徐大掌柜嘛!” 丁秀青,“(o_o)??” …… 等了两天,周云终于接上了丁氏的人马。 太原丁氏,那可是富的流油的部门,不,家族。 大楚数得着的节度府。 干企业都知道,那得靠大单,小单子干到什么时候去。 “梁大,你也真是的,徐掌柜要来,用轿子抬啊,还要贵人骑马,滚,去找你爹,领鞭子去。” “徐掌柜怎么称呼?传闻此次丁家,直接带了银票,要吃多少?本将军给你打折,保证优惠。” 周云自来熟的勾搭着徐掌柜的肩膀,如同多年的老兄弟,一脸谄媚的带着他进入武川镇。 偶然间回头,瞧见目瞪口呆的丁秀青两主仆。 不由一愣,惊讶道:“丁家缺骑兵?这两货看着有点傻啊。” “那是内院的关系户,大楚特色,周老弟,你懂的啊。” “哦哦,好说好说。走走走,带你见见我武川镇的好东西。” “甲胄?我武川镇甲胄技术是好,就是陨铁原料不够,玄甲只有那么多……” “什么?五千两,那我叫骑兵把甲胄脱了,送几套给徐老哥……” “青山弓?青山弓有,就是那东西材料也难……” …… 丁秀青一路千辛万苦,此刻心如死灰,在风中凌乱。 她想象中的是盖世英雄。 如今,看见的却是个谄媚,低三下四的商贾。 “这是周云?情报有问题吧?”柳儿也不信这个人竟然是令浑部贺诗楚身败名裂的周卧龙。 “我想回去了。”丁秀青委屈又失望的道。 柳儿赶紧拖着丁秀青,环顾四周,道:“姑奶奶,这里是北疆。一路有铁钩子,你才没事,回去只能和商队一起。” “我就是想回去。” 丁秀青还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这次远行,一路的所有开心,都比不过此刻的失望。 她背对着柳儿,很不开心。 忽然。 她的眼角看见远方的峰峦叠嶂的山林,出现很高的黑烟。 “柳儿姐,怎么回事,那里山民做饭,火生怎么大?烟都黑了。” 柳儿顺着丁秀青的方向看去,双眼瞬间呆愣,随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做饭啊!那是狼烟,北狄人来了。 “嗡!!!” “嗡!!!” …… “快,进城,进城……” 武川镇的号角,沉闷而辉宏。 不到片刻,七八里山谷乱做一团。 到处是逃亡的北狄牧人,有些甚至想趁机做乱,被维持秩序的骑卒斩杀。 正在同徐掌柜洽谈的周云面色一变,慢慢踱步,走出议事厅。 来到城墙顶部,遥望北山堡囤方向。 一! 二! 三! 四!! 不禁双眸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道狼烟! 十万?! 山坡上,到处是逃离北方的人,山沟子的堡民全部在逃跑。 十万的规模。 赵家堡、石羊堡这些个大楚人知晓,绝不可能守得住。 眼下逃亡还有一线生机。 山林里的楚人,就像是地震前逃生的耗子。 铺天盖地,拖家带口。 有能力,拉着牛车,驴车。 没能力的,大包小包,抓住啼哭的小儿,一路风风火火。 巍峨的武川镇城寨,并没有让他们停下。 即使是武川镇,他们相信。 十几万北狄人,说什么也守不住。 第71章 先天霉运圣体 “姑奶奶!我就知道你跟来要出大事。” 柳儿拿起棕篙垫子,小心的铺设在榆树板上,随后在附近会弄出隔间,这是她和小姐之后的住所。 只是不知道能住多久。 也许明天就是人头落地吧。 太原丁家分到了一间围屋土室。 长有六七丈,宽三四丈,内中有榆木搭好的大通铺,足够住下四十人。 徐掌柜带着几个护卫,用匕首刮去剩余的树皮,这些都是新木,他们应该是第一批客人。 老徐是丁家的老人,小时候就是丁节度使一支的放牛娃,随着这一房继承家业,他也就慢慢混了个小管事。 四小姐丁秀青是节度府出了名的灾难体质。 早知道她混了进来,打死他,他也不来这一趟。 六岁去看庙会,遇反贼,差点被杀。 九岁陪姐姐去楼关赏雪,护卫碰到仇家,几乎死绝。 十一岁接济一个太原街头的老妇人,扯出惊天大案,粮仓案,太原到洛阳,沿整个运河,一线被罢免官员数千。 如今,继续刷新战绩。 十七岁随家臣队伍进武川镇,遇北狄十万狼骑攻城。 门口,一位丁家的骑兵护卫走的很急,靠在门口,气喘吁吁。 “徐老爷,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全是草原人,全是。” 徐掌柜脸色暗淡,坐到离柳儿和丁小姐两丈远处,叹息道。 “周云已经说了,一道为百人,二道为千人,四道为十万。武川镇满打满算,过不了四千人!哎!” “那要如何?徐掌柜,我们命贱,小姐命可精贵。”柳儿忧心忡忡的道。 “跑是肯定不行的,北狄人已经跑过去两个部落,要是没看错,是阿达澜人和北山羊部。退路已经没了。” 一位护卫小将,说出了外面的局势。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一位熟悉的身影进入他们的土室。 徐掌柜先是一惊,随即迎上。 见到来人,丁秀青小心脏噗噗一跳,随后又脸色一冷,坐在原地,背过身去。 周云来了。 他好似有难言之隐,但依旧果断开口,“徐老哥,住的可还好?山城新建,是简陋了些,比不过太原节度府啊。” “住的倒是还行,就是周老弟,这情况,我等可有生路?” 徐掌柜焦急问道。 “放心,我周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打北狄人很专业。就是这次草原送的战功太多,楚帝不知道给不给得起赏钱。” 油嘴滑舌! 丁秀青和柳儿在心中暗道。 “有件事,麻烦徐掌柜配合一下。”周云的眼眸忽然变的阴冷。 “何事?” 徐掌柜隐隐约约有感觉,但没想到这么直接。 “你们人虽然不多,但是甲胄兵刃,我李氏代为管理,这段将实行战时制度,夜晚宵禁,白天禁足。” “这!!!” …… 软禁! 土屋室里,众人不禁一愣,怒从心起。 太原丁氏,何时受过这得侮辱。 护卫的群情激愤,欲要反对。 徐掌柜老而成精,周云其实给足了面子。 按理说,武川镇真要收甲胄兵刃,随便来个人就行,周云能来,就是足够尊重。 如果不给,他相信,周云不会是善男信女。 “行。如果。老夫是说如果。如果事不可为,撤离的时候,劳请带上我们。” “这个一定。” 这里的事情结束,周云没有任何停留。 他现在很忙。 系统也很忙。 “北狄人缺乏攻城器械,宿主存活率百分之九十,守住城池成功率百分之九十,宿主战胜北狄成功率百分之零。” “北狄人到来,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最近宿主太嚣张,北狄复仇,百分之三十可能性,北狄战略调整,百分之二十可能性,上官氏出卖楚兵利益,借刀杀人。” 又特么的是了然,这货给我等着,不灭上官氏,我周云誓不为人。 胚土板竖的结构,长廊很结实,左侧墙根有四个庞然大物,它们就是过去的绞盘起重机。 如今被油布小心盖好,武川镇的围屋城寨已经完成。 蓄水池后营正在全力以赴,北狄人围城,水源肯定会断掉。 虽然武川镇西侧,离清水河只有五丈多,但十几米的距离,取水还是很难的。 渠道肯定会被堵死,从最低三层窗户用吊桶打水,量太少了。 何况北狄人还会干扰,水源目前是最重要的。 长廊上,人流涌动,武川镇的战场机器全力启动。 很多来此的大行商、镖队百余人,都已经被软禁了。 大战起,容不得半点失误。 议事厅里,嘈杂的声音,令周云什么也听不明白。 驼子,李岗,瞎子三人又吵上了。 周云到来后,屋子里才渐渐偃旗息鼓。 杨延第一个打破沉默,“主公,北山囤的人已经回来了,十个骑卒,死了两。步卒,步卒全部牺牲了。” 原来刚刚听到的楼顶吼叫,步兵弓箭手掩护,就是北山囤的人逃回来了。 步卒骑术差,逃不过北狄精锐也正常。 “北狄来的是何人?” 这一句,周云问的是骑营三人,他们长期在附近巡逻,理论上能控制几十里山林。 “北狄定襄主力来了,特勒王木勤思力带了扑骨、泰赤部、北山羊部、阿达澜人,还有新补充的两个贵族部落。” “二旗王帐军,六部万户!按理说,正军人数超过八万,各部奴隶、辅兵、游骑。估摸着最低十万草原人来了。” 李娘子带来的妇人们,竟然也在议事厅里。 过去山寨会晤,她们一般也要出主意。 只是武川镇强敌来袭,这种事,她们一点头绪都没有。 只能一条长凳,全部坐在李岗后面的角落。 铜锣脑袋在左手第一位,这货似乎并不在意,不知道是脑袋反应慢,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思索半天,开口道:“以前都听北狄人草原雄兵十万,这下好了,亲眼所见。” 议事厅门口。 刘贞一身黑甲,风尘仆仆,解下披风,附耳对周云说了一些情况,随后坐到右侧第四张椅子。 “哼,小贱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闭嘴。” 李娘子怒斥小绿的无礼。 刘贞的事件已经翻篇了,两营虎符,后营还给了她。 木兰营改成了娘子军,李氏不少妇人加入。 可惜,六婶多次同那个面色狰狞的健妇对位,都被羞辱了。 毕竟人老了。 后者宛如战胜的公鸡,在众多小情人的娇喝声中肆意挥舞。 鸳鸯阵李娘子也不会,最终,刘贞还是成了副将。 李娘子本以为刘贞不肯,谁料刘贞很服从。 不仅仅是在这件事,其他事情,也以李娘子马首是瞻。 又用吃食,收买了田丫头。 唯有小绿,一直对她抱有敌意。 送的几件绣花布衣,也不肯要。 第72章 软禁 “王右宁被打伤了?” 议事厅里,众人不由一愣。 以前都是上官虎动不动就伤,现在连王右宁也伤了。 “行商的消息,上官虎半月前,同王右宁大打出手,两者都受伤了。这就意味着,定襄城的战兵暂时失去了进攻能力。” 周云的话未说完,有一个人接上了。 “所以,木勤思力在这种情况下,选择集合兵力,吃下武川镇。” “武川镇士卒再精锐,人口都算上,也不过三四千。集合北疆定襄,所有的突厥人力量,说什么也能吃下。” “更甚至,王右宁也同意了上官虎的做法,武川镇能磕死很多突厥人,若是突厥人久攻不下,那就更好,先去拿王帐军大营,若是有机会,吃掉北疆的突厥人,那就是破天大功。” 贺诗楚! 今日议事,他以辅兵营主簿的名义进入。 站在瞎子后面。 “也就是说,关键是我们能守多少天。” 刘庶站出来说话。他不能让新来的贺军师独美,毕竟阿骨部军师也是要面子的。 “如果能守十天,那王帐军的定襄大营肯定是没了。” “如果能守二十天,定襄城里五万正军,加上数万楚国良家子,说什么也得来了。” 贺诗楚慢慢走到刘庶身边,轻蔑道:“二十天?” “二十天?算我武川镇每天死二百个人,二十天就死的差不多了。怎么可能守二十天?” “你!” 贺诗楚轻蔑刘庶,或者没意见。 他身旁的几个将领却怒不可遏。 李兴一把抓住贺诗楚的衣领,怒视后者。 “你特么来这里,就是动摇军心的?” 贺诗楚面色淡然,微微一笑,道:“稍安勿躁,我只是说,我不行。可主公行啊,他兵家当世第一。” 众人一愣,是哦。 为什么十万北狄人来,他们一点都不害怕,也没有慌张的感觉,还不是被周云养成的臭毛病。 如是以前,甭说十万,一个千人队就跑没影了。 【周云:“……我谢谢你,贺诗楚!”】 “系统,干活了,分析。” “小艾,收到。” “根据现在的情况,宿主有百分之九十的情况守住,百分之十的情况被攻破。” “系统分析出,北狄人特勒王木勤思力,不是庸弱之人,可能有厉害的手段,宿主注意。” 厉害有段,能有多厉害?不管他,先出作战部署。 “系统,分析作战计划。” “小艾,收到。宿主目前兵力可分为两组……” …… 很快,周云脑海中接收到了几套作战计划。 选择了其中一套折中的。 目前,武川镇有骑兵六百。 步兵一千八,女卒正军一百六。 守城骑兵没用了,像历史上那种东门杀出去,西门杀回来。 这种手段,在十万北狄铁骑面前,那是肉包子打狗。 骑兵全部下马,他们加入弓箭手和预备队序列。 步卒是这次守城主力, 两波。 二千四百人,一千二百人一个批次,两班倒,打持久战。 女卒正兵不上城墙,在四层的大窗洞里,用弓弩作战。 敌人来了,长矛大盾守住洞口。 后营,辅兵营全部启动,进行一定量的兵刃武装。 建造营,匠造营暂时合并,全力打造玄甲。 顶层城墙上,北狄弓箭手无数,流失太多,没有玄甲可能活不下去。 一条条作战指令。 被一个个统领拿走。 瞎子同李岗等相视一眼,皆若有所思。 这北狄,压不是很难打嘛。 这一套套的,咱们自己看了都怕。 等待的时间是无聊的。 武川镇的其他情况,也渐渐被汇总。 崔中书回不来了。 储备的几千战马,也被赶去了山林营地。 武川镇城寨,只能留下了骑兵三营的主力战马。 其他的实在容不下。 不少财物,暂时都留在三十里外的山林。 商旅们都跑了,不少人还想趁机作乱。 可惜,李氏的兵卒,接连杀了二百多人,他们才收起了心思。 一门正经的跑路去了。 周云在傍晚交待了刘贞。 所有细作要密切监视城寨里的情况,虽然门洞已经全部堵上沙土。 但是,一切小心为上。 “咚!!!” “咚!!!” 夜晚,周云进行了战前动员。 革命家们说过,思想很重要。 那什么样的思想,这个时候有用呢? 当然是痛斥北狄人的恶行。 谁?在这北疆五郡,谁没有被北狄人害过。 拿李家说。 鼻涕虫,父母皆死于胡人之手。 赵小乙,姐姐被胡人绑在马上,母亲疯癫跑了,父亲去找,一去不回。 各山林原住民。 那家没有亲人被北狄人杀害。 今天,北狄人要来掠夺你们的财富,让你们做奴隶,干不干? 山呼海啸,是人们对北狄人的仇恨。 响彻天际的呐喊中,武川镇的李氏兵卒,其实发泄了心中的恐惧。 军队,可以让懦夫成为勇士。 烈火一般的士气就是关键。 大楚溃兵,就更不用说了。 去年底,今年初。 谁特么在雪林里,肆意屠杀大伙。 李氏的不算!那是同胞的聚合。 算北狄的。 五万人出,五千人归。 “北狄人,又要来杀你们了!是死战,还是投降?” 周云慷慨激昂,歇斯底里的吼叫着。 回应他的是士卒的怒吼。 “死战!!!” “死战!!!” …… “死战,” 丁秀青脸色又有笑容,两眼都是小星星,小声的说道,“死战。” 柳儿和徐掌柜也是一脸震惊,嘴巴里能塞下鸡蛋。 虽然他们被软禁了,门还是没关的。 关门那就是囚禁了。 扶着长廊,他们看见,三层东侧的点将台上,一系红色精甲的周云,如同天神下凡。 此地士卒,也是如狼似虎。 “情况好像也不那么坏!盛名之下无虚士,武川镇这块骨头,我看北狄人不好啃。”柳儿认真的道。 徐掌柜可是见过太原雄兵的人,感觉和武川镇的比,总是少了一股气势。 “柳儿姐,我武艺不低,要不我去帮周卧龙吧。” 丁秀青此言一出,吓得柳儿徐掌柜一愣。 柳儿赶紧捂住丁秀青的嘴。 “姑奶奶!你就老实待着吧。你去,周卧龙不是输定了!” 一想起自己的运道,丁秀青火热的心一下就熄灭了。 “哦!” 丁秀青委屈的摸下柳儿的手,心情低落的回去了。 望着小姐的背影。 徐掌柜和柳儿面面相觑,心中不免嘀咕。 “刚刚,是不是语气太重了。” 第73章 阿史那木勤思力 帝二十二年六月。 清水河流域。 一场北疆的大战,在不经意间出现。 马邑郡、榆林郡、雁门郡皆是风声雀起,各地庄堡戒严,城门关闭。 战争的阴云笼罩北地,行商规避,逃难者比比皆是。 楼烦郡,许出不许进! 大量楚人滞留在楼烦郡以北。 武川镇,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各大势力的案头。 北疆定襄一带,压制楚国数年的北狄主力军,全部集中到了马邑西北,定襄西南的清水河流域。 十几万人誓要拿下最近极为嚣张的武川镇李氏。 北疆的各大势力一时都为武川李氏默哀, 这下李氏是完了! 李氏城寨。 东侧城墙顶。 墙垛后面有一城楼,城楼里有张躺椅。 那里是周云的专属位置。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而听的城外乱……原来是司马懿兵临城下……” …… 六月四日。 一支身覆黑甲,狼头黑旗的万人部队在附近游弋。 骑营说,那是突厥的王帐军,直属于突厥可汗,相当于大楚的主战军。 周云多看了两眼,北狄狼旗下,是个发胖的中年人。 这支军队,的确比过去的北狄人装备好。 城寨气氛开始凝重起来。 突厥的图腾是狼,崇尚黑色。 那是一支黑色的海洋。 游弋不久后,这支部队离开了。 六月六日,又有一支部落队在武川镇几里外的道路上,停留了两天,再次离去。 六月十三日,骑卒来报,有数支万人队直奔武川镇,附近游弋的王帐军也在其中。 还有一支很奇怪的军队。 白色的萨满旗帜,不同于过去的北地部队。 有高耸入云的木质器械,十有八九是攻城的武器。 大量攻城器械? 你特么在逗我? 这是什么升级版本? 说好的草原人攻城器械匮乏呢? 土着就是这样卡bug的吗?系统一点优势都没有! 系统的警报声不停在周云的脑海中回响。 守城几率直线下降。 断崖式下跌。 直接掉到百分之十。 消息一经传开,死亡的阴云笼罩在武川镇,庄子里的气氛安静的可怕。 突厥人在北地烧杀抢掠,侮辱妇人,将青壮抓回草原成为奴隶,将妇女绑在马背,成为他们的战利品,任意侮辱发泄。 大楚子民被突厥人称为两脚羊,暴虐奴役,甚至时常被宰杀,成为食物。 战败被俘的恐惧正在悄然蔓延。 清水河。 突厥人。 大军。 草原人在铁力可汗起,实力壮大的非常迅速。 可汗大量使用楚官,起用没落的楚家寒门子弟。 使得突厥的科技文治都迎来了巨大的突破。 在连续战胜西突厥,又多次打击辽东后,外族大多归附突厥。 使得大突厥疆域空前广大。 又有河套平原做为南疆,经济非常富裕。 最近几十年对大楚在军事上也一直处于优势。 突厥最精锐的部队是天狼卫,着铁甲、马刀、长弓。马覆皮甲,手持长槊。乃是最精锐的甲具骑兵。 天狼卫中,骁勇者单独提拔,内覆牛皮扎甲,外覆重甲。 此等双甲骑兵,称为金狼卫。 这种狼卫单独编制,其战马皆从西域购买,数量不多,但其威胁巨大,直属于突厥牙帐。 天狼卫下是由王庭供养的王帐军,装备比狼卫稍差,这十几万王帐军,是铁力统治的核心。由大小诸王率领。 王帐军下,是各部落的私军,由部落首领带领,加入大军序列。这一批部落军没有军饷,所以这些部落热衷于抢劫南国,每每出战奋勇当先,只有抢的多,才有机会发家致富。 木勤思力长期掌握两旗王帐军,占大突厥八分之一的精锐。 是突厥国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之一。 此刻,木勤思力心情并不好,武川镇士卒比想象中的厉害。 北山堡囤, 最终还是没能悄悄拿下,突厥人偷袭的机会没了。 虽然知道,十几万人,偷袭的几率不高。 但哪怕多占一分先机也是好的啊。 一个精锐百人队,被二十五人,杀了四十几个,战损一比二! 听说还有几个人跑了。 竟然还不能全歼。 木勤思力都没听清,就将百夫长砍了。 这会他意识到一件事。 这段时间,一直是玄甲铁骑殴打突厥骑兵,还以为是部落军马刀生锈了。 没想到,王帐军上场也一样。 从扑骨部、赤乌等部落口中得到消息,清水河一带其他庄堡已经大多攻破,能抢的都抢了。 附近已经没有小虫小虾的干扰。 定襄城里的来过消息,希望北狄能干死周云。 一开始,木勤思力是不理会的。 你说干就干!大突厥将领还能听敌人的? 随着王右宁受伤的消息传来,他心动了。 上官虎一直在受伤,他甚至怀疑,这位南国虎将是不是有隐疾。 很明显,大楚人的国粹来了。 南人又内斗了,这次是为了杀死武川镇。 同军师再三商议,觉得可行。 遂决定。 管他三七二十一,出兵。 为了怕定襄郡玩阴的,连营地他都不要了。 干了武川镇,全军回河套南王城休整。 来年再来。 实际上,定襄西部,近期压力太大,突厥人的后勤都受到了影响。 没有部落愿意去那里,亏本的买卖,大家都不干。 武川镇铁骑,也到了不得不处理的时候。 这伙人就像草原的马贼一样可恶。 一开始,这位草原特勒王还有幻想。 几千人的庄子,大军一到,应该能压死。 或是投降,或是全军逃亡,那就是最好,不战而下。 谁料,预想中的事一直没来。 围武川镇数次观察,见其兵卒雄壮,军纪森严。 尤其站岗者,数个时常,纹丝未动。 木勤思力一度怀疑是稻草人,直到交班才大吃一惊。 木勤思力知道,武川镇的防守,没个几万人,是搞不定的。 幸好,做为突厥名将,木勤思力没干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 早早的从南王城,调来了一支白狼神。 驻军数日等待后,木勤思力亲自掩护攻城军,于十三日抵达武川镇附近。 此刻,木勤思力军力器械都已到位,已经完全具有了攻陷周云的实力。 “传令,先登者!赏奴仆三百,牛马五百。官升一级!” “斩周云者,女奴五百,牛马千头,封千户!” “活捉周云,封万户,掌一方草原!” …… 第74章 攻城器械 武川城寨。 李氏的兵卒靠在墙垛,视野所见,全是黑色的海洋。 目之所及,十几个山头全是人。 无数楚人奴隶,他们骨瘦如柴,眼神空洞,赶着数以十万计的牛羊在远方的山林里。 扑骨、赤乌、北山羊、阿达澜,还有两个没见过的部落。 他们的图腾武川镇并不认识。 十几个数万人的大方阵,如同浮游在海洋的微生物,慢慢飘来。 他们牲畜奴仆众多,能够坚持很久。 木勤思力做好了长期攻打的准备,后勤部队已经到位。 北狄人准备很足,对武川镇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日出。 雾散。 六月十四日一早,周云射死了前来劝降的北狄人。 这标志着,武川镇死战到底。 战斗正式开打。 苍凉的牛角号此起彼伏,北狄大军正式进攻。 王帐军并未出击,北狄依旧由部落兵打头阵。 一支很特殊的部队随着车轴声,缓慢前进。 尼玛! 打个鸡毛。 周云瞧见了。 二十几辆攻城云梯,遥远的位置还有两架攻城车。 十八架投石机没有动,在北狄大旗下,还有四具庞大无比的物件。 系统分析,大概率的投石类武器,可能和欧洲的抛石机很像。 随着庞大攻城器械的靠近,周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北狄人的木工技艺丝毫不在大楚之下。 拥有工匠系统,他可以看到细节。 蒙皮处的铆接,各类杠杆的使用,还有铁质部件上面的油脂。 这都不是短时间能够实现的技术突破。 如此巨型攻城器械,是国力的综合体现,不仅仅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后期维护更是耗钱大户。 北狄人的地盘都是大漠草原,木材异常昂贵。 此等器械,对比大楚,更需要耗费国力。 周某人,何德何能,就是抢几匹马,也不至于这样。 千万不要以为云梯就是后世电视剧里的那种梯子,那就是个笑话。 云梯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叫云梯车。 楚史记载,云梯者,宽三尺,以车马运,其大者可三折,长者十五丈。 云梯是辆车,通过绞盘,将第一节云梯立起来,第二节再打下去,一般宽度为三尺也就一米左右,二侧有护栏。 正常来说第二节云梯就能扣在城墙上。 至于推倒云梯,那也是做梦,重量就是几千斤,得多少人才推的出去。 更何况推出去一两丈也没用。云梯斜在城墙上,因为重力,又会落回来。 攻城车就是云梯的强化版,它是一个巨大塔台结构,通过绞盘,将类似于云梯的通道直接搭在城墙上。 如此,守城士兵的高度优势就没了,且攻城车的宽度大于云梯,可供多位士兵同时登城。 大型攻城器械,会极大的削弱守军的优势,这也就是为何有些城池可以守,有些守不住。 大型城池都有护城河,如此可以极大的限制云梯和攻城车的发挥。 但是如果军力差距太大,再大护城河也能填平。 当然,也有无法填平的护城河。 如江南的建业,柴桑等城池。 那些不是护城河,乃是江。那些地方要用水军打。 只是水军建设不易,耗费巨大,轻易不能成军。 这也是中华历史上,南北朝的军事原因。 第一个攻城的是武川镇不认识的部落。 熟悉的北疆四部,并没有上。 应该是把机会让给了这个愣头青。 上万北狄人,分成三个方阵,围攻三面。 清水河那一面,水渠昨天被北狄人堵了,巨大木质水车也被拉倒。 为切断水源,木勤思力留下了七八百北狄勇士,全是被青山弓射死的。 “嘎兹” “嘎兹” …… 云梯部队,在弓箭手掩护下前进,此次云梯只投入十二架。 距离围屋百步时,双方弓弩互射,草原人自幼就弯弓射箭,单论弓箭能力自然强于李家弩兵。 但李庄围屋有十丈的高度优势,加之具有掩体,还有大盾掩护。 双方较量第一波,北狄人损失惨重。 可惜,武川镇的弓弩手还是太少。 满打满算,没超过八百,还分成两波。 尽管李氏兵卒杀敌效果不俗,但杯水车薪。 北狄人的推进依旧继续。 随着一声声巨响,土质城寨为之一震。 云梯如预计般搭上土质围屋。 可惜的是,武川镇太高了。 围屋墙垛还是高于云梯。 武川镇城寨,算上突出的墙垛,差不多九丈(22米)。 北狄人的攻城云梯,已经是非常厉害了。 可惜还是差了半个身位。 它最高也就搭个八九丈,这极大的增加了攻城的难度。 北狄冲上来,迎接他的是一杆带有血槽的锋利长矛。 长矛快如闪电,一旦刺中,迅速收回。 大盾立刻配合,长矛手已经看不见了。 几千弓箭手,又不敢射城垛位置,那里犬牙交错,会射死自己人。 只能是抛射,削弱李氏的防守能力。 草原部落毕竟没有王庭富有,这种消耗战,大多数还是骨质的箭头,对上李氏玄甲,基本是挠痒。 就这样,双方打了近一个时辰。 交手第一场。 北狄人目瞪口呆。 李氏也目瞪口呆。 到现在为止,武川镇零伤亡。 就是几个倒霉蛋,炎热难挡,不拉面甲,被射中面门,已经在二层养伤了。 其余基本没什么压力。 其实,按战场规律来说。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武川镇的步卒本就是天下精锐,还是现代的脱产职业化训练。 这个不知名的部落,都是原始打法。 甲胄也是皮甲混合北狄人下发的铁甲,一股脑的冲。 城垛处,基本面对三四根长矛,这都是专业的长矛手。 还有大盾兵掩护。 这基本等于是送死。 部落的头人首领,似乎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不停的气急败坏的催促。 他还是对大楚兵卒的固有印象。 南楚人不就是羊!? 打成这样,还怎么跟特勒王交待。 “嗡!!!” …… 进攻的号角响起。 军令如山, 尽管攻城困难。 北狄人管不了这些,在千夫长的带领下,再次投入的三个千人队,嗷嗷嚎叫,沿着云梯,密密麻麻的涌上去。 此情此景,周云不由怀疑突厥人的智商。 都是这种对手,系统,你的分析有问题吧! 木勤思力就在大旗下面。 克氏腾部已经打了一上午,颗粒无收。 连消耗守城物资的能力都做不到。 弓箭竟然对李氏无用,看来传说是真的,李氏玄甲的确厉害。 鸣金。 收兵! 克氏腾部的部众如蒙大赦,如潮水般退去。 正在此刻,武川镇的后营开始行动了。 几十条绳索,从三层的窗洞丢下,四十个身材矮小,灵活的妇人迅速下去,收集北狄人的衣甲和各种铁料。 “这就是北狄的精锐?” 这是整个武川镇兵卒的疑问。 八瞎子、李岗等几个老货,穿着歪歪扭扭的甲胄,如同造反的农民军。 此刻,在城墙在吹牛放屁。讥讽北狄人的弱小。 就在武川镇等人视草原人如土狗时,异变突起。 “咚!!!” 一颗腰粗的石头滑破长空,重重的砸在围屋顶上,一个步卒运气不佳,大腿以下全被打的粉碎,躺在地上,不断哀嚎。 六架突厥投石车发力! 周云一瞧,目眦欲裂,大吼道。 “躲投石,他们在调试,快躲。” 第二轮。 随着一颗颗石弹重重砸下,围屋的震动清晰可见,武川镇引以为傲的城寨,显得岌岌可危。 高大墙垛后,有一个小反角,周云佝偻着身子,尽可能躲避乱石。 这会到处是飞石,北狄肯定也不会攻城。 八瞎子建城寨时,系统就升级了防御。 躲飞石的土坯洞有一丈厚。也进行过专业的躲避训练。 只是城寨毕竟是土质结构,而且还是围屋,外城墙只有两丈,比起真正的城墙至少五六丈的厚度,武川镇的耐受能力很差。 战局走势并不是很乐观。 今日只是开胃菜,对面的北狄将领是个行家。 傍晚。 投石机终于停了,北狄人退走了。 开胃菜算是结束了。 武川镇的后营婆子孩童都下去了,如同强盗一般轻车熟路,顺着绳子划下。 不到片刻,能用的都拿走了。 葛布麻布,羊皮扎甲,马刀头盔,北狄人的一切,在周云眼里一身都是宝。 没死的,后营还要兼顾补刀。 正兵已经休息,作为核心战力,周云极尽全力的维持他们的体力。 所有杂事,一律由后勤部队承担。 辅兵女子们出现在四层,挨个询问已经休息的正兵。 防具兵器有不少被收走。 停战期间,李氏的战争机器依旧运行迅速。 盔甲作坊的婆子们今夜必须维修好甲胄兵刃。 明日上阵,武川镇兵卒的所有军备必须焕然一新。 第75章 克氏腾部 定襄郡。 北狄清水河大营。 随着克氏腾的几位贵人进入牙帐,晚宴正式开始。 北狄人处于上升期,这是草原的共识。 十年前,他们那里有如此军备,哪里有如此丰厚的吃食。 两只烤全羊,被衣着薄纱的西域胡姬分给在座的各位贵人。 不少突厥汉子,趁机揩油。 引起阵阵淫笑。 牙帐里。 大伙吹牛放屁,好不自在。 只有克氏腾面色灰暗,山珍海味,如同嚼蜡。 折耳同首领扑相视一笑,心里说不出畅快。 这半年,武川镇可是和扑骨对位,那是吃尽苦头。 老鹰山一战后,两个千人队被废掉。 那一战,尽管武川镇地形稍占优势,但搏杀可是毫无花哨。 部族精锐毫无抵抗力,被一边倒的屠杀。 扑骨算是怕了,远远的躲着武川镇走。 为此,没少被其他突厥贵族鄙视。 “诸位兄弟,本王提议,为克氏尔腾干一杯。” “今日,克氏尔腾打出了大突厥的威风,无一人向后退一步,来,敬伟大的额尔浑河勇士!” 木勤思力带头,其他六部头人纷纷发出赞美,这些鼓动,无疑令克氏腾部的人好受一些。 “只是光勇,不够啊!” 木勤思力忽然话锋一转。 “就一天,损失了三个千人队。要是这么打下去,有一个月,咱们这十万就都没了。” 说完,他环视所有人,尤其是北疆另外四部。 这几个瘪犊子玩意,知道武川镇难打,一个个躲的比耗子还快。 “阿达澜,你们在东线打的最漂亮,说!怎么打?” 木勤思力见无人开口,指名道姓,叫阿达澜人。 “这。” 阿达澜人来的是小王子库库,军师也是少有的本族文人,恒葱洺特。 双方思索片刻后,小王子库库站了出来。 “启禀伟大的特勒王,周云此人,才智高绝,诡计多端外,善蛊惑人心。今日,云梯没搭上城墙,老实讲,就是搭上去,也没作为。” “阿达澜真不知道怎么打!但是,若轮到我部,必奋勇杀敌,报答伟大的铁力可汗。” 库库行了草原的人的大礼,退了回去。 这不等于没说。 除了后来的两部,其余人,包括木勤思力都知道周云的情况。 “折耳,你是可汗看中的雄鹰,你说!” 木勤思力点名折耳,阿史那哈蒙非常欣赏折耳,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身材高大的草原汉子,放下随身的长弓,慢慢走到大帐中央。 “硬打肯定不行。” 折耳一上来就否定了硬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围困。我突厥十万余人。武川镇不过三千,三十倍于对手,困死是最好的。” “还可以建土道,我们人数众多,发动数万人,只要能够让战马上城墙,直接就拿下了。” 木勤思力摆手,道:“困死不行,定襄城里还有大楚的主力,我们最多十五天,十五天必须拿下。” “建土墙,太高了,光土墙就得四五十天,时间也不够。” 突厥人攻打西域,就用土墙,木勤思力知道那玩意工程量大。 折耳其实也明白,这些水磨豆腐的方法,确实不符合现在的形式。 “那就看特勒王,白狼神部队的实力了,若是轰踏城墙,自然是最好的。” “白狼神是国师的杰作,本王见过漠北的试验,轰塌城墙,应该问题不大。” “但是,各部的进攻也得继续,必须将武川镇打累,消耗他们的力量。” “自明日起,每部攻城一天,方法本王不干涉,谁杀的敌人最多,那一部贵族就先进武川镇大索一日。” 先进去大索一日。 武川镇的好东西不少,玄甲,青山弓,最重要的各类机械技艺,那都是顶顶好东西。 就那花布冬衣,现在没有,草原姑娘都不好意思嫁出去。 先进去一天,不得都拿走。 后来的两部没有感觉,北疆四部闻听此言,皆目光灼灼。 如同看见猎物的恶狼。 大漠。 雄兵。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后不久。 北狄人继续进攻。 周云立于城头,一袭红色精甲,手持羽扇,遥望北狄大营,装的一手好笔。 定眼一看。 今日来的是老熟人,扑骨部。 周云鄙夷的笑了,这个部落还没被武川镇打怕,两个千夫长的头颅,至今还挂在城门口。 只是随着战斗打响,周云渐渐笑不出了。 扑骨作为定襄前线长期作战的部队。 羽箭很充足,今天更是不要命一样用。 不少玄甲的接口内里,是布面锁子甲,虽然射不进去,但脖子等脆弱部分,还是会造成损伤。 扑骨部的攻城兵到了城头也不冲,拿个盾牌顶住。 后几排全是丢雷。 牛肚,羊肚包好金汁。 这群畜生跟着丢进来。 特么的,细菌战。 扑骨玩贱的。 周云兵神系统迅速反制。 储备的雷石滚木开始启用。 不少北狄被摔下云梯,抽搐几下,眼看是不活了。 扑骨部也进行了调整。 射雕手集中,专门射面门,折耳不信,面甲能和玄甲一样的防御力。 随着武川镇守军一个个倒下,扑骨部的战术成功了。 尽管周云随后进行针对。 但系统的反制终究是慢了。 武川镇在这一日攻防战。 付出了六七十人伤亡。 当太阳落山时,熟悉的投石机又来了。 挨过投石,已经是夜晚。 瞎子报上来伤亡,近一百人失去了战力,四十几个正兵,永远的离开了。 其中还有两个李氏的老人。 对比昨天,今天的战斗很艰难。 周云沉默,没有说话。 他心中清楚,恶战还在后面。 朝阳。 寒风。 第三天。 又是一场大战。 赤乌部沿袭了扑骨的战术。 并且玩的更贱,连射雕手,都有盾兵保护。 可惜,赤乌运气不好。 今天周云也不藏了。 启用了火油罐。 这是近半年来,武川镇的储备。 几罐火油,一串的北狄兵卒就失去战斗力。 战至下午,有两架攻城云梯被火油烧了。 木勤思力只得提前收兵,继续下去,若是再多烧一点,攻城难度就更大了。 人可以死,攻城器械不能丢。 第四天。 不同于过去的节奏,今日投石车先来。 并且数量还增加了。 北山羊选择了和阿达澜人一起进攻。 并要求,投石车配合。 不投城墙,投内城里面。 一枚枚腰粗的巨石,如同炮弹,飞过十几丈宽的围屋顶,打中内部。 尖叫与呐喊瞬间充斥内城寨,第一轮打击无人躲避,几十名武川镇后勤人员被打死。 长廊很多部位出现损毁,行走起来,有下陷的风险。 一枚飞石,击中柳儿面前的长廊外柱,溅起数米高的飞尘。 柳儿身轻如燕,后退数丈,一把拉住丁秀青,将她带进内屋,连木门也锁紧。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宛如世界崩溃的场景,令丁秀青情绪激动。 “北狄人攻城器械打内城了,外面应该是没占到便宜。” 柳儿护卫着丁秀青,疼惜的道。 四小姐是天生圣体,可她为人和善,下人们都喜欢她,偏偏就是容易碰倒霉事。 徐掌柜抱着头颅,跌跌撞撞的进来。 “死了好多人,几十个。辅兵营伤亡不小。二楼也有伤员,在长廊被砸死。” “这都第四天了。草原人也损失不小。”柳儿一直在关注战事。 徐掌柜面色一暗,不耐烦的挥手。 “北狄人没发力呢!今日打探的消息,还有一半的攻城器械没动,其中攻城车高耸入云,还有四个巨型器械。两万王帐军也没动。” 徐掌柜叹息一声,惋惜道:“武川镇确实强,但这次实力悬殊啊。” “那小姐怎么办?” 她们死无所谓,丁秀青要是死了,太原的家眷都会遭殃。 “拿丁氏令牌给我,我要去找周云。他肯定给家人留了后路,再大的代价也要保护四小姐。” 徐掌柜犹豫良久,下定了决心。 第76章 大孝子 定襄郡。 武川镇。 大漠。 孤城。 战斗打得异常激烈。 北狄人是愣的。 十几万人打三千,打得损失惨重。 周云也是愣的。 原来草原人不蠢,没有人像小说里的木头一样。 所有人都会根据情况,进行战术改变。 这是在玩命,用命打,是生死搏杀。 再蠢的人,不会想办法保命吗? 北狄人很难缠,伤亡一直在增加。 第五天。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八天。 第八天的时候,巨大的抛石机动了。 三百余斤的巨石,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重重的砸在武川镇城寨。 整个四层,为之一震。 一名躲在单墙后的兵卒,直接血肉模糊。 有巨石飞入内寨,长廊的地板根本就是纸糊的,一碰就碎。 不少外柱体也被打倒,内部一片狼藉。 第九天,东侧的外墙连中三块巨石,那一处直接坍塌。 城寨被轰塌,坡口出现。 这种情况,周云不禁一愣。 【抛石机这种随缘补刀的命中率,竟然连中三发,不知道下面的丁家有没有事?那可是财神爷。】 北狄人立刻在此落下两架攻城云梯。 这下高度齐平,穷凶极恶的草原人,疯狂涌入。 铁牛和梁三率领铁甲营,三个小队,牢牢堵住。 鸳鸯阵配合弓弩,北狄人虽然不得寸进,但士气却大幅提高。 已经有城墙被轰塌,意味着胜利已经不远。 夜晚。 南风。 “快,快,快。” 八瞎子如今是越老越妖,身上的扎甲也换成了好货,虽然歪歪扭扭,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几个读过书的破落户现在是他的副手,此刻大匠造不在考虑他那些土工技术被人偷师。 毕竟,活着最重要。 十天。 今日是第十天,投石机和白狼神已经招呼武川镇三天了。 三天了! 围屋四楼的北面,顶上很难看见一块好地,坑坑洼洼,东侧转角继续走大运。 连续中了四块数百斤的大石头,直接四层完全塌陷。 上百个妇人残疾接力,胚土木料肉眼可见的在四层堆积,修建围屋时的四个巨大起重绞盘焕发第二春,大幅提升修复速度。 动力是雄壮的战马,还是正儿八经的北狄马。 士卒们在休息,明天又是艰难的战争,他们需要恢复状态。 八瞎子在建筑上造诣不低,加上工匠系统的完善。 尽管顶层饱受投石车的攻击,甚至塌陷,对三层以下却没有损伤,除了一些飞石直接进入围屋内侧,下层并无塌陷迹象。 这些日子,八瞎子塌陷就建,建了再塌,如此反复,如今东面的转角只能修缮一人厚的屋墙,内里就是一些木架子,勉强站立守军。 基本是豆腐渣工程了,再中一发白狼神,就会直接坍塌。 可这情况,北狄人不知道。 他们看见的是,武川镇昨天被轰塌,今天就修好了。 不禁怀疑人生。 这怎么打? 只是,从第十天开始。 周云感觉到。 围屋的修复渐渐跟不上北狄人的进攻。 “怎么办?这如何是好?”李岗慌了,这次他真的慌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去李氏就是个小卡拉米,李岗能接受李氏的灭亡。 可如今,李氏坐镇武川,日进斗金。 看着一天天的强大,如今却要眼看一切成空。 他都还没来得及向山道上的老兄弟装逼呢!这如何能心安。 “战兵已经伤了数百人,七拼八凑,二千不到了。”刘庶简单的统计了今日的战果。 “王帐军一直没出手,肯定是准备一锤定音。”刘庶继续分析战场。 周云在耳房里,躺在牛皮卧榻,听着这些武川镇核心的商议。 系统一直在分析。 兵神始终在运行。 他都是用最低的损耗,去换北狄最大的战果。 兵力差距太大了。 十日打下来,武川镇平均每日死亡五十个上下。 北狄人至少是两个千人队一天。 按理说,一换四十,这简直就是逆天比例。 但是现在,北狄还有八多万人。 武川镇只有一千八九士兵了,人口都算上,三千不到。 城寨每日都在颤抖中度过。 软禁的人,已经不少自发出来修缮城寨,成为建造营地一员。 周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某个神的游戏。 但李氏每一个,都有着独立的思维。 按照后世的标准,他们有灵魂。 他们是人,是生命。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昔日还在吹牛放屁的伙伴,就这么没了。 六营战兵,自组建起,就没有怎么大的伤亡。 底层的楚人是质朴的,有些士卒在偷偷抹眼泪。 就在周云暗自神伤时。 他没有发现,有几个小鬼,偷偷的从阁楼离开了。 一个红甲小子,带着几个跟班小心翼翼的摸走了。 那小眼睛,大脸盘子,加上迸发出来的欠揍气质。 李信! 现在是周云的大孝子。 他害周云被泼了几身黑狗血,还被李娘子夹手指,手指抖得,几天都吃不了东西。 一句周云死了,活着的是五峰山那棵老榆树精,几乎瞬间道出真相。 连周云都怀疑,他说的是对的。 还说出,大楚太祖,就是落井后,被井口的老槐树附体,从此天授神人,一举建立大楚,后故地重游,老槐树精回去了。 大楚后期才各种政局动荡。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娘子越想越觉的有理,随后,李信继续孝出强大。 按照画本里,泼黑狗血,夹手指。 令周云好好享受了一番。 此仇为父暂且给你记下,以后给你生个弟弟,夺你根基。 大孝子自从建立孩儿军后,训练是一刻也没落下。 如今赶上北狄人来袭,怎么能少了他这个少将军。 “少将军,差点就被发现了。被抓到就麻烦了。”鼻涕虫先锋大将小声道。 火红精铁山纹甲的李信鄙视道:“胆小如鼠,你怎么当我先锋大将,昨天叫你举盾,你差点害我中箭。” “盾太重了!”鼻涕虫无奈道。 竟然敢上真家伙,这要是被李娘子知道,大孝子肯定是完了。 大孝子如今体格大了一圈,文是肯定不行的,武道是有模有样。 其实,由于母亲的疼爱,周云的疏于管教,李信自幼在自由的环境成长。 性格胆大而果敢,与周云更像朋友,而非父子。 第77章 绝世甲胄 半年来李信武力上进步神速,文采长期被李娘子棍棒伺候,却毫无作为。 红甲小子李信带着鼻涕虫,顺着四层的土道,一路爬过去。 长廊已经彻底塌陷,往来这些房间现在并不通畅。 一进屋,三十几个十岁大小的少年立刻学步卒营,站好军姿。 乍一看,练得倒是有模有样。 “赵小乙!” “到,少将军说。” “牛角弩昨天又弄来一把,你安排发下去。” 说着,他从油布包裹的葛布下,摸出一柄牛角弩。 这! 这货竟然真有牛角弩。简直翻天了。 “八爷知道了,会不会有麻烦啊。”赵小乙小心的道。 他觉得少将军最近太嚣张,尤其是北狄了来了后。 这些牛角弩是淘汰下来的。 弓弩是有使用寿命的,在反复拉伸下,弹性形变,会让其射程下降,成为残次品。 武川镇自从拿下草原部落,牛角自由早已实现。 对别人珍贵无比的牛角弩,对武川镇来说,也就那样。 所以,周云将这些淘汰的牛角弩,做成外贸型号。 发挥他们的剩余价值。 只是,做梦也没想到,被家贼偷了。 大孝子发现后,今天摸一把,明天摸一把,他的孩儿军竟然有二十一柄弩。 并且还真敢上阵。 这帮小子躲在三四层的通风孔里,玩起阴箭来,一个比一个厉害,对敌战果还不小。 此外,李信还有一批打扫战场的幼儿军,长期打扫,多多少少带点私货,其麾下精锐竟然慢慢连甲胄也有模有样。 “走,各部明天自己找位置,一定要带盾牌手,流失不长眼睛,没有盾手容易死。要是死了,以后婆娘就发给别人。” “听见没有?” “是,少将军。” 李信进行了简单的训话,随后带着赵小乙、鼻涕虫找位置去了。 四层的窗洞有贞师父的娘子军,还有母老虎在。 大孝子一般是不敢去的。 三层的窗洞太小了,效果不好,但比没有强。 他们三人如同三只土拨鼠,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 行至东侧。 一脚踢开某个门板。 大孝子同两个跟屁虫不由一愣。 这个房间咋这么多人。 房间里面的柳儿和丁秀青也是一惊。 这三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是什么? 一个铜锣脑袋,竟然背着一柄制式牛角弩。 另一个小个子,竟然拿着一块比他还高的盾牌。 更重要的是,三个人竟然身上有七拼八凑的甲胄。 最狠的是,这是三个孩童。 武川镇连孩童都这么凶猛? “你们这里有窗洞,或者通气孔吗?” 大孝子打破沉默道。 徐掌柜不知如何回答,见柳儿点头,才开口,“这里没有窗洞,通气孔也很小。” “哦,那打扰了。走!下一间。” 大孝子失望的看了一眼,欲要带着两个跟屁虫离开。 “等等!” 说话的是丁秀青,她走到大孝子身边,抢过了后者的牛角弩,虽然大孝子有反抗,但不是对手。 “你们有办法弄到兵器和甲胄?” 赵小乙已经拔出了短剑,鼻涕虫也踏步架好盾牌。 两人玩的竟然是鸳鸯阵。 “你要干嘛!警告你,我武川镇可不是好惹的。” 赵小乙一脸严肃的警告屋内众人。 “哈哈哈……” “哈哈……” …… 屋里是丁家的护卫,那个不是高手,尤其是柳儿,可是八品武者。 “你们笑什么?我们昨天杀了六个北狄人!哼!”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丁家的护卫再也笑不出了,武川镇的孩童都能杀北狄人,他们见北狄人,都只有跑的份。 边境打不过草原帝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小将军。” “哼!” 一句小将军,李信很享受。 “有没有甲胄和兵刃给我,一个人份的就行!” 丁秀青将弓弩还给大孝子。 后者赶紧挂好。 “一个人的?” “一个人的!” “有!我的营地,能拼几套。只是那玩意没用,不能全防弓箭,不敢上城楼,只有玄甲才能全防。” 大孝子也是无奈,他的甲胄都是些残次品。 “原来是玄甲!” 丁氏人马不禁恍然大悟,之前他们就不理解,城寨三个面,至少有四千北狄人在抛射,城墙上竟然可以活人。 这简直是个不可思议的事,原来是玄甲。 “那你能弄到玄甲吗?” “不能,弄了。会被八爷弄死。” 李信在关键时刻还是有谱的,玄甲太重要,他也不敢乱来。 丁秀青不理会红衣小子的话,她感觉这小眼睛大脑袋很贱,一定有办法。 一把从徐掌柜那里拿出两张洛阳通宝的银票。 “这一张是五千两,两张一万,有没有?” 三个臭皮匠一愣,目瞪口呆。 “一,一万两!” “有,有一套,但是你得答应我,打完北狄这一场,就要还给我。” 丁秀青回头,对柳儿露出笑脸。 后者一愣,却是心肝俱裂。 姑奶奶,你要干嘛? “好,一言为定!” “走,我带你去。” 大孝子收了一张做定金,就带丁秀青下到一层,去了制甲作坊的最深处。 柳儿跟着他们七转八转,从一个通风的孔道里,进入了一间库房。 得亏她们二人是女子,换个男人,根本过过不去。 丁秀青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头一看,整个人呆愣了。 饶是她长期生活在太原丁氏,见过无数名贵甲胄。 这一件也是从未见过的精品。 白色的精致山文甲,整体雕刻天凤。 婴盔,腰带,前后护心镜。 肩甲,护脖,一应俱全。 旁边架子上,是一件雪白的如同布衣的东西,丁秀青一模。 布面锁子甲!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布面锁子甲。 只是这一件特别漂亮。 上面全是银丝刺绣。 丁秀青痴了,喃喃的开口。 “楚客缦胡缨,吴钩霜如雪。”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流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原来! 原来这是周卧龙仰慕的一位女子。 其实这是一首情诗? 还为她造了宝甲。 这是一件极品白色玄甲。 胸口独特设计,必然是女将款式。 “周才子,到底仰慕谁呢?” 丁秀青在心中羡慕的道。 一把青山弓,挂在墙壁。 这柄弓,也是不凡。 全身用银丝包裹,镌刻的凤凰栩栩如生。 还有一柄丈三的长槊,可惜没有完成。 宝甲一事。 若是被周云知道,必然要手撕大孝子。 他精心炒作的宝甲。 被大孝子一万两就卖了。 要知道,不管那个世界。 女人的钱才是最好挣的。 等诗词发酵。 数月之后。 此甲一旦流入洛阳。 周云再给它编个故事。 那不得是天价。 洛阳的贵妇人们,不会看中它的实际价值,毕竟谁无聊,贵妇上战场。 它是一种荣耀,一种绝世限量款。 它是贵妇们炫耀的资本。 到时候,什么价?还不是周云乱标。 第78章 道门国师 “咚!!!” “咚!!!” …… 巍峨的望城,高耸入云。 古朴的青铜大钟,唤醒了横跨洛水的庞然大物。 号角响起的时刻,布满巨硕铆钉的城门缓缓打开。 一眼望去,是数百名披坚执锐的帝国甲士。 帝都洛阳有十二座城楼。 享受了百余年国运的大楚都城,极尽繁荣。 城郭东西数十里,南北两城,一眼望不到头。 二十四座高耸入云的了望塔,拱卫着中间的巨型宫殿群。 皇宫。 这里亭台楼阁,匠心独运,美轮美奂,巍峨矗立。 长廊上,羽盔赤甲的帝国精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仿佛屹立的石柱。 一位消瘦的华服老者匆匆而过。 历经百年,国力强盛,百年来各代添砖加瓦。 大楚皇城自然是极尽奢华。 乾政殿。 大楚圣昌帝,站在权力巅峰几十年的男人,早已自带王者威仪,绝对的自信下,哪怕是空气都显得十分庄重。 “启禀圣上,贾公公求见。”一脸慈祥的青衣老者,笑不露齿的道。 楚帝停下朱笔,默然道:“宣。” 数十个服侍楚帝的宫女太监,悄无声息的离去。 退走时,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宫中规矩森严,该退不退,轻则棍棒,重则杖毙。 “臣拜见圣上,陛下万福金安。” 消瘦的贾公公一丝不苟,并没有因为是心腹,有任何放松。 楚帝看了一眼昔日的发小,一身华服虽然干净,却已经些许发旧,消瘦的身形仿佛在告诉皇帝,自己劳心劳力。 小心思当然逃不过昌帝的法眼,昌帝也乐于见到这些小心思。 “辛苦了,小贾子。” 短短的一句宽慰,消瘦老者听来,仿佛天籁之音,浑身精神。 这不是代表皇帝真得宽慰他,而是代表皇帝愿意宽慰他。 他! 贾平庆在皇帝心中有位置。 “不苦,圣上的事情,小贾子就是再苦也得办,”贾公公抽泣道,“此次征收的秋粮、钱赋比起去岁,都略有增加。” “略有增加?!那就是基本一致。” 楚帝的目光没在贾公公身上,被一份奏报吸引。 虽然没有仔细听。 但他还是可以判断,贾公公的赋税关键。 “差不多是,是……”贾公公发现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还未说完,御案上,飞来一份奏报,擦着他的耳朵,在金砖地板上滑了数丈才停下。 “好,好的很!” 楚帝呼吸粗重,显然是动怒了。 “圣上息怒,保重龙体。切忌怒而伤神!” 楚帝身后是一位老公公,此人面色慈祥,犹如村庄的老长辈。 皇帝听后,略微顿挫,不再理会奏折之事。 转头,对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开口道。 “十年修养,年年赋税几乎一致,道长劝朕息战十年,难道是为了养肥这些东西。” 金玉台阶下,竟有位道袍老者盘坐于几步外的蒲团上,闭眼凝神,圣上问话,并未言语。 他看似弱不禁风,却周身似乎真气律动,仿佛勃勃生机。 此乃当代道宗宗主,大楚国师,玄真。 传闻此人功参造化,可断生死定阴阳。 道门大乘境巅峰已经数年,相当于武者中的大宗师。 玄真并未理会皇帝的话,反而是慈祥老者开口道:“圣上,大楚不是在养他们,而是在养自身,这些年经营下,国朝之盛百年未有。这次无论对那里用兵,都可以等待时机,完成圣上宏愿。” 楚帝脸色暗淡,冷冷道,“这些高门蛀虫,以为朕好糊弄,哼,一个个馋食国家,陷害忠良。” “周云这样的大才,竟然被逼到十数年朕都不知道!” 对于帝国中的权贵们,楚帝显然早就起了杀心。 皇帝说完此话,青衣慈祥的老公公也沉默了。 昨日来报,北狄在定襄集中十几万人围攻武川镇,战事激烈。 然武川镇李氏,竟然如此骁勇善战。 北狄已经损失数万,这可是个好机会。 偏偏定襄竟然连王右宁也伤了,坐视武川镇成为孤城! 奏报到皇帝手里,是六月二十七。 今日,已经十五天了,八百里加急也赶不上。 料想此刻,武川镇已经完了。 楚帝还在怒火中,贾公公又浇上一把油。 “圣上,赋税中有一事,奴才不知该不该说。”贾公公支支吾吾道。 “说。” 贾公公犹豫再三,道,“圣上,五,五皇子的皇庄田赋减了二成,丁上柱国的赋税也减了二成。是高门大姓里面,减量最多的。” 贾平庆也苦啊,高门个个都是爷爷。 自己虽然是皇差,但皇帝有些事都得忍,自己就更不是东西,五皇子的事,说了难,不说更难。” 大殿。 蒲团。 玄真道长忽然睁开眼,冷冷说道, “雷音寺厉寻章已经是晋王的客卿了,我那不成器的徒孙关鸿也在最近归附晋王,” “近来江湖草莽、宗门高手归附者更是多如牛毛,朝中也有很多人提前考虑从龙之功了。” “哼哼哼!!” 闻言,楚帝怒极反笑,讥笑不止,小半刻才停下。 “朕的好儿子啊,好的很!”好字是低吼出来的。 “圣上慎重,近日本尊夜观天象,天下大劫已至,白虎将星异常闪烁,此乃百年未有之变局。圣上当稳住大楚,以待时局之变。”玄真道长闭目道。 “天下大劫?莫不是那路高门一个个的都要化家为国?” 这是楚帝最担心的事,太原丁氏,兵力雄厚,南阳萧氏,同样强大。 蜀中成都郡刘氏,会稽王项应,甚至还有徐州上官氏。 各地节度使,掌控的正军超过二十万,几乎与中央齐平。 晋王是楚帝第五子,由丁贵妃所出,身后乃是上柱国丁家,世袭国侯。 最近十几年,尤其强盛。 茶马、盐铁为其提供丰富的军资,晋州军三万铁甲、两万铁骑。 精锐武装到了牙齿,乃是帝国最强战兵之一。 铁甲精锐就有五万余,加之仆从、后营、郡兵、游兵散骑前前后后不下十万。 洛阳以北,不出二千里,竟然有一支能驱使十万加规模的节度使。 皇帝说不担忧,那是假的。 如此实力,自然归附者无数。 五皇子目前来看,可能性极大。 大楚已经是四代五皇子登基了,包括晋王自己,都认为他是真命天子。 楚帝也是无奈,晋王是皇子,无论变化如何,同样是楚帝皇脉登基,对大楚帝国来说,并无多大变化。 皇子之祸历来是大楚皇帝最大的威胁,这种争斗是大楚百年来的顽疾,深入骨髓。 “还有一事,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贾公公小心翼翼道。 “说。” 楚帝忍住砍了贾平庆的冲动,冷冷的道。 “七皇子还在殿门外跪着,奴才担心,时子久了,腿就废了。”贾公公冒着陛下的怒火,答道。 贾公公一天全是送命题,七皇子跪了一天一夜,自己刚好路过,要是不说,真有什么事,秋后问罪,自己就难了,渎职死罪,人头落地,这事哪敢不说。 再者,贾公公非常钦佩七皇子的正直。 贾平庆决定,过了今天,说什么也得去天龙寺上香,最近点子太背了。 “项济这个蠢货,跟她生母一样,”梁昌帝脸色阴沉的可怕,片刻后,无奈摇头冷哼道,“罢了,既然他要去送死,朕成全他,批复兵部,允许七皇子带本部兵马随军。” “准七皇子随军,” “准七皇子随军,” …… 楚帝的圣命被雄壮的精锐虎卫,层层传达,小片刻才来到殿门外跪着的青年处。 青年在几个小黄门的搀扶下,艰难的起身。 略显疲惫的脸上刚毅无比,强忍着激动,朝拜道,“谢父皇恩准,谢父皇恩准。” 第79章 第十五日 定襄郡。 武川镇一带。 昔日阿德戴放马群的山谷,一支人数不多,约五百骑的突厥人,走马而过。 这支骑兵水一色的西域马,比在漠北一带的马匹高出半个头。 甲胄也是精铁所造,乃是当下最好的鱼鳞甲。 手中持长朔,鞍上带长弓。 旗帐上是楚姓。 杨! 四匹白马,黑檀木做成的马车。 黑色里镶嵌了无数洁白羊皮做的装饰。 马车内空间宽敞,一位青衣老者,正在认真校对山川地貌。 离老者半丈的窗外,是一位丰神如玉,桀骜不驯的少年将军。 “军师,北疆地貌都探查了,为何特意来看木勤思力那个蠢羊?他十几万人吃三千楚兵,能有啥看头。” 杨豪面上全是轻蔑,他似乎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闻言,霍长真停下笔,收起了山河图,眼眸深邃。 “已经十几天了,特勒王能攻陷,应该早就拿下了。现在还没拿下,估摸着,很难!” 杨豪一愣,不假思索的道,“不会吧,木勤思力脑子还行,比南国废物强,几十倍兵力,白狼神还在,不至于拿不下!” “周云这个人!很诡异!老夫数月前夜观天象,有异动。恰好此人横空出世,四渡清水,夜袭阿骨,屠灭浑部。那一场不是兵家神作,可在他手里,如同家常便饭。” “幸好此人,出身微薄,地位低下。” 想到这些,霍长真不禁感叹。 “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这个谋神也许老了!” 周云,天象异动? 浑身漆黑如玉的神驹夜照上,杨豪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眼眸一冷,下定了决心。 他害怕周云成为他复仇路上阻碍,必须杀了他。 【周云,“……”】 马蹄踏过山林,溅起泥土。 不知不觉,翻过了一个山头。 山谷。 孤城。 杨豪看见远方突厥大军如同蚂蚁上树一般,疯狂进攻山谷里的城寨。 黑色的海洋中,土黄色的武川镇,如同礁石屹立不倒。 数万突厥人在围绕武川镇抛射,城楼顶如同下起箭雨,裸露的榆木上,钉满了突厥人的羽箭。 “快,快,梁三,桶啊。” “捅你大爷,把盾抬好,老子被射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梁三一个眼睛睁开,一个眼睛闭上。 血液干扰了他的视线。 他抓住机会一抹,麻溜的跟上队友节奏。 长矛如同死神的一条线,一丈外,云梯的上的突厥人生机迅速消失。 失去掌控,后仰倒下去,二十米,不死也摔死了。 从清晨开始,城墙上就如同下雨一样,掉落突厥人。 墙根处,已经快堆成一座人山了。 战争是残酷的,抽到先攻的突厥人没有回头路。 身后有督战队,逃跑还连累家人,只有死战才是唯一的出路。 迅速收回长矛后,梁三慌了,冷汗再次干扰了他的视线。 他并不是害怕作战,历经多次血战,加之职业化训练,他这一手抢出如龙,已经可以击杀高品武者了。 他的手,在发抖。 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一上午的高强度厮杀,筋骨已经快到极限,手上力道越来越小。 周云在东侧的城楼,四周是十六面大盾。 大盾中还有两个旗手,通过旗语传达周云指令。 其实在这里是很危险的,别说白狼神,就是普通投石机,正确命中,大盾也挡不住。 但是没办法。 周云必须疯狂收集信息。 电脑,不,系统只有他这一个输入口。 在他的脑海中,不停的生成作战指令。 作战方案与胜率就像股市的k线,在不停变化。 木勤思力今天要玩命了。 突厥六部全部压上了。 弓箭如同下雨,有些运气不好的,玄甲都没扛住。 太密集了。 远方。 “嗡!!!” …… 突厥人的号角再次响起。 “嘎,嘎,嘎!!!” 周云看见,十几天没有动的攻城车来了。 每辆攻城车由几十头牛在拉,还有无数奴隶在推动。 二万王帐军挎着马刀圆盾,缓缓压进。 攻城车是杀手锏。 它如同一个井栏,高达六丈,后有一块巨型楼台,前部有一块四丈的搭台。 一旦落下,等于有一道能容纳五人的坡道,直接上城墙。 “令杨延上城楼,一辆攻城车一百人。” 轮换已经没必要留太多,突厥人全军压上,该上体力旺盛的步卒了。 攻城车搭上的那一刻,城寨为之一震。 随后,如狼群一般的突厥王帐军跨步而来。 杨延的军阵早已摆好,士卒们稍微有些紧张,毕竟对面是突厥可汗的主力军。 相当于大楚节度使的精锐正军。 刀疤摸着自己的疤痕,眼里竟然是兴奋,当可以看见第一个突厥莽汉凌乱的头发时,他拉下来面甲。 几十柄长矛如同利箭,角度刁钻,手法专业。 “砰!!!” 盾牌毫无花哨的撞击,长矛捅盾的闷响络绎不绝。 突厥人王帐军玩的也是阵型,前排是圆盾,中间有人用骑矛桶,后面在攻城车通道上的突厥人,用弓箭射。 前排盾墙,中间长矛,后排弓箭。 武川镇玩的炉火纯青,打了十几天。 突厥人又不傻,学会是必然的。 只是后面观战的木勤思力眉头紧锁,攻城车上的王帐军精锐并没有起到效果。 鸳鸯阵,武川用的是一人高的大盾,突厥人用的是大一点的圆盾。 武川用的是步卒制式长矛,丈八带血槽。 突厥人的骑矛长度差一截。 弓箭上,武川镇每个弓弩手,都有一个刀盾手掩护,形成弓弩阵并有统一指挥。 加上地形上,武川镇城顶区域广大,所有人都有位置,突厥人集中在搭桥通道上,除了前排十几个,后面只能用弓箭。 一时间突厥人渐渐落入下风,且下风的趋势还在扩大。 王老秀才的轿子是木勤思力特许的,他年纪大,骑不了战马。 此刻他面色凝重,心中震惊不已。 此等楚兵,生平未见。 将领卓越,士卒用命,百姓拥戴,真王者之师。 武川镇若是有一万,比大楚任何势力都可怕。 “六部已经打了三个时辰,为何武川镇的士卒还有战力,就是头牛也该累了。” 木勤思力愤怒挥鞭,引的周身战马一阵嘶鸣,护卫们小片刻才平息。 特勒王没有怪王老秀才,战术最终都是他决定的,虽然王老秀才提了很多建议。 但老人自责,脸色很难看。 王秀才自认为不是庸手,可现在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手是周云,武川兵神,大楚卧龙!特勒王不必气恼。” 正在气头上的木勤思力一愣。 这声音是? 转头看见,四马车架上,霍长真目光深邃的望着武川镇。 在他身边,是一匹漆黑的西域宝马,身材高大的杨豪,手持天狼长槊,护卫在侧。 霍长真,杨豪! “木勤思力参见军师,”木勤思力见礼道。 至于杨豪,地位不如他,年纪也小一辈,虽然对方是突厥顶级大将,但他也不可能自降身份。 霍长真随意抬手,随后道:“虚礼免了,木勤思力,立刻叫白狼神的千户来。” 木勤思力闻言,对身旁使了个眼色。 传令骑兵迅速离开,不到一刻,一位身材修长,带着楚人面相,却是突厥着装的汉子匆忙赶到。 “小人,哈茶尼拜见特勒王,拜见各位贵人。” “哈茶尼?我记得你,三年前可汗送了一只白羊羔给你女儿。”霍长真竟然认识这位白狼神千夫长。 “哈茶尼感谢可汗活命之恩,感谢军师救我一家。” 说着,身材修长的他捞起羊皮裙,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哈茶尼,日后再去你家喝马奶酒,现在有重要任务给你。” “你的白狼神大军里,投石机全部压上,还有多少,抛石车能不能用?” 这! 木勤思力同王老秀才一愣,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要干嘛?几万人绞杀在一起,用投石机,那前线搏杀的士卒岂不会一起死。 王老秀才见木勤思力眼色,一咬牙,开口道,“霍军师,投石机一起,我突厥人数更多,岂不是死伤惨重,何况前线士卒一旦被如此对待,士气也会丧失。” 霍长真回眸,阴冷道:“十个突厥人,换一个武川镇的人就行,换光他们,突厥还有几万,不用担心士气,事后我会从可汗那里拿来人口,补充给六部。” 霍长真既然决定了,木勤思力根本反对不了。 “投石机还有二十架出头,损耗了三成。白狼神维护困难,射程也降了一些,而且巨石的太重,如果打人,远了准头差,必须靠近才行。” “传令,立刻将所有白狼神部队全部集中,只打东侧,哈茶尼,尽量打准,不行也不用管,放开手打,去吧。” 第80章 故人死去 “警报,警报。” “系统警报,宿主的危险率提升,对方使用战术的成功率提升。” …… 系统的警报在脑海中响起,周云面色凝重,遥望远方移动的攻城器械。 【北狄人疯了,投石机无差别攻击?】 确实。 木勤思力要跟自己换命。 三十个换一个,他也能赢下这一场。 但周云不理解,损失这么大? 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军镇,值得吗? 可惜,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周云迅速跟传令兵交流,后者挥动小旗,立刻调整战术。 投石机若想打中,必然要前压。 否则太远了,命中率太低。 “咚!!!” “咚!!!” 随着第一颗腰粗的石头砸下。 整个战场的士卒似乎都懵了。 武川镇担忧被投石攻击,防守出现破绽。 突厥六部则是害怕,这投石下去,他们死的更多。 然而,懵神只有那一刻。 随即是远超平时的喊杀声。 双方都知道,这是搏命的时间了。 突厥人的旗帐下,总攻的号角,响彻山谷。 武川镇的鼓声,同样震撼整片战场。 投石飞驰在武川镇的上空,飞石下,是无数羽箭交织的画面。 “砰!” 一声骨头撞碎的闷响,武川镇的一名士卒被拦腰打中,整个人从中间变形,再好的玄甲也保不住他的命。 投石之下,武川镇的防守破绽频出,不少突厥人甚至有短暂的机会爬上城墙,这在前十四天里,都是不可能。 周云面色难看,忧心忡忡。 后排的盾墙忽然打开一道缝,一身甲胄的八瞎子爬了进来。 “姑爷!” “姑爷,投石机动了,梁大眼问你,他们能不能上。” 周云一听,目眦欲裂,随即怒道,“现在上来干什么,你想输吗?” “顶不住了呀,下面不停的拖伤兵,预备队全上了,现在能战的不足一千三了。” 周云环视一圈,才知道武川镇的城楼,此刻千疮百孔。 情况原来已经如此凶险了。 “八爷,你去想办法,不管这样,叫人用火油先烧云梯。一定要烧了云梯。快去。” 八瞎子山匪属性拉满,借助掩体,迅速爬了下去。 情况越来越糟糕。 武川步卒之所以碾压突厥,不是个人能力强大,而是阵型依托。 偶然出现的飞石,会猛然打乱阵型,兵卒绞在一起。 步卒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清理出去。 折耳望着土黄色的武川镇,高耸的城寨上,突厥人像下雨一样掉下来。 顶部还有两排洞口,不停有羽箭射出。 突厥人的命,在这一刻,仿佛就是数字。 扑骨部已经伤亡过半了,这样的仗真的有意义吗? 一枚巨大的石块,忽然飞向折耳。 弓术强悍的他,目力惊人。 翻身下马,险之又险的躲过。 首领送的战马被打死,还杀了两个倒霉蛋。 艹,木勤思力这头蠢羊!攻陷武川镇,老子要你好看。 可是,现在已经是这回事了。 先攻陷武川镇再说。 就在折耳欲一鼓作气之时。 攻城云梯着火了。 “砰!!!” “砰!!!” …… 无数瓦罐被打碎,随即大火迅速蔓延。 城楼里,周云目眦欲裂,八爷的人手来了。 辅兵营,后营所有的女子,有的穿着薄甲,有的是皮甲,有得甚至没穿。 李娘子和刘贞带着她们,拿起火油瓦罐,从楼道冲出,点火,随后扔出去。 城楼顶,箭如雨下。 不少人都没走到城垛,就已经被射中。 赵婶子手中抱着瓦罐,随着李娘子冲到城垛,借着掩护,点燃了火油。 忽然,她看见了赵阿四。 左腿稍微不协调的阿四捅死面前的突厥人后,也发现了他母亲。 随即心肝俱碎。 没有玄甲,在城楼顶,随时会死。 赵婶子望见威风凛凛的阿四。 不禁笑了。 就在此刻。 一支利箭,从后方,划破长空,正中赵婶子。 “母亲!!!” 她刚刚还在为丢下瓦罐没死窃喜。 谁料,下一刻就口吐鲜血。 赵阿四不顾一切,冲到他母亲跟前。 正中胸口。 若是年轻人,尚有一线生机。 赵婶子老了,阿四知道,活的希望渺茫。 赵婶子带着皱纹的脸渐渐暗淡,她一只手抓住赵阿四,一只手牢牢抓住李娘子。 “大,大娘子。求您一件事。” 赵婶子口中全是鲜血,艰难的开口。 李娘子身有玄甲,为她挡住身后的羽箭,眼眸忧伤。 赵婶子一直尽心尽力,李家又少一个心腹。 “你说!” “保,保着我家阿四,他不,不聪明。阿四啊!一定要看好哥哥,哥……” 周云看见了。 他看见赵婶子被拖走了。 她死了? 周云一时甚至没反应过来。 呆愣铸了。 最早在清水河,一起喝过雪水凑胡饼的老妇人,死去了? 赵阿四回到了队伍,战斗还在继续,似乎一切没有改变,又似乎一切都变了。 十三架攻城云梯,烧了十二架,李氏三百余妇人,死去近一半。 远方。 木勤思力大旗下。 霍长真眼神空洞,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他转头,认认真真,一字一顿的问,“杨豪,刚刚丢下火油的是老妇人?” 杨豪叹息道:“没错,确实不是正兵。” 霍长真从黑檀木的马车上站起,他的身材竟然很高大。 “你知道,为什么是老人愿意送死吗?因为她们的孩子还要活着,孩子们没有死!以后他们会成为恶魔!突厥人的噩梦。” “快去催哈茶尼,白狼神全废掉,也要灭了武川镇,今日不灭,今后就是心腹大患!” 霍长真怒不可遏的催促,杨豪一愣,军师很少如此失态。 “杨豪,带你的五百天狼卫,随时准备,拿下武川镇,快去。” “是!” 第81章 他竟然算到了 “嗡!!!” 突厥人的号角再次变化。 高耸的超大型器械,木质抛石车,缓缓前进。 烈日下, 它的阴影遮蔽了进攻的赤乌部众。 绞杀在一起的楚人、突厥人都懵了。 这东西现在投下来,那就一条血槽啊。 谁碰谁死,不管你是何等武道强者。 “呼!!!” “呼!!!” …… 四颗巨石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如同远古猛兽,咆哮着踏入战场。 一颗打在攻城云梯上,冒火的云梯粉碎,还在奋战的突厥人死伤一片。 余威撞在土黄色的城寨墙,溅起数层墙泥。 剩下两颗都投进在城墙上,所幸武川镇的士卒,早已适应,躲入了厚重的掩体。 最后一颗就厉害了。 方向偏了,打中了北山羊部的队伍,突厥北山羊首领目眦欲裂。 巨石如同炮弹,犁地一般,开出一条近丈长的血槽。 北山羊部落战士密集,就这一发,损失上百人。 搏杀的数万士卒汗毛竖起,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担心下一发白狼神招呼自己的位置。 就在所有人都在震惊白狼神的强大时。 周云笑了。 等这一刻,等太久了。 系统运算中。 突厥人最后的手段,终于出现了。 他在城楼里,轻摇羽扇,眼眸中精光乍现。 在他身后,楼道里,已经响起了铜锣声。 六十个从开战到现在,一直在休息的武川镇正兵迈步踏上城楼顶。 他们分工明确,打桩的打桩,架弩的架弩,手脚异常迅速。 “一队完毕!” “三队完毕!” …… 十只小队全部准备完毕。 十架牛家复合重弩,如同高射炮一般,架设完毕。 梁大眼眼眸赤红,怒吼道。 “全部都有,立刻上火油弹,集中火力,攻击巨型投石机。” 他成为统领了。 两个月前,周云发觉,梁大眼的目力极好。 随即跟他说了,武川镇正在组建一支强大的部队,空出一营统领。 问他干不干? “我去,这能不干?统领啊?” 梁大眼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这下好了,他肠子都悔青了。 直接成战兵发配到了后营,去倒弄木头,说好的统领呢? 武器配发完毕后,梁大眼才知道,他已经成为炮兵了。 这是十架牛角重弩,可以发射重型羽箭,也可发射金汁弹,火油弹等。 神机营。 武川镇第十一营,也是主战第七营。 十五天来,梁大眼无数次请战,皆不得。 昔日同胞浴血奋战,他们躲在二层睡觉。 白天他们耷拉着脑袋,低头聚在一起休息。 看着弟兄们死伤惨重,连娘子军都在奋战,他们心里难受啊。 总有辅兵来找他们借玄甲,说他们暂时也不用上。 梁大眼窝囊的都快出猫尿了。 我在铁甲营大杀四方,何曾怕过。 主公说,他是一锤定音的力量,决不能暴露,他连三层都不敢上。 知道神机营的人,少之又少,怕的就是无孔不入的细作。 一枚巨石, 忽然打向攻城车的方向,正好击中杨延右侧的鸳鸯方阵。 几乎瞬间,前排大盾手如纸糊一般粉碎,残肢断臂乱飞。 右侧空门大开。 突厥王帐军一愣,随即猛然涌入。 关键时刻,杨延挺身而出,一杆长枪,守着这丈许的空地。 可突厥王帐军皆不是庸手。 杨延八品的实力,常规下,还够看,此刻却岌岌可危。 一位满是麻子的魁梧突厥大汉,带着冷笑,跳入城墙。 他气势非凡,一刀荡开了杨延的长枪。 盾牌一顶,拉出空位。 此人的实力,竟然不在杨延之下。 一瞬间,五六名突厥人跳入城寨。 见此情景,周云双目欲裂。 【巨型投石机竟然命中了步兵鸳鸯阵,这是什么运气?】 系统的警报传来。 突厥王帐军一旦大量进入,武川镇就破了。 眼看着突厥人冲破了右侧鸳鸯阵,并且开始影响左边时。 一支银白色的羽箭,如同后世子弹一般,洞穿了魁梧的突厥巨汉。 其箭势不减,继续射死后续四人才停下。 这! 周云一看,不禁愣了。 这不是他精心打造的破甲箭嘛? 回眸一望。 楼道处,是一位如天仙下凡般的女将。 她面若桃花,英姿飒爽。 一身武者气息强大。 竟然是九品高手。 尤其是箭术,甚至在周云之上。 白袍披风。 银光凤甲。 她每抬手一箭。 就会有一串的突厥人被射死。 毫不停歇,一连五发,箭箭入魂。 右侧的攻城车位置,清出一大片空白地。 武川镇的步卒,立刻抓住机会,夺回了最好的位置。 数名大盾手,再次组成盾墙。 巨石的危机总算被解救了。 周云长舒一口气,刚刚真的是好险。 就在他放松的一刻,余光飘到了一个人。 大孝子? 他和跟班,鼻涕虫,赵小乙,一人一面盾牌,三角之势,护卫在那名女将身侧。 明白了!破案了! 除了这货,也没人敢拿他的天风甲。 【那可是数千两黄金,他要开属性的!这货坑爹!】 猛然间,大杀四方的丁秀青,瞧见一身红色精甲,被大盾团团护住的周云,竟然痴痴的看着她。 她不禁俏丽的脸一红,丁家弓箭术威力都弱了几分。 “哎哎哎!!丁姐姐,你没射中啊。破甲箭才二十支!” 说好的,二十支箭,箭无虚发呢! 大孝子这才偷出的破甲箭。 黑檀木马车,已经出现在战场前方。 霍长真眼看着王帐军攻入,已然是大局已定。 猛的见到,远方攻城车上,突厥人成片成片倒下。 一位精光闪烁的女将,手持弓箭,惊为天人。 “下令,哈茶尼,集中火力,进攻攻城车位置,再打一次。” 虽然王帐军攻势被挡回,但是,再来一次,武川镇就破了。 “准备,上巨石。” 十几个突厥汉子,利用杠杆原理,将巨石抬起,安放去发射台。 哈茶尼抬头,眉头紧锁,仔细调整角度。 此刻他也知道。 巨石只要有一发打对位置,突厥人就赢了。 就在他聚精会神时。 忽然发现,武川镇城楼上,飞出数量不少,带着黑烟的陶罐。 “砰!” “砰!” …… 数声脆响,白狼神上,出现大量打不灭的火焰。 紧接着,他甚至没来的及下令救火。 第二轮又来了,这一次,集中攻击了最南端的一架白狼神。 熊熊大火,猛的燃起。 哈茶尼知道,完了,白狼神上,很多位置都使用了油脂润滑,一旦起火,那就势不可挡。 不到片刻。 四架巨型抛石机,白狼神全部燃起大火。 远远看去,宛如数万只蚂蚁在祭天。 四根巨型火柱,就是祭天仪式。 火照亮阴沉的天空。 哈茶尼的剩余投石机高强度工作下,渐渐故障频出。 或是被三层的弓弩手射死操作的奴隶,或是木质材料极限到了,直接粉碎。 白狼神已经彻底失去战力了。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霍长真双眼空洞,愣愣的看着火海中,屹立不倒的武川镇。 “大楚何时有了这样的英雄?” “此人早就准备好了,对付白狼神的手段,难道他算到了我来了?” 突厥军师不可思议的想到,随即又否决了。 “不,他不是算到我来了,他是算到了所有可能的手段!投石机前压,早就在算计中!” “卧龙周云!果然是武侯之才!”霍长真喃喃的道。 第82章 猛将杨豪 “咚!!!” …… 战场上。 武川镇的鼓声震天。 突厥人的牛角号,声音愈来愈软。 突厥六部损失惨重,尤其是最后白狼神和投石机的无差别射杀。 六部的士气瞬间跌落谷底。 各部首领甚至准备找阿史那木勤思力麻烦。 我等拼死作战,换来的就是这个! 没了白狼神,没了攻城云梯,两架攻城车势单力孤。 神机营已经开始转换角度,对准攻城车的突厥王帐军。 城楼里,周云一屁股坐下,靠着土柱休息,不再顾及形象。 此刻大局已定了。 【奶奶的,这护心镜真重!】 周云脱去玄甲的外挂件,这些都是用来防锤击一类伤害的。 现在肯定是用不到了。 只是, 忽然。 他发现杨延等人猛然进入作战状态。 攻城车的甬道上。 一员巨硕的将领,一身漆黑如玉。 头盔,护肩镶嵌有白色羊绒的武者。 此人轻功身法竟然出神入化。 踩着突厥人的头盔,几个纵身,高高跃起。 周云靠着城楼,火光下,眯着眼。 他看见了。 一只如同苍鹰展翅般的猛人,越过突厥人的盾墙,手中巨槊挥舞。 仿若一切时光静止。 巨槊带着鬼哭狼嚎之音。 撕裂空气的轰鸣而来。 “砰!!” 鸳鸯阵的前排大盾,一瞬间被打成碎片。 厚木镶嵌铁皮的武川制式盾牌,竟然应声而碎。 武川镇士卒不禁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大盾,可是连马匹撞击都扛得住,竟然如纸糊一般。 一位头戴狼面盔,身覆精铁鱼鳞甲的九尺大将,稳稳落入武川镇的兵卒中。 如同鬼哭狼嚎的声音再现。 巨大的长槊,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力学轨迹,三名刀盾手,倒飞而出,撞在身后的长矛兵上。 这! 周云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个什么玩意?系统?有人开挂,这货违背物理规律。】 他那带着鬼哭狼嚎的猛击,无人能挡,步卒鸳鸯阵,被杀出一片空地。 此人正是宗师顶级武者,突厥赫赫大将,杨双之子,杨豪! 他如杀鸡屠狗般,将李氏引以为傲的步卒,肆意杀戮。 “武川镇!插标买首之徒尔!” 杨豪轻蔑的嘲讽。 此刻武川镇已经鏖战一天。 体力下降到了极点,三大将早已经累瘫。 他却体力旺盛,如此情况,杀几百残卒,有何难。 只是,杨豪不知一事。 反派死于话多。 就在他摆造型的功夫。 梁大眼已经精准投火油弹两轮。 他身后的攻城车,此刻燃起大火,王帐军的跟进非常困难。 就在他眼眸一狞,步伐大开,准备再冲锋时。 一枚锋利的箭,如同长了眼睛,直奔他的面门。 电光火石间。 他一个侧身,面甲被射掉,左脸留下一道半寸的血痕。 杨豪怒目转头,眼中全是杀意。 不远处,盾牌阵中,是一个眼神迷茫的瘦弱青年,羽箭就是他射的。 见杨豪盯上自己了? 周云不禁心中一颤。 【系统,你的百发百中呢!】 “系统警告宿主,不要碰瓷s级强者。” “宿主弓箭术,等级太低。” “靠,真特么废物系统。” 眼看对面朝他飞奔而来,心中不禁万马奔腾。 李兴,李泰等人早已虚弱不堪,打了一天生死战,铁打也受不了。 再说,就是来了。 也不是这个猛人的对手。 此人实力不在上官虎之下。 这玩意,那个如果鬼哭狼嚎的经气,似乎有种特殊的buff加持。 这种实力,周云虽然不懂武艺,但也知道,很恐怖。 危急时刻。 一支银白的羽箭,如疾风而来。 杨豪不得不躲避。 丁秀青动手了,她眼眸寒冷,如同天上冰女,射出的一箭威力远超周云。 又被阻挡。 杨豪怒了。 武川镇,不讲武德! 他手臂一扬,天狼巨朔打飞了周云的第二箭。 还没准备动手,丁秀青又来一箭。 杨豪不得不防御,顺手打飞丁秀青的银白羽箭。 只是这支箭,竟然异常锋利,射穿了他的巨槊,射破兽面吞头护肩。 他不得不用心防守。 就这样,杨豪在武川镇城墙上。 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周云的箭术,百发百中。 青山弓,二十多步,你敢不防,一箭射死。 丁秀青的破甲箭虽然射完了。 但是大孝子背上,那是一壶,三十支标配的箭壶。 鼻涕虫,赵小乙身上还有。 杨豪在城寨上,狼狈的模样,霍长真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攻城车已经被烧穿搭桥通道了。 其中一辆快要倒了,突厥人只上去一个杨豪,也赢不了。 若是折了这大突厥目前实力前几位的猛将,那就太不值得了。 “速度鸣金,别折损了杨豪!” 鸣金了! 突厥鸣金退兵了! 六部突厥人,如释重负,本来他们也士气低落。 立刻如潮水般退去。 王帐军也退了,他们不少人守在城墙下。 杨豪还在上面,大突厥金刀驸马,他们不能走。 城墙上,杨豪怒不可遏。 这两只蝼蚁,竟然能挡住他。 白甲女将还算个人,至少九品巅峰。 那个红甲的瘦弱汉子什么档次? 六品废物,也敢和自己动武。 加上,武川镇的这些个兵卒,也跟不要命一样。 杨豪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一阵弑鬼神之力,扫开面前的武川步卒。 随即猛地后仰,险之又险的避开丁秀青的羽箭。 顺势跳下城寨。 一槊扎入土墙中,一路滑行,毫发无损,落到地面。 周云一愣。 这么高,不得摔死。 好奇的探出脑袋。 刚好看见,城寨外地面,杨豪对他阴笑。 周云一愣, 这! 好奇心害死猫?! 随即,一支羽箭如闪电般袭来。 周云来不及反应,心中大骇。 难道说,我要死在这里?最悲情的穿越者? “啪!!” 羽箭射穿了大盾,卡在周云的眼珠前。 护卫们并没有放松。 盾墙给到了,周云不禁如释重负。 城寨下。 杨豪翻身上马,夜照上,杨豪随着战马起伏,如同勇猛的狮子。 他远远了望周云。 大吼道。 “阁下何人?报上名来,下次杨某杀你时,给你个痛快!” 闻言,周云一愣。 【我报名,让你杀我?】 他站起身子,羽扇纶巾,雄姿英发。 大吼道:“我乃武川镇第一射手,绰号野猪,刘谋是也!突厥小儿,下次要你狗命!” 杨豪战马人立而起,眼中全是杀意,大笑道,“好,刘谋,我杨宇豪记住你了。下次必取你人头。” 正在三层,接受小姐姐们治疗的野猪,闻言不禁一愣。 杨豪记住他了?下次必要他性命? 杨豪,这不是突厥猛将吗? 他当即不顾拉伤射手臂,连滚带爬的摸去窗洞。 想去解释,发现突厥人已经走远。 一席黑甲黑马的杨豪,已经小到看不见了。 野猪,“……” 第83章 混合双打 “楚客缦胡缨 ,吴钩霜如雪?” 武川镇, 城楼上。 李娘子美眸中,怒火中烧,揪住周云的耳朵,怒道,“看不出啊!你小子藏的挺深啊!” “一个不清不楚的还不够,这会整个金屋藏娇?” 李娘子劫后余生,她一直在四层的窗洞指挥娘子军,用弓弩增加火力。 十几天下来,楼板时不时,就会颤动,掉落尘土, 有道是,打仗的不怕,看的人怕。 她心中时时刻刻都在祈祷,老天保佑相公平安无事。 就在突厥人退走的第一时间。 赢了, 终于赢了。 她迫不及待的奔上城墙,她要拥抱自己的相公,给她的英雄最大的关怀。 冲出楼道的一瞬间。 脸色就垮了,呆若木鸡,双眼空洞。 那个心心念念的相公,正和一位天仙似得佳人有说有笑。 对方俏脸微红,周云则是一脸贱样。 猛然。 她发现了女子的甲胄,竟然精美的可怕。 隐隐约约间,想起了那首诗。 本以为的描绘武川镇豪迈的大作。 原来,这特么是首情诗。 同样惊讶的还有冲来的刘贞。 她一袭黑甲,手持双剑,满面笑容瞬间垮下。 两人对视一眼,仿佛空气中擦出火花。 李娘子揪住周云的耳朵,拉着就往楼道走。 “楚客缦胡缨 ,吴钩霜如雪?” 刘贞也一把抓周云的手,冷若冰霜,恶狠狠的道。 “银鞍照白马,飒踏入流星!” “你不是一直说,换边打,雨露均沾,成全你!” 周云的另一边挨了刘贞一发暴击,一股绞痛传来。 他后悔啊。 早知道是这样,护心镜那些就不脱了。 “娘子,娘子你听我解释啊!小贞子,听我说……” …… 就这样,跪在楼道口的大孝子和先锋鼻涕虫,赵小乙。 不时听到楼道里,带回声的哀嚎。 三人默默相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女人,真可怕! 不久后,大孝子眼睛一溜,说道:“起来,别跪了,趁着我那蠢爹吸引了母老虎,我们赶紧跑。” 见大伙都在忙碌战后的事务,李信环顾一周,同丁秀青点头示意后。 三人顺着楼道,小心翼翼的跑了。 可惜,他不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夜晚。 西风。 武川镇大摆长桌,后营,辅兵营全部忙得不可开交。 大胜! 从未有过的大胜! 十万突厥,败北武川。 这是可以和子孙吹一辈子的事。 以后族谱都要给我写上,某某某先祖,抗击突厥,立功传家。 三层,议事厅。 一个红衣青年领着几十个孩童,面朝长廊的土墙,站了数个时辰。 集体面壁思过。 周云和大孝子一起,还有他的孩儿军,全部在此。 李信眯着小眼睛,鄙视道:“父亲,如此做派,大丈夫威名何在?不如你带我造反,我一定跟着你。” “为父忽然想站一下,和你母亲没有关系。” 周云摸着肚子,脸不红心不跳的道。 “窝囊!” 大孝子轻蔑周云的行为,疼老婆也不是怎么玩的。 闻言。 周云转头,一脚踢翻大孝子。 扯开话题道。 “你偷我弓弩,偷我甲胄,说,天凤甲卖了多少钱!” 李信拍拍屁股,委屈的站了起来。 “没卖,租出去,一万两。” 额! 这下轮到周云愣住了。 【看不出啊,你小子比我还黑。】 点将台成了戏台。 武川镇里,会唱戏的自发组建到一起。 台上唱的是一出三国,三英战吕布,根据周云的三国演义编排。 每到精彩处,不时传来阵阵喝彩。 丁秀青靠着柳儿,两女子紧紧搂住。 她们之前商量,若是最后,她们相互自裁。 此刻,心中也是激动不已,本以为必死,谁料草原人如此不经打,最终竟然赢了。 太原丁家,分到一桌主位。 毕竟是高门大姓,一方节度使。 丁秀青的眼眸,一半在看戏台,另一半在看戏台远方,周云面壁的好戏。 几十个人,一字排开,听说还有周云的长子李信。 柳儿看的津津有味,见小姐心不在焉,一瞧才发现,看的是周才子啊。 “真没想到,周卧龙战场视十万突厥如无物,竟如此惧内!” 丁秀青瞧着主位上的李娘子,不禁露出羡慕的表情,脸色暗淡道:“若是有位才子愿意和我生死与共,我也将他宠上天。” 在外人看来,周云被李娘子拿捏,那就是对她爱之深嘛! 以周云的实力,天下各方节度使,甚至楚帝,那去了也是高位以待。 “传闻,周云是被李娘子抢上山的。”柳儿若有所思的道。 “要不你也抢一个!” 丁秀青闻言,先是一喜,仿佛打开了一条新思路。 随即眼眸暗淡,“那不行,抢一个死一个!不是每个人,命都有周公子硬。” 在丁秀青和柳儿胡思乱想时。 戏台上,渐渐到达尾声。 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的闹剧,在火烧洛阳后结束。 本以为戏班子们要了。 忽然,第二场戏来了。 只见一位红甲将军,如白面小生,口中朗朗有词。 直到看见雪地行军的一幕。 众人才恍然大悟。 这唱的是,雪夜斩阿骨! 随着战鼓的起伏。 武川镇的子弟,心潮澎湃。 没参加的,见识了第一批武川镇的悍卒,锐意开括,激动不已。 真正参战的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义无反顾的冲向突厥人大营。 就在宴会最高潮时,铁坨子搞事了。 他身覆歪歪扭扭的甲胄,腰上挎着一把长刀。 大吼道:“我焦仁提议,让武川镇兵神,卧龙先生给诸位训话!” 现场不禁冷场,大伙心里谁不知,这会二爷正被大娘子惩罚呢! “既然,这样,就由我武川镇大匠造,焦仁,在这个胜利的夜晚,为大家发表感言!” 闻言,大伙一愣。 招呼他铁坨子的是无数菜叶子,泥巴从下面往上丢,有一块还沾到脸了。 “滚下去!铁坨子。” “轮也轮不到你……” “打阿骨都没看见你,吹个毛呢……” …… 八瞎子上去,同驼子争抢,老当家也去凑热闹了。 刘福实在看不过眼,吹胡子瞪眼离开。 最终。 周云在山呼海啸的呐喊里,结束面壁。 他拿出一张巨大的羊皮,上面尽可能细节的战功。 “焦铁,步卒统领,斩敌……,……” “梁三,……” “杨延……” …… …… “李信!” 台下的欢呼猛然停止,大伙不禁一愣。 李信?这不是十岁的大公子吗? “李信所部,射杀突厥,有记录的六百二十一人,记功七百。” 随着周云的战功报出。 李信被他的孩儿军抬起,身上披着李家的大旗。 全场绕圈,拉风登场。 如同一截火车,尾巴端甚至还有不少鼻涕没吸干净,四五岁的娃娃。 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抱着一两岁的弟弟也跟在里面。 如此表演。 令武川镇的兵卒们哄堂大笑。 他们不时从腰间拿出几文大楚通宝丢出去,引得孩子们哄抢。 欢笑与喜悦中。 月光渐渐黑暗。 山林渐渐寂静。 武川镇灯火通明, 屹立在北疆的清水河畔。 第84章 暗流涌动 帝都。 洛阳。 横跨落水的帝都,一开始其实只是一个小城。 自从楚太祖修建了大运河后。 洛阳得天独厚。 关中的商船通过泾水、渭水,汇集在此。 江南,华北的物资通过大运河,沿黄河而上。 这里还是下湖广,去并州,通草原的节点。 华夏古代是内陆贸易,洛阳的地位,相当于后世海洋贸易的上海。 数十万商贾,长工短丁汇聚。 龙蛇混杂。 大楚为便于管理,在沿河两侧有二十二座巨大坊市,那里就相当于后世的贫民窟。 织布坊,这里一开始是为布匹生意建造的。 几十年来,人口渐多,才有各类生意衍生。 一个卖酒的老摊贩,挑着担子,身上带着旧布做的小旗招牌。 走街串巷。 “桂花酒,上好的桂花酒。” 一间胡饼,和煮面条的小店,面色和善的老店家,叫住了酒贩子。 “桂花酒可有红桂花酿的?” “瞧您说的,哪有红桂花,倒是新酒有一点。” “新酒是南方的,还是北方的。” “不南不北,淮河一带的。” 老店家眼眸中,精光一现,随即叫酒贩子等待片刻。 他招呼了几位客人后,踏上门板,关店了。 酒贩子跟着他,走过乱糟糟的后房,一间草料棚子里,老店家拿开各类干草柴薪。 下边有一块暗门,打开后,两人进入地窖。 地窖不小,有两丈见方,有几张上下床铺,一个小矮桌,必要时,可藏五六人。 “夜猫见过邹先生!” 卖酒的老贩子,开口见礼道。 后者却是眉头皱起,担忧道,“什么事!皇城司无孔不入,我们潜伏数年,切忌前功尽弃啊。” “我在禁军里,确定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北狄集结重兵十余万,在北疆打了败仗,死了数万大军,狼狈而逃,定襄北境的大军已经撤了。” “这不可能!”邹先生一愣,随即惊讶道,“定襄郡边军,除极少数精锐外,武备松弛,粮草不济,哪有力气打北狄十几万人。” “传闻,不是边军打的,是武川镇李氏,北狄人围攻他们半个月,没有攻陷,最终北逃。 “武川镇!”邹先生陷入深思。 “武川镇李氏,不是只有一两千人,十万大军拿不下?” 老酒贩子面色激动,笑道,“武川镇周云,天纵奇才。墨家实力很强,不仅修建了高大的城寨,还有一种弓弩,个头不大,射程和床弩差不多,上千弩手,北狄人才损失惨重。” 邹先生若有所思,一直都是南阳萧氏强弓劲弩,甲于天下。 现在看来,南阳萧家,独一份的生意要没了。 “可能找到物件,不惜代价?”邹先生斩钉截铁的道。 如此宝物,想尽办法,也得拿下。 “不用,黑市上,已经有弓弩流出了,价钱贵了点,拿下不难。” “这么简单!?” 老酒贩子笑道,“李氏毕竟是刚刚崛起的势力,大部分由楚国溃兵组成,底蕴不足,出几个叛徒,很正常。” “好,拿到弓弩后,安排山猫离开。他的任务结束了。” “北疆大胜,楚帝肯定要北征,丁宏度决计不会轻易坐视被拿捏。到时候,有的看。” 老酒贩子在小店的后院围墙出现,过几条街后。 卖桂花酒的吆喝传出,在小巷子里回荡。 武川镇大败突厥十万精锐的事迹,在各大势力里引起轩然大波。 他们的谋士复盘了无数次。 也无法守住武川镇。 光是数万北狄射手的羽箭,那城墙上,就一个人也站不了。 何况三千打十万,兵力悬殊太大。 经过各种细作的打探。 他们方知两个关键。 李氏玄甲,竟然能几乎完全防御羽箭的伤害。 三层重甲! 这种甲胄,各大权贵势力也不是没弄过。 只是弄出来太重,一百五六十斤,没有使用价值。 李氏的甲胄,竟然将重量下压到七十斤上下,这简直就是质的飞越。 还有一个关键,就是弓弩。 武川镇有一种名青山的弓。 这种特殊的弓弩,能平射一百二十步,抛射一百五十步的弓。 这种射程,超过目前所有大楚,乃至周边所有强国的弓箭。 几乎能媲美床弩的能力。 这就相当于,后世一个步兵,拥有了坦克的火力。 各家势力开始暗流涌动。 企图用各种办法,不惜代价也要弄到一柄青山弓。 本以为要大动干戈,他们后来发现,黑道上有。 于是乎,不少大孝子用过的牛角弩,出现在各大势力的案头。 朝鲜半岛。 高句丽。 沿海山林。 一匹快马,踏着山泥,沿着不宽的泥泞官道飞驰而过。 他的背上,有大型物件被黑布包裹。 三道旗,随风飘扬。 这是八百里加急。 转过几座山头,骑兵看见了远处的巨大城池。 平京山城! 高句丽第一神将渊盖文就在此坐镇。 这里也有高句丽的第一雄狮,镇远军。 帅台上,渊盖文虽然年过五十,但却威势不减。 他戴关帽,留长须,丹凤眼。 喜好看春秋。 一身武艺,传闻是源自昔日蜀汉五虎上将,关羽。 “你是说,突厥人的主力军十万,没有吃下三千人的大楚溃兵?” 渊盖文眼眸精光闪烁,放下春秋,冷视报信兵卒。 “是!黑马台的情报看,就是这样!” 透过雕花的窗子,望着山城外,那里是辛苦劳作的高句丽农夫。 山林开垦农田,实属无奈之举。 他叹息一声,“我高句丽还是国小人稀啊,大楚人才辈出也,看来这武川镇,又是下一个徐州上官氏。” 当年,若不是上官氏,高句丽就入主中原了。 身后跟渊盖文八分神似的小将开口道:“父亲,就不能是,突厥人战力废物?” “不会,突厥铁力可汗是雄主,否则,老夫早就率领你们杀出去了。何苦在此,等待天时。” 山城的靶场里。 渊盖文试了青山弓,确实有门道。 他不停的摇晃躬身,弹性韧性都极佳。 随后更是一刀切断,破口看,是几种材料复合的。 “立刻带去燕京的皇宫,吩咐老朴,即刻制造此弓。” 渊盖文试验后不久。 几名骑兵,带着断弓,踏马离开山城。 武川镇的两件核心装备。 正在被当今天下,各大势力仿制。 几千里外。 一切的始作俑者周云。 却在卧房中呼呼大睡。 这几日,李娘子和刘贞太疯狂。 他是真的体力消耗巨大。 第85章 马邑郡童家镇 定襄郡。 武川镇。 古人以东为尊,以北为上。 讲究坐北朝南。 周云考虑到,北方直面西伯利亚寒流,那地方冷。 所以,主家的卧房在东侧三层。 内中有客厅,卧室,书房,丫鬟房各一间。 占地大约相当于后世的一百六十平左右。 纯面积,不含公摊。 周云的卧榻,一直有个烦恼。 太阳出来后,一个多时辰,阳光就会透过窗洞,将他热醒。 【这该死通风洞,老子一定给它安个窗帘。】 周云托起疲惫的身躯。 下床后,在小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水。 环顾四周。 奇怪,田小胖竟然不在。 周云这么没面子? 小丫头片子竟然不伺候她早食。 外面好像有声音,估摸着这丫头看热闹去了。 这也就是在李家,别的豪族,早就送她去干苦力了。 几天前。 丁秀青走了。 天凤甲说什么也不还,就穿身上,有本事周云脱。 怎么好?不对,怎么过分的要求? 周云是真想同意。 无奈李娘子不许。 在得知,大孝子竟然是用一万两卖给丁秀青后。 人都不好了。 她是知道天凤甲成本的,顶天了不过几百两。 收一万两,她内心不安呀。 难怪李娘子当家这么多年,都没有攒下多少家业。 心太善了。 这甲胄,技术价值远远超过材料成本。 发达国家为何发达?几百甚至几块钱的东西,卖你几万啊。 最终。 丁秀青笑嘻嘻的拿走了她的宝甲。 还有武川镇兑换的战功。 太原丁氏也如愿的搭上了武川镇的武器供应。 徐掌柜支付了六万两定金。 李氏玄甲五百套。 青山弓一千柄。 突厥大马二千匹。 这是武川镇有史以来,最大的订单。 铁坨子恨不得马上交货,幸好被周云阻止。 饥饿营销啊! 这么容易,别人还以为这是地摊货。 周云拿起小桌上胡饼,撕下一小块,和牛奶一起吃下。 外面的声响渐渐嘈杂。 周云不禁好奇,难道驼子和瞎子又干起来了。 真是的,老大不小了,侮辱武川镇上层的形象。 李氏的长廊,很多都坍塌了。 到处是维修的榆木架子。 议事厅的门口站满了人,一身红底青衣的田小胖也挤在里面。 校场中。 周云看见。 几十骑,身覆大楚制式甲胄的骑卒。 旌旗数面。 童? 难道是童家镇的人来了。 北疆边关,除了有马邑郡城,定襄雁门这种大城外。 皇帝还设下了五个边镇。 它们拥有土地数万亩,往往有几千甲士,算的是不小的力量。 定襄一带,一字排开,自西向东。 榆林镇,童家镇,张家镇,怀朔镇,沃野镇。 当然,现在还要加一个,武川镇。 众人见周云到来,自发的让出一条道路。 童斋远,童氏当代家主。 他一身细甲在内,外覆一件红色绸缎点缀的长袍。 瞧着武川镇,竟然有在议事厅门口,挤满了奇形怪状的东西。 心中升起轻蔑。 这武川镇,就是个乡巴佬,土包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见人群让开一条道,随后是一位英俊的不可思议的男子。 此人一席锦衣,丰神如玉,气质非凡。 当即知晓,主人来了。 周云一进屋,就发现大问题。 李娘子竟然在主位旁加上茶座,随后又摆上一张太师椅。 童斋远和主家平起平坐。 左侧的下首,童家是一个书生,两个武夫。 武夫眼眸中尽是不屑,书生也面带阴笑。 显然,刚刚的争吵是此两武夫为之。 相比他们,衣冠楚楚。 李氏这一方,像乡下来的。 瞎子没个正行。 驼子正行没有。 老当家,全爷都是各有特色,总之奇形怪状。 “哈哈哈,周公子,仰慕久矣啊。” 童斋远是老官场,体面说的一溜一溜。 周云回了个楚礼,不耐烦的道,“童老爷来此,所为何事?” 这! 在此的无论李氏还是童氏,都是一愣。 周云竟然如此无礼。 童斋远强行压着怒火,笑道,“李娘子,武川镇到底是你做主,还是你夫婿做主啊。” “自然是相公做主。”李娘子斩钉截铁的道。 童斋远企图贬低周云,这令她很不高兴。 周云只能被她欺负,其他人,不行。 “周公子,老夫此来,乃是为青山弓一事,玄甲也是老夫所要之物。” 童斋远见李娘子也语气不善,无奈硬着头皮开口。 “不卖!送客!” 周云冷冷的道。 “姓周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童家一侧,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汉,怒斥周云。 闻言,周云也是一愣。 望向主位上的老者,见其只是自顾自的喝茶。 周云心中便有了计较。 “你是何人?” “听好了,老子马邑郡响当当的好汉,童厚罡。姓周的,我童家镇在北疆,仅次于定襄城,识相的就将弓箭甲胄交出来,不然要你们这帮老货好看。” 原来,童家镇一开始还是很尊重武川李氏的。 大破突厥十万人,这是何等势力。 购买青山弓和玄甲,也准备花大价钱。 只是一进来,发现武川李氏高位都是老人,女人。 便生出了轻视之心。 这才有了后面的争吵。 “童老爷,现在走,我周云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等下你就不好走了。” 周云淡淡的笑道。 “周公子,老夫立足北疆,自是有些手段。冤家宜解不宜结,来此老夫也不是想结仇的。” “不如这样,李氏出人,和我这不成器的护卫比试一番,赢了,我童家灰溜溜的走,若是童氏侥幸赢了,还请送上技艺之法。” “好,我同意!” 周云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无论赢不赢,周云都没打算放过他。 何况周云的系统早已看过,一点问题没有。 校场。 人声鼎沸。 看热闹,一直是国人的天性。 场中央,童厚罡虎背熊腰,疯狂的挥舞手中长枪,大声吼叫示威。 对面的是李兴,他眼眸冰冷,如苍松挺立,纹丝不动。 “咚!!!” …… 战鼓响起。 童厚罡面色一狞,手中长枪摆出阵势。 此人过去乃是雷音寺子弟,犯了弑杀戒,才被逐出山门。 一身硬功,实力惊人。 他十二正经全开,筋骨已到极限,乃是马邑一代第一高手。 “喝!” 童厚罡枪出如龙,快如闪电。 一枪之威,不下千斤之力。 李兴摆开阵势,一股威势,出现在他的身上。 斩浪! 显然,他已经学会了渊盖文的部分刀法。 刀如苍龙,劈波斩浪。 此刀法最强的就是第一刀,如果不备,往往会吃大亏。 果然,童厚罡就是受害者。 刀枪相交的一瞬间。 童厚罡只觉双臂不停使唤,昔日轻飘飘的长枪,此刻重如千斤。 毫无花哨的碰撞下,他再也握不住,长枪被打飞。 此刻,打到这里,童厚罡已经是必败无疑。 电光火石间,李兴的眼神望向周云。 后者微微点头。 李兴遂刀光再起,一个回旋关西快刀。 手起刀落。 童厚罡的人头,划了一弧线,正好掉到童老爷脚下。 “厚罡!!!” 童斋远目眦欲裂,这可是他童氏的一员虎将。 “周云,你欺人太甚,比武已胜,你还要杀人。” 周云掏了掏耳朵,随意道,“擂台比武,生死难料。不好意思,童老爷。” 童斋远呼吸粗重,但他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来日方长。 怒吼道,“武川李氏,好样的。走!” “等等!” 周云叫住了童老爷,轻蔑道,“既然比武输了,彩头呢!” “你想要什么!”童斋远知道,今日若是不流点血,是走不了的。 “甲胄留下,饶你们不死。” 周云冷道。 “你!”童寨远迎上周云冷如冰霜的眼眸。 此刻,他才想起,对方可是屠杀了数万突厥的狠人。 可笑,自己竟然小瞧了李氏。 今日这趟是栽了。 “童四!叫家将们把甲胄脱了。” 第86章 边疆六镇 议事厅里。 周云坐在童斋远刚刚坐过的太师椅上。 端起茶水,一饮而下。 童老爷走后,小绿赶紧就将茶水换了,尤其是周云在此处。 更是小心翼翼的伺候。 历经上次,刀斧加身,她的情郎跪地求情的画面,她是再也不敢惹周云了。 破突厥一役后,小绿是打心眼里认为,二爷已经不一样了。 铁驼子抖抖旱烟,担忧道,“童家镇,在北疆也是数得着的势力,以前道上,可都是绕着走。姑爷,今日是不是太过。” 有道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如此得罪童家镇,按青山寨的做法来看,是不合适的。 “是啊,夫君,三叔说的对。童老爷在朝中也有人,传闻是南阳萧柱国的护卫出身。” 周云吃下一颗葡萄,西域来的,突厥一线,竟然有大胡商来过武川镇了。 “童家镇在我们的南方,清水河南岸,离马邑郡城不远。从根本上讲,武川镇的商贸路线上,童家镇很重要。” “那你还这样?”铜锣脑袋李岗面色不好道,“以前在太原,老夫和各个山头都是哥们。” “你哥们赵岗现在还没找到呢!”周云鄙夷道,“商贸上,有两种办法,交好或者打服。其实童家镇一事,交好是上策。” “只是,童家镇上门锁物,武川镇却以礼相待,简直可笑。” “我武川镇,以武立命,雄踞山川,谁敢伸手,直接就砍,如此,宵小之辈,才不敢乱来。” 打的一拳开,免的百拳来。 伟人当年吊打十七堂口总舵主,美丽国。 如此风采,才有后来国人的和平崛起。 武川镇,以商路发展,必须要有强大的武力威慑。 否则,就是孩童携金入市,很危险。 不久后。 童家镇的事情结束。 老当家第一个离开,最近他迷上钓鱼。 全爷也跟了上去,他也钓,不过钓的是铁牛。 老武夫发现,铁牛特别适合他的关西快刀。 快刀讲究一个连绵不绝,气势非凡。 说白了,就是攻速快,消耗少。 李兴等人,缺乏足够的暴力输出,才需要渊盖文的斩浪刀法。 铁牛天生怪力,且气息悠长,完全就是上官虎的版本。 若是天赋完全激发,实力甚至会超过李泰等人。 可惜,正常教孩子都会脑血栓。 何况是牛傻子。 铁牛本身就智力差,全爷理所当然的东西,在他眼里是天书。 几天下来,全爷、老当家都气个半死。 差点当场去世。 没办法,李全和老当家一起想了钓鱼的点子。 疯狂军训铁牛的反应和出手速度。 铁牛玩的开心,两老货还可以顺便钓鱼。 就在驼子瞎子也将出门时。 一袭黑甲,英姿飒爽的刘贞进入议事厅。 她先是白了周云一眼。 随后,满面春风来到李娘子耳边,笑道,“姐姐,事情搞定。娘子军又加强了。” 李娘子一听,当即笑道,“干的好,妹妹,还是妹妹厉害,这兵法上的事,姐姐看见就烦。” 姐姐! 妹妹! 【你们两个不是生死仇敌,咋就好上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你侬我侬。 小片刻,竟然就直接离开了。 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周云。 这! 周云愣了好一会,才有反应。 难道我被休了,第三者插足? 此情此景,只得感叹,女人真是难以捉摸的动物。 无人打扰,也是不错。 周云带着炒好的坚果,带着田丫头,视察一下武川镇的恢复工作。 顺便录下系统。 有什么问题及时发现。 校场中,有个特殊的地方。 五十名十岁上下的孩童,正在接受军事训练。 孩儿军的事,令周云恍然大悟。 这学府一事,一直被他耽误了。 于是乎,半军半民的武川兵办正式成立。 其中,挑选了五十名身体优秀的少年,正式成军。 可惜大孝子还在遥远的后山扛木头。 他被李娘子一罚到底。 喜欢当兵是吧,先给老娘去当辅兵。 大孝子孩儿军主将的职位被罢免,目前是辅兵营的一员。 只是,李娘子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李信是少主,地位实际上甚至比她还高。 毕竟周云百年后,他接手的概率最高。 去了辅兵营,谁会让他受苦。 指不定,那双贱眼珠子一转,又给你整个大活。 走过学堂时。 里面是稚童的朗朗书声。 只是一些照顾他们的老人换了。 周云想起,有一道身影,永远的离开了。 那个总是将胡饼,收起一角的赵婶子,牺牲在战役第十五天。 遥想当初,见到赵阿四的那一刻,两人吃胡饼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铁器作坊里。 清水河的流量太小,无法带动水利锻打的机械结构。 目前使用的还是,绞盘四头牛马的动力。 棘轮造的正反机,都是由工人十二个时辰控制。 在机械的锻打下,铁器作坊可实现十二个时辰开工。 人歇机器不歇。 一个学徒,就可以管三个锤台。 对比其他大贵族,用三个有经验的打铁大汉,还只能打几个时辰。 李氏的铁器锻打能力,是他们的十倍以上。 如此,才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提升钢材的性能。 玄甲使用的全套,都是百锻钢。 所以,才能在低重量下,达到高防御的效果。 若是正儿八经的用老式人力,那一套二百一十四块甲片。 不得二百一十四组人,打上十几天。 数百人锻造,一个月才能得两套玄甲的材料,这再怎么财大气粗,也扛不住。 转角处,有一间巨大的厂房。 里面莺莺燕燕,全是妇女的唠嗑八卦。 这里是制甲作坊。 现在也开始尝试,制作成衣,对外贸易的那种。 这个时代的妇女良心。 一想起,这漂亮的衣服可能是那家小媳妇的珍贵之物。 她们一针一线都极为讲究。 红色鸳鸯绣冬衣,是目前最好的产品。 梁大试了,走不出山林就卖完了。 更别说去马邑郡城试试水。 刘贞的情报队伍已经打开。 商队里,有不少眼线。 周云通过兵神系统,将很多间谍的知识教给了她。 她在惊叹又怀疑的目光中,欲言又止的离去。 越来越多的信息表明。 北疆这个位置,即将有大动作。 行商里的消息,连江南的米价都涨了。 有大量的米粮,被集中到北方河洛一带。 大运河上,船只拥堵,一眼望不到头。 大量的物资,正在以很快的速度集中。 古代打仗,运输不便。 尤其是国战,那涉及到的物资就是天文数字。 兵神系统判断。 楚帝很可能如汉武帝一般,要对盘踞在河套地区的漠南王庭发动国战。 将突厥人的势力,赶回漠北。 只是,目前突厥人正处于鼎盛时期。 武川镇折损的这几万人马,根本不值一提。 一阵风吹过,这些人头又会补充回来。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大楚强行进攻突厥国,别的不说。 光粮道这一条,就是大问题。 可惜,朝廷里,周云说不上话。 皇帝加强了北方的防御。 兵部的诏书已经到了。 武川镇,正式成为北防六镇的一员。 且竟然还有军饷和粮饷。 只是,就大楚基层的秉性。 估计山路难走,马邑郡守的粮食等周云老了,可能才领的到。 第87章 黄河大水 帝二十二年,七月。 河东郡。 古老的渔船上,两位穿着蓑衣的皮肤干瘪的老头,披着散乱的头发,仔细观察一路上,水中的游标。 他们这一带的老者,其中一位在梁朝时期,就和祖父干过河官。 远方,苍穹乌云密布。 大地山川为之一暗。 “啪!!!” “啪!!!” …… 豆大的雨滴,打得人脸生疼。 两人不得不躲进半人高的船坞里。 老河官眼眶凹陷,眉头紧锁。 他一次次的反复对比羊皮上的毛笔记录。 叹息一口,担忧的道,“祸事了,大河要涨水了。” 身旁的老者闻言一怔,双眼空洞。 他们经历了太多。 大楚百年,那一次动乱没有他们。 水患是所有事件中最可怕的。 大州大灾下。 老村里的农夫被逼疯了,什么人间惨剧都会发生。 豆大的雨水持续打在渔船上。 老河官将所有的关键奏书收好,套上一个红色的封袋。 远远的漂去下流的郡城。 如此大事,只有指望朝廷了。 帝二十二年七月九日。 洛阳的人们欢天喜地,大雨洗涤了这座炎热的帝都。 河内郡的信使,在离帝都几十里外驿站被遣返。 理由是,事关重大,必须再三确定。 工部衙门里。 七品小官同数名吏员聚在一间小班房里。 房间狭小,湿漉漉的。 众人却不想理会这些。 “怎么办?已经有三个郡的河官上书,黄河大水一事。”为首的小官忧心忡忡的道。 几个肚满肠肥的小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敢开口。 良久,才有一人道。 “如今,皇帝想着出征北狄国,上官们只关心粮草、军械。现在说水患,那不是找事嘛!” “是啊,赵老哥。混这些年也不容易。” 姓赵的官员依旧眉头紧锁,于心不忍,道,“沿河二十三郡啊,数百万黎民的生机啊!如何做这种事?” “赵老哥啊,你才管多大的盘子啊。几百万黎民都是你家的?恶了上官,你被赶出这小城寨,才是取死之道啊!” “今年若是真发大水,饿殍遍野,只有大城里,才有一线生机。赶紧回家屯米才是正事。” 涉及到身家性命,赵官员糊涂,下面的吏员可不傻。 这件事情先捂着,别的部门报了,他们才报。 臃肿和逃避责任的官僚作风,大大延缓了灾情上达天听的速度。 所有官吏都在迎合上官喜好,不敢声张。 运河上,依旧是车水马龙,船舶一眼望不到头。 沿河酒肆,茶楼人声鼎沸。 叫卖声,讨价声,各类贩夫走卒,络绎不绝。 似乎帝都依旧繁荣昌盛。 帝二十二年,七月中。 黄河沿岸数十个郡,持续大雨。 各地再次官员再次上报,这次终于有敢死之人,闹到洛阳衙门了。 七月十九日早朝。 左丞相在临近散朝时,才将此事隐晦的提出。 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 楚帝震怒,当场罢了左丞相官职。 如此大事,隔了二十几天才报,岂不是渎职。 回到皇宫后。 楚帝对各大红顶太监大发雷霆。 皇城司是吃干饭的,黄河水患为何不报。 几位大太监早有准备。 其一,人员大多散在个战场,高门大姓。 其二,沿途监察粮草,军械等事物,人手太少。 其三,河水之患,专业性很强,道听途说,他们如何敢报。 从七月十九日开始。 水患的议事,一天议一天。 粮米三百五十万石。银钱四百万两。 这一系列的巨额缺口,令楚帝心中犹豫不定。 三司等各节度使代表,渐渐看出门道。 满朝文武心中也有了计较。 察言观色,这些高官可是炉火纯青。 在七月二十九日。 他们一边述说救灾昂贵,一边拿出了折中的办法。 保境安民,各地自行筹备,令百姓入城中度过水患。 如此,可保下七成人口。 损失个七八十万草民,对泱泱五六千万人口的大楚,又算什么事呢! 当然,这是他们揣摩皇帝的想法。 朝堂上,文武百官可不敢这么说。 八月六号。 皇帝在内幕府中,拨款一百万两,用于各地的安置收容。 这是楚帝的极限了。 北征之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三十万良家子已经陆陆续续前往太原大营。 各类物资粮草堆积成山,大军也基本暗中抽调到位。 击破突厥国,此功过汉武,比肩始皇的丰功伟绩。 楚帝不可能为了区区几十万百姓而放弃。 帝二十二年,八月。 武川镇小雨。 清水河的水位高了一丈。 现在孩童们都被严厉警告,河水已经能淹死人。 再不准去河里打水仗。 一把江南的油纸伞,周云撑着走在前面,李娘子跟在身后。 系统综合各类信息。 老河官确定水患时,周云的系统也基本确定了。 大楚根基糜烂,这种事必然是难以有效的处理。 现在就只能看,那个郡的老百姓命硬了。 传闻楚帝在自己腰包里,掏出一百万两。 不是看不起皇帝陛下,这一百万,最终不会有十万两,真正到灾民头上。 走过武川镇人们开垦的田地,上游有一处高坡,高坡边是匠造营建造的双水车。 利用此地的高位水势差,在此蓄建了一个小水库。 长宽三十步上下,大多利用了原有地形,只是几个豁口,有石头箩筐筑坝。 此工程实行后,武川镇山谷地,一万多亩,几乎都是自流水田了。 这在古代,就是俗称的上上田。 “嘎!!” “嘎!!” …… 木质的大水车高达六丈,不少零件是铁坨子百练钢,否则,一般的纯木头,很难支撑如此巨大的结构。 水车的机械能也没有浪费。 这里有间磨坊。 四个打桩机,最近不少口感劲道的面食就出自这里。 八瞎子指挥徒弟,做最后的调试,现在武川镇昂贵的技术太多。 他麻木了,找了一批信得过的,教授技艺。 “上,上,好!打上油脂,这里就完成了,记得定时观察,出现问题,及时维护。” 周云见瞎子兢兢业业,没有打搅,今日是陪李娘子来散心的。 她最近很烦恼。 明明在一起这么久了,为何没有怀上。 李信在她眼里,是个练废的号,她想再创建新号。 大孝子在辅兵营,建立个幼儿军,专门搜集各类战场物资。 再软磨硬泡八瞎子,硬是整了不少好东西。 读书?还读个球啊! “呀!这不是周卧龙么?怎么,来观摩天下第一大匠造程墨子的技艺。” 周云,李娘子:“一,一” 瞎子一阵吹牛放屁后,才进入主题。 “商队收不上粮食了,各地都在囤粮,河东郡的粮商联合起来了。并州地区,粮食十二两一斗。是过去的十五倍。还在涨!” 中原地区,这次肯定是要遭灾了,天灾后,往往就是人祸。 “武川镇有多少粮食?八爷。” 八爷倒腾了他的锦衣,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辈子穿烂布,穿好衣服不习惯。 “梁大收粮很早,粮食足够,四千人,一年的量,还有各类副食,物资储备很厚。” 周云的眼眸深邃,若有所思,喃喃的道。 “四千人,一年!” 第88章 安家村 昌帝二十二年八月。 河内郡。 连降大雨,秋粮被淹没,各地宗族皆组织人手,抢收粮食。 民情县。 田埂高地上,站满了农户。 大槐树下,他们在等待,雨势一小,就进入农田收割粮食。 老安头是这里的宗老,家中有五子。 小的时候,他也随爷爷辈这样抢收,祖祖辈辈的记忆,让很清楚该干什么。 今天老天也发怒了,是个灾年。 小时候他都是看客,日头一天天的过。 如今竟然要轮到他牵头了。 田里一名年轻人,锦衣云纹,应该是富户吧,他已经帮大伙收了几天麦子了,可惜这个人手法很生,他的随从们也是。 几天前,家里的婆子和儿媳出官道上,找来来往往的车队,弄点吃的。 皇帝似乎要干大事,最近往北边运送了很多东西。 有一辆大车,车轴拐了,安庆同几个年轻的帮工发现里面都是粮食。 那么多粮食,一连十几里啊。 随便给他们一车,安家村今年就能靠粥活过去。 “俊后生,你还是走吧,没粮食也不怨你。”安老婆子慈祥得道。 “那怎么行,多多少少抢一点。”青年贵公子开朗的笑道。 “喝……喝点热水吧。别凉着。” 安庆的媳妇害羞着给贵公子倒腾热水。 她动作扭扭捏捏,惹得树下的泼皮农汉哄堂大笑。 雨势渐小后,青年第一个冲进农田,走的太快,脚没站稳,差点摔了。 摸掉头发上的泥巴水,青年努力的在深水里寻找,手法生疏,很久才弄上了一点。 此人双眸坚定,神采奕奕,仔细一看,正是皇宫里跪着的项济。 此刻,水淹没了膝盖,大雨还在继续,不久农田就彻底将废掉。 这场天灾其实河内郡还算好的了。 黄河上游是欠收,黄河下游可是决堤。 虽然速度慢,可青年一个下午不曾松懈,傍晚收工时,他竟然是十几个随从里最多的。 “嘿嘿,七公子真乃能人啊。”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赞叹道。 “这算什么,可惜……”项济沉默了。 几天前,见安家婆媳在路上跪着,询问之后,才知河内郡今年要大灾了。 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本身自己是皇子,安排一车粮食还不是简简单单。 谁料,这个皇子竟然如此低微,粮官死命不从。 口中振振有词,莫说少一车,就是少一石,小的人头落地啊。 萧济无奈离开,不久后,却发现孟兄弟神色异样。 问了半天才知晓,那狗官转头就卖了一车,还讥讽他,连个官职都没有,庶皇子抖什么威风。 项济气的心里发酸,可这样的场面,他从小就经历,抹了抹鼻子,也就过去了。 答应了安家婆媳,项济就一定要做到。 于是乎,带着十几个随从同安家村一起抢收麦子。 这是第五天的夜晚,安老头很高兴,村里终于收集了十几石粮食,加树叶树皮树根什么的,能撑到春天了。 到时候熬一熬,到秋天,这个灾年算是过去了。 一想到,这样的大灾,村里不死人。 安老头就高兴啊,笑的合不拢嘴。 婆子媳妇同几个老妇人,在这块高坡上烧火做吃食,今日安老头决定好好款待这位公子,他们可收上来不少麦子。 “来,喝口老浊酒,这可是七八年,不,十几年?不记得了,反正是藏得,嘿嘿。”俺老头用他那漏风的嘴,奸笑道。 这玩意可不能让他那几个老情敌知道,只能偷偷的喝,要不毛都不剩。 项济为难的接过脏兮兮的木杯,艰难的咪了一口,略微一愣,随即大口喝下。 这个酒很醇厚,有种泥土和烧草的味道,很甘甜。 比他在皇宫里喝的贡酒并不差,甚至更好。 其实项济不知,皇宫很多时候,东西只是安全。 甚至到后期,还会出现太监宫女合着伙欺负皇帝饮食的现象。 “公子,还未问你出身。” “我……我是庶家出身。”项济尴尬道。 “哦。”安老头语气顿了一下,脸上都是失望,他不擅长说谎, “庶家也行,就是没家业,那也出了很多好汉,本朝上官柱国,就是庶家出身。” 门阀制下,庶子的地位空前低下,出身枷锁可谓历史最重。 为了保证家族的强大,从根本就会把嫡长子以外的东西全部踩死。 楚律甚至有明文规定,除嫡子外,庶子无权继承任何家业,嫡母无出,甚至可以过继叔叔的嫡子,也不能传位给庶子。 很多门阀,嫡子们都是赫赫有名之人,庶子却连个一官半职都没人管。 “庶家有什么关系,你倒想有,可惜没那本事。”安婆子递给萧济一碗浓汤,这就是他们的晚饭。 树根被剥的很干净,根系彻底煮软后,吃下去还行。 楚人祖祖辈辈下来,总有办法在山里地里刨吃食,这是华夏农民的祖传手艺。 “要我说,七公子,比那县府的狗官强多了,要是七公子当父母官,那咱们日子肯定好过。” 安庆想趁机偷点老浊酒,被老头一眼就发现,一拐杖下来,手背都打红了。 “以后会的,我的志向就是造福一方。家师说过,我辈风采,决不能逊于古人。”项济坚定道。 “哈哈,那就好,你师父是哪位啊。”安老头期待道。 “家师乃十三年皇榜四十三位,梅朝云。” “没炒匀?!”安老头同婆子等面面相觑,咋还有个这样的名字。 “洛阳里的,学问高,名字怪点正常。” 安婆子慈祥的笑道。 “祸事了,祸事了,大伙出来啊。” …… 安家屋外的坡地,几十名穿着蓑衣的人,跪了一地。 安庆的弟弟们同村里男人,手中都是钉耙,锄头,有菜刀的也带上了。 面前的人是裴老爷一家,听闻是朝堂里某个大官的分支。 往日,裴家可没少欺负安家村,他们家的地最好,都在河道边上,妥妥的上田。 发大水,那自然屁都没落下。 “安族公,你就行行好吧,救救我等吧。就是我等不吃,孩子也不行啊。” 蓑衣下,是一名老妇人,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娃娃,饿的嚎啕大哭。 裴家实在是太苦了,皇帝出征,他们家今天被县里搜一遍,明天被郡里征一次,老太爷都被活活气死了。 这次大水,真是实在没办法,除了就近的安家村,他们哪里也去不了。 “滚滚滚,裴氏,我爷爷就被你爷爷害死的,不打死你,就算仁慈了。滚。” 安老头怒目而视,无论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帮助他们的。 安家村自己都是喝树根水,吃树皮,哪能接济他们,那不得把自己族人逼死。 裴氏似乎也知道安家人的反应,但凡有一点办法,她也不想来求。 连续提了很多条件,其中就有把裴家女,嫁给安庆等兄弟,可惜这天灾时刻,最不值钱的就是女人,安老头根本不要。 几十个裴家人,只得原地磕头,祈求安家能帮助他们。 哭泣与哀嚎,震撼着项济和他的随从们。 尽管他们在洛阳也很难,可从来也没有为了一口吃的而犯愁。 在他们眼里,最穷也就他们这样了,没想到,到了河内郡才知道。 什么叫,民间疾苦。 河内郡毗邻黄河,可是大楚有名的富庶之地。 其他州郡,简直不敢想象。 一枚玉佩被项济高高举起。 他要救裴家的人。 这是项济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乃是母亲因他成人,送给他的。 安老头几番纠结后,最终同意了。 裴家的五十多口人,暂时和安家村共渡难关。 楚人的农户,往往是最善良的。 项济要追上粮队,来回十天,他向安家和裴家保证,他一定可以带回粮食,救援安家村一带。 第89章 楚七子项济 帝二十二年秋,持续的运送物资北上,无法瞒住任何势力,突厥人必然已经收到了消息。 进入九月后,大楚不再遮遮掩掩,大规模的向太原集中物资兵力。 朝堂上,关于出兵的讨论三日一小议,五日一大议,就差颁布圣旨了。 大楚已经将北伐突厥国,几乎写在了脸上。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做为先期的准备,河内郡有十万石粮食,因为大雨,在郡城附近就地被保存,等待雨势过去。 郡城征发大量徭役,粮食被他们集中在一处小山,那里以前就是个大粮仓,稍一修整,就变成了如今的粮库。 附近几十里的雨布蓑衣几乎都被收集到了这里,尽可能减少损失。 虽然此处是楚国腹地,一般来说,绝无威胁。 但粮库附近,仍有数千士卒,确保万无一失。 寒风。 大雨。 今早,来了个很奇怪的人,他竟然要求要四十石粮食,这不拿命开玩笑嘛。 粮官校尉根本没有理会,任凭他如何撒泼,皆不回应。 大伙不理解,这为什么不一刀砍了,骚扰军粮乃是死罪。 得知此人,乃是皇嗣,这才闭嘴。 “王校尉,算本皇子求你了,二车而已,你就说水大淹了,又能如何,几百条人命啊。” “那娃娃才那么点大,将军如何能忍心。” …… 孟百川同随从怒目而视,这些个狗官,倒卖粮食没少干,救人这会却成了楚国清官了。 一个多时辰,王校尉也算是服了。 “七皇子,你连军职都没有,我如何能给你。但凡殿下有任何职务,我都能轻松处理。” 其实他还有别的苦衷。 王校尉也难,皇子之间的争夺异常激烈,五皇子晋王、三皇子齐王那都是何等势力。 莫说小小的四十石粮食,就是把河内郡的粮食搬空,王校尉也不敢拦,可唯独项济不行。 他是庶子,又没有官职,严格来说,在北征军的体系之外。 何况,帮助项济难免会得罪其他皇子,误以为他有倾向。 这才是一路上的官员特意与他保持距离的原因。 “殿下,不是小将不给,河内受灾几十万人,军粮十万石全部填进去都不够用,四十石粮食,能解决什么问题?” 朝堂衮衮诸公都不管,为何?不就是因为要北征嘛,这个时候,谁敢提出问题来,就是跟皇帝作对。 “佛曰,眼不见即为无,项济见不到的,自然没办法,可济见到的,如何能心安。”项济道。 面前这个铮铮铁骨的皇子,像极了昔日年轻的王校尉。 那个时候,他曾立志要改变楚国军队腐朽。 现在想想,是如此的可笑,可悲。 身边溜须拍马,坏事做尽的同僚们一个个往上爬,自己却十几年毫无寸进。 回家族,他的妻子连个座位都没有,老丈人都不愿正眼瞧他。 终于,一次权贵犯事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无情的殴打苦主,也打死了年轻时那个立志的少年。 王校尉下马,跪在了萧济的前面,哀求道:“七皇子,你回吧。小的有一家老小,实在是不敢给你。我若是从了你,王某也完了。” “是因为这个嘛。” 项济似乎懂了,眼眸渐渐冰冷。 项济终于知道,为什么一路上,所有人都对他冷眼相待了,原来如此。 他慢慢的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就在王校尉以为要被砍死,缩着脖子时。 项济竟然将佩剑,扣在自己的脖颈上。 “王校尉,今日济以死相逼,如此你就不难做了。如何?” “这。” 身前站立的皇子济仿佛如山岳一般,眼眸中的神采,他生平未见。 王校尉愣了,他目光灼灼,看着眼前消瘦的七皇子。 终于,心一恨,把头扭去一边。 无奈道:“往东走,二百步,那里有被雨水打湿的粮食,一炷香。香灭之前,王某什么都看不见。” “弟兄们,闭眼。” 几百名身覆蓑衣的郡兵,集体闭上眼睛。 孟百川等人早已等候多时,迅速进入营地。 老孟是什么人?边军摸爬滚打的人。 他守个屁的规矩?怎么可能去搬雨淋过的粮食。 对着最好的那间粮仓,如同打了鸡血,不停的往外搬。 短短一炷香,他们在粮仓外累瘫了,整整四车,被雨布盖的严严实实。 “七皇子,王某说句不该说的。腐朽的是整片山林,殿下要知晓,一滴水是改变不了黄河的,臣实在不忍殿下遭难。” 王校尉在萧济走之前,实在不忍心他遭受自己的待遇。 “粮食多谢校尉了,校尉说的,萧济知晓。” “只是,,只是黄河难道不是一滴一滴的水汇聚而成的?” 项济收回佩剑,穿好蓑衣,眼眸如星辰清澈,朗声笑道。 “家师说过,楚国有五千余万人,假使每个人都多一点良知,那整个大楚就会如星辰一样璀璨,项济对此深信不疑,愿成为这样的人。” 远处,项济踏着官道上的水花,跟着粮车,一路前行。 王校尉就这样看着,一直看着。 直到项济离开很久后,才叹息回头。 此刻,他的思想似乎打开了一裂缝。 他一直认为自己过去是错的。 坚守原则就是愚昧, 阿谀奉承才是正途, 身边所有权贵都是如此,这才是人上人的标准。 他目光炯炯,仿佛有什么东西打开了一道口子。 大家都认为的事情难道就是对的吗?阿谀奉承真的是对吗? 圣贤之言,难道是假的?! “狗子。校尉要是欠你五两银子,用不用还。” “莫说是五两,就是五十两小的也无话可说。”身后的小粮官屁颠屁颠的道。 “叫兄弟们,把那些个泡水的粮食,都发给沿途的百姓吧。我们也不差那点银子了。赵员外那里,我来解释。” “本官保证,就这一次。河内郡这里太惨了!” 第90章 北伐突厥国 大楚第九代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二年,八月二日诏。 太祖起于微末,扶大夏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立大楚,建一统。 昔匈奴异族为祸乱华夏,汉武皇帝以举国之兵,征伐五十余岁…… …… 北狄异族,突厥。 本为柔然国打铁奴仆,大楚先烈救其于水火。 ……异族欺吾太甚。 朕上承天命,不将祸患留于子嗣后代,今朝起兵讨伐北狄突厥国。 征梅朝远为北伐天威上将军,持金剑龙符,统御三军。 征河东节度使张须陀为前将军。 征徐州节度使上官虎为后将军。 征南阳节度使萧世安为左将军。 征中府卫将军夏侯仁为右将军。 此中华危机之际,朕愿意与诸君浴血奋战,与汝同存。 遣三子齐王带本部精兵随军,五子晋王项汾……,七子项济,九子陈王项汉,十三子代王项源…… 征楚国子弟三十万,共赴国难! …… 武川镇。 议事厅。 楚帝洋洋洒洒的北伐檄文,在武川镇的一众老头中传阅。 得益于昔日的过往,青山寨的几位老货竟然都识字。 驼子拿着梁大自马邑买回的邸报,眯着眼,仔细观看。 瞎子在旁边,李岗大脑袋在后面,全爷则是站着的。 “我的龟龟,起兵百万,这得耗费多少钱财。”瞎子对于钱财永远是第一反应。 大楚号称百万,攻伐北狄。 老子武川李氏,不过养了几千兵马,耗资何等巨大。 军械战马几十万两价值不算,特么每月开销都是近两万。 百万!这不得一个月几百万两的军需。 其实八瞎子的理解,是有一定误差的,但归算起来又差不多了。 武川镇,用的是最好的兵器甲胄,现代职业化军队,伙食需求极高。 每月的饷银虽然定的微薄,但足量发放。 从单兵上讲,武川镇一名士卒的花费是楚国至少十倍。 只是总体上来看,大楚官僚腐败。 兵器甲胄大量是陈旧淘汰之物,吃食上基本不够,兵员粮饷上也是大量贪腐。 整体士卒的消耗,又会层层上浮。 兵头报一两,上官将领就敢报十两。 所以,总体算下来,又跟瞎子的预计大差不差。 全爷闻言,仔细思索后道,“百万应该没有,良家子三十万,河东军,太原军,徐州军,定襄军,中央禁军。这六大正兵,平均下来超不过三万。” 李岗也下达判断,道,“最多不过五十万,甚至都没有。” 号称这种事,铜锣脑袋见多了,征辽,征吐谷浑,那次人数不是大有水分。 议事厅里的老头们还在讨论出兵人数时。 周云站在沙盘旁,他的眼眸里,仿佛有千军万马杀过。 系统正在拼命模拟这场战国战。 无论怎么看,大楚的胜率都是略小一筹。 难道楚帝有什么特殊手段,所以周云才算不到。 片刻后,他收回系统。 眼眸深邃,皱眉道,“那里只百万人!?” “大楚骑兵超过十万,单草料精饲这一项,就需要几万人。” “沿途押运粮草,军械的人员,后勤民夫,征发的徭役,没几十万搞不定,何况这几十万人还要吃饭。” “此次大楚直接参与人员,不下百万,间接影响到的,估计不下千万了!” 甚至按后世的说法,这是一场经济上的活跃。 古人讲穷家富路,这三十万良家子,一路上的花费,带动了周边的酒肆等产业。 各地粮食运输等,又带动了一系的人口。 这些人口,引来的如民夫、挑夫随军的各类商贩,甚至于从业女子。 整体下来,对于农耕经济来说,这是一场盛世。 更甚至,良家子和从军人员的大量死亡,还可以减弱人口土地不足的情况,在本质上对土地矛盾起到一定的缓解。 贺诗楚在后营的案桌收起一卷羊皮,也到了议事厅这边,眼眸闪烁道。 “东起江南,西至陇右,南到交州,大楚几乎集结了举国之力。不知道,此战中又会诞生哪家英雄,陨落那个豪门。” 每逢国战,必是英雄草莽崛起,老旧门阀没落之时。 他的心中有一个希望。 武川镇精锐若是有周云这个怪物率领,很可能在此战中崛起。 二十几年前,征辽一战,顶级豪强公孙氏灭门,这个起自三国时代,白马将军的后裔,彻底烟消云散。 同样也有不少将门,此战中涌现。 如当今皇帝的大将,夏侯仁,夏侯杰。还有北地枪神王右宁。 此次,上官虎,张须陀,丁弘度,萧世安。 这些个豪强全部参与,他们既是友军,某种意义上,也是对手。 严格来说,上官虎和张须陀实际是一个体系,他们都是圣昌皇帝提拔起来的大将,最近几十年才冒头。 而南阳节度使和太原节度使,此二人乃是百年豪强,根本上讲,跟皇帝肯定有隔阂的。 他们不单单要防突厥人,可能还要防皇帝背刺。 若是损失了家族中核心精锐,很可能一封圣旨,九族就去陪他了。 正在议事厅里,武川镇的几位老人不停讨论时。 小胖胖田丫头,急憨憨的跑来。 “姑爷,姑爷快去救少主,大娘子快要将他打死了。” 闻言, 李岗先是一愣,随即怒不可遏。 大孝子,那可是他的宝贝。 “这丫头,就是缺管教,周二,连媳妇都吃不住,要你何用!” 铜锣脑袋急急忙忙催促田丫头走了。 “快点,别打坏我孙儿了。这孩子也是,就随他爹,没用。” 李岗的声音在屋外的长廊飘来。 屋内,周云同卧龙凤雏都沉默了。 周云:“……” 铁驼子,“……” 八瞎子!“……” 铁驼子用手拍拍周云的肩膀,叹息一声,想起了他的夫人,六婶。 自从那泼妇加入了娘子军,日子就更难了。 他上次花了三十贯,买,呸。 从人贩子那里,救了个小丫头。 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就琢磨着,说说话,解解闷。 给他洗洗脚什么的。 梁老头什么档次,现在都有菊那小媳妇给他洗脚擦身子。 每每看到这些,铁驼子是又羡慕又嫉妒。 呸,这个扒灰佬,迟早被他儿子梁大打死! 这不,脚还没洗两天。 被那悍妇发现,那是一顿好打。 还将小丫头带去娘子军了。 脸上倒是挂满笑容,对丫头极好,还说了。 小丫头长的俊,将来给她铁牛当媳妇。 末了,还警告她,离那个猥琐的老不正经远点。 可恶啊,欺人太甚。 现在错过了。 最近是想买也买不到了。 童家镇虽然和李氏的暗斗里,损失惨重。 但官面上的实力,李氏比不了。 他同马邑郡城,一起严厉打击西侧一线走私事件。 更是在人口上,重点限制。 传闻上官氏也参与其中,多次宣扬武川镇李氏窃取他们的战果,本是上官氏特意训练武装的精锐云云。 西侧道路上,到处是捕头衙役,逢人就乱抓。 虽然李氏铁骑数次出动,斩杀无数黑道上阻碍者。 可情况太乱,风险太大,走私贩子不敢来,也渐渐少了。 幸好打通了太原丁氏这个大客户。 否则,很多草原来的物资都要滞销了。 传言目前,崔中书正在接触南阳萧氏,和雍凉一带的门阀。 希望一切顺利吧。 他也可以再救一个陷入苦海的迷途女子。 铁驼子抖抖烟杆子,跟在周云后面。 走过长廊楼道,出了武川城寨,来到后山的规定伐木区里。 大孝子就被发配到这里伐木。 周云远远的看见,大脑袋护着小一点的大脑袋。 “论语,论语!背了没有?不背,不背,就敢出来。” 一边口中不忿,李娘子一边用鸡毛掸子的尾杆,打在大孝子身上。 李信没有穿甲,被打得喔喔乱叫。 铜锣脑袋多次护着,毫无作用。 李娘子可是九品,并且是擅长技巧的武者。 鸡毛掸子角度刁钻,下下到肉。 李岗见状,急了,一把抓住李娘子的手,怒斥道,“你这丫头这么回事,他是块读书的料吗?逼他干什么!” “你懂什么,父亲!”李娘子情绪激动,上围随着呼吸起伏。 生气的说,“读书开智,圣人之道,信儿现在跟着做就行了,等到他懂的那天,已经自小就打好基础了。” “相公,不就是一朝开智,醍醐灌顶。武功再高,能高过杨双?还不是被逼的投降突厥。” “我武艺远超相公,还不是被她耍的团团转,现在还找了个小的,找谁说理去!不读书,将来就吃娘这样的亏!” 本来。 李岗的手渐渐松了。 大孝子也难得的低头,不再言语。 可听到后面的惊人言论。 两人互视一眼,眯着两对小眼睛,看着李娘子表演。 这是真的吗? 为什么我们看见的不一样! 忽然,大孝子发现了周云,向父亲投去求救的期待。 周云一愣,把头藏到了树后面,藏得更深了。 大孝子,“一,一。” 询问后,周云才知道。 大孝子竟然许诺了几个辅兵小丫头。 要她们将兵器甲胄配件分批成零件带出来。 尤其是牛角弩,他特别喜欢。 并许诺,将来长大了,就收她们过门。 李信可是少主。 再过二三年,就可以收童养媳了。 大孝子还立下字据,她们当然愿意了。 一开始,第一个发现的是贺诗楚。 他当即报告了八爷。 认为李氏出了奸细。 不仅偷盗了物资,还连账目都改了,有人渗透进来了,甚至人数不少。 八瞎子大骇,命令暗中调查。 最后一查,好家伙,少主李信正在后山为他的幼儿军发甲胄弓弩。 这下, 大孝子连幼儿军也被解散了。 孤家寡人一个。 只是,周云敏锐的发现。 尽管大孝子的所有权力都被收回。 但破突厥一战,斩敌六百余人,这种少年虎狼,何人不高看一眼。 所有武堂孩童,还是以大孝子为将军。 尤其是那几十个参加了战斗的人。 更何况,他是少主,追随他是天然的选择。 李娘子还想练小号,也不想想,小号出来小十几岁。 除非周云杀了大孝子,不然再来十个,估计也不是他的对手。 第91章 监军贾平庆 河内郡。 莆炎县。 秦统一天下,兴建秦驰道,天下官道基本沿用于此。 只是历朝历代在此基础,进行改进与增加。 自洛阳出发,通往太原的官道有二千四百里余里。 此道可四马并行,隔三十里设一驿站,驻扎路官,乃是当今大楚最好的路之一。 毕竟自王朝建立起,异族的威胁从来没有停止,先后有匈奴、鲜卑、姜等异族占据中原数十年。 他们带走大量的中原技术,使得大楚对异族的科技优势历史最低。 楚太祖统一天下后,重新为楚人建立失守一百五十年燕山防线。 太原得天独厚,成为华夏的中路门户。 其实,太原在历史上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围绕太原的战争,直到解放时期,都是重中之重。 河内郡毗邻黄河,是洛阳以北的大郡。 放眼大楚,也算的上富庶。 这是一支数千人的队伍,人数虽然不多,打头却是洛阳的精锐虎卫。 一路旗帜也是极尽华贵,显然这是一支与皇家有关的部队。 数百辆马车,形成的长龙已经停了一个多时辰,此刻正是午时,太阳炙烤下,让人难以忍受。 “禀贾监军,前方有数辆大车卡在车辙缝里,虎卫已经指挥民夫处理。” 一位甲兵禀报后,迅速离开奢华的四马大车。 “杂家真是,流年不利,这路官就该死,那么深的车辙缝!车轮进去太深,前面的可是数万精锐的饷银,估摸着今天走不了。”贾平庆热的一身大汗,悲哀道。 洛阳通往晋阳的官道,最近通过的车队实在太多,地方驿站已经竭尽全力,路官脑袋砍了几批了,依旧作用不大。 马车中,玄真道长仙风道骨,坐于蒲团,如此炎热,周身竟然有可见的气息流动,贾平庆靠近极为凉爽。 “切莫浮躁,贾公公。” “浮躁?你和咱说浮躁。”贾平庆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道:“咱监督高门的钱粮虽然苦,那也有命在,你竟然让陛下送咱去七皇子那里当监军,咱平日没得罪你啊,道长。” “愚蠢,我送了份大礼给你,你还不感谢我,凡夫俗子。” 贾平庆都哭出来了,“那是什么大礼啊,七皇子没有母家,兵丁不足五十,听说十几个护卫!边关天高皇……这些个高门随便整个理由,咱家就是十八年后的事了。” “本尊算过,你气运旺盛,命硬!死不了,放心。” “我运你个大头鬼,呀!?道长,奴才错了,道长。” 贾平庆一时失言,惹怒玄真,此刻浑身无法行动,被玄真凌空点穴。 楚帝此次本欲派遣三名监军,只可监督钱饷,不可干扰大军。 玄真大师却建议,增加一名监军,并点名贾平庆随军,且随的是七皇子。 楚帝虽然疑惑,但玄真道长通晓天机,既然开口,楚帝也并无异议,索性不过再死一个太监。 于是贾公公光荣的成为大军第四名监军,驻地不在晋阳,也不在定襄,更不是前线大帐,而是项济的大军。 帝二十二年,八月后。 楚帝的讨伐圣旨一下。 各地集结太原的军队,物资不再遮遮掩掩。 以太原为中心,方圆千里之内。 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天文数字的物资人员,在迅速集中。 如此大的动作,北狄国乃虎狼之国,如何会无动于衷。 北疆。 大漠。 铁力可汗的金帐在此,与突厥国各部会盟。 二十支来自漠北的各个部落,在勒尔浑河载歌载舞后。 如群狼捕食般南下北疆。 二支王帐军带领,最大规模的扫荡北疆有生力量。 此次南下,所劫之物,铁力可汗一改三七分赃的规矩。 王庭一分不取,全归各部所有。 如此更是点燃了各贵族部落的欲火。 自八月十二起,武川镇骑一营在二十里外,消灭二支斥候后。 到处是突厥人的身影。 一开始,武川镇精锐还可以消灭几个百人队,甚至一两个不长眼的千人队。 但随着突厥各种奇奇怪怪图腾的出现,周云下令收缩,骑兵除斥候外,不再出战。 武川镇。 城墙顶, 墙垛后。 八瞎子和铁驼子这对卧龙凤雏,就算穿上玄甲。 也是气质不伦不类,犹如起义的农民军首领。 其实,这是身形上的苦难,过多劳作,忍饥挨饿,导致他们佝偻了。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记录从不远处山道,奔驰而过的突厥人。 “今天过去了六七千,按照这个数量,光在我们这条道过去的就两三万了。”铁驼子担忧道。 “完了,咱这里只有西边过来的才走,定襄官道一马平川,过去的肯定更多,突厥人至少有个八九万。”八半瞎附和道。 “何止啊!武川镇一带,都是脑子不好的来,传闻木勤思力宁可管后勤,都不来西线。估摸着,这次得有十几万突厥人南下了。” 草原来的走私牧民最后离开时,带了不少草原消息。 其中,木勤思力因最了解武川镇,铁力希望他继续管理西线的十万贵族部落。 他嗤之以鼻的拒绝了,包括北疆六部,扑骨、赤乌、北山羊等,一个都不愿意来西边。 武川镇的战力,斗志,韧性。如同火焰一般的眼眸,深深的刻在这些草原人的脑海里。 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勇士,楚兵和武川镇孰强孰弱,心里还没数吗? 大楚郡兵,定襄边境虽多,但对上这些,突厥人游刃有余。 武川镇甭管他多少人,就是感觉干不过。 黑云压城城欲摧。 阴云笼罩了整个马邑郡,周云估计楼烦关外应该没有力量了。 定襄的力量完全不够。 北疆六镇能守住就很厉害了。 太原大军出关之前,突厥人在北疆,几乎没有限制。 战事果然如系统分析的那样。 大楚北疆五郡在战事上,反应迟钝,被动挨打。 无论兵力,还是实力,都远远弱于突厥人。 北疆数千里,成了突厥人驰骋的牧场。 临近九月。 清水河北岸,除武川镇外,所有的庄堡都完了。 石羊山,赵家庄等等。 无一例外,全部沦陷。 不时有侥幸逃脱的人,拖家带口,求武川镇收留。 周云系统分析是害怕奸细,可架不住李娘子大发善心。 无奈,武川镇只能想办法,安置灾民。 短短几日,就收留了数百人。 这里面还有个老熟人。 老鹰山的赵有钱。 当初,周云和老当家刚逃出五峰山时,想过投靠他,最后换来的是一袋干饼。 他衣衫褴褛,一来就抱在铜锣脑袋的大腿上嚎嚎大哭。 老当家叹息不已,回头望着周云,后者只能默默地点头。 突厥人都是畜生。 老鹰山几十条汉子,被绑在马后,活活拖成肉皮。 妇人们被当街侮辱,反抗的就用长钉,钉在门板上,流血而死。 他们一路躲藏,到处是马背上带着妇人,马后拖着楚人的草原恶魔。 十几个人,实在没地去,只能厚着脸皮来投奔了他的老兄弟,铁头李岗。 希望铁头不计前嫌,救他老鹰山一命。 北疆人,如大楚浮萍,战事一起,就是待宰的羔羊。 听闻这些,铜锣脑袋平静道,“有钱兄,那件事铁头早就不记得了,你受难来投,安心在此住下吧。” 老当家发话,那自然是有用的。 八爷安排辅兵营,给他们走了一套入伙仪式。 重生,新衣,吃食三件套。 一层靠北矮屋,长木椅子上,十几条汉子泪流满面,狼吞虎咽。 昏暗的油灯下,他们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辅兵女子们早就见怪不怪了,立刻给他们多盛了些饭菜。 此情此景,有几个年轻的汉子甚至感动的哭出声来。 这一幕,辅兵女子们太熟悉了。 赵有钱这十几人,八成是归李家了。 第92章 卡塔吉部 定襄郡。 无名山头。 夜黑中,几条黑影,借着月色,缓缓爬过山顶。 远方五里,是灯火通明,一眼望去,数千营帐,牛棚马栏连成片的突厥部落。 中间有一片高大的营帐群,立大旗,上画半月。 “卡塔吉部!” 周云收到了系统的回答,长达数月的时间里,突厥大部落的图腾,兵神系统基本都认识。 卡塔吉部是靠近辽东室韦一带的部落,长期与契丹室韦等族发生争斗,算是一支能征善战的部族。 野猪的眼眸冷冽,双眸一直在环顾四周的一草一木。 他们只出来了十骑,若是遇到突厥斥候,会是大麻烦。 其实战斗搏杀也没什么,只是周云在此,若是折了,那就是李氏的灭顶之灾。 “对面战兵只有六千多,卡塔吉有一半的人没在。” 周云下判断道。 “有可能去别的庄堡了,毕竟他们眼中,诈开城门,偷袭我们,六千人足够了。”野猪思索后,道出自己的想法。 周云眼眸一冷,系统略微分析,冷哼道。 “既然送上门,那就不可客气了。” 若是卡塔吉今日满打满算一万多,那还真有点麻烦。 毕竟突厥人大多有完善的军事体系,营寨防御等都还算可以。 偷袭情况下,一万多突厥人,李氏也可以赢,只是万一出现纰漏,损耗不起。 六千余,那就活该卡塔吉有此一劫了。 “瞎子将我部明日前往山林营地的事,透露给赵有钱没有?” “说了,八爷完成的很隐晦,赵家报信的人,已经进卡塔吉部了。”野猪回应周云道。 赵有钱竟然是胡奸,这令李岗大跌眼镜。 这货以前怎么也算是一条好汉,可事实面前,老当家也无话可说了。 实际上,周云在见到赵有钱等人,不到一刻钟,系统就给出答案了。 队伍中,全是男子青壮,竟无一人是妇孺,这就不符合常理。 楚人以至孝为信仰,如何会丢弃母亲,就算极个别的是畜生,难道全是畜生。 其次,十几个汉子里,有不少人眼眸躲躲闪闪,不似劫后余生之像。 尤其是在武川镇三招用过之后,有些人甚至欲言又止。 很有可能,他们的亲人被突厥人控制了。 只是武川镇,依法杀人,讲究的是证据。 周云这才用计,诈了老鹰山的人,谁知一诈一个准。 武川镇。 子时。 黑夜中,三个骑营方阵,近千人,苍松般站立在校场。 战马等物资,城镇外一字排开,辅兵营各司其职。 配羽箭的配羽箭,放吃食的放吃食,全部流水线分工。 每营三百,统领一人,加上周云的护卫,合计千人。 “多的不用说了。” 周云一袭红色精甲,骑马立于阵前。 “步兵营,娘子军已经早于尔等之前出发。” “他们会为尔等,提前布置战场,扫清障碍。” “你们的任务,就是冲垮二十里外的突厥贼子。” “武川铁骑,一直是这数千武川镇百姓的心血,更是他们眼中的神话。” “今夜,用你们的骑矛,告诉突厥人,扎营离武川远点,否则,武川镇吃了你!” 武川镇的东门外。 三大骑营翻身上马,夜色中,毫无声息的出发。 马蹄裹布等一切手段都由辅兵完成。 武川镇兵。 在经过木勤思力的战役后,兵力一度下降至二千。 死亡数百,残废了二百多。 荒林地带,骑兵比步兵重要,周云在原有的步兵中,挑选了数百。 将骑营补满,并扩充至每营三百人。 步卒的编制缩减至五百,这都还是后期渐渐补上去的。 唯一保证战力的是铁甲营,只抽调了二十几人,基本原封不动,全是老兵。 杨延和李保伤筋动骨,尤其是杨延,本来就损失最大,抽调完后,就剩下一百多的骨架。 这种保嫡系,拆外系的做法,周云是不耻的。 但武川李氏的核心是青山寨贼寇,不可能保留杨延这个外人,那破坏更大。 最终,在李保和铁牛之间,周云在李娘子幽怨的眼神中,只能选择铁牛。 好在杨延,李保。几个月的训练补充,到今夜也是满编。 算上娘子军二百,今夜李氏倾巢而出,二千七百战兵,全部压上。 战斗是没有悬念的。 武川镇这一千精锐铁骑,皆是历史级的甲胄,近代化的训练。 就算对上整个华夏历史上五千年的骑兵,也不逊色。 当天空泛起鱼腩白时,所有部队到达指定位置。 骑二营李泰。 一马当先。 身覆黑蛇玄甲,手持黑蟒斩将刀,重七十二斤。 面对那些连甲胄都没穿,战马还在栅栏里的突厥人,简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三只骑营,如同三把尖刀,刺穿了卡塔吉的心脏。 二支布营方阵,压上收割,摧枯拉朽般屠杀卡塔吉部。 第三支步卒在卡塔吉逃跑的必经之路上。 那里还有一个方阵。 由李保的步卒跟刘贞率领的娘子军一同守卫。 这一次,周云要全部歼灭。 卡塔吉部要疯了。 首领兰斯垢做梦也没想到,武川镇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之前,他还嘲笑特勒王阿史那木勤思力。 一个楚国兵镇,还能翻天不成。 他也看不起定襄六部贵族,什么废物,草原上的公羊也比这些没胆的孬种强。 这会他明白了。 这些突厥大部落为什么不敢来。 这是小兵镇?特么这是小兵镇!? 这些精锐,比可汗的天狼卫都差不了。 对面的铁骑,配合娴熟,连马匹间的距离,奔袭中都没什么改变。 每支骑兵的主将,都是虎狼。 卡塔吉的勇士,如同羔羊被斩于马下。 那后期压上的步卒。 那是什么怪物。 千人如一,长矛大盾,山川都为之震撼。 兰斯垢不是没有见过步卒,在辽东时,大楚精锐幽州兵步卒就不少。 同眼前这支比起来,那就是个菜。 部落成片成片的倒下,根本形成不了反击。 对方偷袭,甚至连火都不放。 他们连物资都不想浪费。 这一刻,兰斯垢眼眸黯淡,肠子都悔青了。 盛名之下无虚士。 武川镇连十万漠南突厥人都搞不定。 自己竟然敢来试试对面的刀是否锋利。 当他看见一个巨型铁甲猛将。 杀人如杀鸡,一路有人倒飞而出后。 兰斯垢再无战心,带部族自北面逃跑。 行至两山口,遇杨延和刘贞。 鸳鸯阵下,制式弩兵近二百。 每一发羽箭,都是一条突厥人的命。 阳光照射山林榆树时, 大贵族首领兰斯垢,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投降了。 六旗卡塔吉人,只余下二千人不到。 被武川镇赶来的后营,用麻绳串起,一路连绵数里。 他们将进入武川镇,成为建设奴隶,救赎他们的罪恶。 至于物资,并没有想象中的丰厚。 甚至不如阿骨部的十分之一。 毕竟阿骨部数万人,长期驻扎的武川镇一带,数年累积,何等庞大。 卡塔吉只是行军至此,带的也就个把月的物资。 如何能同昔日北疆六部对比。 铁牛和刘庶被留下了。 他们将带着二百人,押运物资和兰斯垢前往童家镇。 那里,物资和这个突厥首领都能卖个好价钱。 至于童斋远,现在已经被打怕了。 很多地方,不敢再跟周云争锋。 马邑郡守也吓怕了,手底下的捕快衙役死了一大片。 他做梦也没想到,武川镇的人连皇差都敢杀。 难怪他们连上官氏都敢惹。 原来是神仙打架啊! 硬抗突厥特勒王的人,他一个郡守,是惹不动。 两方势力,都特意登门,端茶认错,算是递交降书。 武川镇李氏也不是小气的宗族,当场大方的和解了。 铁牛将在童家镇暂时呆几日,等斥候探明没有风险后,才动身归来。 武川镇。 东城楼顶。 铜锣脑袋眉头紧锁,了望远方。 赵有钱在他的身旁跪着,一起待在周云待过的城楼里。 当阳光透过城垛。 照耀在赵有钱脸色上时,他的双眸猛然一震。 远方, 一串, 是一串。 一眼望不到头的突厥人。 “赵兄,此番多谢你,献计灭了突厥人。” 献计灭突厥?! 赵有钱一听,还以为这是要饶了他。 “铁头哥,我一直知道哥哥是英雄,这突厥人就是送上门的肉,哈哈!” 李岗的眼眸中,神色又暗淡了几分,道,“赵兄,铁头有个忙,想请哥哥帮一下。” “只管说,铁头老哥。” “请您,去地府跟阎王说,下辈子让你做个好人!” 赵有钱猛然一怔,面露惊恐,大声求饶。 可武川镇的勇士,如何会听他的。 两个大汉,拉着他往后拖。 在行进一半时,他看见城楼背,十几个老鹰山的都在。 一半人被绑,一半人佝偻在角落里。 李岗走到了他的面前,告诉这位昔日道上的兄弟。 昨夜,他等了一个晚上。 有七个人,偷偷向李氏自首了。 “我等了你一夜,赵兄。当年在黑山,我们一起杀过胡子,看在昔日情分,我铁头给你痛快!” “今早太阳出现,赵兄也没来。老夫也是没办法。十七斩通敌,二十三法卖国。两条死罪!” 铜锣脑袋嘴上不说,其实内中是很难受的。 武川镇,容不得胡奸。 老鹰山的数人永远消失在清水河畔。 第93章 大突厥国漠南大营 北疆。 河套地区。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蜿蜒流转的黄河,有一段呈向北突出的几字形。 自上流到下,依次形成三个重要的地域。 贺兰山河谷平原,这里同关中大小相当,四面环山,乃是塞北宝地。 唐玄宗的太子李亨,唐肃宗就是以灵武军为根据,重新夺回江山。 西夏也在此立国,建兴庆府。 再往下就是,秦九原一带,这里河网密布,被称塞上江南。 最后就是定襄一带,属于尾端。 但同样水草肥美,乃是草原人梦寐以求的牧场。 北狄突厥国,除定襄城一带,其余皆占有。 对大楚在战略上,占据极大优势。 漠南大营。 这是突厥人最新建立的前沿。 昔日木勤思力的营地,已经被定襄王右宁烧了。 即使不烧,那个位置离定襄太近,国战上,不适合。 黄河北岸。 苍茫大地上,一片如同海洋般的帐篷群,一连几十里。 牛羊拉出的排污物,甚至汇聚成小溪,随处可见。 一匹快马,踏起污泥,奔腾而过。 行之大营中部,巨大的牙帐群后,将一份用火漆封好的羊皮卷,移交给身材火辣的美艳胡姬。 后者接过,玉足踩在昂贵的白羊皮铺成的地毯上,匆匆进入内部。 可汗的金帐内。 霍长真站在巨大的山河图上,这是一幅完美的艺术品。 上面是不同颜色的刺绣,用的惟妙惟肖。 绿色的是草原,褐色的是山川,黄色的是荒林,各国边界分明,城镇据点大多也较为准确。 这是浑部灭亡前进贡的,说是浑部十年心血。 之前霍长真还真信了浑的鬼话,现在看来,此物大概率出自武川镇周云。 “报大汗,军师,卡塔吉企图攻陷武川镇,被武川镇主力反偷袭,折损一半主力。” 美艳绝伦的铁力可汗贴身女官,接过胡姬的火漆羊皮,随后奏报。 如雄鹰般的中年汉子铁力,只是略微的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恼火。 又是武川镇?! 轻蔑道,“武川镇!这次大胜后,孤要屠戮此地百姓,抓李娘子过来做女奴。哈哈!” 杨豪还是喜欢躺着。 可汗右侧不远,一张巨大的狼皮上,身材巨硕的俊朗少年翘着二郎腿,这就算是在护卫可汗和军师了。 满屋的特勒王权贵,阿史那氏的各王,也见怪不怪。 他不恪尽职守也就算了,还出言讥讽,“父汗,别光说不练啊,给我五旗王帐军,四支白狼神,哈茶尼那楚狗也给我,周云的人头,三天后奉上。” “哈哈哈!” 铁力可汗竟然没有怪罪杨豪,反而雄姿虎步,走到杨豪身边,坐下。 “豪儿,五旗王帐军,四支白狼神。这是大突厥近乎四分之一力量,去换武川镇李氏,这买卖是亏的。” “草原上的狼,不能打亏本的仗。” 一壶纯正洛阳酿,丢在杨豪带刀疤的脸上,后者接过,猛灌几口。 “再说,不是小看你。三天?小狼崽子,排兵布阵不是你强项,你那点本事,连木勤思力都玩不过。” 铁力可汗说着,起身丢给木勤思力一个牛皮酒壶,这同样是洛阳来的好酒。 “木勤思力,你说!武川镇最好怎么打。” 特勒王木勤思力,这会其实比谁都开心。 自从败给周云后,若不是霍长真担保。 那王庭就算不要他的脑袋,这王位肯定没了。 最终,损失近五万人,铁力可汗没有怪罪他,继续留用。 这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当然,铁力还考虑了另一件事。 这些年对定襄边军的辉煌战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金帐里,其他十几个特勒王不服啊。 南楚!三千!溃兵! 哈哈哈!笑死。 他们明里暗里,指使旗下的部落去武川镇一带找事。 一连数月,基本是头破血流。 如今,连卡塔吉这样的部落,竟然在野战中被全歼六个千人队。 这下他们算是知晓了,武川镇是什么角色。 一直以来,突厥人认为,一个正式突厥骑兵的战力至少相当于三个楚兵。 这在别的地方没问题,周云这里可就不好使了。 武川镇目前,被突厥默然为六倍楚兵强度。 “周云善智,自比卧龙,李氏善战,强攻绝对是蠢羊。可武川镇再强,也是孤城。留到最后,战胜大楚后,十万兵力,围死才是上策。” 木勤思力其实早就有对策,毕竟他已经证明了,强攻搞不定。 “不要再去武川镇!”霍长真面色凝重,严肃的警告,“周云其智如妖,切莫自作聪明。” “对付周云,不需要我们出手,南楚会帮我们解决掉,现在要最大可能的削弱大楚在北疆五郡的战争潜力,除了几个郡城,少数军镇外。其余必须尽可能得攻陷。” 金帐内,二十个檀木矮桌后,十几旗王帐军统领,右手抱拳,扣在胸口,起身行礼。 “是!军师!” 高大的可汗牙帐群,几名彪悍的突厥骑兵离去,朝东南奔马,他们要将铁力可汗的意志带去战场。 途经一处占地数里的围寨时,一名骑士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里浓烟滚滚,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自远方的草屋飘荡。 突厥人是柔然的锻奴,打铁是老本行,尤其是最近十年,发展神速。 骑兵身上的甲胄马刀,皆是出自铁器旗。 就在骑士离开后。 杨豪一脸不屑,骑着夜照在前,后面是铁力跟霍长真。 刚刚又发生了一场战斗,有一名年轻的宗师级突厥勇士,要挑战杨豪抢走金刀,迎娶公主,走向人生巅峰。 仅仅是十几个回合,这会那名突厥勇士,正在巫医那里躺着。 若不是铁力开口,可能不需要去巫医那里,直接改去萨满那里办后事。 走过低矮的木棚草屋,七绕八转后,霍长真在一间满是守卫的房间停下。 两名为首的护卫,仔细的对比金牌,拿出自己腰间的一块,两块一拼,严丝合缝,这才放霍长真一行人进去。 此间护卫,铁力和霍长真早有死命令,无视任何人,只看金牌。 走进草屋里,十几位身覆布衣的弓箭匠师,在忙活制作弓箭。 几个孩童被一个老人指点,将两种不同的材料用长绳死死绞住,绳结小心的打上卡子,让二者紧紧贴合。 里面有突厥老人,也有楚人,甚至西域人也有。 霍长真,身材高大,却很瘦弱。 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双方大战似乎对霍长真的消耗很大。 最里面的房屋中,一柄反曲大弓,摆放在木架上。 指点孩童的老者,小心拿起,呈献给霍长真。 “此弓乃是最新的仿作品,用的是大楚南阳竹,再同武川镇里的那种木头,复合而成。” “此弓抛射一百二十五步,平射百步以上,比青山弓差,但不逊色于楚国南阳弓了。” 杨豪对青山弓尤为感兴趣,他就是受害者之一。 走到前面,接过突厥人的仿制品,用力拉了满月。 “力度可以,比不了我的铁胎弓,但比现在用的突厥硬弓强很多。” 杨豪点评后,霍长真其实还是满意的。 武川镇一战,除了李氏雄兵的斗志与战力,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青山弓。 若是有数十万手持青山弓的骑兵,那么天下的骑兵战术都将改变。 突厥人的铁蹄必将踏碎每一寸山河。 铁力可汗喜欢弓箭,如同喜欢猛将,黑市来的黑金青山弓,如今成了他的至宝。 射程比突厥弓几乎翻倍,弹性韧性都极佳。 他鹰眼一狰,询问老工匠,“为什么射程差这么远,青山弓很难仿制?我突厥可是制弓数百年。” 老工匠先是看了霍长真,他并不认识铁力,见后者点头,才皱眉道。 “青山弓的技艺太高,光柘木做弓,散件复合这些技艺就是巧夺天工。” “中间那一块黑长的薄片,老夫试了各种材料,木头,皆不对!又找了各种牲畜的骨,筋也全不是,至今无法找到。” “更甚至,青山弓的耐久极好,这柄仿制的大弓,最多就是作战月余,而青山弓最低是三倍以上。” 闻老者言,铁力等三人面面相觑,无奈叹息。 霍长真倒认为理所当然,据他所知,黑市上,青山弓太多了。 十有八九是武川镇在贩卖。 若是如此简单就能轻易仿制,周云必然不会让他流出。 第94章 北疆烽火 北疆。 狼烟自榆林镇起。 一路过武川,定襄,童家,张家镇……再到各处粮仓营地,过马邑郡城,最终楼烦关升起四道狼烟。 北疆千里,狼烟滚滚。 安稳数年的边关五郡,战火重燃。 北方五郡成了突厥人的乐园,几十万部落军肆无忌惮。 数以十万计的人口被掳走,牛羊牲畜各种财富被突厥人拉回草原。 定襄城的求援急报一天一发,等了一个月,却是渺无音讯。 王右宁多次带来定襄边军出战,企图攻击突厥,让北疆各村堡有喘息的机会。 可惜兵力差距太大,阿史那海山率领突厥第一兵,三千天狼卫。 再配合两旗王帐军守在定襄城,二万多可汗嫡系,单防定襄王右宁的边军。 徐州上官氏不愿意配合,定襄军在数次吃亏后,最终也被监军曹公公下令,严禁出兵。 自此,北疆数千里楚地,再无任何一支成建制的朝廷军队同突厥人争锋。 而与突厥人雷厉风行的进攻相比。 太原大营暗中就已经准备一年,北伐宣战后,又是数月。 进展却缓慢如乌龟,至今无一支大军出楼关。 突厥人在几乎攻陷所有村堡后,开始将目光盯上北疆大聚集地。 首当其冲的就是六个边镇和七个粮仓营地。 九月十四日, 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了武川镇。 议事厅里, 周云一边吃青瓜,一边指使大孝子给自己按脚。 最近,李娘子不知道抽什么疯,忽然发现其父不就是大才,何必舍近求远。 于是乎,大孝子成了周云的跟班。 “沃野镇被攻陷了!” 刘贞在周云耳边,轻轻的说完,随后离去,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 让周云父子皆是一愣,随即面面相觑。 大孝子摸着下巴,思索道:“为什么别人老婆都是小娇妻,你的老婆都是母老虎?” 拿起戒尺,周云就是一拍,严肃道,“按腿,别偷懒!因为你爹也是只猛虎。” “哦!!” 大孝子随意回应,拿出小木锤,手法很熟练。 “爹!沃野镇破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到十月以后。” 周云一愣,眼眸一变,“你能听到?” “听到了!” “不是!那么小声,你也听的见。” 大孝子大饼脸上,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鄙夷道,“怎么近,我怎么可能听不到,我又不聋。我可是快七品了。” 闻言,周云也是恍然。 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过去眼中的大傻子。 这半年时间,肉食富足,尤其是牛肉羊肉,各种烹饪杂食,还有牛杂羊碎等。 大孝子的身体膨胀了一圈,竟然快到七尺了。 梁屠夫等商队,又替他带来过去不敢用的珍贵药材,丁秀青更是将她用过的丁家秘方分享给了好姐姐李娘子。 这货武艺算是大进,实力应该,可能,也许,单挑的话,肉搏的话,周云不一定是儿子的对手。 生活如此可怕吗?打不过老婆就算了,眼看就要打不过儿子了。 “系统启通,分析大,不,李信的成长属性。” 随着越来越深入了解,周云发现,当主动启动系统,尤其是探知某件事时,会大量消耗精神力。 就像前段时间,对战突厥十几万人,那一场打完,周云睡了数天才缓过来。 “报告,宿主。” “李信的武力为b-,兵法不入流,战术能力为s,记忆性能力差,理解能力强。综合评价为a-。” 战术能力s! 难怪这小子能率领几十个孩童打出效果,本身还是零伤亡。 大孝子灵活多变,大胆果敢,战场反应能力强。 但不读书,这会吃亏的。 周云灵机一动,随后对正在捶腿的大孝子道,“信儿,愿不愿跟为父学习卧龙兵法?” 大孝子一听,大喜。 一锤子差点把周云腿干废。 “当然愿意。爹,父亲啊!你终于发现我是兵家圣体了。” 周云顺手就从案桌上,拿来一本从系统抄的孙子兵法。 “此乃为父在李太师府上,抄来的《武穆遗书》,乃是兵家第一神书。” 大孝子接过后,一脸疑惑道,“这不是《孙子兵法》。” “孙子兵法,就是《武穆遗书》的前篇,必须熟读背诵后,才能学习为父的无上兵道。” “嘘!这是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嘛。” 大孝子听后,小鸡啄米一样,认认真真的点头。 随后,不用周云说,溜到周云对面的小案台上,开始阅读孙子兵法,遇到不懂的字,他就去找贺诗楚等人。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傍晚时分, 贺诗楚刘庶来到议事厅,他们的办公位置在右侧耳房。 望着勤奋苦读的李信,皆面露沉思。 完成手头的工作后,才来到沙盘附近。 沃野镇被攻陷的事,他们也知晓。 当崔中书也从外赶来,周云才从卧榻上起来,不慌不忙,走到沙盘前,将定襄城东部二百里处,一面红色的旗子拔掉。 随着这面旗子被拔掉,定襄东线,再无任何大楚势力。 “沃野镇已经完了,三位都是兵家,如今当如何?” 周云坐在主位上,第一个开口。 贺诗楚看了刘庶一眼,也看了崔中书。 三人中,虽然他自认为实力最强,但他地位最低,自然不好先开口。 崔中书本来有话要说,但知晓周云的实力远超自己,也迟迟不语。 小片刻后,刘庶打破沉默。 “主公,无论是沃野镇也好,定襄城也罢,武川实力有限,连这几十里地都控制不了,所以并不能有什么改变。” 话匣子打开,崔中书也发开口了,“大楚跟突厥的战争,是巨人之间的搏斗,些许胜负,影响不大。” “对我们来说,最好的结果是大楚小胜,甚至长年对峙,那样武川镇才有机会。” “若是大楚灭了突厥漠南王庭,那武川镇这种不受控制的地方势力,必然会被清除。” “若是突厥胜了,就武川镇手上的血仇,也是没有活路的。” 当然,其实还有一条路,崔中书没说。 以周云的能力,若是投降突厥可汗,那得到的地位必然不凡。 只是周云为人正义秉然,老幼皆不弃,楚人皆不抛,以法立邦。 这种必然是死战到底,所以崔中书自动将这一条排除了。 周云闻言,坐在主位,陷入沉默,不再言语。 系统已经在疯狂运转了。 大楚同突厥的战争模拟,在系统的世界里,已经厮杀了数百次。 从结果上看,大楚竟然最好的就是小败。 损失兵力后,维持住目前的北疆态势。 而武川镇,从各种模拟看,也是惨胜。 武川李氏,离战场中心太近了。 裹挟溃兵,十万大军这种事,根本无法完成。 武川镇李氏的名号太低,说白了,就是一个地方宗族。 大楚门阀林立,那个战兵,不是出自高门大户。 各大体系的兵力根本不会听从,这极大的干扰了从战争中发迹的可能性。 甚至系统模拟的最大惨败。 是武川镇灭亡,大楚连太原也丢了,整个中原都可能失去。 如同北魏时期一样,被草原人杀进来,建立北朝。 第95章 白虎将星 太原郡。 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二年十月。 天气渐寒, 胡天八月即飞雪。 太原也不例外。 白色渐渐覆盖太原城,御寒成为的大楚军队一项重要的任务。 尽管楚帝的文官集团早已做好准备,提前数月开始布置。 但依然有大量的徭夫在饥寒中,离开人世。 显然, 官僚集团的腐朽高于皇帝智囊的预计,层层吃拿卡要,前线的物资最多到位三成,且质量还不高。 可洛阳皇宫的帝王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皇城司的重点可不在这些草民的小事上。 可这些事关士卒,民夫切实利益的事,最终会体现在结果上。 太原大军的集结整训速度远远低于预计。 按理说,主力战军早已提前落位,如此长的时间,至少二支十万人的大军出楼关迎敌不是问题。 定襄城王右宁已经数次求援,每日都有突厥掳掠的大量人口从定襄附近经过。 一个月来,不曾间断。 定襄城里的众将士多次尝试出击,都是损兵折将,监军考虑到定襄军城的防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父老们被突厥掳掠。 太原大营里,几位大将日日议事,朝朝升帐,就吵不出个结果来。 数十里的大营, 一个偏远小军寨。 项济身着大楚制式铠甲,战争时期,他和将领们并没有不同,唯一区别,就是他的铠甲秀有蟒纹。 安庆将他早食的木碗收走,替他收好了被褥等物。 安家村没了,崔家人也饿死了不少。 他们不是死于天灾,而是人祸。 项济走后两天,几十名衙役税官征收粮食,将最后一丝生机抢走。 当七皇子拉着四车粮食,满怀期待到来时。 看到的却是惨不忍睹的情景。 老人们都绝食饿死,妇人们也死了。 安老头,安老妇,裴家老人,他们都去了。 项济在雨中像个孩子嚎啕大哭,他拼命想要挽救那么一小撮的楚人,却无可奈何。 安家,崔家活着的人追随了项济,他们无处可去,听闻项济去打仗,愿生死相随。 就这样,项济一路走走捡捡,到太原时,差不多五百人了。 冬衣的到来,让寂静了很长时间的营地,稍显了一丝生机。 贾公公命令安庆,崔浩,带人过去领取。 这半年来, 项济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不修边幅。 可谓体验了大楚的人情世故,官场风气。 老五随军,军营是四万人的大寨,物资一律按正军发放。 做为丁宏度的外孙,无数豪杰争相投靠。 老三、老四、老九、老十三都是实权皇子,军寨皆不小,只有自己是个千人小寨,且远离晋阳,乃是太原大营边缘地带。 一开始,听闻父皇派遣贾公公为监军,项济不由狂喜,以为父皇要重用自己,谁料,贾公公的作用微乎其微。 项济至今连一个杂号将军的名头都没有,身份还是随军皇子。 各地小地主、良家子项济是极尽笼络。 堂堂皇子屈尊结交,却收效甚微,至今无人投效。 才子智囊一个没有,各地江湖宗门的高手也无人问津。 数次前往大营,梅太师看见姻亲的份上,人倒是接见,事情却办不了。 项济也渐渐明白,梅太师的意思。 并州大营虽然他是主帅,但是四大主将势力庞大,很多事情,尤其是兵力上事情,必须他们点头。 根本原因,梅太师也不想帮助项济,在他看来,项济这种皇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贾公公辛苦了,” 项济知道自己物资从不短缺,贾公公是出了力的。 就这次冬衣,葛布麻布已经超量了,甚至还带来了一些棉花,这可是大楚极好的御寒之物。 项济知道,现在天气寒冷,每天都有人冻死,御寒之物已经短缺,能得如此多的物资,皆是贾公公劳心劳力。 贾平庆此人虽然偷奸耍滑,但有个特色。 认命。 且非常认命。 成为监军后,一心就为项济考虑,全力增强项济的实力。 经常狐假虎威,为项济讨些好处。 大营中的大佬们考虑到他能直达天听,乃皇帝近臣,也还算给面子,五百人而已,武装到牙齿又能用多少物资呢?除了兵力不给,其他的事情也还好说。 “殿下,玄真大师说了,您是本次大战关键人物,您可不能荒废啊。” 贾平庆急啊,自己小命就在项济这里,玄真老道说的玄乎,有没有的事还不一定呢。 眼看项济一天天的精神颓废,自己活命的概率越来越小,这可不行,必须让七皇子振作起来。 “国师真说过?!”项济并不信,但还是怀着期待的问。 “那还用说,玄真大师说,七皇子气运非凡,必然在此战中崛起。”贾平庆将会用的词全部用了。 项济将信将疑,喃喃自语, 此中崛起,谈何容易,他连进大帐议事的资格都没有。 贾平庆见萧济依旧不见起色,决定下一记猛药,来到萧济身边,环顾左右, 附耳道:“玄真国师算出,殿下就是白虎将星,身负百年气运,连皇子能随军,都是玄真大师建议的。” 贾平庆义正言辞,谎话连篇,张口就来,说的自己都快信了。 项济一听,恍然大悟,兴奋的问道。 “此话当真?” “嘘,”为了小命他贾平庆也算豁出去了。 白虎将星! 这件事情是在皇帝乾政殿里的消息,现在还没出宫城,乱嚼舌头是要死的。 “玄真道长嘱咐陛下不能说,消息一旦泄露,高门大户就会害了你,要不我贾大总管能成为你监军?” “好,好,好!” 这会项济真信了,一扫阴霾。 难怪,父皇会将贾公公派给自己,原来是有深意。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济明白了。” 他朗声大笑,神采奕奕,甚至走路都轻了不少。 望着项济精神抖擞的背影,贾平庆这会更忧心忡忡了, “七皇子啊,五百大军你还真敢信?除非铁力可汗把人头送给你。” 贾平庆忽然觉得,是不是忽悠过头了,双手作揖,四顾拜求。 【求求各路神仙保佑,我贾平庆这一路平平安安,最好铁力孤生骑马,过来送死。不送死也行,别遇见也可以。】 定襄郡。 武川镇。 昌帝二十二年十月,突厥部落果然如预计的那般,开始集结重兵攻击各处大镇。 数月来不时有幸存者逃入李氏,带来了各地沦陷的消息。 北疆地带,方圆几千里,除了马邑郡城高大,军民数万没有被攻陷,雁门郡城都几乎沦陷,幸好楼关有精锐骑兵援救,否则郡城丢失,损失就大了。 北疆实际上,大楚高层采用的是坚壁清野,大规模物资都在几个郡城和粮仓里,若是失了雁门郡,那就是战略上的重大损失。 由于突厥部落的不断攻击,武川镇外围寨墙不得不放弃。 二丈高度在大军面前,起不到作用。 武川镇人数太少,也无法防御二里宽的寨墙。 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有草原人渐渐忘记了伤疤。 先后有十几波突厥人,来到武川镇一带。 尝试攻陷武川。 只是这些突厥人并不是突厥的精锐部队,以部落附属为多。 毕竟正军得了军令,知晓其中厉害,还是没人敢乱来的。 他们铁甲并不多,攻城武器也缺乏,匆匆进攻下,反而被周云的精锐人马打的损失惨重。 大量婆子孩童成为的打扫战场的主力,所有能用的物资一律带回。 战马实在是抢劫的太多,大量宰杀伤马弱马,制成马肉干。以备不时之需。 在昌帝二十二年十月底,周云所率领的武川镇军团是北疆地带,几乎唯一的,对突厥人取得上万战果的部队。 第96章 北伐第一战 北疆。 楚帝二十二年十月底,寒。 太原大军千呼万唤,终于出楼关了。 浩浩荡荡,旌旗遮天,先锋河东军带十万楚国子弟, 一路行军开道,逢山修路,遇水搭桥,为后续大军做好准备。 突厥正兵二十部贵族,在大军出关的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可汗金帐的情报。 他们带着成串的奴隶,财富,大摇大摆的从容撤退,根本没把身后的河东猛将张须陀放在眼里。 楚国子弟见同胞被如此虐待,多次请战下,河东军也认为可以一战。 毕竟这一年来,北狄在定襄一带损失惨重,对付他们的还是镇兵。 镇兵什么档次?! 他们可是帝国主战正军,难道还能打不过连镇兵都搞不定的北狄废物。 好巧不巧, 对付他们的正是折耳扑骨部,赤乌部,以及北山羊。 敌人永远是最好的老师, 尤其是血虐过你的敌人。 扑骨部多次同武川镇的骑兵交锋,那种制式配合,职业化军人的模式,他们其实已经学了三四分。 青山弓更是大规模收集和仿制。 扑骨部选出了一支王牌千人队,不惜代价仿造武川镇模式。 全脱产,职业化军人! 其中有一支百人队,更是高价收购了武川镇流出的玄甲。 称血狼军,乃是扑骨部的灵魂。 战力之强,折耳自己都替对手担忧。 加上北山羊和赤乌部的几个千人队,近乎两万多突厥正兵。 老鹰山以北, 昔日上官弘偷袭浑部贺诗楚的地方。 那里的陷马坑还在,这一次是大楚不知道正确路线了。 河东军一万先锋主力,被诱骗至此, 折耳带领六个千人队,将河东精锐冲击的粉碎。 后续的两万楚国良家子也逃不了,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战斗几乎没有悬念,大楚除了零星逃走数人外,全军覆灭。 大营一连几日,没有先锋骑兵的消息。 斥候也是有去无回,其实牙帐里,各部高层大多知道出事了,只是不想承认。 直到三日后,扑骨部联军数万人,挂着人头,大摇大摆的在大楚先锋军外行军,张须陀才相信,骑兵完了。 北伐第一战,损兵三万。 二万良家子还好说,本来就是消耗品。 铁骑一万,那可是不能承受的痛。 河东军精锐三万,有骑兵一万五千人,算是骑兵配额很高的了。 一次折损了三分之二,张须陀再无同突厥人野战的能力。 五千骑兵,只能用来自保,决计不能再损失,否则,连定襄都到不了了。 扑骨部,折耳。 就这样一连侮辱了北伐军先锋数日,见后者不为所动,愿意当乌龟。 在财富,掳掠的人口,离开马邑郡后,率军离去。 对方毕竟十万人,稳妥起见,他也不敢久留。 万一武川镇从后方杀过来,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武川镇兵力不多,但折耳是真被打怕了,不想碰到他们。 马邑郡。 中部地区。 河东军在童家镇大营终于得到了补给,这里有一处粮仓。 北疆的粮仓,说是仓,实际上是城。 高达六丈,数里见方,可留粮草二百万石,供给五十万大军使用。 十万大军不可能全部进城。 先锋军的后营,在清水河沿岸设下三座大营,拒马齐备,数丈高的营墙,基本满足常规需求。 粮仓南, 三里, 河东军牙帐。 数百披坚执锐的兵卒,护卫在高大的牙帐外。 透过门口布裢,内中不时传来争吵。 张老先生的毛笔写了一张又一张宣纸,阵亡的将士数量太多。 主位上,是一位武者气息浑厚的中年锦衣男子, 兽面甲在左侧的架子上,右侧是一根精铁丈五长棍,棍头有龙纹,顶部有凸起。 牙帐里,十几位将领已经快要打上了。 先锋这个职位,干的好,是大功,干的不好,就是仕途终结。 这十几位良家子万人将,基本都是各门阀贵族的关系,张须陀甚至都不想多看一眼,全是草包。 下首,一位河东军的莽汉再也看不出去了。 出来大吼,“滚,要吵出去,再敢咆哮,军法伺候。” 此吼叫一出,十几个良家子将领才骂骂咧咧的离去。 他们的眼里,似乎也没怎么尊重河东节度使张须陀。 张树生,乃是九品巅峰武者,河东军骑兵统领,目前唯一剩下的一支骑营主将。 “主公,这批良家子都是这种货色,怎么打嘛?”张树生抱怨道。 张须陀只是略微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张老先生,他是河东的老秀才,张须陀账下为数不多的知兵者。 河东郡地处黄河夹角,水土肥美,乃是富庶之地。 张须陀得到此郡,本以为能飞黄腾达,谁料,数年毫无寸进。 他十年前背主反噬,名声太差。 被天下有志之士不耻,难有大才愿意效忠河东。 这次先锋,本以为是美差,现在看来,又被那些个老狐狸阴了。 “从将士们的反馈看来,突厥人的正兵还是很有实力的。扑骨部绝对算得上是厉害的角色。”张老先生行了楚礼,认真的道。 “不应该啊,扑骨只是部落军而已,那王帐军,金狼卫岂不是要无敌?”张树生不解道。 “张将军不能怎么理解,中央禁军精锐,就一定比边军厉害?扑骨长期活跃在战争一线,其战力强大是很正常的。” “王帐军和金狼卫只是普遍甲胄兵刃上比他们好,论能战,低于精锐部落军,也是合情合理。” 张须陀闻言,眉头紧皱,思索后道,“邸报来看,扑骨部之前和武川镇李氏交手,都是败的厉害,老夫还以为是小角色,小看扑骨部了!” 张老先生回身,作揖对张须陀道,“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武川镇李氏,强大的可怕。” “扑骨部的能力,只能苟延残喘,没被灭掉,阿骨、浑部都是全军覆没。” 洛阳官报只是给老百姓看的,真正上层哪里会不知道北疆的真实情况。 武川镇周云,四渡清水,夜袭阿骨,强灭浑部,这些都是兵家大圣的操作。 如今,周云已经是大楚五大才子之一,默认为文魁的实力。 “周云!”张须陀喃喃的道。 这是他梦中都想要的大才,直到成为一方之主,他才知道,治理地方,统筹谋划有多难。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老夫想要拉拢他,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先生。” 张老先生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犹豫片刻,硬着头皮开口道,“恐怕很难!太原节度使连女儿都用上了,至今也不见效果。” “皇帝已经控制了户部员外郎周康的府邸,其母被皇城司严密保护,周云就算不投效太原,也会投效皇帝。” 皇帝都下场了,难了! 张须陀叹息一声,一掌击碎案桌,久未言语。 “何况还有一件事,上官氏传来消息,霍全恩之子,正是武川镇五兽将之首的青龙,还有一子就是赤虎。我们河东与武川镇可能是天生的敌人。” 武川镇李氏五兽将,乃是最近一年冒出的新一代将才。 青龙,黑蟒,赤虎,野猪,铁牛。 传闻这些都是二十岁左右的虎将,在北疆战场上表现惊艳,皆有斩杀草原大将的记录。 如今在定襄一带赫赫威名,连突厥可汗都知晓他们。 “天生的敌人!” 张须陀的眼眸中迸发出精芒,杀机并显。 宗室顶级的威压下,张老先生甚至无法站稳。 当年,正是他从背后偷袭的长安军,亲手击败的霍全恩。 “既然如此,这次大战,就将武川镇弄死,老子能弄霍全恩一次,就能弄他第二次!” 第97章 楚帝震怒 洛阳。 皇城司衙门。 自清晨起,刘公公就一直在最豪华的大太监门外徘徊。 他在等待,红顶大太监李林国起身。 北疆的先锋军折损一事,虽然太原大营压住不发,但皇城司的消息还是传来了。 这一战最根本的问题还不是战败,而是突厥部落军的实力竟然能压住河东正军,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若是双方战斗力差距如此大,去定襄草原打,大楚岂不等于自己送上门去。 “呲呀!!” 镂空雕花的檀木门打开,一位身高九尺,锦服下是肌肉虬结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 “定力呢!刘公公,要老夫说多少次?” “定!力!” “大清早,走来走去,扰人清梦。说,什么破事。” 李林国乃是太监中的天花板,所有太监的偶像。 皇城司供奉红顶武太监,有权开府传家,过继子嗣。 其地位主要来源于自身的实力,次要才是皇帝的信任。 此人乃是道门宗室顶级高手,传闻至少是八重以上,刘公公二十几年从未见过有人是他的对手。 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鹰犬走狗之王。 就连同为总管武太监的程公公也是稍逊半筹。 他的耳力何等惊人,门外有人走来走去,实在令他不爽。 “河东军惨败,损失了三万人,其中还有一万是精锐骑兵,两,两营。” 李林国先是一愣,随后大惊。 两营铁骑! 损失这么大?! 骑兵在大楚乃是昂贵兵种,节度使骑兵出战,大楚中央补贴费用是很高的,尤其是战后抚恤。 他仔细思索,眼眸暗淡, 不自然的在曹公公走过的位置,来回踱步。 小片刻, 他才停下,抬手指道,“我们判断错了!” “判断错了?”霍公公喃喃的道。 “帝二十一年来,真正厉害的是周云,不是楚兵。几千人连续击溃北狄主力军,边军为了掩盖自己无能,才判断突厥人实力下降,实际上没有。” “突厥人这几年经常一万打我们几万人,这次扑骨对河东军的战绩,才是正常的。” 刘公公一听,焦急道,“那怎么办,李老大,大楚可是举国之力压上,若是出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李林国来回徘徊,始终找不到好办法。 实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现在若是去告诉楚帝, 皇帝陛下,咱们可能打不赢啊,北疆会输啊! 那还在做着比肩秦皇汉武大梦的皇帝,会毫不犹豫的斩了来人。 毕竟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假的。 若是不说, 其一, 身为楚人的内心这关过不去, 其二也是失职大罪。 就在李林国来回踱步,将霍公公都看急了时。 他忽然停了下来,眼眸一亮,“有了。” “将周云近半年来的情报给我。” 霍公公一听,赶紧叫人去, 不到片刻,一大堆奏报被拿上来。 “这么多?”李林国愣道。 “那可不是,组建商队,边境贸易,贩卖甲胄青山弓,还有一柄流落在铁力那里。扑骨部的血狼军就是李氏玄甲的杰作。” 李林国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周云在干嘛,贩卖军械,资敌叛国,哪一条不是死罪。 好在,他终于翻到好的了。 “八月,武川镇击溃突厥人数百,全歼卡塔吉部六千人,九月……十月……。” 斩敌竟然过万了!这武川镇战力跟惹事一样厉害。 李林国难啊! 左手是周云的死罪,右手是他的大功,一咬牙,将左手的东西直接烧了。 带着战功,急匆匆的前往皇城。 “周云啊!周云,老夫可就只能帮你这一次,你一定要争气。” 李林国想到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周云善战,那就将他极力举荐给皇帝,若是周云能在前线辅助指挥,以梅太师和段神谋的实力,未必就不能赢。 至于周云那些行为,若是赢了突厥,这种事,谁还会计较。 帝二十二年十一月,寒。 皇帝震怒。 七封圣旨传往太原大营。 除了一道是嘉奖外,其他全是责问。 一时间,整个太原大营上层人心惶惶。 群情激愤下,梅太师也顶不住压力。 他本意是要再多留十几天,各项军务再妥当一些,可如今形势不等人,若是先锋军不出问题,什么都好说。 折损三万,楚帝虽然没有直接问责,实际上对他是很不满了。 最近这个月,这位先帝时期的赫赫大将明显苍老了。 盛名之下无虚士,梅太师知晓这一战的难度,太原大军他也了如指掌。 武备不齐,冬衣不足还是小事。 最关键乃是来此镀金的人太多,普遍都抱着混功劳的心态来,低估了这一战。 他已经是借着机会,宰了几家子弟,收回了数万兵权。 此战回去,就算胜了,估计也会被迫告老回乡。 自古兵者,敢战才是王道,大军的斗志是第一因素。 楚军,庸手太多,此战不利啊。 梅太师眼眸一寒,闪过精芒,他要做一件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了。 数匹快马离开帅帐,前往各处节度使大营。 梅朝远,元帝十五年文魁,楼关一战,书生平狼,威名赫赫,一生从无败绩。 这也是为何,楚帝坚持邀请年近古稀的太师担任主帅。 古道。 寒风。 帅帐数里外。 太原节度使大营。 旌旗一路望不到头。 中央最大的营帐群,有高耸六丈的帅旗。 上柱国大将军丁。 这是丁宏度的旗帐。 一匹浑身洁白,四肢强健,高达一丈的西域大马,奔腾而入。 辕门精锐兵士,只是略微看了一眼拉风的甲胄,并没有阻拦。 丁秀青风风火火进入牙帐,拉起面甲,露出绝美的容颜。 柳儿紧跟着进来,接过头盔披风等,挂在大帐侧的架子上。 主位上, 丁宏度略微抬头,冷哼道,“没规矩,这里就算了,去了主帅大帐,给我安分点。” 丁秀青大摇大摆的坐在太师椅上,自从见过周云,深入交流,被他传染后,她如同激活了某种特质,渐渐洒脱。 “爹!怕什么嘛,等周云来了,还用我们去议事,他一个脑袋就行了。” 闻言,丁秀宁一愣,轻笑道,“妹妹对周云如此推崇?难道周云入帅帐,此战必胜?” 一双手从背后抱住正襟危坐的丁秀宁,隔着盔甲,还亲了一下,弄的后者都快面红耳赤了。 “姐姐,周云的怪物,他,,他儿子也是怪物。” 丁秀青忽然想起了大孝子,那有十几岁的主家少爷,就敢上战场,还敢偷父母的东西。 “他家的武将也是怪物,哎,总之武川镇李氏都是些怪物。” 主位上,丁宏度跟秀宁对视一眼,不同于丁秀青的懵懂无知,姐姐自幼如同男子一般,成熟稳重。 丁宏度时常感慨,可惜她不是男儿身,否则,武有丁布,文有秀宁,他也就放心了。 皇帝命令梅太师征召周云的圣旨,丁宏度已经知晓。 只是周云来不来,这是一个问题。 上官虎,了然已经是明着对付周云了,张须陀跟霍全恩也是死仇。 五位节度使大将中,武川李氏就有两个死敌。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丁宏度心里认为周云不一定会来大营。 更重要的是,皇帝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前线战事,必须这些节度使听才行。 周云辅助梅太师,看似可以,实际周云地位太低,很可能起不到作用。 至于楚帝震怒,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这种事,有一百种方法撇清。 就在丁氏三父女在牙帐中讨论周云时,门口传来士卒的朗声大吼。 “三皇子齐,今日猎到野味一只,烤好后,甚觉味美,特来献给四小姐。” 闻言,丁宏度与丁秀宁不禁一笑,后者道,“妹妹还真是有魅力,几个皇子围着你转?” “哎呀!!” 丁秀青恼怒的冲出牙帐,将野味叫护卫们分了,气鼓鼓的走回来。 “谁要这些个登徒子献殷勤,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丁宏度其实对三皇子,十三皇子等人追求秀青是持乐观态度的。 他们都表示过,秀青过去,绝对是正妻,一点委屈也不让她受。 自从那日,丁秀青骑马射雁,长弓如月,美人如玉。 几位皇子见后,对她是茶饭不思,知晓乃是丁氏嫡女。 他们更是不顾皇子的颜面,隔三岔五得来舔。 秀青能去,实际上是对丁氏来说是很大的帮助,至少,这几十年双方都是姻亲。 “这些都不要?妹妹莫不是喜欢周卧龙。”丁秀宁打趣道。 “没,没有。” 明光铠都扛不住丁秀青脸色的绯红,嘴上说着没有,姐姐和父亲如何看不出来。 丁宏度担忧的道,“青儿,周云对李娘子太过深情,你过去也是受苦的。” 闻言,丁秀青脸色瞬间垮掉,灰暗的可怕。 她比父亲姐姐清楚,毕竟她是亲眼所见。 周云如此大才,愿意屈居李娘子之下,李氏家主至今都不是周云。 这不是一般男子能做到的,何况李娘子还在家中作威作福,甚至殴打周云,连她都看不下去了。 第98章 大喜 定襄郡。 武川镇。 昔日周云匍匐的后山,如今已经修建了岗哨。 想摸过去难度翻倍了。 刘贞身覆精致黑甲,腰后挂着双剑,立在岗哨土楼前。 她顺着山谷的方向望去,城寨挂满了红布,门口还有个大大喜字布条。 后营、辅兵营自昨日就开始准备,今早八爷还亲自去主持,她最近几天都是休息。 毕竟,哪有让新娘子干活的道理。 刘黑子比五峰山时强壮了不少,手中的兵刃早已换成精铁长槊,如今他虽然跟着李泰,但一有机会,周云就会将他提拔成将领。 “小姐,若是不想嫁,家臣就是拼了命,也会带你离开。” 刘贞美目闪烁,没有回答。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伤心道,“我本贱命!嫁又算什么!我怕的是有一天周郎知晓真相,会受不了。” “我不想伤害他!他对我很傻!”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决堤而下。 在她的一生中,勾心斗角,杀机四伏,唯有周云是真心对她,可她却没有真心对周云。 有一件事,她对刘黑子也没说过,这是周云跟她的秘密。 暗卫! 要怎样的信任,才会把这种机构交到她手里。 周云前前后后,秘密投入了数万两,从来没问钱的去向。 如今,随着梁大等人的轨迹,北疆很少有事能瞒过刘贞了。 周云从五峰山起,就搂着她的肩膀说要同生共死,这一路经历了多少,就是心如钢铁,也受不了啊。 刘贞情绪剧烈变化,刘黑子敏锐的察觉到了。 他很害怕一件事。 忽然。 刘黑子跪在刘贞面前,开口道,“小姐,家仇似海,几千族人,被屠戮殆尽啊!” 刘贞先是一愣,随即叹息一声,忧伤道,“贞知晓,田将军只管继续蛰伏,仙师已经算过,这次从军,气运不凡。一切依计行事吧。” 山坡下, 清水河边。 武川镇人人喜气洋洋。 孩童们穿梭在人群里,到处找吃的。 鼻涕虫营养跟上后,现在不流了,但名字叫习惯了,本名是什么都没人在意。 他的身上有一个肩袋,前后都能装东西。 里面是煮熟的鸡蛋,他说是在后营鸡舍外面捡的,至于到底在哪里捡,也没人管。 武川镇有三个鸡养殖基地,清河里还养了鸭,有专门的官员,一天就出数千蛋。 鸡蛋是最廉价也是最好的补品之一,生命本源之物。 武川镇每人至少要食入一个鸡蛋,补充蛋白质。 他来到南侧,一处营房门口,给大孝子剥好一个,又从袋子里拿了一个给小乙。 “少将军,贞师父以后会不会给你生个弟弟。”鼻涕虫小声道。 小铜锣脑袋李信丢下手中的孙子兵法,一脸轻蔑的道,“你小子想放什么屁,快说。” “你要有弟弟了,这家业以后是不是你的,可就说不定了。我媳妇还能不能兑现啊!” “你从哪里听到这些怪事。”赵小乙拿鸡蛋在鼻涕虫脑袋磕了一下,随后剥了。 鼻涕虫摸着头,委屈道,“话本上不都是这么说的,秦二世杀哥哥,各朝皇子互相残害。” “那人家争皇位呢?咱家这屁大地方,突厥眼皮底下,贞师父儿子爱要不要,老子以后可是要和霍去病一样,封狼居胥,千古留名。” 大孝子不理会鼻涕虫,这货话本看多了,继续拿起兵法,最近他看的有点入迷。 尤其是这一手偷梁换柱,感叹自己过去偷东西太直接了。 学堂里的少年子弟,习惯性的聚集在他的身旁。 他们或躺,或蹲。 有的在吹牛放屁,有的则在等着开饭。 前几日,大孝子的外公,老当家李岗,收了刘贞做义女。 从此后,刘贞的姓氏也改了,姓李,称李贞。 今日就是大喜之日,估摸着,他那傻父亲周云现在笑开花了。 毕竟贞师父可是大美女。 鼻涕虫就多次表示,以后兑换战功,大孝子给他发老婆,有贞师父这样的就够了。 他可是小鬼精,听三国特喜欢貂蝉,大小乔。 三层,东屋。 周云猛地打了几个喷嚏。 “谁?是谁又在想我。如此猛烈。” 今日是娶亲的日子。 平妻刘贞,不,以后就该叫李贞了。 周云做梦也没想到。 乃是李娘子一手安排的,她竟然打心眼里认可了这个妹妹。 这次对抗突厥,两人同吃同睡,同生共死,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一次,周云偶然发现,她甚至喜欢占刘贞的小便宜。 他不禁心头一阵颤抖,难道说?! 相公周云,跟刘贞经历了多少苦难,那种感情,她渐渐能体会了。 这次父亲收了刘贞,她也算是李氏的人了。 今后就是自己姐妹了。 至于相公周云,就继续当牛马吧,为李氏姐妹奋斗。 刘贞的嫁衣是赵昕跟几个辅兵营女子们绣的,李氏的布料虽然不名贵,但品种多,质量上乘。 配合心灵手巧的织女们,试穿后,大伙都惊呆了。 原来, 女装扮相的贞统领,如此美丽。 与热闹的贞娘子那里相比,周云这里冷冷清清。 新郎服就简单多了,外甲一脱,内里红色的锦衣就是这次的新郎服。 前世当牛马,这一世也是,哎!若不是李娘子跟贞丫头偶尔夜深的温柔,周云是真不想干。 他站在三层的长廊,边沿外是人声鼎沸的武川军民。 几千军民载歌载舞,庆祝主公周云娶妻。 其实,就算是在现在,一年了,他都没有真正的适应。 也许,这里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 早在雪地的时候,他就对刘贞心动,迟迟不敢跨过,就是害怕,也许下一秒,他就会在这个世界消失。 更害怕自己的娘子无法接受,毕竟后世习惯了一夫一妻。 一年了,一年的时间,周云忘记了太多。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也许未来的世界才是他做过的一场梦。 这次,李娘子安排,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若是再过多的否定,刘贞会很难接受。 这日。 武川镇大风。 流程走的很快。 周云如同提线木偶,大伙叫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期间周云发现大孝子跟他的一群小兵卒,躲在柱子后面,一脸鄙夷的望着自己。 当然,大孝子那双眼睛,正常睁开,也是一脸轻蔑对方的长相。 眼睛太小了。 青山寨的老人们很高兴。 刘贞跟大娘子能和睦相处,他们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 毕竟是个人都知道,周云对刘贞也是情深义重。 若是两人,因此结下梁子,那可就不美了。 再加上,刘贞本身就是人才,能很好的管理武川镇的事务,她还带了武艺不弱,有勇有谋的哥哥刘黑子。 说实话,李泰骑二营多次化险为夷,都是副将当机立断。 武川镇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一个多时辰后。 一切礼仪就结束了。 走过楼道时。 周云莫名的多看了远处一张桌子几眼。 那里有一员身覆绒衣的士卒,身材高大,是骑二营的,此人正一口口的喝闷酒。 马九,周云记得这个人。 他是阿骨部的奴隶,是个马奴,弓马娴熟。 只是一两眼,周云就不再关注。 些许小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手一直拉着刘贞的玉手。 后者紧紧握住,手指传来的力道,甚至令周云感觉到了疼痛。 她似乎想牢牢抓住周云。 隔着红盖头,周云知道, 刘贞哭了, 哭的梨花带雨。 进入喜房后,几位丫鬟继续做着周云都不知道的礼仪。 直到亥时,她们才渐渐离去。 房间里,除了紧紧握着的手,一时鸦雀无声。 作为男人,周云主动打破沉默。 他拿起喜杆,挑开刘贞的红盖头。 那是一张英姿飒爽,俊朗而不失美艳的脸。 周云渐渐靠近,他想起了五峰山初见的画面。 几乎贴着刘贞的鼻子,诚恳的道,“小贞子,这辈子愿意跟着我吗?除非我死了,否则,一辈子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嗯!!” 刘贞的声音如同蚊子,眼泪哗的流下。 今日一天下来,哭的太多,她的眼睛都有点红肿。 她紧紧将周云拥入怀中,恨不得融进周云的身体。 忽然。 刘贞抬手,一柄小剑飞出,斩断了烛火。 房间一黑。 屋外忽然传来婆婆索索的脚步声。 听墙根的一群牲口才知被发现了。 一个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离开。 “喝酒去喝酒去,驼子!” “哎呀,你说我这鞋怎么拉在这里。” “是啊,老当家,我的也是,你说巧不巧。” …… 定襄郡。 武川镇。 屋外是热火朝天的李氏军民,屋内也是热火朝天。 第99章 斥候之战 定襄郡。 武川镇。 天气渐渐寒冷,茫茫北地山林,再次裹上银装。 从十一月起,各种战况先后通过梁大商队和暗卫传到周云的案头。 太原大军动了。 河东军先锋十万人,在童家镇一带不敢北进。 周云在沙盘上,插下一杆小红旗,心中不禁对河东军高看了几分。 盛名之下无虚士,久经战场,河东军还有眼力的。 再往北几百里没有城寨依托,二十几万北狄骑兵在等他,不丢下几万人,是到不了定襄的。 帝十一月十六日。 太原主力大军抵达童家镇大营, 老朋友童斋远,亲自为各大高门接风洗尘,博得了不少印象。 可最终,满心欢喜,却是晴天霹雳, 梅太师向童家镇征兵三千,只留了下两千人防守。 一次夺走童氏过半的兵力。 果然,弱者在哪里,都是被剥削的对象。 自大楚军队中军二十五万抵达童家镇大营起。 双方的大战就正式展开了。 大楚的精锐斥候想要吃掉突厥人,突厥人同样也想让楚军成为瞎子。 双方在马邑北边的大平原上打了一场,又一场。 十九日,一次偶然的斥候碰撞,随后双方就不停支援。 先是几万人,援军不断加入。 双方合计人马不下二十万了。 直到大楚的步军方阵压来,突厥人才选择北撤。 总体来说,此战大楚占了上风。 豪族精锐,大楚各门阀的底蕴还是很强的,各斥候铁骑都是门下子弟,不时有悍勇之辈冒出。 此等国战,正是这些实力不凡者登上高位的阶梯。 不少武艺高强的士卒赤眼灼灼,欲封侯拜相。 局部斥候战,大楚渐渐挤压了突厥人的空间, 一时间,马邑北部,突厥人的势力被迅速清除。 议事厅里。 周云又将几面楚军的旗帜插上。 从形势上看,在马邑郡一带,突厥人已经很难突破了。 大楚取得了大战的第一场阶段性优势。 “没想到,大楚朝廷还是有点实力的。”刘庶思索片刻后道。 崔中书则同贺诗楚相视一眼,眼眸中并没有多少惊喜。 片刻后,崔中书才开口,“大楚地大物博,门阀和贵族掩盖下,到处是金子,有人杰冒头是很正常的。” “但一两个人,不足以改变这场大战。大楚的危险是粮道,不怕突厥人打,就怕突厥人不打。中书始终认为,楚国此战,凶多吉少。” 周云没有回应,又瞄了贺胖子,虽然他现在已经不那么胖了。 “老夫倒是觉得,彼此彼此。大楚粮道压力大,但诚如崔先生说的,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而突厥人是荒林草原,产出有限,同样几十万人,后勤压力也不小。后勤方面双方五五开。” “那你们说,倒是说说,若你是大楚,你是突厥,你们两个怎么打?”周云指了指崔中书,又指了指贺诗楚。 后者闻言,这是要军戏啊。 双方互视一眼,眼眸火热,但还是假意礼让了一番。 实际周云知晓,这两个闷骚货,内心早就躁动不安了。 自古知兵者,对兵事皆有非凡自信。 何况,武川一直有兵家之争。 第一兵家,那肯定是周云无疑。 但第二高手,至今还是个谜。 有士卒服刘庶,后营认为是贺诗楚,不少战营一直支持崔中书。 最终,崔中书先走出来。 他来到沙盘山,将突厥一方的很多旗帜拔出,不但不增兵,反而减少兵力,企图拖死大楚。 贺诗楚也出招了,他也不使用大兵团作战,使用少量精锐,利用各节度使牙兵在局部上的优势,占据主动。 同样跟突厥人打消耗,并且他还通过外交手段。 东方连络室韦、契丹等部,西方则连络被打残的西突厥、高昌甚至吐蕃人。 大楚民间怎么样不知道,但官库是充沛的,从本质上看,只是运粮困难,真的抡起来打,未必耗不过。 两人唇枪舌战,磨了近半个时辰,甚至还带了点火气。 “崔先生,这种说法贺某就不敢苟同了,中原的车夫牛马要吃饭,草原的牛羊就是野土长的,那不还得吃饭。” “贺先生在浑部数年,难道不知,草原上只要有牧场,牛马成本很低,且在漠南打仗,不就相当于在突厥人家门口打……” …… 系统一直在疯狂自行运算。 包括贺诗楚跟崔中书的战法。 总体来看,双方都有胜点,目前没有任何一个赌徒敢下注。 周云默默地收回了红黑旗,将二人推演大乱,重新分布沙盘。 他的眼眸中,每一面红旗都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厮杀。 自马邑郡到定襄郡。 方圆千里,就是这场国战的关键。 武川镇储备干粮自数月前开始,尤其是天气寒冷后,储备的数量就更多了。 附近几座山头,大榆树都被辅兵砍了,一侧要修外城墙,二则给突厥人建造攻城器械增加难度。 同时,大量储备柴火,一旦大事有变,很可能围城数月。 炒面干燥后,配合马肉酱罐和盐油罐,就像后世的方便面一样,可以大量储备,且食用简单。 马肉干、牛肉干等,也储备了不少,既可以干吃,也可以用水泡开。 工匠系统里,有很多优秀的速食方法,周云只是选择一部分适合武川镇的。 走出议事厅。 大校场上,李娘子和李贞腻歪在一起,自从成亲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有时候,周云甚至觉得,李贞这个妻子是给李娘子娶的。 李贞对鸳鸯阵了如指掌,以前铁牛那种蠢货她都教会了,可见其掌握的水平。 两百娘子军,前排大盾狼筅,中路刀盾长矛,后排弓弩短剑。 加之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其战力并不低。 铁牛如今已经勇力大成了。 虽然他年岁最小,但身高近十尺,一年的时间,脸庞的幼稚也渐渐褪去。 虽然十六七岁,但一身刀法,渐渐有了关西快刀的几分意思。 论步战,他几乎没有弱点。 一身玄甲,身覆鬼面铁盾,有时候一个猛撞,力道数千斤。 手中达尔台老铁的斩马剑。 他虽是五兽将之末,但论步战,可能实力是最强的。 只是最近,他的心情很糟糕。 过去傻不拉几的,见人都是傻笑,现在总是阴沉着脸。 有时候一坐,不说话,就是半天。 周云一愣,这货难道?! 一问刘庶,果然如此。 这货当舔狗了,不,这货有心上人了。 在童家镇的时光里,铁牛数次跟童家武者比斗,无不是压倒性的胜利。 如此世之猛虎,童寨远如何不动心。 他数次企图拉拢铁牛,各种手段用尽,无奈都不好使,毕竟人家是傻子。 直到有一次,数百突厥人掳掠了童家镇自马邑来的女眷。 消息回到童家,一时竟然无人敢去,铁牛傻呵呵的,童斋远说黄金百两,他就去了。 黄金,那可是姑爷最喜欢的。 铁牛骑着西域大马,来到突厥人营地,一路冲杀,下马后,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冲开一处营帐后,铁牛愣了,被硬控良久。 一名绝美的女子,上身几乎裸露,脖颈香肩惟妙惟肖,突厥人正欲行巫山之事,刚好被铁牛斩杀。 刘庶回忆说,铁牛的喉咙不停地咽口水,就这么痴痴看着。 女子的眼眸,先是感谢,随后是错愕,最后是恼怒。 紧紧捂着胸口,生怕铁牛要来硬的。 “真是个废物,周围全是李家的人,直接抢走啊。这傻孩子。”铁驼子也来了,不合时宜的道。 刘庶只是奸笑,继续道,“之后,牛统领就多次向童斋远要人了,那童斋远能同意?要是铁牛留下,就是他的小妾都没问题,连母女一起送给他。若是不留,送客。” 周云一愣,随即道,“铁牛傻,你也跟着傻,走的时候怎么不抢。” 闻言,刘庶也是懵了,李家这都什么人啊,动不动就是抢。 “还真不能抢,那女子是童斋远十七房小妾生的,叫童鸳。而且铁牛暴露了,童斋远早就藏好了。想抢没机会。” “驼子,好事啊。六婶那个童养媳不就解套了,你去要人啊。”八瞎子见机插嘴嘲讽三当家。 “滚,哪壶不开提哪壶。” 帝二十二年十一月底。 大楚五十万北伐军,在马邑一带取得胜利,将突厥人赶出了马邑郡。 留下十万人做后军,守住童家镇大营,以留后路。 其余几十万人马,浩浩荡荡,一路近百里,向定襄行军。 大军于十二月初,在北疆定襄城会师。 定襄城容不下如此庞然大物,好在监军早已修建了两座大营。 同定襄城犄角之势,足以容纳五十万士卒。 至于随行的民夫徭夫,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朝廷的经费,能保证兵卒的需求就是他们的极限了,其他的真没办法。 一时间,定襄一带,冻死的民夫不下万人。 梁大的情报上说。 每天都是数十辆板车,拉着成堆的尸体,倒在几十里外的草原,也不用掩埋,自有恶狼野狗,会解决掉。 第100章 边关江南 定襄郡。 清水河畔。 一辆松木马车,停在河边。 它装饰朴实,内部空间宽阔,注重实际而轻奢华。 一名小书童,拿出小梯子,让马车上的主人下来。 青布门帘拉开,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前一后下车。 后下车的老者,虽然佝偻,身材却不矮,双手微微颤抖,脸露慈祥,对身旁老人道。 “梅老弟,没错吧。这里确实比其他地方宁静。” “是啊。” 被称为梅老弟的老者,衣着华丽,深吸一口空气里的芬芳,心旷神怡道,“没想到北地山沟子,竟然有如此好的通水渠。” “田地被清理的很好,大雪覆盖,来年又是丰收。”另一个小书童认真的记录。 他们身份可不简单,梅太师乃天下名师,书童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的。 远处有一处屋堡,此刻有炊烟冒出,屯子不大,来回十几步吧。 但竟然高达八丈,这应该是武川镇修建的。 几户人家,三四十人,可建不起如此庞大的工程。 “这里,离武川镇十几里,李氏的耕农应该不少吧。”梅太师询问道。 段先生在一处断木坐下,笑道,“李氏一共就四千人出头,还有两千多兵卒,能有多少人?” 闻言,梅太师先是一愣,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岂不是,一千多人,耕种了两万亩地,一人管理二十亩?” 段渊自怀中拿出一叠厚厚的黄皮书纸,那里是他研究周云的笔录。 “首先是水渠,李氏集中人力,修建了水渠水坝。其二是耕牛,李氏几乎是人手一只,其三是农具,李氏奇技淫巧,登峰造极,一人之力等于数人。” “最重要的是,,” 段先生略微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最重要的是,李氏没有苛捐杂税,田地归公,但收益却归民众,军有十七斩,民有二十三法,除此之外,就是周云,也不得乱杀一人。” “所以,李氏才会在北疆站稳脚跟。” 闻言,梅太师并没有回应。 小书童们已经点起了火堆,架好了陶锅。 羊肉粥,虽然简单,也不是谁都吃的起的,尤其是北疆。 “李家盘子小,这一套自然行,大楚盘子太大了,军法民法数千条,又有什么用呢!” 老友想说什么,梅太师明白,可大楚上层盘根错节,哪里不似武川镇李氏这般简单。 北方的傍晚寒冷,几十名兵卒早早开始准备。 本来今日可以抵达武川镇,但梅太师忽然想起了楼关时的岁月。 那时候,年轻的他和段先生,在楼关的残檐断壁上,住着帐篷,守了几个月。 就在梅太师和段先生,吃着羊肉粥,喝着洛阳酿,回忆往昔时。 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队骑士。 他们甲胄精良,红底黑甲白袍,水一色的突厥大马,直奔梅太师而来。 “戒备!!” 护卫将军梅朝开一声怒吼。 几十名披坚执锐的梅太师亲卫上马,拔出兵刃,小心应对。 领头的将军额头渐渐冒出汗珠。 这支骑兵很厉害。 他们的眼眸中,杀意纵横,全是视死如归之辈。 战马在奔腾的过程中,队形始终没有丝毫变动,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加上李氏的玄甲,青山弓。 老实说,几十个人对上十名武川铁骑,不一定赢。 过去只听大营里的人说,武川镇骑兵撵着突厥狗杀,这会亲身体会,终于理解突厥人面对是什么了。 “喻!!” 十名骑兵,在二十步位置停下,为首之人身材高大,一看就是悍勇之辈。 他孤身下马,来到梅太师不远,躬身行了楚礼,道,“武川镇骑二营梁三,拜见梅大将军,夜里风寒,武川镇路好走,家主让我请大将军去城寨中休息。” “梁三!” 梅太师同段先生面面相觑,敢孤身而来,一个无名之辈,竟然气度不凡。 “梁小将军,老夫想在此,卧雪赏月,明日一早再去拜访李氏家主跟卧龙先生。” 卧雪赏月! 梁三一愣,脑子没毛病吧。 这冰天雪地的,雪窝子还没睡够,帝都的大人物难道脑子都不好使? “如此,梁三就不打搅。不过此行是护卫将军而来,我等既接令,太师见谅,在五十步外护卫。” “梁将军自便就是。”段渊替梅太师开口道。 对方只有十人,梅太师的护卫可都是大楚精锐。 人数是武川镇的五倍,有何可惧。 梅太师没有理会武川镇的骑兵,与段先生碰杯,随后笑道,“可惜不是夜光杯啊。” 周云的凉州词,如今名动洛阳,夜光杯琉璃杯等,也被炒到了天价。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聊聊几笔,道出了战场的艰辛,哈哈。”梅太师洒脱的笑道。 但回头,却看见段渊脸色沉重,顺眼望去,大吃一惊。 这才一会。 梁三等人的营地竟然就搭好了,此刻正在生火造饭。 “刚刚瞧见三个半大的孩子,带来了十三匹马,上面都是物资布包。两个大人协助,五人配合,几乎不到一刻钟,连警戒都拉好了。” 梅太师眉头紧锁,担忧道,“一人双马,搭帐篷是够,但没有后勤补给,他们吃什么?” 武川镇的一人双马,若是还能脱离补给,那岂不是能随意出现在任何位置,这玄甲铁骑也太可怕。 他甚至动起了借武川骑兵的心思。 只是周云勇武,肯定不像童斋远那样好拿捏。 夜幕降临时。 梁三队伍里,三个半大的孩子渐渐将吃食弄好。 特制的牛肉酱,配上腌制好的羊肉,一大碗粟米饭,还有正在铁锅里熬煮的牛骨头汤。 香味飘来时,梅太师喉结不由控制的咽了咽口水,他望了一眼段渊。 心中不禁想到,这难道是周云故意弄来的美味,平时不是怎么吃的。 “周云精于庖厨,尤其是那种速食的军用口粮,甚是了得。骑兵十人随军配有十五日口粮,百人以上就必须配一月。千骑出战时,一月半。” “十人单位随军十五日,若是奔袭,就是数千里。这种骑兵若是上万,老夫一举荡平突厥人的漠南后方,岂不是直接赢了。” 段渊眼眸深邃,笑道,“这都不用梅老弟说了,突厥人里,牧民有歌谣,武川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梁三还是很会做人的。 他远远的看见,梅大将军等人的吃食简陋,应该是出门在外,带的不多。 叫三个小鬼,抬了陶罐牛骨汤过去。 还有蒸好的腌制羊肉,泡开的牛肉干。 并且将偷偷购买的青粟酒,也送了一壶。 梅朝开作为护卫统领,他认为安全重要,于是乎所有的食物都尝了一口。 一大块羊肉,竟然没有膻味,他先是一愣,一口轮下去了。 在梅太师惊疑的目光中,这货还想弄第二轮,被他一棍子打走。 一口热汤下肚,配上各种味蕾刺激,连段先生都难得多吃了点。 见不远处,护卫全在不争气的流口水。 梅太师也是老脸一红,将那份牛骨汤要他们分了。 各护卫如同肉包子喂狗,争先恐后,生怕喝不到。 他也很好奇,周云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为何牛骨汤如此鲜嫩。 夜深。 梅太师久久不能入眠。 梁三竟然安排了暗哨。 一支十人的作战小队,有一名趴在雪地里,伪装后的暗哨。 若不是他和段先生亲眼所见,打死也看不出那里有一个人藏着。 窥一叶而知秋。 武川镇三骑营既有猛将青龙,黑蟒,赤虎。 又有如此强大的基层军官。 后勤,甲胄,弓弩皆是远超其他骑兵。 难怪这一年,都是撵着突厥人当狗杀。 不知道那突厥人的神话,金狼卫同武川骑兵比如何。 第101章 皇帝圣旨 武川镇。 这几日, 周云接见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李贞的暗卫注意到,有一位实权人物从大楚军队脱离。 似乎是前往武川镇一带。 为此,周云吩咐细作力量注意。 毕竟就几十个骑兵,武川镇李氏并不在意。 只是。 做梦也没想到, 大楚的上柱国大将军梅太师跟谋神段渊会亲自来武川镇宣旨。 圣旨的内容很长。 足足念了半个时辰。 真正有用的就最后几句。 楚帝要周云前往定襄大营,辅佐段渊和梅太师。 并大肆褒奖了其父周康等等,还说周母被安排的很好,期待周云早日回京。 这是明显的萝卜加大棒, 只是周康是谁?周云的记忆里甚至一点印象也没有。 周母倒是有记忆。 那个在小院子里,浆洗衣物,养活年幼周云的女人,偶尔出现在周云的脑海。 断断续续的碎片,周云已经能判断当年周母对他慈爱有加。 梅太师和段先生就如同游玩的两位老者。 毫无一方统帅的身段, 他们参观了武川镇李氏的生存环境。 对清水河谷地带的生机勃勃,很是满意。 他们跟周云说了很多。 家国大义, 大楚贪腐, 边关危害, 等等问题。 他们知晓,周云是大才,这次前来,感慨英雄老迈,期待后浪能补上。 段先生跟梅太师是典型的传统中华知识分子。 他们明面上虽然是帝党,但实际效忠的是大楚万里河山。 他们愚忠而又有气节,却无法打破格局。 但中华数千年,这样的文人此起彼伏,也正是有这样的人,华夏才屹立不倒。 议事厅的沙盘上。 段先生也是技痒,邀请周云博弈一局。 可惜,系统在手,段渊身为谋神也只有输的份。 为了不打击他的信心, 周云谎称自己更善战场,不善谋全局。 叫贺诗楚出战,跟段渊好好的过上几轮。 浑部军师贺诗楚! 此人段渊早就交手数次了,只是没想到,武川镇竟敢收留他。 意味深长的望着周云,随即也释然。 周云死罪太多,也不怕收留贺诗楚这一项了。 当天,段渊同浑部军师博弈的难舍难分。 按理说,谋神能力远在贺诗楚之上, 只是他如今老迈,加之贺诗楚多次和崔中书博弈过,故才维持平手。 君子之交淡如水。 此次段渊和梅太师来,更多的是以文道长辈来看望天赋异禀的后生。 周云没有提过任何武川镇的困难。 上官虎,张须陀这些节度使对自己有敌意,他也没向两人透露。 当然,以他们的地位,早就知晓这些破事。 有可能已经在周云看不见的位置,进行了一些限制。 夜晚, 武川镇举行了宴会。 戏班子登台,唱了武川镇耳熟能详,却在两位老人看来耳目一新的三国演义。 末了,还有武川镇的演武。 大伙都是其乐融融,拍手叫好。 唯有一人。 梅朝开。 护卫统领梅朝开不服气。 原来五兽将才九品。 还是以为北疆赫赫威名,至少是个宗师。 开口比武,添添乐子。 上去之后,被铁牛按在地上摩擦,才知道,九品是有差距的。 次日清晨。 梅太师又拉着周云说了很多。 在他心中,周云乃是仁义之辈。 老幼皆不弃,楚人皆不抛,这信仰令他佩服。 战争上,其实他们也没有把握,对面是霍长真,昔日大楚三大谋神之一。 眼下大楚局部的优势,并没有遮蔽他们的眼睛。 他们希望周云能早点带着武川铁骑来定襄。 段渊更希望,贺诗楚也来,他的罪名梅太师会想办法洗白。 大不了就弄个卧底的身份嘛! 毕竟最后,浑部是真的葬送在他手里。 如果有李氏的核心加入,段渊觉得压力会小很多。 毕竟国战,容不得一点失误,他自觉年纪大了,精力确实不如从前了。 短短两天, 留下一份圣旨,梅太师走了。 清水。 河谷。 议事厅里。 圣旨就摆在最前方。 不时有一个个傻货,围着圣旨啧啧称奇。 太师椅上坐满了李氏的老人。 还有坐不下的就站着。 有愁眉苦脸的,以老当家等人为代表。 他们跟躲了官军一辈子,忽然变成官军,这还真不适应。 有忧心忡忡的,以贺诗楚跟崔中书最甚。 大楚贪腐成风,兵甲松弛。 但这些个人才,内战是内行啊。 陷害同僚,出卖友军,那都是一把好手。 他们担心去了之后,徐州军和河东军盯上,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议事厅里,渐渐嘈杂。 不少人坐在交流意见。 整个大厅里,塞了上百人。 铁驼子第一个开口了,这货一直是搞事先锋。 “要老子说,管个鸡毛,北疆这一块,不听,朝廷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三个文人皆是一愣,眉头紧锁,刘庶率先开口反驳。 “铁总管,不能怎么玩,大楚皇帝陛下的圣旨,可不是开玩笑。去是一定要去的,现在想的是怎么自保。” “如果不去,武川镇李氏成了叛逆,大楚就光封锁物资一条,我们都承受不了。”崔中书补充道。 “崔先生的话,老夫不认同。”八瞎子跟李岗来到前方。 “我们青山寨,当了多少年的钦犯?还不是好好的。怕个球啊。” 李氏的老一辈渐渐越说越起劲。 崔中书和贺诗楚面面相觑,眉头紧皱,想反驳却不好开口。 过去青山寨劫囚,消息连太原的皇城司衙门都出不去。 什么档次,心里没点数。 小鸡小猫的,朝廷怎么会管你。 今朝的武川镇,精锐数千,多次重创突厥人,北疆六镇之一。 这要是叛乱,对北疆各部来说,就是边境上移动的军功。 周云的心绪不在这里。 没有理会,议事厅的喧嚣。 老当家跟铁驼子牛皮都快吹上天了。 听他们的口气,就是突厥可汗,也不放在眼里。 他的坐榻可以躺下,有上好的羊绒毯。 透过窗洞,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 雪花飘过窗台。 又是一年冬天了。 李娘子坐在他脚边,李贞坐在椅子上,两人相谈甚欢。 若不是偶尔,李贞给周云送来些松子,炒货。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灯泡。 “妹妹,瞧见没有,今日我的指挥可好。这阵法变动,总算学会了。” “姐姐厉害,以后娘子军我也就不管了。” “那可不行,必须你管,别人我不信……” “我跟你说,六婶今天又没打赢,哈哈!” …… 一颗剥好的松子,递到周云嘴边。 见是李娘子,他一愣,随即吃掉,顺便吮吸手指。 “怎么!为夫没有打扰到两位娘子的好事吧。” 李娘子收回玉手,娇笑道,“瞧你说的,后宅安宁,你还有意见?说正事,这会圣旨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造反吧。”周云没好气的道。 他命令早就下达了。 其实这会,辅兵营和后营已经开始行动了。 战马,干粮,帐篷,兵刃,弓弩等物资,每个细节都是很重要的。 段渊跟梅太师亲自来宣旨,已经给足武川镇面子了。 这若是不去,等于脱离了大楚的军队体系。 武川镇李氏,好不容易才得到清白的家世,若是成为叛军,那是死路一条。 至少目前,武川镇没有对抗中央的能力。 “深入定襄大营,几十万人里,到时候身不由己的,周郎。”李贞担忧的说。 周云转身,握住李贞的玉手,贴脸道,“那也没办法,武川镇太弱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大楚若胜,十万人围住,武川李氏也就亡了。” “突厥人要是赢了,也是一样的,武川镇是孤城,没有纵深。” 一只肤如羊脂玉般,带着炫目金镯的手,拉开了周云。 李娘子嗔怒道,“干嘛呢?厚此薄彼,喜新厌旧啊。” “妹妹,别理他,哼!” “哦!好的,姐姐!” “这样对周郎,是不是太不尊重了?” “别管这些琐事,等天黑,我们一起收拾他,不就行了。” 周云:“(o_o)??” …… 第102章 武魁丁布 定襄郡。 大楚营地。 五十万兵卒,近百万人,汇聚在定襄城一带。 连营数十里,近十万战马,牛羊牲畜等无数。 别说粮食,就单单一天的草料,都要马车拉上数里。 定襄城中,昔日府衙已经成为帅营。 进进出出的大楚甲士,络绎不绝。 几十万人的战场,容不得一点失误,目前大战虽然未打,局部的斥候战却很激烈,双方都想让敌人成为瞎子。 “启禀上将军,启禀军师。太原精锐斥候又将定襄北六十里一带控制,最近十日,突厥人的侦查范围已经被压缩数百里。” 背负三面令旗的传令兵,自衙门处来报。 梅太师挥手,示意知晓。 世家门阀底蕴深厚,各部精锐战,突厥人还是逊色很多的。 目前对战场的控制增大,是正常情况。 他转头,望着下首身覆精铁鱼鳞甲,背后是九节金锏的皇城司左卫红顶大太监程公公,开口询问。 “皇城司在北狄人的细作,渗透了多少,能不能启动?” 闭目养神的程公公略微睁开眼眸,武者气息狂暴,淡然道,“草原人查的很严,目前只知道,北狄人最少有十八旗王帐军,二十部草原贵族,可汗狼卫军和金狼卫都来了,北狄人预计有四十万控线之士。” “四十万!” 帐内的幕僚、书童们后背一颤,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十万主力军,这是草原帝国前无古人的实力。 就在众人惊叹时。 一位身体高大,披坚执锐的兵卒进入房内。 “禀告太师,各节度使全部到位,各皇子也在早已等候多时。” 闻言,梅太师略微思索,虎目一狞,笑道,“走,段老哥,该咱们出场了,看看北狄人的豪杰,这个铁力,有他爷爷的几分本事。” 兵者,大凶也。 大楚举国之兵压于梅太师,他虽觉困难,但绝非没有信心。 为将者,若无必胜的信念,则为庸将。 梅太师生平无败绩,显然不在庸将的行列。 定襄大殿。 二十二根古朴的雕图大柱,构成了定襄郡府衙大殿的主体。 这是定襄城中,唯一能拿出手的建筑。 雕图记载了定襄郡以及北疆的英雄事迹。 其中一幅,书生平狼图,主人公正是梅太师与段渊。 主位是巨大的镂空雕花大辇,左右分别乃是六位身覆精甲的勇士。 梅朝开右手内衬还能看见绷带,但他依旧雄武的立于其中。 定襄大殿。 大楚各方强悍的节度使势力,几乎都在。 大楚朝廷的力量,远远没有到大唐后期的情况,节度使虽然强大,但目前,无人敢不遵中央军令。 大殿主位十步外,分两侧,立四张大型太师椅,后设小坐若干,或站或坐的,各部节度使重要人物。 左侧,河东节度使张须陀,徐州节度使上官虎。 右侧,太原节度使丁宏度,南阳节度使萧世安。 定襄军节度使王右宁是皇帝的家臣,立于大殿主位右侧。 另一位主将,中央禁军虎卫军大将军夏侯仁,则被梅太师安排在童家镇后方,若战事不顺,那里就是后路。 张须陀与上官虎年岁相当,从身形气势极为相似,皆是武艺超凡之辈。 丁宏度年岁大了,以前也是宗师,现在老了。 他同梅太师和段渊是一个时代的人物。 萧世安则很特殊,他才二十几岁,立于一方主位,完全是天赋太过璀璨。 他十九岁宗师,善弓术,百步之内,可断细绳。 乃是大楚后起中,最强者之一。 楚帝十九年,武魁大比。 榜眼! 这些门阀掌舵者,皆是起步宗师武者以上。 乃是当世大楚赫赫之将。 并不是说门阀大佬容易修成宗师,而是成为宗师是担任节度使的门槛。 大楚主战节度使,执掌战兵,若是实力不强,如何镇战一方。 丁宏度后是楚帝十九年武魁,丁布! 此人身长九尺,犹若洪荒猛兽立于大殿。 乃龙虎道门出身,道家神功龙象之力第九重。 二十二岁宗师大圆满,楚帝十九年的武魁选拔之战,除萧世安外,几乎碾压之势夺魁。 龙象之力,乃是道宗神功,夺天地造化。 别的就不提了,单单是他用的兵刃,就不似人类。 一对八卦翁金雷菱锤。 左手一百三十四斤,右手一百三十六斤。 此人在对抗长平郡反贼中,一人平七寨,乃太原丁氏,上百年不出的天才。 更在绞杀黄巾教一役中,连杀魔道教宗十余位宗师高手,威震武林,被称当世第一。 萧世安自从丁布进来,余光就若有若无的瞅着他。 不知在思索何事。 身后的老者,多次提醒,他才正襟危坐,等待梅太师开口。 十步中间,主位左右也有太师椅。 分别是,三皇子齐王,五皇子晋王,九皇子陈王,十三皇子代王。 目前,大楚皇子中,呼声最高的就是这四位。 其中晋王和代王乃是同族,代王是太原丁氏在雁门郡的旁支,严格意义上来说,隶属于太原。 但帝位面前,雁门郡的分家也不打算放弃。 只是今日,一向严谨的代王项源竟然没有来,这令梅太师很诧异。 北伐军第一次大型军议,代王没有理由不出席。 “各位皆是大楚勋贵,皇族后裔。此次北伐,事关重大,希望各位同心协力,马到功成。” 梅太师一上来, 就是没有营养的开场白。 随后根据各种情报,以及最近双方的交战情况,进行了大量分析。 各家权贵的幕僚、文士、供奉也参与讨论。 大楚的上层,各家节度使,依旧保持强大的活力。 皇子间,由于争斗频繁,同样有不俗的智囊集团。 大楚不像邸报上的那样强,但也绝不是弱者,它毕竟是一个大统一王朝。 在夕阳余光,殿外护卫长影进大殿时。 才进行了任务分布。 “河东节度使听令!” “张须陀在!” “命你携带十万良家子,出定襄东部,在山林扎营,以作犄角之势。” 山林扎营? 了然先是一愣,随即目光深邃。 梅太师竟然要将良家子往死里玩,这山林扎营,说的好听叫分兵。 说的不好听,不就是叫良家子去死嘛。 “南阳节度使萧世安,你带十万良家子去定襄西侧山林。” “上官将军,麻烦你们训练剩下的十万子弟,二个月内,必须形成战力。” 梅太师的指令,其实段渊有些不舒服。 良家子又要被折磨,去年就折磨十万,雪林里躺下七万具尸体。 这一次,不知道又是多少。 三十万良家子里,有九万多是门阀从属和各地方势力,说白了就是这些都是有背景的。 实际上苦哈哈,就是那二十多万的大楚良家。 过去,梅太师是不会用这些手段的,这如同了然一般的做法,他是嗤之以鼻的,如今却无可奈何。 突厥人的压力太大,若是不能迅速形成战力,这是很危险的。 各部在得到指令后, 陆陆续续不少人就离开了。 散会前。 梅太师忽然想起一件事。 随即朗声问道,“武川镇玄甲铁骑到了没有,为何今日不见周云?” 此事一出,大殿中人神态各异,了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103章 楚七项济 大殿中,一时无言。 梅朝开见家主眼神望着自己,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周云已经扣押了十皇子,十三皇子,数位公主。贾公公按例去劳军,也被扣押了。” “扣押?!!” 梅太师几乎眼眸一寒,这特么什么情况。 “为何会如此,周云已经接了圣旨?” 家将梅朝开咽了咽口水,环顾四周,不好开口。 梅太师一愣,随即也就明白了, 肯定是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去武川镇找事,被周云扣下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上午!”梅朝开小声道。 大殿中, 陈王不禁怒火中烧,他的弟弟正是十皇子。 开口道,“上将军,武川镇李氏历来飞扬跋扈,大营数次征召,延期不到,这次给我兵马,本皇子要灭了他们。” 陈王本以为如此霸气的宣言,会得到大殿内的一阵赞扬。 得到是勇武的英雄形象。 谁料,各种权贵都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连萧世安这个表弟都别过头去,不想看他家的傻子。 “怎么?陈王准备带十万人,先去跟武川镇打?草原人特勒王可是十几万也没拿下。”梅太师怒气上涌,一字一顿的道。 “陈王殿下,准备带多少兵马,老夫给你准备。” “这,这个!,” “还不滚下去!” 一群蠢货,老夫跟段狗一起去,好不容易才招来周云,被一帮子混蛋给搅和了。 现在还是个天大的麻烦,来硬的不行,突厥人在侧,强攻武川镇,对面做梦都要笑醒。 来软的也不行,周云扣押皇子公主,若是大楚官军不闻不问,威信何存? 梅太师眉头深锁,思虑良久, 在案牍上书写片刻,盖上火漆,折成一道军令。 最终开口道,“大殿之中,有谁愿将老夫的军令,送去武川镇,同时解救几位皇子公主。” 送去武川镇?还要解救皇族公主? 众人又不傻,这几个纨绔,若是不触犯了周云的逆鳞,如何会被扣押。 这会过去解救,能行? 何况扣押皇子死罪,周云还会来定襄大营? 本以为要散会的,各皇子甚至讨论去那家柳楼玩耍。 城中的异域胡姬,那身段,可妖娆的很啊。 这下好了,大殿会议继续。 上官氏作为此事的运作者,自然不会多说。 真问起了,上官虎一个与李氏不睦,就搪塞过去了。 丁宏度倒是想帮周云。 只是前往武川镇,说服释放皇子也许有点机会,但说服来定襄,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周云一身死罪,贩卖军械,通敌北狄,私杀衙役,走私战马,哪一条不是个死。 这会还是绑架皇子,那就更是诛杀九族的重罪。 但不处理也不行,先不说北疆六镇中,武川部精锐。 长期同北狄人作战,实际战力不俗。 就凭武川镇的位置,关键时刻若是投降北狄,背后捅一刀,几十万人的粮道都是问题。 武川镇玄甲铁骑,那可是北疆一带很强的存在。 自家那五百玄甲骑兵,碾压了几倍的太原骑卒,那可是丁氏压箱底的精锐。 目前都是太原猛兽丁布在统领。 大殿中,一时沉默的可怕。 梅太师眉头紧锁,思索片刻,正准备开口,明日再议。 忽然,齐王说话了。 “不如叫七弟去,他一身正气,为国为民,必然不惧此行。” 众人一听,难道项济又恶心到齐王了,这会拉项济入火坑。 正当还在回味为何齐王会要针对项济时。 一名传令兵,进去大殿。 “禀上将军,七皇子项济求见。” 项济!?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大殿中的各方势力不由一愣,这倒霉蛋,自己赶上了送死? 要说项济也是苦命的娃,他母亲乃是宫女出身,这就注定了他这辈子,只能当个庶皇子。 大楚的皇子很有特色。 自太祖起,新帝登基,几乎会同天下十几家最强的各地节度使联姻。 这就会使得,这些大门阀几乎都会拥护皇帝。 而这些门阀贵女生下的皇子,天生就会获得母家的支持。 如丁贵妃诞下的五皇子晋王,三岁时,就有二千家臣死士,十五岁建府,便长期有精锐五千。 加之各种依附于皇子的家族、寒门,大楚皇子的实力,在中华历史上都是空前的。 如此情况,皇帝百年来,都是门阀贵族出身。 这样的造成的结果,就是皇帝每一次驾崩,上层的大门阀就会搏杀一次。 这是必然的。 难道有哪家高门贵族,会将皇帝之位,拱手相让? 一百年来, 皇子之祸一直伴随,大楚九代皇帝,没有一个是靠先帝的圣旨登基。 一般像项济这样的皇子,大都是新帝登基后,就去宗人府领一块土地,从此读书传家,三代后就会消失在帝王族谱中。 梅太师略微思索, 齐王等皇嗣眉来眼去,他心中清楚,应该是项济惹到他们了。 只是这会项济自己来了,他也不好偏帮。 随后淡然道,“传项济进来。” 这两个月,项济的名望其实渐渐有了一些。 他那五百兵卒,打起仗来,跟磕了神仙药一样,命都不是命。 黄达岭遭遇战,五百人守山头,上万突厥人没拿下,还砍死了对面一千多。 童家镇外,同北山羊部又干了一场。 五百追着别人一个千人队跑。 每次对敌,项济穿着蟒甲,和士卒一起冲,简直拿命开玩笑。 梅太师考虑,过段时间,给他一个后营将军的身份,毕竟功劳够了。 传令兵离开, 片刻后,领了一个人进来。 此人身材中等,高八尺。 身覆暗红蟒袍,内有红色扎甲。 护腰是旧的,单面肩甲恰到好处。 面容不算俊郎,眉宇间却自带一股气势。 那种磅礴的自信,令大殿内的各位武者都黯然失色。 这! 好一个大楚勋贵皇子。 众人不由大惊,这项济未免太过惊,,装逼了吧。 各家权贵都没这副眼高于顶的气势。 难怪几个皇子要针对他。 “楚七项济拜见上将军。” 项济行了楚礼,随即对大殿各位权贵打了招呼。 节度使还好,表面的功夫还是要,人家毕竟是皇嗣。 轮到各家皇子时,那就不一样了,没人瞧他一眼。 项济自幼饱受白眼,对此自然是毫不在意。 “七皇子,入大殿所为何事?” 梅太师开门见山,不愿意过多的理会这个庶皇子,怕他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济今早听闻,武川镇李氏扣押的小女和本部监军贾公公,闻听大军要讨伐,济认为不妥,遂前来劝解。” 这! 大殿中各大权贵又是一愣。 你什么档次,? 来决定大军的事,认为不妥?笑话! 睡觉有人送枕头。 齐王正想将项济弄死,正找不到办法,谁料他竟然敢大放厥词。 当即发难,义正言辞的道。 “项济,这里都是大楚勋贵,轮不到你放肆,赶紧回去,莫要阻碍各位大人议事。” 本以为项济见了齐王开口,不说退缩,最少给点面子。 谁料,朴实无华的言语才是最可怕的。 七皇子朗声反驳,道,“三哥此言差异,言论不分贵贱,以理服之,各位大人之言,未必是真理,项济之言,也未必是假说。” “你!”齐王愤怒的望着大殿中侃侃而谈的老七,心中怒不可遏,但却不能发作。 项济的话,仗着大义,有些事,大伙都懂,但却不能说出来。 难道齐王说,人是分贵贱的?你老七就是比我老三贱。 “那老夫就来见识一下,七皇子的理。”梅太师冷声道。 项济似乎感受不到大殿中,很多人的敌意。 也许是他自幼就在敌意中长大吧。 眼眸中带着火热,中气十足的说,“武川镇周云,乃天纵之才,当世卧龙,若是讨伐,岂不是让北狄人笑我大楚无能?” “哼哼!项济,周云就差公开谋反了!”九皇子陈王冷哼道。 “笑话!周云只是扣押了几个皇子而已,派遣一死士,前往游说便可,我大楚泱泱大国,连个死士都无乎?” 项济器宇轩昂的发表见解。 “死士有,但必须有身份。”段渊思索后,第一次在大殿说话。 “前往武川镇的人,最好是那位皇子,否则其他节度使去,都有欺压威胁的嫌疑。” “那去一位皇子便可。”项济毫不在意的道。 段渊一愣,你在开玩笑,皇子金贵啊,谁冒这个险。 “只是此行,未必安全。诸位皇子都有要务……” 未等段渊说完,项济便打断了他,朗声道,“生为大楚皇子,乃是天下之表率,为大楚而行,何惧生死乎?各位有人去否?” “各位?有人去否?” 这特么谁会去。 项济此言一出,殿内鸦雀无声。 他又问了两次,依旧落针可闻。 “既然如此,项济愿去!” “项济!”三皇子齐王是真的怒了。 项济今日站在道义的高点,不停的贬低这些个皇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心中有一万般不服,却没人敢反驳他,大伙可不傻,这是个送死的活。 主位上,梅太师洞若观火,思索后,朗声道,“七皇子愿去,诸位谁有异议,若是没有,老夫就敲定人选了!” 各皇子闻言,顾左右而言他,神态各异。 显然是默认了。 “那好!项济听令,封汝为建安将军,归后营序列,去吧。” 项济得到官号了! 这就意味着,他北疆极有可能混到资历。 三个皇子面面相觑,脸色不爽,齐王忍不住,率先发难。 “谁知道你是不是去逛一圈,就跑回来。混个大义凛然?” “三哥,昔日,项济还觉得你是个人物,今日一见,竟是如此卑劣。” 打脸。 赤裸裸的打脸。 项济这货简直是嘴炮附体,见谁打谁。 三皇子已经快气炸了。 “项济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说服周云来定襄,将我向上人头拿去就是!” “为大楚,虽千万人吾往矣,何惜此身!” “你!”齐王怒不可遏,却无话可说,他可没有胆,立下军令状。 此刻感觉他在大殿就像一个小丑,而项济却是慷慨赴义的英雄。 仿佛各位勋贵,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另外两位皇子赶紧躲开,仿佛刚刚的态度没有发生。 大殿中人,众位节度使也是一愣。 这项济怎么有一种书呆子的愚蠢感!? 今日如此做,岂不是得罪死了几个皇子。 为了一时的大义,得罪人是不行的。 只是有失,必有得。 在各方权贵门阀里,萧世安被项济震撼了, 他眼眸热烈,若是不考虑到南阳节度府,这会都想跟项济一起去。 了然眼眸闪起异色,仔细打量项济, 这份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令他思索良久。 手指间,一种独特的韵律出现。 随后意味深长的喃喃自语。 “难道,百年之变,是项济?” 别人反应不了,但他是知晓的,项济此去,成功的机会不少。 周云是聪明人,他不可能真的反叛。 若是武川镇李氏真的反,那徐州军会笑死。 第104章 孝出强大 定襄郡。 武川镇。 周云最近很烦恼, 李信在孝顺的道路上, 发扬光大,再创辉煌,孝出强大。 时间回到两日前。 大楚四大监军之一,贾平庆,贾公公。 带来十五辆马车前来劳军,虽说那些个酒水粮食,数目不多,陈粮烂酒,李氏看不上。 但这毕竟是定襄大军发来的善意。 周云同李娘子热情接待,展现地主之谊。 并带贾公公参观了大名鼎鼎的武川镇骑兵。 周云还趁机推销了一系列武川镇独有的产品,其中高度蒸馏的酒就是重点。 谁知道,说到一半,卫兵来报。 大孝子跟人起了冲突,铁牛已经将对面都抓了。 周云都懵了。 好端端的,武川镇眼看就要搭上大楚这个巨大的市场,咋就整这一出呢。 坐拥通商口岸,发家致富,走向巅峰就在眼前。 询问后,才知。 原因很简单。 李信这货长期顺东西,见了四辆华贵至极的马车,便东瞧瞧西看看,毛手毛脚的。 那马车的护卫能惯着他,果断要扣押起来。 他小眼睛一溜,等的就是发生矛盾。 大孝子可不是空架子,他身覆数门绝学。 李娘子的枪法,五当家的关西刀,还有李泰等人教的斩浪刀。 数名护卫竟然拿不下他,被放倒一片。 皇子贵胄,自然是有高手的。 几名赫赫的武士先前不想欺负小孩,这会一下场,大孝子倒飞出去。 鼻涕虫见这伙人披坚执锐,不像好惹得。 在冲突的第一时间就开溜了,不,去搬救兵了。 最先到场的是铁牛,一来就看见大孝子被人殴打。 当即目眦欲裂, 人傻话不多,就知道少主不能被欺负了。 抽出斩马剑和鬼面盾,就跟十皇子的护卫干了起来。 早听闻武川镇凶猛,以前这些个护卫头领是不信的,一个地方级的小宗族而已,能咋的。 天下高手,可都在帝都,偏远穷旮旯的家将,能有什么本事? 直到碰上铁牛,才算是服了。 步战,数名九品高手围殴,皆被吊打。 十皇子的脸色铁青,十三皇子面上也挂不住。 后马车里,一阵莺莺燕燕,几名皇族,贵族女子都是目瞪口呆。 平素在洛阳都算是高手的护卫供奉们,一个个被李氏的这员悍将按在地上摩擦。 最终铁牛不慎,斩马剑没控制好,断了一人的手臂,这名武士算是废了。 到这里,冲突升级了。 十皇子怒不可遏,公开身份,还杨言要解决武川镇。 野猪一听,一不二不休。 当即也不管了,命令护卫营直接动手,几十个人全部扣了再说。 这一切, 贾平庆是无辜的。 他一脸懵逼,被周云客客气气的请进了地牢。 来的时候高高兴兴,结果回不去了。 直到贾公公被关进榆木树干做的牢房,坐到皇子们的不远处。 众位皇子才如梦初醒,这会可能麻烦大了。 “十三弟,这如何是好啊。早知道就不要这玄甲了。”十皇子肠子都悔青了。 他就想着弄一套跟丁秀青一样的白色玄甲,回去在佳人面前显摆。 顺便在周云面前抖抖威风,传闻周云对丁秀青一往情深,还写了一首诗词,以表仰慕之意。 他只想告诉周云,丁秀青是他的,你这乡巴佬就别想了。 这会可好,直接给干成阶下囚了。 “放心,一个边镇,难道还敢做什么不成,定襄大军在侧,这会出去,老子要弄死这姓周的,还有那个大饼脸。”十三皇子代王怒不可遏的道。 贾公公拱了拱身子,让自己躺的更舒服。 他是个认命的人。 只是,不远处的皇子的愚蠢话语,实在令他烦恼。 他忍不住,冷哼道,“武川镇,北狄定襄主力,十几万都打不下,代王还是祈祷谈判的人能将你带走吧。打是不可能的。” 至于自己,贾公公是不想了,能活就活,不能就算了。 想想这些年,都是干些不顺心的事,不是催收高门权贵的钱粮,就是给项济监军,油水没有不说,还随时小命不保。 这狗命不要也罢。 这么严重! 牢房里,众位权贵的子嗣才发现问题严重性。 最里面,有一位气质出众,隔着轻纱都能看出绝美样貌的女子,担忧道,“我等只是踏青游玩,周卧龙何故为难我们。” 你踏青游玩,别来边关啊,边镇可不跟你讲王法。 尤其是武川镇,这种靠自身战力飞升的边镇。 这位女子乃是大名鼎鼎的成莹公主,其夫本是蜀王二子。 才华美貌洛阳一绝。 这次和几个姐妹女扮男装,混进大军,就是体验从军北伐的浪漫。 一路所见所闻,才知,诗会中的北疆风光,简直就是笑话。 她们看到的都是,食不果腹,民不聊生,兵甲松弛。 真正的精锐,都掌握在节度使手中。 她两只手臂,后面抓着三个女子,都是以她为姐姐的跟屁虫。 其中,有个女孩虽未长开,却已是十足的美人胚子。 此刻这位美人胚子更是忧心忡忡,因为她的身份是最低的。 贾公公先对成莹公主行了楚礼,公主当年下嫁蜀王之子,稳住益州,于社稷是有大功的。 “回公主,现在就看大营那里傻不傻,再看南阳节度府跟代王这里抗不抗的住压力,若是大军讨伐,我等就是第一个被李氏祭旗。” 贾公公见惯了生死,脑袋还是很清晰的。 “诸位都是贵人,若是要武川镇何物,遣小的来就行,何故这次都来了?这里面有猫腻。你们自己想吧!” 长期混迹于宫斗中的这群人,也不是头脑简单的。 她们都思索片后,眉头渐渐紧锁,相互对视,皆已经有了答案。 “三哥!” 十皇子跟十三皇子都明白了,虽然没证据,但他们也算反应过来了。 成莹公主良久后才开口,“十九妹妹最近说起,武川镇中有木兰营,全是女卒,能斩五倍北狄人,我们仰慕不已。”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徐州军,河东军。 “徐州军了然,这个老太监,龙阳货,本王迟早弄死他。”十皇子怒气冲冲的道。 代王这会反而不那么激动了,他毕竟是北疆雁门郡的皇子,长期搏杀于战场,输得起。 “别想这些了,十哥,除非你暗里砍了他们,这事拿明面上,别人都会说我们傻。” “可不是,这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提。”成莹公主眼眸深邃,阴冷的可怕,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玩阴的,她们可不怕,毕竟是内斗专业皇宫毕业。 其中关节,不难理解。 武川镇飞扬跋扈,只要这些眼高于顶的皇子皇女们来,大概率发生冲突。 他们是被人当枪使了。 正在牢房里,气氛渐渐轻松时。 趴在墙根的护卫们忽然发现情况。 他们搭着人梯,最高的一个,猫着眼,透过不大的孔洞,看见外面在打斗。 不久,声音就停止了。 末了,就听到一声怒吼。 “你小子怎么又抓了一个!” “不是我抓的,他自己一个进来的,还说要仰慕武川李氏久矣!” “那你也不能抓啊!” “特么送上来,我不抓?!” 第105章 项济入武川 定襄郡。 武川镇。 议事厅里。 有一个人。 有一个奇怪的人, 有一个奇怪并且还是皇嗣的人。 此人内覆蟒袍,外覆大楚甲胄,身上只有一个拼凑的护肩,此刻被捆在大厅中央。 只是他神态自若,竟然很淡定。 太师椅上,李氏的老一辈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天下第一铸甲师,焦仁!?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周星驰)……” 铁驼子的嘴角,就像压不住ak,疯狂且奔放。 “那我呢!七皇子兄弟。” “你哪位?” “武川镇四当家程知重,” “失敬失敬,原来你就是工部大匠造程先生,早听闻您的大名,为了刻苦钻研技艺,连半个眼睛都瞎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哼哈二将,卧龙凤雏短短的接触,就已经被项济所折服。 引以为知己,恨不得烧黄纸。 什么惹大祸啊,什么这下麻烦了。 全都抛之脑后。 …… 老当家面上说着无所谓, 这辈子算是干到了山贼的天花板,连绑三位皇子,四位公主。 心中却在生闷气。 “七皇子,项济!?” 周云在主位,无奈的问道。 心中感叹,你这奇葩,十有八九是被人卖了! “正是!” 下首的皇子虽然已是俘虏,但似乎并没有阶下囚的觉悟,他眼光灼灼的道,“早听闻武川镇兵厉害,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卧龙周云,当世鬼才,独步天下。” 得! 周云不禁一愣,这马屁就到自己头上了。 虽然知晓,这些是虚无缥缈的话,但听起来爽啊。 一上午的议事, 议了个寂寞。 武川镇议事厅里的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个皇子的画风不一样啊,他不按套路出牌。 洛阳帝都皇子不都是眼高于顶,轻视武川等边镇吗? 在他的世界里,武川镇成了边关英雄。 武川卧龙周云,巾帼豪杰李娘子,五兽将,工部大匠造程老先生,天下第一铸甲师焦仁…… 天下第一铸甲师焦仁? 周云望着驼子,这货失了智的表现,恨不得一脚踹上去。 清澈的愚蠢! 项济对武川镇向往久矣, 堪堪而谈一路的见闻。 真挚的佩服,是能感受到的。 在和突厥人交手后, 他才知晓,武川镇铁骑有多强大。 这一路,大楚军队对战突厥人其实很困难。 各主战兵力,还好说一点。 普通士卒,在面对突厥人面前,几乎没有抵抗力。 草原部落,甲胄齐备,来去如风。 后营兵,仆从军等,每每只有被屠杀的份。 项济部若不是贾平庆,弄来了甲胄,也在被屠杀的行列。 当面对几乎不可战胜的强敌时。 大楚底层会想起楚人里的豪杰, 定襄北卫营,传闻他们数年硬战草原,乃大楚定襄军猛虎。 徐州骑兵神将上官弘,南阳荆州营……等等都是强兵。 但这一切,都无法跟武川铁骑对比,他们是敢吃突厥后勤的狠角色。 是敢压着突厥北疆六部杀,并能抵抗十万突厥精锐的狠角色。 一系列的称赞。 杨延崔中书等人还好,毕竟有点文化,还是从尸山血海里出来的, 铁坨子跟八瞎子老当家这会就不淡定了,甚至有点飘了起来。 铜锣脑袋李岗越聊越上头,还给项济松了绳子。 “什么眼力劲,看不见我项济兄弟,还给绑着!” 周云没反对。 项济武艺不高,还不如他。 若是能从武川镇一众大将杀出,那周云也自认倒霉了。 “七皇子,此次来我李氏,所为何事。” 周云见项济一点都不拘束,坐在八瞎子让出的太师椅,吃了几口最新改良的胡饼,似乎意犹未尽。 直接了当,问明事情。 项济吮吸了手指的油脂, 这饼子怪好吃的。 闻言,很自然的说。 “大楚同北狄人打仗,本皇子希望带你们去定襄入军。” 周云抬手,打断了项济后面的话,中肯道,“七皇子敢一人前来,周某佩服,安排后营准备一吨席面,招待皇子和外面的兵卒,事后皇子就离开吧。” “那怎么行,本皇子立下了军令状,一定要带你们回去。”项济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中央,朗声道。 “圣旨已经下了,武川镇不去就是叛逆,卧龙先生大才,这可是灭门之祸。” “嘶!!” 项济竟然直接威胁武川镇,这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上一个威胁武川镇的已经被打废了。 李泰面色不善,杨延等也是怒目而视。 铁坨子赶紧将他拉住,开口道,“武川镇在定襄,得罪了上官氏,还有河东兵也是死仇,这会更是扣,,留下皇子,我们如何去?赶紧坐下,七皇子。” “这有何难,”项济摆脱驼子,来到中间,继续道,“梅太师必然会保尔等,本皇子既然来找你们,自然是负责到底,难道本皇子带你们去死?” “周兄,本皇子与你同在。本皇子不相信,大楚已经腐朽成这样了,公道自在人心。” “若是你们死了,本皇子给你们陪葬。” “你给我们陪葬?!” 周云先是一愣,随即惊讶不已。 大楚兵营倒是会找人, 这个皇子脑袋似乎少根筋,难怪会被安排来送死。 见议事厅里,几十位好汉迟迟没有反应,周云也没有说话。 项济手指前天,朗声道。 “如若不信,本皇子愿以列祖列宗名义,立下血誓。若违此言,不得好死!” “血誓?”周云心中喃喃的道。 血誓,乃是楚国最高的誓言,留下鲜血,以此立誓。 一般说来,跟指洛水为誓差不多,只是绝大部分人都是刘秀,不是司马懿。 古代乃信义社会,名声就是一个人的命。 刘备一介草鞋,却有无数英雄相投。 袁术四世三公之族,最终却万人唾弃,被诸侯围攻。 司马晋之所以是中国历史上,最拉夸的大一统朝代,就是因为失去了信义,无忠义之君,必无忠义之士。 见场中所有人都望着自己,思索片刻后,周云默认点头。 议事厅中, 田丫头拿来大陶碗,里面装满了酒水。 项济在驼子腰间将他那柄在阿骨部没见过血的短剑拿走。 用力划开手臂,鲜血掉落碗中。 “列祖列宗,大楚高皇帝在上,我楚七项济,今日立下血誓,若是周云身死,我项济必不独活。” “嘶!” 议事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血誓? 一位皇子, 竟然真的愿意和一个山贼赘婿立下血誓。 这是大楚最高的誓言。 从此后,你我同生共死,血脉相连。 项济目光灼灼,眼眸热烈。 周云算是明白了这个货色。 他武艺不高,干事如同二愣子,但却有大楚权贵没有的东西。 信仰! 并坚信自己是正确的。 当然。 说难听点,是被洗脑了。 项济手中拿起大碗,静静的等待周云的反应。 周围都是武川镇的猛兽,近百人的议事厅里,项济显得孤立,但绝不弱小。 周云一愣,眼眸盯着不远处的落魄皇子。 此情此景。 他猛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难道说?!” “启动系统。” “检测项济。” “叮!” “小艾收到,宿主请稍候。” “系统分析,项济的武艺为c,文治为b-,其他方面都很弱,” “唯有一点,气运是s级。” s级气运! 特么,系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周云若有所思,打量眼前这个眼眸清澈,目中火热的楚七皇子。 难道这个人,会继承大统? 这一刻, 周云看他的眼神都改变了。 这不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武川镇宇文泰,杨忠,李虎吗? 这可是大气运送上门。 周云强忍心中的激动,压住笑容,装出淡然的表情。 “系统,分析出武川镇抗旨的生存几率。” “抗旨!战败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五!” “生存几率为百分之五,为李氏带领族人穿过大沙漠,前往贺兰山河谷,占领此处,可多存活一段时间。” “大楚与北狄,无论哪一方势力获胜,宿主都会被攻陷。” “不抗旨的生存率?”周云继续在心中问。 “不抗旨的生存率为百分之三十,定襄大营,支持武川镇一方的势力不少,并且宿主有兵神系统,能最大程度的发挥。” 武川镇。 天然缺陷,位置太尴尬了! 处于战场的前沿,人口稀少,无天险可守卫。 整个北疆五郡。 洋洋洒洒,几千里。 榆林,马邑,雁门,定襄,楼烦。 除了雁门郡,登计有十万户,人口上了二十万。 整个北地,加起来没有八十万人口。 一个洛阳郡,户九十四万,还有各种商贸人口,奴仆,流动人口,足足不下四五百万人。 天下大郡,太原,徐州,成都等,都是百万人口起步。 人口就是战争潜力。 若武川镇能苟在蜀中,江南等地, 人口富足,默默发育,那大楚发现的时候,估计周云要改朝换代了。 来此一年了,周云已经尽可能的开发生产力了。 武川镇的兵力规模,始终还是停留在击破阿骨部的时期。 兵力必须配合实际的人口, 李氏几乎是两人一兵,这已经是经济崩溃的边缘做法。 若不是李氏的商品独一无二,可能连这支部队的消耗,也很难维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娘子跟李贞坐在一起,两人的手紧紧握住。 这时候,她不敢去打扰周云,害怕影响他的判断。 “你知道我武川镇得罪了谁吗?” “上官虎!” “张须陀!” 周云冷冷的道。 “不知道!”项济大义炳然的回答,“不管是谁,若是残害忠良,我项济必不会放过他。手中三尺剑,唯死而已。” 项济的话,打碎了周云最后一丝疑虑。 系统分析,周云去定襄郡其实没那么可怕。 何况有个送上门的s级气运,这到哪里去找。 武川镇要有一个台阶下,否则抓皇子这种事,一旦捅到上面去,就是谋反。 但只要压住,这件事可能就没发生。 皇城司指不定都是记录:诸位皇子游览武川镇,甚觉边关之豪迈,在此小住数日。 项济这个人正义感爆棚。 跟着他去定襄大营,归属七皇子一系,是个很好的选择。 周云思索良久后,长叹一口气,默默的抽出腰间的配剑。 剑锋出鞘,有龙鸣之音,剑身有独特的美丽花纹,锋刃寒光闪烁,显然是柄宝剑。 花纹宝剑,武川镇最新产品! 走到项济面前,周云半天没动。 他在思考, 真的走这一步吗? 这一剑下去,就等于贴死了项济的标签,未来会参与宗族门阀夺嫡血战。 而他武川镇,就是项济的势力。 “相公为何在犹豫!”李娘子见周云迟迟未动,询问李贞。 后者美眸闪过异色,喃喃的道,“不知道,也许周郎怕痛,毕竟他可在雪林里都没流过血。” 动了。 周云动了。 他的眼眸中,迸发强烈的光芒。 武川镇。 以武立命,雄踞山川。 无论最终如何,武川强,李氏才强。 就算退让,张须陀跟上官虎也容不下武川镇李氏。 迟早一战。 既然如此。 摆明车马又如何。 花纹钢长剑,轻轻一碰,划了一点点手指。 鲜血流入了大碗中。 项济见状,心中一喜, 周云喝过血酒后,他直接一口干了。 成了! 这一刻武川镇人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做梦都没到, 青山寨出身的他们,有一天正式成为官军了。 不管面前的皇子地位如何。 他们以后,已经进入了大楚军方序列。 “周卧龙,本皇子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周云停下脚步问道。 项济面露尴尬的笑容,开口,“今后你我身体里皆流淌着同样的血,本皇子想留个物件纪念。” “我二人交换配剑如何?” 【交换你大爷,你特么看上老子的龙纹剑了!】 大楚虽然是大一统王朝,但物资依旧远远不及后世。 一柄宝剑,在这个时代价值是很高的,尤其是没有权势的项济。 周云拔出的那一刻,他就有些意动。 这柄花纹剑,胜过他见过的很多门阀节度使配剑。 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毕竟此物珍贵,周云也不一定会给。 果然,周云没有理他,项济也没有在意。 周云走到武川镇头号交椅后,将龙纹剑鞘拿出。 这一柄北国风光,冰川万里的雕龙剑鞘。 龙纹剑! 周云最后抚摸了一遍。 【玛德!老子的装逼宝剑就捂不热吗?】 大娘子抢,大孝子偷,这会项济还要赖皮一把。 在项济诧异的目光中,这柄花纹雕龙剑,稳稳的落在了项济的手中。 本想将手中的制式长剑取下,送给周云。 换来的却是后者的轻蔑, 你那破剑,什么档次!心里没数? 配剑入手,项济心中大喜。 顺手拔出,寒光凌凌。 好剑! 马步,剑花,剑走灵动。 一套大楚皇室剑法,舞的锐不可当。 在武川镇众人的喝彩中,久久未停。 -------- 武川镇。 一楼铁器作坊。 一个十几岁,头戴方巾的小伙,正打着瞌睡。 忽然,敲桌面的声音,吵醒了他。 “喂喂喂!来活了。” “上头有令,打造三柄龙纹剑,分别对应东南西北。北剑已经没了,东西南三剑打出来!” “哦!大人放心,小张一定记好。嘿嘿。” “打造好了之后,藏好,记住一定要藏好!” …… …… 第106章 代王项源 定襄郡。 武川镇。 榆木地牢的门被打开了, 人出来了。 蓬头垢面,头发打结。 哪有皇子公主的样子。 短短几日, 他们在煎熬中度过,恼怒与悔恨让他们很难入眠。 幸好这里的吃食还不错,否则连这点精神头都没了。 身为这个时代的最得利者,他们不想死。 四名辅兵女子带着公主们单独走了,皇子们则被几名壮汉带走。 护卫则是去了校场,代王在长廊上,看见了马匹。 他感觉,似乎是放走护卫的意思。 跟着武川镇的汉子七拐八拐的,代王才发现,这些长廊都有修补过的痕迹。 有些位置,整体坍塌,甚至只能用木头代替了。 他顺着天井望去,到处都是投石打击后遗留的场景,其中有一处,长十几丈,宽数丈。 难以想象,那是一场多艰难的战斗。 走过一间营房后,里面传来水流的声音。 辅兵营的男子将一套干净的红色戎衣放好。 代王明白了,这是要洗浴一番。 打开塞子,木质的花洒落下热水。 热水竟然是自流的! 代王在惊叹中,生平第一次被男人伺候沐浴。 本以为,武川镇乃是北疆边镇,提供的衣服质量很差。 谁料,最贴身的羊绒衣很薄,很舒服,还很保暖。 外覆红色厚戎衣,扎上腰带,护手绑腿,代王嫣然成了一名兵卒。 他跟着辅兵,来到三层, 一间大屋里,看见有一个人在舞剑。 “七哥?” 代王很诧异,七哥也被抓来了,只是他为什么兵刃没下? “十三弟,哈哈,你没事太好了。” 项济给了老十三一个拥抱,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自从知道,自己是白虎将星后,项济有一种磅礴的自信。 这种气度,令他似乎有种特殊的能力。 按理说,代王乃实权皇子,若是在洛阳,他甚至不会多看一眼这个七哥。 只是这,很自然的将他当成大哥看。 “七哥怎会在武川镇。”代王好奇道。 项济一愣,也不隐瞒,道,“说来惭愧,本是来解救你们的,结果我那五百本部被收拾的太惨,只能孤身进来了。” 解救我们?孤身入武川? 代王一愣,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郑重的行了楚礼道,“多谢七哥,这份情,项源记下了。” 来武川谈判,节度使肯定不合适,位置高了不说,兵强马壮,还有撕票的可能。 唯有皇子,地位和档次都正好,可武川镇凶猛啊,回不回得去还不一定。 代王看来,这肯定是众多狡诈的兄弟拿七哥顶缸的。 “兄弟之间,计较这些干什么。周云已经同意去定襄了。”项济随意道。 代王这次真懵了,双目圆睁,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云竟然还被七哥说动,去定襄大营? 武川镇李氏又怎么好说话?那可是追着突厥人砍的角色。 就在代王震惊中。 十皇子和几个公主也来了。 她们一样,都被武川镇带去沐浴更衣。 不同于男子红色绒衣,公主跟几人是款式不同的黑色。 这是武川镇女卒穿的,精致而又显身段。 那恰到好处的黑色发带,衬托的几位公主英姿飒爽,尤其是成莹公主身后的小妹。 若不是考虑到兄妹,代王甚至有特殊的想法了。 他们听到项济的话后,跟代王一样的话,也是被震惊的不行。 门口传来了武川镇卫兵的声音。 一位身覆红色山纹精甲, 手持羽扇, 英俊潇洒, 丰神如玉的翩翩郎君在门口出现。 除了成莹公主外,后面几个年纪小的先是一愣,随即羞得的低下了头,不时用余光偷看。 “来,给诸位介绍,这位就是本皇子的结拜兄弟,周云!周老弟!” 项济出来,拉着周云,自来熟的介绍。 结拜兄弟? 不仅是大屋里的人愣了,周云自己也是懵的。 什么时候就成结拜兄弟了?! 【项济:这个喝过血酒了,就是结拜,楚人,不用在意细节。】 “在下周云,见过各位皇子公主。”周云行了楚礼,开口道。 周云没有反驳,反正当项济这只种傻子的兄弟,也不怕。 “见过周先生(卧龙先生)!”公主皇子们回礼道。 周云的大名他们如雷贯耳,北疆真实发生的事情,瞒的了普通人,可瞒不住他们。 四渡清水河,雪夜斩阿骨,谷粮口破敌,大破王帐军,这些个战绩,但凡有一个,都是当世名将,在这个郎君手中,竟然是信手拈来。 “我跟周老弟商议过,你们可能要在此呆一段时间,代王除外,定襄大营还有他的兵马,要回去指挥。” 项济一边擦拭宝剑,一边说道。 他现在对龙纹剑爱不释手。 “啊!” 众位大惊,面上不说,心中却饱含怒气。 周云还是要将他们当人质。 能回去! 项源先是一喜,随后思索片刻,脸色暗淡,开口道,“我跟诸位兄妹一起来的,若是一人回去,那岂不是贪生怕死,项源想留下,军队就叫幕僚长史代为指挥吧。” 代王在雁门郡,本就是穷苦之地。 他一直觉得,家里的老人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此次也只是打个酱油,三千兵马,能干什么? 同为丁氏的晋王项汾,手中有关鸿,厉寻章这样的猛虎,还有近三万人马。 足足是自己的十倍。 那才是来定襄干大事的。 ---------- 傍晚,项济的五百人集中在校场。 后营、辅兵营给他们安排了席面。 不同于其他的士卒的狼吞虎咽,这些人虽然嘴里在吃东西,眼中一直在观察武川镇情况。 似乎有种随时就拼命的冲动。 直到项济出现,在他们中互动一轮,这才大口吃起来。 各皇子护卫也不愿意离开。 开什么玩笑,他们若是敢单独走,回去死的就是一家。 项济见到了贾平庆,后者很感动,流下了热泪。 项济竟然不惜自身,也要救他。 不枉自己的忠心。 在听闻他竟然摆平了武川镇后,更是目光呆滞。 玄真那老道难道说的是真话? 到底是他气运旺盛,命硬!还是项济真的是白虎将星。 夜晚。 武川镇为项济,这位二当家的结拜大哥接风洗尘。 还是熟悉的戏班子,还是老一套的三国。 小屁孩们钻进各个角落,等闲的人也都来了,大伙就是看不腻。 成莹公主跟几个跟班,第一次看,更是陶醉其中。 就像看后世的爆款电视剧,女人的追剧,自古未变。 余光中,公主多次注视那个坐在不远处,英俊的不像话的书生将军。 尤其是,后面唱的雪夜斩阿骨。 她更是脑补出各种雪地里,潇洒指挥,谈笑间强 灰飞烟灭的场景。 不知不觉中,她都没发现,她的嘴角上扬,春风满面。 只是看见男子身旁,那一身红色软甲的李娘子后,她眼眸中,尽是不善。 ------- 深夜。 项济厚脸皮发作,硬要拉着周云同榻而眠。 严重干扰了周云晚上的跟两位夫人的节目。 这天。 项济跟周云相谈甚欢, 至少项济是怎么认为的。 他说了自己的理想,说了师尊的文教。 梅朝云,周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料想,应该是个理想主义者吧。 毕竟能教出项济这样的学生,不理想不行。 项济就像是一个死读书的皇子,他追寻书中的道理,按着书本的圣人之言行事,并深信不疑。 只是这样的人,很容易吃亏。 这次若不是碰上周云,也许项济就没了。 武川镇。 夜风兮兮。 万物寂静。 面前这个人,简直毫无城府。 竟然敢心安理得,睡在山贼出身,武川镇扛把子的身旁。 若是顶级武者,周云也就算了。 可他的武力,甚至比不过周云。 “他真的会是皇帝?!” “系统,你可千万不能是假货啊!” 第107章 初入大楚 马邑 东部官道。 白雪皑皑,寒风萧萧。 北地辽阔,而又苍凉。 数百牛车带着自童家镇粮仓拉出的粮草马料。 这是一支残破的队伍。 比昔日周云五峰山时期的兵卒还要残破。 五峰山那时,大量物资还没有调动,考虑楚兵要面对突厥人。 至少还发了葛布绒衣,不少人还配了兵刃。 这支队伍,人均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哪里像兵?说是奴隶也不过如此。 不时有人从队伍里扔出,别人看不清,周云眼力过人,大致都是些饿死,冻死的。 项济又去了! 这一路,但凡是他看见这种情况,就会带着兵马,上去干涉。 苍穹。 北风。 周云对着身后,熟练寻找笔墨的贾公公道。 “第几次了?” “嘿嘿,应该是四次,再等会要去前方村堡驿站,弄点楚纸。” 贾平庆,无奈的笑道。 干涉。 这是项济第四次干涉徭役队伍。 此刻, 他已经跟河东郡时期不同了。 身后五百兵卒,就是他的底气。 他们全员换装了武川镇的扎甲。 条件是项济的大楚甲胄,被武川镇回收了。 铁换铁,重量上,铁坨子还挣了不少。 加之名义上,周云这一千玄甲铁骑,也是跟他一条心。 他的腰板现在更硬了。 运粮官还真不能小看项济。 大楚的正兵,七皇子管不了,插手后勤的事,还是很简单的。 半个时辰后, 三辆牛车的粮食被项济用完。 数千人,排着队,饥肠辘辘,等着项济的救命浓粥。 粮官们眉头紧锁,就差哭出来了。 幸好还有四大监军之一的贾平庆。 贾公公能给他们开征用条,毕竟这货不管实际权力如何,征用这些东西还真在他职权之内。 几个倒霉的粮官小心翼翼的收好,这不是征条,这是他们的命。 周云不禁感叹。 大楚是一个辉煌的时代。 死人不要紧, 粮草丢了却要命,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道理。 大楚皇帝希望前线这样的人为他卖命吗? 清末时期的惨剧,难道大楚就不会出现? 官员一句前线战局糜烂,是多少楚民的血泪。 “这些个狗官,太不是人了。” 项济怒不可遏,在队伍里指挥民夫徭夫们大吃一顿。 “七皇子,这种事情,在任何朝代都出现过。”周云开口道。 历史上,朱元璋启用了大诰,可谓是斩贪官之最。 可明朝的贪腐,在历代都算是靠前的。 大量斩杀官员,也导致了朝廷更大的空虚。 这种问题,直到二十一世纪,甚至是未来,也未必能解决。 项济回头,望着英俊不像话的周云,朗声道,“历朝历代都出现,那就是对的吗?” “既然是错的,为什么不去改变。天下悠悠,不能因为这件错事做的人多了,就认为它是对的。” “家师跟我说过,若你不是一个正义的人,凭什么生存在一个正义的国家。倘若人人心怀正义,那黑暗就会被压缩到极点。” 这! 周云竟然一时语塞,甚至无法反驳。 到底谁拿了主角剧本。 难道项济是穿越者,他也有系统? 我只是他的大将? 还是他那师父是穿越者? 土着这样卡bug的吗? “系统警报。” “项济的气运增加,评级为s+,宿主很危险。” 他的气运增加,我危险? 又不是韩某人,队友祭天,法力无边。 项济的话就像洪钟大鼎之音,振聋发聩。 流民中很快传扬开来,有几个书生模样的徭夫,跪拜祈求跟随。 粮官在冻死名单上加了几笔,这几个就被项济收下了。 一路上百里,走了足足六天。 碰上各种不平事,至少不下十几件。 项济就像个辛勤的老农,不停的耕耘。 望着项济的背影,周云不禁心中一颤。 【也许项济的道理就是对的,只是错的事情多了,大多数人分不清对错了。】 他想告诉项济, 这样是治标不治本。 而且,一路抢劫各地方部队的粮队,很大程度会得罪各方势力。 不过考虑到,以项济的脑子,迟早会得罪,也就算了。 ------------- 定襄城。 北伐军大营。 人山人海,到处是来回的马车。 传令兵有,进出的粮草马料有,甚至进出的粪车牛车也排成长队。 大军的生活垃圾是海量的,不运出去,很容易产生瘟疫。 一千五百人的军队,进入这几十里的大营,根本就是泥牛入海。 一点水花都没有。 武川镇还担忧。 有人干涉,谁料屁事没有。 也许高看自己了?周云自嘲的想到。 如此大军云集,武川镇兵马微乎其微。 周云跟着项济,七拐八拐,来到了他的地盘。 一瞬间,周云懵了,堂堂大楚皇子,就这军营? 这也太特么丢人了。 拉拉西西的旧木栅栏,歪歪扭扭的营房,毫无防御可言,这如何能行。 周云无奈,下令后勤部队行动。 武川镇两百辅兵营和后营很快行动,他们的专业水平,令项济叹为观止。 傍晚时分,营地已经大变。 成了四角有望楼,拒马寨墙基本成型的军营。 楚七皇子像刘姥姥进贾府,东瞧瞧西看看,非常满意。 贾公公是认命的, 过去没办法,倒在项济手里,他没的选。 现在他想做了好人,全心全意为项济。 他看见了希望,项济强大的希望。 如今他主动积极的为项济拿取大营的资源。 远远的望着营门口,焕然一新。 他忽然觉得,这趟监军也许不会白干。 正在他认真清点粮草物资时,营地外传来骚动。 一名安家村的兵卒,急急忙忙跑来。 “贾监军,不好了,河东猛将张啸来找麻烦了。” 张啸? 贾平庆不禁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是年轻一代的虎将,传闻去年已经入了宗师,乃是顶尖的将门子弟。 营外的校场,人山人海。 不少其他营地的人跑来看热闹了。 喧嚣嘈杂下。 周云跟项济一起,来到营门。 远远的瞧见,有两员大将在搏杀。 校场中,张啸大约二十五岁上下,身覆兽面鱼鳞甲,手中乃是张家独有的囚笼棍,此乃重兵器,战场威力巨大。 鱼鳞甲是大楚将门最好的甲胄。 它的鱼鳞有微型的拱起,可以起到缓冲作用,且扎线被鱼鳞覆盖,不容易砍断。 不像扎甲,大量扎线断掉,很可能会脱落。 但他的甲胄再好,也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如何比得上,工匠系统几千年的水平。 李兴的一身,可是超前的,那是铁坨子终极作品,李氏玄甲。 战刀也神级, 它源自浑部缴获的陨铁,一共三把。 分别为青龙,黑蛇,赤虎。 刀长一丈,通体精锻,外有雕纹。 其中青龙斩将刀就在李兴手里。 此刀重七十二斤,同样是重兵器。 战场中,火星四溅,撕裂空气的轰鸣,传来阵阵气浪。 面对挑衅。 武川镇的猛兽,丝毫不怂。 青龙李兴拦下了李泰,表示这乃家父之事。 张家囚笼棍,威力巨大,同时灵动多变。 棍前的三个小枝,能卡住对方的兵刃,起到奇效。 但无往不利的河东猛将,如今却是吃了瘪。 此刻张啸的脸色涨红,心中灰暗。 出营前,他立下军令状,必斩杀霍全恩的子弟。 他年纪轻轻,练就宗师,十二正经全开,二脉之力打通。 战场上,少有敌手。 谁料,今日对面的将领竟然很难对付。 对方的实力,应该是九品。 在绝对力量上,是低于自己的。 可对面的刀法,滔滔不绝,连绵起伏。 丝毫没有破绽,甚至自己稍有大意,还会被那种猛然爆发的一刀斩的方寸大乱。 双方数百招过后,张啸见大营监军来了,找了个由头,撂下几句狠话,灰溜溜的离去。 他害怕一件事,再不走,万一输了,那就和上官弘一样,身败名裂。 李兴眼眸中虽恨意灼灼,但也只能放任对方离开。 他的手臂颤抖的厉害,对方目前比他还是强势一些。 ------------- 几里外,望楼上。 张须陀猛地一拍护栏,木质护栏应声而断。 上官虎同张须陀,远远观望战场。 “张兄,这就是河东郡的猛将?就这实力?” 嘲讽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上官虎的话,张须陀很不喜,张啸是真特么丢人又丢脸,但轮不到别人来说。 军中大将的特色,那就是护犊子。 随即怒道,“对方也是将门之后,一时拿不下,也属正常。不服,你自己上,或者叫你家上官弘去。” 上官弘,如今是上官氏的笑柄,北疆谁不知道,他霸占了周云的功劳,还欲杀人灭口,甚至最终还没杀成。 但同时, 各家权贵也很庆幸,周云若是入了上官氏,那徐州节度使岂不是如虎得翼。 他家本就有三大谋神之一的毒士了然,还来个卧龙周云,那就太过分了。 上官虎没有理会张须陀,弘小子在年轻一辈里,算是人才,这点他是清楚的。 回到徐州军大营,了然在大帐中研究沙盘上的兵势。 现在几十万大军在,毒士也住军营了,他不敢住进暖阁,那太扎眼了。 “如何?老虎?” 上官虎一进来,习惯性直接躺下,虎躯占住了整个卧榻。 “李兴进步神速,而且好像还练习了另一门高深刀法,这种刀法我似乎见过,但想不起来了。” “怎么说,张啸没有拿下李兴?”了然冷冷的道。 上官虎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哼!别说了,武川镇青龙,若是现在,我不偷袭,二十招之内恐怕拿不下了。张啸太年轻,在一流武将里垫底,肯定是拿不下的。” “暂时不动武川镇了,先前诱骗北疆突厥人木勤思力的主力过去,都没拿下,谋伐要顺势而为。”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皇帝的密旨必须处理。” 谋士之道,在于借力和顺势,了然三次谋划周云都没成功,这就是天意。 人不可与天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比起周云来说,皇帝的意思更重要。 这次要对付的是百年世家,了然也不敢大意,打蛇不死,那就麻烦了。 第108章 五百楚兵带监军 定襄郡。 项济大营。 “不是,五百人不是亲卫?你就只有五百人?”周云目愣的询问。面前是一脸尬笑的项济。 这货一出场,带了五百不要命,甲胄齐备的人马过来。 外带还说贾平庆是他的监军。 南起太原,北到定襄, 几千里近百万人,只有四个监军。 其中一个还是武监程公公,等于说只有三个。 武川镇几个老头也讨论过,项济很可能实力不低。 这也是周云选择跟项济来大营的一个原因。 谁料,这会真到大营,才知道,那五百人是全部人马。 项济镇定自若,和气道,“周老弟,这不是还有你的一千人,现在,咱们可是一千五百了,而且步骑皆甲,还有三兽将,兵强马壮。” 周云一愣,心中怒喷。 【我去你大爷的咱们,谁和你是咱们。】 项济一只手,搭在周云的肩膀,就像周云过去欺骗别人那样。 “周老弟,我还是那句话,谁若要杀你,就先杀了我项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项济带着周云,来到他的旗帐。 属下们将周云安排在左侧第一位,以突显武川镇周云的地位。 可项济很不满意,一脚踢翻座椅,大发雷霆。 将自己的位置右移动,在左侧加了一把。 “我同周老弟,乃是兄弟,同生共死,何来主次之分。” 不得不说,这个项济竟然学到了中山王之后,刘草鞋那一套。 这一波整下来,周云的内心,说实话还是很舒坦的。 帐外,几个人在争吵。 李泰的声音最大。 他埋怨李兴打的太保守,就该第一刀干了张啸。 李兴则不服,认为张啸乃宗师实力,力量巨大,能平手就不错了。 双方为此争论不休,还打上了。 项济的头号猛将,是捡来的孟百川。 过去他也是边军,武者八品,加上出自将门,行军打仗都是好手。 可惜了,性格耿直,郁郁不得重用。 后来遇见项济,为他的忠义所感染,刚好心灰意冷,当了他的护卫头子。 项济一系的人马,只能在旁边看着助威。 这会他们是不敢多嘴的,毕竟他们武力太低。 良久后, 一群人才,骂骂咧咧的进入大帐。 该吃吃,该喝喝。 全程没人理会两位主公。 主位上, 项济周云一愣,面面相觑。 他们心中同时冒起疑问。 【怎么?你家的将领也如此奔放?】 面对项济耐人寻味的目光。 周云心中暗暗发誓,等爷实力强了,必须给你们这群人,立立规矩。 军议很快展开。 项济这个人, 很传统,传统到古板。 他像刘邦,刘备一样,拜周云为文臣第一人。 将所有权力,是所有,都给了周云。 整个大营,任凭周云驱使。 这种行为,是很白痴的,若是周云有歹意,他就是案板上肉。 可此刻,绝对是起到了奇效。 项济如此,周云可就不客气了。 项济的人马直接被打散,重新整编。 武川镇几个有经验的步卒,成为教头,教授鸳鸯阵。 当然, 主将上,周云还是考虑了项济这方人马的感受。 选择了孟百川。 同时,派遣传令兵,去武川镇带五百步卒的兵甲过来。 要同武川镇铁甲步卒一样? 项济知晓后,很是欢喜。 武川镇的步卒,谷粮口一战,威震漠北。 购买兵甲这种事,周云当然不能吃亏啊。 他唆使贾平庆启用监军的权力,弄来了不少银钱,报备为购买武川镇步卒甲胄兵刃。 --------- 定襄城。 城中大殿。 大型战役对幕僚的消耗是很大的,他们就像后世的电脑一样,要管理好整个战场的大数据。 从中发现问题,关键时刻,找到胜机。 “报,张啸寻衅滋事武川镇兵,被青龙打跑了。” “项济大营整军,周云为总都督,所有兵事权,归武川镇了。贾公公调配了一万两,购买甲胄兵刃。” 梅太师停下手头的批文,略微思索后,开口道,“一万两,五百套,那岂不是一套二十两,连把百锻精铁战刀都买不来啊?” 段渊也停下手头上的事,喝茶道,“应该是周云白送吧,贾平庆趁机弄点银子,补充损耗。” “这个项济还有两把刷子,我还以为他死了。”梅太师看了全程战报,感慨道。 闻言,段渊一愣,不解道,“这项济不是你梅家女婿,他如今得了卧龙,你似乎并不高兴?” “高兴什么?我梅家不过是洛阳一富户尔,丁宏度能出十万甲兵,他能争得过?南阳,蜀王,徐州,那家不是精锐数万。碌碌无为才好啊。”梅太师叹息道。 项济其实什么都好,就是被他那傻货岳父梅朝云带坏了。 这人读书读傻了,带着项济如今也成了傻子。 一门心思,维护圣人道义,大楚是讲道义的地方吗? “但是,你不能代替他?” 段渊一字一顿的道。 三大谋神之一的段先生,他似乎更欣赏项济。 “他是他,你是你,你不能替他做决定!项济这一路,披星戴月,杀北狄人近千了,他是目前,战绩很好的将领,现在又得了卧龙周云,还附送武川铁骑,他已经是战力不凡的部队了。” 梅太师一愣,随即目光深邃的望着老伙计,开口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段渊面色一狞,冷冷道,“既然项济不要命,想打,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可是……,”梅太师很犹豫,这件事可大可小。 “可是大营,也不是老夫一人说了算。这件事,不是很好办啊。” “有我在,梅老哥放心吧。”段渊自信道。 “你这样,会不会是在玩火。项济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才麻烦。”梅太师担忧道。 项济这种皇子,正常轨迹就是皇帝驾崩后,他去宗人府,领取一笔钱财和土地,做个小富户。 三代之后,就在族谱里消失了。 若是项济在北疆打出名堂,参与皇子之争,那最终战败,就是灭门之祸。 他梅太师肯定是没事的,毕竟地位摆在这里。 但那傻叉远方表弟,就麻烦大了,一家都得去午门。 “你管那么多干啥?”段渊有点急了。 “现在,丢掉项济七皇子的身份,他只是一个将领,有一个顶级谋士,有一支精锐部队的将领,并且这个将领不要命,怎么理解就对了。” 梅太师闭目,思索良久,叹息一声,才开口道,“哎!罢了罢了,听你的,你去安排吧。” 第109章 雁郡子弟 北疆。 杀机四伏。 东起雁门郡,西至榆林郡。 后世内蒙古一带, 几千里草原,皆成为战场。 欲要立功上位的中土各路寒门草莽充斥这片土地,加上各家门阀子弟, 他们目光灼灼,誓要建立功业。 这批精锐的存在,使得大楚在局部战场上取的优势。 只是, 大突厥国近年来,风头正盛。 岂是无能之国。 随着突厥王帐军,天狼卫的突厥勇士下场,战场渐渐被反压回来。 近一个月来, 不少人死在突厥大将的手里。 一系列在兵部备案的突厥高手们,各显神通。 实际上,大楚的寒门草莽,个人能力不弱,但最大的问题是不团结。 他们的实力不能抱团,使得大规模战斗根本是一面倒的屠杀。 近一个月。 斥候搏杀和局部战争过程中, 突厥南王城新进的大将杨豪,尤为耀眼。 他在定襄城外百里位置,逮到了张啸跟丁宏进,一人打得两个宗师抱头鼠窜。 大楚三千精锐,几乎被屠戮殆尽。 若不是河东军张须陀救援,这两人就死了。 甚至就连张须陀,杨豪也没有退,双方大战近百回合,最终是大楚兵力越聚越多。 杨豪见情形不对,才荡开张须陀,从容遁走。 这次张须陀跟突厥金刀驸马杨豪的大战,很快在军中传开。 对大楚一方士气,形成不小的打击。 一方面,杨豪最近杀人如麻,几十万楚兵中,竟无一人能敌他。 另一方面,张须陀可是成名几十年的猛将,当年关东第一棍,征伐吐谷浑,辽东。皆是斩将无数。 难道说,张将军老了,连小崽子杨豪也拿不下。 北疆的失利,暂时还停留在文件层面。 对于项济大营,没有任何影响。 今个一早, 贾平庆就被征召,出门了。 说什么,参与大殿军议。 这令武川镇包括周云在内的人很不理解, 项济竟然连军议都去不了。 这位大哥也太寒碜了,武川镇铁骑甚至有后悔的情绪。 中午过后。 周云在辕门寨楼上,一边喝茶啃坚果,一边指挥大军训练。 老实说,项济这五百人, 到底哪个山旮里找来的,一个识字的都没有,半个月才学会左右前后的方向。 正当周云感叹时。 某一刻, 周云余光看见,今早嘚瑟出门的贾公公,眉头紧锁,满头大汗,进入大营。 他心中一愣, 得!肯定又有坏事了。 这货每次出门,都是带着霉运。 不知道跟丁秀青谁厉害一点。 “祸事了!” “祸事了,七皇子,祸事了……。” 贾公公一路哀嚎,进入项济的旗帐。 军营就这么大,这货一叫,大家也没心思训练了,不到片刻,旗帐被围的水泄不通。 周云挤过人群,进来时,正好看见贾平庆叽叽喳喳的乱说一通,项济则是面色越来越阴沉。 “何事如此惊慌?”周云开口问道。 闻言,项济抬手,贾平庆才安静下来,只是面色依旧焦急。 “军议上,我部变为主战兵力了。” 此话一出,大伙不由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主战?那不都是节度使和大楚正兵的事嘛? 这会就是主战军斥候,在外面同突厥人交锋。 之前项济都是随从军,换句话说,就是后营兵力。 周云也懵了半天,直觉告诉他,这有问题,开口道,“梅太师不给我们补充吗?一千五百人,随便一点任务也干不了?” 这可不是在雪林那里,武川镇的骑兵神出鬼没。 想在哪里出现,就在那里出现。 这是正儿八经的阵地战,大伙明道明抢的干,一千多人,很难起到作用。 梅太师和段渊,周云都见过,皆是国之栋梁,绝不会伙同上官虎等人祸害周云。 这也是为什么,楚帝愿意此二人执掌大军的原因,若是其他人,楚帝还真不放心。 闻言,众人望向贾平庆,后者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明白。 “代王不是还有三千人吗?划给七皇子了,另外补充了四万两银子,同时,童家镇大营的铁料,直接运往武川镇,算是补充军费。” 听到这里,周云叹息,有时候,话说一半是不对的。 他仔细思索,对项济道,“大营里,银钱不多,四万两应该是极限了,但铁料肯定不少,武川镇兵甲犀利,梅太师已经在利用这一条了。” “雁门的兵马,骑兵率应该很高。”项济也不完全是军事白痴,基本的常识还是有。 四千五百人,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了。 周云很自信,兵神系统下,除非完全不能自主掌控行动,否则,四千多战兵,能起很大的作用。 贾平庆后续还说了很多。 从这货的嘴里,周云基本了解事情。 其实这件事,应该是善意。 梅太师希望增强项济的实力,实际上也是在增强周云所能掌控的实力。 只是,一切都不容易,尽管准备了不少时间,实施起来还是很难。 徐州与河东极力反对,他们合计有数万战兵,乃是举足轻重的力量。 梅太师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意见。 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没有任何一支兵力是多余的。 最终,段渊开口,将代王的兵力划归给项济。 本来梅太师还想调三千本部给周云,但实在是通不过,本部兵力乃是大战的根本,各家权贵都反对。 实际上,他们公心私心皆有。 项济还好说,毕竟就是个闲散皇子,周云可是兵法大家,若是兵力多了。真指不定干出什么大事。 项济立下大功,是所有权贵不能接受的事。 他们每一家,都在皇子之争上,下了本钱,项济这个变数,决不能存在。 ----------- 数日后。 项济大营,响起战鼓。 随着定襄大营的命令。 三千雁门郡人马很快并入项济大营。 这支部队人员结构,周云还是满意的。 二千骑卒,一千步卒。 周云大手一挥,武川镇三大骑营直接扩充至三千人。 只是玄甲难造,实在也来不及了,暂时使用次一点的扎甲。 这种甲胄,辅兵营现场就能将雁门郡的甲胄改了。 一千步卒同样也被整编,参照武川镇模式。 如此,项济的麾下,在兵力上,暂时具备六营规模。 对比当初在河内郡安家村的惨状,项济此刻实际上,完成的跨越,比周云在雪地里建立武川镇,还要大。 ------------ 数百里外的山林。 清水河畔。 两千匹上好的北狄战马,洋洋洒洒一片,立在尚未建好的武川镇外城寨。 八瞎子目露精光,撑开手中纸条,观看过后,才给了驼子等人。 “二爷要我们加紧打制玄甲,其他甲胄暂时不做了。大战有变,这里就是后方,这批战马过几天就要送去。” “另外,定襄大营有五万大军的铁料送来,铁器作坊马上扩大,增加产能。” 驼子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五万大军铁料,一人平均一斤,也得五万斤。 随后看见,还要给定襄大楚送去七成,脸色瞬间垮了。 不过,仅仅片刻。 铁坨子眼珠子溜了几圈,八瞎子那没瞎的眼睛,也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某一刻,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卧龙凤雏独有的清澈笑容。 “嘿嘿嘿!!!” “你不厚道,驼子。” “你不想,怎么知道我不厚道!” …… 城寨下方,靠近清水河一带,火光冲天,热气腾腾。 近河所有作坊都搬走了,目前全力保甲胄。 至于两千战马,那是洒洒水啊。 别家缺战马,这里可不缺。 周云一开始,就没看上,雁门的马匹,那些最多就是驽马。 就算是大楚最好的河曲马,实际上无论耐力还是个头,都跟突厥漠北马有差距。 更不用说西域马跟阿拉伯马了。 之所以认为雁门郡的兵还不错,是因为会骑马人多。 骑兵可不是一两天就能练成的,短时间内,很难成型。 周云使用兵神系统运算,正在用最低廉和最迅速的方法强大项济的军队。 第110章 东线猛虎 北疆。 定襄郡。 最近这段时间, 大楚同突厥的东线,发生了巨变。 本还算是互有胜负的双方,变成了一面倒的战斗。 建安将军。 楚七项济! 第一次以文件形式,正式出现在突厥人的金帐中。 此人兵力不多,起初就两千人左右,目前大约是四千人。 但是,他手下的骑兵猛如虎狼。 这个月,与之对位的骑兵部队,几乎是匹马难逃。 其中一员战将尤为突出。 此人身覆李氏玄甲,手握黑蛇斩将刀,重七十三斤,胯下西域宝马。 自从出现在战场,凡见到这支骑兵的突厥人,几乎都被屠杀。 前几日,更是有宗师级突厥勇士,被此人杀死。 一时间,此人如同突厥大将杨豪一样,声名鹊起。 这时,熟悉北疆的突厥人才发现。 李泰! 黑蛇斩将刀! 这不是武川镇黑蟒吗? 原来是武川镇投靠了楚七皇子项济, 这是武川铁骑,难怪这么凶猛。 冰原。 寒风。 一支甲胄齐备的精锐骑卒迅速奔腾而过。 人如风,马如龙。 当头一将,手持长刀,甲胄精良。 显然,这是一支精锐之师。 雪地,沉闷的马蹄,积雪飞溅。 山林马蹄如雷。 良久后,雪地渐渐寂静。 几十步外,三个不起眼的雪堆隆起。 “噗!” 一名突厥汉子,率先出来。 随后是。 内穿羊皮袄子,外覆突厥甲胄,套了一件洁白皮毛的几个草原汉子,快步聚拢。 “刚刚过去的是武川镇,不,建安将军楚七的骑一营,打头的那个是青龙。项济的营地基本确认,在十里坡一带。” “怎么说?!头!回去报信吗?”左侧稍矮一些的壮汉子询问。 被称头的突厥人,单眼皮眯成缝,仔细思索了良久,才开口。 “不敢乱走,武川镇的人,打雪地战厉害,不少斥候被吃了。咱们这个位置没被发现,我怕一动,就被找到了。” 打偷袭战, 尤其是雪地偷袭战。 武川李氏是祖宗。 自雪林来,部队第一场就是雪地偷袭。 匍匐隐藏,造庇护所,雪窝子里睡觉,三个人藏一个位置,能猫数天。 三班倒,十二个时辰,无间断监控。 加上特殊的御寒跟上好的军粮,武川精锐,能在雪地里当营房住。 特殊的通信方式,能在不知不觉中,将十几里雪地形成联系。 自从武川镇来打斥候战,突厥人那是遭老罪了。 过去跟节度使精锐斥候打,最多四六开。 现在跟这帮瘪犊子玩意,几乎一九开。 走到哪里,都感觉位置暴露了。 原本这片防区是阿达澜人的,因为过去定襄东线他们很熟悉。 只是可汗,在原有的基础上,北狄大军多加几支万户部落。 自从知道武川镇来了,阿达澜当夜就走了,算是深度恐武症。 几个部族还在嘲笑阿达澜是杂种,没有一丝勇气。 这会,那是心中一片灰暗。 各部精锐斥候损失惨重,斥候战是一面倒的屠杀。 但是,不派斥候也不行。 项济可是有数千骑兵,按照这个强度,若是成为瞎子,那被偷袭,是很可能灭族的。 几支部落一合计,最终选择共同扎营。 三万多骑兵,不至于被一锅端吧。 只是目前,苦了这些斥候。 过去突厥人,可以掌控百里内的一切。 现在十里之外,就是瞎子了。 十里,什么概念。 那就是骑兵半个时辰的事。 三个斥候,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突厥人也是凶悍。 留下两个断后,最终走脱了一个。 “哒哒!!” 带着马蹄铁的军马,踏破了积雪。 梁三下马,拔出短剑,割下两只左耳。 转身,北风刮的人脸生疼。 他披着带兜帽的白布,马匹甲胄都有大量的雪地色伪装。 目光深邃,望着逃走的突厥人方向。 那里是几个贵族部落的营地。 “马小子呢?他还没来。”梁三没好气的道。 剥甲的骑兵停下手头的事,面带笑容,解释道,“马小子睡着了,耽误了事,他不敢来。” “算了,就三百人,还能控制这几十里多久,西二十三据点就他一个,打盹也正常。” “二爷说了,只需要让三部成为瞎子十天,现在是十六天,已经不重要了。” 梁三将耳朵丢给身后的骑兵,翻身上马,身体随着战马起伏。 武川骑兵一直都是共同缴获,梁三认为,每个人都执行的非常好,战功是大伙的。 骑矛弓弩重新放好,对着同队的五人开口道,“命令弟兄们,除主要据点外,赶往十里坡营地补寄。集结兵力,这次看突厥上不上道了。” 很快,远处的三个小鬼,带着十匹马出现。 他们也躲在雪地里。 这片区域已经被放弃了,突厥人必然知晓了项济营地在十里坡,继续截杀斥候,没有意义。 梁三升官了,目前是斥候队长。 为了对付雪地里斥候战,周云特地抽调了三百人,给梁三。 并且,这三百人,大部分是武川镇的老兵。 周云只有一句话。 你梁三,必须让突厥人成为瞎子,干不了,就换人。 斥候战上,必须取得优势。 没人比周云更理解信息的重要性。 最近的战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三大骑营只有在绝对形势下,才会出击。 本身就比部落军强几个档次, 还是无耻的以多打少,集中优势兵力出击。 这也是项济大军近期大胜的原因。 所有战斗,几乎摧枯拉朽。 更是李泰能斩突厥宗师将领的关键原因。 ------------ 寒月。 北风。 十里坡,数百里外。 阿达澜人在此扎下营地。 几十万人,说起来不少, 但若是洒在这几千里战场,也是不多的。 奴隶们还在扎护栏,牛羊归群,是他们活着的关键。 寒冬天,南人奴隶都是靠着牛羊取暖才能活下来。 牙帐内,阿达澜小王子库库眉头紧锁,内心不安。 北疆六贵族里,他是恐周最厉害的那个。 自从打了那一战后,武川李氏不可战胜,就深入他的灵魂。 这次连牛羊奴隶都没商议好,小王子库库,草草带了两成,就走了。 忽然。 寒风带着雪花,灌入大帐。 一名阿达澜人的勇士进入。 库库先生一惊,随即询问。 “前线怎么样?那三个部落如何了。” 此人是阿达澜人的斥候长,武者八品,乃是十几年的老斥候。 “武川镇还是厉害,眼线的消息,三部斥候几乎屠戮殆尽。战场损失也过万了,页西那尔还被黑蛇砍了。损失惨重。” 页西那尔竟然被黑蛇砍了! 那可是突厥人成名的猛将。 闻言,库库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同时庆幸自己的果断,没有打过那场攻城战的人,永远不知道武川镇的可怕。 那不是人,那是魔鬼。 “我们的距离够不够,要不要再撤?”库库回头,对着斥候长道。 阿达澜勇士眉头皱起,思索良久,道,“不必了,再撤就要被王帐军处置了。” “周云只有三四千人,据说雁门郡代王的人马是新加入的,战力必然不可能如李氏兵卒一般强大。” 库库叹息一声,道,“突厥人该庆幸,周云只有几千人,他若是此战的指挥,阿达澜就是远遁北荒原,也不跟他碰面。” “没这么简单!”斥候长目光深邃,幽幽的道,“可汗、军师也是天上人物,周云虽然厉害,但不是大楚主角,未必能起多大作用,此战尚未可知。我部保存实力,方为上计。” 草原,是强者的舞台。 昔日的突厥人,也不过是大柔然的奴隶,俨知阿达澜今后会如何。 虽然武川镇一战,损失了四个千人队。 但事后,霍长真补充了三千户牧民,还有两千奴隶。 阿达澜有十六部,在非突厥人嫡系里,算是非常强大的。 第111章 萧皇后 帝都。 洛阳。 朝阳东升。 二十四座望楼如同大地灯塔,耸立在洛阳城。 几十位衣着华丽的宫人,手持仪帐,在高耸入云,望楼的阴影中前行。 莺莺燕燕之姿,美轮美奂。 这些都是未出阁的少女,身份尊贵,家世清白。 只有皇室,才配享用她们。 望楼上,精锐的兵卒羡慕的望了一眼,皇帝真好。 随即收回目光,继续站岗。 十六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抬着,两座皇家贵妃轿,一前一后。 八抬大轿,乃是宫中贵妃以上才得使用。 座位上,两位丽人,身姿玲珑,肤如凝脂。 她们是上官贵妃和刘贵妃。 洛阳皇城里,能当上贵妃。 不仅仅要样貌,关键是身后的实力。 上官贵妃代表徐州上官氏,刘贵妃则是蜀王的人。 今日是皇后家乡的赏梅节,应她的邀请,两位贵妃前往坤宁宫。 一路上,披坚执锐的帝国护卫目不斜视。 这种充斥男性荷尔蒙的甲士,令一路上的少女宫人时不时偷瞄。 刘贵妃不同于妹妹上官,她在宫里算老了,年近四十。 尽管保养有方,看上去像二十几,身姿丰硕。 但跟宫廷里,其它新来的美人,毫无竞争力。 她不仅仅敢观看,眼神还带着魅惑。 这一路碰见英俊的虎卫精锐,甚至敢跟上官贵妃评头论足。 这令年岁小的上官贵妃很尴尬,也很害怕。 皇帝的耳目众多,万一惹怒陛下,吃不了兜着走。 坤宁宫,占地巨大。 雕栏玉砌,亭台拱斗,金砖铺地,红瓦灌顶。 阶梯都是红毯铺设,大殿更是各种名贵的皮草。 百年帝都,华贵可想而知。 萧皇后今日很开心。 昨晚皇帝心情很好,竟然难得的夜宿坤宁宫。 听说是前线打的很好。 最近这些奴才,也机灵了,进贡了很多好东西。 尤其是一套甲胄,更是满足萧皇后少女时期的幻想。 南阳人,对甲胄弓弩,情有独钟。 传闻萧世安那小子,在定襄前线替她长脸了。 有南阳节度府背书,看谁能动摇老九的位置。 至于丁贱人,等九儿称帝,有她好受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后宫目前是两女之争,萧皇后和丁贵妃。 这不,赏梅节, 丁氏一系的人,一个没来。 大殿内。 放在外面难得一见的美人,足足几十位。 年龄从十岁跨到四十。 当然,不全是楚帝的女人,也有一些是陪同过来的后辈。 不过,若是楚帝看上, 某个后辈,立刻能安排入宫,成为姐妹。 皇后的赏梅节,在司仪宫女的主持下进行。 所有的细节,下面人都提前安排了。 众贵妃、才人等,也有心巴结皇后,自然是其乐融融。 皇后向她的妹妹们展示一件没有瑕疵的白狐皮。 这是极为难得的。 不知道哪里的手艺,竟然做成了一款披肩。 戴上后,华贵不失典雅,萧皇后很喜欢。 其乐融融下,时间过的很快。 压轴出场的是一件甲胄。 此甲华贵至极,山纹甲片乃最新出现的皇家铸甲工艺。 通体为红色,即是大楚崇尚的火德,也能彰显主家富贵。 “妹妹们,看好了,” “此甲有三层,这件是丝绸莲花甲,乃是精铁圆环构成,轻便还能防弓箭呢。” 萧皇后美目带着笑意,领着众宫人们,欣赏她这件宝甲。 此甲雕刻天凤,各种装饰也极为名贵,实在是太对萧皇后的胃口了。 她出自南阳,名贵甲胄见过无数,自然知道,这套三重甲胄,乃是极品中的极品。 “恭喜姐姐(皇后娘娘),得此宝物。” 大殿中,无不是祝福之色。 只有靠近窗口的一个小女童,牵着一位才人的手,好奇望着诸位贵人们的怪事。 她小脑袋正思索着,这不就是前几日父辈们讨论的甲胄。 忽闻最中间的红色贵妇,竟然开口询问,谁知道此甲的出处。 她当即奶声奶气的,娇笑道,“我知道,这是武川镇李氏的玄甲。” 她像个骄傲的小公鸡,等待大人们的夸奖。 此言一出。 大殿中的宫人们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实她们中,不少人知晓,这就是李氏玄甲。 只是皇后正高兴着,如何敢说。 这些都是大楚最有权势的人,李氏玄甲很多人知晓,各家都在试图仿制玄甲。 牵手的姑姑哪里知晓,小女孩竟是个惹祸精。 皇后根本不希望有人说出来,而是大家个七猜八猜,最后她会说什么什么来历,大家配合就是。 这个蠢货,竟然坏了皇后的兴致。 她一个耳光甩上去,打的女孩哇哇大哭。 这下更麻烦,噪音嘈杂,一片乱象。 主位上, 皇后的脸色渐渐阴沉了。 正当皇后欲发作时,一声爽朗的笑意传来。 “萧姐姐,原来只能听这些虚假的东西,哈哈!” 丁贵妃来了,还带了三位极致美丽的女子,那些都是与她亲近的后宫佳丽。 敌人面前,即使是心中怒火滔天,表面上也得和和气气。 宫廷斗争,你死我活,都是暗地里的事。 萧皇后开口道,“丁妹妹!怎么有雅兴来哀家的坤宁宫,这赏梅节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皇后相邀,本宫哪敢拒绝,” 丁贵妃没有理会,萧皇后喷火的眼眸,径直走到皇后的甲胄旁。 “本宫来给皇后说说,此甲,名天凤!” “这件是布面锁子甲,这件乃是山纹精铁甲,最后才是重甲外防护。” “对了,此甲也不是唯一。” “说来惭愧,本宫有一外甥女,自幼武艺不俗,偏偏还是个美人。卧龙周云爱慕久矣,多次邀请前往武川镇,她还和李氏一起,参与了武川镇破北狄的战役。” “可那小妮子,如何能做小,自是看不上周云。无奈,周才子只得写下情诗,留做相思。” 说到这里,丁贵妃就像斗胜的公鸡,笑盈盈的吟诵周云为炒高甲胄写下的诗句。 萧皇后越听越心惊,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楚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周云只用了前四句,但却足以惊叹世人。 一位白马女将的形象,呼之欲出。 大殿一片寂静,原来此甲还有这些明堂。 丁贵妃继续暴击萧皇后,开口道,“你那九儿子,自从见过秀青后,可是恬不知耻的死缠烂打,不知道家奴给姐姐说过没有。” “本宫可说了,这两人差着辈分呢,没戏,哈哈!” 赏梅节在丁贵妃离开后。 众人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其乐融融。 只是有些东西,又似乎不一样了。 上官贵妃跟刘贵妃是最后离开的。 她们走下长阶时,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 随后噗嗤一声,极力压制,还是笑出声了。 萧皇后,真乡巴佬也。 -------- 当夜。 坤宁宫有丫鬟打翻酒杯,被萧皇后活活打死。 夜深。 子时。 一名老太监跟随在小黄门后,七拐八拐,进入了一间宫殿。 坤宁宫。 萧皇后一改宫庭贵妇装扮,身覆黑色蜀锦,手持短剑,别具一番气质。 实际上,萧皇后在后世看,年龄并不大。 她十五岁生下老九,如今也不过三十五六,加之身材保养极好,正是曹操喜欢的时候。 “说,北疆到底什么情况?为何本宫之前什么也不知道?” 老太监先是一愣,随即思索片刻,最终叹息一声,开口道,“皇后娘娘,宗族不希望你参与这些,细节就没向娘娘提过了。” 萧皇后怒极反笑,冷哼道,“怎么,哀家的九儿还没有当皇帝,就考虑后面的事情了?” “这!”老太监冷汗流了出来,心中发虚。 霍守正的事,就在十几年前,当今皇帝剿灭母族的往事,历历在目,各大门阀如何不怕。 萧皇后怒道,“告诉那几个老东西,尤其是我爹,九儿登基后,自然是维护南阳节度府的。现在,告诉本宫,武川镇是怎么回事。” 老太监无奈,只得将北疆的事情,一五一十,交待给萧皇后。 后者听后,目光深邃,思索良久。 才知短短一年,北疆竟然冒出了一个如此锐利的宗族。 “原来皇帝高兴,不是萧家打的好,而是项济打的好?” “老九真是糊涂,周云这种人才,就是舍下一切,也要换来。” 子夜。 冷宫。 触怒皇帝的权贵后宫女子,会被安排到此。 至于不是权贵的,就被物理删除。 一座年久失修的宫殿,住着不少疯疯癫癫的女子。 几个宫女太监早已歇息。 当然。 就算白天当值,也没怎么管里面的女子。 靠西角落的一个房间里,一名衣装朴素,粗衣葛布的女子才刚刚忙完手头的活计。 正在她准备离去时。 忽然,冷宫管事太监进来了。 昔日恶毒的老公公,脸上全是阴毒的笑容。 是的,阴毒! 至少女子是怎么看的。 三更半夜,冷宫来了这么个人,谁不怕。 冯公公已经极力显得和善了,只是这女子身体还是在颤抖。 看来老夫的威名还是太重了。 “关中女,莫要惊慌,老奴刚巧执勤,路过此处,特来看望。” 此女子没有名号,入冷宫前也没有册封,只以地域来称呼,实为蔑称。 女子虽粗衣葛布,发丝略显凌乱,但细细看来,过去必然是美人胚子,她小心翼翼的回答,“冯总管,可是那衣物浆洗破了?……” 冯公公直接挥手,打断女子话语,道,“那个瞎了眼的,给您安排这事,今后在这教房宫里啊,但凡有事,就吩咐老奴。” 女子听到这里,不禁一愣,说这冯公公折磨死冷宫的女子,她信。 说他是善男信女,她根本不敢想。 前几天,还有疯疯癫癫的才人,被这个恶毒的老头,活活冻死。 冯公公见女子心不在焉,草草说了一些,老奴今后是你的人之类,就带着谄媚的笑容离开了。 女子思索了很久。 自己年老色衰,不可能是皇帝亲睐,何况楚帝一直视她为耻辱。 思来想去,她猛的眼眸一亮。 难道是,她那苦命的老七。 济儿! 第112章 项济竟然是贱籍 “怎么说,项大哥也是丫鬟之子?”周云坐在辕门楼,边吃边练兵。 项济最近也喜欢来这里,视野好,看的高,还有种披靡天下的感觉。 定襄郡。 十里坡营地。 过去是北狄人的东线,如今几乎都被周云掌控。 最近突厥人似乎聪明了,一改过去的做风,变的滑不溜秋起来。 也不莽了,就是不打,不上道啊。 在几处低谷,周云设下了陷阱,对方不追,他也没办法。 战略的本质,是要对方犯错,若是对方没有失误,实际上,很难有突破。 如此几番拉扯,双方形成对峙。 这造就了东线奇观。 四千人的项济部,至少压制住三万多的北狄正军。 项济部多次挑衅,甚至都去外围偷袭牧民,抢劫马匹牛羊了。 对面还是不追,突厥人认怂。 老子服了,打不过你,不跟你打! 如此情况,十里坡营地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毕竟就十分之一的人马,难道还敢去攻营,那不是找死? 三大骑营厉害,是因为在运动战中,总是能避开强敌,攻击弱点。 突厥人是失去了战场主动权,并不是真打不过你。 摆开阵势看看,三万突厥人吃三千玄甲骑兵,还是没压力的。 项济似乎回忆起了过去,凄笑道,“说来惭愧,本皇子甚至没见过几次母亲。不像你,至少母亲在周府陪伴数年。” 说到周府,那就是周云的知识盲区了。 上官氏也好,青山寨也罢,人人都知道周云的过去。 就周云自己不知晓。 见周云迟迟不语,项济不禁一惊,这才反应,似乎说到了周云的伤心事。 想想两人,真乃同病相怜。 几乎相同的遭遇, 让他本能的,以为周云现在很伤心。 同样的,两人都有通天的本领。 周云是兵家大师,用兵入神, 自己则是白虎将星,战无不胜。 至少,项济是这么认为的。 他拍拍周云的肩膀,斩钉截铁道,“周老弟,若是你母亲知道你这一身本事,必然会欣慰的。” 大楚的庶子跟嫡子差距很大,更莫说贱籍子嗣。 为保证宗族强大,门阀林立的大楚地位之分,古未有之。 嫡子拥有绝对的继承权,以保家族兴盛。 庶子诺不能自立门户,大多是拿一笔钱,去别的地方,开枝散叶。 贱籍的子嗣,那就继续当高一点的奴仆。 这就好比一件事。 你家有一只猫,狗。生出小狗,小猫,会成为主人吗? 丫鬟在宗族的眼中,比妾都不如,同猫狗无异。 项济视周云为亲兄弟一般,对其说了很多过去的往事。 喝了几口酒后,甚至拉着周云的手,嗷嗷大哭。 深度还原了刘草鞋那一套。 这在别人眼中,这是无上恩宠,却令周云极度不适。 找了个练兵的借口,草草离去。 既然没有战事,步卒在营地训练鸳鸯阵。 骑卒则在外拉练。 战场是最好的老师。 边打边练,骑兵的进度远高于步兵。 目前这片地域,几乎都是骑兵执行任务,步卒出场机会很少。 但那不代表,他们不重要,关键时刻封锁战场,就是一锤定音之效。 所以,步卒的训练也绝不能落下。 辕门外, 烟尘滚滚。 定襄大营的传信兵来了。 他们往返于定襄战场,传达命令主帅命令,同时收集外部的信息。 由于贾平庆的存在,项济大营还可以多得一样特权。 知晓所有战场的形式。 这是一般大营得不到的,也不需要得到的东西。 几万人,在这场大战中,也只是局部影响,真正的大兵团作战,胜负的关键还是在定襄城的大殿里。 那里的一条条命令,就是战争的关键。 后世不是说的好吗。 你以为的上战场,是拿起枪,热血乱刚,生死搏杀。 实际上,你随着部队出发,去了之后挖战壕,一个敌人没见到,每天都是对着远方乱开枪,也不用瞄准。 莫名其妙的撤退,莫名其妙的前进,莫名其妙的赢了。 这就是目前定襄战场,大多数兵营的情况。 很多人得到战场信息也没用,不关他的事。 双方关正兵就过百万。 突厥有马奴,力奴等,不下七八十万人。 大楚也有民夫徭夫,仆从军商旅等,不下百万人。 如此庞大的战争,不是后世电视剧,摆在一起,集中兵力。 那样是死路一条。 对方只要不跟你打,切断你的粮道,你就完蛋了。 这种搏杀,更像是围棋之道。 今日大楚占一个据点,明天突厥占一个据点。 双方主帅根据形势,在那里投入兵力,哪里又要放弃。 在出现胜机后,慎重三思后,才能行动。 因为那个时候,往往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这一战谁都输不起,大楚若是败了,不亚于二十年前,征辽惨败。 贾平庆还是厉害的。 几番探查下来,连大营的最近新加入的兵力都清楚了。 当然。 这有些信息,不是传令兵说的。 贾公公有一张羊皮图,相当于密码母本,算是大楚的加密信息。 很多关键信息。 只有皇城司高层,和定襄大营的监军能看懂。 楚帝二十二年,十二月底,岁首前。 定襄郡的战场形势,应该变化不大。 杨豪继续西线乱杀,关鸿和厉寻章接下了狙击他的任务,只是双方打了数场。 结果令人唏嘘。 这一代佛宗道门的弟子,似乎干不过突厥新进的勇士。 杨豪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大殿中,武魁丁布多次欲要出战,都被梅太师否决,其父丁宏度也反对。 丁布暴跳如雷,在大殿砸了个坑,再也没参加过军议。 事后,梅太师入丁氏营地,游说良久,丁布才回来。 王右宁出战了,上官虎、张须陀也上了。 西线形式糜烂,梅太师不得不安排。 何况对方,宗师将领也大量出手,大楚这样排兵,也是理所当然。 双方有名的虎将,几乎都在战场出动了。 北狄唯有一人,迟迟不见踪影。 大楚上层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问题了。 突厥第一神将, 征南大王,杨双一直没出现。 甚至连他的主力军在哪,至今也没探出。 突厥人对他的崇拜是狂热的,认为他就是白头神转世,不是凡人。 阿史那哈蒙,自少年见过杨双,就念念不忘。 南王城一役,哈蒙左手牵着小杨豪,右手牵着洁白的羊羔,赤脚进入城中,最终杨双投降突厥。 哈蒙兑现了承诺,当上可汗后,封杨双为南王,与他平起平坐。 同时,所有的妻子进入杨双营帐,一个月后才离开。 后来,更是将天狼卫三分之一给了杨双。 兑现了诺言, 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我的部众就是你的部众。 这个人不出现,梅太师跟段渊不敢乱动。 杨双在大楚时期,就已经是勇冠三军的猛将。 多年来,凡对位的大将皆死。 此人不出则已,一出必是雷霆一击。 龙象之力九重的丁布,正是用来对付此人的。 丁布的情报越少暴露,越能增加他对上杨双的胜率。 第113章 蹴鞠 帝二十三年, 岁首。 十里坡。 应该是这片战场最安静的地域。 北狄三部铁了心做乌龟,大楚项济兵力不足,自然是没办法。 不过也好,大伙相安无事。 战场不止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这不, 周云放回了二十名突厥人,让他们赶着烤全羊,给三部送过去。 算是岁首的大礼了。 感谢突厥老铁送的羊群。 与后世不同,岁首并不是这个时代最隆重的节日,上元节才是。 不过周云十里坡大营还是大办特办。 一来军旅艰难,高压下,要适当的放松。 二来鼓舞士气,让部队对未来有希望,告诉弟兄们,这支部队和别的楚军不一样。 这里不吃空饷,不喝兵血,过必罚,功必赏。 校场上,人头涌动,大伙正在博戏。 “哎呀,安庆你这个废物,丢人啊。” “你是在裴家婆娘上动多了,脚是软的?” …… 安老哥一脚空门不进,堪比国足。 孟百川和几个项济一系的人骂骂捏捏,不停埋怨安庆输了蹴鞠。 是的,现代足球杯,周云带来了。 用上好的牛肚缝制,内中填充羽毛与各种兽毛的混合物,外部在缝制硝好的牛皮,定好重量后,大楚版足球就诞生了。 由于军营校场有限,蹴鞠为七人制,六个进攻球员,一个守门员,规则基本与现代一致。 唯一不同的是,超过武者六品,不得参与,武者六品之后,筋骨会质变,力量速度都会远超常人。 让他们上,没有习武的,根本没得玩。 六营,加上后营跟斥候营,八营单轮淘汰制,冠军所属,全营加两只烤全羊,大酒一日。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加不加伙食那倒是其次,主要就是想赢。 听别人一句,某某某牛逼。 以此证明谁才是武川镇第一营。 毕竟战场上,不能挥刀砍友军,拼不出谁是第一。 蹴鞠是周云的临时想法,谁料一经出现,短短几日风靡全军。 其中暗合兵法之道,又能发泄多余精力,极为适合十里坡大营。 校场人头涌动,喊声不断,岁首之际,大伙都沉浸在喜悦中。 项济跟周云自然是坐在vip位置,点将台就是最好的观战点。 安庆输了之后,项济脸色一寒,对身后人,脱口而出,“安庆这个废物,等会叫老孟收拾他。” 这种情况周云也不好劝说,感觉像在嘲讽。 输武川镇的精锐他认了,连雁门郡的人都干不过,项济接受不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项大哥不用计较。” “虽说如此,但七比零,谁受的了!丢人。”项济失望道。 安庆等人,过去都是农户,如何是雁门边军子弟的对手。 项济要他们赢,实际强人所难。 决赛很意外,进的是最近的斥候营和雁门步营。 有个雁门行三的人,脚法犀利,一路过关斩将,接连淘汰二大骑营。 斥候营乃是军中翘楚集中,能进周云是预计到的。 正当决赛如火如荼时。 辕门外, 烟尘滚滚。 贾公公回来了。 只见他眉宇间,很是焦急。 周云一愣,心中有了预感。 不会吧!又有好事?! “不好了!” “祸事了!” 贾平庆气喘吁吁,坐在凳子尾端,喝了几口茶水,才开口道,“圣旨来了!圣旨来定襄大营了。” 这!皇帝要远程操控? 历朝历代,这可是兵家大忌啊。 此言一出,周云心中一颤,兵神系统分析中可怕的事情来了。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梅太师论行军打仗,那绝对是合格的,何况还有谋神段渊一旁辅助。 到目前为止,定襄大营都是优势。 “皇帝震怒,定襄大军停滞不前,每日耗费国力,欲要问罪前线。” “听闻梅太师将夏侯仁安排在后路,更是大发雷霆。” “怒斥上将军不集中兵力。” “夏侯仁的虎卫军已经开拔了,三日后到达定襄。” 贾平庆还尚未说完,系统的警报就来了。 “警报,警报。” “宿主危险率提高,死亡率百分之七十。” 一条条信息,进入周云的大脑,兵神系统分析,大楚有七成的几率要输。 “完了,要败。” 周云斩钉截铁的道。 “突厥人一直没发力,皇帝竟然将后路的夏侯仁调走,这不是在害定襄大军?” 闻言,项济大惊失色,连最后的心心念念决赛都懒得理会。 “怎么办?周老弟,大楚不能输啊。” “若是没猜错,夏侯仁离开之际,就是突厥人偷袭童家镇粮仓之时,届时大军断了粮道,突厥几十万狼骑,必然压上,这一战就完了。” 听完周云的话,项济急急忙忙穿好长靴,就准备离去。 瞧这拼命的架势,周云一愣,询问道。 “项大哥,你欲何为?” “集结兵力,前往童家镇救急。”项济毫不犹豫的道。 “你傻啊。突厥人若是偷袭童家镇,必然是数万核心精锐,我们这几千人过去,螳臂当车,是送人头。” “何况,就算侥幸成功,擅离职守,也是大罪。” 项济不理,执意要干。 贾平庆机灵,也管不了身份,死死拉住项济。 在他眼里,周云的判断必然是正确, 项济犯傻,他死不要紧,自己不能死啊。 “那怎么办?”项济甩开贾公公道。 周云思索片刻,不,系统思索片刻。 他幽幽的道,“目前最好的办法,是火速前往定襄大营,要梅太师阻止夏侯仁到来。” “那还不走?” 周云贾平庆面面相觑,皆是一愣,像看傻子一样。 这三十年,你竟然没死? 莫不是真有大气运加身。 夏侯仁前往定襄大营,是圣旨。 那玩意叫圣旨。 谁敢说个不字,拿九族开玩笑? 你过去跟梅太师说,要他抗旨? 你不如说直接砍了他。 贾公公劝了, 周云劝了, 项济执意要去。 无可奈何下,周云要贾公公用监军令牌,带着项济,前往定襄。 考虑安全问题,带了青龙,黑蟒。 毕竟大营想要周云命的人不少,不带点武力可不行。 西行。 寒风。 数个时辰后。 远远看见茫茫大漠孤城。 定襄城防又加强了。 已经有三座卫城了。 一主城,三卫城,这简直就是一个城池群。 进进出出的军队如同蝼蚁,在蚁后宫殿里来来回回。 有贾平庆的监军令,项济几人很顺利进入内城。 他们直奔大殿。 大殿外, 是数百名披坚执锐的甲士。 各部节度使的行帐都在,很明显,大殿中在举行军议。 梅太师很少生气,这次是真的愤怒了。 “为何如此。是谁进的谗言,老夫回去要参死此人。” 大殿中,各皇子低下头颅,梅太师的嘲讽,他们不敢接话,若是恶的父皇,离大位就远了。 各节度使倒是表情各异,张须陀和上官虎是随意,丁宏度则是担忧,萧世安是惋惜。 所有人都清楚,这场博弈,到现在还是占优势的。 若是继续这样打下去,胜利的希望很大。 皇帝参与,强行出击。 要知道,战机不对,进军就是给敌人机会。 正当大殿里,焦头烂额时,传令兵来了。 “楚七皇子项济求见!” “楚七皇子项济求见!” 众权贵,“……” …… …… 第114章 圣旨难违 如果说,铁驼子是武川镇搞事第一人。 那项济就是定襄大军搞事第一人。 梅太师眉头紧皱,半天才缓过来。 伸手道, “传他进来。” 项济的意图,他猜到了七七八八,毕竟他有周云,兵事还是清楚的。 身覆玄甲,手持宝剑,项济昂首进入大殿。 他眼眸炙热,一身气魄惊人。 一路与诸位权贵相视,竟毫无惧意。 众人不禁一惊。 好一员虎将。 难怪能在东线压着北狄人打。 项济走到中央,行楚礼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项济恳请太师抗旨。” 恳请太师抗旨!? 此言一出,大殿中陷入呆滞。 项济也太虎了。 这大逆不道之言,张口就来。 还真是拿九族,不对,还真是拿他的命开玩笑。 这一路。 曹公公其实挺欣赏项济的正直,可此刻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他看见,程老英雄,在后袋里,摸出一个铁球。 飞石, 这是他的绝技。 这个距离出手,项济必死无疑。 当然,作为皇城司红顶武太监,得顾忌皇嗣身份。 虽不说杀了项济,但打断手脚押回洛阳,那是没问题的。 “项济,念你无心,滚回十里坡。”梅太师怒道。 上将军的好意,项济却不理会。 他没有退缩,斩钉截铁道,“夏侯仁不能来,几十万大军安危啊,上将军!” “你!” 梅太师叹息一声。 好言难劝该死鬼,项济如此做,此战赢了,他也没好果子吃。 如果过去,权贵将门中,不乏有认为项济是卖人设的货,其实内心野心勃勃。 但今日,却佩服他的正气。 夏侯仁之事,权贵们不知道吗? 各家门阀,各家皇子,那个没有谋士,再差的水平,也是知晓此事的后果。 但谁又敢言?谁又敢承担抗旨的后果。 大殿中, 项济是半跪着,但他的灵魂,却昂首挺立。 萧世安第一个响应项济,开口道,“上将军,南阳认为七皇子之言,不得不考虑。” 模棱两可的支持,已经是南阳节度府的极限了。 老将丁弘度,也表示支持。 定襄大军若出问题,他太原军首当其冲。 大殿中,不少武将,内心也是支持项济的。 武人其实很简单,谁是英雄,佩服谁。 项济在东线,打的突厥人高挂免战牌,早已算是定襄大营的一员猛虎了。 此刻更是不畏圣威,只求真理,更令他们心生向往。 唯有几个皇子,极度不爽,脸色暗淡的可怕。 项济越正气,就显得他们越软弱。 三皇子项淮率先发难,大义凛然的对南方行楚礼,大喝道,“项济,陛下圣旨,岂是你的质疑。再行大逆不道之言,还请程公公将此人拿下。” 老九陈王和老五晋王,其实也想发难,只是自己母族已经支持项济,就不好多说。 “废物!三哥,枉费你手握数万精兵,竟然如此愚蠢。” 项济这不是反驳,已经算的上是侮辱了。 “传闻上官氏了然如何厉害,本皇子看,不过浪得虚名尔,若将这几万精锐给我十里坡,东线突厥人早杀干净了。” “你竟敢辱我,你这贱籍之子,竟然辱我。”项淮怒气冲昏头脑,对梅太师,说道,“如此之人,若是在大殿,本皇子这就离开。” 梅太师轻蔑的望着齐王,心中感慨, 你若有项济三分本事,西线也不至于被压着打。 “如此,请齐王出去!” 什么! 齐王怒极反笑,阴冷的望着梅太师良久。 心中已将梅太师结为死仇,冷哼道, “好,好的很!” 齐王拂袖而去,连带着他的党羽,也跟着离开。 忽然。 一股猛虎气息躁动,上官虎周身气浪渐起,虎目精光怒显,大宗师的威压暴露无疑。 打狗还得看主人。 如此侮辱上官氏,他怒了。 见此,梅太师也没有退缩,转身对程公公使了眼色,后者微微点头,关键时刻,他会出手。 猛虎宛如实质,令项济喘不过气,甚至几乎晕厥。 然,正在此刻。 一股巨象龙鸣之音出现。 丁布! 他的威压竟然不在上官虎之下,龙象之力竟有种压制住上官虎的意味。 大殿下方,两大武者散发的气息,令王右宁侧目。 那是他永远的到不了的高度。 他这才知晓,上官虎过去并没有全力跟他打。 只是纯粹的当武者切磋。 丁布出手。 项济只觉压力大减,猛地喘息几口。 稍一有机会。 继续鼓动大殿中的人抗旨。 几番争执之下, 始终没有结果。 关于抗旨和不抗旨分成两派。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将不回了,回洛阳怎么办,一起死否? …… 人声嘈杂,一时如同菜市场。 最终梅太师收场了。 呵斥,项济无君无父,不仁不义。 令他今夜就跪在殿中,明日才能离开。 迟迟没有结果。 各权贵渐渐离去,偌大的定襄府衙大殿,项济独自跪立。 夕阳。 长影。 雕花镂空大门影子拉到了项济脚根。。 一道黑影影,遮住了项济。 周云进来了。 一同进来的,还有贾平庆。 “周老弟,圣命难改,如何是好?” 项济见到周云后,焦急问策。 周云没有回答他,只是找了个节度使的太师椅坐下。 这椅子做工真差,没武川镇的舒服,将就吧。 他轻摇羽扇,不理会项济,继续装逼。 贾平庆则是走到项济身旁,要将他扶起。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梅太师让我跪一夜,如何能起。” 见项济不起,贾公公回头,望着几乎躺平的周云。 后者一愣,随后讥笑道,“项老哥起来就是,若没有上将军许可,你觉得我们进的来?” 闻言,项济一愣,思索后,起身却又倒下了,原来双腿已经麻木。 在贾平庆的搀扶下,找了个太师椅。 “周老弟如此说,是何意?”项济问道。 “何意?呵呵,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局了!”周云目光冷凝,斩钉截铁的道。 “真正的战局?” 项济同贾平庆皆是一愣,半天也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是对的。 兵神系统也是刚刚才分析出来。 自古。 往往越少的人,能决定越大的事。 真正作战的计划,梅太师跟段渊就能定,要开个鸡毛的军议。 正在他们思索时, 一道声音打破大殿的沉默。 “哈哈哈!不愧是李老鬼的高徒,果然厉害。” 梅太师、段渊和程有道出现在大殿。 从左侧门,进入空荡荡的军议场。 他们没有去主位,在右侧五皇子的椅子上坐下。 “周卧龙,我们又见面了。” 同为谋士,段渊佩服周云,和气的对他行了楚礼。 并介绍了红顶武太监,程有道。 此人乃道门出身,少年多灾,入宫后,天赋异禀,武艺大进,方有今日地位。 嘘寒问暖,一阵虚礼后。 周云才开口询问, “圣旨是假的?!” 梅太师与段渊相视一笑,回应周云,道,“圣旨是真的。” “但没有调兵这一项。” “陛下虽然很急,多次催促,但从未干涉过前线的战斗。更别说直接调兵。”程公公中气十足,沙哑的道。 大楚的皇帝,自竞争中脱颖而出,水平还是有的。 至少比那赵构强多了,十二道金牌追岳飞,一般皇帝干不出这事。 “既然这样,那就是说,童家镇是个陷阱?” “不,童家镇不完全是陷阱,也是出招。夏侯仁也是真的要来,但要偷梁换柱。” “兵力是一定要集中的,但老夫想乘机阴一手突厥人。” 梅太师无奈的道。 “为什么,优势在我,何必着急。” 听到这里,项济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战局。 只是他不理解,大楚定襄大军为何要先出招。 闻言七皇子言。 梅太师示意,程公公走了过去。 对七皇子行了楚礼,随后拿出一道奏折。 项济观看后,便呆立当场。 “黄河大水,河南刁民造反,窦威刘重山兵马数万,携民无数!” “另有储进良等,太平教徒,妖言惑众,河南多地沦陷。” 中原有人造反了! 如今,现在大军在北疆国战。 中原若是出现变动,即使平定叛乱,后续的粮草肯定是供给不上的。 段渊叹息一声,无奈道,“没有办法,必须破局。” “所以,贾公公告诉十里坡圣旨的事,是为了把我引来?”周云冷哼道。 “没错。”梅太师没有否认,目光深邃道,“大军混杂,耳目不详,不能直接征召你,否则突厥霍长真会有防备。” “周云,此战时关重大,我希望与你对弈一场,你持突厥方兵力。” “其实了然也有此能力,但此人心术不正,上官氏一直出工不出力,我并不敢将真实情况告知他。” 段渊老了,短短几个月,他的头发全白,手颤抖的更厉害。 历史就是如此,皇帝给边关的是忠义之士,就能胜。 如汉窦将军,唐李靖,若边关是庸碌之辈,就如同明代一样,出现大问题。 大楚有幸,此次大战是梅太师和段渊。 他们几乎呕心沥血,在为大楚黎民完成这场国战。 穿越来,周云少有的严肃。 他身覆山纹精甲,手持羽扇,立于大殿主位下, 眼中耐人寻味,久久不语。 “将突厥人的情报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周云留给他们一个英俊的背影,侃侃而谈。 论战持续了很久, 直到子夜, 段渊满头虚汗,瘫坐在太师椅上。 “老了,见笑了,周卧龙。哈哈。”他气喘吁吁,内心却是很满足的。 梅太师是知兵之人,此刻也是后怕。 这会才发现,原来计划中,如此多的漏洞。 庆幸,有周云来这一趟。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梅太师等人再三表示感谢,周云只是配合敷衍。 戏要演全。 清晨时分。 天空鱼腩白。 周云与项济,走在黎明的定襄城。 踏上了回程的路。 贾公公不见了。 在周云的唆使下,又弄物资去了。 出城门时。 等了良久,定襄大城的门官才打开。 从黑暗的城门洞中走出。 刚好有一支粮队,压着时间进城。 “快,快,误了时辰,要你们狗命。” “嘿嘿,上官,这是粮食入城的凭证。” …… 徭夫民夫,赶着车马,队伍一眼数里。 同处一个门洞,双方擦肩而过。 项济、周云跟这支队伍,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就像行尸走肉。 偶尔有人抬头,对周云这里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支精甲部队,人人高头大马,兵甲锐利,应该是天上人吧。 项济一路上笑容满面,此刻也不禁垮了。 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经过大道,走过定襄雄伟的卫城。 对北疆本土人来说,这里仿佛是建立在荒漠的外星文明。 项济踏马,靠近周云,叹息道,“定襄大军有梅太师跟谋神在,乃国之柱石也!此战应该有了。” “国之柱石?!”周云轻蔑一笑。 若不是有兵神系统,周云就真的相信了。 可惜,他能洞悉一切细节。 这才是他对梅太师态度冷淡的原因。 闻言, 项济一愣,好奇道,“周老弟,这是何意?莫非有不同的说法。” 周云回眸,目露精光,冷笑道,“真要是为国考虑,征召你我随军即可,岂不是胜机更大?” “为何只是问策,而不愿十里坡大营随军,更不让我等去西线战场?” 项济眼眸一听,仔细思索后,也觉的好像是。 询问道,“为何啊?” “梅太师和段渊也下注了,他们身后有宗族,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后辈考虑。” “此番若是大破突厥,战功算你的还是算他的?” “怎么可能!”项济大惊,这是他无法理解的范围。 “下注!他们下注了谁?” 周云冷笑,一字一顿的道,“肯定不是你项济!也不会是齐王!” “他们想赢下此战,但却不想我们立大功。增强我们的实力,控制的恰到好处,权力也不给,实际上只是捞好处。” “建安将军,一个杂号将军,能有什么做为。” 更可怕的,周云没说。 若是此战真的胜利,献策的周云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会落到五峰山时的处境。 第115章 突厥金帐 华夏。 漠北。 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的战争,贯穿了整个几千年。 当中原王朝强盛时,游牧民族便会远遁极寒的大漠,过于漫长的补给线,使得再强盛的王朝,控制蒙古高原的时间也异常短暂。 除了汉、唐,由汉族建立的王朝中,很少有朝代能占领这片游牧民族的天堂。 至于元和清那都是自身的嫁妆,带进了中华的版图。 隋唐时期,是历史少有的大温暖期。 梁书记【梁末乱离,中国国人归之者无数,遂大而强,势陵中夏。】 楚史记【控弦百余万,北狄之盛,未之有也。高视阴山,有轻中夏之志。】 如今,大楚赶上的不仅是草原人极度壮大的时代,还是北方异族少有的大统一时期。 突厥人的领土,东起外兴安岭,西至,南占河套,北至西伯利亚。 幅员辽阔,单论地域,远比大楚庞大。 这是一个游牧文明强盛的时期,是草原人的天堂。 定襄郡, 突厥大营。 木栏占地两里,披坚执锐的草原勇士,一眼望不到头。 铁力的金帐就设在此处内。 今日这里满是篝火,突厥的贵人载歌载舞,庆祝岁首,也庆贺北疆的胜利。 太原大军出关之前。 他们掳掠了几十万奴隶,牛羊成群,金银财富无数。 其中楚女众多,乃是最好的战利品。 比起草原的悍妇,一身膻味。 突厥头人们更喜欢楚国的女子。 这些小部落头人们,屠戮楚土,残杀敌人,一路无恶不作。 铁力可汗的金台镶嵌满黄金,极尽华贵。 洁白的狼皮上,是一个如雄鹰般锐利的草原汉子。 尊贵的特勒王们席地而坐,巨大的羊毛地毯上,数量众多的草原勇士热情舞蹈。 魁梧的草原将军但凡有相中的女子,就会下去跳舞,将她背起抱去后面帐篷,那里有很多羊皮。 有时人多,甚至几个草原粗汉共一张羊皮。 穿着简陋羊皮袄子跳舞的,全部是大楚抓来的女子,能送到金帐前羊皮上来,都是面容姣好的美女。 她们极度顺从,娇柔妩媚。 一路上,突厥人将敢于反抗的楚女,双手钉在门板,任其死亡。 种种酷刑下,莫说女子,就是健壮的汉子,也大多扛不住。 铁力的左右两侧,均空出了数丈,这是突厥最尊贵的位置。 这一代突厥人,最崇拜强者。 左侧是一员身高十尺的猛兽,身上只有简单的狼皮袄子,其肌肉虬结,手臂能跑马,如此天气竟然感觉不到寒冷。 此人就是阿史那族的第一猛将,人形怪物阿史那海山。 右侧是一位身覆黑貂衣的中年汉子,汉子身高八尺有余,内有精制软甲,眉宇是中原面孔,样貌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木讷,带着关中老秦人的朴实。 对比海山,此人显的非常普通。 然其身后,有两位壮硕的昆仑奴,共同抬着一杆长槊。 此槊长丈六,槊刃长三尺,其重如锤,其型如童子站立,童子头方同肩,断腿连槊杆,下首开槊刃。 此正是杀将无数,突厥第一勇士杨双的独脚铜人槊。 铁力账下不乏有人对杨双的地位,抱有微词。 其一是杨双手下有一万天狼军,由铁力可汗供养。 其二是职位等同可汗,乃突厥征南大王,地位在诸王之上。 驻南王城,控河套地区。 其最可恨的就是,突厥铁力可汗的妃子,只要杨双看上,突厥可汗就会送过去。 甚至杨双没看上,铁利也喜欢将自己宠幸过的漂亮女子,送南王城代可汗视察。 代可汗巡视,巡个蛋蛋! 然此刻,杨双真人在金帐时。 下首平时骂骂咧咧的特勒王们,连呼吸都要放轻,生怕触怒了这个怪物。 远处毛毯上的美人如幕,眼眸如苍鹰的铁利可汗,一直注视领舞的大楚尤物。 周遭的大将也大多流下哈喇子,眼中尽是淫邪。 她面容秀丽,身段妖娆,简陋的羊毛袄子下娇躯若隐若现,尤其是肌肤,如同羊脂玉一般。 只是,她虽美颜群芳,但带着马奶酒味和羊膻味的草原大将却无视她,直接抓取后方的女子。 显然大突厥的贵族们并不蠢,这是铁力可汗的东西。 “安达,那南楚女子乃是沃野镇豪族之女,完璧之身,等下我叫人送你帐篷里。”铁利可汗像是赏赐一只羊羔似的,对杨双说道。 “大哥,双并无兴趣,大哥还是赏赐给别人吧。” 杨双拱手,拒绝了铁力。 铁力脸色一僵,尴尬在原地,还未开口,左侧的海山受不了了。 “可汗,杨双这厮不要,给我给我,某将打一进来就上了。本以是可汗的羊羔,就没动,哈哈哈。” 海山见铁力没有说话,当即起身,带着淫邪的笑容,大步走向女子。 一只大手,拦住了海山。 此人比海山矮半头,然其威势不凡,一身黑色戎衣,腰间配有长剑,俊朗无比。 脸部的一道小刀疤,恰到好处,更显野性。 “丫丫个呸,杨崽子,毛长齐了没有,行不行啊。” 海山起哄,引得周围突厥将领哄堂大笑,他们早对杨双父子不满,可惜没有出头的实力。 海山出手,恰符合他们的心意。 嘴上放屁,防备可没有松懈。 果然。 电光火石之间,还在嬉笑的海山暴起,巨大得身形竟然速度极快。 一个闪身,抓住了杨双之子的腰带。 论兵器,海山也就输了一招,还一直不服。 如今论肉搏,海山焉能惧怕杨家崽子。 俊朗少年丝毫不慌,双腿下登,一个弓马,坚硬如铁。 手臂牢牢抓住海山的腰带,双方僵持。 见拿不下杨家崽子,海山不停变换招式,只要能摔倒杨双之子,不仅能蹂躏美人,还能赢回颜面。 俊朗少年也是心高气傲,明知海山一身巨力,同样企图摔倒对方。 双方皆是顶尖高手,世之猛虎,你来我往之下,逐渐认真。 突厥牙帐的头人们围绕他们让出空地,呐喊助威,不少突厥汉子还嗷嗷嚎叫。甚至连后面帐篷里做事的也出来不少。 木栅栏上,爬满了看热闹的突厥底层,他们无法进入牙帐附近。 杨豪终究是体型远不如海山,都是顶级猛将,完全肉搏下,渐渐落入下风。 海山一个前压,其力如泰山压顶,俊朗少年后退数步,失去平衡,压断了羊毛毯上的杂木桌。 只是,杨豪亦非庸手。 借倒地之机,不可思议的调整身位,背靠地面,双脚正好抵在海山腰上。 海山大惊,这一脚杨家崽子有发力空间。 果然,一股巨力袭来,将其顶出四五丈。海山退后数步才站稳。 俊朗少年一个鲤鱼打挺,如同山岳,立于桌边。 “放肆。” 见两人分开,还欲再战, 雄鹰般的男子,铁力开口,制止了两人。 此二人皆是突厥军中的猛虎,再打下去就保不齐有人受伤,若是这样损伤,楚军岂不笑死。 “豪儿,海山。好样的。你们都是大突厥的勇士。” 铁力叫女官取来上好的美酒,分别送于此二人。 “这一场,孤定你们为平手,可有异议。” 铁力开口询问。 这不是送命题吗? 海山和俊朗少年虽然受宠,难道他们会认为从尸山血海走过来的可汗会是个慈祥老人嘛。 “既然都同意,那就这样。让这个楚国女子自己选,没选中的,孤的帐篷里有位西域胡姬,甚是美丽。” 铁力给出了裁决,看似公平,实则偏向杨豪。 杨家崽子如此俊朗,男人都想弄回去龙阳,海山长相丑陋,粗鄙不堪,楚国女人选谁有啥悬念。 海山愤愤不平,重新落座,怒视杨双。 平平无奇的男子并没多看海山一眼,自顾自的饮茶。 草原多肉食,茶解油腻。 尤其是杨双本就是南人,故常年有饮茶的习惯。 “安达,南营中,听闻出来不少猛将,汝可还有把握。” 铁利与杨双隔空碰杯,声音不大,然中气十足。 “沙场对决,条件合适,双能杀任何人。条件不合适,双被斩也属正常。” 杨双极为平淡的道。 “论将,南国有张须陀,王右宁,上官虎正是当打之年,梅太师和丁宏度老了,年轻一代,天龙寺厉寻章,龙虎道门关鸿,新进武魁丁布。数量不在少数。还有门阀中的小将也不少。” 铁力对南国大将早已如数家珍,足见其重视。 “臣补充几人,”一席华贵黑衣的霍先生道:“武川镇五兽将,同样不容小视。尤其是周云,若得南楚重用,心腹大患。” “周卧龙?”铁力饶有兴致的招手,妖媚的女官片刻就找出了一卷羊皮,揭开绳索后,铁力示意,女官给了下首的杨双。 铁利可汗如苍鹰般的眼眸,笑的极为开心,道:“卧龙现在自身难保,张须陀和上官虎都要加害他,定襄大营也不重用他。” “哈哈哈,南国英雄,就是这种待遇!该亡!” “若是似征南王与军师这般人才,皆在南军,铁力何敢窥视!若周云统领南国大军,突厥如何能赢。” 阿史那哈蒙,铁利可汗目光如炬,眼中皆是狠厉,“南国官僚腐朽,豪强压榨,每战,征发良人,人命练兵,此次必要大楚死于此道。” 霍先生接过妖娆女官的美酒,举杯,小饮后,提醒道:“楚主战军,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虽虎卫不在,然光河东、徐州、晋州、定襄四军,主力近二十余万。即使无良家子战力,亦不容小视,可汗切莫轻敌。” “南国固步自封,还在用百年前的老一套,孤的眼里没有定襄这一场,孤的眼中只有太原,此战若下太原,阿史那就能入住中原,占膏腴之地。成先祖未有之霸业。” 铁利可汗眼神狂热,仿若看见了南国的沃土万里。 杨双眉宇微皱,起身恭敬道:“双有一事相求,望大哥应允。” “安达只管说,大哥若能做到,绝不推辞。”铁利毫不犹豫朗声道。 “大哥南征,望尽量少造杀戮,双深知南国百姓不易。”杨双恭恭敬敬,极为认真请求。 铁力目光意味深长,仔细打量突厥的大英雄,恍然发现,他的面孔格格不入,他是活在突厥的楚人。 可铁力不在乎,从第一次远远观看杨双杀敌起,铁力就对其顶礼膜拜。 杨双投降的那一刻,铁力欣喜若狂,当天就把妻子全部送去,以示其心。 草原人的规矩,孩子在谁的帐篷出生,就是谁的。 他希望,自己的帐篷里,也能出一个草原上的英雄。 铁力久久不语,场面一度尴尬, 突厥的头人们及诸多特勒王都等着看好戏。 俊朗少年也面色难看,他想不到父亲做为突厥南王,竟然为楚人说话。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高高抬起, 突厥人的乐曲停了,跳舞的突厥人也停了,所有的目光聚集在铁力身上。 此刻,金帐寂静。 只有后方营帐里传来的呻吟淫秽之声。 “突厥诸王诸部听令。” 抬手的铁力可汗如雄壮的狮子,对匍匐在地的突厥人怒吼。 “自今日起,起军法。无故屠杀南人者获罪,割其耳鼻。” “无故屠杀南人孩童者,割其手足。” “无故屠杀南人妇人者,割其头颅。” 羊毛上的突厥头人们目瞪口呆,本以为是杨双的灾难,没想到是他们的苦难。 南人不能肆意辱杀,突厥头人何其不痛快。 杨双闻言,当即跪谢,道:“臣弟代南国百姓谢可汗,臣必替可汗杀败大楚。” “哈哈哈,好。”铁利热情豪迈,扶起杨双,真诚道:“你我兄弟,何说这些。来喝酒。” 此事过后,乐曲再次响彻牙帐,欢乐的牧民继续他们的狂欢。 几里之外的羊群。 楚人奴隶的处境与牧民的欢乐成鲜明对比。 大楚的羊奴尽可能和羊挤在一起。 这是在寒冷草原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十几个楚人骨瘦如柴,他们的脖子上有木头制成的脖圈,连成一条。 一旦有一个羊奴逃跑,杀一条奴,有十个逃跑,这个羊圈奴隶杀光。 无数楚人逃跑者,没有死在突厥人手里,却死在了这些看似卑微的羊奴手中。 阿马儿是在羊圈里长大的孩子,他为铁力放牧已经有十五年了。 他是奴隶,他是罪恶的,他此生的受苦,能解脱罪恶,白头神会赐予他们来生成为贵族。 这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 今天,一个女人被丢弃在羊圈里,这是铁力可汗送给他们羊奴的。当然,是送给他们这些为可汗放牧多年的羊奴,楚狗不配。 这个女人非常虚弱,黑暗的环境下,阿马儿拿来火把,女人除了羊毛毯,什么都没有。 几个枯瘦的突厥奴隶披着羊皮,从羊群里挤出来,打开毯子,用力的揉搓女人的上身,阿马儿看见女人的下体一片狼藉。 一把短剑,刺穿了正欲糟蹋女人的羊奴,剩下的几个哀嚎惊恐的离开。 女人醒了,阿马儿发誓,这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女子。他的下体不自觉的有反应。 阿马儿渐渐靠近女子,女子的眼里全是恐惧,泪水不停。 女人无法动弹,接近虚脱。 预想中的苦难并没有来,阿马儿没有动她。 毛毯包裹了女子的身体,寒冷迅速消退。 阿马儿挥剑,赶开羊圈中央几个行尸走肉的奴隶。 将女人放在最温暖的地方。 从一根木头柱上,拿出袋子里的肉干,小心的喂给女人。 “水,给我水。” 阿马儿给女子喂了水。 恍惚间,他听到了其他地方女人的尖叫和哀嚎。 可惜他管不了,他的力量太弱小。 小时候喂他奶水的那个女人,就是这样死掉的,他痛恨这种杀死女人的行为。 羊奴里,像这种从小放羊的,不在少数。阿马儿是这个羊圈自然形成的管事者。 他会突厥话,比其他羊奴更能获得活着的机会,但也仅仅是机会。 任何一个突厥人,哪怕牧民都能杀了他。 他的命,只需要赔一只羊。 第116章 胡楚大战起 北疆。 定襄郡。 帝二十三年。 沉寂良久的大楚突厥双方,岁首后,忽然爆发。 各种大规模战役接连而至。 首先是大楚皇帝圣旨,调离童家镇防守后路的虎卫军。 突厥人立刻集中三旗王帐军,五部万户贵族突袭。 八万突厥铁骑,猛扑童家镇。 半路上,遇等候多时的大楚精锐。 南阳萧家立下军阵,配合数万良家子,定襄王右宁压阵下,大破突厥人。 赢下第一阵。 谁料还没回到定襄城,第二波突厥人就来了。 萧世安被迫迎战,被困在肖家山一带,上官虎率军救援,留下上万尸体后,大军才回到定襄。 这次大战一开,突厥人似乎被激活了,不再试探。 定襄城到童家镇,甚至于马邑郡城一带,只要是骑兵好走的草原,都有突厥人的身影。 各处都在打,各地都在战斗。 唯有十里坡,突厥人都默契的绕开,不去惹那帮疯子。 当然。 不服的部落也有, 但已经遭殃了。 十里坡的项济,卑劣无耻,从不跟草原勇士正面打。 当他的骑兵出现时,基本就是荒原的恶魔来找你了。 局部影响不了整片战场。 草原人,有正兵四十万。 这种战力,古未有之。 一般中原部队,都必须步骑结合弓弩,才能于突厥人一战。 骑兵数量少是硬伤,双方在这种拉锯战下,楚人很吃力。 各部的伤亡渐渐增大。 ----------- 从前, 传销组织,有句名言,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周云就喜欢这种鸡汤话语。 十里坡, 突厥不来,楚兵就去找他们。 雪地里, 骑二营李泰很开心,昨天又让他逮住了一员将领,手起刀落,给人送走了。 这货斩浪用的越来越好,深悟渊盖文第一刀加偷袭的原则。 “干嘛呢!干嘛呢!抢耳朵啊。”李泰笑骂道。 孟百川羡慕骑二营,凄凄的望着友军的战利品,顺手就想拿,见被发现,悻悻的离去。 又是几百只耳朵。 过去,老孟认为北狄人凶猛,骑兵来去如风。 边军几年都宰不了几个像样草原人,杀良冒功的倒是不少。 如今,见自家铁骑如此虐杀,渐渐麻木了。 最近练习了鸳鸯阵,自从棉布衣,细手套,扎甲这些东西装备好后,老孟觉得他也行了。 伙同雁门郡代王的两个统领,丁不三,丁不四,多次请战。 下属的积极还是要回应滴。 应三大步营的请求, 周云大手一挥,带他们出来拉练。 还叫骑兵喂饭给他们吃。 他们此刻演练的阻击突厥人的逃跑路线。 青龙带着骑卒,在驱赶突厥人,很快就会把饭送到他们嘴里。 离战场数百步外。 是周云的指挥所。 辅兵营用榆木杆铆接搭建, 宽五步,深六步,也就是七八十平方吧。 只是外部顺着地势,进行了伪装。 连同附近还有十几个这样的地穴。 大雪下一夜,几乎就跟荒原无异。 若不是知道,这是营地的位置。 项济是打死都不信,平平无奇的雪地里,竟然有一支部队。 “祖传手艺,没这一手,当初能在阿骨部山林,苟上十几天?”周云一边摆弄沙盘,一边随意开口。 两个十几岁半大的孩子,为他们端来了煮好的速食面。 项济就像个乡巴佬,叫辅兵多放点腌马肉,顺便加个鸡蛋。 “难怪突厥斥候打不过我们,这么玩,谁干的过?”项济边吃边道。 “你说老孟到底行不行,别步卒被冲垮了,那就损失大了。” 闻言,周云略微抬头,思索道,“冲垮了就换一批,给他机会,不中用,也不配当我周云的兵。” 话虽如此,项济还是很担心的,毕竟这是他的本部。 别看他老项,从五品,建安将军,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 一千铁骑是李氏的,三千兵力是代王的,自家也就这五百人。 沙盘。 周云拔掉了一些旗子,换上黑色。 项济猛的唆了一口,咽下,焦急道,“你怎么把这些地域全部让出去了。” “不让不行,这些必须让,硬守损失更大。” 周云在兵神系统下。 如同开了上帝之眼。 他俯视战场。 近千里的厮杀在的眼眸中闪过。 大楚虽然占着优势, 但周云本能的感觉到,突厥人一直没有出全力。 杨双还是没有出现。 征南大王可不仅仅是一个武将这么简单。 相当于匈奴时期的左右贤王。 突厥南王城,收留了无数郁郁不得志的楚人,他手下除了天狼卫,还有基本由南楚人构成杨门精锐。 加上南王城本部的数万人,杨双军团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双方打到现在,杨双还没出现,这是不可思议的。 “贾平庆还能探查到定襄大营的动向吗?”周云询问项济。 项济先是一愣,随后才说,“不行了,定襄大营似乎不再向贾平庆透露消息,现在贾公公只能打探到皇城司的信息。” 果然。 段渊和梅太师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他们认为破突厥已经很有把握了。 不再需要周云出谋划策,自然也就断了周云的信息渠道。 【突厥人!可没那么简单。】 周云在心中喃喃的道。 他的眼神一直在沙盘上游走。 到底是哪里。 杨双究竟藏在哪里? 方圆几百里的战场,周云都思索过,到底在那里? 远方。 雪地。 响起孟百川的欢呼。 步营摧枯拉朽,破掉了敌人。 原来一切如此简单。 凶猛的突厥人,就像杀鸡一样,犹如土鸡瓦狗,被孟百川削死。 他们欣喜若狂,庆贺自己也是杀胡人的英雄。 但周云在军事角度看。 这是大概率事件,甚至这是必然事件。 溃散的骑兵冲击步军方阵,这还打不过,那不如回家种田。 士卒们疯狂摇晃旗帜,兵器。 发泄心中的恐惧。 第一次真实作战,恐惧是正常的心理。 有两个骑营给他们喂饭,这一千多步卒很快就能形成战力。 项济高兴的像个孩子,他的本部也有战力了。 无论是武川镇骑兵,还是雁门郡代王的兵力,始终是客军。 唯有孟百川的人马,才是他的嫡系。 那成片成片,倒下的突厥人,让他兴奋。 夜晚。 寒风。 李泰、李兴、孟百川等人,都围坐的周云的沙盘前。 项济在主位上,周云在侧。 “为何你觉得南渡口有问题。”周云询问李泰。 李泰眼眸锐利,镇静道,“直觉,骑二营每次到这里,就会受到阻力,对面的突厥人很厉害。” “梁三的斥候营,也没讨到便宜,今天二爷说杨双的事,我怀疑就在南渡口一带。” 方圆数百里,周云都探查了。 如果有地方,探查不了。 那就说明,突厥人在这里,集中了斥候。 这里,的确有可能是杨双的位置。 “我们要出击这里。”项济弱弱的问道。 闻言, 周云一愣,众将领也是懵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特么傻啊,杨双在那里!过去送死! 你项济什么档次,心里没数?! 周云鄙夷道,“我们不但不去,还要远离那里。征南大王的军团,不是我们能碰瓷的!” “碰瓷?”项济迷茫道。 “就是说,我们不是对手。” 沙盘上,周云在南渡口插上一面黑旗。 这个位置在定襄城北,若是从这里雷霆一击,确实是个好方案。 但霍长真如此简单? 兵神系统一直有分析,百分之十的可能性,突厥有奇招在后面。 可惜,定襄大营已经断了联系。 项济成了被放弃的人,梅太师和段渊的眼里只有功劳。 现在他们听不进去任何话。 夏侯仁早已偷梁换柱。 虎卫军偷偷的在定襄城里。 守童家镇营地的是老倒霉蛋,童斋远。 跟调换过去的五万大楚良家子部队。 远方。 马蹄声响起。 雪地滚滚。 周云一愣。 不会吧,难道是贾平庆来了? 营地数里外, 贾公公眼眸焦虑。 匆匆赶路。 …… …… 第117章 突厥国战书 “你说什么?” “突厥战书?” 周云一脸疑惑,喃喃的道。 贾平庆这个人,周云习惯了。 他要么不来,要来就是坏事。 果然, 突厥人下战书了,梅太师竟然同意。 帝二十三年正月初六,大突厥国铁力可汗邀战大楚,于定襄西北八十里,河原一带决战。 大楚可先行扎营,突厥国决不干涉,大楚定下决战日,突厥勇士奉陪到底。 “突厥人有怎么傻?才八十里,离定襄城不远,还准你先扎营,岂不是让出河原一带,那里过去可是北狄南营木勤思力的核心位置。” 项济不可思议的听着贾平庆带来的消息。 突厥人给的条件太优厚了,这样搞,等同于楚人立于不败之地。 贾公公又拿出一份羊皮,那是加密过的,对着周云和项济道,“北狄人也消耗太大了,西有同族敌人,还有高昌,东面也有室韦,契丹,甚至高句丽。” “北狄内部的消息是,不少部族都在宰杀奴隶,减少消耗。可见他们的损耗也很大。” “不对!也不可能。”周云双目一狞,精光闪现。 “北狄人在北疆就抢了几十万人,牛羊牲畜粮草无数。就凭这些,消耗几个月也没问题。” “奴隶?奴隶能吃多少东西,或者说有东西给奴隶吃。你去看看定襄大营外的徭役们,吃的是什么。奴隶难道还能比他们好?” “这肯定是陷阱!” 周云的话,令项济呆愣良久,他的脑回路似乎不一样。 他还在幻想着,这次立功,回去后,皇帝能给他一方土地,让他造福百姓。 到时候,封周云为国相,兄弟一起过太平日子。 但大楚若是输了,那什么都没了。 “有没有破解的办法?”项济焦急询问。 周云叹息一声,无奈道,“我们接触的情报太少,不知道北狄人到底要怎么赢,霍长真似乎比段渊要厉害点。” “更何况,就算知道。十里坡营地已经被大营放弃了。咱们进都进不去,梅太师也没打算听你的。” 转头, 周云才想起贾平庆带来的消息一般都是倒霉的。 双方决战,似乎也不关项济十里坡大营的事。 肯定还有大麻烦。 随即问道,“战书也不干我们的事啊。为何你如今焦急。” 贾公公心态爆炸的道,“军议上,大军后路由各地郡兵和后营负责。咱们不是降为后营了,正好被指派守河原北路五里外的地域。” “北部五里外?” 项济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突厥人的核心战力在西,在北。 这个时候,守南方自然是生存希望大,守北随时有丢命的可能。 “梅太师没有反对。”项济询问。 周云不可思议的望着项济, 这时候,你竟然还对上将军抱有幻想? “没有,上官虎提议,梅太师同意了。” 此言一出,地穴营房里不禁气氛一滞。 梅太师跟段渊彻底放弃项济了。 曾经项济以为,别人看不起他,这两位老将军看的起的。 如今,事实面前,项济知道,他错了。 这个世界只有利益,没有什么看不看得起。 “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沙盘上,周云将红色小旗移动到河原北五里位置,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里不正是防御南渡口的方向。 这! 项济几乎要哭了,杨双到这里来,他的本部第一个被碾死。 “贾公公,你用监军令,去一趟大营,一定要……” “别去了!” 周云不耐烦的打断。 项济是个怪人,有的时候,轴的要死,有的时候,又软弱的可怕。 “贾公公有用,军议这件事还能通过。现在想办法怎么守住河原,才是关键!” 贾平庆,“……?!” 定襄大营军令。 不去是不行的。 倘若此战大败,事后项济就是被推卸责任的人。 若是小败,就会拿十里坡问罪。 若是大胜,更不用说,违抗军令,就是等死的下场。 至于,逃。 想都别想。 雁门郡代王的兵卒,为何听项济的?接的是定襄大营的军令。 换言之,周云项济实际上才一千五百人。 更重要的是,项济这种人是不会造反的,他宁愿如扶苏一样,自裁。也不会背叛大楚。 没有楚七皇子的号召力,周云不过偏远武川镇的地方势力,放眼大楚,算的了什么。 人才可不傻?他难道不知道他是人才? 良禽择木而栖,各家豪族门阀才是他们效忠的对象。 周云若反,师出无名,不占大义。 必然是他人功劳簿的丰碑。 雪地。 寒风。 一种特殊的鸟鸣,自十里坡营地发出。 雪地里,一直不停,遥遥飘荡。 十几里外。 不起眼的雪坡。 鸟鸣来后。 一块雪皮被掀起。 两名胡子邋遢的兵卒,叫醒还在睡觉的同伴。 “将军有令,全军回营。迅速毁掉这里,同队伍汇合,前往十里坡。” 同样的事情,在东线雪林各处出现。 最近的一个据点,火烧地穴时,北狄人的牧民,隔着栅栏,甚至能看见火光。 蔑儿齐人是突厥人当锻奴时,就联姻的部落。 这几十年突厥人得了气运,蔑儿齐自然是水涨船高。 三部皆是蔑儿齐血统。 扎蓝,克青,弘吉剌。 三支部落的头领都在大帐外好奇的望着远方渐渐飘起的烟柱。 一名长者,拄着拐杖,在小牧童的搀扶下,慢慢走出帐篷。 雪花。 寒风。 令他佝偻的身躯略微颤抖,咳嗽几声。 郭顷之, 他是少年流落楚国的突厥人,老可汗时期的智囊。 本来是在蔑儿齐养老的,前段时间,霍军师说,三部皆有被周云吃下的风险。 草原上的宗老们商议后,他才不顾身子骨,赶着马车,冒着风雪,来了此地。 武川镇周云,郭顷之其实一直留意过他。 此人惊才绝艳,出道来,几乎就是一部草原人屠杀史。 本来郭顷之是没信心的。 但三部救急,不得不上,加上霍长真的锦囊,郭顷之应对的还是不错。 只是。 部族中的年轻勇士们,隔几天要闹着出战。 这帮小鬼,是没吃过大亏。 浑部,扑骨可是狠角色。 浑那个老头,在洛阳跳舞,兴许还有帝姬为他鼓掌呢。 扑已经患上深度恐周症。 以前或许他还有些看不起这几个老友。 郭顷之来了之后,才发现,那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蔑儿齐的斥候被碾压,这就是金狼卫也办不到的。 周云武川部竟然可以。 远方的烟柱,随着寒风飘扬。 到处都有,一眼望不到头。 “周云走了!”郭顷之喃喃的道。 旁边的弘吉剌首领闻言,立即开口,“郭长者,我们部族要追击吗?雪地里的魔鬼已经撤了。” 郭顷之没有回答,而是想起一件事。 见周云退走,打开红色锦囊。 他吩咐牧童,拿来羊皮包袱,从里拿出一个粗针缝制的锦囊。 用枯燥的手,舒展开来。 细细观看后,他眼眸呆滞。 这! 良久,郭顷之叹息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突厥这一代,远比老可汗时厉害。” “集合兵力,去南渡口。” 第118章 奇怪的人 定襄郡。 武川镇。 不同于整个定襄其他地域的战火连天,武川镇这里很寂静。 如果说童家镇大营是人来人往,地处要害。 武川镇就是地处荒凉,拉拉西西才来那么几匹快马。 这里面,大部分还是项济部派来的。 成莹公主最近和李娘子走的很近。 同吃同住,特别聊的来。 几个跟班小妹和皇子们见她,颇有一种乐不思蜀的意味。 【大姐!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你是阶下囚啊!】 “李姐姐,等这仗打完,可说好了。这雪花盐,必须本公主独家代理,还得印上火漆,防止别人伪造。” 蜀王好商,连带着他那死鬼相公也学到了,这些年在洛阳置办了不少产业。 可惜,他没那好命,现在都便宜了成莹。 但多年相伴,成莹公主,也有了商业头脑。 否则她在洛阳,三天两头的开诗会,动不动还打赏主播,不,才子。 没钱怎么行。 一次晨练,无意间发现,辅兵营一个胖胖的妇女,竟然用雪花盐在烧菜。 雪花盐,烧菜!?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楚时期,生产力低下。 民间甚至中产,用的还是醋布,粗盐都是奢侈品,更莫说雪花盐了。 那都是贵族们清口用的,就是漱口时,才舍得用一点。 当李娘子带着她,参观了盐仓时,那一堆堆的盐袋。 成莹就知道,这个姐姐,她认定了。 “那肯定没问题,不过姐姐也有个想法。” 李娘子也不是吃亏的主,这雪花盐若是不打仗,周云本来就要找销路,公主能代理,自然是最好。 “茹丫头吗?妹妹还能不知道。”成莹公主表面笑嘻嘻,心中却是万马奔腾。 项茹,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公主,虽说是个庶的,但十足的美人胚子,今年才十四。 你一个边镇宗族,就想替儿子娶公主,你还真敢想。 两女子你侬我侬,其实全是尔虞我诈。 周云若是见了,必会头大如斗。 女人心,海底针。 她们眼中的茹丫头,此刻正疯狂呐喊。 一同的还有其他女子。 “大脸怪,上啊!别输。” …… 校场上,正在比斗蹴鞠。 是的,这玩意也被传染到武川镇了。 这一场是少年营,对抗娘子军。 作为少将军,那自然是要上场的。 他已经苦练球技半月有余了。 大孝子本以为能大杀四方。 谁料娘子军的泼妇们不讲武德。 一个个用犯规战术。 还有个年轻的,几分姿色的悍妇,直接爬在他背上。 纵然他一身力气,也用不出来啊。 大孝子过人后,用尽全力。 射门! 还是差一丝丝。 牛皮球沿着榆木门槛飞出。 “靠!” 大孝子一拳打在地上,顺手给了后背女卒一个过肩摔。 被摔的女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在她的姐妹们中炫耀,不时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出。 楼道前。 项茹插着小腰,鄙视大孝子。 “大脸怪,真菜。” “滚。再啰嗦把你脑袋打烂。” 李信怒目而视。 “哎呀呀,我好怕哦。” 项茹继续挑衅,道,“大娘子可说了,你是咱们这一组的队长,我等可受你保护。” 提到这个,大孝子就来气。 他拉起项茹的小胳膊,轻蔑道,“你看看这跟枯枝一样,你是能开弓呢?还是能当长矛兵?滚去辅兵营,老子这队不稀罕。” 赵小乙跟鼻涕虫身覆绒衣,刚刚他们也下场蹴鞠了。 相视一眼,像看傻子,看大孝子。 你娘叫你跟她一队,是要她拿长矛的?你是心里真没数吗? 围屋。 三层。 北侧秘密基地。 大孝子收集来的甲胄配件就藏在这间屋子里。 八瞎子等人其实也知道,就是懒得戳破,随便他玩。 项茹被大孝子拉手,羞红的负气而走。 鼻涕虫跟赵小乙多次提醒,大孝子却毫不在意。 “男人,岂可靠女人上位,受女子压迫。”大孝子躺在干草堆里,斩钉截铁道。 鼻涕虫弱弱的说,“那你爹,不是饱受大娘子压迫,生儿子都不跟他姓。” “你懂个屁,那是两情相悦,一股酸臭味。”大孝子理所当然道。 “贞师父,还不是娶进门了,你见过那个赘婿敢娶平妻的。” “我看是你娘管不了兵,给自己娶个统领吧。”鼻涕虫反驳道。 “呀!你小子现在厉害了。”大孝子一脚,将鼻涕虫从楼板上踹下去。 后者滚了两圈,眼疾手快,抓住榆木枝干,才没被摔结实,否则,两米多高,不说受伤,痛是肯定躲不了的。 他屁颠屁颠的又爬了上来,一脸幽怨。 “踹也说一声,我的鸡蛋都在胸口。” 鼻涕虫仔细从布袋里,拿出六七个鸡蛋,都是煮好的。 两个烂了,他跟赵小乙,一人一个,丢了个好的,给大孝子。 大孝子吃人嘴短,贱兮兮,给鼻涕虫好好的道歉。 三人一边吃,一边聊。 无意间。 赵小乙望着阁楼边缘的高度,心中渐渐有了压力。 鼻涕虫追的太快了。 他的身手比以前好多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这次少年营蹴鞠,可是论实力选拔。 没想到鼻涕虫竟然排进了前七。 “哎,那边山上是不是有个人啊。” 鼻涕虫偶然间,发现对面山头,有块黑布,仔细一看好像是人。 大孝子武者七品了,目力惊人。 他也顺目望去。 山上竟然有个轿子,有个身材不算高大,穿黑衣的男子,在那边似乎待了很久。 黑色轿顶,都有雪堆了。 “应该是商旅,或者是镖队。不然,脑子有病,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赵小乙回答道。 他善弓箭,目力也不错。 “别管这些了,那就北狄人也没事,反正攻不进来。”赵小乙继续道。 “倒是你娘给你指的公主,少将军还是要努力,不然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滚。小胳膊小腿,瘦不拉几,老子才不喜欢。”大孝子起脚踹,被赵小乙躲过了。 对此,鼻涕虫很有意见,说道,“茹姐姐可漂亮了,你不喜欢就给我。我以后要。” “你不是喜欢田丫头吗?”大孝子和赵小乙异口同声道。 “那多娶一个,也不错啊。”鼻涕虫贱兮兮的道。 闻言,两人不禁一愣。 当即一起殴打鼻涕虫。 揍得他嗷嗷叫。 “你大舅子可是李泰,现在打,省的以后被他砍死。” “田丫头他爹还是八总管呢,你一个流民,还敢三心二意,反了你。” …… …… 第119章 北山囤堡 子夜。 雪地。 寒风。 寂静的山林里,几个雪堆诡异的动了下。 再定眼一看,却有好像没动。 一名脸部有刀疤,突厥天狼制式甲胄的男子揉了揉眼睛。 反复确认后,确实没有,才放心离开。 “怎么了,杨通。” 小队官见此人有异,开口询问。 “没什么,眼睛恍了下。” 闻言,队官叹息一声,打马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从腰间解下牛肚酒壶,道,“这次弟兄们是很辛苦,但对面是武川镇。必须打起精神,这片山林,连鸟不能飞走。知道吗?” “是!!!” 剩下的骑卒们点头,回应队长。 “继续巡逻。” 突厥人骑兵走后,雪林诡异安静。 刚刚的雪堆处。 野猪很愤怒,眼眸冒火,道,“小祖宗,你不能乱来。这些骑兵很可怕。” “哦!”大孝子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不敢反驳。 “现在走吧,他们去别的地方了。” “别傻!”野猪叫停了李信,道,“他们还会回来的。” 闻言,三个小鬼跟野猪继续带着极地服,趴在雪地里。 果然。 那数名精锐的草原骑兵去而复返,来的极为迅速,直冲大孝子几人这个位置。 野猪一只手抓一个,安抚他们,让他们别动。 黑灯瞎火,山林广大,突厥人只是耍诈,不可能知道在哪里。 十名骑兵在附近找了很久,其中一位甲士,离野猪他们也就十几米的事。 “看来真是眼花,走吧,杨通。” 如此情况,再厉害的斥候,也防不住。 队长理所当然的离开了。 野猪并没有立刻出去,他很有耐心,像山林野兽一样。 这种斥候战,雪地里躲猫猫,李氏过山林时,都是磨炼出来了。 继续等待,直到半个时辰过去。 几百步的山林外,有骑兵离开。 他这才叫三个小鬼走。 “快走,这些斥候很难缠。”野猪不耐烦道。 “我就说,北山囤堡很可能藏了大军,你们还不信。”大孝子肯定道。 这话,野猪现在是信了,这一边防备竟然如此强大,夜晚斥候都没有停过,肯定有大事。 “你们三个回去,我一个人去北山囤,快点走。” 李信一听,蔫了吧唧的,道,“我不,我要一起去,这是我的功劳。” 野猪眼眸一狞,冷哼道,“这是军令。你们还小,太弱了,知道吗?” “将来,等你长大了,正是我李氏崛起之时。功劳少不了你们的。” “哦!” 三个小鬼拉着脑袋,准备离去,其实他们已经具备军事常识。 很清楚,此刻,野猪一个人去才是最好的。 三人保持阵型,一前一后,交替观察, 野猪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具有了军官的基本素养。 看来,讲武学堂,还是教了一些真东西。 最后一个走的赵小乙。 野猪一把拉住了他,嘱咐道,“注意安全,尤其是少主。” “是,野猪哥。” “走吧。” 目送三小鬼离开后,野猪望向北山囤。 那里能藏兵! 但必须很了解武川镇一带地形才知道,可以。 北山囤离大漠只有几十里了。 但若是封锁附近山林,这一块就会成为战场迷雾。 野猪一个人行动,速度快了很多。 这片山林,他很熟悉,借助地形沟壑,加之他眼力耳力惊人,很快就翻过了几个山头。 几个谷地他都探查了,皆无人也。 西北还有一个山谷,那里若是没有,今日就可以回去了。 也许是虚惊一场吧。 接近山谷时,野猪就知道, 祸事了,这里有兵。 山头那边,火光冲天,黑夜中,尤为明亮。 他悄悄找个不起眼的榆树,躲在后面,缓缓探出头。 我的天! 眼前一幕,令野猪寒毛竖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成片。 成片成片的投石机。 还有那高耸,如同城池望楼一样的白狼神,竟然一眼望不到边。 突厥人。 突厥人藏了一支巨大的攻城军队。 这支攻城力量,至少是攻打武川镇时,木勤思力规模的几十倍。 忽然。 一只苍鹰鸣叫。 野猪心头一颤。 难道暴露了! 但他只敢随意爬几步,躺在一个沟壑里。 雪林战,斥候战,野猪是好手,他知道该怎么活。 他不敢动,此刻山林里,马蹄如雷。 至少是上万骑出动了。 跑是肯定不行的。 片刻后, 远方响起了嚎叫。 “抓到了。皇城司的南狗抓到了。” 皇城司! 野猪明白了。 皇城司的人也发现了大问题。 想方设法,通知定襄大军。 可惜失败,被杀了。 尽管山林寂静。 但野猪很有耐心。 他继续在沟壑里趴着,慢慢等待。 武川镇。 议事厅。 灯火亮起。 贺诗楚披着羊绒大袄来了, 崔中书刘庶早已等待多时。 他跟大娘子,李氏几个老人行了楚礼,坐到了沙盘一侧。 角落里。 大孝子一脸不忿。 母老虎又罚他面壁思过。 “叔叔伯伯们都来了,还不滚过来。” 三个小将模样,身覆白色带兜帽披风的孩童,悻悻的走来。 “北,北山囤堡那里藏了一支大军。” 闻言,贺诗楚跟崔中书皆是一愣。 北山囤堡藏兵。 突厥人怎么知道那里可以藏兵。 当初修建北山囤就有深意,那个地方就是武川镇以北,最好的藏兵点。 武川镇害怕偷袭,才在那里立下峰堡。 “藏不藏兵的,对我们影响也不大,毕竟武川镇一直是戒严的,守城几个月了。”老当家最近不能去钓鱼,心里本来就有火。 只有钓鱼佬才知道,那种不能钓鱼的痛苦。 “此言诧矣!老主公。”刘庶跟老当家关系最好,开口道。 “这波兵力,决不会是针对武川镇的。十有八九是冲着定襄梅太师心窝去的。” “哎!刘老鬼,这你就说的不对了。我武川镇何等强大,,,,” 铁驼子反驳,纯粹搞事道。 “你特么那根葱,不知道自己什么档次,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八瞎子一脸鄙夷道。 两人激烈争论,半天说不出所以然。 每次议事。 就是李氏的几个老东西,话最多,偏偏大多是废话。 李娘子不禁脸部微红,当初她为了维护青山寨,还和相公红过脸。 身旁的贞丫头与她相视一眼,两人噗嗤一笑。 这段时间,娘子军的状态非常好,李贞相信,在守城战里,不输任何军队。 正在驼子瞎子互掐时,管家刘福带着风尘仆仆的野猪进来了。 后者面色阴冷,眉头紧锁。 李娘子不禁心中咯噔一下。 野猪这货可是和相公一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 如此表情,肯定有大事。 “北狄人,有数万攻城部队,藏在北山屯堡。就那什么白狼神,估计都有上百架。我还看见了,征南大王的帅旗。杨氏也在。” 这! 白狼神上百架。 就那能投几百斤巨石的配重抛石机,四架都差点要了武川镇老命,上百架,什么概念。 议事厅中,气氛一冷,众人汗毛竖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多的攻城器械,必然不是短时间能制作的。铁力可汗,为了攻伐楚国,准备了至少十年以上。”崔中书心生恐惧道。 一个媲美大楚皇帝的国主,耐心准备了十几年,圣昌皇帝竟然敢主动出击,这不是在找死吗。 “说这些都晚了。现在是要想办法,通知定襄前线。”贺诗楚的眼眸透过沙盘,飞到了几百里外。 “梅太师一直以为,定襄城是安全的,北狄人不可能攻破,但现在看来,北狄人要得就是定襄大营。” “一旦没了定襄大营,几十万大军成了无根的浮萍。上千里草原,任凭北狄铁骑践踏。” “若是北方数镇节度使,精兵损耗殆尽,那就是攻破楼关,入主中原,亡国之祸。” 野猪听完几位的幕僚的分析后,叹息开口,道,“消息肯定出不去的。空中有苍鹰,地面有南王城精锐。武川镇一带,已经被封锁了。” “坏了!”铁驼子猛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定襄大营来提甲胄的兵卒说过,岁首后,大楚要与突厥人决战河原,那大军一走,定襄城就完了。” 第120章 项济河原大营 定襄郡。 河原北。 驻扎营地是无聊的。 兵神系统分析后,周云在规则范围内,找了最好的一块山坡。 此营最大的亮点是有水源。 至少不怕围。 作为打大仗的营地,这次周云可是下了血本。 寨墙全部使用板铸结构,高达三丈,挖出的胚土,就地形成护城坑道。 可惜不能引活水过来,否则周云会整个护城河。 几十头北狄大马,组成机械动力,二十个小型的起重机在疯狂运送胚土。 四座巨型望楼,更是工匠系统的杰作。 完美的力学应用,使得望楼高达七丈,乍一眼望去,就像是荒原地带的灯塔。 如此作风。 简直是可恶,实乃喧宾夺主。 以至于,不少后来的各地方郡兵,辅兵找错了位置。 还以为这一带是大楚中军。 到了之后,才发现。 特么的,这是后营项济。 只是望着眼前这堪比城池的营寨,口中流下哈喇子。 狗日,扎营倒是厉害。 全军上下,四千多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投身火热的大基建中。 “高一寸,活一寸。厚一尺,活一尺。” “能活多久全靠自己的双手。” …… 配合机械,短短几日,一座容纳五千人的半永久性大营,拔地而起。 期间,不少节度使的兵马来过。 隐晦的提起,希望项济帮助他们铸营。 可项济如何能答应。 他也不傻,这些个机关要术,肯定是无比珍贵的。 何况,扎营的主力,全是武川镇周云的人。 他也指挥不动啊。 帝二十三年,正月十一。 周云垫着厚羊皮,半靠在七丈高的望楼上。 项济在他身后,一起观望。 贾公公也不要脸的挤了过来。 旁边是一脸懵逼的士卒。 袋子里,拿出贞丫头炒好的干货,分了一点给这个雁门来的小伙子。 自顾自的遥望几里外的战场。 这里是vip观战位置。 十几里战场,尽收眼底。 从八号开始,双方的摩擦就没断过。 今日一早,更是摆出大军阵,这波双方至少是二十万以上的投入。 这种热闹能不看? 望楼太小,否则一群人来了。 当然周云,主要也不是为了吃瓜。 而是要录入兵神系统。 这也是他一直喜欢站在高处的原因。 绝不是为了观摩大楚跟突厥人,世界级武道大会! 自从箭术拉满后。 周云目力极好。 不少突厥人的名将,大贵族旗帜都出现了。 杨豪那货多次单枪匹马,在大军中央叫阵。 可惜,距离太远。 周云这里,只能看到结果,不能看到细节。 只知道杨豪赢了很多场。 大楚这边竟然没有人,能拿下这小子。 当初他在武川镇,也没看到多强啊。 见杨豪如此勇猛。 周云不禁为野猪默哀,武川镇刘谋,那可是杨豪必杀的人。 不时有突厥人从营地外经过。 但一看见,楚七项济,跟武川镇的旗帜,立刻溜走,绝不停留。 这其中,周云还看见了老熟人。 阿达澜部。 周云疯狂挥手,企图吸引老朋友的注意。 可惜对方没想跟他打招呼。 几里外,远远的过去了。 只留给周云一个烟尘滚滚的背影。 突厥人的兵力越来越多,这不是好现象。 其实周云很不理解,铁力可汗雄才大略。 大楚守边还尚且不足,怎么敢出兵的。 不知道到底是楚帝,在阿谀奉承中迷失了自己。 还是各路言官,不敢将真实情况告知皇帝。 从周云的视角看。 河原东侧,一字排开,包括项济这里,有八个营地。 这八个营地,就是防守大军的后侧,让突厥人无法包围。 粮仓设在梅太师的正军营地里,每十日有粮官押送。 在这方面,定襄大营没有克扣,足人足粮。 可惜,那些粮食的质量,周云不敢恭维。 吃惯了武川镇伙食的兵卒,吃这些很不情愿。 但没办法,武川镇粮食补给十里坡已经是极限了。 补给河原,肯定是不可能的。 辅兵们将粮食中,发霉的,带沙子的慢慢剃掉。 尽可能给士兵们最好的吃食。 这还是后营粮食的质量。 徭役民夫那里,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 畜生吃的都比他们好。 其他营地基本都是万人规模。 最多的是太原的后营,有两三万。 这些营地也不安全,突厥人不时有兵马过来扫荡。 只是大军依托营房地形,弓弩下,突厥人一般也讨不到便宜。 大军中。 忽然鼓声震天。 呐喊咆哮,充斥这片荒原。 王右宁上了, 北地枪神出战了。 “王右宁!”周云喃喃的道。 一想起昔日浑部,这货抢了自己不少东西,周云就不爽。 但不否认,王右宁纵横北疆数年, 乃是北方人心中的战神。 “干他,王右宁,干死杨豪!” “王将军,打啊!” …… 不远处, 另一个了望台。 李泰跟不三不四,竟然不训练,躲着看戏。 见王右宁上场,一时激动,脱口而出。 猛然发现不对,项济周云看着这边。 当即趴下,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只留下望楼士卒,风中凌乱。 几里外。 战场火星四溅。 双方你来我往,打了上百回合。 杨豪王右宁两员虎将始终不分胜负。 最终大楚,突厥皆鸣金收兵。 今日这一场,算是打完了。 夜晚。 寒风。 北卫军营。 北卫骑兵,乃是定襄节度府的牌面。 边军硕果仅存的虎狼之兵。 两名医官搀扶着王右宁,为他恢复筋骨。 一桶皇氏独有的疗伤药浴正在准备。 忽然。 大帐门布打开,寒风灌入。 两员身形巨硕的虎将进入。 上官虎闻着刺鼻的药味,不禁一愣。 担忧道,“王二傻子,不会连杨豪都干不过吧。” 王右宁眼眸冷冽,鄙夷道,“你特么今天瞎了,干不干的过,你看不出来?” “老夫跟上官将军,见你落了下风,没想到你受伤了。”张须陀坐下后,叹息道。 本以为自己打杨豪吃力,还怀疑是不是武艺退步了。 如今王右宁也扛不住,他心中窃喜,终于解套了。 今日一战,只能说明,杨豪很强。 “杨门煞鬼神,有一种巨力,那种狂霸的力量,除非龙象之力,或者是各类力量神功,其他都不好对付。” 闻言,上官虎眼眸一狞,思索道,“杨豪的天狼槊传闻只有八十三斤,独脚铜人槊有一百二十一斤,这可以表明,杨双的实力远超杨豪。” “那还来探什么招式,见到杨双躲就行了。”张虚驼没好气道。 “躲!?”上官虎轻蔑笑道,“你躲哪里去?杨双至今没冒头,估计我们几个,都在他的斩将名单上。” “别人指不定,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医官脱掉了王右宁的衣物,露出一身狂暴的腱子肉。 可惜,王右宁少年多难,出自寒门,身高才八尺,远远低于门阀将领的水平。 泡进药池里,王右宁咬牙道,“我不知晓杨豪跟杨双的差距,从杨豪的武艺来看,煞鬼神最好不要硬接,能化解力道最好,实在不能化解,那就别想着进攻,龟缩防守。” “龟缩防守!?”上官虎一愣,道,“那不是必输?” “输也比死了好,尤其是杨双,咱们三个,最好见面就逃。” 说到这里,王右宁想起,那日,大殿中,上官虎的威势足以抗衡丁布。 随即说道,“上官将军也许可以试一下。老张你就别想了,几斤几两,大伙清楚。” 张须陀,“……” …… …… (感谢阿祖人,以及各位兄弟书友的打赏,作者笔力有限,深感心中有天地,笔下无一字,但会以最好的状态去完成这个故事,不辜负任何一名读者,目前在长沙,大环境太差,身感时局艰难,望各位书友能好运连连,后续回家会爆更) 第121章 这次靠你了贾公公 定襄郡。 项济河原大营。 “这仗打的真怪。来这里几天了,都没死人。” 贾平庆在帅台边,整理大军的资料。 定襄的部队每个人都有户籍,四千多个,不是少数。 一万多人头,要根据实际情况,又不能太假。 一个个合情合理填上去,可苦了他这位监军了。 项济大军,同样使用了集体军功制。 严格上说,能有户籍,就不是大楚的最底层,最底层的佃农奴仆连户籍都没有。 “贾公公,就一万多,你都快累死了,再来,你不得撂挑子。”孟百川无情嘲讽贾平庆。 “嘿嘿,孟将军,我老贾可是苦过来,当初高门收粮,那个不造假账!这算个啥!这是专业。” “我一夜之间,填空二十一万石粮食,还滴水不漏,厉不厉害,老孟。” 周云认为。 贾平庆最近是飘了,连粮食造假一事都敢说。 尤其是当着项济的面说。 果然,七皇子发飙了。 项济面色不善,问道,“粮税一事,你还敢造假。” “不造假,我贾公公怎么活?”贾平庆鄙夷道,“高门权贵收不上,只能去他下游地方势力收,数量不够,告诉皇帝,我贾公公无能,收不上粮食?” “那我不得死啊!” 自古监收权贵阶层的粮税,那都是苦哈哈在干的事。 收不上,死。 收税跟权贵闹矛盾,事情大了,给你打个宦官祸国,死。 总之这事就不好干。 “那也不能造假。”项济斩钉截铁道。 项济跟自家监军闹。 周云赶紧躲开,去沙盘了。 兵神系统开始运算。 虽然,这场大战,项济这里作用有限。 但知道形势,避开危险,还是很重要的。 河原营地,有这个强度应该是够了。 杨双就算在南渡口,不可能盯着项济打啊。 大楚高门权贵多的是。 四镇节度使, 三朝元老梅太师, 谋神段渊,定襄城。 那一个不比庶皇子,还兵力薄弱的项济有吸引力。 帅台那边, 项济和贾平庆掐上了。 项济说贾公公弄虚作假,非忠臣之道。 贾平庆哭了,歇斯底里。 委屈的述说这一路对项济掏心掏肺,得来的却是如此对待。 孟百川在当和事佬,他也觉得,项济太轴了,这都自己人,何必呢。 两人越争越激烈。 周云无奈,只得过去当帮老贾。 “项老哥,贾公公以前的事,归之前的人管。不归你管!” 项济一脸不忿,道,“回洛阳我就要处理。” “处理!?” 周云、孟百川、贾平庆三人面面相觑,这也太那啥了。 知道项济书有点轴,没想到这么轴。 贾平庆更是嚎啕大哭起来,痛斥项济。 “我这点事,算什么!楚帝的一百万灾银,只下去五万两,各级官员,不得全死啊。” “就这定襄大营,粮草也是以次充好,用草糠和陈粮充数,为什么?还不是钱不够,不这样,徭夫都得死。” “以前丁宏信后营守谷粮屯,杀敌无数,功劳给了嘛?” “别说以前,卧龙先生,斩北狄人比定襄大营还多,他的功劳上去了?武川镇破十万草原人,朝廷避而不谈。连个屁都没有。” “老子这点破事,你抓着不放!气煞我也。” “不干了!你这破监军,贾某不伺候。” …… “贾公公,别较真,项,,,主公,脑子不好,你也是……” 大伙七嘴八舌。 这队伍,少了谁,都不能少贾平庆。 几十万大军,四位监军,一个在童家镇,还有一个是武监。 换言之,前线就只有两个监军。 贾公公的面子还是很大滴。 周云还欲劝说, 猛然间。 他双目圆睁,愣住了。 “叮!!” “叮!!” …… 系统提示音疯狂响起。 一条条信息进入周云的脑海,读取后,他心中一个激灵。 不顾洒脱的人设,快步抓住贾平庆,道, “你说的谷粮囤在哪里?” 一条关键信息,被系统收录了。 杨双乃是丁宏信的部将, 丁宏信驻军谷粮囤! 望着周云焦急的面容, 贾平庆先是懵了,随后才反应,支支吾吾的道。 “不就是,,就是你那里,武川镇不就是过去的谷粮屯。” “阿骨部占据的废弃大楚营地是谷粮屯?” 周云大惊失色道。 见周云竟然如此激动,贾平庆不禁心里打鼓,望了眼项济,试探道。 “这不是北疆都知道的事。” 你奶奶的,我不知道啊。 “我知道了!” “我明白了。” 周云目露精光,在沙盘上,标注了杨双的位置, 武川镇。 杨双在武川镇。 南渡口不是杨双。 勾引大军出定襄,南北两面断后路。 好大的手笔! 一开始,突厥人的兵力,就比大楚多得多。 除了四十万左右骑兵外,还有数万攻城部队,超过五万的步卒,还有奴隶临时成军,突厥人的兵力远超大楚。 而大楚,明面上五十万,多少水份,懂的都懂。 “楚军败了!” 良久后。 周云心灰意冷道。 “败了?!” 营帐里,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惊。 “杨双出现在武川镇,绝对是直取定襄城。” “定襄一丢,大军成无根浮萍,必须跟突厥人决战,那样十有八九是输。” 闻言,项济反驳周云,道,“定襄城池如同天险,兵甲充足,强弩众多,如此大城,岂是杨双几万人能拿下的。” “白狼神!” “木勤思力进攻武川镇时,攻城器械甚至比大楚还要厉害,若是有大量这样的军队,以杨双的本事,定襄大军在河原,必然是救不回的。” 周云的判断,那不可能错。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他是什么人? 是变态! 他的判断,从未错过。 项济狡辩,只是愿意相信而已。 其实周云说第一个字时,项济就知道是真的。 慌了! 项济慌了,慌不择路。 被太师椅搂倒后,双目无神,喃喃的道,“贾公公,赶快,,赶快用监军令,去大营,告诉梅太师。” 监军令还有个屁用! 他现在连大营的消息都探不到,偶尔一点消息,还是太监直属皇城司来的。 贾平庆没有理会项济,扶着他,望着周云。 此刻,周云才是主心骨。 或者说,周云一直都是项济大军的主心骨。 “没用的,从大军出定襄那一刻起,基本就输了。” “或者说,从大军出太原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 “就算杨双没有攻城器械,他在武川镇,直插大军后路,一马平川,还不是任他驰骋。”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真正的大兵团作战,没有想象中的波澜壮阔。 有的只是步步为营,积小胜为大胜。 淮海战役,一开始解放军都是小心翼翼,最终形势一片大好,才下决心动手。 大楚一开始就落了下风,梅太师更是迫于后方压力,寻求战机。 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很难了。 无论是双方君王的准备,地形上的问题,整体军力的强弱。 大楚都是占劣势的一方。 之前定襄大营一切表面上的上风,都是突厥人诡计。 “怎么办!怎么办!……”项济喃喃自语,精神恍惚的道。 他有着莫名其妙的责任心,几十万大楚人,即将被屠杀,这令他窒息。 他眼眸带着恳求,同帐几人也都在等待周云。 自相逢来,尽管不想承认一个人是神。 但面前的卧龙先生,太强了,强的不知道极限在哪。 跟他打仗,似乎赢就是必然结果。 眼下虽然岌岌可危,但他们就是本能的期待。 周云也很烦。 系统疯狂运算,很伤害脑力的好吗? 最近一直在过载。 终于。 小半个时辰后。 一条百分之四十五的战术出现。 这是一条看天意的战略。 周云郑重的道,“贾公公!” “我在,卧龙先生。” 贾公公行了楚礼,认真接令。 周云在案牍上,奋笔疾书,写好后,装在锦囊里。 “你拿着黑色的锦囊,立刻八百里加急去往童家镇大营,如是见北方狼烟四起,立刻打开。” “记住!无论上面写的什么。你都照办!”周云一字一顿严肃的道。 他轻摇羽扇,目光深邃,郑重嘱托的道,“如果你不办,这场大战就可能一点机会都没了!” “我,,我明白。”贾公公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一定要北方狼烟四起,不能立刻办?”项济不解道。 周云回眸,眼神冰冷的可怕,冷哼一声。 “大军不败,有些事不能办,总之,一切听锦囊行事,去吧。” 河原北大营, 托身于武川镇兵力体系。 备战极为迅速。 命令一下,一刻钟内,还躺在床上休息的辅兵营就集合完毕。 干粮等物开始制作,他们利用粮食,尽可能的蒸好饭团。 贾公公这次要带兵走。 辅兵很快准备战马上的各类物件,包括吃食,弓弩,羽箭,各类绷带,铃铛。 护卫队长李二狗,乃是当初雪洞八骑之一,可谓青山寨铁杆心腹。 选择他,是周云刻意安排的。 他也在仔细检查兵备,这是骑兵长期的习惯。 半个时辰后, 五十骑李氏精锐追随贾平庆。 带着希望,前往童家镇。 第122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定襄军。 河原地带。 这几日。 突厥人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雄威。 杨豪不知为何,再未出现在战场。 士卒们普遍认为,很可能是对战王右宁时受伤了,故不再出现。 正月十二日,梅太师集中四万正军,十万良家子,攻击突厥的左翼大营。 鏖战一日一夜,突厥人败走。 大楚各路士气大振。 国战啊! 这可是国战。 上百万兵卒的战争。 若是赢了。 从小兵到统帅,那个不获得巨大利益。 将帅们加官进爵,富贵加身。 小兵徭役们,改变阶级,衣食无忧。 十三日, 另一路大军也动了。 太原节度府,数万步骑配合十万良家子,进攻右翼大营。 这一次,受突厥人的顽强抵抗。 久攻不下。 最终梅太师鸣金收兵。 前线士卒们如潮水退去。 虽然攻势不利,但突厥人右翼丢掉只是迟早的事。 大军士气旺盛,大楚兵峰之威,一日胜过一日。 一切都在向好的节奏走。 战争期间。 梅太师与段渊,偶尔会看见北部那高耸的了望塔。 段渊心中稍有愧疚。 梅太师的眼眸却尽是阴冷。 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 当你对不起恩人时。 有人会愧疚。 而有人会选择杀掉恩人。 梅太师很明显属于后者。 段渊提议过,让项济周云事后也分一份功劳,毕竟他们在十里坡打的很好。 梅太师拒绝了,并将十里坡斩正军一万,改成斩杂兵牧民一万。 战报是他决定的,他想咋写就咋写。 周云的战术确实厉害。 这一路,梅太师跟段渊用的都是周云的打法。 几乎毫无漏洞,突厥人一点机会也没抓到。 河原大营,摆下五方大阵。 各营之间,刚好一箭半的距离。 草原人无法各个击破。 因为进攻任何一个营地,其他营地的弓弩都可以射杀草原汉子。 突厥人的骑兵优势被无限削弱。 一旦突厥人彻底丢掉河原。 这次国战也就胜利了一大半。 也许此战不能大量斩杀突厥人的骑兵, 但大军战败。 突厥人威名就此陨落,这也是致命的打击。 草原是强者为尊,大突厥部只是最强的一个,各部只是归附。 并不是所有部落的都是突厥部。 草原人最会见风使舵的,没有胜利的希望,他们就会北返。 届时,挥兵南王城,攻下漠南草原。 那功绩就直追霍卫了。 谷粮口。 山林。 雪飘。 一匹快马撞破前方的雪幕,马上的骑士,不顾正在流血的箭伤,一路奔腾。 他一身羊皮袄子,蓬头垢面,竟是突厥牧人打扮。 几十步外,身覆黑色狼头甲的精锐骑兵,弯弓射箭。 羽箭擦着他的耳朵,射下一缕头发。 “去特么的!”杨通大怒,这必杀的一箭,竟然空了。 “喻!!” 队长指挥,十几名突厥精锐停下战马。 “别追了。前方有皇城司据点,大军的事捂不住了。”队长无奈道。 好在上头的指令已经完成了。 这段时间,弟兄们都瘦了不少。 山林里,十万大军已经开拔,再不用顾忌。 杨通等人返程时,途经谷粮口旧仓。 见到前方的部队竟然丢盔弃甲。 不少人还躺在地上,兄弟们围着包扎。 “什么情况,皇城司能把你们干成这样。” 杨通不理解, 皇城司都是细作,甲胄不齐,兵刃也多是短刀匕首。 南王的精锐斥候,那可是不虚任何势力的精锐。 躺着的骑兵跟杨通一样,是北疆活不下去的楚人面孔。 他的脖颈被一支利箭穿过。 稍稍偏了一点,否则早就死了。 只是眼下,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刚刚碰到一队大楚精锐,一人双马,皆能骑射。一个照面,冲了对穿,就杀了十几个弟兄,随后我们根本不是对手,一百人队损伤过半,幸好对方只想赶路,不然百人队回不来了。” 杨通的发小跟他诉说,今天碰到的恐怖骑兵。 好在,这波人是向南走。 应该是某个权贵的牙兵吧。 毕竟大楚门阀底蕴深厚,有几十名武艺高强的护卫,也很正常。 “向南走?” 杨通默默地望着南方,喃喃的道。 ------------ 杨门动了。 北山屯堡的征南大王杨双动了。 武川镇城楼。 李娘子美目冰冷,汗毛竖起。 身旁的成莹公主紧紧抓着他,心生恐惧。 北山来的突厥人。 自清晨出现。 牛角号响彻武川山谷。 一直到晌午还没有走完。 一架架高耸的攻城器械如同蚂蚁搬家。 一路望不到头。 云梯,投石机等,大伙都不想数,太多了。 光攻城车,就不下几十架。 那巨硕的配重抛石机,更是不下百架。 每一个重型机械,都有几十头犍牛上百奴隶拉动。 光拉车的北狄奴隶就有数万人。 铁驼子咽了咽口水,颤声道,“这幸好不是打我们,否则武川镇就完了。” 野猪冷哼,道,“不是他们不想打,而是不能。” 近期,野猪跟突厥斥候交手无数。 这帮人清楚,武川镇不是好惹的。 木勤思力已经用十万突厥人,试过武川镇的水准。 何况武川镇也有机械部队。 梁大眼的神机营,那些牛角弩炮也不是吃干饭的。 真要打武川镇,耗时日久不说,还会延误定襄城的战机。 故,霍长真才将武川镇暂时排在大楚几十万大军后面。 “如今最大的难题,是主公知不知道,杨双要偷袭了。”崔中书目露担忧道。 贺诗楚只是轻蔑一笑,道,“萤火之光担忧天上皓月?主公的实力,天下第一。” “你都知道了,主公必然已经发现。咱们该考虑,一千骑兵,作用有限,不知道主公能做到什么地步。” 别人也许办不到,但贺诗楚相信,周云必然行。 当初浑部近万精锐,周云二千多,最终浑部消亡。 这要是提前说,谁不觉得天方夜谭。 山林。 征南大王的大旗过去了。 甲胄精锐,怒马强弓,这是突厥人最强的军团之一。 大旗后,是八人抬的黑色狼图轿子。 靠着城垛。 大孝子发现。 那个坐轿子上的人,就是那天后山看到的商旅。 他心中不免疑惑。 这个人也不高啊,突厥第一勇士? 城楼。 大伙忧心忡忡。 覆巢之下无完卵,大楚真败退北疆,武川镇能独活多久? 各种人有各种想法。 最难受的还属几个公主皇子。 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来武川镇干嘛。 不,早知道,来北疆干嘛。 除了代王没得选,其他人可都是上赶子过来送菜的。 到时候,楚史记。 盛昌皇帝二十三年,北疆惨败。 十皇子、十三皇子被俘虏,押送漠北放羊,客死他乡。 那可是遗臭万年。 至于几个女子,估摸着正史都不会记。 最多野史论证,某某公主为北狄所获,先父后子再孙,连嫁三代,实为妇人之耻。 第123章 玄真道长 定襄郡。 河原。 夜晚,羮火。 太原丁氏,富甲一方。 连同大营帐篷,都是上好的牛皮,极为华贵。 要知晓,一般兵马,连桐油布幔都用的少。 不少地方郡兵,用的都是竹篾,既不防水,也不保暖。 丁布躺在浴桶中,几个面容姣好的侍女,小心翼翼,围绕着浴桶。 他的眉头紧皱,面色暗淡。 最近他很狂躁。 杨豪那孙子嚣张很久了,若不是碍于军令,他早上去灭了那货。 龙象之力九重,令他的力量千古无二,远超一般大宗师。 道门说过,他是近百年来,最强的天骄。 关鸿跟他比,那就是几招的事。 正当他享受寒冷冰原上,难得的放松时。 忽然, 眼眸一冷。 周身力量暴涨。 赫然发现,营帐中只有一个人了。 一个侍女,看不清脸庞,站在几步外。 对方很诡异。 她的身上一点气血流动都没有,要么是个死人,要么就是实力不在丁布之上。 但放眼天下,实力在他之上的,几乎没有。 “你的警觉,如此低了。”侍女冷冷开口,竟然是沙哑的男人声。 “半炷香了,你才发现。” “师,,师父!”丁布良久才反应过来。 “您老人家不是在洛阳,何时来的定襄。” “老夫来北方很久了,之前去了个地方,竟然全是王侯将相的运道,老夫探究一二,就多呆了会。” “长话短说,多的不讲了,杨双,为师已经和他交过手了。” “你记住,他的实力不在你之下,但龙象之力九重是强于杨门煞鬼神的,你小心应对,为师算到你有血光大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玄真来的快,去的也快。 出门后,玄真的发丝变幻,从青丝到粗糙,喉结出现,身体涨大一圈。 随意搭上一套甲胄,几步之后。 一名披坚执锐的士兵,消失在茫茫的黑夜。 营帐。 丁布裹着红色的丝绸锦衣,系好腰带。 缓缓走到了八卦锤前。 这一对重锤乃道家神物,相传只有当年龙虎道祖能用。 他伸手,拿起左锤。 一百三十四斤,在他手里,竟然如同鸿毛。 自武艺大成来,丁布从未遇到过对手。 老一辈的宗师大将,在他看来,也就是一般般。 除了上官虎还能看,剩余的,不过尔尔。 “杨双!你就是我丁布名动天下的开始。” 他双眸灼灼,喃喃的道。 --------- 河原。 朝阳。 号角。 今日是正月十四。 突厥人骑兵,如同蚂蚁一般,覆盖远方的地平线。 几十万骑兵,铺天盖地的涌来。 北狄人的奴隶,拿着简易的云梯,疯狂冲锋。 梅太师一早就被战鼓惊醒。 北狄人疯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金帐, 他看见了铁力可汗的金帐大旗。 突厥人破釜沉舟。 见大楚占了上风,背水一战了? 战斗打的异常艰苦。 “快,挡住!挡住啊!” “大哥,没弓箭了,没了。” “我艹你牢牢,狗日的,玩命的活箭矢都配不齐。” …… 河源一处小据点。 这是大营的延伸,起到一定烽火台的效果。 太祖兵籍:每逢战,必设外营台,驻兵若干,配弓箭,制强兵,可削敌一成。 一个百人的郡兵编制,守卫此处。 他们抽的死签。 战斗自清晨开始,已经数个时辰了。 一柄长矛,精准无误,刺穿了这名魁梧的兵官。 他看见了一双眼眸,冰冷的可怕的眼眸。 突厥人苦寒,眼睛比楚人小,面部枯燥, 茹毛饮血,身体强壮,这是个典型的漠北牧人。 “杀!艹你牢牢。” 兵官最后高举战刀。 同归于尽。 谁料,平日自觉武力还不错的他,竟然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他看见了, 看见了据点的木质城楼, 数以百计的突厥人,如狼似虎,屠戮他的同乡。 弥留之际。 他终于反映,自己是被敌人高高抛起。 “这漠北狗,还挺的打,,,” 定襄。 河源荒地。 也许,遥远的中土,此刻有一位等待良人的女子,遥望北方。 可怜河源荒地骨,犹是春闺梦中人。 突厥人,如草原猛兽,狂暴进攻大楚。 楚兵这才发现,突厥人的战力,似乎提高了。 昨天还沉浸在胜利的希望中。 今日就面对血战, 尤其是节节败退的血战。 王帐军精甲持锐,悍不畏死。 “嗷嗷嗷!!!” 游牧民族,如同狩猎,与楚兵主战军生死搏杀。 近战中,各节度使牙兵普遍被压制。 骑射双方更是比不了, 骑兵交锋里,楚军节节败退。 大楚只有十万骑兵左右,若是不能护卫中军,后果很严重。 急报! 急报一封接一封, 帅帐的门头,都快被踩烂了。 所有位置都在告急。 梅太师焦头烂额,气急败坏,下了死命令。 无论伤亡,一定要保证两翼的安全。 侧翼不败,中军不乱。 战场上。 突厥顶端战力。 杨豪出现了。 这次他带领了五千天狼卫,那是可汗的直属兵力。 阿史那一族的特勒王们,也几乎倾巢而出。 这是阿史那族的镇国之兵。 等同于清皇太极两黄旗,多尔衮的两白旗。 金国的阿骨打亲兵。 杨豪如同箭头,天狼卫如同利刃。 南阳的马匹,本就连河曲马都不多,不少还是南方马, 双方一拼,矮了一截,如何能抗。 萧世安眼眸如火,自家的精锐被屠戮,死伤惨重啊。 这骑兵是寒碜了点,但也是南阳的宝贝啊。 大楚五营。 皆被突厥人攻打。 几十万兵马,绞杀一起。 河原。 到处是羽箭,到处是战兵。 楚军整体上,被压制的很惨。 周云在望楼上,眼眸阴沉,眉头紧皱。 系统不停收集信息。 兵神系统在录入突厥人的战力。 这包括骑兵的移动速度, 甲胄的覆盖率, 一名骑卒,最多几发羽箭。 进攻的节奏,以及突厥人,武者普遍平均水平。 这是最真实的数据。 是可也不可求的。 这能大幅增强系统的模拟能力,对于战力的判断起到关键作用。 兵神系统,在吸食大楚跟突厥人搏杀时,极限数值。 总之一句话,周云玩的是大数据。 后路同样在被攻击。 八个后营,七个被围攻,只有项济显得扎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通敌卖国,当了二五仔。 实际上,是城防太厉害。 不仅有高达三丈多的寨墙,还有护城坑道。 青山牛角弩一发力,成片成片的突厥人倒下。 点子扎手,自然没人来。 突厥部落兵是部落的私产,亏本买卖,他们可不干。 了望塔上。 周云见下方似乎发生争吵。 孟百川死死的拉着项济。 周云一愣,项济这货,又要犯傻了。 “七皇子,不能去啊。我部兵力薄弱,还去帮助别的营地做啥。” 项济义愤填膺,怒道,“南阳后营,岌岌可危,有不少人都杀进去了,同胞子弟,此刻不帮忙,如何能忍。” 项济犯傻,大伙可不傻。 李泰等人是外臣,虽然没有劝阻。 但他们下令营门紧闭,就是防止有军队出去。 “卧龙先生,你来的正好,主公癔症又犯了,他要去帮南阳后营。” 癔症!? 你们这群王八蛋,礼貌吗? 这也就是在项济这里,换别的皇子,有一个算一个全砍了。 孟百川看见周云来,就像看见救星一样。 南阳后营,离项济最近,最北边的寨墙,就是一箭半的距离。 此刻数万突厥人,层层围攻。 他们营地虽然占地广阔,但营墙不高,且后营战力不强。 周云刚才在了望塔上看,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出兵!?” 周云一愣,思索良久。 这个问题,他之前是没考虑过的。 系统也没往这个方案运算。 似乎, 这还是真是一条方案。 “系统,上班!” 片刻后。 周云眼眸一冷。 河原后方共八营,且距离不远。 若是一座座被拔掉,那迟早轮到项济这里。 虽然定襄大军屡次伤害项济,但项济现在还真不能失去这个初恋。 守住后路八营,等于守住了大军的后撤的希望。 系统在迅速分析风险,以及相应的战术。 百分之五十五。 只有百分之五十五? 概率虽然不高,可系统的假想敌是系统。 也就是说,对面必须是毒士了然那种水平,才是这个概率。 百分之五十五,四舍五入,那就是百分之百。 “孟百川!”周云冷喝道。 “南阳后营,岌岌可危,有不少人都杀进去了,同胞子弟,此刻不帮忙,如何能忍。” “圣人之道,要讲仁义,友军有难,你如此冷莫,良心不会痛吗?” 孟百川,“……” 武川镇子弟,“……” “周老弟,说的对!” “你身为将领,北疆同胞,被突厥人围困,袖手旁观,这样对吗?” “周老弟,还是你懂我。” 孟百川一愣,同李兴李泰等,面面相觑, 以德报怨,这是傻子行为。 周卧龙不会跟在家主公一样,傻了吧。 见气氛渲染到这里了。 周云眼眸深邃,带着挑衅的道。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麾下步卒强不强?今日,孟百川,河原成名之时,” “全军保着你打,敢不敢?!” 孟百川眼眸一颤,全军保着我打? 良久才反应,“卧龙先生,这话是何意?” “武川镇,历来都是三营步卒为斩杀主力,今日有八个营寨供你依托,占尽地利。” “三大骑营,替你掩护。占尽人和!” “你敢杀穿八营之间的突厥人否?” “有,,有何不敢。” 孟百川还在呆愣中,机械性的回到。 他看见了一个少年。 一个边军少年,一员骁将,兵书战阵皆通。 夕阳下,带着眼泪,行囊空空,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军营。 十八从军, 二十八, 三十八, 四十八。 一等就是三十年。 那个少年,成了老将。 洛阳时,看见一个傻不拉几的皇子,为了一名被豪强欺辱的妇女,被殴打半死。 老孟心灰意冷,跟着皇子,当了护卫。 没想到,吹牛打屁, 五十一岁的这年,竟然有机会证明自己。 他一时甚至不知所措,机械性的下达命令。 随波逐流的,出了营地。 “杀,杀,!” “建安军,万胜!” “建安军,万胜!” 忽然。 孟百川恍然一愣,模糊的画面猛然成为高清画质。 步卒踏着整齐的步伐,千人如一,肃杀之气,令这方天地胆寒。 羽箭乱飞,杀戮不停。 自家精锐已经跟突厥人交上手了。 神智恢复后。 孟百川眼眸一冷,顺手就要拔出配剑。 指挥雄兵,大战天下英雄。 才发现,剑早就在手。 差点送走了,身后的主公项济。 奇怪的是。 项济并未发现。 他面色微红,在看手中的羊皮。 神情奇奇怪怪,口中喃喃有词。 “神州动荡,草原铁力无耻,昔我大楚之奴仆,无君无夫。” “北地破碎,大败在即,” “楚七项济,起神兵,伐无道。” …… …… “今友军疲敝,项济愿与诸君同死,抗击北狄贼子。” …… 第124章 友军如虎 北疆。 河原。 那是一个飘着雪花的上午。 戎边之地,寒冷的可怕。 突厥人懵了。 楚军太残暴了! 南阳人也懵了。 楚军太残暴,不对,咱不就是楚军。 戎马多年,见过卖队友的,见过杀良冒功的,见过跟菜市场一样的。 就是没见过如此凶猛的友军。 大楚由于其军队的特色构造。 一向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数万突厥人,猛攻后营。 平日里,只知道喝兵血的关系户,如今一个个都跑了。 后营近两万人,没有组织。 当然,他们在也组织不了。 眼看就要陷落。 最北端,那个豪华营地。 是的,豪华。 在南阳人看来,那种配置的营寨,极度豪华。 那里的兵,竟然出来援救大伙了。 战鼓如雷。 长矛如林。 步卒如山。 一个巨型方阵,自北方杀来。 与突厥人碰撞后,突厥骑兵一片片的倒。 外围有三支骑兵掩护。 这三支骑兵也凶猛。 突厥人跟他们碰。 就是豆腐碰石头。 一碰就碎。 南阳萧佐良剑都抹到脖子上了。 数万人的大营丢了,他这个后营统领,万念俱灰。 死罪是必然的。 死在战场,南阳下桥村里,妻儿老小还是个富户。 若是逃回去,祸及家人啊。 本以为今日必死。 却见场中形势逆转。 突厥人如潮水退走。 走到辕门,目瞪口呆,嘴巴里能塞下鸡蛋。 远方。 大楚军队,对北狄人一面倒的屠杀。 “这是谁的部将,竟如此凶猛?” 一员传令兵,仔细观看后,回应道, “那是楚七皇子项济的部队。步兵统领是孟百川。骑兵统领是武川三大猛兽,青龙,黑蟒,赤虎。” “项济?!” “七皇子?” “孟百川。” …… 营地里,议论纷纷,大伙这次想起这一路的传闻。 武川镇,三兽将。 项济, 真英雄也。 “传令,整军,大伙出去帮忙。”萧佐良义愤填膺道。 友军救援,杀的敌人屁滚尿流。 此时此刻,自然是要协同作战。 如此慷慨激昂的军令。 下面的兵卒军官们却是无动于衷,面露难色。 萧佐良气得用鞭子抽人, 才有个小队官搭理他。 “萧将军,咱们这后营,几斤几两?甲兵不过千,别特么去丢人。” “远远的ob,不,助威吧,也算是助攻了。” “是啊,这刀都用几年了,断口了,早该换了。” “军功算不到,军饷也该发了,不少弟兄都欠半年了,这不给饷,谁给你拼命。” …… 丫的,萧佐良一愣,整成声讨大会了。 任何时期,底层士卒队官其实对自身战力还是有数的。 这特么冲出去,别是帮倒忙,把友军阵型搅乱。 “一群废物。” 萧佐良气的猛踹几个面前的队官。 也不知道是在骂手下兵卒,还是在骂着南阳的各个权贵。 实在没法子。 草草的集中了一些兵力,准备出去摇旗呐喊。 也算是尽一份力吧。 几百步外,这支雄兵已经杀到第二座营地了。 大楚权贵圈里,流行一种学说。 北狄人茹毛饮血,单兵作战,大楚人不是对手。 一般是一比三的概念。 上层权贵,对其深信不疑。 故,一般排兵布阵,都是三倍兵力对位。 可如今,萧佐良亲眼所见。 对那些什么所谓的将门言论,嗤之以鼻。 这特么面前的楚人,那个不是以一当十。 还楚人打不过。 酒囊饭袋就酒囊饭袋。 找什么借口。 崔家村过去磨豆腐的崔大傻,崔浩。 如今成了护旗手。 此人过去长期搬磨盘,力大如牛。 大旗也很独特。 是一杆极长的兵刃。 顶部是三尺,十字枪刃,侧枝有环,每边九个,随风铃铃作响。 榆木杆高三丈,鹅蛋粗。 此物名,湛金十字枪! 楚七项济。 四个大字。 随风飘扬。 主公跟军师都在眼前,崔大傻用尽全力表现。 即使有羽箭在他面前飞过,他也不皱一下眉头。 主公面前,必须表现出自己的勇武。 项济同周云随着方阵移动,坐阵中央,心潮澎湃。 雁门子弟在经历了月余的训练后,战力飙升。 鸳鸯阵配合青山弩,其攻击能力直追武川镇的步卒。 只是在甲胄上,用的是扎甲,达不到玄甲的高度。 饶是如此,成型的军阵,已经张开獠牙,疯狂撕咬突厥人。 马踏阴山追霍卫。 汉家儿郎破贼酋。 此真男儿行也。 “周老弟,此战过瘾啊。哈哈。” 项济开心道。 自洛阳皇宫出发时的落寞,仿佛就在昨天。 此刻,战鼓如雷。 战场一片肃杀之气。 他沉浸在其中,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白虎将星! 玄真国师,你没有骗我。 【玄真,“……?!”】 项济爆发出无与伦比的信心,他仰望遥远的可汗金帐,久久不语。 周云不同于项济,没那么多感慨。 他目光深邃,眼眸一直在战场外围,他担心南渡口那里的突厥人。 “项大哥,立刻给南阳后营下令,命他带三千人,去我们营地防守,那里现在是空城。” “在命所有后营主将,我军随时要入营,要他们准备好。” 闻言, 项济一愣,从神游中苏醒。 为难的道,“我什么档次?从五品,建安将军,下令,他们会听吗?” “放心,军中历来听强者的命令,何况你乃大楚皇嗣,天下正统。” “等会准备好你的演讲稿,不,缴文。” “你这建安将军,以后比节度使的四方将军还好使!” “缴文!!” 提到这个。 项济的内心不禁一颤,那缴文也太特么过了。 如此自吹自擂, 饶是项济自幼经历磨难,脸皮很厚。 也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战鼓响起, 传令兵挥舞旗帜, 向后方的营寨里,打出旗语。 靠北的四个营地,先后发现项济大军的指令。 皆做出旗语回应。 随时欢迎项济大军入营。 尤其是最近的南阳大营。 营门甚至直接打开。 萧佐良带出上千兵力,组成方阵助威。 摇旗呐喊,声嘶力竭。 搞得跟武川镇精锐,是南阳兵一样。 第125章 名将孟百川 河原。 乱兵。 项济军阵。 突厥勇士无往不利的羽箭,在特殊的盾防体系下,软弱无力。 相反,青山弓却如同死神的镰刀,收割人命。 步弩对骑弓,突厥人损失惨重。 又一支突厥部落兵,被河原北营击溃。 如丧家之犬,仓皇逃离。 “前进!” “前进,继续前进!” 孟百川长剑挥舞, 湛金十字枪下,指挥大军。 进退有度,一派名将风范。 他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现在的兴奋。 为将者。 谁不想指挥精锐,扬名立万。 此生,能统领如此雄狮,死亦无憾。 雁门子弟跟项济本部配合,一千五百人,机械性的如训练一样行动。 整齐度虽然不如武川镇的杨延,李保,铁牛三营精锐。 但足以震撼这片战场。 士卒们木讷的执行军令。 大盾顶住,狼筅,长矛。 昔日威风赫赫的突厥骑兵,似乎失去了牙齿。 战士们这才发现。 原来,如此轻易的就能杀死一个突厥人。 信心大增后,不少雁门子弟渐渐放松,手也不抖了。 随着鼓声吼叫,如猛虎下山。 若是有突厥铁骑,企图集群加速,冲击他们。 外围掩护的三兽将,会立刻干扰。 没有突厥人敢无视他们的存在。 若是去追三兽将,三支骑卒,又会绕到步卒侧后,躲进安全地带。 同时孟百川也会抓住机会,猛攻失去速度的突厥人。 转一圈后,武川铁骑的速度加起来,还会猛冲原地踏步的突厥骑兵。 总之一句话。 要特么多难打,就有特么多难打。 步卒方阵士气高涨,兴奋激动,几乎写在脸上。 这可是能吹一辈子的事。 等老了,抱着孙子,吹嘘当年爷爷在河原,视十万突厥贼子如无物,何等英雄。 斗志是一支军队的灵魂。 激发斗志,最好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胜利。 如今,这支有项济本部与雁门子弟的军队,已经质变。 如果昨天,他们还是训练稍微长一点的民兵。 那么此刻,他们已经是天下雄兵之一。 时光飞逝。 周云担忧的南渡口大军,迟迟未来。 一个上午的时间,孟百川已经在八营之间杀了一个来回。 从河原北砍到河原南。 又从河原南砍回河原北。 一个草原贵族部落,鏖战良久。 两支千人队损伤惨重后,只得撤退。 这批草原人,还没吃过苦头,以为打不过就能跑。 可惜,武川镇骑兵三营,长期配合步卒。 如何会放过这种机会。 玄甲铁骑一冲,青龙李兴手起刀落,对方主将人头落地。 大军仓惶败走。 逃离的突厥人寥寥无几。 “大楚何时有的如此精锐?” 辕门上。 萧佐良不解, 如此雄狮,怎么不在主战军里。 为何在北疆名声不显。 过去只是偶尔听士卒说起,项济能打,武川镇李氏厉害等等。 亲眼所见才知。 这特么也太恐怖了。 一个步军方阵,在十几万骑兵面前横跳。 虽说依托大营边缘,有精锐骑卒掩护。 但就说怎么干,天下有几人敢。 河东后营。 徐州后营。 震惊之余。 皆是面色沉重。 上层和武川镇李氏的矛盾,他们多多少少是有耳闻的。 对方如此英雄,自家家主与之为敌,真是明智的选择么? 一想到今后,可能成为此等雄兵的对手。 大伙的脑袋就缩了缩。 太原后营。 丁宏信愣了。 他目瞪口呆,满面络腮胡,痴痴的望着远方。 口中喃喃的道。 “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大楚又有英雄出。” 自杨门之后,北疆拿突厥人当狗杀的将星,又来了。 遥记得, 当初那个麾下的小将,何等风采。 冲锋陷阵,无往不利。 那是丁宏信,一生中最好的岁月。 如今,大楚又有这样的猛人了。 数里外。 乌泱泱的一片,数万突厥大军。 大军前方。 是十几面突厥贵族大旗。 大旗下方。 是样貌各异,衣着华贵的突厥贵族首领们, 他们打马驻足,远眺战场。 场中那支精锐楚兵,令他们心里发怵。 记得祖辈的传说里, 南方楚人最勇武的时候,漠北都没有放牧的草场。 这支楚兵身上,似乎有祖先的身影。 “我部恳请哲哲大王,派遣本部王帐军出战。”一名苍老的首领,怒视族人被杀,愤怒道。 哲哲眼眸冷冽,轻蔑道,“草原的蠢牛才会攻打步军方阵,方才本王叫你们慎重,尔等可听了?” “大盾,长矛,弓弩,那是精锐步卒。牛粪吃多了,母羊往狼口里送?” 哲哲在可汗金帐里,虽然被杨豪殴打。 但在外面,那可是权力无双的特勒王。 库尔支河王帐旗,本部的五千人,是传自其父,在他手中,才渐渐壮大到一万多。 换言之,大小诸王的兵力都是父子相传。 木勤思力两旗王帐军,诸王之上变小首领王。 前车之鉴,他可不傻。 他接的任务是阻碍大楚军队集结逃离,干扰才是他的军令。 其次是能攻陷后方八营最好。 这个可有可无,当然,他本人还是希望能破寨的。 项济一出来,哲哲就知道,攻陷已经不可能了。 项济的军队,不就是武川镇周云的军队。 突厥人流传一句话, 武川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五兽将的名头,不比南楚任何将领差。 尤其是黑蟒李泰。 此人斩杀宗师武者,传闻只要一刀,乃当世勇将。 其实 周云一开始,知晓李氏三个骑将,竟然如此大名,也很震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毕竟论实力,他们差的远呢! 别人都以为,这三人是宗师武者,只有周云清楚。 这三货都是九品。 只是战场武将搏杀,是淘汰制。 就算是战力全服第二,第一场就碰见全服第一。 直接嘎了,甭管你多厉害,那排位也在一百开外了。 但战力只有五十几,一直没有遇到强力对手。 那有可能,排位很靠前。 甚至狗运来了,给你混个亚军。 所以,一般宗室大将很惜命,能不打,就不打。 但武川镇那三个是愣头青啊。 呼呼的拿刀就砍人。 一点都不虚。 别人还以为这三货猛的一批。 这就像,两个社团的红花头马,不打,永远不知道谁厉害。 但若是要打,双方都虚啊,万一打不过呢。 这造就了,很多突厥一系的猛将,不愿意下场搏杀。 理由都找好了, 三个马弓手,什么档次?什么身份? 连个主战军将领封号都没有, 本将军不屑出战。 加之武川铁骑,本身就强大,更是助长了他们的威势。 如此情况,李氏五兽将,被虚高很多。 成为南国猛将,与丁布、上官虎等大豪门将领并立。 哲哲在众多首领的请求下。 实在架不住,加上他其实心里也有不甘。 大手一挥,派遣了两支万户贵族部落去试探。 果然, 对方不仅扛得住,还能大量射杀突厥骑兵。 青龙,赤虎,黑蟒。 有此三人掩护,又不能围住拖死步卒。 更可怕,这里有八座大营,大军更不能展开。 半个时辰。 损失惨重的突厥人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这支精锐步卒是很难对付的。 若是年轻二十岁,哲哲还有胆上去过两招。 如今还是算了,老胳膊老腿。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老了就得认。 万一被那黑蛇斩了,找谁说理去。 -------- 帝二十三年, 正月十四日。 突厥起兵五十余万,攻河原楚军。 前后三军,中正五营,皆不能敌。 突厥名将阿史那哲哲,带领十万精锐企图切断后方归路。 情况岌岌可危。 北征大军,后营项济, 麾下大将孟百川。 领四千余步骑,于十万大军中,来去自如。 鏖战一日,斩敌过万。 朝阳出,夕阳归。 镇守八营,威震河原。 此役后。 楚七项济。 于南阳军后营,击鼓聚兵。 八营无不响应。 数万人中,发雷霆之音。 号召北疆有志之士,抗击北狄。 此刻,天下方知,大楚皇子中,竟有如此豪杰。 尤其那一句。 岂曰无人,与尔同在! 令北疆震动,甚至令天下震动。 守卫北疆,楚七与尔等,同生共死。 冲锋陷阵,楚七与尔等同在。 大军后撤,楚七为尔等垫后。 尔等能死,楚七亦能死。 尔等之命,等同楚七之命。 此号召。 振聋发聩, 数万良家子,仆从军,后营等,好似胸中热血狂涌。 他们泪流满面。 他们不是不敢战,也不是不敢打。 他们渴望公平,渴望公理。 军饷没有,功劳没有,吃的跟奴隶一样,他们就是想打,用什么打! 命丢了就丢了,功劳立了也没有,平日里被权贵当狗对待。 什么样的傻子才会为狗主人拼命。 难怪项济麾下,猛如虎狼。 原来跟了一位这样的英雄。 可惜,当晚。 大楚上将军梅太师军令到达。 下令各军回营。 怒斥项济动摇军心。 念起破敌有功,功过相抵。 -------------- 黑夜。 羹火。 河原北营,坂木城墙垛。 火光下,周云刀削似的脸庞,若隐若现。 远方。 大楚上将军令,让隔壁南阳大营怨声载道。 周云眼眸被阴影挡住。 一丝冷笑,出现在黑暗中。 第126章 建安将军守河原 定襄郡。 河原中军大营。 昔日,威严无比的大帐, 此刻,似乎失去了荣光,显得破败萎靡。 战败! 战败的阴影,笼罩着楚军。 皇城司的情报已经来了,曹公公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段谋神,段老哥,同僚数年,此刻如何?” 段渊只是叹气,说不出话。 丁宏度眉头紧锁。 萧世安则是怒气冲冲,今天他南阳骑兵几乎折损殆尽。 上官虎跟张须陀眼眸深邃,似乎都在各怀心思。 唯一能了如指掌的是徐州军了然。 一壶小茶,躲在后方。 “突围,必须突围!” 梅太师眼眸狂热道。 “杨双自南方出现,突厥精锐步卒自北方出现,攻城器械充足,必须回去,救定襄城。” “回去恐怕很难!我军不依托营寨,恐怕很难跟北狄狼骑周旋!” “那你说怎么办!” “你特么吼个鸡毛,说事就说事,,,” “吼你咋滴,,,想动手。” …… 帅帐持续争吵,甚至引发斗殴。 几百步外。 军队正在整编,伤员也在处理。 大楚中军五营,不停有哀嚎的伤兵从营寨扔出去。 撒尿都成冰的天气,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久战而弃伤卒,楚军常有的做法。 --------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中军是苦不堪言。 项济这里,则是嬉笑不已。 河原。 项济大营。 “本将战场挥剑,威武否?!” “威武,威武!” “本将战场指挥,有度否?” “有度,有度!” 丁不三,丁不四小鸡啄米,听着老孟放屁。 孟百川卸掉了牛皮扎甲头盔,露出几缕白了的头发。 手持长剑,在大营中,舞上一曲。 安庆跟雁门郡的两个小将随意坐在营帐里。 皆是配合起哄,只是眼眸深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不三是雁门郡内城出身,乃是十三皇子门人。 但他的心思,渐渐产生了变化。 军旅十年,这几个月是人生最畅快的。 与项济、周云这二位大楚天骄,打赢似乎是很简单的事。 “这一战,可打出了我步卒的雄风,哈哈!!” “以后在不会有人说,项济大军,只有武川镇骑兵能打了。” …… “过了!过了。”孟百川猛的一愣,听到几人越说越不对,焦急阻止。 并对一旁坐着的三兽将解释,道,“这几个都是土包子,三位万人敌别介意,此战没骑兵是不行的。” 武将之争,可大可小,多少好汉为了此事,最终刀兵相见。 孟百川心中焦急,却见三兽将,跟没听见一样。 李泰靠在柱子上,地上垫了毛皮,随意吃着坚果,没有理会。 李昂只是笑笑,他性格是老好人,无所谓。 青龙李兴挥手道,“无妨,些许言语,我兄弟不会放在心里。” 闻言, 孟百川心中一喜,意识到过分的三个步兵统领也是心头石头落下。 面面相觑,大肆吹捧了三兽将的勇武。 意图补救。 周云在沙盘边,没理会这些将领,吹牛打屁跟青山寨一样。 步骑之争? 如此小事,武川镇早就经历过了。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战局。 楚兵已经很被动了。 系统一直在运算。 周云希望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哪怕多一点胜算也好。 营帐口, 寒风灌入。 项济歪歪扭扭,一脸沮丧,头盔外甲一丢。 瘫坐在太师椅上。 瞧见这个情况。 周云一愣。 难道贾平庆的能力传染给项济了? 几个商业互吹的手下不禁面面相觑。 收起了笑容。 孟百川忍不住,严肃道,“主公,何事如此慌张?!” “呜呜,呜,呵呵!!” 项济没有回答,只是忍不住哭泣又带讥笑嘲讽。 一包炒货,递到项济眼前。 后者抬头,看见是周云。 忍住眼泪,机械性接过。 “什么大事。让我北征第一英雄建安将军,如此颓废?” 周云开口,假意嘲讽道。 “完了,一切都完了!” 项济瘫坐的更低,耷拉着脑袋,眼眸通红。 “瞧你这模样?!能有大事,” 周云一脸轻蔑,鄙夷道,“无非就是要你留守河原。” “你怎么知道?!” 周云之言,项济一阵错愕。 你这样简单就猜中了,搞的大哥很尴尬,知道吗? 周云不慌,此事在计划中。 在计划中,项济还慌个球。 “有计策能解决。”他满怀期待的道。 “没有!”周云斩钉截铁。 “没有你为何如此淡然?” “不淡然,也没用啊!” “这!” “有道理!” 众人一愣,说的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就你一个守?”周云眼眸冰冷,阴阴的询问。 项济喝了点茶水,缓和了些,开口道,“那倒没有,还有一支后营,二万多人。一起倒霉!” “如果没有猜错,这支后营是太原丁氏的?”周云道。 “你怎么又知道?!” 望着英俊的不可思议的翩翩少年郎, 项济不禁心生嫉妒。 长的小白脸也就算了,脑子还变,,聪明。 太原丁氏乃是天下最强的节度使,按理说梅太师不敢折损他们的面子。 可偏偏竟然是丁家的后营留守,这就好像是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出现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恭喜建安将军,梅太师送了你两万兵马。” “梅太师送了我两万兵马?”项济不解道。 “货真价实的两万!”周云淡然道。 “梅太师和段渊,暗中肯定是倒向了南阳一派。” “要丁宏度的兵马镇守,要么是河东军提议,要么是徐州军提议。”周云分析道。 “你说的没错,正是河东张须陀。” “张河东?!” “张须陀虽然是帝党,但说白了还是个节度使,凭什么敢得罪丁宏度?” “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对啊!凭什么! 营帐中,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旗帐。 沙盘。 周云眼眸如电,心思早已飞到了遥远的洛阳皇宫,那里有个老人,正在布局这一切。 只有一个可能,圣旨! 是圣旨! 他的眼眸精光闪现。 仿佛穿过时光的阻碍,看见了一个人。 楚太祖,项衍! 一切的一切,都能解释了。 为何楚帝,会发动这样一场国战。 一场看上去,胜率不大的国战。 其根本原因有二。 一。 大楚门阀林立,百年来,土地兼并严重。 十几年休养生息,必须消耗掉大量的楚人,缓解土地矛盾。 对外作战是最好的选择。 它能留下英雄的故事,让民众生活在梦幻里。 二。 这场大战,同二十几年前,征辽一样。 那次对付的是幽州节度使公孙氏。 这次对付的是太原节度使丁氏。 五皇子身后的丁氏,吃到了时代的红利,强盛的可怕。 其麾下能出动十万兵力,太原周边数郡,皆是繁荣昌盛,人口众多。 战争潜力,太过于巨大。 楚帝害怕,五皇子登基后,对付不了母族,所以对丁氏下手了。 至于这一次大战的胜负。 那都没关系,只要能守住楼关。 北疆的一切都在人口繁多的中土之外。 大楚很快就能恢复元气。 大败后。 各节度使皆被削弱。 皇权的力量能再次增强。 这是一套动态平衡。 它最绝的地方在于,内外平衡。 边境有强力的节度使镇守,能防异族。 皇帝登基后,将所有天下各家节度使女子纳入后宫,所有势力都有了期待,期待下一个皇帝是自己家的。 而皇帝登基,必然伴随着几家最强节度使的搏杀。 失败的一方,就会倒下,空出大量的土地财富。 这使得顶层权贵,无法固化。 于国而言,对平民百姓是有利的。 同时,新皇登基后,他最大的敌人不是别的,正是昔日帮他夺位的母族。 这时候,他又会笼络其他没有参与决战的节度府。 迎娶各家节度使府中的女眷,形成新的利益捆绑。 为了抑制其他节度使,一般还是要兼顾母族的强盛。 这再次形成了动态平衡。 权贵门阀皇帝,相互制约。 在位时期长了,稳固帝位后。 每隔十年上下,便会发动国战。 消耗大楚过剩的人力,缓解土地矛盾,同时还能针对强盛的节度使。 国战的发动,刺激了货币和物资的流通。 封建社会,一次这样的经济盛世,能大量合理分配财富。 这使得民间,官场,权贵,皆是一场收获。 而倒下的那个庞然大物,就是一场鲸落。 高门死,万物生。 项衍! 周云的目光,好似穿越了百年。 他看见了一个天才。 一个自民间崛起的天才。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这种目光太超前了。 能从经济,国防,权贵,人性。 数个角度,制定这一套看似残忍,却于国大利的制度。 这样诞生的皇帝,每一代都是尸山血海中出现。 必然不会是庸碌之主。 且他也不安全,各家权贵节度使在侧。 他不得不如履薄冰,不敢放肆。 从某种意义上看,甚至也限制了皇权。 梅太师乃天子近臣。 即使不知道内幕,必然也感觉到了。 故,今日项济军议。 谁被针对,谁就失去了皇位的资格。 目前最强的是老五和老九。 太原和南阳。 太原节度使兵力留守,必然就是被打压的一方。 谁不知道,断后的军队,九死一生。 五皇子失去母族,就会在夺位中淘汰。 所以,周云才判断。 他选择了南阳萧氏。 而洛阳里的皇帝,发动大战就是要削弱太原节度使。 从一开始,他就根本不关心大战的胜负。 甚至北疆五郡,几十万百姓,他都可以放弃。 近百万军民,就是再败,逃回一半,总没问题。 局势皆在皇帝的计划里。 只是这份计划,太过于残忍。 太过于无道! 第127章 北线大都督 “什么时候大军撤离?” “不知道,应该是今晚。怎么?周老弟想把正营占了。” “哼哼!”周云轻蔑一笑,冷哼道,“正营梅太师不会给你的。” 正营太大,几十万人,数万徭役,辅兵耗资不菲才建立。 梅太师既然要周云、项济死,必然是不会留下。 周云将项济的小红旗在沙盘上拔出,插在了丁氏的后营寨。 “这!” 项济跟众将一愣,为何选择这里。 “这里地势最好,而且这个位置,刚好临河,虽然河不宽,但不会被断水源。” “为什么不守我们的营地。”项济不解道。 “我们营地太小,容五千人,没问题,二万多,不利于长期守卫。” 周云目光深邃,解释道。 “长期守卫?!” 这话要不是周云说,大伙绝对要骂人了。 这特么还能长期守卫? 迎着一群懵懂的目光,周云道,“这种的问题,你们不用知道,照做就是。” 【你以为我懂?我也不懂啊!】 其实。 兵神系统这一次分析,太繁琐。 综合的因素太多。 还要随时关注动态变化。 周云也懒得理会,直接选择系统分析的结果。 最终。 项济部选择丁宏信的后营。 且大营的意图还不能过于暴露。 天知道,梅太师等楚军权贵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 夜晚。 一批丁家的权贵子弟前脚刚走。 大楚上将军的命令,后脚就到了丁宏信的案头。 络腮胡子,邋里邋遢的归德中郎将面露嘲讽。 轻蔑一笑。 口中鄙夷道。 “老哥哥,你谨小慎微,还不是一样的下场!” 很久之前,久到丁宏信都忘记是什么时候。 宗家家主就在为皇帝围剿的事情担忧。 关中王霍守镇时期,太原的实力就在其之下,只是这些年一直低调温顺。 到圣昌皇帝登基,承平日久的太原一地,繁荣昌盛,兵马钱粮前未有之。 皇帝要动手了。 留守必死。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来老夫看看,还有那几个倒霉蛋。”丁宏信讥笑道。 建安将军项济, 卫宁校尉,四万良家子。 一共被抛弃的军队有六万人。 这六万楚人,就是送死的棋子。 “没想到,项济如此人物,死于小人之手。这些狗东西,老手艺还真不错。” 丁宏信络腮胡上,酒水滴在黄纸上,鄙夷的道。 “将军慎言,大军在营外撤退,人多眼杂。”主簿丁老先生不安的道。 “慎个麻皮,老子马上就是要死的人了。一群狗屁玩意。” “一群狗屁玩意!!” …… 安庆绕过乱糟糟,一眼望不到头,正在逃离的楚军。 他心情很乱。 怀里揣的是军令,周云当着大伙的面,写的上将军军令。 印章也有,木头现场刻的。 靠近丁宏信大营时,一句句狗东西清晰可见。 原来太原后营中郎将还是个大喷子。 南逃的楚兵们,有人怒目,有人麻木,还有人幸灾乐祸。 安庆愣神之际。 几名大楚正兵蛮横惯了,见安庆几人挡住去路,直接撞上去。 安庆呸了一口,“麻痹的,打仗不厉害,逃跑也不长眼?” “我尼玛!” “九江的,有一个来一个,这里有狗日的搞事。” …… 军中严禁斗殴,但却不可能不斗殴。 对于军人来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拳头。 安庆是什么人,从河内郡的安家村走出,跟崔大傻一起,转战千里,随后又得到武川镇传承的男人。 他能惯着九江兵的臭毛病。 二十几名九江郡来的兵卒,硬是干不过十名项济部军士。 打斗中,九江兵忍不住抽刀,对着毫无防备身安庆同村,准备动手。 安庆眼疾手快,一柄军刺短剑,结果了这名小队长。 “杀,,,杀人了!” “督战队,这帮狗日的杀人了。” 赵翟让原本是洛阳豪门,家道中落后,带着几个护卫进入大军。 由于是国都子弟,很幸运成为了督战队。 远方的战斗,他早就看见了。 特么二十几个干不过十个人,还好意思放屁。 “什么情况!” 十几匹战马,呼出雾气,来到斗殴地。 “他,,,他杀了我们队官。” 赵翟让眼眸一冷,杀人这种事,在明面上是绝对不许的,既然有苦主,那就必须管。 何况后营兵跟正军,肯定是站在正军的角度考虑。 “你,有何话说?” 他指着安庆,冷哼道。 “哈哈,人是老子杀的,不服,到建安将军手底下拿人!” “你是七皇子的兵马?”赵翟让心中一颤,已经怕了三分。 难怪都是些骄兵悍将。 别人不知道,督战队还能不知道大楚军中,谁最能打。 青龙,黑蟒,赤虎。三骑三步,定襄东线打的几万北狄人不敢冒头。 就在今日上午,也是在十几万北狄人面前肆无忌惮。 走了。 安庆走了。 在大楚南阳军九江营将来了之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因为几百名红底黑甲的骑兵,远远的停在大营外。 望楼早就发现了摩擦,督战队去的第一时间,周云就已经知道了消息。 三百骑兵迅速集结,他只有一句话,谁敢动,就砍了谁,天王老子也照砍。 不服?不服陪我们留下来,好好唠嗑。 这会大军急着撤离,老子怕谁? ------ 太原营地。 丁宏信还在口吐芬芳,老书生小心的收起泛黄的书籍,耐心用油纸包好,心中不免叹息。 “报,建安将军有军令来,请中郎将接令。” “咳咳,,咳。”丁宏信一时诧异,酒水进了肺腑。 建安将军,给比自己高三级的中郎将下军令? 考虑到是项济,他才接过看看,一般人,早丢掉了。 “奉上将军令。” “大军撤离起,升建安将军项济为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 “统领一切仆从,后营,辅兵等。” 丁老先生眼眸错愕,思索良久,道,“难道梅太师,临时给了七皇子一个送死的官?” “哈哈哈,哈哈。”丁宏信笑了,笑的乐不可支。 这特么那个蹩脚的混蛋雕刻的,威字都刻错了。 项济,周云。好大的狗胆! “回禀项济,不,回禀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丁宏信听令行事。” ------- 夜深。 孤灯。 烛火。 天威上将军营房。 梅太师再三确认回军路线。 段渊在侧后。 上官虎,张虚驼,王右宁三人在下首坐着。 武监程公公在外护卫安全。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五人。全是皇帝一系的。 “你们三人,老夫不管皇帝有什么命令,都要等撤回定襄再说。懂否?” “若是撤不回定襄,那就损失太大了。” 梅太师斩钉截铁的道。 北狄人,竟然有很多攻城器械。 现在十数万精锐攻城部队,围着定襄城打,夏侯仁来报,戎安卫城被轰塌城墙,丢掉了。 目前另外两个卫城也岌岌可危。 这种事,皇城司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简直是该死。 若是知晓定襄危险,梅太师不可能出来。 难怪霍长真给的决战条件这么优越。 原来打算偷家。 上官虎瞄了一眼身旁的两位雄武之将。 抿了抿嘴,没有开口。 皇帝下的是密旨, 这说出来皇帝还不宰了他。 “太师,徐州军的意思是,能不能给一支军队先去童家镇?”上官虎试探道。 梅太师怒目而视,轻蔑回应,“上官虎,大军危险之时,你还想逃离?” 此言一出,上官虎只能服气,心中不禁佩服起了然那老小子。 果然被他猜中了。 好言难劝该死鬼啊。 段渊此人,浪得虚名,当不起三大谋神之位。 梅太师这种实力,也对不起书生平狼图。 当年,楼烦关破北狄。 要么是运气好,要么是现在老了。 上官氏这一路,损耗很小。 全靠了然俯视战场,未卜先知。 能判断大势的,除了周云,还有了然。 他对上官虎说过。 梅太师以为问计了周卧龙,就万事大吉。 殊不知。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很多战略,随时都在变化。 周云再厉害,没有情报,也是绝对不行的。 所有人,离开后。 王右宁实在忍不住,才开口道。“为何今日,要项济建安军留守河原?” “项济兵马善战,丁氏后营,武备松弛,没有主力军,守不了多久。” 梅太师很自然的回应道。 “可是,项济英……”王右宁显然不能接受这种解释,还想再说。 却见段渊眼眸冷厉,对他使了眼色。 他无奈,叹息一声,行礼离去。 这些年在定襄,王右宁能以弱势兵力,镇守数年,段渊功不可没。 没了这位老幕僚。 王右宁只是厉害一点的宗师武者而已。 昨日,在大营辕门。 他看见了楚军的希望。 项济大军在数万突厥人中,肆意杀戮。 原来大楚卷宗上,执兵万人,北抵胡族,傲视漠北,都是假的。 直到看见孟百川八营一战,方知大楚不乏善战之人,缺的是出头的机会。 对建安军,心生激动,心生佩服。 项济,真英雄也。 尤其是,他的北伐檄文。 更是振奋人心。 跟梅太师等大楚主力,所作所为,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大楚权贵,实在令王右宁不耻。 为何不给项济增加兵力? 为何不用周云? 这些话,王右宁早就想问了。 这个时候了,还在考虑内部斗争。 太过了,大楚的权贵们。 河原有一高坡。 大楚营地就在坡上。 王右宁远远看见。 后营八寨,火光通明。 各部都在准备逃跑的事宜。 项济大军,正连夜打包物资,那种奇怪的绞力机械,被拆解后,装在马车上。 看来,周云是要守太原后营了。 可惜怎么折腾也没有用。 二丈不到的营墙,突厥人甚至能翻过去。 项济、周云,必死之人了。 第128章 夜观星象 “快 ,快!” “多带吃的,木头不要,等下去拆隔壁的。” “工具带齐,所有的麻袋都要,一个也不能丢。” …… 丁不三指挥雁郡子弟,全面执行上峰的指令。 项济营地,兵力不多,但马车众多。 可以说是大楚版的机械化部队。 数个时辰时间。 基本所有重要物资,都已经打包完毕。 火把连营。 项济河原北营地如同白昼。 近五千人,在兵神系统分配下,迅速高效运作。 周云立在望楼。 俯瞰几十里山河。 地平线上,远远的火光,是北狄的军营。 今日撤离,规模宏大。 北狄人的斥候就是瞎子,也该知晓了。 之所以现在没有干扰,是在等大军彻底离开营地。 这一场已经很难了。 楚军打到这里,神仙难救。 所有人都以为留守必死,但其实,跟着主力走,才是必死。 明日, 大楚主战军就会为河原守军吸引火力, 大规模的北狄主力必然是死磕大楚主力。 毕竟这种平原上,几十万军功的活,那是很少见的。 如此,河原地带就会出现喘息的机会。 而这点机会,就是兵神系统的操作时间。 “禀军师,各部准备完毕。” 望楼的守兵,看见了下方的旗语。 周云的思绪飘过远方,他看见了定襄城在被围攻,看见了北狄人南北两路精锐虎视眈眈。 “烧了望楼,烧了大营,撤离。” --------- 火光照耀中。 一支近五千人的精锐,踏着整齐的步伐,源源不断进入太原后营。 中郎将丁宏信在辕门,望着这支军纪优良的楚兵。 心中不免惋惜。 多好的兵啊,就这样送了。 项济来了。 一身黄金甲,骚包至极。 周云也来了。 精致山纹甲下,一派儒将风采。 丁宏信先后行了楚礼。 进入大帐后,丁宏信让出了主位,同张老书生一起立在左侧。 项济没有推辞。 理论上,根据周云写的上将军令。 楚七项济,将成为河原六万人,名义上,最高的长官。 北线大都督,从四品,建安上将军。 这个“上”字,代表诸军之上,统领诸军杂兵,民夫,后营。 “七皇子,周将军。” 丁宏度拱手道,“老夫有一个建议,你二人皆是英雄,有青龙,黑蟒,赤虎保护,带轻骑走吧。” 周云一愣,与项济相视一笑。 北战打了这么久,各军之间勾心斗角。 梅太师,丁宏度,上官虎,张须陀,萧世安。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是一条心。 梅太师有为国之心,但是不多,更多的是为家族考虑。 丁宏度防皇帝大过防北狄人,一直出工不出力。 上官虎更不用说,了然脑后生反骨,也是打酱油。 萧世安倒是想打,可惜南阳兵不善北战,战绩平平。 现在,周云终于见像人的了。 只是,此人衣甲不整,邋里邋遢,不修边幅。 丢在太原后营,默默无闻。 这已经充分说明大楚的现状。 讲仁义,就是这种下场? 无论过去,是如何的本性纯良,一旦进入大楚官场这个染缸。 不去勾心斗角,那就是不想进步,基本没有冒头的机会。 贪墨功劳,欺上瞒下,中饱私囊那都是必要技能。 若非如此,大楚兵部的登记物资,甲胄,兵刃,厢车,冬衣等,绰绰有余。 如何会北疆冻死、饿死数万人的情况。 “丁将军,说笑了。本将在武川仅有兵力三千,就能守住北狄十万人,如今,大军二万余,如何不能战?” 周云淡然开口道。 丁宏信眉头皱起,络腮胡都颤动一下,反驳道,“武川镇的兵马,那都是李氏的精锐,五万良家子中的强者。” “太原后营,都是些杂兵,老弱病残,甲胄一千多。这是根本守不住的!” 周云起身,轻摇羽扇。 丁宏信刚刚提醒的好。 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士气! 很明显,丁宏信一点斗志都没有。 包括整个后营兵卒,也是一点斗志都没有。 之所以不逃,一是因为籍贯地,逃亡祸及家人。 二是大漠茫茫,突厥骑兵来去如风,逃亡概率低。 “不如这样。丁将军。” 周云眼眸深邃,开口笑道,“你认为,我大军能守几天?” “呵呵!!几天?”丁宏信笑了。 是讥笑。 “八营中,七营是两丈不到的营寨,最多就一天,突厥人围攻,我们就完了。” “哪好!”周云自信道,“本将军昨日夜观星像,七皇子乃天命所归,此战必胜。” “若是我能不死一兵一卒,守上三天,丁将军就要剃掉边幅,重整旗鼓。” “我可听说了,当年北疆少年将门虎子,丁宏信。” 周云拍着丁宏信的肩膀,如同传销一般的道。 “大楚卷宗记,帝三年,太原出上将,丁家有宏信。连杨双愿意跟你,丁将军?!” 闻言。 丁宏信身体一颤, 眼眸中出现了二十年前的画面。 那是一个英雄的时代。 战马嘶鸣,红旗飞舞,一员骁将在并州大地奔腾。 红缨枪杀过楼关,战场上,丁氏的骑兵锐不可挡。 第129章 木勤思力的悲哀 河原。 突厥大军。 “哲哲!你特么脑子有病,被草原的公牛撞坏了?” 木勤思力怒不可遏。 肥胖的身躯,甲胄随着呼吸起伏,啪啪作响。 “你特么留我下来干鸡毛啊。” 哲哲一脸赔笑,不好意思道,“这不是老木哥跟周云打的多吗?” “以前吧,我也不把这武川镇放眼里,这会真见到,小弟还是虚了。这份家业不容易啊。” 哲哲赔了几壶草原醉,气鼓鼓的木勤思力,才缓和一些。 这草原醉,也不知道是中原哪家酒坊做的,真是一绝。 “哎!!好酒。” 木勤思力开心道。 “看这酒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先去定襄正营,按军师的计划行事。” 哲哲一愣,询问道,“项济那里不管了?” 木勤思力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哲哲。 鄙夷道,“那里又没城防,先解决那四万良家子,咱们这五万人再去围周云,那不是轻轻松松。” 木勤思力是悲哀的。 他的一生有无数次机会,弄死周云。 但一次次都被他错过了。 正当他下令北狄大军先去正营时。 太原后营里。 二十几个绞盘起重器疯狂运作。 一袋袋沙土被堆积。 无数士卒用水在浇灌。 帝二十二年,正月十四。 大楚帝都洛阳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北疆边军却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历经半年的拉锯战,即将分出结果。 河原大营良家子逃了! 这一路北征。 明面上,因上层失误而大量死亡的良家子,逃了。 正营里的主战军太少。 一个战兵要对付二十个良家子。 平时还能压制,如此战败的情况,还要他们送死? 卫宁校尉的人头成了良家子送给突厥人的见面礼。 木勤思力跟哲哲,遵守了诺言。 良家子带着马车,四散而逃。 大楚长期使用良家子战术,效果斐然。 但有一个前提。 正军必须随时能镇压良家子,否则,心怀怨恨的大楚农家子弟,就会毫不犹豫,干掉这些达官贵人。 -------- 正月十四。 申时(下午四点左右)。 浩瀚的定襄草原上。 南渡口的兵马,自北而下,猛攻大楚军团。 阿史那海山,这个人型怪物,率领突厥第一雄狮,金狼卫。 金狼卫人马皆甲,乃是少有的重骑兵。 连破四个步兵阵,大军左翼被破,数万突厥狼骑进入。 岌岌可危之下,梅太师再也管不了。 大楚武魁丁布出战了。 他麾下有王右宁北卫铁骑,和太原玄甲铁骑组成的五千雄兵。 北卫铁骑是大楚最精锐的骑兵,在定襄长期跟突厥作战。 玄甲铁骑,更是丁家大价钱购买的甲胄,组成的最新也是最强的骑兵之一。 丁布一路势如破竹,直奔金狼卫。 阿史那海山见此情况。 二话不说,直接刚上去。 两人皆是当世虎将,大楚突厥最高实力者。 丁布一双八卦瓮金锤,左手一百三十四斤,右手一百三十六斤。 龙象之力九重,一身力道,开金裂石。 阿史那海山,号称人形怪物。 身高十尺,天生神力。 使得乃是一杆精铁巨型玄菱狼牙棒,重一百五十余斤。 阿史那对自己武艺很自信,本以为最低也是势均力敌。 可惜。 海山错了。 双方一交手,海山就知道,不是这个大楚将领的对手。 此人一身力道,如蓬勃的野兽,无穷无尽。 真气爆发时,肌肉上的血管如同小山丘,气血之力太恐怖。 那一双巨锤,招式绝妙,连绵不绝。 攻势太过迅猛,海山渐渐招架不住。 危机关头。 海山大吼,向杨豪求救。 对方大骂海山废物。 耽误他进攻中军。 人却毫无犹豫,直奔丁布而来。 杨豪的到了,令丁布更兴奋了。 他早就想教训杨豪了。 空气仿佛忽然静止。 煞鬼神之力,带着无与伦比的劲风,猛攻丁布。 “咚!!” 槊锤相交,毫无花哨的碰撞。 丁布轻易的挡下了杨豪的全力一击。 这! 杨豪跟海山都是一颤,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名楚将的实力,也太过恐怖了。 大漠。 乱军。 兵刃碰撞,响彻这片战场。 三人的混战,火星四溅,撕裂空气的轰鸣,震耳欲聋。 双方士卒,皆无法想象,这竟然是人类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丁布竟然能以一敌二。 混战持续到傍晚。 天空彻底黑暗后。 突厥人如潮水般退去。 楚军步卒多,能打阵地战,黑夜对他们更有利。 而草原人来去如风,更需要视野。 何况,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有夜盲症。 所以,北狄人只能退走。 黑夜。 寒风。 被阻击在草原地带,大楚的后勤,大量丢失了。 官军草草扎营,效果很差。 很多士卒,成群的聚在一起,好的用皮毛羊皮袄子等,差的就只能用干草。 大楚几十万人,要艰难的度过这个夜晚。 帅帐外,篝火摇曳。 透过火光,看见营帐里,是大楚权贵的激烈争吵。 “梅太师,上将军?你打的是什么仗?!” “现在被困离定襄城二十里的草原,如何应对?” 丁宏度,怒不可遏的斥责梅太师。 “南阳精锐,今日死了近四千,四千啊!梅太师。”萧世安也心有怒气。 他只是节度使,南阳的实际权力在宗族,这三万人给他用,河原丢了骑兵,今日又丢了四千多,回南阳还不知道怎么解释。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我军还没有输。”段渊解释道。 “没输?”丁宏度轻蔑一笑,道,“困于草原,被四十万狼骑围困,我们五十万楚军,已经丢了六万在河原,还要丢多少在这里?” 这是在嘲讽梅太师,后者不禁怒道,“丁宏度,不要在此动摇军心,定襄城只有二十里,明日就能到。” “明日就能到?” 一句反问带嘲讽,响彻营帐。 了然。 竟然是了然站了出来。 一直当透明人的了然出现了。 他嘲讽梅太师? 此人乃是皇帝一系的重臣,徐州节度府要和梅太师内讧? “若是老夫估计没错,突厥人,必然有规模不小的步卒,定襄城进去是死,不进去也是死。” “皇城司的情报,攻城器械,队伍如山,一眼无边,定襄城只是边城。没有宽大的护城河,城墙不高。如何守得住。” “杨双要是围点打援,同几十万北狄人,围困住我们。大楚也会大量消耗,活活磨死。进了定襄城,被围困住,更是死路一条。” “整个北疆,不,整个大楚难道还有军队敢来定襄作战支援?” 营帐里,都是大楚的权贵,更是知兵者。 了然的话,大伙一听就懂,眼下肯定是这种糟糕的情况。 段渊呆愣良久,思索后,他的头颅低下了。 兵家数十年,一辈子长胜将军,为何如此简单的事,如何想不到呢! 老了,真的老了。 “现在该如何,了然先生。”段渊叹气道。 闻言,上官虎跟了然一愣,段渊竟然认输了。 一代谋神,面对突厥人的国战,他认为自己已经失去对战场的掌控了。 “很简单,放弃定襄城,悬羊击鼓,留下数万人断后,连夜南下。” “大军去罗浮山,数万精锐去童家镇。两镇成为犄角,后防依托楼关,还有一线阻挡的机会。” “放弃定襄城!!?” 此话一出,场中人不禁汗毛竖起,脖子凉飕飕的。 二十年边关重镇,就这么丢了。 此战大败,皇帝问责,谁能跑的了。 杀一个都是轻的,九族都不安稳。 “放弃定襄,不是就等于战败,夏侯仁虎卫军还在定襄。如何能放弃。”梅太师不愿道。 此话一出,萧世安与丁宏度相视一怒,道,“大楚皇室的兵力就是兵,我们节度府就不是人了?后营二万,你们说为了大楚牺牲。老夫眼眸都没眨一下。” “轮到皇室牺牲,就不愿意了?” “我南阳兵,打生打死,还不是为了皇帝,如今梅太师这种话,令我失望。” 两位节度使发飙,场中一度尴尬。 寂静片刻后。 了然一袭黑衣,踏步走到营帐中间,拱手道,“上将军,弃定襄城,还有一线生机,大楚主力尚在。” “若是丢了这二十几万大楚主战军,铁力就不仅仅要北疆这场胜利了。” “那就是亡国之祸!” 第130章 梅太师私自行动 帝二十三年,正月春寒。 定襄城。 这个北疆的大楚核心城市,在突厥人的猛攻中,岌岌可危。 突厥人竟然有数万步卒,这令虎卫将军夏侯仁头皮发麻。 数百台投石机,飞石乱箭,定襄守军损失惨重。 三座卫城,已经丢了两座。 如此强度的攻城战,就是在中原,也是罕见的。 夕阳。 寒风。 残垣断壁,到处是楚军的尸体。 “曹监军,来此作甚?”夏侯仁在城楼中,不解的询问监军曹公公。 曹公公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焦急道,“夏侯将军,有梅太师的密令。” “密令?” “是飞鸽传书,丁布会带着玄甲营来救你,见西方火起,开城门,全军逃离。” “全军逃离?” 夏侯仁一愣,不可思议的望着曹公公,希望自己是听错了。 “三万虎卫军走了,剩下的五万良家子,十几万民夫怎么办。” 闻言,曹公公急的直跺脚,劝道,“死三万虎卫军和死二十万楚人,你觉得那个重要?” “虎卫军在,大楚主战力量就在,失去虎卫军,一切都完了。” “怎么就败了呢!前几日,上将军还说此次要破了河套南王城,怎么就打成了撤退战,早知如此,本将待在童家镇不是更好。” 说到这里,曹公公也烦啊,他都不知道,明明优势在我,怎么忽然一下就逆转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今夜,丁布会带精锐来接应,虎卫军按计划南逃!” 曹公公说完后,城墙危险,便偶尔踩着尸体离去了。 青砖城垛后,夏侯仁望着远方,呆滞良久。 项雄来了,几支虎卫队,打扫了这一片区域。 得知撤军一事,他也是震惊不已,定襄郡,就这么丢了? “将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侯仁一愣,瞧着眼前这个皇室庶家子弟,开口道。 “说!” 项雄拱手,冷静道,“突厥人没有用力,如此巨大的攻城军队,若是想夺城,强度应该远远大于现在。” 底层的士卒对于战局的判断其实很厉害,因为他们是第一生死人。 仗打不过,可关系到他们的命。 如果某某足踢不好,就要死。 你觉得还会是现在的水平吗? 提到这里,夏侯仁也隐隐觉得不对,其实这个他也一直有怀疑。 可不出全力,又是为了什么?攻陷定襄郡,大功一件,划水是什么意思。 “不管了。今夜按计划行事。” ----------- 定襄郡。 十四日下午。 良家子中,有数人被升为中郎将,统领万人。 临死前,给个官,似乎是大楚的传统。 河原项济如此, 定襄郡良家子将领亦是如此。 夜晚。 寒风。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虎卫军用了一百多条绳子下人,还偷偷打开城门,以便尽可能的多带轴重。 西方大火后。 虎卫军不再隐藏,大军暴起,朝南方杀去。 突厥人猝不及防,被杀穿数里防线。 可北狄人,毕竟数量众多。 一时间,夏侯仁还是摆脱不了。 数里外, 古道。 凉亭。 一顶黑色狼纹轿,停在荒土雪地。 轿中人,身覆天狼卫精甲,楚人面孔,样貌平平,身八尺有余。 杨双! 他眼眸中,精光闪现,遥望远方的楚兵。 古道后,是数千本部精锐骑兵。 “来的是谁?”杨双淡然道。 “虎卫大将军夏侯仁,忠武将军武魁丁布,游骑兵统领丁秀青。” “丁秀青?是个女人。” 杨双眼眸深邃,微微笑道。 身后的家将躬身回应,道,“是的,丁宏度的女儿,传闻国色天香,连武川镇周云都恋恋不忘。” “周云都恋恋不忘,他不是惧内吗?”杨双笑道,“先不管她了,如此奇女子,若是能抓住,给豪儿做个小的也不错。” “牵马,准备杀掉丁布!?” “丁布?”身后家将一愣,不解道,“丁布在川口,能一人战少将军和海山,实力似乎太强了,为何不杀夏侯仁。” 家将话一出口,就知晓自己多言了,低下头颅。 他意识到这句话,似乎在说自家将军有可能赢不了丁布。 杨双骑上一匹夸张的不像话的黑鬃马,独脚铜人槊一入手,气势随即大变。 他冷厉道,“我的体力,只能杀一个,夏侯仁不过是猪,丁布才是虎,杀一头猪有什么用。” 八个昆仑奴,抬走了黑轿。 几十名突厥骑兵打马走过。 他们人人拉下面甲,手中持着跟杨双一样的独脚铜人槊。 随着骑兵渐渐奔跑,再也分不出,谁是护卫,谁是杨双。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丁秀青手持青山弓,一支破甲箭,射穿数人。 迅速打开了,虎卫军数支小兵团逃亡缺口,越来越多的楚人,冲过战场,渐渐逃离。 环视战局,夏侯仁心中大喜。 丁布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无一合之敌。 八卦翁金雷菱锤下,连人带马,倒飞而出。 这种恐怖的战力,令夏侯仁侧目,不禁感叹,天赋的重要。 丁布年纪轻轻,一身修为,超过他人几十年的苦练。 大军也渐渐逃离,冲破这最后几里,就是一马平川。 前方有梅太师的接应大军,到了那里,一切就成功了。 就在夏侯仁窃喜时。 忽听黑夜中,马蹄如雷,大地震动。 “不好,突厥有精锐骑兵来了。” 借着火光,夏侯仁看见,远方有一支部队自北杀来,旗帜若隐若现。 征南大王,杨双! 夏侯仁虎目一裂,当场就想逃离。 别人不知道杨双的厉害,夏侯仁是知道的。 十几年前,两人还一起杀过突厥人。 北疆突厥人,称他为白狼神转世,那种杀将能力,太恐怖。 他曾经发誓,这一生也不想成为杨双的敌人。 这也是杨双去了突厥后,夏侯仁不想踏足北疆的原因。 本以为自己必死,谁料,杨双的南王骑兵,直奔丁布而去。 夏侯仁一时是又开心,又难受。 开心是不用死,难受是杨双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咚!!” 一锤打飞眼前的精甲草原汉子。 丁布都不想多看,对方肯定死了。 战场忽变,远方杀出一支骑兵。 征南大王?! 丁布眼眸中露出笑意,踏马直奔杨双而去。 独脚铜人槊。 一员突厥精锐,身覆面甲,挥舞巨槊袭来。 丁布龙象之力全开,肌肉纠结,血管如山丘,身体都大了一圈。 锤槊相交。 丁布一愣,对方的兵器瘪了。 里面是空的。 反手锤,正中骑兵的护心镜,一声肋骨碎裂的闷响,后者口鼻呕血,倒飞而出。 “这是个假的。”丁布喃喃的道。 一路冲锋,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带着面甲,兵器都是独脚铜人槊,根本不知道,谁是杨双。 杨门杀将阵! 连续击杀几个杨双后。 几十步外。 一个平平无奇,身高八尺余,不算高大的突厥骑兵,猛地加速,朝丁布冲锋。 二十步时,黑鬃马王忽然发力,杨双一身气息之力炸开。 独脚铜人槊,甩出一个巨大的弧度。 时刻仿若静止。 鹅蛋粗的槊杆,因巨力,竟然极度弯曲。 马力,锤力,杨双之力,三者在接近丁布时,完美融合。 煞鬼神! 杨门绝技。 独脚铜人槊,带起撕裂空气的轰鸣,劲风四起。 这种力道,远远超过杨豪的天狼巨槊。 丁布大骇,他一直在留意杨双的偷袭。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个如此平平无奇的人。 “龙象之力。” 危机关头,丁布不顾身体筋脉的后遗症,全力爆发。 “咚!!!” …… 右锤与独脚铜人槊,剧烈碰撞。 “嗡!!” 巨力下,双方的兵器皆是回颤的厉害。 嗡嗡作响! 独脚铜人槊,槊杆乃是金木所做,既是古人常见的数年方能成杆。 其韧性很好,减轻了回弹之力。 加之杨双竟然放手了。 随后借助马势,独脚铜人槊再次挥舞,又是一发煞鬼神。 丁布的右臂还在回颤中,真气混乱的厉害。 杨双攻势又来,他不得不挥舞左锤防守。 “咚!!” 又是一次剧烈撞击。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丁布的手臂,同样收到了杨双的煞鬼神之力。 而杨双却能通过放手与槊法结合,化解这股反作用力。 甚至,杨双利用这股反力,数次为自己的煞鬼神加速出手。 一方削弱,一方得力。 一正一负下,杨双挥舞着一百二十一斤的独脚铜人槊,不停猛攻丁布,后者只能疲于防守。 杨双的每一击,几乎都是摧马破甲之力,正常情况,就是用大盾也不行,连人带甲带马,一起锤死。 是的,锤。 杨双的武艺,更像是在把独脚铜人槊当锤用。 这就是杨门绝技,煞鬼神中的,甩! 只是这种技法,必须是至高的水准才能适应。 若是一甩,被敌将躲过,兵器要么甩出去,要么就是中门打开,被敌方杀死。 这种技法就是双刃剑,对力量,技艺,甚至经验都有很高的要求。 杨豪尽管通晓原理,在战场上,却用不出来。 只能控制八十一斤的天狼巨槊,那还是传统槊法,不是杨门绝技。 也是丁布一身气血怪物。 龙象之力九重,陆地怪兽。 否则,一般人被这么锤,早就死了。 饶是如此,锤锤硬接,丁布也是必死无疑。 绝世武将之间的差距很小,此刻进入了杨双的节奏。 丁布很难有机会翻盘,尤其对手是突厥第一勇士。 眼看危机重重,丁布渐渐不支。 一支利箭, 滑破长空, 直奔杨双面门。 “嗡!!” 杨双挥槊,挡住了此箭。 箭头插入了铜人,嗡嗡作响,不停颤动。 杨双虎目一冷,看见远方一员白光闪闪的女将。 “丁秀青,箭法不错。” 杨双冷冷的道。 他没有追击丁布,而是平静下来,调整呼吸。 数十招下来,猛烈压制的锤法,他的体力消耗太大。 本以为丁布必死,谁料竟然让他缓过来了。 此刻,似乎是杨双落入下风了。 龙象之力,真气流转。 血脉如山丘移动,丁布正迅速恢复。 “杨双!”丁布恶狠狠地道,“突厥第一,就知道偷袭吗?” “战场搏杀,生死之间,何来偷袭一说。” “呵呵!那好,今日我丁布就送你归西。” 丁布冷笑,接下了重锤的机关。 “咚!!” “咚!!” 两声铁锤触地的闷响。 八卦翁金锤,竟然内中有七尺长的铁链。 铁链垂下,刚好触地。 “什么!” 杨双一愣,此锤竟然能远攻。 丁布的重锤拉上链子后,技艺之法完全改变。 不以刚猛而击,以柔巧之力配合。 杨双独脚铜人槊提起。 煞鬼神。 猛的一个剧烈撞击。 八卦瓮金锤同样借助反力,拉出回旋,下一击的速度被加快。 而杨双却不敢再放手了。 因为另一个锤子来了。 虽然槊杆能缓解回颤之力,但其影响很大。 杨双的节奏完全被破坏了。 现在进入了丁布的节奏。 “此人力量技艺竟然超过了自己?!” 杨双愣了,本以为丁布乃是力量型,谁料技艺竟然如此高超。 他做梦都没想到,丁布竟然可以控制如此重的链锤。 “煞鬼神!” 一发猛力,杨双借助重锤,带动马势,踏马逃离。 “你!” “杨双!你如此做派,如何当的起第一勇士。” 丁布大怒,杨双竟然逃了。 此人甲胄跟兵士一般,兵器也是一样,此刻已经消失在兵群里。 瓮金锤一但解开,虽然攻击距离大增,但体力消耗不小。 那玩意控的不好,锤死自己啊。 更重要的是,不可能带着铁链追。 正当丁布拉起一个重锤,准备接好时。 一声娇喝,自远方传来。 “大哥!快跑!” 闻言,丁布先是一愣,随即大骇。 一员身材不高的骑兵,正踏马,直奔他而来。 杨双根本没有逃。 他绕了一圈,来到坡地, 如同猛兽,伺机而动。 此刻,加速冲击丁布。 链锤固然攻势无敌,可它是链性结构,挥舞有延迟性。 空气忽然静止。 撕裂的劲风再次出现。 丁布危机关头,草草的接上了瓮金锤。 “咚!!!” 锤槊相交,仿若凝固在空中,颤颤作响。 碰撞后,丁布面色一变。 断了, 他的手臂,再也没了力气,骨头震裂了。 熟悉的节奏再来。 杨双的第二击,几乎不给任何空隙。 无与伦比的力道,直奔丁布。 “龙象之力!” 千钧一发之际,丁布全力爆发气血之力。 左锤猛然甩出。 如此巨力,杨双不得不防。 丁布趁着空隙,打马逃离。 击飞瓮金锤后,见敌将欲走,杨双毫不犹疑,追击丁布。 此人武艺不在自己之下,今日若是走脱,岂不放虎归山。 一支利箭。 划破长空而来。 杨双控马,后仰,正好躲过。 可如此,丁布眼看就要走远了。 杨双一怒,眼神一冷。 煞鬼神。 独脚铜人槊带着巨力,猛然甩出。 这就是没甩好,兵器甩出去的后果。 可此刻,恰恰就是要甩出去。 杨双兵刃丢出,直奔丁布后心。 “咚!” 一声骨头碎裂的闷响,丁布猛地一口鲜血吐出,凭着强大的意志,才没有坠马。 杨双见状,拔出佩剑,直奔丁布。 一支银枪,如灵蛇出洞,挡住了杨双。 剑枪相交,杨双一愣,此人力道还不小。 回身一看。 白衣白甲白马枪,正是女将丁秀青。 长枪乃百兵之王,善马战。 佩剑力量太弱,善于巷战搏杀,焉能在战场大开大合。 此消彼长下,丁秀青竟然挡住了杨双十几招。 “丁秀青!巾帼不让须眉,你比夏侯仁有勇气。他已经跑了。” 一提夏侯仁,丁秀青就怒不可遏。 丁家精锐来救他,他竟然独自跑了。 “废话少说,拿命来。” “哈哈!”杨双一愣,不禁露出笑容。 长剑竟然如同有灵性一般,剑道之力,越来越大。 丁秀青压力剧增,越来越支持不住。 独脚铜人槊,被两名家将抬来。 杨双接过重兵器后,仅仅一招,丁秀青的长枪就被打飞了。 她的面甲被杨双打掉。 肤如凝脂,面若桃花。 绝美的容颜,令周身的士卒不禁一颤。 柔美的女子,眼眸中,失去了焦距,眼神空洞,我见犹怜。 “你走吧!杨某不杀女流之辈。” 天下第一,是有尊严的,岂能杀老弱妇孺。 加之此女重情重义,巾帼不让须眉。 杨双动了恻隐之心。 他下了战马,坐到了黑轿上休息。 数百名家将他团团围住,几十面大盾,密不透风。 这是他的习惯,此人一点体力也不愿意浪费。 战场上,随着杨门精锐和突厥大军到来。 北卫营跟丁氏玄甲铁骑渐渐难以支撑。 定襄北卫营嫡系,见情况不妙逃离了。 丁氏玄甲骑兵主将已被擒,走也是死全家,鏖战到底,渐渐被屠戮一空。 杨氏家将,把银枪还给丁秀青,并让出了一条路。 丁秀青机械性的接过,一人一骑,准备离开。 大盾成林中,传出一道威压之声。 “别往南走,死路一条。丁布是被楚人出卖的,前方有楚人虎将在等他,他死定了。” “你说什么!” 闻言,丁秀青目眦欲裂,不顾一切的往南方追去。 她眼眸热泪盈眶,伤心欲绝。 都是自己,扫把星。 都是自己害死的大哥! 第131章 想不想吃鱼 帝二十三年,正月十五。 上元节。 帝都洛阳,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中。 二十四坊,张灯结彩,人头涌动。 三大柳楼,花魁游车,引得无数才子、纨绔侧目。 不少权贵子弟,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争斗于勾栏之间。 诗会雅歌,络绎不绝。 石桥。 青砖。 一顶华贵鹤纹轿,被四个膘肥体壮的奴仆抬过。 胖嘟嘟的小孩从轿门头跑下来。 他乐哈哈的笑着,跑去墙根捡花球。 脚上铃铛作响,脖子上是古朴的金锁。 身上是华贵至极的蜀锦。 忽然。 他停下了,好奇望着墙根处,那里有个大冬天,没穿鞋,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小孩,脖子异常粗大。 “真脏,不要了。” 肥胖的老贵妇,拉着不知道是孙子还是儿子的小孩离开。 因为乞丐握着球,还给小胖子。 轿子上,布帘打开了一个小角。 胖嘟嘟的小孩,眼眸担忧,望着墙根一老一小两个乞丐。 天这么冷,为什么不穿厚点。 烟花在天穹绽放,照亮了墙根,也照亮了洛阳。 上元节被推到高潮。 百万洛阳人,在庆贺他们的新年。 只是。 他们并不知晓,远方的苦寒之地。 一股北方狂风,即将席卷而来。 …… 河原。 项济大营。 他们也沉浸在上元节里。 岁首时,大伙在十里坡蹴鞠。 项济本部吃了个七比零,往事历历在目。 做梦也想不到,短短十五天,就在河原过上元节。 今个节日喜庆。 周云安排了三十口大锅。 一字排开。 全是好东西。 牛肉火锅,羊杂汤,都是正宗地道的美味。 杀了二十头牛,五十只羊,绝对真牛真羊。 不是假货,不带科技。 但要说弟兄们最喜欢的,还是昨日下河,摸来的二十几条野生河鱼。 后营的佐料齐全,葱姜蒜齐备。 周云一展祖传手艺,来了一锅豆腐水煮鱼汤。 那香味飘出去,令吃惯了好伙食的武川镇骑兵都溜了不少哈喇子。 物以稀为贵,这个时代,牛羊味大伙闻过,但如此鲜美的鱼肉,却是此生仅见。 今天是第二日。 周云等人在河原丁宏信后营。 如今,这里已经不叫营了,叫城。 六丈高的城墙,令大伙安全感满满,足以媲美定襄军城。 今早,乌泱泱的一片。 突厥人来了, 又走了。 木勤思力跟哲哲带兵看了一眼后。 骂骂捏捏, 去特么的,咋就是座城了? 无奈。 远远退出几十里,扎营。 等待上峰命令,一个突厥人影都没留下。 一日之间,周云筑起了一座冰城, 丁宏信认输了,三日之约必然是没问题的。 用水混合沙土建城! 丁宏度不禁懵了,如此天气,此事理所当然,为何他就想不到呢! 可用冰筑城也不是这么简单的。 周云以项济大营四千多人为骨架,一人带五人,分成数组流水线干活。 各种技术上的问题,都由武川镇后营把关。 各种吃食,保暖,以及轮换上的安排,都由辅兵营处理。 如此加之兵神系统的运作下,才只有十几个倒霉蛋发烧而已。 若是如历史上,曹老板那样铸造冰城。 这两日,高低得留下上千具尸体。 冰寒水,洒溅起水花,浸入冬衣,若是长时间不换下来,北疆这种天气,可想而知。 校场中。 二万六千余楚兵集结完毕。 项济的兵马跟丁宏信合兵一处,双方水准天差地别。 从成分上,项济有武川镇精锐和自己的五百亲兵打底。 雁门子弟也都是战兵出身,尤其是历经了十里坡跟河原一战后,更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士气高昂,军阵如苍松,纹丝不动。 丁家后营,那可就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货色。 兵员成分复杂,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些痞子流氓。 两相比较,丁宏信脸色羞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笑了,七皇子,周将军。” “这算什么,丁将军不用在意。”项济大大咧咧,搂着丁宏信的肩膀道。 两个大男人,甲胄撞得砰砰作响,也不管别人乐意不乐意,令丁将军脸色尴尬。 此情此景,令周云一阵错愕。 项济这货似乎有一种特殊的自来熟,他的所接受的教育,质朴的像个二愣子。 可能是负负得正。 丁宏信虽然很难堪,但他的眼眸中似乎多了一种特殊的情感。 大楚权贵高高在上,似项济这般很少见。 随着大锅里食物渐渐熟透。 迸发的香气似乎温暖了这个北疆的寒冬。 二万多人的方阵渐渐嘈杂。 欢乐的气氛。 令他们忘记了,此刻身在绝地中,他们是一支被抛弃的楚兵。 士卒们起哄,尤其是丁宏信的太原子弟。 见火候差不多了,周云走到校场将台, 朗声道,“今日,军中有美味,可这些,不是那个阿猫阿狗可以吃的。” “要想吃,得拿出本事来,不然,那就等有本事的人吃了肉,你们喝点汤就成了。” “啥玩意就有本事!!??” 丁宏信队伍里,一位身材消瘦的地痞,戴着歪斜的头盔起哄道。 “问的好!” “啥玩意叫有本事?不是本将军定,而是这些本领定。” “看见那些石锁没有,最重的千斤,最轻的百斤,拿起百斤的,一碗肉,拿起千斤的,任吃!” “哎!这个有人说,本事又不只有力气。确实,所以,那边有个靶场,每人五箭,一箭一碗,五箭全中,任吃!” “不会弓箭也没关系,围着营地跑十圈,能跑完的也吃。” “这些都没有,也没事,有什么特殊本领都可以,比如学动物叫声像,会打铁,会木工,甚至会勾引小娘子的,只要有本领,去那边登记。” 随着周云的话音落下。 场中二万人交头接耳,喧嚣起来。 “勾引小娘子我会,我去登记,哈哈。” “你特么也不撒泡尿看下多寒碜,就你还勾引小娘子……” …… 大伙不时有人发出讥笑,怂恿。 真要上却推推搡搡,半天无一人。 古人,甚至说现代人,都习惯中庸之道,很多人不愿意做第一个出头鸟。 周云见状,对着身旁的李泰使了眼色。 现在只能他抛砖引玉了。 后者先是一愣,说好的武川镇不参加呢! 随后,取下北狄大马上的青山弓。 李泰也是善弓箭的。 超出标准两倍,一百二十步外,箭箭靶心。 “武川镇李泰!河原守军第一好汉,鱼头汤一碗,其他任吃!” 河原第一好汉,特意加重了语调。 此话一出,丁宏信太原子弟两万人里,就有人不服了。 自古中华底层,绝不缺乏人才,只是他们很难有机会冒头。 军中勇武者,渐渐开始出场。 其中还真有千里马。 有一人,五箭连珠,箭中箭,五箭射完,靶场上只有一支箭。 周云眼眸一亮。 乖乖,这箭法赶上他狗系统给的百发百中了。 事后,还挑衅的望着屁颠屁颠喝汤的李泰。 黑蟒也是爆脾气,当场就要再射,刚刚没用全力。 可惜,被李兴拉住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悄悄的劝告,这人估计得野猪才干的过。 今日又不是比武,只是选拔,要比就比杀突厥人。 还有一人,王家排行第五,王五。 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跟着哥哥几人从军,在军中长的个子。 此人竟然举起了千斤石锁,乃是二万人中独一份。 “叫主簿记下王五。” 周云对着项济,特意嘱咐。 如此怪才,竟然有能搞定千斤的。 这个人必须好好用。 不待项济说,丁宏信迫不及待的来到名册桌,亲手写下。 王,,,五? 他略微思索,下笔如有神。 长平郡,王武! 上元节。 河原地带人声鼎沸,仿若后世学校召开运动会。 参与者有,看热闹的更多。 项济大营选拔强者,令死气沉沉的大军焕发活力。 不少人在吹牛放屁嘲讽中,忘记了河原的危险。 “三麻子,你跟爷爷说清楚,爷爷要是能举起那个三百斤的石锁,你是不是学狗叫?!” “废材,你若是举起,爷爷就叫给你看。” 结果,那个举石锁的闪了腰,被大伙起哄,抬走了。 “赵村的,以前争水,你们不是挺能的吗?怎么,这会不行了。” “去你呀的,咱村五个喝汤,你们三个?你在狗叫什么?” “我们村三个喝得都是鱼汤,不像某些村,只能喝羊杂,哈哈哈!” …… 夜深。 旗帐。 烛火。 四位主簿书生,全力统计,两万多人分类,这可是浩大的工程。 忙到子时,名单才转交到丁宏信手中。 丁宏信没有接,使了个眼色,主簿将名册给了项济。 主位上,项济打开了泛黄的书册。 善射者三百,能射者一千二百。 力大者二千,巨力者五十。 各种能用之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千人。 其中战兵占比堪堪到四千。 还有一千多是偷鸡摸狗之辈。 “只有四千?太少了。”项济失望道。 丁宏信也是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二万后营的质量太差了,选拔下,仅仅只有四千的合格兵源。 周云接过名册,启动兵神系统,开始做标记。 “四千,不少了。加上项大哥的兵,有近万人了。” “这些兵,如何能跟那些雁门子弟比?七皇子的部队,可是能在刀山火海里游泳的。”丁宏信不可思议的道。 “为什么不能?”周云理所当然的回答,“代王那三千人,过去也就那档次,老实说,还比不了这四千。” 这几千人,加入现代化职业训练,伙食军纪跟上,用不了半个月,就会质变。 届时,项济的河原大营。 将会有九千精锐,一万多的后营兵。 这股力量,兵神系统下,足以应对一场局部战争。 只是现在,情报太少了。 河原一带,到底有多少突厥人,周云一头雾水。 定襄城打的怎么样了。 梅太师有没有南撤。 大楚的精锐还在不在。 每一个小战场,都能影响到河原。 甚至于,河原也许现在都没有兵力。 也许南边正在血战。 项济这两万人,北狄人顾不上了。 只会留少量斥候监视。 若是大楚主力,这个肉盾干的出色,周云便能完成战略大转移。 一旦二万多人,遁入西部马邑山区。 那就是龙入大海,虎归山林。 第132章 河原攻防战 定襄郡。 河原。 突厥人来了,惨烈的围城战开始了。 周云在整编大军的同时,哲哲跟木勤思力也在整合军力。 四万多的良家子,不少投靠了他们。 战场上,周云兵神系统测算,有两万多人。 加上突厥部落军、本部王帐军。 近七万人,围绕着河原大营猛攻。 如此情况,周云不禁笑开了花。 老子正愁找不到练兵对象呢。 第一日,项济大营是三老带一新,上城墙作战。 突厥人用老旧云梯攻城,毫无寸进。 第二日,老兵新兵二带二,就是齐平。 突厥人加入了人海战术,企图利用兵力优势,毫无寸进。 第三日过后,老兵的数量渐渐抽干。 新生的太原郡子弟,挑起了战争的大旗。 王武,南野等不少猛人的大放异彩,兵神系统排兵布阵。 突厥人各种办法都用了,竟然损失惨重。 六七日攻防打下来,死了近二万。 丁宏信第一次知道,原来太原后营是可以打的。 远方。 荒坡。 哲哲和木勤思力面目狰狞,不忍看战场。 “今天好像没有项济的人马!”哲哲悲哀的道。 “是啊。项济的兵马,多换装了武川镇的甲胄,红底黑甲。今天上的全是旧红色的楚军甲胄,估计是太原军后营。” 哲哲一鞭子抽断地上的带着冰渣的荒草。 “特么的,太原后营,为何如此能战了!山羊一夜之间变成恶狼了?” “不知道!雁门郡兵以前也不行啊,如今不也是猛虎。” 周云这个人,木勤思力是服的,凡是跟他对线,几乎都是被压得窒息。 要是服气,猥琐勾着,还不至于死。 蔑尔齐那三部就榜样。 一旦冲动,不服,那就是损失惨重。 “撤吧!河原大营我们攻不下,这几万人都填进去也不行。再打下去,兵力减弱了,本王怕被周云偷袭。” “若是七万多人,被大楚殿后的残部灭了,那你只剩自我了断这一条路了,哲哲大王!” 远远了望战场,哲哲叹息一声,尽管心有不甘,还是指挥传令兵,鸣金收兵。 战场上。 余建三猛如虎狼,他一身羊皮袄,身上是突厥人的制式甲胄。 带着同村的几个兄弟,已经攻上城墙。 长刀如风,身法如猿猴。 一连斩杀数名太原子弟。 他武艺不俗,没这一身本事,雪林里就活不下来。 他是良家子,楚国的良家子。 但这几天,他怀疑自己这一村人,到底是不是楚人。 雪地战上官傻逼,良家子死伤惨重,他没怨恨。 冲锋陷阵,搏杀战场,他没怨恨。 万万没想到。 投降突厥人后,他的怒火滔天,恨不得杀死昔日的上官。 从军半年,他第一次穿上羊皮袄子,第一次领到盔甲。 睡在牛皮帐篷里,他当晚热泪盈眶。 一晚上睡不着, 肚胀气,不消化。 肉吃多了。 牛肉,羊肉,牛杂,羊心,这辈子没吃过这些好东西。 弟兄们还吃死了一个。 此后,余家村三百多子弟,誓要砍死过去奴役他们的楚人。 突厥人如潮水般退去。 余建三眼眸不甘,也只得无奈退走。 远方,一名手持长刀的猛将,已经盯上他。 那个人,他远远的见过。 青龙,李兴,武川镇武将之首。 虽然很自信自己的实力,但武川镇五兽将,余建三还是算了。 一个后跳,随着梯子,一路滑下。 带着弟兄们,如潮水撤离。 城墙之上。 还在奋战中的太原子弟,先是一愣,随后是狂喜。 他们赢了! 今日,他们用五千多人的力量,守住了突厥五万多人。 欢呼呐喊,疯狂挥舞手中的旗帜。 辱骂声,嘲讽声,声声不绝。 甚至有不要脸的,拉开裤裆,对着突厥人撒尿污染。 他们的狂欢活下来的喜悦。 实际上,从军事角度。 有组织,有甲胄,士气高昂的部队,一般是很难被攻陷的。 北狄人攻城部队本就不多,如此情况,完全符合军事常理。 只是北疆被草原人欺负怕了。 如今打退十倍兵力,自是觉得劫后余生。 后方楚人的疯狂,哲哲听的一清二楚。 可他努力克制,不敢回头看,他怕自己冲动。 突厥人的主力在追击大楚几十万主战军,等腾出手来,再来对付周云。 哲哲发誓,一定要将周云的脑袋,做成酒器。 听说武川镇他岳父脑袋特别大,那肯定是最好的酒器。 --------- 古代, 打了胜仗,庆功是少不了的。 河原。 寒风。 丁宏度的后营火头军跟其他辅助人员,早已被武川镇整编。 整体效率大大提升,当晚的伙食异常丰盛。 火头营的长桌上,丁家族人面色暗淡。 不少丁家子弟暗示胡吃海喝的丁宏信,小心项济吃光丁家的人马。 对此,丁宏信嗤之以鼻。 咋的?! 丢兵弃人的时候也没见太原丁氏觉得可惜,如今眼看形成战力了,就想要了? 丁宏信都不管这些事,他心里早认为这些兵力都是七皇子的了。 甚至于,即将到来的六营扩军,他也没有反对。 一句话。 项济乃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 丁某听令而行。 周云计划。 战兵六营,目前的编制完全不够。 这一场练兵,不,这一轮守城结束后。 将太原四千余子弟,全部充入项济现有的大军,如此才能战力最大化。 但此举,实际上是在夺取太原后营的精华。 虽然过去,后营也没被当成战兵使用。 但此刻,经过公平的发掘。 发现人才并不少,竟然能抽出一支精兵。 丁氏不少族人对此颇有怨言。 -------- 夜深。 太原子弟营房。 王武过去只是一个农家子弟,全靠大哥死命护着,才没死在军中。 他腰间带着油纸包好的胡饼,这是李泰拍着他的肩膀,亲自送给他的。 他吃过一点,就小心的包好。 太好吃了,他舍不得, 听说是武川镇供给十里坡的优质军粮。 打开营门后,寒风带着雪花灌入,王五赶紧关好。 他的大哥正躺在病床上。 前几日铸城,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本以为必死的,谁料,项济的营地里竟然有医官。 几方倒腾下来,大哥竟然烧退了。 六弟和他对医官又是磕头,又是问生辰八字,要给他立长生位。 医官死命不要,末了只有一句话,要谢就谢武川镇周云,他是那里的人。 病床上,六弟在照顾大哥,替他盛水,洗身子。 “大哥,好东西。” 王五撕了一块给弟弟,后者先是咬了一小口,随后一愣,狼吞虎咽,差点噎死。 “你慢点,有的是呢!” “嘿嘿,,”年幼的弟弟,喝下几口水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大哥慈爱的抚摸了六弟的脑袋,心中五味杂陈。 眼下,留守河原。 母亲的嘱托,带几个兄弟回家,看来是难了。 “这个饼子如此美味,应该不是一般的军粮。”王老大哥吃了一口,随后问道。 即使发烧胃口不好,但还是忍不住想多吃几口,可见此物口味极佳。 尤其是这物资匮乏的北疆战场,就更珍贵了。 “武川镇黑蛇给的。” “黑蛇!”王老大哥一愣,道,“他给你这个干嘛。” “示好吧,最近太原子弟,要和项济精锐合并了,上头的意思,优先遵从大伙的意愿,最近六营抢人,可抢的厉害。” “那肯定了,五哥军中大比第一呢!”六弟骄傲的吹嘘自己的哥哥,就像小孩子总是炫耀自己的宝贝一样。 “胡说八道!”王老大哥一巴掌,打的六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的不行。 “武川镇三兽将,威震北疆,你五哥敢比他们厉害?你再敢胡说,没你这个弟弟!太原子弟瞎说,你别跟着。以后把嘴巴闭紧。别害死你五哥。” 王五赶紧抱着委屈的弟弟安慰,嘱咐大哥注意身体,自己知道斤两。 三兽将都没有下场比试,至于大比第一,也是些好事者吹嘘的。 “你打算进那个营地啊?”王老大哥好奇的问道。 “三骑营吧。毕竟我一直想当骑兵。” 士兵,尤其是北疆的士兵,就没有不想当骑兵的,王五跟他们一样,都想成为纵横战场的骑士。 王五随意的一说,大哥却是面色暗淡,思索良久后,才对弟弟开口。 “五子,你听大哥一句,别去三骑营。” “这是为何?”王五一愣,问道。 “三骑营武川镇底子太厚,进去就和武川镇李氏扯不清了。项济乃皇嗣,要卖命,也得找个正主。” “那昨日,还是武川镇救你的命呢!”六弟不喜欢大哥这些言论,不开心道。 “去去去,小孩子别管这些,记住不要出去乱说。” “那我直接去孟百川那里就行!”王五随意道。 “那也不行。周卧龙其智如妖,万一得罪了他,咱三兄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闻言,王五不禁眉头一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到底如何。 “那怎么办?大哥。” “咳咳,,五子,你就说听七皇子安排,其他的就随缘吧。” 正当王六跟他大哥犯别扭的时候。 大营。 一处角落。 周云的营帐里,李兴跟李泰偷偷摸摸的进来了。 “下次进来说话,能不能不要吓人?!” 周云听到系统预警,反手就是一剑,幸好李兴反应快,不然就花纹钢做的宝剑,直接报销青龙。 “二爷,不好了,有情况。” 李兴吞吞吐吐的道。 “什么情况!” “特么的!”李泰不愤,开口道,“孟白川那里,补三千人,都满员了。我们三骑营,只要补五百人一家,都特么没人。” “这帮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闻言,周云一愣,鄙夷道,“就这事?!” 二爷此种反应,李兴和李泰相视一眼,不禁错愕。 “这难道还不是大事?” “滚回去睡觉,”周云没好奇的道,“这种情况,意料之中。” “那我们还干个球,项济如此对我们,不想想,没我们李氏,他还在官道上被人欺负呢,能有今天。” “闭嘴!”周云眼眸阴冷,严重警告李泰,“恃功而骄,取死之道,管不住你的嘴,就和野猪换个位置,李泰!” “是!泰以后不敢了。”李泰一愣,后怕道。 黑蟒什么都不怕,就怕二爷跟家主。 小时候,李家救过他的命,一家人自幼都是卖命给青山寨的。 他是最了解周云的,平常什么都好,一旦涉及核心利益,那就是言出必行。 识字风波,撸了野猪的统领位置,还历历在目。 “我们武川镇李氏,不过是边境的一个小势力,谁会选择我们,这不是很正常?” “那为何二爷你,毫无应对,我骑兵三营也迫切需要兵力,每次跟突厥人打,都小心翼翼,生怕折损,好多机会,都放跑了。” 李兴不解的道。 “我在做一件事,一件关乎我们身家性命的事。” 李兴李泰一愣,喃喃自语的道。 “身家性命!?” -------- 夜深。 孤灯。 周云来到营帐口。 打开厚门布,寒风灌入。 就像当年在雪洞里的夜晚。 来此一年多,李氏这几百人,始终没有立足之地。 当然,周云本人也没有。 来到北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选不了。 这十年,整整十年。 从周云草包时期盘踞太原大青山,到如今雄踞武川镇。 李氏至今都没有一块, 哪怕一块可以安心耕种的土地。 工匠系统里,无数好用的农具,周云脑子里自带的未来农业,统统无法施展。 夹缝生存,如履薄冰,他没有相信任何人。 即使那个人,看上去如天穹上,那轮明月一样闪烁。 “若是通不过?那就只能另做打算了。” 周云眼眸阴冷,喃喃的道。 武川镇的亲人是他的逆鳞,任何纰漏,他都不会留下。 第133章 建安军 定襄郡。 河原大营。 今个一早,项济心情大好, 走雪地,巡视各营。 要说这周老弟的辅兵、后营,那是真的厉害。 辅兵里,不少老人,项济在十里坡就认识。 有个坡子,梁宽,传闻也是梁家村的。 他现在干的是甲胄队长,最近给这小子扩充了几百人。 “甲片,甲片剥下来,这个太小用不了,等火炉架起,拿到那边去回炉。” 梁宽身材中等,坡脚后,甲胄总是有点歪,他为此很烦恼。 一百多个没选上战兵的太原人,在十里坡甲胄队的带领下,疯狂处理最近缴获的突厥各类皮革铁料。 梁宽不时穿梭在人群里,拿起一套套,优质的牛皮。 这些是上品,稍加硝制,就能成上好的皮甲。 配上扎线,甲片,就是一套武川镇的制式扎甲。 武川镇甲胄,基本靠缴获。 红底黑甲是武川镇兵的标志。 一开始,雪林里是没办法,缴获的甲胄没有朱漆。 后来规模壮大后,半吊子神仙八瞎子掐指一算,认为改甲胄颜色影响气运。 实际上,这货铸甲作坊想偷工减料。 如今,红底黑甲代表了武川镇的勇气。 大楚男儿,当踩着草原人,夺取他们的甲胄。 “宽啊,甲胄得给本皇子留最好的。”项济乐呵呵的道。 梁宽一愣,好像没想到项济在身后,随即拱手道,“是,辅兵营梁宽,听令!” 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 昔日梁宽那对他是尊敬有加,哪有这般官腔官调。 那都是一个窝子里,兄弟一样的人。 项济还想说什么。 见梁宽转头,认真干活去了,也就作罢。 甲胄在经验丰富的武川镇辅兵营手里,会迅速出现。 战兵的强大,有一半是他们的功劳。 远方,营地角落,后营兵正在架设高炉。 土法炼钢,武川镇的绝活。 主簿在来回串访个营区。 他们要记录战兵们的身体数据,以便后期各营换装。 只是一路上。 项济总觉得怪怪的。 步兵营房的帐篷动了,有名身覆扎甲的将领,从里面偷偷出来,随后一步四顾,火急火燎的走了。 安庆?! 感觉这小子不对劲。 项济好奇,跟了过去。 路上碰见李昂。 昔日跟自己关系最好的赤虎,竟然不理他。 “什么情况!?” 项济眉头紧皱,心绪不宁。 营帐里,都是项济的嫡系。 安庆,崔浩,孟百川,不三不四和刚来的丁宏信。 “这个,南野必须是我的,你们别抢,,” “南野给你,那其他按名次分,大伙平均必须差不多。” “那我不同意,你们把我丁不三当外人,不行不行,雁门子弟,也要公平对待。” …… “你们,分的倒是挺合理啊,” “为何周兄弟哪里招不满,我们这里容不下呢!” 不知何时,项济竟然也围着个脑袋,在人群里。 他此刻手中拿着兵册,细细观看。 略微思索,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安庆和崔浩面露喜色, 孟百川没有表情,看不出情绪。 唯有丁宏信,眼中不喜。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骑三营明显是武川镇李氏的嫡系居多,而步三营则多是七皇子的人马。 是人都会判断,给皇帝儿子打工和给武川镇一个宗族打工,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 “这有什么!大伙愿意跟七皇子。”崔浩傻傻的道。 不是一旁的安庆踢了他一脚,还想继续说。 “主公,兵力招满乃是好事,,好事啊!”孟百川不自信的道。 项济怒极反笑。 一巴掌拍在榆木案牍上,震的茶水四溅。 他眼眸炙热,怒不可遏。 “我们步卒兵力招满了,骑卒呢!当初整军,周兄弟麾下善步战者手把手的教,没有周老弟,何来的步卒。” “兵家传承,武川李氏竟然毫无保留,鸳鸯步兵阵?何等恩义?” 项济指着不三不四,怒斥二人跟孟百川。 “没这些,你们还是山沟子里的边军小将!” “后来步营统领,选了你跟不三不四。周老弟也没说话。李氏真心待我,如何能负!” “如今招兵一事,周兄弟如此难堪,这断然不行。” “丁将军!”项济面色冷冽,斩钉截铁道,“去把合兵之事改了,以大营告示为准!将名册给周老弟送去,他们先挑。北疆骑兵才是主战力量,骑兵优先。” “这!” “骑兵优先?” …… 营帐之中,所有人都是一愣,眼神躲闪,企图抗拒。 强兵他们可都选好了,如何愿意送出去。 若是骑三营都选完了,那还玩个毛啊。 尤其是孟白川,好处拿的最多。 南野都被他收了,那种弓箭术,可谓一绝。 “不好吧!主公!” “是啊,老大,没必要啊。” …… 各将都有私心,纷纷规劝。 “你们!!” 项济生气了,怒视本部这些家将护卫,道,“做人不能忘本,这一路没周卧龙,你们死在那个角落里?” “周云是吾项济的兄弟,我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 “好啊!你们这些小瘪犊子。难怪怂恿本王让士卒自选,原来都是这个打算。” 项济眼眸冰冷,此刻才反应过来。 一言道出真谛,各将令顾左右而言他,企图蒙混过关。 “安庆!!” 项济怒视这个昔日河内郡的农家汉子,伸手在他面前。 他黝黑的脸,这一刻更黑了,艰难的将手中的名册递上去。 只是,本能的,久久不肯松手,最终被项济用力夺走。 项济怒目而视,一个个伸手。 一本本兵册,项济挨个收。 最后, 厚厚的兵册,交给了丁宏信,让他周云送去,并将虎符大印也给了。 这意思就是,周云说了算。 接过厚重的书册,丁宏信错愕的看着眼前一腔正气的七皇子。 这人到底是傻呢!还是?! 精兵历来都是军中必抢之物。 各将抢地盘,战场立功,这些可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何况周云乃是武川镇李氏,严格意义上说,算是半独立的体系。 项济竟然愿意将如此好事给周云。 此事,完全搁置武川镇李氏,的确不对。 但是完全成就李氏,也不对啊。 公平合理,也就行了。 丁宏信眼眸深邃, 他不禁怀疑,难道是项济城府过人?! 荒地。 寒风。 李泰清早在为他的西域大马梳毛。 这小子不老实,竟然咬他的肩膀。 嘿嘿,等不打仗了,找个漂亮母马,给你痛快!! 营地里,他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丁宏信, 丁大中郎将,带着几个主簿,拿着名册。 送到二爷的营帐里,不到片刻就被请了出来,随后就听见二爷说,“一切照旧。” 李泰不禁一怒,那个气的啊。 那么好的骑兵苗子,他奶奶的,就不要了! 本以为到此为止。 谁料! 不到片刻。 一身金甲,金光闪闪的项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了。 冲进去就跟二爷吵上了。 问二爷是不是生气了,跟他这个大哥犯倔驴子气。 咱兄弟一体,分啥子你我,不选就是看不起我项济。 本皇子和你同生共死,这点兵算个啥。 最终, 周云输了。 不是因为说不过。 而是项济又搂又拖,他可没有龙阳之好。 再不答应,他怕项济越说越来劲。 听从项济的指示。 周云拿走兵册,重新调配。 河原。 残月。 周云营帐。 他立于羊皮毯之上,如苍松耸立。 偶尔风雪飘过,带起厚门布。 身后的案桌上,是四千人的名册,右侧有一个盒子,盒子里是项济的虎符。 项济! 项大哥,你到底是谁? 难道真的拿了主角剧本? 河原这里,远离任何势力,周云有能力,让任何事情变的天衣无缝。 城府极深?! 只是略微思索,他便否定这份可能性。 若是有此能力,早在洛阳,项济就名满天下了,过去项楚当大官的皇室庶门子弟,不在少数。 武川镇那次,也不会被差点弄死,换个刀快点的,项济就直接没了。 多高的智商,才敢这样赌。 夜深。 营房。 烛火。 周云眼眸深邃,默默启动兵神系统。 --------- 数天后。 河原大营。 战鼓如雷。 兵势如火。 新的六营踏着整齐步伐,如苍松挺立,一片肃杀之气。 帝二十三年正月。 建安军! 于乱兵废墟中诞生。 下设六营,由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项济统领。 麾下猛将如云, 谋士,,谋士一个。 骑三营,三大统领毫无悬念,为青龙,黑蟒,赤虎。 每营一千五百骑,合计四千五百人。 以玄甲铁骑为骨干,其他骑卒配备上好的扎甲。 步三营,三大统领也照旧,孟百川,丁不三,丁不四。 每营同样一千五百人,合计四千五百。 以孟百川,雁门子弟为核心,进行了扩编。 另配一营护卫军,安庆为统领,以南野,王武为核心,二百人,充作机动和突击力量。 加上斥候营原封不动。 这样的分配,最大化的保证了原有的军力骨架。 新加入的几乎也是最优配比,能很快形成战力。 最关注的南野跟王武,为免大伙争斗,周云直接划给了项济。 如此,孟百川虽然不舒服,但也无话可说。 总不至于,他再次回去,当护卫头子吧。 至此。 项济正军九千五百人,后营一万五,其力量得到了质的飞跃。 历经艰难的帝二十三年正月后, 项济大营士气如火,摩拳擦掌。 周云将斥候撒出去,河原地域, 各战营蠢蠢欲动,战局出现了新的变化。 第134章 马邑之战 华夏对异族的战争中,有一个历史性的拐点。 汉末五胡十六国。 司马晋昏庸无道,鲜卑等大量异族入主中原。 其带走的核心技艺,使得草原人的冶铁工艺,飞速发展。 这也是历史上, 唐之后,异族难以对付的根本原因之一。 北宋基本统一的力量,竟然收拾不了西夏,契丹。 其兵器甲胄,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大楚腐朽。 基层官员搜刮无度,北伐一战,非战斗减员,数以十万计。 粮草吃食,尚能贪墨,更莫说兵备、器械了。 大楚良家子弟,本有葛布铁皮甲一副,长矛一柄,五人一弓。配套有微薄的饷银,后勤上也有标准。 可周云自北疆大楚子弟中走出,深有体会,那简直是乞丐在打仗。 如今,自食恶果。 马邑东川官道。 一路上,最能战的不是王帐军,也不是突厥各部骑兵。 而是昔日大楚的良家子。 无数像余建三那样的楚人,在得到突厥人的军备后,如恶狼一般,扑向高高在上的贵族。 黄达岭,一支溃败下来的楚兵正军,企图从山区逃脱。 他们一路仓皇退走,甲胄、旗帜、马匹,混乱无度。 “杀,杀!!” “杀楚狗!” …… 后方,喊杀声响起。 为首的楚军将领一愣,目眦欲裂,惶恐道,“跑,快跑,撤去童家镇。” 这是一支来自南方州郡的部队,衡州郡兵。 战力虽然不行,但山区兵,脚力好,逃跑还是不错滴,否则也不能从大溃败里逃走。 是的。 溃败了,楚军主力溃败了。 从定襄转移后。 衡州郡兵本来在洛阳本部序列,随大军徐徐撤退。 谁料,北狄人在马邑咬了上来。 一开始,数量不多,楚军还能应付。 万万没想到。 第二天一早,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 仿佛整个大地都是突厥兵。 从军一生,衡州郡兵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人!更莫说是兵了。 厮杀在黄达岭爆发。 这支衡州兵将领用了不少土办法,三千多残部,硬是在近万追兵手里逃脱。 他们是地域宗族兵,一个地方的,乡里乡亲。 大规模战不行,小规模打,意志却很强。 山坡。 周云曾经待过的雪洞口,北风吹过,残布飘扬。 一支南方部队,互相搀扶,踏雪而走,艰难逃亡。 …… 东川官道。 段渊心急如焚。 楚军又被咬上了,近二十万北狄骑兵,死死拖住了大楚主力。 之前已经打了一场,楚兵损失惨重,不少部队都散了。 三十余万大军,不得不停下,在下沟子村一带,跟北狄人周旋。 童家镇的厢车,为何迟迟不到? “报,五里外杨豪斩了河东张树生,河东骑兵溃败,请求大军掩护。” “为何如此啊!”段渊一怒,差点没站稳,从战车边缘摔倒。 大军左翼形势萎靡,中军很可能被影响。 “何人敢去迎战杨豪?” 中军一带,各家权贵高手,无不是低下头颅。 南阳,徐州,河东,甚至定襄兵都一样。 他们中或许有人能敌杨豪,但此刻大军溃败,就算赢了也没有功劳。 但若是输了,那就是自己的命啊。 此刻保存实力才是关键,傻子才出风头。 丁布,此刻段渊无比怀念丁布。 下川口一战。 正是丁布的玄甲营,阻挡了突厥第一兵,金狼卫。 好端端的,梅老弟太过分了,折损了玄甲营,等于断掉楚军的牙齿。 段渊焦头烂额,留给他的牌太少了。 没有强悍的中军,没有善战的勇士,兵甲不齐,斗志低迷。 他甚至觉得,此刻还不如几十年前的楼关时期。 至少那时,他有三万敢死的地方部队。 荒地。 寒风。 十里外。 一支近千辆厢车组成的援军,正迅速朝下沟子村赶去。 二万徭役兵,不少人口里还叼着馒头。 这是昨天发的,为的就是这趟卖命的活。 …… 马邑各处都在发生战争。 楚军的情况岌岌可危。 而七八百里外,河原战场,战况恰恰相反。 荒原之上。 斥候战中,突厥人节节败退。 局部绞杀战,梁三稳稳压制他们。 这些若隐若现的精锐斥候,草原根本应付不来。 他们纪律严明,悍不畏死,武器还厉害的不像话。 一个不注意,雪地飞出一根羽箭,草原二十年才能养大的汉子就报销了。 短短几天。 项济大营三十里内,几乎完全控制。 如此情况下。 建安军数次利用信息不对称,多次集中优势兵力,对落单的千人队进行狙杀。 哲哲每次都是慢了一步,有一次倒是赶上了,差点把自己也一起报销了。 几番轮战下来。 突厥人撤退了。 这仗打不了,没有斥候,就没有反击的机会。 他们成了瞎子,项济大营在干什么,根本不知道。 木勤思力是有深度恐周症的, 在他孜孜不倦的劝说下,哲哲大王最终无奈。 咬牙撤退。 近五万人的草原勇士,不敢跟二万多人的建安军作战。 这也算是大楚独一份。 ---------- 帝二十三年。 二月二日, 龙抬头。 项济大军在准备充足后,决定向西南方向,遁入山林。 向武川镇一带转移。 河原无险可守,地处荒原,一马平川。 不是久留之地。 辕门左侧。 项济身覆蟒袍,一身金甲,极为招摇。 周云是忍受不了这么骚的甲胄,偏偏项济乐此不疲。 他抚摸河原大营的城墙,冰的!刺骨的寒意传入他手中。 今早,还有辅兵浇水保养。 这段时间,就是这冰城,护卫了河原弃军。 远方焦黑的土地,是过去的北营。 “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要是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也不错。” 项济感慨道。 “这里不能耕种,一年有九个月是寒季,容不下楚人。” 丁志孝先生在项济身后说。 现在,周云已经不是唯一的谋士了,项济又聘请了一名主簿,太原丁老,丁志孝。 他比丁宏信高一辈,乃是北疆一带的老秀才了。 “并不是天气的原因。”周云眼色深邃,意味深长的说,“若是有安宁的环境,这片土地也能活很多人。” 内蒙古呼和浩特一带,后世人口充裕,只是这个时代的眼光和技术局限了楚人。 若是给周云经营几年,定襄郡养活个几十万人是毫无问题。 行走在后营外。 城墙之上,是披坚执锐的甲兵,他们眼眸坚韧,誓要站好最后一岗。 丁老先生数次打量周云,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卧龙先生,此番龙入大海,今后有何打算。” 丁老的话,其实是一种试探,目前,武川镇李氏跟项济只是合作。 不像太原跟雁门兵,基本算是项济的本部了。 “不知道,希望能有一块耕种的土地,安安稳稳,仅此而已!” 闻言,丁老先生思索片刻,认真道。 “可能很难,卧龙先生,大楚二百零七郡,除了边关等地,几乎没有多余的土地。” “连陛下,都很久没有赏赐土地了。否则,你师尊也不会在三朝元老,在楼关外置办田产。” “大楚土地兼并如此严重?!”周云转身,询问丁老先生。 “土地兼并?,,豪强夺取土地!确实严重,本朝太祖并没有清理干净前朝的势力,导致门阀力量,古未有之。” “这都过去一百年了,洛阳的好地,上千贯!何等昂贵。好在,十多年前关中造反,空出大量田产,可如今也所剩无几了。” “不怕造反?” “呵呵,有何怕?门阀有兵,节度使有兵,佃户农民如何干的过。” …… 丁老一直故意在跟周云攀谈局势。 周云虽然拥有兵神系统,但很多信息并没有录进去。 短暂的接触,他很震惊。 丁志孝竟然水平不低,有崔中书的水平。 项济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反正不知道他们在说啥。 可并不影响他融洽的交谈。 远方, 号角响起。 战鼓如雷。 “咚咚咚!!!” 河原大营。 最后一次出现建安军的怒吼。 一排排甲兵,踏着整齐的步伐,披甲执锐,自辕门出发。 几十名精锐骑兵,踏马而来。 项济跟周云的马匹被护卫营牵来了。 二月北疆。 寒风似刀。 刮得人脸生疼。 项济身覆蟒纹金甲,手持龙纹剑,胯下是北狄大马,麾下是一眼数里的军队。 此情此景,无法想象,半年前,他在河内郡,甚至下跪求粮。 此刻,项济心中不免豪情万丈。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下一句是啥,周老弟,我不记得了。” “忘了。” “忘了?!这词不是你写的,莫不是抄的吧!?” 周云,“……” …… …… 第135章 北狄人兵败 定襄郡。 哲哲老营。 残阳。 烈风。 几个裹着包浆发黑的羊皮袄子的奴隶,面黄肌瘦,眼神呆滞。 此刻。 惊愕的望着远方地平线,垂头丧气归来的突厥贵族老爷。 旗帜不正,甲胄拉稀,哲哲的败军,士气低落。 奴隶们面面相觑,目露恐惧,本能佝偻的更低。 他们瑟瑟发抖,惊恐的干着手里的活计。 希望打了败仗的突厥人老爷们,千万别注意到自己。 否则,被杀掉还是轻的,最怕被拖在马后,折磨致死。 可惜,厄运专找苦命人。 哀嚎声,求饶声,在牛棚羊圈外,此起彼伏。 不少打了败仗的野蛮人,在羊圈里,抓起女奴就行龌龊之事。 女人还好,也许能留命。 楚国男人,不少被活活殴打致死取乐。 旧木做的栅栏,哲哲的牙帐前, 一名老者驻足,了望突厥人的特勒王。 蔑尔人的智者,郭倾之,他来了。 哲哲的心情很糟糕。 草草打了招呼。 前几日,霍军师留下两个锦囊,嘱托他战事不顺就打开红色。 诱敌之计!? 哲哲眼眸一亮。 还得是军师厉害。 当即和老木合计,遂佯装退兵,集结重兵袭击转移的项济部。 一旦楚兵去了平原地带,失去城墙依托,草原人要是干不过,干脆回漠北捡牛粪去。 果然,项济大军南逃了。 军师真乃神人也。 哲哲大王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算到结尾。 败了! 特么的,败了! 竟然败了! 周云到底是哪里来的怪物,难怪北疆六部外带目勤思力这个特勒王,畏其如虎。 这是人? 他跟霍长镇隔着上千里,博弈兵法。 哲哲一路追至川口,发现项济大军丢盔弃甲,连轴重都放弃了,一路北逃。 这情况还用犹豫,当即全军追击。 追至上川口,人仰马翻。 斜坡后,有一道三尺长,五尺深的沟壑。 哲哲大军不由一阵停滞,害怕马踏前方战友。 木勤思力目眦欲裂,他第一时间反应,糟糕!周云有准备! 可就在此时。 上川口草原,战鼓如雷。 三个精锐的方阵,踏着整齐的步伐,绞杀而来。 青龙,黑蟒,赤虎。 三支骑营从一侧反坡杀出,冲峰起来的武川铁骑,如三把尖刀,刺穿了突厥人的队伍。 哲哲,目勤思力都是知兵之人,马上下令撤退集结。 谁料后方大量陷马坑,不时有战马倒下,延缓了突厥人的反击速度。 三支步卒,利用地形和沟壑,完成了部分合围。 包围圈里有近两万乱窜的突厥人,他们像无头苍蝇,只知到处乱跑,无法形成反击,被楚军一面倒的屠戮。 跑了! 哲哲跑了! 被围的是几个部落士卒,不是他的王帐军。 两旗本部精锐,损失不大,但要哲哲再冲进去救人,他是不敢的。 战场地形,一无所知。 三兽将虎视眈眈,情况不明,如何再敢进入周云预设的战场。 牙帐。 郭倾之面前,哲哲稍作安排。 毕竟是老可汗时期的长者。 随后,丢下头盔甲胄,在羊皮毯上,袒胸露腹。 马奶酒打湿了他如野兽般的胸毛。 “特么的,老木!”哲哲沮丧道,“你是攻城失利,老子是野战三倍兵力被打跑。侮辱啊!丢人啊!” 威名! 是草原人最重要的东西。 牧民小部落为何要听从你的命令,因为你有威名! 不听从你的,就会被你所杀。 若是失去的雄鹰般的名声,哲哲的部族将无法壮大。 川口,五万多突厥人在他的率领下,不敢跟二万人的项济后营决战。 虽然实际损失不大,但后续的影响是灾难性的。 “算了吧,哲哲。草原上,你还有儿子。何况大楚这一战也没打完。”木勤思力安慰道。 老者牵着小牧童,在一旁若有其事的教他割羊肉。 桌案上,还有一坛子腌肉,此物是最近在草原流行的。 腌制的马肉,极为地道,炖的软烂,配合密封的陶器,能保持很久。 口味好还是其次,最主要是有草原人急需的盐份。 就算是战争时期,也不少牧民冒险从马邑西线走私到草原。 望见哲哲甚至要流猫尿了,老者才不慌不忙的开口。 “哲哲大王,老夫记得,军师还有一个锦囊给你,为何不看!” 闻言, 哲哲不仅没有缓过来,反而更伤心了。 哭着说道。 “锦囊还有个屁用,现在兵力都快和周云差不多了,谁敢去碰他。” 说着,哲哲从怀中摸索半天,才找出一个黑色的锦囊。 打开一看,双目圆睁,硬控十几秒。 周云! 霍长真! 这特么都不是人! “哲哲,见此锦囊,料想你已经河原战败了。” “立刻,马上,重新集结兵力,追击项济,此战必胜。” “你很成功,成功放松了周卧龙的警惕,真正的杀招是这一轮。” 木勤思力不知何时,出现在哲哲身后,喃喃道。 “这特么的,军师还是懂你的,早就知晓,你搞不定周云,甚至荒原战你也输,对你能力的判断,还是挺准的!” 哲哲,“……?!” 老者给小牧童,加了一点腌制的马肉,又泡了一杯茶给他。 轻笑道,“哲哲大王,既然见到了锦囊,为何还在此地。” “若是周云被灭,你还未到,那丢了的威名,可就真找不回来了。” 闻言,哲哲一惊。 顾不上帐外寒冷,光着膀子,在雪地里咆哮,连续下了数道命令。 “哈哈哈!也不知道,军师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老木走,去杀了周云,以报你武川镇之耻。” 木勤思力一愣,轻蔑一笑,不想理会这只草原上的蠢羊。 老子武川镇可不耻, 现在全靠同行衬托,木勤思力是解套了。 哲哲老营很快集结兵力。 这次王帐军打头,各部跟随。 有破周云项济这种大功,哲哲如何能给他人。 与此同时。 定襄城西南六十里。 南王城大军。 一只苍鹰自天穹飞来,落入如同蚂蚁群一般的黑色海洋中。 杨通是捉鹰人的后代,右臂的铁甲上,苍鹰找到了熟悉的位置。 他取下小竹节,自后方追来,递给黑轿旁征南大王的亲卫。 小竹节入了黑色狼纹轿后,不到片刻。 杨通看见一只满是老茧的手,自狼纹黑轿中伸出。 南王大军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不到片刻全部停下。 荒草萋萋。 雪坡寂静。 轿中传出威严而中气十足的声音。 “三万骑卒继续南下,天狼卫和杨门本部精锐随本王去草山川。” 第136章 杨双战李泰 定襄郡。 草原。 斜阳照冰草。 大楚兵卒踏碎积雪。 建安军队伍拉出一条长蛇,蜿蜒向前。 击溃哲哲大王后,河原再无成建制的突厥力量。 士卒面带笑容,将官们则在憧憬此战后的官职。 留守军队,两破强敌,带着有生力量,战略转移。 这一套功劳下来,能混个啥官。 不少大字不识一个雁门子弟,愁容满面,算不清啊。 太原子弟,跟着前方部队行进。 底层士卒并不知晓什么军功之类的,他们关心这个傻傻的将官别走了。 别家将领,可不会这么败家。 决不会给浓粥咸菜,牛羊马肉,能野菜糊糊管饱就不错了。 北线大军,蜿蜒如长蛇。 为何平原转移,依旧要成长队? 大军行进,乃是一门学问。 荒地上, 优秀的先锋部队,已经探明了好走的路线。 人乱走都行,辎重却必须走好路。 大部队必须掩护辎重,所以军队成长形。 草原上,旧红色旗帐,一眼望不到头。 大纛之下,一身金甲的将军,此刻口吐芬芳。 “法,,法,,法!!” 北狄人来了, 北狄人真的来了。 兵神系统分析过,突厥人很可能假意退走,实际上是为了在平原上消灭项济。 这种推算占比很低,周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可他认为可以赌一下。 建议,上川口草原立下埋伏,大量挖掘陷马坑,佯装败退,勾引突厥人进入死地。 只是这一套操作下来,耗费的人力物力不少。 且要进行数天的周密计划,大大耽误了逃离的速度。 故,项济丁宏信等,在综合考虑后,认为突厥人袭击一事,尚不明确。 所以只进行了适当的防御性安排,并不是全歼的方案。 只是万万没想到。 北狄人真来了。 甚至连数目都如周云预计的那样,四万到五万之间。 “剿灭本身也难,自身损失太大,现在按计划击败后,我军遁走也是上策。” 闻听此言,项济心情好了一些,可笑容还是不太自然。 这就好比别人告诉你,可以挣一亿,你觉得风险大了,最后只挣一千万。 换谁能开心。 荒原。 寒风。 大军缓缓南行。 周云胯下西域马,身覆精铁山纹甲,眼眸深邃如海,似乎局势皆在掌握中。 大方向上,他思索过两条路。 其一,突袭漠北。 其二,回军武川。 在仔细分析突袭北狄人后方的可能性后,周云选择了放弃。 霍去病能奔袭漠北,其麾下乃是当时最强的汉朝军队,羽林军。 国之羽翼,如林鼎盛。 绝大部分,是汉武帝历时十几年的劳动成果。 加之霍去病本身实力,也是历史顶尖。 几乎是天时地利人和。 项济的兵力,看起来不少,二万多人。 实际上,骑兵尚不足五千。 还有二万的步卒。 精锐能力就更没得比,刨除周云带来的玄甲铁骑。 雁门子弟和太原子弟,这支骑兵只能算得上是组织严明。 精锐之师,目前,至少目前是远远达不到。 何况此刻的北狄国乃是大一统草原势力。 匈奴人在武帝时期,核心主力二十万不到。 且科技落后,汉剑汉甲,羽林军能一汉敌五胡。 但现在时代变了。 王帐军精甲铁马,突厥贵族部落的精锐甲胄甚至比大楚正军还好。 草原民族结构简单。 不像大楚,有中间商挣差价,他们的银子基本花在实处上。 就算有人干大楚的勾当,那也要小心再小心,否则,草原勇士的马刀,可不是摆设。 欺辱他们,下场是死亡。 南王城有守军,且治下楚化程度很高,组织力量强大,并不是一捅就破。 正当周云思索未来时。 一阵阵尖锐的口哨音,由远及近传来。 队伍不禁一阵骚乱,但很快就平息了。 这段时间,整编并训练后的建安军并不害怕战斗。 “有追兵,有追兵!” “大军防御,大军防御!!” 孟百川带着护卫兵,骑马奔告。 名义上,他是建安军的大将。 实际上,他是高级一点的牛马。 脏活累活全是他在干。 功劳却拿的不多。 军令一下,建安军迅速行动,小片刻后。 当远方的突厥旗帜出现时。 荒原之上。 三个军阵,成品字型,赫然立于战场。 北线大都督, 建安上将军! 大纛之下, 项济眯着眼,反复确认后。 转头,对着周云道,“那个字是不是杨字?” “是杨字没错!” “丁将军,突厥有几家杨姓将领?” 丁宏信将蓄了十几年的胡须剃了,换上了精甲,如今气质大变。 再不是当初的颓废将领。 十几年前,丁宏信就入了宗师,颓废数年,虽然实力没增强,但保留了宗师的基本武力。 李兴多次同他交手,一开始是青龙占优势,随后就是丁宏信厉害了。 关西快刀和斩浪被摸透后,李兴毕竟是九品,如何是宗师的对手。 “杨姓的倒也有几个,但是征南大王旗应该只有杨双!” 杨双! 突厥第一勇士?! 项济怒不可遏,一直喋喋不休。 大声辱骂楚军废物,连个敌人都吸引不了。 丝毫不记得的,上一秒他还在嘲讽那支北狄军队又来送死了! 周云脸色暗淡。 他的眼眸已经跨越战场,俯瞰全局。 遥远的马邑官道上。 巨大的可汗行宫之上,有一位老者,正驻足而望。 两人似乎都远远的,都看见了对方。 只是一人靠实力。 另一个靠的是作弊。 “系统!你特么假货啊。” “杨双这么猛的人来,你都发现不了!” “宿主,小艾只能分析录入的信息,杨双等部一片空白,小艾无法统计。” “不管了!现在马上分析活路。” “是!” “兵神系统分析到,突厥大军第二次出击,百分之五十是巧合,百分之三十杨双安排,百分之二十是突厥人中,有人谋划了这一场针对宿主的战斗。” “如果最后百分之二十成立,此人的兵法几乎媲美兵神系统,不在徐州了然之下。” 我尼玛,老子现在不要评价,要计策。 “赶紧分析活路,其他的我不想听。” “草山川前,有一沟壑,是旧河道,其长数里,深二丈,宿主大军过沟壑,进入山林后,杨双百分之九十不会追击。” “他的目标大概率是瓦解宿主军团的战力,残兵败将,没有威胁,宿主大概率存活。” “那还有百分之十呢?!” “宿主的优先级大于楚兵主力,杨双不计损失,必杀宿主。那宿主大概率逃不了。” 远方。 荒坡之上。 征南大王旗帜如林。 一面最大的牙旗下。 是一员身覆精致突厥甲胄的将领,他身材不高,似乎平平无奇。 若不是拿了那杆巨槊,以及身旁人的恭敬,周云甚至都不会认为,那就是杨双。 战斗不经意间打响。 建安军是士气旺盛的兵马,根本不惧怕对方。 哪怕对面是赫赫有名的突厥第一军团,南王城大军。 短短片刻。 已经打了一场,三骑营跟天狼卫毫无花哨,正面碰撞。 一时间,马嘶人吼,盾甲兵刃残肢乱飞。 厮杀过后,算是互有损失,打了平手。 周云指挥步卒方阵掩护,突厥人不得不退走,留下上千具尸体,集结在草坡观望。 一名精锐的杨门家将,打马来到杨双大旗下。 “禀征南大王,项济部精锐,步骑完整,是否继续攻击!” 杨双没有说话。 远远的望着军纪严明的建安军团。 很久了。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精锐的楚军了。 杨双眼眸深邃,抬头望天,他心情复杂。 思索片刻后,拿出一个锦囊,只是略微观看。 脸色不禁闪过错愕,随即开口道,“不用理会,我们还有援军,拖住就行。” 尽管杨双很有信心,一万五千人击溃项济的军队,但他还是选择等待援军。 狮子搏兔,全力以赴,他不会给周云任何机会。 望着传令兵离开,杨双的脸色暗淡,耐人寻味。 “霍先生,真要将楚国赶尽杀绝吗?我们的仇敌只是皇室啊!” 杨双喃喃的道。 三大谋神之一,关中霍长真,此人千里之外,竟然能搏杀强敌,不愧是大突厥国的军师。 周卧龙此刻在劫难逃了。 随着突厥人远远对峙。 山草川进入暴风雨前的宁静。 宁静的可怕。 忽然。 远方的天空出现飞鸟。 就在此刻,项济大军。 战鼓如雷。 有节奏的号角响起。 三支步卒保持阵型,骑兵掩护,徐徐向南撤退。 大旗下。 杨双一愣,周云短时间,就知晓了援兵。 霍军师说的果然没错, 周卧龙,其智如妖,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不用杨双吩咐,大楚军队逃跑的第一刻。 天狼卫一阵嚎叫,数个千人队一拥而上。 李泰目眦欲裂,刚刚一交手,他就知道这伙人是劲敌。 但这一刻,他没得选。 建安军需要他们。 他们必须上去,干扰冲锋的敌军。 不然,完全冲起来的骑兵,有可能击破丁宏信后营的半吊子步卒。 “冲!骑二营。为了身后的弟兄们。冲锋。” “让草原狗知道,武川镇的勇猛!” 李泰手持黑蛇斩将刀,身覆玄甲,一马当先。 “噗!!” “噗!!” …… 草原上,两支骑兵毫无花哨的相撞。 刚才的交手,双方都是愣的。 没想到对手如此强悍,算是没准备好。 但打成平手,两方都不服。 这一次,天狼卫誓要扞卫天下第一骑的荣誉,双方搏杀,激烈异常。 “斩浪!!” 一柄漆黑的关刀,带起刀光,将一名突厥骑兵连人带马一同斩断。 突厥军中,李泰如同虎入羊群,带领骑二营,猛攻天狼卫。 劣势! 突厥大旗下,杨双目露惊诧。 他远远的看见,突厥天狼卫竟然是落了下风。 二千骑对碰一千五,突厥人丢下了更多的尸体。 “那个人是谁?”杨双冰冷的问身旁的家将。 “武川镇李氏五兽将之一,黑蟒李泰。” “嘿嘿!”闻言,杨双轻蔑一笑,“是现在时代变了吗?这种货色也能成为大名鼎鼎的五兽将。” “三十六骑,随本王去斩了这支楚国小蛇!” 独角铜人朔高高扬起,杨双骑上战马,拉下面甲。 三十六名杨门铁骑,人人手持独脚铜人槊,直奔李泰。 杨门杀将阵! 丁宏信一直盯着杨双的, 见他一动,立刻明白,黑蟒有麻烦了。 “周卧龙,立刻救李泰,杨双去杀他了。” “糟了!” 闻言,周云一颤。 李泰可不能死,不然八瞎子另一只眼睛也会瞎了。 随即打出骑语,招呼李兴,李昂支援。 虽然不知道杨双的实力。 但应该不在上官虎之下,肯定不是李泰能对付的。 “压上去,步卒压上去,围了中间的天狼卫!” 战场忽然出现破绽,系统敏锐的捕捉到了。 疯狂响起提示音。 “叮,叮!” …… 周云没有一丝犹豫,虽然有损耗提醒,但现在管不了损耗了。 对战突厥国最核心的力量,没有损失是不可能的。 步军方阵随着旗语变化。 大盾狼筅,长矛如林,千人如一。 数支千人天狼卫压力大增。 北狄骑兵被疯狂挤压。 成片的大盾,如同机械的锐利长矛,一支支羽箭乱飞。 天狼卫斗志昂扬,但终究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扛穿刺利器。 战场,突厥勇士被疯狂屠戮,空间不停被压缩。 这一刻,高傲的突厥可汗亲军才发现,低估了这群步卒。 “杀!” “杀!” 天狼卫是骄傲的。 战斗意志远远高于王帐军。 身处险境,并不能瓦解这些草原勇士。 他们悍不畏死,利用有限的空间冲锋,三千天狼卫在中间,五千在外围,不停的猛攻步卒。 建安军步卒看似占据上风,实际上也是岌岌可危。 支撑大盾的士卒,在猛烈的撞击下,不少人口鼻呕血,手臂骨裂。 “顶住!弟兄们。顶住啊!” “射箭,射箭啊!不要在意弓弩,放肆射。” “长矛手,你特么干嘛,快桶,,用力,,,” …… 战场上,天狼卫将领已经反应过来。 这支楚兵,竟然要吃三千天狼,简直是反天了。 他们似乎受到了侮辱,暴躁且疯狂。 可惜,战争客观事实,并不会因为人的心情而改变。 大盾长矛猛攻下,中央失去速度的天狼卫,正在成为鱼肉。 羽箭乱飞的步卒方阵,杀伤力巨大。 突厥人的阵型太密集了,根本不用瞄准,羽箭必中。 步卒的绞杀力量,在局部是不弱于骑兵的。 中部天狼卫被包围,战力直线下降。 外围骑兵,急于援救,猛攻之下。 也违反了战场客观法则,损失惨重。 万户阿史那弥禄,怒光如火。 手中长槊不停冲击大盾,他迫切希望救援出被围的天狼卫。 万里河山,控线百万,才有天狼卫三支。 若是在这里折了三个千人队,纵使他弥禄乃是突厥猛将,也扛不起。 可弥禄还是低估了这支部队。 每每艰难击破大盾兵,后续士卒悍不畏死,强行顶上。 甚至不时有长矛飞刺,弥禄的战马已经被捅了。 天狼卫勇士硬打建安军步卒,完全被压制。 步卒的优势没有影响到骑卒。 三骑营对上了杨门精锐,四千五战五千,兵力本来就是弱势。 何况,还有杨双这位突厥第一红花棍王。 李泰跟杨双交手了。 他没有退缩。 武川镇的黑蟒,用长刀扞卫自己的荣耀。 当杨双向他冲锋时,他也毫不犹豫,胯下西域马狂奔,直冲杨双。 他关刀如龙,如蟒。 “斩浪!” 马势,刀势,本身的力道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 “煞鬼神!” 时间仿佛静止。 独角铜人槊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撕裂空气,轰鸣而来。 “砰!!” 毫无花哨的相撞。 李泰的黑蛇斩将刀,应声而飞,差距太大了。 他再也抓不住手中的长刀。 他的眼眸中,甚至升起恐惧。 刚刚与他对拼的不是人,是一只洪荒猛兽,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杨双本来眼眸轻蔑,仿佛这一锤下去,李泰必死。 然而,本该连人带马带兵器一起杀的敌将,竟然爆发出来恐怖的力道。 这一刀的威力,不下于宗师五重的水平。 难怪!此人能闯下如此威名。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此子断不可留。 独角铜人槊猛然发力,这一击必杀黑蟒。 巨槊袭来,李泰大骇,拼命想要拿回兵器,此刻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千钧一发之际。 一把青龙关刀,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 “咚!!” 槊刀相交,李兴挡下了这一击。 杨双大怒。 又是一个九品,并且又有如此威势。 他眼眸寒冷,不禁一阵错愕。 “现在的九品都吃什么长大的?!” …… …… 第137章 丢车保帅 山草川。 前方是连绵起伏的群山, 草原山林在此分界,得名山草。 此地,沟壑众多,过去定襄郡哈拉河流过。 一条数丈深,长达数里的古河道,拦住了项济的退路。 近两万人被挤压在这片小空间。 身处野地,无险可守。 悲凉的气氛,在大军中蔓延。 大军北侧,一山坡。 太原后营子弟,用辎重车,组成一道拒马墙。 刀盾手在前,长矛手在后。 他们用尽土办法,跟天狼卫周旋。 “赵村的傻子,杀啊,你他妈桶***那气势呢!” “艹你牢牢,老子没捅,刚刚你死了。” …… 他们不是精锐,不是正军,但他们是楚人。 华夏民族,有着最简单的质朴。 这段时间,他们吃的,是这辈子最好的。 多少人几十年肉沫子都没见过,项济这里肉食管够。 特么赵村人自己都觉得自己贱,有肉吃,最近总想要吃野菜叶子,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 睡在帐篷里,干草换成了羊毛。 那天,几千太原子弟,坐在荒地上,等待新的刀剑,跟过节一样。 那是从军数年,第一次领新兵器。 “杀!!”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蠢将官,待太原子弟不薄,太原子弟,自是敢战。 刀剑搏斗。 战马无法奔腾,但天狼卫有骑槊,长矛,精甲长刀,对上站在辎重车上的楚兵,依旧优势巨大。 后营北线,正在被突破。 “特么的,赵狗,,,” 身后长矛手目眦欲裂, 同村刀盾兵,被一名眼眸锐利,鼻子硕大,全是疙瘩的野蛮人,一榔头锤死了。 赵姓男子,不顾一切,用尽全之力,长矛猛刺。 “噗!” 鼻子疙瘩上,还有虱子的野蛮人面色痛苦。 长矛刺中了他的肚子,穿透了护腰和牛皮甲胄,鲜血染红了裆部。 “艹你牢牢,,” 见捅的不深。 赵姓男子目光如火,准备再用全力,谁料长矛被抓住,纹丝不动。 他看见,野蛮人的口水几乎喷溅到他的脸上。 一根狼牙棒,由小及大。 他的视野,看见黑色海洋一样的突厥兵, 再看到遥远的天穹, 今天的云朵被风拉的很长。 最后一刻,他看到了冰渣和荒草,无数马蹄。 突厥人的利箭,无情收割北线的太原后营。 辎重车组成的防线渐渐被突破。 老实说,后营的战斗意志已经很强了。 可惜,他们没有甲胄。 皮甲都不能人手一件,有些人还穿着厚葛布衣,如何能对抗武装到牙齿的天狼卫。 北线的失利,暂时没有辐射到南方。 何况北线斗志顽强,坚持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周云的预计。 南方乃是建安军的主力。 几里外, 天狼卫万户阿史那弥禄怒火中烧, 三个! 三个千人队,被周云指挥建安军杀光了。 “进攻,起号角!” “起号角!” …… 天狼卫的骄傲这一刻被击碎了。 算是外围损失的,足足四千人。 这是大突厥国,近十几年没有的折损。 四千人,得补充几年。 怒火下。 进攻一刻也没有停止,天狼卫开始骑射。 建安军,士卒虽然经历了训练,斗志强盛。 但如此高强度的对抗,渐渐有露出疲态。 突厥人的万户数次冲锋,多次进攻下。 弥禄的眼眸阴寒,他笑容冷的可怕。 破绽! 破绽出现了。 天狼卫开始集中力量,突破太原后营。 一万多没有甲胄的兵卒,岌岌可危。 大纛之下。 周云早就发现了,不,甚至这个破绽早就在兵神系统中出现了。 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应对的战术,很快下达。 “咚!” “咚!” …… 建安军独特的战鼓响起。 丁不四的步卒收起大盾,如同多米勒骨牌一样,一千多人,迅速变阵,后营让出道路,主战步营成功对上绕后的天狼卫。 有了丁不四的雁门子弟成为骨干,后营兵又悍不畏死,双方战斗,甚至是天狼卫死的更多。 “什么鬼东西!” 阿史那弥禄气急败坏,怎么可能?怎么能从军阵里穿过来! 时代的局限,阿史那的猛将没有见过后世军训的大学生,军阵的理解还停留在六世纪。 战局渐渐焦灼。 双方搏杀,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周云的眼眸中,闪过喜色。 平局就是大优势。 九千主力军,虽然损失也不小,两千多人留在了这片草原。 但突厥人损失更大,这支强兵,本来就一万多人。 如今折损三分之一,对上两万多的建安军已经很难有效果了。 某一刻。 大地震动了。 万马奔腾之音传来。 周云一愣,目眦欲裂。 目光遥望远方,烟尘滚滚。 糟了,突厥人的援军到了。 系统的警报不合时宜的响起。 疯狂提示周云。 “失算了!” “我们失算了!” 周云眼眸深邃,喃喃的道,“我没想到,霍长真如此重视我们,宁可放弃追杀大楚主力,也要先灭了我们这伙人马!” “我以为大楚主战军是肉盾,吸引火力,没想我们才是!” “如何办?!现在直说如何办!”丁宏信手持长枪,目光耐人寻味。 对上丁宏信的眼眸,周云一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 丢车保帅! 周云身后。 一身骚包金甲,项济正在拼命擂鼓,替大军助威。 兵神系统数次运算后, 周云无奈,长叹一声。 他眼眸冰冷,对身后武川子弟传令道。 “立刻命令后营搭建沟壑路桥,大军要后撤。” 三万多北狄援军,突厥人披坚执锐的正规军将达到四万。 大楚建安军,精锐不足七千,其余兵力也不到一万。 论战力,对面乃是天狼卫,王帐军,南王亲卫。 那都是大突厥,一等一的精锐。 自己这里,河源弃卒。唯有一千武川玄甲,跟得上档次。 战将更是比不了。 一个杨双就能压过三兽将。 山草川乃荒原,无险可守。 “叮!” “叮!” …… 兵神系统在疯狂提示周云。 可此条信息,却让一向乐观的周云也眉头紧锁。 犹豫良久,他才说道。 “丁将军,有一件事,云认为……” 一只大手抬起,打断了周云的话。 “哈哈,卧龙想说什么,丁某知道,无非就是留一分量足够的大将,拖延时间嘛。” 丁宏信拿起腰间的酒壶,这是从项济那里顺来的好酒。 “痛快!!” “周将军,带着七皇子走,这短短半月,是丁某十几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你们是大楚的希望,,将来还大楚一片朗朗晴空,项济当了皇帝,记得给我阴封个大官!” “嘿嘿,别多想,老子早看出来了。有你在,七皇子的帝位跑不了。其他皇子,都是土鸡瓦狗,陪跑的。” 丁宏信朗声大笑,招呼亲信,吩咐后续的事。 古河道。 寒风。 一百多后营兵,手法娴熟。 拆掉不少马车辎重等,搭建了二道四尺宽的榆木桥。 过桥后,山林就在几里外。 斜阳落下。 孤狼嚎叫。 李泰等人回来了。 赤虎从马上坠落。 直接累瘫了。 李兴,李泰躺在羊毛上,手指都没力气动。 三人合力,才堪堪不死。 突厥人撤了。 黑夜对骑兵的影响巨大,突厥将领不愿意冒这种损失。 明早将是狂风暴雨。 现在比的是时间。 建安军的执行力很强。 七千精锐全走,那是项济的根本。 带五千人太原人走,合计撤离一万二。 丁宏信留下五千人断后。 戌时。 丁宏信靠着旗杆,长枪搭在肩甲,篝火照耀了他的侧脸。 脚下是一个老头,丁志孝也不走了,老了。 他乐呵呵的,嘱托周云一定要照顾好项济,别让他吃亏。 项济一身金甲,从坐下的士卒们身旁走过。 他一步三回头,想尽力记住这些太原子弟的脸庞。 不少太原兵卒,顺手摸他的金甲,想沾点贵气。 吹牛打屁的有,唉声叹气的也有。 唯独没人说,要抗命。 留下的太原兵,情绪并没有想象中波动。 丁宏信做的很好,他似乎很有经验。 兄弟二人走一个,父子二人走一个,家中独子走。 月光洒在沟壑。 木桥之上。 周云在等待项济。 安庆心急如焚,主公项济还在跟断后的人磨磨唧唧。 忽然。 黑暗中,一件骚包的金色甲胄出现。 火把照耀下。 消瘦的脸颊,浓眉大眼,面色忧愁。 周云这才发现,项济瘦了,比当初在武川镇时瘦了很多。 十里坡战斗,河原战斗,如今山草川也在战斗。 多日轮战,铁打的汉子都吃不消,何况项济。 榆木桥。 安庆在这头。 项济在那头。 只是停留了几秒。 这一刻却似乎显得很长。 泪水出现项济的眼眸。 周云一愣,脑袋忽然懵了一下。 难道说?! “周老弟!!你走吧,我不走了!帮我照顾好茹儿。” 果然,这货犯轴了。 “现在不走,走不了,项大哥!突厥人肯定发现了,时间有限!” 河道就只有数里长,突厥找地方渡过去,绕后用不了很长时间。 走的窗口就是现在,一旦过了,窗口就闭合了。 “本皇子知道,所以你快走吧。” “本皇子当着数万人说过,要和士卒同生共死!” “那是假的,主公,假的!!”安庆目眦欲裂,不停环视远方,身旁黑夜中亮起火把。 无论安庆、崔浩等人如何劝说。 项济的脚,离开了榆木桥, 他回头了。 七皇子项济回头了。 留给周云的,是一道孤单的金甲背影。 黑夜中,项济的声音斩钉截铁。 “圣人道,言出必行!” “北伐檄文,与尔同死!” 完了! 致命选择题! 留下必死,大孝子跟娘子,还有贞丫头,他们至今还在武川镇。 周云连一个像样的地盘,都还没弄给青山寨,如何能跟项济一起死。 兵神系统推算,留下的战胜率为零。 是零! 周云不能丢下亲人,没有了他,乱世北疆,他们如何生存! “项大哥,保重!!” …… …… 第138章 饮此黄泉路上酒 古河道。 寒风。 几名辅兵,喊着口号,脸上青筋暴起。 一辆辎重车,众人合力,卡住了最后的缺口。 木箱推倒,马车侧翻,后营兵修出了一道丈高简易拒马墙。 马墙有明暗两道守卫。 火把点了一路,将营地外围宛如白昼。 杜绝突厥人夜袭的可能性。 营地中,篝火如繁星,数量极多。 荒野中。 建安军的兵卒,失去大量辎重,帐篷有限,很多人三三两两挤在一团。 每是十个人,至少有一篝火取暖。 二月北疆,夜晚无火,是会冻死人的。 不少木柴就是马车拆的,精贵的好木料,此刻只能当柴烧。 远处。 隔着几丈的古河道。 有一片火光,人头涌动,估摸着至少万人。 那是突厥人的营地。 留守的士卒,眼神复杂,因为逃离的希望已经没了。 后营的仓库里,一个身覆金甲,头盔随意系在腰间的中年汉子,在几十架马车里寻找。 某一刻,他眼眸一亮,讥笑道。 “还是被吾找到了,丁宏信,快,给老子搬出来。” 身后是名五十岁上下,胸脯壮阔,威风凛凛的大汉,他踏着猥琐的步伐,奸笑着掀开油布,一手提出一个大陶坛。 金甲汉子则双手并用,佝偻着身子,勉强把最后一坛移出来。 “主公,我帮你吧!”一名身材矫健的甲士,开口道。 “不用!安庆,给老子坐下,今夜,必须我来。” 荒地上。 有一熊熊燃烧的篝火。 火光照耀下,是周云怒极反笑,俊朗不凡的脸。 我尼玛!害我,还要抢我后营的酒! 身后是一群人。 李泰,李兴,李昂,崔浩,丁不三,丁不四,还有不少追随项济的好汉。 孟百川带着笑容,在队伍里分发酒碗,马肉等好东西。 断头饭,是该吃顿好的。 不走了! 都不走了! 项济不走, 大楚子弟不走,雁门子弟不走。 武川镇更是不走。 周云也不走了。 项济带他来定襄大营的时候,说过同生共死。 周云也不能抛弃他。 “哈哈,周老弟,来!这一碗,大哥亲自给你倒上。” 封泥撕开,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几个军中汉子不禁喉结鼓动,毕竟军中人,好饮酒! 清河醉! 这是周云下一步准备推销的主打商品,此酒跟后世的工艺接近,浓度高。 至于此战,带到大军中来,也不是为了口腹之欲,主要是医官在用。 高度酒,最原始的杀菌消毒办法。 可惜,军中不缺乏浑人。 不少粗汉,刀伤没死,偷酒差点喝死了。 一声脆响。 项济搂着周云的肩膀,碰上一杯。 “兄弟,对不住了。连累你,跟我这个庶皇子一起死。” 金甲汉子面带愧疚,一饮而尽。 “慢点,项大哥,这个是清河醉,烈酒,,,” 周云不禁内心一颤, 这玩意,度数高,别特么项济没死在战场,喝酒给弄死了。 若干年后,楚史记: 七皇子项济,性豪迈,北伐一战,屡建功,圣昌二十三年,二月,被北狄围山草,夜大饮,遂而亡! “别,,别。周老弟,今日让哥哥饮个痛快。” “你是不知,你一直是天上人物,兵法天下第一。” “大哥知晓,跟着我,屈就你了。” “但今夜,吾高兴,,高兴,,能有你周云这样的兄弟,吾项济甚感欣慰。” “周云,饮了这碗清河醉,黄泉路上,你我同行。” “诸位,,,” 项济脚步浮夸,身体在打飘,他走到篝火前,醉意中,单手打响战鼓。 “咚,咚,咚!” 鼓声带着节奏,响彻低矮的营地。 辎重车下,几名用羊皮袄子,抱团取暖的楚人,怔怔看着远方,金甲将官。 拒马墙上,不少士卒目光灼灼,望着火光中的将军。 赵家村人精明,找了个狗窝,几个人缩在里面,此刻也眯着眼,爬了出来。 “滚,赵狗,别靠着老子。” 狗洞外,不少同县的鄙夷嫌弃赵村人。 嫉妒他们钻狗洞,又愤恨自己没狗洞钻。 篝火下,战鼓旁。 湛金十字枪高耸, 楚七项济,四个大字,迎风飘扬。 金甲将军,项济高举大陶酒碗,嘶声竭底,大吼道。 “将士们!” “将士们!同生死!共富贵!” “鏖战北狄,与尔同在。” “喝了这碗酒,黄泉路上,本皇子给你们带路!” …… “同生死,共富贵!” “同生死,共富贵!” 不知是谁,带头吼起来,整片营地,振聋发聩。 周云不停收到系统的提示音。 眼眸中渐渐露出笑意。 …… 帝二十三年,二月。 留守河源的项济部,在击破北狄特勒王阿史那哲哲数万部众后。 在山草川,遭到了突厥第一军团,征南大王的打击。 历经血战。 一万七千余官兵,被围困在古河沟。 七皇子项济,拒绝单独逃离,誓与士卒同生共死。 当夜,古河沟楚兵残部,爆发出惊人的呼喊。 项济部士气如火,北狄剿灭建安军,似乎很难。 …… 皇城司,北狐七号,古河沟遗书。 正当大营士气如虹时。 南侧古河道。 一名身材矫健的士卒,将写好的竹节,递给同伴。 那名同伴,竟然身覆牧羊服,看来是潜伏在草原的探子。 他躲在沟壑的黑暗中。 “真的不走?” “不走,大楚有豪杰,某愿死战相随。” 牧羊同伴最后看了一眼北狐。 他手持长矛,如苍松挺拔,身后的火光,显得他武英不凡。 是啊,他是建安军的士卒。 一名大楚士兵。 “保重了!楚兵!” …… 突厥大营。 王帐军。 哲哲身材高瘦,愁容满面。 马奶酒一杯接一杯。 一旁矮桌,木勤思力几番欲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也不怪哲哲。 谁特么知道怎么倒霉。 本来得知,突厥征南大王,麾下本部骑兵跟一万天狼卫追击项济、周云。 杨双,弥禄,南王大军。这可是突厥战功赫赫的部队。 大突厥国精锐中的精锐。 这还是十拿九稳,瓮中捉鳖。 当即对着身后几个首领,大放厥词。 说什么让他们这些部落,见识见识王帐军的勇武。 阿史那家族,跟草原上的部落是不一样的。 到了战场, 下巴都惊掉了。 尼玛!天狼卫竟然没占到便宜。 阿史那弥禄,这名突厥炙手可热的新星,眼球充血,在杨双的营帐里,几欲癫狂。 折损一半,是一半。 四个千人队。 那是天狼卫,可汗亲军,金帐直属力量。 每年都在大突厥选拔精锐军士的恐怖组织。 甚至于。 连杨双那个死变态,都没有拿下三兽将。 合着哲哲一直在对抗的是大楚最精锐的力量。 根本就不是什么河源弃卒。 这股兵力,足以对抗突厥王牌军团。 这段时间,从跟建安军搏杀开始,哲哲觉得自己老了,自己太弱,连个后营军队都搞不定。 现在,哲哲怒了。 怒不可遏的那种! 可汗,军师,你们看见了吗? 老子对线的是什么怪物,你们就给这点兵,几个部落废物,合适吗?合适吗?! 此刻。 几里外,楚军大营,吼声震天,士气正旺。 哲哲不禁一个激灵。 右眼皮不停的跳。 牙帐议事,几个首领目光幽幽,他们都在等着看,王帐军如何勇武。 哲哲几次开口,都被这些草原上的狐狸怼了回来。 一想到明日一早。 面对拼死一搏的建安军,哲哲心里发怵啊。 河源打了这么久。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项济精锐的可怕。 如今。 阿史那哲哲的恐建安军情绪,不比木勤思力这个头号倒霉蛋差。 “哎!这可如何是好啊!” …… …… 第139章 血战古河沟 牛皮帐篷,是草原人的智慧。 上好的牛皮,厚重而宽大,北魏时期,草原人完善了工艺,使得毡包扩大了不少。 阿史那弥禄,昨日一夜未眠,后续赶来的奴仆,送来一名面容姣好的楚女。 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在女子的哀求中,转头送给了帐篷外的虎狼勇士。 清早,阿史那弥禄用冰水稍稍清洗了脸部,这是他习惯。 跟着部落里的楚人长者学的。 脸颊宽厚,浓眉,弥禄的脸上,有楚人的血统。 是的,他的母亲是楚女。 十三岁时,羊圈里。 他亲手解决了那个让他耻辱的女子。 现在,他是纯正的突厥血统。 朝阳东升。 黑夜退去, 弥禄眼眸闪过精光,该他出战了。 帐篷外,角落里有一具冻僵的裸尸,正是昨日的楚女。 突厥人仆从牵来昂贵的西域战马,吩咐奴隶将这名女子当柴烧了。 弥禄拿起长槊,如同发怒的雄狮,咆哮着,带领天狼卫前去复仇。 横槊打马,统领千军, 弥禄从小马奴,到天狼卫万户,乃是突厥人中,翱翔的雄鹰。 来到战场。 远远看见。 征南大王旗下。 杨双竟然坐在黑色狼轿里。 对此,弥禄眼中闪过怒火,什么意思,今日上午难道还破不了这支残兵。 “征南大王,打算何时出战?” 面对弥禄的怒火,杨双闭目养神,根本不理会。 弥禄正欲再说。 猛然感觉到,一股如同来自深渊的恐怖威压。 杨双冷冷的道。 “再敢多言,先斩了你。” 弥禄不敢多说,他虽自负勇武,但跟杨双比,还是太弱了。 呸,楚人的杂种。 弥禄在心中吐槽了一句,随后去了哲哲的军阵。 今日杨门本部不动。 哲哲的三万大军也够了。 战火在不经意间爆发。 楚兵今日很奇怪。 过去始终铁桶一样的三个步军方阵,变成了长蛇阵。 护卫大军东西北三侧。 建安军骑兵已经出营,在高坡上。 楚军似乎并不打算固守,而是选择对攻。 “杀,杀,乌拉!” “库尔支旗,扞卫你们的荣耀。” …… 阿史那哲哲,竟然用王帐本部作战。 弥禄心中不禁佩服这位大公无私的特勒王。 虽然不想承认,但对面的项济部队,无论士气、战力都是强悍的楚兵。 哲哲身先士卒,带领王帐军冲锋,这真是大突厥的模范。 楚军。 湛金十字枪下。 有一帅台。 周云身覆山纹精铁甲,羽扇纶巾,俯瞰这片地域。 既然要战。 今日就是让尔等见识兵神系统,不,见识天下第一兵仙,武川卧龙的厉害。 战鼓如雷。 行军如风。 精锐为骨干,掩护后营作战。 战场之上,建安军一共动用一万二千。 还有五千人,正在拼命铸营修甲,今日过后,又会有一千套能用的甲胄。 库尔支旗哲哲大王?! 老朋友了。 只是这货以前猥琐的厉害,这次竟然用王帐军打头阵。 难道有阴谋? 不管了,用最凶残的手段对付他。 随着令旗挥舞。 建安军产生变化。 大盾林立,长矛锋寒。 羽箭准备到位,虎视眈眈。 黑色精甲,武装到牙齿的库尔支流域勇士,并没有惧怕。 他们悍不畏死,直冲建安军的盾墙。 大突厥从漠北凶残的游牧部落里杀出,雄踞万里江山,岂是懦弱之辈。 “砰!!!” “砰!!!” 立好军阵的项济部精锐,迎接老对手的狂风暴雨。 河源战场,他们相爱相杀。 一时间,木屑乱飞,战马嘶鸣。 前三轮骑兵撞破了不少军阵,建安军的前部出现无数缺口。 突厥人眼眸炙热,用骑矛长槊猛攻。 不少长矛手,死在这一轮突厥勇士的刀锋下。 一时间险象环生。 后方王帐军放箭,羽箭直奔内中没有甲胄的后营子弟。 虽然早已做了防弓箭训练,但此刻盾牌就那么多,羽箭太过密集,后营子弟死伤惨重。 当然,也有聪明的步卒,他们早早拖来了车架,预留了防御的空间。 战场上,很多老兵能活,经验是很重要的。 几百步外,弥禄眼眸露出喜色。 他在等缺口,一旦缺口够了,天狼卫就会撕碎前方的楚人军队。 可惜,他的对手是周云。 战鼓响起。 “咚,咚,,咚!” 随着特殊的节奏。 建安军采取了措施。 前方大盾后退,后排刀盾手顶上,狼宪平压,长矛手猛然冲出。 一时间,整条攻击线爆发血雾。 突厥人死伤一片。 缺口很快被堵上了。 双方打成了拉锯战。 失去冲锋力的战骑,如何是成建制步卒的对手。 从本质上讲。 他们一柄长槊,对抗的是一个大盾手,一个长矛手,一个狼宪兵。 一个骑兵,至少面对三个兵器协同的小队。 幸好王帐军的甲胄精良,否则这一轮下来,几乎就已经战败。 饶是如此,进攻的三个千人队,也是苦不堪言。 此刻,几个部落首领已经没了看热闹的闲心。 河源一战,可谓颠覆了他们的固有印象。 起初来河源,他们最少的有八部主力,最多的一个甚至有十一个千人队,四万多人。 此刻,加起来只有十九旗,二万人不到。 这伙楚人,太厉害了。 老几赫尔打了很多年的仗,年轻时,打过阿达澜那个狗东西,现在成了友军了,几十年了,他还是瓦什部的首领。 楚人富有,占万里膏腴之地,人口是大突厥国的十倍。 但老实说,几赫尔是看不起楚人的。 软弱的羊群,再多也是狼的对手。 他有三个楚人女奴,最小的一个,还没他孙子大,全是从北疆抢的。 他总是告诫放牧的孩童,若是失去勇武,就跟楚国男人一样,连女人都保护不了。 北疆战场,几赫尔一直有关注。 除了王右宁的北卫营,真没什么楚兵能被伟大的白狼神子孙重视。 打起仗来,一溃千里,逃跑比冲锋厉害多了。 三年前,瓦什部在马邑打了一场,几万楚军,被他们击溃。 那个楚官大腹便便,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就像一只羊羔,哪里配得上一方主将。 古河沟这伙敌人,才是先辈长者中口口相传的楚兵。 传说,那个时代,漠北都是楚人的牧场。 可惜了,那是过去的旧时代,现在是大突厥的辉煌时期。 如此精锐,竟然被大楚主战军拿来垫后。 活该楚人战败,眼下被团团围住。 这支楚兵,必须在这里剿灭。 几赫尔打马驻足,有些烦躁。 哲哲这个蠢货,还不叫他们上,真要把库尔支河的精锐,都葬送吗? 大突厥,王帐军出战,一般带领的贵族都是本地域的。 除非是长期驻守某个地域,那样才会出现轮换。 比如北疆定襄六部贵族,对抗室韦契丹的东线五部万户。 “嗡!!” “嗡!!” …… 突厥人的牛角号响起。 帅台上。 周云眼眸阴沉, 哲哲大王竟然将部落全部压上了。 这违背了北疆部落一贯的作风,看来对付部落军那一套,并不能用在阿史那家族上。 黑泱泱的一片,数万战马奔腾。 三万多哲哲一系的兵力,踏着前方的同胞尸体,猛攻建安军。 双方战兵不用主将命令,厮杀在三条战线,从未断过。 突厥人的意志比想象中的要强。 战斗已经打红眼,现在是建安军在和哲哲拼消耗。 古河沟。 楚人血战突厥。 第140章 血战古河沟2 小时候。 哈沙达的父亲跟他说过,楚人是邪恶的,他们占据最好的牧场,驱赶草原人到苦寒之地。 他自幼弓马娴熟,为的就是抢回部族地盘,守卫白狼神的正义。 有一天,东边有个强大的部落,入侵大突厥,哈沙达告别了养育他的库尔支河。 七年时间,他从稚嫩的孩子,变成草原上的雄鹰。 两年前,哲哲大王赏赐了他的阿妈二十头牛,五十只羊,还有一个头是洁白的小羊羔。 从库尔支河毡包的老母亲手里,换走了他雄壮的儿子。 此致,哈沙达成为王帐军的一员。 这些年,打楚人? 楚人是人吗?他们都没上战场能力! 这种对手,哪里轮的到他们王帐军精锐出场。 印象里楚人是大突厥最弱的敌人, 西边的高昌,叛军,东部的高句丽,室韦,契丹,那个不比楚人厉害。 自从来到河源,哈沙达渐渐改观了。 他这才想起,曾经有一个部落的老人,跟他说过一句话。 突厥人要珍惜楚人柔弱的岁月,楚人不是弱,而是这几十年无人。 一旦南人的英雄崛起,突厥人就难了。 过去他嗤之以鼻。 这一刻,哈沙达信了。 尽管很难,但他已经杀了十几个人。 每杀一楚兵,就有身后楚人的顶上,从一开始穿着黑色甲胄的,到后来红色甲胄,甚至此刻,连甲胄都没有的士卒。 一声怒吼,他锋利的骑矛,刺穿了一名面带恐惧,却悍不畏死的楚人。 哈沙达环顾四周,尸体堆成了小山,他这才发现。 身边都是陌生的面孔,他的百户已经损耗殆尽了。 他目眦欲裂,怒火中烧。 奋力拔出长矛,企图再杀面前的楚人。 可猛然发现,精铁骑矛纹丝不动。 那个楚人。 那个面带恐惧的楚人。 他流着眼泪,死死的抓住自己的长矛,口中激动的乱喊。 “阿哥,阿哥!!快杀了他,,快杀了他,,” “艹,南楚狗。” 哈沙达是什么,久经战场的勇士,他眼眸轻蔑,长矛一转,搅动的力量,足以震碎这名瘦弱楚人的内脏。 死了! 那个面带恐惧,哭泣的楚人死了。 可他的双手,牢牢抓住长矛,死死的抓住。 “艹?!” 这里是战场啊,没有兵器死路一条。 哈沙达露出了惊恐,他急切的想要拔出长矛。 就在此刻。 带着放血槽,武川镇制式长矛,快如闪电。 “噗!!” 哈沙达被捅了个对穿。 他并没有死的多传奇,楚人长矛手快速收回精铁长矛,并没有多看一眼这名库尔支河有名的勇士。 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仿佛看见了,夕阳下,等待他回家的阿妈跟祖母。 雪地里。 他跟那名楚人,牢牢的连在一起。 两人都死死的抓着长矛。 激烈的搏杀,充斥整片战场。 古河沟,精锐的楚兵无情收割突厥人。 他们骑兵打步战,本身就是以短攻长。 何况面对的还是大楚顶尖的步兵军团。 但哲哲大王有兵力优势。 三万多打一万二,几乎是三倍的兵力。 更不用说,周云这里,还有很多没有甲胄的士兵。 战场上,覆甲和不覆甲,是两种人。 封建时期。 私藏兵刃没事,私藏甲胄就是造反,可见甲胄的重要性。 帅台上。 “叮!” “叮!” 兵神系统提示音,都快让周云大脑过载了。 每时每刻,战场都在发生变化。 传令兵的旗语,几乎一直在指挥各处战场。 好在是严格训练的河源项济部队。 若是一般的大楚兵,就这些旗语,军队都乱了。 仔细观察战场后,周云眼眸一狞,阴冷可怕。 战鼓响了! 建安军的战鼓响了。 左翼山坡的骑兵猛然一颤。 他们听到了命令, 冲锋,冲击正在进攻的哲哲大军。 近三千战马,马蹄雷动,踏着骑兵阵型,直取突厥哲哲的后心。 此刻哲哲人困马乏,久攻不下。 若是这三千精锐骑兵杀过去,那就是兵败如山倒。 狼图腾黑轿上。 杨双全程关注战场,面容平静,对着身旁的亲卫道。 “准备战马兵器。” 准备战马兵器? 亲卫不禁一愣,这不是还有阿史那弥禄的六千天狼卫,难道他们不是这伙楚人的对手。 山坡上,骑兵一动。 弥禄便露出了阴冷的笑容,他等这一刻很久了。 战场搏杀,天狼卫的统领乃是猛将,不用哲哲提醒,他也知道如何掩护。 六千天狼卫,踏起雪泥,马如风,人如龙。 阿史那弥禄,身形如牛,横槊打马,一骑绝尘。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砰!!” “砰!!” …… 两支骑兵,战马奔腾,毫无花哨的碰撞,一时间人仰马翻。 断肢乱飞,战马嘶鸣。 不时有人倒下,被随后而来的马蹄踩死。 阿史那弥禄。 如同虎入羊群,一根精铁长槊,在他手中使得出神入化。 挑、扎、甩、刺! 他的槊法,是突厥人中,少有的技艺型,敏捷类英雄。 不像大多数突厥将领,都是力量型的。 前方一员身材高大的楚将杀来。 弥禄毫不犹豫,猛冲而去。 三兽将他见过,九品?什么档次,也配称猛将。 在他眼里,至少山草川这个地方,没有一个将领对他有威胁。 来的是一员脸色黝黑,长相似农奴的楚人。 对方的脸色满是惊愕。 “怎么是你?杨双呢?!” 弥禄仰头大笑,“哈哈哈,知道是本将军,怕了?对付你们,还需要杨双?” 刘黑子甩出一杆长枪,一个回合,对冲而过。 口中喃喃的道,“傻子!” 他不敢久留,虽然刘黑子现在已经九品了。 但他的天赋不高,不像李泰等人,练成了渊盖文的斩浪。 阿史那弥禄,宗师里都算厉害的大将,他是绝对不敢碰瓷的。 两支虎狼之兵对冲,只是片刻的功夫。 双方打了个对穿。 阿史那弥禄,一路杀敌无数,算是狠狠报了昨日的血仇。 只是隐隐的,他感觉今天的骑兵似乎要弱一点。 正在他疑惑时。 一支骑兵出现,直取阿史那弥禄。 打头的一人,正是这货楚人的猛将,拿关刀的那三个人。 “杀!武川镇的勇士,杀了前方的将领!” 阿史那弥禄猛然一惊。 这支骑兵太强了。 他可是用骑兵高手,一眼就能看出虚实。 这支骑兵,即使是在奔腾中,队形也没有丝毫变化。 眼眸平静,视死如归。 这绝对是厉害的对手。 果然, 只是略微交手,他的天狼卫被一面倒的屠杀。 刀剑根本没有用,对面的甲胄有古怪。 帅台上。 周云露出冷笑。 昨夜,建安军的骑兵进行了重组。 一千玄甲铁骑,被重新归为一营。 三只狼,远不如一只虎厉害。 太原子弟跟后续的骑兵,暂时由刘黑子统领。 杨双! 这个人必须解决。 一千玄甲铁骑,悍不畏死,加上李兴,李泰,李昂,王武,南野,丁宏信。 六个围殴一个,周云是不信,谁能活着出去。 集中最强的兵力,最强的武将,就是为了这一刻击杀杨双。 可惜。 帅台上,周云看见,杨双是个老狐狸,来的一个突厥天狼卫的将领,白瞎了他一顿算计。 此刻。 山坡下。 青龙,赤虎,黑蟒挡住了阿史那弥禄的归路。 王武身覆扎甲,手持一柄巨型斩马剑,凌乱的头发,一身爆炸般的气势。 丁宏信面容有些愧疚,甚至稍稍脸红。 毕竟这么多人围殴一个将领的打法,有违他一贯的作风。 六匹战马,团团包围了阿史那族的赫赫之将,弥禄! 第141章 山草川斩弥禄 山草川。 爆发了一场近乎绞肉机般的搏杀。 哲哲大王拿出年轻时,卧冰河,单骑救可汗的勇气,身先士卒,誓要击破建安军。 楚人有兵种优势,大盾配合长矛弩箭,乃是阵地战的利器。 突厥人有甲胄和兵力优势,三换一,突厥也和楚兵换。 双方打到此刻,成了意志搏斗。 战场之中,毫无战术可言,就是血与火的碰撞。 山坡一侧。 天狼卫急疯了。 楚人里,猛然来了一支恐怖的军队。 将他们成片的击溃,这种能力,就是阿史那海山金狼卫也做不到。 万户阿史那弥禄,被楚人一堆大将围攻。 此刻,天狼卫不顾一切,要突破玄甲铁骑的封锁,救援主将。 刘黑子率领的三千骑兵,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一个回转,加入战团。 四千多楚人骑兵,跟六千天狼卫都失去了速度。 上万勇士,就在一片坡地里厮杀。 “哈哈哈,有意思!” 阿史那弥禄眼眸带着讥笑, 精铁长槊竟然快如闪电,精准的点在李泰发力的刀上。 险些击落李泰的黑蛇斩将刀。 可惜,李兴的第二刀来了。 斩浪! 青龙斩将刀,带着狂暴的威势。 人、马、刀合一。 没有马速的阿史那弥禄,眼眸惊叹,他的双手颤抖,艰难的挡下这一击。 他目光呆滞,不可思议,一名九品武将,任督二脉未开,筋骨之力尚且未到化境,竟然能爆发媲美宗师五六重的力量。 只是。 阿史那弥禄,乃是突厥三大将之一,天狼卫万户。 精铁长槊足有丈八,此刻一个旋樱,槊锋快如闪电,直取赤虎李昂。 “咚!!” 槊刀相交,李昂被迫放弃对阿史那弥禄的攻击。 六打一,并不是六人一拥而上。 而是找机会,最多一次上三个。 否则六人挤在一起,也施展不开。 三兽将配合默契,多次对抗强敌,所以才是他们打的头阵。 弥禄此刻眼眸如火,警惕的望着周围六人。 尤其是一名武士,身覆青山弓,这种人,好暗箭伤人,乃是弥禄最反感的。 他终于反应过来,那名黑脸农夫的惊叹。 感情自己,十有八九是为杨双顶灾了。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 单挑没一个是他的对手,可惜,楚人不讲武德。 此刻,弥禄跟大军分离,生死危机了! 冷汗流过额头,弥禄紧握精铁长槊,小心防备。 杨双来了! 阿史那弥禄看见。 外围一阵人仰马翻。 杨双直奔此地而来,显然是为了救他。 三个手持关刀的楚人大将走了。 带着几百那种精锐的可怕的骑兵,阻击征南大王。 平日里,弥禄最讨厌的人,甚至多次顶撞的人。 此刻却毫不犹豫来救他。 他的心情是复杂的,这次过后,定要给征南大王拿去羊圈里,洁白的羊羔。 “丁宏信,我知道你,曾经的谷粮屯将。” 几番交手下来。 阿史那弥禄此刻信心十足。 丁宏信虽然厉害,但很明显气血不足, 也许本身就不是他的对手,也许是老了。 红缨长枪对比精铁长槊,确实少了些威力。 丁宏信虽然打法刁钻,但阿史那弥禄游刃有余。 “阿史那的小鬼,你是没见过凶险,杨双那小子,年轻时,就比你猥琐多了。” “今日要杀你的,不是我,是这位。” 王武! 自河源大选兵,被发掘的长平郡士卒,此刻手持巨型斩马剑,踏马而立,与突厥三大将之一,阿史那弥禄对峙。 “他?!哈哈哈,一个小卒?” 王武的情报,阿史那弥禄已经知晓,他是河源新崛起的将领,传闻天生神力,战力不凡。 但空有力量,有什么用。 战场搏杀,技艺才是关键。 将门之后,耳濡目染,几十年的功夫,才有一身本领。 岂是一个小卒,几日就能学会的。 对方的轻蔑,并没有干扰到王武。 他抬起斩马剑,做了一个起势。 这竟然隐隐是关西快刀的动作。 王武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扎带,那是弟弟王六,战前亲手给他系上的。 他一定要带着大哥和弟弟,回到长平郡! “阿史那弥禄,拿命来!” 战马嘶鸣,王武气势如虹,怒冲突厥大将。 南野眼眸一狞,从背后拿着羽箭,随时准备支援。 王武不比三兽将,后者久经沙场,将门之后。 气血之力爆发,王武的筋肉自带无与伦比的威势。 斩马剑八十三斤,在他手里,如同鸿毛。 被他舞的像风车一样。 “砰!” 槊剑猛撞,火星四溅。 一股巨力传来,精铁长槊发出阵阵嗡鸣,阿史那弥禄竟然险些抓不住。 这尼玛! 他!阿史那弥禄,宗师六重的武者。 竟然在力量上,不是眼前人的对手。 丁宏信此刻,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嘿嘿,不枉昨晚教了一夜。 关西快刀,其实是军中流传的武艺,青龙讲解要点后,丁宏信一晚上,能教多少,是多少。 只是,上天是不公平的。 王武虽然自幼未曾习武,但自开十二正经,任督二脉全开,自然到宗师,难怪力量大的惊人。 这特么找谁说理去,丁宏信一生苦修也到不了王武的高度。 场面中。 王武还是落了下风。 毕竟阿史那弥禄,可是沙场宿将。 岂是无能之辈。 王武就那点招式,打来打去,就那几招。 但没关系,他有慈父丁宏信。 这种配合强者,打另一个强者的做法,他老丁二十年前就炉火纯青了。 红缨枪角度奇诡,每每都在弥禄的攻击节奏上。 一旦错过追击王武的机会,等来的就是那个头盔下毛发凌乱的怪物。 精铁长槊一个反人类几何学的回旋,一槊刺出,艰难挡住王武的一击。 阿史那弥禄气喘吁吁,冷汗湿透了他的羊绒袄,那是最近在草原流传的上等衣物。 他转头四顾,祈求杨双能尽快来救自己。 可尽管远方火星四溅,三个楚人将领岌岌可危,但一时间肯定是过不来的。 “弥禄,你还敢分心?!” 可恶的红缨枪,又是虚招。 王武抓住机会,一声暴喝。 肌肉猛然大了一圈,血管如同小山丘,爆发的威势,无与伦比。 “可恶!!” 槊刀相交,阿史那弥禄虎口爆裂,鲜血直流。 精铁长槊颤抖的厉害,一时间,竟然有些抓不住。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支利箭,如疾风而来,直奔咽喉。 阿史那弥禄感到一阵阴风,本能一躲,羽箭射中了他的肩胛骨。 “啊!!!” 一声惨叫! 突厥三大将之一的弥禄,如同发怒的狮子一样狂躁。 鲜血染红了他的脖颈。 他一手持精铁长槊,一只手企图捂住伤口,可不管怎么弄,鲜血也止不住。 “该死,这箭头有问题!” 南野此刻打马,缓缓来到王武身边。 天狼卫被玄甲铁骑挡住。 杨双被三兽将挡住,此刻弥禄受伤,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武哥,杀了他吧!” “这!”王武有些犹豫,这可是大人头,南野这一箭才是制胜关键,丁老将军也帮了大忙。 “王武,速度,大男人婆婆妈妈。杀了他,马上去帮青龙他们,别那三个九品废物被杨双弄死了。” ----------- 天空飘下雪花。 寒风呼啸。 帝二十三年,二月的第一场雪。 突厥人遭到了巨大的挫败。 被围在山草川的楚人猛将,王武! 于乱军中斩杀突厥天狼卫三大将之一,阿史那弥禄。 当日,似乎特别寒冷。 突厥人的营地,满是篝火,却冻的人发颤。 古河沟战场,双方一日之间,损失近半。 几乎都战损五成。 在封建时代,这是不可思议的战损比。 一般损兵三成,就会溃败。 更莫说是一半兵力。 那日,有突厥士兵看见。 征南大王、阿史那哲哲大王,在牙帐中一言不发,呆坐良久。 本以为对付的是河源弃卒,谁知竟然是大楚最精锐的军团。 这场大楚最强对抗突厥最强的战争。 在主战场千里之外,不经意爆发。 --------- 古河沟。 一处辎重车下。 有一个将领,头发凌乱,被几件质量极好的羊皮袄子盖着。 身侧还有一堆篝火,保暖做的很好。 头顶的车架上,有一套金光闪闪的甲胄,极致华贵。 他的肚皮带着节奏,打呼声震耳欲聋。 某一刻,他似乎眯了眯眼。 “奇怪,怎么还是晚上,难道本皇子只是小睡了一会?” “疼,疼,,头疼,再小睡片刻,明日与突厥人血战。” 这位将军再次进入梦乡。 只是他没注意。 这个营地,横七竖八,躺了一片。 几千人的辅兵,打着火把,彻夜忙活。 不少人手,四处给战兵们加御寒衣物。 有些实在没办法,就将自己的脱下。 一处半开的营帐,篝火旁,周云亲自执笔,写下战况。 帝二十三年,二月五日。 建安军一日之间,战死四千多人,二千多人失去战力。 战兵一万二千,折损过半。 …… …… (希望在看的兄弟,给作者五星好评,你们昧着良心的评价,是作者最大动力!多谢了。) 第142章 求援 上川口草原。 鹅毛大雪。 一支辎重不少的军队,迎着刀子般的风雪,踏步强行军。 余建三眯着眼,他脸颊枯槁,眉毛上布满冰霜。 手里紧紧拽着一根绳子,一连几百人,都在这根绳子上。 这是北方行军的土办法。 偶尔摔倒,可以立刻爬起来。 今天是二月七日, 几个时辰前,突厥贵族老爷,命令一万多大楚良家子,不,大突厥归宁军。 全军都有,立刻,马上支援山草川突厥军团。 余建三现在是千户了,手底下一千二百多人。 归宁军最高官职是千户官,这算起来,他老余也将是七个主将之一。 只是余建三不是好出身,狗日的,大楚其他子弟看不上他,不像裴卵子,那狗东西手底下三千多人。 “老大,风雪太大了,停一下吧。” “停不了,延期处斩,弟兄们加把劲,热酒不要省,每个弟兄给一点。” 突厥人虽然比大楚官员讲道理,但余建三决不相信他们是什么善男信女。 羊皮军令上,有哲哲大王的特勒令,这是死命令。 余建三的部队,成分很杂,有穿着羊皮袄子,盖上突厥扎甲的汉子,也有内中还是红色楚衣,外覆黑色甲胄的兵士。 更有一些,就是羊皮袄子,手持长矛,身覆大弓的士卒。 他们是降兵,能有多少兵备。 余建三跟不少牧民吹牛放屁,尽可能的增加弟兄们的实力。 行军路上。 天空的鱼腩白消失了。 荒野完全暗淡。 火把微弱的光芒,照耀前方的路。 余建三走在最前面,他是余家村的头,必须身先士卒。 终于。 远远的看见前方一片火光。 再走片刻。 余建三看见一杆突厥人的大纛。 羊头染血旗。 那是库尔支河的图腾。 马蹄声,嘶鸣声,不停有队伍进进出出。 余建三像个来学校报到的家长,找了半天,没人对接。 他看见了一位长者模样的老头,衣着华贵。 赶紧笑眯眯的递上羊皮军令。 郭顷之牵着小牧童,抬头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楚人。 脸部已经冻伤了,是条汉子。 “余建三!余千户?” “不敢,不敢,小的给老爷们当仆从呢。” 吹牛这段时间,余建三学会了不少突厥人的话术。 “呵呵,你倒是嘴巴会扯,你们是第一批到的援军,其他千人将,祈求扎营,老夫都同意了。” 此话一出,余建三脸部的笑容僵硬了。 狗日的!还可以这样? 延期不用死,早知道傻子才行军。 身后几个同村,不禁用恶毒的眼眸,盯着余建三。 谁料,余建三的事还没完。 面前这个老东西又不当人! “余千户,往北三百步,有不少空置的营帐,你们就去哪里。” “既然最早来,明日你们最后出战。” 余家人,“……” 北方夜晚寒冷。 踏上前往北营的路。 弟兄们不禁开始骂娘。 “什么意思,头,来的早还不给我们干活。” “是啊,特么的,好买卖都让那些龟孙子干?” “余建三,你爹废物,你也废物,抢个先攻都抢不到?” …… 行至一处高坡。 大伙声音停了。 远方,有一处营地。 营墙上全是火把,站岗的士卒,披坚执锐,如苍松挺拔。 风雪下,纹丝不动。 营墙是木头跟泥土造的,大概两丈高,此刻夜深,还有兵卒在进行土工作业。 他们在用水,加固营墙。 最让人震惊的不是这简陋的冰土墙。 而是墙外,无数堆积的尸体,太多了。 甲胄,兵刃,残肢断臂,密集的可怕。 “打听清楚了头,一开始老骨头还不说,硬是给了壶热酒,那老牧民才开口。” “这哲哲大王是运道不好,五日前,哲哲带着突厥人在上川口,被河源的楚人,干懵了。” “三天前,南王城杨双跟那伙楚人,又干了一架,也被干懵了。” “这二天,杨双跟哲哲一起上,一直干懵到现在。” “刚刚我跟着老骨头,路过牙帐,听见有个老头,在大吼什么这是民族的战争之类的,,” 余丰, 过去叫余狗子,村里的老书生给他取名丰衣足食,叫余丰。 这货是真疯,一路靠地道的突厥语,混迹两军之中。 没这一手本事,余家村早死绝了。 听到这些。 围在一起的弟兄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他们过去就是楚兵,河源多少人马,什么成份,什么档次,他们很清楚。 太原后营兵,最多就是加上七皇子那个倒霉蛋。 顶天二万多人,一路干懵了七八万突厥核心兵马? “你是不知道,头,太原后营里,有个猛人,叫什么王武。奶奶的,连突厥杀人狂弥禄都砍了。” “杨双硬是救都没救回来。” 弥禄? 突厥可汗亲军,天狼卫三大将之一,杀人魔阿史那弥禄? 横槊破千军,辽河斩万人! 余建三算是明白了,为何要招归宁军来了。 突厥人没兵了。 土坡上。 几百个楚国子弟,看见了建安军奇怪的仪式。 一名金甲人,穿的跟唱大戏似得。 哀嚎痛哭。 随后是远方的营地,抽泣声一片。 再过片刻。 山呼海啸,震耳欲聋的吼声爆发。 “建安军,万胜!” “建安军,万胜!” …… 余建三等余家村人,脖子缩了缩,若有所思。 他们沉默了很久。 某一刻,余狗子开口说了一句。 “他们在干嘛?” “招魂吧。老家常看见哭陵,那个唱大戏的,应该是道士。” “狗日的,明日还抢不抢主攻?” “你特么是不是傻,杨双、弥禄都干不过,咱们抢个鸡毛。” “明天招子放亮点,能特么不死就是命大了。” …… …… 寒风。 孤山。 一匹突厥大马,疾驰而去。 度过某个无名山丘时,马上的突厥勇士,多看几眼。 军旅数年,这是他的本能。 就在他疑惑的瞬间。 积雪砰的一下,一支弩箭,精准的刺破他的咽喉。 他努力的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好一个音节。 “砰!” 一声闷响,突厥勇士倒在这个无名山丘。 片刻后。 几十步内,七八个楚兵,如同黑夜恶魔,从雪地里爬出来。 梁三封锁了这片区域。 那天,所有战兵都回去了,但斥候营没有。 只是梁三手下的人很奇怪,不少都是矮个子。 其中有个脸特别大的,还敢抢他手里刚刚截获的信件。 “霍先生亲启,山草川楚人势强,急需支援,否则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借着火光,梁三眼眸一冷,面露讥笑。 “有我武川镇封锁,一支鸟的都飞不过去,”脸特别大,矮了梁三半个头的兵卒,摸着下巴,眼眸深邃,装逼道。 “滚,去雪地里趴着,别抢我台词!” …… …… 第143章 建安铁军 战场是最好的老师,血战是最强的练兵。 身处绝境,万众一心。 在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建安军,带着披靡天下的锐气。 三千多人的后营,辅兵,这几日二班倒,十二时辰生产。 几万突厥人,就倒在马墙外, 他们剥掉对面的甲胄,清洗皮革,拼凑出一套套建安军的盔甲。 大量损失兵卒,建安军进行调整。 后营里,身体还行的,补充入正军。 骑兵全部下马,参与步战。 如今,虽然古河沟只剩下八千兵力,但八千人武装到了牙齿。 大浪淘沙,雁门子弟,太原子弟,此刻已经质变。 他们巍峨如山,立于古河沟。 散发的战意,令北狄人窒息。 仿佛古河沟营地,是不可跨越的山峰。 二月八日。 突厥援军来了。 是过去的良家子,大楚子弟。 老实说,这些人,比现在的草原人厉害。 他们本身就是步兵,专业对口。 投降突厥后,悍不畏死的良家子,等到了制式甲胄,其实力不容小视。 可他们面对的是建安军。 大盾如林。 长矛锋寒。 千人如一,军纪如山。 这种差距,不是勇气就能弥补的。 何况,楚国子弟还要仰攻。 这更是在地形上吃大亏。 裴大郎过去乃是商丘县的豪族,此次入定襄大营,隶属良家子序列。 但他是大族子弟,一千多自备兵刃的宗族兵,是一般的良家子比不了的。 投降突厥人,他不觉得可耻。 大楚的将门,一个个肚满肠肥,喝兵血的混子。 霸占高位,说的是忠厚人仁义,干的却是缺德事,正乃国贼也。 河源主营里,他带着族中子弟,砍了卫宁校尉。 哲哲大王说,打完这一战归宁军就给他了。 大饼在前,裴大朗一直是奋勇杀同胞,呸,奋勇杀敌。 今早抢个主攻任务,本以为是个好事。 谁料,这一刻肠子都悔青了。 这是哪来的楚兵? 三千多人手,才战一个时辰,折损过半了。 裴大郎苦求哲哲大王,希望能撤下了。 突厥大马之上,阿史那哲哲,眼眸冰冷。 身后一名突厥勇士,头发上满是虱子,手持长刀,寒光闪闪。 裴大朗知晓,再多说一句,就是死路一条。 回去的路上,余建三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 杀主求荣。 这一刻,裴大朗猛然醒悟。 突厥人怎么可能让一个背主之人,拿到兵权。 随着时间流逝,商丘县,裴氏的血正在一滴滴的流干。 大楚子弟,一万多人出营。 归建时,不足六千。 当日,裴家大朗坐在荒野的石头上,等待归来的子弟。 那天过后,余建三再也没有见过裴大朗。 有人说他跑了,有人说他被突厥人杀了, 也有人说,当晚风寒,他冻成了冰雕。 二月八日,血战一天。 建安军损失微不足道,楚国子弟数个千人队,编制都打残了。 其中一个,更是将编制打没了。 杨双坐在轿子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杨门本部没有动。 征南大王久经战阵,知道什么该打,什么不该打。 天狼卫死了主将,一片混乱,何况也动不了,他们剩下三千残兵,那是天狼卫的种子,决不能损失。 牙帐里。 哲哲大王只会低头不语,库尔支河流域,血都快流干了,他甚至想离开这里。 突厥人越来越弱。 建安军越打越强。 九日, 突厥人软弱无力。 十日, 突厥人力都软了。 ---------- 古河沟。 建安军营地。 赵忠义过去是山道上的,算是铜锣脑袋李岗的同行,只是他半匪半民。 此刻,他的卧榻是一块上好的羊皮。 他残废了,守北线时,天狼卫一个突厥杂种,将他的右腿敲碎。 疼痛让他晕厥,一觉醒来,就在这地穴里了。 刚发现,右腿没有了时。 他哀嚎不已,痛不欲生。 只是后来看着同乡,老兄弟一个个死去,他渐渐麻木。 他要回去见儿子,老母亲,他不甘心成为废人。 “赵忠义,到你了,马上去丙位七号,整理羽箭。” “哦,赵忠义得令!” “要不要我拉你上来?” “不用!老子能行,”赵忠义斩钉截铁的拒绝。 坑很深,是后营兵挖的,帐篷大量缺失,不得已,只得挖地居住。 土坑上,是一堆堆成特殊分布的篝火。 正是这些东西,抬高了这块区域的温度,才保住了伤员的命。 赵忠义双手拼尽全力,还用力蹬腿,可就是爬不出来。 右腿钻心的痛,让他额头上冒出冷汗。 忽然,他感到一股轻松。 一只手在地穴里,托住了他。 那是一名重伤员,他笑的苦涩,猛然一用力,赵忠义上去了。 拄着拐杖,他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可营地里却是黄色的荒土,看来寒冷被营地火焰驱散了。 一排排牛皮、羊皮粗糙缝制的睡袋,躺着一个个面容刚毅的士卒。 六千建安兵,躺出一片人海,就这么卧睡荒野。 他知道。 帐篷全部让给伤员了,几千伤兵,已经成了大营的累赘。 连周将军跟七皇子殿下,如今也住在辎重车下。 这样的将军,这样的上官,才值得卖命。 赵忠义擦了把猫尿,三步并作两步走, 今个说什么也得多弄些羽箭,好好招呼突厥崽子,还有那些叛徒。 几百步外。 一处半开的营帐。 赵忠义眼里的,好将军此刻,正全力烘烤一只寡瘦的兔子。 他眯着眼,在营帐外,借助现成的篝火,一丝不苟的按照周云的写下的步骤进行。 “周老弟,今个突厥都不打了,是不是要撤兵了?” 项济一边烤兔子,一边对身后的周云道。 营房里,有一个案桌,周云此刻在认真核对将士们的户籍,这些战后,都是要下到地方的。 他不能让将士们,家属得不到该要的抚恤,令楚国子弟流血又流泪。 “不可能,要撤早撤了,咱们跑不了,他们应该在等援军。” “进窝的兔子,草原人不会放跑你的。” “尤其是楚七项济!” 如今项济在突厥人那里,绝对是挂了号的。 杀废一支天狼卫,连阿史那弥禄都斩了。 周云猜测。 他的卷宗很可能是:项济者,楚人豪杰也,乃血战古河沟的大楚铁血皇子。 只是突厥人不知道,三天搏杀,建安军扛把子都在辎重车下呼呼大睡。 醒来后,就是嚎嚎大哭! 雪一直在下。 营帐上,渐渐出现雪堆。 周云严肃的处理每一个村落集镇里的名字,甚至开启系统,几乎可以说分毫不差。 丁不三来了,一把挤掉项济屁股下半截木头。 他这几日已经明确表示,砍弥禄,他不在,那是遗憾。 砍杨双的时候,一定要带他。 但大伙都知道他在放屁。 真看见杨双,他能跑掉,就算厉害了。 “主公,末将有军情禀报。” “滚,烤兔肉没你的份。” “好嘞!” “哎,不,我真有军情要报。” 闻言,项济转头眯着眼,轻蔑的看着丁不三,表示怀疑。 这雁门郡的赌鬼,能有什么军情。 “有一件怪事,四日打到今天,七天了?山草川整整打了七天,除了河源哲哲来了步兵,怎么突厥人没有援兵?” “七天,就是遛马,也能从童家镇溜到这里。” 这一次,项济没有鄙夷,若有所思,“好像有点道理,你的判断是什么!” “我猜测,大楚主力赢了,梅太师已经搞定了铁力的主力军,否则说不通啊,北方到处是突厥人,随便集结,几万人早来了。” “我也是这种看法。”孟百川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 他风尘仆仆,找了个木桩子,坐下。 “你们是怎么做到,如此愚蠢还活的这么潇洒的?” 丁宏信以为大伙在军议,远远的看见,思索一二,也过来了。 一来就听到丁不三的惊人推理。 “就没发现,咱们建安军,少了个人吗?” 此话一出。 项济、丁不三,孟百川,三个臭皮匠,立刻陷入思索。 小片刻后。 孟百川眼眸猛然一怔,不可思议的看着周云。 “梁,,梁三一直不在。” 梁三! 这个人存在感一直很低,大多数时候,都是脱离大军作战,猛地离开五六天,是真一时没有人察觉。 “难道说?!” 众人不禁一愣,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案桌之上。 周云耐心的工作,不与理会建安军的白痴。 还有上千大楚子弟没有核对好。 只是某一刻。 他的眼眸中,迸发出精光。 如今有八千血战精锐,建安军士气如虎。 南王城大军不在杨双身边,机会千载难逢。 杀弥禄,并不是极限! 兵神系统的极限,是要杀死另一个猛将。 此人若死,足以改变这场战争。 ------- 群山。 风雪。 草山川四十里外,北山屯堡。 一支军容鼎盛,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的雄兵,黑夜中,悄然行军。 马蹄被包裹,几千士卒鸦雀无声。 只是偶尔,有长矛的寒光闪过。 惊走山林的飞鸟! 第144章 立将台,斩杨双 定襄郡。 草山川。 火炉旁,老牧羊人佝偻着,给特勒王加柴。 冰天雪地里,草原人祖祖辈辈,就靠着它,驱散寒意。 这几日。 阿史那哲哲连喜爱的罐子肉都不吃了,他竟然在部落里,找寻什么南楚书生。 还带到他的牙帐中,问策议事。 昨日更是秉烛夜谈,猫在这毡包里,都没见大王出去。 寒风灌入。 膀大腰圆的突厥猛汉,木勤思力一脸错愕,“怎么回事?哲哲,你要去南国考状元。” 面对嘲讽,昔日必然暴跳如雷的哲哲大王,竟然没有反驳,这令老木感觉没什么意思。 哲哲淡淡的道,“老木,你说是武道厉害,还是文道厉害?” 这种充满智慧的问题,显然在木勤思力的知识盲区。 “当然是武道厉害,南楚文人一大推,还是被我们大突厥压着打。” “那为何突厥第一勇士,拿不下书生周云呢?” “这,,,,老子说不清,兴许排兵布阵厉害吧。” 木勤思力一屁股坐下,不耐烦的道。 老仆从给他上了马奶酒跟羊肉,木勤思力手上在切肉,眼神却迷茫了。 显然,他走神了。 “可汗很多年前,就定下了大突厥的文道金令,可惜,库尔支河一直抵触,如今看来,当真可笑。” 正当哲哲宛如老先生附体,大放厥词时。 一名突厥牙兵,猛然打开厚营布。 “哲哲大王,不好了,楚人来援兵了!” “楚人来援兵了?!” 哲哲跟木勤思力面面相觑,皆是不可思议。 大楚主力持续败退,怎么可能来援兵呢。 走出营帐。 哲哲的毡包在土坡上,视野开阔。 整片古河沟,尽收眼底。 定眼一看。 哲哲目瞪口呆,木勤思力面露惊恐。 远方山林,一支雄兵出现。 长矛大盾,山呼海啸。 一个铁甲巨兽,踏雪下山,如地狱来的恶鬼,肆意屠戮古河沟后方的突厥兵马。 还有一员弓将,身形如猿猴,面甲披风,羽箭一出,射穿数名突厥勇士。 红底黑甲?长矛盾林?武川镇! ---------- 古河沟。 征南大王旗。 狼轿中,杨双木讷的脸,似乎有些反应迟钝。 黑鬃马王,立在一旁,四肢健硕的可怕,踏起雪花。 “征南大王,,怎么办!” 几十骑突厥精兵,簇拥着两大特勒王来了。 哲哲跟木勤思力都是阿史那族的嫡系,乃是掌管一方地域的特勒王。 同大突厥一荣俱荣,如何愿意让项济、周云这样的楚人,逃离山草川。 闻言。 杨双平静的可怕,眼神中看不出变化,只是招呼了昆仑奴,抬来独脚铜人槊。 横槊上马,散发出披靡天下的威压。 “呵呵,本王一直在思索一件事,为何周云早就有能力跑了?迟迟不走。” “原来是想吃我!”杨双目露精芒,一字一顿的道。 此话一出,木勤思力跟哲哲不禁一愣。 周云那妖怪要吃你,你还不跑,弥禄不就是前车之鉴。 【咱们两个可是老将,老胳膊老腿,不兴上阵搏杀的!】 “可惜!周云低估了一个人。” “低估了一个人?”哲哲不禁喃喃的道。 “谁!?” “杨双!” 哲哲,“……” 木勤思力,“……” ----------- 古河沟。 建安军营。 五丈高的帅台上,一杆湛金十字枪,如同山岳耸立。 血红的建安二字,迎风招展。 周云身覆精甲,羽扇纶巾,俯瞰战场。 立将台,布精兵,摆在大阵,眼中杀气腾腾。 身后是金甲将军项济,以及武艺不俗的老将,丁宏信。 “丁将军,今日劳烦你也出战。” “末将得令。” 古河沟上,后营兵搭设了八座简易桥,丁宏信带着一千骑兵,呼啸而去,必须彻底扫清后方的障碍。 “旗语!斩杨双!” 周云眼眸中精光乍现,刀削般的脸颊,充斥着刚毅。 战鼓雷动。 令旗挥舞。 五千建安军步卒,踏着整齐的步伐,成三个四方铁桶阵前压。 两千骑兵,一左一右,护卫两翼。 建安军要以弱势兵力强击突厥人。 从甲胄上,两支骑兵一模一样,甚至连三兽将都有。 山草川之战。 已经令突厥人意识到了一件事。 骑兵正面拼杀,是打不过成建制的步卒,尤其是这种大盾弓弩,悍不畏死的精锐。 “嗡!!” “嗡!!” …… 郭顷之,在征南大王旗下,建起牙台。 自古,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周云虽强,但郭顷之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兵家,如何会惧怕他。 牛角号低沉的怒吼,响彻山草川。 大突厥国有他的骄傲。 他们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既然建安军要打,大突厥的精锐奉陪到底。 杨门本部的编制是最完整的,五千精锐骑兵,几乎没有损失。 天狼卫还有三千,哲哲那里加起来还有一万多人,十几个千人队。 归宁军送了,不算战兵。 郭顷之贴地府算也有二万多人,建安军算到南天门,也就一万人。 两万打一万,优势在我。 战场之上。 余建三懵了。 大楚良家子得到军令,要硬撼对面楚人的步兵。 说是六个千人队,打对面五千人。 这能打? 千人队编制都散了,人数是有六千多,但对面是谁? 楚七项济啊。 大楚第一狠人。 可惜,军令如山。 两万多突厥铁骑散开在这片战场,等同两万督战队,不打人头落地。 “咚!” “咚!” …… 随着战鼓声,两支人数相近的步卒,毫无花哨的碰撞。 一方阵型刀削斧凿,千人如一,长矛如林,大盾如山。 一方阵型稀稀拉拉,宛如一片潮水。 “杀!弟兄们,杀。” “活命就靠这一次,” …… 楚国良家子决不缺乏悍勇,他们自地狱般的战场走出,没本事的,早死透了。 可这是不对称战斗,双方不在一个重量级。 “建安军!万胜!” “建安军!万胜!” 随着山呼海啸的怒吼。 建安军的长矛,如同机械,疯狂杀戮。 铆接的大盾,根本不是一般刀剑能对付的。 三个方阵,如同大浪中的礁石,归宁军根本不是对手。 大盾长矛,狼宪羽箭。 制式部落军甲胄都配不齐的良家子,如何抵挡。 乱飞的羽箭,轻易收割他们的生命。 战场是一面倒的屠杀。 余建三眼球充血,这样打,不消片刻,他的部队就会死绝。 就在良家子以为必然全军覆没时。 建安军三个方阵中,两个停止前进,踏着整齐的步伐,一左一右散开。 骑兵动了! 郭顷之不可能看着周云杀光他的步卒。 虽然他心里,归宁军是送的。 大突厥有骑兵数量优势,他要迫使周云,用步卒去掩护骑兵,从而让良家子获得局部优势兵力。 “杀!!乌拉!” “大突厥的勇士,击碎你的敌人。” …… 这几日,血与火的搏杀,突厥人早就打红了眼。 此刻毫无二话,哲哲本部最后的种子,毫不犹豫,冲击两个布军方阵。 “砰!!” “砰!!” …… 盾山碰撞铁骑,一时间人仰马翻。 步卒前排不少位置被撞出缺口,又是熟悉节奏,双方血拼。 只是这一次,建安军变强了。 受伤的兵卒,毫不犹豫,选择同归于尽,他们滚出了军阵,滚到突厥人马腹下。 拔出制式短剑,疯狂乱捅,用最后的生命,为建安军争得优势。 长矛手跟刀盾手的配合,也更默契,突厥人的兵器太短,很难取得优势。 “噗!” “噗!” 以军阵边缘为中心,突厥人不停的死亡。 血雾腾起,触目惊心。 哲哲目眦欲裂,这是库尔支河最后的力量。 他的心在滴血,但他的眼眸火热, 杨双! 不要令库尔支河的血白流! 第145章 围杀 漠南草原。 地似苍穹。 十几个骑着老马的牧民,戴着毡帽,唱起草原长调,放羊赶草。 伟大的铁力可汗,白狼神的子孙,终于夺取了昔日北魏鲜卑族的牧场。 那里有河流,有肥沃的草场。 北狐靠着地道的突厥语,就藏在阿巴林这个小部落里。 他身体强健,能开硬弓,皮肤枯槁的老牧民想要他进自己阿女的毡包里。 突厥少女鹅休,是个充满活力的女孩,不像中土女子,羞涩婉约。 单眼皮,乌发浓密,草原面孔,热情奔放。 北狐感谢老牧民一家的收留,射下一只大雁,在这达慕聚会上,送给了鹅休。 可北狐是间谍,注定是要死的人,他不想害鹅休。 “父亲,阿哥,快收羊,有骑兵来了!!” 老牧民的小儿子,调皮捣蛋,喜欢走在队伍最前面。 老父亲多次警告,这样危险,可他置若罔闻。 他第一个发现,远方的骑兵。 十几个牧民,来回穿梭,赶紧将羊群赶到一起。 老牧民双手向天展开,向白狼神祈祷。 大地颤震的可怕,北狐听到,牧马上的铃铛,叮叮作响。 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一条黑线。 随着时间推移。 黑线变成洪流。 阿巴林部的突厥人,心头提到了嗓子眼。 骑兵! 数量超过想象的骑兵。 旌旗如林,长槊蔽日。 铺天盖地,浩浩荡荡, 黑色的海洋如同兽潮,疾驰而过。 北狐压低毡帽,身侧是万马奔腾。 目之所及,皆是金戈铁马,披坚执锐的突厥骑士。 恍然间,北狐眼眸一狞。 山草川, 这支骑兵是去山草川。 脑海中闪过一个挺拔的楚人。 七号,完了! ------- 古河沟。 周云跟郭顷之的对决,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叮!” “叮!” “突厥人左翼战损增加,战损增加,左翼击溃百分之七十。” “中军步卒出现损耗,羽箭密度降低,中军步卒击碎归宁军时间加长。” “杨双动了!杨门动了,宿主启动计划。” “建安军体力下降,注意体力消耗!” …… 杨双隐藏在三十六骑里,五千杨门精锐,直取左翼一千骑兵。 步骑协同作战,单一兵种的突厥人,打的很难受,尤其对面还是建安铁军。 哲哲的骑兵,眼看就要溃败。 杨双不能让这种事情出现。 杨门骑兵。 他的前身是昔日八百大楚豪杰。 那年风雪正大,八百铁骑夜袭南王城,一路摧枯拉朽,攻破城池。 可如今,时过境迁。 也许做梦也没想到。 他们会成为,突厥征南大王的牙军。 铁骑如龙,战马如风。 杨门精锐绕过步卒,直接打击人数稀少的建安骑兵。 五千打一千,集中优势兵力,这就是杨双的战术。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精甲铁马,杨双眼中杀气腾腾。 帅台之上。 周云眉头紧皱,眼中尽是担忧。 杨双入局了,现在就看刘黑子能坚持多久了。 战鼓已经打响。 一切都在按计划行动。 箭在弦上,刀剑出鞘。 此刻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步卒军阵迅速变化。 但这需要时间,希望建安骑兵能顶住压力。 战场左翼。 刘黑子目眦欲裂。 南王城骑兵,直奔他而来。 尽管早就知晓,大概率会冲击左翼,但真的来,他心中不禁一颤。 小姐!田某尽忠了! 刘黑子黝黑的脸庞,目光如火,高举长枪,怒吼道。 “弟兄们!狭路相逢勇者胜。” “随本将军,去击溃杨双,告诉天下,谁是最强!” “杀!!!” …… 雁门子弟,太原子弟,虽然身上只有扎甲,但他们眼眸炙热,面带冷笑。 随着刘黑子长枪一指,毫不退缩,放马奔腾,直冲杨门铁骑。 大地颤抖,两支铁军,毫无花哨的碰撞。 “砰!!” “噗!!” ………… 一时间,人仰马翻,残肢乱飞。 不停有骑兵坠马。 一个楚人汉子,死死按住突厥勇士,战马踏过他们的身体。 生死相杀,此刻却再分不清血肉。 杨双横槊打马,一骑绝尘,独脚铜人槊如死神镰刀,触之即死。 他已经发现了。 这不是建安军的玄甲铁骑。 战争的本能,让他意识到了危险。 必须立刻击溃这支骑兵,否则后果难料。 自古战场。 双方搏杀死的人很少,大多数折损,都是兵败后的自相践踏。 或者是追击战中,一面倒的屠杀。 杨双杀敌,人马皆死。 但他只有一杆槊,一个人。 建安铁军,左翼一千骑, 是一千骑! 皆是铁血男儿。 战鼓雷动。 他们即使拼光,也誓要完成军令。 郭顷之从一开始的喜悦,到此刻震惊。 一千多建安骑兵,竟然顶住了突厥第一猛人,五倍兵力。 战到现在,还没有溃败。 猛然间,他目眦欲裂。 从他的角度看。 三个步军方阵,正在缓缓的对杨门骑兵形成包围之势。 “击鼓,击鼓,鸣号!” “不顾一切,要阻止建安军的步卒,快!” 牛角号低沉而苍凉。 战场上,大突厥的勇士也知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三支步卒几乎明牌,就是要干死杨双。 哲哲骑上西域马,木勤思力也带着护卫队。 突厥人黑压压的一片。 大股骑兵再次义无反顾,冲击步卒方阵。 大突厥的特勒王,并没有失去勇气。 建安军右翼。 一朵雪花。 自天穹落下。 正好落到李兴的手上。 此刻竟然成了战场上的局外人。 他眼眸闪烁,目光灼灼,猛然一用力,拳头吱吱作响。 青龙的身后,四匹战马,一字排开。 王武,南野,李泰,李昂。 他们手持兵刃,虎视战场,随着战马起伏,焦急等待。 传令兵武川子弟,一直死死盯着帅台。 某一刻,他眼眸一狞。 “统领,进攻,是进攻命令。” 李兴深呼一口气,最后一次调整状态,这是他战场的习惯。 二爷说过,最好的状态才是制胜的关键。 “杀!武川镇,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 一千武川镇子弟,歇斯底里的怒吼。 他们走过西部的山林,走过阿骨部的雪山,走过浑部的军营。 此刻,他们要斩碎突厥人的骄傲。 战马如雷。 铁骑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气。 一路上,自三大步卒铁桶阵的外围碾压而过。 五大猛将,如同箭头。 军阵杀穿了突厥人失去速度的骑兵队伍。 带着雷霆之势,直奔杨双而来。 项济眼眸充血,一把丢掉头盔。 他双手几乎失去知觉,完全麻木。 但战鼓声,如九天之雷,响彻战场。 “杀,杀,李兴,王武,杀啊!” 项济的视角里。 建安军的小将们,如猛虎下山,一路摧枯拉朽,直接碰撞杨双。 步卒铁桶阵,虽然行军缓慢。 但以无可阻挡威势,渐渐完成合围。 山顶之上。 十皇子目光灼灼,十三弟已经冲下山了。 可惜他自己一直是纨绔,不通武艺,否则说什么也得下山搏杀。 成莹公主泪如雨下。 她远远的看见,无数生命就这样逝去。 七哥项济,身覆金甲,擂鼓助战。 周才子,羽扇纶巾,决战疆场。 上万大楚男儿面对数倍突厥精锐,无惧生死,渐渐取得上风。 这样的豪情壮阔,任何诗词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就是大楚儿郎?! 原来保家卫国,如此艰苦。 “姐姐,我们能赢吗?七哥能回来吗?” 她的左侧有一女将。 身覆山纹精铁甲,手持红缨长枪, 披风随风飘扬,如苍松挺立。 她美目灼灼,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我相公天下无敌,妹妹莫慌,铁牛跟青龙会合之时,就是杨双的忌日!” 武川镇的大纛,立在山峰之上。 战鼓在李娘子身后。 身侧有一女将。 是手持令旗,一身黑色精甲,腰挂双剑,身姿飒爽的武川镇贞娘子。 李贞冷静的可怕,挥舞令旗,指挥武川镇子弟。 大漠苍茫。 寒风飘雪。 古河沟战场。 大楚建安军,合围之势已经不可阻挡。 就在此刻。 李贞的余光中,东方地平线,有武川骑兵,奔马踏雪而来。 骑士拼命挥舞令旗。 …… (各位如果有免费的礼物,尽可能给我刷一下,让我混个低保,神坑目前还是低端玩家,希望弟兄们帮下忙。今后会努力带来更好的故事。) 第146章 三英战杨双 古河沟。 建安军左翼。 刘黑子艰难的挥舞红缨枪,论武艺,他也是九品,算是不弱了。 但这些杨门骑兵武者一大堆,战斗意志极强。 他的一千人,玄甲骑兵还被抽走,战力本来就弱一个档次。 何况五倍兵力,左翼战场岌岌可危。 建安骑兵大量阵亡。 若是换做任何一支大楚主战军,即使是北卫营,此刻也崩溃了。 可建安铁骑,军令即出,死战不退。 五骑阵地战,建安子弟出神入化。 两柄长槊,两个长刀盾骑,一个长枪骑兵,这是一个骑队。 若是有条件,再配两名专业的短弩骑兵,七个人配合,战力更强。 建安骑兵能在十里坡乱杀,其本身的战术能力,也超越这个时代。 武川镇骑兵一直有一个理念,那就是协同作战。 刘黑子这一千人,自然也是传承了这种思维。 两支绞杀在一起后,雁门子弟跟太原兵,几乎都是成集团作战。 火一样的意志,加上骑兵战术的强大。 如此才在杨门铁骑下,坚持了下来。 但就算这样。 硬实力跟兵力的差距,也是无法弥补的。 建安铁骑,已经处于绝对下风。 正当刘黑子筋疲力竭的关口。 骑二营李泰,黑蛇斩将刀,带起一片刀光,面前的突厥勇士,齐腰而断。 “黑子哥,退下去休息,大局已定。剩下的我来。” 闻言,刘黑子举目四顾。 这才发现,杨门骑兵外线,人仰马翻,建安军步卒已经推过来了。 几十步外,战场中。 王武跟李兴正在纠缠一名身材不算高大的突厥勇士,此人竟然以一敌二,占尽优势。 “那个人就是杨双?” “是的。” “刚刚还真没注意,这个人的甲胄跟杨门骑兵差不多。” 杨双在顶级武将中,算是阴险的了。 这一点跟渊盖文有的一拼。 他长期藏匿在大队骑兵,冷不丁就送你上路。 黑蟒眼眸战意如火, 一个合适的机会。 李泰胯下西域马,踏起雪泥,奔腾而去。 战马如风。 黑蛇玄甲,寒光闪闪,如同择人而噬的巨蟒。 七十三斤的黑蛇斩将刀,划破长空。 带起威势无比的刀光,直取杨双。 “斩浪!!” 杨双眼眸闪过精光,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嘴角冷笑。 独脚铜人槊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快如闪电。 “砰!” 李泰只感觉到一股巨力,战刀嗡鸣! 如同臂膀的黑蛇斩将刀,震颤的几乎抓不住。 志在必得的一击,被杨双轻易化解。 李泰眼眸震惊,但并不气馁。 战场左翼,建安军占尽上风。 五大猛将已经发现了杨双,四名将领围殴突厥第一勇士。 南野持青山弓,伺机而动。 一时间,战场之上,火星四溅,劲风爆裂。 五将屠杨双!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只是。 帅台之上。 周云的脸色却越来越黯淡。 “叮!” “叮!” …… 兵神系统一直在警告。 战力在下降。 建安军的战力在下降。 自今早起,八千子弟历经数场搏杀, 此刻已经过了午时,大楚子弟兵力不足,必须高度集中战力。 如此做法,体能渐渐开始到极限了。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长矛兵刺出的血槽长矛,不再势不可挡。 大盾兵也渐渐扛不住。 这种战力上的下滑,直接反映在战场上。 三支步卒合围,仅仅只有最后的几十步缺口,但就是迟迟围不上。 突厥人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他们发现,建安军似乎不再是不可战胜的猛虎。 周云额头流下汗珠, 系统百分比峰值下降了。 杨双! 现在只有杀掉杨双! 己方士气大振,敌军则会失去精神支柱。 古河沟后,武川镇生力军压上来,就能锁定胜局。 可左翼战场。 变化惊人。 形势恶化的太快。 四大将竟然是苦苦支撑。 李兴,李泰,王武等人。 虽然他们眼眸战意浓浓,即使面对突厥第一勇士,也无丝毫惧怕。 只是, 战力上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 杨双乃杨门天才,煞鬼神之力,更是无可阻挡。 虽以一敌五,却游刃有余。 王武身覆精甲,手持巨型战马剑,一身怪力。 他暴躁如同雄狮,猛然一击。 回应他的是独脚铜人槊。 一直引以为傲的力量,竟然被对方轻易破掉,急速而来的槊尾,王武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王武,你挡着我了!” 赤虎李昂急的大吼。 杨双的战力,竟然是阿史那弥禄的数倍。 他如同深渊中的恶魔,根本找不到极限。 对付这种对手,必须配合很好,这需要强大的经验跟意识。 王武陷入劣势后,急不可耐。 如此。 出现了大问题。 在局部中,他几乎是跟杨双一对一单挑。 “噗!!” 一口鲜血,自王武口中吐出, 他知晓,自己肋骨应该是断了。 “王武!躲开。” 南野一声怒喝,手中青山弓满月。 一支利箭,直奔杨双。 突厥第一勇士甚至都懒得看,只是略微侧身,躲掉羽箭。 弓箭手! 呵呵,废物而已! 他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青龙,黑蟒,赤虎身上。 这个新来的大块头虽然力量惊人,但招式太差,完全不够看。 刚刚几个回合没摸清他的实力,稍显慎重。 吃透了之后,卖个破绽,就解决了。 倒是三兽将,不愧是鼎鼎大名武川镇嫡系子弟。 三人虽然九品,但能爆发的力量,不在一般宗师五重之下。 且三人配合的节奏很好,每次都能卡杨双的间隙,使他无法形成击杀。 加之三员李氏家将年轻,悍不畏死,齐心戮力,杨双其实有点难受的。 可杨双仅仅只是,难受! 李泰、李兴等人却快要崩溃了。 斩浪威力大,但很消耗体力。 煞鬼神无与伦比的暴力,只有斩浪才能勉强抵挡。 三人配合,维持着不败。 本来王武就是胜败的关键。 但这货,一身力气不会用。 挡在前方不退,这形成了跟杨双单挑的情况,短短几招,王武就被废了。 不过王武毕竟是过去是猎户农夫,接触武艺时间太短。 这怪不了他。 李兴气喘吁吁,一身冷汗,身体随着跨下西域马起伏。 他目露精光,眼眸中战意火热, 对方天下第一又如何。 此刻三兄弟生死一线,绝容不得半点退缩。 “哈哈哈!!” 杨双在三人不远处,横槊踏马,如闲庭信步。 朗声道,“在杨某一生对敌中,不乏武艺比杨某更强的人,但最后胜利的都是杨某。” “今日三位豪杰,竟然将杨某逼出全力,实乃大将之才。不如投降南王城,那里有无数楚人,也不算辱没了先祖。” 闻言,三人互视一眼,皆是不屑一顾。 李泰傲然道,“杨双小儿,我乃李氏家将,生生死死,护卫李氏。卖国求生,呸!” “何况此刻你身处死地,还是想想怎么活吧!” “卖国求生!” 这几个字,宛如说的杨双灵魂一颤,即使极力掩饰还是爆发了。 就像一个背叛了的人,本能的见不得忠义之士,那样会衬托他很卑劣。 “楚人抛弃了你们,抛弃了项济,抛弃了周云!”杨双怒吼道。 李泰手中长刀挥舞,遥指杨双,道,“老子李泰效忠的是武川镇数千父老,干大楚屁事,大楚算个球!” “既然如此,你们不识时务,那只能死在这里了。” “杨某一生征战无数,尤为珍惜体力的运用,任何精锐,都有极限!” “死地!是李氏的死地吧!” 杨双的声音,如同地狱的魔鬼,阴冷的可怕。 独脚铜人槊高高扬起。 战马缓缓加速。 一只苍鹰展翅掠过天穹,从它视角, 一员身材不算高大武将,手持巨槊,战马奔腾,踏起雪花飞溅, 气势威压,无可匹敌,猛冲而去。 “李泰,昂子,随我杀!!” 李氏三兽将毫不示弱,战马狂涌,直冲杨双。 “砰!” “磅!” …… 一时间,四人战作一团,火星四溅。 南野扶着王武,嘱托道,“武哥,快回七皇子那里,李兴等人不是这个北狄人的对手,我要赶紧去帮忙。” 王武咳嗽两声,随后道,“好!南野兄弟保重。” 转身的瞬间。 南野一把拉住了他,眼眸热烈道,“武哥,一定要活着,难得一身好本事啊!” “嗯!” 南野是羡慕王武的, 他天生怪力,只是习武时间短而已,虽然不能修行各家功法,但天生经脉全开,假以时日,必是当世猛将。 三兽将战杨双,岌岌可危。 没有南野的飞箭,关键时刻帮一下,也许就有人死了。 李泰的虎口全是鲜血,一身气力过度使用,口鼻也有血液流出。 这个突厥人,太强了,比上官虎更可怕。 那种重槊带起的怪力,简直不可思议。 这种武艺,就像走钢丝,随时可能打死自己。 但此人就是能控制的出神入化。 虽然,斩浪能一定程度上抵挡对方的怪力。 但这样是很吃亏的。 煞鬼神对杨双来说,只是平a,不损耗什么体力。 斩浪对三兽将而言,不说是大招,最少也是技能。 用技能打平a,如何能坚持住。 南野精神高度集中,一直在等待机会。 眼眸余光盯着帅台。 那里湛金十字枪下, 有建安军的灵魂人物。 某一刻, 那名儒将挥动令旗。 终于来了。 武川镇另外两大猛将终于要来了。 铁牛,野猪,料想实力也跟三兽将差不多。 一打五,南野不信杨双能行。 可某一刻。 他双目圆瞪,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 撤退! 周卧龙的令旗是撤退! 南野不禁一阵错愕,再三确认,脸色不禁灰暗。 战场之中。 三兽将先后发现军令。 不三不四,孟百川先后得令。 四方大阵的步卒,喊着嘹亮的口号,踏起步伐,合围军阵缓缓放开。 胜势和败势。 对武将的影响是巨大的。 处在胜利优势下的武将,只需要防御,就能获胜。 无需焦急,出招间占尽上风。 处于败势的将领,急于摆脱,十分实力,去了五分。 胜势而强。 这也是三兽将在北疆战场,威名赫赫的原因之一。 眼下,建安军胜势转败势,直接影响了黑蟒。 “煞鬼神!!” 忽然, 李泰出现了破绽,他急于求成。 搏命一刀,竟然被杨双化解了。 此刻中门大开,防御为零。 时间仿佛静止。 独脚铜人槊撕裂空气而来,经风四起,威势无与伦比。 李兴眼眸充血,但只能眼睁睁看着。 赤虎一声大喝,筋骨爆发出怪力,极力拉起兵刃,可关刀还是赶不上。 千钧一发之际。 “咚!!” 一杆长枪,精准的点在杨双的发力点上,巨槊方向偏移。 “砰!!” 李泰胯下西域马嘶鸣,整个背部全部变形,压住李泰,抽搐几下,没了气息。 大楚扎甲,红缨长枪,太原军头盔。 战马上,是位年迈,胸脯横阔的老将。 “丁宏信!!” 杨双目眦欲裂,双目炯炯,恨意,杀气,几乎实质化出现。 “某找你,找的好苦啊。” “哈哈哈!” 丁弘信仰天长啸,讥笑道,“杨兄,丁某找你,也找的好苦。” “今日,你我当年的恩怨,该了断了!” 第147章 陌上少年郎 古河沟。 苍茫北地。 鹅毛大雪。 “是该了断了!” 一员身覆鱼鳞精甲,横槊踏马,武者气息爆裂,如洪荒猛兽般的战将,随着战马起伏,围绕丁宏信游走。 就像雄壮的狮子,在巡视猎物。 “弘信兄,你的武艺,杨某清楚,可有遗言!” 杨双声音嘶哑,目光冷冽道。 闻言。 丁弘信仰天,叹息一声, 良久,才无奈的道,“这一战,杨兄不要让招了,我们即决胜负,也分生死。” 这句话一出, 杨双不禁一颤,似乎想起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好!!” 群山。 草原。 寒风带雪。 杨双战马高高仰起,踏的泥土飞溅,直奔丁弘信。 后者头颅一直低着,笑容中带着苦涩,眼眸中全是战意。 天不佑大楚, 天不佑大楚啊!! 关键时刻,杨豪竟然带着数万南王城大军来了。 断后将军,这份光荣的职业。 还得干第二回! 猛然间, 丁宏信眼眸一狞,战马疾驰,直奔杨双。 一红一黑,两骑迅速接近。 “煞鬼神!!” 空气仿若静止。 独脚铜人槊因杨双挥舞的巨力而极度弯曲。 巨槊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鬼哭狼嚎之音杀向丁弘信。 “破敌!!” 丁宏信人枪合一。 人、马、枪舒展到极限,宛如一条游龙。 他丁宏信,曾经乃是北疆少年天骄。 “砰!!” 枪槊毫无花哨的猛撞。 没有任何悬念。 丁宏信的长枪被打成弓形,旋转着飞向天空。 太原的昔日虎将失去了抵抗力。 杨双乃是大宗师,宗师十重,一身实力,傲视天下。 丁弘信昔日也算猛将,但比杨双还是差的很远。 更重要的。 丁宏信没有防守,明知不敌,却拼死一击。 他不是求战,他是求死。 巨力下,战马也被打死,猛然砸在雪地,马身变形,抽搐几下,没了气息。 丁宏信高高飞起,重重的落在雪地,溅起的雪花,覆盖了他苍老的脸庞。 一招,丁宏信就败了。 杨双缓缓踏马,走到丁宏信的身旁,默默的注视这位昔日的上官。 “咳,,咳咳!” 丁宏信眼眸半眯,精神涣散,已经是弥留之际的人了。 “十七年前,你在这里,和我杀过突厥人,嘿嘿!!” 这一句,宛如击中杨双的灵魂。 曾经。 曾经他是北疆的,翩翩少年将才。 那雪地里,奔腾的骁将,是杨双逝去的年华。 他努力扬起头颅,不让眼泪掉下。 “前尘往事,还提做甚!” “你恨我吗?杨兄!” 杨双别过头,不愿丁宏信看见他的眼眸, 良久,释然道,“一开始恨,后来知晓内情,你也可悲之人,杨某就不恨了!” “哈哈哈!!咳,,咳!” 丁宏信猛的咳出鲜血,杨双本能想要扶他,却是一愣,停住了。 他拿什么扶。 兵部杨双叛逃的奏书上,有他谷粮屯将丁宏信的印章。 他们是仇人,不是吗?! 热泪在寒冷的冬季,灌满了丁宏信的眼眶。 “可是我恨啊!” “我恨我自己,为何听太原家主的命令,我恨我自己,为何不敢如杨兄一般,放手一搏。错过此生,唯一机会,” “年少当国候,收复旧河山,哈哈……” “我无数次梦回那个雪夜,无数次的悔恨,若是再来一次,我一定在第二天,不顾一切,前往南王城。” “哈哈哈!!杨兄,我恨我无能!” 拿下面甲,样貌朴实,老秦人面孔,黑鬃马王上的第一猛将,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下马,踩着雪泥,慢慢走到丁宏信面前。 此刻,丁宏信才看清杨双的面容。 十七年不见了! “你老了,杨兄!十几年前,你没怎么难看的。” “我等了你三十八天,三十八天!” “宏信兄,我等的好苦啊!!” 杨双此话一出,再也压抑不住情感,他像一个委屈的少年。 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经化解了。 老友死去,杨双如同狂暴的狮子。 咆哮怒吼。 “医官呢!萨满呢!赶紧过来,救人啊!” “嘿嘿嘿,别费力气了,武将能死在独角铜人槊下,足矣。嘿嘿……” “我走了!” “杨兄!保重!” 一片榆树叶,艰难的存活在二月的榆树上。 孤零零的,就像丁宏信的孤独。 残阳。 寒风。 猛然间。 大地颤抖,万马奔腾。 黑色的钢铁洪流,带起劲风,淹没这片战场。 榆树叶被震落。 一阵大风吹过,它随着气流,缓缓落下,盖住了丁宏信的脸。 少年成名的丁家虎将,在昔日好友的注视下,面色安详的去了。 他默默的注视,泛着枯黄的叶片,呆立良久。 仿佛回到了十七年前的秋天, 回荡着故去的声音。 山草口。 丁大哥,这颗人头算你的,等破了北狄,你我一起回中原封侯。 哈哈,杨兄,你儿子十岁了,我吃点亏,把丫头嫁给你。 身后是雄壮的生死弟兄的嘲讽, 丁将军,生的如此寒碜,女儿还是算了吧。 艹你大爷,给老子死。 那天,夕阳下。 丁宏信追着骑兵殴打, 一切好像就在昨天。 …… …… 寒月。 篝火。 孤将。 “我一直假装看不见你,宏信兄!” “一直假装!!” 第148章 五兽将之牛魔 荒原。 山林。 山脊上的队伍,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战场。 太残暴了! 残肢断臂,尸横遍野,楚人跟突厥人从古河沟一直血战到山顶。 生死绞杀,楚人同仇敌忾,突厥人悍不畏死。 一座巨山一样的猛人,冲入敌阵,身上是铁桶一样的甲胄,一手鬼面大盾,一手精铁斩马剑。 宛如黑色人海中的礁石,硬是杀出一片几丈的无人区。 此将锐不可挡,无视突厥人刀剑,一时间残肢乱飞,如同绞肉机一般。 单将敌千军,铁甲战万敌! 恶来牛魔!铁牛! 武川镇五兽将,果然都是恐怖角色。 他摧枯拉朽,一路碾压。 草原人士气大跌,一度被赶下去,节节败退。 直到一个俊朗的突厥勇士,拿着可怕的巨槊,跟他战成一团,才稳住局势。 郝大雕看的那是瞳孔涨大,心惊胆颤。 那是猛兽与猛兽的对撞。 他身上是武川镇淘汰的皮甲,就这玩意, 他一直当成宝,还擦出皮鞋的质感。 今日才明白,在这座边镇。 这特么就是件戎衣! 背上有一名伤员,刚刚跟着贾爷,一路冲过沟桥,拼命拉出土炕里的短命鬼,撒腿就跑。 此刻。 他支支吾吾,犹豫半天,才快步追上前方。 贾平庆一身锦衣内衬,外面套着一副两档铠,四名刑徒,谄媚的抬着步辇。 “贾爷!咱们在洛阳,也就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北狄人凶狠,这断头饭,我们还是不吃了!” “是啊,是啊!” …… 郝狱霸这个身高九尺,一身横毛的粗汉开口,几个地痞流氓跟着面露难色。 四个过去干轿夫的壮汉,谄媚道,“贾爷,您行行好,咱这平头百姓,哪里能跟这些草原恶鬼争凶。” “嗯!!” 贾平庆眼眸冰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十几个壮汉不禁一个激灵,就像受气的小媳妇,不敢再言。 他们是刑徒,洛阳发配而来的囚犯。 此刻接贞娘子军令,先行带着几千伤员转移。 “贾爷!咱这一路没犯事,就算是欺负采花贼,心里不都知道,那货是被贱人害了。” 采花贼侯俊! 洛阳长宁县,犯侮辱妇人罪,判十五年,发配充军。 贾平庆眼眸带着鄙夷,威严冷哼道。 “吃的时候,跟咱家说的啥?!” “贾父,义父,父亲,孩儿命就给你了?” “再敢啰嗦,将你们全砍了。” 威胁! 赤露露的威胁! 郝大雕眉头紧皱,敢怒不敢言。 他是个泼皮,算不得好人,但那也被逼的,自觉算不得坏人。 自小父亲是个赌鬼,家中财物输个精光。 老祖母含辛茹苦,拉扯长大,他十几岁就跟着码头帮混。 那地头,你不欺负人,人就欺负你。 半年前,替斧头帮二当家河豹子顶罪,说好的就进去几个月。 特么的,斩立诀! 郝大雕口呼冤枉,被屈打成招,红楼的相好,小翠还跟河豹子好了。 死牢里,隐隐约约听见,小翠的声音。 那个浑人,好骗!粗汉臭脚,恶心死了,,还是河爷厉害,,, 原来这个贱人害我,这才反应,顶罪那天,二当家的笑的极度阴冷。 偏偏他还蠢的赔笑,要二当家照顾祖母。 悔啊,他恨不得…… 正当郝大雕陷入回忆时,一道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放心,咱建安军是铁军,就你这个瘪三,想干还不要呢!” 真是给郝狱霸气笑了。 背上这断腿玩意,嘴还挺横。 郝大雕,那是什么人,地痞流氓! 手一用力,断腿渗出血来。 本以为后背上的人会痛苦哀嚎,谁料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 “是条汉子,狗东西,混那的,郝爷以后罩着你。” “哼哼!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赵忠义是也,古河沟血战,守的右后翼,斩敌四级!” “可惜,老子当时只有皮甲长矛,不然,赵爷还能带走几个。” “嘿嘿,原,,原来是砍突厥的好汉,,,失敬失敬!” 郝大雕混迹于市井,那眼珠可是贼溜。 赵忠义这货,他不放在眼里,但那些虎狼一般的战友,他可不敢惹。 “哎,,哎!赵爷,别摸啊,咱可不好那口!” 赵忠义摸索着,不禁眼前一亮。 这货背宽体魄,胸肌壮阔,体毛旺,,,,呸! 总之是个步兵的好苗子。 步战跟骑战,可是有根本区别的。 赵忠义读过书,先生还夸过他聪慧,幼时家太穷,读不起。 周卧龙是好领导,偶尔在军营里讲课,他一点就通。 骑兵乃是综合性最强的兵种,甲胄贵,兵刃贵,最重要的是战马贵。 一般马匹的负重,最好是其体魄的二成,多了就会消耗马力。 大楚最好的是河曲马,其次是幽州马,但都比不上突厥大马。 所以骑兵的选择上,尽可能偏向体重考虑,除非这个楚人,硬是骑战出众。 步战可就不一样了,步兵那是越猛越好,长弓、大盾那都要猛士。 这个什么郝大的,就是顶好的步兵苗子。 赵村头老茅草房,三麻子现在是丁统领手下干百人将,得告诉他。 想个办法,搞人! 赵忠义的小心思,哪里逃得过人精,贾平庆的眼睛。 他的眼眸也多打量了一下郝大雕,心中有计较。 这些个囚徒,视他为神明,他老贾打个屁,这帮人都得抖三下。 挖人,做梦! 他们都是些浑人地痞,清白人有,不多。 是贾爷带来武川镇戎边的。 还能便宜了别人? 不过这些都是个土胚子。 到武川镇后。 第一天,吃的是腌马肉跟羊肉汤,武川镇最低档次的伙食。 这帮瘪犊子玩意,一个个硬是连碗都快要吃下去了。 老贾是懂武川镇行情,这里什么最珍贵? 不是牛羊肉,而是米饭,粟饭,油渣炒野菜。 还有秋天就晒干腌制好的咸菜。 这荒野寒冬,绿叶子才是最贵的。 第一天吃完,囚徒们围着贾平庆,痛哭流涕,跪拜成群,求着再吃一次。 第二天,他们发现愿望成真! 还是牛羊肉?! 这把一向占便宜的洛阳地痞们都给整懵了。 什么家庭,能怎么祸祸! 吃的第五天,囚徒们的眼神渐渐不对,偷偷有人溜进贾平庆的土屋。 询问他,看上边镇那个娘子,晚上给他弄来。 吓的老贾七魂出窍,你们这帮龟孙子,别害咱家,这可是武川镇。 十七斩,二十三法! 草草叫他们滚蛋,并严令老实点,这些浑人还顶着他贾监军的名号呢! 吃到第十天,郝大雕带头闹事,问老贾要杀谁,要不然弟兄们实在不安心。 这一天天搁这训练,不干活,吃牛羊肉,就是断头饭,也得给个日子。 难不成把他们养肥了,当猪杀? 平日里,吵着要玩命。 今个真看见大楚跟突厥人的鏖战古河沟,他们慌了。 这跟帮会火拼,完全不是一回事。 山坡上。 他们头皮发麻。 远方雪原,黑色的骑兵,浩浩荡荡,铺天盖地。 万马奔腾,滚滚洪流,一眼望去,苍穹下,全是草原骑兵。 这特么,一辈子见过的人,还没这会草原上的马多。 这就是北狄人! 这就是戎边! 去特么的建功立业。 不行,干不了。 咱得回去。 正当囚徒们思索着如何逃跑时。 隔着一座山头, 猛然听见黑夜里的咆哮。 “刘谋!” “刘谋!!” “吾杨豪,誓杀汝!” “吾杨豪!!!誓!杀!汝!” 山林。 寒风。 突厥猛将杨豪的怒吼,惊起一片飞鸟。 野猪背着生死不知的李泰。 似乎遥遥的听见杨豪的呼唤。 眼眸透露出清澈! 心里不禁迷茫。 “我特么几里外,还能惹到你。” --------- 山草川。 山坡。 突厥人如潮水褪去 周云面色铁青,收起手里的弓箭。 铁牛回来了。 他方块大脸,幽怨的望着周云。 “我都要斩杨豪了,你怎么射走他。” 此言一出。 周云怒不可遏。 猛地一脚踹过去,铁牛不服,周云怒气更甚,还想再踹。 叹息一声,最终没有下脚。 “军令叫你回来,你听见没有!” “你特么盾牌都掉了!你打的过杨豪?” 被二爷踹,十尺的汉子委屈的流泪。 面容呆滞,小声嘀咕。 “我要跟他拼命,鬼面盾碍事,就丢了。” “拼个头!你以为单挑啊!” “你死了,铁驼子怎么办!” “我带你出来,再带你死?!” …… 周云恨铁不成钢,铁牛一直有不听军令的习惯。 以前小战,还能行。 今后武川镇面对的,将是大楚突厥的顶尖人物,各种鬼才横出,连他都不一定能对付。 如何能容的下铁牛失误。 论感情,铁牛是他从五峰山粮队带着出来的。 铁驼子多次在他甲胄加料,周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一直把铁牛当弟弟看,这次定襄之行,甚至都不愿带他。 李娘子美目幽怨。 铁牛哭的稀里哗啦。 就像孩子,明明干的好,还被家长骂。 他过两个月才十六,孩子一个,较什么真。 这会还的靠她哄,不然六婶看见,又得哭一夜。 只是看见相公。 疲劳的,侧靠着榆树,孤寂的坐着。 也不便再说什么! 古河沟血战,确实太难了。 突厥国神经病,杨双这样的人物,不去找大楚主力,来找垫后的弃军。 夜晚的山风刺骨。 不知何时。 李贞背靠榆树,来到周云前面。 她坐在雪地上,头盔耷拉在胸口,精致的黑甲,宛如雪中的仙子。 山巅。 周云呆坐良久, 最后看了一眼古河沟。 战斗结束了。 二千建安军子弟, 全部牺牲了! 丁宏信也应该死了。 这就是楚人? 这就是洛阳权贵,卷宗上记录的,武备松弛,兵将畏死的北疆人? 到底是谁?剥夺了他们的勇武! …… 山林寂静。 周云喃喃低唱。 “如果……热血男人当自强,喝干这碗……” “壮士一去不复返。” ………… 那是大伙都听不懂的歌谣。 周云缓缓取下腰间的酒壶,跟建安军的忠魂们对饮而尽。 “喝干这口清河醉,黄泉路上,暖暖身子!” 武川镇的大纛。 寒风中烈烈作响。 周云眼眸深邃,他看见古河沟,突厥奴隶在扎营。 似乎有个突厥人,一直战立在雪地。 古河沟之战,是周云来到这个世界,最高战损的一役。 二万六千余人,阵亡超过六成。 一条条大楚鲜活的生命,就在他的面前逝去。 这种冲击,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杀伐果断,就能解决的。 那是他的战友, 是昨天还在问他, 周将军,生辰八字告诉老农呗,到了中原给你立长生碑。 一个个朴实的楚人。 一张张面容,在兵神系统里,清晰可见。 这一刻,周云似乎体会到了诸葛武侯的无奈。 空有精锐,却总是差一把力气。 千般谋划,最终只能六出祁山。 成莹公主默默战立在周云身后。 项曦穿着女兵黑甲,秀发被北风吹起,寒风带雪,宛如玉人。 她身后是一群项家的跟屁虫,几个公主低头不语。 原来战争没有浪漫,只有残暴。 项曦很享受这一刻,静静地站在周云身边。 她那里有皇城司的消息。 霍长真为了对付周云,抽调了杨豪等部数万主力,大楚主战军,已经跑了。 七哥的炮灰,竟然搅动了百万人的战局。 某一刻。 周云缓缓起身。 他头戴鎏金盔,身覆山纹精铁甲,手持长剑。 英姿勃勃,丰神如玉,好一个雪中儒将! 成莹公主眼眸闪烁,手指紧握,眼眸阴冷,暗自思索。 雪夜。 寒风。 周云眼眸闪过精光,拔剑立誓。 “古河沟的英魂在上,我周云,必灭突厥!” “重建漠北将军府!” 随后,周云望了山草川最后一眼。 锋利的花纹宝剑, 插在山巅雪地。 陪伴大楚逝去的英魂。 成莹跟着部队撤离,回眸的瞬间。 她瞳孔涨大,眼眸火热。 风暴! 在那柄雪地宝剑中。 她看见了。 是战马带起的风暴。 古老的勒尔浑河草原,万马崩腾。 看见了名将周云的大纛, 看见了大楚十万精锐, 兵出塞北,犁庭扫穴的场景。 山林响起战鼓。 武川镇子弟,跟着他们的王, 成为建安军最后离去的部队。 他们踏着步伐,喊起口号,久久不绝。 回荡在山林。 …… …… 库尔支旗王帐军大营。 阿史那哲哲,目光炯炯,眼眸呆滞。 黑夜。 山林响起震天怒吼。 那是楚人的铁血意志。 周云跑了! 项济跑了! 隐隐约约,他总有一种感觉。 将来,这两个楚人,将是大突厥国阿史那部的掘墓者! 第149章 楚军突围 古河沟。 无数人来来回回。 杨双纹丝未动,雪花渐渐堆积,甲胄头盔上,满是冰霜。 夜深。 篝火。 某一刻,杨双拿起石块。 亲卫们想要帮忙,被他拒绝了。 大漠, 荒原。 山草交界。 有一石堆。 上面有一块染血的楚人军旗, 太原郡兵! 覆军旗而亡, 这是草原上,英雄的待遇。 杨双默默的上了三根香,拿出酒壶,坐下,陪老兄弟最后一程。 过了很久。 一名老者,牵着小牧童,缓缓走来。 前大军师,郭顷之。 “征南大王,节哀顺变啊!” 杨双没有回应。 老者也不便再说。 只有燃烧树枝的噼里啪啦声。 良久后, 杨双才开口,道,“项济跟周云跑了?!” “跑了。”老者坐在一旁的树疙瘩上,随意的加了点柴火。 “丁宏信断后,他们弃了马匹、辎重,过了草山川,逃到山林里去了。” “军师的任务,岂不是失败了?” 杨双转头,眼眸中已经全是冷意。 郭顷之嗤笑一声,缓缓道,“那倒也没有,项济部折损殆尽,残部遁去武川镇,应该再翻不起大浪了。” 二万六千人的河原大军,项济最多带回去七八千人。 山草川一战,若说赢了,好像也是。 但折损了天狼卫,还死了弥禄,库尔支河也耗尽了鲜血。 大突厥只能算是惨胜吧。 杨双远远的遥望武川镇方向,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荒原。 雪地。 某一刻,杨双莫名问了一句。 “郭老,知道当年的情况吗?” 郭顷之一愣,随后淡淡的道,“当年你的事情,略知一二。” “西突厥猛攻老可汗,西线吃了大亏,不得不调南王城的大军支援,后来,听说你竟然攻陷了此城,漠南丢失,老可汗差点气死啊。” “只是后面,又听说楚人二十几天,竟然没跟上兵力,老可汗做梦都笑醒了。” “若是当初,有一二万人跟上,今日大楚,如何还要动用举国之兵,来收复漠南。” 透过篝火,老者发现,杨双有些奇怪。 他竟然在卸甲。 头盔落在褐色的石块,他的发冠一丝不苟。 这是杨双的习性,精确精准,容不得任何误差! 狼吞护肩,精铁鱼鳞甲,一一卸下。 “郭老,你可知,当初太原为何没有跟上兵力!” 老者听了一懵,不知道杨双如何有此问, “老夫如何知晓?应该是整个北疆大军,多少权贵都解决不了的事,如何能让你跟丁宏信搞定!这灭国之功,宁可没有,也不能给你们。” “哦!原来如此。” 老者眼眸深邃,杨双的情况似乎更奇怪了。 他竟然连黑色绒衣都脱了,露出了肌肉虬结的后背。 郭顷之目光一凝,双目圆瞪。 上面赫然有四个大字。 保家卫国! 杨双转身,缓缓拔出配剑。 “杨门家训,保家卫国!” “玄真,替我跟皇帝问问,为何杀我杨门一家。” 杨双猛然暴起,快如疾风。 长剑即出,威势无比。 身形一跃,直扑老者。 一剑刺穿了郭顷之的羊皮袄子。 杨双先是一喜,随后一愣。 甩掉剑上的衣物,转身望着不远处,身覆白衣,气息流动的道门宗师。 郭顷之眼眸冷冽,哪有一丝苍老的迹象。 “你何时发现的,我不是郭顷之。” “你一来我就发现了,你身上没有气血流动,要么你是个死人,要么就是佛门道宗的高手。” 老者的发丝开始改变,身体噼里啪啦,七扭八歪。 渐渐出现了大楚国师,玄真的样貌。 生发易骨,道门大乘功法。 “杨双,你杀我徒儿,今日要你偿命。”玄真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道。 “笑话!战场搏杀,何来仇恨。何况,你徒儿也是被楚人出卖,要找,找楚人去。” “不用你操心,你先死!他们随后就到。” 玄真周身气息一变,道门轻功,身法绝顶。 一席浮尘,千变万化。 只是杨双手中的长剑,如鬼哭狼嚎。 剑身快如闪电,力道威势巨大。 双方接连交手数十招。 玄真一时竟然落入下风。 “你!为何?!” “哈哈!为何如此强是吗?” “杨某一生,尤善对体力的运用,一般只用七分力!” 杨双挥剑如虎狼,招招奇快无比。 原来,他方才卸甲,是为了跟上玄真的速度。 否则一身重甲,如何能在剑道搏杀中起作用。 忽然。 杨双眼眸一冷,抓住机会。 一剑破空。 煞鬼神威势无比。 玄真浮尘被斩断,留下血迹,几个跳步,远远离去。 杨双仿若鬼神,握剑而立,久久未动。 见杨双不曾追赶,玄真逃远后,再也憋不住,一口鲜血,真气散去大半。 他猛地呼吸几口,环顾四周。 艰难的在雪地里踏步。 他必须马上离开,否则天一亮,突厥骑兵会要了他的命。 ---------- 马邑。 罗浮山。 大楚数十万人,苦战下钩子村后,终于成功突围。 罗浮山道。 一路旌旗遮天,长戈蔽日。 大楚主战军,人头涌动,金戈铁马。 红色的海洋,如潮水般,缓缓流向罗浮山大营。 大纛之下。 段渊眉头紧锁,他到现在,都还在疑惑中。 北狄国几乎占尽优势,竟然在最后一刻,撤围了? 怕跟大楚主力拼光,打成消耗战? 那霍长真想多了。 就楚军这个成分结构,那是打不了硬仗的。 一点也打不了。 正当段渊思索时, 猛然发现,罗浮山城寨里传来惨叫。 他不禁疑惑,转头询问。 “程公公,丁宏度为何如此暴躁?就算是两万太原杂兵,对他的节度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程有道身高九尺,腰间挂着金锏,眼眸耐人寻味,讥笑道,“两万杂兵?能屠灭一支天狼卫的杂兵?!” “你说什么!” 段渊一惊,头皮发麻。 天狼卫竟然折损了一支? 铁力可汗,嫡系中嫡系,三万天狼卫! 万户也都是阿史那族的顶尖将领。 阿史那弥禄,辽河一战,破室韦,杀大将如屠狗。 阿史那封阿,草原赫赫之人,乃是上一代突厥第一勇士。 至于人型怪物海山,目前多在金狼卫,新来的是个叫宗望的将领,想来也是猛人。 “军师,情报昨夜就在你的案头,段公未看?” 闻言。 段渊颤颤巍巍,进入帅车内,在乱糟糟的楚纸中寻找。 某一刻,他眼眸一亮,瞳孔微缩。 “河原铸冰城,血战七日,破敌两万。” “上川口,设下大阵,建安军斩敌过万。” “古河沟血战,天狼卫全军覆灭,库尔支旗损耗殆尽。” “长平郡子弟王武,阵斩阿史那弥禄!” “王武阵斩弥禄?” 段渊不可思议,喃喃自语,疑惑的望着程公公,不敢相信。 后者眼眸带着讥讽,笑道,“现在段公知晓丁宏度为何暴躁了?” “太原后营,不仅是兵员精锐,还猛将如云。” 这一刻,段渊总算是明白了。 丁宏度当真是厉害。 周云在太原三年,眼瞎放走。 青山寨在太原十几年,五兽将,墨师程公,铸甲焦公,硬是一个都没留下。 这会更是吐血,二万弃兵里,竟然有王武,南野,一堆俊杰。 想到这些,段渊不禁跟程有道对视一眼。 某一刻,他们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人才! 大楚立国百年,门阀之争从未停止。 人才的需求,古未有之。 太原放跑的这一批,都快能建国了。 ----------- 罗浮山。 太原营地。 太原节度使上柱国丁宏度。 大纛之下,响起一道苍老的咆哮。 “砍了!” “把这堆废物都给我砍了!” …… …… 第150章 楚人之怒 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二年。 中土世界,承平日久,安宁的岁月在这一年被打破。 两个庞大的巨人,爆发冲突。 室韦,契丹,高句丽,高昌等周边邻国,时刻关注着。 它们期待这场国战久矣。 这两个大哥不倒下,它们难有出头日。 大楚国。 天下正中,自古都是这方天地的霸主。 近六千万子民的超级大国。 休养生息十几年的中原帝国,咆哮着它的怒火。 集中百万兵力,向仇敌突厥阿史那族发动灭国战争。 这支北伐军,集结了大楚的举国精锐。 谋士如雨,名将如云。 有声名显赫,实力强盛的太原雄主,十二上柱国之一,丁宏度。 强弓劲弩,兵甲锐利的南阳豪杰,萧氏。 囚龙棍王,关东名将,武艺赫赫的张须陀。 还有大楚猛虎,徐州节度使上官氏。 以及原本就是北狄枪神的王右宁,洛阳来的帝都猛将,夏侯仁。 数千宗族俊杰,几十万大楚良家子。 楚人之怒,尸山血海! 但大突厥国,同样是北方霸主。 论国力,大楚当之无愧,天下第一。 但是论军力,整个东亚,乃至整个世界,大突厥此刻都处于第一位。 冲突源自一个叫武川镇的小边关。 雁门郡来的豪强李氏,率先协同上官虎、定襄边军,发动了对西线突厥贵族部落,卑劣无耻的袭击。 先后剿灭阿骨部,浑部,多次打击扑骨部。 随后,更是诱骗突厥南线将军,特勒王阿史那木勤思力进入武川镇山林。 楚人不仅重创了定襄一线的突厥人,还攻陷了定襄突厥主力的据点。 同年八月,大楚皇帝陛下,发动北伐战争。 一时间,北疆旌旗遮天,长戈蔽日。 超过百万楚人应皇帝令。 踏上征伐异族的道路。 楚人一度在太行山,定襄草原占尽优势,突厥国疲于应付。 就在天下诸国,都为突厥人捏了一把汗时。 大楚天威上将军,梅朝远。 率领大楚主力,在河原遭到了突厥人的打击。 此役,突厥举国之兵,同大楚决战。 楚人不敌,引军撤离。 至此国家危亡之际。 大楚国当代第七皇子项济,横空出世。 他主动接下大军殿后的重担,为国而战。 河原铸冰城, 草原巧设伏。 古河沟血战杨双。 最终在先后屠戮七万突厥精锐后,被消亡在山草川一带。 这是一个传奇的人物。 他出身并不高贵,乃关中宫女所生。 但其人,豪迈而宽厚,广结义士,慧眼识珠,善于发掘有才干的人。 在洛阳,发掘了名将孟百川。 在武川镇跟名将周云结成伙伴, 在十里坡,发掘了将才,雁门丁撼山,丁肆业。 在河原发掘了大将王武,南野。 可惜了。 河原大军折损殆尽,残部遁入山林。 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三年。 楚人跟突厥人的战争,进入新的阶段。 大楚丢失了北方重镇定襄城。 失去近千里江山。 各国得到的消息, 目前楚军在马邑中部,童家镇一线布防,帅旗立在易守难攻的罗浮山。 楚人在马邑重新与突厥人恢复对峙的局面。 此刻,各方势力,都希望楚军坚持住。 不仅在边境线撤回可疑部队,国内也绝不集结兵力。 他们的企图昭然若揭,希望楚人跟突厥人,两败俱伤。 最好是同归于尽。 --------- 洛阳。 二十四座望楼高耸,帝都繁华依旧。 喧嚣嘈杂,人头涌动。 落水上,码头排起运船的长龙。 人声鼎沸,叫卖吆喝,络绎不绝。 北疆的惨烈,好像在另一个世界。 长宁街。 “快,快,快,别挡道,府衙大人赶着去内城。” 数名黑衣小吏,挥汗如雨,拼命在华贵的官轿前开路。 八名轿夫更是小心翼翼,尽可能保证平稳。 杜齐明脖子粗的可怕,一身大楚红官袍,就像穿在猪身上。 府衙大人! 哈哈,他听着很开心。 他算什么府衙大人。 从七品,河坊街,管办衙门,一共就管那几里地,八个坊市。 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但是! 那可是洛水的八个坊市,其中两个直接在河道上,可谓是寸土寸金啊。 就这个从七品,五品大员,他都不换。 杜齐明过去也是个无赖,吃喝嫖赌,结识了户部员外郎周康, 引荐之下,见到了户部尚书。 门前的车夫,黄厚涛。 这些年,名义上,每年几十万两,实际上这些都孝敬给高个了。 不然,他小小杜齐明,能干这肥水衙门? 说不定在那街道上,就被帮派分子给弄死了。 河道如金道,那是谁都能染指的? 最近,裴家贵公子,想要开做酒肆生意,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要在运河弄个产库。 杜齐明心中一颤,又有一家商人要倒霉了。 往前数五十年,洛阳还是残破的城池,大楚都城还在金陵。 那个年代,有不少行商,在这里定居。 如今,这些个傻子,还以为守着金窝子。 殊不知,无权无势。 洛水河道铺面,那是平头老百姓的催命符啊。 “三?” “侯三?!站好。” “特么的,一个个肚满肠肥,吃喝嫖赌,一点官家气质都没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流氓地痞呢!” 杜齐明来到了目的地,户部员外郎周府。 过去,周康这份,杜官人是不亲自送的。 混江湖,要势利。 周康什么档次,老官僚一个,两个儿子也没什么才干,中庸之人。 但最近不同了,他那个贱籍子周云,跟突厥人搞出好大名堂。 内斗和外斗是不一样的。 内斗看的是阴险狡诈,虚与委蛇, 老实说,杜齐明都看不起自己。 外斗,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实力,异族可不惯着你。 北疆的突厥人,那都是恶鬼,能杀恶鬼的,那得是阎王。 周府是四进的宅子,不算高门大户,但也门庭不小了。 周康的二子,周仲一脸不屑的吩咐开门,似乎看不起杜齐明这种官员。 两个黑衣小吏,跟着大胖猪杜齐明进入周府。 进了正堂,身覆锦衣,腰佩羊玉,一身官气的老者,坐在主位上喝茶。 “杜大人,失敬失敬。” 论城府,周康甩这个水货儿子,一百条街。 杜齐明知道,这员外郎肯定看不起自己,但场面还是要过得去。 毕竟他是来送银子的。 “周大人,客气客气,承蒙周家关照,八个坊市收益尚可。” “嗯!如此最好。” “老夫有一事唠叨。” “周大人请说。” “坊市的米价如何?” “啊!这!” 这话杜齐明可不敢乱答,坊市何价,他肯定知道,但这事不能乱说。 “杜大人只管说,进了周府,出不了外耳。” “这,,这,陈粮,陈粮一斗二贯,新粮三贯五,精粮六贯,新的没货。” 精粮就是没有沙子跟尘土的粮食,受制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一般粮食难免有些许沙子泥土。 所以,粮商大多会掺和一些,具体看各家良心。 最好的新精粮,一定是提供给高门大户的。 根本不可能流落到市场。 市场上出现,就是那家豪门家中精粮时间久了,才拿出来卖。 出门的时候。 杜齐明不禁多看了一眼周康府邸。 洛阳的水太深了,周康明面上问的是粮价,实际上在打听河南叛军的形势。 粮价直接可以反映大楚官军的战况。 “府衙大人,您不是还要送周夫人一些特产。” “你特么是不是傻,那能在正堂说,走,跟我去后门左侧。” “老子早把地方摸好了。” 周府青砖围墙,一个肥胖的官员,在表演恐怖魔术。 墙上飞头! 终于,他看见另一个五尺不到的孩子。 那孩子蓬头垢面,瘦弱不堪。 “小孩,周李氏,可住这里。” 小孩葛衣粗布,隔着头发,打量墙上的怪人,四周看了看。 “找,,找我娘何事。” 这! 周李氏又生了一个?这到底是周康的,还是跟奴仆生的。 听说大宅子里,乱的很!不管了,不干他的事。 杜齐明将一个装满铜钱的布棍,扔了进去。 “小的杜齐明,以前受过周李氏恩惠,送点肉食过来。” 说着,又将一块十斤上好的羊肉,送了进去。 布棍掉落,小孩没反应。 羊肉一掉地上,小孩环顾左右, 赶紧捡起,小心拍掉灰尘,立即拿走了。 “明空?!” “明空啊?来帮娘干点活,今个有吃食了。” “哎呀,你这孩子哪里偷的羊肉。” “遮住脸,跟你说了,周家几个都是道貌岸然之辈。” “将来啊,嫁给你哥哥,干娘就心满意足了。” …… …… 第151章 圣昌皇帝 洛阳。 皇城。 百年帝都,洛阳皇宫何等巍峨。 二十四座高耸入云的望楼,拱卫皇室。 亭台楼阁,斗拱巨木,建筑宏大。 行至其中,方觉人之渺小。 皇帝圣辇,迎着朝阳,拜见了老太后。 母亲昔日为昌帝付出太多,当了皇帝后,项乾还是从未改过请安的习惯。 这是他的孝道! 今个老人家开心,萧皇后竟然找了个戏班子,唱的戏谱,连楚帝都多留了半刻。 恨不得多看一会。 但他是皇帝, 他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皇帝, 就算是登基后,甚至丢了都城的皇帝。 帝王喜好,如何轻易示人。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天下之人,莫不有求于王。 他注定是孤家寡人。 宫阙长廊,帝国虎卫,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项家嫡系,祖上三代,都要彻查。 乾政殿巍峨的宫门,缓缓开启。 十几个小黄门,机灵的宫女,早已准备好了昌帝所需的一切事物。 茶是温好的,奏折是几个识文的心腹太监分类的。 最近,北疆的事务,一直放在首位。 皇帝总是看的眉头紧皱,心情不佳,伺候的宫人无不人心惶惶。 好在圣昌皇帝不喜杀人,若是换成萧皇后,这大殿中人,怕是换了一半。 “魏大伴,您认为,李林国是不是该去北线一趟了。” 魏孝贤,九十岁的老武者,乃是太后的发小,看着皇帝长大的。 传闻深不可测,一身道行,从未有人见过,因为见过的都死了。 “疆场的事,陛下圣裁就行。老奴不敢多言。” “可惜,玄真国师不在,否则占上一卦也好。” 说到这里,魏老公公不禁警示皇帝,“不问苍生,问鬼神?皇上,此乃祖宗严禁之事。” “朕当然知晓,只是算个思路。” “朕是知兵的,童家镇一线,敌强我弱,日日担忧啊。” 清香。 暖阁。 宫女们小心的维持清爽,既不能热,又不能寒,更不能闷。 数个时辰,楚帝就像上班打卡,投入皇帝这份没有工资的职业。 某一刻,朱笔在黄纸上悬着。 “怎会如此?河南的叛乱还未平息?水患都过去半年了。” 魏公公拿过奏折,乃是章丘泰希望皇帝下发粮草的请求。 这个平乱关系不大?河南百姓需要救济啊,求粮正常行为。 “哼哼,大楚的风气,朕很清楚,真要是粮食缺口不大,地方官员说什么也能补齐,到朕眼皮底下了,那就是大事。” “何事要朝堂给粮?那必然是平乱。” 粮饷,粮饷! 大军开拔,不一定要银子,绝大部分时候,粮食也是可以的。 这个时代,生产力匮乏,粮食就是楚人硬通货币。 “下圣言!” 身侧,一名衣冠楚楚的黑衣文监,赶紧执笔等候。 “令河南大都督章丘泰,七日之内,将实情上报,隐瞒军情者,诛!” …… …… 雕龙刻凤的擎天大柱,影子渐渐遮蔽了皇帝的阶梯。 此刻,楚帝才收笔,停止今日的御批。 并不是干完了,而是必须歇息了。 大楚幅员万里,六千余万人,二百多个郡,一个郡一件事,都能把皇帝累死。 天下人都羡慕皇帝,口含天谴,九五之尊。 只有楚帝知晓,其中的辛酸。 当昏君容易,当圣君太难了。 月明星稀。 皇城里,宫殿大多熄灯了。 路经太后寝宫。 圣辇上,楚帝不禁皱眉,眼眸一冷。 慈宁宫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热闹的很。 “魏大伴,摆驾太后行宫!” …… 慈宁宫。 方今楚帝生母的宫殿。 雕梁玉砌,美轮美奂,极尽华贵。 每年大楚权贵的珍品,堆积如山。 这些奇宝。皇帝送不得,但太后送得。 “哈哈,彩,彩,萧妃啊,这个戏班子,唱得好。” 老太后慈眉善目,头上戴的金饰,简约而恰到好处。 她乃关中女子,不喜欢繁文缛节,昔日也是将门虎女。 台上唱的乃是关圣水淹七军。 若是周云在此,必然大吃一惊。 从桃园结义,到水淹七军。 感情这两娘们追了一天的剧。 “陛下驾到!” “陛下驾到!” 听到陛下。 老太后竟然神色慌张, 瞧了一眼宫外,月光都照明池了。 糟了,光顾着开心,看过头了。 “萧妃,等下可要替母亲顶罪啊!” “啊!!” 【你在说什么天书!老娘还准备靠你顶罪呢!】 萧皇后不禁寒毛竖起,眼眸呆滞。 “母亲,,!” “母亲,您有旧疾,如何不自制呢,是要急坏朕吗?” 如果皇帝只有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人,那必然是他的母亲。 楚帝身覆龙袍锦衣,想说道,却难以开口说重话。 古人的养生水平,其实不低。 早在先秦时期,晋国就有了睡食养生道法。 认为人乃气也! 白日消耗,夜间歇息补充,一旦补充不够,则会气亏,减少寿命。 但也不能过于休眠,因为气盈则燥,同样伤害寿元。 “哎呀,母亲知道了,就这一回,” “都是萧儿干的好事,这戏确实精彩。” “陛下劳累,也来看看。” 皇帝不禁冷笑,母亲这推卸责任,倒是练的好,南阳女敢管她的事? 萧皇后心里万马奔腾。 人早已经跪下,身姿丰硕,肤如凝脂,楚楚可怜,好一个美艳皇后。 难怪人人争皇帝,天下万中无一的美人,皇帝唾手可得。 此情此景,楚帝只是略微多看了一眼。 甚至不如台上的戏班子。 几十名柳丰楼的花旦,贴地跪俯,头尽可能埋低。 皇帝怪罪! 她们颤颤巍巍,身体抖得厉害,生恐抄家灭族。 “起来吧!” “接着唱,” 一声尖锐,如同鸭嗓子的太监音,在她们耳中仿佛天籁。 班主三跪九叩,三乎万岁后,才指挥楼里的花旦们,一展咽喉。 戏台上莺莺燕燕,女花旦扮相的关羽,被吕蒙白衣偷袭,丢失荆州。 最终败走麦城! 唱戏的过程中,柳丰楼花旦,盈青儿眉眼如波,总是有意无意,在楚帝面前倒弄身姿。 班主看得是心惊胆颤。 盈大家,你什么身份,皇宫也敢乱来。 从她的视角看。 皇帝跟太后正襟危坐,在两张主位上。 那个之前的主顾,萧菩萨,此刻依旧跪着。 尽管她努力压制,但班主知道,萧菩萨已经盛怒。 “知道朕为什么要你跪着?!” 闻言,萧皇后美目一愣,思索片刻道,“想来是戏班子,耽误了母亲歇息。” “哼哼,若是戏班子,给母亲解闷,赏你还来不及,何来的责罚。” “臣妾不知,请陛下解惑。” “妇人切忌多言,你讥笑太原丁家有眼无珠,还多次挑衅丁贵妃。” “南阳女,汝可知?” “挑拨皇帝与封疆大吏不睦,何罪?!” 迎着楚帝,冰冷的眼神。 萧皇后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按律当斩! 她萧湘依即使不用死,也得脱层皮。 此刻她猛然一惊。 皇太后为何一直留她,原来是今日戏班子开心,要给她化解大灾。 第152章 北线大都督驻地 苍凉北境。 人迹罕至。 走过谷粮口破败的官仓,沿着清水河谷前进。 群山环绕中。 踏过西马山道后。 有一河谷地,炊烟缭绕,人声鼎沸。 这里生机勃勃,佝偻的老瞎子,在城墙上,指挥数以万计的戎卒,修建新城。 “好大吊,你特么的人呢,慢了进度老子要你死回牢房。” “老子叫郝大雕!艹你牢牢。” “丁将军,你得长眼睛,咱们可是797,死命在干啊。” “合着为你那点军功,要拿弟兄们往死里祸祸。” “滚,滚,你们这批真不行,老贾还说尼玛厉害。” “厉害个球!连那边娘们都干不过。” …… …… 老武川镇围屋楼成了内城。 建安军嫡系被安置在此处。 三层,议事厅。 “如何?北线大都督军机处!” 一大早,贺诗楚一展高才,八个大字,写的那是登峰造极。 雄浑而不失雅致,霸气却又内敛。 笔峰间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整体却显得平和。 “好字!好字啊!” “就是,,本皇子觉得,再写一幅如何,感觉可以更好。” 身覆蟒袍锦衣,朱色软甲,项济笑容带着牵强,宛如后世的甲方,总感觉还能更好。 其实改来改去,最终就是第一版。 北线大都督军机处! 这间不算很大的土屋里,成了目前实际上,马邑北部,榆林郡,定襄郡,大楚的最高衙门。 圣旨来了。 这会是真的。 贾平庆收到时,哭的稀里哗啦,贾家白马渡四十五口算是保住了。 那日。 贾平庆在童家镇动了圣旨。 只不过,圣旨是假的。 正月十四,贾平庆一路南下,途中竟然遇到大量突厥狼骑。 好在武川镇玄甲铁骑不是浪得虚名。 一路上,小规模战,几乎碾压突厥人。 到童家镇大营后,不出两日,北方狼烟四起。 李狗子跟贾平庆立刻打开锦囊。 尼玛!一看,瞳孔涨大,寒毛竖起。 【假传圣旨,调兵入武川。】 李狗子还好,贾平庆后背都湿透了。 假传圣旨,灭九族啊。 更重要的是,就是想假传,也弄不出来啊。 圣旨! 防伪能力很强滴! 给一品大员用的是玉骨,给二品用的是金丝楠, 给边关用的是黑檀木,还有上面的纹路,锦布也是独有的。 一时半会,特么去那里弄。 若是做假,这里的皇城司太监,一眼就能认出来。 再说,童家镇大营烂透了,兵员只有在册的六成,还有大量老弱。 粮草、金银、兵甲大量缺失。 哎呀!真查起来,得砍一溜。 调兵去武川镇完全不合理。 可惜。 李二狗可不管合不合理,一柄武川镇制式短剑,架在贾公公的脖子上。 不合理,也得合理。 他老贾是欲哭无泪啊。 最终,贾平庆硬着头皮,干了一份密旨出来。 通过皇城司渠道,要求向武川镇增加兵力,协防西线。 童家镇大营的几个守将,接令之后,那是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吓的老贾差点自己就招了。 他们惊慌,倒不是怀疑圣旨的真伪, 在他们眼里,圣命这东西都是保真的。 只是这会确实没兵。 三四万人的账面,战兵还没一万呢! 守这片大粮仓都不够,谁愿意让兵给武川镇。 思来想去,最终主意打到了一批刑徒军上。 这伙囚犯明天就到,刚好赶上。 交接仪式上。 双方都很慌。 几个守将,生怕贾公公怪罪他们以次充好,给了刑徒囚犯。 贾公公害怕被发现,后背上都是冷汗,也不敢多言。 就这样。 在友好的气氛中,贾公公带走了三千刑徒。 出门十里,遇见一支粮队,正要前往童家镇。 贾平庆心一横。 本着传一次是死,传两次也是死的原则。 顺手把这支粮队也收了。 至此。 三千多人的刑徒,带着一支不到千人的民夫徭役,跟着所谓的圣旨,前往西部重镇武川! 为大楚戍边! “帝二十三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太原皇城司上议,武川镇李氏骁勇善战,忠心耿耿!可增派兵力粮草,护卫大楚西侧。” “大楚圣昌皇帝御批,准!” “于正月十五交付完成。” “同日,据北线消息,楚七皇子项济,忠心卫国,是乃项氏之典范。” “加封大楚并州道,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 “榆林郡节度使!” “榆林郡节度使?” 周云眼眸闪烁,缓缓放下贾平庆拿来的密旨。 这是楚帝通过宗人府间谍组织,护龙司发来的,属于绝密! 不仅从官方上,承认项济所有越轨的行为。 还为他保密,方便后续行动。 周云判断,这至少表明两件事。 楚帝知晓马邑官军主力,情况不乐观。 楚帝猜测,马邑官军中,有突厥内奸,或者那个家族企图借突厥的刀,削弱皇室。 毕竟,皇帝不会相信任何人! “榆林郡节度使,鸟不拉屎的地方!” “周老弟,陛下,咋不给定襄,或者马邑啊。” 项济! 似乎度过了哭泣的岁月。 古河沟哭,回山林的路上哭,来到武川镇后看望伤兵也哭。 刘邦刘备这一手,倒是学的精髓,原来哭才是帝王技能,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左侧耳室! 本来周云是总裁室,位于三层转角,有三尺高,二丈长的窗洞台。 外侧有老木做的硬窗户,八瞎子还特意做了活动设计。 项济这货,大土屋不要,硬是要分侧耳室一半。 对面而坐! 说是亲近大伙,方便处理事务。 他确实处理了事务,亲近了大伙! 周云有卧榻,是偶尔拿来休息的。 项济也有卧榻,是偶尔拿来办公的,长期呼呼大睡。 沙盘、议事厅他无聊时偶尔玩玩,大部分时间在右耳室帮倒忙。 有时候,刘庶在处理近期兵事,他要耷拉两句。 贺诗楚记录武川镇的生产情况,他总是表示震惊, 小小地域,怎么多产出,那大楚幅员万里,皇帝岂不是富得流油。 最苦丁志孝,本来就年纪大,新来的,目前担任大都督兵源司衙。 忙的不可开交,还要遭受项济的骚扰。 议事厅里,新立了两个木质屏风, 贾平庆的大都督府监军处成立了,专门负责对外官方渠道。 另一个是成莹公主的文工团。 文职工作,对于军队来说很重要的。 但武川镇母老虎不少,娇滴滴的活,她们是真干不来。 成莹公主,乃洛阳才女,一手琵琶,一手楚舞,惊艳众人。 韵律如诗雨,身姿如洛神。 周云看的,那是当天就被李娘子、李贞削了一顿。 难怪当初蜀王,兵马强盛,联姻时,指名要她当儿媳妇。 只是这两个项济嫡系,就差把嫌弃写在脸上了。 项济多次几番踌躇,也不好自讨没趣。 “定襄郡节度使乃王右宁,项大哥想把隔壁老王弄下来,自己干?” “马邑郡乃是北疆五郡精华,占地辽阔,耕地不少,还背靠楼烦关。给你的阻力,太大了!” “榆林郡乃最前线,可有可无,才正合适给你。” “周老弟,问题在于,咱武川镇也不隶属于榆林郡地界?遥领节度使?” 周云用看白痴的眼神,轻蔑的望着项济, “贾公公,劳烦拿舆图跟笔墨过来。” 武川镇。 三层土屋,左侧耳室,项济的案桌上。 周云摊开地图,用粗线,在舆图上标出边界。 项济、贾平庆看的是目瞪口呆,嘴巴能塞下鹅蛋。 舆图上。 清河以北,谷粮口以西,被周云用笔划给榆林郡。 自己给自己划疆域?! 并用圆圈标注,郡城! 武川镇! 周云的意思。 北疆这地头, 建安军能控制到哪里,榆林郡节度使就能管到哪里。 “拿着,给大楚官家送去。”周云斩钉截铁的道。 这玩意送给皇帝? 咱这监军怕是要干到头了! 贾平庆快要哭了, “吾命休矣!” 项济,“……” 成莹,“……” …… …… (神坑有一事相求,给五星好评,多谢各位兄弟!) 第153章 修建城墙 帝二十三年。 三月初。 马邑郡西北山林,树木被大量砍伐。 武川镇的外城,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建立。 二十座蓄力起重机,直接架设在城墙外。 挖出的土坑,足有四丈,就地形成护城河。 等城墙基本完成后,就会连通西侧的清水,引活水入城。 届时,武川镇将取代定襄,成为北方重镇。 侯俊是一名卑微的采花罪囚,一路上,受尽委屈。 他是被冤枉的,可没人听他说。 历来侮辱妇女的囚犯,在大牢里,都是最底层。 他追随几个大哥,从中原,来北疆戎边。 自古徭役人难归。 戎边更是难上加难。 武川镇凶名赫赫,必是苦不堪言。 可他反抗不了,家中老母年迈,弟弟们还没长大,就大哥一人养家,若是成了罪户,诛连全家,侯俊会杀了自己。 戎边的第一战,赶上古河沟。 万马奔腾,突厥人如狼似虎,仿佛下一刻就要淹没这片天地。 可大楚豪杰亦不遑多让! 楚人披甲执锐,长枪大盾,千人如一。 双方血与火的搏杀,竟然还是楚兵厉害。 这就是楚人。 这就是戎边的大楚英雄。 谁特么说边关不能打?如此雄军,楚人何惧突厥。 谁再敢说,边军软弱。 候俊第一个杀了他。 是的,杀了。 现在侯俊用的一手好长矛,做梦都想成为战兵的一员。 哈哈,一想到能建立工业,衣锦还乡。 候俊干劲十足。 唯一不美的就是过去的郝狱霸是他们的百人官。 他口中叼着一个蒸饼,推着独轮车,焦急的赶去城墙他们承包的那段。 好大吊说了,咱们连娘们都没干过。 侯俊嗤之以鼻,那是娘们?那都是女兵啊! 这个边镇的女将军个顶个厉害。 古河沟山林,一员红色女将,大马长枪,锐不可挡。 还有不少女卒,娇喝声中,刑徒们还嘲笑。 结果杀的突厥如倒麦子一样,他们再不敢多言。 将门李氏,果然是大楚豪强! 早食还没吃完,可他顾不上了。 刚刚听见了鼓声,三短一长,集合前进的意思。 他不敢迟到,军中规矩森严。 “采花贼,你个废物,来的这么慢。快点,” 侯俊沿着城墙走,人还在底下,骂死声就从上面传来。 他敷衍了一句,随后紧了紧独轮车。 踏起步伐,沿着巨大的坡道上城墙。 八丈! 城墙足足有八丈。 一上来,侯俊看到了北疆的豪迈, 大地苍茫,群山起伏,壮阔无比。 山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回头看。 底下的人已经小的像蚂蚁了。 城墙是分阶梯修建的,这一段目前是最高的, 修缮完成之后,就会依次修矮的, 侯俊来到起重台,熟练的接下活扣,将满是胚土的独轮车小跑推走。 他的空车,身后的队友,会立刻挤在木质巨型起重机上。 同队还有九人,半个月前,他们被分到一起,暂时归属丁撼山将军统领。 这半个月,是侯俊一生中最好的岁月。 吃着这辈子都不敢想的食物。 住在干干净净,地主老财才能住的屋子里。 郝狱霸过去虽然可恶,但侯俊武艺越来越高,他越来越和善了。 何况,他还得靠兄弟们立功的, 听说老兵吹牛皮说,过段时间。 名将周云要补充兵力,他们也得上战场。 若是以前,侯俊听到上战场,必然吓的半死。 如今,他却充满期待。 在城池的最中央,有一杆长枪,它泛着黄金一样的光芒,吊环在寒风中,叮铃作响。 楚七项济。 这就是那杆长枪的主人。 古河沟。 他同战友周云,彰显了楚人的勇武。 侯俊过去见过,最高权势的人,是里长,那是他一辈子都攀不上的贵人。 但他现在,见过皇子了。 项济很和善,还拿过他的铲子,亲自带领大伙修墙。 拍过他侯俊的肩膀,告诉过他,战场上,与他同在。 问过他吃食是否短缺,问过他甲胄尺寸是否报上去, 军中有人欺辱侯俊,就来寻他,必然给他们公道。 不能让士兵们,流血又流泪。 侯俊热泪盈眶,为这样的皇子卖命,那才值得。 只是侯俊不知道,项济其实是被议事厅的成莹公主赶出来的。 “采花贼,你干嘛呢?发什么呆,若是城墙进度被超了,老子扒了你的皮。” 步卒统领丁将军,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一同出现的还有几个边镇的高官, 其中有一俊杰, 身覆红色锦衣,甲胄精致,英俊不凡,显的格外扎眼。 “注意态度,对士卒要和善。” 周云巡视城墙,见不得丁不三如此辱骂士卒。 “嘿嘿,”丁将军一改在士卒面前的高高在上,谄媚道,“是,是,军师,咱以后会注意,只是士卒,你不凶一点,他也不听啊。” 身后,孟百川是震惊的, 他做梦都没想到,会议说一个月,他还觉得不可能。 一个月的时间, 竟然真能修建一座如此宏伟的边城。 真不愧是墨家大圣,程知重! 虽然之前有二丈的地基,但即使如此,武川镇的基建能力,也是很可怕的。 望着数里城墙上,听鼓声而行动的徭役刑徒, 孟百川知晓,这些士卒,至少听令这一块,是合格了。 “卧龙先生,步卒难啊,缺口严重,老夫吃点亏,刑徒也行啊。” “是啊,是啊。丁某也是这个态度。” “滚!你们两个别的不学,项济的厚脸皮,倒是学会了。” …… …… 城墙一共分数段,每个营负责一段,二千一个基数。 最后一营是混合兵,有男有女。 最先完成的,优先覆甲,优先入营。 这可是大赏赐,甲胄的数量是有限的,优先覆甲,就是优先形成战力。 最弱的吧!全军所有卫生区,打扫一遍,也就算了。 这个处罚倒是不重,但特么丢脸啊。 北疆戎边,大老爷们,谁特么能接受这种侮辱? 从河原败退后。 周云更加注重系统的录入了。 过去,他似乎小视了天下英雄。 近期他经常出现的城墙建设区。 建安军的编制,他一直在考虑。 丁志孝虽然担任,北线大都督兵源司衙长。 但武川镇李氏,目前是项济的支柱力量。 这里面有敏感的东西,虽然周云不在意。 但丁志孝不敢越轨半步。 建安军走的是精兵简政路线。 主战力量,乃六大营。 三骑三步! 但武川镇李氏也有三骑三步,且骑兵的统领还是同一人。 两家合兵一处, 这些统领的位置,至关重要。 项济的意见,与周云生死与共。 跟河原时期一样,一切由周云做主。 建安军处境,杂七杂八的不用考虑。 目前要以战力为主。 一切为战力让路。 -------------- 东城墙, 有一高大城楼,长五十步,高三丈,分两层。 内有箭楼,宿房,可屯兵数百。 整个武川镇都在大基建。 丁志孝,丁老秀才的部门,暂时设在此处。 城墙上, 老先生一席黑衣,迎风而来。 似乎在欣赏, 楚人的大好河山! 他手指有韵律的掐算。 随后眼眸中露出笑意。 “哼哼,虎踞龙盘,大兴之势也!” “想不到,人到古稀,大运势来了!” “可悲,可笑啊!” …… …… 第154章 大突厥国 突厥部! 这个自秦汉时期就存在的小部族,历经数百年。 终于,自勒尔浑河崛起。 历时三代可汗,三世余烈。 到今日,铁力手中的实力, 已经是超越了,中原上国大楚! 成为东亚最强,不,乃至是当今世界最强的帝国。 金帐行宫。 宽四丈,长八丈。 内有卧榻,议事厅,数名宠姬的住所。 六十四匹,洁白的如雪的雄健大马拉扯, 五百名昆仑奴,在前方牵引。 两侧数里,都有大量牧民的牛羊群,到处是聚居的草原部落。 北方野蛮人甚至为那处草场好,而爆发冲突。 六十万大军,五十万奴隶,过百万人。 铺天盖地,如同蝗虫过境,涌向童家镇的一线。 “报!” “启禀可汗,征南大王到!” 大案桌前,一支毛笔恍然悬停,珍贵的豪笔,产自江南。 “走,去迎接孤安达!” “大突厥最厉害的英雄!” 雄鹰一般的男子,铁力可汗身覆貂袄鹰衣,狼行虎步。 一眼望不到头的大突厥行军队伍,后方烟尘滚滚。 征南大王! 杨! 杨双的大纛由远及近,数百精甲猛士,簇拥杨双父子,踏马而来。 “大哥,杨双令你失望了!” “哎!安达多虑了,孤正等着给你庆功呢。” 铁力可汗的身形比杨双高大,他宛如草原的兄弟见面,搂着杨双的,并肩而行。 “最近,孤弄了点好酒,南楚洛阳弄来的,特意给你留着。” 突厥人的行宫,不像大楚贵族雕栏玉砌,装饰以昂贵皮草和黄金为主。 霍长真带着笑容,同杨双见礼。 战况他已经了解,过去的就不提了。 谋略讲究七分在人,三分在天。 周云、项济硬是有这个实力,霍长真不勉强。 可是! 可汗跟军师不在意,不代表突厥各部特勒王不在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杨双恩宠无双,霍长真更长期被他们称为雄狮身边的狐狸。 有机会打击突厥人中楚人派系,他们当然不会放过。 “征南大王真是好本事,天狼卫,杨门骁骑,库尔支旗王帐军,杀不了两万残兵的周云?!哈哈!” “不止呢?还有楚人降兵,就是几万头猪,周云抓都要抓几天。” …… 带头闹事的是阿史那海山左侧下首第一位,昔日突厥第一勇士。 天狼卫万户,阿史那封阿! 他身材修长,筋骨内碾,一身狼面鱼鳞甲,大笑嘲讽杨双。 不少王帐军的特勒王也加入其中。 突厥人! 看的是战绩,看的是实力。 杨双这一战,确实打的不咋的。 最辉煌也就是定襄城斩了大楚武魁,丁布! 但丁布战绩不多,楚人吹的厉害,突厥人是不认的。 这一场,伐楚之战,可以说,四十万突厥骑兵,几乎都是在给杨双创造条件。 结果征南大王打的难看,实在是对不起他过往的战绩。 “指不定,南王城在项济哪里也下了注呢,哈哈,谁说的准?” “我看也像,哈哈哈!” …… 面对诋毁。 长相平平无奇,面容有些木讷的杨双,并没有回应。 战败的时候,说任何话,都苍白无力。 他只是接过铁力可汗的酒,一饮而下。 好酒!当真好酒也。 仔细看了看。 清河醉! 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宏信兄!他腰间那壶酒,正是清河醉。 杨双不理会,但并不代表另一个猛兽不管。 “封阿!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杨豪起身踏步,身型巨硕,一身武者气息爆裂。 以前对付杨豪,都是海山最积极,但这会,那孙子只顾着喝酒,阿史那封阿一群将领失望至极! “小崽子,这里都是大突厥国的王,你还够资格说话。” 封阿此话一出。 行宫中几十名大突厥部落首领,贵族不禁面露鄙夷。 白狼神的勇士,何须论资排辈。 那是南楚柔弱的娘们才搞的事。 突厥人为什么服海山,因为他面对杨双都不怕。 众贵族其实也知晓,封阿年纪大了,五十多岁了,是干不过如朝阳一般的南王城少将军。 但你不能怂啊,出来怼人,你得有狼的勇气。 最多今天被杨豪放倒一顿,也算对的起英雄二字。 哲哲其实一直就怒不可遏。 杨双是拼死在战的! 古河沟的大突厥勇士,没有一个孬种。 那一战的凶险,直到最后一刻,突厥勇士还在血战。 侮辱这些勇士,是可耻的行为。 可他被死胖子木勤思力牢牢抓住。 “哲哲,不要像蠢羊!今个你敢站在杨双那边,库尔支河就再无崛起的希望了。” 政治斗争,站队很重要。 阿史那封阿一直在针对杨双,从未想过说一句老族叔的不是, 若是哲哲反而背刺他,那就是犯了大忌。 “杨豪!你嚣张过头了吧。” 一直低头,在封阿身后,如同雄狮鬃毛一般头发的宗望,眼眸闪过怒意,冷冷的道。 “阿史那宗望,你不服?!” 武者气息爆裂,不顾师傅封阿暗中拉扯,宗望怒而起身。 他的身形竟然不在杨豪之下。 针尖对麦芒,干柴碰烈火。 在众贵族,特勒王的欢呼,叫喊声中。 两员少年猛兽展开搏斗。 不得不说,十九岁,新进的天狼卫万户,确实本领非凡。 这个石羊河奴隶出身的孩子,有着雄狮猛兽一般的战力。 羊皮毯上,双雄之战,热火朝天。 阿史那哈蒙,却带着美酒,悄悄坐到了安达身边。 一边吆喝场中搏斗,一边跟杨双喝酒。 “周云,项济很厉害?” 闻言,杨双思索片刻,“楚人之雄也!” “征南大王该继续追击的,周云未死,心腹大患啊。”霍长也悄悄躲到这张羊皮上。 “算了,算了。安达一人战三兽将,还废了王武。体力耗损巨大,还要连夜山林追击,太凶险。” “是双的错,丁宏信耽误久了,是该追的!”杨双叹息道。 杨双没有提玄真,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杀死的敌人,他不屑于说。 “也没那么严重,安达不用在意。战局军师早和我交流过了。” “项济、周云,自保有余,出击就很难了。” 霍长真眼眸深邃,幽幽的道,“我们细作的情报,武川镇的战马损失了太多。” “周云最多的时候,战马保有量在六千匹,” “十里坡战场,武川铁骑,加后续带走的,超过四千,大政官崔中书又高价卖了一批,古河沟的战马,基本没带回去。” “武川镇现在肯定缺马!” “还有项济,周云,妇人之仁,竟然救回三千伤员,无形中,大幅增大负担,粮草应该也缺乏。” “兵员就更不用说,七八千残兵,加三四千武川镇军民,一万人出头。应该也难!”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霍长真总有一种很怪的感觉。 那就是一万人的周云,威胁大过三十万的楚军。 只有对手,才知晓对手的可怕。 正常人能打古河沟之战? 根据哲哲的说法,他们看见杨双被围攻,甚至一度觉得征南大王也要死在里面。 项济多少兵,满打满算,二万多。 前前后后杀死了突厥七八万人,若是杨豪支援慢点,后果不堪设想。 “可汗,可汗!” 阿史那封阿一身酒气,焦急拉扯雄鹰般的铁力可汗。 “快阻止啊,宗望都吐血了。” 此言一出,铁力恍然大悟, 坏了,那边还在打斗呢。 定眼一看。 杨豪如同猛虎,压制了阿史那宗望那头雄狮。 一个侧摔,将木质的矮台撞的粉碎。 但宗望也只是稍落下风,怒目而视,并不服气。 矮台上,两人继续扭打,战作一团。 “放肆,”铁力可汗鹰目冷冽,怒斥道,“两个混蛋,给我滚下去,别在金帐碍眼。” …… …… 第155章 童斋远的愤怒 马邑。 童家镇。 此地乃是马邑清水河流域一处弯角,水量充盈,人口众多。 几十年前,北疆还是破败的时候。 童家老祖看中了它的潜力,在此铸城传家。 时至今日,乃是北疆六边镇之一。 童家镇在清水河西岸,三面环水,易守难攻。 城墙之上。 童斋远如风中枯树,显得佝偻苍老。 他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踏在坑洼的青砖城道,数里城墙。 一路所见,楚兵三五成群,不是在烤火,就是在喝稀粥。 那稀粥泛着黑色,能照出人影。 裴仲户,这个裴氏的妾生子,当真可恨。 童斋远咬牙切齿,大骂国贼也! 二月开始,大楚对突厥战局发生剧变。 上将军梅太师,整合力量,打造罗浮山防线。 起初是六个关键据点,童家镇,邑武仓,中马仓,楚兴仓,大奇关,以及身后的马邑郡城。 最近收到新舆图,北线榆林郡节度使,也算核心据点。 原则上,每仓主战军五千到一万,各地方部队,郡兵仆从等,每个据点不下三四万人。 并且,北伐大营提前分配了粮草,军械。 以罗浮山为核心,方圆数百里,协同六大官军,坚壁清野,高墙壁垒,同突厥人大军对峙。 荒原。 寒风。 几名伤兵,互相搀扶,其中一人不时哀嚎。 他们应该是同村或者宗亲,否则伤兵不但没有照顾,还会沦为抢劫的对象。 多一口吃食,多一件寒衣,也许就能熬过这段可怕的时间。 童斋远偶尔听见城中,府衙中传来的尖叫和萎靡之音,眼眸中不禁闪过怒火。 这个狗将官,又在抢劫楚女,供其淫乐。 罗浮山一线,从战略上看,楚军的做法是很正确的。 可梅太师,段渊这些大人物哪里知晓,基层将领糜烂的可怕。 二月十六起,楚兴仓先后向童家镇输送四批粮草军械。 裴仲户联合几个守将,次日就开始倒卖。 自古军粮,只管数量,哪有管质量的。 楚兴仓来的这批粮食,大多是陈粮,还拌有沙石。 但这从本质上讲,算是合格的粮食,因为它还在吃不死人,甚至可以饱腹的范畴内。 这对大楚来说,就是及格线了。 收购粮食的乃是河南一家大粮商,挂的还是官府的皮。 专业粮商世家,何等精明。 如此粮食,加上运输费用,一路上的打点,硬是把价钱压到地板。 裴仲户最终七万两银子就成交了。 面对下属的疑问,裴仲户满面笑容。 “在位你不卖?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亏?!又不是你我的钱,不亏也进不了诸位的口袋啊。” 童家镇在册,有三万二千兵员。 童斋远自家有二千族兵,根据他的估计。 整个偌大的军镇,应该就只有这两千甲胄齐备的正军。 粮草他都敢换,兵器、甲胄他裴仲户不敢卖? 城楼上。 童斋远小心的为一名半大孩子,戴好破旧的葛布头盔。 哼哼!葛布扎竹片,亏这些人干的出来。 长期生活在豪迈北疆的童家,还是低估了中原士族的贪婪。 “狗三啊!磕个头!谢,,谢谢这位大善人。” 白雪青砖, 墙根旧布。 蜷缩着一位头发苍白的老兵,他似乎受伤了,但双手紧紧护着胸口一柄短剑。 他不大的孙儿,也反握着匕首。 显然,底层各地郡兵之间,并不是和睦的。 老楚兵枯槁的脸,挤出笑容,他眼眶红了。 他的腰间鼓鼓的,闻着味他就知晓,是粟饼! 这名老善人刚才偷偷塞给他的。 “家主。” “家主!” 一名身覆扎甲的年轻小伙,气喘吁吁,一路狂奔。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何事?” 童斋远怒斥道。 “还成个屁的体统啊,祖爷爷。” “狗日的裴仲户又来借粮了!不借就准备扣上囤积居奇的大帽。” “到今日,已经是借第三回了。” “你说什么!竖子欺我太甚!” 童斋远眼眸阴冷,怒不可遏。 ---------- 大楚罗浮山战线的困境。 童家镇并不是特例。 三月初。 铁钩子的北疆的情报,通过各种渠道,汇聚到周云,,,汇聚到项济的手里。 北线大都督! 项济! 他现在是啥都要插一手,建安军真没什么实际事务是需要他干。 总谋划有周云。 内政有崔中书。 兵事有刘庶。 后勤有贺诗楚。 军纪处理有丁志孝。 对皇室有监军贾平庆。 鼓舞士气有成莹等文工团。 战备生产,有武川镇一套老底子。 但少他项济不行。 他是湛金十字枪的主人,河原血战的大楚皇子。 在武川镇,说他项二愣子,他不挑你理。 出了武川镇。 他叫,楚七项济! 大楚最能战的铁血皇子! 北线大都督军机处。 这份可能涉及重要信息的情报。 周云还没来的及握紧,七皇子眼眸一笑,顺手拿走。 “二月二十三,罗浮山大营大兴土木,十数万民夫新建数座城寨,有猎户称,每日有几十车尸体自罗浮山北崖丢下。” “罗浮山下,野狼如牛犊,眼冒绿光,见人而避!” …… “楚兴仓百人将陈德恩,当街侮辱楚女,被游侠所杀。” “大齐关楚兵统领,强征收本地族裔赵明生一万五千石粮食,赵明生举家造反,被叛徒走漏消息,家族屠戮一空。” “传闻其幼子,赵氏被家将救走,成为赵氏孤儿!” “邑武仓有一行商,小女儿被仓官借走,次日还回裸尸,行商不服,上告仓衙,大女儿当夜被辱,三个儿子不堪受辱,当夜死于仓衙。” “行商身覆红丝,子夜吊死在邑武仓辕门!” …… “三月五日,天威上将军,罗浮山七方防线构建完成……” …… 贾平庆头侧靠着,和项济一起看完了这份不大的羊皮。 他的眼眸中闪过错愕。 同项济对视一眼,不禁面露担忧。 “武川镇的消息,为何比皇城司还灵通?” 周云当然不会说, 老子暗卫一年多了,砸进去十万多两,连李娘子都怀疑我周云在外有猫腻了! “武川镇有多少行商,多少黑路子,马邑这一亩三分地,还有隐私可言?” 贾平庆不禁感叹,强龙不压地头蛇,古人诚不欺我也。 周云一边扯蛋,一边拿回羊皮,仔细观看。 丫鬟小绿替周云换上热茶,顺便给项济的也换了。 黄山毛! 这是周云千辛万苦用工匠系统,在数百种茶叶中,艰难选出的品种。 他是目前,崔中书对草原贸易中,最贵的茶叶。 因为这是, 绿茶! 解油解腻! 后世可能很普通,但此刻却是一叶难求。 已经通过营销,炒到等重黄金的价钱了。 “罗浮山的战局有问题。” 兵神系统一直在提示,周云的眼眸渐渐阴冷。 “有问题?!”贾平庆与项济面面相觑。 “霍长真这个人,兵法造诣极高,只比我差一点点!” 项济,“(o_o)??” 贾平庆,“(o_o)??” “你们猜,古河沟一战,他调兵需要多久?” 周云的眼眸爆射出精光,冰冷的可怕。 “从大楚正面战场,抽调四五万,再驰援近千里外的山草川。” “至少是三天以上的时间。” “但战场外围是被梁三封锁的,霍长真竟然果断放弃大楚主力,直接支援杨双!” “可见此人的战场嗅觉!” 贾平庆跟项济听得眉头紧皱,摇头晃脑,若有所思。 片刻后。 项济不理解道, “这跟大楚罗浮山防线有什么关系?!” 周云不禁一愣,想起这两货智商也差不多,都是地板。 “你想啊,十二年前,不,十三年前,长安节度使霍守镇那么大优势,二十万雄兵,连洛阳都攻陷了,” “眼看就要改朝换代,当时军师霍长真,输给了谁?” 输给了谁? 贾平庆不禁喃喃自语,随后仔细回忆,猛然一惊。 “毒士了然!” “也就是说,了然在霍长真之上,”周云眼眸深邃,冷笑道,“那为何,徐州节度府一直在当透明人!” “以了然的实力,配上徐州精锐,猛将上官虎,应该早就取得战果了!” “至少比现在大的多!” “罗浮山防线不容乐观,为何了然迟迟不说!” 周云的分析,令两人毛骨悚然。 很明显,徐州军在放水。 那他放水到底要干嘛? 答案只能有一个,借刀杀人! 刀肯定是大突厥国。 人,到底是谁? 太原丁家? 南阳萧氏? 甚至是,楚帝?! 毒士了然脑后生反骨? …… …… 第156章 探索精神 榆林郡。 武川镇。 斥候营部队。 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正式加入斥候序列。 接受了第一个例行训练任务。 漫山遍野,捡牛粪。 牛粪,在古代可是很重要的资源。 牛粪干燥后,是很好的燃料。 堆在一起,也可以防风,来年还能用来肥地。 领头一人脸大如铜锣,小眼睛眯着,一副没睡醒的样。 身后是九名少年营兵卒。 某一刻。 大伙忽然感到一阵恶心。 鼻涕虫竟然用手指戳进去后,再吮吸,瞬间令一堆少年军离他八丈远。 “鼻涕虫,你特么真恶心,牛粪吸的怎么享受。” “离我远点,老子见不得别人吃屎。” …… “武川子弟,必须有探索精神!” “牛粪是臭的?” “谁说的?” “牛粪要是臭的,晒干烧菜,那菜还能吃?” 鼻涕虫狡洁道。 “真的!?” 七八个少年,见鼻涕虫的样子,不免产生怀疑,毕竟他们知道牛粪臭,也是听大人们说的。 学堂教导,对任何事物都要保持怀疑的态度。 好奇心就像魔鬼。 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终于! 七八个十多岁的少年,受不了,一个个用手指在篓子里插了一下。 “呸!!额,,” “鼻涕虫,你特么说不臭的。” “谁说牛粪不臭,老子弄死他。” …… 大孝子的手指都已经插进去了,见此情况, 小眼睛一溜,不着痕迹的收回。 鼻涕虫一边跑,一边嘲讽,大笑道,“武川子弟,还要学会观察。” “比如,我插牛粪的是食指,吮吸的是中指。” “鼻涕虫,别让我抓到你,老子要弄你。” “那边,小乙,去那边堵住他。” “呀呀个屁,找他家去。” “他有个球家,跟着少主呢,他父母早没了。” “呸!!打他!” …… 三月。 寒风。 山林角落,一个孤独的少年,被群殴后,愤世嫉俗。 “狗日的,开不起玩笑,真痛,这帮瘪犊子下黑手。” 鼻涕虫脸上都是包,一个眼睛被打肿了。 别人被群攻,一般护住头,只有他护住的是腰间的熟鸡蛋。 至今没有人知晓,他是如何在防御严密的鸡舍里,偷出鸡蛋的。 忽然。 雪地里。 鼻涕虫的瞳孔涨大,汗毛竖起。 眼眸露出恐惧,一个转身,躲入榆树下。 鬼! 他看见鬼了。 山里竟然有鬼。 前方,是一个瘦的如同骷髅架一样佝偻的黑袍人,他在雪林里慢慢爬行。 身姿像极了话本里的蜘蛛精。 鼻涕虫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他努力的镇静,暗中观察远方的山鬼。 就在某一刻,雪林空空如也。 那个山鬼竟然不见了。 鼻涕虫等了半天,没发现异常。 心里的石头不禁落下, 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从榆树根处,四处张望。 白茫茫一片雪林,并没看到怪东西。 难道眼花? 就在此刻。 他忽然觉得,后背似乎冷了一点。 颤颤巍巍的回头。 “啊!!鬼啊。” 鼻涕虫努力的想跑,却发现腿就像软了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半天,才爬起来。 这是一个骷髅鬼,一身皮包骨的骷髅。 “别怕,是我,鼻涕虫。”老骷髅沙哑道。 闻言。 鼻涕虫才转过哭泣的脸,仔细观看,才镇静下来。 虽然这个人瘦的可怕,但他认识,是大楚的灾民。 “张老秀才,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前段时间,你不见了,我还以为你逃难去了。” 鼻涕虫蹲下,把他扶起来。 手中感觉,张老秀才竟然一点重量都没有。 “别提了,遭了大难。你的吃食还有没有,赶紧拿给我。” “有,有!!” 鼻涕虫在兜袋里,拿出两个鸡蛋。 面前的骷髅头,竟然连蛋壳都不剥,整个吞下。 鸡蛋! 蕴含生命本源,其实不比任何奢侈品差。 尤其是水煮的,最能保障其精气。 两个鸡蛋入喉,他的身体竟然开始恢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鼻涕虫觉得他似乎没那么瘦了。 “还有没有?”张老秀才眼眸贪婪的道。 “哦!有,” 鼻涕虫虽然舍不得,但感觉张老秀才都饿的皮包骨了,还是将剩下的四个鸡蛋全拿给他了。 “我一直很好奇,你哪里偷来的鸡蛋。鸡舍防守很严,尤其是对你。” “嘿嘿,小爷我偷的是鸡,不是蛋,在后山偷偷养了几只。” “……” 雪地里,张老秀才一口气吃下六个鸡蛋,打坐片刻,周身竟然有可见的气息流动。 发丝变黑,筋脉如小山丘流动,血肉蠕动,一身气血竟然恢复了不少。 “鼻涕虫,你家主公气运盖顶,但要小心,身边有道家高手在吸食他的气运。” “啊!” 【你在跟我讲鬼故事?】 鼻涕虫根本听不懂这些。 张老秀才见此,也是恍然,这些对面前的小孩来说,太遥远了。 “这次老夫身负重伤,又被道门大乘境的道友伏杀,一身本事,十去其七八,再无力介入国运争斗了。” “这!”饶是鼻涕虫反应再迟钝,此刻也知晓了,以前在武川城门口登记的张老秀才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好孩子!”张老秀才慈爱的抚摸鼻涕虫的后脑,就像抚摸自己的孙儿一样。 只是鼻涕虫没发现,张老秀才某一刻眼眸阴冷的可怕,几番挣扎,却放弃了。 “第一次进武川镇时,我大吃一惊,此地虎踞龙盘,放眼望去,竟然都是王侯将相,一开始本尊还觉得是相术出问题了,后来才知,是真的。” “武川镇有个邪道,那人虽然隐藏的很好,但我记得他的气味,他是青山寨的老人。” “这不可能!”鼻涕虫震惊道,青山寨的老人才几个, 老当家,刘福,铁坨子,八瞎子,全爷! 李岗不可能自己吸自己。 刘福乃是老当家堂兄弟,刘父过继给了昔日山匪刘通灾,乃是曹氏跟夏侯的关系。 铁坨子,八瞎子,全爷那都为山寨搏命几十年了。 这些都是李氏的铁杆人物。 “嘘!你心中有数就成,不要告诉任何人,因为都没用。” “哦!”鼻涕虫沮丧的低下头,情绪低落,道,“那我能告诉少将军吗?!” “不能!”张秀才冷冽道,“这是你知道的事,一旦你说出来,他就会害了你。除了周云,任何人不能说。” “周云有皇帝命,乃死机重起之龙相!” “哦!?” 见鼻涕虫一脸痴呆像,老秀才手指间出现特殊韵律。 道门大乘卦术。 片刻后,张秀才叹息一声, 别无选择! 他无奈道,“你到前面的雪地里,给我磕三个头。” “哦!” 鼻涕虫没有多想,来到雪地,给张老秀才磕了三个头。 毕竟,老秀才教过他识字。 以前城门口登记,还让他练习,帮着干了不少。 “哈哈!好孩子,你过来。” 当鼻涕虫靠近时,一股真气,猛然进入他的身体。 他的骨头,筋脉,甚至精神,宛如被一种力量撕开。 痛! 痛! 这比大伙群殴他痛多了! 他想跑,却发现身体像被定住一样,根本不属于自己。 “啊!” “啊!!!” …… 小半个时辰后,鼻涕虫气喘吁吁,出了一身大汗,那汗渍恶臭无比。 比刚刚的牛粪还臭。 “哈哈,没想到,你的根骨竟然还不错,” “时也,命也!” 张老秀才似乎又苍老了一些,对鼻涕虫开心道。 “刚刚脑海中的功法学会了吗?” 鼻涕虫猛然想起,刚刚似乎一股功法灌入他的大脑,随即,仔细回忆。 一重的, 两重的 …… 九重的。 “记好了,张老秀才。” “哈哈哈,那就好,不要跟任何说我们之间的事。将来要是替师门击败杨双,记得来少华山,龙虎道门上一炷香足矣。” 鼻涕虫,“……” “我?!打赢杨双?!” “张老秀才,你可真幽默!” …… …… 第157章 鸡鸣驿 帝二十三年,三月中。 北疆气候回暖。 但大雪依旧,屋檐下冰凌三尺,能扎死人的天气。 老驿官今日起的早。 他身覆旧朱衣,帽檐已经褪色,手持楚铲,清理驿站积雪。 卢余贵,他是这条官道的老人了。 兢兢业业,三十余载。 如今带着小儿子,希望他的继承老父亲的衣钵,也算是了却心愿。 楚帝二十二年,卢老人记了一笔。 这块旧石板,记录了驿站的重大事件,这是第六笔。 去年可是大灾年。 楼烦关到太原城,四百零七个驿官,砍了二百八十多个,累死三十几个。 大楚驿站类似于半外包性质。 大楚户部在册下发四百贯。 每年县衙只拨发二百四十贯,老卢实际只能领到一百八九十,具体看上官心情。 驿站有马要养,还要维修官道,衙屋还得住人。 不少驿官手里没余钱,上头死命令,自个干的太急,只得活活累死。 鸡鸣驿没油水! 清白人家,哪里请的起。 老婆子养点鸡鸭,伙食供应都是她。 小儿子还不敢给他喂马,容易养出问题。 他喜欢舞刀弄枪,太毛躁。 大儿子木讷了点,最近娶了个媳妇,总是闹腾。 现在的楚女都变了,不愿吃苦了,不像老婆子,刀子嘴豆腐心。 虽然驿站清苦,但能领份皇粮,日子倒腾倒腾,还是能过得。 好歹还能活, 如今大楚,老卢看是江河日下咯。 这一路有多少逃难的尸骨,走夫贩卒生存何等艰难。 别看驿站小,但有个官身。 十里八乡,还得叫他一声,卢老爷。 不是老卢吹牛,就这地头…… “驿卒!” “驿卒!” “狗日的驿卒呢,给老子换马,快!” …… 前院嘈杂,卢余贵赶紧过去。 大儿子还是靠谱的。 痴笑着赔不是,扶人牵马后, 给一名身覆楚甲,背着三面令旗的粗胚大汉倒上热水。 大军汉还不耐烦,抽了卢大两鞭子,后者也只敢悻悻离开。 哎!活阎王来了。 干驿站,最怕这种难缠的客户。 卢余贵不禁叹息一声。 卢家忙前忙后,圆桌上,老婆子端上几盘子菜,还拿来一壶浊酒。 “他么的,狗日的驿卒,是不是你们贪腐,为何连盐味都没有。” “腌马肉呢!俺们大哥说,你们这里有马肉罐。” 桌子拍的砰砰响,军汉大有拔刀的架势。 卢余贵面容憔悴,苦苦哀求,不停的否认。 这就驿站的悲哀,在外算个人,在楚国军兵眼里,就是个奴户。 他们杀了驿卒,自有将官庇佑,一点后果也没有。 马肉罐是有,乃是卢大那个不孝子,为了哄媳妇,跟个北疆行商买的。 一贯大楚通宝才三坛,这还是看他驿卒的面子。 偏偏这个媳妇多嘴,祸从口出啊。 军汉见卢余贵迟迟不肯说,抓起他的衣领,顺手就两巴掌。 恶狠狠的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真,,,真没有啊!军爷饶命啊。” 卢余贵今天就被打死,也不能说有。 一旦敢开这个口子,今后所有的楚兵都要吃。 这些个兵痞,哪里会管驿站的死活。 那就是把一家人,往死里逼啊! 老卢否认一句,军汉就打一巴掌。 就这样。 折腾了不短时间。 山道。 寒风。 一匹快马疾驰而去,马蹄踏雪,消失在山林尽头。 官道之上。 山脚下的驿站里。 佝偻的老驿官,在老婆子搀扶下爬起,歇息一会后,默默的收拾一片狼藉的客屋。 卢二郎哭着抢过老父亲的长板凳,将他赶到一旁。 卢余贵别过脸去,不想小儿子看见自己的伤痕。 “父亲,我能捏死他!能捏死他的!” 身形健硕的卢二郎哭泣道。 刚刚不是母亲死死拉住,男儿如何能见父亲受辱? “儿啊!杀了之后呢?” 卢余贵叹息一声,“杀了他,这驿站的差事就没了。” “没了这鸡鸣驿,我们一家六口,咋活?!” 老婆子听着,想起了过往的委屈,不管如何强忍,泪水还是挂在了她粗糙的脸庞。 “滚进来,就是这个贱人。” “躲,你躲什么!” 卢大木讷的脸,全是愤怒,抓着媳妇的头发,拉进这间屋子。 老驿官的傻大儿站在门头泪如雨下,竟然难得硬气一回。 “平日里,你总说父亲偏心,母亲更照顾弟弟,一天到晚提我没出息。” “不是冷眼对我,就是不帮母亲干活,这些,我都不怨你。” “但你为何害父亲遭难,为何?!我打死你这贱人。” 老实人犯浑,那可不是开玩笑, 那是真打! 老婆子手脚麻利,可还是慢了,张家女结结实实挨了几个巴掌。 她一脚踹在卢大腿上,哪有这么打媳妇的? 将小媳妇如母鸡护雏般拦在身后。 “娘,,,娘,,,快救女儿,卢大要打死我了!” “打你?我还要休了你呢!” 此言一出,张家女还算秀丽的脸色煞白。 轿子抬进驿站,风风光光进的门。 若是真休了,那名声就坏了,回娘家生不如死, 何况,去哪里找卢大这么好欺负的浑家。 “娘,,,娘啊!卢大欺负我,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有母亲在,把心放肚子里!” …… …… 斜阳。 烟火。 老驿官喜欢抽点旱烟,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喜好。 正当在门头吞云吐雾时。 一匹快马,踏雪而来。 “老驿官,换马!” 卢余贵不禁面露错愕,三面令旗,八百里加急。 怎么会一天两道八百里? 楼烦关外大楚官军有大事了。 “军爷,去小间喝口热水,鸡鸣驿遭了雪灾,大间不干净。” “好嘞,谢了,老驿官。” 大楚兵卒形形色色,有穷凶极恶的,自然也有守规矩的。 面前这个虎卫军小伙,明显就是后者。 本以为这名楚兵走后,今个可以关驿站了。 谁料。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第三匹马到了。 第四匹马也到了。 当第五匹马来的时候。 鸡鸣驿卢余贵满头大汗,他已经没马匹换了。 一共六匹。 卢余贵的眼眸闪过异色,汗毛竖起。 虎有虎道,鼠有鼠道。 驿站人是有传承的。 在他小时候,老驿官说过。 当一天内,有四道八百里加急时,要考虑躲到深山去。 那个时候,人连畜生都不如! 如今。 鸡鸣驿是六道。 ------------ 帝二十三年,三月! 大突厥进攻如火。 四十万步骑,分三路南下。 楚兴仓,邑武仓,大齐关岌岌可危。 罗浮山左翼三镇,极有可能丢失。 段渊一天内,发六道八百里加急。 …… …… 第158章 全线被压 “杀!攻上去!” “先登者,封百户!南人得突厥籍,赐自由!赏楚女十名,金银千贯!” …… “先登着,突厥人封百户!南人得耕地百亩!” …… “先登者,突厥人封百户!南人得上好耕地百亩,世代免除田税!” …… “笔给你,自己写!” …… 残杀在这段城墙爆发。 武邑仓乃是圣昌皇帝为北伐修建。 属楚兴仓东,拱卫主仓的门户。 六丈高的城墙上,身覆粗糙扎甲的小队官,手持盾矛,奋力搏杀。 他是老兵,久经战阵。 身体贴着青砖城垛,随机应变。 投石机! 巨型云梯! 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头。 草原人竟然有如此庞大的攻城部队。 此战算是麻烦了。 “赵老三,快,给老子弓箭!” “没,,没了副队!” “艹他大爷,领个卖命的活,弓箭都发不齐,那还打个吊。” “去!去都头哪里,抬几罐金汁来,不然这云梯搞不定,丢城大伙一起死。” …… 难! 太难了! 邑武仓军械严重不足。 甲胄,兵刃差点,大伙都可以忍耐。 连羽箭,雷石滚木这种守城的关键家伙,都不组织准备。 队官是真想拔刀问。 到底那个草包在当统领。 这不是拿几万楚人的命开玩笑嘛? 可惜了,他的头盔不对。 上面没有腾云纹,仙鹤,三羽头冠。 他的话没人理。 队官望着弟兄们,心中叹息。 如今他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对得起父老乡亲,就行了。 楚将不知兵,士卒寸难行! --------- 东线最远的据点。 大奇关! 此地险峻。 昔日以赵氏宗族为主,镇守的边堡。 它与楚兴仓,邑武仓有本质区别。 那两座是央企建设,资金充足,徭役民夫数以万计。 它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都是赵家人带着大奇关的上万子民,历时数代,建立而成。 虽然是以胚土主城,但山民付出了真心。 它有精妙的走水道,只要及时维护,城墙不比任何大城差。 城楼,马道,蓄水池,金汁灶等一应俱全。 段渊正是看中了赵氏的城防,才选择此地,派遣精锐。 张树生。 他是河东节度使张须陀帐下的猛兽,宗师大将。 此刻身覆鱼鳞甲,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今日一战,突厥人攻势如火。 打头阵炮灰的乃是楚人,但却打的悍不畏死。 其中有一支,旗号是余! 竟然是进退有度,羽箭大盾,实乃精锐。 苍茫大地,尽是黑压压的一片。 投石,云梯,如林耸立。 张树生就知道,大奇关难了。 好在,有一万河东节度使的精兵,还有五千洛阳虎卫。 兵力是足够的,就看罗浮山能不能救援了。 否则久守必失! ------------- 楚兴仓。 除罗浮山外,最重要的城池。 此镇城之大不下定襄。 长八里,宽七里。 城高八丈,上有强弩,巨型拍杆,城防坚固。 内有小仓五十座,大仓九座。 囤积了大楚北伐六成的物资。 乃是此次战役的关键城池。 城墙之下。 青砖乱堆。 几名楚兵靠着这里烤火。 篝火不得靠近粮仓,弟兄们只能在城墙下点起。 如此造成了奇观。 数万守卒的安息之所,竟然都是靠着城墙搭的窝棚。 除了洛阳精锐有大营外,七万郡兵、仆从、徭役兵全都是靠着城墙下,篝火生存。 “狗日的,这仗打不了!” 一名身长八尺,膀大腰圆,脸上有数道疤痕,如同牛一样强壮的汉子,面露鄙夷道。 “大哥,楚军七八万呢,高墙壁垒,没那么容易输。” 为首的大汉痴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截肉,拆在尖木上。 众兄弟不禁胃里一阵反酸,喉结蠕动。 “你大哥早年就跟长安军干过,能不能打?老子还不知道?” “突厥人有粮食,有肉吃。” “有多少粮食,就有多少大楚兵!突厥人比我们强大!” 说到这里,大伙不禁心寒。 突厥人的攻城先锋,几乎都是楚人。 但他们却打的很坚决,搏杀起来不要命。 “咱们这里可倒好,吃猪食,睡窝棚。将官当面抢女子,还是自家的!但凡抢个突厥娘们,老子也服啊。” “抢突厥娘们?!那得周云才敢,咱们这将官,见突厥人得尿裤子。” “哈哈哈,,老五说的对,这话得劲!” “怕是周云也不敢!他家有母老虎,传闻惧内的厉害。哈哈。” …… 建安军! 如今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谈。 这是一伙猛人。 从河原一路砍到古河沟,那是眼皮不带眨一下。 二万多人,硬是砍残库尔支旗王帐军集团,砍死阿史那弥禄, 砍杨双南王城全部主力。 大伙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前线, 真实消息,是瞒不了士卒的。 一点也瞒不了。 火光中。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若是能跟着周云就好了,传闻武川镇楚人皆不弃,老幼皆不抛。” “是啊,跟着这样的人,才值得卖命。” “老子忽然有一个想法!” “不行,”一直没有开口的老二,眼眸冷冽道,“周云规矩太多,咱们活不了。” “十七斩,二十三法,咱们七八个,都够死三回了!” 篝火。 寒风。 一根枯木灰,随风而起。 城墙渐渐变小,楚兴仓无数民夫在城墙搬运物资。 随着高度不断攀升。 十一座突厥人大营,成三个方向包围楚国大城。 大营后方,有无数牛羊棚,聚居成一片海洋。 ------------- “嗡!!!” “嗡!!!” …… 牛角号低沉而苍凉,宛如远古的呼唤。 数百身覆牛皮精铁扎甲,武装到牙齿的威武勇士,胸口握拳,行突厥人的大礼。 带着崇拜的目光,恭迎他们的王。 大营兵道。 阿史那宗望! 这个如同狮子一般的猛兽,昔日的奴隶,如今的天狼卫大将。 这个自四十万突厥部落里,比武选拔的万户。 如虎狼般桀骜,踏马入营。 他身覆精铁玄甲,手持丈八青铜巨槊,胯下是西域大马。 此马肩同人高,四肢强健,乌云踏雪,威武无比。 他的甲胄,兵器,宝马皆可汗御赐。 统领天狼卫,直属霍长真军师听用。 挥手,撩布。 入巨大的毡包营帐,内中白狼皮上,阿史那封阿面目笑容,带头鼓掌。 紧接着,十几个贵族部落首领,连同主位上的霍军师,都带着笑容,为宗望庆贺。 这一战,宗望打的太好了。 霍长真很喜欢这个石羊河来的小奴隶。 他跟杨豪武艺相当,但给人的感觉差很远。 杨豪是锐而精! 宗望则是猛而凶! 罗浮山大营。 企图救援楚兴仓,了然携十万步骑出战。 此次大楚官军,乃是精锐。 河东兵,徐州兵,部分北伐战中,战力突出的部队。 徐州军精骑一度取得上风。 阿史那宗望,如同猛兽,携五千天狼卫杀入。 先击退阻击的佛宗首徒,酒肉和尚历寻章。 后正面对战张须陀,竟然压的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更是不顾自身安危,单骑冲阵,杀入徐州骑兵队伍。 这个石羊河的奴隶,眼眸赤红,气血旺盛。 同上官虎搏斗上百回合,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肩阔如兽,凶猛无比,青铜巨槊,人马皆杀。 自午时,厮杀到日落,竟然还能战。 最终,十万楚兵损耗过多后,失去了救援的意义。 保持阵型,徐徐退回罗浮山。 阿史那宗望,如同年轻的狮王。 傲立队伍的最前方,巡视领地。 他横槊踏马,蔑视大楚数万精锐退走。 成了罗浮山下官道,勒尔浑河勇士心中的记忆。 此战大楚主力退走,意味着短时间内,甚至是永远都失去了对三大据点的支援能力。 因为还有十五万突厥最精锐的部队,一直没有投入战斗。 这支兵力,包含可汗金狼卫,杨门南王城军团,数支最强的王帐军,以及扑骨部、北山羊、阿达澜人。 若大楚主力近三十万敢全部下山,六十余万突厥人,会立刻反包围大楚主战军。 徐州军师了然的失败,似乎意味着,此战楚兵前路难料。 ----------- 罗浮山。 东北十五里。 突厥人牧场。 一处不起眼的小雪坡。 “你特么离我远点,为何浑身发热啊。” “嘿嘿,不知道,最近老是这样。” “哎,小乙啊,发点热也好,这天气暖暖。” “狗日的,这混蛋摸我。” “恶心,离我也远点!” “嘿嘿,刚刚做梦,梦到田丫头给我鸡腿吃,我顺便……” …… 山坡, 雪堆隐藏的极好,即使偶尔浮动。 十几步外,也难以发现了。 更莫说山下,载歌载舞的突厥牧人了。 山风吹过。 几十个雪堆,偶尔传来鸟鸣。 随着鸣叫一直延伸。 飞过榆树林。 十里外。 无名山坡后。 一支甲胄精良,兵卒雄壮的骑兵,马蹄裹布,踏雪而来。 寒风中。 大纛迎风而立。 “建安军主战骑兵第二营!” …… …… 第159章 突袭蔑尔齐王 古代大兵团作战,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对名将来说。 不但消耗脑力,还要消耗生命。 光后勤,就包罗万象, 直接的有战马,兵刃,粮草。 间接的有营帐,被褥,天气,药品,士卒的情绪、甚至朝廷等等因素。 而战局更是复杂。 斥候战,勾引战,围点打援,绕后包围等等战法都要考虑。 但有一条。 战场基本原则是不变的。 优势和劣势战术完全不同。 突厥人在马邑战场,占据绝对优势。 外围几乎被清理一空。 楚军在罗浮山一线,招架都困难,更别说还手了。 这种情况下,突厥人能从容分配后勤。 可以将战斗部队普遍集中前线,获取巨大的局部兵力优势。 北疆没有楚人力量了,后勤无需防守。 这无需防守的后勤,就是个好东西。 建安军抢劫起来,一点阻力也没有。 斥候一直是周云的尖刀部队。 连突厥核心主力,都被压的抬不起头,更别说这些牧民。 梁三带着五百斥候队伍,将百里内的突厥四十几个部落,查探的一清二楚。 这是最富足部落,蔑尔齐人的王,突厥部的世代姻亲。 蔑尔齐有五部,占据着东胡地域最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人口繁盛,牛羊众多。 但老王知晓,这些东西,都是阿史那部庇护下才有的。 此次攻打世仇楚人,虽然兵力上只带了三部。 可粮草马匹得给周云,不对,得给亲家带足啊。 一万匹二三岁的优质战马,正是马匹的黄金年龄。 这些随时可以补充,铁力可汗的需求。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马匹产自东部草原。 比起纯正的突厥大马稍稍矮了一点。 老蔑尔齐王活了六十岁,在草原上,算是高寿了。 他佝偻着身形,踉跄着脱下身上的衣物。 暖床的是一个豆蔻年华的楚女,这是老王的爱好。 他的皮肤干瘦,排骨累累,行将就木了,功能却还在。 正当翻云覆雨时,外面似乎传来喧嚣。 “这些个狗崽子,干事情动静真大。” “陶啊,,陶!” “陶?这个贱人。” 陶是蔑尔齐王在幽州抢的奴隶,屁股大,能生养。 老王恩赐,不用她死了,留在身边当美人壶。 老了,起夜困难。 这该死的楚国贱人,怎么久还不来,这次非杀了她。 老蔑尔齐王,佝偻着身子,眼眸阴冷,怒气冲冲出毡包,呼叫族人勇士。 撩开厚羊皮,定眼一看,老王瞳孔猛然紧缩,头皮发麻。 楚人官军! 哪里来的楚人官军? 大突厥的勇士不是将他们驱赶在罗浮山南边吗? 定眼一看。 这支楚兵不对劲! 太强了。 老蔑尔齐王,打过一辈子仗,什么兵马没见。 这支骑兵甲胄精良,小队战法配合如同机械。 最重要的是一股气势, 那是一种披靡天下的感觉。 仿佛无论对手是谁,死的都是敌人。 这支兵马的将领很善骑战。 集群战术也是执行的完美。 五支骑卒,三支打正面,二支侧翼包抄,形成局部合围。 得赶紧走! 弘吉剌部坚持不了多久,这五千人绝不会是这支骑兵的对手。 老蔑尔齐王刚转身,却发现部落远方,马蹄如雷。 被围了! 他拼命找马,努力的叫唤昔日忠心的仆人,却发现,根本没人在意这个老头。 黄金锦衣、腰带、靴子,都被部落贱户抢走。 他一身单衣,踉跄着在战马如风的营地呆滞的奔走。 他看见了一个楚国将领。 那个人骑在一匹枣红色大马上,斩马剑大的可怕。 浓眉大眼,相貌威严,还怪好看咧。 那把斩马剑越来越大,最终老蔑尔齐王看见了他佝偻的无头身躯。 嘿嘿…… 干瘦,枯萎。 原来他已经这么老了。 当年,他就是像这个楚人一样威武的。 “我的天,王武!刀下留人啊!” “哎呀,这可是行走的千两黄金啊!” …… …… 战斗是没有悬念的。 唯一让周云疑惑的时,这支部落竟然设了防。 偷袭的瞬间,五千部族集结的很快。 可见长期跟室韦、契丹争雄的东部草原蔑尔齐人,军事能力是不弱的。 只不过,二支建安军骑卒绞杀他们, 战斗的结果,不会有太大变化。 新生的建安军整编完成了。 骑兵扩军到六千。 每支部队二千。 这次行动的是李泰骑二营,李昂骑三营。 霍长真一直在封锁物资,企图令武川镇失去战争潜力。 但他低估了一件事。 商贸! 很多问题,并不一定要靠战争的方式解决。 草原并不全部是富人,甚至突厥部也有很多贫困人口。 武川镇的战马,的确不多了,勉强拼凑个二千匹出头。 但是,武川镇对草原的商路一直存在。 武力强大的公平长者,口碑就像飓风,传遍中部草原。 在战争时期,物资的价格更高了。 且武川镇是庄家市场。 草原的有价值的商品就是牛羊马匹,但只有武川镇一个口岸,整个中部草原,武川镇是垄断生意。 周云一直秉承着相对公平的理念。 真正的资本家,要的是客户量。 武川镇的商品那都是好东西。 黄山毛,那种长期油腻下,牧民喝一口绿茶,如同吸那啥的感觉。 马肉腌罐,草原畅销商品,刚需。 清河醉,草原高端产品,一般牧民买不起。 得知战马匮乏的第一瞬间,周云就让崔中书下令。 战马! 尤其是优质战马! 同比价格增加三倍,如果不行,就五倍! 绝对的好马接受面谈。 这走私的牧民如同打了鸡血。 以前就不少人牧民靠西线山道,挣了不少家当。 实现迎娶酋长家的小美,走向人生巅峰。 当然,草原财富体现,不靠金银,靠牛羊! 这小伙聪明,家里牛羊比族长还多,奴隶也多,将来不被欺负,不用吃苦! 一千多年前,草原的母亲也是这么劝女儿的。 这会巨额利润驱使,那就是去别的部落抢。 牧民也会给你弄来。 短短一个月,一千五百多匹上好的突厥马到位,还有不少顶级好马。 这匹红血,乃是大宛马血统。 崔中水特意留给周云的。 被项二愣子撒泼抢劫,最终又送给了王武。 只可惜时间有限。 楚人官军这边太拉胯了,战局越来越糜烂。 周云不得不提前启动。 其实整个战场一举一动几乎都在周云的掌控中。 他的情报系统,甚至高于大楚官方。 细作有暗卫,正面有斥候营。 贾平庆还有部分皇城司的消息渠道。 辅兵营清理出来一块空地,搭好毡包,点燃火炉。 大纛随风。 威武赫赫。 大旗之下。 主将项济一身金甲,蜷缩着身子烤火。 “项大哥,没苦硬吃!” “见笑了,周老弟,此乃建安新军首战,如何能少我这个节度使!” “之前,是那个斥候营在监视蔑尔齐营地!” “第七部吧!军令上是怎么显示的。怎么?有问题?” 项济抽出一张泛黄的楚纸,递给周云。 后者眼眸凝重,若有所思,冷哼道,“罚梁三军饷半年,记大过一次!” “这!周老弟,不至于吧,梁统领可是战功赫赫。” 项济大吃一惊, 周云,你可别毁斥候营啊。 第七部! 四十五人,正是大孝子所在的斥候。 这次大孝子入伍,可是闹腾的厉害,气哭了李娘子,气伤了铜锣脑袋。 整个武川镇上层都是反对态度。 周云暂时只有李信一个儿子,若是出事,武川镇就难了。 但作为父亲,周云选择了支持。 大孝子在军事上的天赋,是毋容置疑的。 他有独特战场嗅觉,很多事他说不出来,但会做。 就像老兵虫,你要上台说书,他涨红脸,半天打不出一个屁。 你若是要他上战场,他手段多的能编花,嘿嘿笑着,一路屠杀。 周云要大孝子认真思虑。 一旦从军,他并没有优待。 甚至名字都会改掉,除了几个核心人员,不会有人知晓你是谁。 这是你选的命! 不要后悔! 那天, 武川镇三层东屋灯火通明。 李娘子在床头唠叨了一夜。 第二日, 一个斥候营小分队正式入伍,兵册上写着他们的名字。 周言, 赵寒, 童虎。 城墙之上,目送斥候营远去。 李娘子躺在周云怀里,哭成泪人。 将帅起于行伍,宰相起于市井。 从大孝子踏上军旅的那一刻,武川镇的勇武,就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梁三是知道大孝子在哪里的。 所以一直带着第七部。 多有偏袒,周云不计较。 这次竟然为了照顾大孝子,不敢贴上去。 甚至漏掉了敌人的防备重要情况。 这五千人若是陷阱,二支主力战骑,就危险了。 严格上来说,这算是渎职。 战场是最凶险的。 但也最能磨砺战士的。 踏足战场,人各有命。 李信有他的命! 无需他人过多干涉! …… …… 第160章 大奇关陷落 马邑郡。 黄达岭。 综合考察之后,周云将前线总部,设立在此处。 这个昔日良家子时期,待过很久的地域。 “搬开,搬开!营地要设计的恰到好处。” “好走的路,决不能立营,知道否?” “要结合地形,要看起来自然,石头侧壁堆白雪?这自然吗?” …… 八瞎子接到了任务,后营兵必须七日内,完成营地建设。 这项工程太复杂,瞎子决定亲自盯着。 建安军跟一般楚军不同,营地要的是隐蔽。 一共有七十二个地穴仓营,其中二十二间是库房。 这里囤积了大量粮食、马肉罐、牛马肉干、咸菜,还有部分兵器甲胄。 兵员能住六千人,火道用了大量树枝特殊处理,尽可能减少烟尘。 并且生火的时间,整个马邑西部山区,会有不少假炊烟,混淆视听。 山林。 雪地。 一处不起眼的山坡,猛然间,冒出个猥琐的瘦猴子。 此人内穿黄门锦缎,外覆一件二挡铠。 手里是冒热气的烤羊排,哼着小曲,消失在另一个山坡。 “别特么走来走去,冷死了!贾公公。” 门布被掀开,寒风灌入。 项济颤抖几下,蜷缩在地穴营地角落。 他病了! 自找的病! 隐藏营地,非特殊时段是不准生火的,他被羊皮袄子裹的像粽子。 “呵呵!要你别来的,七皇子,留守武川睡觉不好,硬要来此地!” “上好的羊排,丁不四给你弄的。” 贾平庆将一扇羊排用制式短剑分好,给周云、项济、丁志孝都端上一份。 自个则是拿起就啃,外焦里嫩,盐料齐全,好东西。 “老四给你的心意,快吃啊!七皇子。” “丁不四这狗东西,用这些玩意!想收买老子,真可笑!” …… “这羊排烤的不错!嘿嘿!” 项二愣子拖着病体,吃完后继续颤抖。 丁不四吃了大亏,但也给雁门子弟一个教训。 侮辱女卒者死! 好在此次他是受害者,否则建安军第一个死的大将就是他了。 武川镇的女卒可不都善良份子。 其中一个面容秀丽的女兵,稍微勾引,丁不四这货就上道了。 这也不怪他,从军三年,母猪赛貂蝉。 何况是英姿飒爽的女卒呢! 那日,强奸女卒的事情爆发。 被李贞用剑堵在营房,他欲哭无泪啊。 起初丁不四打死都不说。 太丢脸了! 而且他以为没事。 楚兵将官奸淫掳掠多的去了,他丁不四大小是个统领,管着千多号人呢。 谁料,十七斩第六条,斩立诀! 这下老丁再管不上脸面了,连勾引细节都交代了。 那日路过澡堂,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门口是个亭亭玉立的女兵,她笑了,满面桃花开,拉住丁不四的腰带,进去后,直接蹲下。 (……此处省略一万字!) 女兵们听的面红耳赤,娇羞低头。 最终,刘贞将那名女兵带来了。 在周云耳前说了很多,基本确认丁不四乃受害者。 女卒过去乃是风尘女子,她要丁不四娶她,谈崩了,直接告! 丁不四武艺还行,关键是打过血战,算是人才。 女卒则判罚清除军籍,降为平民。 可这样一闹,丁不四的步军统领之位就彻底没了,如今是孟百川的副将。 “骑兵已经全部就位,步兵何时形成战力?” 周云仔细观察舆图后,对丁志孝道。 “快了,孟将军的步营在等甲胄,丁憾山的步卒伤兵太多,还要缓缓。” 建安军的编制重建全部完成! 骑战三营没变,毕竟青龙,黑蟒,赤虎,建安军三大骑将,早已深入人心。 步营的争议就很大。 人形怪兽牛魔本来呼声最高,但周云直接否决。 铁牛有更适合他的位置。 军中遴选了三百猛士,组建铁甲锐士! 此营乃步战破阵之王! 全员铁甲陌刀,冲锋陷阵,人马皆杀。 那才是铁牛该待地方。 武川镇步卒与雁门太原子弟爆发了很多问题。 他们尿不到一个胡同,互相鄙夷。 雁门子弟、太原子弟血战突厥后,眼高于顶,认为武川镇步卒不过尔尔。 武川镇子弟能惯着他,徒弟还能干赢师傅。 为争夺第一营的名号,双方爆发军阵战斗。 三场博弈,武川镇步兵都是碾压。 最终,杨延担任步一营统领。 李保任副将,二千步卒几乎都是武川镇的老兵。 孟百川成为二营长。 丁憾山代表雁门太原子弟,成为步兵第三营统领。 此外,娘子军扩编了,但整体偏于弓弩化。 配合梁大眼神机营,暂时归为一个战斗集团, 总计千人,由李娘子任主将,李贞担任副将。 少年军加入了斥候营。 那是目前最适合这群小鬼的位置。 斥候战跟大军阵战役有本质区别。 讲究的是先敌发现,先敌打击。 在传统兵器攻击距离外,用弓弩等手段消灭敌人。 一般近战狗斗,都是不专业的斥候。 而且斥候最能把控战场,少年营门在这里成长,将来大部分都是合格的指挥官。 如果全部归建,榆林节度使将成为大楚不弱的力量。 三骑三步,正兵一万二千。 斥候五百,神机营一千。 铁甲锐士三百! 总兵力一万三千八百人的精锐军团。 可惜,甲胄、兵刃、兵员等都存在一些问题。 否则后勤点不会设在黄达岭,这是防守位置。 真要是全员整合完成。 周云敢军部设在罗浮山西侧的山林里。 “赵忠义,这人不是残了吗?” 贾平庆靠着项济,隔着羊皮袄子,坐在角落。 无意间翻看兵册,发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他躺在项济身边,可不是两人有龙阳之好。 而是地穴都是大通铺,贾平庆就睡在项济隔壁。 “他被医官装了一只木脚,骑马冲锋,骑射、马刀、长矛全部合格,没有理由拒绝!” 这个人丁志孝知道,乃是赵家村的,河原时期没选上正兵,古河沟守后方被打废了脚。 逃跑那天,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没想到被郝大雕那个刺青粗汉,一把从沟里拉了出来。 鹅毛大雪落在赵忠义的身上,但他的内心却像火一般炙热。 建安军团! 这是一支有温度的军队。 伤病期间,他积极配合治疗,并且长期杵着拐杖在少年营外听课。 这样一个死忠份子,有谋略,有决心,战力合格。 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丁志孝考察后,将赵忠义安排在骑一营。 三大主战骑兵,各有特色。 骑一营出了名的稳如老狗,很适合赵忠义。 类似赵忠义这样的不少。 山阴人彭安,左手掌被砍断,他将盾牌绑在小臂上,刀盾考核中,所有成绩优异。 长安郡马器,一只手臂齐根而断,但他单手持长矛,竟然在角度和力道上全部通过。 太原郡,雁门郡,长平郡…… …… 这些尚且是残疾兵员,回归时多多少少带点哀求的意思。 轻伤兵员回归,那才叫凶猛。 一个个眼眸炙热,悍不畏死,你要不给他归建,他敢跟你拔刀。 三千多伤员,二千多人归队。 这些人目光炯炯,宛如从地狱中爬出,他们是建安军的狂热死忠份子。 “要我意见,还是太急了!” 丁志孝眼眸深邃,下达判断。 听到这里,周云的思绪从舆图转移到兵册。 喵了一眼打摆子的项济, 冷静说道,“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现在打这一场才是关键。” “如今敌明我暗,这一场不把霍长真打吐血,周云两个字倒过来写。” 项二愣子! 虽然看上去大伙嫌弃,但他的态度是很关键的。 他真要干什么事,孟百川、太原子弟、雁门子弟包括十皇子、成莹等人都是鼎力支持的。 项济的小心思大伙都懂。 就是又犯轴了! 无非是见不得楚人同胞遭难。 但建安军出击,势必招来突厥人的进攻,大楚主力还不一定会感谢他。 这种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行为。 项济本部人马是有点情绪的。 但团队核心人物周云竟然同意了,那就没什么讨论价值了。 楚帝二十三年。 三月二十四日, 随着第一支骑兵出武川镇。 建安军正式加入,罗浮山大楚官军跟突厥人的战役。 ---------------- 马邑。 山林。 一声声有节奏的鸟鸣迅速传播。 穿过河流。 飞过山川。 最终来到黄达岭。 一名趴在坑洞里的武川子弟,侧耳听了几遍。 猛然间,他瞳孔微缩,出事了。 “大奇关陷落!” “大奇关陷落!” …… …… 第161章 骑二营穿插 “大奇关陷落了?” “赵氏孤儿寡母!” “阿史那哲哲对白狼神发誓,大齐关的楚人,归降后,永镇此地!” “阿史那宗望阵斩张树生,击败关鸿!” “邑武仓、楚兴仓战局岌岌可危。” …… 黄达岭。 雪地。 昔日青山寨雪洞不远处,周云营房。 一张粗纸舆图被紧急摊开,平铺在矮木桌上。 周云立在主位,项济打着喷嚏也要挤过来。 丁志孝赶紧拿来几枚黑白棋子,贾公公则是举着油灯。 “大奇关险峻,在最东边。” 周云说着,拿出七枚白子,在罗浮山、童家镇一带摆下。 同时将代表突厥人的黑子也摆好。 “段渊摆的是北斗七星阵,这其中最关键的是城寨,最核心的战术是消耗。” 楚人的战术依托是这六七座关城。 军阵步卒,大楚集团军可以在这些地域行动,一旦有问题,能及时撤回。 历史上,汉朝李陵凭借军阵,硬是抗住了匈奴数万。 留下了再给十支箭,我就能回大汉的军事遗憾。 中原人精锐官军的集团兵阵,游牧民族一直也没找击溃的好方法。 在罗浮山这个区域内,等同于楚军的主场。 如今大奇关丢失,这东部屏障已经没了。 主场丧失了一半,牵一发而动全身。 没有了大奇关,邑武仓,楚兴仓恐怕也保不住了。 项济面色灰暗,拿着斥候写下的情报发抖。 大奇关的楚人造反。 赵氏遗族几万乡亲父老进攻楚军,突厥人趁机攻城,一举拿下。 “楚人何故叛楚啊?!” 项济心力交瘁,桌子拍的砰砰响。 他不顾建安军的窘迫,强行催促周老弟出兵。 就是为了缓解大楚官军压力,谁料大奇关几天就没了。 这是可怕的事情, 楚军本来就是劣势,如今丢了关隘,军心动摇。 一旦几十万楚人对固守无望,后果就是兵败如山倒。 “河东张氏看赵家的粮食堆积如山,兵刃甲胄众多。用强权杀了赵氏一族,据为己有。” “北疆边堡,赵家恩泽大奇关几十年,宗族势力何等强悍。” “官军视民为草芥,草民视官如仇寇!” 古稀之年,丁志孝见了太多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狗日的张树生!” “宗望!石羊河那个奴隶,武力很强,希望李泰那孙子别碰到。” 角落里,野猪在整理羽箭,插了一句。 如今野猪的箭有几种,飞羽,破甲,还有飘箭。 “大奇关北?”周云眼眸闪烁,思索片刻。 糟了! 这个时候大奇关失陷,对周云的战略产生巨大影响。 骑二营攻破蔑尔齐后,第一个补充到满状态,全员双骑装备完毕。 兵器,干粮,甲胄优先补齐。 应周云的战略指令,执行了穿插的任务。 他们将要在突厥人的后方兴风作浪,进行游击战术。 华夏有句古话。 识时务者为,,,,,,呸! 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火力轰炸! 一万四千人的建安军团,相对于六十万左右正军的突厥人,绝对是穷鬼。 穿插大齐关一带,是很有意义的。 进可攻击突厥各部,退可进入东部山区。 保住大奇关,就等于锁住了楚兵的退路。 但大奇关没了,进攻的近十万突厥兵力被解放战力,甚至有大奇关作为依托。 这对李泰等人来说是很不利的。 虽然带走了刘庶,王武,但战局瞬息万变,他们未必应付得来。 周云有点担忧李泰贪功! 望着舆图,周云眼眸阴冷,系统一直在运算。 建安军主力,这一次绝不会轻易冒头。 冒头就是绝杀。 他不会给霍长真第二次机会。 谁也不能保证,霍长真这个人,会不会放弃大楚官军。 带着几十万突厥人在等周云。 偷袭后方,周云也只干这一票。 无论多香诱饵,周云也不咬。 只要突厥人找不到建安军主力,那就是百万雄兵也没用。 ----------- 楚帝二十三年,四月初。 罗浮山一线出现了两件大事。 榆林节度使, 建安上将军。 项济。 出兵击杀草原大贵族蔑尔齐人老王阿大和林, 数千人头堆成京关,大涨楚人威风。 湛金十字枪所指,楚人可谓所向无敌。 铁血皇子,实乃野战第一人。 但第二件出现后,完全冲淡了项济事件的热度。 北疆大楚跟突厥的战役传来噩耗。 东线大奇关遭到赵家贼子背叛,二万大楚儿郎兵败大奇。 河东郡悍将张树生,被突厥阿史那族大将击杀。 二万楚兵,逃走者寥寥无几,近乎全军覆灭。 大奇关的丢失,意味着马邑郡城也将遭到突厥人的进攻。 起自楼烦关,马邑郡城,大奇关,武兴仓的粮道近乎断绝。 楚人失去了同后方的联系,罗浮山一线的楚兵极有可能步长平之战的后尘。 全部围杀在马邑中部区域。 若是丧失整个北伐大军,那将是比征辽大战还可怕的失败。 北方六镇节度使精锐牙兵消亡,皇室军团折损殆尽。 意味着楚人的军力大规模丧失,这是大楚几十年也恢复不了的。 异族若是趁机逐鹿中原,楚人的江山都有可能不保。 --------- 马邑。 大奇关。 突厥人的营地不像楚人那样注重防御,尤其是哲哲大王临时建立的。 大多以木栅栏为主,外面撒出去游骑、斥候也就完了。 库尔支河的族人,这一战打的好。 完全展现了突厥勇士的战力。 摧枯拉朽击破了大楚主战军。 要知道,楚人主战军还是有些战力的,那是满饷银的节度使牙兵,算是楚国的核心部队。 库尔支旗王帐军。 哎! 它又支棱起来了。 古河沟之战后,霍长真补充了哲哲几千突厥勇士,七八万奴隶。 虽然大多是楚人,但也够了。 哲哲现在是有师父的。 那个人的名字叫, 周云! 哲哲跟木勤思力对武川镇,从惊讶,到愤怒,到恐惧,到崇拜。 他虽然被血虐,但是哲哲见到了版本答案! 如今在楚奴萧成章的建议下,全面学习武川镇政策。 有些玩意,谁用谁知道。 打不过,就加入! 大纛之下。 立着十二块木牌。 六斩,六法。 十七斩,二十三法,实在是不适合突厥人。 真要照搬! 估计库尔支河的勇士第一个要砍的就是中了邪魔的哲哲大王。 他跟木勤思力,这对哼哈二将,讨论良久后,将不适合的一一去除。 最终剩下六斩六法。 哲哲的牙帐里,载歌载舞,库尔支河的勇士,夺回了他们勇武的名声。 木栏围成的羊圈,几名羊奴不顾寒冷,干活卖力,其中一个嘴里竟然叼着一块羊肉。 他们的眼神不再木楞空洞,仿佛看见了希望。 赵刘氏不禁面露惊异。 此地的奴隶,生存竟然如此积极? 难道阿史那哲哲大王,故意表现给赵家人看的? 一路走来数里,这么多人,如何全部演戏呢! 泥泞的荒路上,到处是水洼。 有一妇人,秀发云纹而盘,身覆朱红锦衣,露出的脖颈,白皙如玉。 她身上抱着一个挂着金锁的孩童,身姿丰硕,低头不言, 随着胯下胭脂马,上下起伏,自成一道风景。 她是大奇关赵氏家主的遗孀,赵刘氏。 忽然。 她眼眸一亮,看见一个雄健的身影。 “余将军。” “余将军!请留步。” 余建三一身突厥扎甲,脚踏泥泞,身长貌威,行步有度。 微微抬头,望着这个美丽的不像话的女子。 她正满面春风的打量自己。 余建三不禁一愣,老子大老粗一个,难道她好这一口。 “余将军,妾身观将军破敌如破竹,当真好生佩服。” “将军高才,何苦……” “停停停,文绉绉的,老子听不懂。” “同为楚人,老子劝你安守本分,能帮的,我余建三不是寒颤人。” 说完,余剑三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走了。 留下赵刘氏,嘴上挂着尬笑,风中凌乱。 “老大,这女的什么意思!发春呢!” “特么的,还能什么意思,拉拢咱呗。” “高才?咱家几量猫尿还是有数的。” “他要劝咱们自立,这女人不安好心!” 余建三虽然是个农户出身,但他心里有谱的。 武川镇周云,最终都要和项济合作才能立足北疆。 他要跟着这蠢娘们自立大奇关,那就是找死。 赵刘氏美艳的脸,简直气笑了。 她雁门刘氏出身,样貌身段那个男人不拜倒在石榴裙下。 赵氏世代豪强,身份何等尊贵。 屈尊拉拢一个泥腿子将领,竟然不识好歹。 正当赵刘氏心里咒骂余建三时。 某一刻,她无意中抬头。 眼眸呆滞,木楞当场。 库尔支旗的大纛下。 是哲哲的牙帐。 牙帐前方有十二块木牌。 杀人者死! 奸淫者刮刑! …… 有功则赏,有过必罚。 族裔分等,以赏赐而升族。 …… 赵刘氏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恍惚间,听到牙帐中的劝解声, “大王营地,突厥人几何?楚人几何?奴隶几何?” “假使人人皆服从大王,效死库尔支河,试问大王,天下何处不得去?” 赵刘氏心中巨浪翻滚,喃喃的道。 “难道这阿史那哲哲,还是一雄主乎?!” …… …… 第162章 楚帝 洛阳郡。 帝都。 朝阳如幕。 透过屋檐的缝隙,照进周府后杂院。 几个粗布葛衣,身上打着补丁的孩童,帮助奴仆父母们浆洗衣物。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几岁就出来干活了。 四月晴空,天气难得好,被子干草都要拿出来晒晒。 “今日为何府中如此热闹?”一个头发蓬松,如乞丐般的瘦弱孩子询问道。 胖嘟嘟的周后十二,肚子鼓鼓的。 他是周府伙夫的孩子,贼贪吃,人倒不错。 从小就拿零嘴给伙伴们分享。 “听我娘说,老爷要高升了,前院来了很多同僚,在庆贺!” “那可不是,昨个买了两车精米,白花花的,要是能吃一口就好了。” “这有何难!看明个咱后十二去洗米缸,高低给你们弄几两出来。” “在那里煮啊?府里可不敢。” “翻墙出去,后街有个小乞丐,我也认识。” …… 奴仆的孩子,自然有他们的生存之道。 斗争是有,但远不如番茄小说某频里,发生的那么频繁。 不是在宅斗,就是在宅斗的路上。 士族有他们的传承之道。 奴仆是影响不了他们核心利益的,在条件允许下,他们会给府中下人适当的生存空间。 这些个小孩偷米,偶然偷奸耍滑。 周府管事真不知?周府的主人们不知? 水至清则无鱼。 给下人们一点念想,小小的甜头,完全是划算的。 但有一条,欺主则死! 这是大院中的忌讳。 前院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蓬头看不见脸的瘦弱孩子,在后院的井口,痴痴望着,秀丽的脚踝踩在葛布上,有一下没一下。 秀身玉足,宛如院中的美景。 “媚儿,咋还在洗,小心冻脚。就你还不回家?” 周李氏见孩子心不在焉,脚根发红还在踩,好不心疼。 让她坐在石头上,用布将脚擦干,穿上打补丁的粗布鞋子。 “怎么?想住前院啊。” “嗯,,,没有,就是想去看看,顺点吃的给娘。” “撒谎,看你那小嘴,” 周李氏慈爱的抚摸着养女,操劳数年,但依稀能见昔日的美貌。 “嘿嘿,好孩子。等你哥哥回来,就有大院住了。” 哥哥? 女孩如星辰般靓丽的眼眸,闪烁着光彩。 最近那个叫杜齐明的老是来送东西,必然不是因为她们母女。 周老爷十几年门可罗雀,现在却要高升了。 难道这个便宜哥哥,真的是干娘说的那样。 小时候,游僧算命,说是将星下凡。 “明空!” “明空啊!回屋了。” 干娘的呼喊,令小女孩一愣,原来衣物早就浆洗完了,周李氏都走远了。 “来了,娘!” 蓬头小孩,笑呵呵的,蹦蹦跳跳追上娘亲,那是她的恩人。 她不是洛阳人士,乃是罪官之家,五岁时被抄家,举族皆亡。 她被人贩子选来选去,坐了一个月船,同来的女孩死了一半。 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她鼓起勇气,跳下船。 人贩子穷追猛打,她惊慌失措,恐惧中侥幸躲过了几次恶汉搜查。 最终,从水道的铁栏杆缝隙里进了洛阳。 她饿极了。 快饿死时,娘亲在后门发现了蜷缩一团的她。 从此她有了亲人。 明月当空,她自己取名明空。 娘亲没人的时候,喜欢叫小名,媚儿! ---------- 洛阳。 皇宫。 二十四座高耸入云的望楼拱卫。 亭台楼阁,极致华贵。 檐牙高啄,错落有致。 雕栏玉砌,美轮美奂。 长廊之上,披坚执锐的帝国护卫,一眼无边。 乾政殿。 宫女太监面露惊恐,瑟瑟发抖。 他们尽可能的低头,匍匐顺从。 帝王在发怒。 皇帝天威,此刻,他们半只脚已经踏在阎王殿了。 “大奇关如何就丢了?!” 楚帝捂着额头,奏折早丢了一地。 前脚收到八百里加急。 段渊用龙令警告, 突厥国极有可能南下,望陛下早做准备。 楚帝还在思索,罗浮山一带,高墙壁垒,也许能让突厥人知难而退。 朝会都没开完,大奇关就丢了。 大奇关是赵老令公修建的,那是圣元皇帝时期的将门。 马邑中部,背靠山岭,易守难攻。 “陛下,区区一座关城,莫要气伤身体。” 魏老公公劝解楚帝道。 此刻也只有他敢开口了。 “魏大伴不知兵事,大奇关以前不重要,但此刻却是大麻烦。” 楚帝项乾! 上一代五皇子,长安节度使霍守镇的女婿。 十七岁从军,参加过两次吐谷浑战役,江宁叛乱战役,楚蜀战役,征辽战役,还有霍守镇那一战。 楚帝的兵事能力,是绝对不弱的。 东川大道是有二三十里平原,是没有完全封死。 走人当然没问题。 但占据大奇关,就有绝对的主动权。 它可以从容进攻,不对劲就退回大奇关。 楚兵粮队如果想过去,那就孤身入险地,前无城池,后无退路。 同样,大奇关若是在大楚手里。 突厥人断粮道时,也不能轻易过大奇关。 否则,楚军随时能切断东川大道。 前后夹击突厥,这是兵事大忌。 此关城,能极大限制突厥人的军队覆盖区域。 “一万河东兵,五千洛阳兵,还有郡兵五千,再加上赵氏的族兵?” “哼哼!”楚帝脸色阴冷的可怕,眼眸中闪过精光,“查!令皇城司给朕查个底朝天。” “魏大伴,再令李林国马上入宫来见,朕当面交待后,即刻携带武监营,去楼烦关。” 数名传令黄门,连滚带爬,匆匆离开乾政殿。 一名身覆朱色华衣,头戴大楚仙鹤官帽,腰佩如意的老人,同仓皇而走的太监们擦肩而过。 他手持浮尘,白发如飘,一派仙风道骨。 眼眸中露出错愕,惊疑的望着远去太监们。 “三朝帝师,李太师李斋安觐见!” “三朝帝师,李太师李斋安觐见!” …… 金砖。 御台。 李太师如道家仙人般,对楚帝行大礼。 “行了!朕和你,谁跟谁?别玩虚的,叫你来是有事。” 楚帝不耐烦的打断李斋安装逼, 李斋安什么水平,楚帝如何不知道。 草包一个! 但李太师,文人魁首,士子典范。 且皇帝铁杆,此人可谓是皇家一杆旗帜。 后者见皇帝如此。 摊牌了,不装了。 一转头,就成了猥琐的气质。 随意找了个蒲团坐下,一身装备卸个精光。 “嘿嘿,还是陛下懂老臣!” “不知何事如此焦急?皇帝可有很长时间,没找为师论道了。” 一想到烦心事,楚帝不禁叹息。 “朕已经荣点了周康,户部暂时没有位置腾给他,但今年吏部大考,会给他升官。” “周仲是个废物,随便安排了个护卫,周伯升了奋威将军。” 闻言。 李斋安仙风道骨般的气质,不禁一愣。 跟老夫说这些干嘛? “你不是有个高徒,周云!” “叫你来,是要以恩师的身份,给他去信,说明周府的情况!” 楚帝此话一出,李斋安就更懵了。 老夫有个高徒叫周云?! 我咋不知道,有这个徒弟? 李斋安小心的观察楚帝的脸色, 眼神威严,却带点闪烁。 那是一种想求人,又不好意思的感觉。 到底答是有,还是没有,完全看不出。 “嗯!!”楚帝冷哼一声。 “陛下,徒弟太多,老臣得缓缓。” “十三年前,你藏身周府水井,有个楚女给你送了三天吃食?还要继续说吗?” “啊!?” 李斋安不禁面色微变,眼眸中带着不可思议。 那个孩子,浮而夸,心性不定,决不是成大事者! 李太师虽然是个草包,但相人的本领是很准的,否则也不会门下高人辈出。 说高徒,他还真一时没想到是这个人。 “朕记得,周云的名字还是你取的。” “周公吐哺,平步青云!得名周云!” 这话李斋安面色一变, 他取得的是, 周而复始,烟消云散! 即是取名,也是相面,算是劝告周云不要痴心妄想。 但李斋安看见了皇帝的眼眸,冷如冰霜,威严无比。 你是皇帝,你说啥就是啥。 “为师当日就知,此子非凡,故特意苦其心志,练就他一身绝世本领。” “太师高义,为大楚呕心沥血了。” “你的武穆遗书,地工开物,是否能给皇族誊抄一份呢?” 李斋安眼眸呆滞,汗毛竖起。 皇帝脸色阴冷的可怕,不像是开玩笑。 武穆遗书? 地工开物? 他去哪里找这玩意。 好在楚帝并没有深究,自古知识被高门所垄断。 家族传承在这个时代是很珍贵的。 李斋安不给,皇帝也不好强求。 ---------- 斜阳。 宫影。 圣辇之上,楚帝心绪不宁,祖宗江山,形势急转而下,几日难眠了。 某一刻。 身后的魏公公,莫名说了一句。 “陛下今日,如此恩宠周云,是否太过了?” 魏公公一般很少多嘴,今日乃是几十年未有之事。 周家人全部升官,还通过三朝元老,周云恩师传递陛下圣心,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清风徐来。 明池荡漾。 楚帝的队伍,穿行宫殿之间。 圣辇之上,项乾眼眸深邃,宛如深渊。 “朕起于行伍,深知底层楚兵之不易!” “周云乃浮泥,济儿乃庶子,他们的战功,透过了大楚权贵的阴云,照耀到朕的跟前。” “那真实战功,必然是光芒万丈!” “朕如此做,不奢求周云继续立功,只要他不害了济儿,投降突厥人,就是大善!” 宫阙的阴影里,楚帝露出了疲态。 洛阳北方苍穹,风平浪静, 料想此刻,楼关外必是尸山血海。 他的龙袍袖口,有一份绝密。 建安军! 势大而强,雄踞山川,窥视突厥! 聚拢民心,有鲸吞北疆之志! …… …… 第163章 山林中的骑兵 雁门郡。 老林。 一处岩洞中,不少衣衫褴褛的楚人,用树木搭建了窝棚。 这里高山密林,离平原官道五六十里。 这里物资匮乏,生存艰难,但苛政猛于虎啊。 过去他们可以走上几天,去大奇关赶集,换些盐巴醋布。 如今,到处是突厥散兵,他们可不敢乱走。 许有田,这支队伍的老人,目前他当家。 说出来不信。 这货竟然是大楚良家子弟。 本是海宁县莽村渔民,县尉为了郡里的人头数,硬逼乡亲们。 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干从军这个项目了。 “有田兄,牙娃子去哪了?这吃饭还没来啊。” 吃饭! 可是楚人最重要的事。 雪林一天就这一顿,树根煮的软烂,配几粒陈米,炖成糊糊。 这就是他们的口粮,勉强吃不死人吧。 偶尔打点野味,能搞顿好的。 但那是极少数。 “咋回事,这几个孩子捣蛋,此时也该回来了?” “要不去找找!” …… “不行,”许有田眉头皱成川字,黑脸道,“最近伟儿几个,发现山林有军队搏斗痕迹。” “不管是楚兵还是突厥人,找到这里咱们就死定了。” 几个父母急得直跺脚,可还是不敢出去。 就像牛羊群,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野兽吃掉。 三四里外。 一处山坳。 几个小孩大气都不敢喘,心提到了嗓子眼。 山坡下,是一支雄壮的骑兵。 行军路上,这支队伍鸦雀无声。 山林里,甲胄碰撞的金戈之声,雄浑而威严。 女娃许英子眼眸灵动,死死按住几个小屁崽子。 官军! 这一支雄兵必然是官军! 忽然。 一个木球滚下山坡,牙娃子大哭,急急忙忙去追他的宝贝。 英子目眦欲裂,心急如焚。 她管不了安危,本能急忙冲下去。 谁料不仅没抓回牙娃子,还两人一起滚了下去。 “砰!” “砰!” …… 马蹄踏雪的声音,如同恶鬼的呼唤。 一柄巨硕可怕的盘蛇关刀死死抵住她的脖颈。 她惊恐的抬头,眼泪哗的流下。 旗帜如林,战马遮天。 钢铁洪流就在她的眼前踏过,她死死抱着牙娃子,等待可怕的命运。 她个子长的小,其实已经十四岁了。 眼眸中满是恐惧,脑海里全是一路上,女子被掳掠的惨案。 远方山坡,许有田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眼眶流下泪水,却不敢动弹。 村里人还是来找,自家孩子,谁舍得? 英子!我苦命的女儿! 他心里祈祷,只要能留下一条命就行了。 “砰!” 一个布袋落在雪地,砸出闷响。 许英子眼眸呆滞,双目圆瞪。 吃食! 竟然是吃食! 难道这个将军有怪异癖好,喜欢女子吃饱? 埋汰谁呢?这个量,她也吃不完啊! 此刻,英子才打量马上骑兵的相貌。 这是一个少年将门子弟。 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威武如骄阳。 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 整个人像一把锐利的剑,似乎能斩断一切。 英子脸不禁羞红,想着其实也可以。 正当她还在思索,是该直接拒绝。 还是稍微抵抗一下的时候。 猛然间发现,那名将领已经走远了。 远远的只留下一个背影。 和一把巨硕的关刀。 还有一支远去的骑兵! 许有田连滚带爬冲下山坡。 慌忙检查瘦弱的女儿,上下摸索后松了一口气。 随后似乎想到什么。 打开地上的布包。 胡饼?! 竟然是白面胡饼? 二十多张,要是混在陶锅里,可以吃一个月。 许有田咽了咽口水,大口喘息,焦黑的脸眺望了这支骑兵消失的方向。 他喘息着,撕下一小块。 尝了一口。 哭了,枯燥黝黑的许有田哭了。 这辈子,他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胡饼是周云工匠系统研发的军队制式军粮,内中有盐油等生命必须元素。 口味必然是要顶尖,否则士兵长期食用,如何下咽。 英子听见父亲咬着胡饼痛哭,面露鄙夷。 没见过世面,不就一块胡饼,至于么! 她顺手撕下一块,饼一入口,瞳孔紧缩,目光呆滞。 许有田,看见女儿疯了。 她不顾一切的狂奔。 要追上前方的军队。 奔跑着,追寻着雪地的痕迹。 消失在前方山林。 ------------ 马邑。 罗浮山一线。 大楚官军的战局全线被动。 梅太师、段渊就像两个修补匠。 到处补漏洞。 但现在是全线糜烂,怎么补也无济于事。 粮道已经断了,大奇关丢失,马邑郡城也遭到突厥人的围攻。 如今罗浮山防线的楚军,只能依靠楚兴仓的存粮。 可眼下,武邑仓,楚兴仓皆遭到突厥人的围城。 每一次运送粮食,无异于打一场战役。 楚军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并且输送的粮食数量也极为有限。 罗浮山的帅营里。 段渊的头发已经全急白了。 楚人的胜算越来越低。 他眼眶凹陷,手颤抖的厉害,几乎抓不住纸张。 无奈! 梅太师的两个书童,来自清河崔氏,陇右卢氏的孩子。 专职给他读一些情报信息。 “山阴人赵广智带两百人投降突厥……” “武邑仓出现逃兵现象,急需罗浮山支援……” “楚兴守将哀求,送粮困难,罗浮山请下达运粮方案……” …… “童家镇裴氏子弟,,,子弟,裴仲户第五次向童家家主借粮,童家镇粮食匮乏。” “大奇关北发现战斗痕迹,疑似有大楚子弟,散落在东部山区。” …… “哈哈……,”段渊笑了,怒极而笑。 “童家镇竟然可以缺粮?十五万石!” “此地三面环水,是楚兴仓的后手,从山林通往五峰山的路啊。” “野战不行,守城不行,运粮都不行?一个基本战术都完成不了。” “老夫拿着这些废物,用什么跟异族搏杀?” 木质大门被打开。 梅太师拍拍身上的浮雪,怒气冲冲,坐到帅位上。 不同于当初定襄大殿的檀木坐辇,如今天威上将军坐在一张包浆的旧木椅子上。 “各地方兵卒发生了多起械斗,地域矛盾很大啊!” 梅太师拿起笔墨,记录下今日犯军规的营地,这些必然是要秋后算账的。 “这个问题一定要控制好,”段渊颤抖的道, “大楚主力尚在,三十万带甲精锐还没有大量损失,仍有反击的机会。” “一旦各部自相残杀,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段渊的话,梅太师仰天长叹,苦笑道,“段老哥,现在缺水,缺粮,有些问题解决不了的。” “十几万民夫,已经用建立营寨的办法大量处理了,现在兵卒争斗,拿什么管!” 罗浮山上的矛盾很好解决,只要有足够,,不,甚至不用足够,一定量的水和粮食也能解决。 就像后世搞工程,给一部分钱,包工头也给你干好了。 但现在是一部分都给不了,如何能控制楚兵的情况。 六个据点,一个被破,三个被围攻,就剩下童家镇还算安全一点。 楚兵的行动范围已经完全缩减了,各种物资的转移现在都很难。 “军无战心啊!” “国难思良将啊!” 段渊颤颤巍巍的走出木质帅营。 外面人声嘈杂,乱糟糟的,哪有大楚官军的气质。 昔日楚国,金戈铁马,刀剑如霜的勇士呢? 少年时期,楼烦关外。 三万大楚儿郎,血战十万北狄贼子的雄兵,哪里去了? 段渊的目光遥望西北。 周云! 你真的被打残了吗! 你那假圣旨,老夫都给你弄成真的了! 快出兵牵制啊! ------------- 马邑。 楚兴仓。 一间巨大的粮草库。 身覆黑衣的小吏用粮食探子,在堆积成山的粮袋里,逐一检测。 “沙土。” “沙土。” “还是沙土!” 渐渐地,他眉头紧皱,额头上全是汗珠。 回头望着守粮官,后者肚满肠肥,露出无奈的表情。 这间最大粮库竟然全是沙土,那岂不是说,武兴仓根本没有粮食了。 “小的也只是吃个零头啊,大的全是上面拿的。” 六十万石? 就算是最低价倒卖,也得七八十万两。 “起初没人预料到大军会败成这样,到时候各种算损耗,账目自然对的上。” 守粮官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道。 黑衣小吏急了,传令兵已经到楚兴仓,罗浮山红头军令啊。 “明天要交粮,三万石!” “在册六十万石的楚兴仓,拿不出三万石粮食?” “这是要灭九族的!” …… …… 第164章 楚兴仓 楚帝二十三年,四月中。 平地响起一声雷。 北疆最大的粮仓,楚兴仓被攻陷。 这种事情,对战争的影响。 不亚于瓦岗李密攻破洛阳仓。 楚兴仓! 大楚北伐第一粮仓。 宽七里,长八里,占地十四平方公里。 内有粮库众多,营房、马房、巨型蓄水池。 城高八丈(约20米),上有强弩无数。 所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 如此城池,这么简单就被突厥人拿下。 八万楚军!两三万人在守将的带领下,退守罗浮山。 其余不是被杀,就是投降突厥人。 这个消息。 如同惊雷狂风。 席卷北疆,冲击中原。 北狄人军威如此强大吗? 大楚官军完全不是对手? ------------- 楚兴仓。 投降的楚兵匍匐一地。 他们忍不住颤抖,眼露恐惧。 地平线之上。 全是黑色的海洋。 数十万突厥人,马蹄如雷。 旌旗遮天,长戈蔽日,涌向楚兴仓。 “快,快,快,进城啊!” “勒尔浑河的羊羔都比你跑的快,玛德!” “去粮仓,抢粮食!歹之耳,你这草原上的蠢牛!” …… 童家镇一线,突厥各部,如同疯了一样,派遣麾下部族赶来。 从苍鹰的角度看。 他们就像听见下课铃的学生,奔涌去食堂的路上。 千军万马,踏起滚滚烟尘,直奔楚兴仓。 幅员万里的草原部落,这一刻算起了旧账,谁也不让。 “五十年前,投降段部的狗贼!你凭啥争?” “艹你牢牢,你爷爷杀我爷爷,老子记得呢!” “你父亲杀了我父亲,这一笔怎么算?!” …… 若不是大突厥国颁布的浑河法令,草原人各部此刻已经杀起来了。 那将是楚军反败为胜的契机。 论抢东西, 那当然是阿史那封阿最强。 论辈分,他是铁力可汗的叔叔。 论实力,他是特勒王,天狼卫统领,昔日的突厥第一大将。 麾下石羊河勇士战力强悍,还有宗望那头野兽。 谁敢跟他抢! 楚兴仓,高耸的青砖城门下。 大纛随风飘扬。 旌旗如林,铁军如山。 阿史那封阿,脸上的笑容,就像压不住的ak。 狂妄、得意、奔放! 在众多特勒王和部落首领,愤怒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进城。 封阿始终相信一句话。 当你的敌人愤怒时,说明你做的正确。 哈哈哈!此刻,各部首领,不就是他的敌人吗? 他一直觉得楚兴仓兵卒意志薄弱,实乃庸弱之兵。 早早的就盯上了此处,兵力都准备好了。 突厥人! 不仅要靠战功,还要花心思。 这不,城一破,五千天狼卫就到了。 “宗望,带人去城楼,将强弩全部抢了。” 身覆狼吞鱼鳞甲,突厥猛将封阿,向身后如狮子般凶悍的徒弟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这是很不尊重宗望的行为。 阿史那宗望眼睛被头发挡了,看不清脸色。 他身后的天狼卫旗主,那都是怒不可遏。 以前你封阿是宗望的首领,可以对他大呼小叫。 但现在,宗望是阿林山的王,轮不到你命令。 再说城墙上有什么,无非是弓弩。 粮仓的好东西,石羊河要独吞? “是!师父,我的人去城墙!” 阿史那宗望没有多说,命令天狼卫登上楚兴仓的城墙。 不少阿林山的勇士皆对封阿怒目而视。 达旦气不过,上城墙路上,一名跪伏的楚人降卒不慎,碰到了他的腿。 鲜血飞溅,楚人的头颅,从城墙上飞下。 “我尼玛!这些弩还是假的!” 身材巨硕,高出突厥勇士一个头的宗望,寻着声音,拨开人群,来到了这具楚国床子弩前。 强弓劲弩,皆出南阳。 尤其床子弩,乃是骑兵克星,造价昂贵。 大楚每年向南阳萧氏,支付的军械费用是一笔巨款。 宗望仔细检查了床子弩。 硬木做的,根本拉不动,全是样子货。 “全看了,万户!只有五十具好的,其他都是烂木头。” 闻言,宗望眼眸闪过精光。 雄阔的臂膀,铁钳般手指,拿起眼前的弓壁,用力捏的粉碎。 朽木?! “楚人,就像这块木头,已经烂了!” “达旦,带五十具弩走!” 矮敦但雄壮的达旦眼眸一阵错愕,不解道,“万户,弓弩不够,多少还弄点粮食回去,封阿大王不可能全部拿完的。” 漠北草原的物产远远低于中原,物资并不富足。 北疆在楚人的眼里,是关外贫瘠之地。 在草原人的眼里,却是水草肥美的好地方。 “哼哼,”宗望不禁露出冷笑。 “粮食?草原的长者说过,部落混入了豺狼,就无法壮大!” “楚人的小偷太多了,走吧!” ------------ 马邑。 罗浮山战线。 楚兴仓的丢失,直接导致大楚官军全线崩盘。 失去大奇关,只是失去主动权。 失去楚兴仓,就是失去了继续对峙的能力。 楚人在马邑的失败,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官军胜算在急剧下降。 时间站在突厥人这一方。 楚兴仓的丢失,不仅大楚失去了堆积成山的粮食。 一个稳固可以退守的后方。 而是。 突厥人粮食增加几十万石,军械得到大量补充。 【草原人,“(o_o)??”】 楚军大亏同时。 突厥人得到了大量补给。 这意味着突厥人能坚持更长的时间。 梅太师与段渊设下的防守阵线。 坚壁清野! 消耗待援! 完全失去意义。 楚军被困罗浮山,战胜突厥人已经不可能了。 本来历经河原、定襄的战败,楚军正面就已经打不了了。 如今失去楚兴仓,连拖住也成了奢望。 现在大楚官军,撤退回楼烦关,都成大问题。 罗浮山营地。 木栅栏胚土而建的城寨之上。 段渊白发苍苍,立于山崖,坐看云海。 两名童子,在他身后读战报。 坏消息。 全是坏消息。 罗浮山兵马更繁杂了,大量败军涌入,加剧了地方部队的矛盾。 再拿不出好办法,估摸着不用突厥人动手。 楚人自己就完蛋了。 梅太师早出晚归,忙前忙后。 但基本都是徒劳。 他现在只能依靠将士们还卖他昔日大楚军神的面子。 但这个东西能维持多久呢? 大奇关失陷,段渊是愤怒的, 他头疼的厉害,绞尽脑汁,想要扳回战局。 楚兴仓没了,段渊已经麻木了。 头也不疼了。 现在没必要考虑战术了。 楚军能突围,就是谢天谢地了。 大楚!北疆五郡没了! 圣昌皇帝,二十年经营,一朝丢失。 身后是人声鼎沸,营地嘈杂。 几名捡柴的徭役,佝偻着在山崖一带收集树枝。 古人砍柴是很有讲究的。 一般不会砍树,都是尽可能捡些掉落的树枝。 柴山!在古代也是重要的资源。 柴米油盐,柴在首位。 忽然。 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可能是饿久了,不小心摔倒, 段渊心生怜悯,伸手扶起了他。 “哈哈,再等几日,老夫就是想扶你也不行了。” “谢老将军,谢老将军!” 老者惶恐,冲撞了贵人,很可能被杀死。 罗浮山已经杀了太多的民夫。 段渊挥挥手,让老者离去。 只是大楚军师的眼眸中, 忽然闪过精光。 “崔河,卢儿,为师想喝口水,你们弄点来。” “是的!师尊。” 两名童子走后,段渊环顾四周,确认无人。 缓缓张开手掌。 一张纸条,在他颤颤巍巍的手上。 “童家镇北,败突厥!” 败突厥?! 这人哪家细作?童家镇北部,凭什么能打赢突厥? 正当段渊思索时。 两名童子急急忙忙的跑回来了。 他们气喘吁吁,面带笑容。 “慢点!别急,水弄来了?” “没,,没有,”崔河上气不接下气,眼眸焦急,是兴奋的那种。 他手脚麻利,摊开一张楚纸。 “建安军项济,猛攻突厥!” “一日连下九部,突厥可汗震怒!” “东线出现精锐骑兵,数次偷袭草原部落,扬长而去!” …… 闻言,段渊瞳孔微缩,眼眸呆滞。 良久后, 他不禁大笑, “哈哈哈!威武!” “周云、项济好样的。” 他的眼眸似乎看穿北方山崖的云层。 远远看见。 战鼓如雷。 骑兵如风。 一支铁军在突厥各部中冲杀。 一杆湛金十字枪! 楚七项济! 随风飘扬。 楚人的铁骑踏碎突厥人的部落。 …… 帝二十三年,四月。 楚兴仓失陷后。 正当天下,以为楚军没有抵抗力时。 罗浮山北侧二十里。 一日之内, 九个突厥部落遭到了以青龙、赤虎为首的建安军猛攻。 长刀利剑,金戈铁马, 铁骑滚滚,山呼海啸而来。 九个部落一日之内被攻破,尸横遍野,突厥后方损失不小。 草原部落是善战的民族。 数个万户贵族如何能忍受楚国二脚羊撒野。 探明骑兵不过四五千人后。 二万多突厥勇士集结,追击建安军。 平乡堡一战。 威震北疆。 从此, 平乡堡的山林里有一座京观。 二万多颗突厥人头, 将荒原染成红色。 一杆建安军旗,插在京观顶端。 随寒风飘扬。 猎猎作响。 染血的军旗,昭告天下。 楚军, 尚有一战之力! …… …… 第165章 霍周争锋 “邑武仓没了!” …… “中马仓也没了!” …… “这两兄弟还真是不落后啊!” 黄达岭。 雪林地穴营地。 项济的病好了,他又支棱起来了! 端着一碗羊肉泡馍,沾点佐料。 对着舆图,颇有指点江山的味道。 矮桌对面,是眉头紧皱的丁志孝,他面露狰狞,挠着头发,一直在苦思罗浮山战局。 黑色的棋子几乎占满舆图。 白子就剩下四枚了, 马邑郡城,童家镇,罗浮山,还有建安军。 “难了!丁老先生。” 周云手中是一碗羊杂汤,半块胡饼。 端着行军陶碗,风尘仆仆,进入营房。 “哎,哎,,来的好,分大哥半块胡饼。” 说着项济将周云的半块胡饼,又撕了一半。 周云:“……” 陶碗压在矮桌边缘,周云随意动了下棋子,继续吃早食。 丁志孝仔细观看后,思索道, “周将军,此为何意啊?” 只见舆图上,黑色棋子成半圆状,防守所有出山口。 “刚刚来的消息,霍长真分了二十万兵力!防守咱们,是防守!”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不禁汗毛竖起,双目圆瞪。 什么意思! 突厥国二十万兵力,守一万多人的建安军? 这特么太过分了。 讲不讲道理,讲不讲武德! 周云猛的唆了一口,汤的呻吟道,“霍长真局面稳赢,他只要吃掉罗浮山楚军,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到时候几十万人,步步为营,搜山翻雪,建安军就只能逃遁。” “哎,这羊杂真地道,丁不四最近手艺越来越好。” “要不给他弄去火头营?” “哎!周老弟,大哥也是这个意思。” 营门口。 手提羊汤罐的丁肆业表情僵住了。 笑容停在半空。 项济说了好一会,才打消他的疑虑,眼神幽怨,悻悻的走了。 “眼下,楚军情况绝不乐观。”丁志孝眼眸深邃,幽幽的道。 “这是必然的,听说突厥人在楚兴仓闹了起来,否则这会已经在围攻罗浮山大营了。” 周云的羊杂吃完后,端上丁不四的清羊汤,一口下去,口齿留香。 荒野地穴,寒冷雪地的顶级享受。 山林。 雪原。 地洞。 一个不修边幅的皇子主将,始终盯着舆图,黑色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 此刻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大楚罗浮山大概还有多少粮食,贾公公?” 周云刀削般的脸颊,转头对着贾平庆道。 贾平庆这个人,早年干的索收高门大户的粮税,那是造假、蒙混过关的专业户。 他只要略微一眼,就能判断粮食的真相,这个北伐的粮草情况,他应该是知情人之一。 说到这个,贾公公面露轻蔑,讥笑的说,“这玩意只有天知道。” “咱家在童家镇三大仓调兵的时候,稍稍一看,就吓死个人。” “粮食最多六成,咱家要是再用探针一验,不知道死多少人。” “那最坏的打算,就是罗浮山根本没粮食了?!”周云眼眸阴冷道。 “还别说,”贾平庆嬉笑鄙夷,“真有这个可能。” “楚兴仓,估摸着是要平帐,直接被突厥人攻陷。” “平帐?被突厥人攻陷?”项济不解的道。 七皇子不信,一座关隘,就为这点事,丢了? “哼哼!倒卖军粮灭九族,战败最多死一个,需要思索吗?” “万一活着回去,又是一身富贵。” 贾平庆说的办法,周云很清楚。 大楚基层官员腐朽不堪,一旦遇到过不去的时候,就想办法平账。 粮仓泡水,粮仓被烧, 盐铁被盗走, 被反贼洗劫了县城,县城中刚好有税银。 手段多种多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贪腐的官员做不到。 怒火在项济的心中燃烧, 这帮人,真可谓国贼也! “周将军,老夫有一句,不知当不当问?” 丁志孝忽然很严肃的对周云说道。 “老先生只管说。” 闻言,丁老秀才思索片刻,才询问道,“周将军,此战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老夫是说如果,如果事不可为,保留建安雄兵,回到中原,也是大功一件!” 保留雄兵! 大功一件! 贾平庆不禁跟项济这个倒霉老板对视一眼。 这特么不就是逃跑,文雅一点的说法吗? “霍长真对战场的把握,很到位!” 周云眼眸中闪烁精光,俯视舆图,仿佛开启上帝视角,观看罗浮山一线的兵力分布。 “此刻,他占据绝对主动权,罗浮山瓮中之鳖,吃掉是时间问题。” “建安军兵力薄弱,且还必须是进攻的一方。” “因为时间,不在楚军,而在突厥人。” “以弱兵击强兵,取死之道也!” …… “停停停,,,,老子不听你说这些,”项济目光灼灼,满怀期待的说道。 “周老弟,吾只想问,你有几分胜算!” 周云盯着舆图,缓缓拿掉上面的三颗白子,阴冷的道, “一分!” 此言一出,营房中三人,不禁唉声叹气。 不过想想也释然。 二十倍兵力,单防建安军,怎么可能让你破局。 周云身覆朱色锦衣,腰间是云纹如意玉带,手持羽纱,闲庭信步。 某一刻。 他的眼眸一狞。 仿佛进入了一个虚空世界。 虚空中有一个巨大的山河棋盘。 棋盘前,是一位身材修长的黑衣老者。 他的眼眸中,闪烁精光,以无与伦比的自信,掌控战局。 周云看见了他在以江山为棋。 他数年准备,等待天时,勾引楚军,进入河原。 一步一步,将楚军逼入死地。 现在,山河棋盘上,全是黑子, 而周云手中只有三颗白子。 且周云真正能控制的,只有一颗。 某一刻,虚空老者对周云投来的目光。 周云眼眸炙热,两者对峙而立。 “你觉的你赢定了?霍军师!” “难道你还有翻盘的机会?” 几十里外。 荒草萋萋。 风铃伴长风而响。 此刻金帐中, 黑衣军师踩在万里山河图上, 他闭目养神。 目光灼灼。 仿佛进入了周云的世界,在寻找周云的破解之道。 他走过每一座山川,俯视每一条河流。 无论他如何假设,楚军也不可能赢。 六十万步骑,甲胄齐备,兵刃锐利。 后勤充足,地形优势巨大。 楚兵一共三十万出头,无论是兵力,还是质量,对比突厥人,都远远不如。 怎么输? 霍长真是不懂,到底怎么输? 某一刻。 他好似在虚空中,看见了周云。 那个男人,就像北方的巨魔,遮蔽天空。 “你能赢我?你能破局?” “突厥有六十万主力,老夫二十万守死你,你拿什么打!” 虚空中,周云羽扇纶巾,闲庭信步。 缓缓走到了黑衣老者的棋盘前。 “你的每一步,都很正确,但都在我的计算中!” “此战,楚军大有胜算。” …… 地穴营帐中。 周云从混沌中醒来。 眼眸如星辰。 他动了。 缓缓放下三颗白子。 冷若冰霜的道, “一分是给突厥人的生机。” “九分要突厥人死在罗浮山下!” 周云有节奏的摆动舆图上的棋子。 丁志孝起初只是随意观看,随着棋子的变动。 他的眼眸渐渐呆滞,汗毛竖起,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怕!太可怕了!” “这种兵法,简直神乎其技!” ---------------- 武川镇。 老城寨。 一层铁器作坊。 如今老城一层,已经全部改成了铁器作坊。 上千个锻打台,在三百多名铁匠的操作下,疯狂锻打甲胄。 铁坨子目前有一千人,三班倒,十二个时辰不停歇。 每日铁料都要拉数车。 烧制木炭的辅兵,现在都累病几批了。 “三当家,,,,” “三当家!!” …… “啊,,你说什么?听不见。” 铁坨子叼着焊烟,跟一名青山寨的老人,出了铁器作坊,噪音才消失。 “砰!” “砰!” “砰!” …… 眼前是数千牛马在推动绞盘,身后是砰砰作响的铁器作坊。 “福爷,有屁快放,驼子忙着呢!” “三当家,是这样的。你给铁甲锐士打玄甲的事,二爷已经知道了。” “他要你,停止玄甲打造,步兵不用玄甲。” “立刻配备步二营跟步三营的甲胄。” 刘福也是无奈,驼子因为铁牛的事,一直有情绪。 三当家焦仁,在青山寨那可是顶天的人物。 一个铁匠, 一个能拿刀砍人的铁匠。 脑袋别在裤腰,跟老当家山道里,摸爬滚打几十年。 他闹别扭,还真没人敢多说什么。 但这会,涉及大事,不能在由着他的性子了。 一张建安军令,被刘福摊开,上面有周云的大印,签押。 铁坨子! 给老子快点解决步兵营的甲胄,十日内搞不定。 把你丢到火炉里烧了! 三百套玄甲,全部给骑一营,二爷有大用! 此为军令,不从者,斩! “他奶奶的,”铁坨子一把抢过军令,看完后,撕得粉碎。 “行了,行了,没事走吧。铁坨子接令就是。” 刘福一步三回头,细细交代后,只得离去。 只是他没发现,武川镇搞事第一人, 铁坨子嘴角挂着奸笑。 “哼哼,要快是吧?行!” …… “师,,师父,是不是过,,过了点。” “咋的?这甲胄比楚国主战军的差?” “那倒没有……” “那不就结了,赶紧给我弄!五日内搞不定,老子把你这孽徒扔炉子里烧了。” “哦,徒儿太壮,炉子放不进,别,,别打了……” …… …… 第166章 北线建安军 雪林。 寒风。 身覆羊皮袄子,外覆扎甲的精锐骑兵,循着楚兵的踪迹追来。 居斯歹,是卡塔吉部落的勇士,东胡草原的猛兽。 身形巨硕,横胸阔肩,武力过人,远远看宛若巨熊。 卡塔吉绰号,黑熊! 他左手持精铁骑盾,右手一柄长钢鞭,胯下北狄宝马,腰间挂长弓箭壶。 最近几天,他很憋屈。 部族们在山林子里,总是被南国猴子偷袭。 传说就是上次灭了他们一半族人的什么武川镇。 黑熊怒不可遏,对于几个月前,首领被抓走耿耿于怀。 若是当时,有他黑熊在,如何能被三千南国猴子偷袭。 “千夫长,不能再追了。军师说过,不得进入山林十里。”一名柔弱的骑兵,企图拦住黑熊的进军路线。 “滚!你只是传令兵,卡塔吉的事,你管不了。” “一只可汗身边的狐狸,命令不了草原上的狼群。” 柔弱的骑兵在这名巨硕的草原汉子,死亡威胁下,只能悻悻的闪到一边。 十里,是霍长真的极限。 可这个距离,不是他黑熊的极限。 可汗本部命令,过了这个距离,就是周云、项济站着让你砍,也不能追。 但突厥国,相对大楚,是个组织松散的国家。 铁力可汗连他宗族的特勒王,有些事都管不到,何况是外族万户卡塔吉。 在留守北线部落的眼里,铁力可汗无非就是见不得他们立功。 说什么防守建安军? 笑话! 十三部突厥人,三旗王帐军,一万天狼卫,二十万人守对面一万出头的建安军? 黑熊嗤之以鼻,这建安军,天兵天将不成? 卡塔吉就是要灭了他们,让愚蠢的可汗金帐里的人知晓,什么是草原勇士! 黑熊挥舞长钢鞭,近千骑兵走马踏雪。 他们没注意,几百米外的山谷,一处雪地里,忽然发出了微弱的鸟鸣。 紧接着,这些鸟鸣偶然出现。 但它很奇诡,向着一个方向不停前进。 穿过重重山林。 二十里外的山林中。 武川镇斥候营半大孩子,聚精会神的听着奇诡的鸟叫。 半晌后,他眼眸一亮。 跑步进入一处山坡。 “砰!” 雪地凹陷,六尺高的大孩子消失不见了。 “兴哥!兴哥!” 孩童急急忙忙,气喘吁吁,来到一处地穴营地案桌。 案桌左侧,有几名书生打扮,身覆轻甲的文人。 主位上,是一位身高九尺,身覆青龙玄甲,靠着榆木桩子,闭目养神的青年。 “说多少次了,军中要称将军!” “哦,是!”六尺高的小斥候点头后道,“将军,鱼儿上钩了,是卡塔吉!” “有一支千人队在前,目前向北石山前进,他的后方还有三支千人队。” “似乎想反钓鱼!” “哼!哼!钓鱼,有意思。”李兴轻蔑冷笑。 他眼中精光乍现,一身猛兽般的气息外放,令小斥候感觉如被恐怖的野兽凝视,几乎站不稳。 他李兴, 终于成为宗师了。 战杨双后,李全认为时机已到。 在他们三人都准备好后,进行了高强度的药浴,这是踏入宗师的秘密。 药方来自关中已故的门阀,长安节度使,霍守镇。 突破那一刻,他只想找杨双再战! 虽然知晓,还不是其对手,但武者一往无前的气魄,令李兴热血沸腾。 “卡塔吉?!没想到还真有敢来送死的。” 见李兴起身,威步而行,欲要传令。 一名文士打扮,身覆甲胄的青年,当即开口阻止。 “李将军,你该不会是想一个人,吃掉这支千人队吧!” 李兴眼眸冷厉,回身望着少年,理所当然的道,“三四千死兵,难道武川镇骑兵主战一营还吃不下?” 迎着战场猛将,青龙的凶光,少年竟然丝毫不惧。 他清楚李兴对周云的忠诚,主公周云给了他们幕僚集团权力, 控制骑一营,李兴决不敢说个不字。 “狮子搏兔,尚需要全力以赴,二千骑一营,吃卡塔吉容易,但我部要碰的是六十万突厥人,单独行动损耗太高。” 闻言,李兴不禁错愕,这个武川镇的小娃娃,打仗竟然是内行! 他思索片刻,拱手道, “刘主簿说的是,如此情况,李兴当如何?” “命令斥候,通知其他部队,联合行动。并且尝试围点打援,必要的话,还可以调孟百川的步兵来。封锁战场,要吃就吃大的。” 少年刘忠武目光炯炯,对着其崇拜的大将青龙,说出了很多不同应对方案。 幕僚团,乃是由五名讲武堂学生组成,负责登记,分析情报,和制定战术。 本届讲武堂,有七名学子合格。 骑一营乃是第一个搭载智囊团的战兵编制。 但他们只能辅助, 决定权永远在李兴手里。 ----------- 寒风。 山林。 黑熊在雪地行军。 视野中,没有任何楚人的痕迹。 但其实,一千多北狄人的位置,一直被监控。 他只不过是鱼饵。 卡塔吉的鱼饵。 草原人不聪明,但也绝对不蠢。 卡塔吉在后方有三个千人队。 武川镇的骑兵,传闻只有数千人。 卡塔吉不相信,同等数量下,突厥勇士会打不过南楚狗。 至于平乡堡的废物, 那能和伟大的卡塔吉勇士比吗? 显然,不能啊! 悍将黑熊, 他的确是鱼饵。 建安军铁骑的鱼饵! 随着越来越深入。 黑熊渐渐感觉到不对。 这都五十里了,真要有骑兵,早该动手了。 他越想越心慌。 正当他准备抬手,指挥队伍停下时。 一员骑将,远远的出现在前方山头。 黑熊眯着眼,仔细一看。 那是一员骁将。 他甲胄精良,肩有龙吞,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 “哒-哒-哒,,,” 他胯下北狄大马,随着战马起伏,慢慢靠近。 紧接着。 一匹, 两匹, …… 上千匹。 周围所有山头,冒出无数骑兵。 黑熊慌了,这种情况很明显。 他被围了。 不用他命令,队伍里卡塔吉人已经拉起来响箭,传令身后的卡塔吉大部队。 楚人上钩了! “来将何人,某卡塔部黑熊,不斩无名之辈。” 黑熊怒吼,企图拖延时间道。 “哈哈哈!” 李兴笑了, 笑的狂妄。 这一次,他是真的认可了刘忠武。 这个以前在雪地里,乞求给哥哥一碗粥的小鬼。 不,他更认可了二爷。 因为刘忠武是二爷培养出来的。 斥候让对方成为瞎子,幕僚集团负责让瞎子成为残废。 李兴负责杀敌,这种感觉太好也太简单。 “黑熊?!你在等古尔之迨,还是克烈驼驼。” 李兴眼中带着戏谑,对身后兵卒使了眼色。 两名武川镇骑兵,将两颗人头,远远抛出。 黑熊一看。 瞳孔涨大,目眦欲裂。 正是卡塔吉的首领跟第一猛将。 完了。 后方的大军完了! 眼下一个千人队,被几千人围住,怎么办! 猛然间。 黑熊想到了唯一的办法。 胯下战马雄狗,仿佛有灵性一般。 猛然发力。 雪地泥土飞溅。 北狄战马奔腾而起。 黑熊带着强大的威势,直奔五兽将之首,青龙! 他知晓,五兽将,不过是九品实力。 他早就是宗师实力,乃是东胡草原赫赫之将。 此刻搏命,没理由会输。 突厥部落骑兵,见千夫长冲锋,也毫不犹豫的跟上。 他们要证明, 他们是大突厥的骄傲,草原上最勇猛的骑兵。 “砰!!” “砰!!” …… 三个方向,无数羽箭平射。 最好的伙食,现代化的训练。 一个月下来,被精挑细选的弩骑兵,展现强大的火力。 弩兵是战场上,仅次于骑兵的昂贵兵种。 弓弩骑兵,战场最贵的兵种。 骑弩不仅要考虑射程、重量,还有携带肉搏的装备。 建安军制式弩骑兵,配备青山弩,两个箭壶,马鞍上挂了骑盾,腰间有一把马刀。 本质上讲,能骑射的草原长弓手是更强的,但他训练周期太长,建安军的骑兵等不起。 黑熊发现,身后的兄弟,成片成片的倒下。 但他没有犹豫,也不能犹豫。 “吼!” 钢鞭带着马势,猛扑青龙。 让他震惊的是,青龙竟然似乎反应迟钝。 如此距离,还不启动马匹。 他眼中渐渐带着欣喜若狂, 仿佛看见青龙,被他斩于马下。 这一击,他有绝对的自信。 “砰!” “铛!” …… 雪林。 似乎变得静止。 那一刀! 形如疾风。 快如闪光。 黑熊看见了一个无头的身躯,和一名英气勃发的楚将。 “关西快刀。” 李兴没有用斩浪,成为宗师后,他任督二脉打开,气血增强数倍。 这才知道,以前是多么愣头青。 九品敢追着宗师杀。 想想一阵后怕,幸好没遇到宗师高手。 李兴青龙战将刀高高扬起,刀下又多了一条突厥亡魂。 “杀掉山林中的北狄人!随后立刻集结,三十里外,还有一场。” “别让杨延骂我们是乌龟!” …… ---------------- 楚帝二十三年,四月底。 罗浮山一线的楚军垂死挣扎。 童家镇数次企图突破三个部落的封锁,皆不成。 但它的战力却令突厥贵族们惊讶。 童斋远的精锐家兵,竟然实力不弱。 罗浮山也数次下山出击,但都被挡了回去。 唯有北线建安军, 短短几日,接连重创突厥部族。 先后击溃卡塔吉,段部,王帐军。 并且在清河之畔。 阿史那封阿遭到了青龙与赤虎的夹击。 封阿不敌,败退而走。 留下数千具尸体。 ----------- 马邑。 东川大道。 铁力可汗金帐。 大纛之下。 挂着十二颗人头。 皆是北线违抗金令出击的千夫长。 万里山河图之上。 高瘦的锦衣老者,霍长真眼眸凝重。 建安军的战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下可汗白狼令!” “北线诸部,只能防守,不能进攻!” “出战即使胜了,斩主将!” …… …… 金帐主位右侧,一位身材不算高大,相貌平平无奇,楚人面孔的将领,缓缓放下茶杯。 他眼眸中闪烁精光,思索着北线的战事。 “封阿竟然打不过青龙、赤虎了?” “看来下次有机会,必须要宰了李兴!” …… …… 第167章 混乱的罗浮山 马邑郡。 罗浮山大营。 “快,快,救人啊!” “抬走,抬走,这个死定了,换别人。” “求你救救他,他是我二弟。” “你二弟算个屁,滚!” …… 督战队官,一脚踢翻了单架木板,士卒滚落在雪水杂合泥水的山林,掉落的身子像个断线木偶,人应该是早就没气了。 他的大哥目眦欲裂,气血上涌。 “呛!” 拔出战刀,欲要砍了队官。 数根长矛,捅死了这名士卒。 这名楚兵,头盔很漂亮,是牛皮底反扎铁片,他的弟弟亲手做的。 他双目圆睁,口中咳出鲜血,到死还紧紧握住。 “砰!” 一声闷响,他倒在人声鼎沸的伤兵营门。 死死望着,不远处,泥水里的弟弟。 “抬走,连这个也抬走。” 督战队官对着这名楚兵同乡,怒不可遏道。 跟来的几个同伙,目光灼灼,眼中冒火星,却是敢怒不敢言。 最终垂头丧气,默默的执行督战队官的命令。 他们是昨夜的突围部队,柳州郡兵。 北狄人早有防备,他们几千人,损失惨重。 三个甲胄不整的地方兵,排成串,背着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同乡回营。 “牛蛋啊,牛蛋,早跟你说,你弟弟死了,就是不信。” “这会好了,你也搭进去了!” 矮壮的同乡,挥舞锄头,嘴里不停唠叨。 旁边靠着树下休息的,是一个高瘦的散兵,他拿出一个粟米团。 眯着眼睛,一边吃,一边眺望远方的家乡。 “他娘的,谁特么还干突围这种事,把牛蛋两兄弟埋好,顺手在旁边多挖个坑,哥几个估计也快了。” “现在挖有屁用,别的队伍,顺手就将尸体丢进去了。” “哎!这北伐打的是什么玩意?咋就被围在这里了。” 矮壮的汉子,卸下皮甲,汗出多了。 他的甲胄很奇怪,一脱下,就散架,显然是他一块块拼凑的。 他一件件的小心收好,连同绑绳也不放过。 “这个人,不像是昨天死的。还有你,新甲胄呢?!” 矮壮汉子身后,出现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兵,询问柳州兵卒。 三个汉子回头,见是个和善老卒子。 估摸着也是被门阀压迫的老兵,否则如此年纪,还要当个鸟毛的兵。 “一个昨天突围死的,一个刚刚被上官杀的。” “何方贼将,敢如此草菅人命?” “大楚官军,梅朝远!怎么?你敢砍他,我追随你!”高瘦的汉子眯着眼道, “老兵,我劝你少管闲事,这里是军中,杀了你就说是突厥人杀的,死无对证,你敢咋的。” “但也别怕,这般作威作福的狗贼,嚣张不了多久。” “依老子看,罗浮山是要完蛋的!” …… 几名柳州郡兵,估计也没几天活头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 跟老卒抱怨了很多。 军饷克扣,兵力不足,上官喝兵血。 甲备不齐,兵器很多年没换了。 这特么能打赢才有鬼! 若不是回老家,也没地种,脑子被驴踢了,来当楚兵? 山林。 寒风。 圆木排成的大寨墙,中间用胚土填满。 有一处城楼,段渊行至此处,略作休息。 山风带起段渊的锦衣,发带随风乱舞。 梅太师眼眸深邃,了望大好河山。 “先生今日,似乎不一样!” 清河的话,打断了段渊的思绪,他微笑着回眸道。 “崔小书生!为何啊?!” “今日先生很自信,眼眸有光!”崔清河郎朗道。 “哈哈哈!” 段渊眼眸中都是喜爱,慈爱的抚摸清河的脑袋。 这个孩子,天赋不同凡响啊! 生于钟鼎之家,如此聪慧,将来不知能不能比得上周云! “这些年,各级将官贪腐太过厉害,军中战力大打折扣。” “各地官僚,欺压百姓,更是惨绝人寰。” “先生今日要教政法吗?”崔清河眼眸清澈道。 “何谓政法?何谓兵法?兵政自古都不分家。” “国家强盛,则兵家自然强盛!” “国家衰弱,兵备松弛,军队自是腐朽。” 一个人, 段渊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昔日的英雄。 梅太师在众将的簇拥之下,巡查各营。 但高瘦的锦衣老者,眼里尽是失望! 梅太师几十年前,意气风发,朗朗少年。 带着几千残兵,死守楼关, 最终等来援军,平定突厥南征。 那个英气勃勃,勇于开天辟地的少年,到底去哪里了? 那时,他三五千兵力,就敢指点江山。 如今,带领大楚举国精锐,却被困罗浮山。 战场之上。 那个英雄走了,只剩下这个白发丛生的老者了吗? “故,国强,则兵强吗?先生!” “这!” 清河的话,让段渊回过神来。 他眼眸深邃,思索片刻后道。 “国强不一定兵强,但兵强必然,,,!” 说到这里,段渊沉默了。 这个问题有答案吗? 段渊望着翻腾的云海,心中思绪万千。 兵国之间,究竟谁先强? 大楚国力强盛,粮草兵甲之厚,百年未有,甚至是华夏古未有之! 但大楚兵强吗? 突厥人兵势很强! 但北狄国并不强,几百万人口,尚不及大楚十一。 “这个问题,先生回答不了!未来,清河去寻找答案。” “但你要记住,” 段渊猛然回头,目光炯炯,对着两个童子,冷哼道。 “楚人的灵魂还在,楚兵就还在!” 他的目光遥望北方,透过云层。 那里有一杆湛金十字枪! 楚人的灵魂随风作响! 段渊的手,无意间摸了摸腰间的锦囊。 眼眸中闪过决绝。 “清河!传令。” “起战鼓,聚兵点将!” “楚兵,要反击了!” …… …… 楚帝二十三年,四月! 战场的局势,变化很快。 大楚主力部队,做梦也没想到。 童家镇一带,三大粮仓竟然全部失守了。 楚兴仓。 中马仓。 武邑仓。 数十万民夫徭役,耗资无数,修建的关隘。 它有完整的城防,有足够的兵力。 但三座大城,竟然连一个月都没坚持住。 罗浮山自四月初起。 铁力可汗的大纛直接立在罗浮山下。 金帐行宫罗浮山五里外,亲自督战! 四十万突厥兵, 十万楚国降兵, 无数突厥勇将,大楚底层猛士。 日日攻伐,从未间断。 数个城寨, 被如同蚂蚁般的兵卒,不停进攻。 罗浮山,淹没在黑色的海洋中。 大楚官军主力, 岌岌可危! 第168章 残局谋神段渊 马邑郡 罗浮山。 木栅栏围出的校场中央,人头涌动。 大纛之下,战鼓响起。 大楚罗浮山各地方兵力,渐渐汇聚到这里。 榆树搭建的点将台上, 一身黑色锦衣的高瘦老者,身体颤颤巍巍, 带着笑容,给大楚各部队,送发吃食,兵刃。 “衡州兵,在册二千二百人,领饭团六千五百,兵器甲胄补充五百套,拿好帅帐的令册,明日一早前往后营领取。” 崔清河跟卢儿两个书童,穿着小扎甲,在台上朗朗有声。 楚国地方郡兵此刻,看见的不是两个孩子,是两个财神。 上好的粟米饭团,还有不少其他吃食。 上官发粮食,头一回啊! 拿到的兴高采烈,没有的满怀期待。 “柳州兵,在册三千零四十五人,令饭团八千,肉食若干,兵器甲胄补充六百套。” “河南下泉县,在册……” “蔡州兵,……” …… …… 各家权贵脸色难看。 段渊在点将台上,眼眸慈祥,笑容和蔼,仿佛在给自己的族兵发放米粮。 难道他没有意识到? 罗浮山的溃败,已经近在眼前了。 南阳大纛下。 萧世安一身精铁鱼鳞甲,但的手打了绷带。 筋骨损耗过度,再顶尖弓箭大将也扛不住。 太原大纛下。 道门首徒关鸿一身疲惫,甚至要身后的人扶着。 头上有戒疤的酒肉和尚厉寻章,倒是问题小点,就是一身气血威势大减。 这几日,打的太艰难。 好多次, 突厥人部队都几乎进入外围营寨。 好在最终,楚人齐心协力,将突厥人推出去了。 但问题是,士气低迷啊。 外无援军,内无粮草。 破山只是时间问题! 皇子们面面相觑,心中悔恨。 晋王项汾一向注重仪表,此刻不修边幅,呆滞的坐在树皮都没挂干净的榆木长凳上。 什么宏图大业,什么九五之尊! 若是死在这里,啥都完了。 陈王的目光都在萧氏一族上,眼眸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 大营士气低落,各节度使牙兵,对大战不抱希望。 昨日。 王右宁被废了。 肋骨断了三根,筋骨损伤巨大, 短时间内,大楚又少了一员猛将。 北地枪神! 王右宁! 镇守北疆定襄多年,论武艺未必是最强,但他乃是北疆的一杆旗帐。 王将军之勇,威震北疆! 突厥第一勇士, 杨双动了。 本来要斩的是张须陀。 情况危急之下, 王右宁前往救援。 最终是河东节度使没事,王右宁被废。 此中情况,大伙用脚想都知道。 众人虽然不能拿张须陀怎么样! 但心里都是有数的。 张须陀,真小人也! 同张须陀一样待遇的。 是徐州军的弃子。 昔日将领新贵,四渡清水河的上官弘。 他胡子邋遢,才过一年,已经苍老了不少。 默默的坐在角落,不发一言,尽量让自己透明。 大营已经知晓,徐州精锐三万人,楚兴仓失陷前,支援大奇关的路上,遇强敌,被迫南走。 眼下已经在马邑郡城等待北伐军令。 这种结果。 各家权贵不是傻子。 还等个球!马邑郡城后方就是楼关了! 很明显,徐州节度府丢下本地良家子跟郡兵,逃了! 至于罗浮山的二万两万徐州兵, 现在已经知晓,都是民夫,上官氏早就处心积虑要逃了! 上官弘二千本部精锐骑兵,毒士了然都不要了。 真特么好手段! 不过,今日。 帅旗点将。 段渊召集他们,并不是为了责骂谁。 各权贵接到的军令, 乃是大纛议事! “这段时间,北狄人猛攻,山营情况,各家想必已经知晓!” “段某就再多言了。” 点将台上,黑衣老者,眼眸中忽然迸发出精光。 “诸位觉得,此刻,我军当如何?!” “这!,,,,,” 此话一出,各家权贵不禁眼眸一滞,随即陷入沉思。 一时间, 交头接耳者有,互相苦笑者有,面色凝重者有, 就是说对策的没有一个。 萧世安身后的老者,眼眸锐利,抚摸长须,不禁多看了段渊几眼。 神态自若,成竹在胸! 谋神段渊,今日似乎锋芒毕露。 难道已经有破局的信心了? 这不可能啊! 若是段渊有这本事,何至于被打成这样! 难道段渊善打残局? 书生平狼图,乃是残局, 血战高昌是残局, 今日罗浮山也是残局, 喜欢玩刺激! 残血无敌?! …… 二十余天的攻防战。 大楚苦不堪言。 罗浮山已经没有埋葬尸体的位置了, 只能在北侧山崖,直接丢下。 若不是北疆寒冷,数万尸首,大概率会形成瘟疫。 “老夫认为,该突围了!” 主位上,一直没有说话的梅太师,开口了。 “哼哼!” “突围是必须的,但得有讲究,我认为,梅将军应该给我们垫后。” 梅太师一开口。 丁宏度就面色不善,针锋相对。 大楚皇室军队,这半年来的种种表现,令地方节度使再不敢轻易相信他们。 尤其是折损了丁布之后,丁宏度跟梅朝远的矛盾已经很深了。 众权贵也都是怒目而视。 大军突围,各地方势力,也不愿意过多损耗了。 闻言,梅太师面色难看。 “丁宏度!你!” 但这半年,天威上将军知晓,威信打没了,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此次,并无人断后。” “无人断后?!” 这种情况,显然不可能。 萧世安生于将门,通晓兵道。 他眼眸冷厉,冷哼道。 “无人断后,四百里才到楼关,骑兵都要走四天,大军没七八天到不了,没人断后,大军怎么走?” “战!” “决战!” 此话一出,将台众楚人不禁眼眸一怔,汗毛竖起。 段渊颤抖走到中间,拄着拐杖, 眼眸炙热,扫视众人,斩钉截铁道, “唯有一战,方能有生机。” …… “战!?” “开什么玩笑,兵力呢。” “三十万打六十万?优势在我?” “用什么战?段先生!” …… 段渊说完后,营房里议论纷纷。 不少家将和谋士都不太看好大战。 “不战就能活?” “老夫晓得,你们有很多人,投诚的信函可能都送到铁力可汗的金帐里了!” “老夫还知道,你们不少人在思索,异族建立北朝后,你们要混什么官职!” “但老夫要告诉你们!” “你们是楚人!” 这一刻, 山风袭来, 大纛随风猎猎作响! 段渊的身体激动的颤抖, 但他的眼眸却迸发出无穷的战意。 “如果大楚亡了,你们的子孙将永远是别人的奴仆!” “如果大楚亡了,你们的后人,想要得到一份养家糊口的差事都不可能。” “如果大楚亡了,突厥人还会像今天一样仁慈的对待你们吗?” “狼和羊,永远不会是家人!” “突厥人对你们的信义,也会在大楚灭亡的那一天崩塌!” 段渊目光炯炯,眼眸冷厉,扫视某些权贵。 这些被段渊凝视的人,无不是羞愧的低下头颅。 “丁将军,” “昔日你祖,二千残兵,率部先登,攻破北魏寿春!” “得军功而传家!时至今日,兵马十万!” “你丁氏的勇气呢!楚人的气魄呢?” 艹你大爷! 丁宏度眼眸如火,一股怒意在他心头升起。 说事就说事,扯什么先祖! 老子不敢拼吗? 大楚人人勾心斗角,就叫老子一个人拼!? “段先生,太原丁氏,愿血战到底!” “萧世安!” “你萧家漠北一战,二万弓弩阵破十万狼骑,铁军如山,传到你这里,先祖的勇武消失了?” 南阳大纛之下。 众将领无不是眼眸充血,怒目而视。 萧家先祖,岂可辱没。 身覆鱼鳞甲,萧世安叹息一声, “军师有何命令,我南阳血战就是!” …… 随着段渊的言语。 众人恍然。 这特么是一个个点将! 办法虽然土, 但效果是没得说。 大楚的这些个将门之后,哪一家不是先祖血战得来的。 辱没先祖,乃是大不孝。 投降突厥,成为四等人, 绝不是楚人能接受的。 罗浮山的楚人之火,渐渐被点燃。 战意与斗志,肉眼可见的恢复。 粮食被全部搬出库。 后营,火头营全力制作各种军粮, 尤其是段渊描述的一些,简单好用,便于携带,且又保存时间长。 甲胄上,段渊也做了统一调整。 将铁甲集中在能战的兵力上, 过去怎么喝兵血,此刻既往不咎。 所有一个地域的兵力遴选一次,将能战的力量集中,形成战力强大的集团。 “咚!” “咚!” “咚!” …… 罗浮山上。 战鼓越来越响。 几处山泉所储备的水,被段渊全部分发。 这期间,梅太师有提出异议,如此战法太过激进! 但段渊竟然有龙令在手。 此刻山穷水尽,梅朝远也随便老友折腾了。 傍晚时分。 罗浮山爆发惊天怒吼。 无数楚人为之疯狂。 立木! 罗浮山立木! 军功封赏来了。 田地, 金银, 吏员, 军位! 所有楚人迫切需要的。 被刻在一块巨木上。 立在大纛之下。 此刻。 精神鸡汤, 干货面包。 全部到位。 就是二十一世纪的牛马,都敢打下某岛国! 罗浮山的楚人士气,肉眼可见的熊熊燃烧。 楚人的战魂被彻底激活。 那嗷嗷叫的气势。 一度让监视罗浮山大军的突厥斥候面面相觑。 咋感觉楚人看他们眼神不对。 到底谁被围了? ------------ 马邑。 黄达岭。 地穴营地。 “童家镇城,中马仓,楚兴仓。” “注意看,这里只有十几里的空地,西北就是罗浮山,这里突厥人六十万是绝对展不开的,最多就是三十万打三十万。” “楚军在此处,绝对有机会击溃突厥人。” 周云坐在矮凳上,一边移动棋子,一边对着丁志孝和项济分析战况。 “周将军的意思是,段渊罗浮山大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赢面不小?” “三七开吧,”周云喝了一口热茶,暖暖身子道。 “那岂不是一样输!”项济不耐烦的道。 “他们单挑,三七开,但加上建安军,那就是五五开!” “问题是建安军怎么过去?!” 丁志孝眉头紧皱,面色狰狞道。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建安军如何突破这十六万人的防御。 诱杀四万人,似乎是建安军极限了。 眼下是十六万人,不跟你打! 甚至不少突厥部落都在建立拒马石墙! 这一度让丁志孝怀疑,到底谁十六万人? 建安军战力是强,但过不去啊。 真是东川官道大摇大摆的行军,那不是找死吗? 一万多建安军,是在运动战中,消灭了突厥人。 不是突厥甲兵真打不过你! 十六万人,磨也磨死建安军。 周云眼眸深邃,羽扇纶巾,颇有披靡天下之霸气。 面露鄙夷道,“你确定,过不去?!” 项济、贾平庆、丁至孝相互对视,思索良久后。 丁知晓望着周云眼里的轻蔑,支支吾吾不自信的问道,“周将军,难道能过去?” “做人,要自信!” “要相信自己!” “我肯定,,,也过不去啊!” 项济,“……” …… …… (非常感谢番茄编辑下发的低保,这是地板网络写手神坑收到最好的礼物。 同时也很感谢送出礼物的各位兄弟,多谢你们的支持。) 第169章 自古以来 “自古以来……” …… “楚人在雁门的土地上耕种,在马邑的清水河里打渔,,” …… “这里是大楚无可争议的固有领土!” …… “昔日,柔然人的锻奴阿史那部,不思楚人先辈之恩,屡屡侵犯边境。” “掳掠楚人的女子,杀死楚国的青壮!” …… “今天,吾萧世安,以列祖列宗之名义,号召大楚的子民,死战突厥。” 马邑。 罗浮山。 北伐楚军的大纛下。 一员身形高大,兽面鱼鳞甲,手持精铁怒龙戟的少年大将 。 英姿勃发,雄浑威严。 段渊老了,梅太师也老了。 连丁宏度都老了。 宣读檄文的将领。 最终定下是萧世安。 罗浮山大营。 楚兵如同红色的海洋,围绕着大纛, 十几万楚人的注视下。 萧世安立于将台,怒吼出楚人的决心! “死战!” “死战!” “死战!” …… 山呼海啸的死战,响彻罗浮山。 振聋发聩,惊起无数飞鸟。 山下。 无数突厥牧民、将军,甚至奴隶,驻足观看。 他们眼眸担忧, 楚人,似乎没有失去反抗力。 “今天,没有南阳节度使,这里没有任何官职!” “只有楚人,我们都是楚人!” …… …… “只有楚人,我们都是楚人!” 童家镇。 三面环水的东侧城楼。 童斋远声嘶底里,怒吼咆哮。 城楼之下, 是数万目视大纛的楚人。 “没有将军,没有贵族,没有懦夫!” “我们只有血战,才有活路。” “突厥人不会跟我们讲仁慈!” “唯有刀剑才能让他们能歌善舞!” 童家镇的黄土路上。 人头涌动,放眼下去,全是楚兵。 一名身材雄健的郡兵, 穿着刚刚领到的扎甲。 遥望城楼,目光炯炯,最后一次抱住了弟弟。 “阿扎,大哥要是死了,记得以后孝敬母亲。” 十岁的小徭役兵,阿扎! 他还听不懂城楼上的人在说什么,只知道大哥似乎要去战斗。 他没有说话,父亲就是这样离开的,再也没有回来。 他默默的望着大哥远去。 远方城楼下,有二十口锅, 里面煮的是牛羊肉,香味飘散。 阿扎口水都流到葛布衣服上了。 大哥前几天给他拿了一大碗,眼眶通红看他吃下。 说那是大哥的卖命食。 “阿扎,慢点哭!” “这里有鱼汤,再来弄一碗!” 小徭役兵像被抛弃的孩子,嘶吼着流泪,奔向招手的大哥! “大哥!!” …… …… “我们同仇敌忾,万众一心!” 黄达岭。 湛金十字枪下。 一身金色山纹玄甲,腰间挂着龙纹剑。 骚包到极致的项济。 轻车熟路的发表感言。 土坡之下。 几千建安子弟,丝毫没有热血沸腾的感觉。 血战?! 对他们来说是吃饭一样简单的事。 不少兵卒歪着脑袋,眯着眼。 静静欣赏项济表演。 高潮部分,不少人带头鼓掌。 免得建安军扛把子,楚七项济太尴尬。 “上,,上将军,” “下面的士卒要你说重点!” 孟百川从雪坡下跑上来,气喘吁吁的道。 闻言。 正慷慨激昂宣读决战檄文的项济,面露疑惑,一脸懵比。 “本皇子讲的不是重点?” “楚人不应该了解这一战的圣神?” “楚人不应该为他的民族感到骄傲?!” “咳咳,”孟百川清清嗓子,支支吾吾道。 “将士要七皇子直接说。” “地点在那里,砍谁,就行了。” “另外,别老扯犊子,讲点实际的。” “砍死有什么奖赏,被砍死有什么抚恤。” “最后,问啥时候开饭,大伙赶路还挺累的。” …… 那天。 风雪不大。 孟百川记得从山坡滚下去。 脸可以磕在泥巴里, 雪应该不深。 …… “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 “建安军全军出击,击破突厥!” 项济拔出龙纹剑,怒吼响彻黄达岭。 …… “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 “罗浮山大楚所有子弟,全军出击,破釜沉舟,决地一战,血染军旗,以报家国!” 罗浮山点将台,萧世安最后吼出楚人的意志。 …… “帝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童家镇全城出战,” “败则举城皆亡,胜则绝地逢生!” …… ------------ 马邑。 罗浮山下。 铁力可汗金帐行宫。 无数奴仆跪伏在金帐之外。 身材高大的昆仑奴,皮肤黝黑,满头汗珠,瑟瑟发抖。 大突厥国的主人,正在发怒。 他们听见神的咆哮。 东方最强国度,北方霸主,铁力可汗在愤怒。 无数突厥传令兵,进进出出, 不少草原贵族陆续到达金帐。 “听见了吗!” “听见了吗?” 雄鹰一般的草原汉子,突厥国主,阿史那哈蒙。 眼眸中是无尽的失望。 他在金帐中央踱步,手中拿着金鞭,指着不少突厥部首领怒斥。 整个大帐,除了铁力的咆哮。 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你们觉得胜利了?草原上狼,竟然开始害怕兔子了?” “楚人要跟我们决战!” “是决战!” “孤问你们谁敢当先锋,一个个哑巴了!” “觉得胜利在望,准备享受南国楚女了?” 大突厥国,部落都是私产。 就算是突厥嫡系的特勒王,也是从父辈手里继承的兵力。 更莫说草原贵族部落。 若是大量损耗,他们肯定是不干的。 但突厥国部落,此刻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阿史那哈蒙,突厥人的王。 早就意识到,松散的部落联盟是可怕的。 他是草原的霸主。 此刻,他雄兵在握,可以打破过去草原任何规则。 铁力很久之前,就想改革此处。 加强中央集权。 但此中阻力一直太大了。 而今日,草原松散的风气,正好给了他借口。 楚人决战? 阿史那哈蒙会怕吗? 他是孤身劝降杨双的人, 是少年时卧冰河,喝雪水,搏杀疆场的勇士。 他一生都在搏斗,如何会惧怕楚人的反击。 某一刻。 阿史那封阿,忽然怒火中烧。 “哈蒙,你看着老子干嘛?” “老子是你的亲叔叔,你父亲的汗位还是我帮他抢来的。” “尊重你,叫你可汗,不鸟你,你就是勒尔浑河的养马子!” 杀鸡儆猴! 一直最不尊重可汗的鸡,不就是封阿吗! 主位左侧。 雄壮如野兽的海山身边,握着拐杖的郭顷之低下了头颅。 封阿!你怎么如此愚蠢呢? 昔日的老军师,想救封阿,此刻都难了。 “怎么?亲爱封阿叔叔,你想造反?” 阿史那哈蒙,眼眸如鹰,戏谑的望着封阿。 “造反?哈哈!” “我阿史那封阿需要造你的反?我本来就是石羊河的可汗。” “今后大突厥有两个可汗了!” 铁力可汗的眼神忽然变得阴冷, 两个可汗? 这句话已经触怒了他的底线。 “封阿叔叔,孤再给你一次机会。” “机会?!” “你将老子派去守什么北边,算个什么事。放逐老子?” “那是楚兴仓,你太贪了!” “楚兴仓有个屁啊,全是沙土。” 奶奶的,这个黑锅,封阿憋屈啊。 他怎么也想不通,大伙傻了?真有粮食,他拿的完吗? 此刻,封阿没有注意,铁力可汗阴险的眼眸。 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是冤枉的。 楚兴仓有没有粮食,铁力可汗心知肚明。 “好了!封阿叔叔,你贪得无厌,企图自立为汗,违背了白狼神的祖宗之法。” “今日,孤再不愿意,也要剥夺你石羊河的王位了。” 此言一出。 金帐内,几十位部族首领侧目, 阿史那十几位特勒王都汗毛竖起,头皮发麻。 今后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铁力竟然连自己的亲叔叔违法都敢动,还不敢动他们吗? “铁力!你们父子是草原上的白眼狼,忘恩负义!” “我要带着部众离开你们。” “宗望!宗望!随我走。” 阿史那封阿身后,如同狮子一般雄壮的宗望, 爆炸的头发,看不清面目,低头起身。 猛然间, 他的眼眸闪过精光。 横胸阔肩,如同野兽般的男子,一只手将封阿死死压住。 力量之大,矮桌都被压碎。 封阿的亲卫将领,目眦欲裂,怒起重脚,猛踹宗望。 如同猎狗干扰雄狮,宗望纹丝不动。 封阿的将领感觉受到侮辱,还想动手。 宗望眼眸一寒,一掌打下,对方肋骨其断,当场死去。 “宗望!!!” “宗望!你这个奴隶,忘记了谁是你的主人。” …… 阿史那封阿始终不是明白人。 铁力可汗给宗望的,不亚于曹操给关羽的。 万户高位,战马,玄甲,神兵。 连阿史那的尊贵姓氏都给了,他怎么可能不忠诚于铁力可汗! “封阿叔叔,你屡次企图背叛白狼神的誓言,意图自立,孤提议处死你。” “诸位首领,谁赞成,谁反对。” 草原首领又不是蠢货,这个时候,谁敢反对。 “看见了吗?封阿,金帐大会已经通过,石羊河再无你的部众了。” “宗望,动手!” 铁力可汗冷冷的命令。 众贵族们不禁背过头去,不想看封阿的惨状。 只是。 良久后。 雄狮一般的宗望并没有行动。 “可汗,师父是草原上的勇士,不该死在营帐里。” “请可汗给他英雄的死法!” 铁力可汗背对着宗望,鹰肩裘衣, 阴影中,看不出脸色。 “准!明日让封阿冲杀在前线!” …… “起白狼令,祭祀白狼神!” “突厥人,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明日决战,退却者,斩!” ----------- 马邑。 黄达岭。 地穴营地。 此刻,昔日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 矮桌旁,围坐了几十人。 庄严,肃杀之气弥漫。 孟百川,不三不四,野猪,青龙,赤虎,杨延,安庆,崔浩,丁志孝,贾平庆等。 建安军的核心人物,全部齐聚在这几十平方的小营房里。 从中午后。 周云对着舆图,一个个的交待。 他身覆朱色戎衣,羽扇纶巾,侃侃而谈。 “基本就是这些要求。此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吩咐主簿们,将士兵们遗书收集好,一封也不能漏。” “丁撼山,孟百川。” “你们的步兵营,一来就赶上决战,我会尽量给你适应时间,先将高危任务,交由杨延完成。” 周云此话一出。 孟百川,丁不三两人双眸一冷, 这不是在打脸吗! 两人对视后。 丁不三猛然站起,行军礼道,“周将军,建安军主战第三步营决不接受这种侮辱。” “我没有侮辱你们的意思,这是战争客观规律!” “必须由杨延顶住最前方。” “违令者,斩!” 周云怒目而视,这一战,不允许任何失误。 “丁不三,你敢捣什么乱!质疑周老弟?” 项济就像拍哈士奇一样,将丁不三的脑袋拍下去。 手臂将丁不三的头,卡在腋下,不停敲头盔。 这样虽然不痛,但脑袋瓜子嗡嗡的。 “不服,不服?!” “明日决战!你特么别喂饭都吃不到啊,到时候给你弟弟干统领。” “你去干火头营!” …… …… 第170章 决战前夜 雪后乍晴,霞满西天。 雁门郡。 老林子里。 马邑东部与雁门交界的山林,不同于西侧武川镇一带的荒林。 这里是崇山峻岭居多。 一处雪山融水的小河谷地带。 不少衣衫褴褛的楚人,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在修建窝棚。 他们将斜坡土地挖平,用于修建房屋。 并在房屋边缘建立排水道,屋内提前挖下火道坑,用收集的石板盖上,小心的拿泥土封好。 墙壁是石头配合泥土,风干后,御寒能力不错。 许有田黝黑的脸,面目狰狞,牙齿紧咬。 虽然额头全是汗珠,但他干劲十足。 “北山的,记住了,火道一定要用木板拍紧。大伙可都连在一起呢。” “哎,晓得啦,许屯官放心,一定弄好。” “牙娃子,不准玩泥巴,再玩给你丢下去。” “嘻嘻!切,傻子才理你。” …… …… 许有田放下活计,挥手欲打,顽童们一哄而散。 他歇息一会,举目望去, 山坳里是一大片楚人地穴窝棚。 这片山谷,还是几个投靠的猎户找到的。 地域不大,四五里地吧。 但有水源,崇山峻岭,隔绝了外敌。 集中人力,开垦家园,这是楚人的种族天赋。 不管环境多么恶劣,勤劳的楚人总能繁衍下去。 过去山里人,拼杀的太厉害,不齐心。 不然早能弄这种工程了。 如今有主心骨了。 榆林节度使任命他,许有田! 为雁霞山屯官。 四五千人楚人,就三屯官,他就是其中一个。 可惜了。 那支精锐的王师,要走了! 昨个,大军师刘庶,下达了指令。 出山,决战! 几百个楚人,在替大军整理后勤。 许有田担心啊,这支铁军走了,山林里的秩序会不会崩塌。 虽然建立了民兵,但还是赶不上官军。 毕竟,这里是靠他女婿,一把关刀砍出来的。 是的,女婿! 至少许有田,是这么认为的。 要说这黑蟒,真是厉害。 三麻子虎头寨,出了名的胡子。 五十二条好汉,响当当的人物。 得! 李泰横刀踏马,一骑绝尘。 一把黑蛇斩将刀,连人带马一起杀! 真没想到,平日谦逊有礼,帮扶大伙的少年郎。 乃是天下第一的猛将。 至于英子? 姑娘都在你营帐,住了一个晚上,那都没清白了。 李泰那小子必须负责到底。 这女婿,咱必须得赖上! “泰哥哥,你家主公,真如此仁义!” 古灵精怪,永远充满活力的许英子, 借着火炕,将兔子烤的色香味俱全。 她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 李泰没戴头盔,坐在雪地,随意靠着身后的枯树。 在他身边,还有几个嘶哈嘶哈,流口水的顽童。 其中一个,还穿着开档的葛布裤,屁点大的娃娃,爬在李泰的裆甲上, 这小子不错,是个好苗子,这天气,小小鸟都不怕甲胄冰。 他们都在等待英子姐姐的吃食。 李泰眼眸凝视西方战场,罗浮山楚人要拼命了。 他们该走了。 雁霞山这些人,他也无奈。 骑二营原作战指令是掩护大奇关。 军队还到,大奇关没了! 留下李泰、刘庶几千人在荒原上,风中凌乱。 行至赵原,发现天狼卫在虐杀河东军。 宗望?! 李泰跟王武眼眸炙热,当即就欲砍了这孙子, 无奈刘庶不同意。 先不提你们两个砍不砍的过! 宗望精锐五千,骑二营两千,即使胜了,损耗过大,也是败! 仗不是这么打的。 刘庶严令,禁止出战。 刘庶的威信跟刘忠武可是不一样的。 作为曾经的突厥贵族部落军师。 阿骨部! 狼性文化集团! 实习合同残暴,只有殉职,没有辞退! 终身牛马,到死方休。 于是,刘庶带领武川镇这个新锐集团,将原公司阿骨部连根拔起。 他又在武川镇,管理兵事一年多, 履历可谓是大突厥外企高管,兼本国顶尖集团管事。 此刻刘庶的水平,足以担任大楚任意门阀豪强的首席幕僚。 综合思虑后, 骑二营转移到东部山林。 继续蛰伏,寻找机会。 一路山林, 莫名其妙,就跟着无数尾巴。 到雁霞山一带,已经有五千人了,刘庶不得不处理。 好在,建立据点,荒野求生这一套。 武川镇一直是看家本领。 “泰哥哥,快吃,别让开裆裤再吃你兔肉了!” 小娃娃开裆裤笑眯眯的,他喜欢就抓着李泰的护心镜抢东西吃。 许英子心很细腻。 用洗干净的葛布,小心给李泰包好一条兔腿。 然后再将三条腿也扯下,用三块布捆扎后。 这分别要送给大军师,王武,还有他爹! 最后将边边角角的碎肉,分给顽童们。 这些顽童也是有趣,一个个哈喇子流到衣服,也不敢抢英子手里的东西。 看来是被治怕了, 枯树下, 英子就像是幼师在给孩童们分发奖励。 “泰哥哥,你还会回来吗?!” 许英子忙活了一下午,终于羞涩的说出了这句话。 那日,她追着李泰而来,一直追寻。 渐渐迷路,失去方向,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李泰的营帐里了。 “应该,,,,,” 说到这里,黑蟒的眼眸中露出凶狠,战意灼灼。 一身武者的威压,令身旁的许英子呼吸困难,几乎晕厥。 他想到了杨双! 想到了阿史那宗望、杨豪! 甚至想到了上官虎! 这些人都比他李泰武艺更强。 但是, 黑蛇斩将刀,决不惧战! 可将军难免阵上亡,马革裹尸,何处敢留情! 李泰不傻,知道楚女许英子在问什么! 这段时间对他无微不至,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说到底,他只是个山匪的孩子。 武川镇连一块地盘都没有, 他的刀,不能变弱! “应该不会来了!” “雁霞山已经被榆林郡造册,后期可能有战兵驻扎。” “那时候,宏伟这些民兵就轻松了!” “你们许家人能在这里好好生存,” …… 李泰说完第一句,英子就脸色煞白。 后面再也听不进去了。 她目光呆滞,如行尸走肉,两行泪怎么也止不住。 稀里糊涂的回到许有田的窝棚, 一块葛布包好的兔腿肉,丢在有田的小饭桌上。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黝黑的父亲,贴心的给她用木板做了隔间。 许有田和穿着皮甲的许宏伟面面相觑,嘴巴里的饭团半天没有吃下。 “特么的,这个李泰,真不是东西!老子,老子去弄死他!” “得了吧,给你弄个官,你还飘上了。” “李泰本来就是天上人物!” “要我说,咱英子就别瞎想了。” …… “呦,这不是负心汉,李泰将军吗!刚才英子给老夫送兔肉,可是眼眶通红啊!” “军师,别取笑我了,突厥未灭,何以为家!” “有军令来了吗!” “有,明日决战!破甲一击!” ---------- 罗浮山。 南阳节度使营地。 强弓劲弩,皆出南阳。 武川镇未发迹前,萧家一直拥有,大楚最强的弓弩兵集团。 此刻,近千工匠,正在进行最后的维护。 弓弩乃是消耗品。 南阳的弓壁,乃是檀木跟南阳竹复合而成,是蒙古弓尚未出现时,最强的弓弩之一。 但凡弓弩,使用寿命都有限,射程低于某一个阀值,就算是残次品了。 加上箭矢本身也不便宜,且大量消耗。 弓弩兵,一直是仅次于骑兵的昂贵兵种。 但其强大的输出,却是战场的大杀器。 历史上,大秦王朝,凭借着跨越时代的工业能力,完成老秦人的弓弩化。 最终,在那个大争之世,统一六国。 那个人才名士辈出的年代,嬴政一统天下。 其难度,不亚于今日华夏一统,岛国,白象,外加鹰酱! “你说什么!段渊来了?” 主位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医官,在给萧世安右臂针灸。 经脉封闭针! 这是南阳弓将医道的秘术,能在筋骨疲劳后,强行恢复到最佳状态,但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世平老哥,替我去欢迎军师,我这里暂时动不了。” 萧世平,说是老哥哥,其实叫叔叔都不过分。 他五十多了,大萧世安三十几岁,只是大楚以辈分论。 萧世安眼眸平静,但战意如火。 明日一战,他要让天下知道,南阳雄狮的威武。 至于后遗症。 管他个球! 他的眼眸扫过旧木架子上的萧氏铁胎弓。 明日一战,乃是萧世安最辉煌的表演。 “萧将军,辛苦了。” 段渊一进来,就闻到刺鼻的药味,他知晓, 萧世安这段时间消耗不小,今夜必然是要上猛药的。 “军师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哦,些许小事。” “给你们弄来十万支箭!” …… “噗!!!” 一口茶水喷出。 朱红锦衣,老书生萧世平,剧烈咳嗽,好半晌才缓过来。 “十万支箭?!” “段军师,莫不是深夜拿我来开涮!” 面对质疑,段渊笑而不语。 片刻后,一名南阳兵急匆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捆羽箭。 在萧世平耳边说了什么,后者眼眸渐渐呆滞,目愣当场。 他惊恐的望着段渊,说道,“军师,你从那里弄来的十万支箭!” 萧世安倒没有理会别的。 他仔细端详这种箭矢。 三棱箭头,后羽整齐,打磨光滑,木漆是新的。 这是最后的箭矢,制作精良。 他的手上,有黑色的油漆。 油漆未干! 说明这批羽箭生产出来不久。 谁提供呢? 答案呼之欲出。 整个北疆,谁家有这种生产能力? 天下第一铸甲师,焦仁! 墨家大圣,程知重! 这是武川镇生产的。 “哈哈哈,”萧世平眼眸深邃,的脸上露出笑容,“老夫说段军师怎么忽然兵法风格大变。” “从墨守成规,到锐利无比。” “原来是跟周卧龙合作了!” “萧世平,甭说废话,你行你来!老夫听你的。” “这!老夫肯定也不行啊,只是明日决战,建安军若是突破不了封锁,那还是麻烦!”萧世平提出了关键问题。 “这个不劳你操心了,萧将军,明日决战,就靠南阳军团的弓弩阵了。” 段渊走后。 营帐渐渐恢复寂静。 萧世安在休息,南阳医官施针后,他的手臂力量迅速恢复。 他在思索,周云到底要在这场大战中得到什么。 十万支箭,可不是小数目。 忽然,一名报信的小卒进入。 “萧将军,送箭来的山民在闹事了。” “说主顾答应货到后,给他们二天吃食,要咱们营地兑现。” “还要我们写一张欠条,弓箭十万支,南阳欠人情一份。” 萧世安笑了,笑的肚子疼。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周云竟然如此小肚鸡肠。 “去,叫世平安排,每人拿十个饭团走。” “拿纸笔来,我给他写就是。” …… -------------- 黄达岭。 雪林营地。 步二营几个兵卒对排兵颇有意见,正在抱怨。 “听说了吗?丁撼山老大在军议犯浑呢!” “听说了,主攻被抢了。” “主力营的位置被杨延这个狗贼拿走了。” …… 一名断手的兵卒,手上绑扎盾牌,他是刀盾手。 也是这支小队的队官。 上来就是一人一鞭子,怒斥道,“突厥人进攻的时候,铺天盖地的骑兵,有人挡在前面,你们还有意见?” “别特么到时候,剩饭都吃不下!” “正事不干,遗书写好了没有。” “没呢!” 几个兵卒有气无力的回答。 “为何不写!” “写给谁啊?咱几个石羊堡逃来的,山堡被破,举族就这点人了。” 听到这里,队官不禁叹息一声,拍了建安军兄弟们的肩膀。 “彭老大,咱们倒不是对军队安排有意见。” “就是步一营总干大活,步三营抬不起头啊。” “步一营我们打不过,突厥狗还打不过?” “是啊,咱们也是有尊严的,这活咱们其实也能干!” …… 某一刻,山林间响起嚎叫。 “十五万支箭,就没了!给谁了?” “没给谁,,决战要用。” “啊,,啊,,别别,别这样,在军营呢!娘子!” 几名兵卒跟队官面露惊愕,相视而惧! 想起武川镇的女卒,健康而漂亮! 但却一个个都是带刺的玫瑰。 不禁互相摇了摇头! “女人,真可怕!” …… …… 第171章 罗浮山之战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战争! 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拼人数。 楚军身处死地,同仇敌忾,爆发惊人的士气。 这是一场生死战。 这是一场关乎北疆归属, 甚至,关乎北中国归属的大战! 铁力可汗如果能在罗浮山,吃掉大楚主战力量。 那楚国北境,极有可能出现兵力真空。 几十万突厥狼骑南下,一举荡平项楚政权! 楚帝二十三年。 四月二十日! 谷雨时节,毕宿本命星宿! 月厌,四击,天火,大煞! 冲蛇,酉西! 忌嫁娶,铸墙,下基。 大楚雄兵。 三更造饭,五更起号。 清明时分,无数民夫喊着号角,将外围数个营寨外墙放倒! 三十余万楚人,从内推墙而出。 旗帐如林,长戈蔽日! 红色的海洋,分成四路,从罗浮山涌下。 一时间。 呐喊声,咆哮声,响彻九霄。 罗浮山树林,出现兽潮。 野狼、狐狸、松鼠、兔子皆迅速逃离。 鸟惊而飞,群鸟遮天,宛如世界末日。 数里之外。 罗浮山下的高坡。 大突厥国。 铁力可汗大纛立于此处。 金帐行宫,巍峨耸立。 数名狼图腾旗, 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突厥人立下金帐将台,摆下四方大阵。 这一战,对草原人而言,也是生死战。 从头曼可汗, 到狼邪可汗, 再到铁力可汗。 整整三代人,历时五十余年。 突厥人终于有机会将楚人围困在死地。 错过了这一次,也许草原人下次天时,要等待百年,甚至更久。 霍长真目光如炯,俯视战场。 今日他穿上了甲胄。 腰佩长剑,扶手而立,坐镇罗浮山! “段渊什么意思!往东走,不往西线逃?” 铁力鹰目闪过异色,不理解的询问。 从金帐上看,楚军的大规模兵力,竟然是优先在东侧,这是不合理的事。 “管他什么意思,先放他下来,他想打,老夫就陪他打!” 霍长真阴冷的道。 他的俯视战场,成竹在胸,似乎楚人只是在找死! …… “报,楚人东线虎卫军夏侯仁,列阵完毕,是否进攻,请军师指示!” “报,楚人河东军团出现,张须陀跟弘吉剌部已经交手了,楚人威势强大,弘吉剌战败。” …… “报,北线二十里建安军大纛出现,战鼓如雷,尚未进攻。” …… “报,楚人的大纛出来了,楚军放火烧山了!” …… 火烧罗浮山?! 熊熊大火,遮天蔽日。 火光中,鲜血染红甲胄的楚军,此刻仿佛战力无穷。 大有灭杀突厥的气焰。 饶是铁力已经知晓, 楚人要拼死一搏,也没想到,干的这么彻底。 后方大营直接烧掉,如此楚人只有战胜这一条路了。 死战而生! 这是战场常有的事。 “军师,此战慎重啊!” 铁力可汗雄鹰般的眼眸,露出担忧。 “把心放肚子里,可汗,此战我军必胜!” “若是数倍兵力,老夫赢不了段渊,霍某直接自裁。” “昔日老夫跟段渊同僚!” “他脑中还好的时候,老夫都碾压他,” “何况今日!他都中风了。” 楚人全力而战, 突厥国同样是举国之兵。 王帐军十七旗,天狼卫二万,征南大王军团,各贵族部落。 猛将如云,战将无数。 数不尽来自莽荒的野兽,拿着各种兵刃,怒吼咆哮。 蔑尔齐人! 牛头盔的呼伦猛兽,高举双臂,他的双锤,能打死任何人。 克青部,扎蓝部。 最强的部落骑兵,脸上画着萨满的祝福,金戈铁马。 他们满目狰狞,随着战马起伏,等待金帐的命令。 赤乌部,阿巴林,客部,库尔支河,石羊河,阿林山! 无数突厥人的部落,汇聚于罗浮山。 但凡突厥人能战的部队,全部到位。 大兵团作战,可不是简单的一拥而上。 它讲究对位,消耗,逐步取的优势。 自古能指挥大军团战的。 几乎都是名将。 但有一点,战争的本质是不变的。 所有将领率先争夺的都是战略主动权。 楚人必须进攻,首先就丧失了主动权。 此战输了一半。 其次,楚兵只有三十万, 霍长真估计,精兵算到南天门也就二十万。 突厥有精锐四十余万,散兵、奴隶、楚人降军十几万。 段渊每一个战略点,霍长真可以放三倍的兵力。 怎么输? 这要怎么输?! 霍军师是真不知道,段渊要翻盘! ----------- 楚人的大纛, 在山呼海啸中, 如红色海洋中的巨轮,缓缓下山。 最终立在山脚高地! 战鼓如雷。 旗帜如林! 楚人的军阵随着帅令发生变化。 金帐行宫之上。 霍长真有点懵。 楚人不防守突围也就算了,军阵竟然是张开獠牙。 七星锁龙阵! 七个主要的步兵集团为根基,辅以大量军团。 形成攻击阵型。 变化多端,可封锁战场,也可合围绞杀。 这个阵型,是大楚将门必修课。 武川镇名将周云一直用的最好。 可以说,是此道宗师。 段渊到底要干什么? 楚人就算背水一战,那也该想办法逃跑! 要么向东,突围大奇关方向,去马邑郡城,最后回楼烦关。 要么向西,过童家镇,走五峰山大营,最后回楼烦关。 大军列阵什么意思! 段渊难道要准备吃掉六十万突厥人? 霍长真眼眸冷冽,精光乍现。 不管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嗡!” “嗡!” “嗡!” …… 突厥人牛角号,低沉而苍凉。 宛如远古的号角,响彻罗浮山。 大突厥国动了。 简简单单,一字长蛇阵! 不管罗浮山的楚人,拿出何种拼命的架势, 突厥人处于国力上升期。 猛将如云,雄兵无数。 那是决不惧战的。 堂堂正正,破敌即可! 无需阴谋诡计。 第172章 郡兵无敌 罗浮山! 厮杀开始了! 第一个交锋的夏侯仁虎卫军。 这是罗浮山楚军的右翼最外侧。 洛阳精锐,楚国制式主战军。 对战腾格里旗王帐军精锐。 双方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上来就是生死搏杀。 大盾粉碎,长矛贯穿,战马嘶鸣。 腾格里王帐军猛攻洛阳兵, 第一大将古义尔乃西方罗刹鬼血统, 一柄巨刀,如猛兽般,斩击洛阳兵的大盾,数名楚兵命丧当场。 但古义尔回眸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楚人的军阵很快被补上,放眼望去,整个洛阳虎卫军集团一点崩溃的现象也没有。 作为沙场老将,古义尔心中大惊。 楚人的力量恢复了? 这么打腾格里王帐军要吃亏! 骑兵是打不过精锐方阵的。 战场并没有因为古义尔的疑虑而停顿。 牛角号,响彻天地。 战鼓声,不绝于耳。 十里战场。 决战的序幕拉开。 突厥人十几万骑如潮水般从东川大道杀来。 一时间。 羽箭乱飞,杀声震天。 残肢断臂,战马哀鸣! 无数楚人死在阵前,无数突厥人死于马蹄。 生命的最后一刻,什么情况都有。 身覆朱甲的楚兵,半身被斩断,在血泊呼唤母亲。 长矛手前方盾墙忽然破碎,某个楚兵害怕的一边流泪,一边怒吼拼杀。 战场形成一条十里长的血线。 七个主要集团方阵,宛如被无数蚂蚁攻杀,黑色的边界线上,升起无数血雾。 楚人拼了。 草原人也拼了。 双方针尖对麦芒。 楚人的战魂被点燃后,爆发的战力,超过突厥人的想象。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战前准备。 段渊在罗浮山的行为,恢复了楚人的军事能力。 或者说,恢复了组织能力。 昔日楚军不能战,乃是赏罚不公, 有功不赏,欺压无度。 加之大量喝兵血,老弱病残太多。 根本形成不了战斗力。 上官的命令,根本没人鸟。 罗浮山的所有物资,段渊亲自发放。 水,吃食,甲胄,兵刃,遴选青壮老兵。 大纛立木,封赏透明。 要知道,后世摩托车手。 黄衣天团,人均单王十六小时。 杭州猛将更是在冲锋路上倒下。 可见封赏对战力的影响。 大楚官军的军力和战意在本质上,得到改变。 加上身处绝境,甲胄分配合理,楚人的实力完全恢复。 这是一支不亚于,任何朝代的官军。 全线搏杀中, 一字长蛇阵! 围涌而来的突厥人,竟然落入下风。 战场情况。 金帐之下的霍长真尽收眼底。 他眼眸不禁露出错愕,冷笑道。 “段渊?想不到,还有点实力。” “看来,并非完全浪得虚名!” “可汗,命令大突厥的步卒,准备入场。” 此言一出。 扶着行宫木栏观战,雄鹰般的男子不禁一怔。 “这些步卒,军中准备多年,不是用来攻打楼烦关的,如何能在此地消耗。” “赢不了这一场,楼烦关也不用去了。” “段渊的军阵厉害,尤其是中军南阳军团,箭矢乱飞,骑兵硬打是下策,” “第一轮冲锋,段渊的楚军七个集团一个未破,骑兵已经没用了!” “只能步兵打步兵。” “命令突厥各部,抽调神射手,抛射大楚的军阵,老夫不信,大楚人的抗的住!” …… 要说了解楚人的,还得是楚人。 霍长真早年乃是圣昌皇帝的主要谋士。 若没有长安军的叛乱。 此次大楚北伐突厥,估摸着挂帅的他。 楚军确实扛不住。 但那是楚国各节度使的牙兵。 有一支兵马,完全没有压力。 罗浮山大营, 段渊再怎么合理分配,甲胄也是不足的。 制式甲胄兵只有十九万,还有二三万人是残甲,要么少护肩,要么少甲裙。 除掉虎卫,河东,定襄,太原,南阳,五大主战军十五万余人。 地方郡兵加上各种部队,着甲的不过五六万人。 但恰恰是这五六万人,简直就是地狱来的魔鬼! 童家镇跟罗浮山地带, 长达十几里的荒野。 自清晨伊始。 楚人大纛迎风而立。 鏖战数个时辰。 面对大突厥强敌,丝毫不落下风。 楚人各地方兵力,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任何时代的底层人群,从不缺乏勇武。 缺乏的是给他们展现勇武的机会。 过去大楚官僚,克扣军饷,贪墨战功,让当兵的吃猪食。 谁会给这样的上官拼命。 那当然一打仗,大伙一哄而散。 如今,段渊大纛立木。 封赏明码标价。 配发甲胄,补齐军粮,楚兵如何不敢战?! 大楚地大物博,永远都不缺乏黄金。 权贵阴云之下,豪杰如钻石一般闪烁。 王武,南野,就只有太原后营有吗? 肯定不是, 百万北伐楚军,必然是人才济济的。 历史上。 北宋灭亡后,困扰底层英雄的枷锁被打破。 南宋一时间涌现多少名将。 就黄天荡后期的阵容, 完颜构换刘禅,分分钟平推金国,顺便收拾掉西夏。 此刻。 大楚军中,十里战场,各地方郡兵。 他们宛如打了鸡血,一个个如猛虎下山。 虎卫军左侧。 大军最前沿。 衡州兵几个同乡互相掩护,眼眸赤血,丝毫不惧怕冲锋而来的突厥铁骑。 他们甚至随着主将,杀出去了几百步。 东侧,右翼,黑压压的一片突厥人的海洋。 杀出去,就为了战场割耳朵。 “冯娃子,冯家崽子,快割啊!” “割左耳,记得左耳,右耳没用!” …… 被护在人群中的十五岁少年,头盔挡了眼睛,他麻利的扶起,牙关紧咬,浑身是汗。 他的腰间有一根绳子,上去全是血淋淋的耳朵。 “七个,只有七个。大哥,不够六亩地啊。” “艹他牢牢,狗日的,先随郡兵回去,等下一轮。” “咱们高低要弄回六亩,母亲得高兴坏了。” …… 突厥王帐军汪古泰河旗,几千人都打懵了。 他们已经是第二波支援了。 先前以为腾格里在放羊,这会才知道。 这帮地方郡兵脑子有问题。 顶着弓箭也敢上。 过去一碰就碎的楚兵,此刻战斗意志极为强大。 王帐军围着杀,竟然还是下风。 且对方丝毫没有退后的意思。 他们眼神充血,如饿狼一般,甚至想要上来杀了大突厥勇士。 战场中间。 蔡州兵同样不甘落后。 他们的军阵本来排在后面。 打着打着,就在最前方了。 一个个如狼似虎,跟昔日楚国将军们印象中的郡兵,完全是两个概率。 楚兵,一向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面对如此骁勇善战的友军, 萧世安身覆鱼鳞甲,手握铁胎龙弓,甚至有点懵。 早知晓你们如此高义, 本将还要打筋脉封闭针吗? 就是这群义士,似乎有点疯狂。 “你特么别挡道,抢生意啊!” “狗日的,快割耳朵啊,,” “日你大爷,赵狗子,赵,,你特么真衰,发财的机会死了。” “杀,杀啊,三千个耳朵来了。” …… …… 这种情况。 在这个战场成为普遍现象。 甚至无甲的几万老弱,有意无意的往前冲。 拿着木盾,带着狡黠的眼神。 爷爷护着孙儿。 企图蹭点人头,混个功劳。 “乖孙,机灵点,去捡两亩地回来。将来给你娶媳妇。” “哦。” 小徭役兵如同战场精灵,在夹缝中寻找机会。 他捡的不是地,是他媳妇! ------------- 楚国帅台上。 段渊眼眸中带着喜色。 压着打! 楚人将突厥人压着打! 他的目光,偶尔会望向西侧山林, 周卧龙,真神人也! 正午时分。 激战正酣! 日头偏西。 罗浮山山高林密,云层环绕。 阳光射在山林,阴影刚好遮蔽帅台。 梅太师如苍松挺立,眼眸在阴影中,看不出表情。 他似乎呆滞了。 楚兵竟然如此强大! 第173章 那个男人 “咚!!” “咚!!” …… 战鼓响彻这方天地。 厮杀一刻也没有停止。 每一个瞬间,都有无数楚人,为了争夺胜利,成为北疆的枯骨。 两个民族,血海深仇半个世纪。 此刻, 楚军虽然是总体兵力劣势, 但搏命而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战场之上, 是血与火说话的地域, 打的过就是打的过! 本已经陷入困境的大楚军团, 令双方将领都大跌眼镜。 竟然在十里战线压制突厥人。 自北伐军进入定襄郡后。 大突厥国节节胜利。 楚国官军从未在野战中,哪怕是展现出一丝可能战胜的情况。 罗浮山战场。 楚军士气大振。 这半年来,草原人凶猛, 野战无敌的名号,首次被打破。 中军。 萧氏大旗。 一员眼眸锐利,雄武霸气的猛将,手持巨弓,面露冷笑。 十万支箭,南阳军团开火全力。 对阵的突厥部落骑兵,苦不堪言。 蔡州兵不但不是累赘,反而凶猛异常。 这次回去,必须要将这支兵力纳入南阳节度府。 历经战火淬炼的兵卒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罗浮山这种战场。 猛然间。 萧世安弓起箭出。 一根羽箭,如流星般。 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噗!” 突厥人雄壮的千夫长,双手企图捂住自己流血的脖颈。 可惜。 这是徒劳的。 他挣扎了片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坠马后,被踩成肉泥。 这种羽箭,太好用了。 飞出后,箭道非常规律,穿透性也极强。 射程提升了百分之十几, 切莫小看了这十几步,那是跨时代的进步。 周云给的价钱挺公道, 三分银子一支! 南阳郡可以考虑向武川镇采购优质箭矢。 金戈铁马,羽箭乱飞。 罗浮山这种战场,能不能活,八字很重要。 他主要靠祖宗显灵。 看他硬不硬! 某一刻。 萧世安的眼眸凝重,远方突厥人变阵了。 十几面大纛移动, 突厥人的骑兵如潮水退去。 他们让出了位置。 从苍鹰的视角看。 两大群蚂蚁对殴。 红蚂蚁群打赢了这一场。 黑蚂蚁派出了新的力量。 十万兵力,七个方阵, 长枪如林,旌旗蔽日。 黑色的海洋,向罗浮山楚军涌过来。 “压上来了!弟兄们,杀啊!” “赵村的,随老子抢人头!” “步卒?狗日的,步兵肯定比骑兵好杀!” …… 突厥人的步卒压上来了。 他们的穿着五花八门的羊皮袄子。 甲胄混乱,阵型也不整齐。 萧世安的眼眸中带着担忧。 这是奴隶兵, 突厥人的二线兵力。 虽然是二线, 但突厥人给了甲胄,大盾,长矛。 有这些东西,这支部队就算是战兵了,比起大楚的昔日的后营强多了。 从行军上看,这支兵力应该训练了不短的时间。 突厥人真是准备充足。 竟然连步卒都有。 几百步外。 突厥步卒方阵。 他们眼眸炙热,手持长矛。 踏着步伐,悍不畏死的向前。 为了活命, 奴隶步卒的实力不容小视。 一名脸颊上,全是刺青,身覆黑甲,手持刀盾的精瘦汉子。 他有西域血统,马脸极长。 站在部队最高处,疯狂挥舞战刀。 “杀,乌拉!” “杀,为自由而战!” …… 他手下的二个千人队,不顾一切冲锋。 他们兵器很杂, 有狼牙棒,有长刀,有长矛,总之有什么用什么。 唯一算得上整齐的,就是第一排的大盾手。 突厥人的洪流来了。 第一个被冲击的是, 南阳步卒荆州营! 强弓劲弩出南阳。 南阳荆州甲天下。 作为中军。 面对这种情况, 南阳最强的步卒,义无反顾,踏在最前方。 七星锁龙阵! 随着将令,变成了一个箭头形状。 准备迎接黑色海洋的冲击。 最前方的就是荆州营! “天下英雄当面,儿郎们,打出荆州营的威武!” “杀!兄弟们,杀!” …… 南阳节度使萧世安,一箭射穿三人。 咆哮着,怒吼着,鼓动大军。 随后, 是南阳军独有的战鼓。 大盾,长矛, 双方毫无花哨的碰撞。 南阳弩兵半蹲,平举大弩,随着将令射箭。 无数兵卒,碰撞出一条兵线。 那里是残肢断臂,尸山血海。 南阳,河东,虎卫。 十里战场,步兵搏杀,血战一团。 大盾对撞。 长矛对刺。 不停有人倒下,不停有人补位, 双方皆死伤惨重。 这是血与血搏斗。 战至此刻,双方没有任何花哨。 只有两个文明的战争。 来自中原的农耕楚人。 来自草原的游牧民族,突厥部! 河东军! 河东军方阵出现问题。 步卒本就不强,面对如恶鬼般的突厥奴隶,一度陷入下风。 幸好有如狼似虎郡兵掩护,否则这里将成为第一个被突破的战场。 右翼地带。 虎卫军固然是洛阳来的精锐,但不要命的奴隶军也不容小视。 一时间, 双方绞杀在一起,谁也奈何不了谁。 搏杀变成的意志的比拼。 战场之上。 楚军的战鼓节奏变幻。 令旗挥舞! 段渊的楚军七个方阵一度张开獠牙,摆出合围阵。 这是步卒企图吃掉进攻突厥方阵的行为。 可各处战场, 随着突厥步卒的顽强抵抗, 大楚方阵封锁战场的企图,为之一滞。 楚人的攻势已经被挡住了。 尽管楚军还占着上风。 但大量有经验的老将都看出来了, 胜利的机会很渺茫。 大突厥国处于上升期。 大量将领敢拼敢杀。 如果此刻是五十万大楚精锐,对战六十万突厥人。 那楚军有继续打下去的资本。 但楚人只有十九万,且段渊是全部压上打第一场。 再强的精锐兵马,也难以持久。 强弩之末,难穿鲁缟! 随着日头西移。 破釜沉舟提升起来的士气, 渐渐随时间流逝。 楚人的体力即将下降。 一柄长刀,威势无双。 夏侯仁身覆饕餮甲,朱色披风随长刀而动。 “当!!” 一员突厥将领被虎卫军统领削首。 虎躯猛转,带起一片刀光。 又是数名突厥王帐军勇士被杀。 东线右翼。 夏侯仁气喘吁吁。 他看见大纛之下,南阳军攻势如火。 突厥似乎完全被压制。 但夏侯仁的眼眸中满是焦急。 他清楚的知道,楚军就只有这一波。 而突厥人,还有大量的狼骑在待命。 遥望北方。 毫无动静。 项济! 建安军! 此刻还不突破封锁,更待何时? 河东军大纛下。 张须陀长眼闪烁精光,俯视战场。 他面如重枣,手持精铁囚笼棍。 张须陀是个小人,他一直在保留实力。 但同样希望,这一场楚军赢。 虽然不介意做异族的走狗。 不过能不做,谁也不想。 某一刻,北方忽然烟尘滚滚。 他不禁心中一喜。 定眼一看。 狼图腾旗,突厥人! ----------- 突厥金帐台, 大纛随风。 猎猎作响。 突厥人的牛角号再次咆哮。 四个骑兵方阵,缓缓接近战场。 霍长真的嘴角露出笑容。 步兵? 突厥也有。 奴隶兵, 竟然可以跟大楚打成平手! 其实莫说是平手,就算全部消耗,这一场也值得。 楚人的体力下降。 中央数万突厥骑兵,就能送楚人上天。 何况突厥人,最精锐的兵马一直都没动。 扑骨,北山羊,阿达澜人! 勒尔浑王帐旗,两万天狼卫,还有海山的金狼卫。 以及阿史那哲哲的两支步卒! 这支最精锐的突厥力量,一直没有行动。 他在等一个朋友。 周云! 俯视战场之余。 霍长真总在远眺北方。 风平浪静! 建安军还不出动吗? 若是大楚三十万主力,全完了。 建安军出来也没用了。 几十万溃兵。 突厥人一路追杀, 足以让楚人的血流干。 -------- 大楚帅台。 大纛之下。 梅太师俯视战场,眼眸担忧越来越深。 北线根本没有动静, 项济要卖了大楚? “段老哥,这么打下去不行,突厥兵多,数万铁骑虎视眈眈。” 听到梅太师的话。 段渊才从神游中醒来。 他收回望着山林的目光,淡然的道。 “楚兵不是打的很好吗?” “这波奴隶军,肯定是打不过我们的!” “段渊!” 梅太师怒了。 烧山毁营,破釜沉舟,难道就是为了出口气吗? “战兵的体力一旦下降,楚军就完了。” “强兵不能战三阵!” “你连这个都看不出吗?” 段渊眼眸深邃,自信的道,“是完了!” 某一刻。 一股寒风呼啸。 大楚北伐军! 大纛随风而动。 猎猎作响! 段渊双眸闪烁喜悦。 他的余光,看见了山林里的暗号。 “起风了!” “突厥人,该败了!” …… ---------- 童家镇! 杀声震天! 甚至盖过罗浮山下的楚兵。 裴仲户! 童家镇守卫将军。 裴字旗迎风而立。 大纛之下。 一员身型硕大,身覆鱼鳞甲的猛将挥舞长枪! 童家镇一万人,如虎狼一般扑向渡口的四万突厥大军。 风吹过战场。 带起一缕飘絮。 红色的绸带飞过童家镇的大纛。 飞过渡口的数万突厥兵卒。 飞出数里后。 荒原上。 地平线上。 出现清脆的铃铛声。 紧接着是踏碎一切的行军步伐。 “咚-咚-咚-咚……” 一杆金色的长枪出现。 它枪刃三尺。 盘有龙纹。 两侧有锋利的小支。 小枝上,挂着九节铜环。 随着战马起伏,铜环发出清脆的金戈之音。 湛金十字枪! 楚七项济, 四个大字迎风飘扬。 一支军纪恐怖的雄兵。 长枪如林,寒光闪闪。 千盾成墙,势不可挡! 他们桀骜不驯,带着鄙夷的眼神。 踏着万人如一的步伐。 正在罗浮山南方的行军路上。 金甲将军,项济! 宛如神人下凡。 披靡天下。 那个男人! 他来了! 龙纹剑挥舞,他咆哮着怒吼。 “建安军,随本将杀去罗浮山,破了突厥。” “上将军,先破渡口的突厥守军再说!” “榆林郡童家镇兵卒干的很好,都勾引出来了。” “对,贺军师说的对,本将唐突了。” …… “建安军,随本将破了渡口贼子,再杀去罗浮山。” …… 战场十里外。 有一山林。 山中有一悬台。 台上有一儒将。 那人身高八尺,身覆山纹精铁甲,羽扇纶巾, 剑眉星目,脸如刀削,英武不凡! 他俯视整个战场, 兵神系统一开, 成竹在胸! …… …… 大楚罗浮山之战,真正的帅台在此处。 (这一章,必须赶出来,才对得起弟兄们!) 第174章 童家镇建安军 “报!” “报!” …… 罗浮山下。 东起高坡,西至山沟。 红色与黑色,如两股潮水碰撞,激起无数浪花。 而这些血红的浪花,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无数大楚儿郎,命丧异乡边境。 永远躺在清水河东,罗浮山下泥土里。 荒原。 野草渐渐露出头角,快五月了,雪很薄。 一位雄壮的突厥勇士,马踏雪泥, 向金帐行宫,奔涌而去。 他振臂高呼,不停挥舞令旗。 楚人的大军中。 太原大纛之下。 右翼丁宏度第一个发现。 他收起名贵的青山弓,带着疑惑。 目光一直在这匹快马上。 南边? 童家镇只有三万老弱残兵,裴仲户是个废物。 凭童斋远二千多家兵,也不可能突破四万人的封锁。 不对。 北边风平浪静? 难道说, 丁宏度随着战马起伏,盘蛟玄甲砰砰作响, 三羽头盔下,面容威武,露出冷笑。 一万多人,你还真敢来,项济! ----------- 南阳大军,萧世安目光炯炯,一边杀敌,一边心思在那匹快马上。 最东线,夏侯仁也发现了。 大楚帅台上,梅太师立如苍松,眼神深邃,武者威压爆体而出。 建安军从南边过来? 霍长真放了四万人守童家镇渡口。 怎么可能轻易被突破? 但事实摆在眼前。 童家镇方向杀声震天。 他已经能看见溃逃的突厥部落了。 如同躲避后方的猛兽, 突厥人如丧家之犬,挥马落荒而逃。 突厥大阵中。 踏雪而来的骑兵,马蹄滚动。 “喻!!” …… 停在四丈高的突厥金台下。 他气喘吁吁,随着战马起伏。 “报,” “南线急报。” “童家镇,延塔,宁古,索北,安支山,四部精锐皆亡,” “建安军与童斋远两面夹击,四万多突厥勇士,全军覆没!” “怎么可能!?四万人啊!” “延塔贵族长,,,他见裴仲户出来送死,就带兵出去了。” …… 大纛之下。 雄鹰般的汉子,铁力可汗瞳孔猛的收缩,头皮发麻。 建安军! 出现在五十里外的南方? 周云绕道南线, 这个作战的计划的可能性,金帐里,多位幕僚都讨论过无数次。 这是一条路,但本身机会就渺茫。 何况突厥国早有防备。 童家镇三面环水,渡口马墙壁垒,有四部突厥万户。 这股兵力,攻陷童家镇都够了,更莫说只守不攻。 突厥人的斥候全程巡视罗浮山战场。 项济的建安军在北线, 一直在北线。 十六万人守着他的。 湛金十字枪! 大纛! 战鼓都在北线山林。 罗浮山林一带有五千斥候。 是五千! 建安军怎么可能转移到南方。 不同于雄鹰般的男子,铁力可汗的暴躁。 霍长真的眼眸中带着笑意。 他已经明白了。 冷冷的笑道。 “呵呵,周云!” “老夫就知道,要赢你不容易。” 其实这段时间,霍长真一直在捕捉周云的动向。 但这个人就跟守在金帐看突厥行军图一样。 他在后方部落里,设了无数个套,就是逮不住。 周云就像个狐狸,咬一口就走,绝不回头。 但凡霍长真找到周云,整个楚军战线,他都会放弃。 利用优势兵力优先解决周云。 这个人就像深渊,深不见底。 李太师的高徒,周卧龙! 确实有诸葛武侯之才。 “周云一早就没打算,从北方突破!” “之前军报,童家镇战力强,还没当回事,原来早就投降了项济。” “难怪罗浮山三更造饭动静那么大,是在掩护周云!” 霍长真俯视战场。 南方童家镇,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黑影。 周云如同洪荒猛兽,窥探战局。 建安军成功诱杀封锁童家镇的突厥力量。 不仅在南面到达战场,同时也解放了童家镇的楚兵。 虽然这支楚兵,霍长真不放在眼里。 但罗浮山,第一局, 段渊和周云是大胜! 霍军师笑了, 他眼眸中迸发出炙热的战意。 放眼天下,不仅武将要决高下。 谋士之间,也要分高低。 大楚顶级谋士圈。 老一辈三大谋神,段渊,了然,霍长真。 是整个东方大陆独一档的存在。 如今,新进的大楚高才文魁,跃跃欲试。 刘仁基,杨重楼,萧世宁这些兵法大家闪耀大楚。 周云! 虽不是文魁出身,但其实力,乃青年一代,魁首! 真是同等实力对抗, 霍长真自认为不是周云的对手。 但此刻,罗浮山之战。 他没有输的理由。 去了南边又能怎么样! 突厥人战场投入的兵力不到三十万, 还有一半虎视眈眈,兵强马壮的生力军。 老夫筹码比你们两家多得多。 换也能换死你们。 你只有一万多人。 老夫霍长真必胜! …… …… 罗浮山。 大楚帅台。 大纛随风而动。 旗帜飘扬。 “段先生,原来一直跟周云在合作!” 王右宁一身软甲,打着绷带,欣喜道。 “你如何知晓?” “嘿嘿,你当我傻,七星锁龙阵!” “楚军左翼一直很薄弱,你是要建安军当左翼!” 黑衣老者段渊,颤颤巍巍,轻抚长须。 他遥望战场,目光炯炯。 他看见了下一个时代。 下一个时代的英雄。 书生平狼图! 三千残卒守楼关, 三万铁军,马邑郡城杀败十万突厥狼骑。 那是大楚雄兵,最辉煌的一页。 那个时代的英雄是梅朝远! 它已经远去, 那是昔日辉煌! 这个时代, 将会是七皇子,项济! 武川镇周云! 随着时间推移。 罗浮山爆发山呼海啸的呐喊。 他们发现了建安军。 一时间,士气大增。 援军! 援军来了。 这一刻,罗浮山的楚兵意识到不是孤军奋战。 童家镇的楚人,建安军的楚人,也愿意同生共死。 北疆楚人,皆可共赴国难! 大地。 荒野。 寒风。 铜环, 旗帜, 湛金十字枪! 三个雄壮的军阵,出现在远方。 红底黑甲。 建安雄兵。 他们千人如一。 连长枪的角度,在行军途中都没有变化。 就好似撒豆成兵,墨家傀儡人。 七八里外。 铁甲长矛,肃杀之气弥漫罗浮山。 “咚--咚--咚--咚……” 三个方阵,踏步而来。 一支身覆红甲的队伍,阵型散乱。 一路奔跑,超过了建安军,率先抵达罗浮山战场。 那是童家镇的兵马。 大约五千多各种甲胄的兵卒。 其中不少人手拿木质器械,五花八门都有。 极个别的甚至要几个人抬。 宛如演练过无数次。 这些兵卒迅速占领了战场左翼的一处高地, 布置拒马大盾,等防御措施。 估计是要立下大纛, 作为建安军的后方。 一个相对有防御,有弓弩阵的高坡,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吧。 建安军的大纛。 是一面鲜血染红的旗帜。 古河沟的英魂,铸就了它的铁血。 大旗之下,金甲将军,宛如天人。 他的战马夸张的可怕。 西域宝马,赤影! 肩高六尺半,四肢雄健,重过千斤,乃万中无一的极品。 它整体枣红,在额头和四蹄有白色点缀。 好似大楚神话中的四大名马,赤龙。 故取名,赤影! 不用想,这是项济在周云那蹭来的。 项济但凡有银钱,基本都接济穷困楚人去了,自个穷的叮当响。 他浓眉下,是一双如星辰的眼眸。 十三里荒原苍荡,三十万楚军翻腾! 此刻的场景,只在他的梦中出现。 建安军步战第一营, 二千雄壮的铁血精锐簇拥。 长矛如林,刀剑寒霜。 远方的山坡上,全是红色的海洋。 海洋中有无数旗帜。 旗帜疯狂挥舞, 几十万楚兵呐喊声,咆哮声,响彻罗浮山。 项济目光灼灼,眼眶带着温热。 回想出洛阳时,十几个护卫,四匹马, 古道独行,秋叶潇潇,无人相送! 一路风霜,受尽欺凌,尊严尽失。 凄凉的过去,好似历历在目。 此刻。 环伺战场,雄兵在握。 金戈铁马,会猎突厥天可汗! 他眼眸闪烁精光,迸发出无穷战意。 拔出长剑,仰天长啸。 北狄杂种! 本皇子来了! “贺,,,贺军师,走过了呀!” “野草坡在后面,咱们得上去!” “上将军,咱们不上坡,继续冲。” “你当我傻?本将军在大纛之下,继续冲?那不是活靶子!” …… 贺诗楚一身黑色儒甲,手持羽扇,身处大战中心,淡定从容。 他眼眸狡黠,笑容满面的道。 “大纛冲锋,这算什么?周将军,还给你准备了厚礼!” “祝你扬名四海!” “崔浩,给你家上将军壮壮胆。” …… 崔浩, 河内郡崔家村磨豆腐出身,身高九尺,雄浑有力。 和安庆一起在破落的安家村头大槐树追随项济。 乃七皇子铁杆心腹! 他是军中力士,扛着三丈高的湛金十字枪, 猛然间, 他横阔的胸膛起伏,喉咙发出震天怒吼。 “大楚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邀突厥铁力可汗,阵前决战!” …… 慌了! 闻听噩耗! 项济瞳孔微缩,眼眸呆滞。 呆滞还带着迷茫。 他咽了咽口水,龙纹剑悄悄收回剑鞘,迎着贺诗楚鄙夷的目光, 支支吾吾道。 “本将雪林身体尚未康复,,,,,” …… “本将今日,手臂不适,不欲动手,,,,” …… “军,,军师,本将可能打不过铁力那老小子!” …… …… 第175章 大楚第一勇士项济 “大楚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邀突厥铁力可汗,阵前决战!” “大楚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邀突厥铁力可汗,阵前决战!” “大楚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邀突厥铁力可汗,阵前决战!” …… 建安军六千人整齐怒吼,撼天动地。 榆树林,被震的掉落冰渣。 鸟惊而飞,群兽观望而走。 突厥人的大纛之下。 金帐行宫之上。 雄鹰般的男子, 铁力可汗眼眸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 建安军的吼叫,他已经听到了。 他敢跟项济单挑吗? 那当然是, 不敢啊! 铁血皇子的威名,草原人知道的。 项济怕打不过铁力! 阿史那哈蒙也怕打不过项济啊! 铁力坐拥大突厥国万里河山, 北狄国的王,他也没必要下场跟项济去solo。 问题在于, 此种做法影响士气。 大楚红色海洋中,惊叹声,讥笑声此起彼伏。 “项济威武,阿史那族还自称勇武,放屁,,” “狗日的,楚七项济这么猛,难道他武艺超凡?!” “不会吧,不会吧,突厥无一人敢战项济!” “原来项济才是天下第一猛将!” “叫杨双小儿出战,” …… 今日罗浮山下。 项济在几十万大军当面, 大纛前移,阵前无敌的形象,将会成为永恒的历史。 几千年后,考古学家会发现一段这样的文献。 【楚史记载:昌帝七子项济,天生神力,善使湛金十字枪,重百斤!罗浮山下,跨马赤影,无人能敌。】 并找到了突厥对应的文献记载。 【南国建安将军,威武无双,马邑之战,无人敢敌!】 再综合各种杂七杂八的野史。 从而确定了,楚国七皇子项济, 乃是大楚圣昌皇帝时期,最强的武将! ------------ “咚!!” “咚!!” “咚!!” …… 战鼓雷动。 厮杀并没有停止。 建安军的大纛竟然冲在第一。 金甲将军,冲锋在前。 这简直是对大突厥勇士的羞辱。 这就好比象棋,将帅在河道。 随时欢迎对面车马炮! 无数勇猛的突厥将领跃跃欲试。 腾格里旗古义尔,长刀在手,踏马驻足,身后王帐军完成集结。 汪古河的勇士怒目而视,同样磨刀霍霍。 金帐行宫前方数百步。 青铜长槊,精铁玄甲, 如同雄狮般的阿史那宗望,眼眸闪烁寒光,冷冷的望着建安军大纛。 横槊踏马,如即将捕猎的猛兽。 几十部突厥大旗下,皆是集结精锐。 所有的突厥部落勇士,都在等待可汗的命令。 大兵团作战,不是草原部落袭击战。 必须令行禁止! 骑兵暂时不动, 霍长真在观望。 他想看看建安军的实力。 “嗡!!” “嗡!!” …… 牛角号的嚎叫响彻罗浮山。 三个突厥奴隶步卒方阵,脱离大楚军,正面迎击湛金十字枪。 战场之上。 杨延冷若寒霜,面无表情,刀疤下,是一双来自地狱的眼眸。 “举盾,破敌!” “建安军,万胜!” …… 精铁长枪挥舞,令旗摇动。 作为建安军的第一营,武川子弟,摆出利剑阵型。 一个三角阵,杀入敌军。 两股力量悍不畏死,毫不犹豫的碰撞。 势如破竹! 宛如礁石破开海浪, 就似铁犁翻开泥土。 建安军的步营,竟然摧枯拉朽,屠戮突厥奴隶兵。 一时间, 残肢断臂乱飞,大盾破碎,刀剑散落。 这令观战的近百万人大跌眼镜。 罗浮山上的大楚官军更是头皮发麻。 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过分了! 奴隶兵竟然毫无抵抗力。 同为北伐楚军,他们其实一直知晓,建安项济能打。 所有北伐楚兵的战绩,比起项济都是萤火之光。 但从未想过, 原来特么是这样打的。 一面倒的屠杀。 武川镇,步兵营! 从山林时期,几十人的班底开始练。 历经一年多食物上的富足,全脱产军事化训练。 可以说,个人能力上面,超越大楚这个时代。 加之甲胄精良,配合训练到位, 先后又历经阿骨部,浑部,王帐军血战。 杨延麾下的二千人, 可以说是大楚无敌的步卒。 武川镇的箭头兵团! 大盾狼筅,长矛如毒蛇, 羽箭乱飞,千人搏杀如机械。 漠北的奴隶们,几乎没有胜利的希望。 几十步外。 步战三营。 他们追随在杨延的侧后。 前方兄弟,拉出了三角阵,极大的增加碰撞接触面。 这样留给他们的敌人就很少了。 任务难度,比计划中的更低。 但当这些呼喊着怪异口号,悍不畏死的草原野兽蜂拥而来时。 不少步三营的人,脚步迟疑了。 阵型一度出现轻微骚乱。 “盾,盾,注意节奏,不要慌!” “跟平时训练的一样,注意步伐。” …… 赵阿四一声大喝,拼命指挥身旁的新兵, 他自雪林中一步步走来,清楚知道,碰大战,士卒们最怕的是什么。 军纪! 军纪是关键。 尤其是刑徒跟后来民夫。 他们虽然模拟打了几场,但如此高强度的对抗,还是第一次。 赵阿四的眼眸,无意间看见了不少残疾兵,不,合格的创伤兵。 他们眼眸火热,战意很浓。 有他们在。 以老带新,步三营的表现还行。 赵阿四是被周云调度到丁不三麾下的。 步三营整体基层指挥官不够,武川镇必须补充。 “砰!” “砰!” …… 前排盾兵,毫无花哨的碰撞。 长矛对刺,刀盾对砍。 武川镇的大盾,是铁皮跟阴木铆接而成。 重量轻,但防御力极强,韧性也非常好。 外围的大盾手,只需要全力护卫盾牌,长矛手出击时,有指令跟节奏。 他们配合就行。 如此,双手控制大盾,加上后面兄弟掩护。 建安军的大盾墙,成了敌军步卒不可跨越的鸿沟。 “开!” 小队长的一声命令。 大盾手立刻配合,后方长矛如同闪电,在空隙中刺出。 一击猛攻,绝不停留,立刻收回。 大盾手立刻调整,盾墙再次密不透风。 狼宪有专门的空隙,他们跟大盾手一起行动。 所有步卒,都看不见前方。 无论是长矛手,大盾手,狼宪兵,视野都是非常有限的。 他们跟随着鼓声和队长的指令前进。 跟步兵第三营接触的奴隶兵,只是稍微抵抗了一下。 就成片成片的倒下。 他们没有制式大盾,兵器五花八门,根本防不住长矛集群攻击。 何况还有羽箭,从方阵中射出, 大规模的死亡。 更是令他们军阵涣散,士气低落。 军阵破碎后。 此消彼长,突厥人步卒更失去抵抗力。 双方对战,成为一面倒的屠杀。 步三营大旗之下。 丁不三聚精会神。 时刻关注战场细节变动。 历经多次战役, 十里坡,河源,山草川。 这个来自雁门郡的小军汉,已经是合格的步军指挥者了。 他是借给项济的家将,来的早, 七皇子只有五百人时,他就来了。 打了无数场战役。 一直以来,他都担忧自己的处境。 毕竟他是雁门郡的将领。 但此刻,家主十三皇子已经是项济的铁杆了。 他得到了大量机会统兵。 因为能统兵,所以越来越精通。 这是为何刘邦的同乡都是大将,朱元璋的兄弟都是名将的原因之一。 自入十里荒原战场来,步卒的节奏基本保持的不错,偶然有脱节的情况,丁憾山会马上控制。 “统领,军师有令,立刻向北,支援太原节度使军团。” 一名武川子弟,传令兵将最新旗语,禀告给丁将军。 太原?! 那不是他的本家? 丁憾山的余光,望了一眼战场。 罗浮山的天地间,黑色的突厥人占据大半。 但他眼眸镇静,没有任何恐惧。 对于这种不可理解的命令,他并没有怀疑。 贺诗楚,贺先生也是当世人杰。 “大军北攻!” “大军北攻!” …… 步战三营的大旗向北移动。 脱离了杨延跟孟百川的集团。 宛如三根利剑分出的箭头。 同样势不可挡。 一路摧枯拉朽。 杀出几十步后。 此刻, 丁憾山才看见,太原步卒,竟然被奴隶兵压制。 他的眼眸中带着鄙夷。 传闻太原本家丁氏如何厉害,也不过如此。 太原方阵前,本来占着优势的奴隶兵, 猛然遭到袭击。 被大楚两个步兵方阵夹击。 尤其是身后这支部队。 奴隶兵头领发现,后方的部队竟然成片倒下。 根本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他不禁目瞪口呆,头皮发麻, 同样是步卒,他们就像纸糊的一样? 可现在管不了这么多,战场的局势已经极为不利。 他一边挥舞战刀拼杀,眼神一边眺望远方可汗金帐。 良久后。 千户绝望了。 没有任何军令,旗语。 草原贵族们,放弃了这些忠诚仆人的生命。 “杀!乌拉!” “杀!雅力人,冲锋!” …… 奴隶兵步卒,爆发最后的冲锋。 可惜, 战场的形式,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改变。 两面夹击下,不到片刻。 最后一个突厥奴隶,扬起战刀,被建安军方阵中,一个少年,用弩射死。 太原军阵前。 数以万计的兵卒倒下,破旗残尸,血流漂橹。 “嗡!!” “咚,咚,咚,咚!!” “变阵!太原军团后退休整。” “变阵!太原军团后退休整。” …… 罗浮山下, 大纛将台。 三面令旗挥舞。 太原步军方阵立刻后退。 见此情况, 丁宏度不禁一愣。 段渊什么意思?太原步卒精锐尚在,为何退后。 但见建安军消灭七星锁龙阵的右翼后,继续东进,一路摧枯拉朽。 太原郡来的楚兵,再不能多说什么! 侮辱。 丁宏度觉得这是侮辱。 建安军的步卒不仅打穿了自己的敌人,还能救援太原步卒。 甚至最后,要太原步卒后退,让建安军来打。 什么意思! 不要挡着战场,太原兵是阻碍?! 不过,友军强悍。 丁宏度也没有过多反对, 既然建安军强势,他也乐于减少兵力的损耗。 毕竟突厥人,剩余的生力军,就超过了楚军的全部。 此战还早着呢! 然而。 当丁宏度回眸时,才发觉自己还是小看了建安军的精锐。 又一个奴隶军团,被击溃了。 他眼眸炙热,闪过异色。 “为何?为何李斋安不写举荐信!” “早知周云在太原,老夫两个貌若天仙的女儿,随便压过山寨丫头!” …… 随着建安军的步卒,大杀四方,整个战线都发生改变。 三支步营,如三把利剑,疯狂收割十里战场的突厥奴隶兵。 北狄不少骑兵脱离中心战场,在远处观望。 奴隶步卒,就算全死,也不到十万。 虽然损耗不少,但并不伤筋动骨。 但北狄国的士气却开始下滑。 几十万人的对战。 建安军精锐,横冲直撞,肆意屠杀。 这一刻, 无数突厥部落贵族,特勒王们才反应过来。 河原战场,库尔支河特勒王哲哲,面对的是什么怪物。 杨双本部精锐铁骑,天狼卫杀人魔阿史那弥禄,为何在古河沟折戟沉沙。 原来北伐最强的楚军,是项济! -------------- 金帐行宫, 建安军让突厥国十分棘手。 “建安雄兵,果然厉害。” 铁力可汗,如雄鹰般,俯视整个战场,见处于下风良久,开口询问。 “军师,如何应对,是否考虑海山。” “不用!”霍长真挥手,打断了铁力,道,“大突厥兵力众多,拉出战线,发挥优势,周云还是要输!” 第176章 李兴战封阿 马邑郡。 罗浮山。 熊熊大火,遮天蔽日。 大火之下,是两个东方最强帝国的拼杀。 大楚帝国与北狄阿史那部! 罗浮山决战! 足以媲美任何历史上的重大战役。 长平之战,兵马百万。 但春秋战国时期,甲胄跟兵器的发展较低,秦国还算行,赵国就差的多了。 巨鹿之战,彭城之战,官渡之战,赤壁之战。 无论是规模和甲兵质量,远远比不过大楚跟突厥这两家。 侯俊,眼眸锐利,手中的精铁长矛,又快又准。 这一招,他已经练习了上万遍。 马步,腰板,力道自小腿到手臂,整个人浑然一体。 如此才能用最小的消耗,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刑徒军大量被分配在步兵第三营,似乎他们是皇子项济跟名将周云新组建的力量。 对他们的要求,更多的是适应编制,而不是形成强大战力。 建安军的甲胄,资源,兵员,也总是有意无意的倾斜在别的战兵部队。 他们似乎是后娘养的,这令侯俊这样的戎边战士极为愤怒。 尤其是这次发的甲胄,牛皮、扎绳、内衬都很不错,就是铁片很糙, 听老兵说,几锻而已,一般步甲要十锻起,这批肯定不合格。 但他们的都头,西河郡来的山匪,却是自信满满。 他运气好,从太原入后营,历经河原战场最终逃回武川镇了。 长矛亏你们否? 大盾亏你们否? 弓箭亏你们否? 这些都不亏,甲胄亏,,这甲胄比楚甲强多了,也不亏! 战场之上。 数名哀嚎着,咆哮着,牙齿黝黑,身型巨大,但肌肉精瘦的西域突厥兵冲击步三营。 侯俊眼眸凝重,聚精会神。 他都不用听命令,大盾打开的瞬间,一支带血槽的长矛,极速飞刺。 精准无比,正在中咽喉。 侯俊立刻抽回长矛,带起的血雾,将那名突厥人拉倒。 土黄色的牛皮头盔,黑色包浆的羊皮袄子,前趴倒下。 这是侯俊透过大盾缝隙,最后看见的画面。 侯俊一手伸直在上,一手在后腰。 长矛收回后,标准的四十五度战术动作。 这个角度,既可以掩护前方的大盾兵,狼筅手,还不影响他们。 山坡之上。 无数楚人,聚成红色海洋。 他们声嘶底里,摇旗呐喊。 建安军此刻仿佛是他们的旗舰兵团,在执行最艰难的战兵任务。 此生,侯俊第一次为自己感到骄傲。 他不是一个,毫无作用的书生。 他不是! 猛然间。 侯俊感觉大地在颤抖,丈八长矛似乎抓不住。 数以万计的钢铁洪流从山坡冲下来,宛如奔腾的兽群,他本能想停下。 “采花贼,狗日的,你在干嘛!” “别影响阵型,擅自行动者,斩!” “听军令,跟着我的节奏,侯俊……” …… 身处步三营精锐军阵,侯俊的手在颤抖,那种对于野兽的恐惧,让他喉结蠕动。 丁憾山将军的大旗没有任何改变。 继续行军?! “咚,咚,咚咚,,,” 他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身体在冒汗。 那支恐怖的骑兵就要撞上来了。 马蹄如雷,震耳欲聋。 一支雄壮威武的骑兵从侯俊的侧后方冲出去。 带起的劲风吹乱红缨,溅起的雪泥染黄大盾。 这一刻,他眼眸呆滞,这就是战友?! 青龙! 是青龙的骑兵。 他看见两支骑兵毫无花哨的碰撞。 建安军猛将青龙李兴,一骑绝尘,带起数片刀光。 人马皆斩,势不可挡! 突厥人几无一合之敌。 罗浮战场。 北狄人的骑兵动了。 霍长真不可能看着建安军,配合罗浮山的大楚官军将奴隶步卒杀光。 这跟当初郭倾之在古河沟战场是一样的。 三万! 突厥人三万骑兵,直扑建安军。 同时,为了防止大楚罗浮山官军救援。 同样有二万骑兵进攻他们。 楚军大纛之下。 黑色锦衣老者,段渊干枯的脸露出笑容。 救援建安军? 霍长真,你想多了。 周卧龙的锦囊,大楚官军只要占据东部高地。 其他的,就是建安军的事了。 ---------- 赵忠义是幸运的,他有三个保镖,只需要全力阴人就行了。 他是一名弩骑兵,建安军最昂贵的兵种。 胯下是北狄大马,虽然有木假肢,但他还是用绳子将大腿,绑在马鞍上。 他有两把弩,一把正弩,一把备用。 正弩是组装好的,备用的还是散件。 后腰有两个箭壶,六十支箭。 马刀和骑盾已经收了,他的任务是全力在放箭。 队官是武川镇的子弟,他说了, 只要赵忠义能把六十支箭射完,就是拼着被打死,也给他去偷一壶清河醉。 六十支箭? 怎么可能。 现在绞杀在一起,赵忠义的箭必须准确。 宁可放弃机会,也不能误杀队友。 打了小半个时辰,赵忠义才射出五支箭。 阿史那封阿! 赵忠义已经瞄了他很久了。 这是一个大人头!很值钱! 可惜,他跟青龙战成一团。 根本找不到机会。 一柄长槊,横扫四方。 阿史那封阿,身覆狼吞鱼鳞甲,胯下西域宝马。 奔腾在荒原,与楚国大将李兴战成一团。 “斩浪!!” 马势,刀势,威势。 三势合一。 李兴青龙斩将刀,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威势无与伦比。 在飞驰的战马上,划出一个几乎完美的暴力美学路线。 电光石火间,斩击封阿。 “铛!!” 刀槊相交,火星四溅! 精铁长槊几乎脱手,封阿艰难的防守下李兴的必杀一击。 他的眼眸闪烁,面露惊恐。 青龙的情报,他很清楚。 上定襄战场的时候,不过九品武者。 爆发冲突,连河东军张啸都拿不下。 即使此刻跨入宗师,了不起就是一两重,宗师初期。 但此刻,他爆发的力量,几乎媲美宗望那个畜生。 “阿史那封阿?!” “你如果只有这些实力,今日恐怕过不去了!” 李兴一身青龙玄甲,横刀踏马,随着战马起伏,闲庭信步,围绕着封阿。 就像野兽在围绕自己的猎物。 短短几十个回合,封阿不禁感觉自己力量流失的厉害。 他已经老了。 他五十四岁了。 一个武将的巅峰岁月,从十八开始,最多到四十五上下。 无论气血,还是技艺,甚至是勇气,他都比不上五兽将的大哥,青龙! 阿史那封阿眼眸凝重,气喘吁吁。 他知道,再打下去,石羊河的王,死去只是时间问题。 某一刻,他最后看了一眼金帐行宫。 希望能够得到撤退的命令。 毫无动静。 哈蒙这个混蛋,小时候,还是封阿教他放的箭,白眼狼! 不过,这才是雄鹰该有的风范。 草原上的枭雄,本就不该有感情。 “青龙!莫要得意,新生的狼王,有一天也会老迈!” “老子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阿史那封阿,最后恢复了他年轻时的勇武。 他的精铁长槊,如同蛟龙出海,每一击都势大力沉。 可惜, 他碰到了青龙李兴。 此人的武艺,出了名的稳健。 这种武者风格,导致李兴几乎没有失误。 建安军、甚至是草原部落都认为,黑蟒李泰的武艺,是五兽将中最强的。 实际上,这是一个误区。 李泰的黑蛇斩将刀,一往无前,拼杀极度喜欢用凶招。 对抗比他弱小的武将时,李泰往往能迅速击杀。 这造就了李泰无敌的威势。 事实上,李兴私下与李泰搏斗,几乎都是他赢。 但这里面也有武者的谬论。 黑蛇自幼跟他一起长大。 有什么招式,李兴了如指掌,自然可以对应破解。 若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将领,李泰的威胁是致命的。 至于青龙黑蟒,孰强孰弱,青山寨自家人完全没有必要争论。 甚至五兽将之间,也没有绝对的强弱。 如果步战,铁牛肯定是最强的。 若是偷袭,野猪肯定是最厉害的。 骑兵战场。 胜负已见分晓。 一柄巨大的关刀。 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势。 斩断了封阿的长槊。 两马交错而过。 阿史那封阿,眼眸中闪烁着不可思议。 他颤颤巍巍的回头,看见了一个英气勃发的大楚武将。 浓眉大眼,威风赫赫,眼眸中全是光彩! 他年轻的,就像草原上的朝阳。 鲜血在封阿的脖颈上流下,力量随着鲜血,迅速流失。 他再也抓不住,精铁断槊,啪的一声,掉落在雪地。 “嘿嘿,酒肉、楚女掏空了我,竟使我如此憔悴!” 封阿看见了他自己。 一个佝偻着的草原无头大汉。 曾经,他也如朝阳一样,在石羊河奔腾。 罗浮山的天空,好暗! 浓烟好大。 阿妈!是你来了吗?我想你了! ----------- 楚帝二十三年, 四月二十日,谷雨。 建安军大将, 五兽将之首,青龙。 于罗浮山下,两军阵前,斩前突厥第一勇士, 阿史那封阿! 第177章 立大纛战突厥 “青龙,那个凶猛的怪物就是青龙?” “那个人头是封阿吗?北狄人的名将!” “挂到建安军骑兵的战旗上了,封阿死了!!” “赤虎,,赤虎的骑兵夹击王帐军了。” …… 三支进攻的突厥骑兵,不少人已经打马逃离。 没有希望的战争,突厥部落组织松散,底下是不会打的。 建安军主战三大步营跟两支最强的骑兵配合, 三旗王帐军打的苦不堪言。 当漠北的突厥勇士,欲冲击步卒方阵时,建安骑兵一定会阻击干扰。 他们的箭头骑卒,皆是玄甲,根本无惧箭矢。 王帐军的突厥勇士,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帮人,凶悍无比,又配合的良好。 最主要是打一波就走,只要你速度降下来,建安军就不管你了。 真要追击,这帮孙子,甚至躲步兵阵后面去,绕一圈再来。 建安军步兵军团,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敢立大纛,战突厥! 冲锋在第一,根本不怕拼杀。 一旦骑兵失去速度,就会被大盾长矛像犁地一样,屠戮殆尽。 王帐军的勇士,无法专心对敌。 骑兵随时在骚扰,步卒随时在收割。 如果不是兵力上的巨大优势,他们早就败了。 步骑配合的力量, 尤其是精锐步骑配合的力量,是远远超越单一兵种的。 这是战场的客观规律。 突厥人虽然训练了步卒,但那只是一个兵种架子。 远远不如建安军这般成为系统性的力量。 步弩比起骑弩射程远,威力大。 且步兵弩能形成弓箭集群,而骑兵是永远办不到的。 至少蒙古骑兵出现之前,是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做到的。 长矛齐刺的威力,也远远超越骑兵的一杆长槊。 简单说来,就是精锐步卒军团。 它的输出比骑兵高,最大的弱点就是机动能力很差。 严格意义说,步兵没有战场主动权。 打不打,骑兵说了算。 但真在一个地方硬打,那肯定是精锐步兵集团厉害的。 明朝末期,八旗军骁勇无比,那是明末的军事组织架构太松散。 朝廷腐朽,军械粗制滥造,步兵根本无法形成战力。 但饶是如此,当时的八旗兵也遭遇了几场艰难的战役。 此刻,建安军步骑完整,甲胄精良,军械齐全,悍不畏死还训练有素。 从根本上讲。 突厥人这样冲锋,基本等于是在违背战争的客观规律。 被打的节节败退,是正常的战场现象。 罗浮山的浓烟越来越大。 漫天火灰如飘雪一般掉落。 有一缕从苍穹而下,掉在了郝大雕的肩头。 郝狱霸忽然觉得有点口干,咽了咽口水。 他想喝水,但他现在不能动。 他在军阵里面。 铁甲锐士! 他已经进入铁甲锐士了! 回想这一个多月,他简直想哭。 武川镇,不是人呆的地方。 城墙都还没修完,他就被点名了,贾平庆那个狗东西,带着一个快入土的老头,给他记了一笔。 从此,郝狱霸告别的轻松的生活,进入了人间炼狱。 冰河泅渡,穿着单薄的布衣,在清水河里来回十次。 清晨拉练,从十四里外的大河口,砍一根横木回来,当柴烧! 各种奇怪的训练动作,能将郝大雕干的精神崩溃,不达标就是鞭子。 血淋淋的残暴管理,欺压良善百姓。 那个训练将军还有强迫症。 鞋子必须摆正,被子要是豆腐块,站立要纹丝不动,挺如苍松。 不,他要疯了! 好在食物管够,竟然每月还有七分银子的军饷。 如此磨炼,郝狱霸已经发生质变了。 那个佝偻的老教头,传了他建安军六式刀法。 此刻,他身覆玄甲,手持巨型战马剑,三百大汉,人人皆是如此。 最前方,武川镇猛兽牛魔。 坐着比别人站着还高,手指不停在盾牌上敲击,牛魔似乎等得不耐烦了。 铁甲锐士雄心勃勃,要证明他们的实力。 可北狄勇士不给力啊。 他们藏在野草坡童家镇兵卒里, 当突厥人的兵马将五大战营逼的往后退时。 他们就会得到将令,在合适的机会杀出。 可郝大雕眺望战场,根本没他们的事。 目前情况,北狄人冲击建安军的部落骑兵,似乎要战败了。 不少草原部落勇士,如潮水逃离。 青龙赤虎,大杀四方。 三大步兵集团,轻而易举,撕碎了突厥人。 不至于吧?! 野草坡上,铁甲锐士跟神机营,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梁,,梁哥,你咋到前面来了!” 铁牛声如洪钟,却情绪低落的道。 身覆一身轻质扎甲,内穿布面锁子甲。 梁大眼小时候被火烫过,外翻的大眼,全是忧愁。 “老子后悔啊,都闲出病了!” 玄甲被拿走,马匹被换走,梁大眼心里憋屈。 二爷说,神机营乃是建安军最强的战兵营。 这特么战个毛! 立营一年,一共就打了两场。 阿史那木勤思力攻武川镇第十五天,上城墙,灭了白狼神。 山草川掩护撤退,打了几十发重弩。 狗日的,弩壁都更换三次,仗才打两回。 拿着战营的军饷待遇,干着后营的活。 那些个女卒娘子,说武川镇其他营,那个不是英雄好汉。 提到他们,就是轻蔑的眼神, 咦!不行! 梁大眼苦啊,他们抬不起头啊。 一起进来的梁三,斥候营风生水起,项济把他当爷爷供着。 赵阿四被丁憾山亲自请去步三营,担任百户官! ----------- 罗浮山下。 十里战场。 大楚官军与建安军、童家镇的兵力配合的很好。 童家镇守卫了一处高坡,形成了弓弩阵后方。 大楚官军主要压缩了战场,同时大规模兵力,布置在东侧。 这样形成了一个布袋口。 口袋里,是建安军的战场。 此刻无数将领侧目,罗浮山下的战局太残暴了。 胜负已经分晓。 虽然战斗还没有结束,但三支突厥骑兵的败退,已经是必然结果了。 一万人破三万人,竟然毫无悬念。 是突厥人不禁打了,还是楚人产生幻觉了。 撤退了! 突厥人撤退的号角响了。 战场上,突厥骑兵迅速逃离。 一名雄健的突厥勇士,踏马而逃。 他藏身马腹,待走远后,才翻身上马。 这是腾格里旗的勇士,他们攻击线最深入。 赵忠义聚精会神。 骑弩死死瞄准远方快马骑士。 队官跟几个骑兵战友,连呼吸都停滞了,这一刻,没有任何声音干扰赵忠义。 一支利箭,从建安军骑兵的队伍里飞出。 划破长空,随风而飘。 “噗!” 远方的腾哥里勇士,应声坠马。 赵忠义的队伍,弟兄们目瞪口呆,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不远处, 骑三营的骑兵队伍爆发欢呼。 一个身材高大的建安军勇士,收起了青山强弓。 赵忠义转头,愣愣的望着那名骑兵, 他的这支飘箭,还在骑弩上呢。 那个人叫马九!是武川镇的老人,传闻过去乃阿骨部的马奴,一身马上功夫了得。 “狗日的,被抢人头了。马九这孙子。” “哎,算了吧,骑三营弓箭厉害的人多,听说阿骨部的楚人,大多都集中在那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三大骑营其实也暗自较劲。 骑三营是以阿骨部奴隶建立起来的,后期的奴隶兵,也大多加入其中。 他们长期接触马匹,骑术,骑射都很强。 而青山寨李氏的族人,大多集中在骑一营。 这也是为什么骑一营,一直在兵备上领先其他战营的原因。 ------------ 大突厥国。 金帐行宫。 大纛之下。 铁力可汗的心咯噔了一下。 最后一名突厥勇士倒下了,大楚阵前,突厥人都退走了。 建安军的大纛,就摆在战场的最中央。 孟百川的主战二营。 丁憾山的主战三营。 护卫在两侧。 铁甲长矛,大盾如山。 两翼是青龙跟赤虎。 五个二千人的方阵赫然而立。 此刻。 建安军中,无数战兵在敲击盾牌。 “咚-咚-咚-咚……” 铁力可汗,雄鹰般的眼眸闪烁怒火。 挑衅! 那是挑衅。 “军师,此刻当如何战?” “可汗,”身覆精甲,霍长真眼眸凝重,思索片刻,开口道。 “周云步战能力,千古无二!” “浑部打不过,十里坡蔑尔齐打不过,哲哲打不过,杨双都没打过。” “这种打法,是克制骑兵的。” “如果硬打,骑兵损失惨重啊,此刻大楚官军万众一心,精兵强将。” “今日再战,恐怕不是上策。” …… 铁力可汗扶着栏杆,俯视罗浮山战场。 熊熊大火下,漫天飞灰。 鹰羽貂衣,雄鹰一般的草原汉子,看不出表情。 “军师是说,今日该撤退了?” “楚人善内斗,突厥一旦退走,项济周云,必受排挤。” “到时候楚军士气低落,大突厥国才是好机会。” …… 中原的田亩土地,大楚的高门资源,本质上只有那么多。 无论哪家权贵,都不可能希望进入一支强大的新生的势力。 所以此刻楚军一旦胜利,后面就是排挤项济,内斗周云的时间。 今日建安军势强,步骑无双。 即使铁力可汗将所有精锐压上去,也很难胜利。 就算胜利,本部精锐损失惨重,也是无法接受的。 “当孤只有小羊羔那样大时,祖父头曼可汗对我说过。” “草原的狼如果失去了勇气,那就失去了一切。” “那年,安北将军击破柔然,雄兵三十余万。” “南楚要我部献上部落的女子,孤的祖父,只有一万多人。” “那个时候,漠北风霜,阿史那部没有惧怕。” 铁力可汗眼眸炙热,目光灼灼。 他如同草原上的雄鹰,威严霸道。 转头对着霍长真,歇斯底里怒吼。 “项济敢带着一万多人,来挑战大突厥国六十万人!” “今日,如果突厥人不敢跟周云一决高下!” “那大突厥国,永远也战胜不了建安军,” “从此之后,所有突厥勇士,看见建安军就会逃跑!” “失去勇气的勒尔浑河勇士,就是枯萎的老树,再也不可能壮大!” “就是今日,罗浮山下,孤要砍了项济,再灭大楚官军!” “起战鼓,吹号角!” “将白狼神旗帜升起来,跟建安军决一死战!” …… “霍先生,你是草原上最智慧的长者,你来跟周云打!” …… 第178章 白狼的子孙 东亚大陆,有一块神秘的地域。 蒙古高原! 漠北的苦寒之地。 那里土地贫瘠,传说有个被白狼养育的孩子。 那个人就是突厥部的祖先。 所以,勒尔浑河艰难生存的突厥人,以白色为尊贵。 洁白的小羊羔,是他们最好的礼物。 象征着纯洁与希望。 羊羔会慢慢长大,草原人的孩子也会慢慢成为骁勇的骑士。 白狼神的旗帜。 只有当突厥人面临生死关头,才会升起。 此刻。 罗浮山下。 金帐行宫。 它升起了! 一杆三丈高,绣着洁白母狼,边缘是白色的山川。 白边黑底,白色狼神的旗帜。 “嗡!!” “嗡!!” “嗡!!” …… 草原人的牛角号。 苍凉而雄浑,响彻战场。 突厥人二十面战鼓,全部打响。 宛如来在远古的呼唤,震撼这方天地。 听见战场号角的阿史那族人,皆热血沸腾。 可汗! 铁力可汗, 阿史那哈蒙,并不是懦弱的领袖。 这才是突厥人该有的风采。 三面带着白色狼图腾王帐军旗帜出现了。 数万雄健的骑兵,集结到前方。 勒尔浑河,王帐军! 铁力可汗的本部族人。 战马如兽群,这支突厥人是莽荒的野兽。 他们眼眸赤红,似乎感觉不到恐惧, 一直以来,他们都大突厥国,最尊贵的战士。 铁力可汗,大兴铁政,其本部族裔,自然是武装到牙齿。 这些骑兵,人手一件轻甲,外覆一件牛皮扎甲,头盔,护肩,护心镜,基本抄袭了武川镇玄甲。 只是在部分接口工艺上,稍显薄弱。 整体甲胄的重量,也远远超过了正牌的玄甲。 但突厥人的马好,托重数值高,勉强能够搭载这样的配置。 阿史那云烈, 阿史那休哥, 阿史那忠利骨。 铁力可汗直属的三旗王帐军万户。 云烈和休哥都是铁力可汗的狼子。 老十二跟老十三,他们跟杨豪年龄相仿,自幼追随杨双长大。 皆是武艺超凡的草原新锐狼王。 阿史那休哥是一个乐天派。 西域大马,奔跑起来,如同荒原上的利箭。 年轻的休哥,踏马而来,追上前方身型巨硕的南王城悍将。 “豪哥,,豪哥,等会跟着我。” “金真叫我看着你,别让你死了,她在勒尔浑河,种上无数海澜花,洁白一片。” “那里有个毡包,等你回去娶她。” 眉如利剑,眼如星辰,英俊的南王城少将军,怒目而视。 “你特么过来就为这事?滚回去!” “嘿嘿,没有呢。” “你父亲叫我给你带话!” 父亲?! 一身狼吞雁鳞甲,狼面金盔的杨豪,转头望向远方的黑色木轿。 征南大王杨双,竟然还坐在轿子上。 “父亲要你说什么!” “刚则易折,锋芒毕露不是好事,要你学李兴,不要学黑蛇和宗望!” 刚则易折!? 杨豪低下英俊头颅,慢慢思索父亲的话。 刀削似的脸颊上,有一条疤痕,彰显着他的勇武。 阿史那休哥那个傻羊已经走远。 学李兴,不要学宗望? 到底什么意思? 老实说,杨豪一直觉得,父亲太谨慎,甚至是懦弱了。 以父亲的实力,很多敌人可以轻易解决。 但他出手,每次都是机关算尽,甚至无耻偷袭。 就像此刻罗浮山。 青龙赤虎,武艺连他杨豪都比不过,但父亲却不愿意,下场击杀此二人。 甚至到现在,还在轿子上,保持体力。 “嗡--嗡--嗡--嗡……” 牛角号打断了杨豪的思绪。 他看见了最近声名鹊起的宗望,这个石羊河的奴隶,背弃主人的狼! 他带着一万披甲执锐的天狼卫,走到他前方的军阵位置。 阿史那宗望,竟然是这次的箭头。 杨豪环视战场, 马蹄如雷,大地震动。 两万天狼卫,三万勒尔浑河王帐军已经就位。 最外层的两翼,竟然是部落军的兵马。 骨头狼旗,凶猛的羊头图腾旗。 扑骨部,北山羊部。 杨豪看见了金帐行宫的双面黑色旗帜, 这是草原借兵的规矩,一个补两个。 这两个草原万户贵族,每死一名骑兵,此战后,金帐就要给他补两个雄健的突厥人。 七万突厥骑兵,聚成七个方阵,以宗望天狼卫为中心,成箭头分布。 屹立在罗浮山东侧的高坡上。 他们眼眸炙热,目光炯炯,战意灼灼。 大纛随风而动。 猎猎作响。 旌旗遮天,长槊蔽日。 战马嘶鸣,偶尔有马匹人立而起, 突厥大军黑色的海洋蠢蠢欲动。 凶狞的望着数里外,湛金十字枪下的五个军团。 那里的楚人,还在敲击盾牌,挑衅他们。 ----------- 山林。 悬台。 周云眼眸凝重,罗浮山战场的一举一动,此刻都在他的计算里。 “相公,突厥人果然敢战!” “正常,铁力可汗雄才大略,有些政治上权衡得失的事,其实不适合战场。” 历史上。 大宋王朝,财富古代之最,甲胄古代之最,外战并不尽如人意。 为何?文人思维,并不适合武夫。 同时代下。 后周柴荣,登基之时,危机重重。 天下节度使观望新君,朝廷内部郭威的老臣也不服气这个小后辈。 北汉更是举国之兵反扑,进攻后周。 柴荣手持金戈,御驾亲征。 高平之战,威震天下。 先后击败蜀国跟南唐,尤其是淮南之战,更是展现了超越历代君王的决心。 可惜,柴荣早逝,是华夏历史的遗憾。 “打暗语!” “令罗浮山大楚官军,蔡州郡兵跟衡州郡兵,顶在山下楚军阵前,进一步压缩突厥人骑兵迂回冲锋的空间。” “再抽调太原军跟虎卫军的骑兵,归青龙跟赤虎节制,跟随他们迎敌。” 兵力太少了! 建安军的弱点还是兵马太少。 铁力可汗其实还有精锐兵马,核心兵力大约是十万出头。 这已经是草原部落的极限了。 要知道,蒙古铁木真的主力,也就是十一万多,四子托雷继承了蒙古的主力军。 才有了后来的蒙哥,忽必烈,以及大元王朝。 七万不是铁力可汗的极限。 这是罗浮山战场的极限。 骑兵需要奔腾的空间,大楚官军的七星锁龙阵下,位置有限。 周云看到了大楚将台的令旗挥舞。 罗浮山的官军此刻士气旺盛。 根本不惧怕突厥人。 兵神系统已经计算出来。 太原的骑兵有五千多,跟在青龙后面。 虎卫军的骑兵只有三千。 建安军的阵地,满打满算,也就是二万人出头。 且核心精锐,万人不到。 系统目前的运算结果是四六开。 可兵神系统是有bug的。 他计算的对手,是他自己。 霍长真很强,周云认可。 只是,古人聪慧而好学不假,但不可能突破时代的局限。 步兵配合骑兵,再配重弩兵,这种立体密集远程打法。 绝不是霍长真现在能应对的。 此刻,周云只有一件事担心。 大突厥国的底蕴,远远超过建安军。 宗师猛将太多,李兴跟李昂,能不能应付? 至于战场指挥,周云不打算干扰贺诗楚。 浑部的贺胖子,实力还是有的, 他在战场第一线,能够更快的给出判断。 大火。 浓烟。 遮天, 蔽日。 高大的榆树积雪掉落。 一眼望不到头的马匹,令大地震颤。 从周云的角度看。 三股黑色的兽潮,呈品字形,奔腾而来。 建安雄兵五个方阵后退,并完全拉开距离。 他们如苍松挺拔,铁甲长矛,大盾狼筅。 一派肃杀之气! 第179章 罗浮山血战 战马! 数以万计的战马,即将冲击建安军的大盾阵。 这是大突厥国最强骑兵,与跨时代步卒的对决。 应对骑兵集群冲锋,武川镇子弟早已炉火纯青。 杨延玄甲跨马,立在大旗之下,宛如定海神针。 他眼眸闪烁精光,对着身后传令兵道。 “打旗语,所有的大盾枝杆,再打深一点,这支骑兵厉害。” 大突厥国,铁力可汗的本部。 杨延知晓,这支骑兵,超过以往所有碰见的北狄骑卒。 “砰-砰-砰……” 大盾手听到将令的第一秒钟,取下甲胄后,挂着的工具,疯狂招呼。 虽然他们不理解这个命令,但并不影响执行。 钢铁纪律! 是刻入武川子弟灵魂的首条军纪! 万马奔腾,数万突厥骑兵山呼海啸而来。 天地都在颤抖,宛如末日。 不少建安军子弟抓不住兵刃,心中不免发怵。 这种恐惧,是生物的本能,不可避免。 杨延环视战场,敏锐发现问题。 步一营乃是旗舰兵团,尚且有这个问题,其他两个步兵团,肯定是问题更大。 尤其是丁撼山的方阵,新卒最多。 “建安军!!!” 杨延战马人立而起,精铁长枪高举,嘶声砥砺的咆哮。 “建安军,万胜!” “弟兄们,大突厥国骑兵无敌即将成为历史,因为北狄人碰见你们!” “你们是大楚最强的雄军,你们将让北狄骑兵,进入坟墓。” 杨延的怒吼,宛如一支强心剂, 让建安军心头一颤, 今日他们就是来打虎的呀! 不少心生忌惮的人,不免感到羞愧,握紧兵刃的声音,此起彼伏。 “建安军,万胜!” 杨延带头怒吼。 回应他的震耳欲聋的咆哮。 “建安军,万胜!” “建安军,万胜!” …… “咚-咚-咚-咚-咚……” 无数长矛搭在大盾上。 无数弓弩已经拉紧。 建安军完全处于攻击状态。 三排大盾。 步一营在撞击面准备了三排大盾。 这是他们练习过无数次的科目。 那立在泥土中的盾墙,寒光闪烁的长矛,以及虎视眈眈的狼宪兵。 就像是铁血铸就的长城,不可撼动! 战马! 北狄人的战马越来越近。 不少长矛手透过大盾缝隙,已经能看见头发打结,牙齿发黑,目光狰狞的漠北骑士了。 黑色的洪流近在咫尺,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 “杀啊,建安军,万胜!” “扛住,兄弟们,扛住!” …… 雄健的北狄战马,奔腾而来,毫无花哨的撞击建安军的大盾。 这一次没有建安骑兵的阻碍。 北狄人马速达到极致。 “砰!!” “砰!!” …… 无数木屑乱飞,不少建安军的大盾手被直接撞飞,呕血倒地,被缝隙里的兵卒拖走,消失在军阵。 无数骑兵撞击出缺口,但建安军的大盾有质量极好的铁皮在里面。 即使被撞的弯曲的可怕,也没有失去防御。 建安军的后排大盾手,依次补位,根本悍不畏死。 长矛兵在军令节奏下,开始反击。 他们不管死亡,不管哪个位置被击破。 甚至不管有没有人在他身边,只要听见军令,该怎么捅就怎么捅。 即使是最懦弱的人,进入了如此骁勇的兵团,他也会成为勇士。 天狼卫第一轮的撞击,势如破竹,宛如铁犁,冲进建安军的步兵阵。 但此刻,它停下来了。 就像海浪撞击礁石,即使海浪再大,覆盖过后,礁石依旧挺立。 阿史那宗望,胯下乃是突厥最好的战马之一。 他的骑术极好,借助前方倾斜的大盾,猛然一跃。 战马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跳过了二排盾墙,重重的撞击在第三排。 青铜巨槊,宗师八重的猛兽,全力爆发。 一时间,长矛齐断,大盾乱飞,杀出一个豁口。 他横冲直闯,企图打开局面。 但他的脸色越来越黯淡。 一点用都没有。 建安军的兵卒会迅速补位,根本无惧生死。 战场搏杀中,只有大量逃亡时,才会形成巨大战果。 若是敌人万众一心,搏命厮杀,那即使宗望,也只有一杆槊。 这跟古河沟的杨双,没有本质区别。 尤其此刻,阿史那宗望孤身一人在军阵中。 长矛大盾,可不是吃素的。 江湖上的顶尖宗师掌门,遇见大楚官军的军阵,尚且只能逃跑。 更不要说,建安军的步战第一营。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阿史那宗望就已经处于下风。 这些长矛兵,出手果断,角度刁钻。 还有大盾兵,不停有人补位。 阿史那宗望全力爆发,已经杀死几十个建安军士卒。 但对方悍不畏死,他的消耗实在太大。 某一刻。 他的战马嘶鸣,哀嚎着倒地。 阿史那宗望高高跃起,青铜长槊划出旋樱,盾甲残破,刀矛乱飞,扫荡一片。 环视战场,他不禁错愕。 建安军的军阵,又开始重组了,他的呼吸有些粗重。 孤身入军阵跟武将搏杀不同,体力下降的厉害。 长槊一出,灭杀两人。 宗望回眸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他以为自己冲入阵中如此长时间,身后的天狼卫勇士怎么也该冲出缺口了。 但他看见的屠杀! 建安军在屠戮天狼卫。 失去速度后,战马之上的突厥勇士,并不是天兵天将。 精铁长矛集群刺击,他们扛不住。 狼宪干扰甚至弄瞎眼睛,更令他们苦不堪言。 骑矛的长度不够,骑槊也施展不开。 更可怕的是,有些必死的大楚兵卒,滚在下面,用短剑捅马腹,不少勇士还要担心坠马。 刀盾手,以宗望为中心,包围了他。 长矛围绕,寒光闪闪。 阿史那宗望看见一名脸上有刀疤的将军,出现在盾墙后面。 这是杨延,建安军的名将。 “哈哈,杨延,你好大的胆,敢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杨延手持长枪,胯下乃西域马,随着战马起伏。 眼眸冷冽,似乎没有情绪道,“你杀不了我宗望,再敢向前,你就出不去了!” “反而是我,准备来杀你了!” 阿史那宗望眼眸闪过精光,怒火在心中燃烧。 宗师大将,见到他还要落荒而逃,一个九品武者,敢扬言杀他。 一股实质性的杀意弥漫,右手握住青铜长槊,他如同一只即将捕猎的凶猛的雄狮。 横胸阔肩,野兽般的身体进入战斗状态。 忽然间。 他感觉到了大地颤抖,那是数量巨大的战马在奔腾。 回眸扫视,面露惊恐。 突厥人最强的军队,正在被青龙赤虎肆虐。 天狼卫跟王帐军撞击军阵,失去了速度,这个时候,青龙赤虎杀出了。 宗望乃骑兵大将,用脚想都知道什么结果。 “统领,他走了,不杀吗?” 杨延眼眸深邃,目视宗望踏盾墙,几个跳步逃了出去。 “没必要,杀他损失太大,武川子弟不该怎么损失掉。” 宗望! 可惜了,军阵没有大将。 若是铁牛、野猪在一个,杨延不可能放他走。 --------------- 罗浮山。 山火更大了。 浓烟遮天,火灰如飘雪,洒落这方天地。 三万骑兵冲击建安军阵,那天崩地裂的洪流,并没有撕裂建安军。 双方打成了的绞杀战。 阿史那宗望一度杀入阵中,所有突厥贵族都在期待这个石羊河的奴隶,创造奇迹。 可最终,宗望落荒而逃。 战局中央,羽箭乱飞,残肢断臂,流血漂橹。 血与火在碰撞。 高坡之上。 库尔支旗的大纛下。 哲哲跟木勤思力眼眸惊恐,目光呆滞。 突厥人骑兵失去速度,跟建安军步卒硬战。 这种场面,他们太熟悉了。 “这,,这不就另一场古河沟之战?” 第180章 牛魔 “厉害!太厉害了!” 大楚帅台。 大纛迎风招展。 段渊瞳孔微缩,目瞪口呆。 他颤颤巍巍的走到帅台边缘,扶着木质栏杆,痴痴的望着建安军。 这支楚军,他见过! 在梦中! 北狄国阿史那部,自崛起以来,几乎就是一场大楚的屠戮史。 漠北,漠南,贺兰山,定襄,榆林,马邑,楼烦。 那一场不是压的大楚喘不过气来。 北胡勇而善战,南人不敌也! 这是兵部尚书在金銮殿说的。 兵部尚书!? 可见楚人打心眼里认为,野战不是突厥人的对手。 可眼前的战况,颠覆了段渊的认知。 知道建安军猛,但不知道怎么猛! 罗浮山下。 视野跨过山呼海啸,摇旗呐喊的大楚官军。 七八里的战场,两支骁勇的雄兵正在厮杀。 黑色野兽洪流,撞击建安军,一度淹没,可最终,建安军扛住了。 此刻,羽箭乱飞,大盾长矛。 盾墙外围,升起血雾,残肢断臂,尸山血海。 肉眼可见的突厥人迅速消亡。 “梅老弟,这一战,咱们稳了啊!” 段渊面带喜色,忍不住道。 “差的远呢!” 梅太师身形挺如苍松,一身鱼鳞甲,威风赫赫。 他严肃的说道,“周云只有一万多人,即使借了七八千骑兵,兵力也是硬伤。” “铁力可汗本部,损失惨重不假,但这些突厥人战斗意志很强,你看,根本没有后退。” “霍长真在磨周云,他知道第一波肯定打不过。” “打残青龙跟赤虎,才是他的目的。” “来了!” 罗浮山战场。 突厥的号角再次响起。 扑骨部,北山羊部! 两万骑兵缓缓加速。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的频率,由慢到快。 某一刻。 山坡上,两万骑兵彻底奔腾起来。 他们直奔建安军的骑卒,企图冲击之后,同他们绞杀在一起。 “青龙跟赤虎要跑了。”梅太师眼眸深邃,冷冷的道。 闻言,段渊不禁一愣。 跑?往哪里跑?! 只见战场上。 湛金十字枪下。 令旗挥舞,战鼓节奏改变。 青龙跟赤虎的骑兵交错突破,划了一个大圆,躲到野草坡大阵的后方去。 令行禁止,骑兵如风,迅速脱离。 “骑兵倒是精锐,可惜没用的!” “霍长真的骑兵,会追过去,顶着童家镇弓箭,杀残青龙跟赤虎。” “一旦两支强大的机动骑兵,失去策应能力,数万北狄人全部下马,弓箭对射,强行进攻,就是磨,也要磨死建安军。” 顺着战场看,果然一切都和梅太师说的一样。 段渊不禁眉头紧皱,面露担忧,“罗浮山还有三十万人楚人,咱们可以上。” “哼哼,”梅太师面露讥讽,轻蔑的道,“节度使牙兵不会死战,其他郡兵也没有那种实力,对手可是大突厥的国本,不是一般兵卒能应对的!” “那建安军岂不是危险了?” “现在,,应该不会,”说到这里,梅太师眼眸深邃,环视附近的山林。 “周云既然敢来,必然是有雷霆手段,这种水平,绝不是他!” ------------ 赵忠义已经换上了马刀骑盾,他的肩甲被打碎了,持盾的手偶尔有些吃力。 荒野战场,空气中弥漫着马匹的臭味。 青龙是骑兵战术的高手,骑三营一直在跟他们配合。 交错而过,互相冲击后方的突厥骑兵,突破之后,决不停留,迂回冲锋,双方互相拉开空间。 他们就像两只狼,在狗群里寻找机会。 可他们的骑兵太少了,大楚的骑兵也不行,一开始还能帮忙,打到现在,他们马匹太差跟不上,速度起不来了。 “杀,冲过去!” “建安军,万胜!” …… 突厥人又来了一支生力军,老实说,赵忠义有些疲惫了,他的刀不准了。 这段时间,骑兵马刀,他练过数千次。 马匹带起的速度,配合他的战刀,能轻易撕裂对方的喉咙。 但他现在有些吃力,他砍不中了。 砍在甲胄上的效果很差,这支突厥人的扎甲很好。 一名雄壮的突厥勇士,挥舞着狼牙棒,带起劲风,呼啸而来。 赵忠义身体前躬,盾牌刚好挡住上身,长刀划过,他没有防守那根狼牙棒,对准的是突厥人的脖颈。 一杆长槊,极速而来,从赵忠义的身后冲出。 电光火石之间,狼牙棒被挡住,赵忠义也收割掉了突厥人的脑袋。 这是骑兵小队,一行五人,盾刀槊配合,早已练习的炉火纯青。 骑一营始终信奉周云的观点。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必须团队作战。 冲锋时,有重甲盾矛在前,有刀盾手,有长矛长槊兵配合。 两人连击,是赵忠义跟队官配合的小手段。 北山羊部。 曾经被嘲笑的部落,如今已经在战场上找回尊严。 敌人永远是最好的老师。 作为第一批受害者。 北山羊的首领,意识到了斥候的重要性,更意识到了玄甲的重要性。 跟扑骨部一样,北山羊选拔了勇士,组成北塔人。 这支千人队,全员两重重甲,北狄大马,长矛大盾,成系统性的训练。 对战大楚定襄的战役,北山羊部骑兵宛如猛兽,屡建奇功。 如今,已经是公认的突厥强兵了。 罗浮山下。 北山羊再次遇见骑一营,新仇旧恨一起算,这次必杀李兴。 执思尔殆,北山羊第一猛将。 北塔人的千户。 玄甲跨马,威风赫赫。 他挥舞着用的兵刃是一杆青铜长戈,这是他伟大的父亲,传给他的。 他有一手戈击之法,善长将人击落马下。 战场之上,屡次斩敌将。 青龙! 他在战场寻找这位大名鼎鼎的五兽将之一。 北山羊部已经有六个千人队杀进去了,他的任务是要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猛然间,他看见了那个挥舞长刀的大楚将领。 长刀如风,人马皆斩! 没错,那就是青龙。 北狄大马,踏起雪泥,如利剑一般,想直扑骑一营。 但是现在,战场太拥挤,到处是骑兵,跑不起来。 此刻,这支卑劣的楚人,竟然躲到了童家镇楚兵的后面去了。 有用吗?! 童家镇楚人什么废物,坡上躲着,让他多活一会。 敢下来,送他们去见白狼神。 某一刻,骑马绕过童家镇高坡时。 执思尔殆看见一个奇怪的人, 他不禁一阵错愕,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是木讷的大块头,像个傻子一样, 挺高大的,坐着比旁人站着还高。 他躲在一面巨型雕刻着恶鬼大盾的后面,一柄巨大的斩马剑,插在脚边的泥土里。 他目光看着傻子时,傻子也在对着执思尔殆笑。 那个傻子的笑容很奇怪,眼神也很奇怪,就像执思尔殆发现娇美的南国楚女那样。 下一秒,那个傻子拉下了面甲。 恶鬼面甲! 执思尔殆呆滞了,那个人从高坡上跳了下来。 一身铁甲,身高十尺,宛如魔兽。 跳入北山羊部队,一路屠杀,北山羊部的骑兵无一合之敌。 残肢乱飞,战马嘶鸣。 太恐怖了! 犹如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更可怕的是,数百名这样的铁甲人,持着巨刀,从高坡上杀下。 执思尔殆慌了, 屠杀。 这是一场屠杀。 北山羊勇士的刀剑一点用也没有,这群楚人的铁甲太好了。 那些巨刀锐利无比,人马皆斩。 部落骑兵此刻拥挤在一起,根本跑不起来,战马的作用非常有限。 执思尔殆慌了,他看见了可怕的一幕,让他头皮发麻! 那个凶兽,找他来了。 此刻执思尔殆忘记了突厥人的勇武,他根本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他拼命的挥鞭,企图踏马逃离,可战马就是跑不动。 “别跑啊,我的小心肝!” 不知何时,铁牛已经追了过来。 一击撞倒执思尔殆的战马,他失去平衡,应声坠马。 很不幸,北狄大马压住了执思尔殆的腿,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脱身。 执思尔殆最后看见。 罗浮山的天空, 好灰暗。 雪融化了,荒草长出了。 该放牧了! -------- 楚帝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 建安军,五兽将之一,牛魔! 率领铁甲锐士, 破北山羊部! 铁甲锐士,由军中力士组成。 身覆重甲,手持巨型斩马刀。 三百锐士,组成的军阵,犹如阡陌。 【楚史记载:圣昌皇帝二十三年,马邑之战。 陌刀军,楚兵之雄也,北胡莫敢争锋!】 …… …… 第181章 阿史那忠利骨 “混蛋!” “这些南国混蛋!” “周云项济,孤要灭你九族!” 金帐行宫。 数名绝美的胡姬瑟瑟发抖,匍匐在地板。 阿史那哈蒙,怒极杀人。 大纛台上,三位丰硕的娇美楚女,被砍成数段。 阿史那族的亲卫们都不禁咽了咽口水,喉结蠕动。 在他们印象里,铁力可汗极少如此暴怒。 实在是战场损失太大了,突厥人打的太艰难。 “霍先生,你为何让北山羊部回来了!?” “可汗,冷静!北山羊战心已失,不能再打了。” “大政官,,,该死的百官呢?谁能告诉孤,那是什么东西?” 雄鹰般的草原汉子,铁力疯狂咆哮,挥舞金鞭。 十几位身覆昂贵锦衣的草原高官,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铁甲锐士!? 情报早就有了,没人当回事。 霍长真以为,这只是周云为了平衡建安军内部势力的做法。 五兽将牛魔,乃是呼声最高的步营统领。 可武川镇李氏,已经拥有建安军三骑一步,四大主战营。 再拿,就会彻底打破平衡。 毕竟项济心再大,他麾下的将领,也不能容忍。 没想到,这是建安军的一支王牌精锐。 “霍先生,忠利骨为何出击了?他不是要和豪儿一锤定音!” 罗浮山下。 东侧高坡之上,两支最雄壮的骑兵之一,阿史那忠利骨,挥舞着重锤,冲进战场。 “等不了!压力不能断,必须压残青龙赤虎。” “可汗放心,猛士不能久战,铁甲锐士也就这一场的能力!” “罗浮山战役,必然还是大突厥赢!” 打的如此惨烈,超过霍长真的预计。 他之前害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之所以要可汗退兵,不是打不过,而是不划算。 勒尔浑河这三万骑兵,是可汗的部众,乃是铁力可汗统治草原的基础。 哈蒙最核心的人马,就是这三旗王帐军跟三部天狼卫。 勉强算上南王城杨双军团吧。 漠北蛮荒是残酷的,铁力可汗实力弱了,大金狼令,就传不到草原了。 宗望的天狼卫,对位杨延,损失最大。 两旗王帐军,估计也超过三成了。 这些草原勇士,至少要数年才能补充回来。 但从战争角度看,效果很好。 建安军杀敌的速度,已经减慢了。 ----------- 斜阳。 浓烟。 湛金十字枪。 威武赫赫,立于战场。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俯视山河, 披靡天下。 金甲将军项济,此刻已经绷不住了。 他泪流满面,痛苦不堪。 “栓子,,栓子啊!” 项济看见, 安家村出来的闷声虫,安栓子孤身一人,手持刀盾, 义无反顾,面对突厥人的骑兵。 步三营的北角被冲垮了几丈,几十名兵卒,被杀死。 安栓子没有后退一步,他被战马冲倒, 踉跄的站了起来,咆哮着,挥舞战刀。 到死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军阵。 项济记得这个腼腆的农家男孩,他喜欢偷偷攒钱,说将来要娶媳妇。 每次都被项济耍赖借走,但栓子从来没有计较过。 崔狗儿死了, 他喜欢吃豆腐,总唆使崔浩重操旧业,结果自己在武川镇火头营干上了兼职。 隔几天,长矛手崔狗儿就要拿上好的豆腐给项济,项济每次转给六婶周云等人,后者都很难受。 咋又送豆腐?! 刘进三, 铜锣敲的最好,一刀斩了突厥勇士,自己也死了。 赵田两兄弟,,, 项济看见赵田两兄弟也死了,他父亲枯燥的手,出武川镇时,给了项济一沓树叶粟米饼。 不知道回去怎么跟赵老头交待。 …… 一个个熟悉的人,一个个满面笑容,拥护他的楚人,牺牲在这场战争里。 “贺,,贺军师,救救他们,救他们啊!” 前方南野等十几名护卫,用盾牌跟身体,护卫身后的项济。 羽箭乱飞的战场,他们纹丝不动。 贺诗楚眼眸深邃,环视战场,了然于胸。 以前他就瞧不上霍长真这种高门子弟,去了突厥,他就更瞧不上了。 他面容冷峻,毫无表情的道。 “上将军欲成大业,必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弟兄们都死了,这大业要来,,何用啊?!” 这句话, 令贺诗楚沉思了良久, 他才幽幽的道。 “上将军说过,要让穷苦的楚人,有吃食,要将贪官绳之以法,” “在议事厅,还跟崔中书说,要让落魄的寒门,能考取功名。” …… 漫天火灰,罗浮山的战场如同炼狱。 每一刻都有人为争夺双方的胜利死去。 项济仰望苍穹, 浓烟遮天蔽日! “这不是最简单的道理吗?” “上将军若能做到,堪为华夏千古一帝也!” -------------- 战火蔓延到了楚军阵地。 各部郡兵虽然奋勇杀敌。 但无论是战斗力,还是甲胄兵刃都有极大的差距。 各镇节度使,此刻似乎出现了特殊情况。 无论段渊如何催促,他们皆视而不见。 阿史那忠利骨,马踏楚军尸体。 正是从楚军前锋位置,过了外围防线。 此人乃铁力毡包里的奴才,其母是铁力母亲的奴隶,跟铁力喝同样的奶水长大。 他的王帐军,才是铁力最嫡系的人马。 武川镇玄甲,在黑市里,一共流出三千余套。 就有两千,被铁力弄到了这支王帐军身上。 骑三营跟扑骨部绞杀在一起。 战斗打的很焦灼。 赤虎,李昂! 作为霍全恩的第二子。 他自幼任何资源都低于李兴,尤其家族落难后。 直到周云建立武川镇,才实现药浴自由,武艺突飞猛进。 他也踏入宗师了,斩浪同样锐利无比。 他既不认同大哥过于谨慎,也不欣赏李泰那种搏命的打法。 他有他的武道。 赤虎斩将刀,被他舞成风车。 如猛虎立于战场,一路冲杀,人马皆斩。 李氏独有的冶铁能力,让他的关刀超越这个时代的兵刃。 他看见一个人。 那个图腾他认识。 铁力可汗的本部。 用长锤的突厥将领? 阿史那忠利骨! 冷笑出现在李昂的脸上,他没有犹豫,指挥骑兵迎战。 远方战场。 大哥李兴正试图斩杀阿史那休哥。 他决不会让忠利骨过去干扰。 远方。 黑色洪流。 西域大马,横锤重甲,犹如利箭,卷起雪泥。 阿史那忠利骨,眼眸中闪烁精光。 他也发现了建安军猛将,赤虎! 长刀与重锤,迅速接近! …… …… (非常感谢此刻还在观看的读者,本书五十万字了,这是神坑的第一本书,老实说,地板写手,各种悲凉,无需多言。 在此只有一句,多谢各位的观看!多谢!) 第182章 六凌獠狼锤 长刀如风。 重锤如山。 两大猛将,如凶兽对冲。 一经接触,上来就是生死搏杀,根本没有试探。 战场之上。 劲风四起,火星四溅。 赤虎的胯下乃是全爷给他选的战马。 朱耳兽! 一匹杂色马,一只耳朵上有红色毛发。 它虽只是北狄马种,但乃是一位牧民精心养育,生长于阿拉泰河,被武川镇高价收购。 它体型巨大,四肢强健, 最关键的是,此马充满斗性。 此刻,李昂在跟忠利骨决战。 这个畜生也在挑衅忠利骨的黑马。 偶然咬下头,偶然给对面踹一脚。 战马之上, 阿史那忠利骨并没有被这些小事影响。 他的精瘦的身体猛然涨大,肌肉暴起,血管如小山丘蠕动。 强大的气血之力,全面爆发。 重锤! 一直是战场杀器。 因为此兵刃,能无视甲胄防护,将对方击杀。 但锤的限制极多,是战场上最难用的兵器之一。 首先就是重量, 锤重而难控,器重而难久。 且锤这种兵器,打法单一,变化不多,大开大合,还破绽贼多。 所以历史上,厉害的锤将,都是双锤。 双锤弥补了兵器节奏上的硬伤,使得锤击连绵不绝,敌方难有还手之力。 用锤就已经不容易了,何况是双锤呢! 纵观战场几千年,锤王也就那么几个。 李元霸,裴元庆,岳云。 阿史那忠利骨,手持六凌獠狼锤! 单锤长一丈二,重九十八斤。 鹅蛋粗的锤杆,用的是金木。 就是那种要阴干几年的槊杆。 跟杨双的独脚铜人槊是一种材质。 以单锤纵横战场,可见其实力恐怖。 他的长锤,重量几乎全部集中的锤部, 挥舞起来,开山裂石,破甲杀将。 “咚!!” “当!!” “咚!!” …… 赤虎跟忠利骨皆为战场猛将, 双方打得异常焦灼,火星四溅。 阿史那忠利骨,眼眸中满是惊诧。 这个年轻的楚将,气血之力明显不足,竟然爆发如此恐怖。 他的手臂虎口生疼,獠狼锤一时火力全开,迟迟拿不下他。 “砰!!” 刀锤毫无花哨的碰撞。 赤虎斩将刀宛如斩在铁板,嗡鸣作响。 李昂眼眸凝重, 他几乎抓不住七十二斤的斩将刀。 这个人太强了! 接连几招必杀的斩浪,都被此人化解。 赤虎的武艺, 以关西快刀为基,斩浪为绝技。 长期搏杀战场,威势远超一般武将。 但似乎,此人深不可测。 不是他现在能抵抗的。 “建安军,,,赤虎?” “给你个机会,下马投降,本王保你不死!” 赤虎一身精甲,威风赫赫, 目露轻蔑,狂笑不止。 “我身为楚人,岂可为北奴。” 北奴!? 北奴二字,乃是忠利骨的逆鳞。 其父就是所谓的自甘为北奴! “不识时务,李昂,今日就是武川镇覆灭之时!” 刀锤再度交锋。 短短十几招,赤虎处于绝对劣势。 斩浪重在偷袭, 前几刀极为厉害。 一旦被摸透,威胁力大大降低。 尤其是忠利骨,本身实力远在李昂之上。 火星四溅的战场。 赤虎打的苦不堪言。 但李昂眼眸如火,战意灼灼。 他的气血爆发到极限,宗师之威,令他比过去强大了数倍。 他不能放此人过去。 否则他的大哥,李兴绝对会陷入危险。 自古疆场搏杀。 有一个不变的规律。 武将对决,新生的猛兽会如朝阳一般。 尤其是疆场崛起的猛兽。 天生占据优势。 自古英雄出少年。 年轻的将领,武艺处于上升期,对其战力充满信心。 其次,身体也处于巅峰时期,一般受伤,躺几天就恢复了。 老将就不一样了。 年轻时期的暗伤,在这个时间大多会出现。 大部分武艺处于衰退期。 何况见过了太多厉害的猛将,没有那种舍我其谁的想法,出手不会那么搏命。 “斩浪!!” “破军!!” …… 赤虎每一刀都是搏命,他的眼眸依旧锐利, 但气血之力却下降了。 宗师一重跟大宗师,气血的差距宛如鸿沟。 他气喘吁吁,呼吸粗重,好似困兽之虎。 阿史那忠利骨,横锤踏马,身体随着战马起伏。 围绕着李昂,慢慢移动,就像在看猎物最后的挣扎。 “你可以逃的,为什么不走?” “哈哈哈,”李昂眼眸中闪烁精光,口中已经有鲜血溢出了。 “我武川镇,只有战死的赤虎,没有投降的将军。” 闻言。 阿史那忠利骨不禁一愣,呆怔了几秒。 这个英姿勃发的年轻楚将,他曾经见过。 那是少年时期的忠利骨。 那是勒尔浑河奔跑的草原猛兽。 “还有遗言吗?赤虎。” “北狄人灭族那天,告诉你爷爷。哈哈哈!” “你找死!” 赤虎抵抗意志如此坚决,忠利骨已经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 方今天下的武者, 他瞧得起的不多。 杨双,海山,两个而已。 至于封阿,以前还算个人,打完西突厥,基本废了。 新锐的狼崽子,他一个都看不上, 杨豪骄而傲, 宗望滥用天赋, 云烈、休哥都太弱了。 他打心眼里认为这一代武将不如上一代。 但此刻,忠利骨改观了。 武川镇的青龙,赤虎都有猛将之姿。 忽然。 火星四溅的对决发生质变。 阿史那忠利骨,肌肉暴躁,锤杆因巨力而弯曲。 六凌獠狼锤,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猛砸李昂。 “当!!!” …… 这一击,宛如洪荒猛兽的碰撞。 赤虎斩将刀,疯狂震颤,嗡鸣不止。 李昂的身体到极限了,关刀被打飞, 旋转几圈后,插在荒草雪地。 一柄重锤无限放大,李昂拼尽全力,滚落马匹。 头盔似乎被磕了一下! 回眸瞬间,目眦欲裂。 赤耳兽! 战马哀鸣,杂色马被打断了脊梁,倒在雪地抽搐。 李昂滚了几圈,踉跄的站起,头疼的厉害,耳中全是嗡鸣,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模模糊糊中。 他看见了一员雄健的黑甲大将,手持长锤,欲要杀他。 一个又一个的骑兵冲击他。 一个又一个的被此人打死。 李昂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的甩了几下脑袋。 无数黑色的骑兵海洋包围了他们。 突厥人的旗帐渐渐围拢,红色的楚军旗帐越来越少。 建安军已经被突厥人的洪水淹没,此刻危机重重。 阿史那忠利骨! 猛然间,李昂的眼眸的闪烁精光。 战场的声音清晰起来。 “快走,昂大哥!” “快啊,,” …… 李昂看见,无数昔日的武川镇子弟为他拼命阻挡忠利骨。 混蛋! 赤虎的心头在滴血,这些都是他的兵,是他的兄弟。 他的耷拉的手臂, 猛然间, 肌肉暴涨,失去的力量仿佛又回来了。 拔起关刀,翻身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 “忠利骨,你的对手是我!” 正当李昂准备拼命时,他的余光中,出现一排阴影。 箭云。 竟然是箭云。 其中,有几十支箭,大的可怕。 每一根都跟长矛一样大。 此刻, 战场之上。 数万突厥骑兵在围杀青龙、赤虎。 突厥外围骑兵,密集的可怕。 金帐行宫。 大纛之下。 霍长真瞳孔猛然收缩,头皮发麻。 “快,,快叫他们撤,有重弩!” …… …… 第183章 这就是神机营 解放军的将领都知道一件事。 埋伏的时候,必须将敌人放过来打。 乱开枪是不行的。 敌人火力密集时,要分散, 一股脑冲是不行的。 神机营! 武川镇第一火力。 暂时吸纳了娘子军弓兵。 还有童家镇楚兵,弄去了五万支箭。 三部分弓箭兵合为一军。 五十具牛角重弩,在野草坡上组装完毕。 一千张青山弩,在童家镇兵护卫下,张开獠牙。 战场之上。 一支重弩箭,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在天空划了一个完美的弧线。 三棱箭头,特殊的羽尾,令它弹道稳定。 极速的箭头擦破一名中年突厥汉子的头盔,接触的瞬间,铁盔犹如纸糊的一般粉碎。 他被头上的巨力,拉下马匹。 身侧的黄牙油头草原汉子,眼眸中满是惊恐,下一秒双目充血。 箭头洞穿了他的铁甲,威势依旧不减。 “砰!” “砰!” …… 一连射穿六个人,将他们如同串葫芦一样,钉在荒地。 有些人还未死,他们哀嚎着,呼唤同伴救命,宛如恶鬼最后的挣扎。 恐惧在蔓延! 所有进攻的突厥人的慌了,人可以不怕拼杀,但无法阻挡对死亡的恐惧。 童家镇竟然有如此可怕的箭阵, 这该死的斥候! 该死的细作在干什么事? 一千支箭,五十支重弩,打击密集区域。 一瞬间,射出一块战场白地。 一轮箭雨,至少死亡七八百人。 这样的火力打击,用不了多久,突厥人就要崩溃。 异变来的太突然。 进攻的扑骨部跟王帐军此刻混乱了起来。 自古战争, 军心第一。 建安军骑兵奋勇死战,迟迟不能拿下。 此刻后方突厥人却成片死亡,这令前锋的进攻为之一顿。 赤虎在几名武川子弟的搀扶下,来到山坡,耷拉着战友,目视罗浮山的一切。 忠利骨走了。 不是他有多仁慈,放过了李昂。 而是那边青龙,快要杀掉阿史那休哥了。 可汗十三子的命,肯定在赤虎的人头之上。 尤其此人还是新一代的草原勇士。 骑一营也上山坡了, 将舞台全部给童家镇楚兵。 几千匹马,嘶鸣啼叫, 拥挤在罗浮山西侧的小范围内。 突厥人不敢追了,再追继续顶重弩,那是不可能的。 野草坡。 箭如雨下。 神机营梁大眼目光炯炯。 他不用眯眼,本来就有一个看不见。 竖起一个大拇指,瞄准后,大声吼道。 “五节力度,三九方向,抬三格!” 三百名武川子弟,熟练的分工。 他们已经等待了太久。 每一具牛角重弩都有三个带着手套的力士, 脚蹬木座,双手拉牛筋绳。 重弩手将其扣在第五个刻度,调整方向后,拿起木槌。 “零三组完毕,” “零七组完毕,” “二四组完毕,” …… 几个呼吸之间,所有重弩准备完毕。 梁大眼挥舞令旗,大喝一声。 “放!!” 五十支长矛般的箭矢飞出,瞄准的区域,又是一片狼藉。 野草坡, 童家镇羽箭齐飞。 一身山文玄甲,英姿飒爽的李贞,美目中闪过异色。 她手持精铁红缨枪,指挥娘子军跟童家镇的弩兵。 围剿青龙跟赤虎的突厥骑兵,压力越来越大。 此刻,他们才知道。 项济! 周云! 建安军! 这是一支跟大突厥国势均力敌的强兵。 铁血步兵团。 精锐骑兵团。 铁甲锐士。 如今还有重弩阵, 连童家镇都有上千具弓弩。 所有罗浮山的将领,此刻都明白了。 突厥人上当了。 如果一开始, 童家镇的重弩阵就咆哮,霍长真打死也不敢冲进去。 六万人! 六万最精锐的突厥兵,北狄国的国本,没有击破二万多人的建安军。 南阳大纛之下。 骁勇的大将萧世安,眼眸闪烁,目露惊恐。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弓弩阵的可怕。 也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弓弩阵的昂贵。 强弓劲弩,皆出南阳。 这射出的不是箭,是银钱啊! 武川镇到底有多富有。 十万支箭送给南阳,又在童家镇准备了如此大规模的弓箭。 夏侯仁在最东边。 从他的角度,要抵着脑袋,才能看见战场,还不是全景。 草原人已经很久没有防备楚人的重弩了。 久到他们都忘记,重弩乃是骑兵的克星。 大楚久无强兵,武备松弛。 基层太腐朽,银钱到原料,全部要吃,这能生产个鬼出来。 此刻野草坡,重弩咆哮。 夏侯仁不禁感叹, 这项济是真有钱! 随着时间的推移,胜利天平向建安军推移。 扑骨部的大旗之下。 折耳眼眸中闪过异色,这场战不能打了。 不能为了阿史那部, 将扑骨的种子全部拼光。 环视战场。 建安军骑兵还在抵抗,根本没有崩溃。 王帐军已经下马,他们不计算损失,在跟建安军的三个步兵集团拼命。 老实说,这种打法是以短攻长。 从罗浮山开始, 不,甚至从周云崛起开始。 战争的模式就应该改变了。 今后骑兵不再无敌, 永远也不会再去攻打密集的精锐军阵了。 多兵种联合作战,将成为战场主流。 “撤!扑骨的勇士们,撤退。” “撤,,撤退。” …… 扑骨部率先离开,这是必输的战局, 草原部落的勇士不会为没有结果的事情搏杀。 与此同时。 突厥人的牛角号响了。 “嗡!!” “嗡!!” “嗡!!” …… 大纛之下。 金帐行宫。 战场的局势已经变了,童家镇竟然藏了大规模的强弩。 更可怕的是, 突厥人的斥候,竟然一无所知。 铁力可汗在咆哮,疯狂的挥舞金鞭。 他又杀了数名胡姬。 雄鹰般的男子,阿史那哈蒙眼眸赤红。 数万,至少数万兵力损失了。 浓烟滚滚,漫天火灰下。 霍长真眼眸暗淡,低头思索。 他现在必须撤回兵力。 先脱离再说。 这一场已经打乱了,童家镇那里集中了两万多突厥精锐人马,这种密集的重弩,会要了他们命。 草原骑兵害怕的东西很少。 重弩就是其中之一。 三国时期,河北名将鞠义,就用大弩破了骑兵。 可童家镇凭什么有重弩跟青山弩。 弓弩是昂贵的兵种。 弩臂是消耗品,箭矢是消耗品,练习也要消耗。 一般的势力,不可能承担的起弓箭兵的费用。 大突厥国为什么压着大楚打。 草原人人习弓,天生的弓箭手。 大楚官军,难有应对的手段,这才是草原强于中原的根本原因之一。 仔细回忆重重怪事, 某一刻,霍长真恍然。 童家镇应该早就被周云拿下了。 根本没有裴仲户,一直是周云。 --------- 湛金十字枪下。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清脆而悠扬。 突厥的人的号角响彻战场。 无数突厥勇士如潮水后退。 贺诗楚的眼眸中闪过鄙夷,轻蔑的道。 “打到这里,还想走?” …… 建安军令旗挥舞,战鼓节奏猛然改变。 十里战场。 一万余甲兵,应声而变。 “咚!” “咚!” “咚!” …… 战鼓声中,无数大盾手熟练的拿下腰带上的工具,他们拼命的解掉大盾的卡节。 三个步兵营,都在干此事。 某一刻,杨延的步兵团,率先挥舞令旗。 步一营准备完毕。 随后步军方阵,所有大盾完成解锁。 无数建安军子弟气喘吁吁,实际上精疲力尽了。 但此刻,他们的眼眸中满是战意。 反击! 反击的时候到了。 数千长矛随着战鼓,有节奏敲击地面。 近万兵卒吼起了建安军的口号。 令旗挥舞,军令已经来了。 合围! 是合围! …… …… 第184章 牛魔斩宗望 马邑郡。 罗浮山。 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一头凶猛的野兽,被围在建安军的中央。 他头发凌乱,横胸阔肩,身形如雄狮一般。 气血如兽,横握青铜长槊,威势无双。 天狼卫全军覆没了,只剩下他一人。 阿史那宗望,突厥人新进的猛将,被大盾长矛团团围住。 他环视战场,雄狮般的眼眸,露出悲凉。 楚人全军冲锋了。 战鼓如雷。 箭如雨下。 红色的海洋在冲击突厥人。 战场被锁住了,大楚罗浮山官军在东侧的兵马一直很多。 此刻,连同杨豪在内,所有进来的突厥人都出不去了。 战败!? 罗浮山之战,竟然是大突厥失败。 宗望胯下的北狄大马,已经没了动静, 面前的这个建安军将领,太强了。 此人身高十尺,跟海山一样高大。 一手持鬼门巨盾,一手持巨型斩马剑,每一击都是山崩地裂之力。 战马被他一个盾撞,倒地抽搐。 “叮-叮-叮!” 宗望听见了铜环的脆响。 他侧着头,看见了一名威武赫赫的金甲将军,还有一员手持羽扇的绝顶谋士。 “阿史那宗望,你本是石羊河的奴隶,建安军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投降后,成为楚国将领。” 贺诗楚跟项济对视一眼后,开口劝降道。 “哈哈哈,项济??” “不过是个奴仆子,楚国贵族,不会认他的,就像当初也不认可我的祖父!” 竟然还是将门之后? 这一战,项济在赤影上看的一清二楚。 尽管是敌人,但这个凶猛的年轻将领,令他眼前一亮。 “既是楚人之后,何故效力北狄,本皇子指天发誓,必还你祖父一个公道!” “哈哈哈,,哈哈哈,”阿史那宗望的眼眸中全是讥笑,轻蔑的道。 “那你得把天捅破才行!” “北疆的铁血英雄,你也一样,洛阳容不下你的。” “我在黄泉路上等你,项济!” …… 战场之上。 楚军已经是全面优势。 段渊七星锁龙阵,一早在东侧留下重兵,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夫战,勇气也! 大楚建安雄兵,击破突厥最强兵团。 一时间,士气暴涨。 无数突厥狼骑,被锁死在战场里面。 厮杀在这片土地随处可见。 各方节度使权贵,即使再不想动。 但他们毕竟是楚人,读的是四书五经,吃的是楚人米粮。 此刻大胜在即,罗浮山上的楚人可谓势如猛虎。 童家镇的楚兵, 大盾长矛,下了高坡。 所有大楚权贵都没想到, 童家镇竟然会建安军的步兵战法。 这是从什么时候,就投降了建安军。 大楚胜势无敌, 罗浮山下,呼喊震天。 梁大眼却兴趣缺缺。 他机械性的指挥神机营将士。 不少人熟练的敲下各种木质接口,捆扎打包。 战场已经搅合在一起,没他们什么事了。 梁大眼苦啊! 成军良久,千呼万唤,上来就射了十一箭。 坐在野草坡上, 他看见有个突厥人被团团围住。 战场中央火星四溅。 三当家高大的儿子,正在跟对方火拼。 青铜巨槊,威势无比, 撕裂空气,呼啸而来。 铁牛一身气血之力爆炸,手臂的肌肉隆起,血管如小山丘一般。 鬼面盾侧挡,卸去大量力道。 右手斩马剑,猛然一击。 宗望拼命拉回青铜巨槊,横槊而挡。 “咚!!” …… 鹅蛋粗的铁槊杆,嗡鸣作响,颤抖的厉害。 宗望的气血之力依旧强悍,却被震退了数步。 这个楚将,好厉害! 他的体力消耗的太多,如果是巅峰状态,这个楚人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可是现在,他不仅身处敌军之中,力量也快消散了。 对面的铁甲将领疯狂进攻。 宗望拼尽全力,他的手臂已经快要抬不起了。 虎口,经脉鲜血淋淋。 某一刻。 牛娃子停了下来。 他木讷的回头,望了一眼山坡上的黑甲骁将。 后者手持长枪,立于娘子军中,威风赫赫。 铁牛的世界很简单, 第一个听周云的,第二个听大娘子、贞师父、老当家、爹、兴哥、泰哥…… 算了,反正他只听青山寨李氏族人的。 黑甲将军轻轻点头。 铁牛猛然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气血之力。 鬼面盾一丢。 双手握住斩马剑,疯狂挥舞,带起的劲风,威势无比。 宗望笑了。 笑的苦涩。 杨豪救走了云烈,忠利骨救走了休哥。 他们家,终究只是鹰犬,不管在楚,还是大突厥。 一柄斩马剑,在他的眼眸中无限放大。 草原上的雄狮, 终究走上了他的命运。 被另一只强大的猛兽杀死。 ------------- 虎卫军大纛之下。 夏侯仁眼眸全是喜悦。 漫天火灰中,楚人越战越勇。 突厥人士气已丧。 战场虽然还是焦灼状态,但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他侧着眼眸,看见了张须陀那个小人。 一身兽面鱼鳞甲,手持精铁囚龙棍, 此刻,河东第一猛将, 砍人如砍菜,杀人如杀鸡。 宛如猛虎出闸,横冲直闯。 夏侯仁的眼眸中全是鄙夷, 狗东西,抢功劳了,倒是厉害。 -------------- 南阳大纛之下。 萧世安的手臂如巨兽,气血之力全部爆发。 铁胎弓每一箭,都是一条人命。 他是少有的弓将。 杀敌能力,远远超过冲锋的将领。 举目四顾。 建安军已经斩杀了阿史那宗望。 他远远的看见,是一个身形巨大的铁甲猛兽。 五兽将之一,牛魔! 回眸帅台。 罗浮山在燃烧。 楚兵也在燃烧。 山呼海啸,旗帐遮天。 楚兵在全线冲击突厥人。 身侧南阳的将领,皆面露喜色。 虽然这次北疆之行,南阳军损失不少, 但若是能大破突厥,那一切都能补回来。 别的不说。 光瓜分物资这一条,南阳就会挣得盆满钵满。 什么? 物资是大楚的? 大楚物资不是被草原人抢走了吗! 去找草原人要啊! ----------- 金狼卫! 金狼卫出现了。 西域大马,人覆重甲,马有马凯。 突厥第一兵! 从东侧的山坡冲下, 三千金狼重骑兵,令大地为之颤抖。 如同卡车坦克一般,在楚人的阵型中,犁出一条血路。 阿史那海山。 人形怪物。 手持镔铁狼牙棒,一路神挡杀神,佛当杀佛。 东线的楚军很快被他们突破。 杨双也出现了。 杨门本部铁骑,冲击东线楚军。 此刻。 罗浮山大楚军宛如一把巨锁。 数万突厥败军被锁在里面。 三十万突厥骑兵冲在东线进攻,但那是徒劳的。 战场有限,奔腾不起来。 一旦阵中所有突厥骑兵,楚人绞杀殆尽,突厥阿史那部,将要损失国本。 剩下三十万骑兵,只有十万不到的王帐军了。 草原上,将会出现很多新的霸主。 蔑尔齐人,阿达澜人,甚至其他有实力的草原大部落都会蠢蠢欲动。 战场西侧。 丁宏度一身玄甲,威风赫赫。 此刻他眼眸充血,肠子都悔青了。 青龙、赤虎、牛魔、黑蟒、周云、王武、南野。 不!这不是真的。 一想到这些人,曾经都在太原, 一纸诏书,就能唤来。 他就气血上涌,喉咙一甜,几乎忍不住了。 这次回去,必须宰杀大青山的县官。 不,灭三族! 恍惚间。 丁宏度的眼眸眉头紧皱,仔细眯了眯眼睛。 他好像看见, 一个可怕的事情。 再三确认之后, 丁宏度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大纛! 大纛倒了! 罗浮山帅台,楚人的大纛倒了! …… …… 第185章 天威将军梅朝远 罗浮山。 大楚帅台。 近十面旗帜寒风中,猎猎作响。 但最大的那一杆三丈高的大纛,从山坡上掉下去了。 齐腰而断,切口平整,乃利器所为。 段渊的手颤抖的厉害,人几乎站不稳。 他的眼睛里全是泪光。 锦衣红甲,羽盔长槊。 梅太师眼眸中冷若冰霜,立于帅台,宛如神将。 王右宁此刻奄奄一息,他的眼睛充血,全是愤怒。 前一刻他努力的阻止,可不是此人的对手。 “为什么是你!” 段渊的身体颤抖的可怕,脚一软,靠着将台护栏,才勉强站立。 回望战场,情况已经完全改变了。 楚军阵脚大乱,再不复刚才的气焰。 突厥人重新占据上风,金狼卫也破开了封锁,数万铁力本部,此刻即将逃离。 自古大战, 斩大纛者,首功也! 历史上。 野狐岭之战,铁木真对金国状元,完颜九斤。 正是八鲁营完成夺旗,给了金国致命一击。 “为什么是你?!” “老夫一直以为大楚内鬼是丁宏度。” “哈哈,”梅太师眼眸锐利,一身宗师气血竟然强大无比。 此刻他宛如战神,哪里还有一丝老态。 “我是,丁宏度也是!他只是想保存实力,可惜了,真是愚蠢!” “项家,既然盯上了太原,如何会放过他。” 段渊眼眶凹陷,目光炯炯,老泪划过他枯燥的脸颊, 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梅太师,说道,“你曾经是楼烦关的战神,你曾经守护了大楚啊,你是军神啊!” “你的帅位,是多少忠心的老臣保来的,项升老将军,赵老爷子,一起跪在皇帝面前,给你的帅位!” “你是大楚的顶梁之柱啊!” 段渊声嘶力竭的咆哮,急的跺脚,老友梅朝远却是冷若冰霜。 某一刻。 梅太师回眸,望着身形佝偻,颤颤巍巍的段渊。 不禁面露讥笑,嘲讽道,“段老哥,你一生守护大楚,连老了,都要守在定襄城。” “你看看你,还像个人吗?” 段渊努力的站直身躯,朗声道,“老夫一生无愧,行的是圣人之道,做的乃丈夫之行。” “圣人之道?丈夫之行?” “周俊道在哪里?” 周俊道? 听到这个名字,段渊不禁大脑一愣,当年楼烦血战,此人武艺高强,立下不少功劳。 “在荒原血战,老夫十三骑冲锋,义无反顾。” “周俊道在我的左手,用的是精铁长槊,分担老夫的压力。” “黎元明,还记得吗?段渊。” “大雪那年,他天天给你熬老姜汤,说军师身子不好。” “老黎在哪?我找了他很久。” 段渊的眼眸中闪过担忧,这么多年,他最放不下的就是老黎。 “那年班师回朝后,急急忙忙,老黎断了条腿,后来一直没找到。问几个老兄弟也不说。” 罗浮山。 战兵如海洋,红色与黑色交汇。 喊杀震天,羽箭乱飞,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将台后,罗浮山浓烟滚滚, 寒风中,数面旗帜,猎猎作响。 梅太师眼眸闪烁,冷冷痴笑,“老兄弟,那还有什么老兄弟。” “五姓望族,洛阳皇城大显神通,指鹿为马,,,” “哈哈哈,他们刮了军功,霸占高位,老夫不怨恨,但他们要给将士们留条活路啊,不能连最基本的抚恤,都要剥夺!” “别忘了,是他们守卫了大楚。” “没有这些木讷,老实的楚人,哪有洛阳城里的权贵高门?突厥人早就打进来了。” …… 时光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 大楚第七任皇帝, 大行·圣明皇帝十二年冬。 洛阳皇城,即使冬季,依旧人声鼎沸。 一处占地不小的府邸,有位将领清晨习武,拳风四起。 一位佝偻的老人,拄着拐杖,拿着一吊几斤的野味,登上阶梯,来到这座府邸前。 将领一见佝偻的老人,喜笑颜开,将准备好的酒肉银钱叫下人抬出来。 “老黎啊,今年来晚了,往年你日出就到了。” “嘿嘿,上将军,今年山路难走。” “听说你没在兆县城门口干了,怎么回事,有人欺辱你,大可告诉本将军。” “嘿嘿,没有的事,城门口干的不开心。” “我大儿子,说将军难得吃到正宗的野味,特意进山弄的,野猪肉少,,少了点,哈哈。” …… …… 罗浮山上, 突厥人已经全面反击了。 大楚陷入了困境。 “那年之后,老黎再也没来过了。” “他拿的那块野猪肉,被削去了大半,他以为老夫看不出来。” “县城门兵排挤他,老黎愚笨,吃了亏只会忍着,”梅太师的眼眸,冷若寒霜,怒指段渊。 “周俊道死了,自杀的。还有无数老兄弟,皆是苦不堪言。” “你的圣人之道呢?你的丈夫之行呢?” “你是文人魁首,前途无量,弟兄们不想麻烦你,你知道吗?” “你跟我们不一样!” 说到这里, 段渊似乎回忆起来一些往事,不那么自信的怒吼道,“你那年犯错,老夫挺身而出,怎么跟你不一样了!” “犯错?!” “那是真错,本将不该得罪裴相,那个五姓望族之首。” “应该当个瞎子,他的侄儿喝兵血,我要求查,是我梅朝远不懂事。” 梅朝远的眼眸中,闪过痛苦。 他紧紧握住鹅蛋粗的槊杆,用力之大,几乎使金木凹陷。 “所以,,,所以,骁小子是他们弄死的。” 段渊眼眸呆滞,怔怔的说道。 梅骁,也叫梅十五。 是楼烦关一战,郡兵老方的孩子,那年支援的郡兵,他们父子都在。 方义战死后,九岁的孩子就在梅太师府上养着。 名为奴仆,实为孙儿啊。 “哼哼哼,,,哈哈哈哈。” 梅太师一身气血之力爆炸,身体涨大了一分,周身气势如魔神一般。 王右宁面容惊异,梅太师快七十岁了,竟然还有大宗师的实力。 饕餮二刃槊下,红甲老将军面容扭曲,讥讽的笑道。 “那是项氏干的,五姓望族还没这个胆。” “一切都是项氏,老夫的功劳威胁到他们了!” 恐惧在段渊的心头蔓延,他似乎不认识昔日那个英气勃勃的老友了。 “所以,,,你装病了几十年!” “我不病,早就死了,哈哈哈哈。”梅太师的眼眸中闪过变态的得意。 “曾经本将的雄兵,不比项济的建安军差,他们没有死在突厥人手里,死在了楚人的刀下。” “老夫看见大楚道貌岸然,鸡鸣狗盗之辈,把持高位,出卖国际利益。” “将信守承诺,兢兢业业的楚人,标上不思进取。” “将敢于直言的官僚,说成不懂事故,不想进步。” “将楚人的财富,据为己有,说成善于经营。” “护卫这样的大楚,还有意义!?” 这一刻, 王右宁也沉默了,大楚官场上的事,他多多少少是知晓的。 梅太师的想法是偏激了一些,但好像也否认不了。 “错了!” “梅老弟,你大错特错。” 段渊眼眸锐利,闪烁着光芒,站立如苍松道。 “大楚有七万官吏,更多的人是兢兢业业,朝堂之上,也有无数正义的力量。” “若是一点都没有,北征帅位,如何到你的头上。” “因为你待在高处,你看见的不是全部,大楚有无数忠义之士,有无数默默奉献的英雄。” “楚人中庸,很多事情,不愿意冒头,但并不代表他们的心中没有一杆尺!” 段渊的手,颤颤巍巍抬起, 指着战场中央的建安军。 那支雄兵此刻,三大步营合为一体,摆出一个巨大的军阵。 大盾如山,长矛如林, 千人如一,杀敌如麻。 “看见没有?那就是大楚的灵魂。” “项济是聪明人吗?蠢人庸才也不为过。” “但他遇见的人,为何都愿意效忠他?” “因为他做的事,就是楚人内心歇斯底里的呐喊!” 段渊的话, 令梅朝远陷入沉思。 他低着头颅,眼眸在阴影中,看不出神情。 良久后。 梅太师后方几里外山林燃起大火。 段渊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那里,,那里是周云的位置。 羽盔精甲,面容扭曲的梅将军,犹如地狱来的恶鬼。 冷冷的笑道。 “那就让项济,去证明,大楚的灵魂吧!” “段老哥,该上路了。” “老黎拿着姜汤,在前面等你呢!” …… …… 第186章 何谓天威 马邑。 山林。 悬台。 搏杀在这片雪地里发生。 一员身姿绝美的女将,身覆山文玄甲, 手持双剑,气息流动,宛如灵蛇。 数名臂膀缠着白色布条甲兵,从四面八方杀来。 这些人甲胄精良,凶悍无比,训练有素。 精兵死士?! 周云眼眸凝重,跟随着武川镇护卫们,且战且退。 他手持青山弓,抬手就是一箭,也不用瞄准。 必然有一个楚人追兵被杀死。 他有被动属性,百发百中。 上百名悍不畏死的精锐,从四方围过来。 领头的将领,周云认识。 梅太师的家将。 梅朝开! 此人一身武艺不俗,九品中期。 使得一杆长枪,在山林里,连杀数人。 切莫以为九品不厉害,实际上这是北疆战场的误区。 要知道,一般万户部落的顶端战力,也就是这个水平。 定襄战场宗师满地走,那是因为集中了楚国和北狄国的顶尖武力。 似萧世安,张须陀这种,放在哪里,都是称霸一方角色。 北地枪神王右宁,若是不强,也不可能的到楚帝的重用。 梅朝开冲破山坳后, 发现了周云,踏雪而来。 李娘子脚步灵敏,毫不犹豫挡在相公前面。 双剑挥舞,行云流水,几乎毫无间隙。 一度压的梅朝开喘不过气。 梅家甲兵头子眼眸惊异,不禁叹息。 一杆长枪扫青山,巾帼豪杰李娘子。 果然是名不虚传。 “娘子,躲开!” 李娘子跟周云心有灵犀,听见声音的一瞬间,挥舞了一个剑花, 拉开距离,随后娇躯前翻。 一支利箭,在她躲开后的瞬间,直射梅朝开。 “啊!!” …… 关键时刻,梅朝开用长枪挡了一下,箭头插入了他肩膀,鲜血淋漓。 李娘子眼眸一亮,面露惊喜。 好机会! 脚步踏雪,一个漂亮转身,荡剑而出。 就在此刻。 一柄长槊,飞逝而来。 剑槊相交,巨力无双。 李娘子竟然连退数步,被周云接住,才稳住身形。 长槊救下了梅朝开。 威势不减,一声巨响,插入雪地。 此槊,有饕餮盘于槊身,槊开两刃。 其槊锋四尺,槊长丈八,通体精铁,看似重量不低,足有八九十斤。 “真是废物,连个女流之辈都拿不下。” 梅朝远一身锦衣精甲,跨马而来。 周云不禁一怔,随后眼眸冷厉。 “没想到,真的是你,梅太师!” 梅朝远拿起兵刃,横槊踏马,一身气血之力,近乎实质化。 “周云,老夫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能将突厥人,逼到绝地。” “哼哼,” 周云剑眉冷凝,星目中闪烁着光彩,冷笑道,“我不仅能把突厥逼到绝地,也能把你逼到绝地。” “哈哈哈哈,”梅太师面容扭曲,仰头长啸,隐忍几十年,终于开始释放武力了。 一个绝世武者,几十不曾动武,是何等的痛苦。 “你藏了谁?无非就是五兽将里的野猪,刘谋!” “他的实力,最多就和其他人相当,老夫没有放在眼里。” 随着梅太师的话音落下。 山林里,无数雪块暴起,一百多名玄甲精锐,在野猪的带领下出现。 周云面色凝重,系统在不停提示。 梅太师的武力,似乎超过了预计。 他们的胜率很低。 “周云,老夫欲要建立新朝,你若愿意来,梅家和你共分江山。” “哦,还有这好事,可惜我信不过你。” …… 一支破甲箭,极速而来,梅太师长槊一挥,顺手挡住。 他眼眸闪过异色, 羽箭嗡鸣震颤,正插在他的饕餮两刃槊上。 此箭竟然如此锐利? 天下第一铸甲神话,焦仁! 果然厉害。 战场永远是厮杀说话。 尽管梅太师实力超凡,但武川镇精锐也决不惧怕。 野猪早就注意到这名锦衣将军,他的大脑飞速运算。 一直以来,他都是被外界低估的武者。 所有人,甚至武川镇的某些人,都觉得他不配在五兽将之中,之所以有排位,就因为他是李家的嫡亲子弟。 但其实他的攻击手段,是最多样化的。 他需要的距离,拉开距离。 一块飞石,呼啸而出。 打断了梅太师对李娘子的进攻。 “快走,大娘子带二爷走,这里交给我就行。” 梅太师眼眸冷笑,气血之力爆发。 想走,门都没有。 飞石根本没有对他产生影响。 他长槊挥舞,快如闪电, 意到则形到! 野猪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梅太师太快了,此刻他极力弯弓搭箭,希望能来的及。 一柄长槊,在李娘子的美眸中无限放大。 梅太师的槊,太快! 他与一般的猛将有天壤之别,出招几乎没有间隙,几招之内就能要了敌人的命。 “当!!” 龙纹盘剑,泰山而走。 帝王剑东剑! 这柄剑带着不凡的威势,精准的点在饕餮两刃槊七寸上。 令后者偏移,擦着李娘子的头发,旁的榆树被刺的粉碎! 周云! 竟然是周云。 野猪愣了,李娘子也是大吃一惊。 梅太师眼眸中带着笑意,阴冷无比。 不远处。 儒甲长剑,刀削似的脸颊,英俊无比。 周云挡住饕餮二刃槊。 野猪的嘴巴张的能塞下鹅蛋。 青山寨草包二爷,竟然能挡开梅朝远的必杀一击。 “想不到,你竟然是九品武者!” 九品!? 我终于九品了! 说到这个,周云就怒不可遏。 知道在武川镇。 存点金子有多难吗? 八瞎子,铁坨子,,,,还有大孝子。 一个比一个鸡贼,昂贵的木料,最好的铁料,那都是要真金白银的。 武川镇看起来挣得了不少,但架不住军费大啊。 一万多人的精锐,那都是银子堆出来了。 周云每次存的金子,这三个混蛋都能找到。 不管藏哪里都没用。 软磨硬泡,道德绑架。 说什么后营难,难如登天,将士们没有衣物。 铁器作坊难,将士没有甲胄,在午夜里哭泣。 加之财富确实乃刚需,资本的原始积累是最难的。 就这样,周云的黄金计划迟迟搁浅。 终于,前段时间筹够了一万两黄金,但最后检测,只有七千两能用。 周云最后心灰意冷。 打开废物系统,随便它抽吧。 系统就是这样, 你期待,它不给,你不要,它给你。 七次抽取。 三个武夫! 竟然抽到了三个武夫。 周云大喜,在他的意识里,系统是没有武将这一类属性的。 更惊喜的是, 三个武夫可以升级一星! 武将! 周云的身体,在那几个呼吸间,十二正经全开, 那种撕裂筋体的感觉,让他痛苦不堪,宛如刀剑穿行血肉。 但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气血之力涌入,筋骨力量暴涨。 九品初期! 他眼眸锐利,梦寐以求的武道修为终于来了。 只是, 定襄战场,武将也改变不了什么! 阿史那忠利骨,梅朝远全是大宗师。 更不用说还有杨双那个怪物。 第187章 两败俱伤 山林。 寒风。 刘谋满头大汗,他的习武的路线一直没有追求过多的力量。 使用的兵器也是一柄五尺长刀。 此刀细长,刀柄一尺有余,盘有凶猛的九头野山猪。 通体花纹钢,战场之上,凶悍无比。 可此刻面对饕餮二刃槊,那是吃尽苦头。 他没得选,周云李娘子都不是宗师,一身气血之力远远低于他。 他不扛,没人能抗了。 好在, 山林里,树木多,适合短兵器, 否则此刻野猪已经报销了。 “砰!” “砰!” “砰!” …… 梅太师眼眸中闪烁着戏谑,每一槊都是开山裂石之力, 一路搏杀,所过之处,榆树皆被粉碎打断。 锦衣精甲,羽盔长槊,一身威势无可匹敌。 周云手中的长剑,挥舞起来,虽然威力不俗,但跟饕餮两刃槊比,那是远远不够的。 “周云,给你个机会,老夫再劝你一次。” “突厥人赢了之后,南楚中原丢失,天下大乱,你我重拾旧河山。” 剑光四起,快如闪电。 周云的剑,每每都能点在长槊的关键位置。 几乎必然命中。 这令梅太师稍稍有些诧异。 想不到,他的剑法竟然不逊色于嵩山剑圣。 李斋安到底是怎么教的? 周云一身兵法武艺,皆是登堂入室,难得啊。 “重拾河山,怕是轮不到你!” “周某会些卦术,你气运金光已失,此刻黑气盘绕,乃冢中枯骨尔。” 黑气盘绕? 闻听此言,梅太师怒不可遏。 眼眸中闪烁着凶光,出手狠辣无比。 这句话,还有一个人对他说过。 一个邪道, 北疆的邪道! “我命由我不由天,黄岐之术,愚夫之道尔。” 饕餮两刃槊被梅太师甩到极限,他气血之力爆发,筋骨涨大数倍。 旋缨! 最常见的长兵器横扫之术,梅太师使出来,宛如山林风暴。 野猪被荡开,李娘子也被击飞。 梅太师的嘴角露出冷笑,踏雪猛跃,直取周云。 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周云。 放眼天下,几十年来,只有周云的兵家之术,让梅太师感到恐惧。 四渡清水, 夜袭阿骨, 屠灭浑部, 十里坡之战,河原之战,古河沟之战,还有此刻的罗浮山之战。 这些战役。 但凡能打出一场都是名将,此人却信手拈来。 梅太师自认为兵家之法,已经独步天下。 但对比周云,自愧不如。 重槊猛攻,周云一路后退。 他眼眸锐利,聚精会神。 长剑如风,极速点击。 每每刺在饕餮两刃槊的发力点上。 梅太师十几招,竟然没有拿下周云。 “哈哈,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他的余光已经看见,不远处的两个将领迅速赶来。 此刻,他必须杀了周云。 梅太师的右臂气血猛然爆发,甲胄几乎都要撑破。 “饕餮扑山!!” 这一槊,铁杆几乎弯曲,槊刃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呼啸而来。 周云瞳孔微缩,眼眸呆滞。 狗系统,你卦术不灵啊! 千钧一发之际。 一支利箭,如疾风穿过榆树林,直取梅朝远的咽喉。 此箭威势极大,羽翼几乎带着实质化的劲气。 梅太师眼眸冷冽,果断收回长槊,躲开此箭。 他别无选择。 不可能为了杀周云,把自己搭上。 哪怕受伤他也不愿意。 “是你!” “没想到,你还活着。” 梅太师看见了远方山脊上将领。 白马白甲, 白枪白弓。 银鞍照白马,飒踏如流星! “老贼,还我大哥命来。” “你大哥是个人物,身负重伤,竟然还跟我打了几十个回合。” “哈哈,可惜,死的好惨。” 梅朝远在刺激丁秀青,后者果然上当。 怒不可遏,奔腾而来。 周云眼眸一愣, 长点脑子啊,丁秀青! 此刻,他管不了系统的分析。 几乎跟丁秀青同时夹击梅朝远。 长枪如灵蛇,快似疾风,角度刁钻。 周云全力一剑,正好点在梅朝远发力的七寸。 宗师! 丁秀青竟然是宗师了。 此刻她跟周云配合默契,一枪一剑,长短互补。 你来我往,与梅朝远打了个四六开。 饕餮二刃槊荡开长枪,横扫周云的长剑。 以不可思议的轨迹和速度,挡住了野猪的一刀。 一时间。 周云、丁秀青、李娘子、野猪四人在山林围攻梅朝远。 “萍!” “当!” “咚!” “砰!” …… 山林中, 劲风四起,火星四溅,树木粉碎。 某一刻。 梅太师一身气血之力爆发,周身劲气几乎实质化。 饕餮两刃槊疯狂咆哮,撕裂空气,轰鸣而至。 荡开四人后,几个纵身,拉开距离。 不是杀不了这四人,而是周云的人马太多了。 再打下去,没什么必要。 漫山遍野,竟然都是丁秀青带来的人。 梅太师眼眸闪烁,面容扭曲,冷笑道。 “哼哼,周云,不识时务!” “此番铁力可汗,大破中原,老夫追随便可得一国之地。” “届时,你不过还是山中匪寇尔!” 山林雪地。 周云山文玄甲,手持长剑,如苍松挺立, 他面露讥讽,轻蔑嘲笑。 “大破中原?罗浮山他都赢不了!他凭什么?” “不愿承认战败?老夫斩断了大纛,楚人如何还有生机。” 眉宇如剑锋,眼眸如星辰。 周云闲庭信步,踏雪而走。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你可能是内鬼了?” “早到你无法想象。” 周云此言一出,梅太师不禁瞳孔微缩,无不可置信。 “不可能!” “你不该来武川镇的,那天我就看你气血充盈,武力非凡。” “再结合你过去的战绩,定襄之战不可能打成这样。” “那你还敢来罗浮山?找死吗。” “哈哈,你回头看看,就知道了。” …… 闻言, 梅太师面对周云等人,小心后退几步,到了梅家兵卒的盾甲后面。 转头回眸,遥望战场。 定眼一看。 他目眦欲裂。 红色的海洋,楚兴关的山上,竟然是数万楚兵。 旌旗无数,甲兵如海。 有两杆大纛。 徐州节度使上官虎! 楼烦关护城军项升! 徐州军和楼烦关守军竟然来了。 “你怎么可能调动他们?” “段渊有龙令,皇帝给的,关键时刻拿下你。” “楚帝其实一直对你不放心,连程公公这次都带领护龙司的令牌。” 正当梅太师震惊时。 罗浮山的战场再次发生变化。 山呼海啸的呐喊,响彻罗浮山这方天地。 又一杆大纛被砍断了。 金帐行宫。 大突厥国狼图腾大纛,已经消失在战场。 “你,,,竟然算计楚帝跟铁力。” 梅太师猛然间,面容扭曲,笑的疯狂。 “你脑生反骨,哈哈哈哈,原来你也是反贼。” “周云,你要的是两败俱伤。” “你建安军坐收渔利?” “你为了什么?为了项济那个蠢货?” 罗浮山的浓烟依旧。 大火在黑烟中若隐若现。 已经有火灰,掉落到这片山林了。 周云眼眸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 某一刻。 他的眼眸中闪烁精光。 “我在帮北疆的楚人,他们是人,不是野草。” “项济此人,虽然迂腐,但对百姓,无话可说。” …… …… 第188章 李泰斩大纛 马邑郡。 罗浮山下。 金帐行宫。 前方雪原一望无际,突厥人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这是一支雄壮的骑兵,披甲执锐,自大奇关方向奔腾而来。 建安军骑二营! 刘庶身覆扎甲,胯下乃是草原马, 手持长剑,追随在骑二营的大纛下。 他必须来,这一战,时机太重要了。 一般人把握不住。 李泰,王武他们已经冲进去。 此刻骑二营的指挥权已经给了武川镇军师。 “打旗语,快打旗语。” “阿史那忠利骨要来了,王武将军快要顶不住了,叫李泰撤退。” “速度撤退!” …… 罗浮山。 大火已经到山腰了。 整个个山谷炙热起来,积雪融化, 血水与泥水混合,这个荒原泥泞不堪,突厥人的马匹再难蹦跑。 红色的海洋止住了颓势,开始反压突厥人。 马匹拥挤,盾甲撞击,十里战场,突厥人陷入了困境。 金帐行宫。 一杆碗口粗的碎木旁,是一员身覆黑蛇玄甲,眼眸锐利,威风赫赫的楚将。 他手持一柄可怕的盘蛇巨刀,接连杀死数名铁力可汗的草原护卫,砍倒大旗。 不远处。 雄鹰般的草原汉子,眼眸中不但没有恼怒,反而是欣赏。 他将高瘦的老者护在身后,手中拿的是一柄镶嵌黄金宝石的长马刀。 在数十名护卫的保护下,中气十足的说道。 “黑蟒,来孤的阿史那部,阿林山封给你,让你成为天狼卫的统领。” “这不比你在李氏,屈居于妇人之下好的多。” 李泰眼眸如星辰,面若骄阳。 长刀缓缓挥舞,韵律独特,像放松筋骨,又像大战前的准备。 某一刻。 大楚骁将挺如苍松,单手垂刀,寒光闪烁。 “阿史那哈蒙?我李泰生于李氏,长于李氏,岂可背弃父母宗族。” “还有遗言吗?铁力可汗!” 罗浮山。 火光照耀。 面前的楚人,宛如沐浴在红光中,威风无比。 “哈哈,好,好,黑蟒李泰!” 一个猛将。 一个不怕死的猛将。 一个不怕死且忠义的猛将。 天下所有的雄主,无不钟情于这种人。 如曹孟德对关羽,那几乎可以说,只要曹老板有的,都给了。 “大突厥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李泰!” “只是,现在你要面临一个选择了?” “斩突厥大纛,杀突厥可汗,名扬天下。” “还是去选择救你的兄弟,王武!” 王武?! 闻听此言,李泰不禁一惊。 刚才他冲上来靠的就是王武掩护,攀爬金帐的瞬间,他似乎看见杨双去找王武了。 长刀指着铁力可汗,李泰小心的回头,观看战场。 只是一眼,李泰便眼眸一瞪。 王武正全力抵挡杨双。 独脚铜人槊掀起狂暴的攻势,撕裂空气的劲风,鬼哭狼嚎的音爆,疯狂吞噬王武。 一身玄甲,手持巨型斩马剑的楚国猛将。 虽然关西快刀练的很好,但无论实力还是经验,都远远不是杨双的对手。 眼下是岌岌可危。 更可怕的是。 远方一员突厥大将,飞马而来。 阿史那忠利骨。 根据建安军的情报,阿史那忠利骨的实力至少在封阿之上。 若是两人夹击王武,他如何还有命在。 李泰眼眸中闪烁过狠厉,长刀猛然放平。 昂起头颅,朗声鄙夷道。 “建安军魂,决不抛弃战友。” “你的命,爷爷下次再来。” 说完, 黑蟒李泰长刀挥舞,一身气血之力迸发, 一个拖刀斩,将金帐行宫的边缘砍得粉碎。 纵身一跃,空中抓住底部的巨型木架,稳稳跨坐西域宝马上。 随后,横刀踏马,奔腾而去。 一声大吼,响彻此方战场。 “王武莫慌,李泰来也!” 长刀暴起,一路屠杀。 所过之处,人马俱斩。 “咚!” “咚!” “当!” …… 王武面目狰狞,牙关紧咬,口中已经有鲜血溢出。 一身筋骨疼的厉害,虎口隐隐有撕裂感。 虽然战斗艰苦,但他不能退。 李泰在砍突厥大纛,事关此战胜负,王武必须完成建安军的军令。 身覆精铁狼吞鱼鳞甲,手持独脚铜人槊,跨下黑鬃马王。 杨双眼眸闪过惊愕, 四十招竟然没有拿下王武。 短短几个月,此人进步如此大。 “王武,哈哈,没想到,你一个农家子,竟然有如此造化!” 楚将王武,手臂垂下,将战剑横卧在马鞍上。 眼眸警惕,稍稍休息。 杨双不动手,他自然不会进攻。 “杨双小儿,怎么?刀软了!” 杨双平平无奇的楚人面孔上,看不出表情。 他淡淡的说道,“杀不了你,没必要再打,浪费体力而已。” 杨双看见了王武身后的李泰, 王武也看见了杨双身后的忠利骨。 他不禁一愣,不解的问道, “你和阿史那忠利骨一起,竟然不敢跟我和李泰对战。” “哈哈哈,突厥人自诩的勇气,原来是假的?” 杨双甚至没有回头,去看身后奔腾而来的阿史那族猛将。 他的眼眸中带着轻蔑,痴笑道。 “战场搏杀,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李泰跟你,都不可能是我跟忠利骨的对手。” 荒原的风,吹过大地。 人山人海的军队中,旗帜随风飘扬。 杨双横槊,战马起伏,人立而起。 他眼眸锐利,对王武冷冷的道。 “只是我们要命,你们不要。” “我们连受伤都不愿意,二打二,不好说。” 金帐行宫战场。 建安军骑二营在突袭北狄可汗后,几番纠缠,见再无战果。 在李泰、王武带领下,迅速突围。 哨音此起彼伏,听见后的骑兵们陆续反应,拉马转身,逃之夭夭。 只是, 东川平原上,建安军骑二营的兵卒竟然黑压压的一大片。 放眼望去,不下四五千。 其中红底黑甲的精锐兵卒,大概二千人。 各种五花八门,奇怪甲胄的二三千。 刘庶在大纛下,忧心忡忡。 他已经退到了安全距离,但他不能走。 东部山区势力混乱,没有猛将,是绝对镇不住的。 就在刚才,斥候已经接收到了最新军令。 蛰伏在雁门郡北,于山区中建立根据地,发展建安军的势力。 没有李泰跟王武是万万不行的。 至少也要活一个。 猛然间。 刘庶看见奔腾而来的两员楚将。 他们披甲执锐,踏马冲锋,所向无敌, 不是李泰跟王武,又是何人? “撤,全军撤退。” “回山了,弟兄们。” …… …… 第189章 建安军撤离 罗浮山战场之上。 血与火在燃烧。 湛金十字枪。 泛着独有的光芒,披靡天下。 大纛之下。 贺诗楚遥望这十几里混乱的战场。 楚国的援军加入了,随着生力军的进入,楚军扳回了局势。 但贺诗楚很清楚,这只是表象。 大突厥国在罗浮山下的硬实力,远远强于楚军。 不论是甲胄兵刃,还是兵员,长时间打下去,大概率是突厥优势。 只是,罗浮山之围,解了! 楚军回归楼烦关已经不是大问题了。 某一刻。 贺诗楚忽然转头,望了一眼金甲将军项济。 这个人,真是好运气。 两虎相争,最后得利的,竟然是他。 “上将军,我军准备撤离了。” “撤离?此刻大楚跟突厥生死决战,我们怎么能撤?” “建安军战兵,已经到极限了,再打下去,毫无作为。” 听了贺诗楚的话,项济环视战场, 果然,建安军的颓势,连他这个门外汉都感觉到了。 “楚军能赢吗?贺军师。” “能!走吧,上将军。” 贺诗楚遥望战场,心中暗暗的讥讽道。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那个楚军,是昌帝的,还是你项济的。】 令旗挥舞。 战鼓响起。 随着节奏的变换。 建安军无数子弟心中松了口气,他们心态一变,阵型也猛然散落了不少。 尽管想要努力维持,但他们确实到极限了。 建安军的位置,一直在战场的最西端。 往后撤,过了渡口,就是童家镇。 渡口桥边。 人头涌动,无数建安军踏起的步伐,砰砰作响。 一员腰后挂着双剑,黑色玄甲的女将,对着身旁的大个子轿喝道。 “铁牛,想不想去找童鸳妹妹啊。” “想,,,嘿嘿。” 人高马大的牛魔,面容憨憨的道。 李贞眼眸闪过狡黠,随即笑道,“周郎上次错怪你了,这次补回你。” “你带着铁甲锐士,去童家镇吧。” “啊?!” 铁牛先是一喜,随后低下脑袋,半天后闷声闷气的道。 “不去,我要跟你们回青山寨,我现在可厉害了。” “二爷没力气,我爹也是废物,没我不行。” “哼哼,还算你有良心,” 李贞眼神中闪烁异色,随后消失,在腰间拿出一封楚纸,递给铁牛。 “什么玩意?” 铁牛顺手接过, 军令! 竟然是军令。 他打开,仔细观看, 他虽然笨,但是却识字,铁牛越看越脸上的笑容越盛。 “建安军铁甲锐士统领,焦铁听令。” “即刻率领铁甲锐士,随杨延、贺诗楚驻防童家镇。” “驻守期间,杨延为最高长官。” “另外,第二条军令,拿下你的媳妇,别说二爷没给你机会。” …… 罗浮山战场。 随着建安军的离去。 楚军一度陷入不小的混乱。 湛金十字枪, 那可是大楚真正的旗帜。 楚兴关前,东川大山。 大纛立起! 一杆楚军红色大纛迎风飘扬。 令旗挥舞。 战鼓如雷。 人头涌动的战场,楚人们纷纷注目。 大楚上柱国大将军, 护城军大都督,项升! 项老将军竟然来了。 这一刻,楚军找到了主心骨。 数千人护卫的大山上, 楚军的旗帜猎猎作响。 一员身覆兽面雁翎甲,头戴三羽云纹盔, 须发皆白,目光炯炯的老将,眼眸锐利的望着战场。 下方平原地带,乱兵横行,旗帜如林,楚人如海。 “没想到,段渊宝刀未老!哈哈。” 一旁黑色锦衣,身覆儒甲的中年消瘦男子,眼眸中满是惊愕。 他的手指以一种独特的韵律,飞速运转。 某一刻,他双目圆瞪,头皮发麻。 算不到?! 周云的天机,被遮蔽了? 了然的心中翻江倒海,怔怔的望着罗浮山战场。 龙令之下,徐州军只能随着三万护城军,前往战场支援。 此刻,突厥和楚人谁也吃不下谁。 北疆战场,两个庞然大物继续对峙。 最大的得利者,就是建安军项济。 项济此人,了然早就算过了。 气运盖顶,神云盘踞,乃大功德者。 “了然先生,接下来,楚军如何行动?” 项升的话打断了毒士了然的思绪, 眼下楚军必须胜利,至少退回马邑郡城再说。 此刻,已经容不得他再藏拙了。 “大军东压,各部节度使牙兵休息,郡兵民夫抵挡,全军就地驻防,半个时辰后。” “楚军全面突围!” -------------------- 罗浮山。 西侧五里山脊。 数百武川镇子弟,骑马缓缓而过。 视线透过榆树林海,远方罗浮山下荒原,战场如火如荼。 杀声,吼叫声,呐喊声远远的传到这支即将离开的部队。 丁秀青在击退梅太师后,便独自低头骑马,不再言语。 从周云的角度。 头盔下,她的脖颈娇嫩如玉,最美的线条也不足形容。 宗师武者,一身气血,散发着独有的女将魅力。 “丁家妹妹,你怎么会出现在罗浮山?” 听到周云的话,丁秀青的脖子根都红了,不敢回头,说道。 “我在山里,听说楚军要跟突厥人决战,猜到你会来。所以就赶来了。” “梅太师出卖了我大哥,我躲在远处,看见是他杀了我大哥。” 说到这里。 丁秀青忍不住,身体抽泣起来,“都是我命不好,害死了大哥。” “哪有的事,你是我兄弟!” “再说,战场之上,人各有命啊。” “你看,武川镇那次,不就一点事没有。” 周云自然的拉着丁秀青的右手翻开,温柔的摊开她的手掌。 “本将军,习得不俗的黄岐之术,这就看看,让你放心。” “这个手掌,灾厄首先看中筋。” 丁秀青的娇嫩但有茧右手上,中经前面断裂。 “这个中经其实也不一定啊,,它还有弧经,,,,,” “这个弧经其实也……” …… 周云眼眸呆滞,越看越心惊,这丁秀青,竟然是天煞之命。 这可是极端的克亲克友之相,乃阴煞之极。 也不对啊。 周云忍不住靠近丁秀青的脸,仔细看了看。 她虽被阴云遮蔽,但隐隐有紫霞之气。 乃是贵不可言的面相。 这两种矛盾面相在一起,把周云的脑袋都快干懵了。 物极必反? 看错了? 也许是系统的相术等级太低,毕竟才c级,才一千两黄金。 有纰漏应该是正常的。 周云在武川镇内城寨,刚刚获取这个属性,他就看了李娘子。 我的天, 竟然是紫气东来,九五之尊。 只是周云眯了眯眼,仔细一瞧,它就消失了。 可见相术并不准。 对了,娘子? 周云忽然感觉到一股杀气。 不会吧,克友来的这么快! 山林。 榆树。 行军路上。 白马之上,丁秀青笑了,宛如春天里的桃花。 …… …… 第190章 山河破碎 荒山,野草随风。 某一刻, 山道里,三四个衣衫褴褛的人仿佛受到惊吓,慌张的寻找藏身之处。 他们找到一个沟壑,尽力压低身体。 要麻是个五十几岁的楚人。 他平坐在黄土上,背靠着榆树根夹杂的反坡面。 面色干黄,一点肉也没有,努力咽了咽口气,气喘吁吁。 要麻从关内走过来,一路上见过很多乱兵,突厥人,楚人都有。 几百步外,山林震动,马蹄如雷。 那是北兵啊,凶残的很。 直到没了动静,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谁?谁在哪里!” 草丛里有异动,要麻从怀里拿出一根铁刺,两个后生则是抄起扁担和木棍。 迟迟没声音,要麻对后生使了眼色,后者踉踉跄跄,硬着头皮慢慢靠了过去。 三人破开野草后,不禁吓了一跳。 葛布戎衣,手里拿着一柄有点歪的铁剑,这是个楚兵。 仔细再看。 要麻等人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他们互相对视,壮着胆子,将这个楚兵绑了。 荒草里的楚兵,断了一条腿,粗树枝拐杖,在不远处的榆树下。 “妈的,还反抗,个老子的,打北狄不行,逃跑倒是厉害。” …… 枯藤。 老树。 寒风。 要麻跟两个同村的,在山上,找了个暖和的位置,悠闲的躺下,颇有一种地主老财的享受。 受伤的楚兵此刻已经被松绑了,楚人大多良善,下不去手,就只能成为逃难一伙了。 老树下,要麻神色淡然,劝解一直正襟危坐的楚兵。 “小伙子,兵当不了算了,等大乱结束,找块地,继续混。” “你身板好,先干佃农,再看能不能买地,大乱后,到处是耕地哦。” 胡子拉碴的楚兵单手持剑,眼眸一直在遥望北方。 “这一战不一样,大乱结束后,可能楚人江山都换了。” “我想去榆林郡,投项济。” “投项济?你们不是守楼关好好的,咋就没了。村头里长还说,马邑郡打了胜仗。” “当官的说话不算,不给封赏了,还杀了不少人。没几天,人跑光了。” “哎,这些个狗官啊。” 要麻推开身边的后生,这货浑身燥热,睡觉还喜欢搂着他。 小心盖好一些干草,要麻不解道,“你的腿都断了,项济那样的大英雄,会要你?想开点,小伙子。” “早点歇息,明个还要走山道,辛苦勒。” 衣衫褴褛的几人是逃难者。 楼烦郡已经完全乱套了。 他们曾经混在南下的队伍里,走到西河郡,听到消息,前面被官兵拦住了,再过去就杀人。 要麻三个人,挑着两担家当,只能北返。 但北边来的人越来越多,刚开始还是拉拉稀稀的队伍,后面就变成人头涌动的长龙了。 官道上全是南下的,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这几个北返的人。 要麻用了点糊糊,问了才知道, 北战已经败了,后面全是乱兵,哪还敢往北走。 这种情况,要麻知道怎么应对。 他们必须赶紧走山道, 不走必死! 这是要麻的经验,四十年前,他还是个娃娃的时候,身体结实的母亲,就是带着他们在山道里,才活下来。 并州这个地方,你得学会钻林子。 夜晚,忽然有人袭击了这里。 “啊,,,啊!” “要麻叔,要麻叔,” “楚兵,,有楚兵!” 迷迷糊糊中,要麻听到了后生的叫喊,眼皮里隐隐约约看见火光。 下一秒,亚麻慌了,紧接着,画质突然变成高清。 他们竟然被围了,十几个身覆甲胄的骑兵,出现在荒山里。 先前的那个楚人,被这些兵卒绑在马背上。 “北,,,北狄人?楚,楚兵?” 要麻面部肌肉抽搐,心如死灰。 这些人的衣物都是旧土色,身上的甲胄五花八门, 只有一个头领,骑着高头大马,红底黑甲。 手持长矛,寒光闪闪。 要麻的双手被绑住了,稀里糊涂的被马拉着走。 这群骑兵似乎很熟悉山林。 带着要麻走的路,基本都不算难走。 几个难以翻越的山头,都有木头修建的道路。 要麻跟着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山峰。 这期间, 要麻的一只手被松开了,只绑了一只。 他松开的手,喜欢边吃着胡饼,边追着骑兵跑。 两个后生面容忧愁,情绪低落。 要麻就要好的多了,反正去哪里不是干活。 这帮子兵,不杀他。 有口吃的就行了。 第三天的朝阳升起时。 要麻看见了,山林里竟然有田地。 一开始是零零星星,到后面就是成片成片。 翻过某个山头后,要麻惊呆了。 这就是北疆吗? 前方几里外,有一个巨大的山城在修建。 城墙占据山势,一路火把连城龙,看情况,至少能容纳几万人。 山坳的中间,还有一个高大的城寨,那应该是内城了。 此方天地,无数人头涌动,跟一路上十里无人烟成鲜明对比。 “麻叔?他们不会要咱们修城吧。” “那抓都抓到了,还能怎么滴?反抗?” 前方骑兵似乎听到这个词,回头望着他们。 要麻赶紧露出谄媚的笑脸。 见对方没有追究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要麻一路跟着前进,到了一处窝棚区。 这里有数百个窝棚,沿着树木搭建, 见到有楚人来,不少人还探出了脑袋。 好奇的打量这几个新人。 “哎,小宣子,记个兵,三个楚人。” “军中称呼职位,我乃幕僚官。” “好好好,李幕僚,来了个兵,还不错,身体可以。” “这断腿也叫身体可以?” “记不记?这人战斗意志很强的,再说建安军中残兵多的去了。” “记,,记,老哥哥说记,我敢说不记吗!” …… 一张简易木板做成的桌子,年轻的书生,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记录下要麻等几人。 “名字?” 要麻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多年,他都没用大名了。 “张要麻,张,,张麻。” “张麻!” “哪里人?” “太原郡汾水县张家沟子。” “行了,现在问你一个问题。” 要麻看见登记的楚官,表情忽然变的严肃,不禁内心惶惶不安。 “杀过人吗?”李宣一脸严肃的道。 “这,,这,不敢欺瞒上官,我们三这一路打斗倒是没少,但人是真没,,没敢杀。” 要麻三人相视一眼,不禁面露担忧。 他们倒是在西河郡打了一架,那个地痞被他们打的很惨,也不知死了没有。 李宣的眼眸中带着威压,仿佛能穿透要麻等人的谎言, “记,三个民夫,没杀过人。” “你,拿着这张字条,去安老头那里领三套衣物,洗漱一番,换了之后,暂时住到这个窝棚里。” 要麻顺着年轻书生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个还不错窝棚。 这个窝棚的木料明显比其他的多,内里应该也不小,离这个树下的棚子也就十几步。 “李官人,那是你的住所,本来就简陋了,还跟这些流民挤,实在不行,住我家去。” 李宣身后,几个兵卒模样的护卫,眼眸担忧的道。 “不用,云都山城离这里太远,还要过溪水,再说军规,不得入民宅,不合适。” “他们三个暂时没有安排,住我哪里没事。里面宽着呢!” 山民护卫们,几人对视一眼,不禁流下热泪。 “小郎君,夜里风寒,我唤婆子给你送件粗布袄子。” 李宣没有看他们,眼眸坚定,继续在记录人员一事。 某一刻,他随意自然的道。 “军规,不得拿百姓,一针一线!” …… …… 第191章 酷法无情 朝阳东出。 唤醒了沉睡的云都山城。 山城的设计很巧妙,展现了武川镇的建筑能力。 它坐落于两山之间的夹口,山城中有溪水而过,溪水汇聚,四五里后,进入一条清水河的支流。 北侧城墙沿着山峰而建,设有东北,西北二门。 南部原地一带,乃是正门位置,设有瓮城。 稍显平整的区域,还建设了内城寨,基本仿照了武川镇的内城模式。 内城也是云都山城官府所在地,以及驻兵区域。 张麻跟着运送石头的大部队,前往数里外的采石场。 山路崎岖,不得不用人力背。 好在这里的定量不大,实在太累还可以稍作休息,比楚国服徭役修城墙要好很多。 张麻是吃过苦的楚人。 破烂的衣物已经被云都山城的黑衣官吏收走了,现在他穿着一身干净的葛布衣。 两个后生跟在他身后,他们一路小跑。 挑修城墙的石头,虽然没有人逼迫,但云都山官员定了上量,张麻这一组,只要干完了,就能提前休息。 那吃食的长桌棚区,先去的人,早把汤底骨头肉全捞光了。 张麻之前还不知道,干活还偷鸡耍懒, 自从在李政官那里吃了一次,他就像上瘾一样,这玩意不吃就难受。 说到这李政官啊。 张麻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小登记官。 住窝棚,树下办公登记,吃的和民夫一样,这能是啥大官啊。 后来才知,这修建城墙的几千人,都是李小官人,一言而定。 这两天熟络了,张麻偶尔唆使两个不成器后生,给李小官人弄点烤味。 结合这些个山民吹牛,才知道一些事。 这个云都山城,乃是大英雄项济的势力。 镇守这里的是他麾下的头号猛将,青龙。 听说有几千凶猛的骑兵,砍北狄人就跟切菜一样。 有一次,张麻起夜,偶然看见那支雄兵回营, 那雄壮的马匹骑兵,奔腾而过的气势,吓得把他的尿都憋回去了。 这个李宣,李小官人可不得了。 守云都山城的幕僚长官是刘忠武。 除他之外,还有四个主官,李小官人就是其中一个。 云都山城现在听说有三万人啊,别说张家沟子,就汾水县都没这么多人。 但小小张家沟子里长,那都是绫罗绸缎,肚满肠肥,平日里根本不把村民当人看。 哪有李小官人十之其一的和善啊。 张麻跟两个后生全力以赴,他们可是老农户出身,干这活,手拿把掐。 今个他们这一组,最先完成定量。 大伙喜笑颜开,急不可耐,直奔吃食的棚区。 张麻子第一个冲到口子排队,将两个后生挤开。 一手拿着一个陶碗,一碗是汤,也不怕烫。 另一碗是米饭加马肉跟野菜,还有点腌制的肉,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张麻敢吃。 干怎么点活,吃怎么好,这个日子,是神仙哦。 “李政官,巧啊,这碗汤给你,全是马肉锤骨。” 张麻子在长板凳上看见了熟人,李小官人也在,顺手给了他一碗骨头汤。 此刻,张麻才看见,对面还有有两个,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站着的这个,身覆大弓,腰挂长刀,左侧挂着箭壶,一身精甲,周身有一股威压,令张麻喘不过气来。 另一人?张麻震惊人。 此人面如朗星,貌比潘安,一双眼眸似星辰。 身覆朱色软甲,外穿锦衣,好一个大楚郎朗将领。 李宣面带笑容,将骨头汤端给周云,“刚出锅的,二爷。” 周云也不客气,顺手接过,这里火夫还是用了心,马肉脆骨汤鲜美而又浓稠。 “怎么样?在山城还习惯吗?” 闻听此言,李宣晒得黝黑的脸,露出笑容,说道,“军人,哪有习不习惯?宗族有令,李宣万死不辞!” “刚刚这个,听说是跟你住一起。” “哈哈,是啊,二爷。建造营草创,城墙任务太重,小的住所暂时押后。” “你小子也不用怎么委屈自己,咱们在李家堡都没过这种苦日子。”野猪在周云身后,极度不爽的道。 他此刻站立在周云身后,整片棚区都在他的控制中。 就像此刻,张麻端过来,两碗汤,野猪就一清二楚。 张麻笑嘻嘻的一路走来,他刚刚插了同组的队,不然得等上很久。 只是见到周云,竟然喝上了李小官人的马肉汤,脸色瞬间垮了。 之后吃饭也没给周云一点好脸色看。 --------------- 夜晚, 窝棚, 孤灯。 李小官人披了一件羊皮袄子,十月了,天气开始变了。 他搓了搓手,继续在窝棚里办公。 有志者,事竟成。 李宣一直坚信,再远的路,也是始于足下。 云都山城草创,刘忠武还要管兵谋,另外几个同族,也有兵器、战马、训练等一大堆事务。 实际上,民事基本就在他这里了。 他这里是不能出纰漏的,只能辛苦。 任凭整个大楚天下,也不可能想到, 五峰山区,一个小小的窝棚里,管着数万人的边镇民事。 某一刻, 张麻的同村,张小志实在忍不住了,他不禁开口道。 “李政官,子时了。何必如此辛劳?” “还有一事不解,山民今日送你的黑熊皮,你为何不要。” “你不接受,我看那山兵们很伤心啊。” 听到张小志的话,李宣才停了下来,稍作休息。 他眼眸深邃,拿起陶杯,喝了一口热水,叹息道,“建安军有军法十七条,民法二十三条。本官自当以身作则。” “可熊皮是山兵之物,他自愿给予,与法又何关系?”这个死板,连张麻都看不下去了。 李小官人要是这样,以后混迹官场,可是要吃亏的。 “呵呵,”李宣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严肃的说,“山兵为何要送于我熊皮?” “这还用说,李政官清廉为民,山兵感谢啊。” “此言大谬!” “我之所为,乃本官该有之事,山兵送我熊皮,本官受之,日后对山兵一事上,就自然有偏向。这是不可取的。” “再者,山兵自愿,我便拿走财物,明日若是山兵不自愿呢?我强权在手,是否也能让他自愿?” “秦法严酷,乃恶毒之法。” “但小恶而大善也,贪腐一事,一刀切。强夺一事,也一刀断。” 油灯火光中,李宣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他面容刚毅,内心深处,斩钉截铁道。 “武川镇若想夺取天下,非法家之道不可!” …… ------------- 深夜, 寒风。 一支信鸽从云都山城外,窝棚区域飞出。 鸽子脚挂着小竹筒,直奔洛阳方向。 第192章 洛阳之乱 大楚帝都。 洛阳。 二十四座高耸入云的望楼,又一次见证了历史时刻。 洛阳北城外, 乌泱泱的一片,滞留的楚人不下十几万。 金碧辉煌的望楼屋檐之下, 一名身覆精甲,手持长戈,腰挂利剑的大楚将士不禁露出担忧之色。 他乃权贵子弟,生于钟鼎之家。 家族的智慧告诉他,洛阳难民,大多都是死路一条。 一切都乱了。 运河乱糟糟的,不再是过去的井然有序。 青砖路上,很多洛阳的达官贵人都在匆忙而行。 不少朝臣已经把家眷送到南方去了。 守兵队伍里最近都在传,可能要羽林军前往北方打仗。 他的母亲跟三娘,急坏了。要他赶紧离开羽林军。 但是这名洛阳将士不理解一件事。 羽林建立之初,乃是大楚神军。 国之羽翼,如林鼎盛。 吃了几代皇粮,要打仗的时候,就是让羽林卫的大楚高门子弟逃跑的? 巡逻队里,现在只有七个人了,营房里空空荡荡。 他也可以走,但他选择了站岗。 余光中,他瞧见皇帝的仪仗,匆匆自乾政殿而出。 数名太监宫女,急急忙忙跟上。 偶尔摔倒,都不敢发出声响。 最近伺候陛下的人,已经砍了很多。 宫内人心惶惶! 他的视线飘过无数庭院,屋顶,坊市, 翻过最北端又一片树林,定格在一座巨大的黑瓦宫殿。 那里此刻应该是人山人海吧。 ----------------- 宗人府! 这座巨大的旧建筑中,人头涌动,稀稀散散围绕着近千人。 他们有的三五成群吹牛放屁。 有的腰挂兵刃,身覆甲胄, 还有一些踮起脚尖,看大殿中,项楚宗室在讨论什么。 国家要亡了! 好多世家豪族都跑了,洛阳的房屋、铺面跌到了地板价。 各种昂贵的田亩、资产都在抛售。 大殿之内。 二十根古朴脱漆的大柱,诉说着宗人殿的悠久岁月。 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最中间的蒲团上。 他们忧心忡忡,面色黯淡。 “三叔公,听说你前两天还在买宅子,情况如何?” 国字脸,一身豪气犹在,但已经老迈的锦衣老者,一脸不屑的道,“还买个球,价钱再低,这洛阳若是没了,要它何用啊。” “做梦都没想到,老梅竟然反了,年轻时,老夫多崇拜他啊。” …… 几个老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主位上,项家当代宗族长,项槐,称项六祖公。 他是圣明皇帝的第六个兄弟。 当代楚帝的爷爷辈。 他脸色阴沉的可怕。 北疆惨败,梅太师叛变, 梅朝远一族,人去楼空。 洛阳帝都啊? 这是天子脚下, 多少守卫,多少暗探,多少皇城司人员? 被突厥死士把人在眼皮底下救走? 若是可以,六祖公要将皇城司从上到下全砍了。 四月还传来马邑捷报,他还老高兴了。 五月就是楼关丢失,项升老将军殉国。 六月离石郡丢了,七月连河西郡,上党郡都丢了, 整个并州道,就只剩太原这座大城了。 长平郡、河内郡、河东郡,建立了新的防线。 兵部尚书已经去了,亲自坐镇黄河北岸。 丢了最后的关口,他也不用回来了。 宗人府大殿。 此刻大楚宗室里,能战的几乎都集中在宽敞的大殿中。 他们交头接耳,身覆甲胄,等待几个老人说话。 护龙司有消息来了, 不好也不坏,六祖公不敢单独做主,就叫项家老人们看看。 楚帝心绪不佳,帝王之威,伏尸百万。 六祖公虽然是爷爷辈,但也不敢乱来。 “老夫颐养多年,今日披甲,只为一事。” 随着六祖公开口,所有人都停止了交头接耳,大殿安静下来。 “最近有一封北疆的急函,老夫不敢私自做主,只能拿来这里公论。” 一名年轻健壮的项家后生,拿着一块羊皮,来到几个老族叔的面前。 国子脸的老者一阵错愕,跟身旁的几人对视一眼。 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这老祖公可不是省油的灯,有好事会想到他们? “建安军项济,雄踞山林,立下云都,雁霞,公屋三大山城,聚拢民心,有讨伐北狄之志。” 几个老者只是略微看了一眼,不禁头皮发麻。 这个项济还真顽强,还没死? 十五骑出洛阳从军, 一路守过十里坡,河原断过后, 山草川砍过杨双,罗浮山还大纛冲锋,大战突厥嫡系狼骑。 铁力可汗留下,十几万北狄人,围攻武川镇。 他们都在猜项济哪天死呢? “这是好事啊,六祖公有何可犹豫的。这还要我等背祸?” 国子脸的项氏老者心急口快,一度令六祖公尴尬的道。 六祖公老脸没什么表情,哀叹道,“老夫这里,还有一封情报。” “护龙司细作混入了云都山城,山城有猛将青龙,文有刘忠武等数人,尤其是行政官李宣,有经世之才,,,,” “云都山城传言,榆林节度使项济要求加封,榆林、定襄、马邑三郡节度使。” “任并州北道大都督,加封,,,加封定王!” 辈分最高的六叔说完,大殿中,落针可闻。 众项家宗亲无不是噤若寒蝉,倒吸一口冷气。 这项济打仗是个猛人,谈条件也是个猛人。 六祖公还真是不客气。 这可是口大锅啊, 加封定王,统领三郡,谁敢开口,难保不被砍了啊! “我项氏宗族羽林军,尚能出兵马数万。” “三叔公,你是真不知道?” “项家子弟养尊处优,哪里还是北狄虎狼之兵的对手。” “哎!”不怒自威的项氏老者一声叹息, 却发现几个老人都盯着他看,不禁一愣。 “你们看着老夫干嘛,又是我?” 几个项家老人脸上不禁露出笑意,那仿佛,你懂的。 “能者多劳!” “死猪不怕开水烫,三叔公得罪人多了,不怕。” …… --------- 洛阳外城。 探花坊! 昔日乃是人声鼎沸,雅士汇聚之地,南来北往的楚人,无论贵族商旅都喜欢来这里坐坐。 这里的姑娘也是淫绯艳事,样样精通。 才情高绝,艺女不缺。 今朝, 此地却是遭了大难。 一伙大头兵,身覆楚国扎甲,领头的牛高马大, 一身匪气,端坐大屋,数人集体宣淫。 “哈哈哈,爽,没想到,我河老二有今天,柳楼的花魁跪在老子面前。” “大哥,是不是过分了点,这些娘们后台可很硬啊。” 何老二一巴掌打在小弟脸上,不屑的道,“硬?能硬过弟兄们的刀子?” “等会去外城,看那家不顺眼,抢他丫的。再玩几个清白的姑娘。” “咱兄弟可是拿命北上,这项家不给点卖命钱?” …… 这是运河帮的人,最近被兵部招募的大楚兵士。 昔日大楚只招募良家子,此乃祖训。 此刻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让几万帮派兵力入伍。 但这些人,毫无军纪可言,已经在洛阳作大案数起。 见羽林军竟然没有反应,所作所为,越发大胆起来。 ----------- 酒街坊! 无数乞丐汇聚在一座破庙里。 “大长老,我丐帮该行动了。外城乱兵,奸淫掳掠,破家杀人,可谓比邪教还不如。” 大长老是一个头发凌乱,但面容威严,一身武者气息不俗的老者, 他思索片刻,摇头道,“运河的帮派,此刻是官军,我们人手少,斗不过。” “丐帮既要匡扶正义,自当北上投军。” 一名头发齐腰,消瘦的老乞丐说道,“兵部尚书任道行?比河帮不见得好,投他有个屁用,北人一到,那废物准投降。” 帮主眼眸深邃,良久后,幽幽的道。 “我们不投兵部,投项济,叫弟子们集合,倾巢而出。” …… 各种乱象在洛阳发生, 昔日的皇都,近乎沦为混乱之地。 北狄狼骑压境,大楚官军所剩无几,各家权贵能走的都走了。 蜀王嫡系回了成都,萧家二品大员告假回乡。 一年前还是王朝鼎盛的大楚,竟然是一幅山河破碎之象。 帝都洛阳尚且如此。 中原各州郡就更不用说。 一时间,天下竟然人心惶惶。 河南大都督章丘泰面色憔悴,眼眶凹陷,忧心忡忡的看着河南的乱象。 坏消息是北狄兵马即将来袭。 河南再无支援,彻底剿灭不了乱民了。 好消息是北狄兵马即将来袭。 洛阳暂时无人问责,甚至永远不能问责了。 他章大人此刻有无政府的精兵数万。 …… …… 第193章 周云之志 马邑郡。 云都山城。 罗浮山之战后, 骑一营听从军令,接受山林打游击的任务, 在童家镇外围协同,分担童家镇的压力。 事情跟雁霞山一样,建安军秋毫无犯,接济山中楚人。 短短两个月,就实际控制了几百里的山区。 无数山中的楚人,拥戴这支官军。 哭着,跪着,携妻带子,一路跟随,赶都赶不走。 刘忠武在深思熟虑后,果断于五峰山一处绝好的位置,建立山城。 并亲自写下城门名号, 云都山城! 窝棚区的老榆树下,今日发生了怪事。 朝阳晖映榆树, 树下案桌人影生辉。 平日里,手脚利落的张麻,今日竟然跪在树下,瑟瑟发抖。 李政官则站立在一旁,坐着的是一位英俊绝伦的儒将。 几个大汉撸起袖子,本想教训一下欺负他们窝棚区的狗贼。 但树下一名身覆精甲,大弓长刀的武将,劝退了他们。 只得安慰自己一句,该是云都的上官,也懒得多管闲事了。 “张麻,护龙司太原部山猫队探子?” “演得倒是挺好,一开始本将都犹豫了。” 周云眼眸平淡,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此言一出,匍匐老农不再颤抖, 他知晓,身份暴露,已经没必要了。 张麻的面容渐渐扭曲,讥笑道,“周云,既然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这个距离,张麻考虑过杀周云,但身旁的精壮将领,眼眸戏谑,一身气血之力,蓬勃而出。 料想该是传说中的五兽将,野猪。 张麻也就不再自取其辱了。 “张兄弟,主公若要杀你,进五峰山你就死了,何须等上这些日子。” 李政官替张麻稳定心神道。 进五峰山就被盯上了? 张麻不禁眼眸呆滞,汗毛竖起。 建安军竟然对山林的掌控力度如此之大。 “哼哼,想从我这里,得到护龙司的消息,周云,别做梦了。” 张麻一脸视死如归,决不背叛项楚朝廷。 远方,烟尘飞起。 骑兵又带来了两个衣衫褴褛的楚人。 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 周云熟络的在楚纸上挥墨,跟李小官人一样,将他们安顿好。 小片刻后,转头对张麻说,“你的担子里,还有一只信鸽,好好养。” “下次要放,就直接点。网鸽子,挺麻烦的。” “你,,,你断了我的情报。” 周云的眼神中闪过精光,气质变的锐利,仿若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没有,只是打开了你的竹筒,在纸条后面,加了点字。” “统领三镇,封定王!” 张麻有一种感觉,他在周云面前是透明的,甚至整个护龙司在周云面前都是透明的。 “项,,项济不孝,要割据定襄,割据北疆,分裂大楚。” 周云将民册仔细看了一遍,随后一根手指插在鼻梁上,开启系统,思索了片刻。 他眼眸如星辰,朗声笑道, “小了,格局小了!” “定王!可不是定襄郡王,而是平定天下之王。” “小宣子,这里就交给你了,自行定夺。” …… --------- 张麻走在黄土路上,双手被绑, 跟着李小官人,感觉像做梦一样。 周云竟然就这样放了自己? 李小官人厚善,为人正直,如何会害了他。 前方大道,旗帜连成线,一小队建安精骑带着上百名山兵,交错而过。 烟尘滚滚,他和李小官人都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环顾四周,张麻这才反应过来,是要往云都山城里去。 “李,,,李小哥,莫不是要进去杀某,大可不必,给我铁刺,某自裁就是。” 闻言,年轻的李宣回眸一笑,平淡道,“张兄弟,死不了,要死的人,过不了山林。” “知道四月罗浮山吗?突厥人五千斥候都成了瞎子。” “张麻,你若是恶毒之人,早死在路上了。” …… 张麻木然跟在李小官人身后。 某一刻。 他站在云都山城的正门前,抬头仰望,忽然感觉到楚人的渺小。 城墙七丈,城楼三丈, 站在脚下,仿佛在看洛阳的雄浑大殿。 这得多少人力物力啊。 走过黑漆漆的洞口,里面的守卫并不多,拉拉西西的几个。 可能是山林都是建安军的影子,这里也没必要留下太多守卫。 张麻一路见过了太多人, 他们和善的跟李小官人行楚礼。 还有几个山民,拉着女儿,硬要给小官人当小妾。 至于婚配正妻,她们是不敢提的。 云都山城很大,两座大山的山峰线,就是外城的城墙。 有溪水流过山城,内中还有巨大的蓄水池若干,绝无水源上的忧虑。 张麻看见了一个人,断腿的骑兵。 他身覆精甲,腰挂弓弩,随着战马起伏而过,威风赫赫。 可惜了,不是那个楚人郡兵。 一步一脚,张麻登上了云都山城楼。 放眼望去,蜿蜒的城墙上,人头攒动,吼叫声,口号声不绝于耳。 转头是茫茫北疆,山林起伏。 远处河流交汇口,似乎在修建一个堡垒。 该是平坦地区,耕作楚人的立足之地。 数万云都山民,齐心协力,欢声笑语,一幅山河兴盛之图。 “张兄弟,我带你走一圈云都山,这样你回去就能交待了。” 朝阳。 背影。 李宣背负双手,如苍松而立,郎朗的说道。 张麻眼眸错愕,询问道,“我还能回去吗?” “为何不能回去?你有没有触犯十七斩,二十三法,你是自由的。” 李宣转头,拍了拍张麻瘦弱的肩膀,从后腰拔出武川镇制式短剑。 “噗!” 两节粗绳掉落在城墙的胚土上, 张麻不禁呆立当场。 久久不言。 “张兄弟可以在这里生活,只要不触发武川镇的刑法,皆是自由之身。” “但有一条,若是从军之后,逃兵,斩立决!” …… 迷迷糊糊中,张麻如行尸走肉般,回到了采石场。 今天,他无精打采。 两个后生一直在责怪他。 他回顾四望,长长的队伍里,是形形色色,但却充满活力的楚人。 某一刻。 他的眼神中闪烁过精光, 内心做出了抉择。 城楼。 寒风。 建安军的旗帜,随风而动,猎猎作响。 两名楚将负手而立。 “二爷,准备何时反攻,武川镇快坚持不住了。” “不急,让箭矢飞一会。” 城楼下。 一名武川子弟看见周云后,用手臂打出旗语。 “李宣策反成功了。” …… …… 第194章 云都山城的野望 马邑。 云都山城。 校场之上,人头涌动。 无数山民,军兵翘首以盼。 他们有的举拳呐喊,有的孩童爬到榆树上, 还有些质朴的山中楚女,手里抱着一个娃娃,身后跟着一串。 校场人山人海,都在凑热闹。 李兴没有穿甲,一身戎衣,呼啸助威,跟骑一营的弟兄们挤成一片。 蹴鞠! 就像是有魔力。 自从在十里坡出现后,短短一年不到,风靡整个北疆。 今日是决赛。 山兵队中人才不少,竟然一路连克建安军各部几支队伍。 现在硕果仅存的,就只有骑一营第三旅了。 “狗日的,射门啊,你特么软了,,,” “哎,还搞不过山民,你们这帮废物。” “山中人脚力好,搞不赢也没话说,,,” …… 场面上的落后,让骑一营的士卒们骂骂咧咧。 校场不远处,是一段蜿蜒的山峰城墙, 城墙处有一城楼,用于了望和屯兵。 朱红色的大旗,随风飘扬。 周云跟一众云都山的武川子弟,都在此处观看蹴鞠。 几个兄弟都趴在城垛呐喊,刘忠武则是一直跟在主公周云身侧。 他是这一届武川子弟中翘楚。 兵法第一,行步之间有一种兵家的硬气。 “没想到,大山里的楚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周云放眼蹴鞠场,下判断道。 系统分析应该是错不了。 骑一营大概率是翻盘无望了,这一场应该是山兵胜了。 “北疆大山凶险,大浪淘沙,能活下来的,都是有点本事的人。” “只是现在,不宜提拔他们,升米恩斗米仇。” “如今他们得到的,已经是过去不敢想的东西了,再不能加!” 刘忠武见周云的态度,立刻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他害怕主公过于仁义,反而坏事。 “云都山的事,你定就行。” “只是,最近建造队,后营队,还有制甲等几个队伍,都希望在云都建立工坊,你觉的可行吗?” 周云此言一出, 刘忠武不禁脸色一变,立刻行楚礼道。 “二爷,此事万万不可!” 周云跟野猪对视一眼,随后笑道,“为何,此地楚人三万余,已经远超武川镇了。” “武川镇乃榆林郡城,北疆之魂,是建安军的一杆旗帜。” “决不可去其核心之位。” 说到此处,李忠武从背后拿出一卷舆图,此图刘忠武随身携带。 上方密密麻麻各种标记,就跟天书一样,估计只有刘忠武看的明白。 刘忠武坐在周云一旁的木椅上,压低声音道。 “二爷请看,从根本上讲,云都山城水源稀少,溪水不过丈许的流量,人用,农用尚且不足,撑不起工坊所需。” “尤其是铁器作坊,那是用水大户。” “武川镇比邻清水河,水源充足,山谷广大,潜力比此处大的多。” “最重要的是,”说到这里,刘忠武不禁环顾四周,发现只有野猪后,才开口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所有山城,决不可让其拥有甲胄跟兵刃的冶炼能力,否则一旦这些城池能独立,还需武川镇做甚。” 听着刘忠武的建言,野猪眼中满是欣喜。 刘忠武的判断跟周云是一样的。 李氏终于再出了,一位能上台面的读书人了。 以前刘馍子就喜好读书,山寨的时候就喜欢跟在周云屁股后面。 如今武川镇讲武堂一年,算是出师了。 “拿来啊,在这杵着干嘛。”周云伸手半天,见野猪毫无反应,不禁假意骂道。 这是一件葛布包好的甲胄,里面还有一封书信。 甲胄乃是一件极为珍贵的锦衣软甲。 朱红色的锦布做底,细小的锁环几乎看不见,外覆一块玄纹锦布,看上去就像一件锦衣,实际是件布面锁子甲。 “甲胄你父缠着三当家弄的,锁环是你母亲在制甲作坊跟几个姐妹熬夜盘好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刘忠武还显稚嫩的脸上,不禁黯然神伤。 他轻轻抚摸这件锦衣软甲,仿佛看见了父母的辛劳。 书信刘忠武本不想打开,实在忍不住,手不受控制的拆了。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馍子,母亲本不该打扰你的,但心里难安,就找大娘子写了这封家信。】 【十月了,天气寒了,记得多加冬衣。城寨很稳,无需担心我们。】 【在外要照顾好弟弟们,荀婆子老在问他孙儿,老李头也是。】 【在外莫要逞英雄,幼弟很壮,胖娃娃一个,五当家说,以后是习武的料。】 【昌皇帝二十三年的岁首记得回家,你爹给你说了门亲事,馍子,保重啊!】 …… 刘忠武只觉的心头一颤,下颚发酸。 眼眶中的泪水极力控制,却依旧如雨下。 二当家这份礼物,太贵重了。 武川镇重兵围城,要将家书拿出,所需能量,料想应该不小。 “二,,,二爷,忠武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忠武见周云跟野猪欲要离开,目光灼灼,眼眸狠厉的道。 周云甚至不用回头,都知道这孩子要说何事。 “不当讲,此事言之尚早。” “家书后面有一块黑色令牌,若有刺探之事,可酌情启用。” …… 云都山城。 南正门。 水一色的近百匹突厥大马,两队排开。 马上骑士们雄壮无比,玄甲长枪,骑盾弓弩。 周云跨上北狄大马,最后看了一眼云都山城,带着野猪,毅然离去。 武川镇的各种工业底蕴,不是短时间能建立的。 从山林时期,第一个粉碎木桩开始,数千人近两年的努力,才开花结果。 内中涉及的技术,武川镇自我摸索的经验,机械木台,各类熟练的技术工人。 这些都不是轻易能建立的。 云都山城的未来,不是武川镇模式。 他比邻五峰山大营,能走西线,入关内。 将能建立起一条北起榆林镇,途径武川,山林,云都,五峰大营的商贸路线。 这将带动是整个马邑西部的繁荣。 只有经济上的繁荣,建安军才能保持强大的武力。 --------------- 马邑郡。 东北高山。 这里丛山峻岭,道路阻隔,野兽横行。 一只熊瞎子,眼珠中散发着血腥,在山林寻找猎物,为冬眠做最后的准备。 某一刻。 它忽然感觉不远处的雪堆动了一下,耷拉着大熊头,好奇的打量。 就在此时。 它发现了一个黑点迅速放大,猛然,黑熊目眦欲裂。 那是猎人的弓箭,熊界有两脚恶魔的传言。 “嗷!!!” …… 低沉而雄浑的哀嚎,响彻山林,震的树木之上积雪掉落。 雪堆猛然掀开,三个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年,踏雪而来。 他们皆身覆甲胄,手持利刃。 左边的那个,手中一张大弓。 右边的那个,手里拿的是长短一对重锏。 中间的那人,手持长枪,面目极度嚣张,站在那里,就带着一种鄙夷的眼神。 他的脸很大,头盔显得很小。 “鼻涕虫,去看看,没死补一下。” 鼻涕虫的变化太大了,他的周身,竟然出现了武者的气势,气血之力比之一般的兵头兵将还要强。 刀盾太轻,他现在不喜欢用。 赤虎给他弄了对双锏,虽然轻了点,但比刀盾好。 “我去吧!这只黑熊毛皮完整,别浪费了。” 赵小乙眼眸锐利,军中历练后,他已经不用弩了,改用青山弓。 刚刚这一箭,是从黑熊眼眶中射进去的。 鼻涕虫现在一身怪力,下手没个轻重。 他不想毁了这张熊皮。 “嗷!!” 又是一声震撼山林的哀嚎,熊瞎子彻底没了动静。 山脊之上。 丛山千沟万壑。 苍穹万丈,寒风呼啸,只有山雕在空中孤单翱翔。 三个带着兜帽披风的少年,用战马拉着简易雪橇, 划出一道长长的雪痕。 “少将军,咱们私换到第六部,该是被武川镇发现了吧。” “发现又咋的,老子此刻在公屋山,母老虎能奈我何?” “那,,,那二爷不得遭殃啊?” “没事,我娘又不可能真揍他,没准还能揍个弟弟出来。” …… …… 第195章 孟津渡 河内郡。 孟津渡。 大灾之下,黄河渡口人满为患。 滞留在黄河沿线的楚人不下百万。 大量需求下,渡过大河的费用水涨船高, 流民聚集,治安非常糟糕,衍生出了很多乱象。 杀人越货,侮辱妇人,强夺财物,成了大灾之下的写照。 北兵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数州郡,传闻有百万之多。 繁华的并州南道,几个月内,迅速萧条。 昔日,王法尚有威慑的时候, 一般庶民寒门要过渡口,尚且要花费颇丰。 如今兵荒马乱,孟津渡官家渡口,那是根本不敢走。 此刻,兵甚至还不如匪。 小河滩。 一处黄河约定俗成的野渡口。 数名身着朱色布衣,腰挂黑色长剑的江湖中人,来到木头搭建的码头。 “船家,过河多少楚钱。” 乌篷船上,厚葛衣黝黑的汉子,笑眯眯的跟老父数银钱。 闻听呼喊,不禁面色一愣。 “几位是要北上?” “去北疆!”人群中,一位身姿秀丽,长剑雕梅花的女剑客,斩钉截铁道。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少年人笑道,“北上不要钱,南下一人三两。” “几位侠客上船吧,不过得两趟,你们人多。” 黄河不宽,但水流湍急。 此处能吃渡口饭的,大多是几代的老渔民了。 他们经验丰富,否则一般人来,得翻船。 两个船夫一前一后,吆喝着黄河的民谣。 在寒风中,一叶扁舟飘摇在河面。 中年剑客,一柄重剑立在身侧,眼眸之中全是担忧之色。 秀丽的女剑客,侧坐在船沿。 河风吹过,冠帽下的几缕秀发遮住了她的脸颊。 隐隐约约间,她远远的望见,有十几艘官船在几里外河面渡过。 “师兄,那可是大楚官家的兵马?” “应该是,估计是任道行的。” 两位江湖中人的话,摇船的年轻的汉子越听越脸色越暗淡。 最终,他忍不住开口了。 “两位义士,若真是北上,抗击北狄,切不可投兵部任道行。” 此言一出。 男女剑客相视一眼,中年男子拱手行楚礼道,“少侠何出此言?” 年轻的汉子,不顾老父亲的眼神劝阻,冷哼道,“我表弟在孟津渡,给任家运了十六船货南下,有人说里面全是粮食。” “河内郡根本没有兵,都是老弱,北兵一来,就得全线崩溃。” 小船夫的话。 令中年男子怒不可遏,一身武者威压散出,气血之力充盈。 “狗官!” 秀丽女子心思细腻,瞧见船夫消息如此灵通,不禁说道,“请问少侠可有好的推荐之处?” “投建安军项济!” “项英雄不是被北狄特勒王,几十万大军围困在武川镇,我等如何去投。” 江湖之上,有七皇子的神话。 传闻项济乃其祖项羽转世,有万夫不当之勇,乃白虎将星。 罗浮山一战,一柄帝王剑,百万草原豪强,无一人敢敌。 乃是剑道之神,天下第一用剑高手。 中年男子此次北上的目的,其一是为抗击北胡,其二就是为了瞻仰项济的绝世剑道。 不奢望能战个三五十回合,只奢求过几招就行。 小船夫停下摇船,小心的靠近他们,附耳说道,“我听逃难的说,马邑山林里,还有不少楚人在抵抗。” “猛将青龙,黑蟒,赤虎皆有几万精兵,大侠可去马邑山林寻找就是。” …… ------- 洛阳。 皇宫。 教坊宫深处。 这里有一间冷冷的佛堂, 佛堂中央,有位风韵犹存,依稀可见倾国容颜的僧人,在大佛之下,潜心念诵经文。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 某一刻。 僧人的木驴敲击之声停止了,脸色冷若寒霜。 眼神向后鄙夷了一眼,平淡的道,“陛下打算躲到何时?” 佛堂的阴影中,圣昌皇帝项乾眉头紧皱,缓缓走出。 楚帝身如金钟,行步有威,久居上位之气,令佛堂之中的空气都不禁颤震。 几个伺候的小尼姑颤颤巍巍拜见,急忙离去。 “皇后,大安宫这些年,朕打扫的一尘不染,却未见你去过。” “贫僧法号,了慧!陛下所说之人,早已去世。” 闻言,楚帝的眼眸之中闪过痛苦,九五之尊的天子,罕见的放弃了第五之威。 “霍大女将,十年了,你还是不愿意放过朕吗?” 木驴之声再次响起, 女佛主似乎不愿意跟楚帝多说一句。 如此藐视皇帝,按理说是死路一条, 但楚帝却不敢计较,反而喋喋不休的说了很多话。 “那年,真是快意啊!霍将军一刀之威,让朕好生喜欢。” …… 见佛堂之人始终不愿意回应,楚帝叹息一声,再不见丈夫的温柔,取而代之的煌煌帝王之威。 “来这里,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霍将军没有死,他的孩子继承了关西将门的衣钵,眼下在北疆,抗击北狄人。” 闻言。 佛堂中的女子,木驴猛然停顿, 片刻后,平淡的道,“若是有缘,让故人来此,见贫僧一面,余愿足矣。” “可能很难!”皇帝走到佛堂门口,背对这佛堂女子,叹息一声道,“北狄五十万狼骑破了楼关,大楚江山,风雨飘摇。” 楚帝此言一出,佛堂中人不禁鄙夷冷哼。 “哼哼!” “你的奴生子,都敢跟铁力死战,大楚皇帝,却胆怯了?” “当年在关中,傲视天下的项乾哪去了?本将真是瞎了眼!” 一听到项济,楚帝彻底爆发了, 他猛然转头,怒不可遏的咆哮道。 “他管朕要三镇节度使,管朕要定王!他在要挟朕!” “这是欺君!欺君啊!” “哈哈,,哈哈哈。”佛堂中的女子笑了,笑的疯狂。 随后面色一冷,阴沉无比的道。 “奴生子敢找你要定王,你在怕什么?给他就是。” “你连这点霸道都失去了吗!” 佛堂安静了, 安静了很久。 圣昌皇帝渐渐冷静,他踏步离开佛堂,行步之间,帝王之威赫赫。 出门的前一刻,楚帝仰望明月,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孤家寡人!” “朕是孤家寡人。” …… …… 第196章 古刹怪谈 并州道。 太原城。 自古太行山脉,有一城池,得天独厚。 丛山峻岭间,有一平坦之地,汾水穿境而过,水土不缺,峰峦环绕,可谓金城近千里。 纵观五千年中华,太原乃兵家必争之地,围绕它的战争,就是一整部历代王朝史。 楚帝二十三年,七月。 来自漠北草原的强大民族,突厥人。 历史性得到了攻陷此地的机会。 从第一支打着狼图腾旗帜的黑色军团出现,随后几乎每一天,都有一支突厥人的部队,出现在太原附近。 渐渐的,太原几十里内光秃秃的一片,树木被砍伐殆尽。 要么成为攻城器具,要么成为柴火。 太原城外,黑色的海洋遮蔽大地,旌旗如一片片山林。 无数突厥奴隶在远方放牧,几十个寨墙军营,将太原团团围住。 投石车,攻城云梯,巨型攻城车,高大到可怕的白狼神,如林而立,一眼无边。 从八月七日开始,历时近五十天的准备。 突厥人集中了超过三十万草原精锐,驱赶三十万以上的太原楚人,携带了至少十几万的各部马奴和仆从。 整整近百万人,轮番攻伐太原城。 周身十数里的城墙,突厥人军队如同蚂蚁一般,攀爬云梯攻城,像雨点一样,从城墙掉落,从云梯掉落。 黑色的海洋,好似无数触角的八爪怪,伸出长须,企图攀上太原城。 呐喊声,咆哮声,杀声震天。 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太原城,突厥人志在必得, 铁力可汗金令,先登太原者封王,优先入城一日。 城破之后,赏赐全军,十天不封刀。 --------- 黑夜。 残月。 一间古刹之中。 传闻这里有恶鬼索命,所以此地长期萧条,落叶满地,庭院破败。 只是如今太原人满为患。 难民无处下脚,只得硬着头皮,找个遮风挡雨之地。 随着楚人多了起来,大伙也不再害怕了。 一个小乞丐,蓬头垢面,流浪生存,让他头发油的打结。 他呆坐在角落,好奇的打量古刹。 最近,他发现了怪事。 这里的干席子,各处角落被窝,甚至一些小窝棚,竟然不拥挤了。 几天前,还有人为一块落脚地打架杀人,怎么可能有空地呢? 今夜月色暗淡,小乞丐从他父母身旁起身, 他又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悄悄的靠了过去。 古刹的后院,有高墙有护卫,传说有个老僧人在此修行。 这个僧人还菩萨心肠,总是给流民们施舍点粥。 青砖墙高两丈,别说小乞丐,就是一般的健壮汉子,也难以翻越。 但古灵精怪的小孩子总是有办法。 他知道大槐树下,有个隐蔽的狗洞。 “啪!” “砰!” “砰!” …… 后院里,一直有声响。 小乞丐进去后,趴在野草堆里,先默默观察了良久。 周围寂静的可怕,他佝偻着身子,缓缓点过水洼,一步步靠近。 前方有一大殿,镂空的雕花窗户有火光射出,内中热气腾腾,似乎在弄什么宴席。 忽然。 “吱!!” 窗户打开,一个肥头大耳,一身油气的屠夫汉子,手里一边磨刀,顺手扔出一个东西。 小乞丐连呼吸都停止了,眼眸呆滞,头皮发麻。 那个东西,就在他眼前。 嘴巴张开,骷髅上沾着未剃下的血肉,那是一颗还有温度的人头。 小乞丐心里开始发颤,害怕极了。他要回到父亲的怀里去,此刻他几乎匍匐着,缓缓后退,生怕弄出声响。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可怕的声音。 “小屁崽子,师父刚才那颗人头扔错了方向,去捡回来。” “是,,,是。” 小乞丐哭了,他不敢动,大殿石阶梯,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小屠夫,手里拿着尖刀,小跑步而来。 小屠夫吓了一跳,人头旁边竟然还趴着一个伏地鬼。 双目对视,乞丐哭了。 小屠夫恍然大悟,鬼不会流泪,这是个人。 “小屁崽子,怎么如此慢,别给我偷懒,快滚过来。” 小屠夫眼眸中闪过挣扎,最后他拿起人头和尖刀,慌乱的转身离去。 “来,,,来了师父,天黑,一下没找到。” “麻利点,天亮之前,必须处理完,这可是丁府姚管事的命令。” ---------- 太原城中。 有一内城,城高四丈,方圆两里, 内中亭台楼阁,假山碧水,华贵不凡。 奢华巨大的堂屋中。 “啪!!” 身着锦衣软甲,腰佩长剑,太原节度使丁宏度怒火中烧,一堆楚纸丢在毒士了然的檀木桌之上。 “什么意思?你指挥郡兵暗中抓捕流民,制成肉脯,你要干什么!” 了然一身黑色长袍,腰带白玉,手持一本兵书,细细观看。 丝毫不顾及丁宏度的怒吼,良久后才开口说, “那丁柱国想要如何?” “你太原城仓,有粮食吗?” 听到这里,丁宏度不禁一颤,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上官虎一身绷带,坐立在右侧的金丝楠木卧榻。 萧世安则在一旁,眼眸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原城,作为北疆的后方几十年,设有并盛仓、太兴仓两大战略级储备。 只是一个月前,丁宏度亲自查验,才发现,堆积如山的粮食,竟然都是沙土。 一路连砍十几个官员,最后查到仓官吊死在自家房梁,线索中断。 整个太原,陷入粮荒,简直是可笑。 这可是传说,粮食够百万人吃两年的太原啊。 “老夫这些年在太原,虽不算雄主,但兢兢业业,粮仓如此,实乃意料之外。” 闻言,了然噗嗤一笑,不禁笑出声来。 “老小子,你别太不给丁柱国面子,这会咱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上官虎不满了然的态度,这老伙计过于嚣张了。 徐州军这一路,战的艰苦。 从大奇关,到楼烦关,再到太原附近。 上官虎先后跟突厥大将搏杀,更是与杨双大战近百回合。 此刻一身绷带,经脉伤的厉害,一身气血之力,短时间难以恢复。 若不是了然过分了,上官虎是不想开口的。 “丁柱国?你乃太原节度使,你若不卖?试问谁能将粮食卖出去?” 丁宏度雄踞太原郡多年,如何是蠢人? 了然一点醒,他就明白了。 “所以,楼烦关前,大纛立木封赏不算,公告这些乃段渊私自行为,也是上头的意思?” 黑檀木案桌前,了然一边看书,一边淡然道,“大纛立木不作数,应该不是玩阴的,纯纯大楚给不起钱。” “三十多万人,一人十两,都得封赏几百万,何况还有田亩十数万,项楚的宗室,可不愿意给。” 了然的话,萧世安也听懂了。他不禁怒道,“那也不能如此蠢啊,真发不出,也先稳住士卒再说。” “呵呵,”了然一边摇头,一边翻了一页兵书。 “谁来稳住士兵?夏侯仁,程有道?谁干谁死。” “战后将此人推出来,平息士卒怒火,再将此事和稀泥,项楚就少付几百万两银子。” 华贵堂屋中的人,都沉默了。 天下的楚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尤其是将门。 项楚皇室,薄情寡义。 梅朝远昔日可是挽救大楚于危难之中,结果如何,大伙心知肚明。 段渊在罗浮山,拖着病体,立大纛与突厥军师霍长真,对决疆场。 活活累死在帅台上,现在被冠上乱臣贼子。 这特么夏侯仁跟程公公,谁敢背锅? 就算自己的命不要,一族上下几百口,不可能不管。 连项升都不敢,宁可战死殉国,也不祸及子孙。 “哎!”萧世安眼眸深沉,不禁长叹一声,讥讽笑道,“有时候,真羡慕建安军,羡慕项济的士卒。” “上阵杀敌,与尔同在。” “传闻项济此人,身无长物,但有所财,便接济穷苦楚人。” 某一刻。 看书的了然眼眸中闪过精光,轻轻将书本合上。 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孙子兵法。 这是最近细作探到的绝密,若不是周云将李太师《武穆遗书》传授给李信, 天下楚人竟不知,《孙子兵法》就是《武穆遗书》的上篇。 “项济此人,看似愚钝,实则大智若愚,此乃阳谋。” “买的是楚人之心,天下最贵之物!” “找一找太原城,名声差的豪族,推出来顶祸事,肉脯军粮迟早暴露。” …… …… 第197章 兵卒项源 武川镇。 八丈城墙。 东城楼塌了,一片狼藉。 土城墙之上,满是投石打的凹坑,无数羽箭,插满城墙。 残破的建安军旗,迎风飘扬。 上千红底黑甲的精锐士卒,眼眸赤热,血战城墙。 虽鏖战数月,但他们士气似乎不减。 东城角,有一位特殊的建安军战兵。 他身覆扎甲,手持精铁长枪,死死扼守突厥人猛攻的东北城角。 这个位置被投石机打击数月,塌陷了一丈,是武川镇城防的弱点。 一名牙齿发黑,身形巨硕,宛如野兽的突厥汉子,手持刀盾,从云梯上,一个飞跃,冲进此处。 后续云梯车上,是无数突厥人士卒。 手持长枪的楚将眼眸一冷,武者威势爆发,一身气血之力浮现, 长枪回旋,自下而长,劲风四起。 挑斩! 武川镇的兵刃,轻易撕破了突厥人的扎甲皮革,突厥汉子被挑碎了胸口跟下颚, 倒飞而出,掉落城墙,重重砸在地面,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杀,建安军!万胜!” 长枪楚将骁勇无双,连杀数人,稳住了这段城墙。 朝阳拂过大地, 当它变成晚霞时, 牛角号响了,突厥人如潮水撤退。 楚将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 这支突厥人的战斗意志很强。 超过了建安军的想象。 库尔支河的哲哲,在河原失败后,不仅没有变弱,此刻反而强的可怕。 最精锐的三支步卒,全部是楚人降兵。 大盾狼筅,长矛弓弩,不知道的还以为对面是建安军。 听说还是参加过古河沟的部队,真是造化弄人。 大奇关的赵氏,如今也是库尔支旗的主力部队。 加上近十万奴隶,还有大量攻城军队。 武川镇可以说守的很艰难。 “十三弟,十三弟!!” 十皇子一身士卒甲胄,腰间挂着长剑,火急火燎的跑来。 到了城垛后面,气喘吁吁的说,“十三弟,有洛阳的消息来了。” 洛阳?! 项源不禁一愣,眼眸之中闪过错愕。 洛阳的消息先不说来的蹊跷,更重要的是,来有什么用? 武川镇缺的是兵,缺的是外围援军干扰,缺的是水源。 显然这些,洛阳朝廷是不可能提供的。 以代王的判断,楼关失陷后,大楚各大势力就都进入观望状态了。 蜀王、江南五姓望族此刻应该在积蓄兵马了。 一旦大楚失去太原城,即刻天下大乱。 北疆群山起伏。 方圆十几里树木都被砍伐殆尽。 焦黑的土地,一片一片,战争过后,武川镇军民恢复生产都是不小的任务。 目前城寨尚有精兵四千多,民不分男女,十五以上六十以下,全部覆甲,参与守城。 近万人守卫,加之武川镇士气高昂,城墙高大,库尔支河想要攻陷,暂时是很难得。 兵员和粮食都缺,但还勉勉强强。 武川镇只有一个大弱点,那就是水源。 西侧连通清河的水渠,被哲哲的大军不惜代价全部填满。 护城河也被填上了。 一个月前,主战步二营率先实行喝水配给制。 铁器作坊大部分停了,没有水,很难大规模生产。 娇笑声、脚步声传来。 辅兵营女子,顺着阶梯下到东北角,手中拿着工具,她们要丈量这里的高度。 今晚又有几十人,将彻夜不眠,修补城墙。 城垛转角。 几个粗胚兵卒,嘴巴碎碎。 “小娘子,陪哥哥去乐呵乐呵呗。”一个头盔歪着,手臂上缠着绷带的刀盾兵,笑咪咪的调戏。 矫健而优雅的黑甲女卒,眼眸中闪过戏谑,娇笑道,“好啊,哥哥准备事后切大头,还是切小头啊。” “这鸟军规,好生无趣。哈哈哈。” 女卒英姿飒爽的走了过去,毫不顾忌,将他的肩甲卸下,轻按肩膀, “你得活着,才能乐呵。妹妹给你松松肩,多杀几个北狄狗。” 刀盾兵过去是消瘦刑徒,此刻是建安军战兵。 肩膀的松弛感,让他一阵舒爽。 坐在城墙上,他笑了,笑的苦涩, 随后乐呵呵的从腰间拿出一袋楚钱。 “大爷舒服,给小娘皮看赏。” “谢谢公子,奴家喜欢着呢。” “哎,哎,哎,有钱,这活咱也能干啊。” “就是,就是,泸水贼,我比她按的好。” “刚刚咱家帮你挡刀,你得分我点不是……” …… --------------- 北线大都督军机处。 武川城寨三层。 昔日的议事厅里。 主位上,项济一脸迷茫,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眼前摆着三样东西。 圣旨,虎符,还有一封信。 贾平庆交待,这是皇城司不惜一切代价送进来的。 议事厅门口,两员身覆扎甲,年轻的楚将,踏步而来。 项源向七皇子行了楚礼,随后朗声道,“上将军,唤末将所谓何事?” 十三皇子跟十皇子,现在已经是摆明车马支持项济。 一个北上的庶皇子。 一个北上建立雄兵,百万军前,叫阵突厥可汗的庶皇子。 这不得不让项家子弟,顶礼膜拜。 “哎,十三弟,别搞得怎么生分,坐,坐,全部都坐。” 项济浓眉皱起,不是很喜欢成莹跟项源这些弟弟妹妹们,以君臣之礼待他。 他招手,示意武川镇跟孟百川等几十人随意。 “刚刚接到的圣旨,陛下要本将军,担任榆林,定襄,马邑三镇节度使。” “并且加封为,定王。” …… 项济还没说完,整个议事厅都震惊了。 统领三镇,加封定王? 大楚祖训,节度使不得超过一郡之地, 虽然,实际上丁宏度也好,上官虎也罢。 他们都通过暗中手段,控制了数郡土地。 但明面上封三郡节度使的,项济这里是独一份。 更何况加封定王,意味着项济在没有母族的情况下,拥有了强大的势力,加入到皇位角逐中来。 昔日呼声最高的乃五皇子晋王,九皇子陈王,三皇子齐王。 此刻面对项济,可以说毫无优势。 “恭喜上将军,哈哈。” “主公,主公,安家村时,我就觉得您是神人,果然错不了。” “俺崔浩,也能混个大将军?” …… 最早追随项济的人马高兴的发狂。 从龙之功,还是原始股,最早的嫡系。 当年,袁世凯小站练兵,招募军官,最早投效的,那个不是后期的军阀大佬。 左侧下手,一条榆木长凳上,坐着三个奇形怪状的人。 瞎子,驼子跟佝偻的大汉。 全爷眼眸中闪过异色,跟两人互视了一眼。 三人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去了云都山城。 他们是知道内幕的。 很早之前,周云就说过,项济要统领北疆。 武川镇看起来,岌岌可危,实际上一点问题没有。 若真有问题,周云两个老婆都挺着大肚子,能在这里? 至于水源枯竭,都是假象,做给外面的北狄狗看的。 围城封水,武川镇设计之初就是不怕的。 只是虽然北狄人打不进来, 但北疆防守有余,进攻不足啊。 想要灭库尔支旗哲哲大王可不容易。 他们三支北狄步卒,皆是大楚降兵组成, 大盾长矛,狼筅弓弩, 孟百川看过,真打起来,近三万步卒,打建安军四千,兵力悬殊不可能干的过。 同样的战法,人数优势摆在这,一换三是建安军的极限。 更别说哲哲还有五万多精锐骑兵,这些都是昔日马奴跟仆从。 库尔支河全面学习了武川镇,他的改革很成功。 六斩,六法! 无数草原奴隶,歌颂他的仁慈。 大楚良家子弟,也拜服在这位特勒王之下。 可以说,八万主力军,七万多奴隶的哲哲,是目前除铁力可汗外,突厥最强大的军团。 就连征南大王杨双,现在的实力也不如他。 --------------- “哒!哒!哒!!” …… 水滴的声音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头上蒙着黑布,一个矫健的身影,悄悄从土屋爬过来。 转过一个廊角,眼前是一人高的土质走道。 他环顾身后,确定无人,缓缓前进。 走过转角后,豁然开朗。 水池! 是一个水池。 水源从左端流出,沿着暗沟,直通火头房。 这是活水。 原来如此,武川镇的内城里,还有一个暗渠。 封锁水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行,必须马上通知死士。 下一秒,黑衣人瞳孔猛然收缩。 身体剧烈挣扎。 “兄弟,你来了。” “等你太久,我都快疯了。” …… …… 第198章 童家镇之战 群山。 雪地。 战马在荒原奔腾。 马蹄踏起闷响,玄甲在战马的起伏中,发出金戈之声。 一员骁勇的红底黑甲骑兵,寒光闪烁的马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轨迹。 借着北狄大马的速度,轻易撕碎了突厥汉子的甲胄。 弯曲的刀峰,不仅能减缓兵器的反震力,还能进一步切割敌人的血肉。 两马交错而过,突厥人应声而倒。 童家镇三面环水的荒原之上, 两支强大的骑兵军团正在厮杀。 建安军主战骑兵第一营! 猛将青龙,带着他的建安精锐, 在天空出现鱼腩白时,对着围困童家镇的突厥人发动进攻。 薛延部、拓水部这是两个倒霉蛋。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情报上只有一千七八百残骑的青龙,竟然有六千多人。 且神不知鬼不觉,就杀到了眼皮底下。 旌旗飞扬,雄兵如铁。 建安军在草原人的眼里,等于恶魔。 合答安通老迈的脸上,全是痛苦,他眼眸忧郁,几乎想要大声哭泣。 几个忠心的薛延部勇士,带着他在战场上穿梭。 举目四望,到处都是建安军的骑兵在屠戮他的部众。 四面八方,团团围困。 战场打成这样。 草原人的胆早就吓破了。 青龙是什么怪物? 那是在罗浮山,两千骑兵鏖战天狼卫数万,斩阿史那封阿的南楚猛将。 如今,五兽将之首的青龙,已经是突厥人眼里默认的南国第一勇士了。 族人的大量死亡,让合答安通情绪崩溃。 这是祖父在草原上一个个捡的牧人,父亲征战一生积攒下的人丁。 他的心在滴血,他用力捶顿胸口,他终于忍不住哭了。 合答安通没有用,是草原上懦弱的公羊,对不起毡包里的父亲。 某一刻。 他忽然听见了楚人在吼叫。 很快,吼叫蔓延到全军。 这是楚人在喊话。 建安军的主将有话要说。 “达台,,,达台,你这个懂楚语的蠢货,快告诉主人,周云在说什么。” 一个饥瘦但结实的马奴,穿着破旧羊皮袄子,跑步跟着贵族老爷的马匹。 闻言,他仔细听了一下,转头对老主人说。 “楚人说,投降不杀。” “那不就是奉楚人当可汗,快,快,快投降!” “主,,,主人,投降楚人跟投降可汗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在那不是混。” …… 童家镇。 地处马邑中部,清水河西岸。 清水三面环绕,乃是易守难攻之地。 北边三里有一渡桥,罗浮山之战后,突厥人在渡桥留下了两个万户部落。 这是一个边缘化的差事。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楼烦关被破后,繁华的并州南道就是脱光了的羔羊。 人口、金银、楚女、铁器、工匠各种草原急需的物资,任凭漠北的勇士掠夺。 守童家镇,简直就跟发配一样。 这里有个啥?一堆硬骨头,牛魔、青龙那个是好惹的? 此刻。 突厥人的营地一片焦土,牛羊满山,一些建安军山兵指挥奴隶慢慢找回。 整个荒野,跪伏着一片一片的突厥人。 他们被披坚执锐的楚人甲兵看押,瑟瑟发抖,等待命运的审批。 一支数百人的建安军踏马而来。 旗帜如林,随风飘扬。 大纛之下。 周云身覆山文玄甲,腰挂东帝王剑,踏马而行,环视战场。 左侧一员虎将,高九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身覆青龙玄甲,手持盘龙关刀。 眼眸之中,似乎有着无视天下的自信。 右侧一员骁将,长弓箭壶,腰挂长刀,马鞍上还有一个布袋。 他环视童家镇,脸上带着桀骜的笑容。 战旗猛将,雄兵铁甲。 披靡战场,谈笑间吞噬两万突厥人。 童斋远,举目瞧着武川镇的赫赫军威。 不禁脊背发凉,感觉到后怕, 当初他竟然敢挑战这种怪物,幸好服软的早,周云也大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童老爷身覆一件贵重的鱼鳞甲,看见周云后,远远的就拱手,朗声笑道。 “周将军,多日未见,神采依旧,真是羡煞老夫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武川镇李氏跟童家的恩怨已经化解。 周云给足了童斋远的面子,拱手行楚礼,赞扬道。 “哪里能比的上童老爷,三万多楚人,选了多少家兵?” “哈哈哈,这个事多谢将军了。” 环顾四周,见都是两家嫡系,童斋远谄媚的对着周云道。 “周将军,替老夫在七皇子面前美言几句,童家自归顺后,可是兢兢业业。” 童斋远害怕兵马被收回,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些都是北征的楚军。 这场罗浮之战,童家镇可谓是挣麻了。 三万多楚人,甭管他是不是老弱,极大的充实了童家镇的人口。 再挑选了几千精兵,先后参加了罗浮山之战,等一系列战局。 此刻,童氏坐拥童家边镇,民有数万,精锐数千。 可谓是正儿八经的将门豪强了。 但他敢抵抗项济跟周云吗? 肯定是不敢! 那是和突厥可汗,神将梅朝远,天下第一猛将杨双,这些人掰手腕的。 都是些天上的人物。 项济要是收回楚兵,童斋远只能捏鼻子认栽。 “这半年来,先是罗浮山之战,后是山林入口牵制几万突厥人。童家镇居功至伟。” “论功行赏,这点东西都还少了。” “童老爷放心,这点事,包在周某身上。” “战功不奢求,不奢求!” …… 心里的石头落下后,童老爷心情大好,与周云相谈甚欢。 两家边镇还就一些商贸合作,达成了共识。 “咚!” “咚!” …… 某一刻。 粗重的脚步声传来,铁甲碰撞的金戈声砰砰作响。 童斋远的余光中,看见一个身形如小山的铁甲人,快步上来。 “哈哈,兴哥,你咋这么多兵了,分点给我呗。” “二爷,哎,二爷你怎么有气血浮动了。” “野猪,叫你当初不识字,好好当护卫,保护二爷,他还是个弱鸡……” …… 童斋远看见牛魔像个小孩一样,不停在三匹马之间跳跃,搞得周云等人焦头烂额。 武川镇的三将,被弄的心绪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童斋远的眼眸中不禁闪烁着流光,心中暗暗计较。 这个傻憨子,本身就是当世猛将。 父亲是建安军核心人物,又是青山寨出身,将来大有可为。 ------------- 童家镇。 今日,这里的楚人忙碌异常,到处是行色匆匆的家丁仆人。 不少道路都被占据了,童家老族人指挥着后生青壮到处摆放桌面。 大破两万突厥人,降敌一万余人。 牛羊,突厥人俘虏,先让童家人选一批,就当封赏了。 跟着七皇子打仗,也太厚实了。 这要童家还不会做人,那是被戳脊梁骨的。 童家镇从上到下,都在忙碌犒劳建安军雄兵这一顿席面。 “如何能用这种杂米?全部用精米。这里面还有沙子,怎么吃?” “把牛羊杀一批,什么?下水给赵屠夫?给他,给他!” “春子,春子,你这懒婆娘,老爷那里快急死了。” …… 建安军加上童家镇精兵,一万多士卒,这一顿席面又没有提前准备,那确实是鸡飞狗跳。 前院叫喊声,责骂声,不绝于耳。 童府人声鼎沸,嘈杂之声,远远的传到后院深处了。 这里有一间幽静的两进宅屋,童斋远的第十七房小妾就住里面。 按理说,小妾最多住一间堂屋,单独住宅子,还有下人伺候,这是不合礼法,也不可能的。 一丈高的土砖门廊前,铁牛来回踱步,好几次走到门口。 最后却眼眸闪烁,悻悻的又退下来了。 低着头,委屈的在门前呆着,心情不佳。 北疆的风不小,吹在铁牛长着小疙瘩的脸上。 那是他过雪林的时候,冻伤的。 童鸳不喜欢他,说他长的像怪物,不好看。 他伤心了好久,杨延将军几次都快被他气死了。 你就冲进去,把她给我办了,童老爷那里我去请罪。 但是他不愿意,他见不得鸳丫头哭。 有一天晚上,鸳丫头找过他,把她拉进一个黑屋子。 哭着说,你不就是想要那个吗?给你就是,我又反抗不了。 整个童家镇,下人仆从,姐妹兄弟,谁不希望我嫁给你。 姨娘们就差拿刀逼到我们母女脖子上了。 那天,铁牛走了,浑浑噩噩的走出屋子。 他什么都没做,鸳丫头哭,比杀了他还难受。 “狗日的,铁牛这个废物,我都快急死了。” “冷静,看热闹要放松。” 野猪跟李兴躲在远处的院墙转角,一上一下两个脑袋。 “怎么还没进去?明日出征,就没机会了。强扭的瓜可不甜!”周云竟然也探出了一个脑袋。 “二爷你不是在商议行军北上之事?” “布置好了,这又不是很难的事。” …… “吱!!!” 木轴刺耳的声音响起。 院墙的旧木门被打开了,一位身姿丰硕,风韵不俗的黑衣妇人,手中提着木桶,眼眸之中全是惊愕。 “牛统领,为何坐在阶梯上?找鸳儿的吧,屋里坐。” “走啊!你这孩子还怕什么。” “鸳儿,焦铁来了,给他沏茶,快点的。” 铁牛好像身受重伤一样,脚步缓慢,身体僵硬。 忽然,他木讷的眼睛,看见了妇人手中的木桶。 “姨娘,打水呢?我给你提,还有几桶,都给我。” 铁牛进去如乌龟,出门却似兔子。 提着两个水桶,乐呵呵的就出来了。 周云一瞧,当即眼眸一愣,糟了。 野猪也发现了,手忙脚乱。 那天。 有雪花飘下。 风也不小。 童家镇很热闹。 远远的似乎有喧嚣声。 铁牛提着两个水桶,好奇的打量转角处,三个慌慌张张的青山寨同族。 他木讷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 三人鬼鬼祟祟,躲在这没人的地方干嘛?! …… …… 第199章 强大的库尔支旗 武川镇。 突厥人营地。 一杆余字大旗,随风雪飘扬。 又下雪了! 余建三搓了搓手,跟着几个余家村的老兄弟,前往哲哲可汗的牙帐。 牛棚里,部落老妇人,在教两个小奴隶挤奶。 不少精瘦的部落汉子,三五成群,用简易的锤子,加固牛羊圈。 一路上,楚人奴隶洋溢着笑容,跟随各部头人,行走在清水河畔的雪地里。 一切都很成功,库尔支旗似乎欣欣向荣。 阿史那哲哲采取了萧成章的练兵策略,以攻打武川镇为实战,训练精锐。 待精兵大成之后,留下万余人马,反杀掉马邑所有山林散兵,最后再来困死武川镇。 哲哲的策略很成功。 眼下库尔支旗的王帐军,不仅恢复了实力,甚至远远超过往昔。 加之哲哲还有三万多人的精锐步卒。 可以说,阿史那哲哲是突厥部,第一个完成精锐步骑军事改革的草原首领。 他的实力与日俱增,库尔支河的强大,指日可待。 余建三是在河原时期,就投降了哲哲大王。 古河沟之战,定襄之战,罗浮山之战,都证明了余家村的强大,也证明了余家村的忠心。 “余大哥,你说这哲哲最后能好吗?” “为何这么说?”余建三的思绪,被同村的人打断。 “你想啊,一个村还不能有两个里长呢,哲哲这么强,铁力能放心吗?” “干我们屁事,不行就投降铁力呗。” 另一个年纪大点,皮肤黝黑,农人模样的兵卒,扒拉上来说。 “铁力那里,不一定容得下咱们。” “那怎么办,反?回大楚?都是死路一条。” …… 你一言我一句之间,几个余家村的兄弟争论不休。 余建三的目光,眺望远方。 无数帐篷里,有一个巨大的毡包群,那里就是哲哲大王的牙帐。 哲哲也好,铁力也罢。 余家人,不过是一支随波逐流的浮游,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 不是每个宗族,都有五兽将跟卧龙周云的。 虽然余家军现在近万人,铁甲大盾,长矛硬弓。 但楚人只有六千多,还有四千是草原上的牧人。 就这六千多里面,又有多少服气他余建三呢? 不都是暗中嘲讽,他不就是运气好点,投降早点的叛徒吗? 再退一万步说,就这一万多人马,都跟着余家走。 军粮在哪里,甲胄兵刃维护在哪里,弓箭补充在哪里? 脱离哲哲的库尔支旗王帐军势力。 不用几个月,这一万人雄兵就会失去大部分战力。 前方, 迎面而来七八个十岁左右的奴隶。 这些人过去是不可能出现在王帐军的营区里。 只是六斩六法后,哲哲尝到了甜头,进一步提升了奴隶的权益。 很多小孩都跑到营区来擦拭甲胄,浆洗衣物,挣点吃食零碎。 他们蹦蹦跳跳,一路追赶。 忽然。 一个小孩猛然摔倒,余建三眼疾手快,急忙扶住。 “你这小鬼真是的,我大哥好不容易弄了锦衣甲胄,都脏了。” “小的错了,贵族老爷宽容我吧!” 余建三轻拍灰尘,面带笑容,不在意道,“算了,算了,小孩子嘛。” “算你小子好运。” 余家村兵将不耐烦的教训这小鬼,呵斥他离去。 只是走在前面的他,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大哥,眼眸中全是震惊。 只有余建三自己知道,刚刚有一样东西塞在他的腰带里。 整个下午。 余建三都在梦游。 浑浑噩噩。 哲哲的牙帐里,人头涌动,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身型精瘦,一张马脸的哲哲,热情邀请款待了余建三。 期间,余建三数次关注了不远处的书生,萧成章! 这个一手制定了哲哲改革的人,方方面面竟然全部具到。 无论是内政,还是此次对战武川镇的军略,都处理的让人心服口服。 大楚寒门,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夜晚。 哲哲几次挽留余建三,希望能在牙帐过夜,表示有娇嫩的楚女伺候。 老余有心事,找了个还算像样的借口,草草离去。 夜深。 残月。 余家军营帐。 孤灯之下,余建三小心拿出纸条。 火光中,余剑三的脸上全是褶子,那是苦难的痕迹。 “投定王,破哲哲。” 这!什么鬼东西? 余建三瞳孔微缩,汗毛竖起。 赶紧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将纸条烧了。 余家营房。 余老二在羊毛毯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日大哥不在牙帐过夜,实乃气煞人也! 哲哲哪里都是好货色,白白浪费机会。 忽然,余老二眼眸一怔,头皮发麻。 玛德,军营还能闹鬼? 一只手牢牢地按住他的嘴巴。 “是我,老二。” “哎呀,余建三,你这是弄啥呢?” 余建三贴着毡包,仔细听了良久,确定没有问题,才靠过来。 “有一件事,事关生死,不得不来深夜找你。” “说。”余老二不耐烦的道。 “项济来招降我们了?怎么办?” “什么!?”余老二一点睡意都没了,他比余建三还怕,借着出恭,还出去看了看,才进来。 两个余家老农都沉默了,他们久久不语。 “如是别的楚人,余家人都不会看一眼,但项济此人,义薄云天,待士卒亲厚,对楚人仁义……” “哎!”余老二不禁叹息一声,说道,“若是没有降突厥一事,老子立刻就能归顺。” 说到这里,两人不禁脸色暗淡。 项济义薄云天,项楚皇室可是薄情寡义。 道听途说的,余家人就不当真了。 亲身经历,这总错不了。 段渊! 镇守定襄数年,罗浮山血战,拖着病体,累死两军阵前。 这样可歌可泣的大楚英雄,现在是乱臣贼子。 搁着谁,敢给项楚卖命? 他们余家人,虽说在河原是没有办法,最终被逼的投降。 但官面上说,他们是真乱臣贼子,投敌之徒。 “要我说,项济就不一定能赢哲哲大王。” “他搞来搞去,就武川一万多人,云都,童家镇,听说雁门北境还有两座山城。全给他弄到一起,也就四五万人。” “哲哲光精锐就有近十万,能调动的兵马超过十七八万。更甚至,哲哲只要防守就行了,最不济等待铁力大军回援。” 余家人是第一线战兵,他们对兵事的把握是很强的。 建安军最大的优势,是雄浑的气魄和无敌的声威。 周云其智如妖,给人的感觉就是,甭管你多少人,他能赢你。 项济仁义无双,乃贤君典范。 北疆所有人,包括突厥人都佩服他们政治清明,唯才是举,潜力无限。 但此刻,并不代表他们能胜哲哲。 军力上的差距摆在这,周云再强,还能撒豆成兵? 余建三眼眸深邃,思索良久后,询问道,“你的意思是咱们不投降?” “不能投,项济赢面小,咱们投还不一定活,为啥要投?” “那好!就这么定了。” …… 北疆进入十月后。 天气变化的很快。 西伯利亚的寒流,灌入到马邑西部山林。 余建三对于兵事很认真。 无论各营的甲胄情况,兵员情况,分部特点,他都了如指掌。 今日,巡视完各营后。 他非常满意,余家军的训练很不错。 这个时代的底层草莽并不弱,或者说,任何一个时代的底层草莽都不弱。 他们只是没有未来人的思维和眼界,但他们并不蠢。 建安军的鸳鸯阵已经虐杀突厥骑兵数次了。 傻子都知道,这种步兵很强! 甲胄砰砰作响,余建三腰板笔直。 行步之间,威风赫赫。 一行十几名甲兵,簇拥着余建三进入营帐。 余建三熟练的卸下头盔,丢掉兵器,一屁股坐在羊皮大椅上。 下一秒, 双目圆瞪,头皮发麻。 案桌的砚台下,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余建三喉结蠕动,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拿起。 仔细一看,寒毛直竖,脊背发凉。 “汝可知李牧乎?!” …… …… (这里神坑说一句,开分6.7,第一本书,确实前期问题很大。 室友劝我完结,但神坑是不肯的,只要还有一个读者,我就会写完,全心全意的写完。 地板写手是困难的,男人说苦难矫情!不愿多提。 收入肯定是地板的,但我希望看到这里的读者,给我写一下五星好评。 不求多少收益,只希望更多人看到这本书。 神坑只会说一次,到完结前,作者不会再开口了。 打扰各位了!多多包涵!) 第200章 雪夜上北山 定襄郡。 武川镇。 战火持续蔓延,七八里的山谷盆地,篝火连天。 宛如黑夜中的繁星,点亮了武川镇的山林地区。 一队散漫的游骑兵,说着突厥语,哼着突厥民谣,晃荡着巡视武川镇外围山坳。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趴在骑兵不远处背坡的雪地里。 “走,老二,跟上。” 余建三此刻穿着羊皮袄子,头上戴着陈旧的毡帽,两只手互相缩在衣袖里。 他踩着积雪,在山坳里穿行。 带着堂哥余老二,风尘仆仆,前往远方的望北山。 余老二很紧张,一步三回头,生怕被突厥游骑发现。 “放心吧,这片战区,老子了如指掌,一个暗哨也没有。” “不是,余建三,你怎么就愿意投降了?”余老二带着怒气不解的道。 “废话真多!跟着我。” “不投降?项济要离间我跟哲哲,你说咋办,我听你的?” 离间余家人跟哲哲?! 余老二眼眸深沉,思索片刻, 这个离间计,对于能将纸条送到余建三营帐的武川镇来说,真的没什么难度。 随便栽赃个证据,以草原人的直来直往,够余家人死十次了。 他无奈且疑惑道,“那我给你放风啊,这事一个人更隐蔽。” “我怕认错项济,特意带你过来。” 无论是定襄大营时期,还是河原破敌时期,甚至后期成为敌人。 余建三跟余老二多次见过项济,事关生死,余建三怕认错。 望北山曾经是一处古战场, 楚人和柔然人在此大战。 山腰有一块乱葬岗,埋葬了当年的士卒,也许还有那年的柔然人吧。 几十年无人打理,此地榆林密布,但能依稀找到墓地位置。 余建三跟余老二,小心的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这应该是几十年前的军队墓碑。 “老三,余家人就你能成事,一会要是南野来了,我替你挡着,你跑。” 余建三小心翼翼环顾四周,黑漆漆的一片。生怕错漏了什么声响,错过跟项济的会面。 “你狗日的撒泡尿照照,你能挡南野几个回合?” “项济要真想害我,咱们今夜,就死在这吧。” …… 山林寂静。 度秒如年。 很久后,余老二摇晃身体半天后,眯着眼,疑惑道,“你说项济会不会来?” “谁知道呢?反正鸡一叫,我们就走。” “玛德,还得冷一夜。”余老二抖动身体,难受的道。 忽然。 南方的坡道下面有积雪踩踏的动静。 余建三、余老二如同受惊的兔子,立刻弹起,摆好战姿,拔出短刀。 “谁?是谁在哪里?” 山风吹过。 脊背发凉。 对方久久不答。 两人不禁疑惑,难道乱葬岗闹鬼? 但兵者乃极凶之物,阳间至强,最不怕的就是阴祟鬼魅。 战场就是地狱,他们从地狱杀出,如何会怕鬼。 余建三和余老二配合,缓缓靠近。 黑暗中,隐约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项,,,定王?是定王殿下吗?” 对面还是不答,余建三跟余老二面面相觑,眼眸中闪过狠辣。 今夜事关生死,这个人既然发现,就必须杀了他。 “余建三,想不到你也在这里。” “杨……杨猛!” 黑暗中,人影走出。 一张羊皮盖在背上,身高九尺,筋骨强悍,单手持着一柄战国戟。 头发过肩且凌乱,眼眸在阴影中,看不出表情。 此人乃是另一支楚人降兵步卒万户,衡州郡人杨猛! 大浪淘沙,百万楚人中,不止王武这一颗沧海遗珠。 杨猛凭着一身恐怖的战力,在北疆战场脱颖而出,担任楚人的万户。 传闻是没落将门之后,但具体没人知晓。 平日最看不起的就是余建三这种投降派,两人极少交集。 “你为何在此处?” 发现是杨猛后,余家两兄弟不但没有放下刀,反而更是处于爆发的边缘。 “这句话不该我问你吗?” 一柄战戟,在雪地缓缓划着,最后指着余建三。 杨猛一身武者威压迸发,气血之力犹如野兽,踏步之间,宛如山岳。 余建三眼眸转动,他知道不是对手,最终咬牙道,“我们约项济在此见面。” 此言一出。 雪地的武者杨猛气势一怔,收回战国戟,冷冷的道, “项济约我来的。” “他劝降我不成,就说仰慕杨某武艺久矣,约望北山而见。” “没想到你们也在?真是笑话,难不成还得仰慕余家废物。” 余建三与余老二互视一眼,牙关紧咬,却不好反驳。 狗日的项济,区别对待! ---------- 黑夜。 山风。 从望北山看,远远的能瞧见武川镇山头的光亮。 大石头墓碑下,余建三、余老二和杨猛三人坐到一个位置。 此刻,他们面露鄙夷,一脸轻蔑。 有了共同的敌人。 几丈外的断石碑旁,有一个女子,身穿锦衣,精致的甲胄,将丰硕的身姿衬托的恰到好处。 羊绒羽盔下,一张俏美的脸上,媚眼如梭。 身后是赵氏的家将,提着一个精美的漆木食盒。 他们不像来乱葬岗密谋,倒像是一个深情的女子,夜晚等待情郎。 “赵刘氏,你搁这来相亲呢?!若不嫌弃,老余愿从了你。”余老二忍不住,率先嘲讽。 赵刘氏眼神闪过精光,头转到一边,不屑的道,“粗鄙!” “项英雄说奴家苦,孤儿寡母,备受欺凌,愿意纳了奴家。” “哈哈哈,,,乱葬岗纳妾,笑死我了。” “妈的,拜的是阎王吗?原来结的是阴亲。” …… 这一次连余建三也忍不住了,余老二笑得前俯后仰,雪地打滚。 “笑?哼哼!老娘飞上枝头当凤凰,有你们好受的!” 赵刘氏俏美的脸上,恶狠狠说出这句话后。 下一刻,乱葬岗安静了。 余家两兄弟是真不敢惹,尴尬的收起笑容。 山高路远,江湖难测。 万一这骚娘们给项济生个儿子,那可就麻烦了。 长风。 残月。 一行五人又等了半个时辰。 荒山野岭,乱葬岗坟头,五人等待着实难受。 某一刻, 余老二无聊打趣道,“赵刘氏,你那梦中人若是不来,你还降不降?” “切,你倒是先说余家军降不降啊!” 此话题一出,三家人马立刻聚精会神起来,这可是今晚的关键。 万一项济不来,那到底是降还是不降。 “我认为,不来就不降了!” 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杨猛,忽然开口。 “为何,杨兄弟。”余建三转头询问道。 “项济不来,说明他是假仁假义,不是大智大勇,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之辈。” “若是个伪王,我等三人,可是必死之罪,如何能躲过大楚的清算。” “就算是最低的条件,保住同族后辈,都不可能实现。” 杨猛的话,令众人陷入死寂。 无论是赵刘氏,还是余建三,他们都不由自主的点头。 今晚项济不来,他们也就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 此刻。 余建三已经看明白了,项济早有破敌之策。 哲哲手下的楚人,他要各个击破。 一旦没了这些力量,库尔支旗的实力大减,项济的赢面大大提升。 至于楚人军队,想不想投降?由不得楚人将领。 投降就谈,不投降就害死你! 如果项济连最低要求,保障余家族人的生命都办不到。 那余建三定要拼死一搏,攻陷武川镇,打破离间之计。 “哎,你们都在啊,来晚了,这一路要躲巡逻兵。” “海涵,海涵!” 月光洒在山林。 三个牧人,身着羊皮袄子,苟着身子,抖了抖身上积雪。 猛然出现在乱葬岗,不禁令余建三等吓了一跳。 他们眼眸错愕,互视几眼,恍然大悟。 “王扒皮!?” 项济竟然连王扒皮也要招降? 北征的楚人,大败之下,降突厥的不少。 但这些楚国子弟,有的是人,有的却是畜生。 余建三在突厥部,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杨猛就更别说了,还杀了不少这样的士卒。 赵刘氏虽说大奇关一战,背叛大楚,但那是河东节度使张氏先灭的他们满门。 这一路,赵刘氏为了赵氏遗子,可谓是广结善缘,很少与人为恶。 可王扒皮是什么人? 正儿八经的楚人败类。 进入定襄,屠戮楚人三千,纵兵侮辱定襄楚女,一路劫掠,比突厥还狠。 马邑定襄这一块,他但凡进那个庄堡,干的都是惨绝人寰之事。 可谓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哼哼,”赵刘氏的眼眸闪过异色,随后也释然,幽幽的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小小草民,如何在他眼里?” 余建三最恨的就是这种恶徒,头也不回,心中满是鄙夷。 杨猛眼眸锐利,紧握战国戟,在找机会杀了此人。 赵刘氏甩着脸色,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本王冒生死,来见尔等,有何条件可以提!” “拨乱反正之事,不满意可以谈。” “如此姿态,却是何意?” 此言一出,犹如山林惊雷。 大伙目瞪口呆,嘴巴能塞下鹅蛋。 眼前这个邋遢牧人,一只脚还在抖积雪的货色,竟然是北疆楚人的神,铁血皇子项济。 赵刘氏最不愿意相信, 在她眼里,项济应该穿着黄金玄甲,踏赤影而来。 威风凛凛,宛如天上神将。 “项,,,定王为何如此装扮?您不是金甲跨马,帝王剑斩八方?” “你当北狄人瞎啊?本王穿那身行头,赶着送死?” …… …… 第201章 项济降三兵 定襄郡。 望北山。 这里作为武川镇的外沿,很久之前,周云在此设下暗哨。 乱葬岗五百步,下走十几丈,有一个暗沟槽,沟槽的侧面,就有一个隐蔽的入口。 此地不小,内中一人高,顶部用粗榆树固定,历次驻守的斥候,用薄土覆盖,从外面看,与山坡无异。 今夜。 这个地穴营地迎来了远方的客人。 三个斥候也是首次遇到这种情况,若不是敲门乃是孟将军,他们几乎要杀人了。 一阵麻利的收拾后,清出一块干净的黄土地。 胡子邋遢的老武川子弟,招呼后辈烧火,煮点军用面条,并将平时不舍得吃的马肉罐,咸菜都弄了出来。 现在封城半年,物资不像以前丰富了。 还从角落里翻出一壶酒,拍掉上头的黄土,拿到矮桌上。 楚人好客,地主之谊嘛! 项济脱掉了毡帽,浓眉之下,是一双质朴的眼睛,看上去很和善,并不似传说中的雄才大略,虎视天下。 反倒是他身旁的大汉,一身武者之气,颇为惊人。 眼眸锐利,声如洪钟,威风赫赫。 另一位随从是个精瘦的汉子,脸部有刺字,背后有大弓,离石郡杀人犯南野。 余建三等人只是看了一眼,就基本确认了,这是七皇子项济无疑。 此刻,宛如流浪的游子看见父亲。 一切计谋,一切防备都失效了。 余家老三就像个委屈的孩子,跪在地面,哭诉这一路的遭遇。 他们从军来,没有一顿能吃饱,兵头要他们出钱买粮食,没钱的活活饿死。 余建三带着余家村人,在满是沙子的粮仓里,小心的捡一些,就这样,还打死了村里的小娃子。 说到难得地方,余建三跟余老二抱头痛哭。 百万军中,挣扎求生,他们连累都不敢喊,生怕几百个村里人失去信心。 “今夜定王殿下能来,余某心愿足矣,皇子乃是真义之人,大楚圣君也。” “余某知晓,叛楚之人,必死无疑,只求余家村有条活路。别的,再不敢多言。” 项济眼眶也通红,早已泪流不止,这种北疆底层楚兵的事,他何尝不知道。 这种哭泣的活计,项老板是轻车熟路。 听到老余的话后,项济勃然大怒,桌子拍的砰砰响。 “余将军在看不起项济?今后当本王建安军的兵,除非项济死了,否则尔等无事也。” 项济此言一出,跪着一群人不禁心思各异。 杨猛虽然莽,但并不蠢。 衡州郡深山老林里还有家人,能活着,谁想死。 项济斩钉截铁,郎朗之言,不似有假。 赵刘氏赶紧挤出眼泪,假意不小心打翻食盒,吸引注意。 项济目光扫来时,赵刘氏的眼眸被秀发半遮,三分桃花,七分春色。 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咳咳!!” 孟百川知晓项济的底色,附耳道,“七皇子,咱们来办正事的。” “咳,,,大奇关,赵刘氏?” “正是奴家。” “大奇关一事,北疆人尽皆知,乃张树生之过!” “此番归降,功过相抵,此事作罢。” “此外,大奇关之事,令战局崩坏,河东张须陀,本王也不会放过。” 赵家主仆两人相互对视,身体都激动的颤抖。 他们何尝不知,仇人是张须陀。 但此人位高权重,武艺高强,大楚赫赫之将,他们甚至连仇怨都不敢表露。 “定王若能替赵家报此血仇,奴家做牛做马,报答殿下,赵氏兵马,也愿为殿下鞍前马后!” 时间飞逝。 望北山的地穴营地里,一件关系北疆战场,甚至关系天下战场的事,正在酝酿。 余家军主将,杨家军主将,大奇关赵氏与建安军项济接触后,相谈甚欢。 很快确认了后面的战略事宜。 只是, 当项济连赵刘氏带来的豆腐都吃过后,场中的五人还是不愿意起身。 孟百川眼眸锐利,面容威严,他靠近项济,小声道,“他们这是要你留下字据,将来用于保住后人。” “保住后人?本王保住他们了,何须后人?” 项济此言一出,孟百川不禁愣了,他一直以为项济在欺骗哲哲的楚人将领。 保住他们?这谈何容易? 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叛国投敌,洛阳皇帝必然判他们死罪。 项济能亲自在来见他们,已经说明是可以托付的豪杰。 孟百川看的很明白,他们的诉求只是保住后人,保住宗族。 至于他们自己,肯定是没打算可以活的。 地穴中的场面一时陷入尴尬。 落针可闻。 项济浓眉下,眼眸全是疑惑。 他先看了南野跟老孟,随后又注视了低头哭泣的四个人,还有目光炯炯的九尺大汉杨猛。 某一刻, 项济想明白了,不禁勃然大怒。 “你们如此是何意?害怕本王不守信用。” 地穴营房中, 五人虽然无言,却好似回答了项济的问题。 见此情景,项济缓缓起身,来到三个处于戒备,防止楚人降将动手搞事的斥候面前。 他闲庭信步,宛如家中长辈在交待事务。 “本王项济,自成人来,顶天立地,绝无半句虚言。” “北疆所作所为,上对得起大楚宗庙,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说着,项济拿走斥候的酒和碗。 顺手从孟百川的背后,抽出武川镇的制式短剑。 场中五人眼眸担忧,项济拔剑,他们不敢反抗。 今日必须硬扛,项济若不给信物,难免将来一点顾虑都没有。 一只烧制不俗的陶碗,递到了余建三面前,后者一愣,顺手接过。 项济倒满酒碗,寒光闪闪的短剑,划破了他的手掌。 鲜血滴入,荡起水纹,也荡起了争霸天下的涟漪。 在五人的震惊中,项济将手中的短剑,递给了余建三。 南野眼神一冷,走到项济前方, 假意接住陶碗,方便余将军割腕,实际是为了隔开项济跟余建三。 项济三指齐天,目光炯炯,郎朗的说道。 “项家先祖在上,本王今日立下血誓。” “三位豪杰,今夜之后,若被翻旧罪而死,本王与尔等同死!” 定王!? 这就是大楚豪杰定王项济的气魄? 冒天下之大不韪,死也要保住建安军兵? 三家大楚降将面面相觑,激动的不停磕头。 “末将(奴家)拜见主公!” --------------------- 北疆。 寒风。 定襄十月的夜晚,山中寒气往骨髓里灌。 茫茫清水河畔。 三个哆哆嗦嗦的牧人,在雪地里,踏出长长的痕迹。 项济双手互相交错,插在衣袖里。 连打几个喷嚏,瑟瑟发抖道,“谁特么选的望北山,冷死本王了。” 孟百川在前方直面风雪,眯着眼转头说, “只是这一块,斥候力量强,安全有保障。” “七皇子,说实话,老夫觉刚才过犹不及,给得太丰厚了。” 面对孟百川的质疑,项济将身子缩了缩,迎着风雪道。 “你懂了个屁,你知道这三个人有多关键?他们是阵眼。” “本王跟周老弟,为了策反他们,准备了四个月。” 孟百川眉毛上布满冰渣,深夜确实太冻了,他努力的跺跺脚,暖和一下。 呼啸的北风中,似乎传来几声鸟鸣。 孟百川听仔细后,招呼项济换方向。 “狗日的,这么冷还出来巡逻,还给不给活路?” “主公,你走路有些晃,是不是累了?” 寒风雪原之中,南野在身后发现项济走路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喝血酒,太激动,没注意那是清河醉!” “就不该满饮此杯。” “还是主公厉害,用血誓欺骗他们。” “放狗屁,本王发血誓还能有假?” 项济说完这句,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孟百川人都懵了,雪夜本就难走,还要背一个。 取下制式短剑,递给南野。 孟百川顶着风雪,踏步前行。 某一刻,他对着睡着的项济,喃喃自语。 “七皇子,千万别犯轴!?此三人保不住的!” …… …… 第202章 老鹰山的军队 马邑郡。 老鹰山。 一座连绵十几里的山峰,挡住了北方的大部分寒流,也成为了马邑中部的天然屏障。 过了此处后,山林渐渐平缓,不再险峻。 一杆朱色云纹大纛迎风飘扬。 山坳里、山脊上,布满了营帐。 这是一支军队,从旗帜上能判断,应该是楚军。 突厥人皆以图腾为旗,楚人才是各种玄文楚字。 除了大纛处,军营相对集中外,大部分军帐成集群分布各处。 尤其是险峻的位置,都有披坚执锐的甲兵守护。 雪地校场里,上千长矛兵卒顶着寒风训练。 他们口号嘹亮,士气高昂。 火头营烟雾缭绕,热气腾腾。 漫山的营帐,生火燃起的烟柱,响彻山林的兵卒呐喊。 这支军队似乎并不害怕,在突厥人占领的北疆暴露位置。 几百匹雄健的大马,马上是雄壮的骑士,甲胄砰砰作响,踏得雪泥飞溅,从校场栅栏外奔腾而过。 大纛之下。 有间木头搭建的营房,内中火炉烧的很旺,营帐里温度提升不少。 主位后的营墙,有一幅黄河以北,蒙古高原以南的山河图。 从图上看,黑色势力突出很尖锐,犹如匕首,刺入了红色大楚的并州道。 营房中间有个沙盘,整个并州道的地形清晰可见。 高山、河流、道路、城池应有尽有。 周云内着锦衣,外覆山文玄甲,手持羽扇,侃侃而谈。 “目前情况很明白,霍长真跟铁力有两手准备,无论咱们跟库尔支旗谁胜谁负,都是符合他们战略计划。” 营帐之中,周云侧旁的刘忠武眼神深邃,并没有开口。 李兴、杨延等人一头雾水,铁牛则在一旁倒弄他手中的平安符,脸上笑咪咪的。 对于兵法谋略这些事,铁牛是没有烦恼的,他一概不问,指哪打哪。 杨延跟李兴对视一眼,他们眼中露出担忧。 思索之后,刀疤将军杨延开口道,“库尔支旗虽然是手下败将,杨某觉得并不弱。此次北上,不集中公屋、雁霞两地的兵力,杨某觉得是否过于托大了?” 闻言,周云淡淡一笑,说道,“雁霞、公屋有多少人?” “料想,一万人总该是有的。”杨延不确定,支支吾吾的说。 “两座山城,算他调来一万兵马,哲哲在武川镇就有近十五万人,调一万过来,根本没用?” “何况这两座山城,还牵制了几个突厥贵族部落,咱们调一万,突厥人就能调几万。” “这一战必须取巧,决不是硬战。” 这是武川镇嫡系的内部会议,周云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忠武。你是山寨出生的孩子,给哥哥们讲一下战局。” “省的他们死在路上都不知怎么回事。”周云假意嘲讽道。 听到周云的话,刘忠武不禁一愣。 随即眼眸闪烁,对周云行了一个楚礼。 军议上,他一个后辈,竟然能站在主位? 并且是在青龙、杨延等几位大将面前,讲述战局,这种锻炼的机会,只有大门阀子弟才有。 刘忠武用细长节杆,划过了马邑郡,楼烦郡,最后指着太原郡。 “这一战的关键在此处。” “突厥部的主力,目前分两支。一支是勒尔浑的大汗,一支是库尔支河的哲哲。” “按理说,过去,哲哲是无法跟铁力并称的,但此刻形势变了。” “哲哲在族中的改革很成功,释放了奴隶和楚人的战力,并率先完成军制变化。” “无论色愣河,还是勒尔浑河,其本质上,水草条件都是不如哲哲靠近漠南的库尔支河。” “一旦哲哲回到草原,十几年过后,突厥人会出现两个雄主,这是铁力不能接受的。” …… 沙盘前的少年,声情并茂,口若悬河。 武川镇子弟辅兵营,在一名女卒的带领下,进入营帐。 这里面都是青山寨子弟,有不少新加入的女卒子。 不仅小男子汉长大了,跟着母亲淘米浆洗的小女孩们,也长大了。 武川镇以杀伐而起,以武力雄踞山川,自幼在这种氛围下长大的女子,大多崇尚军队。 女卒黑色衣甲干净利落,替围着沙盘而坐的将领们加热水。 她手脚麻利将沙盘外围,木桌上的陶杯一个个加满。 某一刻, 女孩转头,看见了英俊的二当家旁边,有个轻甲少年在指点江山,不禁多看瞄了几眼,头盔里出现红晕。 “走了,傻子。” “哦,嘿嘿。没想到玩泥巴的馍子都能点将了!” 一旁的老辅兵女卒,臂膀有白色,是个医兵。 她面色焦急,压低声音道,“别馍子馍子的,现在叫刘忠武,大娘子起的名。” “小妮子,不知轻重,老叫别人小名,军中都没威信了。” “嘿嘿,他就当了大将军,我也一样揍他。” ---------------- 营帐之中。 刘忠武端起热水,指着马邑说道,“总的来看,此战就三点。” “第一,太原能不能守住,若是太原守不住,我们就难了。” “第二,咱们能不能赢了哲哲的大军,若是不能赢,什么都不用说。” “第三,咱们用多大的代价赢,若是主力尽失,跟哲哲两败俱伤,那就完美符合霍长真的战略意图。” “所以,咱们不能打草惊蛇,若是集中公屋、雁霞的兵力,哲哲就会反应过来,建安军要找他决战,他立刻会变成乌龟。” “此刻突厥人童家镇已经败了,一万多兵马北上一事,哲哲暂时是不知道的,这个时间差可以利用。” 当细长节枝指着武川镇位置时,刘忠武眉头紧皱,思索良久后,摇着头道。 “只是武川镇此战,忠武怎么看,都是一场恶战。” “库尔支旗在清水河谷的兵力分配,非常严谨,漏洞很少。” …… 刘忠武跨前一步,昂首挺胸,对着营帐中的将领,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随后转头,对周云行礼,平步后退,让出位置。 周云眼眸深邃,表情看不出变化,系统已经给出了答案。 总体还行,军略上是a-。 刘忠武的能力,在同年龄段来说,确实不错。 但比起刘庶、崔中书还是嫩了一些。 只是他有先天条件,他是寨子长大的孩子,忠诚上有绝对优势。 管理一个地方,堪当大用,云都山城就做的很好, 但谋划全局?至少给他几年时间吧。 营帐之中。 周云对战局做了一点简单的补充。 让建安军武川镇嫡系兵马,有一个相对清晰的认知。 避免局部战场,出现大失误,损耗军力。 …… …… 第203章 各方博弈 马邑。 山林里。 寒风飘雪。 周云跟野猪,带着一员小将,踏上老鹰山的寨墙城头。 老鹰山依山崖而建,两面悬崖,靠西的一个小豁口,就是现在的城头。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 城头的建安军旗帜,猎猎作响。 “那年,我跟老当家,在老鹰山,就在那个位置,等了一上午。” 听着周云的话,野猪不禁想起了良家子那段时间。 他的眼眸里,闪过精光,由衷的道,“二爷辛苦了,积攒家业,不容易。” 周云郎朗一笑,自嘲道,“大楚天下,谁积攒家业容易。” “出雪洞时,才八骑,多穷啊。如今这山坡奔腾的战马不下八千。” “这都是大伙拼出来的,用命拼出来的。” “天下各族,那家都是在挣扎生存,我们武川镇是,项济也是。” 说着,周云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递给野猪和刘忠武。 两人接过,互视一眼,摊开后仔细观看。 “周老弟,幸不辱命,哥哥上望北山,计划成功。” 上望北山?! 刘忠武跟野猪不禁眼神一滞,寒毛竖起。 他们长期作战,清楚战场上的情况。 哲哲在武川镇,十几万人有萧成章这个叛徒排兵布阵,巡逻力量是很强的。 项济离开武川镇城寨,去望北山能带多少兵? 甚至说,他就带不了兵。 孤身去望北山? 一个被封三镇节度使,成为定王的皇子,孤身去了望北山。 这不是去招降。 这是用命去换一个契机。 周云仰望山川,面色忽然变得阴冷,目露精光道。 “所以,没有人能在大楚跟突厥这一场赌盘上,必然胜利!” “这个赌桌上,大楚圣昌皇帝跟铁力可汗,这两家筹码是最多的。” “但现在,楚帝输了第一局,他的筹码变少了。” “赌桌上,还有小庄,梅朝远算一个,徐州了然算一个,建安军也勉强算一个。” “可小庄是没用的!” 周云来到大楚之后,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 兵强马壮的高位者,没有一个弱鸡。 回到古代中,那种随便发明什么东西,富可敌国的人,纯属找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似的阿骨部阿德戴这种首领,几代财富却军力衰弱,很快就被淘汰。 最早的定襄南边六部,除了被剿灭的浑跟阿骨, 扑骨、阿达澜人、北山羊部、赤乌人,如今都是突厥人里,强大的部族。 他们并不愚蠢,会迅速做出改变。 张须陀阴险狡诈,是个十足的小人,为天下所不容。 但就是这样,他是孤臣!皇帝能容下他。 若他正义凛然,铮铮铁骨,那估计坟头草都很高了。 上官虎徐州军很强了,坐拥徐州郡,人口富足,甲兵兴盛。 但他始终明面上,谨遵皇帝的命令, 叫他去戎边,他二话不说。 暗地里,甭管多少小动作,但皇帝需要这种听话的强大将门。 王右宁真的是古板,不善经营关系吗? 若是他敢结交北疆各宗族,皇帝会放一个这样的人在边境? 这些一方豪杰,各方面都是不俗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大楚北伐突厥之战,实际上就是楚帝组的战局。 这就相当于有个巨大的赌桌。 大楚皇帝以江山为棋盘,以北疆为子,进行这场博弈。 阿史那哈蒙跟霍长真等这一局久矣。 他们毫不犹豫的接盘,跟楚帝一决高下。 楚帝清楚的知道,赢下铁力手中筹码大概率是不可能的。 他要损失掉一部分,从而换取丁宏度手里的筹码减少。 这样楚帝就能继续在大楚这个盘子里当绝对的庄家,这就他的目标。 可以说,从他的角度看,是很容易赢的。 但现在麻烦了,铁力的牌太好了,有满盘皆杀的趋势。 楚帝必须要有新筹码,才能散了这一场赌局。 否则,满盘皆输。 山风吹过。 带来阵阵寒意。 野猪陷入沉思,刘忠武似乎明白了。 他思索片刻,开口道,“所以,这一场赌局,有一个意外的人出现了。” 刘忠武眼眸闪亮,焕然大悟道, “哲哲,库尔支旗哲哲大王的力量很强。” “没错。”周云冷冷的道,“哲哲通过吸收楚兵,解放奴隶这一套手段。” “他已经成了第三个大庄家,但哲哲自己不知道,甚至楚帝也不知道。” ------------- 山坡上有个营地。 简单的木栅栏,拉了条叮铛,象征性防一下动物, 没有拒马,没有寨墙,没有辕门。 整个山区都被精锐斥候控制了,没必要花太多心思。 刘忠武进入其中,例行巡视。 两个皮肤黝黑,身材不高的老人,点头哈腰,跟着刘忠武。 这是两个楚人山民族长,山中妇人生子,危在旦夕。 刘忠武给安排的产婆,还给了他们盐罐。 十几天后,他们就追随建安军了,并指名要刘忠武带。 “过两天就打仗了,咱们虽然是二线部队,可不能丢脸。” “放心,放心,刘大王,那个龟孙子敢后退,老头子敲断他的腿。” 简单的交待之后,几个护卫跟着刘忠武离开了。 从山脊上看。 下方雪地军营里,数千建安军卒,艰苦训练,口号嘹亮,士气高昂。 并没有因为,即将对抗突厥人特勒王哲哲而感到惧怕。 风雪如刀, 灌入刘忠武甲胄缝隙。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老鹰山。 二爷的谋划,令他感到自己的天赋一文不值。 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他就远比山寨里的人聪明。 任何事情,一点就通。 宗族建立武川镇后,他进了讲武堂,名列前茅,所有族人都在期待他的未来。 刘庶、贺诗楚、崔中书,就像三座大山,压在他头上。 他刻苦读书,努力研习兵书战策,走到哪里手上都有一本书。 直到有一天,他一步一步,攀登上了兵法这座高山。 他看见刘庶,看见贺诗楚,他们目前比自己高一点。 但刘忠武有信心,将来必然能超越他们。 转战五峰山地区,果断立下云都山城,建立一个山林根据地。 刘忠武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厉害角色了。 直到今天,他在兵法的山峰上,隐隐约约,看见云海中,有一座雄山。 雄山上的那个人,宛若在天上,是他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那不是兵家,那是兵神! 北疆这一战,从项济皇子,进入武川镇的那一秒就开始了。 大楚皇帝跟铁力可汗是最大的庄家。 但项济作为皇子,他天然有一张隐形的入场券。 这是大楚皇族带来的身份,与生俱来的。 当时,武川镇不过是个刚刚建立城寨,兵力不到三千,军民不到五千的小地方宗族。 若不是和项济合作,李氏的体量连大奇关赵氏将门都远远比不上。 恰好七皇子项济,有这个时代少有的仁厚,一心为国为民。 他甘愿用命来救自己的弟弟妹妹,足见其品行不低。 如此一拍即合,项济周云,带着入场券和实力,杀入这场北疆大局。 河原战场,北伐檄文,令项济成为大楚良家子弟心中的英雄。 为日后吸收投降突厥的楚兵奠定了基础。 若不是古河沟,霍长真抓住了周云的行踪,那一次项济建安军就成功了。 罗浮山一战,项济大纛冲锋,拔剑战八方,成为楚人心中的圣主。 他是无数楚人心中美好的遐想, 他是奴生子,庶人皇子,地位低下,屡屡不得重用。 出生不足,却不甘屈居众皇子之下,十五骑入北疆。 对士卒仁义,恪守承诺,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若没有这些铺垫,哲哲大王手下的楚人,那都是犯了叛国死罪,如何会被项济招降? 此刻。 明月当空。 山风吹醒了刘忠武。 他眺望北方山林,两个低矮的山峰上,有几堆篝火,上面有兵卒。 他的眼神中闪烁精光,面色阴冷,喃喃得道。 “击败哲哲后,建安军就将踏上争雄大楚的路了。” “难道项济,有机会登上九五?” …… …… 第204章 萧成章 “好,好,递克泰,好样的,哈哈。” “你这个羊圈的奴才,还有点本事,主人赏你的,接着。” 库尔支旗的牙帐,人山人海。 数千族人汇聚此地。 哲哲大王心情大好,就在昨日, 一直看不起他的色愣河王帐军,竟然送来了一只洁白的羊羔,跟他叙述兄弟友谊。 腾格里、阿林山、东胡各族,他们用赞美语言,诉说对哲哲的尊敬。 这就是草原上的规矩。 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这些突厥贵族部落,无论哪家最多就十几旗主力,全部落男子上场,也就两三万兵力。 可他库尔支河哲哲大王现在多少。 哈哈,主力军八万,八万! 还是步骑完整,建安军模式的雄兵八万。 奴隶兵都还有七万多,那些跟着主人的各族奴隶,给他一副甲胄跟长矛,就能冲锋陷阵,一点也不比其他人的主力军差。 哲哲的马脸之上,笑容就没停过。 他从洁白的羊皮毯上,拿起一个黄金叮铛马套,丢给了下方雄壮的羊奴。 这颗羊圈里的珍珠,刚刚摔跤,竟然赢了军中大将,是个勇士。 “哎呀,这可是我王帐军的智者,库尔支河的周云啊。” 身覆黄金锦衣,头戴镶嵌宝石的黄金突厥毡帽,哲哲的打扮像个突厥贵族,而不是骁勇的大将。 他激动的起身,向前迎接一个白衣书生,扶着他到王座上去。 “使不得,使不得,大王,如此不合礼仪。” 萧成章坚决不受,但他瘦弱的身子,哪里是哲哲的对手。 更别说,他还有一条腿是冻瘸的。 阿史那哲哲让其坐到洁白的狼皮上,自己在一旁端着马奶酒跟器皿。 “那都是南人的规矩,咱草原不兴那套。” “哈哈哈,萧才子来本王的牙帐,可是想那个娇滴滴的南国美人了?今晚留下,任你挑选。” 哲哲一边高兴的给萧成章倒酒,一边说着浑话。 但他没有发现,萧成章的脸色并不好看。 小片刻后。 两人观看了一场草原舞蹈,萨满舞! 鼓声、金器碰撞之声,雄壮的草原汉子,娇媚的胡姬,跳着突厥人的民族舞蹈。 正当气氛欢愉之时,白衣书生开口了。 “大王!”萧成章喝了一杯马奶酒,咬紧牙关,不想说但却不得不说。 “咱们要撤了,带着这股力量,回漠北去,席卷草原。” 闻言,哲哲眼眸一愣,惊愕的望着面前的书生。 若不是数次下套,确认他不是楚人的奸细,哲哲此刻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面对萧成章严肃的表情,哲哲眯着笑,悻悻的道。 “萧才子,阿史那族在中原血战,库尔支河,就算不帮忙,也不能离开啊。” “牵制周云,已经是最简单的事了。这都不办,说不过去啊。” “大王糊涂啊。”萧成章恨铁不成钢的道。 “一山岂容二虎,哈蒙欲置你于死地也。” “建安军周云,兵道无双,何人是他的对手?即使胜了也是惨胜。” 说到这里,哲哲就不乐意了,脸色垮了下来。 一个南楚人,给他脸了,竟敢怒吼指责本王。 “周云?才一两万人,如何是库尔支王帐军的敌手,他敢来吗?” 哲哲的话,令萧成章侧目,眼眸呆愣。 半个月前,萧成章就提出回草原,取代铁力,但哲哲始终嗤之以鼻。 “周云必须要来,太原失陷之前,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击溃我们。” “否则江山动乱,北国异主,项济周云只能困死在山林。” “罗浮山建安军都敢来,如何愿意束手就擒!” 一股怒火在哲哲的心中燃起,他的马脸一黑,将矮桌翻倒。 桌上烤好的牛羊肉,上好的美酒洒了一地。 他强忍怒气,冷哼道,“萧才子,你喝醉了。回去休息吧。” 宴会只是停顿了一下。 就继续进行了,毫无影响。 篝火照亮了牙帐外的人群。 马头琴悠扬,鼓声、乐声一刻不停。 萧成章痴痴的望着十二个大木牌后的草原人狂欢。 这该是最后的舞蹈了吧。 余建三的军营有异动,萧成章已经感觉到了。 但他防不了,这是阳谋, 没有证据,若是动了降兵,楚军人人自危,后果更重。 只有全军回草原,才能彻底断了楚人的计划。 “竖子不足与谋!” “脱尔,回去准备马匹,找个理由去大奇关吧。” “哲哲若是败了,主人带着你,去投奔铁力。” …… ------------- 一杆大纛。 风雪中飘摇。 今夜,余家军的各级兵头收到余建三的军令, 大帐议事。 楚人良家子弟,虽然在河原投降了,但他们内心的骄傲并没有失去。 北奴! 阿史那部是北奴也,一直刻在他们的灵魂里。 对于余建三这种心甘情愿为突厥人卖命的狗,他们内心其实是看不起的。 大伙都是河原定襄活不下去的人,宰杀昔日大楚的畜生官军,那必须是要下狠手的。 但跟七皇子项济对战,有必要打的这么积极?还特么开军议? 几十名将官,几乎将不情愿写在脸上。 甚至数名降卒的百人将,脸色铁青, 若不是身处屋檐下,余将军的命令,他们鸟都不鸟。 营门布被两名披甲执锐的亲卫打开,余建三出现了。 他头戴羽盔,身着锦衣扎甲,单手扶着腰间长刀,挺立在营门,环视营房中的几十名余家军将领。 余建三的嘴角露出阴笑,果然一个突厥将领都没来, 北狄人的千夫长眼睛在天上,看不起他这个南楚万户。 不过正好,今夜不需要他们。 “此番,招你们来,只有一件事。” 余建三踏步向前,行走之间,甲胄砰砰作响,威风赫赫。 一队雄壮的甲兵,身覆利刃,紧随其后。 营帐之外,是无数刀斧手的身影。 此刻,几十名将官无不面面相觑,傻子都看出来了,余建三要搞大事。 主位上,余将军拱手,对着武川镇方向,遥行了一个楚礼。 “本将余建三,奉定王之命,今夜破北狄贼子哲哲。” “尔等皆为楚将,该知道怎么做吧?” 奉定王之命?! 此言一出,场中人不由面目呆滞,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他妈怎么就跟项济搭上了,投降你还真是快人一步。 有一名身覆扎甲的千人将,眉头紧锁,站起来,中气十足的道,“余将军,咱们可都是灭九族的罪,这会造反容易,事后可就麻烦了!” “王某恳请余将军三思啊。” 王竟,文城郡王家大屋人,手下有上千族人,硬实力不在余建三之下。 余将军眼眸冷厉,目视王竟,缓缓走来。 两将身覆甲胄,怒视对立,毫不相让。 余建三用手,指着王竟的扎甲,恶狠狠的道,“老子余建三,突厥库尔支旗步卒万户。” “要死,爷爷第一个,你们怕什么!” 说完,余建三虎视众几十名将官,斩钉截铁道。 “今日只论站边,将来要死,余建三在你们前面。” “愿意追随者,今夜臂甲缠白布,不愿意的,余某只有对不起了。” …… …… 第205章 雪夜奔袭 武川镇。 外围山地。 三位头戴毡帽,内戴头盔的突厥牧人,手持马刀火把,在栅栏围好的营地里站岗。 说是战岗,但实际上,只有一小屁孩,在盯着远方雪林。 另外两个汉子,围着篝火,拿出了家中准备的羊肉,一边炙烤,一边发着牢骚。 “搏尔知台,那个东胡杂种,竟然爬到我头上去了,早知道不如在库尔支河捡牛粪呢。” “愚蠢的老山羊,你不就是个毡包里的牵马奴,给你个十夫长还不满足?” …… 说人不说短,这话老突厥牧人就不爱听了。 他寡瘦的脸,怒目而视,正欲教训这个草原杂种。 忽然, 他瞳孔微缩,头皮发麻,手中的羊肉都掉到了火堆里。 一支利箭! 一支带血的利箭,精准的射穿了这个草原杂种的脖子。 那支箭很短,通体泛着寒光。 遭了,这是短弩,威力大动静小,但射程不长。 敌人就在附近! 他想喊叫站岗的小伙子,才发现同伴早已经栽倒。 “有……” 突厥老牧人想示警,却猛然感觉他的喉咙卡住了,无论怎么努力,也叫不出一个字。 他眼眸充血,双手想要拔出短箭,却怎么也用不上力。 “砰!!” 老牧人倒下了,在弥留之际,他看见了恐怖的一幕。 山坡下,无数雪堆缓缓向上,其中有个手持短弩的,就是杀害他的凶手。 还有一个小偷,顺手将火堆里的羊肉拍了拍,收进了包袱里。 ----------------- 残月。 寒风。 离老牧人倒下的几里外。 一支雄壮的骑兵,缓缓踏马前进。 旗帜如林,长槊如山。 所有马匹,用布裹着马蹄,在骑兵的安抚下,几乎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 大纛之下。 一员大将,面容刚毅,威武不凡。 身覆青龙玄甲,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盘龙大刀。 他眼眸深邃,始终在注意前方雪坡,等待梁三斥候营的指示。 赵忠义骑着马匹,在李兴的右侧。 他双手摊开一张舆图,刀盾弓弩都挂在马匹上。 “统领请注意,前方是库尔支河新万户狄曼克的防区,萧成章的排兵很巧妙,一旦此地遇到袭击,库尔支旗其他部队就会像口袋一样,包围进攻的敌人。” 李兴的注意力都在雪地里,略微的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但现在,萧成章的口袋破了,有我们的人,这支突厥万人队,基本算白给的。” “统领!行军打仗,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吃掉这支部队后,末将认为要等一下,骑一营是此战绝对主力。” “必须等到杨延将军,完全控制大楚良家子之后,骑一营才能撒开马蹄冲击哲哲。” “否则,山民那些半吊子骑兵,根本应付不了突发情况。” 闻言,李兴回头,拿过舆图,仔细观看了斥候营弄来的兵力分布。 良久后,开口道,“但是这样,会耽误战机,若是后方并无大事,哲哲大军又龟缩进营寨,岂不是大麻烦?” 赵忠义眼神中闪过焦急,认真的道,“骑一营必须保障自身的战术效果充分发挥,至于那些后续的麻烦,有周将军在,何须我等思索?” 听着赵忠义的话,李兴不禁一愣。 你这断脚将军还挺厚黑的,不过骑一营喜欢这种兵家油子。 “行!就如此定了!赵忠义,归队吧。” 断脚将军赵忠义,这个人是在古河沟之后,武川镇整编时,与刑徒军和民夫一起加入建安军六营的。 一开始,对于这些残疾兵卒,李兴是有意见的。 但他们骑射、马刀都合格,又有兵司衙门安排,他也不好多说。 只是随着罗浮山之战,以及五峰山一带的游击战,这些残疾兵,令李兴刮目相看。 他们训练积极,从不抱怨,信仰坚定,战斗力非常突出。 尤其是赵忠义,对于骑兵的运用,有自己独到的理解。 丁志孝多次要李兴放人,要去组建山兵新部队,李兴只是呵呵一笑,将兵司衙门的调令撕的粉碎。 梁三斥候营,就像是大军的猎狗一般,先行突进。 骑一营分成三个冲击方阵,每个冲击部队一千余骑兵,共计三千精锐。 玄甲只有一千多套,基本集中在李兴的那一支千人队里。 山坡的那边,火光通明。 突厥人数个营地,照亮了这片山谷。 李兴横刀踏马,随着战马起伏,缓缓爬上山包。 “喝……呼……” 他在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放松。 李兴是个严谨的人,开战前,所有战备都检查了一遍。 头盔,玄甲,兵刃,马鞍,皮带,锁扣。 还有马肉干,小盐罐,这些食物在极端条件,可以延续骑兵作战时间。 李兴青龙玄甲泛着幽光,眼眸中充满自信,英姿勃发。 但没有人是长胜将军,冲锋陷阵,难免马革裹尸。 李兴清楚自己的实力,他苦修武艺,但远远算不上无敌。 只是,身为青山寨子弟大哥,他必须扛起武川镇李氏的大旗。 身后是无数马蹄的闷响,终于,战马爬坡结束。 山顶的寒风,吹起了李兴的披肩。 也吹起了大纛,让它迎风招展。 前方视野,豁然开朗。 清水河谷,一座雄关之外,围困着无数星星点点。 北疆雄浑而壮阔,连绵起伏的山林,到处是突厥人的火把。 李兴看见另外两个山头,布满了建安军的骑兵。 眼前,这个山脚下,几百步外,一座数万人的营地,篝火清晰可见。 梁三的斥候太厉害了,竟然让骑一营摸到了这种关键位置。 大纛之下, 李兴宛如地狱魔神,眼眸锐利无比,再看不见任何彷徨。 这一刻,他是武川镇五兽将之首——青龙! “骑一营,点火!” “随本将,屠戮北狄贼子!” 随着李兴的命令,无数辅兵在战马之间奔跑。 他们将火把分多个位置,集中点燃。 随后像演练了无数次一样,交到骑兵的手中。 一时间,三片火龙照亮了山峰。 ------------------- 楚帝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七日。 武川镇南,数里山峰,火光通天。 三镇节度使,定王项济,麾下建安军骑兵第一营, 顶风冒雪,奔袭三十里,夜袭库尔支旗王帐军! …… …… 第206章 战马奔腾 群山。 火龙。 战马自山坡奔腾而下,宛如钢铁洪流,犁开雪地。 向下冲锋,是很有技术的活。 前排必须控制速度,否则山坡带来的惯性,会马失前蹄,骑兵坠马而亡。 这就精锐骑兵的能力,他们能熟练的应付各种情况。 每一名骑兵战士,各项科目,都是合格的。 这就是脱产,职业化的训练。 当然,大楚官军精锐骑兵,尤其是成军很久的牙兵,也有这个能力。 这些门阀遵循最简单的办法,活下来的都会,不会的都死。 骑一营的箭头全是玄甲铁骑。 为了增加破阵能力,李兴在云都山城为他们装备了马凯,虽然是皮甲,但效果足够了。 “砰!” “砰!” “砰!” …… 突厥人的栅栏被骑兵轻易撕碎,他们手持寒光闪烁的马刀,逢人就杀,一路冲锋。 这是大军的前导。 犹如黑夜中的火把箭头,后续的骑兵只需要跟着这条轨迹,扩大战果就行。 忽然被袭击。 突厥新万户狄曼克几乎没有任何准备,夜深时分,他们都在毡包里睡觉。 无数库尔支旗的士兵,挂上皮套,手持马刀,从帐篷里出来。 还没看清外面滔天大火到底怎么回事,就被一柄冲锋的马刀,割破了喉咙。 三路骑兵,分三个方向,犁碎库尔支旗这个万户的军寨。 华贵的牙帐里,身形高大,浑身毛发旺盛,新贵族万户狄曼克,就算到了深夜,依旧在享受奢华。 衰弱一名猛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荒淫跟享乐。 这个昔日名震库尔支河的勇士,此刻被娇媚的楚女环绕,牙帐淫乐。 他半眯着眼,露出迷醉之色。 这些南国的女子,娇嫩如水,比起草原带着羊膻味的黝黑牧女,好用太多。 隐隐约约间,迷醉的狄曼克似乎听见了呐喊声。 奇怪?! 就算那个千户要搞牵羊礼,也不会弄到如此大声啊! “贾,贾!你这该死的奴隶,告诉主人,谁在外面发出羊叫?” 贾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长的清秀,平时做奴隶,偶尔狄克曼也要叫他进毡包。 贾一进来,看见了满屋娇媚的春风,强忍着吞了一下口水,迷茫道。 “尊贵的主人,我看见班纳思的千户在搞舞会,火把一直从营地,打到了山上。” 闻言,狄曼克猛然一惊,那个废物千户,深夜调人上山,这是违反军规的。 他还算雄壮的身体,草草的裹了一件大羊皮袄子,推开帐篷的毡布,走了出来。 外面的世界,全是火光,漫山遍野,全是火把。 狄曼克不禁瞳孔紧缩,头皮发麻。 他看见了一杆旗帜,建安军骑一营。 青龙! 五兽将之首青龙来了。 他手忙脚乱,在雪地里还滑了一步,差点摔倒。 “快给我上甲胄,你们这些该死的奴隶。” 几个春光乍泄的楚女,眼神空洞,跟着那名男宠,给狄曼克套上甲胄。 战火在蔓延。 三个箭头已经冲击到了突厥人万户的中部。 突厥人的营地,远比楚军的营地大。 他们有牛羊马棚,有奴隶草料,帐篷里住的大部分以家庭为单位。 草原人打仗,实际上是拖家带口的。 除了嫡系精锐外,大部分都由牧民自己供养。 很明显,狄曼克被放在最外围,那必然不是王帐军的精锐。 李兴身覆玄甲,横刀踏马,一路冲杀。 前方有一排箭头玄甲铁骑,为他探明虚实。 他在大纛之下,眼眸锐利,随时关注整片战场。 山民骑兵也下来了,漫山遍野,全是火把。 云都山城有七千多骑卒,这次北征,骑一营本部三千,山民骑兵三千。 此刻,李兴一人的骑兵数量,已经追平了建安军巅峰时期。 忽然。 李兴眼神愣了一下,远方有一队突厥骑兵,战马齐备,甲胄精良。 他们不仅不冲锋,反而企图逃跑。 李兴嘴角露出笑容,冷冷的道。 “传令,后续骑兵继续凿穿大营,玄甲铁骑一队二队跟本将军去吃大鱼。” 自信! 绝对的自信,是强大顶级武者必不可少的气魄。 就算对面是杨双,李兴一样敢追上去。 骑一营的兵王何等锐利,二百铁骑,追随青龙,迅速接近逃跑的突厥人。 骑在战马上,万户狄曼克目眦欲裂, 他远远的看见,后方有一大将,铁马长刀,一路杀敌,人马皆不可挡。 带起的刀光,宛如魔神,突厥骑兵无一合之将。 这种威势,狄曼克用脚猜都知道是谁。 “突厥贼将,莫要逃跑,拿命来!” 后方一声大吼,狄曼克心肝俱裂。 李兴的战马迅速追上,突厥大将已经逃无可逃了。 库尔支河的勇士狄曼克眼眸一冷,牙关紧咬,怒火在他心中沸腾。 该死的南楚两脚羊,本万户都逃跑了,仍要死死纠缠,欺我太甚! 一杆狼牙长棍,闪着幽光,带起劲风,直奔李兴。 李兴嘴角一笑,眼眸中带着鄙夷。 “当!” 关西快刀,后发先至。 刀棍相交,碰撞出火星,狄曼克只感觉到了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令他几乎抓不住狼牙长棍。 而李兴似乎一点影响也没有,青龙斩将刀,猛然挥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直取狄曼克。 “咚!” “当!” “咚!” …… 黑夜。 混乱的战场。 无数火光照耀下。 两员骁将在库尔支旗的营地厮杀。 红底黑甲的楚将一路追击,昔日不可一世的突厥大将且战且退。 “狄曼克,宗师三重的武将,如果只有这点实力,可以交待遗言了!” 狄曼克满头大汗,眉头紧皱。 他的双臂筋脉已经伤的很厉害了,气血之力下降,虎口有鲜血溢出。 对方的关刀快若闪光,每一刀都是千钧之力,且青龙似乎还有余力。 “交待个狗屎,老子戎马一生,砍过楚人大将,骑过南楚豪族妻女,哈哈哈。” “死则死也,有何惧怕。李兴,将来你也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哈哈。” 狄曼克口中呕血,仰天大笑,他已经知道自己今夜过不去了。 自古武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青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尊重,武者的尊重。 “裆!!!” “噗!!!” …… 李兴气血之力迸发,长刀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斩断了狄曼克的兵刃,也斩断了他的脖颈。 “喝……呼……” 李兴横刀踏马,随着胯下战马奔驰,放松身体,恢复状态。 古河沟一战,与杨双的搏杀中,他感受到了突厥第一勇士的节奏。 这个人从不浪费体力,作战一般只使用七分战力,不急不躁。 但凡有一点空隙时间,他都在尽力恢复自己的状态。 环视战场,此地已经没有悬念了。 山兵后续部队也来了,库尔支旗王帐军这支外围营寨肯定是丢了。 东北方向,火光直冲天际。 那里将会是这场战役的关键。 六万楚兵降卒,全部被集中在了那片山坳。 杨延步兵一营,童家镇的步兵,铁甲锐士,还有二爷跟野猪都在那个位置。 今夜能否成功,就看能不能完全控制楚兵了! 李兴只是这场大战的敲门砖,吸引萧成章的注意,并牵制突厥人可能出现的援军。 哲哲的硬实力,远远超过建安军。 即使有三部楚人万户投降,但加在一起也就四五万人。 库尔支旗仍然有十几万,在兵力上,依旧是这场战局的强者。 …… …… 第207章 库尔支旗王帐军 武川镇。 东部山坳。 这里是清水河谷的豁口,驻扎了大量的楚人步兵万户。 哲哲麾下,不仅有战场上大股楚人降兵余建三,杨猛,王泗公,大奇关的赵氏。 实际上,小股楚人降卒也不少,他们被安排在最外围,跟奴隶兵们混编在一起。 此刻,最东方的王泗公军营,被数万楚人团团围住。 黑夜中,武川镇这方天地,似乎都被火把点亮了。 身后的数里战场是,山峰上是,平原河谷地带也是。 王泗公是个中年男子,乃卢阳县王氏出身。 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大豪族良家子,进入定襄时,就有两千多人。 北伐这一场,楚人大败。 但他们这一路收拢降兵,烧杀抢掠,聚拢财富。 王家人实力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大大提升。 如今,他是库尔支旗的步兵万户,不同于余建三跟杨猛那种土包子,他这支万户,基本是自己的人,没让哲哲安插多少草原人进来。 但此刻,他做梦也没想到。 他被围了,被楚人降卒围了。 王泗公在辕门上,看见了杨猛的将旗,看见了余建三的大纛,还发现了赵氏的兵卒。 这三个王八蛋,欲要今夜吃掉他。 辕门上,有数十名披坚执锐的王家兵卒,王泗公在前方火炬的照耀下,来回踱步。 “家主……家主,” 几名气喘吁吁的小兵,硬撑着跑上寨墙。 王家营地,不同于一般突厥万户,这里有完整的营房,三丈高的木质寨墙。 “家主,大事不好,刚刚小的回来时,发现狄曼克军营,火光冲天,听逃跑的奴隶说,他已经被青龙斩了。” 青龙?! 王泗公一边咽口水,一边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站不稳。 建安军来了,一定是建安军来了。 猛然间,王泗公似乎想到什么。 急急忙忙来到辕门楼边缘,举目望去。 果然,远方出现了一支雄兵。 建安军的大纛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他看见了杨字旗,还看见了李字旗。 糟了,周云来夜袭了。 “家主,不好了,杨猛那厮聚拢数百匹马,在后方拉咱们的寨墙呢。” “汝的刀剑不利乎?为何不去宰了那个山间猎户。”王泗公怒不可遏道。 “不是……不是敌手,杨猛那厮一杆战国戟,马上地下都是猛人,咱家没人能对付。” …… 王家营寨后方,也被点起了大火。 一员九尺精壮的大汉,身覆扎甲,头戴羽盔, 手持一杆七十六斤的战国戟,如苍松挺立,虎视王家降卒。 杨猛的甲胄上全是鲜血,战国戟也被染成了红色。 他眼眸中杀意灼灼,今夜,王家人就是他衡州郡杨猛给定王的投名状。 他跟衡州郡兵,一共控制七千多降卒,突厥人已经被他清理干净。 但此刻,攻打营寨的仅有四千。 他虽然是莽夫,但心思却并不傻。 后阵留了三千楚人,防备余建三、大奇关赵氏玩阴的。 厮杀在这片山坳此起彼伏。 楚人降卒在突厥头人的带领下,迎战来犯之敌。 他们好不容易,才过上吃饱的生活,决不愿意继续去楚人那里挨饿受冻。 但散兵,怎么可能是成建制兵卒的对手。 余建三的步卒,可是经历了河原血战,古河沟血战的毕业生。 大盾连成一片,狼筅干扰视线,长矛负责杀敌。 至于弓箭,过去都是突厥人在担任弓箭手,但此刻已经被他杀光了。 不过即使没有羽箭,这样的鸳鸯阵,也不是二线奴隶兵能抵挡的。 余家军犹如推土机一般。 在战鼓和口号声中,奋勇向前。 ----------------- 残月。 烈火。 一处离王家营地数百步的小坡。 一杆大纛随风飘扬。 大纛之下,周云踏马驻足,剑眉星目之中是披靡天下的气势。 他环视整片战场,眼神深邃。 “警报,警报,王氏兵力抵挡时间超过预计……” “警报,衡州郡兵仍有三千生力军没有投入战场。” …… 周云的身后,是几十名目光灼灼的武川镇子弟。 他们有的自幼在青山寨长大,有的是在雪林被周云所救,也有不远千里被老人召唤而来的少年。 此刻,兵刃紧握,身体随着踏马起伏,就在等待周云一声令下。 “二爷,王泗公这个狗贼,城寨修的不错,咱们什么时候上!” 野猪蠢蠢欲动,忍不住开口道。 眼下,周云这支兵马可以说是建安军的最强兵力。 步兵主战第一营,罗浮山挡住北狄数万国本精锐,最后还吃掉宗望。 铁甲锐士,建安军公认最强的攻击步卒,人人铁甲,牛高马大,统领牛魔,更是纵横沙场的猛兽。 童家镇楚兵精锐,由童斋远的家兵为基石,在三万楚人中选拔了两千身强力壮者。 童家镇训练了半年,先后数次参与战役,已经算是精兵了。 还有几支厉害的山兵,也是百里挑一。 这八千多人,光看兵力,的确不多。 但若要战场搏杀,足以媲美三万楚国官军。 周云没有理会野猪的催促,眉头紧皱,始终在关注战场的一举一动。 良久后,他斩钉截铁的道,“急什么!战场上,未预胜先预败。” “三部万户楚人万一给你玩无间道呢?” “无间道?” “就是反间计。咱们要随时保障能撤离。” 周云目光炯炯,遥视远方,认真的道,“这是一场大会战,不是简单的袭击一波,就能拿下。” …… 山坡之上。 建安军的火把,如同阡陌,横平竖直。 虽然他们没有下场参战,但给人的压力,宛如山岳。 此刻战场之上,突厥人已经渐渐反应过来。 周云若是有五万铁骑,这一波就能给他扫荡过去,可惜建安军并没有这种雄厚的本钱。 奴隶兵跟楚人降卒还在抵抗,他们的士气并没有失去。 虽然第一轮,建安军占了大便宜, 但此刻楚人北疆是大败之势,身处武川镇的库尔支旗王帐军兵团,清楚的知道,楚军人数并不多。 这就是战场,处于劣势下,很难翻盘的原因。 假如换成兵卒的视角。 若是主将跟他说,咱们今天要跟敌人开战,对面有三万人,我们只有一万,但我们打架猛,肯定打的过。 这甭管主将怎么忽悠,兵卒心里都是很慌。 但若是主将跟他说,咱们今天要开战,我们十万,对面只有一万,那当然人人都猛的一批,狠狠的削对面。 这就是心理优势,此刻库尔支旗明显占据心理优势。 当然,历史上极个别精锐军团除外。 残月。 寒风。 武川镇漫天山火下,战争已经拉开序幕。 周云眼眸深邃,始终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他已经看见了,远方的山坡上,出现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火把海洋。 那里就是哲哲的王帐军本部。 库尔支旗的反击应该要开始了。 虽然建安军赢下了第一阵,但哲哲所积攒的力量是很强的。 这场战争,是项济跟周云逼不得已之下,蓄谋已久的军事行动。 若是能跟哲哲磨唧个三五年,那周云步步蚕食,都能解决掉他。 但此刻,时间不等人。 太原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攻陷。 一旦失去太原,大楚在并州道,天下正统的至高道义就没了。 届时,人心一变,就连建安军如今控制的区域都会人心浮动。 前方战火弥漫,王家军营遭到了四面围攻。 但离攻陷,似乎还有很长的时间。 忽然。 就在此刻, 整个武川镇山谷响起了沸腾之声。 呐喊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 马邑。 西北部山林。 寒风带着雪花。 一杆湛金十字枪,泛着精光。 在风雪之中,傲然耸立。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一匹大的夸张的火红战马上,是位威风赫赫的金甲将军。 项济腰挂帝王剑,跨马赤影,披靡天下。 他义无反顾,踏上漫山火光的战场。 …… …… 第208章 阿史那哲哲 突厥的营地。 全是火光。 火把照耀了阿史那哲哲的马脸。 铁片扎制的突厥头盔下,是一双喜悦的带着斑纹的眼眸。 他环视武川镇这片山谷,心中不免得意的道。 建安军终于来送死了! 项济周云的袭击,库尔支旗的牙帐里,萧成章已经演示了无数遍。 无论周云从那个角度进攻,都会被其他军团包围。 即使建安军骁勇善战,能突破一两道防线。 哲哲的三万主力铁骑在山坡营地上,俯冲下去,整个武川镇河谷,依旧在掌握之中。 阿史那哲哲手持长槊,金戈铁马,上万王帐军的勇士在他的身后。 库尔支河的王,在火光下,随着战马踱步。 他在等待一个人,忠心的奴仆已经去找萧成章了。 这是跟卧龙周云的对垒,哲哲心里还是有数的,必须要才高八斗的瘸子书生,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哲哲的脸上闪过悔意,今晚对萧才子似乎太过了,虽然这个南楚人侮辱了他。 但部落的长者说过,草原的勇士,必然容忍部落的智者,那样部族才会兴盛。 他来了之后,伟大的库尔支旗大王决定跟他道个歉吧。 “哒-哒-哒-哒……” 几匹快马,打着火把,踏雪而来。 “哲哲大王,不好了,萧才子留下一封信,已经去大奇关了。” 闻言,哲哲怒不可遏,接过信封,拿出楚纸,略微一看,撕的粉碎。 “该死的南楚奴隶,竟然不告而别,去了大奇关,不就是去投铁力吗!?” 库尔支旗的大纛之下。 十几名突厥粗汉大将,脸色各异。 虽然他们平时也不待见萧成章,但此刻肯定有萧才子坐镇更好的。 大将们,万户们低丧着脸。 哲哲马脸上不禁闪过怒容,他环视一圈,眼眸中战意灼灼。 “没有军师,库尔支旗王帐军还不会打仗了?” “项济四五千人,周云不过万人,草原勇士是他们的十倍。” “还怕这两个南楚两脚羊不成。” 库尔支河曾经的勇士,阿史那族的子孙。 身材高瘦的哲哲在大纛下,战马人立而起。 “支尔祸阿歹,你带一个奴隶万人队,去东方试探,大军随后就到。” 哲哲挥舞着黄金马鞭, 正当要下达命令时。 武川镇河谷地带,忽然爆发骚动。 呐喊声就像海浪一样传播。 渐渐响彻整个清水河谷。 武川镇! 武川镇里面的建安军竟然出来了。 一杆湛金十字枪,出现在哲哲的视野里。 几千人的方阵,踏着整齐的步伐。 大盾如山,长矛如林,打着火把,吼着嘹亮的军号,踏步前进。 哲哲怒不可遏,他看见了一个人。 项济! 只有几千人的项济,竟敢出现在战场之上。 并且还是在大纛之下。 山坡上。 哲哲本部王帐军,火把将山包几乎照成白昼。 三万精锐本部,数万着甲的奴隶兵,宛如火焰的海洋,虎视山谷中的楚人。 几个库尔支旗的老首领靠了过来,他们围绕在哲哲身后。 某一刻。 其中一个辈分高的突厥老牧人,开口了,“哲哲大王,咱们如何打?” “现在东部河谷口,杨延伙同楚人叛逆在灭杀王泗公,青龙在屠戮狄曼克,项济也出现在山谷里。” 哲哲眼眸深邃,陷入了沉思。 此刻武川镇河谷地,有三个战场。 项济一个,杨延一个,青龙一个。 第一轮建安军的袭击,哲哲估计大军应该损失一两万人。 此刻哲哲手中还有军队十万余,其中山坡上,牧人骑兵还在集结,估摸着有七八万人会到这里来。 该往哪里打呢?! 哲哲的脑子很乱,项济自出道来,百战百胜,铁血皇子,威震天下。 此刻他只有三千多人,且就在哲哲的眼皮底下。 哲哲有三万精锐的王帐军,这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但多年战场经验,哲哲知晓,此刻必须解开王泗公的兵力,让他的楚国降卒形成战力。 这样,天一亮,兵力薄弱的建安军就只能逃离武川镇山谷了。 库尔支旗将立于不败之地。 但如果这样做,项济就很可能缩回武川镇了。 再等几个月,铁力大军返回,这泼天的大功,就没他哲哲的份了。 “哲哲大王。”一名骁勇的库尔支骑兵千户,骑马来到哲哲面前。 “青龙已经斩了狄曼克,他的骑兵隐藏在战场中,大王要小心此人偷袭。” 听着这句话,哲哲的眼眸环视东线的黑暗地带,里面仿佛有一个英姿勃发,手持关刀的楚将,在等着哲哲上钩。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哲哲眼眸一冷,大声吼道: “大军集结,杀项济者,封万户!楚女百名!” “攻破武川镇者,本王将周云的妻妾赏给他。” …… “嗡!!” “嗡!!” “嗡!!” …… 牛角号沉闷而苍凉,宛如远古的呼唤。 战鼓声中,突厥人马蹄如雷。 哲哲横槊踏马,立于大纛之下。 他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战意灼灼的看着数万大军扑向远方的湛金十字枪。 ---------------- 武川镇山谷。 几里外的山沟。 “嗡-嗡-嗡-嗡……” 牛角号隐隐约约传到了此处。 二十几匹雄壮的北狄大马之上,骑士们不禁踏马驻足。 不少人回头望着远方的山峰后面。 那里火光冲天,咆哮声、喊杀声响彻这方天地。 萧成章眉头紧皱,面露担忧,仔细听完了库尔支旗的号角节奏。 某一刻。 他不禁疯狂讥笑,轻蔑道,“哲哲!这个库尔支河的蠢货,竟然去围攻项济!” “周云那里才是关键啊!楚兵降卒才是决胜点。” 萧成章的身后,有一个身材高大,但却脸颊消瘦的武者,他眼眸中带着冷厉,最后看了一眼山峰。 “走吧,萧才子,去了可汗那里,你会有更广阔的空间。” 闻言,萧成长转头,看着眼前这个全身都被黑色披风包裹的武者,不禁询问道。 “铁力何时注意我的?” “很早之前,从哲哲攻破大奇关开始,伟大的可汗就在关注你了。” 北疆武川镇地域的山林不高,连绵起伏。 北风吹过,寒气往骨髓里灌。 一支马队在离开清水河谷地带后,沿着武川镇修的小道,迅速离去。 翻过几个山头后,萧成章忍不住问道。 “你是谁?铁力可汗的大将里,应该没有你。” “我是死士,不该存在的人!” “萧才子放心,就算青龙在前面,我也能带你过去。” …… …… 第209章 丁憾山的忧虑 “砰!!” “铛!!” “铛!!” …… 河谷的平原上,步三营的几排大盾手,聚精会神,疯狂敲打固定大盾的支架。 偶尔有兵卒抬头,看见漫山遍野的火把蜂拥而来,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丁不四身覆精铁甲胄,手持长枪,在第三排刀盾手后边来回踱步。 他面目哭丧,眉头紧皱,气急败坏道,“咋又是顶突厥王帐军,上回就差点没命了,咱的运气也太差了啊?” “这要扛大股骑兵,大阵也得后退一下,借一下武川镇的城墙啊。” “冲到荒野,算怎么回事嘛!?” 一只重脚,踹在他的屁股上,丁不四踉跄了几步,差点没站稳。 铁盔精甲,砰砰作响,丁不三怒气冲冲的道,“你他妈被那个青楼女子吸干了?你的勇武呢?” 被哥哥训斥,丁不四低着头,委屈小声道,“咱不是干火头营了吗?打仗还关我鸟事。” “艹,你个狗东西,老子好不容易求定王带你来。” “现在大争之世啊,我们兄弟武艺一般,农家子出身,不拼命抓住机会,以后就没了。” 丁不三眼眸炙热,牙齿咬得咯咯响,指着弟弟,怒吼道,“等会你给我站前面去,丁家兄弟,必须是项济麾下最凶悍的将领。” 望着弟弟丁肆业,一边摸屁股,一边骂骂咧咧的背影,他毫无进取之心。 丁憾山在大纛之下,不禁黯然神伤。 他们是定王项济的心腹不假,但那是过去。 当初项济只是一个庶皇子,亲卫不过十几人,兵微将寡。 此番若是破了哲哲,那就是龙游大海。 将会是三镇节度使,雄兵数万,威震一方的诸侯。 门阀世家,谋臣武将,多少豪杰会争相投靠。 建安军最强的是六大战营。 跟丁憾山一起,占据六战营统领职位地都是什么人?! 青龙,赤虎,黑蟒,杨延,尸山血海里的大将。 孟百川实力差点,但别人是项济第一个武将,草贱之交。 他丁憾山算什么,雁门郡代王手下一个客将,机缘巧合,才有今日高位。 山坡在颤抖。 前方万马奔腾,丁憾山已经可以听见突厥人狼嚎声了。 他眼眸中闪过冷厉,怒吼道。 “步三营的兄弟们,让北狄人知道,建安军步战三营,也是骁勇善战之兵。” “咱们是步三营,建安军的六主战兵之一。” “顶盾,搭矛,弓弩准备,死战不退!” …… 他们是吸引火力的靶子。 丁憾山心里很清楚,接下来将会是库尔支旗王帐军的狂风暴雨。 这一次,比罗浮山还难。 罗浮山之战时,杨延的步战一营承担了大部分火力。 青龙、赤虎两支骁勇的骑兵,一直在战场掩护。 罗浮山下的楚军,也能给进攻的北狄国骑兵带去压力。 但此刻,他们就是孤零零的步兵。 为了吸引敌人,还走出了城墙弓箭的掩护范围。 这么做是兵行险招,一个不慎,四千步兵全军覆灭。 但湛金十字枪在。 建安军大纛在。 项济也在。 步三营,没有任何退缩的理由。 山坡之上,一股黑暗中的洪流冲击建安军步兵。 奔腾而来的战马,毫无花哨的撞击大盾。 几百名大盾手,肩膀双手全部顶上去,眯着眼,咬紧牙关。 “砰!” “砰!” “砰!” …… 大盾的支架一直在改进,从一开始几个机灵步卒的小心思。 到如今,建安军后营成系统的研究。 在一次次大战后,此刻的第一排大盾支架已经很复杂了。 与其说是大盾支架,不如说是带着盾牌的拒马。 唯一不同的是,此拒马的盾牌可以拆下来,拒马的木头也可以拆下来打包捆扎。 饶是如此。 还是有不少人被撞击的倒飞出去,口鼻呕血,被藏在队伍里的辅兵,从各种角落里拖走。 步二营跟步三营合军,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 不需要犄角之势,也不需要合围之势。 这一战,他们只要防守下来,就是大功告成。 哲哲大王的库尔支旗,战斗意志竟然不输给铁力可汗的精锐。 这些骑兵,义无反顾狼嚎着冲击建安军的大阵。 没有外围骑兵的掩护,他们的战马奔腾到了极致,带起的力量非人力所能挡。 无数铁皮铆接阴木的大盾,竟然被撞碎。 四方大阵的第一排大盾,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缺口。 “杀,建安军。” “弟兄们,保家卫国。” “北疆儿郎们,建立我们的家园。” …… 身处第一排的长矛手,眼眸赤红,随着号角,丝毫不惧怕来犯的突厥骑兵。 他们即使没有掩护,依旧悍不畏死,毫不退让。 血与火的对抗,长矛与骑枪对拼,这是勇士之间的碰撞。 有些建安军长矛手,与突厥人捅了对穿,双双死在了战线上。 从河原到武川镇,再到罗浮山。 步三营的士卒们历经数次血战,早已是精锐。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有灵魂的军队。 他们有信仰! 在建安军,可以吃饱,可以拿军饷,上官体谅士卒,老百姓们拥戴他们。 出任务,帮农活,那个大姑娘小媳妇不是红着脸打听部队里的单身汉子。 那是身为楚人子弟兵,最骄傲的时刻。 正确的事,对军队有益的事,哪怕是个小兵,提上去,很快有将官重视。 错误的行为,危害百姓军队的事务,即使是最高级的官员,一样会被惩罚。 项济皇子,总出现在军中,老百姓中,他一脸和善,喜欢去百姓家中帮忙,就像是话本里走出来的圣人。 建安军的士卒们知晓,他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此刻,大敌当前,对方有十几万人。 但是,七皇子项济,就在大阵中。 湛金十字枪,在叮铃作响。 生死之战,与尔同在。 试问如此,楚人何不敢战? 建安军大纛之下。 身覆黄金甲,腰挂帝王剑。 项济不禁忧心忡忡,弟兄们如同脆弱的石块,被泥石流一般的突厥人冲击。 不少最外围的兄弟们一个个被杀死,那些都是项济能叫出名字的建安军子弟。 “崔先生,崔先生,快想办法啊,弟兄们死伤惨重啊。” 崔中书眼眸深邃,扫视战场,淡然道,“定王莫要惊慌,战士们士气高昂,一点问题没有。” “这是第一波冲锋,真正的考验是后面。哲哲最少有五个能战的万人队。” 项济的湛金十字枪就是北疆的一面旗帜。 楚人的旗帜。 但正因为这样,若能夺走此物。 功劳堪比夺走北疆楚人的灵魂。 此刻项济跟建安军大纛就在荒原上。 库尔支旗的北狄人,必然会蜂拥而至。 -------------------- 武川镇。 东部河谷地带。 杨猛呆滞在疆场,他愣愣的看着远方的湛金十字枪。 山坡上,一股股钢铁洪流,在不停的淹没那支军队。 但那支军队,就像礁石一般,屹立不倒。 为了掩护东线的楚军,定王项济竟然身先士卒。 这一刻,那杆长枪如此的耀眼。 宛如黑暗中的星辰,照耀战场。 生死之战,与尔同在。 原来在建安军,不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口号。 衡州郡人杨猛,此刻只觉得,体内项济的血液在燃烧。 他们是喝过血酒的兄弟,今夜项济为他吸引哲哲主力,杨猛就算死,也要拿下东线楚人。 “快叫欧二狗,那个衡东县的驿卒,去通知赵刘氏,要她将兵力全部投入进攻。” “不然,她的相好,就要被王帐军杀掉了!” …… …… 第210章 衡州郡人杨猛 黑夜。 战火。 建安军战旗之下。 野猪眉头紧皱,他的青山弓已经拿在手里了,随时准备出战。 前方混战的楚兵降卒已经发生了变化,三部万户,几乎所有观望的军卒都投入了战场。 “二爷,二爷。余建三他们拼命了,该是没问题了。” 周云眼眸深邃,大脑在迅速思考。 兵神系统给出的胜率依旧不高,但此刻不可能等这个废物东西了。 系统分析战胜概率有bug,它把对面也按兵神系统的水平来计算。 哲哲兵力远远超越周云,分析的胜率当然一直很低。 打阿骨,打浑部胜率都没超过百分之五十。 打罗浮山最低,一直在二十五徘徊。 “命令杨延,解决东部的敌人。先想办法弄开营寨大门,让铁牛进去。” “山兵步卒配合,清理外围。童家镇士卒继续压阵。” 此刻,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胜负未分,决不能一丝余力都不留。 ---------------- 山坡之上。 那支军纪可怕的雄兵动了。 战鼓如雷,长矛如林。 千人踏步,地动山摇。 杨延! 这个北方战场赫赫有名的将领。 他曾是定襄大营的楚国良家子弟,从雪林里厮杀出来,后归降了武川镇李氏。 谷粮口一战,击溃三倍的浑部骑兵。 罗浮山一战,天下群雄当面,展现了强如铁血的建安军战一营。 此刻,他的大军踏雪而来。 辕门楼之上。 王泗公只感觉,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他红润发福的脸上,全是怨恨,扶着辕门楼的栏杆,面容扭曲,怒骂道,“周云,你这个被女匪欺压的奴生子,连祖宗姓氏都保不住,北疆的笑柄……” “王家跟你无冤无仇,你找王家干啥……” …… 王家营寨里,王泗公的咆哮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东方那整齐的火把方阵,就像是无可匹敌的力量。 一路摧枯拉朽,奴隶兵跟楚兵降卒混合的部队,根本不是对手。 王家营寨被三个楚人万户围攻,虽然城防还不错,但攻陷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王家营寨虽然是榆木打入雪地后捆扎,但实际上是胚土结构。 这是野外很强的营寨防御之一,也是很常见的手段之一。 两侧打入耸立的榆树,中间用胚土夯实,城墙厚约一丈,缺乏攻城器械之下,能防守数倍的敌军。 攻城一直都是苦力活,自古名将最不喜欢打得就是攻城战。 秦国强行攻破剑阁,打开入蜀的道路,一直被千古战争史铭记。 为何?! 因为冷兵器时代,攻城是真的难。 周云征战北疆,绝大部分情况兵力处于弱势,他很清楚如何利用防守,消耗对面的军力。 此刻,攻打王家营寨,攻守易型了。 地利在对方手里,几万楚人只能强攻,没有其他好的办法。 建安军夜袭,不可能携带攻城器械。 他们只能用最简单的梯子,架上去,不计伤亡攻陷王家人。 但杨延步战一营是绝不能去干这种事的。 这两千六百人,是建安军最强的步卒,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是战胜哲哲后,扩军的基石,如何能参与消耗。 王泗公的营寨,外侧榆木几乎全部燃起了熊熊大火。 杨猛在烧,赵氏在烧,余建三也在烧。 很多时候,其实底层第一线士卒都知晓该怎么打。 毕竟打的不好,他们丢命,试问谁不会?不会的,都死了。 王家营寨,既然是榆木胚土结构,那只要烧掉外面的立柱寨墙,城墙上就站不了人,因为随时会垮塌。 衡州郡兵的大纛之下。 一员身高九尺的铁甲精壮汉子,不禁面露担忧。 大腿粗的榆木树是很耐烧的,尤其如此多一起烧,火势很难像烧单柴一样旺。 他偶尔转头,看见湛金十字枪,在荒原上孤独挺立。 那里被突厥人团团围住,宛如兽潮一般,马蹄如雷,战马如海。 残肢断臂乱飞,血雾在火光下升腾。 定王项济,岌岌可危也! 杨猛眼眸一冷,闪烁精光。 “等不了了,弟兄们,给我插几根长矛,推两辆大车过来。” “砰!” “砰!” …… 王泗公的楚人降卒,猛然看见一杆战国戟,如疾风而来,击穿榆木,插在了寨墙顶部。 随后,一员精甲羽盔的楚将,踩着大车,攀爬长矛,几个跳跃就上来了。 此人身形高大,精壮的身体,有强大武者气息流动。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嘴角挂着冷笑。 他缓缓摘下插在榆木之上的战国戟,傲然耸立。 “杀!杀了他。” “王公有令,杀杨猛者,赏百金。” ……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几十名楚人降卒,目露凶光,青筋暴起,冲锋而来。 只见衡州郡人杨猛,就似虎入羊群。 一杆战国戟,每一次挥舞,都是一条人命。 戟乃百兵之王。 可刺,挑,钩,顶,拉,任何兵器的能力,戟都能使用。 但这就像学艺,越是多,就越难精通。 戟的能力太过全面,所以它也没有特别厉害的单项能力。 论重量不如锤,论灵活不如枪,论距离不如槊。 故,历史上能用好戟类兵刃的,都是高手。 三国时期的温侯吕布,就是其中的翘楚。 一般世家将门传承的都是方天画戟,青龙戟。 而杨猛的戟法乃是祖辈所积累,最初杨家先祖只是战场上的持戟兵。 征战一生后,传了六招戟法下来,是楚军步兵最普通的战国戟。 历经杨家一代代兵役,六七十年下来,渐渐有了十三招戟法。 加之杨猛的爷爷得到了战友传授一门内家修行法门。 到杨猛这一代,已经积攒了突破宗师的底蕴。 但大楚基层崩坏,似杨家这等破落户,比比皆是。 杨猛的家传戟法,主打一个实用,不讲究姿势。 各招式衔接间,步战专攻下三路,丝毫不讲武德。 只见漫天大火之下。 一丈宽的寨墙之上,杨猛一杆战国大戟,招式多变。 手下无一合之敌,王家兵卒如雨点一般,被他杀落城墙。 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王泗公的营寨北侧。 余家人大纛之下。 一脸褶子的余建三,不禁叹息一声,无奈道,“狗日的,先登之功没了!” 他思索片刻,随即转头,眼眸赤红,对这余老二道,“叫兄弟们下死力,咱余家人没杨猛的武艺,也不如赵刘氏那个骚娘们能爬床上去。” “此战若是不立大功,何以立足建安军?” 余家军战鼓,猛地增大了几分。 各部余家兵头听到后,不禁面面相觑,随后眼神中爆发冷厉。 一个个顶着盾牌,不要命的,搭楼梯冲上去。 一时间。 王家营寨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 武川镇。 一处不显眼的山坡上。 三千精锐骑兵就躲藏在此处。 他们熄灭了火把,蛰伏在清水河谷的战火阴影中。 武川镇一带的地形,李兴了如指掌,找个合适的背坡太简单。 山下各处大营,皆是建安军的夜袭,到处都是燃烧的火光。。 此刻,云都山城三千多人的指挥权,在刘忠武手里。 这个年轻的青山寨后辈,丝毫没有胆怯。 他冲锋陷阵,带领云都山兵,制造混乱,扩大战果。 骑一营的大纛之下。 青龙的披肩随着山风舞动。 他呼吸平缓,眼眸深邃,关注着战场的一举一动。 某一刻。 木脚将军赵忠义,跨马而来。 “统领,情况有变,必须马上解救定王。” 闻言,李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冷若冰霜,淡然道。 “为何?!” “不能再等了,哲哲竟然一点也不考虑楚军降卒的事。集中主力攻打定王,孟百川跟丁憾山肯定扛不住的。” “周将军的大纛,并没有旗语!”李兴目光转向远方的王泗公营寨,自己主公周云没有任何命令传来。 赵忠义不禁上前两步,靠近李兴,行楚礼道。 “周将军见骑一营,延迟了计划,不一样没有干扰咱们。” “卧龙兵略无双,岂会掣肘统领行军?自主之权,早已给了我们。” 山风吹过。 大纛随风招展。 李兴眼眸锐利,望着眼前焦急的赵忠义,他陷入沉思。 此刻他在天人交战。 项济哪里危险,二爷哪里一样不安全。 突厥奴隶兵众多,营寨迟迟没有攻陷。 库尔支旗王帐军的三部楚兵,随时可能反水。 若是真有什么危险,骑一营已经投入战斗,根本顾及不了二爷和野猪。 他们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李兴如何跟父亲、宗族交待。 但很明显,项济这边更弱。 哲哲的主力军,在猛攻定王,三排大盾一旦全部失守,项济片刻之间就会死亡。 从实际角度出发,支援项济是更合理的。 七皇子此人,郎朗楚子,他没事就爱找李兴身上摸钱。 每每笑嘻嘻的将银钱用去接济北疆穷困之人。 数次大战,皆是冲锋在前,可谓生死战友之情。 抛开一切不谈,就凭两人的私交,李兴如何忍心故意延误战机。 正当英姿勃发的楚将李兴,缓缓抬手,准备下达命令时。 赵忠义忽然兴奋起来,大声道,“统领,周将军的旗语,要我们立即进攻王帐军!” 王泗公的营寨远方。 一处山坡之上。 二十个火把,不停循环,打出旗语。 李兴眼眸中闪过复杂,随后浑身气血之力流动。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一声怒吼,响彻山谷。 “点火,进攻!” “骑一营,随本将击破北奴!” …… …… 第211章 楚人起义 “铛!!” “铛!!” “砰!!” …… 头盔歪斜的几个楚人,透着寨墙的缝隙,看见了外面旗帜如林,火光冲天。 黑暗的山林中,到处有军队在厮杀。 老楚人木讷的缩回洞口,橘红色的光芒透过榆木门的缝隙,照耀在他的脸上。 “老族公,外面可是名将杨延?” 几个族中的后生,满头大汗,围成一圈,不禁询问道。 老族公单薄的身子,有些佝偻,他们几十人刚刚背了上百袋沙土,将寨门堵住了。 “是!”老楚人面容呆滞,喃喃的道。 “这可如何是好?” “咱们哪里是建安军杨延的对手?” …… 老楚人没有理会大伙的议论纷纷,坐在沙袋上,靠着胚土寨洞,眼眸忧虑,不知在思索什么。 “小瓜子怎么还没回来?” “应该快了,营寨里很乱,他得慢点。” 这是一伙宗族兵,都是一个山村的,县尉抽签,他们下游刘家庄中彩,抽丁二百。 皇帝的命令,违抗就是灭族。 山村里的老人合计,硬是连七八岁的娃娃都带来了,才凑够人头。 少顷。 一个机灵的小鬼头气喘吁吁,爬到城门洞里,还从怀里摸出来几块蒸饼。 给几个族中哥哥们分了一些,自己随后大快朵颐起来。 “你怎么光顾着进火房啊,祖爷爷要你看的东西呢?” 小瓜子一边吃,一边自然的回答,“看了,后方打得更厉害呢。” “我看见狼头旗草原大王,一直在围攻一杆很高的金色长枪。” 金色长枪? 湛金十字枪! 城门洞里,刘家庄的众人不禁一愣,面面相觑。 定王项济竟然也出战了。 建安军的人还是真有种,不管是兵是将,都是爷们。 “老族公,咱……咱小辈有话就直说了,”一个矮壮的刘家后生,手里拿着一柄歪歪扭扭的楚剑道。 “说!”老楚人用双手捂着头,佝偻的道。 “咱可是楚人,怎么能跟七皇子的兵马打,那不是反贼吗?” “刘家庄早投了北狄人,我们早就是反贼了。”老楚人脸色黯淡,眼眸呆愣的道。 “这话咱就不爱听了,老族公,外面在说投降不杀啊。”一个精瘦的刘家汉子,不满的道。 “我……我刚刚还看见,余建三跟衡州郡兵,臂甲上都缠了白布。” 小瓜子吃完了蒸饼,打了个饱嗝,插了一句道。 “哈哈哈,”老楚人眼眸猛然一亮,慈爱的摸着小瓜子的脑袋,慈祥的道,“你个小屁崽子,立大功了。” “快,快,找白布,咱们也要起义。” “红布就有,白布哪里找啊?” “你们三个卸甲,把裤裆里的白布拿出来用,快点!” 三个刘家庄后生,面容忧愁,耷拉着脸, 在一群大男人的围拢下,脱掉了裤子。 随后,撕扯衣物的声音响起。 …… 王泗公的营寨里,下方的守城楚兵降卒爆发了兵变。 刘家庄的大楚良家子弟,臂甲缠白布,袭杀了王家的族兵。 随后挥刀占据城门洞,不停地搬运洞里的沙袋。 老刘家的人如临大敌,他们用盾牌抵着外面,长矛搭在盾牌上。 这一刻就算诸天神佛过来,刘家人也敢杀。 然而令他们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第一个臂甲缠着白布的人,颤颤巍巍的加入搬沙土的大军里。 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了城门洞。 老楚人不禁一愣,猛然反应过来,怒吼道,“快,快。” “你们这几个蠢货,快拦住他们,这帮狗贼要抢功。” …… 王泗公面容哭丧,建安军杨延来了,五兽将牛魔也来了。 杨猛已经攻上了营寨,越来越多的楚人攀上了王家人的寨墙。 “家……家主,不好了,城门洞里的楚人打起来了。” 王泗公不禁一愣,老怀安慰道,“还是有人忠于王家的,为了夺回城门,竟然愿意搏杀。” “不,不是啊,他们是要抢开城门的功劳。” 家奴此话一出,王泗公不禁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他双目含泪,坐在长凳上,拍打胸口,喃喃有词。 “全完了,王家人的心血,全白费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腰带里,拿出白布,擦了擦眼泪。 随后很自然的系在自己的臂甲上面。 “家……家主,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混进降兵啊,大势已去,还能如何。” “这个哲哲真是愚蠢,一个时辰了,都没见到援军,唉……” …… 随着武川镇地域,战局的继续。 战场上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焦铁一身重步兵玄甲,左手鬼面盾,右手斩马剑,面覆恶鬼盔。 一路冲进打开的城门。 他怒吼着,咆哮着,踏着血水和尸体,带领铁甲锐士,义无反顾的冲了进去。 先行入城,自古都是很危险的行为。 但没有办法,眼下王家精锐楚兵万户还有几千人,城墙上还在抵抗,铁牛必须迅速击溃里面的敌军,稳定东线战局。 城门洞不高,也就一丈半,内里二丈多深。 此刻,靠着墙壁的都是缠着白布的内应楚人。 竟然没有敌人? 铁牛愣了一下,随后带着郝大雕等高大的铁甲兵,冲入内城。 越走铁甲锐士们越惊愕,迎面所见,都是臂甲缠着白布的楚兵。 很多犄角旮旯里,倒是有人在厮杀。 但他们根本没有心情看一眼铁牛,全部在拼命争抢白布。 随后火急火燎的挂在臂甲上。 其中有一个冲撞到了铁牛面前,牛娃子刀都举起来了。 那名王泗公的楚兵降卒,却跪匍在雪地,谄媚的笑着,点头哈腰,将白布压在手臂上。 “楚人,我……我是楚人。” 铁牛不知所措,举起的斩马剑又放了下来。 他的脑子认死理,二爷说了,缠白布的不杀! “啪!” “啪!” …… 甲胄撞击的声音此起彼伏,三千多楚人,见到营寨里有人跪下,纷纷盲目跟随。 他们瑟瑟发抖,跪伏一地。 城墙之上。 杨猛挥舞战国戟,刺入身前王家兵卒的喉咙。 正欲抬手再杀时,发现一丈宽的城墙上,楚人降卒全部跪伏在地。 环视战场,内城中乌泱泱跪了一片。 一尊宛如小山般的铁甲人,散发着猛兽般的气息。 牛魔! 罗浮山斩阿史那宗望的牛魔? 这个怪物已经攻进去了,难怪王家大营的楚兵全部投降了。 与此同时。 余建三也冲进了城内,呐喊着、咆哮着冲杀进来, 几千双眼眸,好奇的打量着他们,铁甲锐士也虎视眈眈。 余建三咽了咽口水,刀剑入鞘,尴尬的偃旗息鼓。 -------------------- 武川镇。 东线山坡之上。 一杆建安军的大纛迎风而立。 周云身覆山文精铁甲,手持羽扇,腰跨帝王剑。 眼眸深邃,注视着战场的一举一动。 一匹快马,出现在他得视野里,随后在山坡下停住。 “报周将军,王家大营已被攻陷,” “但……但所有楚人都挂着白布,弟兄们不敢贸然行动,请将军指示。” …… 闻言,野猪不禁一愣,当即开口道,“王泗公这些楚人败类抓到没有。” “没有,应该都在人群里了。”传令兵直言道。 “艹他狗日的,这帮子东西,倒是挺会藏啊。” 周云抬手,打断了野猪的埋怨。 思索后,朗声道,“先别管这些,项大哥那里肯定快撑不住了。” “下令杨延集结兵力,带着铁甲锐士,支援定王。” “这里有本将军跟童家镇的兵马足矣。” …… …… 第212章 男儿踏马定江山 翻腾的云海,迎来曙光,渐渐清晰。 连绵起伏的山脉东方,天空出现一丝鱼腩白。 焦黑的火把还在燃烧微弱的火苗。 清水河谷,七八里山坡,一片狼藉。 到处是遗留的战马,晃荡着尾巴,守着昔日的主人不愿离开。 尸体铺满了山下的平原,歪斜的军旗,破碎的盾牌,随处可见。 残肢断臂,断刀断矛,流血漂橹。 周云环视战场,眼眸呆愣,踏马来到湛金十字枪下。 楚七项济,四个大字飘带,依旧在飞舞,只是被鲜血染成了暗黑色。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却再也看不见,十字枪下的护纛队。 战场人员都散了。 “抬这个啊,这个还有气。” “栓子,栓子,坚持住,你媳妇都没娶呢?女人都没尝过,不能死。” …… 浑身染血的建安军兵卒,用怪异的眼神,死死盯着这个不说人话的畜生。 咳嗽两声,头一歪,昏了过去。 库尔支旗失败了,王帐军也完了。 楚帝二十三年,启用萧成章,改革使用楚法,不,改革使用建安军法度,实力天翻地覆的哲哲大王,被困在了山峰营地。 这一战,比周云想的惨烈。 孟百川折损了三成,丁憾山折损该有一半了。 若不是杨延、李兴拼死掩护,恐怕步二营、步三营的编制就消失了。 步一营在山脚下,睡成一片,鼾声如雷。 鏖战一夜,辅兵们挨个拿来了野战睡袋,他们此刻身体到极限了,倒地就睡,喊叫也没用。 武川镇的女卒们眼眶通红,三五个一组,为战士们卸甲,用热毛巾擦一下,再喂一口稀粥,让步一营士卒好好休息。 这些都是她们的亲人,很多人父亲、兄长,都在这支雄兵里。 昨夜,她们远远的看得清楚。 自家的父兄,拿起大盾长矛,义无反顾,扎进了北狄骑兵的海洋。 他们被淹没了很久,久到辅兵们都以为他们要完了。 喊杀声、嘶吼声持续了一夜。 期间骑一营李兴一直在围绕这方战场周旋。 他打的很辛苦,就好似一只狮子在一群鬣狗里,掩护自己的伙伴。 不仅要时刻冲杀进去,还要防备库尔支旗王帐军包围骑一营。 杨延靠着一辆大车的轮毂,半眯着眼休息。 李兴躺在他不远处的羊毛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扯蛋。 打到黎明时分,哲哲所有的兵马全部压上。 平原战场之上, 成了建安军与库尔支河突厥人意志的搏杀。 这是北疆楚人绝不屈服的灵魂,血战草原人的放手一搏。 最终在东线战场,无数大军压过来时,武川镇山谷的北狄人退走了。 这一走,也就意味着,武川镇之战,建安军大获全胜。 虽然清水河谷偷袭计划成功,但项济、周云的建安军集团,损失也不小。 骑一营丢了五六百骑,没办法,骑兵冲锋,狭路相逢勇者胜。 杨延战死三四百,受伤不计其数,步兵是集团作战,要么大损失,要么军阵不破,兵损不算很多。 孟百川、丁不三更是连编制都快打残了。 九千六百多战兵的四大主力营,此刻只有六千多。 切莫以为这种损失不算什么,看起来也就是三千多人。 这可是项济、周云的基本盘,每损失一个都是重大的损耗。 历史上,江东八千子弟兵,横扫秦末,更是打出了彭城之战,军事史上的神话。 孙吴的丁奉,不过损失了三百亲兵,从此淡出三国战场。 横扫天下的大一统王朝,都是一县或者一族建立的,泗水刘邦,凤阳重八,关键时刻,只有亲族、亲将会被绝对信任。 这些才是会为了这个政权,豁出命去拼杀的人。 如此损耗,是超出周云预计的。 武川镇山谷这一战,但凡脑子正常的,都是先救王泗公,稳住战局再说。 至于项济这里,更多的是提升士气,混淆视听。 能吸引个一两万人,就达到周云的战略目的了。 真正指望他作战,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没想到,哲哲竟然完全不管东线,所有兵力,集中对付项济。 某种意义上,站在突厥国的大局上看。 阿史那哲哲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一旦项济死亡,那北疆就再无强大的抵抗力量了。 千万不要以为武川镇能够扛的住建安军大旗,统领北疆,鏖战突厥。 如果这么简单,历史上,项梁就不用立楚怀王了,朱重八也不会尊小明王。 正统和人望,不是武川镇李氏一个边镇宗族能够承担起来的。 就算是孟百川、丁憾山、王武这些将领,项济不在了,他们会追随周云吗? 更不用说童家镇、大奇关这些豪强势力了。 武川镇的城门大开,所有人都在紧张的救治伤员。 一群半大的孩子忙前忙后,被大人们使唤帮忙。 项济流着泪,在队伍里协助,他的甲胄脱了,三羽金盔也挂在赤影上。 他一身蟒纹锦布甲,混迹在队伍里。 只是周云看见后,不禁捂住了眼睛。 项济这货好像在哪里都被嫌弃。 此刻救援队伍里,几个女卒都对他有意见了,横眉冷眼,就差赶他走了。 她们不禁心里怨恨:就算你是好心,也不能一直帮倒忙啊! 忽然。 湛金十字枪下,一声凄厉的哀嚎响起。 “崔大傻,你怎么就走了,你要抛下项大哥了?” “你都还没回河内郡买宅子,崔大傻啊。大哥还欠着你银钱呢!” “这可就一笔勾销了!” …… 崔浩竟然死了? 总喜欢教人磨豆腐,自己却不干的崔傻子走了? 周云下马,踏步而来,一把拉开哭丧的项济。 只见,崔浩双目赤红,死死的抓住湛金十字枪。 身上插了不少羽箭,浑身鲜血。 周云叹息一声,随手要盖上他的眼睛,让逝者安息。 只是一摸,热气腾腾,周云不禁一愣,二指贴在他得脖子上。 脉搏强劲,气血之力充盈,这特么一点事没有。 这一秒,连周云都想踹项济一脚,添乱呢?哭个鸡毛! 一股无形的气息,汇聚在周云的手指。 他眼眸一冷,猛扣在崔大傻的肩井穴。 “杀……杀,杀!” “弟兄们,杀!杀北狄狗。” …… 周云脸上全是心酸,昨夜打的太艰难。 崔浩精神高度拉紧,后来松的太快,一时癔症了。 一个老医官,被身后的小徒弟不停催促,带着疑惑快步走来。 那个傻子他不是看过了,活的好好地。 搞清楚后,老医官一脸鄙夷的望着项济,欲言又止,负气离开,赶紧忙活去了。 ------------------ 金乌靠山,霞光万里。 朝阳洒在项济的脸上,浓眉之下,是一双忠厚清澈的眼睛。 朝阳下的山峰,无数楚人在围攻阿史那哲哲的营地。 这位草原特勒王已经走不了,山谷里的楚人降卒就像疯了一样。 不要命的攻击库尔支旗,导致哲哲不得不退守山峰营地。 项济累了, 他瘫坐地面,靠在崔浩身上。 昨日一夜,对他来说,就是地狱般的煎熬。 万马奔腾,就像黑暗中,有无穷无尽的恶魔。 项济是一个很传统的楚人,圣贤之道行事,一心为楚国百姓奋斗。 一个个兄弟,当着他得面死去,可项济却无能为力,他几乎承受不了这种痛苦。 他们是楚国老人的孩子,是楚国妇人的丈夫,有无数人,在等待他们归家。 这半年来,这些兵卒和项济朝夕相处,早已视项济为长者。 晨光照耀, 武川镇河谷地,一片焦黑。 树木被砍伐,到处是尸体,此地一片狼藉。 但如果没有战争,不用多久,艰苦耐劳的楚人,又会重新开垦这片家园。 大楚的子民,善良而淳朴,世世代代守护这片土地,很快这里就会生机勃勃。 一缕阳光,照射在周云的山文精铁玄甲上,这套被武川镇女子们,一块块甲片打磨的甲胄,堪比明光铠。 腰间挂着东帝王剑,周云眼眸深邃,遥望战场的一切。 良久之后。 山风吹过,他喃喃的道,“项大哥,该覆甲了。” “你要去鼓舞,为你而战的六万楚人。” 随着周云的命令,项济的亲卫队长安庆,带着七八个兵士,一人捧着一件金甲配件,焦急的等待定王情绪稳定。 安庆面露担忧,眼下投降的楚兵卖力在定王面前表现,就是为了戴罪立功。 若是定王迟迟不出现,恐生变故啊。 周云踏上北狄大马,一身玄甲砰砰作响,身体随着战马起伏。 面若冠玉,眼若星辰,披靡天下,威风赫赫。 远方,旌旗如林,青龙李兴英姿勃发,他已经带着一支雄壮的马队走来了。 “记得把定王的面甲拉下来。” “是……是,明白,周将军!” ------------------- 建安军大纛, 面对朝阳,迎风招展! 湛金十字枪,泛着精光。 在山谷中,叮铃作响。 …… …… 第213章 白虎将星闪烁 武川镇。 清水河谷。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若是气运金龙能看见,那么此刻项济的气运必然直冲天际。 从这一刻开始,他将不再是洛阳城里,那个任人欺辱的庶皇子。 而是北疆的强大势力,击溃突厥的三镇节度使。 长达数里的山坡,前前后后近十个红色方阵,围绕着山脚,跪伏一地。 阿史那部的心气已经彻底打没了,如此好的机会,库尔支人连下山袭击的勇气都没有了。 刘忠武统领云都山兵和骑兵、童家镇兵卒,设下大口袋,等着哲哲跳。 可惜,老迈的草原大王已经是一只没有獠牙的老狼了。 三万多草原人,只敢躲在山峰营地里,瑟瑟发抖。 无敌! 建安军是无敌的。 这就是北狄突厥部的感受。 不到两万的建安军,在项济、周云的带领下,只用一个晚上,就破掉了盘踞在马邑郡、定襄郡的库尔支旗突厥人军团。 两年,短短两年, 对大楚天下来说,是转瞬之间。 对北疆来说,似乎过去了很久。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比过去几十年都要多。 两年前还是王右宁的定襄边军时代,那个时候,连粮道都看不住。 匍匐在地的楚人,还停留在草原人野战骁勇,能随意屠戮楚军的岁月。 可万万没想到,残破的马邑郡、定襄郡孕育了一支强大的楚人。 武川镇这里,已经出现了,能够碾碎草原骑兵的精锐。 罗浮山、武川镇,两场大战,已经说明了,草原人无敌的时代结束了。 两万人不到,进攻十五万。 最终却是大获全胜。 如果战争是这样打,有六万楚人给项济,太原郡四十五万突厥人将回不去漠北了,他们的血将会在并州道流尽。 周云踏马,跟在项济身后。 这个老大哥,思绪现在还没控制住,他的身体依旧有些颤抖。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全是跪倒的楚人。 周云很害怕,项济这货关键时刻坠马。 古人信命,这可是影响运道的事情。 好在西域神驹赤影,似乎有灵性,这一路走的特别平稳。 身后是两百名身材高大的骑兵,这是安庆跟李兴清晨安排人遴选的。 所有甲胄,都被辅兵女卒擦的干干净净,一点血痕都没留下。 朝阳之下,他们傲视四方,光辉夺目,宛如天兵天将。 湛金十字枪所过之处,楚人降卒跪伏的更低了。 三镇节度使, 定王! 对他们来说,这是在天上的人物。 这些楚国良家子弟,大部分过去都是些山野农夫。 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里长了,最多到县尉,县太爷他们是见不到的。 见到的时候,一般都是破家灭族。 此刻湛金十字枪下。 有匹大到不可思议的神驹,它巨硕无比,肩比人高。 通体火红,四肢踏雪,像极了传说中的赤龙。 马上之人,身覆金甲,三羽头盔,面泛金光,威风赫赫。 原来这就是能击破北狄的人。 果然是北疆传说中的神人啊。 无数观摩的楚兵老卒们,无不是如瞻仰天颜一般。 此刻他们虔诚的跪拜,希望换取这个楚人英雄的怜悯,至少给条活路就行。 “咚!” “咚!” “咚!” …… 二十面战旗,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建安军的大纛立在山腰。 一时间,战鼓咆哮,宛如北疆楚人的怒吼。 湛金十字枪下。 金甲将军,拔出宝剑,高高举起。 “定王,万岁,” “定王,万岁!” “定王,万岁……” …… 不知道是哪个楚人,带头吼叫,山谷里,六万多人的叫喊响彻天际。 余建三、赵刘氏、杨猛做为此战的功臣,他们三人被周云安排单独接见。 看上去是给予荣耀,实际上却是隔开他们和军队的联系。 当然,即使他们真的要反,周云也不怕。 只是这样很麻烦,没必要。 此刻大局已定,人心在建安军。 只要他们三个敢透露反意,立刻就会成为数万楚人降卒的功劳。 杨猛跪在草地,忽然,他得心神一紧。 远方。 一队雄壮的骑兵踏马而来,旌旗如林,随风飘扬。 湛金十字枪下,就是那晚喝血酒的定王。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这次破了哲哲的王帐军,三镇节度使项济实力大增,放眼大楚,也算是强大的势力了。 杨猛心绪波动不小,定王果然没有理会他。 不仅是他,连那个说要纳了的赵刘氏都没看一眼。 只是冷冰冰的一句。 “诸位辛苦了,封赏一事,周将军做主就行。” 丝毫不顾及哭成泪人的大奇关赵刘氏,自顾自的离去。 忽然。 杨猛心有不甘,他一身勇武,谁料项济也是过河拆桥之人。 昨夜要不是他命都拼了,立先登之功,胜负还很难说。 他脚步一动,想要找项济讨个说法。 只是那一瞬间,他感觉好似被一头凶兽盯着。 阳光之下。 有一楚将,面容刚毅,眼眸冰冷,手持盘龙关刀。 一身气血之力蓬勃,好似瞬转之间,就能杀了杨猛。 那是一种无视天下的感觉。 杨猛怔怔的半站在原地,在定王转身之后,低头跪下。 他一直以为衡州郡人杨猛,算是天下高手之一。 自从军以来,前后十几万人,所遇皆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上官虎,杨双之类,只是没有碰到,否则他也能战。 只是此刻面对建安军青龙,他才知道差距。 那是一股无可匹敌的威势,若是双方对阵,杨猛未战就已经输了。 杨猛又看见了一个人。 此人一身精甲,长弓箭壶,腰挂长刀。 这个人好似一根利箭,气场不像青龙那般霸道,是另一种锐利无比的感觉。 青龙,野猪! 盛名之下无虚士。 建安军还真是猛将如云啊。 -------------------- “快点,让我躺上去啊。” “丁……丁肆业将军,你这腿就是撞了一下,不至于。” “放狗屁!”丁不四怒冲冲冲,气急败坏的道,“老子不是伤员?” “老子是不是伤员?我问你?” …… 丁不四终于说服了几个武川镇的辅兵,山那头,项济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得躺上去啊, 他是真不想打仗了,太可怕了。 昨日一夜血战,是他一生的噩梦。 现在有了娘子,当个火头营官挺好的,何必去争个啥玩意呢?他是真不理解丁不三那个蠢大哥。 “定王,啊啊,定王啊!” “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 湛金十字枪下。 周云看见了一个人,哭嚎着,一身是血,躺在单架上。 项济整个人都不好了,急急忙忙跑过去。 丁不四啊。 最早的几个将领。 虽然是从雁门郡来的客将,但这一路从十里坡走来,历经了多少大战啊。 项济早就把他当好兄弟了,步兵统领一事,至今还觉得亏欠他。 他面容忧愁,眉头紧皱,焦急的道,“不四,你怎么了?” “定王,昨夜血战,唉……” 丁不四可以玩小心思,但他可不敢说谎,腿要没事,敢说有事。 那可是欺辱定王,欺主之罪。 项济握着丁不四的手,不禁又发动了技能——哭泣, 他忧伤的道。 “不四啊!项大哥对不起你,上次统领一事,委屈你了。” “不委屈,丁肆业不敢有一丝埋怨。” 项济感动之极,对着身旁无数人道,“这就本王的兄弟,丁肆业。” “不四,你放心,这次大扩军,高低也要给你弄个正兵统领。” “火头营太委屈你了,兄弟。” “我,,,我受伤了,项大哥。” “项大哥等你,安心养好伤。建安军需要你这样的忠义之士。” 丁不四:“我,我……”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在丁不四疑惑的目光中。 整个护卫队哄堂大笑,原来他才是被戏弄的那个。 这拙劣的表演,定王一清二楚。 这货想当逃兵的事,武川镇城寨早已人尽皆知。 …… …… 第214章 尘埃落定 北疆十月,寒风似刀。 热腾腾的炉灶旁,几个熊孩子在帮母亲烧火。 “抽柴,几个小崽子,锅里都要烧了。” 瑶娘手脚麻利,双手配合细腰,弄来一簸箕鱼丸。 这是南阳一带的做法,鱼肉打碎,混合各种配料,刮成长条形。 她手法很快,鱼丸被均匀的切开,渐渐的案板上有几大碗了。 几十个辅兵女子,在这二十几个灶台前倒腾。 切肉的切肉,抬水的抬水,男人们都打仗去了,娘们得守好家。 昨夜外面厮杀声,到今早方才停下。 武川镇里的妇人们自然也是一夜未眠。 她的腰后面,现在还挂着一柄短剑,真要是败了,武川镇的女子,必拼死血战,不会丢丈夫的脸面。 “三当家,你这么个大人物,赶着火房来吃,不算个事啊。” 瑶娘一边忙活,一边数落铁坨子。 “嘿嘿嘿,”铁坨子猥琐的笑着,死皮赖脸的道,“咱这不是给将士们尝尝,今日朝食,味道如何啊。” “再说,这鱼丸碎肉粉啊,要刚出锅的才好吃。” 铁坨子不要脸的坐在长凳上,斯哈了一口粉汤,打了几个饱嗝。 忽然,他匆匆而走,火急火燎追上一个人。 “周二?好你个周二,看见老夫竟然当空气。” 战事才刚刚落地,周云就马不停蹄的进了内城。 离家四个月,如何不思念家中妻子,尤其是两个都怀上了。 “老子忙着呢!” 周云回头,没好气的道。 “还有,上次你给步三营甲胄的事,还没找你算账。” 说到这里,铁坨子不禁急了,赶紧说,“那不是这段时间,都换成好甲了。” 周云眼眸一冷,怒道,“若不是如此,这次步三营损失过半,你不得脱层皮。” 武川镇最早的城寨,自从变为内城后,不少心灵手巧的匠人慢慢开始加东西了。 最初四当家给李娘子和贞丫头整了一套木漆装饰,地板全部换成漆好的木料,墙壁、床板、屋檐,全部弄了一次。 这个时代的漆器,可是奢侈品。 它大多是植物提取,基本没有后世所谓的甲醛污染,只是这东西稀少且昂贵。 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就以出口漆器闻名,后来诸葛亮治蜀,漆器也是重要的一项。 一开始吧,还只限制在李娘子、周云的住所里。 可自古女子喜好八卦,又喜好美丽的事物,就说土房和装修房那能比吗? 一来二去,在丈夫面前说多了。 武川镇的一些兵卒们,耷拉着脑袋,就去了各大作坊打听,八瞎子合计了一下。 挣外面的钱也是挣,挣他们军饷赏钱也是挣啊。 于是,试探性的给富饶的梁老头来了一套,毕竟这货不缺钱。 梁大在行商,还是营官,梁三就更不用说了,斥候营统领,大名鼎鼎。 这一下可就打开了奢侈之风,整个三层家眷全部弄上了,哪家小媳妇都不落后。 好在李娘子及时叫停,否则内城全可以精装修一遍。 周云在三层换上了步鞋,踏步走去,别说,漆器地板还是可以的。 只是苦了打扫的那些婆子们。 三层东屋门口,周云看见了一辆车,梁老头的。 他儿子跪着的,菊丫头乖巧的待在轮椅身后,这个买来的女子,已经给老梁家生了个大胖小子。 一身上好的布衣,这丫头,手腕几个银器,叮铃作响,贵气着呢。 “梁三何故跪在此处?” 说到这里,梁老头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气极了就拍梁三的脑袋。 “这个不孝子,少将军在他的部队,竟然给丢到公屋山去了。老梁家愧对武川镇啊。” 大孝子?! 这个混蛋无法无天惯了,去公屋山也是好事。 北疆之人,尤其是武川镇的少将军,注定厮杀战场。 他有他的命,别人无法过多干涉。 再说,他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自身武力过得去,人也不算傻。 鼻涕虫周云更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进步太快。 武川镇李氏,目前发展势头迅猛。 等家业到他手里的时候,至少不用像祖辈、父辈这样拿命拼了。 周云叫梁老头、梁三回去了。 这段时间,斥候营可累坏了,铁打的人也要休息。 只是楼梯口,周云看见,梁三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柄精致的短剑,送给他大嫂。 虽说这柄剑,大概率是给梁家小娃娃的。 但周云不禁陷入沉思,多看了几眼。 ------------------ 田丫头长高了,不过脸还是胖嘟嘟的。 她低着头,嘟着嘴,小心的给周云拿来披衣。 将周云的甲胄接好,挂在墙壁架子上。 屋内的温度是远远高于城外的。 在武川镇建设之初,周云的卧房中,就是有火道的。 一楼的火房里,多余的火气热量,会来到三层。 更何况,李娘子怀上后,周云还跟铁坨子窝在铁器房里,打了两个功能极好的火炉。 “两位娘子在休息吗?” 周云看着窗洞亭台,并肩睡着的两位美人,不禁将被子拉上去一些。 “昨晚坐了一夜了,期间泪流不止。今早孩童们来报信,她们才松了一口气,还给了不少赏钱呢。” “我从楼下端朝食上来,两位娘子已经睡了。” 周云痴痴的望着,没有打扰她们。 也许昨夜,她们比周云更辛苦。 昔日身体无碍,两人尚能为战场出力,此刻有孕在身,有心无力。 李娘子嘴角带着笑意,肌肤胜雪,玉貌花容。 长的倒是小家碧玉,江南美意,就是这性格太猛,匪性太重。 贞丫头秀脸中带着一股英气,柳叶眉,单眼皮,肤如凝脂,英姿飒飒的女将军。 自从进了门,性子越来越温和了,对他也是无微不至。 周云轻轻的走到窗洞前,武川镇人声鼎沸,到处在忙碌。 城外更是人山人海,无数楚人,在不要命的攻打哲哲军营。 他们都希望,在这个新的三镇节度使手里,建立功勋。 周云眼眸深邃,遥望远方,心中一时思绪万千。 身后是自己的两个妻子,将来还有两个亲人。 这一战打的侥幸,周云其实并没有想过一战而成的。 这一轮目的,只是要瓦解哲哲的楚人降兵势力。 后续战役上,再通过别的手段,削弱哲哲,最终迫使其逃离。 至于周云表现出来的绝对自信,那其实是鼓舞士气。 二万多楚人攻击十五万草原人,没有必胜的信念,哪里敢打? 大楚门阀林立,豪强势力多如牛毛,他武川镇天生就跟张须陀是死敌。 跟徐州上官氏也基本上是解不开了。 北疆沦陷,大楚官军无力,建安军在贫瘠的土地上,艰难生存。 此刻项济三镇节度使,加封定王。 击破哲哲后,确实有一些自保的力量了。 可是,七皇子种种行为,早已触怒了大楚皇帝。 突厥这一战,不解开还好,一旦解开,将会是怎样的风暴呢? 大楚皇帝,占据正统和至高道义。 届时北疆,又有多少楚人会为了建安军而战呢。 天下诸多势力,各方节度使,五姓望族,蜀王等力量,会容忍新的豪强出现吗? 远方有伤兵在哀嚎,他们能吼叫,说明还有活的希望,真正的倒霉蛋,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周云的眼眸之中,闪过狠厉。 兵神系统在疯狂运算。 无论是谁,但凡对武川镇产生威胁,周云都会碾碎他。 木漆阶梯上,胖嘟嘟的田丫头,拉了拉周云的衣角。 门口。 有一名武川镇子弟,在等待周云。 “二爷,第一次建安军大会基本筹备好了,” “丁老先生说,还有很多事要将军亲自确定,等你过去商议呢。” …… …… 第215章 第一次建安军大会 定襄郡。 武川镇。 楚帝二十二年春,来自雁门郡的豪强李氏,击溃北狄阿骨部后,皇帝特许,建立武川镇。 自此,北疆战场最嚣张的将门,在清水河谷站稳脚跟,开始剑指突厥人。 前后数次袭击草原帝国,皆是打出了楚人先祖的气魄。 北疆楚人,仿佛又看见了开国那支犁庭扫穴,兵压漠北的大楚雄狮。 雪夜斩阿骨,谷粮口破浑部,血战古河沟,鏖战罗浮山。 项济、周云两位边关楚人豪杰,一次次证明了他们的强大。 击破阿史那哲哲库尔支旗王帐军后,三镇节度使,定王项济威压北疆五郡的时代正式到来。 河原之战后,刑徒军戎边,数以万计的楚人,大规模二次兴建武川镇。 昔日的围屋式城寨变成了最西边的内城,新的武川镇占地不小。 长宽各两里,内中设施齐全,兵营、马房、库房、居民楼、各类蓄水池,应有尽有。 外有连接清水的护城河,可谓是定襄东南山林的军事重镇。 切莫以为,短短两里,算什么边城? 这是被各类影视剧带偏了。 历史上,真实的戎边城池并不大,参照明朝遗留下来的各种边军城镇。 正儿八经有一里见方的,都是少数了。 一里?多小啊?指甲大的地方? 一里的城池,占地二十五万平方米,三百七十五亩。 三百七十五,亩! 武川镇的地域,就算扣除一半来军用,就凭另外一半土地。 可容纳楚人,八千余户,民三四万。 ------------------- 云都山城的兵,这会可是扬眉吐气了。 这次北伐的主力是那个犄角旮旯里出的? 云都山兵! 一万多人北上,云都山城七千多。 骑一营是主力,不算? 云都山城是哪支兵马建立的?算不算骑一营的城。 不对,反了。骑一营算不算云都山城的兵? 李兴哪里扩的军? 山城骑兵猛不猛? 山城步兵猛不猛? 一夜鏖战谁敢不服,咱老头跟他没完。 大校场上,几个佝偻的老山兵,尽量将腰板挺直,牛皮哄哄的聚在一起吹牛打屁。 张麻一身扎甲,整了整腰带,将肩甲好好的扣上,并转头呵斥两个后生,穿戴整齐,别丢脸。 他们可是代表采石队过来的,此战,云都山窝棚区,一共六十个兵参战。 由于张麻粗通武艺,三五个人近不了他得身,混了个队长。 “哟,这不是搬石头的苦力,要麻兄弟。” 几个山城里的老族长不禁开口嘲讽,云都山城也有鄙视链。 他们是城里的,看不起城外窝棚区的。 “看清楚,”要麻用手指着肩甲上的印记,一脸桀骜的道,“云都山城,二营第十三队。” “此战,俘虏北狄军卒,八百二十三。” “就问你们几个老东西,谁猛?” …… 军中人,有血性,最忌讳软弱无力,没理都要争三分,何况正儿八经的……功劳。 几个老头,自讨没趣,屁颠屁颠的走了。 张麻走在路上,武川镇的城池是真高,比云都山城还要雄伟。 踩着地面上的积雪,行走于巨大校场边缘。 他不禁哈了哈热气,缩了缩脖子。 武川镇可比云都山城冷多了。 那一夜大战,张麻就像做梦一样。 到处是敌人,到处是山火,十几里的地方全在打仗。 几十个弟兄跟大部队呐喊着冲锋,冲着冲着,就散了。 前面找不到主力,后面找不到友军。 黑暗中,大伙焦头烂额,几番商议,这只能哪里有火光就往哪里走。 山路漆黑,地方又不熟。 张麻跟几个兄弟,一个不留神,就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这一滚,魂都吓掉了。 山脚下,黑漆漆的,藏着七八百草原王的楚人兵马。 张麻不禁瞳孔萎缩,浑身颤抖。 三四个人不可能干过七八百啊。 后边那些山兵王八蛋也不是东西,果断抛弃他们的队长,搬救兵去了。 路都迷了,搬你大爷的救兵? 就在张麻惊愕的目光中,这伙楚人询问了片刻,随后一个个将刀剑放下,跪伏一地。 并且极度配合,将双手伸出来,让张麻绑上。 张麻望着黑压压的一片,不禁谄媚的说,别绑了,没这必要。 “不绑?不绑可不行。” “不绑怎么能是俘虏呢?” “弟兄们,这建安军的狗官想要咱们人头。” …… 张麻欲哭无泪,跟几个队伍里的人,忙活了几个时辰。 寒风萧瑟,俘虏们在交头接耳,谈天论地。 山兵队长张麻,冻得瑟瑟发抖,被逼着将这八百多人一个个绑好。 等到黎明时分,拉去军营门口时。 张麻当场就累瘫在地上,迷迷糊糊间,他看见一个军官,拿起他的手,在楚纸上,压下手印。 【云都山民——张麻,武艺超凡,孤身夜破敌军八百,俘虏王泗公等重要敌将,并于次日斩杀,号张八百,万人敌也。】 …… 一个身着黑甲的女卒,询问了张麻一些事物,带着惊讶与疑惑的目光,仔细打量了张麻片刻。 几个女卒眼眸含笑,叽叽喳喳,不停翻看名册,似乎在找同名的。 看得张麻枯燥的老脸都不禁红了一下。 跟随着一名英姿飒爽的黑甲女卒,张麻三人走过长廊,进入了一间巨大的议事殿。 这是武川镇全新修建的,可容纳数百人。 建安军的大纛,就在这个大殿前面。 张麻看见,主位的台子上,放了五张大椅子,中间的那个最宽,跟卧榻似得。 他被黑甲女兵带到了大殿左侧,一个靠墙根的位置。 还挺前的,竟然在第三排。 张麻环视一圈,议事殿里,已经来了很多人。 很快,随着他在树下工棚看见的那个英俊的将军登上台子,军议就正式开始了。 上面定王跟周将军,都说了很多话,张麻很多都不明白。 只知道似乎要组建很多军队, 红底黑甲的是主力。 白底黑甲的是北归军。 黄底黑甲的是山兵部队。 其他废话玩意,张麻一个不想听,他在注意云都山城军队的编制。 “要麻叔,你发现问题没有?” 张麻聚精会神听着关键呢,被侄儿一说,没好气道,“啥狗问题,有屁快放。” “上面五张椅子,李氏坐了两张还淡定自若,童老爷跟赵氏,一人一张都坐立不安啊。” 闻言,张麻不禁仔细瞧了一眼,低眉思索片刻道,“建安军的势力中,李氏、童氏、赵氏都算地方豪强,论身份并立一起是没错的。” “但李氏太强,童氏和赵氏跟他并立,很可能得罪周云,所以他们坐立不安。” 说着这些,三人不禁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张麻没好气说,“关我们屁事,咱那个山旮旯里的小人物。” “特么的,刚才云都山城的事,听到没有哦。” “听到了,”张麻的侄儿不耐烦的道,“增加八营,咱们云都定为第十五营,第十六营。一个是步营,一个是骑营。” 闻言,张麻不禁陷入思索,护龙司哪里,他已经按李宣要求,送回去很多消息了。 为此,项楚宗人府已经嘉奖了张麻,偷偷摸摸送来了四只鸽子。 这定王扩军的事,该是瞒不住的,回去得商议一下,早点报上去,混个功劳。 忽然,张麻愣了一下,他看见云都山城第十六营,牌子下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不是,那个步营统领,猛将张马是谁啊。” …… ------------------ 武川镇内城。 自从漆木地板成三层主流后,这里的环境越来越好了。 项济原本的住所,也被四当家收拾的很好。 三间屋子,一个窗口观景台,内中木漆闪亮,整个房间一尘不染。 “噗!” “噗!” …… 赵刘氏手里牵着个小孩童,穿着红布绣花鞋,踩踏在这昂贵的地板上。 漆木地板? 之前黑市上有听说过,原来出自武川镇。 项济要她住这里,赵刘氏高兴坏了,这代表定王认可了她的身份。 就连赵氏军队重组的事,她都不管了。 只要定王一个眼神,下面的人还敢让大奇关赵氏吃亏不成。 内城,项济寝卧,这里全是建安军大将的家属,连李娘子都住在几十步外。 赵刘氏眼眸深邃,凭她的能力,这些个女眷,那个能走掉。 “娘,真好玩。” “小屁崽子,不是为你,老娘要吃这么多苦。” 小孩童一身朱色锦衣,在地上打滚,这里干净,赵刘氏也不想多管。 四个建安军的女奴婢进来了,不愧是将门,连奴婢都配了布面甲。 两人抬来一个火炉,还有两人抬了一套黑色的山文甲胄。 见到甲胄的那一刻,赵刘氏美目中不禁闪过恐惧, 周云当众斥责了她,这是下马威? 该是今日坐在同位的原因吧,但那是兵司丁志孝排的座位。 丁志孝兵司总衙官,定王的心腹之一,她也不敢不坐啊。 “杨猛,你小子好样的,别怎么拘谨,走走,带你搞点好东西,找三当家去。” …… 项济的声音传进屋子,赵刘氏一惊,眼珠一转。 她赶紧跑到门口,媚眼如梭,三分桃花,七分春色,面露忧愁的道。 “定王,奴家……奴家。” 项济今日高兴啊,建安军扩大,各部门都配合的很好,还发现杨猛这个兄弟,竟然是宗师大将。 也不管杨猛愿不愿意,一路搂着杨猛肩膀,硬拽着到内城里找铁驼子,给他整套玄甲。 见身姿丰腴的赵刘氏欲言又止,不禁疑惑道。 “赵刘氏,可是住的不好,这里确实没火道,冷就再给你加个炉子。” 项济的关心,令赵刘氏心头一暖,她已经不记得了,上一次见定王这样纯粹的人,还是小时候吧。 “奴家惹了……惹了周将军,害怕……” 赵刘氏本意是向周云示好,问下项济周云的喜好。 谁料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头皮发麻的一幕。 她瞳孔猛然紧缩,寒毛竖起。 项济竟然舍下了杨猛,直接跑李娘子屋里,敲了一下门,将周云拉了出来。 “给项大哥一点面子,赵刘氏那里惹着了你,本王给你赔不是。” “别拽,别拽,别搂……停,我跟你去还不行。” “你相好那套甲胄花枝招展,叫她换身女将黑甲而已。” …… 赵刘氏脸色发白,踉跄的后退几步,靠着门廊才没倒下。 糟了!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这可是大忌讳。 名将周云,杀北狄人如屠狗,赵刘氏可不相信他是善男信女。 就算今日不计较,将来逃得了吗?! …… …… 第216章 赵祖黄酒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黄酒是华夏最古老的名酒之一。 大奇关先祖赵老爷子,就是个酒虫,并精于此道。 这很正常,当兵的,哪有不好酒的? 大奇关赵祖黄酒,闻名大楚。 相传,乃是赵老爷子建立大奇关时,酿制窖藏。 此刻,赵刘氏媚眼如梭,端坐蒲团,弹奏琵琶,余音缭绕。 两个酒艺女弟子,身穿青衣,眉清目秀,一个煮酒,一个倒酒。 只是倒酒的清瘦女子,手有些微微颤抖。 项济、周云! 北疆最猛的两个楚人,就在眼前,那个小姑娘受的了这种压力。 项济岔脚而坐,羊皮蒲团之上,身体后仰,双手撑着漆木地板。 “周老弟,好久没跟你亲近了,遥想北伐行军那会,我们睡在一起……” “咳……咳,”一身朱色锦衣,脸颊如刀削般的周云,忍不住咳嗽道。 “项大哥,军营往事,莫要提了,那些都是苦日子。” 周云害怕项济这货,乱说虎狼之词,传出去,那就变味了。 将来历史学家研究文献,那就更是偏到南天门了。 行军打仗,生死之间,男儿同卧疆场,实属不得已之事。 “好,好,不说往事。” 项济已经喝的有点醉了,面目红晕,叫开青衣女子,给周云满上一杯。 黄酒温润,入口甘醇,加之青衣女子煮酒恰到好处。 实乃北疆十月,至极享受。 “借着这一杯酒,项大哥有一言,不吐不快。” 闻言,周云不禁一笑,项济这憨人还有不好说的话,“说来听听!” “老弟才绝天下,为何这入赘一事,还不改回来,丢了祖宗姓,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哈哈哈,”周云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随后大声对着门口露出半个头的胖丫头道。 “去,把二爷的夜光杯拿来,有美酒岂可无杯乎?” 说完,面容俊朗,眼眸如星辰的周云,手指抬起,笑着对项济道,“我父是谁?” “户部员外郎,周康啊。” “我父周康,视我为耻,自出生到我孤身前往太原,十几年不曾和我说过话!” 说到这里,项济不禁面色暗淡,跟赵刘氏互视一眼,神色间带着忧伤。 大楚门阀林立,各家之间联姻交错,门第之见古未有之。 嫡系子弟就是主人,妾生子跟管家差不多,奴生子那就只能还是奴仆。 项济就是宫女之子,这一路饱受冷眼,若不是其母谆谆教诲,后来拜师梅家,连十五个护卫都不一定凑得齐。 皇家尚且如此,更莫说一般的官家、富户了。 周云的遭遇,在大楚是很常见的。 琵琶音律稍稍停顿,随后又是余音绕梁之曲,不得不说,赵刘氏乃琵琶大家也。 “我母李氏,养育十载,机缘巧合,施恩李斋安,为我求得读书路。” “项大哥,试问我到底该姓什么?” …… 项济思索良久,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替周云倒上一杯。 黄酒温热之后,能去除杂质,增加口感,冬日饮热酒,不伤脾胃。 “那入赘一事,总该谈谈,李娘子虽说女中豪杰,但我周老弟,那也是人中卧龙啊。” “头个儿子,给李氏延续香火,这往后,也该以你周云为主啊。” 古人视宗族延续为第一要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就算周云改姓,那也该是洛阳李氏母族那支,关武川镇李氏啥事。 周云正襟危坐,一副名将风范,他拿起分酒壶,给项济倒上。 倒了一半,竟然没了,酒杯尚未倒满。 青衣女子不禁一愣,赵祖黄酒有价无市,这可是当年最好的一窖。 他抬头看了赵刘氏,见后者使了个眼色,赶紧又开了一坛。 “这赵祖黄酒,可不是怎么喝的,赵家主。” 周云知道黄酒珍贵,黑市上很多赝品的大奇关黄酒,但赵刘氏这几坛,估摸着都是真的。 “美酒配英雄,周将军乃楚人之胆魄,北疆坚石也。这酒就该定王、周将军这样的人喝。” “赵家娘子是个妙人,我这项大哥还是有福气啊。” 周云不禁一边打趣,一边拍了拍项济的肩膀。 赵刘氏心机深重,自身还有大奇关的兵马。 往后在项济身边,不知是福是祸哦。 不过,项济有他得气运,周云不可能强行干涉。 煮酒榻上同卧醉, 琵琶余音忆往昔。 酒杯不停满上,周云一杯,项济一杯,不禁都有些醉了。 “跟你说个故事吧,项大哥。” “好,项大哥听着呢。” 在项济的世界里。 他几乎将周云视为亲弟弟,这其一嘛,两人身世相仿,天生有亲近感。 其二,北疆这份基业,是当初周云带着一千人,项济带着五百人,一路披荆斩棘,才打下来的。 项济对周云是无条件信任,军政大权一把抓,连封赏项济都不过问。 项济更多的是一心一意,为北疆楚人在劳累。 躬身山林,尽到他得微薄之力。 周老弟是个正义之士,不以权而杀人,不以强而凌弱。 老幼妇孺皆不弃,楚人子弟皆不抛。 项济坚信周老弟是他的志同道合之士,两人必要造福一方百姓。 项济又给桌上的酒杯倒满。 这是赵刘氏的青铜酒器,一杯倒满,那可是不少。 周云面色微红,不禁笑了笑,“十几年前吧……” “那一年太原城外庙会,有个女孩,一眼就相中了一个男孩。” “当天她就苦苦哀求自己的父亲,她就认这个男孩了。” “山贼父亲很为难,太原城外,风险太大了,可女孩就是哭的梨花带雨,死犟着。” “刀客二当家自小疼爱女孩,心一横,带着几个人,就下山了。” “当天就把那个俊秀的男孩押上了山寨,没几天,两人就成亲了。” …… “男孩是读书人,很抗拒这段婚事。” “他看不起女孩,看不起山寨的一切,但他也反抗不了,这些山匪穷凶极恶,女孩也是武艺不俗。” 说到这里,周云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他笑了,笑的无奈。 项济见状,眼眸闪过异色,赶紧给周云倒上一杯。 这是有印象以来,兵家大圣,周老弟第一次失态。 “可世间哪有人能抵挡住另一个人呢?” “是个男人就扛不住的。” “男孩喜欢读书,山寨没有纸墨!女孩婚后第一次下山,就给男孩买了赝品……当日男孩很生气。” “可第二天,上好的江南笔墨纸砚就在男孩的书桌上。女孩受伤了,她犯了忌讳,去劫道富商,后来别人给她了。” “男孩喜欢锦衣长袍,女孩就偷偷攒钱给他买,男孩喜欢看山峰的云,女孩就陪她去……” “后来男孩慢慢接受了女孩,跟她承诺,将来要封侯拜相,十里红妆,在洛阳迎娶她……” …… 说着说着,周云笑的更疯狂了,好似在嬉笑,又好似在讥笑。 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上一个周云的记忆,清晰可见。 但这一切,似乎是前尘往事,李娘子眷眷不舍的东西,给的是另一个周云。 草包周云! 周云每次见到李娘子眼眸中的星辰,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也许这两年一直在危机当中,周云来不及思索。 或许周云习惯了。 习惯了像一个勇士,守在危险之前。 守护李娘子,守护李贞,习惯了守护武川镇的每一个族人。 …… 记忆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 之后第二年,就有了大孝子。 那个时候,青山寨张灯结彩。 野猪还是个端着饭碗,粘着周云的跟屁虫。 铁牛才一点点大,小机灵鬼,鸡贼的跟在野猪屁股后面。 大山里的孩子都是一串一串,小的跟着大的,在山林游荡。 项济跟赵刘氏不禁愣了, 原来周云跟李娘子是这样才走到一起的。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洛阳的书生跟太原的山匪? “那后来呢?”赵刘氏不禁停下琵琶说道。 似乎女人对于八卦,都有一种特殊的执着。 “后来?呵呵。” 想到这里,周云不禁叹息一声。 “后来是一个草包的故事。” “那年男书生出谋划策,吞并大青山,可消息走漏,双方剑拔弩张。” “山里人谁都不敢出寨,那年青山寨饿死了十三个人。” “山匪们气不过,有人要杀了男孩,是女孩死死保住了他。” …… “再后来,男孩劫上来三个人,一个奄奄一息的大汉,两个饱受折磨的孩子。” “山贼最终遭到通缉,全山哭泣一夜,离开家园,踏上逃亡之路……” …… 从某种意义看。 这一次劫道霍全恩,周云认为是对的。 虽然从山贼干成反贼,但从这里开始,青山寨获得了武道传承。 这可是腾飞的关键一环,乃武川镇崛起必不可少的因素。 青山寨老一辈,开始替自己的孩子使用药浴,在艰苦的条件下,练习功法。 若是没有当年劫囚霍全恩,带来关西将门的底蕴,哪来的今日五兽将。 没有青龙斩封阿,黑蟒斩突厥可汗大纛,罗浮山谁敢去? 至于北疆从军,大楚良家子这一次,草包周云最终也是付出了他的生命。 如果未来的周云不曾出现。 那这对于李娘子来说,将会是一生的折磨。 周云少年时害惨山寨,一路上浪费无数银钱,结交洛阳狐朋狗友。 去了李家堡之后,不好好生活,想什么封王拜相,最终踏上战场,全族青年灭亡。 父亲、丈夫、叔叔、亲族,全部离她而去。 李娘子将守着孩子,孤独的在李家堡耕种生存。 …… …… 第217章 军痞李兴 定襄郡。 武川镇。 大楚的土地上,但凡有一丝生存机会,楚人就能繁衍。 马邑西北,定襄东南,这片山林环绕的谷地。 曾经被数个势力选中,足以说明,它水土丰厚,是个不错的地方。 清水河谷的战况已经彻底改变,一片狼藉的土地上,无数老人、妇人带着一溜孩子们在清理分类。 甲胄放在一辆大车上,残肢断臂上的东西拆下来,无论是粗布,还是烂甲,都有相应的大车。 尸体也不能乱丢,全部集中起来,上头的命令是要烧掉,一根手指头都不能留下。 佝偻的老头,颤颤巍巍,踉跄走在雪地里,偶尔咆哮,教训玩闹的孙儿们。 山顶上,草原大王的营地被猛攻几日,已经千疮百孔了。 可今个没了动静,建安军的高层似乎停止了进攻。 只是在山谷中,有几支红色的兵马在盯着他们。 寒风吹过老人发白的须发,他枯燥的脸上带着笑意,武川镇又要赢了哦。 他是追随李岗大王,从雪洞出来的老人,这一场破了草原人,他心里多了一种想法,可他不能乱说。 七八个顽童又在战场上模仿鸳鸯阵了,拿着残破的盾牌,还敢拿断掉的铁剑。 老头赶紧追过去,挥舞拐杖,“小兔崽子,别感染了,留着命打草原人也好啊!” 老头追赶孙儿的几百步外,是一片临时军营区。 虽说是临时军营,但各后勤部门已经就位,库尔支旗王帐军虽然还没有彻底攻陷。 但建安军的战后工作,已经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自雪林时代开始,李氏兵卒的后勤水平,就是大楚独一档,建安军自然也是继承了这股能力。 数万楚人,被分成三个区域,经历乱糟糟的十月二十八日后,楚人降兵们基本分到了遮风挡雨的安身之地。 差一点的睡帐篷,好一点的睡木屋。 他们三五成群,或被安排清理积雪,或被叫去攻打山顶营地。 虽然楚兵人数众多,但他们老实的很。 一则,重罪分子都被检举出来,王泗公等恶贯满盈之人,都当众被杀掉,他们很安全,此刻都在等分配。 二则,建安军主战骑一营就在这里,就那支敢在突厥天狼卫脸上踩踏的楚人雄狮在,谁特么敢动。 住在这里的楚人,连个眼神都不敢乱给,看到骑兵巡视,那都是谄媚的门口举手站好。 一棵满是冰渣的榆树下。 后营利用腰粗的大树,搭起了一串长棚。 几十步外,热气腾腾,火头营忙碌的鸡飞狗跳。 一万多人,猛然暴涨到七万,火房想不乱都难。 张麻心头悲凉,哭丧着脸,统领啊?打仗啊?他会个球? 跟着两个后生打了一碗饭,四处看了看。 这里人头涌动,至少几千,人数不少。 但吃饭的地方却是够的,一排排长桌恰好能容纳。 可他们还是习惯性的去找云都山人的地方。 侄儿看见了骑一营的兵,张麻顺着他,就跟了过去。 李兴?! 这可是云都山人心中的神将啊。 张麻看见十几个熟人,簇拥着李兴也在棚区吃饭。 他笑眯眯的走过去,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并叫后生拿出咸菜罐,这可是他们从云都山城带过来的。 逃难惯了,他们不在辎重里放点东西,不安生。 “哟,这不是云都山猛将张马?弟兄们,欢迎。” 李兴刚毅的脸上,露出笑容,带头起哄。 “要麻兄弟厉害啊,一夜战八百……” “是啊,没想到,你不仅治的了马,还治的了人……” “我那匹北狄溜子,最近脚崴了,这要麻兄弟还请不动咯!” …… 张麻跟两个后生,不好意思的跟大伙打招呼,笑容有些牵强。 要麻当过兽医,偶尔也治人。 长期在马厩混迹,这些都是老熟人了,知晓他采石场张麻有几斤几两。 那蹩脚的武艺就是个兵头的水平。 李兴雄健的身影旁,有个高大却佝偻的老人。 他只是略微抬手,骑一营的骄兵悍将鸦雀无声,随后老人给张麻递过去一碗咸菜豆腐汤。 “北疆冬天,别老是吃咸菜,身体遭不住。” “嘿嘿,”张麻傻笑着接过,军人之间的感情,不需要太矫情。 这个老人说话,连青龙都不敢多嘴,肯定是武川镇的高层了。 五当家全爷面露担忧,思索片刻,才对着儿子说道,“你这次选兵,是不是过了点?叫赵忠义拿着名册抢人。” 一口马肉,伴着一些腌制菜,还有一根弄好的肉肠。 这是大娘子托父亲拿给李兴的,家里绿儿倒腾了不少好吃食。 李兴最后仰头喝下一碗豆腐咸菜汤,随后打个饱嗝,对着父亲,面无表情道,“一共就二万多好苗子,骑一营不抢,等着塞草吗?” “项济是定王了!不是以前的土包子了,他也要分配兵力啊。”全爷语重心长的道。 “他要分配,以后叫他的兵冲第一,叫他的兵去破阵。” 其它事,李兴都好说,但兵员事件上,他寸步不让。 “唉……”全爷吸了一口焊烟,脸色黯淡,他知道再说下去,一点用都没有。 这会不管是李兴还是杨延,态度都很坚决,丁至孝那老秀才焦头烂额了。 其它营兵的统领,五当家不放在眼里。 但丁憾山跟孟百川,此刻在兵司衙门哭泣骂娘,还打了个地铺,闹的太难看了。 积雪被踩踏,一个跛脚的将军,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他放下碗后,跟全爷和李兴打了招呼,看了眼张麻,丢过去一块羊皮。 “兵司要你去领兵员,要麻兄弟。” “丁志孝没有为难你?”李兴冷冷道。 “他敢?我骑一营优先选兵,杨延都让了,他还敢说话。” 赵忠义撕了一块胡饼,他就喜欢吃这玩意,边吃,边恶狠狠的说道。 “就是特么等下要还,咱们营地五千多人,骑一营只有三千六百个新兵名额。” 编制数量,不单单是兵员这么简单。 还有配套的战马,足量的甲胄、兵器。 骑一营还有数目不少的辅兵,还有一支后营。 更重要的,还有军饷的支出,兵器甲胄上的合理损耗。 骑一营满配下来,是很昂贵的。 兵员上,骑一营已经不占理了,编制上,估计兵司不会让步。 山林。 寒风。 李兴身高九尺,挺如苍松,刚毅的脸上,眼神锐利。 他嘴角一笑,淡淡的说道,“还个屁,吃进去了,还吐出来?划给云都山城第十六营!” 长桌之上,张麻枯燥的脸上带着笑容,这咸菜豆腐汤真好,不愧是主力骑一营的伙食。 某一刻,他抬头发现。 嘿!? 咋几十个骑一营的兄弟,都眼冒绿光,盯着他看。 …… ----------------------------------- 武川镇内城。 三层项济卧房。 琵琶声声缭疆场。 金戈铁马入梦来。 赵刘氏眼眸冷利,手指间韵律极快。 赤壁破阵曲! 一股肃杀之气,随声而动。 令人好似看见了当年刘玄德跟孙仲谋,在赤壁决战曹军的风起云涌。 小屋酒桌之上,项济、周云一边喝酒,一边争的面红耳赤。 从军之人,无论一开始聊的是什么。 最终都会转移到家国大事上来。 此刻项济、周云就是。 某一刻, 望着眼前的周云。 赵刘氏眼眸灼灼,她由衷的佩服李娘子。 自己当家,方知当好家主太难了。 青山寨,李娘子这个女人不仅自身武义不俗。 更是为李氏找到了文道、武道两项无敌的传承。 至于周云早期的失误,那在她看来是很正常的。 再厉害的将军,初出茅庐的时候,也是青涩的。 如今武川镇李氏,已经是北疆五郡显赫的宗族了。 兵强马壮都不提,就凭五兽将、兵家、墨家、铁家足以傲视天下。 老实说,这根本不像一个边镇小宗族的底蕴。 就算是百年世家,一时间也找不出如此多人才。 “周老弟,这个本王完全不认可。谬论,实乃谬论!” 项济浓眉之下,眼神带着清澈的愚蠢,脚踩的蹦蹦响,气急败坏的道。 漆木地板上,摊开了一张刺绣地图,上面是天下万里山河。 “大楚地大物博,英雄众多,章邱泰打的不好,河南就危险了?” “呵呵!英雄?” 周云眼眸深邃,闪过一丝冷笑,仰头喝干一尊热酒。 “大楚门阀,绝大部分人,围绕其宗其族,视楚人为猪狗,算不得英雄!” 项济面色通红,怒目而视。 他对大楚的未来充满信心,而周云却是持悲观态度。 在周云的眼里,大楚简直是江河崩坏,危在旦夕。 “大楚有一神将,血战高原,破敌数十万,坐拥精兵数万,可称英雄乎?” 闻言,周云不禁冷冷一笑,说道,“上官虎身长气短,虽有毒士了然,不过是择人而噬之辈,算不得英雄。” “还有一人,救国于危难之际,固守城池,大破异族,可说英雄否?” “下不足以厚待军士,上不足以报效家国,视北疆楚人之命如草芥。梅朝远当不起英雄。” “那有一人,功灭蜀国,坐拥成都,天府之地,带甲数万,可称英雄?” “蛇鼠两端,有心无胆,坐拥强兵,却数次错过机会,蜀王不是一鼠尔。” 说这个人的时候,项济犹豫了很久,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 可此刻怒火上头,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当今圣上,少年时鏖战四方,登基为九五后,国力恢复,蒸蒸日上,可称英雄?” “大楚内忧外患,上有门阀林立,下有官僚贪腐,民间物价腾飞,如今河南道还在叛军手里,难道是英雄尔?” 这些人无论如今,身处何位,所作所为如何。 但当初,他们可都是打出一番大事业的豪杰。 否则也不可能守住今日的高位。 大楚确实有不少人杰,但他心思各异,国家反而衰弱。 若是杨双、霍长真、上官虎、了然、梅朝远等等,齐心协力,突厥人守的住漠北? 不至于今朝,连并州道都快守不住了。 项济面目通红,怒极反笑,指着大楚地图,轻蔑的对周云道。 “周老弟,那你说,谁是英雄?” 周云眼眸深邃,思索良久。 他转身,闲庭信步,走到酒桌上,拿着分酒壶,给项济满上。 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的道。 “有一人,生于钟鼎之家,却躬耕山林之中。” “出身庶支,却矢志不渝,要让穷苦楚人吃饱饭,要让寒门子弟施展才华,要治贪官于死地。” “他!虽万千人吾往矣。” “见不平事,拔刀相助,说过愿为先驱,还大楚朗朗乾坤!” 项济听后,踉跄几步,不禁开心的笑了,扶着一脸严肃的周云道,“大楚哪来这样的豪杰?周老弟,咱们去投效他。” “赵刘氏,你知道此人乎?此人至少该是名士啊!” 琵琶被赵刘氏小心放好,她一身娇骨,依偎在项济的怀里,扶住了定王。 项济似乎已经醉了,倒在妩媚的大奇关赵氏家主身上。 赵刘氏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她笑意浓浓,眼眸如酥的望着周云道。 “奴家有一言,不吐不快。” “方今天下,大楚豪强林立,但唯有定王与周将军,担得起英雄二字!” 说完,赵刘氏行礼告退。 项济身高八尺,此刻烂醉如泥,三个女子合力,才将他抬到卧房。 周云面如刀削,眼中闪过异色,如苍松挺立,气质不俗。 他淡淡的喝下最后一尊青铜黄酒。 转身,回眸之时。 他看见炉火之上,无人看管的赵祖黄酒,煮的不停翻滚。 ------------------- 长廊的寒风吹过,冷气往锦衣缝隙里灌。 周云不禁缩了缩脖子,得赶紧走到温暖的屋子里去。 行之三层东屋门口,人懵了。 “是的,我看见二爷跟定王可开心了,有个女人穿的就不正经,还弹琵琶。” “你说,你送酒杯,还瞧见二爷喝的很开心,三个女人伺候?还眉来眼去?” 胖胖的田丫头,嘟着嘴,认认真真的说,“我在门口看了好久,最后那个女的还对二爷抛媚眼,说什么二爷是英雄!” …… …… 第218章 勒石记功 地球的极北之地。 有一片广袤的冰雪世界,那里荒凉的宛如另一颗星球。 西伯利亚的寒风,吹过万里雪原,吹过库苏泊,吹过色楞河。 茫茫的蒙古高原上,万马奔腾。 草原人嘹亮而古老的民谣在荒野的羊群里飘扬。 这里孕育了无数古老而伟大的民族。 匈奴人骑着战马,从这里出发,围困了汉人的皇帝。 鲜卑人在此繁衍,最终建立了北魏。 柔然人曾经强大的铁骑,令整个天下颤抖。 如今,勒尔浑的阿史那部,成为草原的主宰。 东征高句丽,西灭高昌,南则压得楚人抬不起头来。 可今日,一支古老的民族要降楚了。 来自洛阳的强者,七皇子项济,活跃在北疆战场,先后建立功勋。 并在一个寒风刺骨的夜晚,袭击了库尔支王帐军阿史那部。 将伟大的库尔支旗,死死围困在武川镇北山之上。 “嗡!!” “嗡!!” “嗡!!” …… 突厥人的牛角号。 低沉而苍凉,就像在诉述这个民族的哀伤。 太阳照射到山下的军营时。 山顶草原人的辕门打开了。 六个面容憔悴,身形枯槁的佝偻老人,身穿洁白的羊皮衣,一人手里牵着一只小羊羔,走出营寨后,远远的在雪地跪下。 马头琴声音悠扬,鼓声、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突厥的用他们的民族舞乐,歌颂楚国皇子的仁慈。 是的,歌颂仁慈。 因为楚人强者,饶恕了他们的死罪,接受了他们的投降。 周云远远的看见,所有草原人都跪下了。 山顶营地里,白茫茫的跪了一片,今日,库尔支旗没有一人覆甲。 山脊之上。 北风猛烈。 建安军的大纛,猎猎作响。 湛金十字枪! 阳光下熠熠生辉。 九节铜环飘荡的厉害,叮铃作响。 三十面战旗,成箭形排开。 三百匹雄壮的北狄大马,耸立在山脊。 建安军士卒,面容冷峻,傲视突厥。 战袍随风之下,他们手持利刃,接受草原人的顶礼膜拜。 一个高大消瘦的身影,手中捧着洁白的羊皮,羊皮上是一张古老地图。 他的腰带上,系着一只羊羔。 身后有个少年牧童,手中拿着一根杆子,杆子上是库尔支人的王帐旗。 献旗纳土! 库尔支河的突厥人,走到了尽头。 马脸之上,阿史那哲哲的眼睛里,竟然是少见的锐利不凡。 库尔支河的草原人,即使要投降,他要维护最后的体面。 曾经的宗师大将,踏雪而来。 虽身材高大,却难掩悲哀与孤寂。 大纛之下。 项济跨马赤影,一身金甲,站在第一位的。 周云身覆山文玄甲,手握长剑,立在项济右侧。 左侧是北伐监军,贾平庆贾公公。 此刻,鸡贼的贾公公将最隆重的行头全部穿上,手持一卷竹简,身后是两个皇城司的小太监。 这可是他贾公公履历上的高光时刻,他的得意几乎写在脸上。 收降突厥,宣读檄文? 哈哈哈,试问百年大楚,有几个这样威风的太监,呸,黄门官! 青龙、杨延、孟百川、丁憾山、梁大眼。 建安军的五大将领,威风赫赫,一字排开。 没错,梁大眼排在五将之中,并且是中间主位。 十月二十七日,夜袭之后。 周云敏锐的发现,山顶营地城防不错,且进攻者在斜坡面,更是增大了难度。 库尔支旗最后的三万人,攻击的心思没了,但防守意志还是很强的。 冬季山顶并不缺水,一则有蓄水,二则雪就是水。 加上之前,哲哲似乎储备了不少的柴木,该是能抵挡很久的。 库尔支旗的算盘很简单,过去项济守武川镇半年,他们没办法。 这一次,草原人守山顶营地,守三个月就行,突厥主力北归,王帐军就自然解围了。 可惜,阿史那哲哲失算了。 一只信鸽在二十八日,就离开了武川镇,飞过茫茫群山,抵达一处三面环水的城池。 城池中有一身穿红衣黑甲的将官,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 他收到信后,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嘿嘿嘿,还得是我神机营! 这是一支坚韧的部队。 东川官道上,还有大量的突厥人骑兵,再说走东川大道,也是绕路了。 他们三百余人,在二百骑兵的护卫下。 顶风冒雪,不顾严寒。 趟过河水,爬过雪林,遇到上不去的小路,数十人拉着重弩配件,喊着口号,拖上山坡。 当初去罗浮山,走了一个多月。 如今回武川镇,仅仅只用十四天。 五十具牛角重弩在山腰架好,火油弹就打了两发。 梁大眼都还来不及调试,他还在和副官分析。 “这斜角打炮,距离确实不远浩!” …… 话音还没落,传令兵来了。 停止攻击,突厥人投降了。 二年?! 整整两年,就打了三次。 说是七大主力营,随便找个建安军的民众问问?谁不说那些个炮架子不就是辅兵营。 这两年,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路的路上。 到地方后,阵势一拉开,战斗结束了。 山脊之上,寒风萧瑟。 梁大眼的那个小眼都瞪大了,天冷心更冷,委屈的下巴发颤。 当夜就找了五当家全爷,撒泼打滚,最后还闹到周云、李娘子面前了。 跟他一起的赵阿四还是个跛脚,如今混成千人将了。 梁三那狗东西,就更别提了,斥候营统领,大名鼎鼎。 山林营地的老兄弟们一个个都混的风生水起。 他是再不听周云忽悠, 狗屁第一战力营,欺负老实人 ,全是大忽悠! 最终,周云同意了梁大眼的条件。 明日受降,他得站中间。 他要三千人的编制,这点没的说。 降了六万楚兵,三千?梁大眼觉得很合理啊。 三千而已,周云笑着点点头。 丁至孝那里,还有三万人,没人要呢!三千不算多。 …… 就在他准备提第三个条件的时候,周云一脚把这货踹了出去。 梁大眼摸了摸屁股,一瘸一拐,猥琐的笑着离开了。 他拿着兵条,屁颠屁颠的下楼。 三千?咱神机营也有三千人了! ---------------------- 阿史那哲哲,跪在赤影的几步外。 他得手臂高高举起,臣服在三镇节度使,定王的马蹄之下。 两个小太监,赶紧跑到前方,接过草原人举起的纳降之物。 项济迎着北风,一切焕然如梦。 三羽金盔之下,他眼眸深邃,遥望远方。 群山连绵起伏,树林银装素裹,北国风光,惟余莽莽。 下方是一座雄关,关外的几里平地上。 数个红色的方阵,旌旗如林,长矛寒光点点。 七万人,他竟然有一天能统领七万楚人! 回想当初,临走时母亲的依依不舍,项济不禁仰天长叹。 “阿史那哲哲,本王的条件,还有异议吗!” 项济的嗓音沙哑,但却振聋发聩。 “伟大的楚国皇子,”哲哲的马脸上全是尊敬,突厥人是一个崇尚强者的民族。 项济、周云在突厥人的牧民中,一直就是南楚最强人之一。 “库尔支河的仆人,愿意匍匐在您的脚下,尊您为可汗,成为您的臣民。” 闻言,项济转头,望着周云,见后者点头后,下令贾平庆宣读檄文。 周云的眼睛闪烁精光,这个人可是宗师大将。 他的手一直按在东帝王剑上,只要哲哲有异动,周云很有信心抵挡。 毕竟他的剑法,那就算当世剑圣来了,也不一定是对手。 至于投降的条件,早已商议完毕。 哲哲只有一个要求,不能杀人,给库尔支河的族人一条活路。 如果对方不是项济、周云,顶天立地的楚人豪杰,哲哲是不会投降的。 楚人门阀屠戮草原人比比皆是,他们是半个世纪的血仇。 这其实是利益问题,门阀战胜异族,就算投降,充实的也是皇室的人口。 反而杀了,不仅省事,还可以按人数记军功。 北疆是贫瘠的土地,就算是最好的马邑、雁门,在中原来看,也是弃外之地。 它的特殊情况,注定了不可能完全化的农耕立国,环境的承载力太有限了。 四百毫米降水线是农耕文明的底线,明长城几乎完美契合。 北疆最适合半农半牧,突厥人投降,也是建安军集团所需要的。 三万草原人的心气已经彻底打没了,周云完全没必要杀他们。 从此刻之后,他们只是牧民。 楚人的牧民! 至于反叛问题,他们最强的时候,都打不过建安军。 变成手无寸铁的牧民,还能是建安军的对手? 几百个楚兵,拉着几十条粗麻绳,喊着口号,将一块巨大的石头,拉上山脊。 建造营的兵士,已经挖好了土坑。 刻石头的工匠全部准备完毕,他们在反复校对,这可是历史性的石碑。 雄鹰展翅,翱翔而过。 北疆武川镇山谷的石刻声,仿佛穿透了几十里山林,叮铃作响。 贾平庆,尖锐的公鸭子嗓音,在千里北疆回荡。 遥远的飘着。 越飘越远! 某一刻。 荒凉的大地,响起马蹄的奔腾之声,那是千军万马。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 …… 云都山里的老楚人,接过后生手里的楚纸,激动的身体颤抖。 无数山民,走出大山,前往东川大道。 【库尔支河阿史那部南归大楚,成为楚人各族之一。】 …… 一支放牧的突厥小部落,似乎猛然发现了什么,他们眉头紧皱,仰望西北的天空,那里乌云密布。 一匹快马从远方奔腾而来,跨过雪地,来到部落里。 【库尔支旗王帐军改为哲林部,允许其遵循楚国律,在定襄郡放牧,上贡天子,下税地方。】 【隶属于定襄郡节度使。】 …… 一处山坳,几个雪洞子里,身穿旧朱色甲胄的楚人溃兵,拥挤在藏身之地。 几个五大三粗的兵头,围着篝火,数落一个身体单薄的秀才兵,不时还打一巴掌。 听完之后,几人凶光大汉互视一眼。 不到片刻,雪洞子里,残存的大楚溃兵收拾完毕,踏出山林。 【北地北人守。】 【楚七项济,立剑楚兴仓,】 【榆林郡、定襄郡、马邑郡、雁门郡、楼烦郡,凡得此令者,无论奴户、罪户、山匪、马贼……】 【凡楚人者,皆共赴国难,楚兴会盟!】 …… …… 第219章 日照雁霞山 日出金辉,照耀山林。 险峻的雁霞山城被唤醒。 石头胚土而建的山城门口,有一队老山民,早早的等待。 山里做生意不容易,这次的山珍、肉食都是挑来的,城里有大主顾。 交易的也不是楚钱货币,而是以物换物,这里有精盐,是几十里山林的新集市。 今天是雁霞山的大日子,老人们带着喜庆,孩童们在雪地里玩闹。 刘庶一身大貂皮,头上戴着冠帽,身后跟着王武,十几个护卫,簇拥行走在沿着山峰而建的山城上。 雁霞山地势险峻,有一方悬崖可以依靠,并且太行山深处,也不太可能遇到大型攻城器械。 所以山城石头土墙大多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沿着山峰的大多低矮,只有大开口的平地位置,建立了三丈高(7米多)的城墙和城门楼。 沿山低矮的城墙,有没有防御力先不讲,但两山之间,走这里反而是最快速的。 王武的气质已经变了。 焦躁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的沉稳。 此刻他内穿甲胄,肩上披了一件羊皮,用牛绳系在甲胄上。 先后跟天下最顶级的武者对抗,王武褪去了青涩,加之关西快刀日渐成熟。 如今,他的眉宇间,带着一股自信。 “没想到大山里,竟然有如此多楚人。” 王武没有带斩马剑,腰间挂着一把马刀,他淡淡的回应道,“这不奇怪,楚人祖辈都擅长生存,听说云都山城比咱们这可大多了。” 说到这个,刘庶就不高兴了,他吹胡子瞪眼道。 “刘忠武那孙子,多少支援,咱们雁霞山,建造营就来那么几个。” “这……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物资还要从突厥牧人部落那里买的,哪里能比得上那小子方便。” “再者说,他还是老夫徒弟呢!见到老夫还得恭恭敬敬。” …… “哈哈哈,”王武无奈的笑笑,刘庶对于云都山城发展的好,心中多有不平。 但他又不能和公屋山比,那里可是深山老林,环境更差,一点支援没有。 行走在还没有压好胚土的城道上,山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密密麻麻的楚人,以溪水为中心,努力的开垦荒地。 山腰上,雁霞山人准备修建一个大型蓄水池,留住这里的溪水。 开垦荒地,一直都是很艰难的事情。 土里有树根,有大石块,还有小石子,楚人要一个个的挑出来。 还要翻滚地面,还要丈量水平跟规划协同,这些都是山坡上的田。 一级一级,都不能乱,如此才能保证别人家田里有水。 古人开垦田地,翻一亩,如果是一个人,得要用年来计算。 雁霞山这里统一人力物力,加之各种事宜有官方协调,所有速度很快。 为什么不去平地开垦? 因为保不住。 古人不愚笨,若是开垦荒地有挣,他们早就干了。 楚国山林都是有主的,辛辛苦苦开垦,别人一纸山契,就得乖乖交地。 即使没有主,权贵们只要去一趟郡守衙门,那就有主了。 若是穷山恶水,拿刀子比种田来的更直接。 雁霞山城,依山峰而建,内中面积广大,有子弟兵,有公理,有秩序。 官家牵头开垦,土地最终却是山民们得实惠,这如何不卖力。 刘庶远远的看见,许家人已经在大摆宴席了。 他们这几天花钱请了山城里的匠人,做了不少长桌子,还将各家各户的都集中了一下。 这个许有田,还真是猴急。 “今个定亲吗?”刘庶回头询问王武,毕竟他跟李泰形影不离,两人也是武力相当,长期在校场切磋。 “好像是吧,最近李泰都很少跟我了,他说该差不多要打仗了,他得多陪陪英子。” “不会我建安军最锋利的刀,要生锈了吧?”刘庶眼眸深邃,不禁露出担忧。 温柔乡是英雄冢。 黑蟒李泰,斩突厥大纛,闻名大楚的少年骄阳啊。 若是从此没了獠牙,那是多大的损失。 “不会!”王武眼眸中闪过精光,仿佛在跟李泰对战,他斩钉截铁的道。 “英子还小,身子单薄,李泰要禀告周云跟八爷后,才会正式成亲。” “他还说,要大娘子当他的主婚人,并要累死田丫头跟小绿。” 正当刘庶还在喋喋不休时,王武的脸色猛然一变。 他听到了雪林里有动静。 转头望去,山林的尽头有马蹄奔腾的痕迹。 山道里,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 武川镇。 内城三层。 老实说,周云还是很不习惯,搞得这么精致,木漆通明,一尘不染。 身后是满脸笑容的青龙李兴。 就在刚才,二爷跟定王当着孟百川跟丁憾山的面,把事情敲定了。 步二营跟步三营拒绝了这一次兵源补充,他们挑挑拣拣,拿了一千多人,其他的去楚兴仓补。 楚兴仓补?! 对吧,到时候李泰跟李昂该是很好说话的。 楚人降兵的规模不小,差不多六万人,但最终合格的兵源就是两万多。 剔除老弱,剔除穷凶极恶之徒,再筛选了一遍各类工匠跟读书人。 实实在在的,按照建安军精兵路线的标准,人确实不多。 这还是大浪淘沙的结果,六万多人相对于当初北伐楚军算是质量好的了。 童家镇三万多楚人,最终就只有几千,只有一成合格率。 兵司衙门丁至孝老秀才都不想干了。 杨猛先登之功,不可能不管他。 余建三编制最完整,最接近正规军,那必须要补充,何况他新立了大功劳。 赵刘氏这身份摆在这里,底下人谁敢不管她。 杨延肯定是要抢的,李兴已经抢走五千了,那里有什么好兵? 梁大眼又在五当家那里撒泼骂娘了,可惜这会没什么用,已经没兵了。 长廊之上。 胖嘟嘟的田丫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眯眯的。 她胖胖的手上,有一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价值不菲。 谁送的?用脚猜,李兴都知道。 “绿姐姐,你大伯来了……” 小绿比以前和善了很多,多次经历武川镇生死大战,是个人都会变。 她揪着田丫头的耳朵,羞红着脸进了屋子。 “兴哥来了啊,等会啊,还有点东西,我去阁楼上拿下来。” 田丫头帮小绿去阁楼上拿东西了,新做好的野战睡袋,各类李娘子才有的吃食,还有一件上好的蜀丝锦衣等等。 周云不禁嗤之以鼻,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 这也就是在青山寨。 别的人家,丫鬟还敢收镯子,还敢拿主人东西给外人。 一幅地图被周云摊开在木漆地板上,那是并州道的山川地貌。 “大娘子呢?” 李兴知道二爷有话要说,闲庭信步,坐在周云的身边。 “跟她的好妹妹,散心去了,说这半年憋坏了。” “看看小绿,多紧张,就怕他虎哥也跟李泰一样,在外面找一个。” 此情此景,周云不禁感叹。 呵……,女人!没得到稀罕的很,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闲事不能影响正事,周云的手指点在并州道各个位置,一一跟李兴讲解。 有些李兴不明白的地方,周云还会摊开来讲。 “这次留你到最后,是有原因的,铁坨子那里甲胄跟不上,得等几天。” “有个事得问你,二爷决定将骑一营跟第十六营协同起来,并且还为你再配三千人的二线骑兵部队。” “算上辅兵营,一支后营,各种斥候,你的战兵超过一万四,全军将会达到一万八千人。” 听到这里,李兴不禁大喜,这是要给骑一营组建集团军啊。 “这个事二爷做主就行,何必问我,我都听你和大娘子的。”李兴难得矫情的道。 周云眼眸闪烁精光,面容冷厉,严肃的说,“你这一万四千人,可是建安军最强的部队了。” “骑一营优先选兵,现在就连张马也变成优先选兵了。” 张麻能选好兵完全是巧合,他本来就有一千多优质山兵,又得了一千多优质兵源。 周云干脆再给他补充二千,组成一支精锐的步战第十六营。 “所以这三千骑兵,二爷想听你的意思。” “目前有两个选择,杨猛有三千楚骑,刚刚归附的哲林人,也有三千骑,看你自己的意思。” 闻言,李兴不禁冷哼一声,轻蔑的道,“别,杨猛可是定王的爱将,指挥不动,咱们要哲林人骑兵。” 这一次扩军,光西线的建安军,数目将会超过四万。 三骑营,三步营都将组建雄兵,神机营也会加入其中。 后营、辅兵营、建造营、匠造营为了凸显地位,都给了编制。 十一营是余建三,十二营是杨猛,十六营是张马。 至于童家镇跟大奇关那是豪强势力,他们独立性很高。 建安军目前有四色兵,红底黑甲的主力军,白底黑甲的北归军和哲林人。 黄底黑甲的山兵部队,红底红甲的楚人门阀兵。 渐渐地,随着李兴一直点头,所有的事务基本交代完毕。 李兴仔细瞧了瞧地图,思索片刻后,开口道。 “要麻这个兽医靠谱吗?” 周云眼眸深邃,笑容耐人寻味,说道,“很靠谱,放心,此子大器晚成之运。” “他只是提前效忠了项楚的下一位主人,这是很合理的。” “这个新出军队得有名号?总不能叫骑一十六营啊。” 周云眼眸深邃,沉默片刻后,喃喃的道。 “龙骧军!” …… …… 第220章 四大才子 人道洛阳花似锦。 杨柳垂河车马轻。 巍峨的洛阳北城墙外,是宽过十丈的护城河。 知道的是护城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环城水道。 内河之中,乌篷船排成长龙,荡起涟漪。 船工们悠扬的交流声,响彻河道。 身着官帽仙鹤,一身玄文锦衣。 放荡不羁的楚帝十九年文魁刘仁基,今日竟然穿上了翰林院的官服。 他转头对着身旁的黑色长衫文士,自嘲笑道。 “重楼兄,莫要再送了,进了城,小弟就直奔金銮殿,送死去了!” 一身黑色锦衣长衫,腰挂云纹带,右侧配玉,左侧挂着一把长剑。 楚帝十六年的文魁,杨重楼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流传着琢磨不透的幽光,棱角分明的脸,透着一股神秘的鬼魅之气。 “仁基兄,杨某已经算过,你此去逢凶化吉。” “哈哈哈,多谢兄长吉言,可此次仁基恐怕不死在朝堂,也得死在战场。” 清风徐来,水波涟漪。 杨柳随风而动,一行数人在车马穿行的河岸上,踱步而行。 “国家危亡,北疆人水深火热,山河破碎在即,洛阳却迟迟没有动作。” “仁基苦读圣贤书,每每仰望先人,实在不愿苟活。” 如今的战况,刘仁基、杨重楼这种智商的文魁如何看不懂。 五十万北伐楚军,本就是千疮百孔,无论粮草、军械、甲胄、兵员都是问题繁多。 各级官员逃避责任,敷衍了事,最终捂不住了,大败而逃。 罗浮山下,楚人英魂荡气回肠。 北疆豪杰,项济、周云踏雪而来,几乎挽回局势,最终却功亏一篑啊。 大楚之秉性,太原该是粮食不多的,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项济的残兵也遁入了山林,哲哲大王十几万雄兵,他该是作用不大了。 杨柳依依。 高大的铜锭车轴在杨重楼的身旁驶过。 达官贵人的车马里,依旧是莺莺燕燕,嬉笑连连。 立在石桥边,望友人而去。 杨重楼不禁摇摇头,叹息一声。 身后是位俊美的剑客,他身姿挺秀,长剑纤细,没有喉结。 开口询问,“刘仁基此去辱骂皇帝,该是活不了。” 杨重楼的嘴角露出冷笑,淡然道,“别人去,那就是死定了,他去不一定。” “为何?”剑客秀眉微皱,疑惑道。 杨重楼默默地望着刘仁基孤寂的背影,像极了楚人的先贤。 “他长的跟项乾九分相似,像极了年轻时的楚帝。” “朗朗正气,才华横溢,恰书生少年,楚帝如何舍得杀他。” …… 洛阳皇宫。 二十四座望楼,巍峨耸立。 宫阙高而亭台俊,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可并州道的战事,却令这座皇城蒙上了一层阴影。 曾经一眼无边的帝国护卫,肉眼可见的数量减少,拉拉希希。 刘仁基面带微笑,昂首挺胸,跟随一位小黄门行走在宫城里。 忽然。 一名身材高大的护卫将军,急匆匆跑来,无意间回眸瞄了两眼,看见刘仁基,一个急刹车,来到文魁郎身前。 项正眉头紧皱,劝说道,“刘仁基,皇帝这会心情很差,你别搁这添乱了。” 刘仁基可是翰林院大喷子,五姓望族,文武百官,谁不被喷了一遍。 以前胡说八道也就算了,但这会不行,大殿里,楚帝正大发雷霆呢。 国库空虚,兵源不足,羽林铁军各勋贵却大量退伍,这换谁受的了。 巡逻兵刚告诉项正,他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刘仁基这个时候去,那就是撞枪口。 项正与仁基共事良久,如何愿意见死不救。 “哈哈哈,”刘仁基对项正拱手,行了楚礼。 “人生得一好友,而甚欢乎。项正兄弟好意,仁基心领了。” “但仁基此去,乃是为天下苍生,管不到陛下心绪。” 项正还欲再说,但见一道雕龙金牌,出现在眼前。 项正叹息一声,只得行礼退到一边。 刘仁基面带笑意,对项正再行一礼,踏步前行。 乾政大殿。 大楚王朝的权力中心。 五百步内,四方空旷,象征着皇帝独有四海。 九十九级白石阶梯,寓意着皇帝九五之尊。 巍峨耸立,楚人置身其中,仿佛一叶浮萍见青天。 大红木门槛之外。 几十名披坚执锐的护卫,如苍松挺立,目不斜视。 刘仁基看见,文武百官跪了一地,楚帝捂着额头,坐在大辇之上。 皇帝身后的魏老公公看见了殿外一人,不禁咯噔了一下。 伏下身来,小声的在楚帝耳边道,“陛下累了,该下朝了。” 闻言,楚帝龙颜一愣,魏大伴很少说话的,何况事情也没有议完。 抬头的一瞬间,楚帝不禁笑了。 大殿门口,遥遥的站着一翰林官,器宇不凡,昂首挺立。 “这个刘仁基啊,是嫌脑袋挂着碍事。” “传他进来,让他羞辱一番文武百官,给朕解解气!” …… “传,文魁郎刘仁基觐见。” “传,文魁郎刘仁基觐见。” “传,文魁郎刘仁基觐见。” 几个太监公鸭子嗓音在斗拱巨大龙柱间飘荡,几息之后,才传到大殿门口。 十一月的天气,洛阳算不得寒冷,但殿内的大臣却冷的发抖。 他们向文魁郎投来善意的目光,祈祷他嘴下留情。 刘仁基踏上大殿金砖。 环视一圈,不禁心中冷笑。 江南望族,蜀王,几个强大的豪强势力,他们在朝堂的高位者早已不见。 真是,可悲,可笑! 随着刘仁基的进入。 不久之后,大殿传出激烈的咆哮声。 一时间,乱作一团,鸡飞狗跳。 项正远远的看见,大殿的门甚至都被护卫关上了。 他心中不免叹息。 好言难劝该死鬼啊! 仁基兄,再见了。 …… …… 第221章 天地不仁 “哒!” “哒!” “哒!” …… 黑暗中,水滴自雕龙嘴中掉落,滴入四个长形水池。 十几盏灯,给这座黑暗的地宫带来了微弱的光明。 这里有十二根巨大的雕龙黑柱,大殿都是幽暗的黑色调。 仔细一看,像极了先秦时期的风格。 各种玄奥的文字,充斥了大殿两侧,那里摆了无数个书册台。 刘仁基做梦都没想到,金銮殿的下方,竟然有一个地宫。 原来在乾政殿建在地宫之上,难怪方圆五百步内,不能再动土木。 大楚圣昌皇帝,静静的坐在阶梯尽头的大辇之上,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皇帝的神色。 但刘仁基能清楚的感觉到,皇帝淡定自若,笑看风云。 “刘仁基!”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这一刻,刘仁基眼眸微变。 他敏锐的发现。 乾政殿里,楚帝的愤怒,力不从心,似乎都是装出来的。 “哼哼,朕威加海内,孤家寡人,岂可让人琢磨?” 刘仁基刚想开口,但却被皇帝制止了。 “这里是皇城司的总部,文武百官,所作所为,朕了若指掌。” “多少人准备投降,多少人暗中谋划,甚至多少人写了投诚书信,朕也是知道的。” 听到这里,刘仁基大惊失色,愤怒道,“那陛下为何不要了这些卖国贼的脑袋。” “哈哈,”楚帝的脸在阴影之中,他淡淡的笑道,“朕乃天子。” “正义的人要用,贪官污吏也要用,好人要用,坏人同样也要用。” “杀了他们,换一批,未必比他们强。” “泱泱五千余万楚人,芸芸众生而已,自是形形色色都有。” “只是如今,已经太过荒谬了。” 刘仁基脸色一变,正欲反驳,皇帝抬手阻止了他。 “你今日敢于冒死直言,朕很欣慰。” “很多事情,清清楚楚,但满朝文武,就是喜欢揣摩上意。将简单的问题,办的复杂了。” “四海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皇帝之蔽,大也!” “朕的位置太高,注定了看不见地面。” 烛火摇曳之中,刘仁基看见楚帝的面容甚至扭曲了,那是一个极度黑暗的皇帝。 片刻后,火光飘走,皇帝淡淡的声音响起。 “魏大伴,宣旨!” …… 皇帝黑暗的大辇后面,一名精瘦的老太监,缓缓走出。 火光之下,魏公公的面目显得诡异,他似乎在黑暗中,拿出一方锦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封翰林院郎官刘仁基为镇北将军,统领洛阳兵马,北上抗敌。” …… 黑暗中,跪伏在地的刘仁基不禁一愣,不解的道。 “陛下,北上一事,臣自是义不容辞,但洛阳哪里来的兵马。” “就凭那些城外乱军,给突厥狼兵送军功吗?” 一声桀桀的冷笑在黑暗中出现。 从楚帝的黑石王座后看,正好是刘仁基跪伏的地方。 “魏大伴,羽林军还有多少人。” “九千一百四十三人。” 楚帝闲庭信步,站到了台阶前方,宛如挺立在山巅,俯瞰大楚风云变幻。 “刘仁基,你已经有了一万忠勇的北上牙兵了。” “城外乱兵乱民如何了?” 魏公公附身,小声的道,“回陛下,五万余乱兵,有一万多参与了抢劫杀戮,有二万小过,有一万人恪守兵道。” “将杀戮的将官,游街处死,刘仁基,你去干,去做一个还洛阳朗朗乾坤的忠义之人。” “得军心后,那部分兵力当炮灰,那部分兵力当牙兵,就不用朕教了。” 圣昌皇帝的每一个字,刘仁基都不想再听了。 他低估了皇帝,远远的低估。 洛阳一直在皇帝的掌握中,城外的乱象,三万羽林军迅速减员,全部在皇帝的算计里。 以刘仁基的思维速度,一瞬间就想到了更多东西。 各大中央军,权贵遍地,项楚宗室、各大将门子弟酒囊饭袋占据要位。 但皇帝不可能直接罢黜他们的职位,这些人是皇帝统治的根基。 这一次大量职位被权贵放弃,再想插人进来,就不可能了。 建立新军剥夺他们的利益,那是千难万难。 但空出来的编制,他们无话可说。 刘仁基带兵北上后。 皇帝很快就能拥有两万底层忠义之兵。 他们挣扎于市井,守着仅有的道义,郁郁不得志。 没想到沐浴天恩,皇帝竟然知道了他们的苦难,试问这样军队到底有多拥戴楚帝? 城外也一样,豪商富户占据了大量资源,这一次一波杀干净,无数楚人能得到了冒头的机会。 更甚至,洛阳昔日昂贵的资产,跌到地板价,皇商有可能完成接盘,得到大量军饷财富可以使用。 但这是几万楚人,甚至是十几万楚人的命,换出来的一条路。 饱读圣贤之道的刘仁基无法接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双目含泪,跪在地面,久久无言。 这一刻,他的信念几乎崩塌了。 “兵部尚书,任道行的粮食在黄河不远的敖仓中。” “你过了孟津渡,李林国在等你,之后就杀了任道行,拨乱反正,得到前线将士的军心。” 黑色大殿,宛如大秦的皇宫。 楚帝好似当年的秦王,冷酷而威武,执掌江山。 他渐渐隐入黑暗,消失不见。 一个从未见过,脸色发白的小黄门,带着笑意,手持俸台,上面是印玺跟圣旨。 他带着谄媚,诡异的笑着,站在刘仁基面前。 文魁郎最终还是受不了内心的煎熬,问出了那句找死的话。 “陛下,如此用苍生之血,稳定江山,真的对吗?” 随着刘仁基的话,大殿一时沉默。 良久之后。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飘出。 “朕难道不是在救天下苍生?” “事成之后,自有大儒替你辩经。” “去吧,城南有大将等你。” ---------------------- 洛阳外城。 二十四坊市张灯结彩。 短短十几日,残破的外城,似乎恢复了生机。 除了一些残檐断壁,遗留着鲜血的痕迹,火烧的灰黑,几乎再找不到这次灾难的写照。 十五里洛阳河道,旗帜如林,长戈蔽日。 甲胄的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朱红色的兵卒一眼望不到头。 号称二十万的北伐大军,自洛阳出发。 无数洛阳商贩、小姐、仆人拥挤在河道路口,在城墙之上。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红色小布旗,欢送北上赴国难的大楚雄狮。 洛阳的安宁,都是一个书生英雄冒死拼出来的。 文魁郎刘仁基,大殿之上,舌战百官,怒斥圣上。 楚帝被其正气所感动,令其担任镇北将军,出兵北上。 话说这刘仁基不愧是四大才子之一,不,之首。 短短几日,便将洛阳城完全控制。 作乱之兵将,当街斩杀,还二十四坊一个朗朗乾坤。 并趁机将一些贪官污吏,帮派恶霸之人,斩杀一空。 罪恶之人被屠戮,洛阳一时间再无治安之苦。 此次大楚又有文魁出战边事了,似乎每一次大楚危难之时,都有文魁郎北上抗敌。 ------------------------- 杨柳河边。 镇北将军大纛之下。 刘仁基一身红色鱼鳞甲,脚挂金丝铁靴,腰佩长剑,头戴三羽鹤纹盔。 一身将军行头令他苦不堪言。 项正胯下是一匹上好的河曲马,身长貌伟,走马在运河官道上,威风凛凛。 “仁基兄,是不是杀得过了点,陛下没叫杀这么多?” 闻言,刘仁基嘴角轻笑,满目春风道,“刀在我手里,想杀就杀,反正都该死之人。” “倒是你,咋想的,跟我去北上送死?” 项正是个传统的项家子弟,拱手道,“没办法,跟仁基兄处久了,人变呆了,总干蠢事。” 世家,尤其是占据高位的世家。 他们都有一套处世之道,尤为擅长规避风险,像后辈这种行为,那是他们不能允许的。 “只是,项某没想到,陛下城南有大将,竟然是北地枪神。” “哈哈哈!” 刘仁基左侧传来爽朗的笑声。 一杆镔铁大枪,身材不算高大,一身精甲,武者威势不凡,不是王右宁又是何人。 随着洛阳的城墙越来越小,出城的军队也越拉越长。 前军走远,后军可能还在洛阳城吧。 刘仁基卸下重甲,换成文魁锦衣,笑着对王右宁道。 “传闻王将军在罗浮山陨落,没想到还能从梅朝远手里逃出来。” 这个问题,项正也想知道。 梅朝远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宗师,何况皇城司的情报,王右宁当时还被杨双打伤了。 “嘿嘿,命好。”王右宁苦涩的笑了笑。 “那日,段老先生死死抱住梅朝远,让我离去。” “那你就走了?”项正怒道。 一个武者,竟然将手无寸铁的段渊留下,这简直就是耻辱的行为。 “不然呢?那我死?” …… 三人带着着大军前进,两侧田亩荒废了不少。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农人忙活之时。 大纛随风飘扬。 旌旗一路望不到头。 洛阳府库的甲胄兵刃,竟然堆积如山,这一点连项正都不知。 其实,三人皆为忠义之士,北上凶多吉少,他们却义无反顾。 不禁惺惺相惜,一阵吹牛放屁之后,渐渐熟络。 这次北上,主要靠刘仁基号称兵家大圣的能力。 在马邑郡,王右宁已经见过另一个兵家大圣周云的恐怖了,所以此次对刘仁基,也是抱了很大期望的。 项正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直是刘仁基的迷弟。 就在三人相谈甚欢,其乐融融之时。 刘仁基的脸色猛然一变。 冷冷的说道,“项正乃皇室子弟,王将军为何如此得陛下信任?” “想必是老夫为人忠义吧。”王右宁不要脸,吹牛道。 “王将军再忠义,陛下也不会将密旨给你,随时杀了仁基,掌控军权啊?” 此言一出,项正跟王右宁不禁脸色大变。 难道刘仁基要反,此刻洛阳大军皆在他手里,一反就大楚国都之祸。 环顾四周,发现并无刀斧手跟顶级大将,才缓缓松口气。 良久之后。 面对刘仁基轻蔑而又戏谑的表情,项正不禁支支吾吾的道。 “这种事何必说出来呢?你看搞得多尴尬。” “哈哈哈……” “说出来好,说出来通透。” …… 前方是一支南下的流民,远远看见官军大纛。 衣衫褴褛的楚人队伍,顷刻间,乱成一锅粥。 小孩哇哇大哭,面黄肌瘦的父母,衣不遮体,拉着躲到了田埂里。 “民视官兵如匪寇也!” 刘仁基叹息一声,随着大军继续前进。 ----------------------- 傍晚落日,西霞满天。 茫茫山水之间,一支楚军的影子,若隐若现。 就似画中北上的楚人王师。 某一刻,项正的声音响起。 “仁基兄,你怎么知道我等手里有东西。” “哼哼,陛下不会相信任何人!洛阳大军在我手,必然也在他手里。” “仁基只是不懂,王将军为何如此受信任?” “这……这个,王某年少,乃为一大族家将,跟六主母走的甚近。后来……” 项正惊愕的声音。 在夕阳下,传的很远,甚至带起了回音。 “王将军竟然还是个勾引人妻之徒!” “咳……咳,说来惭愧,当年到底谁勾谁,老夫越来越不懂了。” “老子边关打生打死,她在洛阳荣华富贵,你说气不气?” …… …… 青山篝火,明月渐出。 大军在一个山脚下扎营。 星星点点火光,散落在黑暗中。 某一刻,一道声音在黑山中响起。 “老王,当年勾引的谁家媳妇。” “蜀……蜀王!” …… …… 第222章 建安军的进攻风暴 大楚王朝。 马邑郡。 楚帝二十三年十一月,马邑战场,游荡在山林的楚军项济部,忽然发动了反击。 十一月十三日,由建安军第十一营余建山,协同公屋山城的赤虎军团,夹击沃野镇北狄人。 这一战,震惊了突厥跟大楚两国的高层权贵集团。 作为建安军二线兵力的余建山,在沃野镇的张家头子口,列阵而战,击溃了草原万户贵族部落,巴音楞部。 这彻底颠覆了地方郡兵不能野战突厥人的固有观念。 标志着楚国边军的野战能力全面恢复。 随后建安军猛将赤虎,率领主战骑三营顺势扫荡,巴音楞部北逃者寥寥无几。 沃野镇城内楚人杀了突厥守将,当日沃野镇光复。 十一月十五日,建安军名将孟百川,率领杨猛等新锐将领,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自谷粮口出,一路扫荡至罗浮山。 突厥各部族望风而逃,数次小规模战役,楚军也是摧枯拉朽。 继长平郡王武之后,项济又在五十万北伐大军中,发掘了新进大将,衡州郡人杨猛。 孟百川军团,一路连下二十几个庄堡,马邑东川大道,几乎全部拿下。 楚兴一带,盘踞数支突厥部落,孟百川数次游弋后,决定等待后续兵马。 遂向西北罗浮山进军。 十一月二十一日,丢失了两百一十五天的罗浮山大营,被建安军光复,孟百川立下大纛,等待后续兵马。 -------------------- 罗浮山。 北风萧萧。 昔日榆林茂盛的大平头山,此刻白雪皑皑。 大雪下,依稀可见当初立寨的痕迹。 建安军步兵第二营的大纛。 立在了当初梅朝远的点将台上。 这个胚土而成的阙台非常醒目,孟百川几乎毫不迟疑,将军旗插下。 这杆随风飘摇,猎猎作响的大纛,似乎在述说一件事。 大楚的时代结束了,建安军的时代到来了。 大火烧毁了一切,但也肥沃了这片土地。 不少兵卒发现,积雪之下,有无数坚韧的野草。 六十几名身覆红色戎衣的兵卒,手持各类工具,在大营中寻找遗留的水井位置。 罗浮山毁营之前,段渊将所有的水井全部填了,防止突厥人占领这片高地。 这会,突厥人是没防住,倒是防住了建安军。 建造营自从编入国企后,干劲十足,他们有对应的营号、官位,不再是所谓民夫、仆从军了。 孟百川大军是有后营的,但后营厉害的是建立营寨,设立防御。 辅兵营更多的是维修甲胄、兵刃,管理军备伙食,擅长拿现成的东西。 这勘测山川水纹之事,还得是这帮搞土建的建造兵。 本来也就是跟兵司提一下,毕竟过去建安军这些个特殊兵种可是牛皮哄哄。 云都山城要人,武川镇修复要人,谷粮口在立大仓要人,可以说建造营的人员是很紧张的。 只是孟百川不知道,现如今随军功劳是最大的,六十个建造兵第二日清晨就早早的校场等候了。 “找到了,找到了!” …… 孟百川看见不少楚人拿着工具,火急火燎,往一个拗口地赶,他略微思索,也跟了过去。 短短一个多时辰就找到了,有这么快? 积雪已经被清理,一个身材干瘦,脸部似乎有点浓包的中年男子,洛阳铲插在一旁。 他表情严肃,手里拿着一些土,竟然用嘴巴在尝。 在人群疑惑的目光中,他开口了。 “这里封土不对,虽然外面盖了二尺,但这里是新土,外面全是旧土。” “狗日的,你咋知道新土旧土,这都半年了。” “味道不一样,旧土日头久,是那种……,哎呀,挖就对了。” …… 孟百川跟几个老护卫相视一眼,不禁笑了笑。 这兄弟,估摸着以前八成是个盗墓贼吧。 武川镇周云治下,还真是什么人才都有。 行走在罗浮山的积雪上,一股苍凉感围绕心头。 曾经这里有三十万楚军,如今一把大火,只剩拉拉西西的残寨遗址了。 后营的动作很快。 他们可不同于建造营,随军规模是很大的,有二千多人。 昔日段渊的木质营房,经验丰富的后营兵卒在迅速拆解,他们的工具很齐全,大量还能使用的木料被集中起来,已经堆成小山了。 不能用的,被堆放在一处,一会隶属于辅兵的火头营会收走,当做柴薪。 木质营房已经在划线定位了,建安军要永久占据此地。 罗浮山地势独特,它扼守东川大道,天然形成高地,山顶广阔,乃是马邑兵家必争之地。 二十名白底黑甲的兵卒,昂首挺胸,踏步而过。 他们手持兵刃,脸上充斥着热血,眼神坚定,全神贯注巡视营地。 孟百川回应了他们的军礼。 “这帮子楚人降兵怎么回事?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 “统领不知道?”身后一名昔日项济的护卫反问孟百川道。 他如今已经是千人副将了,实在是资质太差,只能给到这里了。 “武川镇山谷,文工团夜夜都要唱戏。” “那场景,上万人埋头哭泣,悔恨过往,把咱几个都看懵了。” “尤其是伤兵营,那里出来的降卒,叫他抹脖子,他都干。” …… 罗浮山大营的恢复速度很快,这次孟百川带的人不算多,一万出头。 步二营、步三营,虽然都在,但人数还不到四千。 按照兵司衙门给的编制,他们将会有每一营五千精锐。 唯一还算战力的,是杨猛的骑兵营。 说到杨猛,老孟压力就越来越大了。 那一杆战国戟,被焦仁大匠回炉重造后,杨猛使的那叫一个出神入化。 身覆玄甲,马跨黑星,手持精铁战国戟,杨猛这一路,可谓是神挡杀神。 不外乎,定王对他宠爱有加。 离去的那几日,项济都不在赵李氏那里睡了,喜欢趴在杨猛的军宿里,好在营房里还有十几个大老爷们。 不然,孟百川都要怀疑,杨猛是不是干了特别的事。 大纛之下。 有一连串营帐。 一个大的,三个小的。 大营帐是孟百川的旗帐,三个小的分别是斥候、后营、辅兵使用。 刚上满是积雪的台阶,大吼、撒泼、骂娘的声音就传到了他得耳中。 “我他么真是受不了,你说李兴、杨延欺负咱们,那是人家厉害。” “老子丁憾山心服口服,这狗日的,认了。” “张马是那根葱?特么也压咱头上,李氏也太欺负人了吧。” …… 丁憾山还在老兄弟们面前口吐芬芳,丝毫没有发现,几个十里坡的兄弟兵头都低头不语了。 孟百川眉头紧皱,面色灰暗,缓缓从营门口进入,坐上主位。 除了丁憾山还是一脸桀骜之外,几个营帐里的项济嫡系兵官,都低着头,找理由告退了。 “丁憾山。” 孟百川在帅台上,思索良久后,还是开口了。 “唉,孟老哥,咱们说话,不用一板一眼。” 孟百川当面,丁不三不敢有一丝不尊敬。 毕竟论地位,他可是定王第一心腹。 论实力,他武义不错,八品武者,统兵能力也很强,加之资历也在丁不三之上。 闻言,孟百川叹息一声,耐人寻味的道,“周云是很可怕的!你可不要嘴巴没门,把命稀里糊涂的送了。” 旗帐里,空气忽然变的安静。 丁憾山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清晰的感觉到,孟百川和他兄弟情,不像当初在十里坡时,那样的生死相依了。 良久后,他重重的捶了桌子,转头过去,面色难看。 孟百川从营帐深处,拿出藏好的酒壶,倒了两杯清河醉,缓缓坐到丁不三的旁边。 赵刘氏给孟百川送了两坛赵祖黄酒,那玩意他在洛阳就知道贵着呢。 但定王都点头了,孟百川还是拒绝了赵家主的好意。 一则是不能收,二则是不好喝。 他还是喜欢火辣辣的清河醉,没事当酒喝,有事洗伤口。 军中一般不得饮酒,但孟百川这种级别,小酌一杯,是没人管的。 “老丁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的功劳不小,定王心中有数,将士们也服气。” “至于这次选兵,就不可能是咱们先选的!” 说到这里,刚喝一口酒的丁憾山不禁呛了一下,反口道,“那也不该,张马选啊。” 孟百川摇摇头,手指敲了敲桌子。 “兵员最终是谁定的?周云。” “张马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一夜降八百,还把王泗公一锅端了,一般人也干不了。” “那特么不是狗屎运吗?” 孟百川的眼眸闪过精光,一字一顿的道,“你不是狗屎运吗?我不是狗屎运吗?我们的本事,算得了厉害吗?” “能和青龙、周云、杨猛这些楚人豪杰并立吗?” “这次龙骧军是血战铁力可汗的主力,咱们两个行吗?” 丁憾山目光呆滞,久久不语。 孟百川拍了拍他得肩膀,叹息的劝解,“玄武军的编制,已经算是补偿我们了,咱两兄弟,比得了刀疤?” “周云还调杨猛,补充你我大将上的不足,算是仁至义尽了。” …… 丁憾山走后。 营帐里,两鬓有白发的大将站立了很久。 某一刻。 北风吹起营布,寒雪灌入。 孟百川叹息一声,脸色阴冷无比。 …… …… 第223章 北疆檄文 楚帝二十三年,小寒。 大楚与突厥国战,风云激荡。 定王项济,一纸北伐檄文,卷起边关楚人反击的风暴。 此刻,天下豪杰才知,北疆已经变了。 武川镇的河谷地带,楚人豪杰项济、周云发动载入史册的,定北山夜袭。 这一战,不仅仅是消灭了盘踞在马邑郡的库尔支旗王帐军势力。 同时缴获了大量的牛羊、马匹,粮食,财富等十几万北狄人的辎重资源。 阿史那哲哲更是在武川镇北山投降,为铭记这段楚人的伟大历史。 项济改北山为定北山,并于山脊立下巨石,记载此次事迹。 史称——北山勒石! 库尔支河流域的突厥人投降,是大楚与北狄国长达半个世纪的战争史上,第一个成建制投降楚人的突厥部落。 这似乎是突厥人,由盛转衰的开始。 北山之战,可以说是两大帝国并州道的决定性战役。 它从根本上,改变了马邑战场楚军的形势。 建安军的豪杰项济、周云,不仅得到了兵员上的补充,还拥有了足够的后勤力量。 历史上,边军被中央王朝控制,很大程度上是被卡住了后勤军饷的脖子。 可见粮食、军饷、军备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 建安军在盘踞月余的时间里,完成了由万人小规模兵力,向大规模集团军的转变。 短短十几日内,先后自北向南,掀起楚人的大反攻。 随着建安军最强主力,大将青龙率领新军出山林,北疆最后一块突厥人的据点,楚兴仓被拿下。 至此,定王项济,基本收复大楚三郡。 实际掌控了,东起大奇关,西止云都山城,北到沃野镇,南到楚兴山, 这一超过千里的广阔地域。 ------------------------ 马邑郡。 东川大道一处山坳里。 五十多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逃难之人,趴在土坡后面。 这里有孩童,有青年,有女人,但就是没有老人。 大灾年间,老人是活不下去的。 他们脸上漆黑,分不清是泥巴还是锅灰,长期不打理,导致他们的头发打结,到处是虱子。 一名还算精干的,蓬头的中年,手持包浆的木棍,愣愣的望着远方战场。 骑马的北人跑了,那些放羊的,有马的,一度遮蔽这方天地的草原人几乎都跑了。 “咋楚国管军,愣个收了这里愣。” 中年操着一口方言,一边观察外面的情况,一边跟同乡说话。 他们的印象里,官兵如匪,比强盗还要可恶。 流民可不敢轻易跟官军接触。 “俺不知道!但这好像是七皇子的兵马。” 同乡似乎认识这支军队,但大伙还是不敢轻易行动。 中年蓬头男子思索了很久,这支官军好像带走了很多流民。 他远远的还看见,有流民、灾民在吃东西。 看到这里,他的喉结不禁咽了咽口水,胃里一阵翻腾。 “狗日的,就是你。” 中年男子挥舞包浆的木棍,拼命殴打一个哭泣的外乡人。 他的妻子衣不遮体,骨瘦如柴,都看不出女性特征了,拼命护住文弱的丈夫。 “赶紧的,滚过去看看,有没有活路。” 瘦弱的男子,头发油的打结,出了土坡,抽泣着,向远方挥手。 他笑了,踉跄的在雪地前进,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命运。 三名精锐的骑兵,披坚执锐,踏雪而来。 杀良冒攻,官军常见的手段。 阿张是讲武堂出来的斥候,本来在第六部。 那一夜,少将军伤害了他。 狗日的,要跟他换部队,他是也干麻烦,不干也麻烦。 这回好了,城寨子弟,谁不知道,统领梁三被他爹打了一顿,还亲自跪着给大娘子认错。 他阿张也是一撸到底,本来都干成小队官了,这会下来发传单,不,发檄文。 他是周卧龙在雪林里,救起的良家子,大哥死了,二哥在骑一营呢,现在该叫龙骧军了。 讲武堂里,阿张算个吊车尾吧,本来就没读过书,听得个鬼懂。 大扩军的时候,少将军偷偷把大娘子的印章拿来了,他要改成绩,不然从不了军。 那阿张能惯着他,顺手就把自己也改了。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那一届的桌子上全是空的,十二三岁的他们,全部踏上了战场。 远方的雪坡有情况,一个流民在向大军挥手。 他控制战马,奔腾而去,保险起见,叫了两个同伴。 这种事情,北疆这里,他见了太多,无非就是叫个可怜人出来探探,后面该是有一堆流民呢。 虽然阿张年纪小,但他一点不怕。 身高六尺半,身覆扎甲,腰间有马刀,手中持着一杆长矛,后面两个战友有弓弩。 他们三个骑着北狄大马,没个二三十手持利刃的溃兵埋伏,拿不下他们。 “说,哪里人?” 阿张的面甲是拉下的,鬼面之下,是他冷酷沙哑的声音,他不想让别人听出他的年龄。 瘦弱男子拼命往嘴里塞胡饼,他发誓,这是他一辈子吃过最好的东西。 想象中的长矛并没有刺下,小将军的问话,他不停地咳嗽,良久才缓过来。 “河……河间县人士,识的字,读过书。” 瘦弱男子点头哈腰,谄媚的笑道。 读书人,在这个时代,可是特有的,书籍几乎被门阀垄断,知识的获取很有限。 阿张跟同伴互视一眼,从马鞍后侧拿出一张盖了兵司大印的纸条。 “多少人?” “三……三十个。” …… 瘦弱男子懵了,他呆若木鸡,愣愣的站在原地。 两声闷响,令他心头发颤。 一个大袋,还有一个半瘪的袋子,丢在他面前的雪地里。 透过袋口的缝隙,他看见了,那是带着焦黄的上好胡饼。 “河间县,三十人,对了姓什么?” “姓郭,小的姓郭。” “河间县,三十人,郭先生带队,领胡饼两袋,腌罐一个。” 阿张手里的羊毛笔,肆意挥洒。 只是,那字写得,估摸着只有他认识。 “让他们去大奇关吧,这里离大奇关近。” 闻言,阿张不禁一愣。 楚兴会盟。 他泰哥、昂哥兵力肯定不够的,武川镇历来选精兵,必须要大量基数,才能优中择优。 “怎么个意思?”阿张冷冷的哼道。 他虽然年纪小,但一身军威可不小。 “定王许的,兵司衙门有条子,大奇关要充实一千五百户。” “我尼玛,这还立个屁的军功,上床上滚一滚,不比军功划算。” “那也得你行啊,撒泡尿照照,你够赵家主那般水灵吗?” …… 三骑少年精兵,骂骂咧咧,马踏积雪飞溅,慢慢的消失在起伏的平原地带。 瘦弱男子愣愣的看着,这就是大楚的王师吗? 果然威武不凡,与民秋毫无犯,真仁义之军也。 他努力的看了几眼,深深的记住了远方的红色旗帜。 男子手脚麻利,藏了几张饼在裤裆里。 一步三回头,走过雪地,爬过小坡,来到流民群。 迎接他得并不是褒奖,而是一顿毒打。 强者挥刀,砍向更强者。 而弱者挥刀,只会砍向更弱者,从弱者身上找到丢失的尊严。 “狗日的,不会报五十人啊。” “真是个贱种,女人也是,干柴一样,一点兴趣都提不起。” …… 傍晚黑夜。 树下干草堆。 郭书生偷偷的在裤裆里,拿出些吃食,紧紧捂住身体激动的妻子,偷偷喂给她吃。 他得手湿了,眼眶也湿了。 残月寒风,两个北疆逃难的人,依偎在树下草堆里。 …… …… 第224章 刘庶归来 马邑郡。 楚兴仓。 胚土而建的四丈仓库,被兵卒们推倒不少。 三千多建造营兵,配合过万的后营兵马,形成强大基建力量。 无数木料、土砖、青砖被分类堆积。 楚兴仓的恢复工作很重要。 墨家大圣程知重,亲自坐镇此地。 突厥人占领期间,铁力可汗的命令是毁坏城池。 可草原人缺乏有效的工具,再者部落们都忙着抢劫财富、人口。 这件事,就被留守的突厥人滞后了。 楚兴仓基本保存的很完整。 “砰!!” “砰!!” …… 又是一个占地几百步粮库被从内推倒。 周云跟八瞎子考察过这些大楚工部的杰作,不禁双双摇头。 基角不稳,根本没挖下去,用料极少,很多大梁都是杂木铆接的。 本来还考虑现场的仓库改营房,想省点力的。 这会更麻烦了,还得先拆。 工匠系统数次运算后,周云敲定兵营、马厩、蓄水池、内城、等各种关键步骤后,基本就放手了。 八瞎子带着十几个徒子徒孙,根据城池功能,划线打桩。 这是百年基业,各处房屋必须结结实实。 楚兴仓占地广阔,地处马邑最膏腴之地。 乃是大楚为北伐,发动几十万徭役,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才建立完成。 扎根此处之后,东到大奇关,西至童家镇,往北掌控东川平地。 这一区域占地极广。 后世马邑地区,足足养活了上千万人,六七世纪这个时期,若是灌溉、施肥到位,养活个几十万人应该是没压力的。 未来几年,这里将成为建安军的基业! --------------------- 楚兴仓城内, 人流涌动,无数楚兵在忙碌。 清晨时分,白蒙蒙的烟柱漫过苍穹,火房三更就开始准备朝食了。 一座保存完整的青砖大庭院里。 东侧有六七间火炕房。 淤塞的火道已经被后营清理完毕,大屋子里缓和不少。 项济金甲、金盔随意丢在炕上,一身内锦衣,笑容满面。 建安军的进攻很顺利,项济对此非常满意。 七皇子身材高大,宽阔的肩膀显得有些单薄。 只是脸上有一点点淤青,那是拜他女儿项茹所赐。 为此,项济没少跟周云埋怨。 好好的乖女儿,现在都成匪女了。 武川镇内寨,那天闹的还挺大,项茹为她母亲打抱不平。 认为项济当年连雇马夫的钱都是娘亲出的,今日忘恩负义,要纳别人了。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周云也插不了手,只得他们父女自己解决。 只是项茹在文公团可不是白待的,长期练习建安六式,身手不错。 说到气头上,就给项济招呼了一顿。 要是别的大楚皇子,那项茹这种大不孝行为,不死也得残,最次是个禁足。 封建社会,对于女性的迫害,那是很残忍的。 武川镇之所以出现女性话语权强大的现象。 一则此地处于边关,是血与火的世界,边关清苦。 女子要生娃,要持家,丈夫打仗,她们还得耕田,打到最后,她们也要上。 人心都是肉长得,但凡是个男人,谁舍得打自己婆娘。 边女是坚强的,娘子军就是边关女人,强悍的典范。 二则,武川镇由周云建立,虽然没有法律上的男女平等,但在实际事务上,很大程度遵循了这个原则。 加之项济本就是忠义仁厚之人,亲女儿自是舍不得。 周云最后使了眼色,李娘子跟李贞两个挺着大肚子,带上成莹公主,进了赵刘氏的屋子。 只是,周云就搞不明白,怎么劝着劝着,就把大孝子婚事敲定了。 大院子里。 火炕之上。 项济摊开一幅舆图,笑眯眯的不时对孟百川指点一下。 就像两个暴发户,在欣赏自己的家业。 丁至孝丁老秀才,面色红润,他终于不用受门板气了。 武兴仓,十几万楚人会盟,各部队随便挑。 手中拿着豪笔,哼着小曲儿,在兵册上反复核对。 偶尔看看在沙盘前,吃朝食的周将军。 偶尔看看在炕上吹牛的定王。 心中不免感慨。 楚兴城啊! 竟然进了楚兴城了。 年初还在河原,九死一生呢。 年底就占据了马邑这处核心城池了。 山沟子里的项济、周云,成大势力了呦。 正当丁至孝思索之际。 门外传来刺耳的敲锣声。 “铛!” “铛!” “铛!” …… 野猪在大屋门外,铜锣敲的砰砰响。 几个缠着腰鼓的武川子弟,也是一路尾随。 敲锣打鼓,迎接友军。 “二爷,定王,看看谁来了!哈哈哈。” …… 项济一愣,拿着舆图,半穿着羊皮靴子,跟孟百川将脑袋伸到门口。 周云端起手里的陶碗,里面是丁不四煮的刀削面。 这个雁门来的将领,似乎在厨艺一道,有特殊的天赋。 他一面嗦着吃食,一边走到镂空旧木的大门前。 伸出脑袋,定眼一看,面呛喉咙里了。 “咳……咳。” 太夸张了! 只见前方百步的雪地里。 一大群楚人踏着整齐的步伐,踩的积雪飞溅。 当头一人。 一身黑貂皮大衣,连毡帽都是貂皮做的。 他昂首挺胸,大步向前,那简直是六亲不认的步伐。 他一路拱手行楚礼,跟老兄弟们打招呼。 院子两侧的灶台上,不时有婆子、妇人停下活计,露出惊讶的叫声后。 那貂皮老汉更得瑟了,头抬得就只能看见鼻孔了。 他身后,是两员威风凛凛的大将。 一人身覆黑蛇玄甲,护肩上挂了一张黑色的皮毛,看不出品种,但毛子挺细致,该是做工很好。 另一人也着玄甲,随意披了一件白色的散羊皮。 此人浓眉大眼,面容敦厚,不是王武又是何人? 雁霞山城,上百人踏步而来,一个个牛皮哄哄,跟走秀似的。 周云情不自禁的笑了,又嗦了口面。 当刘庶走到屋檐时,他开口打趣道:“刘大军师,你该不会是把铁力王庭给端了吧?” 八瞎子一听,果断补刀。 “那可不,不然对不起这一身行头啊!” 项济的心思就不一样了,他眼里只有这身大貂皮。 “全黑貂皮,没有一丝杂毛,好东西啊。” “哈哈哈……” …… …… 第225章 骑二营的坚韧 楚兴内城。 在大院众将嘲笑声中,刘庶脸红脖子粗的,骂骂咧咧,被拉进了屋子里。 黑貂皮毡帽,已经在项济手里研究了。 刘庶一见,心惊胆颤。 定王一摸,他脑子里已经在算能卖多少银钱了。 “臣刘庶,出雁霞山城,携雁霞山军民,前来楚兴会盟!” 说着不着痕迹,用力把帽子从定王手里拿回来,戴在自个头上。 台阶空地,一百个孔武有力,目光灼灼的精壮汉子应声而倒。 “噗-噗-噗-噗……” 各类奇形怪状的都有,他们单膝跪地,成四排,大声吼道。 “拜见定王,愿随定王,大破突厥!” “拜见定王,愿随定王,大破突厥!” …… 项济笑着进屋,赶紧从炕上,戴上三羽金盔,披了件蟒纹锦袍。 对于来会盟的楚人,七皇子还是很敬重的。 那可不能穿着内衬锦衣,接见大伙。 他踩着积雪,来到院子里,热情的扶起雁霞山两位大将,李泰跟王武。 随后拱手,对着大院子里的一百名武人,行了楚礼,真挚而又诚恳的道。 “兄弟们别跪着了,雪地里冷。” “去东城,本王在哪里有好酒好肉,尔等吃饱喝足,再说后事。” “好了,散吧,散吧!” 不得不说,项济算是极品大愣子了。 面对一百多条好汉,在他说话后无动于衷,反而看了李泰、王武的眼色才散去,竟然毫不在意。 这要换了别人,高低得记上两人一笔。 项济却是乐呵呵的,重重的抱了抱两人。 一手搂着王武的肩膀,一手搂着李泰,笑嘻嘻的进了大屋。 大屋里有沙盘有舆图,几张太师椅,三四条长凳子,一个大通炕。 这若是大楚的中原权贵看了,打死不会信,这个奴仆的大杂院,竟然是北疆建安军的总部。 周云端着陶碗,上上下下打量傲娇的刘庶,不禁讥笑道,“雁霞山大都督,这身行头再不脱下,小心热出病来。” “嘿嘿,”周云面前,刘庶还是不敢得瑟,骨子里有些惧怕。 周云此人太过厉害,兵法能力仿佛没有底限的深渊。 就特么打阿德戴那一场,刘庶现在都认为,那不是人能干的事。 尖嘴猴腮的脸,在武川镇这两年养了回来,现在只能说是个消瘦的老书生。 他将昂贵的黑貂皮大衣脱下,特意避开项济,一个伺候的女卒接过后,挂在墙根的木架子上。 随后找了个板凳,自动进入了吹牛打屁模式。 那青山寨出身的匪寇们能惯着他? 嘴巴一个个的,只往刘庶心口里扎。 说着说着,就上头了。 “你们这帮没良心的东西。” 刘庶急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得身子随气息上下起伏,大口喘息道。 “去大奇关那会,穿插敌后,九死一生,骑二营多说一句没有?” “罗浮山那次?骑二营是不是死战不退?” “没我刘庶当机立断,斩突厥大纛,你们还有命在?” 刘庶无缝衔接了周云的军令。 他不顾李泰拉扯,恶狠狠的对着大屋里的众人,尤其是八瞎子道。 “侮辱我刘庶,没的说,可不能侮辱骑二营的兵。” “雁霞山,他们脱下甲胄,挥锄头,建营地,谁没流一身血汗。” “说他们不行?太过分了。” …… 大屋里众将领不禁面面相觑,嘲讽归嘲讽。 雁霞山城骑二营的成果,大伙心里还是有数的。 项济出来打圆场了,笑眯眯拿着酒壶,给刘庶倒上一杯。 又给李泰、王武也倒上,恭恭敬敬认可了这三人的努力。 大伙一通彩虹屁之后,刘庶才就此作罢。 “这酒,不得劲啊。”刘庶喝了一口,眼珠子一溜,开口道。 发现不是清河醉,他可想死那玩意了。 “赵祖黄酒呢,一口酒价值一套甲胄。”周云嘲讽三个不识货的东西道。 啊!? 三个土包子一听,不禁仔细品尝,还别说,感觉这会又突然好喝了。 “雁霞山,这次会盟该有六七千人吧?”周云放下陶碗,接过了项济递来的酒杯。 “多少?”刘庶枯燥的手,将耳朵竖起,嘲讽众人。 “二爷,你刚刚说多少?庶没听清楚。” 刘庶将头颅高高抬起,昂首挺胸,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比划了一个一字,绕行一周后,得瑟够了,才揭晓答案。 “不多,堪堪一万三千人!青壮。” 一万三?! 雁霞山城竟然来了一万三楚人。 大屋里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包括周云在内,都倒吸一口冷气。 “哎,哎!刘大都督,您上坐。” 丁老秀才笑开了花,赶紧给刘庶捶背捏肩,邀请他坐上一张太师椅。 这刘庶带回一万三,啥事都解决了。 “庶这里有句话,骑二营呢,功劳不小,兵司怎么也得给个五千人的编制。战马甲胄,得给咱分配好。” 刘庶本以为是狮子大开口,谁料屋内众人竟然笑的前俯后仰。 你是谈的一手好价,六千的骑二营编制,给你谈成五千! 周云尽力恢复情绪,淡淡的对昔日阿骨部的军师道,“雁霞山不是人不多吗?怎么就有一万三呢?” 说到这里,刘庶不禁叹息一声,无奈道,“那地方人不多,特么山匪野人多。” “王武跟李泰前前后后破了几十个寨子,这些人,不带走也不是个事,万一占了雁霞山城,岂不是大祸害。” 匪兵太多?是得想个办法安排。 要文公团好好洗……好好学习先进的建安军精神,否则无法凝聚战力。 北归军就很成功,在文公团的熏陶下,他们如今士气高昂,一个个卯足了劲,要戴罪立功。 正当周云思索之际,敲锣声又在院子里响起。 野猪这货,屁颠屁颠的出现在门口,笑着说道,“二爷,定王。公屋山的人来了。” 贺诗楚比刘庶就沉稳多了。 进来就先后拜见了定王、周云等一些老友们。 他跟刘庶的性格不同,乃是老秀才做派。 干事情一板一眼,礼仪方面很到位。 雁霞山的人不多,只有七八千。 这在周云的意料之中,那里的环境确实太差了。 但崇山峻岭出恶民,那里生存了很多厉害的猎户。 这帮子人,整体实力很强,贺诗楚特意跟周云提到了这一点。 李昂还是个老好人性格,他特意夸奖了余建山。 沃野镇一战,他认为余建山的第十一营绝对不弱。 真干起来,不比孟百川跟丁不三的差。 余家军团,经历过古河沟死战,后来又随哲哲大王打过一系列战役。 可以说,二线部队里他们是王牌,完全值得甲胄跟兵刃上的提升。 但周云有自己的考虑,必须维持建安主战军的优势,他不但不会补强余建山,还会考虑抽调精兵离开。 余建三,这个被兵司丁至孝强行改名的山村人,似乎迎来了自己的运道。 出门第一战,就名震北疆,甚至名震大楚。 进了大屋,他就像个老农家汉子,很低调,郑重的跪拜了定王跟周云,随后恭恭敬敬的坐到角落里,不再开口。 公屋山贺诗楚来了,刘庶又吹了一遍牛皮。 嘈杂之际,周云忽然发现一件事。 公屋山城的人都来了,怎么还没看见那个混蛋。 就为他换部队这件事,李娘子伤心了好久。 “大孝……,信儿呢!他没来楚兴仓?” 周云询问公屋山城众人道。 “他啊。进城就被老当家截住了,拿起棍子,一路追打。” “二爷,我跟你说……少将军,哎……” 听见赤虎笑着说李信的糗事,贺诗楚的眼睛中闪过异色。 这个武川镇的少将军,勇武而果敢,李氏能人辈出,祸福难料啊。 -------------------------- 巍峨的城墙上。 站着白底黑甲的建安军哨兵。 他们挺立着,戴着手套紧紧抓住长矛,眼眸炙热,纹丝不动。 头盔上、肩甲上,渐渐布满积雪。 寒风萧瑟之中,成为楚兴仓的钢铁长城。 城内城外,十几万各地楚人,无不被他们傲然的气势所震慑。 城外荒地,一处搭建稳固的窝棚区。 几男一女,身负黑衣,手持长剑的江湖之士,望着那城墙上的冰人,内心不禁一颤。 这就是边塞雄狮吗?如此楚军,何惧北狄人乎? 一名机灵的十几岁少年弟子,笑眯眯的跟不少辅兵打了招呼。 他胸口捂着一个袋子,风风火火,一屁股坐到了长凳边。 随后将成果拿了出来,马肉、胡饼、烤羊肉,还有一罐清汤。 “九师弟,你去火房偷盗了?此乃卑劣之事,别堕了我潇湘剑宗的名声。” 中年大师兄重剑立地,面色难看的道。 江湖中人,尤其是名门正派,最重视品行。 走镖的、护院的、干保镖的等等,那个不要好名声。 他们也要营生,真特么劫富济贫吗? 那不叫行侠仗义,那叫找死。 皇城司威压江湖,高手众多,真以为朝廷机构是摆设。 九师弟毫不在意,陶醉的咬下羊肉,这味道,真不错。 “定王兵卒给的,说要多少有多少。” 面容俏丽的女剑客,美眸一皱,询问道。 “他们为何给你如此丰厚,流民不是只有胡饼跟馍馍。” “咱不是流民,是会盟侠客。我给大师兄登记了个武者九品。一会兵司衙门丁至孝亲自接见。” “啊?!……好你个混球东西。” …… …… 第226章 毒士了然守太原 万里苍穹,雄鹰展翅。 茫茫山峰尽头,白山与长天一色。 翱翔的雄鹰猛然转身,俯冲而下。 它眼中,只有那一只飞过城头的白色鸽子。 翅膀收拢,宛如战隼,直奔猎物。 就在即将抓住的时刻,一道黑影疾驰而过。 沙雕,抢军功?! 雄鹰猛的张开翅膀,空中急刹,稳定后,翱翔在群山中的平原上空。 狼烟风沙,残垣断壁。 一座孤城,被黑色的海洋围绕。 足足被攻打了半年的太原,一片狼藉。 从最初的人头涌动,到此刻城内已经是人烟稀少了。 肉脯之事,了然虽然处理的很好,但霍长真能惯着他?飞箭入城,真相大白。 毒士了然干脆就不装了,一夜之间,率领北伐楚军,将太原城屠戮一空。 只留下了三四万楚人,关在城南城北。 这并不是毒士了然良心发现,而是圈养牲口。 为了凝聚军心,了然许诺,太原抢劫各大豪族的金银,全部归兵卒所有。 此种种行为,太原节度使丁宏度怒不可遏,但了然只有一句话。 “太原城破了,丁柱国您就啥都没了!杀还是不杀,您定!” 寒风呼啸。 上官虎卧榻在城头,城门楼已经被轰塌了。 一处城楼残檐断壁,能遮风挡雨,徐州军点堆篝火,他也就住下了。 上官虎的甲胄有不少损毁,肩吞虎头也被打的粉碎。 他受伤了,气血之力萎靡,筋骨也似乎残了。 上官虎的气息,不再是过去如骄阳一般猛烈。 一只黑色的雄鹰,从城头飞过,上虎不禁叹息了一声。 这些该死的草原人,天上到处是猎鹰,一只鸟都飞不出去,太原彻底跟外界隔绝了。 青砖城墙,坑坑洼洼,太原这几天雨水带着冰,士卒病倒了不少。 一只官靴,踩的积水飞溅,风风火火,拍了拍身上的水渍,躲进了残檐里。 十几名披坚执锐的徐州护卫,在不远处停下,站立在没有城垛的城墙之上。 “情况怎么样?老小子。”上官虎眉头紧皱,询问了然。 了然没有理会,他得头发有些白丝了,用树枝在青砖上划着路线。 良久之后,他才叹息一声,面无表情的道,“不是很好了。” “天气冷了,受伤的士兵杀多了,楚兵们绷得很紧,可能会炸营。” “北城那一段城墙彻底塌了,只有二丈高,丁宏度派人日夜在修。” 上官虎就是支援那一段城墙受的伤。 那是北狄人的一次猛攻。 阿史那忠利骨冲上了城墙,口子越拉越大,上官虎不得不支援。 论骑战,也许忠利骨还能跟徐州猛虎势均力敌。 但打步战,放眼天下,上虎有绝对的自信。 苍天怒在手,城墙之上,两大猛将火拼,忠利骨节节败退。 最终杨双救援,才化解了忠利骨的危机。 但就在这个时候,绝世武者的尊严让上官虎做了愚蠢的事。 他上头了,对于上次对决失败,徐州猛虎耿耿于怀。 这次步战的机会,上官虎如何能放过。 那一夜过后,了然再没听见上官虎要跟杨双分高下的事了。 上次只是伤了气血,这回是伤了筋骨。 闻言,上官虎神色不禁一暗,开口道,“里面建个瓮城吧,修肯定不可能的,北狄人又不瞎。” “太原已经不是城墙城池的事了,”了然磕着下巴,目光炯炯的看着青砖上的简易并州道舆图。 “抢劫大户金银、杀戮、淫乐,让兵卒们提升起来的士气,耗损的差不多了。” “但咱们只能高压,否则沦为野兽的楚兵,就会将各大节度使撕碎。” 是的,野兽。 太原的守军已经是野兽了。 若是正常守城,可以说太原必然丢失。 山河破碎,楼关丢失,北狄几十万狼骑南下。 城内只有一个月的粮食,还大量涌入了并州道逃难人口。 可谓是,人心惶惶,兵无斗志,将无信心。 这个时候,说什么家国兴亡都是假的,大道理一点用没有。 了然果断采用了最极端的手法,刺激士气。 他率领十几万士卒,又选拔了数万太原青壮,并允许他们携带家眷。 在一个晚上,士卒们听说豪商勾结突厥人,怒不可遏。 太原兵卒控制不住,洗劫了城内的所有大族豪门。 昔日捐粮凑不齐一千石,但那一晚,敲门而入的太原各权贵,就捐出了十万石军粮。 可了然的刀,已经杀起来了,怎么会留着这些豪族,消耗粮食呢。 抢劫杀人,肆意淫虐的楚兵士气高昂,大量粮食配合肉脯,再无军粮之忧。 这段时间,尽管无数投石机呼啸,但太原一直固若金汤。 就算城墙坍塌了多处,但最强的防守,从来都是人心。 万众一心,太原的战力,远超突厥国想象。 可战争打到十月了,五个月,一百多天的猛攻啊。 转机还没有到,了然不得不对民众动手了。 选拔成兵卒的,保留家眷,其他一律屠杀,减少粮食损耗。 太原楚军自己屠了大楚王朝的太原郡城。 全太原活着的兵卒,都是杀人凶手,他们都抢劫到了巨额的财富,多到去别的地方随便成为一个小地主。 在这种美梦的刺激下,太原终于又挺住了一个月。 但是现在,反噬的时间快到了。 七八万太原郡城的楚人,眼眸越来越邪恶。 他们之所以不动手,可不是什么将军尊卑压着,而是在衡量能不能杀过几个节度使的牙兵。 “我们撑不过十一月了。”了然在垮塌的城楼角落,幽幽的说。 “最迟这个月底,营啸必到,到时候不用突厥人,咱们也完了。” “可惜了,嘿嘿。”上官虎无奈的笑了,笑的疯狂。 “没找到机会,反了这帮狗日的项楚权贵,没办法实现咱们的理想。” “不一定……”了然的眼眸中闪过异色,手里的树枝死死的压在武川镇的位置上。 “周云,绝不会坐视大楚丢太原,罗浮山他都搞得定,哲哲肯定搞不赢他的。” “省省吧,这都半年了。哲哲那废物,周云早该收拾掉了。” …… 卧榻之上,寒风灌入。 了然从火堆里,又拿出一根木头,这是房子的木料,太原城已经在拆屋子了。 城墙被砸的坑坑洼洼,徐州军这一段,不少垮踏了几步甚至十几步的。 有些城墙还有八丈,有些只有五丈了。 兵卒们躲在城垛后面,三三两两的烤火。 歪歪斜斜的残破军旗,昭示着太原的士气已经到谷底了。 透过城墙,城外大军遮蔽了这方天地,一眼望不到头。 了然愣愣的望着青砖地上,划着的并州道舆图出神。 某一刻,雄鹰在天空鸣叫。 黑衣书生眉头紧皱,喃喃的道。 “周云,你真的不动吗?你这样的兵圣,不想造反吗?” 风雪渐渐大了。 残垣断壁的城楼上,士族们吆喝不断。 很快,城楼下有人送来了柴火。 了然靠着床榻,劳累的小咪一会。 现在太原城,反而是城头最安全。 只是,他没有发现。 就在刚才,透过垮塌的城垛,看见的大纛远处。 烟尘滚滚,一匹快马,奔腾而来。 …… …… 第227章 周云论战 楚兴仓。 白雪茫茫盖孤城。 长烟落日镇边塞。 城内大院子里,荒草土坡,满是冰渣的树下。 几十个辅兵女婆子倒腾着大灶,这是在给会盟而来的兵卒,准备席面。 七八间大炕房的最东头,炊烟缭绕,这里还有一处火房。 一个手脚麻利的魁梧汉子,在处理一块上好的带皮豚肉。 这种好东西,武川镇独有。 别的郡城,这玩意有膻味,周云那里的豚就怪怪的,一点不膻。 他用带着十几根钢针的小耙子,迅速有节奏的拍打带皮五花肉,另一只手则在飞洒雪花盐。 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聚精会神观察肉质的变化。 肉皮像波浪一样摆动,钢针打的恰到好处。 后世的任何大厨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毕竟不管那个厨师,都不可能有八品武者的手法,跟观察力。 “哎,哎,别加木炭了,大瓮热的差不多就行了。” “哦,嘿嘿,丁大哥,等会多给我点呗。” 丁肆业激情四射的拍打到位后,就顺手将肉反扣。 这吸饱了雪花盐的豚肉,在稍稍吃一下酱料,就能去大瓮里吊烤了。 吃货的世界里,永远有另一个吃货。 铁牛自从认识了丁不四后,就成了他得随从兼厨房下手。 像这个两百多斤的大缸,就不是一般人能搞定的。 “你这个烧肉要注意火候,它滴的油就会加大榆木炭的火力,放多了等下得烤焦了。” “外面的脆皮弄不出来,这烤肉滋味,下降一半。” …… 丁不四敢说,铁牛就敢听。 他乐呵呵的,小鸡啄米一般,至于他听没听懂,只有天知道。 赵刘氏一身妇人穿搭,只是在脖颈的内衬跟鞋子做了点特殊处理。 还别说,这样一弄,更有一番风味,一股浓浓的纯欲感。 “丁统领,豚肉还没出呢?大屋里的人都来齐了。” “烤完这个,你们也该过去了,好像议事咯。” 闻听此言,丁不四才从迷醉里醒来,喉结蠕动,咽了口水道,“赵家主,豚肉等会,烤羊肉先上吧。” 张麻。 云都山城老兽医。 他嘿嘿的笑着,将角落台板上,烤好的一扇羊排,快刀分在六个木盘子里。 他刚想端起来,就被大奇关的赵氏家主阻止了。 “奴家去吧,怎么能劳烦张统领呢。” 说着,赵刘氏叫上几个秀丽的丫头,顺便还叫赵氏的小儿子端着一盘外酥里嫩的羊排。 张麻悻悻的,杵在火房里,手脚不安。 他受不了大屋子里的压力,这些人对他的世界来说,都太高了。 建安军的赫赫大将跟他论平的,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所以,第十六营统领跟第十三营统领,就在火房里倒腾吃食。 就在张马收拾案台时,他忽然眼眸一冷。 听到门外赵刘氏越飘越远的声音。 “赵崽子,等会进屋逢人要叫叔叔,知道吗?” “你小子要机灵,这种机会不多,进去落个好名声。” …… 楚兴仓。 大屋子里。 此刻的气氛已经全然不一样了。 叙旧也叙完了,吹牛也吹的差不多了,吵架也吵了。 这就该到说正事的时候了。 土炕上只有两个人,项济、周云。 他们脚踩着长凳,并排而坐。 只是一人身子靠前,手里拿着细长节枝,在炕前的沙盘上比划。 另一人则是随意的坐着,双手撑在土炕上。 众人围着沙盘,或坐长凳,或坐太师椅,或者干脆弄个小板凳,坐在后面。 土炕之上,周云口若悬河,对于局势的分析很独到。 “这会呢!打仗就跟过去不同了。” “以前咱们盘子小,就打点策应偷袭,这会咱们要当主力了。” “那得考虑后勤,粮道,还要考虑土地的收成,不能耽误。北疆楚人的出路,也归咱们考虑了。” “我估摸着,铁力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咱们。” 细长节枝指在太原城的位置,刘庶、贺诗楚等对视一眼,不禁面色凝重。 攻下楚兴仓,占据北疆大部分地盘固然可喜,但随之而来的突厥主力军,也是个大麻烦。 这可是一个同大楚帝国体量相当的军事强国。 从兵力的角度看,他们处于绝对劣势。 周云眼眸深邃,仔细思索片刻后,说道。 “北狄人在太原,掳掠了至少百万楚人,驱使他们攻打城池。” “这回要是来打咱们,那铁力的兵力,可能不会比罗浮山的时候少。” “并且,根据消息,铁力编练了不少步兵,跟哲哲一样的。咱们的骑兵,也就不能乱冲了。” …… 战争的客观规律是相对的。 建安军能利用,突厥人也能利用。 如果此刻要项济、周云麾下最强的骑兵,三骑营任何一支,去冲击如今余建山的第十一营。 那结果是毫无悬念,李兴等人必死无疑。 第十一营有大盾、狼宪、长矛、弓弩,虽然质量上稍差于主力军,但基本能力是够的。 同样的道理,情报显示,铁力用楚人练的步兵,基本跟建安军一致,在兵力的规模上,还是建安军所不能比的。 大量成建制的步兵出现,极大的强化了铁力的阵地战实力。 这就使得,周云想要在正面战场,击败铁力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丁司长,咱们如今有多少人马了?” 大通炕上,周云转头,询问丁老秀才,大伙也将目光转向了兵司大衙官。 包浆的太师椅上,丁至孝仔细思索了片刻,又从后面拿来一个册子,斟酌再三,才开口道。 “咱们若是按,定王跟周将军定好的十八营计划,那么战兵有六万八千人,配合其他各类兵种,接近十万吧。”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各大将领不由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冷气。 十万人了!? 建安军集团竟然有十万人了。 一时间,几个嘴巴多的货不禁浮躁起来,大屋子里嘈杂了。 “安静!丁司长还没说完呢。”周云脸色一变,怒斥众人。 少顷。 丁至孝抚了抚胡须,面色凝重的道。 “咱们扩军是准备达到这个数量,但目前情况并不乐观。” “除龙骧军是满编之外,其他的基本还是空架子。” “甚至,第十七营,第十八营,此刻还在兵司的楚纸上。” “另外甲胄也跟不上,这是个大问题。” …… …… 第228章 山寨小道 楚兴城。 炊烟飘扬,人声鼎沸。 大屋子里,规矩不严,众人喝酒吃肉,开着军议。 随着丁老秀才,一一讲解建安军的情况,众人不禁眉头皱起,脸色渐渐凝重。 他们乃是沙场之人,或多或少感觉得到这些困境的。 这其实是无解的事情。 项济、周云的底蕴摆在这里,他们在北疆五郡的夹缝中求生存。 势力本就先天不足了,再加上成型时间太短,注定了各种困难。 无论这回,楚兴会盟,周云有多少兵力也好。 哪怕是二十万,真正铁杆的部队,就还是武川镇那一万多人。 总有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古代军队,绝大部分情况下,死亡率超过百分之十就基本失败了。 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二十,那就会炸营。 因为古代的兵马,绝大部分是仆从军,各地郡兵,临时的徭役兵。 真正扛起大旗,忠心耿耿的甲兵,数量是不会太多的。 说白了,就打顺风仗跟你玩,要他死,他就不干。 若是信仰坚定,生死同在,战至一兵一卒的虎狼之军。 那么这种根基兵,有几万人,就能建立王朝了。 刘邦老兄弟,出沛县到平定天下,才多少人。 女真完颜阿骨打,攻克辽阳,才多少兵力?就到了金兀术时期,女真嫡系才多少人。 蒙古乞颜部,成吉思汗拥有十一万多的主力军,蒙古帝国打到哪里了? 多尔衮入主中原的时候,满清八旗军嫡系,不过才六万余人。 周云在发动北山夜袭时。 拥有骑一营三千人,步一营二千六百多人,铁甲锐士三百人。 绝对核心兵力,也就是六千人的武川镇子弟。 当然,在城池里,项济手中,还有孟百川跟丁憾山有四千人。 当时,武川镇山谷,满打满算,一万人的样子。 除这支兵力之外,建安军集团,也就是雁霞山、公屋山还有四千多骑兵。 从根本上讲,六大营原一万四千余人就是建安军的基本盘。 血战哲哲大王后,嫡系精锐损耗三千,只有一万多出头了。 可以说,此刻在楚兴城。 项济、周云凭借着无敌的威名,讨伐北狄的大势,也许能挥动十万兵马。 但从战争的本质出发,其绝对主力,还是这一万多人。 只是,武川镇盘踞的月余时间里。 哲哲手下的楚兵降卒,在文工团的熏陶下,加上武川镇本身跨越时代的制度。 使得这两万多人凝聚军心,基本拥有了不俗的战斗力。 云都、雁霞、公屋三处根据地的山兵战斗意志也是很不错的。 总体说来,建安军能打的部队,大约四万人出头。 其它的,无论这次会盟来多少,那基本是顺应大势,打点顺风仗,或者被当炮灰投入某一处战场消耗。 至于童家镇跟大奇关! 独立性太强,跟会盟子弟没有太大差距。 北山夜袭,为什么周云到最后才投入童家镇的兵力。 实际上就是童家镇的兵马,不会死战,当时情况不明,不能投入。 到最后抢功劳的时候,那是个人都猛的一批。 连童家镇这种投效项济的豪强,都只能如此使用。 北疆楚人虽然不少,但短时间内,是打不了硬仗的。 周云眼神冷厉,在大屋里扫视一圈,淡淡的说道。 “北狄人的主力部队,大概率是不会继续死磕太原城了。” “就铁力可汗还想打,底下的草原人也不干了。” “算上收拢财富、人口、牲畜,集结各郡抢劫兵力的时间,最快月底,最慢也就三十多天吧,咱们就应该和突厥兵交战了。” 贺诗楚跟刘庶面露担忧,对视一眼,最终贺先生慎重的开口道。 “不是说打击士气的话,定王的兵力,该是很难打赢铁力的。” “同样是铁甲精锐,就算建安军能一个打两个,咱们也换不起啊。” 刘庶也站了出来,帮衬的说了一句。 “虽然北山那场,咱们赢了,但说到底,北疆楚人认可定王,认可建安军。” “可太原郡的子民,认可的是丁宏度,而且可一不可二,策反用了一次,霍长真该会防着这一手了。” …… 当一个集团或者政权,处于上升趋势时,那高层就很有斗志。 建安军可以说是火箭上升,那他的核心集团凝聚力是很强的。 虽然两个军师说的是实话。 但大屋里的战将们,却嗤之以鼻,不怎么服气。 且说着说着,就变味了。 “刘庶,你怎么个意思?”八瞎子唯一的眼睛,瞪着前阿骨部军师,恶狠狠的道,“咱建安军子弟,啥时候败过?怎么就打不过?” “雪林子,那种仗都打赢了,现在十万雄兵,怕个鸡毛。” “是啊,两位军师,怎么说话!咱们战兵可就不乐意听了。” “你们……你们,八瞎子,你这是抬杠,老子忍你很久了。” “咋的?练练……” “艹,狗日的,怕你不成……” …… ------------------------- 大屋外,院子里渐渐飘起了雪花。 北疆进入十一月后,一天比一天冷。 十几个灶台白烟弥漫,靠近柴火的地方,明显温暖多了。 几个身穿冬衣,腰间挂着短剑的婆子、女卒在此八卦,被土屋子里的争吵吸引。 她们不禁面面相觑,眼眸中全是震惊。 小片刻后,噗嗤一声,在一个满是积雪的树下,笑的乐不可支。 “咋院子里吵起来了。” “哎,有四当家跟那帮子老东西在,能不吵吗?” “你说的是真的吗?梁统领从菊丫头那里出来,这可不能乱嚼舌根子……” …… 楚兴大院。 人流涌动。 树下八卦闲谈的婆子们猛然一惊,散乱的去管各自的灶台。 顺着树枝的方向,赵刘氏婀娜多姿,端着盘子,带着三四个随从跟一个孩童,从屋檐下走过。 屋顶有戎衣兵卒在捡瓦片,大屋子还有几间是漏水的。 补瓦的兵卒小心翼翼,手里捧着四五块,单手扶地,来到屋脊。 某一刻,北风吹动他的帽檐。 他看见院子外面的楚兴仓,城郭壮阔。 川流不息的楚人,喧嚣嘈杂,一眼望不到头。 一杆湛金十字枪,立在城池的中央。 仿佛这方天地的神器,闪烁金光。 九节铜环,迎着北疆的寒风雪雨,叮铃作响。 …… …… 第229章 潇湘剑宗 “咚!” “咚!” “咚!” …… 战鼓号角,响彻这方天地。 楚兴城内。 后营的兵卒手脚麻利,在校场上搭建了巨大的擂台。 此刻,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擂台上,只见两道身影全力搏杀。 场中劲风四起,火星四溅,显然都是顶尖高手。 两人一红一黑,转眼间就打了几十招。 一袭黑衣的中年男子,手中重剑,威势浑然天成,大巧不工。 红衣将军,面若冠玉,眼如朗星,一柄长剑,形如鬼魅。 两人都是当世顶尖剑道好手,走出了自身剑道中的极致。 一人走的力剑,以一力降十慧。 一个使得巧剑,后发先至,快如闪光。 在几万楚人的喝彩声中,擂台之上双雄决战,一时难分伯仲。 金甲将军项济,端坐在点将台上,被无数铁甲簇拥。 十几个身覆甲胄的定王高层,一字排开,坐在太师椅上观看。 大院子里,他们叫五老鬼、八瞎子、不三不四,项二愣子。 但在外面,他们是北疆赫赫人物。 建安军总教头,李全。 墨家大圣,程知重。 名将孟百川,衡州郡大将杨猛,斩弥禄王武…… 建安军大纛随风飘扬。 十五面旌旗,猎猎作响。 楚人英雄,三镇节度使,定王项济。 邀请天下义士,楚兴会盟。 来此的楚人天南海北,各郡各地都有,成分也是多种多样。 有山匪、有良民、有溃兵、有江湖各大门派。 大楚的山河之内,最强的是佛宗、道门。 其杰出弟子,大多直接效忠了项楚,或者天下豪强门阀。 玄真道长,更是当朝国师,地位崇高。 江湖整体力量,远远低于门阀皇室。 这是必然的,那个门派要是比门阀厉害,它干嘛不当豪强。 论资源,门阀底蕴传承在各大派之上。 论人才,自幼培养,治下各适龄子弟何止数万,优中选优。 江湖在资源上,自然是薄了很多,如何能是皇室和门阀的敌手。 所以天下各派,能上九品的,基本都是掌门级人物了。 当然,江湖中也有不出世的老怪物,也许在某些屋室内,他们强的可怕。 但要是战场上,他们决不是上官虎、渊盖文的对手。 马邑楚兴,汇聚了十几万楚人。 这江湖人士一多,那谁能服谁?谁能惯着谁? 短短几日,大大小小比武几十起。 周云一听,懵了,这帮人还挺好斗的。 得得,喜欢打?那就打个大的。 天下第一侠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会盟楚兴,抗击北狄。 这个名头够不够大。 此令一出,楚人无不热血沸腾。 这天下第一,可是定王给的,那是官方认可的。 今后行走大楚,谁不得给三分薄面。 当看见战利品时,江湖中人更彻底疯狂。 夺魁者,赏库尔支旗阿史那哲哲的黄金马刀。 先不说这把刀的黄金宝石值多少钱了。 单单就它的价值,它的荣誉,那就不是银钱能衡量的。 中原豪强门阀那个不想要,随便转卖,得多少银子。 就算不卖,拿去开宗立派,就说某某万军中斩哲哲大王的首级。 古人消息闭塞,有宝刀为证,这事就假不了。 上擂台的大楚江湖人士很多。 长鲸帮、快剑盟、五湖帮……大楚北十三道各郡基本都有人参与。 有些人是有真本事,有些混球就是凑个热闹。 因为只要参加,就有一顿好酒肉。 吵闹中,喧嚣中,大比的过程里。 建安军兵司衙门偷偷记录,基本完成了对会盟楚人的筛选。 在一众门派里,最终杀出重围的乃是长沙郡洞庭湖潇湘剑宗。 有道是,长剑荡空三百里,潇湘一剑平洞庭。 潇湘剑宗本就是江湖大派。 当代大师兄潇湘子,更是剑道大成者。 此人从外形看,是一个敦厚的中年人,一身正气,走的也是重剑之道。 九品武者,一柄四十五斤的玄铁重剑,这份量就是战场厮杀都够了。 擂台比武,自然不在话下。 江湖中人,重巷间搏杀,武器又要方便携带,故一般都是轻兵器为主。 潇湘子基本几招就能解决对手。 唯一难缠的是决战,有个道家子弟,跟他打了三十几招。 但当定王项济,笑容满面,将库尔支旗的宝刀赠给他时,潇湘子却拒绝了。 他目光炯炯,眼神中闪烁着剑痴般的崇拜,单膝跪地,请项济指教一二。 传闻七皇子武功盖世,北帝王剑,视六十万突厥如无物。 至于他的小师妹,不停提醒他,定王看上去武者气息不强。 潇湘子却固执认为,那是剑道无敌,返璞归真。 此乃超凡入尘,武道的至高境界。 噩耗! 这绝对是噩耗。 天下英雄当面,项济就是再二愣子,也知道,不能说他武艺不行啊。 最终,在项济满头大汗时。 周云踏步向前,站了出来。 定王欲战北狄豪杰,不能过多消耗,不如就让本将来领教。 至于青龙、黑蟒等人,那都是大楚的赫赫之将。 放在江湖的角度看,都是能会猎异族的绝顶高手。 若是他们下场,实乃欺辱潇湘子。 擂台之上。 饶是周云九品初期,一身剑道百发百中,也渐渐吃力。 这个潇湘子确实有实力,一手重剑,大巧不工,威势逼人。 幸好周云每次都点在他的发力位置,使得潇湘子一直处于被动。 但剑招这个东西,潇湘子慢慢适应后,自然就是周云越来越难对付。 潇湘重剑频频使用,推字诀。 这种剑招乃重剑独有,以势压人。 就算周云能精准点在剑身上,依旧要承受剑上巨力,从而失去节奏。 寒风瑟瑟。 雪漫楚兴。 东门的城门楼内侧,城垛之上。 三个奇形怪状的少年爬在上面。 一个脑袋特大,眼睛眯着,一脸鄙夷的小子,惊愕的说。 “没想到,咱爹还会武,一身剑道不俗。” 另一个城垛的豁口里,是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武者气息狂暴。 眉宇之间,竟然是鼻涕虫的模样。 “那二爷以前还被大娘子欺负?男人,真可笑。” “二爷该是打不过这个黑衣剑客的。”一旁的身覆扎甲,披羊皮袄子的少年说道。 “不一定……”高大少年眼眸中闪烁精光,否定的道。 他发现周云的剑道极为精准。 精准在武艺中是很可怕的事。 若是真要起杀心,那就是直逼要害,攻其必救。 这样很容易获得优势,从而击败对手。 “铛!” “铛!” “砰!” …… 擂台之上,火星四溅。 一柄剑威势无敌,另一柄剑掀起残影。 一时间斗了上百招,还是不分胜负。 忽然。 潇湘子抓住机会,凌空回身,一击重剑,直取周云。 “潇湘一剑!” 此招乃潇湘剑宗的绝杀,一身气血之力,全部汇聚于长剑。 周云眼眸冷冽,闪烁精光。 他脚步灵敏,连续后撤,一脚踏地,凌空旋身三圈。 电光火石之间,将剑的威力提升到极限。 一剑荡出,人、剑、势,三者合一。 “铛!!!” …… 两柄剑尖毫无花哨的碰撞。 一股圆形气浪荡开,空气撕裂,发出嗡鸣之音。 “噗-噗-噗-噗……” 周云连续退了三步,气血翻腾。 他眼眸深邃,在考虑要不要认输。 他的十二正经本来就是系统打开的,算是次品,不能久战。 潇湘子退了一步,气息稳定。 但他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收剑停战。 拱手行楚礼,朗声道,“周将军,何必要戏弄在下。” “你已人剑合一,某认输就是。” 周云:“……” “哈哈哈,”一声爽朗的笑,打破了场中的气氛。 项济这个大二愣子,笑眯眯的在潇湘子身上摸索。 “周老弟与这位潇……子,旗鼓相当,本王判你们平手。” 他似乎又发现了一员爱将。 表情陶醉的抚摸,令几个潇湘剑宗的弟子不禁一怔,头皮发麻。 喜欢男宠?……口味还怎么重?! 忽然,项济转头,看见一个身材单薄的剑客。 他仔细打量,略微思索,摇着头道。 “这个兄弟,得多吃点,身子骨不行啊。” 俏丽的男装女剑客:“……” …… ------------------ 楚兴。 东城。 远方的擂台之上,定王项济给前十强都送了厚礼。 尤其是潇湘子,虽然他跟周云的比斗不分胜负。 但擂台战他是第一,这点无可否认。 人人都得到了甲胄跟兵器。 这些上好的牛皮扎甲,百锻夹钢兵刃,都是能传家的。 江湖子弟们无不是千恩万谢。 建安军的财政班子,目前没有正式成立。 还是武川镇的老底子,连续几场大胜仗,缴获的物资是很丰厚的。 何况甲胄、兵刃这些东西,建安军也不缺这几套。 十八营的甲胄问题,不是这几套能解决的。 东城楼之上。 大孝子兴趣缺缺,失望的摇头。 他就想看他爹被打下去,结果潇湘子办不到。 昨日,李信擂台战败。 周云、老当家,就差快笑死了。 雪城。 寒风。 大孝子抖了抖身上的积雪。 眼睛眯成一条缝,轻蔑的道,“明天军擂魁首之战,你可别输了。” “小爷还等着去你的百人队里混呢。” 江湖擂台已经结束了,但军擂还没有结束。 这种比武针对的是低级军官,夺魁者至少百人将。 高大的少年冷哼一声,一身气血之力猛然爆发。 “就这实力,我想输都难。看先锋大将明日虐他。” 城墙之下,论武大会虽然结束了。 但依旧人头涌动,楚人娱乐少,一时间还没回过味来。 长长的楚兴城道上,是挺如苍松的北归军哨兵。 远方云海长山共一色,几片军营在大地盘踞。 三个小将,城道上的身影越来越远,留下三条雪地脚印。 某一刻,鼻涕虫的脸上闪过担忧,有点不自信的道。 “说真的,赢你的那个,谁来着?感觉还行。” “我知道,好像是咱们武川镇的子弟,十六岁。” “狗屁,八瞎子后营的,我看见八瞎子在揍他,叫侯莫……陈崇吧。” “武川镇,侯莫陈崇?奇怪的名字。” …… …… 第230章 侯莫陈崇 战旗如林。 猎猎作响。 北风呼啸,校场中的高层将领却不动如山,威武赫赫。 数千战兵如雪地中的冰人,挺如苍松。 一片肃杀之气,在城北校场弥漫。 军中之战,不对外开放。 只有少量的好事顽童,爬在城里的大树上,遥遥观看。 建安军大纛之下。 只有一张大辇主位,周云面容冷峻,眼神锐利。 此刻他一身玄甲,是建安军的灵魂人物,卧龙周云。 北疆建安军集团,兵事上,周云一把抓。 拥有绝对的权力,项济从不干涉。 甚至军中大比,他也是偶尔来,偶尔不来。 今日是肯定不会来的,他正在为难潇湘子。 右侧旗帜下,丁至孝一身大羊皮袍子,认真的记录今日的前几个军中子弟。 尤其是这最后一场,水平已经超纲了。 军中大比,乃是军中子弟自发要求的。 江湖人士都还要争个高低,何况是血与火铸就的军队。 一万多建安军核心,加上数万底层北归楚人士卒,都迫切需要一个展现的机会。 斥候营、骑兵营、步兵营,谁不认为自己最强。 当然,参加大比的,也都是各营各曲的高手。 一个几百人的队伍,都不能无敌,敢来大比献丑? 孟百川跟丁憾山不禁互视一眼,脸色难看,摇摇头,不着痕迹的叹息一声。 现在的新进小将都这么猛吗? 校场之中。 童虎一双八凌锤,使得是炉火纯青,气息浑厚而浩瀚,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甚至出招之间,隐隐有龙象之音。 这可是单只六十一斤的锤子,一双重锤一百二十二斤。 就特么这混蛋,两年前初见,还是擦着鼻涕的小孩,现在猛成这样。 换谁,能受的了这样的打击。 孟百川跟丁憾山是绝了再上战场动手的念想了。 从此之后,我佛慈悲,老老实实的躲在大纛下指挥吧。 更让他们吐血的是,童虎还打不过。 这样的少年猛人,竟然还打不过? 跟他对位的人,乃是后营子弟,侯莫陈崇。 这个小子,孟百川跟丁憾山都认识,他是在这半年守城战中,渐渐由孩儿兵崭露头角。 只是武川镇中,武力不俗的子弟不少,他虽然突出,但两人也没有太多关注。 雪地之中。 一名气息锐利无比的少年,他身高八尺,身覆后营扎甲,一双眸子如同野兽。 精壮的肌肉,气血之力迸发,凶猛之余却很从容。 自信! 那是绝对的自信。 后营少年似乎有着极致的武道天赋。 他进退有度,完全掌握了比武节奏。 “咚!” “砰!” “铛!” …… 远方火星四溅,战况激烈,但周云知晓,胜负已分。 几步之外,梁三无奈推了推头盔,兴趣缺缺。 童虎是斥候营的兵,此刻赢不了,他心里难受。 八瞎子鼻孔朝天,牛皮哄哄。 偶尔傲娇的望着周云,仿佛在等待二爷夸赞。 谁都没料到,军中大比,最强的竟然是后营的子弟。 侯莫陈崇?! 周云的眼神中闪烁精光,气息冰冷的可怕。 这个人他有印象。 历史上,此人乃西魏八柱国之一。 个人武力是怪物中的怪物。 就算放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十五岁从军,跟随贺拔岳和尔朱荣征讨葛荣、邢杲等叛乱势力,屡建奇功。 在万俟丑奴割据关陇称帝之时,侯莫陈崇单骑冲入敌阵,万军之中,活捉大赵皇帝万俟丑奴。 请注意。 单骑冲阵!活捉皇帝! 爽文都不敢写的这么离谱。 这是正史记载的事迹,在西魏北周猛人扎堆的时期,单枪匹马,屠戮疆场,何等恐怖! 面如玉冠,眼如星辰,周云的脸上闪过异色。 侯莫陈崇出来了,那会不会有宇文泰、李虎、独孤信呢? 这些魏周隋唐的大气运者,会不会要出现了。 周云的眼眸环视遥远的苍穹,此刻风雪很大。 几千兵卒宛如阡陌,傲立校场,纹丝不动。 如今占据云州地区的是建安军,无论这些人何等气运。 只要敢威胁到他的家人,周云都会将他们碾碎。 现在,只有武川镇才是大气运者,其他都是贼寇! “将侯莫陈崇的兵册给我!” 周云的语气冰冷的可怕,丁至孝不禁一愣,赶紧吩咐小吏拿来。 少顷。 周云打开一卷楚纸,一边注意比武,一边仔细观看兵册。 侯莫陈崇: 乃破阿骨部时期,雪林所救楚民,隶属武川镇后营。 其母冰断双足,在匠造营的制甲部缝扎甲片。 其父雪夜打鼓,为浑部所杀。 二哥、三哥皆流亡,大哥在北山屯堡谷地养马。 帝二十三年五月,其身强壮,遂着甲,战突厥,多有斩获,为程总管所重。 我尼玛!送ssr? 这特么根红苗正的武川子弟。 站在侯莫陈崇的角度看,在那个冰天雪地里,父母、兄长冻的奄奄一息。 李氏的辅兵们带着雪橇车出现时,该是光芒万丈的。 周云对其一家有救命之恩,父亲为武川镇战死,母亲、哥哥全是武川镇子民。 武川镇?! 此刻,周云隐隐约约似乎想起一件事。 历史上,侯莫陈崇似乎就是正儿八经的武川镇子弟。 校场之上。 童虎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了,侯莫陈崇的长槊稳稳压制他的双锤。 童虎数次气血沸腾,想要近身肉搏,但都被对方巧妙化解。 一杆长槊行云流水,不停利用距离优势,猛攻童虎。 尽管童虎一身气血之力惊人,但如此消耗,也不可能撑下去。 “铛!!” …… 一声金戈之音,重锤在空中旋转,最终砸在雪地里。 一杆锋利的长槊,抵在童虎的脖子前方,胜负已分。 尽管身高七尺的童虎呆愣在校场,似乎非常狼狈。 但观战的所有建安军高层,并没有一人敢小视他,反而觉得太可惜了。 九品武者! 两个都是九品武者。 大纛之下,所有的将领都几乎迷茫了,九品如此不值钱了。 武川镇子弟蹦跶出来的,一个比一个凶? 其实这种现象,乃是周云跟全爷,还有铜锣脑袋,早就计划好的事。 北疆苦寒,能生存的人本就是凶悍之辈。 武川镇长期处于战火,少年子弟耳濡目染,崇拜英雄。 建安军统治地区,子民条件还是丰厚的,项济此人不但不搜刮,反而总是掠夺周云、刘庶等补贴穷苦之人。 加上全爷的六式武学,和随时都在的选拔机制。 武川镇这种凝聚力强大,资源丰富的边军重镇,不出猛将才不合理。 且这种将领,相当于武川镇的青训子弟,对比外来将领,忠诚度不是一个级别的。 斥候营的方阵里,大孝子失望至极,百人队没了! 但此刻身在军阵,他不能乱动,否则,乱鞭从事。 大军之中,他只是第六部的一名斥候兵,名叫周言。 从军半年,没啥机会。 公屋山没什么功劳立,沃野镇一天就破了,他现在都还是大头兵。 …… …… 第231章 各营统领 “咚-咚-咚-咚……” “嗡!!!” …… 战鼓雷动,号角响起。 前方是帅台旌旗飘扬,各部大将统领端坐。 数十名披坚执锐的护卫,耸立在两侧。 侯莫陈崇踏步而行,有些武川子弟护卫他是认识的。 下一刻,他看见主位上的红甲将领周云,不禁眼眸一亮。 双膝跪地,连磕三个头,朗声喝道:“家兵侯莫陈崇,拜见主公!” 侯莫陈崇流泪了,这一刻他很激动。 父亲在世的时候,要他记得李家的大恩,更是经常督促他习武,否则对不起家主。 这一刻,他军中大比第一,终于对得起父亲在天之灵了。 覆盖双手的积雪冰冷,但他的内心却异常火热。 他要像父亲那样,保护他的家园。 “侯莫陈崇?”周云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感情。 “回主公,正是在下。” 周云离开主位,闲庭信步,反手扶剑,踱步在帅台。 “楚兴城军中大比,你是武魁,十八营任选,想去哪支部队?” 此言一出,侯莫陈崇不禁一愣。 他不由控制的抬头,木讷的望着八瞎子。 此刻他只有十六岁,还是初出茅庐的少年郎。 场面有些冷,还有些尬。 一时间大伙都屏住了呼吸。 周云在等待,各部将官也在等待,侯莫陈崇这样的兵,谁不想要? 只是,雪地里,那个木头一直不说话,八瞎子都急了。 “二爷,侯莫陈崇随你安排,他是咱家长大的,随便用。” 望着此刻,一脸痴笑的少年将才,周云不禁摇摇头。 他还是太稳了,这样的人,还有必要试探吗?多余了。 每个人的际遇决定了他的性格,侯莫陈崇自会是一个优秀的建安军将领。 “来人,取兵册墨笔。” 两名小吏将几卷兵册取来,足足有十一个营尚有空缺。 除了龙骧军满编之外,建安军全员急需补充兵力。 周云一面望着紧张的精壮少年,一面看着十几营的编制。 十八个战营,是兵神系统精密计算的。 北疆水土的承受能力,极限也就是这七万人了。 其中六大主战营三万三千人,是全脱产兵,职业军人。 后八营三万二千余人,是半脱产兵。 至于中间那四营,建造营、匠造营、辅兵营、后营,说白了都是国企和仆从军。 前六营不分排号,统称战六营。 因为排不了,第一营给谁?谁能服气? 三骑营都认为自己的统领是最强的,功劳是最大的。 三步营好一点,但杨延跟孟百川的兵卒,决不会服气对方站前面。 第十一营余建山,第十二营是杨猛。 第十三营乃是李保。 没办法,李保找了李娘子,他婆娘还在东屋里哭哭啼啼。 老当家也来了,驼子瞎子全爷,几个青山寨老人都来了。 李保跪在木漆地板上,哭诉委屈,他一身鸳鸯阵法,凭什么不能干。 周云在思索良久后,叫兵司将李保的功绩稍微润笔,随后也就公布了。 这三营兵马都是黑甲镶白的北归军,正编一万三千人,两步一骑。 第十四营统领乃是王武。 于公于私,以雁霞山兵为主的骑卒。 王武、李泰不当统领,根本压不住。 第十五营是刘黑子,这是必然要提拔的。 云都山兵,战斗意志极强,这是一支精兵。 必须掌控在自己人手里,刘黑子是不二之选。 一则,贞丫头在,刘黑子算是亲族。 二则,当初在雪林子里,他可是在周云骑黄牛时,就投效了。 校场。 寒风。 周云眼眸中闪过狠厉,下一秒,在兵册上挥洒了十几个大字。 随后头也不回,径直离去。 片刻之后。 八瞎子、全爷、老当家挤着脑袋围了上来,丁至孝也好奇的在后面观看。 “第十七骑营统领,侯莫陈崇!” 统领? 直接提拔统领? 场中四人不禁目瞪口呆,倒吸了一口冷气。 连升,一、二、三……连升六级。 随后,大纛之下的众将领,不由自主,上下打量,仔细观看眼前憨笑的精壮少年。 这小子,就跟他们平起平坐了? -------------- 楚兴城。 一棵满是积雪的大树下。 几间搭好的木屋外,火炕还在燃烧,两个妇人们却停下,她们在修理一个后辈。 一个系着葛布的妇人,捏着精壮后生的耳朵,怒气冲冲的说。 “你怎么把鼻涕虫打成那样,那可是大娘子家的。” “干娘,他没事,那人厉害着呢!就是气血伤了点。” “去去去,多事。”八瞎子挥手,赶走了妇人。 “猴子现在是统领了,哪还能捏他耳朵。” 妇人一听,两人不禁错愕,迅速松开了手。 倒不是惧怕猴子的地位,而是如此被妇人殴打,影响他的威信。 威信没了,就不好带兵了。 “猴子当的那一营统领啊?”两个熟络的妇人不禁好奇八卦起来。 其中一个妇人还赶紧去屋里,拿了小木凳给侯莫陈崇。 院子里孩儿长大了,要当将军咯。 八瞎子一副天王老子样,一脸鄙夷,抖着手指的说道,“军机大事!是能跟你们这些妇道人家说的。” “呱噪婆子!真是多嘴。” “呦!八爷,厉害了?”两个妇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幽幽的道。 “那回武川镇,咱两可要去娘子军里找田婶说道说道了,这个前两天嘛……” 这些妇人都是武川镇的嫡系,其子其兄,或在军中,或在李氏担任要职,为李氏的崛起,可谓汗马功劳。 八瞎子她们还真不怕,大娘子她们其实也不怕,就是二爷周云,不敢惹。 李氏真正做主的只有一个人,大小事务,实际上周云一言而定。 “得得得……,第十七营。”八瞎子沮丧懊恼的道。 把柄在手,他不说也不行,反正也不是大事,过几天就公布了。 “那不是个空营吗,就一个番号,猴子还不如去龙骧军呢!” “是啊,这兵甲、器械短时间就配不了,还要训练,还要参战才能成军,这不扯蛋吗?” “头发长,见识短,老子是猴子的师父,能让他吃亏。” “空营不是营?甲胄的事,铁驼子还敢短了我徒弟,废了他。” …… 两个妇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去灶头忙活,等会弄点吃食给童虎。 八爷则是思索了一会,拍拍侯莫陈崇身上的积雪。 “这孩子一点都不讲究,今后当统领,得注意仪容,别整得和铁坨子似得,穿身玄甲还是个土匪。” “咋就一件戎衣,冷不冷,去后营拿。” “不冷,八师父,有人在窥探我们!”侯莫陈崇的眼眸忽然变的阴冷。 “是道门邪术!” …… …… 第232章 周家传人周言 “你真特么废物,连个后营出来的都搞不定。” “还军中兵王,斥候营,我呸。” “你也是斥候营的……” …… 楚兴城西。 占地数百亩的粮仓外,有一个土坡。 土坡后面,有个头盔显小的少年兵卒,不停教训身后的大个子同伴。 “牛皮吹得崩崩响,上去跟小爷一样。” 鼻涕虫身子骨还没完全恢复,气息萎靡,蔫了吧唧的。 低着头,踏着雪,跟在大孝子后面。 “你不就是几招的事,咱跟你可不一样。” “混……,行了,跟上。” …… 前方院墙,赵小乙脚踩着一棵古树,身覆白色羊皮。 借着积雪,观察良久后,挥手示意后面两个同伴跟上。 “巡逻兵换班,抓住机会,时间不等人。” 三人手脚麻利,几乎是没有任何动静,悄悄摸摸潜入楚兴仓库。 斥候营可不是白练的,三人的战术动作很标准。 交替掩护,前后手势交流,很快到达了匠造营仓库。 他们暂时躲在雪坡背面,一个墙根旮旯的死角里。 上千人在露天雪地里工作,院子前的大空地上,倒腾出了几百个工位。 “铛!” “铛!” “砰!” …… 各种拿着小锤子、拉钩、扎带的工匠,男男女女都有,忙碌异常。 一车一车的甲胄各类材料被倒在雪地里,辅兵女子们手脚麻利,迅速挑选。 这些都是缴获的甲胄,还有各类楚人身上的劣质葛布甲。 制甲作坊熟练的女工,身上系着布裙,手里拿着钩刀,一块块甲片被拆解。 能用的分两类,轻甲、重甲, 坏的直接丢到一旁的空地,回炉重造。 “扎线,扎线呢?昨天我们部门就缺货了,还不提供?” “咱们这个院子一千多人力,干不过隔壁六七百人?还要脸吗?” 跛脚的梁宽,一身歪歪斜斜的扎甲,此刻大发雷霆,对着几个辅兵女卒咆哮。 就因为制衣作坊迟迟没有将扎线交付,导致修复甲胄的速度下降了。 周云在结合北疆的实际情况后,制定了楚兴城甲胄计划。 建安军扩充的数量太多,打造新甲肯定是不可能的。 一个强大的势力,在于它的组织能力,跟基层动员能力。 若是拧成一股绳,几千人就能爆发不俗的力量,匠造营的兵卒就有这股能力。 几万套楚甲跟数万套突厥甲胄,被他们拆解、重新捆扎,几套拼一套。 此刻,院子的东侧屋檐,堆满了建安军的制式甲胄,都是合格品。 制甲的部队已经立了军令状,大军交战前,保证战兵甲胄到位。 战场之上,着甲跟无甲那可是两个人。 覆甲就等于多了几条命,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玄武门之变,八百甲士改写历史,这就是甲的重要性。 封建王朝,私藏兵器无所谓,私藏甲胄就是谋反。 雪地里,一个新来的辅兵犹犹豫豫的靠了过来,支支吾吾的说。 “队长,小的刚刚看见三个贼人,潜入仓库了。” “敢偷我北疆子弟兵的东西,甚是可恶!” 梁宽跛脚,踏上来两步,歪着头听,先是一惊,怒不可遏。 谁特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建安军的东西。 随后眼眸转了转,一想不对劲,这暗哨不可能是摆设啊。 真有人偷,他们不预警?暗哨都不管的人,是谁? “是不是有个贼,头很大?” “是啊,头跟铜锣一样,头盔都塞不下。”新来的辅兵哈着腰,谄媚的说。 他手紧张的来回搓,随时等候队官的命令,誓要拔剑冲第一,抓贼立功。 跛脚的队官梁宽,一脸鄙夷,顺给了辅兵头盔一个巴掌。 “呱噪,你什么也没看见,继续去倒甲胄,快去。” …… 武库是城北的一间粮仓改的,最近几天才完成。 寒光闪闪的制式丈八长矛,如同丛林,数以万计。 圆盾成一捆一捆,堆的老高了。 大孝子躲在一堆铆接的大盾后面,上面的桐油都还没干。 三人先后交替通过,仓库太大了,一时不好找。 铜锣脑袋眯着眼,环视一圈。 思索了片刻,眼光瞄准了,一间有封条的小木门。 这封条有意思,不就是在告诉他,里面有好东西嘛? “吱呀!” 陈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 三人呆立在门口,人麻了,嘴巴能塞下鹅蛋。 一片一片。 一片一片的玄甲,就像耸立的甲兵,挂在一个个架子上,摆满了这间屋子。 “这里竟然有如此多新玄甲?”赵小乙惊讶的道。 大孝子一脸嚣张模样,敲一敲,碰一碰。 长期混迹于摸扒行列,他是很识货的。 “这该是最好的,估摸着肯定给兴哥他们用的。”李信下判断道。 “咱爹的军备还挺丰厚,不愧是我李信的老子。” 三个小将就像刘姥姥进庄园,一一观看,评头论足。 这个骑盾不错,这根长槊也不错, 这把青山弩比当初顺的那把还好。 忽然,鼻涕虫拍打李兴的肩膀。 后者顺着方向看去,不远处的架子上,横放着一杆重型兵刃。 青铜长槊! 这是突厥万户阿史那宗望的兵器,乃是大楚一位顶尖匠人的杰作。 最先是洛阳将门周氏的传家之物,此人是几十年前大楚名将。 楼烦之战后,此人不知所踪,兵器也就下落不明了。 “拿这个礼物,够份量吗?”赵小乙有些担忧的说。 “哎,真笨!”李信嚣张的鄙夷道,“这玩意就是个噱头。” “真正靠的是四当家,他一点头,侯莫陈崇一准同意。” 鼻涕虫摸了摸脑袋,支支吾吾的道,“那咱三,这算不算走后门,进的第十七营啊。” 闻言,大脑袋眯着眼,好奇的打量身旁的大个子,惊讶的道。 “咱三个差吗?七八九品了,差不多等于宗师!去那是给侯莫陈崇雪中送炭。” “他那狗屁空营,有咱们去,才是蓬荜生辉呢!” “磨磨唧唧……,干活!” …… 数个时辰后,一个佝偻的半眼瞎子,哼着小曲,屁颠屁颠的来看他的小仓库。 “这封条都不贴,守卫太不上心了。” 老头巡视了一下,虽然觉得不可能有人偷,但该还得看看。 走到玄甲转角位置,发现架子上摆着三套旧扎甲,玄甲不翼而飞。 半眼瞎子,摇着头,嘴角笑了笑,嘀嘀咕咕的,去了一间工作室。 “老子不着调,儿子更不着调,哎……” 建安军的斥候是很强的,仓库任何风吹草动,铁坨子都会知道。 既然没人报失窃,那就是肯定是自家人偷的。 谁有这胆子?答案呼之欲出。 片刻之后,他拿着羊毛笔,沾点墨水,在账册上改动。 “玄甲报废三套。” “青铜长槊……下落不明?这样不太好。” “物归原主,为营兵周言家传,嘿嘿……老夫真乃平帐天才!” 随后,哼着小曲,拿起两张封条,又把仓库门关上了。 …… ---------- 文工团是这次扩军的灵魂部门。 别看只是一百多人,那可是周云非常重视的部队。 有伙会盟的楚人,昔日乃权贵,认出了一个曾经的下九流女子。 企图侮辱这个可怜的女人,那是过去马邑郡城柳楼的招牌。 十二颗血淋淋带着冰渣的人头,挂在楚兴仓辕门。 周云在十万人面前监斩。 十七斩二十三法,触犯者必死。 此事件后。 每个小娘子都配一个跟班,甲兵也要配齐,她们必须重点保护。 某些时候,人心比刀剑更有用。 周云要传输一个概念,北疆北人守。 山林雪地、堡庄河流间的楚人,团结起来,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 用自己的刀剑,守护自己的家园。 一间戏班子的后台里,半大的小女孩在给这些漂亮的姐姐整理衣物。 她们的戏服,每一套都是单独订做,就是为了舞台的效果。 成莹公主几乎变了个人,过去她的美丽只是外表,眼神中并没有光彩。 此刻,一身木兰戏服,眉眼如梭,身姿袅袅,我见犹怜,却又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她显得极为妩媚。 “等下将姐姐的衣服收好,底衣要浆洗。”成莹秀脸和善的跟小女孩说。 小女孩乖巧懂事,安静的等着这个大姐姐解衣,很有耐心。 接过之后,将衣服板板正正的叠好,加了一块香布,放进箱子里。 然后,打开另一个箱子,取出一叠衣物,端给成莹公主。 “这几件,要浆洗三遍,香布要提前三个时辰抽走哦。” “都是按姐姐要求做的。”小女孩嗯嗯点头,懂事的答道。 成莹换上黑色甲衣,戴上头冠,腰后配了一把短剑。 她英姿挺拔,恰似一个俊俏妖娆的女将军花木兰。 周云的妻子李娘子是女将,李贞是女将,连他诗词中的梦中情人,丁秀青也是女将。 成莹觉得,也许武川镇就是这种审美偏好呢。 仔细检查了一下衣物,葛布里衣、长裤、还有开口的布袜子,被她缝好了。 随后捧着衣物,大步流星,走出了营帐。 小女孩羡慕的看着姐姐后面跟着的六个甲士,她知道这是个大人物。 大院子里。 不少辅兵在铲积雪。 七哥项济的大屋里,正在激烈讨论战事。 长廊驻足,成莹偷偷观看。 全爷高大的身形很激动,桌子拍的砰砰响。 刘庶一点不惯着他,指着鼻子对喷。 某一刻。 听见了周云的声音,成莹不由自主的笑了。 “这次楚兴城就是关键,守不守的下来,就看各部的实力” “无论甲胄,城防,训练,样样都是重点。” “咱们得坚壁清野,用段渊的打法,大奇关、武邑仓、罗浮山、沃野镇,节节消耗。” “老子特么的再说一遍,这不是怂。这是战略!” …… 成莹公主来到一间屋子,里面有个大通铺,住着三个青山寨辅兵女卒。 她将衣服放到照顾周云起居的女卒桌子上。 随后又从篓子里,拿走周云最近的衣物。 “吱……” 木门被关上了。 下一刻,房屋黑暗。 只有一束光,洒在一堆朱红色的衣物上。 …… …… 第233章 大军来袭 “嗡-嗡-嗡-嗡……” …… 古老而苍凉的号角,响彻苍穹。 草原骑兵、马群、羊群、奴隶,铺天盖地。 老牧人骑着瘦马,悠扬的呼麦声,穿透了长达数里的羊群。 “呃……呃……阿……” 无数雄鹰在天空飞翔,迎风飘扬的大纛,一眼无边。 山谷的平原上。 三支部落宛如蚂蚁一般,缓缓通过残檐断壁。 高视而去,后方无穷无尽,延绵几十里。 马蹄如雨点般,敲打这片残破的关隘。 雄壮的骑兵随着战马起伏,甲胄碰撞的金戈之色,不绝于耳。 楼烦关完了,自中间断开。 十六座巨大的城楼全部垮塌,只有最北段的定海楼,还有一半城墙高檐在坚挺。 内中黑压压的一片,无数秃鹫,盘踞在裸露的斗拱断檐之上。 楼烦关已经被拆毁了,楚人耗费巨量人力物力,被突厥人轻易毁掉。 五百身体强壮,皮肤黝黑的昆仑力奴,呼喊口号,在雪地里奋力拉扯铁链。 四十八匹白色的骏马,嘶鸣声不断,马蹄打滑。 铁力可汗的金帐太过庞大,宛如平地宫殿。 白狼神的大纛,随风飘起。 伟大的突厥国可汗,就在他的下方。 四十面草原图腾旗,猎猎作响。 阿史那哈蒙! 在草原人心中,他是最强的英雄,他带领白头神的子孙,赢得了战争。 他们击溃了楚人的举国之力入侵。 在河原,在定襄,在马邑,在太原,突厥狼骑一次次击溃了楚人的力量。 楼烦关被他们拆毁,太原城满目疮痍,草原各部掠劫了无数财富,奴隶楚女,拉着抢来的工匠,大胜而归了。 金帐行宫之上,铁力环视着这铺天盖地的军队,心中不免豪情万丈。 从他的祖父头曼可汗,到他的父亲狼行可汗,阿史那部空前强大了。 草原帝国之兴盛,古未有之。 “可惜了,太原就差一口气。”雄鹰般的男子,阿史那哈蒙叹息一声,遗憾的说道。 哲哲战败,丢失马邑郡,归去的路被截断。 铁力可汗,从最开始的怒不可遏。 到后来的慢慢接受,再到现在的归于平静。 库尔支旗输的太惨,如果项济、周云是一两万人,那铁力可汗不会放在眼里。 他将成为第二个入主中原的游牧民族领袖。 但现在,根据情报,建安军是近十万。 周云这种人,有十万兵力,断了后路,就问怕不怕吧。 反正铁力是怕了。 “久战则疲,强师老矣,不可持也!” 一席黑色锦衣,霍长真眼眸深邃,淡淡的回答铁力的话。 透过远方飘逸的云,突厥军师的眼神已经不在楼烦关了。 那夜,一匹快马入王庭,带来了马邑噩耗。 沉寂了半年的武川镇子弟,竟然积蓄了强大的力量。 建安军发动北山夜袭,一举荡平了库尔支旗的哲哲。 随后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路连克沃野、罗浮山、楚兴、大奇关。 完全占据了定襄以南的近千里疆域。 这就是卧龙周云吗?果然是兵家大圣啊。 金帐行宫里,载歌载舞,雄壮的勇士们在庆贺胜利。 十几个王帐军的特勒王胡吃海喝,身侧是美人相伴,关内的女子就是水灵。 有些凶汉朗声大笑,甚至将手伸进去,楚女们面露痛苦,却不敢反抗。 铁力跟霍长真站在大纛之下,摊开舆图,分析情况。 上到军国大事,下到家庭琐碎,自古都是越少的人,越能决定大事。 北狄国的事情,实际上,就是铁力可汗一言而定。 “周云这个人很厉害,建安军也很能战,但他们根基薄了。” “大部分楚人军心浮躁,不堪用的,只有六大战营跟童家镇的兵马有点威胁。” …… 地平线远方,烟尘滚滚。 一支雄壮的骑兵迅速接近。 大纛随风,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征南大王,杨! 一路上,无数凶悍突厥狼骑对这支队伍投来崇拜的目光。 杨双,突厥第一勇士。 从罗浮山到太原城,这一路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毒士了然数次反攻,都是极具威胁的。 每每关键时刻,杨双都像是突厥人的神话,以无敌的姿态,摧毁敌人的希望。 太原北城墙一战,更是让杨双威名达到顶点。 阿史那忠利骨几乎就要被大楚猛虎斩杀。 独脚铜人槊,垮塌的城墙之上,大战苍天怒。 这是突厥最强与楚人最强的搏杀。 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 上官虎败退而走,突厥雄兵撕开口子,攻入太原。 可惜在城墙耽误的时间太久,最终他们被支援而来的楚人赶了出来。 突厥人终于理解,为什么古河沟打的如此艰难了。 原来,杨双赢了建安军,是如此恐怖的战绩。 想想征南大王一骑战三兽,那是何等风采。 黑鬃马王踏雪而来,杨双横槊飞驰,卷起风雪。 征南大王似乎有紧急军情,迅速接近金帐行宫。 “哈哈哈,孤的安达来了。” 雄鹰般的草原汉子铁力,张开双臂,紧紧的拥抱杨双,用力拍拍甲胄。 “怎么样?后方如何,了然有没有上钩。” 面对铁力带着期待的询问,杨双木讷的脸上,没有表情,淡淡的回答。 “没有,太原反而在修补城墙,根本不打算出来。” “昌帝小儿镇北军先锋,已经过长平郡了,杨某只能带兵撤退。” 镇北大军? 刘仁基那个书生? 铁力可汗鹰目深邃,思索片刻,转头询问黑衣老者,“长平郡来的楚人不多,能不能击溃他们?” 霍长真一时并未作答,淡淡喝了一口苦茶后,才幽幽的说。 “不能,我军不能敌也!” “这是为何?”铁力鹰目一冷,他有些恼怒。 突厥人雄兵五十万,还掳掠了百万楚人,如何不是几万镇北军先锋的敌手。 “夫战,勇者也。” “昔日大楚北伐,集结举国之力,人人翘首以盼,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谁不想分一杯羹。” “故,兵虽众,人心不齐,战力并不算强。” “刘仁基北上之军,多为忠勇之人,身怀死志,军心强悍。” “反观大突厥,马后挂奴隶,腰间缠楚女,此刻焉能拼命乎?” …… 铁力可汗鹰目闪烁,不禁叹息一声。 他乃是久经战场之人,岂可不知这些兵事。 大突厥虽然在兵力跟实力上,碾压刘仁基的兵马。 但此刻,将士们已经打了一年多的仗了,强弩之末,难穿鲁缟。 那个部落不是抢的盆满钵满,谁愿意这个时候拼命。 “但是,大突厥还有一战要打。” …… 美艳的胡姬,端来了美食美酒。 三人在铺好的羊皮毯子上,席地而坐。 霍长真眼眸阴冷,杀机迸发,手指点在舆图上,楚兴仓的位置。 “这个地方,是马邑郡的膏腴之地,项济若是在此地站稳脚跟,那就是心腹大患。” “哲哲输的太惨,项济、周云全盘吸收库尔支旗的力量,建安军已经很有实力了。” 霍长真的话,铁力跟杨双不禁互视一眼,面露难色。 他们是军人,喜欢用军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这次北归,突厥雄兵五十万,还有数量庞大的步卒。 突厥不惹周云,他肯定是会让出东川大道,放大军过去。 最多了不起,周云你牛,偷袭几波,抢点人口。 铁力可汗是准备给周云这个面子,一点点损失也就算了。 之后突厥人跟建安军各回各家。 以后大楚跟北狄国的战争,变成楚兴城对峙定襄城而已。 这次南征,虽然没有完成铁力的宏图大业,但也算是收获颇丰。 破了楼烦关,洗劫了并州道。 同时占据了重镇定襄,那里足以容纳几十万人,乃是突厥南下的前进基地。 加上定襄这个地方,水草肥美,极度适合草原人盘踞。 未来十年,大突厥都会对南楚拥有绝对战略主动权。 老实说,再打建安军,似乎没那个必要。 “可汗,此刻周云空有兵力,却无实力,立足未稳。” “将来此人是大患,此刻削弱他,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们不能只看眼前,延缓周云的强大,就是减弱下次南下的阻力。” 听到这里,两个安达又是面面相觑,脸色暗淡。 杨双木讷的脸上,毫无表情,冷冷的说,“军师,各部都想回草原了,这会他们如何愿意打?” “兵者,无必胜之战,不如不打。” “哼哼,”霍长真放眼苍穹,铺天盖地,牛羊成海,战马如兽潮。 如此规模的行军,在这片土地数千年里,都是罕见的。 他的眼眸里闪烁凶光,阴冷的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散布谣言,建安军缴获财富无数,全在楚兴。” “我们必须要打击周云,就算亏损也要打,这个人太强了。” …… --------------- 楼烦关外。 黑夜。 篝火如繁星。 牛羊的叫声,充斥这片山谷。 一支王帐军部众,就驻扎在此处。 华贵的毡包里,全是白羊皮做的装饰,黄金铃铛,叮铃作响。 三个衣裳单薄的胡姬,伺候着帐篷里的贵人。 “呼……” 门布被打开,寒风带雪。 一名全身包裹黑袍的高大男子,脱掉外靴,踩在羊皮上。 此人眉如鹰,眼如狼,行步之间,威风赫赫。 “萧才子,住在此处,可还满意?” 中年男子熟练的拿起小刀,将案桌上的羊肉,一条条刮好。 “嘿嘿,可汗安排,萧某如何敢不满。” 铁力没有计较他献策分裂大突厥,萧成章还有何话说。 两人尬聊了一些诗词歌赋,两汉旧史,熟络一番后。 铁力鹰目一冷,几个护卫便带着胡姬便离去了。 只有一个黑袍人,远远的立在门口。 “霍先生欲要破周云,不知萧才子有何看法。” 铁力将霍长真的战略部署,给眼前这个消瘦的书生观看。 后者一目十行,须臾之间,便已看完。 “错了!不能这样。” “错了?”雄鹰般的男子铁力眉头一皱,面露错愕。 霍长真乃三大谋神之一,岂会有大失误? 来此,只是想要另一个兵家高手多看一眼。 难道此人要哗众取宠,或是徒有虚名。 “霍军师出身长安霍氏,天身富贵,不懂蝼蚁之艰辛。” “谣言改为,定王项济,立纛楚兴,势要突厥匹马不得回漠北。” “北狄国生死存亡,不杀项济,国家危矣!” …… 听了白衣书生的话,铁力鹰目深邃,在毡包里来回踱步。 某一刻。 “哈哈哈,”想通其中关节,雄鹰般的男子摇动手指,鹰鼻钩笑。 “好,好,好!萧才子不愧是能让哲哲改天换日的鬼才。” 五十万满载而归的突厥人,谁敢拦着,必然会被他们撕碎。 给予利益是没用的,只有掠夺他们利益时,得利者才会拼命。 “萧才子,安心住下,将来孤还要南下,必有汝用武之地。” 铁力极尽礼遇,跟白衣书生聊了很久,萧成章见解独到,他甚是满意。 铁力可汗笑着掀开门布,转头时,对死士露出了阴狠的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的点头。 萧成章这种人,不为我所用,就为我所杀。 …… …… 第234章 龙骧军首战 马邑郡城。 昔日巍峨的城郭残破不堪,有些豁口甚至能看见城内垮塌的屋檐。 幸存的楚人,蓬头垢面,四散而逃,他们被突厥人从各个角落里拖出来。 不少残忍的草原部落入城,肆意寻找,杀戮残存的楚人为乐。 战争之中,生命如同草芥。 草原游牧民族对付中原王朝有它的智慧。 北狄人惧怕楚人城池,但凡有机会,草原人就会毁灭它。 马邑郡城下,了然跟霍长真大战数场,那时封赏事件尚未爆发,各地郡兵骁勇。 可惜军力差距太大,最终楚军败走楼烦关。 这座马邑郡城,也就被突厥人毁了。 阿林山天狼卫重建了,统领是南王城杨豪。 那个当初如同雄狮一般的宗望,已经成为了回忆。 磨合半年后,这支天狼卫再次长出了獠牙。 清一色北狄大马,雄壮的骑兵一眼无边。 旌旗如林,长槊蔽日。 折耳带着一支千人队,他现在是千夫长。 部队此刻正通过马邑郡城外围。 他一身玄甲,背有大弓,腰悬箭壶,手中还有一杆长枪。 身材高大的折耳随着战马起伏,环视马邑郡城,心中感慨万千。 他被调到天狼卫了,阿史那部有抽调各族精锐之权,首领扑并没有反对。 还慷慨的送了折耳一支千人队。 突厥人要撤退了,周云已经断了后路,雄兵十万,没人敢在太原逗留。 建安军是突厥人最强的对手,比南楚任何势力的威胁都大。 折耳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 黄达岭的时候,那个南国人知道周云的藏身洞,就是那块凸起的石头,下面就是武川镇李氏。 但折耳错过了,也许这就是命吧。 周云有天命,命不该绝。 如今五兽将大名鼎鼎,三骑营,铁甲锐士,雄兵无数。 杨延,王武,杨猛,一个个建安军的大将,已经成为心腹大患。 前方忽然出现骚动,大量的骑兵在往回跑。 “怎么回事?泰赤猪?” 折耳策马来到大军前方,正好碰到回来的斥候小队。 泰赤猪沧桑了,一脸的褶子,眼眸锐利,他面带怒火,不甘的道。 “龙骧军来了,前方的草原部落被袭击了。” 龙骧军? 折耳低头思索,不禁一愣。 听说建安军在骑一营的基础上,增加了第十六营,由新晋猛将张马率领,还配有三千胡奸骑兵,首领是支尔祸阿歹。 王庭已经警告了嫡系兵马,龙骧军有一万四千战兵,强度可能接近罗浮山时期的建安军。 各部精锐,必须小心再小心。 这支部队竟然冲到了马邑郡城附近,大奇关到马邑郡城三百多里。 几十万大军当面,离巢三百余里,这也太猖狂了。 “前方万户部落,皆是善战劲旅,为何任凭李兴肆虐?” “哎……!”说到这里,泰赤猪等一众斥候纷纷低下了头颅。 劲旅?那得看和谁比啊。 龙骧军一出,几个部落都被摧枯拉朽的击败,场面斥候们都不想看了。 忽然, 马邑郡城这方天地爆发喝彩, 呐喊声、战鼓声,不绝于耳。 一杆天狼大纛,迎风招展。 一员身材巨硕的少年猛将,横槊踏马。 率领数千天狼卫,掀起风雪,轰鸣而过。 杨豪! 是突厥骁将杨豪。 扑骨旧部的几十骑,注目观望,不禁激动起来。 “杨豪要去战青龙了?”折耳目视远方,呢喃的道。 ----------------- 山河如幕,原驰蜡象。 北风呼啸,塞上狼烟。 马邑通往大奇关的主道平原上,有一处高坡。 一杆龙骧军大纛,立于此处。 大纛之下,是一员英姿勃发的楚国大将。 他身高九尺,青龙覆甲,手持巨型关刀。 正是建安军第一大将,青龙李兴。 赵忠义眺望远方,铺天盖地,黑压压的突厥人大军,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军令是拖延三天。 但此刻,龙骧军似乎打上头了。 军令?还管个屁的军令。 三支骑卒,派出去了两支,最强的玄甲骑兵,停在此处山坡。 骑一营是名将周云,最先满配的部队,六千精锐骑兵,达到了罗浮山时期,三骑营的总和,兵力雄厚。 战场之上。 草原人的骑兵在数次碰撞之后,狼狈撤退。 两支建安军骑卒就像是恶狼,逮住了其中一只掉队的小羊羔,狠狠的咬了上去。 一名凶悍肥壮的突厥人,手持圆盾骑矛,他是胡山部的勇士。 此刻他的眼里全是恐惧。 弱小的两脚羊,怎么可能如此骁勇。 胡山部在太原战场,可是压着楚人官军打的精锐贵族。 这不是北方来的楚人残军?这特么残军比官军厉害。 只有跟这支骑兵对战,才知道他们的恐怖。 上千人的队伍,竟然配合默契,人人悍不畏死,攻势凌烈无比。 突厥人手臂粗重,圆盾在他手里显得非常小。 他看见一名楚人骑兵冲锋而来,他眼眸中闪烁凶光,举盾格挡。 手中骑矛举起,准备结果了他的性命。 “砰!!” …… 一杆长槊击中圆盾,雄壮的突厥汉子失去平衡,差点坠马。 骑槊的力量太大了,他低估了对手,失去平衡是骑战大忌。 他心中大惊,害怕那名骑兵抽刀杀了他。 然而,那名骑兵竟然奔腾而去,丝毫不理会胡山部的雄壮勇士。 正当他庆幸逃过一劫时,一柄锋利的马刀,精准的划破他的喉咙。 这把刀漂亮无比,寒光闪烁,刀上有花纹,比他见过的任何马刀都漂亮。 这支队伍,凶猛无比,五人配合之术,如同机械。 他们眼眸炙热,闪烁凶光,突厥人就像纸片,被他们撕碎。 骑一营的第三旅! 虽然组建不久,但都是昔日楚军骑兵的底子,马上功夫还算扎实。 这一个多月,他们听着戏台上一个个美丽的故事,欢声笑语,见识到了建安军的伟大。 雪夜之上,美丽的红甲花旦,说出了那一句军魂, 楚人,绝不抛弃! 那一刻,下面的士卒热血沸腾。 金甲花旦,讲出了振聋发聩的怒吼。 上阵杀敌,生死同在! 吃着最好的食物,伤员被一个个美丽的女卒医治。 老农、妇人总给他们送来山林挖出的吃食,偶尔还弄来些野味。 那些东西,他们不舍得吃,说给战士们,养好身体,打异族。 营房里的士卒哭的歇斯底里,他们过去就是异族走狗。 很多楚人子弟,面对不了这些民众的尊重。 他们还不配是建安军,还不配山民心中的子弟兵。 一个月,短短一个月。 骑三旅拼命训练,汗如雨下,手掌都是血泡,但他们没有一丝怨言,弟兄们都憋着一股火。 这场阻击战,发生之前。 没人意识到他们的强大,没有人。 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从大奇关一路杀来,骑二旅跟骑三旅,展现了不属于他们的战力。 那凶如猛兽的士气,就连后方压阵的青龙看了都怕。 本来三支队伍相当于三条恶狼,张开獠牙,在突厥人的牛群外游荡,有机会就咬一口。 做为狼王,骑一营骑一旅是有点懵的。 这特么压阵的玄甲骑兵,就没出过一次手。 两支小弟,直接一路平推了几个部落。 赵忠义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月前,几乎没有战力的楚国骑兵降卒。 这一刻,赵忠义才知道,什么是兵圣。 兵者,善借万物之形,善用万物之势。 赵忠义越懂兵法,就越看不懂周云的高度了。 为何要骑一营先选?为的是保障优势骑兵的强大。 为何要丢弃那些看上去厉害,却品行不端的强兵? 为的是这支部队灵魂,拥有信仰的军队是可怕的。 忽然,赵忠义看见了远方的旗语。 “将军,杨豪来了。要不要吃了这小子?” 大纛之下。 李兴一身青龙玄甲,披肩随着北风飘扬。 他横刀踏马,眼神中闪过戏谑,讥讽的道。 “不打!走,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让突厥人见识一下,何为龙骧军战术!” …… …… 第235章 刘仁基斩任道行 楚兴仓。 不,楚兴城。 这里城高八丈,城郭宽七里,长八里。 占地广阔,城楼无数。 内中几十座大仓库仅保留了几间,其它基本完成了功能化改造。 武库兴建完毕,三个军营也建好了, 各类民房虽然进度缓慢,但窝棚都是够的,至少保障了楚人不卧睡荒郊野外。 连定王项济都住在小破土屋里,楚兴城的子民,哪里敢说半句。 何况逃难者,一路见过太多抢掠厮杀。 窝棚对他们来说,也是天堂。 李保拍了拍身上的玄甲,一路春风得意,这就是青山寨将领的好处。 这会甲胄可老紧张了,他还弄套威风凛凛的玄甲,足见其特殊待遇。 就是这以前穿红色戎衣,这会换成了旧白色,有点不习惯。 第十三营是楚人降兵组建的,六万多降卒,兵司给了三千好兵。 另外二千不错的苗子,是楚兴会盟这里补上的。 五千。 五千战兵!? 哈哈,李保要笑出来了。 当年,他一个村里的农夫,被逼上了山,今日竟然是五千人的统领将军。 当然,他也谨记老当家、大娘子等人的恩德,否则这个位置轮不到他。 论武,他六品没有。论文,那就排不上号。 所以,李保自从干了这个统领,那就一心一意扑在十三营的建设上。 为了抢资源,那是没少撒泼打滚,弟兄们有事,他第一个站出来。 李保有自知之明,他完全跟着周云的节奏走。 二爷叫他干啥,他就干啥。 楚兴城。 北城楼。 一名名站岗的第十三营士卒,腰身笔直,挺如苍松。 一眼望去,就像一个个冰人,立在城墙上。 李保在十几名护卫的簇拥下,一路踏雪巡查。 他怒视北城段,威风赫赫,甲胄间碰撞,发出金戈之音,雄浑威武。 此刻,他是建安军十八将之一,第十三营统领,李保。 楚兴城,城墙宽阔,足以容下六马并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城楼。 一共有十二个门,四个主门,八个小门。 无数建造营、后营士卒在城墙上忙活,各种守城器械肉眼可见的增多。 金汁灶台、雷石滚木、巨大的床子弩,还有人在修建抵挡投石的土胚墙。 各类防御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准备相当充足。 李保人都是懵的,守城这么凶? 这还是北城段,最开阔的东城段,那得多恐怖。 他先后巡查了四个步兵旅,交待了不少周云吩咐的事情。 正当李保欲要回到军营帐篷时,听到了第二旅的窝棚区,传来了哭声。 他眼神一愣,思索片刻,寻着声音,踏步而去。 掀开门布,看见里面十几个兵卒抱头痛哭,李保当即怒不可遏。 拿起鞭子,一路抽过去。 “哭?哭……第十三营的兵,就是这样的软蛋。” 李保气的身子上下起伏,呼吸粗重,好一会才缓过来。 冷静了之后,坐在护卫递来的凳子上,面色冷厉的道。 “说,什么事?” 窝棚里还是哭成一片,一个年龄小的兵卒在抹干眼泪后,委屈的说。 “我们去武库领甲胄,他们说咱是北狄人的兵,要咱们最后领。” “弟兄们不敢多言,在角落里冷了一天,领到了最差的。” “三百套甲胄,吴哥拿给四旅,还……还挨了自己人一个耳光。” …… 听到这里,李保跟身后的武川镇子弟面面相觑, 他看见,角落里的吴六子哭成了泪人。 这是夹门板,两头受气。 李保默默地摘下头盔,扶着头发,叹息的说。 “弟兄们……辛苦了,今个好好休息。” “拿不到好东西,统领……统领委屈你们了。” 兵备这种事,上头都是有规定的,李保撒泼,该拿的都拿了。 士兵受辱,这个事报上去,闹到兵司那里,就是窝囊。 李保缓缓行步,拍了拍这些楚人的肩膀,有些太小了,还摸了摸脑袋。 他们也许都是某郡的良民农户,各种原因,被裹挟上了定襄战场。 都是实在人,没干什么坏事,莫名其妙就成了叛徒。 正当李保要走的时候,吴六子挤了出来,跪在窝棚里,单风眼上全是泪水,下巴发颤。 “统领,让咱们上战场吧,咱们得洗刷耻辱啊。” 李保用了两次力,才把这牛犊一样的小子拉起。 他怒目而视,指着吴六子的鼻子,严肃训斥道,“上战场?” “你是那根葱?体能过关了没有,战术动作练好了没有,弟兄们能打了没有。” “第十三营现在的战力,是二线中的二线。” 李保拉抱着这个强壮的后生,就像拉着昔日青山寨的后生一样,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最后掀开门布要走的时候,李保回头,目光炯炯,指着这个年轻的小队长。 “吴六子,记住了,军人,流血不流泪。” “好好练,时候到了,周将军会给你们机会的。” …… 城楼飘雪。 寒风萧瑟。 一翩翩儒将,顶风傲雪,立在城檐之下。 他身覆玄甲,腰配长剑,身后是一员背负大弓的凶悍将领。 李保心情复杂,眉头紧皱,踩着积雪,缓缓来到此处。 “二爷,军备的事,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样对北归军,咱觉得……” 建安军,没有什么事情,是瞒的过周云的。 李保很清楚,周云对于楚兴城的掌控,超过想象。 武库领甲,这么大的事,周云是肯定知道的。 周云星辰般的眼眸,闪过精光,冷如冰霜的道。 “你是愿意,他们今天受点委屈,还是愿意他们明天死在战场?” 周云眼神坚定,望着李保,给他整理了一下肩甲,拍开几片雪花。 “保叔,带好第十三营,别浪费我的心血。” “今后,这种小事,不要找我。” …… 周云走后,李保怔怔的站在原地。 某一刻,他重重的叹息一声。 忽然,怒火腾烧,一把丢了头盔。 “艹,艹他狗日的!老子也要洗刷耻辱。” 他拿起鞭子,疯狂在城楼胚土柱上发泄。 一朵雪花,自天穹而下。 北城楼上。 一个男子在拼命抽打柱子。 他的身后几百步外,是无数忙碌的楚人。 整个楚兴城墙,人头攒动,整个楚兴内城,呐喊连天。 建安军的战争机器,已经完全启动。 ------------- 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返。 壶口瀑布,水流奔腾而下,轰鸣之声,宛如洪水滔天。 楚军红色的旌旗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数千斗志昂扬的洛阳楚军,列阵而站。 红色的海洋,屹立在黄河岸边。 他们脸上洋溢着兴奋,今日文魁郎刘仁基又要干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刘仁基站在河崖之上,后方是滚滚的黄河之水。 他迎风而立,红色的玄文披风包裹着他的身子,被风吹的翻腾。 刘仁基的冠带在空中飞舞,他的眼眸神采奕奕,背对壶口岸边捆绑的死囚。 “哈哈哈,刘仁基,莫要得意,你以后也活不了,哈哈。” “楚帝一样会杀了你!” 一身囚服,蓬头垢面,身形庞硕的兵部尚书任道行面容扭曲,神色疯狂。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身十万多兵卒,几天就成了阶下囚。 面对任道行最后的猖獗,刘仁基面露轻蔑,讥讽的道。 “来之前,还把你当对手的,谁料,是个废物。” 闻言,任道行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昌帝老儿就是要我死,他要我死!我当然要反抗。” 刘仁基眼眸冷厉,缓缓靠到他耳边,恶狠狠的小声道。 “楚帝只杀你一人,这些年你的罪,够死十次了,配合一下不好?” “怎么就不懂事?硬要搞得九族皆死?” 刘仁基的话,令任道行疯狂了,原来他就是一个小丑,被皇帝和刘仁基玩弄的小丑。 “刘仁基,你大军在外,破了突厥也是死,梅朝远就是你的榜样。” “刘仁基,效忠项家,没有好结果的。” “刘仁基,你不得好死!” …… 黄河奔腾,大水滚滚。 刘仁基眺望大好河山,心中豪情万丈。 他手里有一份绝密情报,护龙司发来的。 有护龙司暗探已经混入了建安军高层。 这里是关于太原的警报, 乃是建安军只有二十三个人的大屋子里才能听到的绝密。 某一刻, 刘仁基的脸上挂满了戏谑的笑容,他喃喃的道。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豪情万丈啊,周云!仁基兄来了。” “你可别接不住,被我灭了。” …… …… 第236章 猛将张马 “慢点,慢点啊!” “张马统领说,太慢了,弟兄们冲。” …… “稳住,稳住……” “张马统领有令,太稳了,冲锋!” …… “哎呀!传的什么狗屁军令,去把那个传令官给我斩了。” “张马统领发怒了,速斩了敌方将官!” …… 第十六营! 这个由山兵为根基,楚人降卒为羽翼的步兵军团,一上战场就展现了强大的攻击欲望。 全营上下,悍不畏死。 他们大盾狼筅,长矛强弩,呼喊着万胜的口号,已经击溃了两支突厥万户部落。 且他们各种军事战术配合,非常到位,根本不像一支新军。 此刻,在小栗关十几里外列阵行军,离山腰营地越来越远了。 红色云纹大纛,随风飘扬。 上面赫然写着七个大字。 建安军第十六营。 它就立在马邑到大奇关的主道上,逮着草原部落挑衅,嚣张无比。 简直就是在突厥人脸上踩踏。 老兽医兼护龙司暗探张马,在大纛下气急败坏,他被裹挟着,从安全的山坡,冲进了突厥人的海洋中。 但好在,目前处境还是安全的。 第十六营就像猛兽,冲进迁徙的牛羊群,一路前进,却没有那个部落能抵挡。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 恶心突厥人! 能怎么恶心就怎么恶心。 他们摆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大盾在外,弓弩在内,扎在这片地域,看见突厥部落就踏步而上。 一开始,突厥人各万户贵族并不把这个第十六营放在眼里。 张马?十六?什么档次? 建安军都排行十六了,而且才新组建的部队,能有啥本事? 只到打了两阵之后,各个部落的头人首领面色黯淡,纷纷低下了脑袋。 不愧是张马! 能从小兵飞升到统领的怪物。 传闻北山夜袭,猛将张马,一人战八百,果然是世之虎狼。 这支步兵,训练有素,士气高昂,兵备精良, 数次同建安军的战争证明了,骑兵是打不过这种精锐步卒的。 各部突厥部落很有默契,绕道而走了,反正步兵也追不上骑兵。 丢点脸嘛!算了! 带着财富、奴隶回定襄过个富足年得了。 小栗关附近,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铺天盖地的突厥人前锋,旌旗无数,牛羊如海。 而黑色的海洋中,竟然有一团红色。 且红色移到那里,黑色就立刻让开。 第十六营大纛之下。 张麻都快哭出来了,他一身扎甲,骑着瘦马,被大伙带得横冲直撞。 目之所及,全是突厥人大军,他是真害怕突厥人围了他。 第十六营,在建安军中,是最独特的。 唯一一个统领说话不算的战兵营。 从建营第一次会议开始,兽医张麻就是几个武川镇的旅官说啥就是啥。 为何?他啥也不懂啊,论养鸽子养野兽,那张麻是好手。 实在不行,暗中传信,解密暗号,那也算玩的溜。 就是这个行军打仗,他是真的一窍不通。 直到云都山城李小郎官,李宣被指派成为幕僚官。 第十六营终于是找到了一个能做主的了。 但这基调都搞成了,第十六营主打的就是一个民主,自由度很高。 大军令完成的情况下,他们想咋打就咋打。 李宣大多时候只管后勤,随便几个武川子弟施展。 但妙就妙在,这几个旅官都是讲武堂出身,别看年纪小,打起仗来阵势可不小。 他们长期得不到大纛军令,被迫采用四旅交流战术,配合相当默契。 靠着强大的战场嗅觉,第十六营的局部应变能力,是超前的。 张马丧着满是皱纹的脸,一头跟着步兵方阵,扎进了突厥行军的海洋里。 身后是羽箭齐飞,前方是血雾升腾,残肢断臂,战马倒伏。 惨叫声、怒吼声此起彼伏。 忽然,他的瘦马撞到了前面的刀盾手。 后者差点摔了个狗吃屎,怒目回头,张口就来。 “那个傻子,撞你爷爷,看不见军令……张,张统领,你得后退了,咱要跑了。” 闻言,张马猛然一惊。 环顾战场,这才发现,第十六营已经停止进攻了,似乎在准备向后移。 再一回头,大纛呢? 大纛竟然离自己二十几步了。 狗日的,老子的大纛抛弃了我。 “统领,逃跑了,快点跑,突厥主力来了。” 张马面色暗淡,策马来到大纛之下,跟随着护卫兵,缓缓向小粟关老营移动。 “李小郎官,统领给你得了,我给十六营干兽医去。” “哈哈,”李宣在战马之上,笑着摇摇头,肯定说道,“要麻兄弟,这不是干得很好吗!” “第十六营,初上战场,骁勇无比,几次分割包围,都是完成的很好。” 听道这里,张麻一把推开李宣的手,撒泼道,“那都是几个云都山的小将官厉害,这就是拴条狗在统领位置上,也能行。” 张麻的牢骚,引起了附近兵卒的哄堂大笑。 “哈哈……,统领,切莫妄自菲薄。” “是啊,弟兄们可是尊您的,毕竟您不胡乱指挥。” “别啊,上哪找您这样的统领,从不掣肘下属。” …… 战场之上。 局势变化很快。 突厥人部落里,怯懦之人很少,也并非所有的部落都害怕损耗。 很多凶悍的牧人,围绕着第十六营射出羽箭。 可惜,他们没有大盾防御,本身用的还是骑弓,效果并不好。 第二旅的战旗之下,是一个骁勇的少年旅官。 他脸上虽然还带着稚嫩,但眼眸却神采奕奕,战意灼灼。 “天狼卫压上来了,快打旗语,叫那三个废物快点撤。” “打了,早打了。”传令的旗兵,低着头,悻悻的说道。 闻言,少年旅官怒目而斥,凶狠的说道。 “再打,什么军阵水平,怎么久还没动。” “他们不动,咱们就退不了!” --------------- 战马雷动,轰鸣滚滚。 一路地动山摇,数以万计的精锐突厥狼骑来了。 龙骧军太过分了,一万多人的楚军,敢在几十万人面前晃荡。 晃荡也就算了。 还他妈敢进来杀人? 青龙敢进来,大突厥还能忍忍,毕竟那是建安军的五兽将之首。 张马是哪根葱?一个新组建的第十六营,也敢在横冲直闯,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可当突厥人大军愤怒来袭,准备一举荡平龙骧军时,骑一营跟第十六营早就逃之夭夭了。 面对进了山腰营地里的楚人军队,突厥骑兵在山下游弋良久,最终还是士气低落的撤退了。 这就是兵道,这就是兵势。 兵者,排兵布阵也!大兵团作战,讲究的是策略。 突厥人大军回归,看似强大,实则军心浮动。 李宣在离大奇关两百里的小粟关遗址上,修建了龙骧军的兵营。 现在的难题摆在突厥人面前。 小粟关在山腰上,到底要不要攻打。 若是攻打,拖延楚兴城的战机不说,且未必短时间打的下来。 若是不攻打,龙骧军已经证明了,他们是建安军第一雄兵。 无论张马还是李兴,甚至是支尔祸阿歹这个叛徒,战力都是很强的。 一万四千多战兵,盘踞在必经之路上,威胁太大了。 跟他们打吧,拖延时间了,正中周云下怀。 周云在楚兴练兵,每过一天,实力就强大一分。 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在跟时间赛跑。 但一直不打,又动摇军心,一万多人的龙骧军都搞不定,那凭什么能弄死七八万人的建安军本部。 突厥人在这种无论打还是不打,都吃亏的情况下,完全丧失了战场的主动权。 自古名将交锋,主动权就是胜负手。 长平之战,秦国占据了主动权,继续对峙下去,赵国扛不住了。 那个时刻,谁进攻谁吃亏,尤其是对于赵国来说。 最终,赵国输掉了这场影响中华几千年走向的战争。 建安军跟突厥这种交锋战。 周云这第一手,就完全占据了主动权。 但也不是谁都能干这个活。 楚人来骚扰的军队,有一个先提条件,那就是足够强。 若换成大楚官军,兵无战心,甲胄不齐,将领贪生怕死。 那就是给这种机会,他也把握不住。 能达到这种战术效果的,必须是强兵。 就像后世某足,即使队友给个手术刀传球,前锋停不住,能咋办? 龙骧军在平原上,至少能匹敌三倍突厥精锐兵马。 一般的贵族部落兵,碰到骑一营跟第十六营,基本就是被平推。 等霍长真调集五六万人来围剿时,龙骧军早就跑了。 这就是一万多人的龙骧军,凭什么在几十万大军里横跳的原因。 否则,列阵而战,几十万人随随便便,就能碾碎龙骧军。 …… …… 第237章 小粟关营地 战鼓如雷,兵戈如霜。 荒废了几十年的小粟关,在楚帝二十三年的冬天,重新恢复了使命。 突厥大军,旗帜如林,兵卒一眼望不到尽头。 霍长真行动了,他不可能完全掉入周云的节奏。 北狄国的资本雄厚,远远不是建安军能比的。 突厥人拥有足够的兵马,拥有足够的奴隶。 他只需要驱赶奴隶攻城就行,反正都是楚人自相残杀,阿史那部根本不会在意。 小栗关三丈的城墙下方,数以千计的楚人奴隶,被突厥督战队驱赶,口中含刀,攀爬简易云梯。 他们有的穿着黑色的突厥甲,有的穿着楚人的劣质扎甲,还有一些只有个盾牌。 兵卒各类都有,甲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 冲也是死,不冲也是死,这伙楚人,早已经麻木了。 疯狂且不要命的攻城,可这样的散兵,哪里是第十六营的对手。 身覆麻黄色的戎衣,外穿建安军制式扎甲,山兵第十六营配合默契。 大盾在前,刀盾见机行事,长矛手龇牙咧嘴,手法准确。 如此蚁附攻城,根本就没多大的效果。 唯一有威胁的是飞来的羽箭,这些草原的射雕手,弓箭极准,且根本不顾前方自家部队的死活。 “杀,弟兄们,不要手下留情。” “他们是北狄人的部队,不要手软。” …… 战争之中,受伤的往往是普通民众, 这些人大多是太原郡、离石郡、西河郡,甚至上党郡的农家子弟。 也许几个月前,还在为一家老小的生计奔波, 但如今,山河破碎,他们已经被裹挟成了乱兵。 “嗡!!” “嗡!!” …… 突厥的牛角号,响彻山林。 今日的进攻结束了,楚人奴隶们如潮水退去。 小粟关之下,一片狼藉,残肢断臂,尸体堆积。 遗留的伤员,根本没人管,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鲜血顺着山坡渐渐汇聚小溪,整个大地一片血红色。 ------------------ 小粟关乃是大楚灭北魏时,修建的一处关隘。 拓拔氏以云州起家,北魏在今天建安军占领的地域,有相当强大的军事力量。 当时这场攻陷马邑、雁门的战争,前前后后打了五年。 几个后营的兵卒,将一口老井里的杂物清理出来。 大军扎营,水源是很重要的。 未来,某王牌军,就是输在了孟良崮的水源上。 不少浑浊的水,被一个个木桶接住。 张麻一身土黄戎衣,招呼士兵慢慢舀出上层静止的水,这些虽然不能给人喝,但牲口还是没问题的。 他挑着两桶水,笑呵呵的踩着积雪泥水混合的路面,迎着士卒们的军礼,一路来到马厩。 “噗……” 将水倒在水槽里,张马就进去清理了一下杂物跟污秽之物。 兽医养马他是专业的,虽然不明白细菌这些原理。 但祖祖辈辈留下了记载,张麻照办就行。 他笑眯眯的,拍了拍瘦马的头,给它喂了点草料跟豆子。 战马打仗的时候,要食用精粮,比人还吃的好。 骨架很大的杂毛瘦马,眼睛带着灵光,马嘴朵颐。 偶尔马蹄踏地,嘶鸣一声,表达对老主人的喜爱。 “狗东西,吃的真好,比咱逃难那会还舒服。” 这原本一匹挽马,楚兴会盟的时候,有个小宗族,用它拉车,当时腿上还有伤。 张麻只是看了两眼,摸一下根骨,就知道,此马不凡。 对方知道他是建安军统领后,只用十三两银子,半卖半送,就给他了。 “统领,又在喂马?你那追风是真的好,养的不错。” 赵武生是第一旅的老大,老熟人了,率领的是云都山兵部队。 “嘿嘿,这养马得是有窍门的……” “打个商量呗,统领,追风给我吧。” “……行!好好待它,那货胆小。” …… 赵武生是正儿八经的武川镇子弟,一身武艺跟军略都是过硬的,将门虎子。 追风在他手里,比留自己手里埋没好。 只有在马厩、牲口棚里,张麻才能找到他的一点点价值。 喂完了这匹年轻的瘦马,他还得去管管其他马匹。 尤其是龙骧军骑一营的战马群,他每天都要巡视,防止出现马瘟、或者病马影响骑兵的战力。 走在石头堆砌的寨墙上,望着远方如同繁星的篝火,张麻就心头发颤。 战马还得多上心,骑一营可是王牌战力,战马必须保障最好状态。 踏雪走过步兵营,帐篷挨着帐篷,一片一片。 不少伤兵又占了几个营房,自家的少,敌人的多,不,楚人的多。 李宣还是挺仗义,突厥人攻城的伤残楚人,能救的都救一救。 小粟关里的路挺拥挤的,毕竟修缮不久,三个营在里面,人数众多。 一万四千多战兵,还有四千多后勤人员,差不多二万人了。 前方是个小土坡,上面有些还能用的茅草屋子。 要说建安军的立营部队,张麻是不服都不行。 速度太快了,分工配合,流水线操作,三班倒,日夜不停。 三千多人的后营,十天左右,就恢复了小粟关的军事功能。 土屋子前面,龙骧军的大纛就立在此处。 张麻听见里面在争吵,似乎是嗓门大的第四旅刘胖子跟骑一营的赵忠义。 “狗日的,还叫老子骑一营围绕这十六营打,今天跑的倒是挺快。” “步骑,步骑!合兵作战,自然是步为主……” …… 走过一棵满是枯枝的老榆树下,张麻不禁停住了脚步。 他看见了李兴,浓眉大眼,气势如骄阳,当真是一员骁将。 但现在,军职上,张麻跟李兴平起平坐,都是统领级。 一个多月前,他还在逃难,如此际遇,谁敢信? 张麻没有进去议事,反正他也听不懂。 李宣的屋子里,已经点起了油灯,木杆窗户散出橘红色的光亮。 这个云都山城的大政官,自早到晚,几乎就没怎么休息, 孜孜不倦,龙骧军的内务后勤,井井有条。 “吱!!” 木门被打开,张麻将两桶热水放下。 “李小郎官,趁热,嘿嘿……” 李宣跟张麻还是和云都山城一样,住在一间屋子里。 一则,他们很熟,老少友人,相得益彰。 二则,很多护龙司上的事情,张麻只需要跟李宣单独汇报。 北疆冬寒,能在土屋子里,泡上一桶热水,那也算是享受了。 某一刻。 张麻丧着脸,支支吾吾的道,“李小郎官,要不,这统领咱不当了。” “这全军上下,咱那点像个统领啊。” 李宣眼眸深邃,一边双脚互相摆动,一边借着油灯,观看二爷给得兵书。 听到老兄弟的话,朗笑道,“说了,你干的很好,老这样,矫情了啊。要麻兄弟。” 张麻面色一变,激动的差点踩翻了木桶,麻利的忙活几下,坐到李宣身边,焦虑的道。 “赵武生,刘胖子,那个不是人才,就赵忠义都比我强多了,咱心里空落落的。” 说到难受的地方,他反手拍掌,双手一摊,坦然的说,“咱干养牲口,一准行,这个职位适合我!”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坐稳统领之位!”李宣的眼神忽然变的锐利无比,一点也不像张麻认识的那个和善的小郎官了。 张麻愣了一会,最终开始问了出口,“真不知道?这玩意就不该我干。” “你啊……看不清。”李宣放下兵书,手指点着说,“你已经立下大功了,还不止一次。” “大功?此话何解?”张麻的眼神里,闪烁着清澈的……。 “其一,北山夜袭,抓王泗公全族。” “其二,多次传递建安军情报,为大楚增强抵抗北狄的信心,无形中帮助建安军树立仁义。” “其三,传递了太原警报,防止毒士了然吃掉刘仁基,同时救下太原待宰的数万楚人。” “你还能干混淆视听的事,没个统领职位,你凭什么打探到建安军高层情报?” 张麻听着听着,就糊涂了,他蒙着头思索,在房间里踱步。 “我传递给护龙司的都是真话啊?” “哼哼,”李宣笑了笑,从张麻那里接过一块葛布,用早就分出来的水,擦了擦脸。 “真话!才厉害……” “更别说,你还能养马,还不争权,还放手给这几个小将胡闹。” “他们上哪找你这样的统领,谁要敢换你,他们跟谁急。” “哎……这葛布咋有点味道。” 闻言,张麻猛然一惊,他手里的抹脚布不见了,李小郎官的葛布帕好好的挂在架子上。 “冬天嘛,怄的,李小郎官,水我给你倒……别抢!” …… ----------------- 北风呼啸。 小粟关城头寒冷刺骨。 龙骧军大纛,傲迎风雪,猎猎作响。 城墙之上,黄底黑甲的第十六营站岗军士,挺如苍松,宛如一个个冰人。 一员身高九尺,身覆青龙玄甲的大将。 孤立城头,遥视远方官道平原的星星点点。 “噗-噗-噗……” 积雪被踩踏,一位少年书生,背负双手,缓缓走来。 “二爷为何换了刘忠武,不该是他随龙骧军吗?” 少年书生郎朗一笑,“怎么?兴哥,觉得我不如馍子。” 李兴眼神深邃,自身带着一股强大的威势,淡淡的说,“他用兵,比你有杀气。” “哈哈哈,兴哥,夺江山,夺的是人心。” 雪飘孤关。 战旗随风。 红色玄云大纛之下。 一高一矮,两员楚将,夜立孤山听风雪。 …… …… 第238章 喋血小粟关 “砰!!” “砰!!” “砰!!” 无数脑袋大的石块,带起劲风,呼啸砸击小粟关的城墙。 两万多楚人奴隶,就地伐树,在突厥大匠造,提供了核心部件的情况下,构建起来了数量庞大的投石机。 但这些草草而起的投石机,抛投重量有限,缺乏精度,且射程也短,大部分反而打在了攻城的楚人奴隶身上。 可突厥人不管奴隶的死活,在他们眼里,即使十个换一个他们也是挣的。 战况打的异常惨烈,无数楚人蚁附登城。 他们宛如发狂的行尸走肉,不要命的冲锋,只有进入城寨他们才有活着的希望。 一颗巨石呼啸而过,正中攀爬的楚人奴隶兵。 咬紧牙关的中年楚人,身子变形,口鼻呕血,他想奋力抓住云梯,但一丝力气也没有。 挣扎几息,一声闷响,掉落在血红的小粟关石头城墙基座。 楚人奴隶宛如无数蚂蚁在攀附土山,又如雨点一般掉落,他们很害怕,却无可奈何。 几万突厥督战队就在后面,他们不上就会立刻死。 下方黑色突厥人军阵里,旌旗如林,金戈铁马,军队数量庞大。 奴隶们颤颤巍巍,排着长队,乌泱泱的一片。 为了防止楚人反抗,只有去攻城的士卒,才有武器拿。 当然,就算这样,发放兵器的突厥人受伤还是不可避免的。 毕竟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是人呢。 一个有血性的年轻楚人,拿起兵器后,一声嘶吼,一刀砍在身旁突厥人的脖颈上。 “啊……杀了这个南狗,快。” 突厥人被砍得哇哇叫,脖子上鲜红一片,但他头盔有链甲,一般刀剑不可能砍实在。 “噗!” …… 数柄长矛,刺穿了这个楚人勇士,扑通一声,倒在雪地,留下血痕,被人拖走。 后续的楚人衣衫褴褛,害怕的打颤,眼眶里全是泪水,但依旧被突厥人硬塞了盾牌和刀剑。 他们被鞭子驱赶,进攻两里之外,如同绞肉机一样的石头城寨。 那是一片炼狱,头顶石头呼啸,城墙上刀剑如霜。 人如雨点一样落下,这根本就是送死。 ------------------- 北风呼啸。 旌旗飞舞。 黑压压的突厥军队里,有一员身覆天狼玄甲的年轻骁将。 他身高八尺有余,脸长精壮,眼神锐利无比。 他的嘴上带着冷笑,轻蔑的望着远方的进攻。 该死的南国狗,一点用都没有! 一名身穿突厥传统服饰的女仆人,小步踩雪,焦急的行至天狼将的枣红马后。 “云烈大王,午食已经弄好了。” 闻言,阿史那云烈冷眼回头,恶毒的道。 “是羊肉乎?” 女仆人不禁心头一颤,惊恐惧怕的说,“是……是羊肉!” 瀚狼山王帐旗阿史那云烈,面容扭曲的疯狂大笑,招呼了手下千户,继续进攻,便策马离去。 两个雄壮的千户望着云烈远去的背影,不禁互相一眼,不由自主的摇摇头。 这个云烈,虽然是铁力的儿子,但真的是太残忍了。 他吃的羊肉,可不是一般的羊肉,是两脚羊的肉。 听瀚狼山部落的老人说,以前草原,牛羊匮乏,白灾出现,没办法的时候,只能干那事。 但食物富足的时候,这么干的狠人是极少的,云烈算一个。 “这样打是没用的,纯叫楚人去送死而已。”矮壮的突厥千户,整了整腰间的皮带,不耐烦的说。 高个突厥人,眼神中带着杀气,阴阴的说,“就是送死,只要龙骧军出不去就行。” “何况投石,总得打死一些,二十个换一个都行。” -------------------- 小粟关。 城门楼附近。 一块块巨石呼啸,城门楼的木头早已朽坏,虽然后营加固倒腾了一番,但此刻面对投石,建筑强度还是不够,轰然倒塌。 赵武生跟几个山兵牢牢趴在城垛后面,他们尽可能的压低身体,减少伤害。 这些防投石的城垛,后营修建的很扎实,此刻算是立了大功。 至于攻城的楚人奴隶,没有大盾,十六营的士卒是不敢冒头的。 射雕手虎视眈眈,偶尔还有飞石随机抽奖。 大盾兵虽然弄了临时支架,长矛手还算安全。 但这玩意就只有一次机会,一旦投石命中,大盾不碎也破,基本就相当于消耗品了。 赵武生摸在城垛的缝隙处,背靠城墙,青山弩上弦了一根羽箭。 城垛内侧开口角度是很大,赵武生不用冒头,就能有大约三尺的射击角度。 一根羽箭,疾驰而去。 精准的射中了一名楚人胸口,后者应身而倒。 但接下来的一幕,赵武生不禁心态崩溃。 一个半大的孩子兵,不停在倒下的楚人身上哭泣、叫喊,那一声声哀嚎,令赵武生面露痛苦。 “噗!!” 一支羽箭,从赵武生的后边射出去,精准的命中了男孩的咽喉,半大的孩子兵,死在了他父亲的身上。 此情此景,赵武生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回头怒斥。 “赵忠义,你特么的干啥?!” “我特么杀敌啊!”铁脚将军赵忠义恶狠狠,拍拍赵武生的脸,冷哼道,“慈不掌兵,不行就滚回讲武堂去,当好书生。” 赵武生气的胸膛上下起伏,但内心的理智告诉他,老赵办的没有问题。 龙骧军是建安军的精华,可以说,最强战力目前是他们,小粟关决不能失误。 小粟关营地的防守压力,已经越来越大了。 很多骑一营的弩兵,到处找位置射击,补充火力。 突厥人用无赖的打法,他们利用了人丁优势,在死亡的恐惧下,楚人奴隶的基本战斗力是够的。 这几天的战损比,是五十几比一,基本都是投石跟羽箭弄死的。 即使如此夸张的胜利,对第十六营来说还是亏。 战兵损失了几百,占五千兵力的一成。 突厥人有多少奴隶?最低七八十万。 瀚狼山王帐军就带了足够的数量,足以将小粟关换成残废。 赵武生眼神中闪过异色,招呼两个山兵副将,“守好这里,小心点,别死人。” 他身手矫健,从内城墙滑下,踏步急行,一路在拥挤的帐篷间快步而过。 三步并作两步走,踏上斜坡,走过那棵满是枯枝的老榆树。 龙骧军的大纛后面,有片不大的茅屋群,那里就是旗帐地。 沙盘之上,楚兴城,马邑郡城,大奇关,童家镇,罗浮山,一目了然。 这里只有五百里范围内的城池,龙骧军也只需要考虑这个距离就行了。 楚兴城离小粟关直线距离,实际上很近,就在正北百余里外, 但被太行山脉所阻挡,必须向东绕行大奇关,随后折回来。 从小粟关到楚兴城,行军距离可能超过七百里。 赵忠义在跟李兴商议战事,忽然见赵武生火急火燎的进来,不由的将目光移到这员小将身上。 “我们必须要袭击王帐军。”赵武生随手抢过一壶茶水,大口喝下,气喘吁吁的说。 “这么打下去是不行的,龙骧军的士气越打越烂!” 闻言,李兴眼神一冷,跟赵忠义互视一眼,随后淡淡的道。 “夜袭的事情,赵旅官分析过很多次了。” “阿史那云烈王帐军有一万,还有两支楚人权贵步卒,加上草原部落、奴隶,差不多十万人。” 李兴说出难点后,赵忠义也跟着补充了一句。 “以霍长真的本事,夜袭必然是有防备的。黑灯瞎火,咱们反而吃亏。” 赵武生怒气冲冲,手指在桌子敲得蹦蹦响。 “夜袭?” “咱们凭什么要夜袭?夜袭那是以弱胜强,咱们弱吗?” 他跟个土匪似得,拿起一根细长节枝,点着小粟关的位置说。 “这个地方,突厥大军至少过去一半了,前锋估摸着,快到大奇关了。” “咱们就跟云烈那个屠夫正面打,他有个鸡毛兵?” “楚人奴隶,一旦没了后面的督战队,不可能有战力。” “他就一万王帐军,两支正兵步卒。他还有个啥?” 透过现象看本质。 战术这个东西,有的时候,就是一条思路。 赵忠义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武生、刘胖子这些人,虽然没有刘忠武和李宣出名,但并不代表他们弱。 李兴本能的感觉到,这样打是可以的。 赵忠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埋头思索。 云烈确实精锐不算很多,但他兵马多啊。 三万部族军,一万王帐军,还有其他兵马。 老实说,赶得上昔日北狄国南线对峙定襄一半多的军事力量了。 龙骧军一共就一万多人,怎么看,胜算也不大。 可不打,似乎也不行,这样消耗下去,赵武生也说的没错,士气越打越弱。 建安军以楚人子弟兵自居,如此残杀楚人,渐渐会失去力量,正中了敌人下怀。 某一刻,他指着赵武生说,“骑一营只有六千人,不能去冲击突厥人步卒,就算要协助,最多也就帮你干一次。” 铁脚将军的话音刚落,赵武生还没来得及反驳。 一向嗓门大的刘胖子就暴躁的起跳了。 “忠义哥,太看不起十六营了!” “只要隔开王帐军,半个时辰之内,要不干死它!小爷今后跟统领去喂马。” 五千人不到,半个时辰,消灭一万大盾长矛,器械完整的步军? 李兴跟赵忠义面面相觑,稍稍有点懵了。 第十六营才组建多久,满打满算,一个半月,就这么凶残了? 若是张马的步营真有罗浮山时期,建安军的实力,那龙骧军今后就是横着走了。 什么?玄武军? 狗屁一样的军队,就一个杨猛还算个人。 没有武川子弟补充基层,连战力都谈不上。 “好!”李兴怒而起身,甲胄发出金戈之声,行步之间,威风赫赫。 “你们两个小鬼头听好了,给一个时辰,骑一营保证,一匹马也过不来。” “等你们摆平这两支步卒,咱们夹死瀚狼山的特勒王。” …… …… 第239章 龙骧军的猛攻 “张马统领,快上甲,该出战了。” 五十多岁的张麻,走路的时候有点碎步,说白了就是走不快。 他看见了拥挤的道路上,到处人头涌动,士兵们都在忙碌。 应该是要打仗了!? 张麻赶紧一路小跑,进屋麻利的穿上扎甲。 他的甲胄很简单,一套一拉,摆腾几下就完事了。 不用挂箭壶,不用检查长弓,更不用拿兵器,那玩意他不需要。 张麻黄衣黑甲,挂了把长剑,骑上一匹杂毛瘦马,活脱脱一个山匪贼将。 小粟关正门口。 第十六营的大纛已经立下。 数千战兵在辅兵营的帮助下,迅速完成战前武装。 一支强兵不能久战,很大原因就是他们的军备损耗。 战争从来都是消耗不菲的,这个时代跟后世没有区别。 “怎……怎么回事,咱们这样冲,冲出去?”张麻瞪着眼睛,有点不太相信。 几个第十六营的护卫,一边检查弓弩羽箭,一边淡然的说。 “那肯定啊,不冲出去,搞怎么大阵仗。” “外面十几万呢?”张麻不禁目瞪口呆,汗毛竖起,声音忽然高亢起来。 “罗浮山,北山夜袭,啥时候不是干十几万呢?”另外一个护卫,无所谓的道。 “那,那我不去,我一把老骨头回去养马。反正没有我一样能打。”张麻低着头,支支吾吾悻悻的说道。 此言一出,护卫们先是一愣,随即将撒泼的张麻,牢牢的弄到大纛之下。 “猛将张马都不去,别人以为咱十六营闹着玩呢!” “你可是咱们老大,见不到你,弟兄们军心不稳。” …… ------------- 这是一场很突然的战争。 它的时间很突然。 一般发动战争,要么打正面,要么偷袭。 夜袭,就子夜发动进攻。 正面,就是三更造饭,五更拔营,清晨发动进攻。 但,小粟关的龙骧军在傍晚时分,西霞满天之时,出关大战。 它在兵力对比上,也很突然。 拥有一支王帐军,三支贵族部落,两支楚人权贵的步卒,还有大量奴隶,超过十万人的云烈军团,竟然是被攻击的一方。 袭击他们的是北疆楚人部队,龙骧军。 这支军队就连后勤都算上,最多就二万人。 “嗡!” “嗡!” “嗡!” …… 号角连天,战鼓如雷。 龙骧军如同凶兽下山,兵分三路,自小粟关而出。 第十六营目标明确,直奔云烈的大纛而来。 猛将张马,比前几日更猖狂了。 他无视两支夹击他的楚人步卒,一头扎进大军里。 骑一营同样目标明确,也是直奔云烈的大纛。 但他们很聪明,没有选择冲击突厥人的步卒,没人比他们更知道,冲击步卒的可怕后果。 在即将碰撞的时候,队伍拐弯,从侧面轰鸣而过。 “噗-噗-噗-噗……” 李兴身后,无数骑一营的精锐,射出羽箭,招呼由楚国权贵统御的步卒。 虽然是擦肩而过,能招呼对手的,骑一营必然不能错过。 赵忠义跟在大纛之后,他射出两箭便停了下,仔细观察对面步卒的情况。 骑一营的三棱箭头,威力巨大,两波箭雨,覆盖面极广。 尽管对方是步军,但依旧倒下了一大片。 此情此景,赵忠义不禁与侧头观望的李兴,默契的眼眸一冷。 突厥人的步卒军备不强,这是个弱点。 鸳鸯阵的强大,在于对弓箭的防御,建安军的步卒无论是甲胄,还是盾牌配合,都是远超这支步卒的。 看人干活不累,感觉好像都行,但实际上,处处都透着玄机。 一旦对弓箭的防御,过于薄弱,很容易就会被乱箭射烂阵型,从而导致失败。 李兴本能的感觉,这两支步卒,该是干不过十六营的。 果然。 李兴看见远方,第十六营攻势如虎,一路摧枯拉朽。 如同礁石破开海浪。 就似铁犁翻开泥土。 赵武生目光炯炯,全神贯注,在战旗下环视战场的一举一动。 老实说,上场之前,他是有点担忧的。 毕竟根据情报,对面是太原郡大宗族投降的兵马,又经过铁力可汗的兵力和装备补充。 若只是一点点的优势,不足迅速以击败两倍的兵力。 那极有可能延误战机,从而打成消耗战,这是龙骧军不能接受的。 但前排血与火的碰撞,令十五岁的赵武生目瞪口呆。 这就是精锐? 咱们打得是精锐? 十六营凶猛的大盾手龇牙咧嘴,他们腰部发力,一手在上,一手在下,头肩全部顶住。 随着口号,有节奏的猛烈撞击对手。 对面的步卒根本防不住,他们的大盾手跟没有力气一样,被撞得节节猛退。 大盾手还是差距最小的,毕竟只比一块盾牌。 长矛手的差距才叫大。 十六营的长矛兵,那是练的手掌起血泡,誓要一雪前耻的兵卒。 他们跟着队官的节奏,千人如一,长矛排山倒海而来。 对面的长矛手稀稀拉拉,不但训练的不行,连特么长矛都不合格,根本捅不穿甲胄,十六营受到的伤害很有限。 步兵肉搏,主要靠大盾跟长矛。 两个关键的兵种不是对手,基本就是大劣势了。 更别说刀盾手也差,掩护战友的水平很低。 这导致一方弓箭手是裸射,一方弓箭手,有一个刀盾观察员。 这对射,能是一样吗? 安家宗族的将领目眦欲裂,前排的士卒一片一片被推回来, 残肢断臂乱飞,血雾升腾,被一面倒的击溃。 随着战局的迅速败坏,后方已经出现挤踏的现象。 他拼命的在战旗之下,发号施令,稳住,压回去!但效果微乎其微。 安智是安家少有的知兵者,曾经在定襄边军担任过参将,拥有十几年的军旅生涯。 这支步卒,他认为训练很好了,有大盾、有长矛、有弓弩,人人有甲,看的懂令旗,前后进退都行。 这远远甩开安智见过的大楚郡兵步卒,就是对比官军,也是不遑多让。 昨天他还在想着,建功立业,在新主子这里站稳脚跟。 但这一刻,安智就懵了,对面是什么怪物? 大盾成山,如同城墙,无法打破。 长矛如林,千人如一,破甲杀敌。 羽箭齐飞,精准覆盖,弓箭频率极快。 安家宗族大将,目光呆滞,嘴巴张开,木讷的摇头晃脑。 “这不是真的!这是幻觉……” 他终于知道,建安军为什么被称为楚人之雄了。 为什么罗浮山下,项济敢大纛冲锋,鏖战六十万突厥人了。 这样的雄兵,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 下一刻。 安智看到一个恐怖的人,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人。 猛将张马! 楚兵已经推过来了,大纛之下,是一个身覆普通甲胄的中年老人。 天呐!这个人太自信了,上战场,竟然只穿一件普通的扎甲。 他老而弥坚,眼眸锐利,带着冷笑与轻蔑,环视这片战场。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甚至都不屑于携带兵器,在他眼里,安家人的兵马都是蝼蚁。 “撤,快跑,这场必败!” 安智生命的最后一刻,下达了撤退命令。 因为下一秒,一根羽箭,出现在他的咽喉。 第十六营的大纛之下。 护卫们面带戏谑,从箭壶里,又抽出一支飞羽箭。 “特么的,一个那么大的人头,还搁那晃悠。” 善射的山兵猎户,将弓弩平举,他又在寻找下一个猎物了。 半闭着眼睛的前方两寸,羽箭上有一个雕刻的名字。 这是弓箭手记功用的,上面赫然写着。 统领,张马! ------------------- 楚史记载:大楚圣昌皇帝,二十三年十二月。 隶属于三镇节度使,定王麾下,龙骧军副将,第十六营统领张马。 于小粟关战役,大破突厥两部精锐步卒。 并先后射死四十六人,其中就有安氏宗族将领安智。 这是继北山夜袭后,这位老将再次出手。 他展现了楚人不屈的意志。 皇帝亲批御笔: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 …… 第240章 青龙战云烈 山峦叠嶂, 银装素裹, 日落夕霞, 金光熠熠。 随着步卒的全面溃败,整个战场都发生了变化。 没有人压制的楚人奴隶,抓紧机会,四散而逃。 他们叫喊着,哭泣着,漫山遍野的逃离。 三支突厥部落首领,带领近三万骑兵,四处游荡,出工不出力。 他们其实也没想到,败的这么快。 这就是龙骧军?这就是猛将青龙?也太猛了点。 他们害怕被楚军骑兵咬住,因为那种情况,绝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此刻,他们似乎忘记了, 曾经突厥骑兵碾压大楚兵卒,就是一年前的事。 草原。 北风。 大楚与突厥的战场上, 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战。 青龙李兴骁勇无比。他率领二百最精锐的骑兵,冲锋而出,成功突破防御。 他抓到阿史那云烈骑兵的空隙,横刀踏马,来到了云烈的面前。 两员猛将即将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五兽将之首,青龙! 手持关刀,威风凛凛,宛如战神下凡。 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透露出一股无畏的勇气。 而对面的突厥将领阿史那云烈,也毫不示弱,他紧握长槊,身姿矫健,气势如虹。 两人相对而立,战场上弥漫着强大的武者气息。 “云烈,上次跑的挺快?” “哼哼,楚人真无耻,上次逃跑的好像是建安军!” 作为年轻的新锐猛将,双方都觉得自己必胜。 突然,青龙大喝一声,挥舞着盘龙关刀向阿史那云烈猛冲而去。 阿史那云烈毫不畏惧,挺槊迎战。 一时间,刀槊相交,火花四溅,劲风四起,发出铮铮的鸣响。 青龙的关刀犹如狂龙出海,威猛无比,每一刀都蕴含着千钧之力。 阿史那云烈的长槊则如毒蛇出洞,灵活多变,招式刁钻。 一般槊重威而不重招,云烈的长槊竟然如毒蛇一般,这是李兴没有想到的。 但他眼眸中闪烁精光,战意灼灼,虽然不好对付,可李兴毫无畏惧。 青龙李兴,是从雪林地狱爬出来的猛兽,如何会惧怕战斗?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战马奔腾,踏雪飞溅,砰砰巨响,整片战场震耳欲聋。 自古武将对决,都是淘汰制。 李兴作为建安军大将,他是不可能提前知晓能不能干过云烈的。 而瀚狼山的万户,也不可能知道,他在五兽将里,打得过谁,打不过谁。 这种沙场武将正面对决,只能靠运气。 假如某位大将,武艺不凡,摆平了白马将军公孙瓒。 这个时候,乘胜追击,发现一员白甲小将,大喝一声,贼将,拿命来。 这种情况,找谁说理去? 青龙云烈,两军灵魂人物,可以说这场决斗,直接关系到后续的士气。 李兴赢了,龙骧军彻底鼎定胜局。 云烈赢了,龙骧军失去主将,三支部落骑兵痛打落水狗,很可能反败为胜。 一转眼,两大猛将已经交手几十招,双方在实力上几乎没有差距。 随着试探的结束,战斗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斩浪!” 青龙斩将刀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掀起狂暴的劲风,直扑阿史那云烈。 历经数次大战,青龙的实力跟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他比罗浮山的时候,更强了。 阿史那云烈,眼眸中闪过惊愕,他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宗师两重的武将。 要知道,他天赋异禀,自幼跟随杨双,学习武艺。 宗师五重,早已是年轻一辈天骄般的存在。 战前,他是有绝对自信,击败五兽将的。 但此刻,对上青龙,他竟然感觉到了吃力。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青龙斩封阿,可能不是侥幸。 “铛!” 刀槊相交,发出阵阵嗡鸣,两杆兵器剧烈震颤。 阿史那云烈只感觉道一股巨力,令他的精铁长槊几乎脱手。 “铛!” “砰!” “铛!” …… 在激烈的交锋中,阿史那云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无誓死之心。 李兴眼眸如火,一心只想着杀敌,不死不休,十成实力发挥十成。 阿史那云烈患得患失,他没有遭遇过这种逆风之战。 随着战斗的继续,青龙渐渐占据了上风。 他的关刀越来越快,越来越猛,阿史那云烈渐渐感到难以抵挡。 就在这时,阿史那云烈突然使出一招绝技。 “煞鬼神!” 听到这里,李兴瞳孔猛然微缩,杨门绝技吗? 精铁长如闪电般刺向青龙的胸口。 带着鬼哭狼嚎之音,威势无比。 但李兴久经战场,临危不惧。 且云烈的杨门槊法,莫说杨双,连杨豪都差很远。 他侧身躲过,同时反手关西快刀,砍向阿史那云烈的肩膀。 “砰!!” 阿史那云烈的狼头肩吞被砍的粉碎,一声惨叫,响彻战场,手臂俨然是受伤了。 但也就是这个机会,他顺势拉开了距离,头也不回,踏马而逃。 王帐军见万户已走,自身又被步骑夹击,各千户果断撤退。 一时间,战场之上,突厥人黑色的海洋四散而逃。 草原部族自古有战马优势,一旦战败,逃跑起来,步兵是追不上的。 骑一营虽然有六千多的兵马,还有三千哲林骑兵,但他们始终是兵力弱势的一方。 何况还有三万多的部落军,虎视眈眈,真的跟步兵拉开太远的距离,很可能出现危险。 步骑互补,是阵地战必不可少的。 北疆作战,一般是骑兵多,步兵少,最多就是五五之数。 若是去了南方,基本骑兵就是辅助了。 青龙李兴眼眸如火,脸上带着笑意,挥舞着长刀,随后高高举起。 此次,他率领龙骧军如猛兽般冲向突厥人的军阵。 第十六营更是勇猛无畏,奋勇杀敌,与突厥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虽然大伙最终摧枯拉朽,战胜了敌人,这是莫大的勇气,也是伟大的胜利。 战争这种盲盒没开之前,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赢。 二万守军,击溃了突厥账面上至少七八万人,这是战场上,少有胜利。 小粟关这方战场之上,呐喊声、咆哮声,震撼天际。 马邑十几里的战场,鲜血染红了大地。 建安军经过一番激战,终于战胜了突厥人。 小粟关里,辅兵后营们激动地摇旗呐喊,他们的欢呼声在山谷中回荡。 李兴举目望着胜利的场景,心中也充满了喜悦和自豪。 “二爷,大娘子。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李兴想起了少年时期,跟在周云身后,学习兵书,二爷说要带他踏破贺兰山缺。 那个时候,觉得周二吹牛做梦,现在看来,似乎不再遥远了。 他眼眸深邃,扫视这方茫茫雪山平原,一时豪气万千。 手中青龙斩将刀紧握,吱吱作响。 下一秒,异变发生。 他目眦欲裂,猛的发出怒吼。 “快撤,杨双来了。” “快撤,杨双来了……” 后方的小粟关营地里,士卒们还在感受胜利的喜悦。 他们顶风冒雪,疯狂地呐喊着,一片欢腾,大家都沉浸在兴奋里。 下一刻,看见了令旗,随即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小粟关前,打扫战场,企图收拢楚人奴隶的建安军后勤部队,不得不迅速逃离。 ----------------------- 茫茫雪地。 号角悠扬。 一员身材不算高大,身覆玄甲的突厥将领,横槊踏马,奔腾而来。 突厥大军马蹄如雷,烟尘滚滚,一支气势磅礴的黑色大军正迅速逼近。 一杆大纛,随风飘扬。 上面赫然写着。 征南大王,杨! 随着这支军队的靠近小粟关,李兴看见了一个人。 他宛如一尊战神,威风凛凛。 此人正是名震天下,突厥第一勇士的杨双! 李兴目光灼灼,越是实力的提升,他就越知道了杨双的恐怖。 单刀匹马,他应该只能勉强招架,没必要跟他发生冲突。 何况龙骧军刚刚大战一场,实在也是不能再打。 望着关外,平原上的大军,赵武生不禁有点诧异。 “这个人,跟个矮子似得,兴哥,不会吧,你连他都干不过?” 李兴:“……” 赵忠义是见识过杨双恐怖的,不想理会那个从统领到旅官,全有毛病的第十六营。 他忧心忡忡的道,“这个杨双,来的时机太巧了。咱们打赢这一场,能收奴隶的。” “仿照云都山城,咱们能把马邑郡城这片也占了。” 刘胖子似乎受了点伤,目光狠厉的道,“这不是巧合,这玩意在阴我们。” “但是突厥败的太快了,而且龙骧军也不追,没阴到。” 刘胖子的话,令小粟关残破的城楼上,大伙不禁一阵后怕。 确实,这一战太巧了,他们傍晚发动袭击,太阳还没落山打完了。 但凡是慢一点,被杨双咬住,那就麻烦大了。 “这个人很厉害!”赵武生年轻的脸上,闪过异色,“他在抓龙骧军的弱点,他知道咱们一定会出击。” “他甚至安排了杨双,就是为了来逮住兴哥,将你斩杀。” 龙骧军的灵魂是建安军第一大将——青龙李兴。 一旦他死亡,那整个龙骧军战力,最少下降一半。 理论上,就剩下一个猛将张马,撑台面了。 别人不知道,但龙骧军自己知道,兽医是啥货色。 说到这里,李兴不禁眼神里,闪过疑惑。 杨双应该是战将,不算是谋将,不太可能是他。 小粟关,城楼之上。 北风呼啸,很多战士们却席地而坐。 “不管他,反正咱们这里至少延误突厥人了七八天吧,超额完成军令。” “楚兴城里,此刻该是军备足够了,突厥人只得老老实实回定襄咯!” “你说突厥人会不会磕楚兴城?” “不至于,那不得是又磕一个太原。” …… 赵武生跟十六营的几个武川镇子弟,躲在城垛角落里,已经烤上篝火了。 几个机灵的少年,直接在倒塌的城楼里,寻找烂木头。 武川子弟,卧雪而睡,随战而生,根本不怕外面突厥人围城。 他们搓着手,不少人拿来了一些酒肉,看样子,是准备城头庆功了。 一身青龙玄甲,李兴在小粟关城头,踏雪踱步。 他眼眸深邃,一直在思索刚才的问题。 会是谁呢? 他料定了龙骧军会出城而战,提前布好了口袋。 不仅要提前预判战局,还要提前准备兵马,这可是简单的事情。 霍长真应该不可能来管身后的战场了,他的对手可是二爷,还敢分心? 正当李兴疑惑之时,一声急促的喊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将军,有军令来了!” …… …… 第241章 项周之争 北风。 大奇关。 马邑郡乌桥峰山脚,一座雄关傲然屹立。 它宛如一道屏障,将马邑郡南北、雁门郡分开。 虽然它不是那种完全闭合的关口,只是大道边上一座城池,但军事价值是很高的。 自此西北走,去楚兴城,过罗浮山,直奔沃野镇,定襄城。 往西南走,就是小粟关、马邑郡城、楼烦郡、太原郡。 而它的东边则是雁门郡,硬走小道,还可以顺楚水而下,过千里山峦,直奔幽州。 昔日,大楚雄踞定襄,大奇关可有可无。 如今,定襄易主,它就是一道扼守北疆的南关城。 大奇关城墙厚实坚固,由赵氏先祖修建,石块堆砌而成。 城楼之上,旌旗飘扬,猎猎作响。 关后山峦连绵起伏,与天边相连,云雾缭绕,高山险峻。 山脚下,一条小河溪奔腾而过,河水不算汹涌,但却是北疆少有的水源了。 河边,有不少叶子脱落的树木,一连数里。 一支雄壮的的马队,马蹄如雷,带起轰鸣,踏雪飞溅。 一千人的骑兵,硬是宛如这方天地的猛兽,令大奇关上的哨兵咽了咽口水。 这就是,建安军? 北疆最强的军团。 赵刘氏低着头,在城门口焦急等待。 她秀指紧紧捏着,不知道做的是对是错。 一转眼,这支雄兵就到达了城门口。 “人呢?” 一声冰冷,没有任何感情的询问,令俏美的赵刘氏回到现实。 眼前的骑兵,红衣黑甲,身高八尺,腰佩长剑。 眉宇如剑锋,眼眸如星辰,楚兵之雄也! 周云! 已经来了…… 赵刘氏脸上闪过惊慌,随后强自镇定的道。 “奴……奴家已经控制起来了,在赵府的东厢房。” 闻言,周云没有任何犹豫,踏马而行,威风赫赫。 数十名精锐的骑兵追随,马蹄雷动,带起一股劲风。 下一刻,赵刘氏面前,另一个人出现了。 他也是小兵的甲胄,红底黑甲。 但浓眉大眼,带着一股敦厚,笑容满面的望着赵刘氏。 不是她的定王,又是何人? 赵刘氏一把埋在项济的怀里,忍不住抽泣。 “奴家害怕,这个事情太大,奴家又不敢瞒。” “没事,没事。”项济大大咧咧的拍拍赵家主的秀肩,安慰道,“本王跟周老弟先去看看,怎么个情况,再说吧。” 赵府占地不小,足足四进。 这在中原,也许没什么,但在北疆这种穷地方,算是很不错了。 此刻,二百名建安军兵卒将此地牢牢控制。 第十一营的余建山,已经早早单膝跪在赵府门前等候了。 周云踏步而来,冷如冰霜,连起身都没叫,直接进去。 余建山眼眸中闪过灰暗,周将军今日怒火很盛。 看来,这次他是把周云得罪狠了! 但是没办法,这就是他余建山的选择。 正当他思索之际,定王项济笑眯眯的将他扶起来了。 余建山的第十一营,是北归军中最强的部队,至少目前表面上看是。 他有完整的步军建制,参加过多次战役,加上建安军模式的强化,可谓是十八营中的一支强军。 所以,项济才会要求周云,将十一营指派给大奇关, 毕竟他的相好,还是要保护到位。 东厢房,会客的两张主位上,是两把漆红的檀木太师椅。 周云大步流星,威风凛凛,已经坐了一张。 两名身穿葛布衣的楚人,虽是农夫装扮,但却打理的很干净。 可见他们之前是书香门第。 这是一对夫妻,此刻跪在堂中,女子在抽泣。 “小艾,启动系统,一个字都不能错过。” “宿主请放心,兵神系统已进入最大功率。” 周云扶着太阳穴,闭目片刻后,冷如冰霜的道。 “你们说的地方在哪里?” 一名奇怪的武川镇子弟听到周云的话后,将一幅定襄城的建筑勘图,放到了这对夫妻眼前。 郭书生颤颤巍巍的接过,稍一观看,他不禁大吃一惊。 这份图册与他记忆中的极为相似,几乎没有出入。 看来,建安军对北疆的渗透,超过想象。 但这,不关他河间县郭通的事。 老实说,把这件事捅出来,他也犹豫了很久。 但那日,捡起胡饼,靠着裤裆里的吃食,来到大奇关后,他被深深的震撼了。 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啊! 这里没有什么压迫、欺辱,赵家主虽然是个女的,但待人和善,有饭吃,有窝棚睡。 他的妻子不争气,好日子过几天,竟然病了。 北疆这种天气病了,那就是要命的啊。 万万没想到,有一个女医官给她开了药。 隔几天还来看一眼,直到郭书生的妻子活蹦乱跳,女官才没有再来。 他渐渐熟络后,发现这里的兵民似乎很融洽。 郭通很喜欢这里,他想留下,留下大奇关。 但必须说,兵卒虽然和气,却一点也不弱。 器械精良,训练有素,挺拔如松。 大奇关待久了,他也慢慢明白了一些道理,边关只能靠边人守卫,中原皇帝不会将他们当人的。 在大楚权贵的眼里,北疆人只是消耗品,弃外之民。 一次偶然,他听见了几个士卒在讨论定襄。 说什么以后要跟定襄长期对峙,北狄国强盛之类的。 他当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夜深,雪地亮如白昼。 他有点饿了,看见远方有篝火,几个士卒在烤马肉。 老郭厚着脸皮挤进去,没想到士卒很和气。 知道他是读书人后,还要他帮忙写些家信。 在这一个晚上,郭通脸上的笑容从未停过。 事后,兵卒们还将笔墨纸砚送给了郭通。 【素娘,我在边关很好,项王很好,周将军很好,弟兄们也很好。我买了几亩地,你带着孩子们来吧。】 【母亲安好,大哥……大哥不幸,已经葬了,孩儿得了不少军饷,还混了个小兵头,正儿八经的牌子,你们来北疆吧。这里能活人。】 …… 一封封家信,令郭书生看见了一个蓬勃而又强大的政权。 这一刻,他明白了。 为何建安被突厥人数次围剿,不但杀不死,反而今日占据了马邑。 如此军民一心,楚人哪里不能战? 在第二天清晨,他梳洗完毕后,跟妻子吃了顿朝食。 随后毅然决然,踏雪而去。 在赵家主的门前,他跟奴仆通报。 郭通有要事求见。 几刻钟之后。 赵刘氏面色惨白,差点摔倒。 脸上阴晴不定,叫他暂时不要离开。 郭通早就知道,这个事,弄得不好,他是要死的。 但他依旧来了,毫不畏惧。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这句话,郭通太喜欢了。 北疆需要这样的人! 楚国!需要这样的英雄。 今日一早, 朝阳东出。 一名英俊绝伦,锐气无比的骑兵出现在他的面前。 此人到后,余将军、赵家主颤颤巍巍, 郭通就知道,周云来了。 因为传闻定王平易近人,是仁义之主。 周云乃绝世将才,威风赫赫。 只是他没有想到,北疆的霸主,武川镇周云,竟然如此年轻。 也许,英雄出少年吧。 “你最好说实话,如果有假,本将会杀了你。” 太师椅上,周云眼眸冷厉,狠狠的开口。 …… …… 第242章 孤火铁骑过北山 大奇关。 寒风呼啸。 城墙之上。 白戎衣,黑扎甲。 第十一营站岗兵卒,眼眸火热。 一名高瘦的楚兵,挺如苍松,任凭风雪,纹丝不动。 今早,换班的哨兵告诉他,昨日夜里,已经能看见北狄人的火光了。 今日,该是能见到,草原的胡骑了吧。 此刻,他很兴奋,他就是马邑郡长大,受够了草原人的苦。 这一战,北疆人的楚人,等的太久了。 建安军、龙骧军、玄武军、战兵十八营。 楚人雄兵枕戈待旦,等着跟突厥人一战。 哨兵戴了细布手套,雪风之中,握住兵刃,不再寒冷刺骨,不像过去是酷刑。 偶然间,他的余光瞄了一眼城内。 余统领跟赵家主进赵府已经很久了,他不禁眉头微皱。 余建山这个农户,若是敢做什么下九流的事,十一营会亲手宰了这败类。 赵府。 东厢房长廊外。 一身甲胄,面容威严,不苟言笑的余建山,始终跪在地板上,任凭赵刘氏说道,就是不愿起身。 项济虽然说了,但周云才是兵事第一人,他不说话,余建山是不会起来的。 别无办法,赵家主只能作罢。 “哎,都这么久了,不知道如何了?” 赵家主婷婷而立,面露担忧在门口等待。 闻言,余建山的眼中闪过异色,淡淡的道,“此事,周卧龙自然能处理,无需我等担心。” “哼哼,”赵刘氏不禁冷笑,怒道:“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会弄不好,你这统领就到头了。” 说到这里,余建山缓缓抬手,行了个标准的楚礼,用力之大,甲胄砰砰作响。 “虽死无憾!” -------------- 赵府的房屋不小,内中有十张椅子,堂中还有三足雕兽火炉。 每两张共一个茶台,主位上的是两把太师椅。 周云星目中闪烁着精光,不停的在询问一些细节。 郭通对答如流,几乎毫无破绽。 “不对,既然在定襄南卫城,卫城动土,是要挖护城坑道的,为何没有发现?” 听到这里,郭通不禁跟妻子互视一眼,面露慌张。 这个他们也不知道,毕竟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正当郭通跟妻子满头大汗时,一旁的神秘武川镇子弟开口了。 “卫城的坑道偷工减料,本该挖两丈,但我们测过,只有一丈。” “郭兄弟说,那东西,藏在两丈五的地下,没发现,是正常的。” 周云又询问了一些东西,郭通也是对答如流。 这种情况,周云已经没必要再多问了。 系统早已给出了答案,一切都是真的。 “你们都出去吧,郭兄弟,委屈你夫妻,暂时住在赵府。” “哎,哎。不委屈。”郭通跟妻子千恩万谢后,跟着武川子弟,悻悻的离去,还不忘把门关好。 火炉。 壁画。 人都走后。 堂屋里,不禁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昔日社牛项济,竟然少见的不敢吱声,这是极为不正常的。 良久之后,他实在受不了了。 才尴尬的笑着开口,“周老弟,这,这事情也不能完全怪我,当时太仓促了。” 听到项济的话,周云不禁一怒,冷哼道。 “为什么跳过我,对龙骧军下达军令。再拖十五天?” “他们拿命拖十五天?突厥人不是摆设,骑兵几十万。” “小粟关五月就在计划中了,打的好,是早有预案的。” …… “那你在树下说,要拿下定襄,龙骧军必须再拖十五天。本王不就……” 项济还没说完,周云抬手,直接打断了他。 “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何况!” 他死死的盯着项济,一字一顿的说。 “咱们!不能!攻陷定襄!” “为什么?”项济暴跳如雷,他其实早就有预感,周云不会同意。 否则,他也不用直接命令大奇关余建山,对龙骧军传达军令。 “为什么要我说?”周云大声怒吼,咆哮道。 “打仗不是儿戏,所有兵略计划,都是围绕楚兴城打的。” “龙骧军已经拖了七天,大奇关也会拖七天,楚兴雄兵数万,铁力有一点办法吗?” “他除了灰溜溜的滚蛋,他还能干嘛?” 周云眼眸中闪烁锐利,战意如火,手指点着桌台,恶狠狠的道。 “真敢在楚兴城下面给我墨迹,老子废了铁力。” 说着,周云从一旁的羊皮堆里,拿出一张大楚全国的舆图。 摊开后,指着上面,点给项济观看。 “这里,公屋山、沃野镇、北山屯堡、榆林镇,建安军可以连起来,再设一道长城。” “届时,整个千里马邑,都是安全的,” “咱们高筑墙,广积粮,拥强兵,以待天下之变!” “拉锯战霍长真那个废物不是我的对手,定襄迟早还是咱们的。” …… 周云的话,项济并没有仔细听,他眼眶通红,踉跄的后退几步。 “哼哼……”项济笑了,冷笑。 “那是多久?周老弟。” 周云仰天,叹息一声,他很想骗项济,但他做不到。 这一路走来,他们是兄弟,战场之上的兄弟。 那是互相把命,交给对方的情谊。 “快的话,七八年吧,慢的话,也许十年。” 北狄国的体量,足以媲美大楚。 幅员万里,兵源强大,定襄附近又是打骑战为主,地形上别人占着优势。 至于战兵的能力问题,随着交战次数的增加,突厥兵马不说追平,但迟早会很接近的。 最终拼的是国力,北疆人会在长期的战火中,拥有数支雄兵,积蓄足够的后勤力量。 那股力量,在战胜突厥之后,足以平推大楚黄河以北。 “七八年?十几年?” “楚人一定有那个时候吗?” “司马晋丢了中原,一百年多年,大楚才拿回来。” “错过这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项济愤怒的咆哮,拍桌子指着周云道。 “本王只问你一句,周老弟,如果郭通之事为真,你有几分把握,拿下定襄?” “八分吧……但是。” “没有但是!”项济就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泪水糊面,猛的吸了一下鼻子。 桌子拍的砰砰响,摇着头,下巴发颤的道。 “周老弟,本王不是项二楞子,本王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懂!” “你这样的天才,不会明白一个庸人的痛苦!” 此话一出,周云当场就要反驳,但项济抬手,阻止了他。 “听我说完,周老弟。” “本王年幼的时候,流落于市井,见过太多惨绝人寰之事。” “穷苦的楚人,三更忙碌,到夜方休,但屡屡破家毁族。” “本王自幼帮助他们,能帮一点是一点,洛阳出征……” “宗人府根本没有理本王,几家我帮过的富户,凑够了皮甲马匹。” 项济就像是一个疯狂的信徒,疯狂到走火入魔。 他双手拉着周云的肩膀摇晃,口中念念有词。 “定襄城没了,突厥人没了北疆立足之地,连阴山都不敢过。” “陈老头,可以跟他的孩子,在东川大道上种地,那里土地肥沃。” “老鹰山的农户,也能下到平坦的地方,放羊开荒。” “没有了战争,北疆生机勃勃,楚人就能繁衍人口,就能富足了……” “够了。”周云怒不可遏,一把甩开项济。 他的双目圆瞪,近乎狂暴,恶狠狠的对着项济道。 “守不住!” “他们守不住土地。” “没了你定王项济,他们比现在还惨。” “拿下定襄,你项济也完蛋。” 拉扯、争吵,两人互不相让。 他们在舆图上指指点点,在桌子上敲击。 周云从雪林走来,一路经历无数厮杀,多少次险些覆灭,他不能坐视建安军痛失好局。 有些事,项济虽然懂,但他更愿意,彻底击溃北疆边患,还大楚边境朗朗乾坤。 正当周云、项济友好交流时,东厢房的门忽然开了。 “吱呀!!!” 赵刘氏笑意盈盈,挪着小步,娇媚的端来酒水点心。 “奴家见定王、周将军,议事良久,想必乏了,特意送来美酒。” 说着,赵刘氏假装没看见泪流满面的项济,跟如同狮子一样咆哮的周云。 放好之后,踱步连连,行了楚礼,就离开了。 见状,周云松开了项济,踏步而行,坐到太师椅上。 拿起酒水,一饮而下。 在赵刘氏,即将踏出门口时,他长叹一声,中气十足的道。 “叫余建山起来吧,去兵司领十鞭子!” …… ------------- “哈哈哈,干了,周老弟。咱们不醉不休。” “你说你,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本来还想帮你争个皇帝,没想到你自甘堕落,哈哈哈。” …… 堂屋里,项济、周云已经喝大了。 两人灭九族的话,一股脑的都往外喷。 项济面目通红,踉跄的走了几步,拿起大楚的万里舆图,笑呵呵的说。 “咱现在就当一回,哈哈。” “武川镇周云,朕封你为大将军,统领大楚兵马!位列三公,世袭罔替。” “好像少了点,高低还得给你弄个封地!自己在楚国的地盘上找一块,朕懒得找。” “别找了,把北疆封给我,好地方,怕项老哥舍不得。” “哈哈哈……行,朕准了。” …… 酒逢知己千杯少。 项济的行为在周云的眼里,就是两个字,愚蠢。 可这种愚蠢,有着独特的男儿血性。 方今天下,虽然内忧外患,官僚腐败,但气数未尽。 因为,项楚王朝不缺乏这种愚蠢的人。 段渊愚蠢,到老都不放心边关战事,几十年守在定襄城,最终死在罗浮山。 刘仁基也是个愚蠢的人,坐拥楚人大军,一路上杀了无数高官权贵。 他的下场,注定了跟任道行是一样的。 今日多一个项济,放弃北疆大好局面,为楚人剪除后患。 后患没了,建安军也就难了。 但正是这些,为天地立心,为万世而行的人,撑起了大楚的江山。 后世的中华,也不缺乏这样纯粹的人。 他们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伟大的成就。 -------------------- 黑夜。 寒风呼啸。 一队雄壮的骑兵,踏马夜行。 风雪吹过他们甲胄,刺骨的寒冷,直往缝隙里灌。 但这支骑兵,丝毫没有被天气影响。 马蹄如雷,轰鸣而过。 火光照亮的地方,都是鹅毛大雪。 塞上十月刺骨寒,孤火铁骑过北山。 他们宛如钢铁洪流,一路撞破这飘落的雪幕。 战旗随风,猎猎作响。 旗帜之下,两员身高八尺的兵卒,目光炯炯,眼眸如炬。 他们踏马而行,腰跨长剑,似乎在焦急赶路。 某一刻,一道声音在风雪中响起。 “周老弟,为何跟我一起犯傻?” “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的。” 闻言,另一个身高八尺的骑兵不禁一愣。 他眼眸深邃,脸颊就跟刀削一样。 顶着风雪,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 另一个选择? 能选吗? 也许行吧,但他不想选。 下一刻,风雪中,身高八尺的骑兵,淡淡的说。 “也许……老子也不是个聪明的人吧。” “啊,你说什么,风雪太大了,本王没听见。” “老子说,狗日的,你这狗东西乱带队伍。” “嘿嘿,怕个鸡毛!后人之事后人管,咱们先给铁力弄吐血再说。” …… …… 第243章 李宣论战 古道孤关。 风雪漫漫。 石塞白烟绕白山,战旗潇潇,雄兵护寨。 欲问天穹,楚儿何处? 铁甲似冰,残关单剑护国家。 长戈如霜,骁骑北去破单于。 小粟关里。 龙骧军的后勤部队正紧张地忙碌着。 一个可怕的任务,已经来了。 他们虽然不能理解,但也只能接受。 从辅兵到后营兵,再到战兵,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严肃的神情。 士兵们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甲胄,确保每一块甲片都牢固地扎在牛皮上。 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提供最好的保护。 他们检查着兵器,磨砺刀刃,使其更加锋利。 骑兵们则在收拢马匹,给它们喂食、梳理毛发。 古代社会,马匹是宝贵的资源,尤其是这种北狄大马。 若不是进了骑兵营,他们的家庭甚至都无法供养,更不用说购买了。 长期战斗,他们与自己的战马之间有着深厚的默契,彼此信任。 大多数骑卒,都喜欢自己喂食战马,那可是他们的宝贝。 因此,懂得兽医,还颇善于喂食的张麻,就很受骑兵们喜欢。 大伙知道他是草包统领,但草包统领又不影响打仗。 再说这货运气很好,跟着这种人,那是玄学,指定没坏处。 现在第十六营打仗,看不见张马,战斗力下降一半。 为何?张马出战,逢战必胜。 他那草包武艺,一夜俘虏八百,还一锅端了王泗公全族,这特么谁能信? 不少队官在小粟关中穿梭,鼓舞士气,做战前动员。 兵营里帐篷拥挤,士卒们踏雪而走,人头涌动。 他们只知道有仗打,至于干谁?他们不考虑。 小粟关的城墙上,军旗飘扬。 阳光洒在士兵们的身上,映照着他们坚定的眼神,跟火焰一般的斗志。 龙骧军!并不惧战。 “呦,李小郎君,今日竟然在观赏雪景。” 张麻挑着一桶浑水,瞧见了傲雪而立的李宣,踏着步子,就上来了。 “有意思,北疆人赏雪景?”李宣捞起袖子,企图接过张麻的扁担,但被对方拒绝了。 “去去去,文人,不适合干着粗活。” 张麻一边说着,一边跟李宣一起去旗帐,今日一早就在议事了,里面吵的厉害。 火头营的大锅全部开动,此刻小粟关,烟雾缭绕。 很多野战吃食,炒面、压紧的粟饭、各种盐酱料,都在急切的准备中。 火头营收到了最高战备指令。 李宣跟几个队官询问了几句,便策步同张马离去了。 火头营一直是军中很重要的部门,李宣了然于胸,对于他们的整体水平,有足够的把握。 “没在看雪景,在看啥?李小郞官。” “看南王城大军的排兵布阵,很有玄机。对面是个高手!” “呦,嘿嘿,小郞官不是主政吗?武事也行。” “哼哼,”李宣淡然自若,他的脸上有着不属于年纪的沉着,带着笑意,对张麻说。 “在兵家上,我说吊锤刘忠武,你信吗?要麻兄弟。” 闻言,张麻不禁一愣,面露尴尬的道,“你说……信呢?还是,不信呢?你说了就准。” “哈哈……”李宣笑了,笑的洒脱。 他一边将兽医张麻的扁担卸下,一边朗声的解释。 “兵家乃百家之末流,很多事情,不是靠战兵解决的。政法家才厉害,杀人无形。” “那关我扁担啥事?” “走吧,这场军议,猛将张马也参与!” ----------------------- 小粟关。 满是枯枝的老榆树下,一老一少,走过龙骧军大纛,茅草屋里争吵的声音很大。 “赵武生,如此打不行,对面是精锐,是精锐!” “精锐?那两支步卒也叫精锐呢!结果呢?废物。” “他是杨双,南王城的骑兵,古河沟玄甲铁骑都没占到便宜。” …… 沙盘,长櫈,太师椅。 屋内,龙骧军大将李兴眉头紧皱,靠着旧木包浆的椅子,无奈的望着几位旅官争吵。 虽然他从军早,军衔高,但术业有专攻,论排兵布阵,他不如这几个人。 第十六营的四个小子们,朝气蓬勃,充满了斗志。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赵武生在战略上,跟赵忠义发生了分歧。 先不论他们看待杨双跟南王城实力上,不同的态度。 就单单他们的角度都不一样。 赵武生更多的是从第十六营角度出发,考虑如何将第十六营的战力最大化,很多打法,侧重于阵地战。 赵忠义本能的会从骑兵战术思索,他更多的认为十六营只是骑一营的后手,负责封锁关键地形,守住骑兵的退路。 谁对谁错? 李兴真的判断不了,他已经在想念刘忠武了,一般这种动脑筋的事,武人天生反感。 跟李兴一样,沉默不语的,是一旁凳子上,矮壮的哲林人统领,支尔祸阿歹。 他是忠厚的草原汉子,木讷的看着龙骧军高层争论,不发一言。 作为降将,此刻能进入帅帐议事,还是这段时间,打出来的功劳。 哲林人是降军,没有后营,但李兴考虑到战力,还是给他们配了辅兵。 这些降军是兵司仔细筛选的,四五万草原人,才选了三千,都是有家有室,敦厚的王帐军骑兵。 茅坡土墙门口。 一身红色戎衣,军靴在屋前抖了抖泥土,李宣闲庭信步,进了大屋。 “怎么不吵了?继续。” 李宣端来两张旧木凳子,一张放在李兴的右侧,给张马坐下。 自己,则是随意的坐在李兴左边。 张麻、李宣到了,屋内的众将,集体行了一个军礼。 至此,龙骧军的高层,全部到齐。 主将李兴,副将张马,幕僚官李宣。 哲林人统领支尔祸阿歹,骑一营、十六营所有的旅官。 “既然你们不说,那就我来说吧。” 李宣到来之后,见大伙良久不开口,便拿来楚纸,书写一些关键。 “两位赵旅官,说来说去,都是在围绕小粟关一带的地形展开,这样有意义?” 闻言,赵忠义跟赵武生对视一眼,两人不禁一愣。 什么意思?不围绕小粟关打,那不拿命开玩笑。 “咱们是弱军,兵力薄弱,这就是一场不可能赢的战斗,跟杨双纠缠,就是最大的极限了。” “纠缠?哼哼。” 李宣缓缓起身,背负双手,来到了大屋墙壁,挂着的一幅大楚舆图前。 遥望江山,小片刻后,淡淡的道。 “能纠缠几天?杨双大军有兵家高手,一旦察觉,脱离龙骧军不难。” “龙骧军过去打得都是顺风仗,怎么?啃硬骨头,吃不住?” 听到这里,几个讲武堂的后生都受不了。 这是在看不起龙骧军现在的战绩,也在轻视龙骧军的决策集团。 赵忠义虽然恼怒,毕竟生分了点,不好说什么。 但几个武川镇一起长大的少年,可不惯着李宣。 刘胖子怒气冲冲,拿着军令,走到李宣面前,愤怒的指着道。 “十五天?我们本来就是孤军,突厥人要是铁了心攻打小粟关,大伙都是准备殉国的。” “出大奇关来,咱们几个出生入死,身先士卒,那一战给军人两个字丢脸了?” “咱们几个不是吊车尾!李宣,今天要讲不出个三五六,老子跟你没完。” 刘胖子的愤怒,李宣只是轻蔑一笑,随即甩开他的手。 “年少不知青山高,自诩登峰踏云霄。” “你们几个要是能行,李宣还用进来吗?” 说着,李宣大步流星,不理会受伤的刘胖子,从沙盘的边缘,拿起细长节枝,点到了楚兴城。 他目光如炬,闪烁着精芒,冷哼道。 “这一战,不是战术的事,而是战略的事。”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龙骧军必须完成军令,而且必须超额,否则,楚兴城根本扛不住。” “楚兴雄兵数万,二爷还在,谁能拿下楚兴。”赵武生愤怒的反驳道。 闻言,李宣冷视赵武生,斩钉截铁的道。 “你凭什么认为,此刻,楚兴还有兵?” …… …… 第244章 铁血建安军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不复返。 建安军攻打定襄城的难度,不亚于铁力可汗攻打太原。 甚至比突厥大军打太原还要麻烦。 周云没有数目庞大的炮灰可以用,也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 攻城武器都还要等到了定襄之后,重新打造。 可以说,一开始,定襄都不在建安军的计划里。 北地定襄, 大楚屹立边关的雄城,城高八丈,城郭广阔,还有三座卫城。 乃是大楚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建立的边防核心。 攻打这种城池,确实是个不算明智的抉择。 但从战略的角度出发,此刻还真是攻打的大好天时。 突厥人大军远离定襄,被马邑郡隔开, 定襄城守军只有蔑尔齐人跟一支罗浮山被打残的王帐军腾格里。 虽然还有几部草原贵族,跟大量的楚人奴隶,看起来兵力七八万,但实际上战力并不算强。 若是等铁力大军回到定襄,那楚人肯定是没希望的。 这就像当初,北狄国等了十几年,也一直没有攻陷大楚的定襄城,里面玄机是一样的。 攻城,自古都是最惨烈也最难打的战役。 寒风。 刺骨。 楚兴城外。 旌旗遮天,长槊蔽日。 数以万计的兵马,甲胄闪烁冷光,铁片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一支雄兵。 兵卒军纪严明,大路上,只有碎碎的脚步声,跟来回奔腾的马蹄声。 长龙般的队伍,无一丝杂音,一片肃杀之气弥漫。 城内三座兵营,城外两座大营,楚人如同蚂蚁,几乎倾巢而出。 建安军的兵卒,分三路,迎着北风,踏雪出征。 整个茫茫山原之间,黑色甲胄的兵卒,一眼望不到尽头。 山河潇潇,铁骑涛涛。 这支在北疆废墟里诞生的军事集团,要向敌国挥出封喉一剑。 尽管大部分建安军战营,成军时间很短。 但楚兵们眼眸炙热,脸上洋溢着兴奋,斗志高昂。 ------------------ 楚兴城外,一处大营的窝棚里。 一名楚国妇人,从木头搭建架体,干草覆盖顶棚的小窝里。 前后忙碌,拿出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个不轻的旧布挂戴,里面都是些马肉干等吃食。 自古,穷家富路,良人远征,婆娘平日里舍不得的好东西,一股脑都的拿出来了。 “老头子,这会跟着去,可要保重啊,干辅兵,可别逞英雄。” 老农户皮肤黝黑,脸上满是沟壑,那是岁月的痕迹。 看上去六十来岁,实际可能五十多点。 封建时代,一般农家能活过五十,都是不容易的。 他也许是个平凡农夫,却撑起过这个普通的大楚农家。 “行了,行了,火头营里有的,咱们辎重多着呢!” “峰儿也真是,出征都不回来看一眼母亲,呜呜呜……” “你……你这婆娘真是事多,等这场打完,咱们在楚兴买块地,以后就没苦日子了。” 老妇人忍着眼泪,将丈夫的甲胄叠好,给老农背上。 这是一套皮甲,上头发的。 还拿出了一把细长的朴刀,这是建安军给女卒、老人用的。 “回去吧,收拾一下,跟着几个呱噪婆子进城,春天的时候啊,我就回来了。” 无数农夫跟随着建安军的后营、辅兵,踏上了行军之路。 这一战,乃北疆立鼎之战。 项济、周云直接梭哈,全部压上,建安军男子,下到十岁孩童,上到六十老人,全民皆兵。 一个个老人,穿着或背着皮甲,从大营的窝棚里,向着大纛处集中。 建造营的士卒,在几百步的营墙上,堆积引火之物。 能搬的,他们都搬走了,这些大营,不可能留给北狄人。 老农背着包袱和皮甲,手持朴刀,辕门之下,最后看了妻子,挥手道别。 随后,跟着人群,踏上征程。 ------------------------ 一处城内的住所里,一名老人,身着锦衣,坐在椅子上。 前方雪地,十几名宗族的后生,身覆甲胄,给老祖公磕头。 他们有的入选了战兵,有的则是后营兵卒。 十几个战营,并不是同时开拔,先锋骑二营,早已经在几十里外了。 黑蟒李泰,斩北狄国大纛的猛人,有他开路,该是到定襄城之前,都没什么战事。 “行了,行了。”老族公牙齿少了几颗,说话漏风。 “这都没死呢,一个个全磕上了。” “该走都走吧,这一战,要打出我北人的威风。” 枯树盖雪。 一群白发人目送宗族少年们踏上征程。 良久之后,院内寂静,只剩下了几个老妇人,跟几个老头。 一名满是皱纹的楚女,颤颤巍巍,给老祖公递上皮甲跟朴刀,担忧的道。 “您六十一了,老头子,可以不去的。” “嘿嘿……”老祖公猥琐一笑,贱贱的道,“项王都去了,咱怎么能不去。” “王家一辈子被草原狗欺负,咱得亲手砍几颗胡人脑袋,才能下去见父母。” “我看你家老头,是想去试试胡女的滋味啊!哈哈……” “滚,你们这些没正经的东西,带坏后生们……” …… ----------------------- 边塞雄城,楚兴。 一杆湛金十字枪,迎着风雪,傲然耸立。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这杆长枪,再次出征了。 自它横空出世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乃是北人心中的大纛。 城楼之上,项济、周云,踏雪而立。 他们都穿着红色的玄甲,项济那套拉风的金甲,已经给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将会代替项济,坐镇楚兴城。 远方,山峦共长天一色。 建安军的旗帜连绵,就像三条蜿蜒的长蛇,一直到大地的尽头。 “嘿嘿,咱们有这么多兵了?”项济反手握着帝王剑,悻悻的笑道。 闻言,周云眼眸深邃,遥望楚兴城下,人山人海,楚人兵卒,士气高昂。 “攻陷定襄,没兵可不成,打下来,还得对付突厥人反扑。” “要是父皇愿意相信本王,把太原军队给咱们指挥,这一战,本王把突厥灭了。”项济面露遗憾,恼怒大楚朝廷不给支援。 “哼哼,”周云噗嗤一笑,讥讽的道,“项老哥灭了突厥,那接下,灭不灭你那父皇呢?” “那自然是不会!”项济一愣,理所当然的道。 听到项济傻愣的回答,周云转头,冷冷的说:“那你说,班师回朝,兵权交出去,皇帝会不会灭了你?” “这……” 饶是项济反应再迟钝,也知道了,这道题无解。 项济是七皇子,有灭国之功,还有举国雄狮在手,顺手把楚帝拿下,这是完全合乎礼法的。 满朝文武,换个皇帝而已,甚至积极点还可以混个从龙之功。 至于替圣昌皇帝死战,做梦呢?荣华富贵不好吗?去给个老头殉族。 大楚一朝,皇子之祸,由来已久。 开国的十几个大门阀,基本都换了一轮,还差项济这一场皇位之战? “再看一眼,就准备出发吧。玄武军,已经等很久了。” 听了周云的话,项济的目光不由看向远方的玄武军大纛。 如果说龙骧军是建安军最强的矛,那玄武军在定位上,就是最强的盾。 步二营孟百川,这支步卒从十里坡来,走过河原,走过罗浮山,扛住了哲哲的铁骑。 步三营丁憾山,由刑徒军跟伤兵归建为根基,同样经历过罗浮山跟哲哲铁骑的考验。 第十二营,以昔日杨猛楚军衡州郡降卒为班底,三千铁骑,全部按主战骑兵三营的规格配置。 全军一万三千人,配上辅兵、后营,达到一万八千五百人。 乃是此次北伐定襄,项济的中军。 这次北上,周云是倾巢而出,能用的兵力,几乎全部调走了。 步一营杨延,骑二营李泰,骑三营李昂,第十三营李保,第十四营王武,第十五营刘黑豹。 加上玄武军,共计九个战营,战兵四万余人。 随军后营、辅兵不下二万,主力有六万多。 周云使用文工团熏陶良久,发动北人护北,全民皆兵。 此战胜,则北疆胜,此战亡,则北疆亡。 共计征发护送辎重,携带兵器,开挖泥土,伐木建造攻城器械的楚国人丁,不下七八万。 建安军在楚帝二十三年冬,北上攻打定襄城的兵力,足足达到了十三万人。 …… …… 第245章 十八营守楚兴 楚兴城。 项济的院子里。 昔日,人流涌动的大土屋,如今已经空空如也。 雪坡地里,成片的大灶,只剩下孤寂的黑色灶台了。 最东端的那间屋子,火房里,此刻竟然依旧炊烟缭绕。 一名身材高大,身覆红色绒衣的壮汉,手里飞快的拍打钢针小耙子, 不远处,大瓮里,火光升腾。 “噗!” “噗!” …… 屋外,一声声急促的踏雪之音,令屋内的大汉稍稍停顿了一下,但那也只是稍稍。 他下巴发颤,丧着脸,麻木的干着手里的活计。 “哈哈,丁大哥,你在这里啊。” 身高十尺,如同小山一般的铁牛,乐呵呵的找了哥们丁不四。 他身上穿着甲胄,手里是从北伐大军辎重车上,摸来的两扇带皮豚肉。 他拿起就跑,两个一高一矮的辅兵拼命嚎叫,怎么追都追不上。 两声闷响,铁牛将肉放下,笑嘻嘻的对着丁不四说。 “丁大哥,以后就吃不到你的脆皮烤肉了,再给我弄一份呗。” “恭喜你了,担任十八营的统领,还搞了大活计。” 十八营?统领?大活计? 不带这样嘲讽的。 丁不四一瞬间情绪爆发,就算对方是个大愣子,他也受不了。 他对着铁牛,双手摊开,大声咆哮,“什么活计?什么活计!” “他妈打仗给个送死的官?老子就想干个火头营……” 丁肆业很委屈,他可能是建安军中,唯一不想进取的。 大吼两声后,也不说了, 跟铁牛吵闹没意思,毕竟人不能跟傻子计较。 他双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忙活手里的豚肉,心中万念俱灰。 军议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此战的难度了。 守楚兴城那个,说九死一生,不过分吧! 十三营李保,步一营杨延,十八营丁肆业,三抽一。 偏偏就抽到了他头上,这特么上哪说理去? 他答应萍儿上元节就回去,这会尸骨回去都是奢望了。 是,萍儿是个风月之人,当初也是她动了歪心思。 但她对丁肆业没话说,家里倒腾的井井有条,一心一意对他,还有那些过去特殊技能,他老丁是很满意的。 打十里坡,打河原,打罗浮山,打哲哲,他真的是打累了。 若是有人要杀项济、周云,那丁不四二话不说,拿命干。 可现在建安军猛将如云,根本不缺他啊。 守五十天? 北伐第一功? 谁特么爱干谁干?咱干火头军一样是为建安军效力啊。 “你怎么了?丁大哥。”铁牛被丁不四的情绪感染,失落的道。 听到铁牛声音,丁不四猛然一惊。 他想起了,铁牛可马上要出征了。 丧着吧,好像不吉利。 “没什么,嘿嘿……”丁不四努力控制情绪,笑着说道,“上一瓮肉没弄好,焦了点。” “那也是好东西。”铁牛踏步而走,地板都在震颤,他麻利的弄出大瓮里的肉,确实烤焦了。 不过没事,焦点他也喜欢吃,铁牛熟练的用刀打下手。 一份份板板正正的脆皮五花,成标准的三两,分成数份。 此情此景,若是后世,此二人摆摊该是一把好手。 寒风呼啸。 烟雾缭绕。 火房里两个汉子,笑嘻嘻的忙活庖厨之事。 某一刻,丁不四拿出一个干净的长条形陶罐,这是建安军的制式陶罐,一旦泥封,能保存几个月。 “去打定襄,悠着点,铁牛。别老逞强。” 焦铁可以说,是丁肆业最好的朋友。 丁不四乃是代王客将,跟武川镇的李氏将领,天生尿不到一个胡同。 跟孟百川、他大哥、余建山这些人,也总是有不同的思维跟理念。 只有和铁牛,才是正儿八经的吃货组合。 “放心,咱的实力,杠杠的!别让我看见杨豪,这会要弄死他。” 铁牛吃的满嘴渣子,笑呵呵的说。 “你上回不是没弄过吗?”丁不四随意的道。 “放狗屁!”说到这里,铁牛来劲了,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很愤怒。 “那不是二爷叫我走,我特么削死那孙子。” “好好……你厉害,”丁不四知道铁牛计较这个,因为上次山草川,周云认为铁牛打不过,叫他回来了,他耿耿于怀。 屋内,铁牛的手法迅速,将这些脆皮肉一块块分好。 丁不四也拿来了几个陶罐,这是给出征的人准备的,算是他的一番心意。 正当铁牛偷吃的不亦乐乎时,忽然听见了哭泣哀嚎的声音。 “定王!你要保重啊!” “定王……你是英雄,大楚子民待君久矣啊!” “定王……不能替你挡刀,吾愤恨啊!” …… 大屋子外面,雪地里。 五六个潇湘剑宗的弟子,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合力抬着一个奋力挣扎哭泣的黑衣剑客。 一个身姿俊俏,手持细长剑的潇湘弟子,低着脸捂住额头,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 此情此景,丁不四在火房门口,不禁跟铁牛互视一眼,不由错愕。 如此对待大师兄潇湘子,欺师灭祖乎? “几位大侠,为何如此对待潇湘剑圣呢?” 丁不四走出几步,严肃的道。 大军走后,他将是楚兴城,最高级别的将官。 俊俏的剑客被问的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说。 押着潇湘子左手机灵的九师弟,开口道,“刚刚定王在玄武军誓师出发。” “要走的时候,我大师兄忽然被北伐豪情感染……” “他,他跪着死死搂住定王,嚎嚎大哭,叫定王保重身体。” …… 这!几万人呢?如此劲爆? 那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应该是很尬的。 后世史料,这该是抹不掉的黑点了。 ------------- 孤城。 北风。 满是冰渣的老树下。 潇湘剑宗的弟子们,围着自己的大师兄,害怕他又追上大军,干些奇怪的事。 不过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潇洒子其实是一个稳重的人。 只是,他依旧在树下,独自抽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突厥大军即将到来,定王项济却要拼死一搏,夺取定襄,收复大楚北疆全部河山。 这无论是军事,还是从政治上考虑,都是很冒险的行为。 那个敦厚、仁义的七皇子,为了心中的那份信仰,可歌可泣啊。 能为此人效力,能得此人看重,潇湘子不甚荣幸。 “大师兄,你怎么哭的如此伤感,你该不是真的……” “胡说八道什么,师兄只是替定王难过。” “你们不知道,定王的牺牲有多大。” …… 众兄弟们面面相觑,皆是一脸错愕与诧异。 定王牺牲大不大,他们不知道。但大师兄的牺牲,倒是可能不小…… 潇湘子在树下叹息,一直说着一些师兄弟们听不懂的话。 院子里的时间飞快,丁统领送来了一些吃食。 潇湘剑圣已经接受了十八营的副将,将会和丁肆业一起镇守楚兴城。 当听见城外鼓声的时候,一名雄壮的铁甲兵卒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五兽将,牛魔。在好友丁肆业喋喋不休的嘱托中,踏雪而去。 只有一声越来越远的喊叫,在寒冬里飘扬。 “丁大哥,保重啊!!” …… …… 第246章 罗浮山下过雄兵 大纛随风。 猎猎作响。 出征定襄的十三万大军。 踏步在漫长的千里太行山路上。 没有想象中的豪情壮志冲云霄, 也没有太多的波澜壮阔。 有的只是一支在山峦之间,踏雪而行的楚兵。 他们旗帜如林,一眼无边。 听从定王的军令,随着前人的脚步,默默前行。 周云眼眸深邃,环视这片茫茫雪地。 某一刻,他向左抬头,东川大道上有座平顶山。 平山顶上,楚人的旗帜随风飘扬。 他伸手,从甲胄的兜囊里,拿出了平安符,这是大孝子给他的。 说是有个老道士做的,很灵。 周云不禁笑了笑,摇摇头,将平安符收好。 想一想,特么血亏,他将自己的武川镇令牌给了。 山坡之上,有一队骑兵冲了下来,后方还跟着数千辅兵、杂役。 周云远远的看见,那队骑兵雄壮无比, 清一色的北狄大马,铁甲泛着寒光,手持利刃,腰佩弓弩,乃是精锐的全兵器骑兵。 大铜锣脑袋李岗,眉头紧皱,脸上是两道泪痕,策马来到周云身边,生着闷气,半天不开口。 行军队伍,兵卒们很安静。 只有马蹄声、甲胄碰撞的金戈之声,兵卒的踏雪声,还有战旗随风呼啸之声。 良久之后,老当家气鼓鼓的怒喝道,“周二,你干青山寨当家人,有没有一点权威?老夫问你有没有?” “此话怎讲?”周云笑道。 “去把那混蛋,给我从罗浮山,绑下来!” “哼哼,”周云刀削般的脸庞上带着轻蔑,讥讽的说,“太原郡铁头大寨主,你刚刚带几十个护卫好手,怎么不绑了他?” 闻言,老当家忍不住咆哮,愤怒的说道。 “绑个蛋蛋!” “他身边有鼻涕虫,还有个侯莫陈崇,十七营一千多人护着他,老子怎么绑?” “你看!”周云的眼眸中闪烁精光,冷如冰霜的道。 “你已经绑不了他了,老当家。他长大了。” “他现在是营兵周言,不是你眼里的捣蛋孩子了。” 迎着周云冰冷的眼神,李岗眼眶通红,怒气冲冲,心疼的道。 “他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他是我的孙儿,他死了,我怎么活?” “罗浮山危机重重,你好狠的心啊,周二!” “打定襄不是危机重重?”周云眼眸一冷,怒斥老当家。 “他的父亲曾在雪林里搏杀,他的母亲在山林砍杀,他是军人!” “军人上阵厮杀,保家卫国,人人惧战?家国何在?” “北疆全民皆兵,难道首领的儿子要带头逃跑吗?” 说到这里,老当家低头不语,生闷气。 周云望着远方的山顶,旗帜之下是一条红线。 人头攒动,全是兵卒,也许大孝子就在里面吧。 周云望着那杆第十七营的大纛,不禁笑了,欣慰的笑了。 片刻后,他叹息了一声,对着李岗说。 “我找过他,路是他选的,我尊重。” “他说,如果他不是个骁勇的人,凭什么有一支骁勇的军队?” “他还说楚人,绝不抛弃,他要留在十七营,直到战死。” 闻言,老当家叹息一声,幽幽的埋怨周云。 “那还不是你教的好?现在你满意了!” ----------------- 马邑。 罗浮山大营。 经过玄武军的修缮,此地已经恢复了军事功能。 山坡边缘,红色戎衣的兵卒,挤满了城寨的墙垛, 他们带着好奇,遥遥观望建安军出征的队伍。 “乖乖,这么多人啊,我大哥不会死在这次吧?” “咋的?你大哥死了,你接大嫂啊?” “去去,算命的说,我大哥冬天有血光之灾。” …… 十七营是八瞎子精心组建的,三千人的编制,优中择优。 铁驼子、八瞎子出手,必然是占便宜的。 可惜这次,人算不如天算,吃了大亏,兵员都没补齐。 朱色云纹战旗之下,八瞎子佝偻着身子,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真不下山?” “不下!”一名头很大,看上去头盔很小,脸上自带轻蔑的营兵,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哎……哎,你跟周二都是傻货,死心眼!”八瞎子唉声叹气,急的跺脚。 他望着云海,山峦之下。 北伐大军,自清晨出现,到下午还没走完。 旌旗如林,长槊蔽日,各种甲兵,蜿蜒如长蛇。 从一个小山寨,到今日跟突厥可汗决战,十几万大军。 李家大好基业啊,这小子若是死在这里, 再等一个雄武的后人长大,又要多久啊。 何况,大孝子是瞎子看着出生,顽劣捣蛋,相处十几载,哪有不心疼的。 “这里危险,十七营兵马只有一半,根本不够啊……” 闻言,大孝子嬉笑着,搂着八瞎子肩膀道,“所以啊,八爷,人弄不到,给我弄点军备呗。” “给你弄个鸡毛!” 八瞎子气的在雪地里又跺了一脚,恨铁不成钢,长叹道。 “十七营的兵,都是大比前五十名,但凡能调来的,都给了。” “兵司本来就很大意见,楚兴仓没好马了,只有批矮骡子,看你要不要。” 什么玩意?矮骡子? 大孝子勃然一怒,不爽的说,“矮骡子谁要,鸡毛用没有。” 矮骡子是武川镇对漠北矮马的俗称。 北狄大马是突厥部精细育种下的成果,马肩高,四肢强健,跑起来就像一阵风。 是目前东亚地区公认最好的战马,比大楚的河曲马更好。 漠北矮马就差多了,一般肩不到六尺,体格粗重,头大额宽。 如果说北狄大马是高—帅,那它就是妥妥的马中矮矬—。 但这孙子也不是没优点,它关节发达,被毛浓密,耐寒还吃的少。 一般是武川镇拿来当驽马用的。 “要不要嘛?”八瞎子没好气的道。 “要……要!拿给我。”李信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鄙视的同意。 十七营可是骑兵,那没马的骑兵,还叫骑兵吗? “兵器还有没?弄些玄甲来也行。” “滚滚滚,玄甲都给龙骧军了,弓弩老夫有多,倒是可以给你。” “也……行,咱十七营现在是叫花子,不挑食。” …… 李信谈妥了条件,便贱兮兮的离去了, 老当家李岗这一闹,基本上十七营都知晓了周言是谁。 其实,就算老当家不闹,估摸着也瞒不住多久了。 侯莫陈崇一直唯这个大脑袋马首是瞻, 乍一看,还以为,这个营兵是十七营的统领。 这日子久了,谁不知道? 何况童虎跟赵寒,还有大孝子,特点那么明显。 十七营以武川少年子弟为主,认识他们的人,多的去了。 山风呼啸。 塞上苦寒。 自古精兵出边军,这一千多兵卒,士气火热。 面对即将到来的突厥人大军,他们似乎并没害怕。 也许,大部分建安军子弟,算是战场专业户了,他们很适应疆场搏杀。 “信儿,你过来。八叔有东西给你。” 八瞎子慈爱的叫过来大孝子,笑咪咪的从怀里,拿出一块雕刻山川猛兽的黄铜令牌,它的底部带玄口,另一块在其他人手里。 两份一对接上,就能发动大部分指令,其中甚至包括调兵。 这是武川镇的令牌,只有几个核心才有。 本以为是一场感动的雪地犊子后辈之情。 没想到,大孝子眯着眼,在手里把玩一阵后,还给了八瞎子。 并且他鼻孔朝天,鄙夷的道。 “这东西我都有两块了,还回了一块给那蠢爹。你这还是头虎,太低级了。” 八瞎子:“……” ------------ 罗浮山大营。 天穹之间,响起了战鼓声。 随后,苍凉的号角,穿透云霄,响彻这方天地。 建安军第十七营在欢送他们的战友。 “嗡!” “嗡!” “嗡!” …… 一时间,罗山的行军路上,连续响起雄浑的号角之音。 数万北征定襄城的兵卒,也在跟他们道别。 罗浮山必然会是突厥人重点照顾对象,十七营的军事价值明眼人一看就懂。 当楚兴城被团团围困时,他们将成为外围策应的骑兵,那将是九死一生的任务。 旗帜飘扬,连绵数十里的队伍里。 建安军周云的大纛之下。 一队骑兵迅速靠近,八瞎子穿着蹩脚的扎甲,他那套玄甲已经给了龙骧军。 跟李岗一样,山寨里的大孩子们,大多数踏上了战场, 此刻诀别,他的脸色难看,内心并不好受。 “二爷,咱想问个事。”八瞎子情绪低落的道。 “说。” “这仗打完,是不是就没仗打了?” 峰峦如聚,北地茫茫。 寒风呼啸,军旗飘扬。 一朵雪花从天穹飘过,划过一道完美的轨迹,正好落在周云的手上。 他猛然抬头,罗浮山的上空,满天飞雪。 周云望着此刻的行军队伍,猛然一愣。 他好像回到了老黄牛的身上。 他看见了那一支军队, 那个傍晚,山林雪地的六百人,义无反顾,偷袭阿骨部。 周云的眼眸中闪过精光,冷冷的自嘲,像在对八瞎子说,又像自言自语。 “也许吧,打完这一仗,就没仗打了。” 雪花被周云的手掌捂化了,成为水滴,消失不见。 打完这一仗,将没有任何势力,能够在军事上威胁建安军了。 战场也将改变了,变成另外一个杀人无形的世界。 某一刻。 行军路上,八瞎子在跟老当家讥笑了半天铁坨子后,忽然对周云说了一句。 “二爷,你留的那些马匹,为什么不直接给信儿?” 闻言,周云眼神深邃,淡淡一笑。 “兵法,要看他的悟性,他行就能驾驭,不行,就交给别人。” …… …… 第247章 北人守北 日出云都, 孤城炊烟。 云都山城是几个山城里最大的一个,也是最有发展潜力的。 总体说来,有平坦的耕地,还有相对充足的水源。 自从骑一营建立云都山城,就给这片穷凶极恶的土地,带来了秩序。 山民们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不是被盗贼杀害,就是被楚兵跟突厥人杀害。 物资上也渐渐富足了起来,云都山城有各类货物,盐、铁锅、药材、布匹,应有尽有。 最近还有一个老郎中带着小女儿,开了家医馆。 这是民用的,不像过去,医疗都靠云都山城的军用医官。 可以说,五峰山方圆一百多里山民,短短几个月,生存条件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同时,他们也很拥护云都山城的统治,产生了强大的凝聚力。 今个老宋头从窝棚出来,就发现了一件怪事,城门楼似乎有官家的邸报。 一名少年郎在土台上,反复朗诵,下面人头攒动,不时发出惊叹,议论纷纷。 云都山兵早就出发替定王打仗去了,听说前线打的还不错,不少人都寄回了军饷。 “定王项济、名将周云,决心跟北狄人血战到底。” “楚兴城、罗浮山、雁霞山、公屋山、武川镇,凡十岁以上,六十以下男丁,且为国出战。” “本官今日在此,最后为大家当一回读书郎,今朝准备,明日一早,就要赶赴沃野镇,集结讨伐北狄人。” …… 老宋头在人群里算是听明白了,这是项济、周云要跟草原人玩命啊。 他心里有点慌,这要是败了,那些个凶吏贪官,又要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秋天的时候,名将周云还亲自给他们家送过一个谷仓桶, 说明年这个时候装满,就能够五口之家,一年之用了。 嘿嘿,老宋头已经装了一半咯。 比起过去,在楼烦郡种田,一年下来,全家饿的皮包骨。 这里吃食富足很多。 老大现在都壮实了不少,偶尔还能打两口小酒回来吃了。 迷迷糊糊走着,老宋头到了窝棚门口,不禁目瞪口呆。 咋个老婆子躺在地上哭泣呢。 “哎呀,那个挨千刀的欺负你,咱报官去。” 老宋头扶起老婆子,坐到了一个树根上,那里中间有个洞,是准备今晚烧的。 这样的树根能烧一夜,火不大,冬天里最好用。 老婆子抽泣良久,支支吾吾沮丧的说,“没人欺负我,儿媳癔症了,要跟着女卒官们,上战场了。” 闻言,老宋头大惊,面色难看。 遭了,儿媳都出发了,小儿子肯定也去了。 他思索后,说道,“咱家不是两个丁口,大儿子在十六营,小儿子可以不当兵。” “小宋说,定王若是丢了北疆,活着没盼头,还不如死去。” 老宋头叹息一声,踉跄踱步,默默的收拾狼藉的屋子, 刚才肯定是老婆子不肯小儿子随军,闹腾的。 他从一张小凳子上,拿出一个包裹,那是昨日,他篾的篮子交货,雇主给的。 他小心的将粟米,撒在谷仓里,笑嘻嘻的看着他老宋头的成就。 “孩儿他娘啊,谷仓里够你吃两年了,盐缺了去东摊小张那里买,衣服不够了,就去找云都山的官家。” “嘿嘿……就怕官家,到时候换了,你老婆子就没这日子过咯。” 说着,老宋头从墙缝里,拿出一杆包浆的白漆榆木杆子,把一个矛头安好,打入钉子。 想从柜子上,将那副旧牛皮甲拿下来,发现空空如也。 “哎,老大那套旧甲胄,被你儿子拿走了。你拿这个要干什么啊?” 闻言,老宋头洒脱的笑了笑,“老婆子,我今年五十六岁,该是要出征了。” “没想到,咱这一辈子还有机会弄弄北狄皇帝,以后对孙儿说,他爷爷老宋头是条好汉。” 老妇人一听,心如死灰,埋头嚎啕大哭,拉着老宋头,不让他走。 “咱啊,做人得讲良心,以前给大楚服徭役,吃食还得自备,干的都是狗活。” “这会啊,就当给定王服徭役了。” …… 云都山的大道上。 越来越多的楚人集结,人数超出了云都山官方的预计。 旌旗连绵,人山人海,不少出征的都是一家一族的上。 健妇托粮食,老农覆甲执兵戈,楚人死战之心,肉眼可见。 老宋头的婆娘,望着远方的队伍,忧心忡忡,眼泪是抹干了又有。 她到狗窝附近,给那条听话的黄狗加了点剩饭。 今晚的饭菜可特别丰盛,老妇人将平日舍不得吃的马肉、牛肉还有腌肉罐全部拿了出来。 夕阳洒满窝棚房的时候,一个干巴巴的老头来了,他杵着拐杖,后面有个调皮的小孙儿。 “宋氏,你找老夫,有何要事啊?” “也没什么,我家大黄啊,就麻烦你了,仓里还有几百斤谷子,都给你了。” 在老头疑惑的目光中,老宋头的婆娘将简陋的窝棚门好好的拴上。 怔怔的看了一眼,几十年了,就这几个月过的最开心。 她笑着跟老人道别,篱笆外,叹息一声,紧了紧包袱,往云都山城大纛的方向去了。 一声声狗吠中,老妇人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随即快步而行。 它旧布包袱上有个破洞,里面是一缕鲜艳的红色。 那赫然是一件大楚的戎衣。 ----------------- 北风萧萧寒。 不过老鹰山。 老鹰山就是北疆高山的分水岭,在它以北,山林平缓。 在它以南,就是崇山峻岭。 此刻,一名赵姓的老头,有点半边瘫了,有个耳朵听不见,耳背。 他在山堡上,望着远方蜿蜒的人群,颤颤巍巍,流着哈喇子的问道。 “老……老婆子,孩子这……这是去干啥呢?” “去干啥?去给你找婆娘,让老身死去。” 久病无孝子,老头的婆娘怨气很浓,刚好这会难受,没给老头好脸色看。 老头没听实在,笑呵呵的道,“去给三儿找媳妇好啊,好啊。” “就是这找媳妇,也不用怎么……这么多人呢!抢……抢亲?” ------------------ 马邑郡。 清水河汇入黄河的三角口。 这里土地肥沃,武川镇在此有一个关隘。 此地乃是草原走西线南下,楚人的第一个城塞,过了此处,杀人偿命,犯律者死。 高坡之上,水流澹澹,有一骑将,傲立于此。 北风呼啸,带起她的披肩随风飘扬。 她白甲白马白长枪。 一身雕风玄甲,泛着独有的寒光,宛如天兵天将。 三羽头盔之下,一个精致的雕花面甲。 一朵雪花,从天而降,飘到她的手中。 她怔怔的望了良久,直到雪花融化。 有个猥琐的人说过,对着出征第一片手心雪花许愿,就会实现。 坡上女将,心中默默念了良久。 下一刻,她气血之力迸发,一股肉眼可见的威压,带起狂暴的劲风。 精铁亮银长枪被她高高举起。 一声娇喝,响彻雪原。 “丁家骑兵,随本将出征!” 随着女将军的一声军令,坡下的雪地里,响起了奔腾的马蹄声。 超过千人的骑兵,两骑一队,沿着长路,缓缓前进。 白甲女将,横枪踏马,奔腾而下,雪泥飞溅。 西域宝马体型高大,四肢强健,飞驰如风。 女将气势非凡,威风凛凛。 在她拉缰绳的手腕上,护臂之内,有一枚金色的手镯,若隐若现。 ------------------------ “咚!” “咚!” “咚!” …… 战鼓如雷,雄兵如火。 武川镇内城,昔日对抗木勤思力的点将台上。 一红一黑,两名身穿宽戎衣的绝美孕妇,娇眉中带着狠厉的凶光。 李娘子立于将台,高举长枪,郎朗而言。 “武川镇,以武立命,雄踞山川。” “咱们这次,就要和北奴分个高下……” …… 下方校场,山呼海啸,娇喝声震天。 一千二百名娘子军兵卒,身覆甲胄,长矛如霜,傲然挺立,宛如阡陌。 她们是女卒正兵,从破阿骨部拿起长矛,一路冲锋,战损比一直是建安军最低的。 因为她们的军阵不能破,一破几乎全军覆没,女卒的单兵能力,是很弱的。 在他们的后方,梁大眼目光炯炯,手中挥舞短剑,高声咆哮。 如果说攻打定襄,别人是破釜沉舟,哀兵必胜。 那梁大眼,却是盼望久矣,心中豪情万丈。 攻城了?! 我神机营终于等到攻城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刻,身后三千多个歪瓜裂枣,似乎都显的骁勇了。 那一排排等待武装的重型弓弩,还有那已经在外城排放的抛石机配件,梁大眼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呼啸声。 内城中,一层的铁器作坊里,噼噼啪啪的打铁声此起彼伏。 铁坨子撩着腿,在门口的土台之上,笑着抽焊烟。 某一刻,一道雄壮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是一块绝好的护心镜, 他满头汗水,支支吾吾的说。 “师……师父,咱们这样,是不是过分了?” 闻言,铁坨子眼眸一冷,怔怔的望着这个胖子徒弟, 他真的很震惊,这货脑子是什么时候坏的。 “咱们铁器作坊的人,连好甲都不穿?北狄可汗还以为咱穿不起呢?” “多影响天下第一,铸甲大圣焦仁的名头?” “去,去,忙活去,老子告你,这是时间紧,否则,咱还要上漆。” …… …… 第248章 龙骧铁军 一百年前,大楚崛起,横扫天下。 在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有一员楚将,武艺超凡,镇守边关三十年, 从雄武的将军,变成了垂垂老矣的白发人。 中原市坊罗亭贵,龙城十年无人至。 提笔家信何处寄,汉家儿郎苦边疆。 这是那位将军的墓志铭。 他就是杨门的先祖,河北人,杨燕。 他的独脚铜人槊,配上绝技煞鬼神,一度威压漠北。 杨门有此神功,本该大放异彩,但可惜,此武艺要求太苛刻,后辈不如先祖也。 加之杨燕一直镇守边关,远离权力中心,自是朝堂无人,最终成为开国二流将门。 太平本是英雄定,何见英雄享太平? 几十年后,他的六世孙,战场神将杨双,竟然沦落到投降异族。 以保家卫国为祖训的杨门,被大楚诛杀全族,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于是,在突厥人的势力中,有了一支特殊的楚人力量。 它盘踞在河套地区,拥有一座宏伟的城池。 这里相对中原,政治清明,没有苛捐杂税,也没有太多的规矩。 喜欢种地的,就去种地,愿意牧马放羊的,就去游牧。 当然,隶属于阿史那哈蒙的南王城子民,必须替他们的首领打仗。 在长达十几年的战争史中,南王城的军事集团,大小几十战,先后击破突厥本部,助哈蒙登基大汗。 随后在东胡战场,在高句丽战局,在西突厥,在高昌等地,皆是骁勇无比。 他们一直是突厥人眼中,最能打的强兵军团。 南王城的兵卒,也是这么认为的。 三万五千人的军队,在对抗楚帝北伐的战役中,战绩斐然。 古河沟逮住七皇子项济,消灭了此人七成的兵力。 定襄城下,南王大军本部,击溃大楚骑兵,破敌数万。 下沟子洼地,楚人数次突围,皆被打的抱头鼠窜。 更不用说,罗浮山、太原郡皆所向无敌了。 河套平原的兵卒们,追随着杨双,一直以天下第一军事重镇自居。 但此刻,南王城的骑兵们懵了,被干懵的。 来自建安军的恐怖主力,龙骧兵团。 自出小粟关来,全军追着南王城大军杀,并且是毫不讲理的那种。 小粟关下,大军血战一天一夜,打得南王城兵卒,刀都提不起了。 龙骧军的实力,令整个突厥大军侧目,太强了! 龙骧军的斗志,更是令突厥人感到颤抖,那是地狱来的猛兽。 南王城大军,一度退兵三十里,一点作用都没有,龙骧军卯上了征南大王,不死不休。 肖原滩,这里曾经有个村庄,但如今已经毁于战火了。 此刻,肖原滩的十几里谷地上,两支并州道战场最强, 甚至是整个天下最强的军团,正在血肉厮杀。 连带后勤人员都算上,不超过两万人的龙骧军,已经找南王城军团血战第四场了。 强军不能战三阵!龙骧军已经打破了这个规律。 塞上狼烟,雪原滚滚。 马蹄如雷,山河怒震。 骑一营三支恶狼,带着哲林人这支猎狗,依托着猛将张马的四旅步卒为核心战术。 不停地在撕咬南王城大军的血肉,这一路,双方都损失惨重。 但龙骧军跟发疯一样,奔的就是同归于尽,那燃烧的军人之火,让南王城打的畏手畏脚。 如果说死战是龙骧军的态度,那骁勇善战,就是龙骧军的本事。 这四支步卒,大盾如山,长矛如林,千人如一,排山倒海。 张马不愧是名将,很会利用十六营步卒强大的封锁能力,如同张开獠牙, 将南王城的兵卒围困在阵中,从而在局部让敌军四面受敌,活活绞杀。 南王城的兵马不是没考虑救援,只是猛将张马的步卒强度太高,骑兵根本破不了大盾阵。 加之外围的四支骑兵,配合到位,撤退如风,行军如龙,弄不好还要被他们冲成残废。 南王城三个万户,加上杨双的本部铁骑,已经被这种节奏打的疲惫不堪了。 虽然,突厥人的总体战力上,依旧是稍稍占优势,但数万大军搏杀,这点点优势,并不能成为胜势。 “嗡-嗡-嗡-嗡!!!” 战场之上,牛角号低沉而苍凉。 杨双再次带着疲惫的身躯,冲阵而回, 黑鬃马王低头,马蹄踏雪,气喘吁吁,偶尔嘶鸣,打个大喷嚏。 一身玄甲,面容木讷的征南大王,看不出表情变化,痴痴的望着远方战场。 刚才就是他,率领本部五千骑兵,化解了龙骧军大将青龙的猛攻。 这位武川镇李氏的猛将,企图消灭乌池河流域的兵马,情况危急,杨双不得不动手。 青龙李兴很狡诈,从不与他久战,稍一情况不对,立刻溜走。 杨双数次欲强杀青龙,但他的护卫铁骑悍不畏死,加之青龙总是避而不战,征南大王打的很憋屈。 还有几次,甚至想利用骑兵,将杨双围死,可惜最后都没有成功,被杨双突围而出。 但这种情况,实际是很危险的,导致杨双不得不减少出击的频率。 “嗡!” “嗡!” “嗡!” …… 雄浑的号角声,在这片茫茫山峦间响起。 肖原滩北方十几里的地平线尽头,烟尘滚滚,旗帜连绵。 大突厥国的援军,来了! 杨双的眼眸里,闪过异色, 楚人强悍,竟然打到突厥人派遣援军了? 霍长真怕南王城大军有失,派遣四万精锐援军,星夜赶来。 随着这支生力军到来。 战场情况发生质变,杨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木然的坐到狼图腾黑轿上,仰天而躺,不禁眼眸惆怅。 项济、周云,真楚人之雄也! 南国如此糜烂,竟然气数未尽?真是可笑。 远方战场已经发生了变化,龙骧军发现了突厥人的援军。 他们四支骑兵反应迅速,猛然冲击南王城的军阵,给步兵拉开距离,创造机会。 河套地区的北狄国兵马,也被打懵了, 此等拖住敌军大好时机,竟然看着龙骧军离去。 杨双不禁一阵叹息,士气低迷啊! 当然了,最终结果是改不了的。 龙骧军骑兵能跑,步卒就别想了。 九千多的靠双脚走的楚人,不可能逃的过突厥骑兵的追击。 残阳如血, 红日靠山。 肖原滩上,到处是残肢断臂,尸体铺满谷地,无主的战马四处晃荡,一片狼藉。 背着山坡的高地之上,龙骧军红色的旗帜飘扬。 一万多楚人,全部加入了建营的队伍里。 一时间,肖原滩楚军,鸡飞狗跳,咆哮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你奶奶的,搬沙袋啊,脑袋有包?” “要石头,找石头,沙袋你大爷……” …… 龙骧军的大纛之下。 一匹大杂毛马上,五十多岁的老将,张麻怔怔的,麻木的望着远方。 他的手在抚摸一团蜷缩的黑色羽毛,这是一只受伤的山鹰。 前两天跟突厥人大战后,在突厥捉鹰人毡包的门口捡得。 “李小郎官,咱们这算不算是完成军令了?”张麻叹息道。 群山环绕,大道独行。 如同黑色海洋一样的突厥人军队,战马踏着碎步,远远的包围了肖原滩。 李宣从后背拿出一册楚纸,笑着记录了几笔,自嘲道。 “军令倒是完成了,现在要思考,咱们怎么活了,哈哈!” 闻言,张麻不禁愣愣的苦笑,心中暗自嘲讽。 【怎么活?你觉得还能活吗?】 孤烟残军。 肖原滩上,龙骧军的旗帜迎风飘扬。 远方,突厥人的号角响起。 “嗡!” “嗡!” 马蹄如雷,响彻这方天地。 ----------- 太原郡。 镇北军大营。 太原城上游十里,汾水河畔,赫然立着三座大军营。 刘仁基没有进太原城,护龙司跟皇城司双双警告后,大军绕太原而走。 羽林军自洛阳怀死志而北上,一路先破了任道行,随后又跟突厥人打了几仗,震退了突厥可汗,可谓连战连捷。 加上刘仁基治军,赏罚分明,唯才是举,提拔了不少厉害的将官。 几个月下来,十七万楚国官军,士气高昂,大有一股雄兵护国的架势。 白鹿庄,昔日丁家养鹿的大片沿河膏腴之地,此刻成了刘仁基的驻地。 一杆三丈高的,仙鹤底纹,朱红玄文旗上,赫然写着。 镇北上将军,刘! 大纛之下,六十名披坚执锐的甲士,目光炯炯,精神饱满。 就在昨日,太原郡里,大楚的各权贵节度使,包括丁宏度、上官虎等,全部来觐见了上将军刘仁基。 书生披甲驱单于,满朝相公惨戚戚。 镇北军上将军,独立校场,侃侃而谈,好不威风。 此刻,坐在帅帐里,风度翩翩的文魁郎,就是北上楚军眼里的神。 “呃……呃!” 雄壮的项正吐得反胃,在护卫们搀扶下,进了帅帐,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一众去过太原的护卫们也不好受,一个个额头发黑,精神状态不好。 “叫你们别进城,硬是不听?”帅帐之上,刘仁基忍不住讥讽这位项家的少年将领。 “太……太过分了,太原守军太过分了。” 项正双目斥候,眼眸充血,咬牙切齿。 太原城里,说是人间炼狱也不过分。 那城南、城北最后放出去的几万楚人,骨瘦嶙峋,眼神空洞, 有些人呆愣着眼眶,手中拿着黑色的残肉,项正一看,当场呕吐。 那些已经不是人了,是牲口。 太原郡的几个官员,交接好户籍资料后,当晚自杀了三个,还有一个也变的神神叨叨了。 刘仁基面带冷笑,眼神中是决胜千里的自信,他拿来茶水,递给项正。 冷冷的看着,这位刚正的宗师将军,说道。 “太原本该丢的,现在守住了,怎么守的,可想而知!” “刘兄,你别开口!我来,先斩后奏,杀了徐州这些畜生。” 闻言,刘仁基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他在帅帐里,踱步良久,负手而立,叹息之后,淡淡说。 “李林国已经颁布圣旨,众将守卫太原有功,皆有封赏……” “狗日的!如此做法?还有没有公道?” 这是什么意思?这就等于朝廷认可,事后这些个畜生也不会被问罪了。 项正狂怒,气血之力爆发,一拳将椅子轰得粉碎。 下一刻,几十名护卫拔刀冲入,被刘仁基呵斥,才离去。 项正是个正直的人,对得起他的名字。 毕竟,生在项楚,虽然是旁支,但自幼天骄,接受的都是正面积极的东西,正儿八经的大院子弟。 刘仁基淡然的走到项正身边,就像大哥对弟弟那样。 替这个热血少年,将护臂解开,检查了一下手上的伤口。 “不然,你以为,他们凭什么放过太原城的知情人?加上徭卒,十万多呢!” “本将军告诉你,李林国再晚去一个时辰,他们就要灭口了。” “椅子檀木的,记得结下军饷……咱们穷的叮当响。” …… “我……我,”项正眼眸灼灼,犹犹豫豫,才说出来,“我想去投七叔,他是个英雄。” “哈哈……”刘仁基笑了,笑的疯狂。 “别急,咱们一起投。” 下一刻,文魁郎的面色冷若冰霜,冷哼道。 “但要先弄死武川镇周云!” “这是为何?武川镇李氏可是忠勇豪强。”项正不理解的询问道。 “哼哼,”刘仁基眼眸闪过凶光,冷笑的说。 “很简单,他太强了!你猜建安军姓项,还是姓周?” …… …… 第249章 大奇关下十一营 马邑郡。 大奇关。 城楼之上。 赵刘氏一袭黑甲,忧心忡忡的望着城外的大军。 突厥的军队,跟漠北的沙子一样多,铺满了城外十几里的雪原。 目之所及,全是马匹、牛羊、牧人,无数各类图腾旗帜,在山峦间缓缓而过。 巨大的金帐行宫,在无数奴隶马匹的拉扯下,出现在赵刘氏的视野里。 山呼海啸的号角,宛如宫殿的马车,带着无穷的威压,驶过这方天地。 铁力?可汗? 赵刘氏不禁内心咯噔了一下,余建山这个狗东西,竟然以大奇关为依托,在城外列阵。 第十一营,明面上是除六大战营外,建安军最强的军队。 龙骧军打的如此骁勇,余建山岂能不去会一会北狄人的大军。 他有大奇关为依托,不行就退回去嘛, 突厥人敢追过来,城墙上,赵氏的弓弩箭阵,也不是摆着看的。 城寨防守游牧战术,这种行为,一直到明末都是很有效的手段。 何况,他对第十一营,有绝对的自信,他认为这就是大楚最强的步卒。 “杀,第十一营,打出建安军的威风。” “给老子狠狠地杀,一雪前耻!” …… 周云留下的锦囊,余建山仔细看过了。 大奇关必须要表现出威慑力,随时能出击。 否则,一支没有牙齿的部队,是不配突厥人重视的。 那样无法起到,分担楚兴城压力的作用。 大盾成排,长矛如林,弓箭齐飞,战力拉满。 五千步卒在大奇关的几里范围之内横冲直闯。 突厥人大军众多,自然是有不服气的部落敢上。 前前后后,数支上来挑战的步卒、骑兵,都被第十一营击溃了。 可惜了,余建山没有骑兵,不能扩大战果。 当然,就算有,也不敢追出去。 余建山也不傻,脱离大奇关范围,就是死路一条。 这就是大奇关的价值,为何当初,段渊丢失大奇关,就失去了东线的主动权。 因为此刻,余建山就是主动权的受益者。 这是突厥兵力实在太多,大奇关的守军没办法。 若是兵力差距不大,余建山立在此关隘,敌军的后勤粮道,基本是过不去的。 几里之外。 突厥铁力可汗的大纛之下。 雄鹰般的男子,阿史那哈蒙,怒气冲冲的望着远方溃逃的部族。 他勃然大怒,呵斥金帐里的突厥特勒王们。 “这就是你们这些蠢羊训练的军队,连哲哲的降兵都干不过?” “说话,孤叫你们说话!” …… 铁力可汗就像发怒的狮子,疯狂咆哮,挥舞金鞭,将桌子上的酒肉,打的一片狼藉。 金帐行宫里的胡姬美妾,玲珑曼妙的身段,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铁力可汗暴怒,绝不会杀大将,但姬妾已经杀一轮了。 雄鹰般的草原霸主,气的身子上下浮动,赤脚踩着羊皮毯,怒不可遏的踱步。 昨天,铁力竟然被迫要使用王帐军去救援征南大王了。 云烈三万,杨双四万,被一个小小的龙骧军拖在后面,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是怎么了? 突厥勇士的刀剑不再锋利了吗? 就在铁力勃然大怒,正欲发作时。 一声急报,传入金帐行宫。 “报,征南大王杨双,传来军情!” 后方有情报来,金帐里的大将不禁松了一口气,铁力可汗最近糟心事太多了。 “呈上来!” 草原霸主,铁力可汗输的起。 虽然气愤,但不至于方寸大乱。 霍长真三步并作两步走,提前抢过带着火漆的羊皮卷。 摊开之后,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 下一刻。 他双目炯炯,一脸错愕,踉跄的后退几步,坐到了狼皮位上。 “怎么了?”见霍长真如此失态,铁力不禁疑惑询问。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两支军队,太强了! 不单单是战力强,连战术战略都是强的可怕。 龙骧军先是利用实力优势,出其不意,击溃了云烈。 但其实,这是杨双的陷阱,可惜最终没成。 但从兵略上来看,这是完美的,毫无破绽。 随后,杨双又在平原上,故意卖出破绽,实乃又是设下陷阱。 但对面龙骧军,看破了陷阱,对自身战力有足够的自信,最终打成消耗战。 杨双怀疑建安军有诈,可能有伏兵,损失部分兵力,拉开了战场,这也是合理的。 龙骧军实际上是假装有埋伏,取得优势后,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一直粘着杨双打,导致南王城大军一直被动。 这数天的激战,双方临阵战术也都几乎完美,见招拆招,杀机频现,堪称艺术。 但凡这两人有任何稍大一点的失误,就是兵败如山倒。 难道周云在龙骧军? 但这是不可能的,周云必然在楚兴城。 霍长真仔仔细细看着战报,想找出其中的错误,可惜了,他找不到。 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一刻,谋神忽然发现,他的手腕干巴巴的,全是皱纹。 原来他好像老了,已经不是那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长安才子了。 “战况怎么样?”铁力可汗担忧的询问霍长真,对老兄弟的谋划,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以说,此人一手促成了突厥人的强大,从文治武功、后勤器械全面强化了突厥人。 这上面的战报,铁力可汗只是看出了龙骧军很强,其它看不出。 闻言,霍长真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 “龙骧军不是一下能消灭的,好在他们被围困在肖原滩了。” “那不用管了,咱们打楚兴城吧。” 铁力可汗知晓萧成章在杨双那里,对这个人,他也很有信心。 楚兴城的消息来了,项济、周云全在。 前方攻城队伍打的很辛苦,楚国奴隶损失惨重。 但这不重要,据前方来报,楚兴城里,大约两万人出头。 这很符合突厥国的预计,原先建安军只有一万人,这场赢了哲哲,扩张到了五六万。 龙骧军两万,大奇关近两万,楚兴城两万,分配也算合理。 可惜,周云低估了大突厥国的雄心。 这次,铁力可汗要一雪武川镇崛起以来,周云对突厥人的罪恶。 前方来报。 楚兴城守卫的很坚决,有一名身覆红色玄甲的剑客,杀气逼人。 铁力已经从梅朝远那里知道,周云剑术不凡,想必就是他了。 “老夫总觉得不对。” 望着大楚并州道的舆图,看着手里的军报,霍长真眼眸深邃,仔细思索,总感觉怪怪的。 “此话怎讲?” “龙骧军若是要配合楚兴城,远远的吊着不是更好?” “它为何一定要跟南王城大军死磕呢?最后还被困在险地。” 霍长真在万里山河图上,慢慢的踱步,寻找答案。 某一刻,他转头看向大奇关方向。 长矛突刺,羽箭乱飞,大盾防御,突厥步卒节节败退。 那里的第十一营骁勇无比,其战力,令霍长真侧目。 就在这一瞬间,他灵光一闪,隐隐已经感觉到了,但这会却想不起来了。 到底是什么呢? 金帐行宫的前方,有一观景台,李泰砍碎的边缘,已经修好了。 北风呼啸,大纛战旗,猎猎作响。 霍长真迎风而立。 前方整齐的口号声中,是无数拉车的昆仑奴。 整片天地,突厥人的兵马如海洋,战旗连绵,牛羊无边。 他始终忧心忡忡的望着远方。 刚才的灵光一闪,到底是什么?这让霍长真很困惑。 “不管了,先攻陷楚兴再说。” “能杀项济、周云,也算除去大患!” …… …… 第250章 王师已到 定襄郡。 一座边境小庄堡。 此刻黑烟滚滚,不大的石头庄子,到处燃起熊熊大火。 突厥部落骑兵,三五成群,嗷嗷狼叫,肆意争抢庄子里的楚女。 “欧民,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 老祖公激动的青筋暴起,哀嚎怒骂庄里的叛徒。 欧家堡被破,族人被屠戮,他无颜见欧家先祖。 一名点头哈腰的青衣书生,躲在雄壮邋遢的草原汉子身后,面容扭曲的大声讥讽。 “大楚也没给欧家人多少好处,何必为它尽忠呢?” “夏儿也不从我,那个贱人,这会让她好好爽爽……哈哈。” 欧家堡乃是定襄郡一处楚人聚集地,易守难攻。 楚国官吏曾记载:边民聚堡庄,持刀剑,户籍难通,上令不达。 突厥国大战楚国这一年,可谓风云激荡,战局始终焦灼着。 几十万主力,不是在厮杀,就是在厮杀的路上, 巨大的前线压力,使得后方这些没有失守的堡子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但此刻,内奸引路,欧家堡已然付之一炬。 雪地荒野上,马蹄四起,楚女们哀嚎着,不少被露天侮辱, 无数男子被当面砍头, 欧家堡的场面,简直惨绝人寰。 不远处,门板上,一具具被钉穿双手的女尸,那就是反抗的榜样。 夏儿是老祖公的孙女,算是欧家堡一枝花了。 两名牙齿蜡黄,蓬头垢面的草原壮汉,一人拖着一条腿,在荒地里,拉出一条雪痕。 这个拼命挣扎的女子,眼睛就像草原的湖泊一样水灵,肌肤就像羊脂玉一样,他们眼里的淫邪之火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但必须给千夫长先用,这是草原的规矩,弱肉强食,随后才能轮的到他们。 正在邋遢壮汉思索,该用什么手段,折磨死这个漂亮女人时。 他忽然听见马匹上,挂着的铃铛,叮叮作响。 这是?大地在震动! 有大股骑兵来了。 举目望去,地平线上,出现一支雄壮的黑甲骑卒。 他们旌旗如林,马蹄踏雪,奔腾而来。 两名蓬头垢面的草原汉子不禁互视一眼,面露疑惑。 这明显是一支精锐铁骑,难道过来抢食了,不该啊。 王帐军,如何看得上这点东西? 就在草原汉子还企图拖拽雪地里,这名可怜的楚女时。 一只利箭,精准的命中了他得喉咙,他双目圆睁,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想要喊叫,却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一身闷响,草原汉子轰然倒地。 他看见了身后的楚女,踢开他得手,惊恐的逃走。 还看见,远方的雪地里,出现几十个白衣兵卒,手持强弩,精准狙杀。 弥留之际,他猛然反应,原来是这支恶魔来了。 寒风呼啸。 雄兵如火。 骑二营在接到斥候的进攻指引后,果断出击。 雪地里,一支雄壮的骑兵,毫不犹豫的杀向突厥人的部落军。 黑蟒李泰,一马当先,玄甲长刀,冲锋陷阵, 关西快刀带起劲风,斩浪威势无比,突厥人无一合之将。 六千人冲二千人,对手还是建安军主战骑二营,罗浮山斩突厥大纛的猛兽。 这场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骑二营骁勇的精锐兵卒,没有给突厥部落任何机会。 他们娴熟的配合,三支骑卒如同张开獠牙的恶狼,肆意吞噬这支草原兵卒。 玄甲骑盾,长槊马刀,五骑冲锋战术,只是一个照面,突厥人的骑兵就被撕碎了。 北狄大马奔腾而过,战旗萧萧,铁骑滚滚。 欧家堡幸存的人,惊恐的望着这一切。 他们慢慢汇聚到一道土沟子后面,老祖公偷偷观看,眼眸呆滞, 这是一支无敌之师! 他走南闯北,何曾见过如此雄壮的骑兵。 老祖公努力思索,这到底是那支势力的部队。 红底黑甲?听游商说,好像是有怎么一支强军来着,叫武川镇? 哀嚎声、哭泣声在他得身后响起,三婶子衣衫不整,跟一群未死的妇人嚎哭不止。 欧家堡的人并不敢出去,兵过如匪,他们也不知道,这群兵卒对欧家人的态度。 万一杀良冒功、或是掳掠妇人,这对楚军来说,也是常有的。 “狗日的,你们倒是挺会躲!”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沟子外响起,七八名精甲兵卒,出现在沟子外面,显然是发现了他们。 糟了,该来的还是要来。 老祖公心如死灰,但还是硬着头皮,哀求不止。 “军爷,欧家还藏了一千多两银子,给我们一条生路。” 老祖公本以为这么多银子,最少能保他们的命。 没想到,那些个骑兵,并不理会欧家人,反而自顾自的从战马后面翻找绳索。 “李哥儿,这老货说什么?” “他说有个婆娘给你……哈哈哈。” “你们几个混蛋,互相监督,谁要犯了浑,就从辅兵里滚出去。” …… “砰-砰-砰-砰……” 四五声闷响,令欧家堡的几十名幸存者呆若木鸡。 透过袋子口的缝隙,他们看见了一块块焦黄的胡饼。 下一刻,顾不得什么能不能吃,有没有问题。 饿急了的欧家人,迅速分食,狼吞虎咽起来。 老祖公拿起一块,颤颤巍巍的慢慢走出土沟子,一边吃,一边带着疑惑观望。 欧家堡的火光之下,无数精锐骑兵,肆意屠戮突厥贼子。 远方的地平线上,红色的旗帜铺天盖地。 号角声,响彻天际。 那是一支如同海洋的楚国大军。 下一刻,一道撕心裂肺的嚎叫,震落村头老树的积雪。 “王……王师!” “王师来收复定襄了。” ------------------- 与此同时, 此刻定襄郡,升起无数狼烟。 名将周云大手一挥,清扫定襄百里内的突厥人。 黑蟒、赤虎、王武、杨猛,四员骁将在斥候营的指引下,掀起了进攻风暴。 他们本就强大的情况下,还集中优势兵力出击,这北狄国的骑兵如何能挡? 一时间,定襄城外出现无数逃难的突厥牧人, 他们拖家带口,疯狂涌入定襄,牛羊马匹成群,一望无际。 如此多的牲口,极大的阻碍了城门。 突厥人没有系统性的城池管理,此刻城门口乱成一锅粥。 老长者郭倾之带着几个定襄官员,在定襄城楼焦头烂额。 定襄郡简直就是一片末日来袭的景象,这太可怕了。 “怎么回事,斥候呢,快说。” 斥候?哪里有啥子斥候,散出去的千人队,现在都还没一支回来呢。 蔑尔齐人的几个首领,站在郭倾之的身后,丧着脸,忧心忡忡,唉声叹气。 本来吧,定襄郡没了楚人跟突厥人大军,他们呼伦湖的草原人慢慢抢劫,恢复点元气。 谁料?这会连本部骑兵的联系都断了。 “报,报,紧急军报。” 一名矮壮的突厥汉子,火急火燎,踏起雪泥,迅速攀上城楼。 上来后,他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禀报老军师,项……项济来了。” 项济?建安军? 郭倾之枯燥的脸上,闪过疑惑,随即说道。 “项济建安军能有多少人,可汗的主力回归,他能抗住,都是天大的侥幸了。” 谈到军队,矮壮的草原汉子面露恐惧,颤颤巍巍的道。 “他们的旗帜,比草原的山羊还要多。” “他们的战马,比勒尔浑的牛群还要雄壮。” “他们的兵卒,就像漠北沙子一样,无边无际。” “最少几十万……几十万啊!” 此话一出,郭倾之目眦欲裂。 他猛然剧烈咳嗽,踉跄的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你……你说什么!” 他想了一个可怕的事,建安军如此大规模的北上, 是不是意味着,铁力可汗已经被打败了。 如果那样,将是突厥人的灭顶之灾。 “速去,速去关闭城门。” 北风吹过定襄郡南门的城楼。 也带动了郭倾之的白发。 他少年时,入过道门,枯槁的手指有韵律的掐算。 良久之后,长叹一声。 “天机遮蔽,有大能遮蔽了项济、周云的天机。” “难道他们真是阿史那的掘墓人?白虎之劫已到?” ----------------------------------- 号角如怒,穿透这方天地。 北疆楚人的怒吼,威震四方。 旗帜如林,连绵无边。 建安军的雄兵,前军已经到了定襄郡欧家沟子,后军还在沃野镇。 整整五十余里,队伍蜿蜒如长蛇,士气高昂。 北风呼啸,边塞苦寒。 但建安军的兵卒,内心却像火一样炙热。 十万楚民,十万兵。 一寸山河,一寸血。 赳赳楚人,共赴国难。 北疆的楚民没有抛弃他们,北疆的楚民站了出来。 他们选择了跟建安军一起战斗。 军队太多了,多到大地的尽头,都还没有看见中军。 随着雄鹰的视角,一路翻过无数雪原沟壑,在那山道狭窄的路口。 有一杆湛金十字枪,迎风冒雪。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建安军的大纛,随风激荡,威压四方。 项济内着玄甲,外挂了一件金色的蟒袍披风。 他马踏赤影,腰挂帝王剑,威风赫赫。 贾公公穿上了他的两当铠,笑容就像压不住的ak,得瑟而嚣张。 四个监军? 去他妈的,监军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贾平庆。 待老夫收复定襄,立不世之功,回归洛阳,流芳百世。 “贾公公,咱们现在多少兵马了?” 闻言,贾平庆不禁一愣,这定王莫不是癔症了,刚刚不问过了吗? “回定王,昨日已经二十五万了,今日估摸着,还得更多。” “哈哈哈……二十五万!” 项济浓眉之下,敦厚的脸上,满是耐人寻味的笑容。 那笑容,三分喜悦,七分苦涩。 恩师,看见了吗? 项济做到了,楚人浩然正气,势不可挡。 尊圣人之道,行圣人之事。固然艰难迂腐。 但总归要人去做,若人人畏惧,岂非大道不存焉? “报,后方急报,楚兴城危在旦夕,罗浮山已被攻破。” “军情?欲要羞辱本王乎?”项济猛然一愣,随即理所当然的道。 “军情找本王做甚,速去找周将军,一切兵事周将军定夺。” 传令兵被训的低着头,悻悻的离去,放马狂奔,周云在大军的前峰。 项济身后,贾平庆不禁错愕的瞧了一眼定王。 项济,完全不防周云?你特么心也太大了。 苍天无眼啊!此人竟中途未卒,成就功业。 …… …… 第251章 立军定襄城 定襄郡。 无名小土坡。 后营利用几棵榆树主干,固定之后,搭建了一处野战帐篷。 周云跟贺诗楚、崔中书三人,围着矮桌上的舆图,已经讨论很久了。 远方,大军先锋踏着整齐的步伐,士气高昂。 定襄郡的突厥人,根本没有野战力量,他们不是没有兵力,而是根本不敢打。 李泰的旗帜一出现,突厥人望风而逃。 几场遭遇战,基本也是一面倒的屠杀。 四支建安军骑兵,差不多也就在外围绕了一圈,杀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部落军。 整体战果不大,牛羊倒是带回来几万头,也算是缴获吧。 但这样的情况,在周云眼里,却是目前最糟糕的。 因为从客观上讲,定襄城还保留了相当强大的军事力量。 腾格里王帐军、蔑尔齐人、还有一些草原牧民,突厥核心人马大约五六万吧。 楚人奴隶不少,根据情报推测,十几万起步。 “发动楚人造反,机会大不大?”贺诗楚思索片刻,阴冷的道。 闻言,周云摇了摇头,叹息说,“不行,哲哲那次,突厥人已经怕了。” “奴隶都是被绷着的,像牛羊一样关着。” 崔中书接过辅兵送来的一碗朝食面条,边吃边道。 “密道入口在南卫城,不知道郭倾之放了多少力量守卫。” “咱们的攻城武器不足,至少要盘踞三十天,才具备攻城能力。” 攻城在古代战争史上,那是非常难受的事。 出现过无数弱军利用城池,抵御强军的现象。 北宋太原抗住了金军,蒙古大汗死在钓鱼城。 柴荣强攻淮南,数次从后方征发徭役、粮食,整个后周背负巨大的压力。 那一战若败,后周直接亡国。 自古攻城,都是个慢活,那不是一下就能搞定的。 建安军攻定襄,并不是蓄谋已久,攻城器械不足。 必须要在定襄城下,慢慢打造。 虽然核心部件,有铁驼子和八瞎子,但依旧是费时费力的活。 一个年轻的辅兵女子,给周云端来一碗正宗羊肉泡馍,他吃了一块,随即将一颗白子,放在沃野镇附近。 随后,遥视远方,定襄城的城郭道若隐若现。 “最大的问题,不是攻陷定襄,而是面对铁力可汗的反扑。” “建安军若是攻城损耗太多,实力大减,突厥人铁了心围城,谁能来救咱们?” 如果不具有对北狄国产生威胁的能力,那狗日的围城,完全可以按年来搞。 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五年。 大唐安西都护府围了多少年?满头尽白发,万里一孤城。 周云若是陷入那种情况,指望谁来救? 楚军?粮道都守不住的货,还给周云换了灵魂,等它来救,骨头都找不到了。 武川镇?主力已走,可能也守不住, 云都山城就算再发展,也就一万多兵力的体量,作用不大。 “郭通一事,安排好了吗?”周云询问贺诗楚道。 浑部军师是后营的谋士,对于建造营跟匠造营的流程很清楚。 “一点问题没有,现在就看那几个盗墓贼,能不能找到密道入口了。” “如果一切顺利,南卫城拿下,迅速拿下定襄,十几天就能尘埃落定” 周云唆了一口朝食,眼神一冷,杀气腾腾的道。 “破了定襄城,兵力损耗不大,铁力可汗成了无根浮萍。” “哼哼!那高低要北狄国留点买路财。” “否则,如何对得起老子山贼二当家这份职业。” “那是,不搞点东西,我老贺也不舒服,哈哈。” …… ------------------- 风雪潇潇。 战旗飘飘。 建安军的前锋部队,展现了超强的职业能力。 四支骑兵,始终在定襄城外围游弋,威胁草原人的机动兵力。 后营跟建造营合力,大规模的兴建大军营地。 寨墙、犄角、拒马、望楼,一切军用设施很快铺开。 定襄城七里之外,一座能容纳十几万人的军营雏形拔地而现。 用不了几天,这里将有一座庞大的城寨军营。 外墙高两丈五,板筑胚土,上可过两人。 军营中有数千人正在开挖地穴,这是武川镇独有的建营方式。 他们根据长期的野外经验,利用地热,综合考虑建造营地的人工。 合理范围内,能一定程度增加营帐内的温度。 如此,不俗的防御,加上能躲避严寒的巢穴,能极大延长建安军攻击的时间。 这将为后续大军持续战力,打下坚实的基础。 至于突厥人的骚扰?根本没有。 各大建安军兵卒早已枕戈待旦,等着那些移动的军功呢。 无数各营兵卒甚至忍耐不了,跑到城下一箭之外,进行国粹攻击,大声问候郭倾之祖宗十八代。 可惜了,甭说郭倾之不打,就算他想打,定襄城的突厥人也不干。 建安军? 那可是一万多人,就敢去罗浮山碰六十万突厥的狠人。 现如今几十万,山呼海啸而来,城内的突厥人早已吓破了胆。 突厥首领们,躲在城垛后面,遥望楚人大肆兴建营地,不禁瑟瑟发抖。 大突厥跟大楚的国战。 他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攻守易型了? 远方旗帜连绵,大营遮天蔽日,这是要干啥呢? 在他们观望的视野里,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地穴营房。 这间营房很大,内可容纳二三十人。 洛阳铲、探杆、各种盗墓的测量工具应有尽有。 数名身材消瘦,奇形怪状的楚人,围绕着一名戎衣书生,听他分析定襄城的建筑堪图。 “密道在南卫城,有五里半长,出口是定襄城里,一户官仓的水井。” “这是当年,定襄将军,侵吞了无数建城军饷,为了运出去,而修建的。” 一名脸上有脓包的精瘦汉子,思索片刻后,淡淡的道。 “也就是说,这条密道,在建城之初就已经存在了?” “没错,否则,后期开挖,根本不可能。” 精瘦汉子眼神一冷,恶狠狠的道。 “如此密道,事后必要杀人灭口,你怎会知晓?” 盗墓一途,太多尔虞我诈,除手足父子外,其他皆不可信。 黑暗的事情见多了,汉子本能的防备这些龌龊之事。 “当初,某的父亲内急,连续两次点卯,都错过了。” 点卯错过了? 这就能逃掉? 有没有可能呢?还真有。 当时郭父的上官害怕承担责任,极有可能直接上报到齐。 难道将军知道下面多少人,一个一个去数?显然不可能嘛。 事后,将军灭口,他就带着这个秘密去了地下,永远也无人知晓了。 精瘦的汉子,仔细听完郭通的叙说后,基本了解地道的情况了。 他拿过带着标记的堪图,对着营房内,二十几个摸金好手,说道。 “弟兄们,武川镇待咱们不薄,孩儿们以后就能当个良人,读书耕种了。” “咱们得给后人再挣份家业,机会难得,迅速找到密道。” …… …… 第252章 周云治军 定襄郡。 大漠的风,吹过这片水土丰茂的草原。 苍凉的号角,在这里响起。 它是游牧文明的掌上明珠,围绕着定襄的战争,从秦汉起一直打到清代中期。 匈奴的冒顿单于骑马走过,鲜卑的铁骑从这里南下。 耶律大石渡过了此地,大明雄兵也曾北上破蒙元可汗。 这里传唱着千年的悲歌,也涌现了无数英雄,宇文泰、高欢、杨忠、李虎…… 南卫城。 这是大楚皇帝为了北伐突厥国,而在重镇定襄修建的三座卫城之一。 此城高五丈,长三里,宽两里,可屯兵数万, 内有蓄水池、马厩、粮仓等,与定襄城互为犄角之势。 攻陷南卫城,是周云实现战略的首要任务。 因为不可能大军攻城的时候,顶着背后敌军的火力,那是死路一条。 但根据已知情报,此城防守兵力不弱, 有腾格里两支千人队,还有蔑尔齐人不少部众,有一万多突厥兵,一万多西域各族仆从。 总体下来两万多人,周云在综合考虑后,尽管时间很紧迫,但他还是决定,暂缓进攻。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必须马上处理。 三镇节度使,定王项济,仁义之名远播。 加之建安军十七斩二十三法,大楚子弟兵的行为,获得了广大楚人的支持。 北疆各郡,兵力源源不断,接连涌入。 那一户一族,拖家带口,排着长龙,蜿蜒入军。 如同水滴汇聚河流,河流进入海洋。 北伐兵卒渐渐如同大漠风暴一般,几乎遮蔽了南卫城这方天地。 这帮子北疆楚人,一腔热血。 云都山、雁霞山、公屋山、老鹰山、黄达岭、石羊堡等等,几乎都是倾巢而出。 可谓是楚人之胆魄,气吞山河,风云激荡。 当然,这些兵卒大部分是没有战力的后勤兵。 其中不乏,一些慷慨赴死之余,还要占小便宜的小农思想。 有些狗日的,小屁孩带着小屁孩,一串一串,背上还挂一个,拖家带口。 还有一些宗族,连牛羊家当都带来了。 男女老幼,挤在窝棚区,小孩子啼哭,妇人哺乳,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那场景,看的周云心态崩溃。 他数次在野战帐篷低头不语,来回踱步,思索解决之道。 这特么是打仗?不是迁徙! 这样的军队,空有数量,没有战力,是绝对不行的。 此刻若是有数万骁勇的突厥人精锐,袭击庞大的建安军团,那必然是一场溃败。 但此刻,北疆同仇敌忾,一腔热血,也不可能赶回去。 何况兵力越多,对周云来说并不是压力,只是要花费时间。 周云有一个强力ai系统。 兵神! 它是没有上限的,就怕没人,不怕人多。 建安军的前身是武川镇集团。 这支从山林雪地走出来的楚国溃兵,拥有强大的组织能力。 建安军集团基本继承了这股力量。 它有一套完整而高效的运行体系。 周云在收集完后续楚人的信息后,立即对大规模兵马进行了调配。 两万多妇人、老弱进入辅兵营跟匠造营,立即全力生产各类甲胄。 连带着还能动的小孩,全滚进去,别在军营调皮捣蛋。 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制造甲胄。 没有铁甲,就弄皮甲。 实在不行,扎不了铁片,就扎几块木头,也比戎衣强。 办法总比困难多,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 武川镇吃了太多甲胄的红利,周云比任何人都清楚,甲胄的重要性。 冷兵器时代,士兵能不能拥有战力,首先就看甲胄。 没有防护,甭管这支兵马多精锐,那都是没牙的老虎。 至于大规模的民夫跟健妇,周云采用老办法。 大营中,茫茫多的铁锅架起,又是一轮大选兵开始了。 但这次,周云知道,应该是没什么强兵的。 楚兴会盟,北疆能战的基本都来了。 这次来的,基本是各楚人聚集地留守看家的人,普遍是老弱,注定这批兵员不是很强。 唯一出彩的,是三座山城的山兵部队,这些由建安军官员组织的山民,拥有还过得去的战力。 至于娘子军跟神机营,那一直都是两支特殊的主力军。 七万多年龄跟体能还算能看的,渐渐被遴选出来,接受兵员最基本的训练。 正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上战场九死一生,但那是好好练的结果,否则,那唯一的机会也没了。 战兵职业化训练,肯定是赶不上的。 别说后来的北疆楚民赶不上,就是十三营、十四营、十五营,这些会盟来的战兵,也有很多人军事素养,并不到位。 这七万多人,主要训练令行禁止,看得懂军令就行。 同时,周云采用了拉练的办法,给他们制定了三十里外,林子里砍伐巨木的任务。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为了最大程度保持战力,这些兵卒基本上遵循地域原则。 同样是楚人,老子张家还能干不过他王家,谁愿意忍这口气。 加上周云在吃食和保暖上的丰厚,极大的增强了他们的体能。 文工团大规模,耳提面命式,跟着队伍宣扬,十七斩二十三法。 随着时间的推移,七万楚人正在迅速成为有纪律的民兵部队。 同样快速增强战斗力的还有九个战兵营的会盟兵马。 楚兴城本来训练是不够的,但这一路千里实战化拉练,还在敌人眼皮底下强化各种战斗技能,效果是斐然的。 九大战营的实力,肉眼可见,直线提升。 如此,建安军在盘踞的二十多天时间里,除了嘴遁攻城,实际上动作并没有。 但南卫城方圆几十里内,铺天盖地的楚人,生产的生产,伐木的伐木,练兵的练兵。 人山人海,热火朝天,士气高昂。 那宛如鼎盛王朝北伐,弥漫的肃杀之气,令观望的突厥人,心如死灰。 尤其是南卫城守军, 敌人就在眼皮底下,打造器械,训练兵卒。 每日都是杀声震天,长矛如海,刀戈如霜, 他们在城墙上,日日观望,瑟瑟发抖。 狗日的楚军,啥时候是个头啊!要杀就杀?别整这些吓唬老子。 至于出去偷袭,来一手夜袭建安军,立不世之功。 算了,他们不想送死! 夜袭的本质是建立在敌人军事功能基本消失,或者是很低情况下。 是对方本身内部有问题,夜袭才能成功。 就像历史上,着名的孙十万事件,吴军若是枕戈待旦,雄兵如火。 五子良将张文远,那就是送人头。 更有清代嘉庆时期,几十名造反之人,直接杀到了皇帝寝宫,可谓清朝衰弱的标志事件。 当时清王朝的官僚系统出现了大问题,无数高官在接到这个情报后,并不敢上报,甚至不敢多嘴。 就这样,造反之人光明正大的预谋,光明正大的杀进去,堪称魔幻事件。 建安军斥候营几乎堪比后世特种部队,各营还有成系统的岗哨、暗哨。 想出其不意,根本不可能。 何况四大骑兵虎视眈眈,连睡觉都有一部分人,没脱布面锁子甲。 建安军步卒更是一声令下,就是千军万马杀来,都敢拿着一根长矛怼的铁血部队。 夜袭这种事,在他们的身上,是一点效果也没有的。 除非能正面打赢他们,否则一般的手段是没用的。 ------------------- 南卫城五里外。 制甲大军。 寒风呼啸,白雪皑皑。 有片一里多的窝棚区域,上千楚人妇孺跟一些年迈的老头,敲敲打打,倒腾不停。 老宋头跟她婆娘又睡到一个狗窝里了,心里美滋滋的。 没想到这蠢婆娘也跟来了,骂了几句,彰显一下一家之主的地位,也就算了。 此刻,倒腾的是一件上好的皮甲。 婆娘比老宋头学的好,扎这玩意,老头就是弄不明白,现在只能给婆娘打下手。 “去,去,别耽误老娘。赵婆子要超过我,跟你没完。” “嘿!这从军来,你这婆子还长进了?” 老宋头后悔啊,这帮婆娘,被那些个狐媚子带的,说话越来越硬气了。 他左右无事,从窝棚里,拿出两个硬邦邦的毕罗(烤馕饼),借着篝火,给媳妇也弄一个。 老宋家已经弄出了两套铁皮甲了,等于给大军增加了两个战兵。 云都山的将官特意赞扬了他们,还给了条红色的云纹带子。 嘿嘿,优秀标兵,老宋头现在到哪都带着。 正当老宋头美滋滋的时候,一只小手,给老宋头递过来一个烧焦裂开带着火灰的鸡蛋。 宋落,这是老宋头过山林时捡的孩子,还是个带把的。 老宋头别提多高兴了,出征还能多个孩子。 古代时期并没有什么孩子谁家谁家这回事,在那家养的,就是那家的孩子。 养恩比生恩大。 古人中,义子养子继承家业香火的事,并不少见。 “好孩子,你把这个鸡蛋给爷爷吃啊。” “那……那个姐姐给的,我……还有一个。”小宋嘟囔着嘴,有点口吃。 “哈哈哈……”老宋头笑眯眯的抚摸小宋的后脑袋,这小子鬼精着。 周云给大军里小孩安排了鸡蛋,规定一人一个。 没想到,这小子,蒙着头就敢弄两。 “笑,还笑,不学好,尽带这些坏的。”老宋头的婆娘一边麻利的穿过扎线,一边鄙夷这对爷孙。 武川镇善养殖的事情,北疆皆知。 马邑西部山林,数量庞大的鸡蛋,将市场价格都打下来了。 现在云都山城,也有三个养殖基地。 但由于战火的影响,加之运输问题,大军的鸡蛋供应并不足。 长期食用肉类的情况下,鸡蛋就是很温合的蛋白质补充了。 目前,只供应给小孩,包括定王在内,大人们一律让出来。 夜晚。 篝火。 “婆子,咱这甲不会弄,要不干民兵去吧!” 楚人妇女累一天了,不想理会丈夫老宋头,转过身去,响起幽幽的声音。 “你那根葱?不知道自个的实力,那都七万多人,你都没选上,要你去当俘虏。” “嘿嘿……”老宋头没有反驳,慈爱的抚摸熟睡的小宋,这个孩子跟个小萝卜头似的。 “咱能干点就干点,多捡几个耳朵,拿点田地,给小宋啊。” “哼,小宋?这孩子指不定是前方那个宗族拉下的,找到了有你哭的。” “你这婆娘,好不贤惠!老子回去休了你!” …… …… 第253章 南卫城的烈火 风吹敕勒川。 千古英雄过狼山。 楚帝二十四年正月,南卫城下战鼓如雷。 定王大军,积蓄了强大的战力,此刻军势如火。 二十六万人,在周云等建安军高层妥善的处理下,渐渐凝聚成了一股恐怖的力量。 九大战营,举目望穿,七万民兵,一边抬木头,一边等军令。 投石机、简易云梯等,早已数量不少。 攻城云梯、攻城车一架架雏形屹立在雪原。 这种情况下,兵卒们再也忍不住了。 各营请战书,一天超过一天。 尽管时机还不成熟,但周云决定先干一场,就当拉练了。 进攻的命令一出,全军爆发欢呼。 三更造饭,五更朝食,清晨战鼓响起,号角连营。 马蹄奔腾,旗帜飞舞,大军云集。 梁大眼在离南卫城二百步外组装调试,二十架抛石机,二百具牛角重弩,迎着朝阳,露出狰狞的寒光。 两万民兵,手持圆盾长刀,身穿各种拼凑的甲胄,蓄势待发。 山兵部队熟练的几十人一架,扛着简易梯子,随时等候命令。 玄武军雄兵踏着整齐的步伐,散开在大军后侧,为前方攻城部队压阵。 周云在仔细思索后,命衡州郡人杨猛,率领死士军五百人,伺机发动。 杨猛此人,自从入建安军后,为项济所重,对其推心置腹,恨不得同食同寝。 他的杨家战国戟,尤善狭小地域搏杀,当初一人先登王泗公营寨,连杀几十人,足见其实力。 “砰!” “砰!” “砰!” 在战鼓的怒吼声中。 一块块头颅大小的飞石,呼啸而去。 两百发带着浓烟的火油罐,直奔突厥人的南卫城。 周云没有炮灰能用,也不能像铁力可汗那样,不管攻城部队的死活,无差别肆意屠杀。 那种行为,建安军的士气,会顷刻之间崩溃。 但人力不够,火力来凑。 武川镇别的没有,工业能力发达。 神机营储备了大量火油罐,先招呼两千个,再说后面的事。 投石机全部投废为止,不要在乎器械损耗。 几万后营、辅兵,维护跟输送能力强大,投石机要多少木料,有多少。 漫天的石块,呼啸而来的火油罐。 城墙上的北狄国守军抱头鼠窜。 整个南卫城燃起熊熊大火,尤其是城楼,黑烟滚滚。 建安军战兵营,合计抽调了一万弓弩手,在城楼下狙杀守军。 拥有刀盾手观察员的弩兵,肆无忌惮的射箭。 一时间,箭如雨下,铺天盖地。 石头、火油、羽箭,宛如无穷无尽。 突厥人本就不善守城,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架势。 那奔腾而来的火力覆盖,简直不该存在这个时代。 这场战役的主将,是玄武军孟百川。 周云观测完第一波火力压制后,同定王项济一起,离开了前方。 反正攻城也不是一下的事,今天就当演练吧。 ---------------------- 定襄城。 建安军大营。 野战帐篷。 这几棵榆树,被辅兵当成了骨架。 外侧固定了一排大盾,大盾的内侧,有张丈许的木桌。 那里就是周云此战办公的地点。 地面已经被辅兵清理干净,并且铺上了羊皮,中间放了一个火炉。 一幅万里山河图,挂在帐篷左侧的树上。 沙盘在几步外的缓坡上,几米的缓坡下,随意放了六张长凳。 军议的时候,建安军的将领高层,或站或坐,随他们自己愿意。 之所以选中这里,乃是周云刻意为之。 这里视野开阔,既可观察大军,又能看见定襄城、南卫城的战况。 此刻前方神机营咆哮,倾泻火力,周云便看得一清二楚。 最关键还不是他要看,主要是兵神系统要看,一旦有问题,它能第一时间预警。 建安军携带北疆军民,猛攻定襄城,乃是搏命之举,容不得一点失误。 否则铁力可汗大军回归,此地一马平川,二十几万楚人,灰飞烟灭。 项济最近心情很好,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他踏雪来到营帐后,头盔披风解下,辅兵女卒接过后给他挂好。 “周老弟,南卫城依照本王的雄才伟略看,是坚持不了多久。” “定襄城一拿,铁力可汗要吐血了,哈哈!” 项济坐到土坡之上,矮桌后面,侃侃而谈,颇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 顺手拿起羊皮大楚舆图,笑的乐不可支。 南野身形雄武,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喜欢遮住刺青了。 建安军的楚人,不但不鄙夷,反而觉得南野将军很威猛。 腰佩长剑,背负大弓,与野猪一左一右,护卫此地。 周云接过项济的舆图,嘴上也露出了笑容。 “那可不是,真要是这样。” “等于大突厥跟大楚,打了场国战,最后成全了咱们。” 铁力可汗跟霍长真,筹备攻楚之战,至少七八年。 那么多攻城部队,那么多训练精锐的攻城兵,还有重骑兵金狼卫。 如此谋划,成功的击溃大楚官军,又攻陷了楼烦关。 虽然最终没有攻陷太原,但洗劫了并州道,掳掠了无数资源。 又夺取了重镇定襄,对楚国形成战略优势,得到了前进基地。 这种情况,大突厥国是完全能接受的。 但,若是最后,灰溜溜的,连个定襄城都没拿到,那就是损兵折将,白忙活一场。 阿史那族在铁力可汗这个时期,可以说是气运鼎盛的时候。 首领雄才大略,麾下猛将如云,谋士也不俗。 这种历史性的关口,浪费十年时间,一无所获,那是致命的打击。 因为没人知道,下一个强大政权是否在诞生。 就像中亚波斯、亚洲各国打的热火朝天,但草原上一个九岁的孩子,在从弘吉剌部回乞颜部的路上,死了父亲。 时间,就是一个鼎盛政权最大的资源。 “报……报!军情急报。” 一名建安军的传令兵,火急火燎,在周云和项济疑惑的目光中,踏雪而来。 急报?这个时候急报,难道是铁力大军来了。 不可能,至少还有十天左右才对。 “禀报定王、周将军,南卫城已经拿下了。”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说道。 闻言,周云同项济面面相觑,猛然一惊。 不假思索的转头,看后方的战场。 果然,南卫城上,火光冲天,建安军兵卒已经杀进去了。 还有无数兵卒,就像蚂蚁一样,前赴后继,攀爬梯子,杀入城池。 此情此景,周云不禁错愕,搞个演习,就拿下了? 下一秒,他干咳两声,对着传令兵道。 “这种叫捷报!明白了没有。” “嘿嘿,二爷,咱们一直是急报,习惯了。” …… ------------------- 定襄城。 南城门楼。 寒风呼啸,冰冷刺骨。 郭倾之在城楼屋檐,摆了一张卧榻,铺上羊皮,他老了,不能久站。 就在刚才,他看见了恐怖的一幕。 建安军攻城了,那简直是人间炼狱。 各种弩箭飞石,烈火弹咆哮,顷刻间,南卫城火光滔天。 撒察司这个腾格里的懦夫千夫长,打出旗语,要求弃城。 郭倾之仰天长叹,突厥人的勇武,不如建安军也。 项济守武川镇,半年未曾动摇,腾格里的王帐军面对强军,没有死战的决心。 士气已失,郭倾之明白,就算今天不丢城,明天也会丢了。 打出旗语后,一万多突厥人,有八千迅速从北城踏马而出。 由于孟百川排出的大军,正是围三阙一,北面就是放给突厥人逃跑的。 直到周云意识到问题后,建安军想要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至此,定襄城外,突厥人所有的卫城全部丢失。 北卫城是防草原人的,早就被他们自己毁了。 东卫城在大楚修建时期就有问题,此刻一面城墙早已垮塌,突厥人没守。 北风萧萧寒。 残阳孤城闭。 突厥人城头悲歌缭绕,哀嚎声不断。 南国的英雄,又来了。 在草原人的传说里,南人是最可怕的恶魔。 霍去病、窦将军、大楚的先祖,那都是长者口口相传的狼神天兵。 郭倾之面容忧虑,笑着摇摇头。 像是讥讽,又像是自嘲。 某一刻,他呢喃的道。 “贫瘠的马邑定襄,竟然起兵几十万,突厥国真是可悲。” “这样的对手,希望能死在这里吧。否则,天下异主也!” 城楼上。 郭倾之慈祥的抚摸一只黑色的雄鹰。 夜幕降临后,雄鹰展翅而起,直奔天穹。 在雄鹰的视角里。 定襄城南的转角,有一间官仓。 院子里满是冰渣的树下,有口老水井。 …… …… 第254章 肖原滩的楚人之魂 群山漫漫见边人。 北塞狼烟绕孤军。 肖原滩十几里谷底,此刻一片狼藉。 龙骧军的大纛,虽然被火烧去了一半,但依旧迎风飘扬。 战鼓如雷,号角震天。 突厥人即将再次攻打龙骧军。 今日是杨双围困李兴的第二十五天, 六七万主力,四五万楚人奴隶,轮番进攻这不到三丈高,有些寨墙甚至不到两丈的肖原滩兵寨。 龙骧军死伤惨重,减员过半,但就是打不下来。 这是一支令人肃然起敬的楚兵,身处绝地,却浴血奋战,它值得突厥人尊重。 龙骧军给杨双的感觉,那就是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会投降。 但正是因为如此,征南大王,此刻是铁了心,要灭龙骧军。 如果这次错过了掐死龙骧军的机会,那北狄国将会多一个可怕的对手。 远方,突厥人的号角雄浑。 数万草原人离开大营,披坚执锐,扛着梯子,准备这天的攻城。 第十六营的兵卒,很多就是靠在城墙上眯一会,他们三五个人挤在一起,木料已经很少了,篝火有限。 虽然幕僚官李宣已经下令拆马车,拆一切能拆的东西,但楚人们心中知晓,坚持不了多久了。 寒冷,将会消灭这支肖原滩上的孤军。 成江,一名库尔支旗的楚人降卒, 他是洛阳人,东家的一个长工,少爷被点兵,十两银子买了他的命。 他原来是个氓户,连姓都没有,就叫阿狗。 今天,他的眼神有些灰暗,干裂的嘴唇,生了冻疮的耳朵,让他精神不振。 “旅官,咱这样,算不算对的起龙骧军的名号了。” 赵武生蜷缩一团,身上盖了件羊皮,有点哆哆嗦嗦。 他病了,连续几天日夜大战,他根本没休息,饥寒交迫,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何况,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虽然这个时代,他已经成年了,但身体并不算强悍。 “嘿嘿……成江,好样的,十六营为有你这样的兵而骄傲!” 听到赵武生的肯定,成江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欣慰的笑着。 就在此时,旁边挤着的一名兵卒,顺手给他头盔来了一下。 “丧个球啊!有老子给你陪葬,咱得笑着死……” “哈哈哈……哈哈,咳咳。” …… 忽然,成江剧烈咳嗽,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伸手的那一瞬间,他心如死灰。 满是黑灰带缺口的布手套上,有一滩鲜血。 “成江,你没事吧?受伤去伤兵营,休息几天。” “嘿嘿,旅官,没事,还记得咱给你说,洛阳花酒坊,小麻子吗?” “记得,你弟弟嘛。干完这票,接你弟弟来北疆。” “兄弟们,上城墙干!” …… “砰-砰-砰-砰……” 突厥人的进攻开始了,无数牧人,夹起上百架投石杆子。 没错,最简陋的投石机。 就是一根长木杆,七八个人拉,旋转投出去的石块就比拳头大一点。 突厥人没有攻城器械,但龙骧军的营地低矮,防御也不算高,这些石块打中了人,一样是要重伤的。 肖原滩营地,二千多黄底黑甲兵卒,从各个犄角旮旯、篝火堆旁边冒出来。 他们歇斯底里的怒吼,只是几息之间,就从一个浑浑噩噩的散兵,变成了骁勇善战的铁军。 后方棚子乱七八糟覆盖着,宛如贫民窟一样的营房集群里,无数龙骧军的兵卒,就似蚂蚁离开巢穴,加入到混战的队伍里。 远方。 高坡。 征南大王的大纛之下。 这里有一间半开的毡包。 萧成章刻意安排的,坐在这里,能看到龙骧军的一举一动。 白衣书生一边喝着温热的马奶酒,一边享受胡姬娇柔的捏肩。 对位而坐的,是一本正经、腰板笔挺的征南大王,杨双。 他木讷的脸,怔怔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哈哈,征南大王,在可惜龙骧军?” 闻言,杨双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冷冷的看着萧成章。 良久后,才淡淡的说道,“军人,以龙骧军为雄也!” “哈哈哈……”萧成章笑了,笑的苦涩,也笑的讥讽。 他拿起酒壶,踱步到羊皮毯上,面容几乎扭曲,仰天喝上一口,随后近乎疯狂的讥笑。 下一刻,他得眼神忽然阴毒无比。 “谁知道呢?这样有意义吗?” “龙骧军再强,也不会出现在大楚的兵部册子上,出了小粟关地域,没有一个楚人知晓!” 说到这里,萧成章忽然怒不可遏,那是一种遗恨的神情。 “咱们的降书一天一封,条件越开越高,他自己找死,怪不得咱们。” “大楚,腐朽不堪,不值得有这样的雄军效忠。” 萧成章摇摇头,最后看了一眼远方悲壮的楚人,叹息了一声。 他坐到了满是黄金的白狼皮卧榻上,娇美的胡姬,贴身伺候。 一身昂贵的白色锦衣,可谓荣华富贵,但他的余光,始终在远方的战场上。 肖原滩的楚人之魂在咆哮。 ----------------------------- “啊!” “不要,不要砍了我的脚……” …… 龙骧军的辅兵医官都是很有经验的老手,对于这些战兵的处理,已经见怪不怪了。 寒冷加上食物的不足,很多病员的恢复不理想。 尤其是不少手脚冻黑的,那已经是必须要截肢了。 张麻也在乱七八糟的棚子里,照顾轻伤员, 医官就一句话,怎么干的兽医,就怎么治人。 别说,七八十个伤员,目前还没治死一个。 只是张麻,坐在他的床铺上时,人会变的木讷,总忍不住叹息。 李宣已经准备要拆棚子了,很多辅兵在挖地洞,挖出去的土,直接垒在寨墙上。 他说还能坚持很久,但张麻不认同,最多就四五天吧。 就算能扛得住寒冷,守营也没兵了。 一万多的龙骧军,七八千伤员,仗打到这份上,已经再不需要动员了。 肖原滩的楚人们,会麻木的守下去,直到全军覆灭。 张麻拿起了他熟悉的扁担,伤营的水没了,他得去打两桶。 荒凉的土地上,雪水与泥水混合,远方突厥人的攻城部队已经退了。 夕阳显得软弱无力,照在身上没有一点温度。 行走到一处沟壑的时候,张麻听见了哭声。 他不禁一愣,这不是赵武生那小子? 放下扁担,挤开人群,他看见了,赵武生在一员牺牲的兵卒身上哭泣。 成江? 这个护卫,张麻也认识,武艺还行,喜欢存钱,说要回洛阳赎他弟弟。 在众人的悲叹中,辅兵将成江的甲胄剥去,给他留下了一件旧土色的戎衣,跟今天六七十名死去的战友,埋葬到了一起。 多少楚人的儿郎,就这样默默无名的死在北塞之地。 就在张麻要走的那一刻,忽然脸色大变,大吃一惊。 他赶紧上去,抓住赵武生的手把脉。 稍一诊断,老兽医清了清嗓子,对着身后一群十六营的兵卒,朗声道。 “把赵武生的甲胄给我下了,送去伤兵营。” 张马。 猛将张马。 第十六营统领。 说话有没有用?那必然是有用的。 何况赵武生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张麻在排队等水井,各部各旅,就靠这一口的石头水井维持水源。 虽然到处有积雪,但那杯水车薪,况且现在柴火短缺。 张麻是个守规矩的人,尽管是统领,他也没插队。现在那个部门不缺水? 前方打水的越来越少了。 正当还有几个人,就轮到他时。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他得身边响起。 李宣抓着他得肩膀,斩钉截铁,认真的说。 “到处动员一下,准备宰杀战马……” 宰杀战马? 此言一出,张麻不禁心中激灵一下。 那些个战马都是骑兵的宝贝,杀战马还不如杀他们。 --------------------------------- 残阳如血。 山河如怒。 萧成章在山坡上,望着突厥人十几个营地,旗帜东倒西歪,微微摇头。 围困龙骧军的突厥人竟然士气如此低落了。 北狄国厌战的情绪已经很高了,如果是开战之处,此刻必然是要撕碎龙骧军才罢休的。 “真没想到,楚国降兵跟支尔祸阿歹,竟然愿意死战。”萧成章的奴隶,脱尔面对肖原滩的悲壮,发出感叹。 “项济仁厚,周云正直,北疆军民一心,自然愿意死战。” 萧成章迎着马邑的北风,缓缓的回答了脱尔的问题。 项济是个庸人,但这样的庸人,愿意为了大楚,撞得头破血流。 无数心怀抱负的楚人,愿意聚集在他的麾下,期待他荣登大宝,改天换日。 周云天生将星,也是英雄人物,从十七斩二十三法,就能窥见他的兵道。 萧成章仔细研究过周云,自认为,兵法上,不如周云也。 可此人,却优柔寡断,为情感所困。 殊不知,自古枭雄,都是无情无义之人。 忽然, 就在这一刻,萧成章瞳孔微缩,冷汗直流。 他努力控制呼吸,缓缓升起手掌,转头询问随从脱尔。 “你刚刚说了什么?” 闻言,一身羊皮袄子的脱尔一惊,带着疑惑的回答道。 “楚国降兵跟支尔祸阿歹,竟然愿意死战啊?” 北风呼啸。 突厥人的战旗猎猎作响。 萧成章眼眸呆滞,踉跄的后退。 “不对……不对!” “不对?”脱尔赶紧靠过来,扶住差点摔倒的萧成章,“什么不对?” “兵力不对!”萧成章斩钉截铁的说。 “若是北疆人人愿意为建安军死战,它的兵力怎么可能是六万?” 白衣书生萧成章,怔怔的望着远方的龙骧军驻地,不禁痴痴的笑了。 原来,龙骧军在替建安军主力,争取时间。 难怪,他之前一直觉得不对劲。 下一刻,一声嚎叫,在征南大王的大纛下响起。 “速速北上,周云在攻打定襄!” …… …… 第255章 重剑无锋 北风呼啸。 战旗萧萧。 湛金十字枪,迎风傲雪。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金甲将军,定王项济,手持长槊,依旧亲自登场而战。 城外雪地,号角连营。 无数突厥兵宛如蚂蚁,渐渐汇聚到两里之外。 旗帜如林,大军云集,传令兵战马奔腾。 各种图腾旗帜出现,各大突厥特勒王云集。 大有一股今日必杀楚兴人的架势。 城楼已经塌陷了,楚兴城千疮百孔,到处是垮塌的城墙,坑坑洼洼。 城墙最矮的处,只有四丈了。 丁不四不禁呸了一口,狗日的,大楚工部修个城墙,都能玩的出花活。 胚土不实,地基不稳,靠着城内堆砌的汝墙才没有垮塌。 又是一天守城战,只是这次,可能是大规模进攻了。 楚兴城,快要顶不住了。 兵员损耗太大,战兵减员七成。 顺着北风的方向,丁不四看见城墙后面,有无数披坚执锐的预备士卒。 仔细一看,会发现,那些都是木头跟泥巴糊的。 刘忠武草木皆兵,动摇了敌方军心。 周云给楚兴城的将领配置是足够的。 八品武者,久经沙场的主将,十八营统领,丁肆业。 建立云都山城,先后参加过罗浮山战役,北山夜袭的幕僚官,刘忠武。 还有江湖人士的魁首,第十八营副将,一代剑圣,潇湘子。 十八营正兵虽然只有五千多,但留下的辅兵、后营不下四千,他们已经被刘忠武全部转正兵了。 因为楚兴城里的妇人、老人、残疾太多了,他们完全能胜任后勤工作。 还有一堆屁大点的孩童,在城墙下跑腿,给大军运送箭矢、瓦罐火油等,不是很重的守城物资。 上元节已经过去很久了,那天他老丁本来是要歇息的。 但夜里,文工团的女卒们坚持要庆贺,搞的好不热闹。 如此振奋士气之事,楚兴主将丁肆业,肯定要在啊。 后来,丁不四技痒,在上万楚人的校场上,一展手艺,惹得无数十八营士卒的喝彩。 不少人调侃,吃了统领这份断头饭,死了也算不亏。 死了是不亏!但还没死,总得挣扎一下。 丁肆业紧了紧手里的长槊,立于城垛之后,遥望远方茫茫大军。 他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狗日的,竟然有点紧张。 深呼吸两口,这是十里坡时,周云教会他的。 他虽然不想上战场,但此刻战在楚兴城头,他就要对得起十八营统领,这个职位。 某一刻,丁肆业眺望南方的大山。 帝都洛阳,此刻该是万家灯火,元月的时候,阿妈说洛阳人喜欢吃饺子吧? 不知道,那里的楚人,晓不晓得,有个勇士,在北疆守一座必丢的城池呢? 金帐行宫压上来了,突厥人的大纛,在寒风里飘扬。 数十万大军,将楚兴城团团围困,黑色的海洋,旌旗如林,一片肃杀之气。 今日似乎是猛攻,战鼓声更响了,号角更雄浑了。 随着可汗的一声令下,北狄国的猛攻开始了。 突厥人攻势迅猛,数万楚人降兵打了头阵,他们口含刀,身覆各类甲胄,全力攀爬。 突厥人王庭的封赏太高了。 先登者,得自由,封千户,良田千亩。 这些楚人炮灰如同打了鸡血,不要命的冲击楚兴城。 可惜了,他们不知道,有些封赏,是永远拿不到的。 一席红色玄甲,手持重剑的潇湘子,手起剑落。 今日第一个冲上来的,就领了头彩。 几名护卫迅速将他脑袋砍下,挂在楚兴的城门上。 潇湘子的重剑边缘,寒光闪闪,锐利无比。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那是他不是想杀人,杀人还是要开锋的。 狼烟。 孤城。 十八营的兵卒从战斗伊始,就展现了强大的战力。 这支由楚人会盟而来的步卒,有着风萧萧兮赴死精神。 如果说一个月的训练,让他们初步具备了军事常识。 那么,近一个月苦战,他们已经成为了铁血精锐。 十八营认可建安军,认可这个从山林里爬出来,充满活力的政权。 在这里,他们见到了真正的人民子弟兵,并为成为这样的军队而骄傲。 信仰是最可怕的军魂,这支楚军清楚为何而战。 他们斗志昂扬,丝毫不惧城外铺天盖地的北狄国大军。 “嗡!” “嗡!” “嗡!” …… 号角声响彻这方天地,战鼓如雷,羽箭乱飞。 数以万计的突厥射雕手,在城下形成弓箭阵压制城内。 投石机呼啸,根本不管奴隶的死活。 白狼神已经远远可见了,这是攻打太原后,仅剩的七座巨型抛石车, 突厥人数年积攒,上百座攻城白狼神,已经基本消耗完毕。 飞石呼啸,猛士攀城,羽箭铺天盖地。 这样的兵力, 这样的火力, 这样的攻城烈度,足以毁灭任何兵力不足城池。 曾经,在突厥高层眼里,楚兴城不像太原,兵马十几万。 这一万多人的守军,不可能抵挡这样的攻势。 但现在,他们只能期待,这样的攻势,今天运气好应该能攻陷吧。 刘忠武! 这个名字,出现在了铁力可汗的金桌上。 这个武川子弟,不禁让突厥人感叹,楚人多骄,英雄辈出也。 刘忠武是什么人? 讲武堂出来的头牌子弟。 论计谋,他可能并不算很可怕,但局部作战能力,此人是拉满的。 突厥人有什么本事,不就是奴隶冲锋,弓箭,投石,白狼神? 楚人奴隶虽然悍不畏死,但他们军事素养太低了。 楚兴城的墙垛是加高的,奴隶们登上云梯,爬上来发现墙垛后面全是守军,数支长矛,在等待他。 结果可想而知,这样上来是没有用的。 突厥人的弓箭手也没什么作为, 抛射有大盾手、刀盾手组成盾墙,这种集群防御,武川镇很有经验。 平射是没角度的,刘忠武早就防住了。 甚至城墙上的箭楼弓弩,还要招呼他们。 唯一有威胁的,是投石机跟白狼神。 刘忠武虽然准备了很多防投石的胚土台,也做过相关的训练。 但如此,也只能是降低损耗,这个东西就像抽奖,真抽中了,那就是命不好。 就这些,在极具高效的针对性防御下,突厥人打的费时费力。 原本金帐行宫的特勒王们觉得,一天就能攻陷楚兴城。 并为此设立赌盘,载歌载舞,美酒美食美女。 现在二十七天了,铁力可汗怒不可遏,他们的头颅却低的就像草原上的老山羊。 要他们攻城,一个个畏手畏脚,仿佛失去了勇气。 草原上的游牧首领不傻,若是平原冲锋陷阵,他们二话不说。 但这种攻城,恐惧自古就刻在基因里面。 漠北是实力说话的地方,一点点损失,他们愿意干。 真要损失几个千人队,他们就是装孙子,也干不了。 大战一年多了,突厥高层的厌战情绪严重。 好在突厥人的大军,有几十万奴隶,有数量庞大的仆从。 铁力可汗给出了重赏,足以改变命运的重赏。 他们愿意为了这渺茫的机会而赴死。 何况还有突厥人督战队的刀剑,有的时候,他们不上也不行。 残阳如血。 北疆孤城的城墙上,楚人依旧在爆发呐喊。 无数攻城部队,蚁附登城,喊杀声、咆哮声响彻雪原。 随着楚兴城硬防守上太多破绽,越来越多的奴隶攻上城头。 铁力可汗的突厥部精锐,在找准机会后,迅速攻城,企图一举拿下。 但,就在他们投石车、弓箭停止呼啸的时候。 楚兴城头爆发呐喊,十八营被火力压制的士卒,纷纷冲上城墙边缘。 奴隶上来没关系,慢慢打,突厥人的精锐,那是绝对不能给机会的。 金帐行宫。 突厥人大纛之下。 雄鹰般的男子,铁力可汗一拳打在旗杆上。 “这只狐狸,竟然还有余力。” 身后,黑锦衣老书生却不以为然,露出了笑容。 “放心,可汗,楚兴城坚持不了多久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 金光弥漫了这片雪地, 十八营的军旗歪歪斜斜,随北风飘扬,但却能镇压这方天地,威风赫赫。 大地即将落入黑暗。 突厥人的攻城还在继续。 忽然,一声巨响, “砰!!” “啪!!” …… 哈茶尼目露恐惧,迅速带着一群白狼神部队离去。 又有一架巨型抛石机垮塌了,木料的性能到了极限,关节粉碎,白狼神又少了一架。 他带着奇异的目光,痴痴的看着远方,疯狂摇动旗帜,欢庆胜利的楚军。 这是一支雄狮! 曾经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可惜他已经是草原人的攻城指挥千户了。 他默默在羊皮上记了一笔,这是他得习惯。 攻城第二十七天,楚兴城依旧没有崩溃。 他不禁笑了,喃喃的说。 “这帮楚人,绝了!明天,白狼神就会彻底报废,再也没有了。” -------------------- 突厥的围城部队,有无数的牧民。 傍晚时分,阳光斜长。 突厥人的牧人高声唱起了他们的民谣,驱赶牛羊入圈。 木头做的栅栏,一路延绵,楚兴城外,牛羊比人多。 金帐行里,再也没了前几日的声响。 载歌载舞的胡姬不见了,有的只是低头喝酒的草原将领。 霍长真杵着拐杖,在杨豪的陪同下,来到了突厥人的牧区。 当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每每遇到压力,就会去长安的农田里行走。 远离喧嚣的安静,会让他思路清晰。 夕阳之下。 牛羊成群,牧人高歌。 风从草原过。 带走了多少传说。 突厥阿史那部,也许只是这片土地暂时的王者吧。 胡人无百年气运,这是霍长真过去常读的一句话。 远方。 楚兴城,千疮百孔,但依旧坚挺,突厥人的大军并没有取得成果。 城头篝火缭绕,楚人载歌载舞,他们的庖厨统领似乎又在干活了。 几天前,为了打击突厥人的士气,楚兴城用吊篮,送来了一扇羊排。 别说,那水平,比昔日圣昌小儿的御厨也不差。 “这将会是一场硬仗。”霍长真行走在牛群栅栏,淡淡的对杨豪说道。 他已经看明白了,楚兴城里的守将,很厉害,城池几乎守的密不透风。 他也已经知晓,此人不是周云。 但没关系,项济、周云退回山林无所谓,毁灭楚兴城,让马邑失去立足据点就成。 有时候,长安霍先生都很疑惑,为何项济随便在代王那里弄个客将,也是人才。 难道此人是神仙,会醍醐灌顶,开人仙智。 “弟兄们在说,打出楚兴没意义。”杨豪在黑衣老书生旁边,说出了兵卒的心声。 “迂腐,短视!”霍长真听后,不禁怒斥。 “若是没了楚兴,十年之内,马邑无可守之城,膏腴之地荒废,建安军再难成气候。” 正当霍长真叙述见解时,杨豪眉头一皱,他敏锐的察觉到,远方有一只雄鹰,飞去了金帐行宫。 如今,突厥捉鹰人大肆出动,北疆大楚的鸽子是很难有作为的。 就在杨豪疑惑的瞬间。 猛然听见了铁力可汗的牛角号咆哮。 “嗡!!” “嗡!!” …… …… 第256章 快挖地道 “嚓泗,你这该死的马奴,快给尊贵的主人套几匹战马。” 阿巴林部。 一个突厥人的小部落。 此刻全族动员,牧人策马奔走,一片忙碌。 各个毡包里,草原汉子穿上甲胄,拿起马刀。 远方,牛羊栅栏的尽头。 一支雄壮的突厥阿史那族骑兵,旗帜如林,队伍宛如洪流,轰鸣而过。 整个山谷都在颤抖,突厥人的骑兵,就像洪水一样,淹没了远方的官道。 北狐现在是部落的女婿了,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扛得住女子的死缠烂打,尤其是漂亮的。 作为暗探的他,也不例外。 “歹岔林叔叔,外面怎么回事?” 北狐牵着妻子给他准备的战马,挂上箭壶和马刀,担忧的询问。 皮肤黝黑的老牧人,在战马上,紧了紧皮带,平淡的说道。 “楚人的大军困在荒漠上,伟大的可汗要带领草原人去消灭他。” 什么?建安军困在草原? 皇城司的密探,已经无法传递消息了,北狐的上线下线全被杀了。 信鸽也飞不出去,马邑郡跟大楚的联系基本断绝。 北狐面带焦急,想要将情报传递,希望建安军能立刻逃跑。 但他苦思冥想,好像无计可施。 “阿古,你在干什么?跟随大军出发……” 远方的呼喊,惊醒了北狐,阿巴林的几百人已经集合完毕。 他心不在焉,浑浑噩噩的加入了草原人的洪流。 在跟随族人,马蹄踏雪,走过山坡的时候。 北狐看见了雪原上,无穷无尽的骑兵,那宛如末世兽潮般的军队,淹没了这方天地。 马蹄轰鸣之声,就似地龙翻身一般。 ------------------------ 前方是无边的旗帜。 后方是无尽的军队。 雄鹰般的男子铁力,身着甲胄,胯下西域宝马,随着大军奔袭。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上阵了。 骑上宝马,覆甲奔驰的时候,甚至有些不适应。 迎着风雪,回头遥望。 霍长真已经被庞大的骑兵军团隔开,离他很远了。 老军师不能骑马,尤其是急行军,马车在北疆这种路面,确实快不起来。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铁力快要笑疯了。 建安军竟然敢去攻打定襄?这不是找死的行为吗? 定襄城池高大,可容纳数十万人,只要有三万正兵,守两个月就跟好玩一样。 定襄城下一马平川,最近的山林还在东方的几十里外。 这种地形,突厥人能碾压楚人。 就算建安军步兵再强也没用,团团围住,慢慢耗死他们。 罗浮山的时候,突厥人无法展开,山脚还有几十万楚兵。 这才导致了突厥铁骑,不得不在吃亏的情况下,强行开战。 但定襄城不一样,方圆几百里,全是骑兵的主场。 突厥人更是骑兵的王者,周云坐困死地也! “快,叫大军加快。” “一定要在定襄城下,逮住周云。” 铁力可汗兴奋的下达军令,这两个月来,这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周云给他得压力太大了,大到寝食难安。 他甚至有不在并州道发动大战的打算了。 突厥人去东方,灭了契丹跟高句丽,从幽州攻入中原。 因为他总有一种直觉,很强烈的直觉。 即使占据定襄城,跟马邑的周云对峙,他也认为,似乎很困难。 没想到,白头神庇佑了他的子孙,周云竟然自己去送死了。 哈哈哈,铁力简直像白捡了宝物一样开心。 北起罗浮山,南到楚兴城。 几十里的马邑大道,突厥人的战马撒开蹄子狂奔。 小到几百人的部落,大到数万人的特勒王。 几乎都在催促麾下的骑兵北上。 草原作战,突厥人很熟悉,再不用攻这该死的城。 几十万骑兵,足以能碾死周云的六七万主力军。 这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 “可汗有令,杀周云者封万户。” “快……快,可汗有令,杀周云者,封万户!” “快,快,急行军。” ---------------------- “快……快,快挖。” “去那边找,去那边。” …… 南卫城,大军云集。 在恢复了城防之后,项济的中军,已经进入此地。 上千人在城内配合郭通和八瞎子寻找密道。 这条当年定襄将军偷运军饷的地道,出口在一户城外的农家。 两年前大楚北伐突厥国,修建南卫城的时候,农家已经被土石盖住了。 众人忙活了很久才发现,根本找不到进口,此刻只能从中部截断。 但这个工作量不小,武川镇很有土纹经验的建造营大匠,已经找了两天。 打下一个个盗洞,就是没发现。 几里之外。 火光滔天。 建安军攻打定襄的部队一刻也没有停。 攻城云梯搭上去,攻城车缓缓搭上,神机营抬高角度,疯狂对城内咆哮。 火油罐带着浓烟,呼啸而过,城内燃起熊熊大火。 建安军攻城打的很有节奏,没有一股脑的想登上城池。 而是利用前方踩云梯的盾兵慢慢推进,后方长矛,弓箭继续招呼。 并且攻城的人数很少,都是三队一组,几十个人一波的形式展开。 形成各种三三制的攻击模式。 与其说是攻城,不如说是在打一场弓箭战。 并且是三面城墙,全城开花,最大化的分散敌人的守卫力量。 虽然有密道这个极限杀招,但必须是趁乱而进, 否则城内防御没乱,万一将地道奇兵赶回去,那就是前功尽弃。 周云的将台在南卫城北城头。 此刻战鼓如雷,战旗潇潇。 “叮,警报,警报。” 城楼之上。 周云身覆玄甲,反手跨剑,独立城头,挺如苍松。 披肩随着北风,盖着周云,荡起波纹。 刀削似的脸颊上,是一张眉头紧皱的英俊容颜。 兵神系统在疯狂预警。 定襄城的防御很严密, 郭倾之是知兵之人,城内的兵力雄厚。 最重要的是,有两千具重弩,威胁很大。 这玩意极有可能,是当年上官弘运来的那批。 这两天,除了消耗对方的守城器械外,建安军基本没什么大作为。 周云很想快速推进,最好是猛攻城池。 但兵神系统给出了进攻的时间、兵力函数关系,最优解就是慢慢打。 一则,如此能让周云的大军熟悉攻城的节奏。 二则,大量消耗敌人的守城物资,并且熟悉敌人的守城强度。 如果强攻定襄城,周云心里清楚,损失肯定是巨大的,且不一定拿得下。 守城的前几波火力是不怕敌军人多的,雷石滚木面前,一个人跟一群人都是死。 他没有炮灰用,这是攻城最大的人员问题。 更重要的是,定襄城不是孤城,城内兵力也够。 兵法云:外无可救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 定襄城的外围,有突厥人的大军,它的体量是周云的数倍。 一旦回归,建安军就会被前后夹击,死路一条。 胜利在望,定襄城的士气,进取也许不足,但守城是足够的。 历史上,很少有城池,是在军心稳固的情况下被攻陷。 堡垒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北风吹过。 周云的目光落到城内忙碌的建造营身上。 那里的楚人,在争分夺秒。 这是一场跟时间的赛跑。 就在周云刚刚视野的尽头。 有个稍稍矮壮的盗墓贼,他轮起大锤子,在跟同伴打一根探针。 那个挥舞的大铁锤,令扶着的同伴担忧不已。 “哥,哥你悠着点,我可是你妹夫。” “怕个屁,老子锤子准着呢。” “啊……狗日的,嫂子勾引的我,砸我干啥……” …… 忽然听见妻子的事,矮壮的盗墓贼怒不可遏, 但下一秒,他猛然愣住了。 因为那根探针,已经陷入了黄土之中。 空的,下面是空的! “找……找到了!” 他急急忙忙,从土坑里爬出来,疯狂的向大旗的方向奔跑。 …… …… 第257章 蔑尔齐人郭倾之 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郭倾之都不记得的岁月。 那年,只有十岁的他,在放马的时候,部落遭到了楚军的攻击。 大楚每年都要派遣军士进入草原减丁。 这些进攻的骑兵,大多是官军精锐,草原虽然贫瘠,但牛羊、人口,也是很值钱的。 这种抢劫集团,长期存在于北方边关。 当中原王朝鼎盛时,草原人必须匍匐,否则就会灭亡。 瘦弱的他,带着一匹孤马,在北疆游荡。 正当他在黑夜中抽泣时,一个采药的老郎中,发现了他。 那个郎中姓郭,山下有个郭家村,星火点点。 老郎中的子嗣都死在了战火,捡了郭倾之后,就当儿子带着。 那是郭倾之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但当时,他并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养父兼师父,敦敦不倦的教诲他读书之道,他很厌恶,总是气老郎中。 养母碎碎念,为他做饭的时候,总骂他是突厥杂种。 那个时候,他一点都不喜欢养母。 他在山上采药,他在水中嬉戏,他骑马的时候,有无数羡慕的稚童。 但村里大人们对他很不友好,总是冷眼相待。 他想快快长大,好逃离郭家村,他要回到突厥部落。 但养父渐渐老迈,养母眼睛不好了,做不得饭菜。 十七岁的郭倾之如何忍心离开。 有一天傍晚,养母忽然将床下藏的银子跟首饰送给郭倾之,叫他赶紧跑。 郭倾之在浑浑噩噩中离开,在山上待了几天,才从发小那里知道。 原来是郭家人要吃绝户,老郎中富有,眼看不行了,就起了贪念。 郭家村的人追到山林里,十七岁的郭倾之险之又险,逃离了马邑。 多方辗转,他终于找到了部落。 随后,他用在老郎中那里学到的本事,令蔑尔齐部,日渐强盛。 为了谨记自己的养父,郭倾之这个名字,伴随了他的一生。 说到这里。 定襄城,南城楼上。 不少呼伦草原的老首领,不禁低下了头颅。 他们也曾年少过,那逝去的时光,就像草原的黄金一般珍贵。 “老夫七八年前,去报此血仇,但发现很多人出去修筑定襄城,归来者寥寥无几。” “结合死士的消息,当年有一批价值不菲的财物运出去了。” “所以,老夫大胆猜测了,定襄城有密道,并为此准备了数年。” …… “做梦都没想到,机关算尽,杀不过周云。” “他竟然被这条密道骗来了!” 听到这里,城楼上的突厥人不禁狂笑。 刚才,他们还在担心南卫城爆发欢呼的事情。 此刻,却是笑的乐不可支。 楚人,自掘坟墓也! --------------------------- 南卫城,密道入口。 周云挤开人群,抓住一个正在运土的人,焦急询问。 “怎么回事,地道不通?” 矮壮的武川子弟,跟身后一个单手背着一筐土的汉子,对视一眼,回答说。 “周云将军稍安勿躁,内里塌方了一段,但鬼狗说不深,用木头支起来能挖通。” 闻言,周云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站在大坑外围,另一边土料快堆成小山了。 进地道必须是专业的人,否则拎不清,容易出事。 北风呼啸。 人来人往。 定襄城今日的攻势已经结束了。 周云身后的建安军将官越来越多。 孟百川、杨猛、杨延,他们都在焦急的等待。 杨猛两次先登,现在他已经在建安军有了先登将军的名号。 篝火点起,外围的泥土有无数辅兵在清理,最大化的减少地道人员的体力消耗。 狗日的,项济这个始作俑者,此刻还没有来。 他这段时间,都在建安军底层游荡。 只有那里,才能让他感觉到,他是被需要的。 上层作战决策,真没什么事,需要他把关。 忽然, 大坑传出喝彩。 周云跟建安军将领不禁一喜,成了。 “挖通了,挖捅了……” 那个单手运土的汉子,嬉笑着给周云报喜。 周云也不含糊,从野猪袋子里丢出一块银子,少说三四两。 鬼狗是个脸上有脓包的老年汉子,此刻他不急不缓的从密道回来。 他是大师傅,身上只有一些工具,土半点没背。 洞口的火光透着橘黄,该是外面天黑了。 他整了整衣服,才在徒弟的帮助下,爬上了深坑。 迎着周将军等几位将领的目光,鬼狗眼神有点躲躲闪闪。 良久后,他才开口道。 “密道……密道是不通的。” 密道不通? 众将一听,不禁头皮发麻。 孟百川第一个忍不住,急冲冲的说,“刚才不是说挖通了?怎么又不通了。” 鬼狗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叹息一声,开口说。 “初进去,发现有散落的土石,但小的用铜器敲过后,确定并不深,内中有回响,后面是通的。” “遂清理完之后,便报喜通了。” “但行进一里左右,又发现了坍塌,这次内中为实土,密道不通。” …… 悲凉的气氛在几个将领之间弥漫。 密道不通?进不去定襄城,那就是等着被铁力大军横扫啊。 建安军的战兵营只有四万多人。 二十六万楚人里,能战之人,满打满算,不过是十几万。 突厥国王帐军就是十几万精锐,三旗天狼卫,各贵族部落兵马。 再加上无数的小部落,最低说五十万人来定襄吧。 平原作战,没有城池依托,根本无计可施。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时。 周云忽然眼眸一亮,朗声问道。 “鬼匠师,你清理第一堆塌方时,顶部的木方还在不在?” 顶上的木方? 地道是要受很大压力的,一般都会用木头固定支撑,否则地道很容易塌。 “好像……好像,没有吧。” “不是好像,就是没有,刚刚我还跟妹夫在奇怪这个事。” 闻言,周云的眼睛猛然一亮。 他随意的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快速划出几条线。 “这个密道的事情,肯定已经被突厥人知道了。” “郭通的父亲曾经被人抓走,下落不明。” “你们第一个垮塌的位置,就是突厥人找到密道的地方。” “他们原本想用这个攻陷定襄城,但后来发现密道坍塌了,随便盖上,就不管了。” 听了这些,杨延面无表情,冷冷的说。 “主公,这些事情,推测出来也没什么用啊。” “不,有用。”周云眼眸深邃,冷静的说道。 “你们就不觉得奇怪?突厥人为什么会在中间挖个大坑,寻找密道?” 确实,这是一个疑点。 如果知道密道,为什么要在中间挖开呢? 大伙不禁一阵错愕,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众将思索一阵后,皆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最后齐刷刷的看着周云,跟着卧龙打仗,他们已经习惯了不动脑筋。 “很简单,因为他们也没找出口和入口。” “郭通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兵,但他深知说了出口就是死,所以他弄这一出,准备趁着混乱逃生。” 周云手里的树枝,随着这条地道线,慢慢移动。 随后点在了塌方的后面。 “这条地道的后半段,未必用不上。” …… …… 第258章 周云猛攻定襄城 大漠苍苍。 浓烟滚滚。 定襄城墙之上。 突厥兵卒到处在寻找藏身之地,南城门楼大火猛烈,幸好是土坯青砖所建,否则早已垮塌。 天空之上,飞石呼啸,火油罐滚滚而来。 一时间,定襄南城头宛如末日来袭。 清晨,建安军战鼓如雷,旗帜萧萧,雄兵滚滚。 这种情况,突厥兵躲在城楼死角瑟瑟发抖。 又是建安军的远程火力覆盖,只是今日,似乎时间长了点。 “嗡!” “嗡!” …… 号角猛然在城外的原野响起,穿着黑色甲胄的突厥人没有迟疑,纷纷从犄角旮旯,踏步来到城墙边缘。 打了这么几天,他们也熟悉了建安军的攻城节奏。 此刻没有那些该死的火油罐、飞石了,楚军仁义,不杀自己人。 真可笑,攻城还讲什么仁义? “砰-砰-砰-砰……” 一架架攻城云梯,数台攻城车,架上了定襄的城头。 刀盾在前,长矛次之,后方是无数弓弩手。 建安军的弩箭火力,极大压制了城墙上的守军。 但是定襄城的突厥人,守的也很坚决。 他们有汝墙保护,草原人的弓箭手水平很高。 无数建安军攻城兵卒,被射中面门,从云梯边缘摔落。 加上城头还有强弩,一旦射中,就是无视盾防,连杀数人。 “杀,弟兄们,攻上城墙。” “建安军的子弟,燃烧你们的力量,赶走北狄人。” …… 各民兵部队的长官,声嘶力竭,鼓舞士气。 攻城的数万民兵也对得起他们的期盼,这几天演练下来,大家基本熟悉了流程,打的越来越有章法。 但,攻不下就是攻不下。 过去使用的是松散打法,半天难得死几个人, 今日大纛军令是猛攻,人员集中。 民兵就跟下雨一样,掉落地面,抽搐之后,该是活不了了。 可建安军的士气依旧旺盛,他们要为自己而战。 赶走突厥后,他们将会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 项王、周将军答应了田地,答应了减低赋税,还说了取消一切杂税。 加上他们亲眼看见项王孜孜不倦,在一个个窝棚里体察民情,还为楚人劳作。 楚人的心中有一杆秤,这支官军跟昔日权贵不一样,为建安军而战,他们打心眼觉得值。 城楼深处。 透过一个不宽的箭门洞。 郭倾之忧心忡忡。 建安军的攻势,太迅猛了。 他注意到,楚人的军阵中,有一支队伍,杨。 那里有近一千披坚执锐的死士在蠢蠢欲动,应该是建安军的先登虎将,衡州郡人杨猛。 周云攻城太厉害了,宛如狂风暴雨。 他跟其它将领的打法完全不同,并不大规模驱赶民夫攻打,而是很有节奏的跟突厥守军磨。 三个方向,近二十里城墙,到处是攻打的民兵。 稍有不慎,就会有地方被建安军攻上来。 这些民兵,令郭倾之也很头疼,几乎焦头烂额。 民兵?顶个民兵的称号,干着悍不畏死的活,拿点军饷拼什么命啊? 战场之上。 数量庞大的云梯,一眼无边,数万民兵正在攻打定襄城。 云梯前方是几个盾兵,云梯木台之上,全是弓弩手。 还有一些人,鸡贼的很,借着掩护,丢火油罐子上去。 定襄城守军,已经被这么磨了几天了, 金汁、雷石、滚木,这些东西被大量消耗。 更可怕的事,这些掉到城下的物资,会在晚上消失的一干二净, 第二天,变成建安军各种各样的武器。 郭倾之杵着拐杖,身后的城池下方,是熊熊大火。 建安军的烈火罐,就跟打不完一样,火力太猛了。 神机营!梁大燕! 建安军竟然还有这一号人物。 周云到底是什么人? 他隐藏了如此强大的攻城军团,到底准备干什么? 跟建安军交战的过程中,突厥人除了城墙优势之外,其它似乎都很难。 反而是建安军的民兵,在攻城的过程中,越来越强了。 此消彼长,双方攻守战,竟然打成了一比二左右。 守城打成一比二,那是很可怕的, 一般前五天,打不出一比十,基本就算守的很失败了。 只能说马邑郡的项济、周云军事集团,太过强大。 郭倾之估计,这样打下去,用不了十几天,突厥人就要被破城了。 好在,捉鹰人已经收到消息了。 大突厥国的主力,正在快马加鞭赶来。 周云已经只有三天半的命了!就算它四天吧。 四天?郭倾之还是很有信心的。 定襄城外, 建安军二十几万雄兵,在周云的指挥下,攻势猛如烈火。 各处的云梯下,都有大量的弓箭手。 今日张开防御对射,弓弩手死亡率很高, 但他们眼里战意灼灼,只有军令,没有退缩。 每死去一个弓弩兵卒,立刻就有人补上, 借着他们的掩护,掘进的后营部队,在疯狂进行土工。 周云表面上要执行蒙古攻打金国的战术,筑土坡而上城墙。 实际上,希望借着混乱,找到地道,出其不意。 当然,常规攻城手段,周云也用了大心思。 攻城车之上都是精锐战兵,哪里打的很激烈。 杨猛已经率领死士出发了,他攀登的很快。 身覆玄甲,手持一杆精铁战国戟,杨猛眼中锐利无比。 他躬身被盾兵保护,缓缓在一丈宽的攻城车道上前进。 忽然,他眼中寒光一闪,前方的亲卫也是心有灵犀。 数面盾牌横放,杨猛的铁靴重重踏在上面。 一股气血之力爆发,杨猛高高跃起,宛如一只展翅的大鹏,从前方的战兵头顶飞跃而过。 他的筋骨之力在这一瞬间爆发到极致,血管如同小山丘,身体都膨胀了一圈。 精铁战国戟划出一道完美的轨迹,带起狂暴的劲风,撕裂空气,轰鸣而来。 “力斩千军!” 这是杨猛家传戟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他数次先登,都是靠此招扫出一片空间。 在见过青龙后,杨猛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定王项济待他如亲弟弟,只要杨猛开口,他就是厚着脸皮也要弄来。 如此厚恩,让杨猛渐渐恢复信心,士为知己者死。 见过王武之后,杨猛才恍然大悟,那是武道中的,势! 王武给杨猛的感觉,敦厚而强大,就像一块山石,无坚可破。 青龙让他感到,那是一种磅礴的锐气,自信的磅礴锐气。 黑蟒是另一种极端,刀如寒星,气如骄阳,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 这就是通往绝世武将的路吗? 杨猛能以落寞兵户子弟,练就这身本事,自然是天赋异禀。 戟者!霸也! 戟乃兵刃之王,变化多端,无不可破者。 可惜,杨猛此刻远远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水平,最多也就配得上,一个精字! 突厥人的大盾,在杨猛的战国戟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 “砰!” “砰!” …… 一丈之内木屑横飞,大盾粉碎,瞬间就清出了一片空间。 城下观战的孟百川不禁一喜,杀进去了,杨猛竟然又能先登了。 但随后,就是一阵落寞,先登定襄城,这得是多大的功劳? 只是下一刻,孟百川忽然发现,攻城车尾端,城楼之上,火星四溅,兵戈之声震天。 糟了,有突厥大将在等他! 一杆狼牙棒,轰鸣震颤,带着强大的威势,挥舞而来。 一杆镔铁长刀,从左侧横向扫来。 蔑尔齐跟腾格里两员宗师大将,在此等候杨猛久矣。 武将对决中,胜势和环境是很重要的。 此刻两人在无数突厥人中,胜势在握,又是以二打一。 杨猛的所处的地形狭小,突厥人的第二轮盾兵又来了,腾挪的空间都没有。 一左一右,攻势如火,几招之内,可谓必杀这员楚国大将。 危急时刻,杨猛管不了那么多了,双脚踏地,一个后仰,跳出了攻城车。 从八丈高的城头上掉落,杨猛在空中用战国戟挂着城墙卸力,火星四溅后,狼狈的倒在土堆里。 后方几个掩护堆叠土方的盾兵,赶紧跑过来,为杨猛抵挡弓箭。 先登失败了,杨猛不禁有些懊恼。 行步回营的过程中,他的余光看见,无数盾牌遮盖下,鬼狗等人正在疯狂打盗洞。 …… …… 第259章 空城 漠南草原,这是几千年来,游牧民族的梦中之地。 但凡胡人气运强盛时,此地必是刀光剑影,血与火的世界。 这里水草肥美,河流穿行,天生的牧马放羊之地。 帝二十四年,二月。 楚国三镇节度使,定襄项济,率领大军攻伐定襄,意在收回此重镇。 浓烟直冲天际,烈火熊熊燃烧。 定襄城郭很多位置已经出现垮塌的现象了。 火烧雪盖,加上飞石如重锤,青砖爆裂,城墙结构损伤,无数尘土从城墙上漏下来。 “砰-砰-砰-砰……” 一架架攻城云梯迎着下落的沙土,搭上了城墙。 攻城车过于庞大,尽管有油脂润滑,但还是发出,嘎叽嘎叽,刺耳的声音。 迎着朝阳的微光,楚人民兵迅速到达指定位置。 十个攻城方阵,缓缓移动,随后一声令下,猛然前进。 “杀……杀,今日破城。” “冲上去,赶走突厥人。” …… 建安军的士气依旧旺盛,兵卒都觉得胜利在望。 他们只看到了定襄城被压着打,并不清楚后方有大军即将来袭。 帅台之上。 建安军大纛随风而动,猎猎作响。 周云环视战场,希望找到其中的破绽。 但身覆玄甲,威风赫赫的名将周云,此刻眼眸中满是忧虑,脑海中系统一直在响。 战局不利啊! 三天了。 大规模的攻打定襄城已经三天了。 好几次,有民兵攻上了城楼,但最终都是功亏一篑。 战兵营周云一直没有再投入了,因为郭倾之也始终没有投入王帐军精锐。 对方还没有到极限,这个时候上战兵营,毫无意义。 郭倾之,这位狼行可汗的军师, 在北狄国崛起的过程中,起到了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 他的兵家能力,绝对是够的。 周云虽然是兵神,攻势凌冽。 但定襄城这种战役,只要正儿八经的守,就算对方能力偏弱,也足够了。 郭倾之保底也有个贺诗楚的水平,固守城池,优势太大,他完全能对付。 杨猛已经受伤了,他昨日第二次登城,这次死战不退,被打下来了。 好在有一身玄甲,只是伤了些气血,但建安军短时间内,少了一位宗师大将。 孟百川、杨延、丁憾山,这些战兵营的统领,已经求战数次。 他们无法理解周云的行为,为何压着他们,不让攻城呢! 此刻定襄城千疮百孔,到处在漏沙土。 有的地方,各部民兵都能攻上去,他们觉的完全可以一战。 但周云冷如冰霜,呵斥了这些将领,再敢多言者,斩! 兵神系统在不停的计算胜率,战术排兵也在不停的更新。 双方的伤亡战损,也一直在周云的掌握之中。 定襄战役两军动态曲线变化,远远没有达到临界值。 各大战兵营他自有打算,无需多言。 况且此刻,压阵的威胁,远远比攻城大。 如果战败,那将是对士气毁灭性的打击。 建安军战场无可匹敌的传说,绝不能打破。 定襄城是必然能打下来的,但也许不是今天。 周云没有足够的时间,如果有十天,建安军必然成功。 可惜,铁力可汗马上要来了。 哀嚎声、喊杀声、咆哮声,不绝于耳。 二十里战场,血与火在厮杀。 北塞雄关。 残阳如血。 周云最后看了一眼惨烈的定襄城,下令收兵。 建安军的民兵如潮水般退去,不少人还顺手带点战场的甲胄,回去给婆子们修复好,民兵军团就又强一分了。 近二十五万楚人,有说有笑的,乐呵呵的退回各自营地。 他们士气高昂,在建安军有吃有喝,打仗也是将领知兵,赏罚分明,军士用命。 至于到此刻,阵亡的一万多人,在他们眼里不是事,攻城不死一半民夫,那还叫攻城? 孤狼啸月。 大地归于黑暗。 无数篝火,多如繁星,点亮了这片雪原。 --------------------- “周二,你这个畜生……” “周二,老子瞎了眼,招你做女婿。” …… 大营后方,一座干净整洁的地穴营房。 老当家情绪激动,嘴里口吐芬芳,一刻也没停。 他病了,全身裹得像粽子一样,营房里有个石头混合泥巴堆砌的壁炉, 铁坨子叹息一声,添了些柴火。 忽然,树枝门被打开。 一股风雪涌入,寒冷刺骨。 周云在门口抖了抖积雪,将外披肩拿下,玄甲也卸掉。 “怎么回事,祸害遗千年,老当家还能病了?” 闻言,铁坨子面容暗淡,无奈道,“罗浮山被攻陷的消息传来,老当家就不行了。” “罗浮山被攻陷?好事啊。”周云坐到壁炉前,理所当然的道。 “周云!”老当家李岗满目含泪,激动的跳脚,怒不可遏,“你好毒啊。” “信儿自幼不讨你喜欢,你也用不着害他!” 什么鬼情况?这啥跟啥啊? 正当周云眼眸一冷,欲要上前跟老当家李岗掰扯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笑呵呵的进来了。 “老当家……老当家,看本王弄来什么好东西。” “唉,周老弟也在,刚好一起,哈哈。” 营房里,项济屁颠屁颠的走去,他手里带的是一只烤兔子,该是哪个庄子的民兵给的吧。 从角落里翻出了一壶酒,顺手倒了四个陶碗,看来这货最近,经常来这里。 项济经典社牛手段,自来熟。 他上去,给李岗拿了件羊皮袄子,乐呵呵的说一些军营里的趣事。 “那张家人,一个个的,硬要塞个小女娃给本王,本王可是正人君子……” “这兔肉可是难得,刚张开的嫩兔子……” …… 项济口沫横飞,铁驼子跟李岗皆是丧着脸,情绪低落。 定王纯在热脸贴冷屁股,老当家不怎么理他。 下一刻,就在周云感慨兔肉好吃的时候,项济猛然哭了,并且软瘫着墙根,嚎啕大哭。 “老当家……项济对不起你,害死你孙儿,不该带大伙来定襄……” “这些天,本王也在硬撑啊,明天傍晚铁力就来了……楚人完了!” “是本王好大喜功,本王不是东西,你们骂得对……” …… 项济又进入了帝王模式,周云无奈摇摇头,生拉硬拽,拖到了桌子边。 驼子跟铜锣脑袋对视一眼,李岗叹息了一声,淡淡的说。 “既不怪你,也不怪周二,信儿命不好!边关男儿,生死有命。” 此情此景,周云不禁疑惑, 难道他们不知道,十七营内中是有玄机的。 “你们为何如此伤心,攻破是好事啊。瞎子没跟你们说?” 我尼玛?! 李岗本来就觉得奇怪,儿子死了,周云这个父亲怎么不伤心。 原来狗日的,又是八瞎子这个畜牲。 后面的事情很残忍,铜锣脑袋突然就病好了。 拉着铁坨子去了匠造营,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周云,留点兔肉。 兔肉?周云倒是想留,就是项济这会留不住了。 他的眼眶红肿,泪流不止,一口兔肉,一口酒,下巴打颤, 就像是犯了大错,导致生意亏损,巨额负债,准备跳楼的商人。 “哼……哼,”项济伤心的猛吸了鼻子,悲伤的说,“周老弟,本王对不起你……” “怎么本王就相信了一条密道呢?真是愚笨……哼哼,哈哈。” …… “哎,哎,这块是我的。” 周云眼疾手快,抢走即将光盘的烤兔肉,这兔子极嫩,难得吃的到。 末了,摇晃着兔子骨头,眼眸如火,冷哼道。 “项大哥,建安军输了吗?哭个啥?” 周云的话,就像有魔力, 项济的双目猛然睁大,眼泪戛然而止,愣了一息,努力的吃下这块兔肉。 他这才发现周云冷静的可怕,根本不像即将战败的将军。 难道说? 下一刻,项济哈哈大笑。 “本王就知道周老弟是无敌的,哈哈哈,说,快说怎么打?” 地穴营房的门外,北风呼啸,夹冰带雪,寒冷刺骨。 营房之中,壁炉火光浓烈,热气腾腾,屋中甚至不用穿外甲。 周云眼眸深邃,笑着跟项济碰碗,喝上一口热酒,自信的说。 “项大哥,咱要是空城,郭倾之会不会出来呢?” …… …… 第260章 沃野镇 马邑郡。 东川大道。 东侧一处无名小山。 几棵榆树的中间,有一截断掉的大树枝。 树枝的下面,白雪皑皑,几十名红底黑甲的士兵迅速开挖。 片刻之后,木门找到了,里面五尺高,三四丈,两张铺位,摆放了不少兵器跟大量羽箭。 北疆不愧是建安军的主场,荒山野岭,竟然有物资囤积。 “狗日的,才一万支箭,快点想,哪里还有储备。” 大孝子一脸鄙夷的开口,对着舆图发呆,苦思冥想,一无所获。 侯莫陈崇身材雄健,傲立远方,组织兵卒搬运物资。 童虎半躺在树边,坐在断木树根之上。 大孝子叹了口气,用羊毛笔在舆图上,划下一个小黑点。 几里外的山沟,有数千匹漠北马,在漠北马的中间,拉拉西西有上百个野外帐篷。 这种帐篷极矮,只有三尺高,拆卸下来,一匹马就能带走。 一个帐篷十个人,一千四五百人,全在后面的山地。 李信有着独特的战场嗅觉,他已经明白了这种战术的用法。 那日,罗浮山。 他嫌弃的接收了五千匹漠北马。 以前看不上它,现在它是唯一了。 这才惊讶的发现,这玩意竟然如此好养活,甚至会在雪地里找荒草吃。 不用细草料,不用豆子,不需要精心打理,战马的后勤,基本没有。 那特么!傻子才守罗浮山。 骑兵,骑兵!游动起来的才叫骑兵,罗浮山那是死猪待的地方。 于是,罗浮山失守了。 十七营骑着不高的战马,远远的射箭,敌人追,它就跑,这多简单。 骑兵追击互射的常识,就是后方吃大亏。 前方顺势,后方逆势,大部分是前面杀后面的。 这套打法熟悉之后,李信大胆的命令十七营连扎甲也脱了,只穿布面锁子甲跟羊皮袄子。 从而减少漠北马的负重,增加漠北马的速度,进一步注重机动性。 一千四五百人,用这套打法,竟然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这二十几天的骚扰,对突厥人外围产生不少的损失。 只可惜,李信现在对着舆图,焦头烂额。 四五万支箭,被他祸祸完了,十七营此刻变成了没牙的老虎。 “就你这废物,射的最多,还射不中……” 【童虎:“……那个人是你!”】 忽然。 一声声鸟鸣的在山林里响起。 屋外的三人一听,猛然一震。 突厥大军来了? 下一刻,山林之间的树木,不停掉落积雪。 大孝子跟童虎不禁瞳孔萎缩,这阵势太大了。 李信慌忙戴头盔,将舆图别在腰上,踏雪飞溅,奔跑去远方的山头。 北疆风光,山峦叠嶂。 茫茫东川大道,一望无际。 马蹄如洪水海浪般密集,大孝子见过无数战马奔腾的场景,但跟这次比,都是不值一提。 四个头盔,趴在雪地上,靠着榆树边,观望远方的大道。 大孝子注意到,眼前的积雪翻滚,宛如山崩地裂。 庞大的骑兵,令这方天地都在震动。 几里之外,旗帜就跟稻草一样多,黑色的突厥大军,如涨潮一般,拥挤进入了东川河道。 “轰隆!” “轰隆!” 远方的钢铁洪流,足足淹没了东川大道半个时辰,他们走过之后,大道成了黑色,白雪荡然无存。 正当他们仰天平躺,思索之后,准备开口说话之际。 天空响起数声鹰啸,十几只大鹰,在十七营的上空翱翔。 赵小乙眼眸一寒,急切开口道。 “糟了,被发现了!” “急个球啊!突厥人这会没空理咱们。” 大孝子继续躺着,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在蔑视远方天穹的雄鹰。 急促的鸟鸣声再次传来。 四人面面相觑,不禁大吃一惊。 洪水般的骑兵又出现在官道,这次的时间更长。 几十万!前前后后过去了几十万。 “突厥人这样过去,咱们大军,不至于被灭吧?” “哼哼……不可能,祸害遗千年,定襄城下一堆。” “那谁知道呢……” 就在侯莫陈崇跟赵小乙三人讨论大局时,李信忽然想起了他读过的《武穆遗书》……上篇。 猛然之间,眼眸一眯。 “我想到一个有羽箭的地方了!” ----------------- 沃野镇。 天似苍穹,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马邑东川大道的出口就是沃野镇,这里土地肥沃,曾经是北魏的核心之地。 可惜,历次战火,这里被多次毁灭。 现在的沃野镇,是在昔日的旧址上,由大楚将门关氏重建的。 这里土地肥沃,是牧马放羊的绝佳之地。 北疆这场战争,沃野镇沦陷,虽然被建安军收复了,但所造成的毁坏,数十年才能恢复。 关塞萍是周云扶持的沃野镇关家之主,关氏男子已经全部战死,只能遴选身份最高的关家九女儿,挑动沃野镇的楚人造反。 此刻,迎着下午的阳光,关家女身形高大,手臂很长,在和奴仆们一起,夯实城头的培土。 她的眼睛很大,脸如刀削,本该是个漂亮的女子,但左脸有一道刀疤。 项济、周云给了这个女人选择的机会,富贵之家和守关,她毅然选择守着关家的香火。 建安军奉行了战前的承诺,将沃野镇还给了关家,只是暂时驻留了兵卒。 “怎么回事,下面为何骚动?” 关家女听见城池下方有吵闹的声音。 一个矮壮的妇人,挑着一担土,倒掉后说:“怀朔镇那个姓高的小子,硬要回怀朔,建安军的兵卒不准。” “哼哼,还回怀朔?”关家女听后情绪不高,躬着身子,露出了疲态。 在她俏影的身后,是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在抓沙土玩。 “最多一个时辰,在这沃野镇,就能看见铁力可汗的大军了。” “就是不知道,咱们高家的香火,还留不留得住。” 说着,女子把小孩子搂在怀里,情绪低落。 矮壮的妇人叹息一声,拿过了夯实培土的工具,在一旁倒腾。 要说这当家就不容易了,更何况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当家呢。 “丁将军看上你,就嫁了吧,有十八将之一的丁憾山,咱也算有个靠山。” “不要,那是个无耻小人,我关塞萍,只嫁英雄。” “嘿嘿……”关家女的话,把老仆人逗笑了,她讥笑着说。 “英雄倒是有,项王、周云就是大英雄,你还想嫁他们不成?” “他们要是愿意八抬大轿来娶,我可以嫁啊!”关家女一边清理小孩手上的沙土,一边认认真真的回答。 “哈哈哈……”矮壮妇人笑着摇摇头,要是以前没破相,倒是还行,现在,不可能了。 就在矮壮妇人还准备再讥笑时,猛的差一点就摔倒了。 沃野镇的城墙之上,沙土全部在颤抖,就像要地龙翻身一样。 关家女跟老仆人相视一眼,猛然一愣。 马蹄,是无数马蹄的轰鸣。 远方,斜阳。 黑色的洪水,淹没了沃野镇的平原。 关塞萍不禁双目圆瞪,头皮发麻。 旗帜无边,大军如潮水涌来,黑色的钢铁洪流轰鸣而过。 大量沃野镇里的兵卒也上到了城墙,愣愣的看着远方的突厥大军。 沃野镇的楚人,心如死灰。 完了!定襄城的项济、周云一死,就轮到他们了。 呵呵,也不对,现在有条退路,去公屋山当野人。 关塞萍水灵灵的大眼睛,流下了泪水,紧紧的搂着这个小孩子。 她拼命的努力,但可能完不成大哥跟父亲的期望了。 然而。 就在她绝望的这一刻,关塞萍瞳孔猛然收缩,嘴巴能塞下鹅蛋。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视野穿过突厥人旗帜的地平线上,北方出现了一条钢铁洪流。 红色。 红色的大纛。 红色的建安军云纹大纛,在荒原上迎风飘扬! 宛如一只洪荒巨兽,一头撞进了突厥人黑色的海洋。 …… …… 第261章 狭路相逢 沃野镇。 夕阳如火。 建安军大纛,迎风飘扬。 数以万计的骑兵,利用大山的拐角,猛然出现在突厥人的几里之外。 楚人的旗帜比荒原的野草还要多,大军如雪原之上的兽潮,烟尘滚滚。 盾甲如林,长槊在后,建安军骑兵摆出了一个巨大的锥形阵。 凿穿! 建安军要打穿突厥人的前锋大军。 无数苍鹰在天空盘旋,鸣啸天穹。 大漠长川,一支楚人雄狮义无反顾的冲击异族敌国的大军。 黑色的潮水在雪原之上,即将跟一支锥形海流碰撞。 “噗,噗……” 两波乌云从建安军的骑兵中升腾而起。 飘箭,配合青山弩,抛射超过一百八十步。 一时间,突厥人的骑兵大阵栽倒一片。 马匹嘶鸣,骑兵倒下,进而影响了后续策马冲锋的突厥骑兵。 周云身覆玄甲,眼眸如火,拔出帝王剑。 一声怒吼,威震九霄。 “杀,同胞们!驱逐北奴!” …… 前方,三百玄甲铁骑的箭头,猛然撞进了突厥人的骑兵海。 战马嘶鸣,兵卒横飞,散落的兵器如掀起海浪一般,双方毫无花哨的碰撞。 建安军势如破竹。 就似铁犁翻地。 突厥人散乱的阵型被撞击的粉碎。 巨大的战马力量,跟庞大的惯性,让无数拥挤的突厥人坠马。 此刻这种情况,就算是战马倒伏都能被踩死,何况是人,直接化为肉泥。 建安军当头一将,浓眉大眼,面容刚毅,气如岩山。 挥舞巨型战马剑,所到之处,皆是连人带马一起斩。 胯下西域宝马,踏蹄如铁,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力,配上王武的一身怪力。 一路掀起血雾,突厥骑兵无一合之敌,简直就是一个战场杀神。 黑蟒在左,赤虎在右。 两员骁将配合王武,刀光如同风车般挥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建安军三大猛将一路摧枯拉朽,为大军开出血路。 此刻他们三人,马势无双,气势如火,战力拉满。 即使是渊盖文、杨双这样的绝世猛将,也要避其锋芒。 更不用说突厥前锋大军里的部落勇士了,基本见面就是被屠戮。 后续战营骑兵,眼眸灼灼,骑盾长槊,追随着前人的脚步,悍不畏死,一头冲进突厥人的大军。 马邑郡,沃野镇荒原之上。 一场决定北疆的大战,猛然之间打响。 名将周云,集结了五万骑兵,星夜出发,在东川大道的出口,截住了突厥人的前锋。 天似苍穹,笼盖四野。 东川大道,狭路相逢。 楚人五万骑兵,如虎入羊群,摧枯拉朽,打穿了北狄人十万先锋铁骑。 随后,周云在沃野镇的一处高坡,立下大纛,挥舞将旗,指挥五万骑兵,分成四股,绞杀突厥散骑。 骑二营、骑三营、十二营、十四营。 在周云的指挥下,就似收割机器,将混乱的突厥骑兵,打得丢盔卸甲。 克氏腾部是当年经历过围攻武川镇的六部之一,它是接替阿骨部,被调到定襄战区的。 此刻部落损失惨重,过半骑兵已经倒在了混乱的战场。 沃野镇外的惨状,首领眼中闪过哀伤,默默的指挥部族,远离王帐军附近。 很明显,建安军没有针对他们,此刻在围绕着阿史那族的王帐军猛攻。 能不能救呢?也许有机会。 但克氏腾不想冒险,万一被纠缠,就连五六千人回草原的机会都没了。 草原人的世界,是看实力的,没了这些勇士,草场都保不住。 前方战场,号角苍凉,厮杀声、呐喊声响彻原野。 到处是乱兵,高坡之上,名将周云宛如神只,指挥骑兵,绞杀乱军。 没有任何机会!王帐军的主将已经被黑蟒斩了,被杀光只是时间问题。 克氏腾的首领,张开双手,向白头神祷告。 “伟大的草原神明,你们忘记庇护大草原的子孙了吗?为何有周云这样的恶魔出现。” 克氏腾首领环视战场,突厥国的骑兵,应该还有六七万,看上去跟楚军人数差不多。 但一方气势如虎,盾林槊海,进退有度。 一方被分割,一半被围,一半在边缘晃荡,生怕被缠上。 这样的战斗,还有悬念吗?根本没得救。 “首领,阿达澜的杂种,库库小王跟恒葱洛特已经向西北方跑了!” “这个狗东西,”克氏腾的首领脸上闪过怒色,阿达澜杂种部落是最强的,此刻竟然抛弃王帐军,连定襄都不去了。 “招呼部众,克氏腾的子孙,也离开吧。” “让铁力跟周云,去分个高低,谁赢了,谁就是漠南的王。” …… ------------------------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高坡之上,建安军大纛之下。 第十五营的三千骑兵,爆发喝彩,他们挥舞旗帜,高举马刀,疯狂的庆贺。 楚人没有上帝之眼,没人知道这一战能赢。 他们听从军令,背水一战,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草原部落走了,他们抛弃了王帐军,此刻被四倍骑兵围杀的突厥人,是如此的弱小。 “主公,我们赢了!”刘黑子在周云身后,兴奋的挥舞十五营的战旗。 他跟野猪相视一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短短两年,他们从那一堆草料中走出五峰营,如今已经能正面对抗北狄国了。 风雪吹动了周云的披肩,他平淡的环视战场,冷静的可怕。 “开胃菜都打不赢,老子敢来吗?” 建安军的骑兵,只能说中规中矩,算不得真正的铁血之师。 五万骑兵,虽然有战兵营两万余精锐,但还有两万多是赶鸭上架,会骑马的楚人而已。 但从战争的客观规律出发,此战大概率能赢。 建安军万众一心,身怀死志,忽然出现。 突厥骑兵人人以为去定襄城捡鱼,争先恐后,猛然被数万骑兵袭击,阵角大乱。 一方势不可挡,一方畏手畏脚,加上突厥人鏖战近两年,早已强师老矣。 此消彼长,建安军破北狄先锋军,完全在周云的预计中。 “休息片刻,补充弓箭,更换兵器,继续南下。” “不等定王的十二万人?”刘黑子跟野猪对视一眼,不理解的询问。 “等不了,突厥人的军力在我们之上,拿下铁力大纛才能赢。” 项济手里是有十二万人,但大部分是民兵,除了四个步兵战营,实际战力不算很强。 ------------------------------------ 沃野镇。 楚人的旗帜,迎风飘扬。 关塞萍已经穿上了一件皮甲,手持硬弓,她忽然从汝墙死角冒出身子,一箭射死城下的突厥残兵。 出手之后,迅速躲回汝墙,下一刻,一支利箭擦着头皮而过。 关家女也是吓了一跳,呼吸粗重,身体起伏。 矮壮的老妇人,从不远处捡来突厥人的箭矢,一起放在箭壶里,给关塞萍使用。 羽箭是消耗品,一支上好的武川镇飞羽箭,要四分银子。 就是关家人自己做的,也要一百多钱,贵着呢。 城墙之上,到处是在射箭的楚人,有沃野镇的散兵,还有怀朔镇的人,更有建安军的二线兵卒。 他们此刻士气高昂,脸上全是兴奋与崇拜。 城墙上,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场楚人英雄扫荡草原人的血战。 建安军的铁骑,如同神兵,屠戮北狄人。 边关楚人,被草原铁骑压制了十几年,几万人打不过数千骑兵比比皆是。 如今,楚军王师回来了。 北疆又将是楚人的时代了。 矮壮仆人,透过汝墙的缝隙,望着荒原上的雄兵,不禁感叹道。 “啧啧……太可怕了,这兵马竟然如此雄壮!” “看来这天下呀,是要换主人咯,武川镇要得江山了。” 闻言,关塞萍不禁一愣,疑惑道。 “您老说什么呢?北疆是大楚定王的。” “呵呵,”矮壮老仆人慈祥的望着关家女,笑眯眯的说。 “老奴活了几十年,什么没见过?有兵就是王,周云杀了项济,不就解了。” …… …… 第262章 野狐滩之战 野狐滩。 马邑郡,沃野镇南二十里。 突厥可汗的大纛之下。 雄鹰般的男子铁力,忽然隐隐约约看见,前方道路有骑兵往回走。 他眼神中闪过异色,再看一眼远方天穹的苍鹰,不禁面露疑惑。 “报,捉鹰人急报。” “说!”铁力可汗面如冰霜,他已经大概猜到了。 “前锋军有异动,根据鹰鸣,敌人在七八万左右。” 七八万?糟了,建安军拼死一搏了。 铁力可汗只是愣神了几息,鹰眼中闪过冷厉。 下一刻。 突厥人的号角响起,雄浑而苍凉。 “嗡-嗡-嗡……”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突厥国是善战的军事集团。 尽管有些混乱,但他们大军很快便停了下来。 铁力可汗在三百披坚执锐的雄壮亲卫簇拥下,巡视各部,渐渐来到大纛处。 风雪飘摇,大纛飞舞。 他在鼓舞士气,做战前动员。 雄鹰般的草原汉子铁力,是从一个落寞的阿史那部族,最终成为突厥人的可汗。 他的一生经历了太多血战,绝不缺乏军人的勇武。 “这将是一场生死之战,决定了草原人的未来。” “楚人的力量很强,周云、项济这两个楚狗,要杀死白头神的子孙,突厥人要反抗到底。” “他们只有六七万人,阿史那族有十六万铁骑……” “如果这样的兵力,草原的英雄还不能胜,如何能跟楚人争天下。” …… 战鼓响起,号角嗡鸣,萨满的马头琴跟铃铛交相辉映。 铁力可汗用手指沾马血,在脸上划出两道血纹,祭拜了阿史那族的神明。 此刻是他最弱的时候。 在他的身边,只有十六万阿史那的本族精锐。 十三旗王帐军,三旗天狼卫。 东川大道,行军像一条长蛇,隔绝了他跟各部族的联系。 周云必然会趁着这个机会,来袭击突厥人的本部。 不得不说,武川镇卧龙是个天才,兵家天才。 但可惜,他低估了一个人,阿史那哈蒙。 十六万人,三倍兵力,铁力若是不敢跟周云分高下,还不如回漠北捡牛粪。 ----------------------- 残阳,群山,雪原。 楚人的钢铁洪流出现在野狐滩的地平线上。 这是一场兵力悬殊的战斗,楚人五万骑兵,突厥人十六万骑兵。 且突厥大军乃是就久经沙场的草原老卒。 而楚人的五万骑兵,新兵巨多,老兵卒最多不到两成。 五个骑兵战营,其实也有很多人,要么是北山夜袭中的楚人降兵,要么是楚兴城会盟的北疆楚人。 他们从散兵、民夫,变为主战骑兵,实际上也就是二三个月的时间。 这在封建王朝时代,骑兵的训练周期里,根本忽略不计。 但建安军的骑卒,眼眸炙热,斗志昂扬,似乎前方的黑色海洋,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是军人,是北疆的楚人子弟兵。 此刻为了脚下的土地而战,为了今后父兄宗族而战,他们的血液,在沸腾燃烧。 “砰-砰-砰-砰……” 两支雄狮毫无花哨的碰撞,两个锥形阵,一瞬间从中间撞开。 就像两股海浪撞击,掀起无数浪花。 战马嘶鸣,无数骑兵控制不了,倒伏下去,直接化为肉泥。 残肢断臂乱飞,盾牌粉碎,断刀掉落在雪地里。 一时间,红色的云纹旗帜与黑色的图腾旗帜搅乱在一起,杀的难分难解。 杨豪一柄天狼槊,挥舞之间,带着鬼哭狼嚎之音,劲风四起。 王武手持斩马剑,带着冷笑,与之搏杀了几十个回合,战场火星四溅,碰撞之音,响彻数百步。 “铛!” “砰!” “铛!” …… 杨豪的眼神中闪过异色,王武是在河原战场被项济发掘的,没想到短短一年,竟然如此强悍了。 虽然天狼槊能压制他,但感觉一时间,很难拿下。 “王武!这场战役你的武艺最强,被我拖住,你的兄弟要死了。” 杨豪朗声大喝,企图通过战局来干扰王武的心态。 “哈哈,”王武一边回击,一边嘲讽杨豪。 “有这功夫,还不如跟我好好打,金帐里的小王子,毡包里的海澜花。” “还有……老子的武艺不是最强!你才是被拖住的那个。” 什么? 杨豪猛然一惊,环视战场,建安军跟突厥骑兵厮杀在一片混乱的野狐滩。 视野越过数十个交手的骑兵,杨豪发现了赤虎对上了忠利骨。 突厥昔日的大宗师武将,占尽上风,李昂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的能力。 “砰!” 剑槊相交,杨豪觉得手中兵器一颤,这个王武,好大的力气。 “看错方向了,杨豪!那个也是托子。” 就在杨豪疑惑的瞬间,他听到了后方传来的呼救。 “杨豪,救我……” 一柄黑蛇斩将刀,将一员突厥万户大将逼得无路可退,几名前来救援的骑兵被黑蟒一刀斩杀,毫无作为。 阿史那翼雕,突厥大军海选的顶级武者,宗师七重,天狼卫新进猛将。 本以为武将三对三。 杨豪、忠利骨、翼雕对上建安军王武、黑蟒、赤虎。 无论怎么看,都是突厥人的大将更厉害。 然而,此刻竟然出现了大问题,翼雕被黑蟒李泰压制的抬不起头。 李泰的水平杨豪很清楚,当年初见,不过是个九品,就是现在,最多也就是宗师两三重,竟然能杀翼雕这个捉鹰人的后代。 杨豪猛然发力,想要甩开王武,去救援翼雕。 可惜,王武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的实力虽然在王武之上,却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 杨豪不是阿史那宗望,他没有那种猛兽般的气质。 若是宗望,立刻就会跟王武搏命,奴隶出身的他,除了命之外,再无可搏之物。 几十步之外。 玄铁狼牙棍此刻宛如千斤,阿史那翼雕几乎拿不起来了。 眼前的这员楚将,眼眸冷如寒星,气血之力宛如骄阳,每一刀都是生死搏杀,根本不给翼雕喘息的机会。 二十四岁的突厥新锐万户,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他认为如果有防备,这个楚人不会是自己的对手,至少翼雕不会输。 可这个混蛋,偷袭了他。 那一刀,如大海无量,浪起苍龙。 翼雕的手臂筋骨伤了,气血之力大降,实力下降两三成。 此刻,阿史那翼雕心如死灰,杨豪、忠利骨似乎都赶不过来。 休哥来了也没用,海山的金狼卫在后面,似乎没人能救他了。 阿史那翼雕恨啊,他不甘心。 只要有人能给他半个时辰的喘息机会,他就能翻盘了。 被一个实力比自己弱的武将压制,他认为是一种耻辱。 战场风云激荡,火星四溅,突厥人跟楚人完全打乱在了野狐滩。 寒风呼啸,鹅毛大雪飘落。 有一处战场,一员骁勇的楚将,英姿勃发,威风赫赫。 下一刻,一柄黑蛇斩将刀带起无可匹敌的刀光,冲破了狼牙棍的防御。 “不……” …… …… 第263章 金狼卫 二十几万骑兵混战,阿史那翼雕的死,似乎连浪花都没有掀起。 突厥人从漠北勒尔浑河崛起,半个世纪来,几乎都在南征北战,他们的军队战斗力是很高的。 草原部落在骑兵上,有天然的优势,他们自幼牧马放羊,弯弓射箭,可以说是天生的骑兵。 这导致中原农耕兵卒,初入军旅的几年,单兵能力上,远远不是草原民族的对手。 这也是为什么绝大部分时间,在帝国衰弱,组织松散的情况下,边患难以解决的根本原因之一。 一千个草原骑兵人均能骑善射,一千个中原骑兵,很多人不仅骑射比不过对面,甚至连骑马都不溜。 加上基层官员贪腐,本该丰厚的伙食、军械、军饷,皆可能大打折扣,如此双方战力差距就更大了。 这也是大楚边军被突厥人压制的主要原因。 可野狐滩战场上,建安军的骑兵却农耕王朝的另一个典范。 它的出产地就是边军,这里长大的孩子耳濡目染,自幼也离战场不远。 草原人虽然骑射厉害,但他们上限低,农耕骑兵上限高,他们军纪森严,能完成很多草原人无法训练的战术。 建安军的骑兵在混乱的战场下,其实最基本的战斗单元是保留下来的。 五骑配合战术他们刻入骨髓,甚至六七八九都行,马上就能找到适应的打法。 战场永远是一加一大于二的。 建安军的队官和旅官还使用尖锐的口哨,有节奏的下达指令,这使得双方在局部战场上的差距就更大了。 加上的建安军的精锐五骑营,大量充斥着经验丰富、悍不畏死的军官。 他们指挥有度,嗅觉敏锐,几乎是以碾压的形式,在虐杀王帐军跟天狼卫。 马九将弩放平,忽然侧身找到角度,精准封喉,突厥骑兵应声而倒。 这是倒刺三棱箭头,射进去就拔不出,且一般射不穿敌人,防止误伤。 他呼吸粗重,尽力调整,从箭壶里又拿出一支制式羽箭。 青山弓他借给了后方一个会骑射的兵卒,跟突厥人的大战,将会持续很久,他必须保持体力。 高强度作战下,有条件更换,马九会选择青山弩。 身旁是四五十个精锐骑卒,刀盾骑兵在前,长槊长矛在后,四五个弓弩手在中间。 弓弩手数量最少,但实际上,杀敌效率最高的,恰恰是最里面的几个弓弩骑兵。 此刻混战,射箭限制很大,必须找准机会,否则容易误伤。 好在这种配合战术,骑三营练习了无数次,角度的调配都是完美的,能最大化给弓弩骑兵发挥。 至于军功?去他妈的军功。 生死弟兄,这玩意一起分,死了就多分一点,当大伙上礼了。 远方,统领赤虎已经岌岌可危了,阿史那忠利骨压制的很厉害,马九不禁脸上露出担忧,稍微有点分心了。 黑蟒李泰在不远处,被几十个骑兵保护着休息,他斩杀阿史那天狼卫的万户翼雕,此刻似乎消耗很大。 李泰在快速恢复气血,这样虎视眈眈,其实对不远处的忠利骨影响不小,因为他始终要留着三分力,预备对付黑蟒。 东边建安军最先接触的战场,是一面倒的屠杀,不管是王帐军还是天狼卫,他们的骑兵战术都太老旧了。 完全对付不了建安军的这一套骑兵配合打法。 突厥人的部落还是世袭制度,没有明确的兵员补充跟战后财富补偿。 这种情况下,阿史那族的特勒王们明显有些迟疑,这更加剧了突厥人战场的颓势。 但马九很清楚,草原人的骑兵太多了,是他们数倍,且都是突厥的国本。 在他的角度看,这一场野狐滩之战,建安军很难取胜。 强兵不能战三阵,何况他们还有二万多弱卒。 除非突厥人崩溃败逃,否则,楚人赢不了。 就在马九思索之际,猛然看见战场之外的铁力可汗的大纛动了。 完了!突厥可汗没有失去勇气,他下场死战! 三千骑兵,踏山裂石,浓雪滚滚,直奔建安军的大纛。 “嗡!” “嗡!” “嗡!” 苍凉的号角,响彻野狐滩。 铁力可汗大纛冲锋,杀入战场,瞬间刺激了北狄国的士气。 一时间,混战中被压制的突厥人似乎找回了力量,战线反推建安军了。 野狐滩上,无名小坡。 周云手持青山弓,箭无虚发,跟野猪组成了最强弓箭火力。 “狗日的,这铁力还有点本事。” 周云瞟了一眼,再次搭起一根羽箭,对着远方的一名突厥小将,弯弓就射,精准命中咽喉。 “叮,叮……” “警报,警报。” …… 脑海里是系统的声音,战场并不是很乐观,突厥人依旧是大多数,且两万多的新卒损失惨重。 风雪飘过野狐滩,周云抬头,仰望苍穹,默默的为楚人祈祷。 战斗打到这份上,胜负最大的关键,不是计策,而是楚人的韧性。 大场面上看,楚军输的概率高,但此刻,楚军还没输,那就一切还有希望。 定襄城迟迟无法攻陷,只有一天的时间了。 系统给出了两个方案,全力攻打定襄,占据之后,坚壁清野,胜率百分之二十五。 掉头死磕突厥主力军,双方的军力强度是二比八, 但东川大道狭长,突厥人的兵力一时无法集中。 且突厥大军大战两年,兵器人员都有损耗,战心战力皆不足。 综合计算之下,回头战突厥的胜率也是百分之二十五。 最终,周云没有犹豫。 即使要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就算倒下,也要狠狠将敌人咬成残废。 如果他死了,那武川人的意志,只能交给李宣、刘忠武这些人去完成了。 “二爷,铁力金狼卫来了,怎么办?” 此刻情况紧急,野猪额头甚至出现冷汗,重骑兵冲锋,山呼海啸。 “来的好!” “狭路相逢勇者胜。” 周云战马人立而起,嘶鸣之声震耳欲聋,他一身玄甲发出金戈之声,将大弓挂上,拔出东帝王剑。 “刘黑子,率领十五营两千铁骑,带着建安军大纛,往突厥人堆里冲。” “记住了,保住大纛!” 说完之后,周云淡然自若道,“野猪,咱们带一千人,往边缘的山林跑。” “你……不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胜你大爷,平原跟重骑兵对冲?” …… ------------------- 马蹄如雷,战旗潇潇。 突厥铁力可汗的大纛迎风飘扬。 三千金狼卫,人马皆甲,水一色的西域大马,乃是突厥铁力可汗手里的王牌。 他们战功显赫,一直是突厥最强的攻坚部队,万户阿史那海山,更是号称人形怪物。 一杆玄铁狼牙棒,战场之上,所向披靡。 “可汗!周云往山上逃了。”阿史那海山声如洪钟的说。 “哈哈,”雄鹰般的草原汉子铁力,手持长槊,讥笑道,“孤还以为他敢冲金狼卫呢。” “休哥,率领一千金狼卫,带着突厥人的大纛,追击建安军。” “记住了,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铁力可汗忽然抓住了即将离去的阿史那休哥,鹰眼闪过异色,用力拍了拍休哥的甲胄。 “好孩子,记住了,这杆大纛给你了,以后也给你了。” 阿史那休哥双目圆瞪,呆愣了几息,直到铁力催促,他才浑浑噩噩的离去。 无数突厥人的雄鹰在天空盘旋,捉鹰人就在身后,周云的行踪,铁力了如指掌。 粗犷的草原汉子,鹰眼中闪过气吞山河的豪情,朗声笑道。 “海山,跟孤去杀了周云!” …… …… 第264章 王对王 一支利箭,飞驰而过,直奔铁力。 狼牙棒快如闪电,打落弓箭,一个人形怪物,挡在了铁力可汗的前方。 “可汗小心,五兽将野猪,善用弓箭飞石。” 身旁的金狼卫接过铁力的长槊,给他换成了盾牌长刀。 山林雪地中,战马并不利于行动,双方先后下马,在山林搏斗。 周云一千人在跑,铁力二千人在追。 十五营虽然以云都山兵为根基,归来的楚人降卒也不少,算的上是精锐兵卒。 但跟大突厥国,举国之力而选拔的三千金狼卫差距还是很大的。 双方的追逐战,建安军占据地形优势,从上射下。 但却几乎打成了一比一的战损,足见草原兵卒,弓箭能力出众。 “周云,别跑了!”铁力忽然朗声大吼,鹰眼中满是欣赏的说,“投降孤王吧,楚人的江山给你一半。” 山林寂静,久久没有回音。 铁力竖起耳朵听着,周云若是愿意降,那他明年就要马踏中原,一刻也等不了。 回应铁力的,是一支角度刁钻,快如疾风的利箭。 护卫举成盾墙,护住了铁力。 “铁力小儿……” 周云朗朗之声,在山林里回荡。 “老子也有个建议,你投降我,高句丽、西突厥都给你。” “你我平分天下如何?哈哈哈……” …… 嘲讽?赤裸裸的嘲讽。 铁力这孙子,搁这给周云画饼。 周云抬手又是一箭,笑容满面的躲在树后。 十五营山兵出身,爬山如履平地,跑的贼鸡儿快,金狼卫是追不上的。 但周云不能走远了,铁力一走,他就要回去。 虽然此刻野狐滩的大战,是血与火,意志与意志的搏斗,但兵神回去,总归是有点用的。 野猪耳朵微微一动,眼神中闪过寒光,转头对周云说。 “二爷,前方山路有异动,要往北跑了。” 周云定眼一瞧,金狼卫在包抄他们。 “快,往北走,继续跟铁力纠缠。” 雄鹰翱翔天际。 从它的角度看,野狐滩上,有无数蚂蚁在厮杀,黑色的尸体,布满了野狐滩荒原。 东侧的山脊之上,一堆人类在逃窜,另一堆在从各个方向包围。 北风呼啸。 鹅毛大雪。 山鹰展翅,俯瞰大地,东侧山脉的尽头,有无数鹰类的巢穴,那里是道悬崖。 “前方没路了,前方没路了……” 最前面的十五营士兵发现,这是一道断山,他们在悬崖之上。 没路了?难道老子要命丧野狐山。 周云环视战场,退无可退了,他眼眸一冷,朗声道。 “就地列阵,准备迎敌!” 骑盾在外,长槊长矛在内,弓弩手在后,八百多人利用地形,摆出一个半圆的军阵。 在他们身后的一百多步外,就是悬崖峭壁。 金狼卫冲上来了,发现这个情况后,稍稍等待后续的兵力,随机展开进攻。 骑兵打步战缺陷是很大的,骑盾也没有大盾那种城墙般的防护能力。 若是有大盾长矛,扛多久都不是问题, 双方没有多余的狗血,楚人跟突厥人,本来就是世仇。 盾牌猛撞,长矛长槊对攻,一时间,鲜血淋漓,残肢断臂乱飞。 呐喊声、哀嚎声,充斥山脊雪林。 周云眼眸赤红,一身气血之力爆发,长弓利箭,每次出手都一条人命。 “噗……” 一支利箭,射穿了一名金狼卫的喉咙,威势不减,射进了另一个兵卒的咯吱窝,后者哀嚎不断。 二千人玩命追一千人,不得不说,铁力可汗的血性与勇气,超过了大部分楚人权贵领袖。 万一周云在山林中布了陷阱,那铁力就是死路一条。 但有的时候很奇怪,历史上总有些人敢冒险,并且最终运气还眷顾了他。 此刻铁力就是这样的人。 周云大军一直在攻打定襄,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考虑过会在野狐滩跟铁力主力遇上。 甚至这条山路,竟然是断的,也不在周云的计划之中。 周云躲在一棵老榆树后面,身旁的野猪已经不再射箭。 他即将面对阿史那海山,此刻拔出来长战刀,就像一头凶悍的野兽,准备随时出手。 手起箭落,周云又杀了一个金狼卫,就在他欲再次搭起羽箭时,手摸到了箭壶的边缘。 空的?没有箭矢了! 周云眼神闪烁,毫不犹疑,丢掉了青山弓,拔出帝王剑,准备肉搏。 前方盾墙升起血雾,雪山树林之间,画出了一道鲜血分界线,随着十五营大量弓弩手拔出短剑,建安军引以为傲的青山弓终于哑火了。 “哈哈……”铁力可汗身材高大,在数十名盾兵的护卫下,接近了军阵的前方。 没有羽箭了,建安军十五营瞬间陷入颓势,战线一直被金狼卫往后推。 就在此刻,铁力可汗动了。 他大手一挥,金狼卫如潮水般退去,暂缓了进攻。 几十个突厥人簇拥着的,是名雄鹰般的金甲男子。 他面容带着草原人的黝黑,鹰眉长鼻,脸上是一双闪烁精光的眼睛,整个人威风赫赫。 这是周云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铁力,但没想到绝境中的是自己。 “周将军,你真是年轻啊!” 铁力可汗的鹰目中充满了欣赏,眼前这个儒雅俊秀的楚将,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川镇卧龙周云。 当年他二十六七的时候,还在漠南的小部落里,被杨双追着锤呢。 “周云,孤还是那句话,此刻投降,将来大楚长江以南,全归你所有。” “哈哈,”周云笑了,像嘲讽铁力,又像自嘲。 “哈蒙,当初你也是怎么许诺梅朝远的?” “不不不,你搞错了,”铁力可汗抬手,朗声反驳,“孤只答应给梅朝远贺兰山。” “并且孤会信守承诺,梅朝远将带着两万人,去灵武称王。” “周云,你的能力,远胜梅朝远,何苦守着项济呢?” “他给你的军队,孤也可以给你,他给你封地,孤同样给你,孤只会给的更多……” 铁力可汗兴奋极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将周云压在绝地,跟他谈条件。 他曾经用第一文臣收服了霍长真,曾经用漠南的江山换来了杨双。 他的眼睛很毒,他看上的都是忠义无双、本领滔天之人。 这种人很难找到,不能用武力屈服,可一旦忠于他,那就是莫大的财富。 周云从雪林走来,楚人不抛弃,老幼皆不杀,得军心民心,作战勇猛无比。 更重要的是,招降周云成功,那就是五兽将、墨圣、铁圣全在里面,还有一支强大的武川镇军事集团。 这样的宝物,用半壁江山来换,铁力认为很值得。 野狐山。 天空灰暗。 武川镇名将周云,似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得眉如利剑,眼如星辰,良久之后,坚定的回答了铁力。 “我,一直在正确的路上,一刻也没有偏离。” 拒绝? 铁力可汗无法相信,他这种条件,就现在跟太原丁宏度谈,也大有可能让他交出并州道。 可身处绝地的周云,竟然拒绝了。 “周云,为什么?因为项济吗?”铁力可汗不解的询问。 周云仰望天空,眼神中无比坚定,缓缓的道。 “他是个英雄,我将和他建立一个伟大的国度,一个楚人当家做主的国家。” “哈哈哈,”铁力笑了,笑的无法理解。 “孤坐拥万里河山,马踏南国,万民臣服,还算不上英雄?” 周云坚定的摇头,淡淡的说。 “这样只是枭雄,你带来的是毁灭,而我们将要带来希望与生机。” “一将功成万骨枯,王朝都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你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铁力可汗愤怒的反驳。 “并不是过去在做的就是对的,英雄要敢于坚持道义。” 周云的眼神中闪过光彩,好像看到了一个伟大的身影,那是未来世界一群开天辟地的红色人物。 “建安军所到之处,即使突厥人,也没有杀害。” “数千突厥人俘虏,从北山营地出来后,哲哲才愿意投降。” “未来,这片土地,将活着楚人跟草原人,他们将在一个国度下生活。” “哈哈……”铁力可汗一边鼓掌,一边欣赏的开口。 “传说中,圣人就是开天地之先河,没想到你竟然要做圣人。” “可惜了,项济是个庸人,他配不上你。” 听完铁力的话,周云眼眸深邃,坚定的道。 “一个庸人坚持道义,比一个强者坚持道义,更困难也更让人振奋。” 寒风吹动了铁力的长发,黄金铃铛叮铃作响。 雄鹰般的男子叹息了一声,最终开口道。 “周云,你算个人物,自裁吧,孤会给你楚人的尊严。” “山下的军队,若是投降,孤也会留下的。” “这一场你赢不了,铁力可汗。”周云笑着反驳铁力。 闻言,铁力可汗猛然一惊,本能的吓出一身冷汗,思索之后,怒斥周云。 “突厥人有十六万精锐,你的建安军只有两三万能战的,剩下的几万人还是滥竽充数。” “鏖战下去,结果不难猜测,楚人必败。” “哼哼,你说的都对,”周云脸上冷如冰霜,阴阴的笑道, “但是……天黑了。” …… …… 第265章 雪夜斩突厥 楚帝二十四年二月十四日, 野狐滩,鹅毛大雪,入夜后,伸手不见五指。 “铛!” “砰!” …… 黑暗中,兵器拼杀,火星四溅。 到处是惨叫,到处是哀嚎,十几万人在荒原里血战,那个部队敢点火,立刻就会被招来猛攻。 “杀,在左边,弟兄们以我为中心,靠拢。” “听哨音,听军令,像练习的那样……” …… 刘黑子在建安军大纛之下,拼死护住。 十五营为了守住大纛,损失惨重,云都山兵的鲜血几乎快流尽了。 但建安军的楚人,追随这杆大纛,跟突厥人血战,极大的缓解了他的压力。 入夜之后,刘黑子心头一震,只感觉到了恐惧。 周云这个人,简直就是怪物。 十几天之前,十五营训练科目里,莫名其妙的多了几种,其中一种就是蒙眼配合。 当时大家还觉得疑惑,怎么会这种配合呢,这不扯淡吗? 野狐滩,这一刻,刘黑子才恍然大悟,原来等得就是现在。 尖锐的哨音不停地响起,建安军的各大战营渐渐全部找到了长官。 “嘟-嘟-嘟……” 随着急促的哨音,杀戮开始了。 荒山野岭,二月天黑,鹅毛大雪,可以想象那种能见度。 建安军的兵卒找到了友军,他们接受过黑夜的训练。 此刻里面是一个个小队伍,外面的就是敌人。 尖锐的哨音一直有节奏的响起,他们利用过去斥候营的方法,在彼此沟通距离。 而突厥人呐喊、咆哮是一点用都没有的,骤然陷入这种情况,他们阵脚大乱。 四面八方都是黑的,只有眼前的几个人才能勉强看见,大军在干嘛?战况如何了?没人知晓。 忽然,一个突厥牧人受不了压力,一刀砍死了旁边的兵卒。 鲜血温热,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猛地发狂了,四处乱砍。 “敌人,是敌人。” “杀,杀……” …… 野狐滩发生了营啸,建安军的兵卒们紧急相依,背靠背作战。 他们通过哨音和口令,维持最基本的纪律,但就是这一点点的东西,让他们占尽优势。 忽然,野狐滩中亮了不少,大家一眼就能看清突厥跟楚兵。 天空出现一轮明月,给大地带来了光亮。 野狐滩立刻变成刀光剑影的世界,盾甲对碰,长槊挥舞,大战叠起。 打着打着,一刻钟左右,乌云遮蔽了天空,大地一片灰暗。 就这样,乌云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野狐滩上,突厥人越来越少了,每一次照亮都是建安军在杀突厥人。 ----------------- 野狐山。 黑灯瞎火。 野猪在跟海山纠缠。 战局打乱了之后,野猪只管周云,十五营的士卒,他已经顾不上了。 海山狼牙棒呼啸,每一击都是开山裂石之力。 但树林复杂,野猪又训练了蒙眼搏斗,他在确定海山的位置后,利用飞石,两次击中海山。 一次中甲,一次中头,现在海山很暴躁,他虽然找到了野猪,但看不实在。 不远处,周云剑法如神。 连续杀掉了几个铁力的护卫。 可惜他确定不了铁力的具体位置,否则上去就是一剑。 忽然。 月光照山林。 周云跟海山同时眼眸一亮。 “啊!!!” 海山发狂了,他身高十尺,宗师八重,一身怪力,号称人形怪物。 此刻他看见了野猪刘谋,后者躲在一棵榆树后面。 玄铁狼牙棒呼啸,榆树杆被砸的粉碎,野猪眼神一冷,猛然后跳,才险之又险的躲过。 反手一块飞石,直冲海山的面门,可惜了,在能看见的情况下,海山的速度很快。 “野猪,老子要杀了你。” 海山似乎有着无穷的力气,一路树木碎裂,野猪被打的四处乱窜。 借着余光,野猪看见二爷哪里占尽优势,一般的金狼卫根本不是对手, 出剑必封喉,连杀数人。 他看出了周云是准备杀死铁力。 野猪虽然也很危险,但他有意识的引开海山。 此刻全部打乱了,他注意到,十五营的五人打法,似乎取得了成功,金狼卫并没有绞杀掉十五营。 正当野猪计划下一步的时候,忽然,山林黑暗,乌云压顶。 野狐山再次伸手不见五指。 周云小心的踱步,手中东帝王剑已染上无数鲜血。 他在找铁力,天黑之后,金狼卫方寸大乱,现在已经完全搅在了一起。 百步之外,就是悬崖,没人敢乱动。 忽然,周云的剑微微颤抖了一下。 有人!周云猛然反应过来。 反手气血之力全开,剑法,百发百中。 “啊……” 海山跟周云同时震惊,刚刚的哀嚎声是铁力。 “可汗莫慌,海山来了。” 人形怪物海山舍弃了野猪,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无视敌友,碰人就杀。 周云一听这情况,机灵的一滚,离开了此地。 一道月光之下,周云看见海山带着铁力狂奔,往山下走了。 追?算了吧,我佛慈悲,饶他一命。 没了海山,没了铁力,金狼卫已经没有战心了,大局已定。 周云缓缓找了棵榆树,靠着休息。 绷紧的神经,也终于可以放松一些了。 他从甲胄的兜袋里,拿出一个口哨。 下一刻,尖锐的哨音响起。 山脊的搏杀很快进入尾声,金狼卫走得的走,死的死,很快没了动静。 片刻之后,野猪找了树枝,又找到了引火之物,橘黄的光亮出现在山林。 周云兵神系统一扫,十五营只剩下三百多人了。 不少兵卒在父亲或者兄弟尸体面前哭泣,他们都是云都山城出来的。 上山的时候,火急火燎,没觉得远。 下山才发现,竟然逃了七八里地。 山脊之上,偶尔借着月色,周云能清晰的判断,野狐滩战场,楚人占据了绝对优势。 突厥人的兵力大量损耗,这一刻,最多也就比楚人多几万了。 李泰在斩突厥人的大纛,王武在跟杨豪纠缠,李昂似乎受伤了,岌岌可危。 “野猪,立刻去帮助李昂,别让忠利骨杀了他。” 踏马而起,野猪在另一匹战马的马鞍上,拿取了箭壶。 正当他要带着三百骑兵,冲入战场时。 猛然发现,南方火光多如繁星,一支突厥人的骑兵迅速靠近。 在他后方几里,还有如海洋般的火把。 周云跟野猪相视一眼,不禁一愣。 突厥人的援军来了。 借着微光,周云看见了旗帜。 征南大王,杨! 突厥第一勇士,杨双竟然出现在了野狐滩。 周云目眦欲裂,头皮发麻。 杨双为何出现在这里? …… …… 第266章 篝火野狐滩 马邑郡。 东川大道。 火光多如繁星。 建安军大纛之下,还挂了一面残破的狼图腾大旗。 李泰成功了,他第二次砍下突厥人的大纛,并且将旗帜带了回来。 骑兵全部撤退了,各大骑兵营的建制基本都残废了。 骑战最后时刻,杨双出现,一度逆转战局。 楚人危难的关头,丁秀青挺身而出,率领五百玄甲骑兵跟过去的北卫营骑兵,共计千余人预备力量,拦下了杨双。 两将交锋,场面火星四溅,丁秀青只守不攻,边打边退。 周云这才发现,半年不见,丁秀青的武力进步神速。 但她的敌将是火力全开的杨双,独脚铜人槊,突厥第一猛人。 大军得到喘息之后,周云立刻下令王武营救丁秀青, 最终王武也是强硬,身受重伤,将丁秀青带了出来。 野狐滩,雪原之上。 湛金十字枪,叮铃作响。 楚七项济,四字飘带,迎风飘扬。 金甲战神又来了,此刻他的出现,极大的鼓舞了士气,军心战心为之一振。 主将同生共死,自古都能激发血性。 周云眼眸深邃,镇定自若,挥舞令旗,指挥大军。 战场之上,杨延、孟百川、丁憾山,三大步战营顶在队伍最前面。 宛如三座大山,牢牢锁死前方。 大盾如山,长矛如林,万人如一,排山倒海。 突厥人的步兵来了,但完全不是对手。 更重要的是,步兵战营的前两轮羽箭是足够的,黑夜中的箭雨更难防备,突厥人损失巨大。 李保的第十三营一直在干打下手的活,同时要兼顾数量庞大的民兵军阵,一时间,有些狼狈。 一万骑兵一左一右,护卫大军两翼,建安军步骑结合的打法,突厥人是占不到便宜的。 但周云知道,建安军的问题也很大,兵力严重不足,项济带来的十二万人整体战力不强。 建安军出楚兴时,只有四万多战兵,二万多后营,七万楚人民兵、民夫,十三万楚人,誓师北上。 到沃野镇之后,大军规模膨胀了一倍。 周云在南卫城下练兵,将后营全部充入正军,并遴选了七万多的民兵。 总体下来,二月十三日,反攻突厥主力之前,大概有十七万带了甲胄的兵卒。 当然,还有八万妇人老农,拿着朴刀、木矛掉队在最后面,不过他们来了,意义也不大。 此刻,野狐滩上,建安军骑兵折损惨重,总体能战之兵不足十五万了,容不得一点失误。 突厥人依旧有三十几万正军,几十万奴隶,加上各部落族人,数量庞大,建安军不能掉以轻心。 “嗡!” “嗡!” “嗡!” 号角雄浑,战鼓雷动。 野狐滩上,几十万人在厮杀,铁力可汗的金帐又立起来一面旗帜,但这杆大纛的威压,似乎远远比不上之前的了。 铁力可汗一直没有出面,大军目前是军师霍长真在指挥,他在前方立下将台,挥舞旗帜,与周云展开阵地战。 “军师,别打了,建安军步营精锐,这样打是没意义的。” 杨双遥视战场,忧心忡忡,不理解霍长真的行为。 “周云没有兵!”霍长真的眼中全是愤怒,呵斥道。 “北山夜袭才过去多久,一万多建安军膨胀到二十万,他能有多少精兵?” “野狐滩血战,他的骑兵全废了,现在就是灭他的大好时机。” 闻言,脸上带着木讷的征南大王杨双,不好再说什么,默默的观望远方战场。 霍长真从战略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也许这样没错,但杨双不认同。 他是武将,纵横战场几十年的武将,他更多从战场的形式出发。 杨双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建安军士气高昂,对手还是周云这种怪物,想要破局,很难。 突厥人士气已丢,想翻盘,几乎是不可能的。 战场之上的情况,也果真如杨双预计的一样。 黑衣老者霍长真气的摔丢了令旗,局势太恶劣了。 突厥人竟然在避战,这种关键时候,如此做法,是在葬送战机。 就在霍长真愤怒的时候,几声大喝传来。 “该死的楚人,你要流光突厥人的血。” “杀了这个楚国的狐狸,他是内奸……” …… 突厥人的大纛之下,将台之上。 霍长真呆若木鸡,七八个阿史那族的特勒王竟然要杀了他。 他甚至没有追究这些废物的怠战之罪,这些草原首领却要杀他。 庶子,不足与谋。 霍军师全力作战,完全忽略了,大突厥国的形式已经变了。 铁力可汗昏迷不醒,阿史那休哥被打成重伤,估计过不去了。 云烈的大军还在后方跟龙骧、楚兴、大奇关的联军纠缠。 此刻突厥人的中央权力,莫名其妙的出现了真空。 起哄造反的人,有人是为了突厥人的大局,但有人却是心怀不轨,形形色色,都汇聚在此处。 一杆独角铜人槊,泛着独有的寒光,拦在将台之上,杨双忠厚木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身高八尺的突厥第一勇士,武者气息爆裂,强大的威压,令这些特勒王心中打鼓。 他立在此处,便是无可跨越的鸿沟。 突厥人的首领们面露担忧,互相观望,七八个草原凶汉不敢寸进。 他们知道不是杨双的对手,可他们也接受不了,此刻楚人在指挥突厥人去送死。 没有铁力在,霍长真的命令,似乎没人听。 “你……你们,要造反乎?” 一道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将台的剑拔弩张。 铁力出现了,雄鹰般的草原汉子此刻脸色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人形怪物海山,额头上全是鲜血,被包的像个粽子。 狼牙棒不知所踪,此刻手中握着一杆六凌重锤,眼神凶悍的盯着这些草原首领。 四个人抬着的卧榻之上,铁力可汗艰难的挥手,一杆挂着五个铃铛的黄金节杖被仆人送到了霍长真的面前。 “阿史那的族人听着,孤给霍军师生杀之权,再敢不战者,斩!” 霍长真跟杨双,怔怔的望着铁力离去。 杨双敏锐的注意到,铁力的羊皮上,全是血迹。 “嗡-嗡-嗡-嗡……” 号角震天,战鼓擂动。 野狐滩的楚人跟突厥人,依旧在厮杀。 大突厥国跟楚国,胜负未分。 ----------------------------- “快,快,弟兄们加把劲。” 沃野镇。 荒原之上。 一片狼藉的战场,出现一条火龙。 歪瓜裂枣的一群兵卒,六人扛着木质器械,在统领催促下前进。 其中有一个人,脚似乎有点问题,一瘸一拐。 “别催了,再催。狗日的,你来背。” 梁大眼怒不可遏,这帮狗东西,自从在定襄城下立功后,一个个都想着摆烂不干了,他是又惊又怒。 兵司丁至孝那个老畜生害他。 这群楚人,老的老、小的小,不是矮冬瓜就是瘦竹竿。 要平时,他早就一个巴掌打上去了。 但现在不行,前方如火如荼,战况激烈,神机营能一锤定音。 虽然只有拆解了一百具重弩,大箭跟火油弹也带的不多,可是战场威慑力是足够了。 神机营是建安军火力最强的战营,这一战打完,他梁大眼就要名震天下了。 “老崔啊,你这在破坏民族团结,侮辱楚人的战兵。” “前方血战,你在此墨迹,是何居心?” “日你个仙人板板,大伙扛几百斤跑了一百多里,还特么是何居心……” “梁大眼,你个狗东西,你来扛……” …… 众手下炮轰梁大眼,导致他不得不偃旗息鼓,不敢多言。 小片刻后。 神机营。 队伍停下了。 不是因为不能继续行军,而是梁大眼的命令。 凭良心说,这帮子歪瓜裂枣干的还不错,叫他们继续走也毫无问题。 神机营兵源质量可能不好,但战斗意志还是很强的。 已经到沃野镇了,野狐滩就在前面,梁大眼必须停下休息,将士们坐一坐,喝点水,来两口流食。 磨刀不误砍柴工,上战场之前,必须恢复部分体力。 梁大眼用火折子,点起了一堆引火之物,民夫放下朴刀,将背上的干柴堆积,小心的点燃篝火。 数以万计的北疆楚人,慢慢遮蔽了沃野镇前的平原。 他们留下了一部分,帮助神机营,其他人义无反顾的前往远方山头火光冲天的战场。 老崔将鞋子脱掉,抖了抖,在火上烤一下,笑呵呵的在一张破旧的楚纸上用火灰记录。 “记啥子呢?笑的跟发春似得。” “嘿嘿……”跛脚的老崔笑眯眯的说,“统领,咱有七亩地了,干完这一架,就得是十亩了,我得娶房媳妇。” “你这狗东西还娶媳妇?老子都没娶呢!”梁大眼愤愤不平的道。 “您不一样,您啊……将来是大人物,等着娶权贵之女呢。” “是啊,统领,将来发达了,要记得这些老部下啊。” “别他妈到时候,把咱们几个轰出来,哈哈哈……” …… 雪夜篝火, 兵过沃野。 神机营的梁大眼在跟一帮子老货,吹牛打屁,侃侃而谈,好不威风。 一朵雪花,迷住了他的眼睛,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雪水。 那年老部下还能动,乐呵呵的在篝火前抖雪。 定王身先士卒,周将军还是郎朗少年。 建安军万众一心,势不可挡。 以北疆楚人,会猎突厥大汗,可谓武功赫赫,兵压天下。 曾经梁大眼以为北疆军旅生活是苦难。 后来才知道,那是峥嵘岁月。 …… …… 第267章 伤兵营 寒风呼啸。 关塞萍一晚上都没睡好,夜里沃野镇吵闹不休,最终三百个兵卒,全部去了野狐滩。 清晨,她来到火房,矮壮的老仆人已经在灶台烧火了。 沃野镇不大,一里长半里宽的堡子。 之前,城墙外还有个集市,附近几十里的楚人,逢日子就来赶集,现在已经废弃了。 “砰!!!” “砰!!!” …… 忽然,在做朝食的关家女听见城门被撞的砰砰响。 她带着疑惑,走过长廊,望见校场的那扇大铜锭门已经被打开了。 关家女脸色一变,怒不可遏。 建安军太欺负人了,开城门也不用知会她这个主人一声吗? 仆人也是气的发抖,两人火急火燎的下石阶,来到白雪皑皑的校场。 “你们干什么,太过分了。”关塞萍泼辣的怒吼。 留守在沃野镇的土黄戎衣兵卒,山兵伍田似乎也知道犯错了,点头哈腰的赔不是。 他也没办法,全是主战军官兵在叫门,他哪敢不开啊。 见沃野镇的主人愤怒的在训斥伍田,几十个扛着单架,背负伤兵的建安军士卒,停下了脚步,变的踌躇不前。 十七斩二十三法,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在兵卒们不知所措,伤兵拥堵在沃野镇的城门处时。 一声雄浑的大喝,从远方蜿蜒的队伍里传来。 “前军为何停止?不进者斩,后续还有伤员。” 关塞萍从未见到如此蛮不讲理的人,北狄大马之上,是个身材精壮的将军。 他身覆玄甲,外盖一件满是血迹的羊皮袄子,手中长刀架在关塞萍的脖子上。 沃野镇的几十个关家人,跪了一地,全在给关塞萍求情。 “我会去定王那里告你的。”关塞萍大眼睛里,没有任何屈服,恶狠狠的看着马上的骑兵将领。 “你要庆幸,你遇见的是建安军!老子叫马九,骑三营旅官。” “关家主,你可以去告我,但现在,我军伤兵必须进入沃野镇。” 马九冷如冰霜,收回了长刀,立在雪地里,焦急的等待。 很快,马九的眼眸闪过异色,城门雪地似乎进来一个重要人物。 十几个兵卒七手八脚抬着一个马车架, 车架之上,盖着的被褥、羊皮袄子血迹斑斑,被子下是一位雄健巨硕的武将。 关塞萍远远的看见,那名武将的甲胄上,有一个凶恶的虎头。 那个人脖颈上的肌肉强健,即使受伤躺着,都能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 这样的猛虎,到底是什么神人?竟然能将他伤成这样? 吵闹声、呵斥声,此起彼伏。车架被急急忙忙抬上石阶,进入沃野镇房屋。 在车架后边,还有两个扎甲陈旧,哭哭啼啼的老头,他们不停的招呼医官,一定要救活这员将领。 马九踏马而立,威风凛凛,关塞萍跟族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兵卒进入。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从愤怒变成了羞愧。 越来越多的伤兵被抬了进来,到处是哭泣、呐喊的楚人兵卒。 “阿爹,你要坚持住,儿的孩子还要扯你胡子呢。” “窑哥……窑哥你不能死啊,这样死了,春儿不就便宜别人了吗?” “兄弟,家里有五叔,好好养伤,将来过继个娃给你……” …… 昨晚野狐滩打杀声持续了一夜,难以想象,士兵们经历了怎样的血战。 就在气氛不怎么好的此刻,关家的小独苗一蹦一跳,从城墙的石阶梯下来。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雄壮的甲兵,好奇的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还在挺如苍松的兵卒腰带上敲了敲,看看刀是不是真的。 他笨拙的想要爬上高大的北狄战马,正在无计可施时,一只大手,像提鸡仔一样,将他提上了马鞍。 “驾……驾,姐姐,钪儿骑大马呢。” 关塞萍黑着脸,麻利的将小孩抱下来,生怕马九对其不利。 “哼哼,我马九的刀,只会砍敌人,不杀无辜。”阿骨奴隶出身的骑三营旅官,马九轻蔑的道。 闻言,关家女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带着老仆人,招呼宗族人手,离开校场。 “关家主,欲要何为?”马九冷冷的道。 他以为关塞萍还要去阻碍伤兵,毕竟如此进入沃野镇,实际上是在欺负她这个主人。 谁料换来的却是一个凶悍女人的怒斥。 “沃野镇多少个房间,你知道吗?” “要不要人烧水,要不要人干活?” 马九用头盔挡住头颅,不耐烦的挥手,示意她们快走。 下一刻,士卒们爆发出喝倒彩的讥笑。 -------------------- 野狐滩。 建安军大营。 湛金十字枪,耸立雪原,就像镇压这方天地,无可匹敌。 建安军大纛,虽然残破, 但它迎风飘扬,猎猎作响,威风赫赫。 一间巨大的地穴营房中,沙盘、舆图、长凳,一应俱全。 周云反打突厥主力这一仗胜利,定王项济正式任命他为,建安上将军! 统领全军,位列众将之上。 如此,议事的主位上,项济在左,周云在右。 地穴营房虽然简陋,但这却是一次规模宏大的会议,几乎所有北疆各地各堡的代表都进入了帅帐。 左侧坐十六人,分部是九个战营的将官,加上神机营梁大眼,娘子军丁秀青,还有民兵力量将领。 右侧坐着十二三人,丁志孝、贺诗楚、崔中书等各匠营的官僚都在。 围着这些人后面,大约拥挤了上百人,他们是各个庄堡地方的代表人物了。 野狐滩雪夜一战,楚人之气魄,威盖天下。 突厥人三十几万,再裹挟了七八万青壮奴隶,硬是被楚人步卒跟民兵干了下去。 打到最后,连健妇、老农都拿着朴刀上去了。 双方都拿出了决战的意志,血与火在北疆二月燃烧。 神机营跟娘子军这一战,彻底告别边缘战兵的称号。 他们强大的远程能力,成为了楚人的定海神针,牢牢的压死了突厥人最后的希望。 这一夜,草原人流干了鲜血,楚人也损失惨重。 天空鱼腩白的时候,双方退兵。 这漫长的楚帝二十四二月十四日,终于结束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光芒万丈,山峦荒原,金光熠熠。 楚人新的时代来临了。 此刻,项济、周云将要兑现他们的承诺,这既是一次军事会议,也是一次封赏大会。 一座座庄堡,一块块耕地,在丁志孝跟崔中书,两人书写画押之下,成为楚人实际拿到的土地。 各地黝黑的老农,庄堡的头人面色严肃,至少是两三个人仔细确定,一点也不敢马虎,这特么要是出点问题,回村就会被各家楚人手撕了。 上好的厚楚纸上,地契有定王的印玺,有三镇兵司的核算,还有主政官崔中书的确认。 三方确定,这地就算是板上钉钉了,至于大楚朝廷。 说不好听的,北疆这块地方,大楚朝廷恐怕不好使了。 …… …… 第268章 营帐争吵 马邑郡。 野狐滩。 篝火与歌舞,充斥了这片荒原。 无数楚人山兵在围着火堆,烤马肉、吃胡饼、毕罗,喝野狐山上的雪水,他们看着陈旧楚纸,痴痴发笑。 自古国战,胜利者拥有一切,军功一直是底层人最快的上升通道。 这些逸散的田地,对建安军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但对北疆的楚人而言,却是实实在在努力一生也未必能拿到的东西。 祥子到死的时候,都还认为是自己不够努力,实际上,是渠道封闭了。 建安军势力驱逐突厥,收复河山,大楚的疆域恢复到了楚帝二十年的水平。 此刻项济、周云的力量,已经超过了任何一个楚国半割据势力。 无论是十二上柱国节度府也好,蜀王、会稽王项应也罢,跟雄踞马邑的建安军比实力,那都是差很远的。 可以说,北疆已经拥有了跟高句丽、高昌、突厥、大楚,直接对话的能力。 但就此时野狐滩而言,它还是一个草创的政权,处于草莽集团的最初阶段。 历史上,无数政权拥有这个阶段,如黄巢、李自成、高欢、高洋,甚至太平天国,可最终他们都消散了,成为历史的尘埃。 早期政权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政策的客观性很强,大部分都是执行了正确路线。 通俗点的说法就是,不怎么把老大当回事,该反驳就反驳。 地穴营帐里。 争吵一直就没停过,项济的怒吼持续了很长时间。 建安军的大难题,正在讨论中。 周云接过了辅兵女卒的刀削面跟一碗清羊汤。 他坐在主位上,一边观看斥候军情,一边吃点食物补充。 不远处,项济很狂躁,他在跟所有的建安军文臣争吵。 以往这孙子强横一点,野蛮一点,事情也就办好了,大家都让着他。 但这一次,所有的重要人物,包括丁志孝、崔中书、贺诗楚全部反对。 “田税为什么就不能按田亩收呢?你们脑袋中风了,硬要老子发火。” 项济桌子拍的蹦蹦响,口沫横飞。 他长期混迹于楚国底层,发现了一个的巨大的人地矛盾。 拥有大量田地的权贵,却只需要缴纳几十个人的田亩赋税。 没多少土地的楚国农家,同样也扛下十几个人的赋税,这完全就是不合理的。 很早之前,项济跟周云就谈论过这件事。 实际上,这就是明朝后期,张居正想要做的事,可惜阻力太大。 最终华夏完成这件事的,是清代自雍正起,到乾隆后期,前后近百年,两代皇帝,才完成摊丁入亩这件大事。 丁志孝长叹一声,望了一眼身旁的两位建安军元老文臣,他知道,这两个人不好反驳项济。 他又看了一眼周云,发现周将军根本不管, 看来,此事,武川镇卧龙也是支持项济的。 这很正常,他们两个过命的兄弟,肯定是能尿到一个胡同里去的。 但就算北疆两个灵魂人物都支持也不行,丁志孝还是要反对。 “定王,此事绝不可为。” “远的就不看了,就凭童家主跟赵家主,还在南边跟突厥鏖战,咱们这里也不能收割他们的田产利益啊。” 作为武将,头号心腹,孟百川也站了出来反对。 “主公,税赋改制,动摇国本,三思啊!” 孟百川一站出来,丁憾山、代王等人也纷纷规劝项济,对这件事持激烈反对态度。 项济又企图像过去一样撒泼解决问题,但帅帐里,八成将官坚决反对,还有二成也只是不好开口反驳。 北风潇潇。 孤狼啸月。 火头营端来烤马肉,众将官吃吃喝喝之后,也就离开了。 建安军的兵力可能不足,但它拥有强大的后勤能力,七八万民夫,在高效组织下,井井有条。 无数战马已经被分割成各类食物,有腌制的、有弄成马肉干的,也有最近的军粮,总之都被妥善处理了。 周云一直在舆图上比划,他始终没有参与到田税改革的话题中来。 他用脚想都知道,这是个大难题。 历史上,那么多英雄人物都解决不了,若是如此轻松,才算奇怪呢! 华夏历史几千年,直到最后一个统治力极强的王朝,才完成这件事。 大清闭关锁国,阉割中华文脉,致使华夏落后世界,这固然可恨。 但也不能否认大清王朝所取得的成就,至少疆域上,它对得起华夏。 假使清王朝是汉人建立的,那此刻它的赞歌会仅次于汉唐。 努尔哈赤担任李成梁护卫期间,诵读经典,疯狂吸收明文化的精髓。 后金军事集团可以看成是明朝边镇制度下,盘踞东北的强大外族边军势力。 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不同于辽金,更像藩国强盛,推翻了衰弱的明朝。 摊丁入亩这件事,极有可能是雍正死亡的直接原因之一。 建安军的这些将官,跟项济攻打定襄都没皱一下眉头,这会一个田税改革,却死命不愿意。 不管是真为北疆五郡的未来考虑,还是借着这个由头,在为自身谋利益,总之这件事就是很难搞。 议事厅的沙盘上,周云摆下了几面小旗帜。 从沙盘局势上来看,双方大军野狐滩对峙,建安军是占了上风的。 此刻周云想要灭突厥人很难,骑兵损耗严重,赤虎重伤垂危,王武也失去了战力,丁秀青也伤了气血。 箭矢、大箭、火油罐也差不多打光了。 从兵员到将领,建安军的实力已经大打折扣。 从军事客观上来说,建安军也成了强弩之末,久战劳军。 突厥人的兵力此刻依旧是建安军的两倍,但他们军无战心,一盘散沙。 加之铁力可汗此刻生死不知,草原人的问题更大。 可硬实力就是硬实力,此刻建安军只是占了士气上的优势。 战局随时可能改变,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周云还是很有信心,无论怎样,仗打到这个份上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北狄人突围而走。 是的,建安军已经堵住了东川大道。 北狄人这会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项济的情绪很差,整个人烦躁,他端来一碗羊杂,在进门口时,气不过,还踹了孟百川两脚。 “丁老先生,为何如此利国利民之事,你们要反对呢?” 先前是大军议,还有几十个将官在,说话自然要考究。 这会变成了小会议,相当于私下,谈论的内容肯定就不一样了。 丁志孝还没有开口,贺诗楚就摇着头,抢先反驳项济。 “定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您得拉开,来看全局。” 说着,贺诗楚将一张大楚舆图,平放到了案桌上。 他将手指定在北疆的位置,环视众人,随后叹息道。 “马邑郡、雁门郡,乃是北塞膏腴之地,但人口呢?远不如中原。” “咱们赢了突厥人,分些过去没有实际占据的田地,给楚国百姓,虽然不合规矩,但问题不大。” “可要是改了税赋,大楚中原,上千家豪强,再无人支持定王,北疆举步维艰……” …… 话说到这份上,就已经很明白了。 就算是北疆楚人因为项济跟周云的威望,同意摊丁入亩,但中原楚人权贵绝不会同意。 过去他们一万亩地,只要缴纳几百两赋税,此刻却要交出去上万两。 拿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是谁都要跟建安军拼了老命。 听了这些,项济眼神闪烁,低头踱步良久,最后看了一眼周云,跟贺诗楚等几人,支支吾吾的说。 “那咱们……先在建安军的山区执行,搞个开头再说。” 此言一出,崔中书等人不由头皮发麻,立刻言辞激烈的反对道:“万万不可,连提都不能提,但凡露出这个心思,中原权贵绝不会罢休。” “狗日的,”项济也火气来了,一掌趴在桌子上,恶狠狠的道。 “惹急了老子,把他们全干了。” 项济在咆哮,丁志孝等人就当他在发癔症,建安军虽强,但也不可能逆势而为。 “我觉得……项大哥还就说对了。”周云吃完将马骨头放到一边,擦了下嘴巴,眼神深邃的道。 “说白了,就是咱们现在力量还不够,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楚人权贵就会发现,活着也很好。” “对外,放出政令,六月之前,地契主人不回北疆,一切大楚地契作废。” 周云面如冠玉,眼如朗星,器宇轩昂,将一条早就写好的政令盖上节度使大印。 丁志孝跟贺诗楚等人不禁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已经反驳了项济在前,周云提出收回楚兴、雁门田地的事情,他们再反对,就说不过去了。 真不把定王跟周云当回事?那肯定是愚蠢的行为。 只是后知后觉,丁志孝等人发现上当了。 搞半天,定王跟上将军只是对田税一事做出试探。 实际上,他们要干的就是收回楚兴、雁门一带的膏腴之地。 六月回来?真是笑话。 建安军在这里,周云想要谁回来,谁就能回来。 不想要的,谁敢回来? 至于摊丁入亩,丁志孝等人是完全不看好的,这件事情,动摇根基。 …… …… 第269章 南卫城红旗飘扬 定襄郡。 楚帝二十四年二月十八日。 一支骑兵,挂满了红色的旗帜,一路踏雪飞溅,奔腾来到南卫城。 城门楼上,几十个衣裳不齐,但却穿了甲胄的老人大喜过望。 “哈哈哈……守城之功混到了。” 老宋头一把丢了他的榆木杆子长矛,带着七八个老骨头,火急火燎的去开城门。 片刻之后,南卫城,数里的城郭之上,几百面红色的旗帜,迎风飘扬。 几里之外。 定襄城的南城门楼。 郭倾之踉跄的走到前方,扶着残破的城垛,怔怔的望着远方。 雪原孤城,红旗飘飘。 他的兵家能力,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突厥大军已经输了! “嘿嘿……”郭倾之接受不了,脚下一软,摔倒在雪地里, 他枯枝般的手,在冰冷的雪上用力,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几个突厥护卫,赶紧将郭倾之扶到了卧榻之上。 蔑尔齐的老首领们,坐在凳子上,围坐在城楼。 今日是第五天,他们在城楼等了五天。 建安军空城了,但十四日他们不敢出去,连斥候的快马,都不敢靠近。 错过了那一天,一切都没用了。 到十六日清晨,郭倾之没有看见铁力大军到来,他基本知道,周云选择了掉头跟突厥人决战。 悲凉的气息,充斥了定襄城的南城门楼。 蔑尔齐的老首领们谈论起了草原人的过往。 “老赫尔伦,嘿嘿……你该不是记得了!老夫年轻的时候啊,草原有一个特别出众的人物。” “他奔跑起来就像一道草原的闪电,他英勇善战,敢于起用有本领的草原人,无论那个人哪怕是奴隶。” “可他一直受到排挤,他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孩子……” 说着说着,郭倾之仿佛回到了那段年轻的时光,他痴痴的笑了。 风吹过漠北的草原。 勒尔浑河畔,有一个勇敢的少年。 他鹰目长鼻,挥舞着套马杆,在达慕会上,套下西域来的烈马,拔得头筹。 大汗王的步辇之上,狼行可汗,脸如重枣,笑的很开心,声如洪钟,询问少年:“哈蒙,干的好,你要金器,去孤的帐篷里拿。” “哈蒙不要任何金器,要一支军队,一支能击败所有敌人的军队。” “我要带着他们,跨过阿尔泰山,突破楚人的长城,攻陷洛阳,像鲜卑人一样,入主中原。” “哈哈……哈哈哈,”狼行可汗笑了,笑的前俯后仰,肚子都笑痛了。 大帐前的各族突厥权贵们,也笑的乐不可支。 他们在讥笑这个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楚人将门如云,人口众多,不可撼动也。 但有两个人没笑,阿史那封阿跟大军师郭倾之。 阿史那哈蒙如果生在大楚,那他早就被齐王晋王处理掉了。 可突厥人的可汗嫡子们,能想到最恶毒的手段,就是一次次剥夺他的部众。 阿史那哈蒙一直在胜利,他将财物分给奴隶,将牛羊赏赐给部众,他的军队拥有强大的凝聚力。 郭倾之,在一个落日刺眼的下午,寻找到了这名草原汉子。 他相貌英伟,在跟妻子们维修部落里损耗的兵器。 哈蒙是草原上的勇者,无数毡包的贵族女子愿意嫁给他。 这天,狼行可汗的长子,又夺走了他一个千人队的精锐兵马。 “伟大的郭长者,您的到来,让沓里河的牛羊都感到惊喜……” 阿史那哈蒙拿出最可口的食物,最好的美酒招待突厥人的智者。 那天,郭倾之跟哈蒙聊了很多东西,这个草原汉子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他是天生的领袖。 他忘不了,那天夕阳下,光芒万丈的草原汉子。 “哈蒙心中,一个强者,最该具备的品质,不是计谋,也不是武艺,而是坚韧。” “处于困境之中,依旧坚韧,并永远相信胜利是属于他的。” …… 南卫城上,红旗飘飘。 郭倾之不知道,铁力可汗的处境如何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突厥人已经被阻挡在了马邑。 北疆楚人的英雄,项济、周云比当年的铁力可汗似乎更强悍。 他们从楚人溃败里爬出,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在逆境中两次放手一搏,最终可能要成为赢家了。 定襄城已经不重要了,外无可救之兵,内无必守之城。 若是突厥大军败了,定襄城不攻自破。 难道定襄城里这几万突厥族人,在没有铁力可汗大军的情况下,还敢坚守城池? 一只雄鹰,展翅翱翔。 数声鸣叫后,落在城头。 “报,郭长者,金帐里有军令。” 郭倾之拿着手里的小纸条,看完之后,不禁摇头苦笑。 “坚守定襄城,保留兵力。” “呵呵……连金帐都觉得,野战不是周云的对手了?” ---------------------- 野狐滩。 大战役没有,小战斗不断。 双方精锐斥候,都希望将对方变成瞎子,从而获取附近山林的主动权。 在长达一年的搏斗中,突厥人的斥候也渐渐学会了建安军的特种作战。 战场就是这样,长期搏斗下来,对方政权只要不崩塌,那麾下兵马战斗力就会渐渐拉平。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学不会的就会死去,活着的就都会了。 甚至厉害的人,不但学习别人的优秀,还能反制。 历史上,辽国契丹骑兵横扫天下,女真人起于黑水白山,却将它按在地上摩擦。 除了关键政治因素,战场上,完颜阿骨打大量使用了重骑兵,也就是铁浮图。 到了蒙古时期,金国的战术刚好被乞颜部克制,基本战场没赢过蒙古人。 铁力麾下的草原精锐也开始利用马肉干、牛肉干,搭配盐袋热水生存。 他们也可以在一个地方蹲很久,同样采用三人一组,虽然在很多细节上,比不过梁三的斥候营,但突厥斥候不再是被一面倒的屠杀。 山林血战,成了三七开,刀光剑影的世界。 建安军大营。 楚人的大纛迎风飘扬。 突厥人的大纛也挂在下面。 项济带着周云巡视了一圈大军,他一路自来熟,记得几十庄堡头人的名字跟事迹。 殴家堡跟他说要挖一条沟渠,人工的钱暂时借定王的,鸡贼的想要每年还一点。 老鹰山赵家人说要点耕牛,没有的话,草原牛也行。另外给他们安排点会种地的官员,他们已经很久没种地了。 他们军功多的是,不够还可以每年出点兵给定王。 积雪被踩踏,项在前面乐呵呵的手舞足蹈,口中喋喋不休,他特别享受能给这些楚人希望的快乐。 周云思考的角度则跟他不一样,每个庄堡都需要一些投入,可能也不是很多,一点人力物力。 但汇聚起来,就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建安军财政目前还是个空架子,所有的物资基本是零元购。 不是从突厥人那里抢的,就是间接从楚军那里夺来的。 北疆的承载力,建安军想保留大规模兵马是不可能的。 这次大战结束后,除十八营之外,所有山兵、民兵应该都要解散回家了。 一个国家如果十比一征发兵力,那就可以称为穷兵黩武了。 北疆楚人连犄角旮旯的都算上,超不过四十万楚人。 四十万人口,三十几万兵马,这搁那个王朝都承受不了。 “周老弟,本王觉得,丁老秀才跟崔主官似乎不一样了。” 篝火前方,一名老农家硬要留下定王,今天刚杀了牛,必须要定王来尝尝味道。 野狐滩到沃野镇的七八里大道荒原之上,无数建安军的后勤部队饲养了大量的牛羊。 一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乍一看,还以为建安军是草原人的部队。 听了项济的话,周云不禁冷冷一笑,远方建造营在忙碌,此刻保暖跟打仗一样重要。 “项大哥都感觉到了?那肯定是真的。” “哎,哎,”项济猛的一愣,生气的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本王白虎将星,天赋异禀,凭啥子感觉不到……” 野狐滩。 篝火旁。 周云跟护卫们爆发一阵讥笑,项济在无能狂怒。 良久之后,随着烤牛肉啪滋啪滋的冒油,周云淡淡的开口了。 火光照耀了周云跟项济的脸,他们的面容,一半在火光的阴影里。 “确实不一样了。” “以前大伙,明天的太阳都不一定见得到,这会眼看就要裂土封王了。” “那些个小心思,或多或少,就出现了。” 项济听完之后,也沉默了,他若有所思,破罐子破摔道,“哎,这狗日的。拿下北疆五郡,事真特么多。” “谁知道呢?以后的事,没人能看见!”周云耐人寻味的道。 建安军的武将还好,毕竟反应迟钝。 但建安军的文臣之间,已经隐隐有些苗头了。 丁老秀才已经在打听宗族里的厉害后人了,希望借着最后的时光,给他们铺路。 虽然兵司是个土衙门,但管理兵源跟户籍,权力相当于吏部尚书。 不,应该是更大,他连兵事都掺和了一手。 崔中书还年轻,倒是不着急,但他在这次建安军的扩大上,提拔的人或多或少,占了一点私心。 何况大将杨延跟他是过命的交情,就算没有这个,武川镇的将领,那个不是他的生死弟兄。 刘庶管理兵事,贺诗楚管理后勤,他们实际权力都大的很。 如果建安军能雄踞北国,甚至能鲸吞天下,那他们就直接变成了当朝最显赫的权贵。 山峦幽幽。 半月当空。 建安军的后方依旧是欢乐的海洋,楚人悲壮的奔赴国难,此刻在享受胜利的果实。 远方,锣鼓喧天,旗帜挥舞,走街串巷的几个老手艺人,唱起了大型皮影戏。 “铁力小儿,我周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否……” “哎啊……哎哎呀呀……呀呀呀呀……” 皮影戏中,名将周云在野狐滩连败突厥可汗十阵,戏名《十斩突厥》。 人群里,周云笑的乐不可支,对项济说道,“这个戏夸张了……哈哈。” 闻言,项济嗤之以鼻,嘲讽道,“你这个也叫夸张,本王那个《长剑败杨双》才叫乱编。” …… …… 第270章 阿史那哈蒙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 山峦奇骏,白雪茫茫。 来自勒尔浑河的阿史那部,遭遇了自头曼可汗起的最大危机。 他们被宿敌大楚,前后堵在了马邑郡的东部大荒原上。 前有建安,后有龙骧,两边皆是虎狼之军。 建安军第十七营统领侯莫陈崇,连杀数名宗师将领,甚至冲进数万后军中,抢夺资源。 当死士的情报公布在金帐时,众突厥的特勒王们无不低下头来。 这个武川镇的少年,十六岁都还差一个月。 “咚-铛-咚-咚……” 铁力的金帐外,铃铛声叮铃作响,萨满在鸣唱古老的歌谣。 阿史那海山日夜不休,守在铁力可汗的床头,实在累了就在羊皮毯上眯一会。 门布被打开,一股寒意冲入营帐。 “怎么样了?”杨双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外面冷的厉害。 霍长真在一旁案牍上处理各种事务,第一时间没注意到杨双进来了。 几个铁力的族中万户,低着头颅,脸色难看,其中一个开口说。 “萨满说失血过多,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有祈祷白头神,庇佑他的子孙了。” 铁力可汗的威望是无可匹敌的,大突厥先后战胜室韦、契丹、高句丽、西突厥、高昌,连胜万里六国,当之无愧的草原皇帝。 “现在情况复杂,各部特勒王都在私自聚拢兵马,想着回草原称王。”霍长真放下笔,轻蔑的笑道。 “目光短浅,也不想想,建安军这关过不去,突厥人就完了。” 杨双慢慢的走到铁力的身旁,昔日雄鹰般的汉子,此刻脸色苍白。 他默默的坐到了床榻的旁边,草原人的羊皮榻不高,但很宽大。 门外的风铃随风飘响,杨双木讷的脸上,闪过一丝疲惫。 他解下了头盔,一丝不苟的发髪中,掺杂了白色,杨双快要老了。 他接过仆人的热毛巾,缓缓替铁力擦干净手掌。 “大哥……你要怎么走了,突厥人可就完了。” “臣弟的武艺,还能打几年,咱们可说好了要攻陷洛阳的。” …… 金帐内,铁力的族人渐渐抽泣,此刻还在这里的,都是受过铁力恩惠的草原人。 漠北的世界比大楚简单,恩情就是恩情,不会变成仇恨。 金帐之外,北风呼啸。 马蹄声偶尔响起,突厥人各部族似乎暗流涌动。 白羊皮卧榻之上,就在杨双准备走的时候,他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抽不出来。 铁力的手指有力量了?哈蒙醒了! “呃……啊……” 卧榻之上,铁力苍白的嘴里,发出低沉的呻吟,他似乎在挣扎。 杨双知道,铁力可汗的意识已经苏醒,但身体却无法复苏,他在凭借强大的意志,从黑暗中醒来。 “萨满,快,可汗醒了……” 阿史那海山焦急的呼喊萨满,一时间金帐内乱作一团,只有杨双紧紧的握着铁力可汗的手掌。 火炉噼里啪啦,金帐内归于沉静了。 铁力可汗被海山扶着,喝了一点点稀粥。 铁力活着,突厥人就还是一个统一的集团,就能将力量捏成拳头。 此刻,野狐滩,突厥人的兵马数量依旧远胜建安军。 战场之上,一切皆有可能。 阿史那哈蒙苏醒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木讷的楚人面孔,他欣慰的笑了。 杨双在他昏迷的时候,始终坚守铁力,这是莫大的忠义。 他心里明白,别说投降突厥人的特勒王,即使杨双此刻要去投降周云,那建安军也是绝对接受的。 “安达……孤刚刚做了一个梦。” 铁力可汗脸色苍白,声音有气无力道。 “孤梦见大突厥,兵马六十万,幅员万里,攻破了楼烦关。” …… 铁力如此说,金帐里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一脸错愕。 这哪里是梦?这不就是大突厥干过的事吗? 杨双木讷的脸上,闪过异色,小声道,“大哥,这不是梦。” “不……这已经是梦了。”铁力可汗淡淡的说道。 “大突厥已经输了,那就要干脆的低头认输。” “去跟周云谈判吧,他在等我们呢……” ----------------- 沃野镇。 人头涌动。 无数后营、建造营在修建病患的住所。 他们加长了沃野镇的城墙,在原有的基础上,根据地势,开辟出来近一倍的空间。 西城楼,可以看见远方平原的石头房间里。 矮壮的老仆人笑呵呵的端来吃食,放在木桌上,麻利的去清理夜壶等污秽之物。 起初,这个半身瘫痪的将军,直接住进了关家主的房间中,她意见是很大的。 但这会,老仆人是打心眼里愿意。 他一个人的伙食开销,顶得住关家几十口,各大高层将领来看一眼,沃野镇就得一次好处。 “将军,您可真厉害,都瘫了,还能赶走丁憾山。” “他见到你,就跟老鼠见到猫似得……”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关塞萍怒吼一声,吓的老仆人支支吾吾的走了。 病床之上,年轻的熊虎之将,似乎已经麻木了。 不再是刚来的那样狂躁,打砸东西,不接受治疗。 关塞萍喂他,他就会默默地吃下饭菜,只是一句话也不说。 哀莫大于心死,关家女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将自己封闭了。 “关叔,关叔……叫几个人,拿步辇来。” 关塞萍此言一出,李昂瞬间情绪激动,大声呵斥:“你要干什么,我不出去。” “出不出去,由得了你?周将军说以后你听我的。” 赤虎何等力量,即使脊椎损伤,双脚不能动,但一拳之力,就无人可敌了。 关家的几个粗手汉子,怎么可能按的住他。 关塞萍火气来了,泼辣的将他的手抱住,李昂想剧烈挣扎,最终却放弃了。 沃野镇是座石头城。 当初建城的时候,关家老祖似乎水平不咋的,用石头跟黄泥慢慢堆积而成。 所以关城不高,正门也才四丈,后面就更矮了。 “赤虎将军……是赤虎将军。”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 建造营的兵卒们率先发现了李昂,尽管他被两个人抬着,但依旧有数千官兵为他喝彩。 兵卒的尊重,似乎唤回了李昂的一点精神,他回应了军礼。 关塞萍带他走了一条山道,一路上碰见兵卒,李昂再不像在屋子里那样沮丧。 他笑容满面,尽量维持将军的尊严,就像没受伤一样,跟建安军的兵马回军礼。 尤其是碰见骑三营的兵,大伙要好一会才愿意走。 山路崎岖,但关赛萍似乎总能找到好走的地方。 “老娘小的时候,经常来这些地方玩,那里有啥好玩意,咱都知道。” 她熟练的在有些树洞里,掏出松子、坚果,赤裸裸的抢劫动物们的成果。 她小的时候?李昂不禁嘲笑,她现在也不大啊。 关赛萍就像个百灵鸟一样,带着李昂到处找山林的秘密。 “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能看见野狐滩。” 沃野镇的后面,有一座悬崖,从沃野镇出发,五六里路也就到了。 期间关叔两父子累了,休息了一会,关塞萍说有两百钱,两人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说下会还得叫他们。 战鼓如雷,琵琶声声道杀机。 一个巨大的舞台,架在建安军的大营里,十几万人观看舞台上的表演。 成莹公主婉若游龙,翩若惊鸿,楚衣独舞,十面埋伏。 八面雄浑的战鼓,在五丈高、六丈见方的大木台之上,咆哮山林。 下方是十几万楚人,随着战鼓的节奏,挥舞手中的兵刃,敲击地面。 那歌舞如天仙下凡,俯瞰众生, 那兵卒好似百战精锐,随战鼓起伏,一片肃杀之气。 “切,那女的谁啊,也不比我好看……” 山崖上,关塞萍极度反感那种跳起舞来勾魂的女子,尤其是一次勾几万人的魂。 “哈哈……”关叔父子跟李昂偷偷的笑了,但关家女泼辣,不以为耻,反而怒斥他们不懂欣赏。 野狐滩楚人大营。 这是一次盛大的表演,光舞台搭建都要费老大力气了。 但这种盛会,能极大放松兵卒绷紧的神经,欢声笑语中,排解掉了压力。 歌舞持续了很久,前前后后几个时辰,之后又是各种戏剧。 山林悬崖,步辇残将。 寒风吹拂,积雪刺骨。 某一刻。 李昂默默地低下了头颅,淡淡的说:“走吧,不想再看了。” “哦……我觉的这十八路诸侯讨董,还挺有意思的。” 关塞萍觉得有点可惜,这舞台,这效果,若不是大军编排,一般人谁看的起啊。 山路漫漫,关塞萍一步三回头,就想多看一眼剧集。 毕竟追剧八卦,楚女之魂,亘古不变。 “我不想回武川镇了。”步辇之上,李昂低着头,突然开口说道。 “你不是还有个青梅竹马吗?”直到彻底看不见,关塞萍才回答李昂的话。 “哼哼……”李昂不禁摇头冷笑:“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如今我已是废人,何苦害她呢!” …… …… 第271章 野狐滩之盟 楚帝二十四年,二月二十六日。 血战了近半个月的野狐滩战场,归于平静。 几十万兵马在群山之间列阵,战旗如林,长戈蔽日。 一个个方阵,杀机四伏,这是两支强大的军事力量。 一张巨大的榆木桌上,突厥人用白色羊皮铺好后,摆上了各种食物。 不久后,建安军将与突厥人展开谈判。 无论在那个时代,对话都建立在实力之上。 大突厥国幅员万里,兵马众多。 但此刻,他们低下人北方霸主的头颅,跟建安军的代表丁志孝、崔中书就条件上进行磋商。 谈判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条件也基本是明摆着的。 大楚一方要求,突厥人离开定襄城,撤离出阴山以西,双方定下五百里的军事缓冲区。 突厥人的要求的是带着战利品回去,包括财富、奴隶、牲畜。 这两个点是核心条件,其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令周云很奇怪的是,突厥人的附属条件上,竟然有一条是通商。 崔中书在看见这一条的第一时间,就把建安军上面必须通商的那一条划了。 “哈哈……”铁力可汗豪爽的举起酒杯,向周云跟项济敬上一大碗。 他的气色恢复了不少,左臂齐根而断,再向前一寸,伤到胸口神仙难救。 但雄鹰般的草原汉子哈蒙,似乎根本不在意周云的一剑,笑意十足的开口道。 “能与你们两位战场博弈,既是哈蒙的幸运,也是哈蒙的不幸。” “同这样的英雄会猎沙场,是草原男儿的夙愿。” …… “哈哈……”项济一身金甲,威风赫赫,开怀大笑道:“铁力可汗,草原人里面,你算雄主,比咱大楚那些鸟官厉害多了。” “来人,把那上好的烤羊排给铁力可汗端上来……” …… 项济自来熟,铁力有心相谈,两人你一杯我一杯,都快要喝大了。 萨满提醒铁力之后,他才收敛了一些。 杨猛跟王武心一直提到嗓子眼,生怕铁力反手变出一把刀。 南野在身后虎视眈眈,但有问题,随时出手。 突厥这一方,只有杨双跟海山。 周云还是第一次跟杨双对面而坐,这个人看上去很木讷,老实的关中楚人面孔,要是不说,谁能信这玩意那么猛。 周云赤裸裸的眼神,最终还是惊动了杨双,他淡淡的开口道。 “周将军似乎对杨某有些过了。” “哪里哪里,”周云也知道这样不礼貌,开口笑道,“周云只是崇拜昔日杨将军战场之威,当年若我在北疆,定要助将军立不世之功。” 周云此话,半真半假,看似恭维,实际上是在下眼药了。 杨双拥有三万五千人的军队,理论上还要补一支天狼卫给他,四万多的精锐力量,几乎占铁力的一半了。 如此能挑拨南王城跟金帐关系的机会,周云自然不会放过。 “哼哼,”杨双淡淡一笑,轻蔑道,“周将军给大楚当忠臣,可要想清楚了。” “远的就不提了,杨某跟梅朝远可就是前车之鉴。” 杨双此言一出,孟百川跟杨猛等人脸色大变,他们最怕的就是这件事。 周云此刻掌控了建安军至少七成的实力,大楚项氏也确实不是个东西,人事就没干几件。 但项济乃是大仁大义之徒,算是对得起北疆的楚人,周云若反,北疆顷刻之间会发生大动乱。 周云嗤之以鼻,他自然不能说,老子不是在造反,就是在造反的路上。 “本将军忠的是楚人百姓,为的是大楚子民,建安军何去何从无需杨将军思虑。” 话不投机半句多,杨双跟霍长真相视一眼,后者眼里露出了笑意。 大军是清晨列阵站好的,双方兵卒检查确认就忙活了很长时间,到中午主将才进入。 两大势力的几个掌权人物也就是谈天说地,扯东扯西,看看歌舞,算是礼仪之交吧。 谈条件自然是小弟们的事,何时见过老大谈这些东西。 双方早有底线在哪里,能谈多少,就看文人的本事了。 至于崔中书跟贺诗楚等人的谈判桌,那必须是自当雅量的。 “你狗日的能行,还用跟老子谈判……” “几十万都干不过,你讲个鸡毛……二十五万楚奴,没得说。” …… -------------------- 夕阳如幕。 金光熠熠。 武川镇此刻手忙脚乱,年轻人都出去了,只有几百个老人还在。 两个产婆满头大汗,围屋三层黑漆木地板上人来人往。 “热水,热水不能断……快去找老医官,开个床铺,给他候着。” 李娘子的卧房里,拦起了围布,早已准备多日的小绿跟田丫头,此刻面色焦急,忧心忡忡。 中午开始,李娘子跟贞娘子先后肚子痛,随即便是整个武川镇手忙脚乱。 “这哪有两个主家同时生的嘛,太乱了。” 此刻,两位夫人似乎都难产了,小绿一时间毫无头绪,根本应付不了。 没有做主的人,田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办。 万一出问题,是保大还是保小,谁敢定啊。 武川镇外,寒风呼啸。 一名身覆武川镇旧扎甲的老头,忽然出现在老城寨的屋顶。 他轻功出神入化,踏雪无痕,眼神闪烁精光,手指在不停的掐算。 “有意思……哈哈,真有意思。” ----------------- 伟大的歌谣,在牧人的口中传唱。 漠北的纯洁少女,给项济跟周云献上了洁白的哈达。 这是悲凉而又古老的礼仪。 两张巨大的羊皮纸已经摊开,上面雕刻的文字能存在数百年。 楚帝二十四年,二月二十六日。 突厥可汗跟定王项济,正式就战场跟后续边境问题,达成了一份盟约。 双方就马匹、铁器、盐等大宗商品也达成了协议,算是为大楚跟北狄的民族冲突,暂时划上逗号。 这次盟约,被称为定襄会盟,也被称为野狐滩之盟。 楚人收回了定襄城,突厥人送还二十万楚人俘虏,并将叛将梅朝远给建安军集团处置。 突厥人离开北疆,带走所有的财富与牲畜,还有大量人口。 周云作为上将军,很清楚建安军已经没有多少战力了,能夺走二十万人口,差不多到极限了。 建安军拖不起,如果在野狐滩纠缠太久,刘仁基的大军,没人知道是敌是友。 野狐滩的山风呼啸。 无数战旗,猎猎作响。 建安军的士卒如苍松挺立,他们精气神拉满,谁今天要是站不好,以后伍长让他站不起。 大桌子上,项济最后看了一眼羊皮纸,拿起定王印玺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周云。 随后他面容坚定,粘上印泥,重重的盖在盟约之上。 夕阳忽然洒到了此处,甲胄反光的厉害。 周云被晃的精神一懵,心有余悸,莫名其妙身体不舒服。 他呼吸困难,双眼四处寻找,想要发现原因。 与此同时,几百里外武川镇河谷。 李娘子的卧房中,夕阳猛地射进大屋,一道霞光正好落在朱红的围布里。 红光满布,金光熠熠。 下一刻,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大屋。 “哇……哇哇……” 小绿跟田丫头被晃的眼睛都睁不开,屋子里妇人们也震惊不已。 老产婆喃喃的道,“此子应霞光而生,必是带着天命来的。” 自古产房,不管真实情况如何,都喜欢吉言。 李娘子满头大汗,吐气如兰,但却满心欢喜,赏下了银钱。 产婆给她看了一眼孩子,她的脸上露出了母性的光辉。 就这一刻,隔壁也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啼哭。 晚霞似乎在等待这个孩子,直到他出生,光芒才消失。 “大喜事……大喜事啊,贞娘子生了个小将军……” …… …… 第272章 七个月后 楚帝二十四年,十月初。 太原郡。 鸡鸣驿。 卢余贵早早的起来,拿上木头跟启子,跟傻大儿一起维修前门。 哎,大灾难终于结束了,山林雪洞子是真难熬啊。 这条官道上,过了太多的兵马,北狄人有,官军也有,总之跟唱戏一样。 战乱让路官大量缺失,老卢本来可以去更肥的地方。 但他清楚,那里的水都深,还不如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安详。 月前,竟然有个放贷的来了此处,那三兄弟勾着腰,卢余贵花个押,他们就真给了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这可是寻常人家,五六年的积蓄啊。 利钱才两分,也没有利滚利,那不是纯送钱吗,老卢当即就同意了。 驿站里,他又装潢了四间客房,还弄了间漆木屋子,南来北往,生意还不错。 一头老驴子出现在门口,驴背带了些货物,老货郎自己身上还背了点。 “听说你这里,有上好的房间。”老货郎看着干瘪,口气倒是不小。 “是是,上房有,还有个干净的雅居。” 一般的那些驿站,土屋是收不起价钱的,老卢这里一尘不染,比太原的客栈都不差,这样才能收大钱。 当然,这个时代,古人讲究,他的定价,也是参照了其他客栈。 “要雅居。”老货郎想都没想,就要了这个。 雅居是最近北疆流行起来的住宿模式,首先必须是红漆木或者是黑漆木的地板,墙壁最好也要有,不然就是羊皮铺上,最低也要用武川镇的厚布盖好。 住宿其中,吃食由店家端上来,内中必须有洗浴桶,还要能出恭,服务必须要上这个档次。 最先开始出现在沃野镇的沃野居客栈,听说是关家家主开的,那里草原通商之后,简直是寸土寸金。 短短几个月,风靡并州道,哪家客栈要没这样的房间,都不好意思接大客户了。 “真……真不巧,这雅居没了,给你上房,看如何?” 老货郎略微思索,抚摸胡须道,“行吧,行吧,把我那驴看好,货物不能碰水。” “哎,哎,您老放心呢!”卢大傻子干净利落的将驴牵走,安置好后,将上面的货物放在仓库。 鸡鸣驿这种官家的机构,诚信上比一般的野店有优势,大伙都乐意住。 桌子上,老货郎竟然点了四五个好菜,还要一壶小酒。 这令老卢觉得不可思议,这跑北商,一头驴子能挣怎么多? “店家,咱看你人好,跟你透了低……” 老卢鸡贼的一口口大酒,将这个货郎喝大了,此刻一股脑的吐出机密。 “一件花棉衣,在大奇关只要一两银子,去武川镇更便宜,八百钱。” “太原能卖二两,还是他妈几天就卖完了。” “老子这驴加人,能扛七十多件,再带点太原特产去北疆,来回就是狗日的六七十两啊。” 末了,老货郎还从仓库里,把那件仅剩的冬衣拿了出来。 “这东西好暖和。”卢大傻子试了一下,笑呵呵的说。 “这个老夫听武川镇的人说,好像叫啥子绒衣,不碰水,比穿四五件葛布衣都强。” 卢余贵仔细的抚摸着件冬衣,刺绣精致,上面的山水花朵活灵活现,这那个女子看了不迷糊。 封建时代,置办一件好衣裳,本来就是大事,像这样的冬衣,就二两银子,简直就是送啊。 就婆子跟媳妇两人做件冬衣,寻找材料,加上织布,弄出来得好几个月,还跟这个不是一个档次的。 以前有一次去太原的裁缝店,那里厚葛衣,还是麻絮的,都要三两银子。 正当老卢思索,要不要他家老二也去跑这个衣服的时候。 门口来了一架华贵的马车。 几个官兵,披坚执锐,气势汹汹的进来。 这架势,令老货郎酒都醒了一半。 其中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一眼看见了这件上好的冬衣。 一把就夺了过去,恶狠狠的说,“这是北疆之物,尔等可是北疆的奸细否?” 这高帽子一扣,老货郎心里不禁一阵鄙夷,狗日的东西,要抢就明说。 “官兵老爷,咱这是小本买卖,这冬衣不是咱的,您去找找看,是谁丢的。” “哈哈哈……”几个兵汉子互视一眼,不禁喜笑颜开,这老东西会说话。 这个活阎王来了,老卢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的忙前忙后。 很快,一桌地道的好菜,就弄上了桌子。 其中还有一份最近很流行的马肉罐,老卢怕味道不行,特意开了罐新的。 戴着官帽,坐在主位上的老京官,面色黯淡,全程不苟言笑。 “张大人,何苦如此啊,不就是去宣读上令。” “哼哼,”张大人年纪五十来岁,一身官僚气质,青瘦朴质,他讥笑道:“宣读?前面二波使者,刚到大奇关,人没了。” “这不是五波吗?后面三波呢。” “后面三波连小粟关都没过去。” 闻言,几个太原来的兵卒不禁大吃一惊,感情这是趟送命的活,难怪这位上官,来的时候孤身一人。 “北兵这么凶猛,小粟关之前不是还在官军手里吗?” “龙骧军来了,说要么让关,要么就灭了官军,文魁郎刘仁基最终就让了。” 龙骧军?! 听到这个名字,几个兵卒不禁头皮发麻。 传闻其在几十万突厥人大军中游泳,来去自如,更是血战十万突厥人,在肖原滩杀了几十天,那都是死人堆里的怪物。 其军有三大主将,青龙李兴、猛将张马,还有一个是突厥人,叫什么阿歹的,不记得了,总之就是很猛。 哎……北疆啊,北疆。 张大人越想越愁,不知是名将周云还是定王的主意,总之现在朝廷使者,一律斩杀,这特么谁敢去。 建安军雄兵三十万,野狐滩战败突厥,夺回定襄城,令整个天下颤抖。 就连他们跟草原人签订的盟约,朝堂之上,也无人敢唱反调,生怕被那两个杀神记恨。 他老张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差事。 ------------------- 皇宫古刹。 烟雾缭绕。 教坊宫深处,有一间冷冷的佛堂。 秀丽的红色僧人了慧,跪于蒲团之上,虔诚的诵读佛经。 “凡有所相,即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 某一刻。 僧人停下敲打木鱼,眼眸深邃,淡淡的说,“施主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呢?” “嘿嘿,”一个慈祥的老者,缓缓从佛堂门口进来。 她衣着华丽,手上带着一根雕龙金拐杖,叹息的说道,“你的实力,还是和以前一样厉害。” “过往云烟,了慧已经忘记,施主若是来上香,就请自便。” 太后仰天长叹,点燃三炷香,虔诚的跪拜。 “你说,这个世界,有天命吗?” 太后的询问,了慧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诵经。 “关中女啊,生了个好儿子,皇帝已经把她尊为正妃了,位列皇后之下,众贵人之上。” “当然了,皇后可不敢给她脸色,整个后宫没人敢……” 听到这里,了慧不禁停下了木鱼,淡然问道,“她那个奴生子,有这种本事。” “岂止是本事?简直就是神通。” “十五人出洛阳,三十万大军打赢铁力可汗。” 佛堂里,一时间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阿史那哈蒙的威名,何人不知,天下诸国里,大突厥的军威还在大楚之上。 没想到,奴生子项济,竟然能击败他。 能击败铁力,那就意味着,项济在理论上也能击败大楚。 了慧眼神迷离,思索了良久,摇着头,哼哼的笑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如此雄主在项家,皇帝不是该高兴吗?” 慈祥的老太后,又上了一炷香,跪在蒲团上,三跪九叩。 末了,淡淡的说着:“可惜了,北疆真正的实力,在武川镇周云的手里,济儿该是斗不过他的。” “大楚稍有不慎,改朝换代也!” 焚香鸣钟,两位老女僧三跪九叩,替太后行礼,虔诚诵经祈祷。 慈祥的老者快要出门时,对着红衣僧人了慧,幽幽的说道。 “关中人又出大将了,霍全恩的儿子跟杨双在战场打的旗鼓相当,后生可畏啊。” “他还有个徒弟,竟然万军中,斩大将,夺大纛,哎……” “时来天地皆同力,古人诚不欺我!” …… …… 第273章 三镇节度府 大楚。 定襄郡。 短短半年,定襄地区人流涌动,驼铃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东城夜晚灯火通明,一派繁荣昌盛,好似地狱般的战场根本就是错觉。 建安军赶跑突厥人之后,定王集团积极采取了一系列恢复民生的手段。 政治上,周云消除奴籍,北疆五郡只承认雇佣关系,不承认奴仆关系,杀奴者死罪。 这使得从铁力可汗那里回归的几十万楚人恢复了自由身。 北疆犄角旮旯里的山匪马贼一律办理户籍,大量没有记录的隐匿人口回归。 各地到处公发二十三法,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私自杀害他人。 这些举措虽然无法根治恶俗,但极大的限制了封建宗族制下,楚人的内耗。 一时间北疆定王治下的人口翻了一倍,超过了六十万人丁,几乎追平楚帝二十年时期的在册人口。 军事上,周云建立了榆林、河原、怀槊,长达千里的三镇防线。 三支铁骑拱卫定襄,草原人的控弦之士匹马不敢过阴山。 这极大的解放了马邑郡、定襄郡的土地,使楚人拥有数千里相对安定的内部环境。 建安军保留了六万八千人的主战军队。 主战六营,二线战兵八营,后勤部队四营,总共有接近十万人的兵力集团。 边境贸易更是延续昔日武川镇的鼎盛,取消一切杂税。 过去大楚收取的养路、见礼、募捐等等税收一律作废。 只收取商品价值的一成,再无其他费用,并在定襄城跟野狐关设有边防机构。 所有货物必须接受检查,贴上大印的楚条才能进出边关,否则一律按走私处理。 刚开始执行的两个月,草原的牧商倒是反应的很快,但大楚的商贾就慢了很多,他们依旧喜欢走山道,不信任官府。 直到胡商们挣的盆满钵满,他们才恍然大悟,这官道如此好走的吗? 小粟关就能查验货物,开好封条,一路通行,碰到宵小也不怕,找那些个雄壮的建安军兵卒,对方立刻乖乖低头。 过了那杀意还没有消散的野狐关,直奔定襄城,这里人山人海,各国货物应有尽有。 马匹从江南小马到西域宝马,各个档次都齐全。 上好的毛皮堆积如山,漂亮的冬衣,铃铛作响的胡人牛羊,人头攒动的市集,这里简直是商贸的天堂。 价格也不需要担心,除了特殊商品外,大宗商品都有定价,一般浮动不大。 这里甚至还有武川镇的商品专卖,接受大宗银钱订货。 那华贵的东楼,停着无数大势力的马车,其中不乏高昌、室韦等游牧强国。 大楚的商贾悔恨啊,狗日的来晚了,那些铺位都被胡人租走大半了,幸好定王不卖,明年找机会搞回来。 定襄城。 建安军衙门,暖阁。 昔日上官虎,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当初花费大量力气建成的暖阁,如今成了周云、瞎子几人的老窝。 周云在精致的胡桃木雕花案桌上,耐心的批改每一份北疆的奏书。 项济那个混蛋,前两个月说看不懂,后两个月就干脆不学了,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北疆游走,到各处庄子里关注秋粮入库的事情。 “哒-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在暖阁响起,这冒冒失失的,不用猜都知道,是八瞎子。 “二爷,二爷!哈哈哈……九月的商税出来了,二十一万两!” 瞎子兴奋的在周云面前来回踱步,手舞足蹈,乐呵呵的嬉笑。 当年在青山寨,揣着几两银子都是巨富,如今银子多到看不懂。 周云顺手接过瞎子的楚纸,仔细观看后,无奈的说。 “还是亏了,二十一万两,还差四万多两。” “狗日的,抢钱呢?这三镇的官僚贪腐了,要这么多钱。”八瞎子暴跳如雷,七个月的北疆赋税,月月不够,月月填。 这税库哪有这种搞法?别人还以为他八爷干的是肥差呢! “最大头在军队,军饷平均八分银子一个月,这就八万两了。” “军械补充、战马补充、人员训练、伙食支出,整体下来又是十万两出头。” “上下浮动一成吧,建安军要吃掉十九万两,还有各庄各堡的投入……” …… 越听八瞎子脸色越灰暗,本以为二十一万两算很多了,没想到扛不住。 算上这七个月填进去的银钱,建安军战胜哲哲跟铁力的丰厚战利品,快要耗完了。 “创业开头难,前期投入没办法的。秋粮入库,该是有十几万两的余钱了。” 周云将奏书放下,来到左侧山河图前,建安军的地盘,对整个天下而言,占地虽然算不小,但人口太低了。 千里疆土,论丁口,四分之一的洛阳城都没有。 周云必须破局,征服新的地盘,充实力量。 无论北上还是南下呢?似乎都不好处理。 铁力可汗已经是建安军的老对手了,去草原跟铁力打,没有一个综合国力强盛的大一统王朝支持,想都别想。 历史上汉武帝、明朝前期、准格尔之战都是艰难取胜的。 这些雄才大略的人物,曾经都惊艳过一个时代,但他们举步维艰,肯定是有原因的。 草原人远遁漠北,拉开战线,步卒在那种地形会成为废物,而骑兵需要庞大的资源支撑,北伐铁力,短时间,肯定是不可能的。 秋粮入库之后,可以考虑南下了,建安军雄兵数万,不是养着看的。 暖阁里,八瞎子抽出他后腰的账本,记上了两笔。 他这会倒是不傻了,蔫了吧唧的说,“有点富余就该发俸禄了,七个月的俸禄还欠着呢,又特么几万两没了。” 周云跟八爷面面相觑,不禁愁眉苦脸,忧虑财政问题。 “鬼狗今日没去你衙门吵?”周云记得这几天,八瞎子那里有人维权。 “别提了,”八瞎子有些无奈的道,“那孙子找到了地道,带着老夫去看了,后来我调了李保跟铁牛,想着攻陷定襄。” “结果快马来报,明日定襄城就是咱们的了,哎……这军功算不清了。” 听完瞎子的话,周云在一堆奏书中翻找,很快看见了关于定襄城建造营的部分。 他摊开之后,略微观看,思索片刻,拿起朱笔,批下了许可。 “该给得还是要给,鬼狗他们找到地道,没说要军功,要银钱天经地义。” “我去,二爷,两千贯呢?这给得起。”八瞎子现在担任财政主官,如今一分钱看的比命还重。 建安军那个部门都是找他要钱,他经常焦头烂额。 还有些人阴阳怪气,尤其是以铁驼子为首的青山寨人, 说他过手上百万两银子,都不知道漏点给兄弟,骂他废物。 八瞎子想到难得地方,眉头紧皱,咬牙切齿道。 “这狗日的财政官,是真特么的难干啊!” --------------- 定襄郡。 东市。 和平能诞生繁荣,稳定才会产生财富。 定襄城东市长宽不过两里,但门铺目不暇接,柳楼莺莺燕燕,人声鼎沸,最好的地段,人们几乎是擦肩而过。 一处小楼门前,有辆陈旧的檀木马车,一个身覆旧布面锁子甲的老头,不停踹身旁有脓包的汉子。 “狗东西,你特么过分了……现在满意了。” “老子没想要这么多,五百贯大伙就算了。”鬼狗挨了几脚,跟几个盗墓贼互视一眼,丧着脸道。 二千贯,什么概念?能够置办一百亩地了,都能当小地主了。 他们几个也就是报上去,等着上面砍价的,谁知道真按规矩给啊。 几个盗墓贼,小心的将大楚通宝分好,只拿了一袋,另外一个小子机灵的将剩下的,放在瞎子的檀木马车上。 “算了……发了就发了吧,拿回去,多养几个小子。” “快,快滚,趁着老子还没后悔。” 八瞎子叹息一声,低头抽了口焊烟,叫鬼狗赶紧滚蛋,建安军的财政压力,也不是这两千贯能解决的。 正当八瞎子,在小院门前,大肆教育鬼狗时。 几十步外,一间酒楼雅室里,两个衣着华丽,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目睹了这一切。 “那个佝偻老头就是建安军的户部尚书,周云麾下,无人也……” 眼眸锐利的中年人却摇头反对,淡淡的说,“如果一个国家管理财政的人是穷困的,那这个国家就会富裕!” “北疆五郡实力强盛,足以与我们合作。” 闻言,开口嘲讽的中年汉子不禁仔细看了看,一个强悍势力的前几号人物,竟然穿的如此寒酸,还只有两个随从。 他嗤之以鼻的说,“是够穷的,就不知道两个随从安不安全?” 华服中年男子没有理会这句话,皇子目空一切,他也不愿多言。 一边吃喝,一边观察定襄城的兵卒,他发现这里的军民气氛很好。 没看见什么当兵敢欺行霸市,反而是在维持纪律,且行如风,站如松,都是精锐兵卒。 建安军第十三营,该是周云麾下最不出名的战营, 但此刻驻守定襄的甲兵,都不是简单货色。 至于安全?眼眸锐利的中年汉子很清楚,从河原开始,他们就一直在被监控中。 高昌如果想要击败突厥,必须要联合大楚定襄势力。 …… …… 第274章 情圣陆长生 日出嵩山,古刹钟声。 佛前青烟绕莲台,寒山小庙,孤僧诵。 枯枝残柳,弹指之间红颜老。 大河东去,昔年桃花开彼岸。 幽幽大山深处。 一位样貌俊秀的和尚,自石阶走过,他气质绝伦,宛如点亮风景,令人沉醉。 某一刻。 他在古树下求佛之时,看见山下蜿蜒的小路上,有一辆马车,缓缓而来,不禁摇头,露出冷笑。 “世人所求,不过虚无,却执着于此,由不可得也!” 正当俊秀僧人感慨时,一位法相慈善的老和尚,身着袈裟,对小和尚淡淡开口。 “长生,你佛缘已尽,该下山了。” “主持,小僧并不想入世。”俊秀和尚拒绝道。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长生,该要去履行你的职责了。”老和尚留下一个高深的背影,宣扬佛法。 “世间不过是大一点的牢笼,小僧不愿去。” “大哥……大爷,”老和尚崩溃道,“你再不下山,大楚皇帝就要我们下地狱了,给条活路吧。” “咱们师徒十几个,都是没本事的人,没了这小庙,上那蒙人去啊。” 嵩山小庙。 七八个小和尚帮忙收拾包袱,蹦蹦跳跳的送俊秀的僧人下山。 他们听说师兄要去项楚当大官,一个个开心的不行。 小庙的石阶尽头,有一辆黑檀木马车,车前一人,身高八尺,眼神中带着幽光,正是大楚四大才子之一,杨重楼。 “陆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杨重楼行了楚礼,淡淡的说道。 “这么多年,重楼兄还在萧家?”陆长生看见萧家骑兵,不禁感叹道。 “大恩未还而已,了却恩情,小弟自然就走了。”杨重楼跟随从接过陆长生的包袱,将它放在马车上。 “恩情?哼哼……真可笑。” 俊秀的和尚依依不舍,山林古道边,跟师弟们挥手道别。 几个小鬼头一直跟着这支雄壮的骑兵,直到队伍消失在山头。 他们这才猛然高声呼喊师兄,一定要回来看他们。 山林中的回音飘荡,马车里的和尚默默诵经,长叹一声,淡然道,“此去一别,该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小弟尚未说事,陆兄就已经知道回不来了?”杨重楼正襟危坐,在马车内,拿出了茶杯。 这是一辆上好的茶车,车轴高大,内有火盆茶具。 “哼哼,刘仁基都搞不定,能是简单的事?”陆长生喝下一口雨花,痴笑道。 悬山飞鸟。 幽林古道。 马车里,两位文魁郎一边看风景,一边品茶,诉说天下大事。 “你的理念就是错的,天下哪有万世之法,不可能的。”陆长生肯定的反驳杨重楼。 “事在人为,总得有人踏出第一步,小弟既然看见圣道,自然不会退缩。”杨重楼给陆长生倒上了一杯雨花。 “你是不知道,现在江南茶价,涨两倍了。” “杨兄的意思是,陆某不能再喝了。”陆长生拿起茶杯,假意讥笑道。 “非也非也,我是告诉陆兄,北疆茶马贸易鼎盛,江南原茶涨价了。” “你那情敌,实力非同小可。” 闻言,陆长生望着茶水中的涟漪,就像看见了荒唐的过往。 他叹息的摇头,开口道,“往日云烟,不提也罢,她嫁给蜀王之子,我心已死,何苦再纠缠。” 说完,陆长生忽然眼眸闪烁着精光,杀机四伏,冷哼道,“周云此人,空有一身神通,实乃优柔寡断之人。” “我要破之,易如反掌也!” “哼哼,”此言,杨重楼却是不认可的,“陆兄太自信了,不是好事。铁力可汗都倒在此人手里。” “自古战场无敌的人多的去了,几个人笑到了最后?”陆长生最后喝下一口雨花,便不再饮茶,而是拿出舆图,仔细观看。 “你是说,九月定王治下,税赋颇多?” “没错,萧家细作判断,该是有十几万两。” “哈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北疆,已有取死之道!” ----------------------- 大楚帝都。 洛阳。 历经了混乱的楚帝二十三年,此地不仅没有萧条,反而更加鼎盛。 北上太原这条商路繁荣,带动了整个洛阳运河的二十二坊。 大量优质的商品涌入洛阳,使得洛阳经济空前兴盛。 北地的货物,竞争力很强。优质的皮草、上好的冬衣、牛马牲畜,不仅价格好,货也好。 还有北疆涌入的各种食品,尤其是一种马肉罐,供不应求,可谓是最近食物之王。 听说那是定王,野狐滩下,斩杀无数北狄贼子,当时处理的战马。 这些马肉罐腌制的很好,密封泥也很专业,昔日吃不起肉的底层农家,能够沾点荤腥了。 这不仅是楚人击败突厥人的铁证,内中更有楚人急需的油盐。 染布坊,昔日这里以染布为主。 几十年发展下来,渐渐形成了大型集市。 此地毗邻运河,仓库众多,门铺街面人声鼎沸。 一名俊秀的和尚,身着红色的僧衣,头戴斗笠,一路策马缓缓走过。 杨柳垂河,洛水碧波,单骑瘦马。 乌蓬舟上,黝黑的船夫小哥喊起歌谣,调笑柳楼后院的小姐们。 不一会,就被后面的老父亲追上,打得不再抖威风。 正当长生和尚痴笑时,一名雄健精干的皂衣皇城司小旗官,在他的马头前行了一个楚礼。 顺着小旗官的指引,陆长生的目光,跳过人头攒动的石桥,飘过苦丁汇聚的码头。 在一处不大的雕兽凉亭里,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围站着几十个威风八面的皇城司吏员,楚人百姓自是无人敢靠近。 亭子里,有一张石桌。 石桌上放了两个小菜、三个荤菜,还有一壶小酒。 一名身材不算高,但却衣着极为华贵,气质非凡的老人,正在品尝美食。 “长生啊,来的正好,陪朕吃点东西。”楚帝项乾难得来市井,更别说用膳了,今日实在是酒楼那个死胖子吃的太香了。 凉亭之人,正是当今大楚皇帝跟红顶太监魏孝贤。 陆长生也不客气,接过碗筷,大口朵颐起来。 “哼哼,你这和尚倒是不忌荤腥。”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何苦计较于形式呢?” “再说陛下圣旨,小僧岂敢不尊。” “你不尊的事还少吗?”楚帝顺手夹起一块马肉,整块干下去。 要说以前,这种食物,谁敢叫楚帝吃,必是嫌九族命长了。 但此刻,楚帝却是吃的很合胃口。 “想不到,朕的吃食,还比不过北疆的兵卒。”楚帝不禁发出感叹。 “皇帝的御膳,以安全养生为主,自不会下这种多盐多油之物,此不过滋味新鲜尔。” 陆长生短短几句话,就替所有皇帝身边的太监,免去了一死,不禁博得了魏老公公的好感。 “你啊……别糊弄朕,”楚帝笑了笑,摇头道,“朕心里是明白的。” 市井中,人头攒动,柳楼里,文人雅士汇聚,一派繁荣的景象。 楚七项济就以关怀百姓,长期巡查基层而闻名大楚,皇帝听了之后,最近也喜欢到坊市中来看看了。 “这会召你入朝,实乃有大难题要处理。” “难题?周云嘛?”陆长生说着不香,嘴巴却很诚实,不禁多下了一碗饭。 “长生看来,周云有三败,而陛下有三胜。” “哼哼,”陆长生的话,楚帝都不禁被逗笑了, 北疆三十几万人口,起兵三十余万,跟突厥可汗一决雌雄, 野狐滩下,杀的天昏地黑,最终收复失地。 这样强大的军心民心,大楚谁敢触其锋芒。 龙骧军一来,镇北军兵卒连打都不敢,刘仁基只能让关。 “朕竟然还有三胜?哈哈……说说看。” 长风吹拂柳条,河道船来船去。 陆长生仰望洛阳的二十四座高耸入云的高塔。 周云虽然可能是假仁假义,但项济是真英雄,为楚人赴汤蹈火。 陆长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如此破局。 良久之后,他眼神冰冷,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北疆周云,地域贫瘠,人口稀少,难以支持强兵,此为一败。” “陛下坐拥四海,人丁数千万,占据正统之位,此为一胜。” “周云军力虽然占据七成,但定王实力同样不容小视,民心更是胜过周云,天有二日,此为周云第二败。” “北疆商贸鼎盛,天下闻名,众权贵昔日不在意,此刻必然虎视眈眈,只需陛下给个口子,自然就有马前卒,此为陛下二胜。” “周云战场强势,但却感情用事,优柔寡断,此必受制于人,这为第三败。” “陛下最后手段,切断商贸,断北疆财路,不出五年,建安军雄兵必然崩溃。此为第三胜。” 陆长生说完,楚帝还是一知半解,这些太笼统了,虽然很尖锐,但并不能形成手段。 见楚帝跟魏公公一头雾水,陆长生眼眸闪烁,冷冽的说道。 “逼周云,杀项济!” “周云只要杀了项济,他便是冢中枯骨了。” 魏公公不禁替陆长生捏了一把冷汗,唆使皇帝害死自己儿子,那个臣子敢说这个话。 楚帝眼眸闪烁,思索片刻后,冷冷的说,“周云要杀济儿,早就杀了,他不会动手的。” “我佛慈悲……”陆长生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幽幽的说:“北疆有七成实力在周云手里,但周云也有七成实力在李娘子手里。” “杀不杀,周云未必控制的住。” …… …… 第275章 十七营的小孩 定襄郡。 南卫城。 这里是建安军战兵十七营的驻地,楚兴会盟后,它是唯一兵员不足的骑兵营。 但这支一千四五百人的军队,却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其杀敌的战损比,建安军中排名第一。 神机营?那种废物东西,十七营是看不惯的,躲后面,算什么英雄。 这支部队中,武川镇少年子弟居多,年龄偏低,普遍二十岁之下。 为了保持其战力,选拔兵卒可谓优中择优。 兵司闲散人员五当家李全,整整五个月,才补充了一千多人,至今还有没有满编。 兵营校场,战马奔腾,一群新兵在练习骑射,战马是移动的,靶子也是移动的。 整体下来难度不小,很多兵卒都不合格。 帅帐门口,十几个武川镇的子弟兵,正围拢在一起。 为首一人,头盔显得很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极度嚣张。 “哈哈……真好玩,这两个小的,戴起头盔有模有样的。” 帅帐门前的卧榻之上,大孝子铺上了白羊皮,上面赫然是两个婴儿。 此刻,士兵们给他们盖上了羊皮袄子,戴上头盔,两个弟弟笑的乐不可支。 “嘿嘿,别笑,大哥带你们踏破贺兰山缺,再去封狼居胥,哈哈。” “木剑来了,木剑来了。” 童虎小心的削出两把木剑,他制式短剑用的炉火纯青,一点木屑也没留下。 突厥一战之后,童虎的实力又提升了,此刻来到了九品巅峰,虽然还没有突破宗师,但一般水平的宗师大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气息悠长而雄浑,宛如龙象,威力无穷。 定襄城里,周云找了一件兵器,丁布的八凌瓮金锤。 右锤一百三十四斤,左锤一百三十六斤。 童虎挥舞了两下,感觉好似有一种奇妙的力量,这就该是他的兵器。 可惜,现在力量还是差的太远,至少要宗师五重之后,才能用这个。 最令童虎无奈的是侯莫陈崇,这狗日的已经是宗师了,青铜长槊,连斩数员突厥大将。 “少将……周旅官,这两个可都是主公的儿子,将来要分你基业的。” 就在大伙嬉笑不已时,总有那么一些人,会抛出尴尬的问题。 闻言,大孝子眼眸一眯,冷冷的道,“那怎么办,老子这会掐死他们?” “狗嘴里吐不象牙,滚去练习弓箭,老子还怕这两玩意抢基业,真是笑话!” …… 大孝子这里虽然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兄弟的傻子脑洞,但两个照顾的武川婆子,此刻却是焦急万分。 李信不由分说,趁机把孩子偷了出来,还一次偷两。 她们找到了这里,却拿不回去,少将军霸道的很,这会只能干瞪眼。 “少……少将军,十月了,风大了,让老奴添点衣服吧。” “咱的弟弟,还怕这点风寒,”大孝子眼睛带着鄙夷,轻蔑道,“还不快点加衣,冻病了,母老虎会撕了我的。” 两个小宝看见熟人后,笑的更欢了,乐不可支,他们似乎一点不怕生人。 营帐前,三个臭皮匠又聚到一起蹲下了。 赵小乙忽然忧心忡忡的开口,“听说朝廷使者,都杀第六波了,估摸着要跟大楚干了,咱这兵可得补满啊。” “是啊,别搞到后面,咱十七营又是残兵上阵……” …… “狗日的,”说到这事,李信就来气,全爷补兵太较真了。 全部在山城里找,还得是好苗子,这一时半会就耽误了。 骑二营、骑三营、十二营,都在草原里跑马了,他还在这屁军营里蹲着。 “实在不行,要五当家快点,别瞎耽误工夫。” “真打,我估计还有点难……”侯莫陈崇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们后面探了个脑袋出来。 “猴子?这话什么意思,大楚那兵弱的跟啥玩意一样,打他们还不是切菜。”大孝子鄙夷道。 自古兵马强弱主要看四个关键点。 首先是兵源,历史上,北宋的兵源就有很大问题,都是流氓地痞,囚犯罪人。 第二个就看军人的荣誉感,也就是军魂,这一点建安军碾压大楚。 第三个看将领跟兵卒的关系,将知兵,兵知将,这样配合才厉害。 最后就是看后勤能力了,这是一支军队的根本,但也排在最后。 因为历史上,不乏拿着陈旧的武器,一点粮草没有,干赢了精锐敌军的。 中华数千年,有一个朝代,完美的规避了这四点,堪称历史之谜。 建安军可以说,同兵力下,军力强度是远超大楚的。 “问题是以什么名义打呀?去抢地盘?” 侯莫陈崇在兵事有着独到的天赋,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他学的很快。 他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了大楚并州道一带的草图,忧心的说。 “咱们北上去干铁力,那肯定不行的,难打不说,得到的东西也少,入不敷出。” “南下只有太原并州道了,可那是打楚人啊,楚人打楚人,大伙几分战心?” “野狐关那是北疆危亡,同仇敌忾,不一样啊。咱们以楚人子弟兵自居,去打楚人的地盘,这说的过去吗?” …… 侯莫陈崇的话,令李信沉默了,他是知兵的人,建安军一直以道义为信仰,若是背弃道义,军心大打折扣。 如果要动手,眼下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要么定王直接清君侧,朝廷有奸臣,北疆子弟出击。 要么携皇子以令诸侯,打出清君侧的名义,南下灭楚。 但先不说这个理由行不行,就以军事客观角度看,攻楚也很难。 建安军战兵才七万不到,至少留两万防备突厥国,五万精锐带民夫,也就是六七万人。 这样规模的部队,怎么可能一路平推大楚呢?何况还有那么多关隘。 最好的办法,只能是练雄兵,广积粮,以待天时之变了。 可这天时,也许下一刻就有,也许永远都等不到。 “周将军,周将军,徐婆子要将两个小公子带走了。” 闻言,李信看了一眼,随意的挥手,示意他们走,忽然又觉的不对劲,赶紧开口道。 “叫两队骑兵,护卫他们,送到建安军衙门才离开。” “别出问题,这可是母老虎的亲儿子,咱是捡的。” …… 于此同时,李娘子已经发现小儿子不见了,一同焦急的还有李贞。 下一刻,暖阁里,鸡飞狗跳,东市出现大量骑兵。 还有几队快马,从各个方向出城,该是去通知军队封关了。 ---------------- 东城。 建安军定襄驿站。 两位高昌国的使者亮明正身后,被安排在此处下榻。 “真是寒酸,连个雅居都没有。” 身材魁梧的高昌皇子非常气愤,来此两天了,不但一个高官没见到,连胡姬舞女都不安排,此非待客之礼。 “皇子,此来是联合外邦,有上房也算可以了。”阿奇卓康将军倒是很佩服建安军的政治。 他们把钱都花在了民生跟边防上,这里百姓富足,军威鼎盛。 中午的酒菜来了,又是三荤两素一汤,平民百姓的水平。 高昌皇子猛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怒道:“岂有此理,定襄如此富足,此为怠慢我高昌也!” “高昌国如此威风,也没看见打赢西突厥啊。” 头戴云纹官帽,身覆仙鹤红色锦衣的崔中书,带着两个随从出现在驿站门口。 五十年前,战胜大楚安北将军府后,突厥人分成了两支,一支在漠北,一支在西域瓜州等汉家故地盘踞。 西突厥虽然地盘不大,但有几处膏腴之地,加之占据河西走廊,国力很强。 这些年东西两线对峙大楚跟高昌,都是占了上风的。 皇子刚想发怒,就被阿奇卓康将军雄壮的手臂拦住了, 这里可是建安军的驿站,他们只有十几名兵卒,哪里会是别人的对手。 卓康行了一个楚礼,朗声道,“原来是大政官崔先生,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山野书生尔,谈不上大名。” 崔中书淡然回应,随后在下属手中拿出了楚册跟朱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水。 这算是利用中午的时间,来接见高昌国的使者。 “两位可以慢用,本官午时过来,算是打搅了。” 高昌两人对视一眼,皇子眼眸中全是鄙夷,惺惺作态。 卓康将军眼里却是闪过异色,建安军的官员都是佝偻老人那种档次吗? 崔中书是真的忙,高昌国的事,不是下属提醒,他是真的忘了。 北疆千里土地,百废待兴,大量银钱流入他的管辖之下。 瞎子那双眼睛就差在他裤裆里看看,有没有藏银子了。 各部有各部的难处,稍有一点水端不平,就会闹府衙。 这些个将领官员,人人都是建安军集团的元老,说不好听的,没把崔中书当回事。 民生投入、官员俸禄、各村各堡的民兵政策,哪一样都是缺钱大户,若是全按他们要求来,那整个建安军都可以停摆了。 崔中书只能在其中筛选合适的尺度,并且他还要区分,那个是说真话,那个说假话,这些奏书里面有多少水分。 他还要考虑,一项政策从他这里发出去,最终可能变成什么结果,是坏还是好。 总之政务压在头上,那是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周云那里,只是他无法做主的事情,就已经堆积如山了。 可以想象,建安军的政务衙门,一天的奏书有多少。 阿奇卓康并没有继续吃饭,而是正式的拿出了高昌王的旨意跟诉求。 他们希望大楚建安军集团,能够跟他们联合,共同对付东西突厥。 这件事,崔中书只是看了一眼,都不用跟周云说,他就知道不可能。 北疆此刻是韬光养晦的时候,发展力量才是关键。 “此事无需再谈,建安军兵马不过十万,国力不足,恐怕无法完成此事。” “你是那根葱?你能代替周云做主,老子一国皇子,见不到定王,还见不到周云了?” 高昌皇子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猛然之间怒了。 他们一国使者,叫个文臣来见,是什么道理,这简直就是侮辱。 更重要的是,这个文臣还否决了高昌王的盟约建议。 做事最怕猪队友,阿奇卓康头都大了,建安军连东突厥铁力都不怕,还会在乎高昌的面子吗? 果然,崔中书听闻之后,也不争辩,只是淡然起身。 “皇子殿下,阿奇将军,东突厥铁力跟我们是有盟约的。” “西突厥也跟我们签订了商贸合作,严格上说,你们高昌的商人,在定襄是非法存在的。” “但我主仁义,只要你们不惹事,商旅之间,他一概不问。” 说完,崔中书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只是下一刻,在高昌皇子惊讶的目光中,他们十几名护卫被缴械了,院子里,躺了一地。 阿奇卓康无奈的摇摇头,进入卧房。 就在他关窗的时候,看见不远处,道路上有一顶轿子,轿中人正在休息。 而那盖了一件羊皮袄子的人,正是刚刚见面的崔中书。 阿奇卓康不禁一愣,他又环视了一眼远方,人头攒动,经济繁荣,定襄之盛,远超高昌。 他思绪着北疆的治理特点,默默地关上了窗户。 卓康想起了昔日高原上,藏地老者对他的教诲。 当一个王朝,贤臣很多时,那必然是有一个贤明的君主。 …… …… 第276章 马邑郡大楚使者 马邑郡。 小粟关。 自从龙骧军回来后,此地被大军后营修缮了近六个月。 几千人的后营还不够,刘忠武还雇佣了大量民夫,建好城池外,还收容了很多北归的楚人。 过去荒凉的残关遗址,如今显得勃勃生机。 很多路面都被碎石铺好了,有些坡度大的,都换成了石阶。 北边还有一道斜坡路,方便马车进出。 山峦叠嶂,雄兵护关。 龙骧军大纛随风飘扬,建安军兵威无双。 在远方的平原大道上,有一条栅栏,这条栅栏长达七八里,就算是边界线了。 中间路口,有个丈高的土围子,一里见方,那就是龙骧军的边关衙门。 所有来往的商人,必须接受检查,货物清算之后,在楚兴城统一缴纳商税。 忽然,了望塔上,十六营的兵卒吹响号角,远方有情况。 “嗡-嗡-嗡-嗡……” 一支两百左右,披坚执锐,衣着仙鹤鱼服的大楚官兵,走马而来。 他们旗帜连绵,仪仗整齐,锣鼓喧天,阵势极为庞大。 小粟关城头,李兴放下挥舞的长刀,冷冷的观望远处。 赵武生跟张麻等人,也闻着动静,踏步上了城墙。 定眼一看,这竟然是大楚的宣旨太监来了。 “狗日的,这宣旨阵势如此大,难怪前方的哲林游骑不敢杀。” 杀大楚使者,这明面上是掉脑袋的活,龙骧军楚人稍稍有点不合适,于是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了哲林人。 理由都想好了,突厥余孽盘踞在并州大山里,杀了使者。 但这会人数太多,两百多披甲执锐的皇城司旗官,如此哲林人一时肯定是不敢动的。 刘忠武眼神闪过异色,思索道,“大楚皇帝什么意思?大张旗鼓,还来宣旨。他还嫌官家的脸丢的不够?” 这种情况,五十岁的老兽医张麻幽幽的道,“这种活,得李小郎官来想,他一准知道该怎么干!” 李宣在信息断绝的情况下,跟周云军事上的完美配合,在建安军中,获取了极高的声望。 正当李兴等高层讨论时,一名传令兵,策马飞驰,踏泥飞溅,迅速来到小粟关。 “启禀将军,大楚使者来了,弟兄们问如何处理。” 李兴遥望远方的队伍,只是犹豫了几息,他便眼神坚定,冷哼道。 “龙骧军有新命令了?” “没有。”传令兵立刻回达道。 “既然没有,执行原命令,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将他们全部送去修路。” …… 李兴下令,收押了大楚使者,虽然之前也干过这事,但张麻和几个楚兴会盟来的将领,脸上闪过了一些不自然。 随着龙骧将军的命令,平原上数百骑兵飞驰而去,战马奔腾,烟尘滚滚。 这些跟突厥南王城军团厮杀的骁勇精锐,自带一股恐怖的威势。 刀剑出鞘,弓弩上弦,肃杀之威,弥漫荒原。 皇城司这些人哪里见过如此架势,麻溜的下马投降,还有些人,一时太着急,挂在马鞍上,火急火燎的拉扯。 龙骧军骑兵一来,两百多人集体跪伏,生怕慢一点就被杀了。 小粟关扩大了,与其叫小粟关,还不如叫小粟山城。 它的城墙沿着这座山峰线而建,虽然不高,只有三丈,但防守还是很强的。 城中的道路也不再拥挤,张麻还是挑着两个桶子,在引入城中的蓄水池里,舀上两桶。 一路上,不停有兵卒跟张麻统领行军礼,其中有不少陌生面孔。 张麻不禁想起了昔日的肖原滩,稍稍有些惆怅。 他一路笑着点头,就当回礼了。 十六营还是那个十六营,但又好像改变了,很多人都闭口不提年初的战事,但又好像一直在述说它的惨烈。 龙骧军的帅帐搬去了后面的大营房里,如今老榆树下,只有张麻的住所了。 转过两条小路,张麻来到了马厩,他笑着抚摸这匹杂毛马,四肢强健,马骨粗壮,一身肥膘,浑身充满力量。 “这半年伙食不错啊,狗东西,你特么都有标准配食,比咱那会当佃农还舒服。” 兽医有的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周云如此执着于标准。 战术动作有标准,战兵伙食有标准,连马匹的伙食都有标准。 周云还经常教导张麻等统领,‘标准是量化的基础’,要求他们一定要重视。 张麻一边给水槽加水,一边喂一些草料给杂毛马,如今没打仗,太精的粮食也用不上。 忽然,张麻看见一个人,赶紧叫住。 “嘿,嘿,这二货阿歹,你站住。” 矮壮的哲林人统帅之尔祸阿歹,牵着马疑惑的望着张麻统领,这个人在龙骧军威望是很高的。 “尊敬的张马万户,有什么事,是需要阿歹帮助的吗?” “嘿嘿,”张麻笑了,露出了老黄牙,悻悻的道,“野狐滩那会,为了联系中军,不是把大黑放出去了吗?我就想问问,你那里族人收到没有。” “收到了,”之尔祸阿歹猛地挥拳在胸口行礼,尊敬的道,“那只大黑鹰如今养在野狐关,族人说,它立了军功。” “关键时候,让周将军判断出了突厥人的形势,为谈判取的了优势。” “张马统领要拿回雄鹰吗?” …… 张麻挥挥手,挑着担子走了,只要那大黑鸟还活着就行了。 它在野狐关,左拥右抱不香吗?来这里孤零零的一只鹰。 龙骧军这里,指不定又要爆发啥冲突呢。大黑还是在野狐关安全。 只是那雄鹰还是去晚了,本来李宣是希望周云知道,他也在夹击突厥,但没有及时通知到位。 不过结果是好的,为后续谈判增加了筹码。 有的时候,伟大的事业就是这样,有可能什么都不顺,但最后,它还就成了。 楚兴北伐,定襄城的密道没找到,龙骧军的黑鹰也没联系到。 但北疆楚人在野狐滩下,就是敢打,还特么就是打赢了。 等尘埃落定,这些个条件,啥玩意都来了,这上哪说理去? 听说鬼狗找到了密道,在八瞎子那里闹了好久。 这迟来的密道,还叫密道吗? 天下只知道建安军威风赫赫,击败铁力,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曲折。 但凡稍有不慎,建安军不说死路一条吧,那至少是损失惨重。 老榆树下,张麻放下了扁担。 他提了一桶水,进了间院子,里面有四只鸽子。 他从袋子里拿出食物,四个笼子都放了点,看着鸽子噗噗的跳,张麻开心的笑着。 “你们这四个混蛋,还特么混两份军粮,双面细作。” 喂好鸽子之后,张麻就在院子里,找了个小凳坐下。 今天又是放鸽子的时间,刘忠武很快会过来,哪些事情是能说,哪些不能说,要他确定。 项楚宗人府已经将张麻的官位提到最高,此刻他知道了很多北疆的下线,算是北疆护龙司的头领。 他的代号也换了,不再是要麻,而是护龙司——神将。 这玩意一听就很拉风,像个威风赫赫的密探首领。 他通过商队,给老家的侄儿送去了一些钱财,算是了却了大哥的心愿。 就在张麻思索的时候,小院尽头,一名少年将军,踏步而来。 刘忠武眉头紧皱,手里拿着一份带着火漆的楚纸。 “把这一条加上去,九月定王的赋税收入明细。” 张麻习惯性的顺手接过,只是看了一眼,人都傻了。 商税二十一万两,各城租赁税费三万两,合计二十四万五千六百两。 大楚一年赋税才二千七八百万两,一个北疆占了大楚的一成? 要知道,北疆的人口,才占大楚的百分之一。 “这个真能上报吗?”张麻颤颤巍巍的询问道。 “哎……”刘忠武也很烦,按理说这玩意肯定是不能说的。 九月份赋税的数额,就算他这个南线总幕僚官都不知道,更别说外人了。 但这是二爷飞鸽传书,上面的暗号火漆也对的上。 “发吧,发吧,按我写的发给护龙司。” 闻言,张麻不再犹豫,拿出一张很薄的楚纸,用细笔在上面写道。 “臣神将,虽身在北疆,但心系陛下。” “贼子周云九月之收益,堪比国库,多达二十五万贯……” …… …… 第277章 阴阳家陆长生 大楚。 帝都洛阳。 南城门车水马龙,拥挤的人群已经等待多时,随着厚重的铜钉城门打开,人们争先恐后涌入。 这些大多数是收夜香的队伍,少数是菜贩商贾。 他们必须在洛阳的大钟没有唤醒这座宏伟的城池前,将一切事情办妥。 封建时代,夜香是重要的肥地资源,并不是谁都能收的。 它不仅有时辰上的规矩,还有衙门里的规矩,能稳定收此物的,在当时都是能人。 就在城门拥挤了大量楚人时,忽然传来了轰隆的马蹄声。 “皇城司急报,速速让路。” “皇城司急报,速速让路。” …… 一声声中气十足的大吼,让城门之间顷刻就让出了一条路来。 其实他们撞死人也没事,但并不是每个皇城司吏官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可以说,自古官僚中,绝大部分人都是恪守己道的普通官吏。 能够左右逢源,上蹿下跳,目无王法的人毕竟是少数。 就像一个班里,成绩好的学生始终是那么几个,但大家都记住了他。 旗帜如风,战马奔腾,五十名小旗官就似一股狂风,吹的城门一片狼藉。 洛阳城南。 皇城司衙门。 一座庞大的黑石柱大殿里,摆放了三张巨大的舆图跟一个二丈见方的沙盘。 十几名身覆皂衣的皇城司旗官鸡叫时分,就已经在此处办公了。 皇差就是这样,闲的时候屁事没有,忙的时候,不分昼夜,且随时人头落地。 大殿中央,站立着一位俊秀的年轻官员,他头戴朱红玄纹官帽,身覆仙鹤官衣,腰间挂着一面金牌,正是最近空降的皇城司大统领——陆长生。 皇帝谕旨,除了三个皇城司红顶太监外,他拥有一切任免生杀之权。 “启禀陆大人,第七波、第八波朝廷宣旨太监全被小粟关龙骧军扣押。” 陆长生英俊的脸上,浮现异色,随意挥挥手,小旗官立刻离去。 远处太师椅上,魏公公思索片刻,开口道。 “陆统领,如此宣旨究竟是何意,北军没把大楚放在眼里。” 此处大殿,乃是陆长生成立的衙门总部,它专职用于对抗北疆建安军集团。 三幅舆图中,最西侧的那幅就是定王此刻实际占据的地域。 南起小粟关,北至定襄河原镇,东起雁门郡,西到榆林郡。 并州道北部加漠南部分草原全在建安军的控制之下,地盘横跨千里,幅员辽阔。 “哼哼,”陆长生冷冷一笑,不屑的道。 “定王不会接旨的,最低要到秋收之后,北疆楚人粮食稳定,那才有可能。” “那你为何要一直宣旨呢?”魏公公不解道。 陆长生回到太师椅上,端起茶杯,淡淡一笑,“争夺道义,凸显北疆跋扈而已。” “每一道圣旨都加高了官爵跟封赏,大楚承认北疆的功绩,封赏定王跟周云。” “甚至开出高官厚禄封赏建安军的十八员虎将。” “你在争……大义?”魏公公也是经历了权斗的人,自然知晓这是怎么回事。 大楚立国百年,深入人心,北疆楚人都是中原过去的,大多以洛阳为正统。 此刻他们最担心一件事,十八营说到底是野军,不属于大楚正式编制。 如果大楚不认,他们只能归属于建安军的小朝廷。 但此刻,大楚不仅认可他们的功劳,还封赏他们,这样大楚在道义上就还是正统。 北军以道义为信仰,聚拢军心民心,必然也会被道义所制约。 “再派遣两批人马,这次宣旨太监除了圣旨外,还带上宗人府的金牌。” “把官爵再加高,请示陛下,只要他们回来,封项济为秦王,封周云为上柱国将军。” “再出动细作,让北疆楚人知道圣旨的内容。” …… 闻言,魏公公枯燥的脸上,闪过异色,他已经明白陆长生的手段了。 明升暗降,调虎出山。 同时也削弱周云起兵的合法性,说到底,武川镇李氏的死忠也不多。 北疆如果造反,周云没有大势的加持,只不过是个厉害点的将门而已。 如果北疆不造反,那就温水煮青蛙,迟早也要弄废北地。 陆长生喝下皇帝的御茶,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嘀嘀咕咕,皇宫的茶也不过如此。 他望着北疆刚来的情报,不禁摇头讥笑道,“看来周云真卧龙之才也,不仅兵事非凡,民政也厉害,北疆竟然如此富足,堪比江南。” “可惜了,”陆长生俊朗的脸上,满是遗憾,“如果我是他,我不会攻陷定襄。留着养贼自重,大楚投鼠忌器。” “即使攻陷定襄,战胜突厥的最后一刻,我一定要杀了定王,嫁祸给突厥。” “哼哼……优柔寡断之人!” -------------------- 北疆。 长山漫漫,荒原辽阔。 一支雄壮的骑兵,在古老的定襄大地,策马而过。 旗帜如林,长槊寒光凛凛,战马雄壮,甲胄砰砰作响。 大纛随风飘扬,一片肃杀之气。 建安上将军,周。 大纛之下,周云眼眸冷冽,他已经巡视了数个北疆庄堡的秋收情况。 总体来说,大同小异,不容乐观。 开荒并不是一件短期内有收益的事,即使有高度集权的朝廷领头。 可荒地再怎么样,也要几年时间才能养肥,这是土地的客观因素。 华夏南方的土地其实不适合种植水稻,但一代代的华夏人用草木灰中和,最终才有了江南粮仓的美誉。 北疆的土地新开,加之马邑耕种条件有限,今年只种出来六十余万人七成左右的粮食。 不过周云早已经预计到了这种情况,定襄郡广袤的牧群,提供了大量牛羊,建安军勉强实现自给自足。 这也算是完成了野狐关建安军会议的一项重大计划。 建安军一共有三大计划,建设新长城,完成粮食自给自足,完成富民强军初步任务。 山风吹起旗帜,战旗猎猎作响。 远方道路上,人头攒动,各国的商人渐渐都汇聚到了此处。 如今野狐关成了并州道的内外分界线。 当初野狐滩大战,为了巩固营房,后营跟建造营拼命的筑墙,野狐滩大营能容纳十万大军。 周云一思索,这也不可能拆啊。 最终合计,将它设为边关的进出机构,并将北疆军武学堂建立在此处。 此关外,各国商贾可不带路引,进出定襄郡。 此关内,凡无路引者,皆为走私,一律没收财富。 途经沃野镇。 周云不禁笑了,如今的沃野镇关家已经在北疆出名了,甚至北方各国都知道此地。 石头城堡变为了内城,李昂跟瞎子、驼子谈好了契约,大量武川镇的货物在此发卖。 虽然是一九分成,但此地沟通各国,商贾流量巨大,何况还有大宗货单。 至于商人为什么不走河西走廊跟辽东走廊,却要选择中线并州,基本是这两条路上,官僚剥削太甚,杀鸡取卵了。 高句丽、室韦、突厥的商人可以不过定襄,但不能不过野狐关。 但凡来了野狐关,那最近的一座商业性城池就是沃野镇。 这里的客栈鼎盛,建安军的伤兵离开之后,剩下了大量的客房,关家主利用了起来。 她还亲自去武川镇拜见过李娘子,参观了漆木房间。 沃野客栈顶楼,有一间完全还原周将军寝卧的房屋,要价十两银子一天,还供不应求。 “小绿没有来沃野镇看过李昂?”周云淡淡的询问武川镇出身的护卫头子,李义。 此人是全爷的徒弟,同样善于使用弓箭,为人谨慎,跟野猪那货完全不同。 “家姐托我送来几件衣裳,最终……还是没上马车。” 人间缘分,扑朔迷离,不可强求。 小绿不愿意再见瘫痪的赤虎,也是正常。 但这样,总感觉差了点意思,尤其是和关家主一比,那简直不是东西。 李昂彻底自由后,关塞萍已经说了,这辈子要守着李昂,当他的腿,带他看大好河山。 周云询问过赤虎,要不要回北疆任职,至少挂个教头也是可以的。 但是李昂拒绝了,前尘往事,就当一场梦吧。 他嘱托周云安排好骑三营,便安安心心的在此当了富家翁。 正当周云思索之际,队伍已经来的了一座雄关。 野狐关! 这里关着一个重要的人物,天威上将军——梅朝远。 …… …… 第278章 洛阳之战 从前,洛阳还是个小城时。 靠近洛水边,有一家酿酒小店,那里总是爆发争吵。 那家媳妇生了个傻儿子,六岁还不会说话。 婆婆历来生性刻薄,对儿媳颇有怨言。 大楚跟柔然决战漠北,那年她丧夫丧子,承受不住打击,变成了半疯子。 傻孩子小时候,经常看见母亲骂奶奶,两个人总是互相掐架。 有的时候,母亲酿酒累了,也骂他是个不争气的东西,骂该死的父亲,骂这狗世道。 她们家没有男人,难免磕磕碰碰,有的时候被人赊了酒钱,她们也不敢讨要。 每每受到委屈,奶奶总在院子里责骂丈夫,责骂儿子不孝, 傻孩子知道,奶奶的人生,已经死在了失去丈夫儿子的那天。 奶奶有的时候还惹祸,将酒曲弄的一团糟,在市集里又被无良的商人宰了银钱,总是花冤枉钱。 但傻子不好的记忆很少,他只记得,奶奶对他很好,就算总是嘴巴里在骂人,但也要固执的给傻子孙儿做吃食。 尽管做的不好,但她一直清楚的记得这件事。 有的时候,奶奶清醒着,就会拉着傻子哭,告诉她哪里哪里还藏了银子,实际上这些银子早就用完了。 母亲总是骂奶奶害她,说她是个恶毒的女人,说明天就把她丢了,可也一直没有行动。 人生的苦难,就像道不明的故事,分不清是苦是甜。 她们带着傻子在乡下收上等的精粮,带着傻子在田埂里走过,偷偷给傻子做新衣裳。 有时候奶奶是正常人,笑的很欢。有时候,却糊涂,总是说别人害她。 就这样,傻孩子长大了,十二岁才会开口说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能说话的时间里,他能排除杂念,忘我的思考,偷听私塾先生的课,他比老秀才还厉害。 “老夫十二岁那年,有一个漠北的老兵来了,他是我父亲的战友……” 野狐关。 地牢最深处。 有一间死囚牢房,这个房间通体一丈土石所建,内中八条锁链,牢牢困住干草堆上的老囚犯。 周云坐在他两丈远的太师椅上,耐心的倾听梅朝远的诉说。 天威上将军,周云不好评价。 当年他出征楼烦关,死战头曼可汗,三万人野战十万大军,数骑冲阵,算的上楚人一条好汉。 但罗浮山这次,背弃大楚,残害了无数楚人子弟,这也是无法原谅的过错。 “老兵在我家住下,传了我三年武艺,将老夫带入了武道。” “圣明皇帝初年,老夫夺得文武双魁,一时间好不威风,梅家老祖宗亲自写族谱,将我纳入……” “可惜后来老夫追逐名利,陪伴母亲奶奶太少,悔恨至今。” …… 水滴在地牢里,打击石块,它要证明,水滴石穿是真的。 随着地牢长廊的窗台,阳光渐渐转向左边,周云在地牢已经待了很久。 梅朝远眼眸中闪烁精光,痴痴笑了,淡淡的说,“周云,老夫要谢谢你。” “你遵守了承诺,好好安置了当年楼烦关之战的后人,没有杀害他们。” “他们只是兵,我已经排查过了,该杀的一个没放过。”周云淡然回应。 随后,他起身踱步,靠近梅朝远,侧身而站。 刀削似的脸颊上,周云眼眸如冰,冷冷的说,“梅太师,你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讲故事吧。” 梅朝远笑了,周云跟他太像,生而卑微,却被母亲爱护,兵法通神,武艺也是顶尖。 “周云,你是个英雄。” “从知道,你攻打定襄的那一刻起,老夫就知道,大楚豪杰,你属第一。” “生为楚人,为楚人而战,无话可说。”周云背对梅朝远,淡淡回应,“战机稍纵即逝,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但你却要为此,承受巨大的灾厄,从天下大势上看,将处处被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楚必然要对付你,天下各豪强不如你,他们也会对付你,铁力会远遁漠北,不会给大楚一点压力。” “时势造英雄,你已经失去了时势。” 听完梅朝远的话,周云陷入了沉默。 楚帝的宣旨封赏,一天比一天高,细作消息,这会给周云上柱国将军,给项济秦王。 秦王可是关中王,众王之首,比这三镇定王,不知道强多少。 北疆楚人都在感慨皇帝慧眼识珠,对待北疆很丰厚,他们对未来也充满期待。 此刻周云起兵,确实已经失去了先机。 “实力,才是最强的形势,我不认为这些宵小有用。” 虽然处处被动,但周云很有信心,即使七八万军队,他也能打穿大楚任何形式的讨伐大军。 “周云,你莫要太过自信了,洛阳之战,霍守镇的实力比你更强,最终被这些所谓的宵小手段,弄丢了大势。” “洛阳之战?十几年前的那次叛乱?”周云转身问道。 “输了才是叛乱,赢了就是太祖起事。” “当年关中地域,民风淳朴,政治清明,项乾朗朗少年,誓要维护天下道统。” “可他最终,却走上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路。” “霍守镇麾下猛将如云,窦将军武艺超凡,一杆长枪平江山,先登洛阳,威震大楚。” “可最终,倒在阴阳家大圣,陆长生的手里。” …… “陆长生?”周云不禁一愣,这个人不是四大才子之一,那年应该才十五六岁。 何况在周云的印象里,洛阳之战不是毒士了然战胜的霍长真。 “了然确实厉害,以弱兵拖住了强兵,但没有陆长生改变大势,那最终结果还是很难说。” “后来,长安军的猛将,张须陀背刺,霍家兵败如山倒,烟消云散。” “关中猛将几乎断根,窦刑被上官虎斩杀于洛阳,霍全恩也被囚禁。” 听到这里,周云不禁错愕,原来全老鬼还被废了两次。 一次被渊盖文打下宗师,一次在洛阳之战后被张须陀折磨。 “所以,放走霍全恩的人,是楚帝?” 周云此刻已经反应过来了,就凭青山寨那帮子废物,当时能劫囚霍全恩这种大将?必然是不可能的。 这根本就是上头有人要放了五当家,刚好被周云碰上。 “没错,朝廷的水很深,太后的权力很大,皇帝在这件事上,当时只能如此。” 听完梅朝远说这些,周云兵神系统,已经推算出当年洛阳之战的过程了。 “那我猜,陆长生利用了霍家太后的影响力,瓦解了长安军的士气。” “就跟现在,瓦解北疆建安军士气一样。” “他在逼我杀了项济,从而让北疆动乱,军心士气荡然无存。” “哈哈……”梅朝远佩服的笑出声来,周云的推算能力太强了。 “皇帝必然启用陆长生对付你的,阴阳大圣,绝非浪得虚名。” “阴阳大圣?!”周云笑了,笑的冰冷。 “云的世界里,实力才是绝对的形势。” “铁力都赢不了本将,他只是一个玩弄宵小之术的废物。” 周云挺立如苍松,气质绝伦,言语中根本没把陆长生放在眼里。 “嘿嘿……卧龙,莫小视了天下人杰,” 周云的兵家能力,梅朝远是服气,这点天下兵家都有清晰的认知,他叹息一声,眼神惋惜道,“周云,你过来,有个绝密要告诉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况梅朝远此刻被铁链环绕,不可能对周云产生威胁。 随着老囚犯梅朝远的诉说,周云的脸色渐渐暗淡,显然这个秘密非同小可。 周云思索片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转身离开,未出门之前,背对梅朝远道,“感谢你的提醒,梅太师。” “你曾经在正确的路上,但你最终背弃了你的信仰。” “虽然我也指责不了你,但可能我觉得那就是错吧。” 周云的话,让梅太师几乎癫狂,他并没有否认。 梅朝远一身大宗师的气血之力,几乎毫无保留迸发。 无数雄浑的劲气围绕他的身躯,铁链被拉的叮叮作响。 忽然,一股血浪冲破筋脉,鲜血飞溅而出。 “好好对我的士卒,饕餮两刃槊乃祖辈英雄所留,好好珍惜。” “周云……哈哈哈,可惜老夫没有生在你的时代,孤独一人啊。” 听着后方,一股股血浪爆发,周云猛然停住了脚步。 他知道,天威上将军,梅朝远已经自载了。 是非对错,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周云没有回头,吩咐狱卒,好好安葬。 随后,眼如朗星,直面黑暗的长廊,踏步而走。 …… …… 第279章 大宅院里的女人 洛阳。 周府。 户部员外郎周康这一年的官运可谓是红得发紫,从无人问津的小透明,到如今炙手可热的朝廷大员。 此刻,他升了户部侍郎,大楚运河商贸之事,他一言而定,堪比尚书之权。 加之尚书老迈,户部的各级官员基本以他马首是瞻。 官场就是一种势,历史的权臣为何能左右朝廷,就是他已经占据大势,能轻易决定他人的命运。 所以朝廷高官斗争激烈,得势者,一切通吃,失势者,人走茶凉。 周家大院,今日张灯结彩,锣鼓齐鸣,大红轿子里,一位端庄盖着红帕的丽人,跨过火盆,进了周府。 周府前院人头涌动,戏班子登台表演,浦乐楼的伙计来回穿梭。 东院墙的一个犄角旮旯里。 周后十二从小袋子里,拿出了几个饭团,用荷叶包着的,里面还有一点肉。 他是厨房火夫的孩子,借着干活,总做点偷鸡摸狗的事。 几个小伙伴们争先恐后,但一个瘦弱的俊秀小厮,却不接,她嫌弃太油了。 周后十二胖胖的脸上有点失望,他就是来讨好老大的。 “明空,老爷都升你娘为平妻了,怎么还住在后院里。是我妈肯定住西厢房了。” “干娘怕哥哥回来,找不到地方,再说住习惯了,也受不了她们那些勾心斗角。” “周李氏怕什么,谁敢给她脸色看,谁又敢对她用手段?” “就是,周仲那个废人,挂着你哥的名头,成天惹事,以前他敢吗……” …… 自古大宅院里,妇人之间的硝烟从来不会停止。 经济决定上层建筑,何况经济加权力同时掌握在男人手里呢。 周家老爷就是周家的天,一个发妻七个小妾,他就一个人,八配一,如何能不争斗。 封建时代的掌权者,有大量习俗让女性陷入无尽的黑暗。 如周康今天去的那家院子,那家就灯火通明,成群的下人伺候,例钱稀罕物都有。 第二天用膳也是这个女子说了算,她喜欢什么,下人就做什么。 而不受宠的小妾,只有一个可怜的丫鬟伺候,甚至于如果长期被冷落,这个丫鬟得不到收益,她都会欺负小妾,更别说府里的下人了。 在暗无天日的深宅大院,就只有一个能见光明的人,进入这种环境,试问有几个女人不被同质化的。 五夫人就极为擅长此道,那年六夫人进门,当晚她就生病,让周康过去,给了六夫人一个下马威。 后来更是将六夫人活活折磨死,独得老爷的宠爱。 只是如今,周康位高权重了,以前看不到的美人,现在唾手可得。 刚好五夫人也老了,这才有了今日的七夫人进门。 他们一堆小鬼,正躲树下叽叽歪歪时。 长廊正走过来一个端庄丰韵、徐娘半老的锦衣妇人。 她眼眉和善,却隐隐藏着锐利,正是五夫人,周吴氏。 瞧见了气质独特的小厮,当即喜笑颜开。 “明空,明空啊,来来,姨娘刚刚得了好玩意,你拿去给姐姐。” 乖巧的通房丫头,将一大一小两个精致的绣花香囊送给俊秀小厮。 明空笑的像个纯真孩童,感谢了五夫人的好意。 虚与委蛇,明空简直无师自通,看的几个小伙伴都错愕了,她们关系如此好吗? 正当五夫人释放善意时,周康正妻恰巧路过,她脸色阴狠厉害,冷冷的哼道。 “大房不住,住后院,怎么,周家还对不起她了?” “老爷现在,朝廷重臣,回去跟你干娘说,别恶了老爷的脸面。” 周母在府中,没少受周康正妻的欺负,如今周云得势,她很不开心。 当然,她欺负的是整个后院,并不针对周母一人,否则周母根本活不下去。 “呦……大夫人这是唱哪出啊,不就是一个香囊,妹妹那还有,给您几个。” 大夫人起手一个耳光,打在周吴氏脸上,后者虽然眼神闪过阴狠,但只能忍下来。 这就是正妻,后院之主。 此刻她就算叫下人打周吴氏一顿,后者也无话可说。 何况周康的嫡子,周伯周仲都是她所出,五夫人不是她的对手。 但她也不甘心,今日周李氏的干女儿在此,她说什么也要维护。 “滚去后院领罚,别在这里碍眼。” 大夫人恶毒的看了一眼明空,最后想起老爷周康的话,挥手而去。 实力永远是说话的本钱,建安军兵威,连洛阳的走卒贩夫都清晰的知晓。 大夫人也怕周云这支边境猛虎,想到此处,不禁脸色暗淡,连长廊的喜庆都淡去了几分。 周府之中。 明空已经可以把脸露出来了,她眼眉之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 这媚恰到好处,勾人心魄,多一分则俗气,少一分则平庸。 周李氏一直按男丁小厮打扮她,此刻行走在孩子堆里,就像个俊秀的后生。 她现在是后院的孩子王,一则她地位最高,理论上等同于小姐。 二则,她天生早慧,这些孩子,谁是她的对手。 孩子群里,一个四五岁的小鬼头,坐在树下面,磕着饭团,鬼精的说。 “真的,我真的看见了,那天我起夜,看见五夫人跟大公子有说有笑。” “乱说话,”周后十二胖嘟嘟的一巴掌干他脑袋上,像个老大一样的说道。 “这事说出去,五夫人要被沉塘,她刚刚还帮了明空呢。” 封建时期女子地位很低的,后世宫斗剧,女主吊着王爷谈皇帝,那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历史上,赵二奸淫大嫂,最后死的是大嫂,赵二半点事没有。 五夫人如果东窗事发,哪怕是周伯强迫的,死的也是她。 “那我不说了。”小鬼头拿着饭团默默地吃着,反正老大说啥就是啥。 ------------------- 后院。 周母杂屋。 以前破旧的屋子,被下人们检修翻新了。 其实也没有大改,就是将瓦片补一补,将有大窟窿的土墙修缮好。 小院还围了个篱笆墙,半人高,一个健壮的婆子,在里面忙活着砍柴。 周李氏将砍好的柴,堆放在小屋东头的屋檐之下。 柴米油盐,柴在第一位。 封建时期,能源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柴火,煮饭要、取暖要、烧水等等都要。 所以古时候,老人家要去世了,他会上山砍一屋子柴,留给后人。 儿子要远行了,放心不下母亲,也会置办很多柴火,免得母亲劳作。 “明空啊,前院热闹吗?”张婆子是后院的健妇,身强力壮,周李氏把丫鬟的名头给了她,肥水不流外人田麻。 “热闹着呢?七夫人可漂亮了,估计后院有好戏看了。” 周李氏见身上沾了叶子,拿起干净葛布,边拍边教训,“以后要爱干净、要端庄,要不你哥哥不中意你了。” “哦……”明空身姿风雅,杵在土院子里,自成一道风景。 她嘟着嘴,幽幽的说,“我还是别进哥哥门了,那李家主、贞将军能给我好脸色。” “他们可比这大夫人、五夫人厉害多了,我可惹不起。” “胡说八道,”周李氏将小明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咱还在呢,干娘就认你这个媳妇。” 正当周母跟干女儿你侬我侬的时候,忽然,砰的一声闷响,一个肥胖的红衣官员从墙壁上掉下来。 “哎呦……痛死我了,嘿嘿,小,小的见过周夫人,见过周,周公子。” 来人正是一直翻墙送东西的杜齐明,这一年他月月都会送点肉食铜钱。 北疆战场没消息之前,周母靠他的接济,确实好过了很多。 “杜……杜大人,您要进来,何苦翻墙呢。” 周李氏跟明空都认识此人,但如此做法,两人不禁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杜大肥猪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后在地上捡起一串大楚通宝,还有下属吊进来的马肉罐。 “迫不得已,实在是迫不得已。” “杜某今日来此,实乃是生死垂危,有事相求。” 说完,杜齐明猛的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周母跟张婆子、明空也是一阵错愕,她疑惑的说道,“咱们都是平头百姓,哪里帮的到杜大人?” “若有急事,到前院找周员外才是正理。” “哎,此事非您不可啊。”杜齐明见她们不知,说出来事情的始末。 原来不知道那个王八蛋害了他,杜齐明竟然要干宣旨官,这第十二道圣旨,楚帝点名要他送。 人在运河坐,祸从天上来。 他一个小小的官吏,怎么会摊上这种大事。 北疆宣旨,已经被龙骧军扣了十批,听说都是手起刀落。 大楚跟北疆,两个神仙斗法,此刻是殃及池鱼。 “那老身应该怎么帮大人呢?”周李氏虽然反应过来,但她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杜齐明赶紧擦眼泪,满怀期待的说,“随便给个什么信物都成,只要您老给个东西,小杜这条命就保住了。” “多年……多年未联系,这一时哪有合适的东西。”周母思索了片刻,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用的。 就在此刻,明空眼眸中闪过光彩,狡黠的提醒,“干娘,哥哥雕过两个木头人,您借一个给杜大人不就成了。” “那,那两个木头人雕的不好,合适吗?”周母怀疑的说道。 “合适合适,一万个合适,”杜齐明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急切的说。 “咱就把这木头人供着,这趟回来,必物归原主,不让您老心疼。” …… …… 第280章 楚兴城外沟渠纵横 楚兴城。 昔日两座大粮仓都被推平了,马邑适合耕种的地方不多,楚兴将是定王麾下最大的产粮区。 为了发展此地,武川镇大量后勤部队的总部,已经搬迁来此处。 李宣根据周云提供的图纸,预计五年时间,完成三条大型沟渠。 这些沟渠连接了童家镇的清水河,同时将附近山岭的雪山融水导入其中,还设有数个水库。 一旦这一套综合性的水利工程落实,楚兴城的粮食产量最少翻三倍。 加上大规模使用农家沤肥,跟相对完善的建安军农官体系,到时候,光楚兴城一地,就能挑起整个北疆的粮食压力。 三国时期,曹操率先完成军屯,为魏国打下了坚实的军粮基础。 此刻几十里狭长的楚兴平原,就是建安军未来的底气。 楚兴平原。 水渠施工现场,人影不少。 老宋头自从捡了小孙子,整个人都变的精神了,他觉得还能支棱几年。 水渠修建之初,主政官李宣竟然采用了责任分包制。 他特意来过云都山,跟山兵山民们重点诉说了此事。 老宋头在定襄城时立了不少功劳,周云空城,他拼死抢下留守大营的任务,身上是有点本钱的。 那枚贴身挂着的军功章,除了显摆之余,也是他的底气。 此刻楚兴城外沟渠,同来的几十个山民,在此努力干活,开挖泥土。 正当他带着几个云都山民,准备下河道挖深时,他的小儿子跟着一个黝黑的老农过来了。 “怎么回事?北边两里不给咱们干吗?”老宋头见两人面色暗淡,开口询问。 这包沟渠修建,之前在云都山宣传了好久,但云都山几万人敢搞的不多。 首先要开挖,深度还要打水平放线,之后两侧要筑三尺宽的石头堤坝。 这些堤坝很贵,那里掺和的料,必须用足够的鸡蛋清,不合格就不给钱。 堤坝垂线偏了不仅要返工,钱也要减半。 这条条框框一看就怂了七分,云都山城老宋头那旮旯几百号人,合计了十几天,就没人敢踏这一步。 一份契约,狗日的上千贯,这特么谁敢乱接。 最终老宋头心一横,大不了就当出去干份工钱,反正李小郎官亏不了他们,实在不行,最后赖账。 出发那天,黄道吉日。 老宋头不顾哭哭啼啼的婆娘,带着三十几号人,来到了楚兴城下。 只是去干了才发现,根本就没想的那么难。 工具楚兴城里有,先去赊着。石头也有,先赊着。住宿问题,那都是住狗窝,出来干活还管这个。 如今干了三个月,老宋头已经摸清门道了,他不敢跟任何人说盈余,包括他的小儿子,那玩意嘴把不住门。 具体多少,老宋头没个数,只知道三十多号人再这么干下去,过了上元节,他就能去楚兴城买座宅子了。 “刘小官人找了没有,为啥不给咱们。”老宋头还想争取一下,毕竟利润丰厚。 黝黑的老农是老宋头的副手,他眉头紧皱,丧着脸道,“刘小官人说咱们人太少了,有些堤坝筑的太毛了,上头要优先北归的楚人。” “咱们打了定襄那一战,都是有田地的人了,别断了人家的活路。” 一旁牵着弟弟玩的十五六岁的小儿子,忽然开口说,“也不全是此事。刘小哥说要买机械,就是以前修云都山城的机械。” 那是砸地的大锤,捆扎了多根树木的大型木质器械。 由武川镇匠造营出产,算是建城的利器。 这玩意太贵了,买它不单单要卖器械,还有配套的固定工具,还要买马车装卸移动,甚至还要卖畜牲拉动锤子。 最关键这东西是损耗品,维护费用也不低。 楚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做事都还是讲良心的,云都山人干活整体没得说,就是水平差了点。 这也正常,毕竟刚开始干,以前都不熟悉,这个月好多了。 四五个窝棚,中间围着一个桌子,就是老宋头的地盘。 挣了那么钱已经亏心了,老宋头在伙食上可不含糊。 二荤二素,一桶大汤,饭跟胡饼管够。 桌子上,大伙夹了菜就走,也不多吃。 老宋头吧唧吧唧的吃着,喝下一口汤后,咬牙开口道,“老伙计们,咱合计了一下。” “那玩意该买就买吧,买了之后咱们活更快,也更多了。” 老宋头话刚说完,一旁的大胖子跟他爹就乐意了,“怎么个意思?这工钱二十贯,你还不想给了?那可不行。” “老崔,工钱照给,量照算,我呀,去楚兴城里贷个利钱,跟大伙没关系。” 黝黑的老农赶紧打断,焦急的道,“八百贯呢?四十亩好地!出问题,你家地全卖都赔不起。” 工友们都还想劝劝,无奈老宋头人如其名,头铁,坚持要干。 最终老头子们一商量,工钱暂欠一点给老宋头,就拿十二贯回家过年吧。 剩余工钱,二百多贯暂时给老宋头缓解一点压力,毕竟他包活多,大伙也挣的多。 ----------------- 楚兴城。 建安军衙门。 一座二百步,一丈高的土围子,四个望角有站岗的兵卒,这就是北疆中心城池楚兴城的衙门。 若是在大楚中原,一个县衙都会嫌弃这种地方。 一支雄壮的骑兵队伍,走马而入,马蹄攒动,闷响不止。 周云从西域战马跨步而下,甲胄之间,迸发金戈之声。 从二月底到十月,周云在定襄城,整整用了八个月,奠定了北疆政治、军事、民生三件大事的基调。 楚兴城在马邑地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小粟关跟大奇关守护了东部的安全,西侧是童家镇跟云都山城,北面到野狐关,这一庞大的狭长地带,成为了楚人的安全区域。 在官府的带动下,每一片能耕种的土地都被利用起来,没了兵灾、没了官僚掠夺,楚兴一带蓬勃发展。 其预计耕地面积占北疆的六成,良田占八成,人口占了北疆的一半,于建安军而言楚兴城至关重要。 所以周云亲自任命李宣,担任此地的主政官。 年初,丁肆业带领十八营喋血守城,已经成了楚兴人眼里的守护神。 为了提升士气,十八营就地驻防楚兴城,分别在城东、城西有两处大营。 北疆建安军兵威赫赫,大将如云,如十六营猛将张马、十二营先登将军杨猛、十四营长平郡猛兽王武、步一营刀疤杨延等等。 但其最强的三大将领,分别是龙骧军李兴,黑蟒李泰,楚人之魂丁肆业。 北塞漫漫守孤城,单于连营四十寨。 血染黄沙卧青砖,八千楚儿守河山。 名将从来只看战绩,其他都是废话。 丁肆业坚守住了楚兴,为北疆大军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 让二十几万楚人,完成了从民夫到军人的转变,这成为野狐滩上,周云击败铁力的先决条件。 建安军北伐第一功,实至名归。 至于说潇湘剑圣、刘忠武那些,自然是没有主将丁肆业名望高。 衙门里,有政务大楼。 两层土屋建筑,高四丈,采用了武川镇城寨的建筑风格。 它墙厚而能御寒,窗洞开在高处,采光靠屋内的天井,那里也是放火炉的位置。 屋内,建安军的十几号官员都在忙碌,他手头上事情不少。 不少人好奇的看了眼门口英俊不凡的将领,跟七八名护卫,习惯性的行了楚礼,就各自忙活去了。 “小斤,小斤快给老子记下,去武川镇报器械,要增加三万贯。” “三……三总管要咱们楚兴付银钱,咱还欠他两万多贯。” “十八营士卒招满了,告诉他们,要么服从调配,要么先干民兵……” …… 建安军战胜北狄人,此刻是政权上升时期,政治清明,凝聚力强大。 周云带着李义,踏上内中的阶梯,来到二层。 最靠头的一间土屋里,李宣正聚精会神观看一份奏书,那里面是两个庄子抢水的事。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情历来最难处理。 “主……主公,你来了为何不提前说一声。琉儿,快,快上茶。” 周云嘴角一笑,提前说了,那还叫突击检查? 李宣来到门口,喊了隔壁土房里下属官员,她是退役女卒琉儿。 周云面前,女卒红着脸,一只手先后拿了两次,才将火炉等东西搬到李宣的土屋。 “她手断了,被兵司安排在这里担任文职。” 李宣看见李义那孙子,奇怪又鸡贼的表情,不禁开口解释。 “哼,老子又没问,你虚个鸡毛。” 伤残兵员的退役问题,周云很重视,他决不能让战士们流血又流泪。 至于琉儿这种英姿飒爽、气质不俗的,那自然是不缺去处。 “进城的时候,本将看见修建河道人员非常庞杂,此为何意?” 周云这一路,从定襄出发,先后去了怀朔镇、谷粮屯、野狐关、罗浮山,最后才来的楚兴城。 他一路看见,修建水渠的人都很不专业,大多数是楚人流民,不是建造营的部队。 水渠确认了大方向后,周云就没过问了。 毕竟他还要应对突厥、大楚等各方势力,没时间管这个。 “这是商本论。”李宣喝下一口毛尖,淡然回答。 “什么狗屁商本论?”李义火了,大声怒斥李宣,“咱们自己修建只要四百五十贯一里,你发包出去却是五百五十贯。” 哼哼!周云眼神闪烁,不禁乐了。 武川镇的嫡系子弟们,在他这个主公面前玩小聪明。 李义明着是责骂,实际是告诉李宣,周云很愤怒这件涉及贪腐的事情。 只可惜,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李宣不慌不忙的说。 “但那样,银钱就没有流去市井了,而人丁也没有调动起来,楚兴城各行各业就分不到银钱之利了。” “何况,建造营不到一万人,长城要修、城池要修、水渠也要修,人力严重不足。” …… 李宣当着周云的面,逐一解释了各种运作上的原因,价格也是他们衙门反复核算的。 这样三条水渠,不但可以稳定数万人的生活来源,还能刺激楚兴城其他行业兴盛。 最终,散出去的钱,会以赋税的形式,重新回到建安军政府的手里。 “商本论?谁教你的。”周云喝下一口毛尖,不禁感叹,政法家李宣,天赋如妖。 “不……不是主公教的吗?讲武堂,你说过,经济流动的过程中会产生价值,价值会变成实际的财富。” 李宣跟李义莫名其妙的望着周云。 后者也是一阵错愕,喝口茶,缓解一下尴尬。 老子说过吗?你们倒是记得很清楚? …… …… 第281章 李宣论形势 塞上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楚兴城外,八个月翻天覆地。 很多水渠外的田地都被标记了,那里已经有了归属。 北归的楚人宗族不多,大多数还真不是周云拦着,而是他们都死了。 周云对待北上的楚人,态度是很仁厚的,哪怕没有地契,只要能证明是那个宗族的后人,建安军都会酌情批地。 但这是小宗族,在权贵那边,土地一律没收,就连恩师,他都大义灭亲,可见此政策的执行力度。 目前北疆有民田、军田两种。 民田就是分田到户,但目前还是按照人头收税,只是周云定下的赋税很低。 军田目前由二线八营负责军屯,别看丁肆业名望高,他的十八营在楚城外,军屯是有指标的,完成不了,扣军需跟军饷。 远方四五里,远离水源的位置,不少人在翻地焚烧山里捡来的碎木。 一户楚人流民,老头子带着几个儿子媳妇,后面跟着一串玩闹的孩童。 他们背上都是一捆柴,这是从南方二十里外的太行山里,捡来的树枝。 封建时代,树一般不能砍,只能去捡掉落的树枝树叶。 “老齐家,一家十五口人,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卖了,找到了他们家给钱,目前还没分家。” 李宣拿出一本册子,上面清楚的记载了这些楚人的来源。 行走在楚兴城外,周云一面看风景,一面心绪不在此地。 北疆虽然蓬勃发展,但想毁灭它的势力太多了,突厥铁力可汗已经远遁勒尔浑河,表面是休养生息,实际上是不给大楚压力。 听说第十一道金牌圣旨,已经过了长平郡,这次条件更高,允许项济开府,还赏赐一座铜山,可以自行铸钱。 北疆如果迟迟不回应,大楚的下一步动作,该是要来了。 和平与安宁也许只是短暂的,楚兴城好不容易生机勃勃,周云不想毁掉它。 北疆楚人六十万,兵马十万左右,主战力量近七万,实力上足以媲美高昌等国,大楚寝食难安很正常。 不同于丁宏度、萧世安等节度使力量,建安军兵威无双,所拥有的威慑力,几乎等于当年长安军。 “主公在思虑大楚之事?”李宣看出来周云心不在焉,询问道。 “呵呵,”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星目遥望远方耕地,淡然的道。 “外部环境比较差,别人干不进来,咱们也干不出去。” “主公仁义,才有此刻之忧困,”李宣严肃的行了楚礼,对周云诉说,“丁将军来找过我,说了很多,看的出她对你很气愤。” 丁秀青? 周云眼中出现了一个白甲女将,她长弓射鹰,威风赫赫。 野狐滩最后时刻,她忽然跟周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随后提起长枪就准备出发。 周云紧紧拉住了她,她不停地捶打周云,泪流满面。 “如果我周云要办一件事,不可能让女人来承担后果。” “但是丁将军愿意,她已经去了武川镇,说替主公守着那里。”李宣看见远方齐家人已经在点火了,他们要用草木灰肥地。 女人们背着箩筐,似乎要去远方罗浮山里捡牛羊的粪便。 丁秀青不愿意靠近周云,也不愿意回丁家,她一直认为自己会带来厄运。 就像此刻,周云处境艰难,她也认为是因为她在克周云。 “你觉的,二爷应该怎么办?”周云虽然有兵神系统,但他也想听听李宣的意见。 何况兵神系统是用于战场,在朝廷争斗,天下大势上,未必是最强的。 “二爷愿意杀了项济吗?”李宣淡淡的问出了最尖锐的问题。 “你觉得该杀吗?”周云反问道。 闻言,李宣思索片刻后,慎重的回答了周云,“宣认为,杀了短期获益,不杀咱们还得蛰伏很久,有利有弊吧。” 李宣说了等于没说,他认为有利有弊,两者都可以。 周云索性不再隐瞒态度,眼眸闪过精光,缓缓摇头,坚定的说,“项济是我的战友,我们打过河原,打过罗浮山,还打过野狐滩。” “难道我要拿刀,将我的战友杀掉吗?” “哈哈……”李宣笑了,笑的欣慰。 有些事情可能看上去很傻,但就是那样,让楚人感觉还有一丝温度。 “其实刚才宣是怕干扰主公的判断,定王在军中占了六营将官,咱们八打六,就算赢了,后续的麻烦也很大。” “主公,定王还跟我说了一些话……” 楚兴城外,有熟悉的山民认出了周云跟李宣,邀请他们来到自己的窝棚。 妇人们去隔壁水渠队伍借野味了,他们点燃篝火,要好好的招待周云。 火光中,周云在炙烤一块野猪肉,这是猎户干的,云都山来的山民余钱不少,购买力上来了。 “定王说了什么,”周云淡淡的问。 李宣用制式短剑,将肉一块块分好,随意的道,“定王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 “他希望我能将北疆的政治延续,造福一方百姓。” 柴火被烧的噼里啪啦,偶尔有火星爆发跳出, 此刻篝火旁异常安静,周云久久没有开口。 “哼哼……项二愣子!幼稚。” “其实,宣觉得,定王好像也没跟咱们争北疆的意思。” 项济虽然没有明说,但行动上,确实放弃了跟周云争夺北疆,这件事很多人都看到了。 他更希望他的理念能活下去,让穷苦的楚人有饭吃,让寒门子弟有出头的机会,将贪官污吏绳之以法。 他可以死,但楚人的文脉不应该死,楚人的魂魄不应该消亡。 正是这股浩然正气,北疆楚人才能三十余万人口,起兵三十多万。 项济若是在后世,也许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先驱吧。 老人家给李宣送上两块薄蒸饼,用来包肉吃。 云都山城,以前视为瑰宝的胡饼,渐渐开始不香了。 李宣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在身上摸索,片刻后,递给周云一张楚纸。 “什么东西。”周云疑惑的接过。 李宣一边给肉沾点佐料,一边随意说道,“帮你写的,哄了哄丁将军,她很开心,别露馅了。” “本将跟秀青,不是你想的那样,”周云埋怨李宣说道,他害怕这孙子乱写东西。 野狐滩见丁秀青。 赤色照红颜,杀声震九天,血河染锦绣,白骨垒江山。 此诗短短几句,描绘了一员骁勇的女将,野狐滩上纵横无敌的场景。 虽然战杨双,丁秀青吃了大亏,但在楚人的眼中,碰见杨双不死,就算是厉害了,何况是女将。 “这……还行,不算乱写。以后别干这种事了,我们是清白的。”周云悻悻的笑道。 听到这里,李宣不禁一脸鄙视,跟周云拉开了一点距离。 楚兴荒原。 月下篝火。 李宣在山民的窝棚附近,跟周云谈论了很多北疆的实际问题。 没有人想到,关乎千里疆土的大事,就在这堆小小的篝火前,决定了。 百万楚军遗留的后勤物资,在这一波大基建里,消耗了八八九九,接下来,北疆要靠自身产出来供给十万大军。 每年光军饷就要八十万两出头,军械、粮草等事务差不多也是这样,十万精锐一年的消耗就是两百万两。 这还是不打仗,一打更厉害,抚恤加民夫的消耗,那就更扛不住了。 明末时期,辽饷一年就要消耗几百万两,可见养精锐兵马确实很费钱。 “北疆必须重视商贸,同时农业要多种发展,畜牧和耕地一样重要……” 李宣经历了云都山城的历练,此刻已经算是优秀的主政官,在定襄大战中,其军事能力也非常突出。 火光照耀了周云,刀削似的脸颊,有一半在火光的阴影里。 听着李宣侃侃而谈,对经济上的诸多做法非常独到,周云很欣慰,也有点失落。 某一刻。 周云星目闪过精光,淡然开口对李宣说。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要将楚人的政治延续。” …… …… 第282章 大殿争斗 “圣上,武川镇周云屡次抗旨,按律当诛,老臣请杀周康一家。” “三镇节度使乃定王,此乃混淆视听,污蔑忠臣……” “谁人不知,北疆乃周云之北疆,定王都被赶出定襄城了。” …… 洛阳皇宫。 乾政殿。 雕龙大柱,金砖透影,雄浑的大楚金銮殿里。 满朝相公,天下最权势的人群,此刻口吐芬芳,毫无形象可言。 这里是大楚的权力中心,能进入乾政殿的,最低也要五品以上的高官。 五品是门槛,属于透明人物。 真正有份量的是蜀王势力、各门阀节度使、五姓望族,还有军中将门势力,他们是大楚最上等的权贵。 随着圣旨事件的发酵,加之周云抄没了很多大宗族在马邑郡、雁门郡的田地,这使的朝廷上的各族势力开始对周云发难。 同时,见有人开头,各心怀鬼胎者,也见机行事。 北疆商贸鼎盛,他们能忍,但是北疆竟然在贩卖粮食,足有十几万石,这他们就忍不了了。 周云处理陈粮的行为,彻底击破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封建权贵,对于土地的执着超过后世的想象。 这个时代,祖宗之地,丢一亩那都是不孝。 就似水滴掉入油锅,随着不满者渐渐增多,朝廷之上已经形成了倒周之势。 户部侍郎周康满头大汗,浑身都湿透了,朝廷之争,一个不慎,就是灭族之祸。 大楚衣着华贵的官员弹劾的挺欢,但正前方有一老者,始终稳如泰山。 左丞相商师成,乃太祖时期的文官家族出身,根红苗正,妥妥的帝系。 上次黄河大水,就是他背的锅,革职查办只是流程,这种简在帝心的人,官复原职只是时间问题。 正所谓老而为贼,商师成两朝元老,揣摩帝心那是炉火纯青。 这玩意还得讲技巧,就算猜的准,也不能表现出来,而是假意为难,最后那么一不小心,说出了陛下想听的。 伴君如伴虎,敢比皇帝聪明,那就是最大的不聪明。 此刻朝堂之上,各权贵的代表已经集体弹劾周康了。 作为周云之父,户部侍郎周康,此人最近聚拢了大量投靠北疆项济、周云的官僚。 勉强算的上朝廷的一方势力吧。 但这股势力除了户部,其他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但凡有点实力的,早有山头了。 如今乾政殿里,派系变化的很快,总体来说比较平衡。 五皇子晋王过去势力最强,但太原郡被打废后,连带着太原一系的官员都失势了。 三皇子齐王跟九皇子陈王,目前两人是朝堂最强的势力。 他们分别代表了徐州上官氏、南阳萧氏的利益。 大楚太祖约定,与门阀共治天下,每家门阀基本都有支持的皇子。 当然,也有中立的,那些都是不强的门阀宗族。 如幽州夏侯杰、凉州耿汤、安南黄严,这些边关的势力,人口少,战争潜力不足,暂时影响不到朝廷。 但各家门阀都有希望,也许这些庞然大物下一刻就拼死了呢? 幽州公孙氏何等强大,骑兵六万,甲兵十万,此刻河北可能见到? 长安霍守镇,连洛阳都攻陷了,如今其族残余势力,远走他乡,投靠了北狄国的铁力,关中那里还能看到影子。 大楚豪强门阀,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也许转眼间,烟消云散。 项衍的制度,给了所有权贵希望,让他们有盼头,这在一定程度上,稳住了大楚的皇室。 但此刻,针对北疆抗旨一事,所有权贵几乎统一了战线。 皇子们害怕项济成事,欲杀之而后快。 大楚权贵们眼冒绿光,恨不得立刻瓜分北地利益。 并州道的茶马生意太过鼎盛,竟然还开出了广阔的良田。 论开疆扩土,大楚官僚不行,但论掠夺他们是一把好手。 这些权贵,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接连炮轰周康,扳不倒项济,先扳倒周云的势力也行。 随着金碧辉煌的乾政殿里,你一言我一语。 蜀王等五姓望族这些大势力也下场了,他们也认为朝廷对北疆太宽厚了。 某一刻。 商师成瞧见楚帝无意间瞟了他一眼,当即心领神会,踏步而出。 他头戴丞相官帽,身着仙鹤玄云官服,义正言辞,中气十足的道。 “尔等既如此忠义,试问何人出战,讨伐马邑?” 左丞相此言一出,大殿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讨伐马邑?跟谁扯蛋呢? 青龙、黑蟒、王武、杨猛,尸山血海里的大将,鏖战突厥两年,他们斩杀的名将都有一溜了。 龙骧军、玄武军、建安军,马邑东川碾着北狄人杀,野狐滩杀得天昏地暗。 还有大楚兵家第一人,武川卧龙,周云。 跟这东西打仗?脑子坏了的人才去。 “兵者,勇气也,虽不能敌,但可为国献身,诸位国臣,可有敢战之人乎?” 左丞相商师成在大殿金砖踱步,朗朗而言,怒视群臣,无一人敢观之。 这种情况,商师成内心不禁鄙夷,敢发难不敢出头? 见文官跟各势力代表无人出言,商师成的目光来到了宗人府跟兵部将门的队伍。 武人互视几眼,他们大多知晓项济、周云乃楚人之雄,但大殿颠倒黑白,他们也没办法。 敢出头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前车之鉴,他们大多时候如履薄冰。 “此言差异,臣有一言不吐不快。”右丞相裴温,一脸轻蔑,忽然站了出来。 朝廷之上,文官派系两大巨头,左右丞相很少正面交锋,今日竟然直接卯上了。 左丞相商师成,实际代表了楚帝在朝堂的部分力量。 而右丞相裴温,五姓望族之首,代表了天下各宗族的力量。 “北疆若为定王之北疆,乃大楚之幸,但北疆若为周云之北疆,国将不国也!” 裴相的话很简单,说白了就是周云建国,你们这些权贵还是个屁,到时候站在这金銮殿的,就是青山寨那些泥腿子。 北疆可以是项济的势力,那没关系,他当皇帝,这些人继续当权贵。 但周云要是当皇帝,那就是彻底洗牌,一点余地都没有。 乾政殿这帮文武百官,什么家国大义都是扯蛋,归根结底是利益问题。 龙椅之上,楚帝项乾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陆长生,你做的对,权贵们动心了。 北疆赋税等核心信息,都是护龙司的最高级密探,神将发出来的。 正是这些东西的传播,令大楚各家贵族眼红不已。 乾政殿里。 两大丞相,各家权贵都下场了。 见火候差不多,楚帝声音沙哑,但穿透力极强的说道。 “北地官兵浴血奋战,但他们不是正军,害怕大楚不封赏,朕能理解。” 楚帝在找借口,但如此说其实也没错,罗浮山大纛立木之事,直接导致楼关丢失,大楚朝廷的口碑确实挺烂的。 “济儿为国而战,周云屡建奇功,尔等却想着污蔑功臣,实乃令楚人寒心。” “来人,起圣旨,封项济为秦王,拜天策上将,赐天策府一座,允开府,立铜山。” “封周云为上柱国大将军,马邑郡节度使,破突厥铁力,国之英雄,可入朝不拜。” …… 楚帝在大殿上说的义正言辞,下方的文武百官却是神态各异。 商师成跟裴温互视一眼,皆看出了各自心中的鄙夷, 皇帝这种封赏有什么用?虚假。 离开北疆,项济、周云就是虎落平阳,龙游潜水。 国之英雄,入朝不拜? 有这玩意的都没好下场,最近的一个就是梅朝远。 此刻北疆实际在武川镇周云手里,七皇子项济是被架空的。 大楚还是积极备战吧,毕竟改朝换代,大伙都没得玩,这是共同利益。 但随即,两大权臣好像意识到什么,立刻怒目而视,眼神恨不得吃掉对方。 乾政殿里,皇帝偏袒周康,后者感激涕零。 后续又议了不少军国大事,但除了河南章丘泰兵事不顺,其他都是无关痛痒的琐碎。 很快,随着洛阳大钟响起,大楚文武百官到点下朝。 --------------------- 洛阳东城。 自古华夏,以东为尊。 帝都东部的宅子,都是高门大户。 历经百年的土地兼并,这里除了铺面酒楼,基本没有普通民宅。 裴府,座落城东,内有六进,占地极广。 楼阁假山,怪石嶙峋,流水潺潺,美轮美奂。 家仆成群,女奴数百,一座府邸,不下千人。 一个身体健壮,面目谄媚的家丁,麻溜的跪在黑檀木马车前。 衣着华贵的裴温,一改金銮殿上的小心翼翼,踩踏奴仆下了马车。 他眼眸中披靡苍生蝼蚁,行步之间,官威赫赫,宛如高在九天之上。 江南风格的长廊,雕栏斗拱,极尽匠心。 裴温身在其中,但心思始终在考虑,如何在北疆这块蛋糕里分一杯羹。 全吃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么多权贵,但裴家一定要吃大头。 大楚权贵有文武两种高门, 武门斗争激烈,节度使皇子之战,那是刀光剑影,尸山血海。 文道传家,温和多了,以裴、崔、卢、李、窦,五大豪族为首,可以说朝廷绝大部分官职,都出自这五家。 大楚宗族以娶五姓之女为荣,不但要出数额庞大的娉礼,一般的宗族,五家还看不上呢。 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利益。 假使一名小官,进入了五大望族的人脉圈,若有肥缺,立刻就有人操办,试问谁不动心? 如果有一高官欲害族中官员,家中老者轻而易举,罢免对方,试问谁不需要? 官场就是一种势,五姓望族就拥有这种盘根错节的威势。 “裴相,各族老人等很久了,老爷要露个面了。”一旁文质彬彬的老翰林小声提醒裴温。 “对……老夫差点忘了,走,去东屋。” 裴府东阁,占地庞大,装饰豪华,黄漆木打底,各种奇珍异宝都有,内中可容纳二百人跪坐。 此刻,几十个宗族的代表人物齐聚于此,他们耐心的等待裴相到来。 莫要小看了这几十个卑微的人,放在郡县里,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裴温行步之间,带着一股宰相的威严,进来后,跟各族老人聊了点风花之事的开场白,随后直入主题。 “如果跟建安军发生冲突,龚道,你们有几分把握。” 龚道,九品武者,乃是洛阳城外,孝地县的将门。 五姓望族已经渐渐将手,伸进了军队。 长须宽额,面容粗犷的雄壮中年,尊敬的行了楚礼,瓮声瓮气的说。 “建安十八营,有十四营战兵,皆悍不畏死,百战精锐。用兵事,乃下下策……” 龚道虽然说的不明显,但裴温何等精明,他已经明白了,动兵很难。 尽管龚道否了裴相,但裴温依旧面如春风,笑着对龚道谈论了不少。 要他好好经营二千甲士,必要的时候给他升官。 裴相竟然如此恩宠龚道,这不仅龚道没想到,东阁里的人也很惊讶。 通过北兵一事,裴温认为,适当要点兵权,是有好处的。 “这次,北疆的商贸跟田地,不是短时间能拿下的,” “各家节度使跟几家诸侯王都在鼎力支持陛下,北狄国被打退了,暂时没有边患。” “大楚要集中力量,废了周云,否则江山易主,我等啊,莫说富贵,老命都不一定有哦……” …… 裴相跟这些宗族谈论了很多,将利益分成也基本说好了,但大伙得出力。 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 “河南实在是出不起,还乱着呢。”一位精瘦的华服老者,丧着脸,对裴温说出困难。 “还没搞完?”裴相不禁一阵错愕,思索后,淡然道,“你们章家吃也吃够了,速速消灭叛军,莫再纠缠。” “章丘泰的几万精兵,本相有大用。” …… …… 第283章 第十二道圣旨 “本官……跟周云有旧,乃周李氏远亲啊!” “有旧,故人啊!” 马邑郡。 小粟关。 又是熟悉的大楚仪仗,又是数百人的圣旨队伍。 这是第十二道圣旨了! 只是此次宣旨没有太监,换成了一名肚满肠肥的文官,跟一个项楚宗人府的老者。 五百名雄壮的骑兵,甲胄泛着幽光,长槊如林,弓弩齐备。 从四面八方,围住了杜齐明的队伍,他赶紧拿出红布包裹小臂粗的木头人。 龙骧军骑一营不少武川镇兵卒随着战马起伏,迟迟没有拔刀。 既然是主公的故人,那就是他们的故人。 正当大伙僵持在这里时。 忽然,数百精锐骑兵让出了一条道。 阳光下,项家三叔公跟杜齐明,一时间看不清来人。 但此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甲胄,该是一员大将吧。 杜齐明谄媚的笑着,行了楚礼,开口道,“将军,这是周母怕本官有失,特意送的,乃云哥儿幼时所刻。” “嘿嘿……”一声尖锐的公鸭子嗓音从阳光下传来,贾平庆穿着官袍,身覆一件两铛凯,讥笑道。 “你呀的比咱家还会扯虎皮?借就借,还特么远亲?” 听到这个声音,项家三叔公国字脸上露出了疑惑,跟杜齐明面面相觑后,他尝试性的向前走了几步。 “贾……贾平庆?”项家三叔公在皇宫见过贾公公。 只是如今,形象差距太大了,过去贾平庆畏畏缩缩,如今却是挺拔如兵卒。 “哈哈,没想到吧,咱是北疆最大的太监了。”贾平庆嘚瑟的鼻孔朝天道。 此情此景,项家三叔公跟杜齐明快要哭出来了,他们急忙冲到贾公公身旁,跟他攀谈过去不存在的交情。 两个宣旨的倒霉蛋,终于放心了,看见贾平庆就说明他们暂时死不了。 三叔公拍了拍贾平庆的两铛凯,发现皮甲极为优质,上面的扎甲很薄,但看上去是好铁。 “别拍了,项老太公,去了楚兴,咱给你们一人整一套两铛凯。” “叫皇城司的弟兄们把甲胄脱了,存在小粟关,回来再取,北疆内郡不能带甲。” …… 几百人的皇城司队伍,一阵鸡飞狗跳后,甲胄被暂时存在了土围子关城里。 因为数量庞大,边境官员来了十几人,要求支付管理费用。 勒索嘛?老子杜齐明啥玩意没见过。 只是,杜齐明一听,竟然高达一百钱一套? 二话不说,麻溜的给了两倍的钱,一百钱一套搞得这么复杂,吓他一跳。 杜齐明跟三叔公上了马车后,刚出土围子,瞳孔不禁一阵收缩。 他们紧紧相拥,额头全是冷汗,脊背发凉。 远方,有一杆大纛。 大纛之下,有一员身形巨硕的赫赫大将,身后有数百雄壮的精锐。 此人一杆盘龙关刀,气如烈阳,英姿勃发,眼神冰冷的望着他们。 “那……那个就是战杨双的青龙?”三叔公支支吾吾的说道。 年轻时候,他就是武将,虽然只有八品,但他见过很多厉害的人啊。 青龙有一股威势,无视天下英雄的威势,这是顶级武者才有的。 想想也正常,敢跟突厥第一勇士正面交锋,能是怯弱之人乎? “嘿嘿,谈不上,李兴跟咱家很熟,有我在这里,放心。” 贾公公大话虽然说的快,心里还是咯噔一下,随后假模假样的道。 “记得约束一下队伍,这里法度很严,被杀了可比修路惨。” 山峦古道。 长风漫漫。 队伍旗帜随风飘扬,马蹄攒动。 随着马车里,贾公公诉说北疆的事。 两人这才知晓,原来宣旨被扣下的人都修路去了,他们还以为都见阎王了。 渡过大劫的杜齐明跟三叔公心情很好,一路上跟贾公公询问很多事情。 包括此刻,道路两旁偶尔出现的楚人农家。 在贾公公的述说中,他们得知小粟关到大奇关一百多里,竟然安置了两万楚民。 他们惊叹之余,恍然大悟,原来是在开荒。 开荒?! 三叔公跟杜齐明相视一眼,两者皆是摇了摇头。 这开出来也是别人的,开了又有什么用呢! 前往大奇关的路上,商贾队伍似乎特别多。 皇城司宣旨部队走走停停,前方道路有时候马车交错,要耽误很多时间。 官道只有那么宽,但来回的马队却很多。 切莫以为荒原很宽,马车就可以乱走,这是不切实际的。 路面分为实地跟虚地,大家都走过,还有大楚路官维护过的道路就是实地。 荒原有些地方看着可以过,但那是虚地,车轴一旦陷入,那就是大麻烦。 尤其是车上有重货,有时候木头车轴都会弄废。 “来往的商旅如此多吗?”杜齐明跟三叔公面露疑惑问道。 贾平庆摸着腰间鼓鼓的银袋,笑嘻嘻说,“那可不是,利润高着呢,上好的绣花冬衣,才一两银钱。” “啥?”三叔公不禁大吃一惊,愤怒的说道。 “狗日的,大通布庄八两,杀猪杀到老子头上来了。” “三叔公,正常,这一路上花销,去了大楚的地域还有损耗,再过一次城门,到店里差不多这个价了。” 杜齐明跟项家三叔公此番共患难,算是得了机缘。 老叔公明确要求他今后称辈分,不论官职,这算是代表项家势力认可了杜齐明。 “损耗?能有啥损耗。”三叔公不解的说。 “损耗……”杜齐明支支吾吾,含糊不好意思的说,“损耗不就是你我嘛。” 大楚官僚,贪腐无度,底层商旅,确实过得艰难。 单杜齐明管理的运河市坊,破家灭族他都见多了,商贾末流也。 跟随着这一路上的马队,杜齐明跟三叔公,在贾平庆的带领下,少走了很多弯路。 比如路引,全程就是贾公公操办,雄壮的骑兵巡查,也有贾公公解决。 他们还发现贾平庆,很得军心民心。 偶尔有兵卒小官丢些个小玩意给他,唠嗑两句就走了。 给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什么小孩子写的字,家里求的平安符。 “这些是玄武军的兵,他们驻扎在雁门郡,跟大奇关一带有些重合。” “他们为何如此敬重你?”项家三叔公不理解的问道。 贾平庆一面鄙夷,不屑的道,“老子玄武军监军,白干的?” 监军?那不都是兵卒们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这情况,三叔公跟杜齐明更不理解了,北疆的监军如此好混吗? 一路之上。 马车里欢声笑语,三人扯东扯西,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大奇关地界。 当杜齐明队伍走过一座高坡后,前方视野豁然开朗,壮观无比。 从山坡下开始,一路到前方山脚下的城池,长达十几里的耕地,无数楚人在忙碌收割。 风吹麦浪,硕果累累。 楚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不少官兵还在田里帮忙。 “此……耕地竟然如此丰硕,还如此广阔。” 三叔公眼眸震惊,甚至要怀疑是不是眼花,这十几里狭长的地域,至少能养活几万人啊。 “这算啥,楚兴城那里才叫厉害,大奇关十之一二吧。” “走吧,赵家主准备了晚宴,咱们早点进城,明日去楚兴。” ------------------- 山林河谷。 耕地里到处是烧草木灰的楚人。 他们再也不用害怕,浓烟会招来北狄骑兵了。 麦杆被堆积起来,烧了肥地,不少楚人农户,还捡来了大量树枝干草。 北风不过老鹰山。 此地离老鹰堡大约三四里,有一条小溪水流过,宽不过丈许。 但这里平坦,水源也有,开辟上千亩地,还是很容易的。 赵家的婆子们来了,她们带了饭菜跟水,赶着两头牛车,从远方拉来的。 今个收麦子的人特别多,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带了二百个护卫在帮忙。 赵家不少嘴碎的婆子,心里是有意见的,这又没叫外人,还得管吃食,老亏了。 但被族中参战的老人怒气冲冲,打了几个耳光后,就老老实实弄饭去了。 这是定王项济! 一棵大榆树下,项二愣子在护卫弄的干草堆上坐下。 几个老赵家的村里头人,小心的陪同着,几个年轻的后生,端来了不少刚出锅的米饭,还有羊肉、马肉,一桶肉汤。 “哈哈……如此吃,可要把老鹰山赵家吃穷了!”项济端起一碗,率先开动。 他知道,他不动,别人也不会吃的。 “你咋吃饭的时候还不放心,大胆吃,慌个蛋。” 项济发现潇湘子一直警惕的看着周围的村民,不禁一脚踹过去。 嘴里嘀咕着,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收点麦子。 杨猛以养伤为由,暂时离开了十二营。 骑兵十二营,以衡州郡兵为底子,杨猛即使短暂离开,威望依旧鼎盛。 潇湘子也辞去了十八营副将,他突破宗师了,血战悟道,如今重剑威力无穷,大有问鼎江湖之势。 此刻他们两人,一左一右,护卫项济,这段时间,几乎连睡觉都是一起。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让老子好好吃点饭,搞得比野狐滩还紧张。” 项济面色不善,呵斥了两员大将。 随后跟赵家人一边吃,一边聊着秋收的事情。 有个赵家老族人说,老鹰山每年能出二十个兵卒给定王,要他跟周将军,一定守好北疆,别被楚国狗官夺了去。 “放心,马邑啊……政策变不了。只会更好的。” 正当项济在热情发誓的时候,远方忽然出现了烟尘。 一位安家村的骑兵队长,火急火燎的跑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主公……主公,周,周将军来了。” …… …… 第284章 老鹰山下遇项济 马邑郡。 老鹰山。 赵家老祖出来了,历经突厥兵灾,他已经中风了,半身瘫痪。 不过老头想的开,最少留了条命在。 “嘿……嘿,定王、周,周将军,这是老夫珍藏的好酒。” 老头颤颤巍巍,坐在轮椅上,围着篝火面对周云,流着哈喇子笑道。 耕地上,几百名护卫席地而坐,老鹰山也不含糊,族人都出来了。 赵有钱那一批青壮死后,动乱结束,赵家人从犄角旮旯里慢慢汇聚,老鹰山有几百楚人。 他们杀鸡的杀鸡,宰羊的宰羊,赵族长还想杀头牛,被周云阻止了,牛可不能乱杀。 “拿盐,快拿盐,项大哥。” 周云拿了两把制式短剑,串上现杀的羊肉,在篝火上炙烤。 当年过雪林,周云就以善庖厨而着称,那水平是没得说。 如今没想到,一提庖厨将军,大楚只知有丁不四,不知有周二当家。 潇湘子跟杨猛已经放松了警惕,他们清楚,周将军是英雄,如果要动项济,必然是光明正大,不屑于用宵小手段。 只是他们还敏锐的发现,周云俊朗的脸上,似乎有伤,好像被人打了。 虽然好奇,但这是别人的私事,他们不好过问。 只是,有社牛项济在此,这种事必然是要开口的。 “周老弟,你脸咋回事?不是说随便打赢你家娘子。” “放狗屁,她如今不是我的对手,就看生了个儿子,让让。” 周云把脸藏在火光的阴影里,厚着脸皮道。 “哈哈……”项济乐呵呵的讥笑,他的女人,小梅跟赵刘氏都是娇滴滴的女子。 偏偏周老弟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能打,丁秀青连杨双都能碰几招。 “这也不对啊,李娘子不是在定襄,你这是从武川镇过来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潇湘子跟杨猛不禁头皮发麻,心有余悸。 李娘子去了武川镇,要干什么,这还用说。 至于周云为什么挨打,此刻几个项济心腹也算基本明白了。 “八瞎子落实点器械,铁坨子最近嘴脸太高,不肯赊账,李家主也跟过去了。” 周云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项二愣子。 北风不过老鹰山。 此地山岭高耸,飞鸟绕林。 项济跟周云久未见面,两人扯了很多北疆的话题。 项济身后有一个小册子,发现什么问题,他就会记录下来。 周云摊开一看,头都大了,狗日的,还真是细。 欧家堡,有家小媳妇被男人殴打,拳打脚踢的那种,最后不了了之。 但那家媳妇死后,她娘家却带着尸体哭天喊地,最终讨要了十二两银子。 项济点评,人性刻薄,需以律法救之。 保障女子的权益,才有更多的人口,国家才会强盛。 野狐关,三个乡绅说有四百亩地,是他们家的,但官兵未理会,直接撕了地契。 乡绅不敢言,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项济批复,要皇城司查探,酌情赔付土地。 …… 篝火旁,项济侃侃而谈,周云则在认真的观看楚纸。 这些事涉及民生的根本利益,不得不说,项济在这方面是下了功夫的。 “当前北疆初定,这些律法要大量案例,最终由法家大师来定夺。” “很多事情,不能以点盖面,要综合考虑。” 项济笑了笑,将楚纸收回,“本王也是这么觉得,所有没有直接干涉。” “听说本王的三叔公已经到楚兴了,周老弟准备出招了?” 火光照耀中,羊肉啪滋啪滋的冒油,周云略微观察,该是外焦里嫩了。 随手将短剑递给项济,周云眯着眼,淡然道。 “北疆已经完成了农业、商业大改革,咱们以前定的事干完了,火候差不多到了。” “如今大势并不在我们,周将军慎重。”说话的是杨猛,他恭敬的行了军礼,插了一句嘴。 周云不杀定王,算得上英雄好汉,若是下令攻楚,他们也会踏上战场。 但楚人打楚人,杨猛的内心是有抵触的。 “一定要打回去吗?”项济仰天,叹息一声,无奈的说道。 “谁特么说要打回去了?”周云一脸鄙夷,轻蔑的望着他们两人。 他从地上,随意捡起一块手掌大的石头,摆在了篝火前面,冷冷的说。 “天下大势,是可以改变的,如果这块石头是大楚,那咱们就是另一块小石头。” 橘黄色的土地上,周云在大石头的周围,放了很多小石头。 这里每一块石头,都代表了一股强大的势力,最少是能左右天下局势的势力。 高昌跟室韦,暂时不用管,他们的体量跟北疆差不多,暂时威胁不了大楚。 大楚真正的敌国只有三个,高句丽、东突厥、西突厥。 但此三国因为野狐滩之战,如今远远的避开大楚,尽量不制造边境事端。 因为不管建安军是不是受大楚控制,但本质上它是楚军。 也就是说,并州道的国战,楚人中,诞生了一位铁血皇子跟一个兵法大家,还有一支无敌雄狮。 眼下,大楚的军事力量,已经超过了东突厥,重新回到霸主地位。 各国在此刻,无论出于那种目的,规避大楚的强势,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这些石头,都不用管了,咱们只要看楚人内部就行。” 周云将各国的石头丢开,重新摆放新的东西。 他目光炯炯,询问篝火旁的数位大将,“大楚此刻,最大的敌人是谁?” 此言一出,包括李义在内,都不好回答。 最大的敌人?最大的敌人不就是你,武川镇周云。 “假如……从现在开始,北疆不再是敌人呢?” 熊熊火焰在燃烧,木柴噼里啪啦。 周云的话,令大伙一时陷入沉思,寂静良久。 “如果……本王不造反,那父皇要对付的就是,大楚权贵!” 篝火旁,各大将领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恍然大悟。 连项二愣子都知道,大楚皇帝心心念念的是对付天下门阀势力,那天下的权贵如何不知道。 项衍立下规矩,与门阀共治天下,大楚立国百年。 但这段时间,无论是皇帝还是门阀,都想把对方掀翻,只是一直办不到。 不论皇帝重用谁,那个人成了权贵之后,必然是站在权贵的一边,因为人都有私心。 权贵的来源是无穷无尽的。 但大楚皇帝才是天下最大的权贵,刀光剑影,如履薄冰,大楚九代皇帝,没有一个是庸主。 从圣明皇帝开始,大楚削弱门阀势力的决心一天比一天重。 幽州公孙氏,长安霍氏,这两个百年大族在多数权贵合力下消亡。 但圣昌皇帝知道,这治标不治本。 如今,大楚依旧有几支强大的势力。 徐州郡,人口众多,毒士了然,猛将上官虎,兵威赫赫。 太原郡,虽然历经战乱,但他的实力,只是退出国家级,还是一线门阀。 何况并州道商贸发达,太原很快就能恢复元气。 南阳郡,繁荣鼎盛,兵多粮广。 蜀王占据成都,天府之国,精兵数万。 江南一直是五姓望族的大本营,会稽还有项应这个太祖支脉。 更别说凉州、安南、幽州、河东等地了。 虽然不少人是楚帝提拔的,也许他们曾经是楚帝的心腹大将,但此刻都在权贵的行列里。 项济望着篝火前的石头,愣愣的出神。 他将北疆的石块跟大楚皇家石块,合二为一时,平衡就被打破了。 圣昌皇帝将拥有击溃天下门阀的能力。 “可是……洛阳凶险,北疆力量几年内也会被皇帝瓦解,周老弟,咱们一样难。” 火光中,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全是冷笑,他嗤之以鼻的道。 “能有多难?能比当初咱们一千五百人,进入定襄大营难?” “瓦解?那就看谁快!也许项大哥那时候已经登上九五了。” …… …… 第285章 柳楼里的女子 大楚王朝。 帝都洛阳。 人到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楚帝二十四年,十一月。 寒冷已是洛阳的主旋律了,万花凋零。 但今日洛阳楚人的热情却能驱散一切。 二十里运河路上,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 二十二坊中,阁楼里、铺面二层,凡能看见街道的窗户都挤满了人头。 有头有脸乡绅老爷们摆好了酒桌跟吃食,北征归来的将士们可随意取拿。 无权无势的洛阳百姓,则望眼欲穿,寻找自家的亲人。 不少人看见后,大声呼喊,引来周围的震惊,那感觉,比中皇榜还有面子。 锦旗如林,身覆甲胄的兵马连绵数里, 人头攒动,大纛之下,威风凛凛的将官在回应楚人的欢呼。 “行了,再挥手,别人以为你才是主帅呢?”刘仁基笑着呵斥项正喧宾夺主。 项正只是沉默一小会,就故态复萌,跟楼阁里的姑娘眉来眼去。 刘仁基笑了笑,也不再管了,他知道项正很开心。 洛阳人山人海,繁荣鼎盛,似乎隔绝在战争之外。 他们感受不到镇北军这段时间泰山般的压力。 楚帝要太原大军就地炼兵,随时有可能北上攻打建安军。 北上?攻打建安军? 大楚都以为,镇北军退出小粟关是因为刘仁基不愿意打。 但实际上,没人知道,龙骧军跟他们打了一场。 哲林人之尔祸阿歹,率领三千骑兵,将镇北一万铁骑冲的稀烂,斩断骑兵大旗后,丢在小粟关前。 战场之上,归降的哲林人竟然拥有强大的骑兵战力,五人配合,圆盾长槊,弯弓射箭。 无论是骑兵冲锋,还是平原鏖战,大楚骑兵都被碾压。 【哲林人:老子以前叫王帐军?】 刘仁基这才知道,龙骧军跟镇北军差距太大了。 突厥南王城军团曾经天下无双,但龙骧军似乎夺走了这个名号。 虽然小粟关下,镇北军有六万人,但刘仁基知道,骑一营跟十六营来了,小粟关就保不住了。 与其被击败,伤了大楚朝廷的士气,还不如体面的撤退。 楼烦关大营里,刘仁基全力布置防守。 无论道义上的,还是实际上的,刘仁基都准备的很充分。 他告诉士兵们,武川镇的叛贼杀害了楚人的英雄项济,要求他们同仇敌忾,守住正在全力重修的楼烦关。 项正等羽林军子弟,几乎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楼烦关驻扎。 十七万大军一边训练,一边等待,足足熬了几个月后。 狗日的,虚惊一场!? 楚兴城,三镇节度使定王接圣旨了。 刘仁基挥手回应了城墙上,几位宗人府的项家老族人。 令他诧异的是,项家老祖,项槐也在。 那天,消息传到楼烦关,大伙比打了胜仗还激动。 尤其是羽林军的项家子弟,定王归来,可不仅仅代表他们不用打仗了。 更标志了一件事,项家铁血皇子回来了,项楚皇室的力量,空前强大。 北军跟周云归为项楚势力后,洛阳雄军名将,虎视天下。 夏侯仁虎卫军、刘仁基羽林军、皇帝还有两万禁军,本来就有六七万精锐。 建安军留守北疆,但李兴龙骧军、孟百川玄武军回来了。 洛阳帝都,此刻拥有一支足以平定天下的军事力量,权贵门阀该要瑟瑟发抖了。 一根杨柳枯枝挡住了项正,他随手破开,笑着对刘仁基道。 “仁基兄,咱们什么时候投效秦王啊?” “别乱说,合适的时候,本将军知道如何。” 忽然,一声声朗朗之言,响彻人群。 由几十名国子监的学子,在人群里朗诵楚词。 刘仁基很开心,笑着回应了这些年少的学弟们。 镇北军很受洛阳人的尊敬。 当初山河破碎,楼关丢失,洛阳动乱。 文魁郎刘仁基以雷霆手段,稳定洛阳,随后毅然决然,带兵北上。 一路斩贪官、杀恶徒,连兵部尚书任道行都杀了。 他带着楚人大军,将突厥可汗赶出太原郡。 这才让北疆边镇的楚兵,得到了野狐滩之战的机会。 底层的楚人,只能看见官府低报的信息。 在他们眼里,北疆的楚军虽然厉害,但论功劳,还是他们洛阳的兵马,功劳更甚。 至于贩夫走卒说的,那都是些小道消息,他们嗤之以鼻,比不得朝廷张贴的官报。 运河旁,有一楼阁林立的区域,鹤立鸡群。 这就是珠宝坊。 二十二坊中,最富贵的地段莫过于珠宝坊。 封建王朝,能干珠宝这个行业的,那都是黑白通吃的人。 此地大楚各郡黑白两道豪商云集,而柳乐楼立于此地,自然是柳楼中的翘楚。 比起洛阳城内的两大名楼玖月楼、教坊司,也不遑多让。 一间奢华的阁楼露台之上,身姿婀娜的楚女们莺莺燕燕,谈论兵卒们的雄壮。 她们是淸倌儿,是柳乐楼的招牌,入幕之宾,得看她们心情。 这些女子,要么才情高雅,要么就是破落权贵之女,算得上是此道的天花板了。 “诗诗仙子,快来看啊,文魁郎要过来了。” 闺房中,雅座上,有一位娇柔妩媚,肌肤胜雪的白衣女子。 她气质出尘,笑盈盈的来到了姐妹们中间。 此人眉眼温柔似水,带着一股楚楚可怜的江南之美,让男子不自觉生出保护欲。 她正柳乐楼的花魁,洛阳三大才女之一,李诗诗。 水波潺潺,运船穿梭,柳树之后,是一支士气高昂的楚兵。 大纛之下,有一位朱色披风的楚国郎君。 他高跨大马,腰带长剑,三羽赤盔,威风赫赫之余却又风采不凡。 柳楼中的姐妹们激动的发出尖叫,就像看见爱慕的情郎那般。 才子本就是柳楼里最喜欢的对象,何况是这种执三尺剑,为国为民,决战疆场的大楚英雄。 “要是刘仁基来入幕闺中,妹妹分文不取。” “撒泼尿照照,分文不取?小妹倒贴也成啊。” …… 仙子倚靠红漆木柱,宛如一幅美人画卷, 她嘴角笑意盈盈,心中遐想万分,自古美女哪里能过英雄关呢? 就在她观看得胜归来的队伍时,忽然运河街道情况大变。 一股强大的肃杀之气弥漫在洛阳运河之上。 这是一支可怕的军队。 战马如兽,甲胄幽寒,盾槊如林,整支队伍千人如一,鸦雀无声。 马蹄踏过之处,兵威赫赫,洛阳的百姓自觉的都不敢喝彩了。 一个小孩子,不小心掉落了藤球,想去捡,被父母牢牢抓住,嚎啕大哭。 雄兵大纛之下,有员三羽头盔的老将,他五十岁上下,眼眸中带着披靡天下的霸气。 此人宛如地狱来的恶鬼,阴笑着将藤球捡给小孩,后者父母害怕的发抖,小孩更是吓的藤球都不要了。 “看见没有,那个就是猛将张马。” 城楼之上,项家宗人府的三个老者,观看了这一切,六祖公项槐小声的说道。 “此人就是……神将”一个项家老者喃喃说道。 “嘘,”六祖公环顾四周,教训白发老头,狠狠地说,“祸从口出,若是被李兴发现,害了此人啊。” 有道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前方的洛阳镇北军跟这支雄兵比起来,那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柳乐楼,阁楼之上。 姐妹们面色凝重,议论纷纷,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一些。 “这……这是哪支部队,没听说过。” “好像听说北军也回来了,不晓得是哪位将军。” “龙骧军?”仙子看了一眼大纛,认出了这支雄兵。 肖原滩上战杨双,青龙关刀斩突厥。 武川镇李兴,传闻关西将门之后,建安军第一大将。 龙骧军只进城二千人,玄武军似乎也是,他们已经是大军的尾巴了。 就在诗诗仙子打算回屋时,她看见了一个人。 只是短短的一眼,便令她再无法移开眼眸。 此人身高八尺,面若冠玉,脸似刀削,眼如星辰,踏马而过,点亮了河道的风景。 诗诗仙子想起一个人,喃喃的道,“周,周云吗?” “诗诗,裴相之子裴寂斎来了,快快出来陪同。” “倩娘,香君,你们也来,麻溜收拾自己。” …… …… 第286章 周李氏 洛阳周府。 后院。 周家后宅今日人很少,都跑去看热闹了。 镇北军凯旋归来,班师回朝,洛阳楚人沉浸在喜庆中。 跟府外喜庆不同,篱笆小院里,却充斥着悲凉。 周康失势了,大夫人昨日还站在篱笆外辱骂周李氏扫把星,要不是五夫人劝住,还准备动手。 周母今天起的很早,在篱笆墙里烧热水,她吩咐小胖子周后十二杀了只老母鸡。 这小子手脚麻利,收拾的妥妥当当,自幼在火房,打下手算是一绝。 周李氏则拿出一块老旧的砧板,在剁碎肉,叫明空弄了些面粉,准备做家乡的菜肴。 她就像等待凯旋归来的儿子一样,默默地忙碌着。 “你哥哥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可惜,过年也难得吃上一回。” “哥哥他会回来的,干娘……” 俊秀的小厮明空,玉手一边捯饬面粉,一边安慰周李氏。 她看的出来,干娘现在很忧伤,听周府夫人们的消息,满朝权贵都在针对周云,想必凶多吉少。 周后十二胖嘟嘟的手,力气很大,从厨房拿来一口大锅,瓮声瓮气的说。 “府里下人都在说,北军已经平了……不知道,” 小胖子还没说完,就被明空老大恶狠狠的瞪了回去,他蔫了吧唧的继续帮忙。 可他的话,已经触动了周李氏脆弱的心神,后者再也坚持不住,眼泪不自觉的掉落在粘板的羊肉之上。 “张婶也真是的,看热闹现在还没回来,哪有这样欺负主家的?”明空企图扯开话题,安慰周母。 可周李氏身子已经抽泣的颤抖了, 自古征儿踏疆场,妻母遥望报平安。 刀光剑影,稍有不慎,就是边关枯骨啊。 周李氏想逃避现实,镇北军回来了,她的孩子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明空挥手重重的打了几下周后十二,紧紧搂着木凳上的周李氏,她身子很轻。 可就是这轻弱的身子,养活了周云跟明空。 “我的云儿,就算化成鬼魂,也一定会回来的。” “他自幼胆小,外面肯定住不惯……” 周李氏趴在明空的怀里,伤心欲绝。 忽然她出现了幻觉,隐隐约约听见云儿在叫他。 周母浑浑噩噩的抬头,看见了篱笆墙外,小云儿正在呼唤她。 “云儿……我可怜的孩子啊。” 周李氏流着泪,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她孩子的鬼魂。 她张开双手,就像看见了小时候,李府归来的小周云,蹦蹦跳跳向她跑来。 忽然,周李氏猛地一惊,她碰到的是铁甲。 下一刻,小院篱笆外的场景清晰无比,一员威风赫赫的佩剑将军,就在眼前。 哪有什么鬼魂,分明是她的孩儿回来了。 “母亲,云儿回来了!” 周李氏眼眶通红,激动的站不稳,后退几步,差点摔倒,随后仔仔细细打量周云。 身高八尺,山文精甲,腰佩宝剑,俊郎不凡,是她的孩子,没错。 长高了,也长大了,最勇武的将军,在她心里也比不了眼前的孩儿。 即使多年未见,周李氏也能一眼确认周云的眼睛。 小院里。 篱笆前。 母亲的哭嚎,刺痛了周云的内心。 曾经年少时,他跟小周云一样,讨厌母亲絮絮叨叨,讨厌母亲管这管那。 当时光消逝那刻,他才明白,那是梦中的世界。 生命的每一瞬间,都是无法重复的美好,只是经历的时候,周云并没有发现。 洛阳李府,幼时求学的经历,就像发生在上一刻。 周云无法想象,一个女人,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支持奴生子去拜师李斋安。 屋门口的老树下,周云好似看见,一个身着下人衣裳的小孩,用幼稚的声音在埋怨母亲。 “这些太难了,我根本学不会。” “母亲相信云儿,一定可以……” 周云转头,后院石阶门槛,那里有一道划痕, 他好似看见,十三岁的周云在那里跨过台阶,踏上去太原的旧木马车。 离开洛阳的那天,周母远远的跟了马车好久,一直到洛阳城门。 那年周云只有十三岁,十五年了。 十五年弹指一挥,他重回到这座小屋时,好似梦境。 此刻仿佛两个周云重叠,在环顾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 明空跟周后十二,呆呆的立在老树后面。 他们看见,周李氏死死抱住雄武的将军哭泣,生怕松手就再也见不到了。 “真威风,我也要像你哥哥一样,当个将军。”周后十二从未见过如此精良的甲胄,发自内心的羡慕道。 “那你去说说,把你弄去龙骧军当兵?”明空鄙夷小胖子道。 “那我不去,”一听要去龙骧军,周后十二立刻蔫了,嘟着嘴说,“咱可不敢去跟蛮荒人打,怕死。” -------------------- 周府。 大街。 张婶跟两个后院的下人有说有笑,还在议论今日镇北军的鼎盛。 “但咱老觉得,后面那支军队才厉害,看着就不凡。” 正当她们习惯性走过转角时,瞬间头皮发麻,双脚打颤。 前方后院,竟然有几十名披坚执锐的甲兵, 这些甲兵眼神冰冷,铁弓长刀,巨槊寒光闪闪,挺立在后院门外。 张婶三人,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过去。 她们中午不回,被管家点名,轻则扣除例钱,重则赶出周府。 张婶体格强壮,像个大姐,护着两个闺蜜,一路冷汗直流,终于进了石阶。 她不禁松了口气,麻溜的转头,发现周李氏小院里,有两位武将。 一人身覆长弓箭壶,腰挂长刀,守在篱笆外,警惕的看了张婶一眼。 另一人则帮周李氏在剁碎肉,院子里四人有说有笑,就像过上元节一样。 周后十二活蹦乱跳,跟英俊的将军扯东扯西,还露出他的将军肚。 倒是平日里,古灵精怪的明空,这会却羞涩的像个小女孩。 张婶噗嗤一笑,这小妮子,还装上了。 “不是孩儿吹牛,这丁肆业跟本将比厨艺,那差的远呢。” 周云手中刀,快如疾风,不仅剁肉神速,还能分心扯蛋。 周母慈祥的呵斥,“胡说八道,丁肆业将军可是大将,传出去,该要得罪他了。” “我还能得罪他?”周云只感觉天方夜谭,反驳母亲,“除非你孩儿砍了他夫人,不然就是踹他脸也得罪不了。” “胡说八道,丁将军可是北军名将。”周母发现周云还是爱吹牛,不禁有些气愤,咋就长不大呢。 周云看见一个健壮的妇人来了,她行了礼后,麻利的去角落劈柴,准备生火的粗事。 “张……张婶。”这个人周云还依稀有印象,算是周李氏的老伙计了。 “是啊,云儿开府之后,他们一家得商议带走,也用不了多少银钱。”周李氏恳切的说道。 周云官拜上柱国大将军,建安上将军。国之英雄,入朝不拜。 并且旬月入殿,也就是说,一个月只要三次早朝。 当然,武将搁朝廷上,也没什么能干的事,毕竟朝堂是权谋的斗殴场,武将大多不适宜。 对比当初书生平狼的梅朝远,今朝周云封赏更重,算得上是目前大楚第一将。 如此情况,在封建时代,周云就等于重新建立家门了。 周康这一脉开始,洛阳周氏就分成了宗家一支,跟上柱国大将军这一支。 这种枝强而建家立业,在封建时代是很常见的情况。 如上官虎,徐州将门庶子立家。 夏侯兄弟,也分成了两家,他们宗家是陈留夏侯氏。 “哎呀,这事给忘了,明空啊,快,过来。”周李氏笑着把明空拉了过来。 这个小厮,周云打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天生媚骨,红颜祸水之人。 哥哥回家,母亲介绍,本该是温馨的场面。 可周云的眼神,却令明空感到诧异。 哥哥回来后,明空有靠山了,不用隐藏自己。 她将魅力全部释放,但哥哥不为所动,反而在警惕的望着自己。 “明空啊,是你妹妹,将来给你传家的。”周李氏笑着唠叨。 “噗……”周云刚一口水入喉,全喷了出来,他条件反射道。 “母亲,她才十四五岁,本将不合适,给您做儿媳吧。” “那不行,乱了辈分,母亲就认她。”周李氏瞬间脸色严肃,似乎在这件事上很执着,她冷冷的道。 “周家后宅里,还没轮到一个山寨女子做主。” …… …… 第287章 周府之乱 大鹏扶摇天地间,洛阳楼阁入云端。 二十四座高耸的望楼,周云在篱笆小院里就能看见。 那站岗的兵卒,白天视野好,十里外的兵马应该能发现。 篱笆墙下,母亲特意安排,周云跟明空一起择洗青菜。 这个时期,处理绿菜是很麻烦的,菜叶子上都是虫眼,必须要勤劳手巧的妇人慢慢清理。 这还是个体力活,因为物资匮乏,哪怕一小块叶片,也是不能丢弃的。 “明空啊?你本家姓什么。” 周云手上干着活,忽然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令小明空一阵错愕。 虽然她不理解,但依旧如实回答,“本家乃江南武氏。” “武明空?武曌!好家伙……” 周云眼眸闪过异色,系统已经测过此人。 气运跟项济是一样的,但周云使用道术却看不出来。 说明道术无法窥测天机,而系统能通过属性判断。 这个时代,周云综合考究后,认为应该是对应隋唐时期。 张须陀等人已经冒出头了,大气运的武川镇在周云手里。 目前没有明显的看到两魏、大隋、大唐的皇族,如今也跟历史上大有不同。 此刻东突厥强势,大楚依旧是统一王朝,高句丽比那个时代的威胁大多了。 渊盖文一直蛰伏在北方,一旦发动,就是致命一击。 “哥哥问你点事好不好?” 眼前的小厮,脖颈如雪,媚骨天成,简直是世间尤物,难怪日后此人能问鼎天下。 但周云相信,若仅仅是美貌,她不可能达到历史上的成就。 “好啊,哥哥要问母亲的事,妹妹都知晓。” “你觉得,哥哥要为什么敢回洛阳?” 此言一出,明空头皮发麻,这是她该知道的事吗? 周云星目精光奕奕,根本不像在问一个女孩,倒像是平等在对待自己。 明空思索片刻后,豁出去了,决心实话实说,她相信周云也是她的亲人,绝不会害她。 “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大楚权贵,根深蒂固,他们不会束手就擒,届时天下大乱也。” “哈哈……”周云笑了,笑的莫名其妙。 他像个慈爱的哥哥,将久未见面的妹妹搂在怀里,抚摸她的头发,乐呵呵的说。 “妹妹你真懂事,竟然能看到这一步,很有天赋。” “哥哥会给你兵马,在洛阳好好保护母亲。” 兵马?建安军那样的兵马吗? 正当明空沉浸在喜悦中时,周云话风一变,贴着她的秀耳,冷冷的道。 “你还要谨记,当你弱小的时候,要学会蛰伏,太聪明会害了你。” “哥哥现在告诉你,强大是怎么用的。” …… 随着周云的话音落下,周府前院一阵鸡飞狗跳。 无数人在呐喊,他们愤怒但却无可奈何,数百甲兵进入了周府。 洛阳捕快们来了,但马上跑了,秦王大将办事,他们根本不敢管。 周府后院,泥巴地里,几十名甲兵,押解着五个妇人。 她们衣着华贵,但却披头散发,席地而跪,拼命抵抗,却无能为力。 这是必然的结果,周云的三百亲卫,乃是建安军中的佼佼者,兵王里的兵王,对付周家妇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雕花长廊里,七夫人哭了,在众下人簇拥下,害怕的抽泣。 她美艳过人,这段时间一直跟五位姐姐斗的死去活来,大占上风。 可今日,远方那个少年郎君,轻而易举的就能撕碎周府这个世界。 还好她没有眼瞎,去惹周李氏,否则此刻也是跪着的人。 “周云……周云你放了我,我没害过你母亲。” “周云,我们可没得罪过李氏啊。” …… 三夫人跟四夫人,还有五夫人苦苦哀求,她们跟周李氏矛盾不深,来得晚,专心对付着前面两位都费力。 闻言,身后雄兵数百,太师椅上的周云眼眸深邃,他转头看了一眼明空。 周云清楚,明空必然对周府了如指掌。 俊俏的小厮明空,还沉浸在错愕里。 周云在她面前像个温柔的大哥哥,她还以为人畜无害,这会才知道,杀败突厥可汗的人,能是好说话的? 明空瞧见周云眼神,不禁一愣,思索片刻后,淡淡的点头,算是认可了三位夫人的话。 三位夫人瞧见,立刻投来感激的目光,尤其是五夫人。 有明空这一个点头,她们就死不了了。 吓一吓,受点罪,丢点脸,那都没什么。 院子里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周云继续在太师椅上,他在等一个人,周府的老爷,周康。 当老树的影子,刚好盖到周云的铁靴时,前院嘈杂的人群,让出了一条路。 一位身覆仙鹤官服,头戴大楚官帽,从三品大员,户部侍郎周康行步而来。 他环视了后院的情景,眼神闪过怒火,但很快压制了。 “周云,有必要做的如此绝,她们都是你的母辈。” “何来的母辈?周康……”周云踱步,缓缓走到他身侧。 周康看见,那是一员威风凛凛的大楚将军。 上柱国大将军是他儿子,也许他本该高兴吧。 可惜那是他的弃子,这就变成了讽刺,讽刺他周康有眼无珠。 周云冰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的响起。 “我吃母亲干活的例钱长大,自幼未曾受过你的养恩,今日来了断你我之间的恩义。” 身高八尺,仗剑而立,周康知道,周云能跟潇湘剑圣打成平手,这种距离,有绝对的把握杀光看见的每一个人。 “大,大哥,这是何故啊。” 周仲面容扭曲,火急火燎的赶来,他是纨绔子弟,长期流走于勾栏,身体浮夸。 母亲被周云扣押,他伸手想帮,却始终怂的不敢行动。 周家长子周伯一身皮甲,比弟弟明事很多,全程不敢有所动作。 大楚人杰辈出,但被北狄国压的抬不起头。 他二弟周云能将北狄国可汗击败,可见其实力非同小可。 就凭这几百铁甲精锐,洛阳没个几千兵马,根本连碰都不敢。 只是当周伯看到白色锦衣、身材丰腴的五夫人时,眼里露出了心疼。 “周云……”周康怒了,他官海浮沉,养气的手段了得。 “若不是在周府,你母亲能养的活你,看看洛阳外面,多少流民死于非命?” “老夫虽不曾恩义于你,但也不曾苛责于你。” “所以此刻,本将没有大开杀戒。”周云的声音,如同地狱来的魔鬼。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最初那几年,都是忍着屈辱,在后院领取吃食例钱。 大夫人恶心了周母数年,二夫人是笑面狐狸,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这两人在周云十三岁前的记忆里,恶毒无比。 “周云,你这奴生子,得了点势力,你爬上天了。” “告诉你,回洛阳,秦王没事,你死无葬身之地。” 大夫人乃河北豪门出身,何曾受过这种侮辱,此刻言语恶毒,诅咒周云。 当然,她也不相信,周云敢忤逆道义杀她,此乃被大楚所不容之事。 周云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臃肿的大夫人,淡然道,“要本将死的人,多得去了。云并不害怕。” “听说前几天,你还为难我母亲,大夫人未必过得去今天。李义,叫人掌嘴。” 周云亲卫,职业化军人,手中何等巨力,三掌下去,大夫人牙都打出来了,当场昏死过去。 挥手的武川子弟,看了一眼二当家,这一掌打下去,眼前的肥胖妇人可就死了。 但他迟迟没有看见周云的眼神和动作,随即便走开了。 “周云!你到底要干什么?”周康怒了,很愤怒。 巡防军大纛远远的来了,但看见上柱国大将军的旗帜,灰溜溜的离去。 周康乃是老官场,心中清如明镜。 今日周云既然没有直接杀人,说明事情没到那个地步,就看周云要做什么而已。 “大夫人惹得不是本将,生死不由本将军定。” 周云淡淡说完,回到了太师椅上,静静等待。 此言一出,周府的人群瞬间明白了, 今日夫人们的生死,就在周李氏身上。 五夫人立刻投去哀求的眼神,最近她可示好了周李氏很久。 二夫人眼神躲躲闪闪,大夫人则已经晕死了过去。 这一瞬间,周母成了全府的焦点。 周府上下几百号人,全部关注着周李氏的话语。 他们相信只要一句话,周云立刻就会杀死五位夫人。 大楚如今最鼎盛的皇子是天策上将,秦王项济。而最显赫的将军,就是周云。 就是把周伯大公子砍了,也没人敢去得罪他们,更不用说杀几个女子。 周康缓缓走去小院,他望着依稀能看出少女时期美貌的周母,长叹一声。 这些年他混迹于官场,是疏忽周云母子。 一身仙鹤官服,周康缓步来到周母身前,深沉的道,“阿李,这些年辛苦你了,夫人们跟你没有死仇,训也训了,何苦杀了她们?” 有时候,人的一生都在等一句话, 周康从未跟周李氏认认真真说过辛苦,今日一提,她潸然泪下。 早年农家父母养不活,把她卖到周府,转瞬间几十年了。 “老……老爷,叫云儿放了她们就成,前尘往事,都过去了。” 周母一松口,周云只是轻轻挥手,几十名精锐军汉松开了五位夫人。 下人们赶紧扶起站不稳的夫人们,至于大夫人,被两名健妇抬了起来。 一阵鸡飞狗跳后,周府的院子里,渐渐宁静。 卖身契被管家一份份拿出,明空点一个,周府就送一份。 临走之时,就在老管家摇头,以为后院杂奴白送时,一名雄壮的军士,丢下了一包袱银钱。 大楚通宝两千贯,超出牙人行情价两倍,建安军并不缺钱。 洛阳城。 贵人街。 长风漫漫,吹拂周云的发带。 他其实一开始就没想过杀她们,真要杀,周康不会有说话的机会。 楚帝二十四年,十一月。 镇北军凯旋当天。 一员北军大将在周府带走了不少人。 周母舍不得后院的下人,就把这些人都买走。 前前后后,十几辆大车,根本搬不完。 搬家的人群里,有个小胖子笑的乐不可支。 他一边吃胡饼,一边跟在明空身后,笑嘻嘻的。 今后,新府邸,明空就是大管家了,名正言顺的老大。 只是他没注意到,大管家忧心忡忡,最终忍不住对周云开口道。 “李娘子回来了,别听母亲瞎扯,我可不敢和她抢后宅。” “她在黄河孟津渡有一座庄园,不会来洛阳,这是皇帝特许的,妹妹管好洛阳新家就成。” …… …… 第288章 皇宫夜宴 洛阳皇城。 仁寿宫。 怪石嶙峋,小桥流水,美轮美奂的皇家园林里,此刻人来人往。 编钟鼓乐,前后数百人,恢宏而大气。 铁甲虎卫,一眼无边,宫女贵人,莺莺燕燕。 仁寿宫此刻昭示了大楚的鼎盛,酒池肉林,取之不竭。 今日,乃是皇太后下懿旨,要求洛阳项楚子弟赴皇城家宴,为项济等英雄儿郎接风洗尘。 北国有难,诸位皇子出征,班师回朝,老祖母庆贺,皇城其乐融融。 但古话说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五皇子项汾的随从稀少,再不复昔日的前呼后拥。 三皇子、九皇子也是拉拉西西的几人。 他们坐在金丝檀木的椅子上,眼神赤红的喝闷酒。 台上精美绝伦的舞姬,秋波暗送,他们是一点看的心情也没有。 楚帝共有二十六个儿子,夭折了五个,此刻所有的项楚皇室子弟,都围绕着项济这个奴生子,听他说什么北疆破奴之事。 三位皇子选择性的遗忘了,最开始,弟弟妹妹们都是围着他们的。 可他们那事能说出口,对比项济的战绩,他们在太原根本就是狗屎。 难道告诉弟弟们,北国逢兵灾,太原人食人。 项济那里的喧嚣,甚至盖住了舞台上的乐曲。 “七哥,野狐滩的时候你怕不怕,听说北狄人能卧冰雪,吃人肉,铜眼铁牙,是不是真的?” “哼哼,”项济发挥他的社牛属性,抚摸着小十九的头颅道,“那算个屁,七哥冲锋在前,玄武军在侧。那些野人哪里是楚人的对手。” “不过凶险的场面也不少,七哥跟你们说,当时,那把剑离我只有零点零一……” 人群里,项济说的绘声绘色,一点也不管他身为秦王兼天策上将的尊贵身份,跟弟弟们打成一片。 小皇子小公主们也喜欢围着他们眼里的大英雄,听的不亦乐乎。 除了喜欢听七哥吹牛外,小小的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哥哥的温暖,这在皇家是奢侈品。 她们奶声奶气的跟项济说,以后他们也要去七哥的军中打仗,跟十三哥和十哥一样。 是的,代王项源跟十皇子项治已经摆明车马支持七哥项济。 雁门郡守就是代王项源,乃是北疆的第二大产粮区。 不同于孩子们的叽叽喳喳,人群边缘,有一处皇家亭阁,这里聊天都是轻声细语。 几名美艳的项家贵女,围着一位身姿挺秀的公主。 她英姿飒爽,带着一股军中楚女的风采。 “成莹姐姐,你真的在十几万人前献舞,这也太威风了。” “还不止呢,十八将里面,四个将军为她击鼓,看的妹妹都美死了。”两个陪同成莹去北疆的妹妹,也为成莹姐姐感到骄傲。 北疆从军的趣事,是她们从未接触过的,不少公主们听的如痴如醉。 然而就在姐妹们都欢声笑语时,有两人眼中闪过阴冷,互视一眼后,挑事道。 “成莹姐姐,你那女卒护卫威猛无比,能不能赠些给妹妹。” “是啊,是啊,那些都是娘子军,用她们贴身保护太合适了。” 成莹回洛阳,最令大楚权贵女子们嫉妒的就是她有二百精锐的女卒。 凯旋那天,公主们都看过,那是真正的兵,不是供人玩乐的妇人。 女子贴身保护,自然是比护卫们方便多了,何况转几个下人而已,料想公主之间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行!”成莹公主眼神冰冷,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宛如军中将领一般,斩钉截铁的说。 “那些都是北疆的精锐,自愿跟随本旅官,岂可转赠!” 此话一出,周围的姐妹们立刻脸色一变,阴阳怪气起来。 说些什么身份大了,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总之没一会就冷场了。 而两个始作俑者更是在姐妹里起哄,借着由头彻底孤立了成莹。 不一会,金砖漆木的亭阁里,冷冷清清。 只有文公团的两个妹妹跟成莹,寥寥三人而已。 “这些个庸人,别的不行,勾心斗角,倒是挺厉害的。”十四公主在成莹身侧鄙夷的道。 闻言,成莹并没有在意,过去她还会争斗一下,如今却没了这些心思。 她眼神里更多是闪过担忧,眉头紧皱,喃喃的说,“看来,洛阳城里,打倒七哥的势力,无处不在,连皇宫的项家女都有份了。” 成莹的感觉其实没错,窥一叶而知秋。 此刻,大楚的形势完全改变。 北疆来了两支精锐的雄兵,楚帝昔日的虎卫军跟羽林军也回来了,洛阳皇帝已经拥有了压制各地节度使的实力。 精兵十万,虎视眈眈,名将雄士,一应俱全。 切莫以为十万左右的主力军不算多。 这可是嫡系精锐,能打硬仗的。 自古大军都是临时部队,能有个四五万嫡系兵马,就很强势了。 明末辽东总部八千家丁军,称雄东北,女真当时只能趴着。 圣元皇帝两次征伐吐谷浑,一次四万正军,一次六万正军。 大楚北伐突厥,五十万大军里,实际上就只有洛阳精锐跟虎卫军是皇帝的亲军。 太原节度使、徐州节度使、河东节度使、南阳节度使,这些人只能算客军,打不了恶仗,也打不了死战。 楚帝此刻随时能组织两支二十万人,规模庞大,战力强悍的军事集团。 拥有刘仁基跟周云,皇帝能随意灭掉任何权贵。 虽然卧龙周云领兵的可能性不大,这种比梅朝远还恐怖的人,收回来了,一般就不会放出去。 可上柱国大将军,建安军上将军武川周云。他在和不在,那是有很大区别的。 有剑不用,和手里没剑,那可是两回事。 只是,大楚权贵们会束手就擒吗?那肯定不可能啊。 他们必然会反击,并且竭尽全力的反击。 此刻,在皇宫夜宴里,诸位皇子已经开始了倒七之盟。 封建时代的人,但凡能留下姓名的人,大部分都是人杰。 此刻项济势大,齐王、晋王、陈王,三家自然就联合起来了。 他们眼神中带着讥讽,笑意盈盈看着小皇子群里,吹牛不打草稿的项济。 ------------------- 洛阳。 城东。 夜风寂寂,吹拂了城头的旗帜。 离朱雀门不远处,有一间古朴的寺庙。 庙中小阁,蒲团之上,一位俊朗不凡的和尚正在虔诚诵经。 木鱼声音清脆,带着独有的韵律,响彻小屋。 某一刻。 寺庙的阴影里,走出了一位华服老者,月光照亮了他的胡须。 老者呆立良久后,幽幽的道,“陆长生,这就是你的计谋?如今项济、周云回来了,权势滔天。” 俊秀的和尚停止敲击木鱼,眼神冰冷,淡然道,“确实没想到,周云竟然愚忠项济,放弃裂土成王的机会。” “不过虎落平阳,从此之后,卧龙周云,就只是洛阳的另一个梅朝远了。” “不要跟老夫说这些,”华服老者似乎很气愤,中气十足的道,“如今,楚帝的实力远超各地节度使,此事如何处理。” “哈哈……”俊俏的和尚笑了,笑的痴狂。 “楚帝的实力,还是项济的实力呢?” “这有什么区别,皇帝眼里,七皇子项济跟他是一家!”老者咆哮道。 “一家?”陆长生摇了摇头,小屋里再次响起木鱼声。 就在老者疑惑欲走时,一道声音,在小屋里响起。 “自三皇五帝起,子杀父之事,还少吗?” …… …… 第289章 猛士李杨 仁寿宫。 戏家的表演已经散去,皇家子弟进入宴席,而之前作陪的贵妇贵人们纷纷离去。 此刻,雕龙大柱旁,金砖之上,一位衣着极其华贵的慈祥老者,笑眯眯的领着一员锦衣少年,踱步而来。 此人面容刚毅,眉宇之间,英气摄人。 加之一身气血如骄阳,即使未穿甲胄,依旧能看出是位沙场大将。 “来来,兴儿,这个是小十六。”老太后就像个族中祖辈,替李兴引见家中的小女孩。 十六公主豆蔻年华,面容娇羞,行了楚礼后,脸红到脖子根了。 二十岁出头,力战杨双的少年郎,眼神桀骜不驯,根本不似平日见到的世家子弟。 武人挺拔,朱红锦衣似量身而定,简直就是衣服架子。 廊中楚儿,英姿勃发,宛如风景,那个贵女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今日太后带此人过来,意思很明显,不少项楚贵女使劲给李兴使眼色,包括刚刚还害羞的小十六。 “哈哈,不愧是少年郎君,楚女们沉不住气咯。” 老太后拍了拍李兴的手,随后放下,杵着金杖,缓缓进入仁寿宫大殿。 华贵的老者走远后,李兴的眼神一变,从受宠若惊变为冷若冰霜。 如果不是全老鬼明确的告诉他,太后也是他的仇人之一,他还真信了这老婆子是个慈祥的老人。 前方大殿里,皇帝坐在主位旁,这里是仁寿宫,主位还是要给母亲的。 左侧四张矮宴桌,分别是秦王、齐王、晋王、陈王。 他们身后坐着各自的家将,独立一方,位置宽敞,宫女伺候左右。 实力在任何地方,都是说话的本钱,皇宫也一样。 其他所有的弟弟妹妹们挤在右侧一起,而他们却能独立成位。 四位皇子乃当前大楚实力最强悍者, 齐王迎娶了上官氏,有徐州上官氏背书。 晋王为丁贵妃所出,有太原郡的力量。 陈王身后站的是百年门阀,南阳萧氏。 秦王项济原本最惨,他没有母族,但他的实力却是最强的。 十五骑出洛阳,三十万人败铁力,乃是最能征善战的铁血皇子。 “今个哀家唤你们来啊,一则好久未见,二则诸位劳苦功高……” 大殿主位,关中霍氏老太后慈祥的诉说起项楚的仁义, 这些话下方项楚子弟们听过无数次,都是些毫无意义的开场贺词。 但所有项家皇子、公主们都声色并茂,认真诚恳的听着老祖宗的话语。 唯有项二愣子,他就像颗老鼠屎,差点睡着了。 杨猛眼疾手快,伸手顶住,项济这才双眼一睁,甩甩头,眯着眼小声说。 “这仁寿宫比周老弟开会还无聊,尽说些废话,还不如刚才,本王戏说北疆来的精彩。” “主公。”杨猛面色严肃,小声的提醒道,“太后权柄鼎盛,莫要得罪了。” 杨猛的实力今非昔比,武者生死边缘突破是最快的,数次先登,杨猛已经有了自己的武者之势。 他早就发现老太后瞄了这里几眼,秦王这样,是很危险的。 洛阳里的斗争,不似北疆战场,明刀明枪的干。 那都是杀人无形,害人无声,保不齐一个小动作,就要了性命。 各家皇子,那个不是认认真真,如履薄冰,就秦王还是北疆那一套,开会打盹睡觉。 仁寿宫主位上,太后的声音不知不觉大了几分。 她出身高贵,乃关中霍氏,自幼通武艺,嫁给明帝之后,斗倒了多少英杰。 老太太甚至都记不清了,最少三十几年吧,上一个不听她说话的人死在午门。 魏公公拳头紧握,他是太后发小,此刻项济的无礼行为已经触怒了他。 “秦王,秦王!哀家说大楚皆忠义,容不得小人,你可听到了。” “呃……听,听到了,此乃大善之言。”项济忽然被太后点名,毫不在意的回应。 “哀家初见青龙,便觉得甚是有缘,许个公主给他,跟霍老将军结成亲家,秦王该不会反对吧!” 该不会反对?这谁敢反对。项济不禁心里嘀咕。 “全凭太后做主,济皆可行。” 项济此言一出,大殿中的人无不为之一怔。 小皇子小公主们多是担忧,齐王等人却是差点笑出声来了。 皇太后当面抢人,项济竟然无所谓。 大殿主位上,楚帝眼眸深邃,跟母亲相视一笑,随后宴会开始上主膳。 今日太后目的已经达到,笑容和蔼,跟不少上来祝贺的公主小皇子们有说有笑。 但这种温馨的场面,总有人要打破。 本以为今个项济不听太后贺词已经是无礼了,谁料这会上菜他竟然更加过分。 一会嫌弃这个菜难吃,一会嫌弃那个菜难吃,就算难吃,一般人都不会表现出来。 可项济北疆待习惯了,若不是在仁寿宫,他都要吩咐了, 那个谁,把些难吃的菜给士兵们分享。 若是梅朝远跟段渊在此,就会觉得很正常。 定襄大营搞事第一人项济,那可不是浪得虚名。 “济儿!莫不是这些菜肴不合你的口味?”楚帝有些愠怒,冷哼了出来。 今日老七屡屡不给母后面子,很可能是皇帝跟母亲在瓦解项济的力量,后者表达不满。 项济随军北征,能打下偌大基业,绝不是毫无心机的货色。 “父皇,这东西都华而不实啊。”项济眉头带着嘲讽,嫌弃的道。 华而不实?! 主位上,霍氏皇太后跟楚帝眼神一冷,秦王好大的胆子,若有所指。 楚帝脸色阴沉,龙颜大怒, 项济竟敢讽刺朕厚恩龙骧军此举,华而不实?太可恨了。 “这些糕点,将粟米等碾磨之后,加入了大量的花粉等名贵的东西。完全背离了烹饪的本质。”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还有这盘烤肉,大量使用佐料,空堆华丽,烤肉的根本是火候,火功才是一切。” “莫说跟丁不四和周老弟比,就是本王都弄的比他强……” 借物讽人,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嘲讽皇帝跟太后,还不如两个厨子。 “放肆!”项济还在夸夸而谈,殊不知他的每一句都是在打老太后的脸。 皇太后气得身子浮动,项济说的不是菜肴,而是她跟楚帝的行为。 然而,就在太后爆发这一刻,现场气氛为之一怔。 魏孝贤只感觉到了两股恐怖的压力,项济身后,李兴跟杨猛二人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此刻,最近的护卫都有二十步,而皇帝跟太后身边只有他这一个宗师顶级高手。 项济身后死士,乃沙场之人,武威自强三分,比起江湖路子,煞气凌烈。 魏孝贤虽然未必会输,但皇太后跟皇帝肯定也会被换掉。 三皇子齐王身后,供奉的宗师武者,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 青龙李兴,先登将军杨猛?此二人气血之威太甚,他完全不是对手。 别说这些供奉,齐王、陈王等人也很紧张,咽了咽口水。 吃个夜宴,搞得这么刺激,何苦呢?早知道就穿软甲了。 仁寿宫大殿,一时场面寂静无比。 只有项济跪坐在宴桌前,声音嚣张且嘈杂,不停的点出食物里的不足。 他明明在找麻烦,偏偏又说的头头是道。 小皇子小公主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七哥如此自信?他就敢断定祖母不敢动手,还是他有绝对的把握杀了祖母。 听说七哥在百万军中叫阵,明白了,原来七哥也是高手之一。 老太后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魏公公,后者额头流下了冷汗,默默地摇头。 “哈哈……”楚帝朗声大笑,既像认可,又像自嘲。 “济儿,没想到,你深得庖厨之道,得空一定要去你府上尝尝。” 楚帝打了圆场,表面笑得乐呵,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楚帝很愤怒,项济认定了朕不敢杀他,杀他北疆建安军顷刻之间造反,龙骧军、玄武军也会随之暴动。 他甚至连演都不屑,看来,所有人都小看了他。 “朕好糊涂,”楚帝在太后的身边,小声的叹息道。 “陛下为何如此忧虑?”太后何等人物,只是短暂的失神,这会跟项济比之前还要亲切。 令她没想到的是,秦王如此试探皇帝跟她,此刻竟然也眼眸真挚的笑着招呼她这个祖母,这养气功夫真是厉害,城府太深了。 “七儿能打下偌大的基业,朕竟然以为他是个庸人。”楚帝眼中闪过异色,冷冷的说。 “看来,北疆被他骗了,他早就在等了,等朕召他回来。” “莫慌,孩儿!” 霍家太后笑着缓缓起身,那笑容,就像邻家老奶奶一样慈祥。 她拄着金杖,似乎要踱步去大殿宴台,走之前,轻轻的对楚帝笑道。 “从长计议,莫要急,洛阳里,没人是咱们母子的对手。” 大殿下方,齐王跟陈王眼神耐人寻味,互视一眼后,皆是感到不可思议。 今日项济如此打皇太后的脸,老太太此刻竟然跟他祖母情深。 这也就是项济,若是别的皇子,此刻已经是死人了。 关中将门出身的霍太后,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 楚史记载:圣昌皇帝二十四年冬,北征诸皇归,七子项济,借宴食讽太后召其兵。 后大怒,然济不惧,猛士者李杨二人怒目,帝后遂不敢发。 …… …… 第290章 洛阳风云 大楚。 洛阳。 楚帝二十四年末,在洛水河畔的楚人眼里,这是一个繁荣的年份。 这一年北狄入侵,大楚一时间山河动荡,本该是个灾年。 但文魁郎北上,七皇子破北奴,楚人众志成城,赢得了战争。 大楚逼迫草原人签订了商贸协定,并州道的繁荣带动了整个洛阳的经济。 北伐之战消耗了大量的楚人,大幅降低了人地矛盾,同时大楚北伐朝廷各项巨额消耗慢慢流入民间。 从客观上讲,此刻的大楚,外无边患,国内昌盛,除了河南乱民苔藓之疾外,楚国欣欣向荣。 只是民间的鼎盛跟朝堂衮衮诸公一点关系没有,此刻大楚权贵是头大如斗。 楚帝二十四年十二月,项济扳倒的官员,比整个一年加起来的都多。 乾政殿在权贵眼里,实际上是权力交锋的角斗场。 大伙有山头有利益,既要小心皇帝,又要小心政敌,但总归还算斗而不破。 可秦王上朝以来,那就是腥风血雨。 他没有派系,眼神一冷,见谁都像是个奸臣,就连左丞相商师成被他看一眼都有点虚。 户部侍郎上报全国税赋粮食,诉说大楚的各种困难,黄河大水、将兵抚恤、民间疾苦。 总之就是一句话,户部很难,国库没钱。 户部侍郎陶大人也就是例行公事,谁料,他说着说着,发现身旁有一锦衣蟒袍的皇子冷冷盯着他看。 项二愣子是谁,拿个小册子在北疆最底层活动的皇子,他听户部侍郎说完第一句话,就知道有问题。 乾政殿上,秦王询问了户部侍郎一大串细节,下一刻整个户部穿帮。 龙椅之上,楚帝龙颜大怒,甚至咆哮乾政殿。 欺君,欺君之罪!这是在嘲讽朕无能。 楚帝心里清楚户部肯定有猫腻,但没想到竟然是胡吃海吃。 原来皇帝才是喝汤的那个,肉都被户部的狗官吃了。 户部侍郎当庭被抓,三司共审,一连串官员随后进入天牢,户部尚书被罢免。 整个案件六十七员楚官被斩,罢官者无数。 秦王只是略微出手,就成就了楚帝二十四年第一大案——户部贪腐案! 有一就有二,朝堂有了项大喷子,斗倒个户部这就完了吗?那必然不是。 项济心怀正气,每每有官员叙事不对,他都要先说几句,完全就不知道什么叫收敛,什么叫韬光养晦。 尤其是右丞相裴温,被秦王点着头数落,后者屁话都不敢说。 那一刻,龙椅之上,楚帝捂着额头,他甚至怀疑,这大殿里,谁才是皇帝。 项济就像个搅屎棍,不管利益,不管派系,他只管公理。 狗日的谁贪,他搞谁,特么的谁祸害楚民,他弄谁。 众权贵合力弹劾项济,想集体斗倒秦王,可惜了,他们根本说不过。 北疆围绕项济的都是什么人?周云、刘庶、崔中书、丁至孝…… 长期跟着这些人杰,耳濡目染,项济很多事情,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于是乎,乾政殿里,搞事第一人秦王只要看谁一眼,后者便会冷汗直流。 项济问什么,他最好回答什么,否则天牢就是他的去处。 而就在朝堂风云激荡的同时,军中也暗流涌动。 楚帝几乎将对龙骧将军李兴的喜爱写在脸上。 全爷跟李兴被三番四次的请进宫中,诉说昔日情义。 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得到什么稀罕物,第一时间叫小黄门送去军中。 期间宫中有羽林者不服,认为此人不过宗师前中期,何来的如此威名。 楚帝眼神闪烁,正有此意,宫中校场,设下将台。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服直接打就行了。 李兴的武艺,稳中带着锐气,连杨双都能对付很久,这些宫中的银枪蜡醋头如何是对手。 李兴一日连胜十七场,直到羽林、虎卫再无人敢战才作罢。 几万洛阳精锐中的佼佼者,这一刻垂头丧气,他们仿佛看见了天赋的差距。 那无敌的一刀,就像不可跨越的鸿沟。 原来是青龙宗师三重就能无敌,而不是所有宗师三重就有那种惊艳的实力。 大楚皇宫里,圣昌皇帝龙颜大悦,封李兴为大楚第一勇士。 于此同时,宣旨太监不停出没在龙骧军跟玄武军的大营。 旅官队官开始频频调动,太后渐渐架空了项济的军事力量。 ------------------ 从前,关中长安,沃野千里。 那时候,霍守镇大楚第一门阀,中原甚至有霍与项共治天下的格言。 洛阳东城霍家府邸,在楚帝十年,洛阳之乱后一直空着。 如今,它迎来了新的主人。 项济把霍府一分为二,南院给了周云,自己住北院。 最近他一直忙于朝堂斗争,没空管府邸,索性全交给了周云的妹妹明空打理。 小丫头不仅人长得俏,还管的井井有条, 项二愣子眼珠子一溜,干脆连库房的钥匙都给了周云。 项济此言一出之时,周云目眦欲裂,当场义正言辞的拒绝。 你那个库房有个鸡毛,又想顺老子的黄金! 无奈明空那小丫头不知道江湖险恶,已经接下了项济的钥匙。 南院的大殿里,不少漆木因为没有维护,已经翘皮了。 明空换上了管家的青色锦衣,戴着楚儿冠帽,透出了一股英姿飒爽的美感。 不知道是谁的谣言,周云喜欢将门女子,李娘子是武将、李贞将军是武将,他赋诗相思的梦中情人丁秀青,更是能匹敌杨双的女子。 这导致了,明空喜欢像男孩一样打扮,即使做了女主事,也要换上管家的衣物。 她正指挥下人们打扫清理,过几天,她会安排漆工上门。 这个时代的漆工称为漆家,不比后世工人,那都是一户户传家的手艺。 不仅人讲究,用料的配方还不准观看。 大户人家只能邀约,一般好的漆家想快,还得使银子。 “上头,大梁柱脱皮的全铲了。” “十二,十二!去火房拿吃食过来,仆人们不去那边吃了。” …… 周李氏跟明空是懂后世资本家路数的,她们每一个大楚通宝都要精打细算,就连吃饭来回的这点时间,她们都会盯着。 周云最近比较低调,他已经被边缘化了,弹劾他的理由是无父不孝,这在大楚就是仕途死刑。 如今,周云空有上柱国大将军和入朝不拜的名号,实际上无任何实权。 他唯一能指挥的,就是本部的三百护卫,也许还有项济的三百护卫吧。 项济这混蛋为了蹭伙食,说要连营,嘱咐明空将中间的假山怪石全部平了,做为营地校场。 自古门阀花园假山是不能乱动的,一具具尸体被楚人长工挖出来,有大有小,仿佛诉说了这栋大宅昔日的腥风血雨。 最令明空开心的是挖出了一间密室,内中有几万两银钱。 几丈的密室里,有三具尸体紧紧抱在一起。 周云看过了,锦衣丝绸,那是一具女尸跟两个孩子。 应该是那年霍府大难,她们一直躲在密室里,没有食物后,活活饿死了。 在女尸尚未腐化的华贵丝绸锦缎上,周云捡起了一块玉佩,这玉佩晶莹剔透,祥云仙鹤,绝非凡品。 这上方的祥云图案,周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正当周家奴仆长工们,如火如荼打扫大殿,准备翻新屋子时,北院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项济满面不忿,大步流星,来了周云的南院。 “狗日的,朗朗乾坤,当面贪腐,还有王法吗?” “商师成那个狗东西,报的军费根本不对。” …… 周母很看重这个耿直的项二愣子,盛情款待,去屋里端来了热茶。 明空跟周云互视一眼,长廊里,槐树旁,一个衣着华贵的楚人正在怒喷朝廷。 此情此景,两人不禁扑哧一笑。 “项大哥,何事如此愤怒?”周云笑着询问道。 “虎卫军的费用竟然比咱们建安军还高,就那些废物配吗?” 项济一边喝茶水,一边愤愤不平的抱怨, 朝廷给虎卫军、羽林军甚厚,给龙骧和玄武的却很薄。 皇帝还大量撤换两军的将官,几个旅官都换了,赵武生等人来天策府当护卫了。 “哼哼,”周云眼眸深邃,刀削似的脸颊上闪过讥笑,“别急,马上就到你了,项大哥。” 皇帝跟太后已经剪除了项济的部分将官,李兴尽力拉拢,孟百川封了高官,张马本来就是护龙司的人。 “特么的,这乾政殿没法去了,都是些迂腐之人。” “实在不行,不待洛阳了,这地方不痛快……” 项济刚喝了口茶,话还没说完。 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喊,赶紧环顾四周,躲进了周云的客殿里。 就在周云跟明空疑惑时,贾平庆眼眸赤红,挥舞短棍,四处寻找秦王项济。 “项济!你个王八蛋,给咱家滚出来。” “项济……你不是人,忘恩负义!” …… …… 第291章 贾平庆遭难 天策府。 南院。 贾平庆看见周李氏,就像是看见了能做主的长辈。 他丢了短棍,哇的一声,在大殿长廊的椅子上撒泼,痛斥项济枉为人主。 早在河原大营的时候,贾公公说了黄河水患银两税赋等问题,项济当时就说要处理贾平庆。 这北疆经历了几番生死,贾平庆还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谁料,今日项济炮轰黄河赈灾官员,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官员们怒不可遏,反咬项济信口雌黄,诬陷大楚忠良。 谁知道,项二愣子顺口就说了,是贾平庆贾公公告诉他的。 这特么不就等于把贾公公给点了吗? 听到这里,周云不禁目瞪口呆,项济这是杀顺手了。 如此做法,敌我双杀,赈灾官员们一律罢免,贾平庆也被朝廷权贵势力给撸了下来。 如今,他红顶太监,大楚第四高位太监没了,重新变为了小黄门,在乾政殿打杂。 “好事啊。”周云听完之后,淡然一笑,给贾公公递上了一碗茶水。 好事? 无论是明空还是周母,亦或者躲在门后面的项二愣子皆大吃一惊。 这丢官了,还能是好事? 贾平庆眼泪停止了,支支吾吾的询问,“周卧龙,怎么就变成好事了呢。” 周云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冷冷的道,“贾平庆是项大哥什么人?” “那当然是铁杆了,贾公公可是本王的心腹。” 见事情有了转机,贾平庆也冷静了,项济这才敢从墙后出来,补救一下脆弱的主仆之情。 谁料,贾平庆一看见项济,就跟看见仇人一样,拿起棍子,就要修理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他公鸭子嗓音不停地辱骂,口沫横飞。 “在太原,是谁给你绞尽脑汁弄甲胄兵器。” “在童家镇大营,是谁给你假传圣旨,弄来了兵马跟粮食。” “又是谁,这一路为你提供皇城司的情报……” 狗日的,贾平庆越想越气,不是周云等人拉着,他真要糊上去,给秦王来一顿狠的。 这东西敌我不分,一通乱杀,红顶大太监,就这么没了。 “本,本王也不是……故意的。”项二愣子丧着脸,悻悻的说道。 贾公公为人精明,他知道再闹下去就过分了。 项济好说歹说,答应补偿,贾平庆说了几句也就算了。 他看见天策府大兴土木,中间三十几亩的假山花园都变成了校场,兵卒们在搭建营地。 看了眼周云,贾公公开口道,“周将军,要不宫里咱不待了,来天策府干监军得了。” “那可不行,贾公公你是很重要的!”周云很肯定的说道。 闻言,贾公公叹息一声,“咱都丢了官,一个小黄门,哪里还算什么重要人物。” “还是那个问题,你算不算秦王嫡系?” “那当然算啊,”尽管贾平庆想殴打项济一顿,但就大楚势力来说,他就是秦王的铁杆。 “所以啊,”周云面如冰霜,冷冷的说道,“军中已经换的差不多了,周某闲人一个,皇帝下一个要对付谁?” 皇帝要对付谁?项济明面上的实力里,最高的就是他这个红顶大太监。 长廊里,明空带着周后十二,分发奴仆和长工的吃食。 周母则是在大屋里,架了一张旧木桌子,漆木她舍不得用来吃饭。 在贾平庆呆滞的目光下,周云拍拍的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如今,你跟项济决裂,不就保住了性命吗?” “否则,皇帝一动你,那可不是丢官这么简单了。” 项济最近一直在周云这里蹭饭,没皮的很。 今日又多了贾公公,周李氏热情好客,期间不停劝菜。 贾平庆心不在焉,草草的吃着,心里却在思索周云的话语。 他自小跟楚帝一起长大的,虽然是几十个仆人里的小透明,但同府而出,算是皇帝近臣。 之前一直在干收权贵粮税一事,虽说不是好差事,可这是皇家的重任啊。 这会他的红顶大太监确实没了,乾政殿的小黄门身份却还在,这本身就是个疑点。 真是皇帝要削他,后宫难道安排不出个洗恭桶的太监? “别想了,好好吃,皇城司还有你,楚帝很快要重用你了,别忘了,你做过玄武军的……” “项大哥,等会出去的时候,好好给贾公公打一顿。” 周云转头对着项济,边吃边道。 打他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决裂就要有决裂的样子。 “不……不好吧。”项济大快朵颐,眼神带着为难,但似乎内心却并不反感。 项二愣子在贾平庆惊惧的眼神里,笑眯眯的捡起地上短棍,似乎在看它顺不顺手。 ------------------ 洛阳。 蜀王府。 成都蜀王富甲天下,其二子迎娶了当时的洛阳楚舞仙子成莹公主。 为了凸显对公主的喜爱,成都刘氏动用巨资,相传当时银钱拉了几十车。 但当年东城已经无地可用,最终在北城角,开辟了府邸。 芙蓉城来芙蓉香,蜀王府充斥着成都的花草世界,一度鸟语花香,蜀中之国,以解刘二公子思乡之苦。 可惜,刘郷无好命,没几个月,就撒手人寰。 如今,蜀王的质子是第五子,刘旭。 此人长期住在驿站质子府,最近嫂嫂回来,反而大肆登门,淫图纨绔之心不言而喻。 此刻庭院中,刘旭大摆宴席,邀请了裴相之子裴寂斎, 同时请来了,大楚四大才子之一萧洛,还有几个五姓望族的权贵子弟。 院子里百花凋零,唯有梅花,傲寒而立,独自绽放。 “哈哈……裴公子,等会让你见识见识家嫂的舞姿。” “铁鼓胡琴角声起,霓裳舞仙倾野狐。能欣赏如此美人,裴某多谢了,就是不知能不能……” 裴寂斎后面的话不敢说出口,他生于宰相之家,自幼就会留三分言,恶事可以做,但决不能提。 “嘿嘿,裴公子莫要急,有机会的,哈哈。”刘旭面容扭曲,眼中带着淫邪,奸笑道。 庭院宴席,几位权贵子弟笑意盈盈的讨论着女人的那点事,完全不曾注意,身后作陪的三家柳楼花魁,眼里全是鄙夷。 李诗诗一袭白衣、身姿婀娜,在裴公子身侧倒酒,陪着笑脸。 教坊司来了三个头牌,玖月楼也来了两个面容娇美的女子。 在平常人的眼里,这些花魁高不可攀,但在裴相之子、蜀王公子这种级别的权贵眼里,那都是些玩物。 偶尔撒点娇,提提兴趣没问题,真敢蹬鼻子上脸,弹指之间,整座柳楼都给端了。 二层楼阁闺房之中,赵盺身覆黑色布面锁子甲,后腰带着武川镇的制式短剑。 她眼眸焦急道,“公主,几个废物子弟,何必忍他们。你一句话,赵盺给你赶走。” 成莹公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抿了红唇,无奈的道。“你还嫌七哥跟周将军的事不够多,跳支舞也没什么。” 正当成莹公主还在打扮时,楼下传来了刘旭叫骂。 “成莹,速速下来献舞,莫要使某在萧洛跟裴公子面前丢脸。” “快点,慢了有你好受的。” …… …… 第292章 惊城一剑 洛阳。 蜀王府。 庭院的门已经被周云一脚踹碎,此刻,这个充斥蜀中特色的梅花庭院,围满了武川镇护卫。 至于蜀王五子、裴公子等人的随从兵卒,要么跪在外面,要么已经人头落地。 成莹哭了,哭的很伤心,她趴在赵盺的怀里,不敢看周云,她最不想周云看见她不好的一面。 庭院小门立将军,挥剑杀人为红颜。 如此骁勇的周云,成莹很感动,却也很愧疚。 她本不愿意自己的事牵扯周云,但今日却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周云一剑寒光,斩断了眼前挡路的梅花树,踏着碎枝,出现在了宴台的前方。 面对这位不速之客,众权贵子弟不禁一愣,周云他们当然知晓,但不知晓他竟然敢动手杀人。 宴台后,蜀王五子刘旭虽然是质子,但作为大楚贵门之子,此刻只觉得周云辱没了他的脸面。 他脸上不悦,甚至不屑理会周云,对着成莹大声吼道,“你个贱人,老子要你跳舞,为何停下?” 周云虽然武威赫赫,可这些权贵子弟并不害怕,他们是大楚顶层,很清楚周云已经失势了。 “再敢多一个字,本将会让你一辈子坐轮椅上。”宴台前方,周云居高临下,冷冷的道。 闻言,还在咆哮嫂子的刘旭踱步到周云身边,鄙夷的打量这位北疆卧龙。 不得不说,这人的卖相确实不错,玉面朗星,陌上少年。 此刻红甲长剑,梅花园里傲视权贵,颇有一番气派。 别人或许害怕,但在刘旭等人的眼里,此人不过是冢中枯骨尔。 皇帝实际已经软禁了此人,他出不了洛阳。 至于上柱国大将军,入朝不拜,那些都是虚的。 项济一倒,周云也走不长。 秦王已经惹怒了霍太后,失势乃是板上钉钉之事。 项济、周云北疆势力的灭亡,在他们眼里,只是时间问题。 “周云,你不过就是个闲散之人,本王劝你,有多远滚多远……” 刘旭嚣张的话还没说完,李义猛然暴起,一脚踢断了他的小腿骨。 主辱臣死! 李义乃北疆杀出来的少年子弟,他目光灼灼,怒不可遏。 在这些武川镇兵的眼里,大不了今日就一命换一命,先弄死这玩意再说。 那种暴力撕裂、骨头粉碎的剧痛,让刘旭几乎晕厥,瞬间满头冷汗,撕心裂肺的嚎叫。 “啊……赵叔,赵叔,杀了他们。” 蜀王的供奉乃是绵竹剑宗的掌门级高手,此人早已九品巅峰数年,一手蜀山剑法,独步江湖。 赵供奉眼神一寒,踏步一跃,凌天一剑,直取周云。 此人十二正经全开,一身气血之力旺盛。 野猪肯定没问题,但李义不是对手,周云一把拉开了他。 这一剑,三十年功力,快如疾风,形如鬼魅。 赵供奉很有把握,周云就算能接,也会出现巨大破绽,他第二剑顺手就能杀了周云。 至于杀周云的后果,那不是他一个武道供奉该要考虑的事。 周云眼神闪过精光,他没有动,他在等。 庭院石板枯树前,楚甲骁将定如山。 周云一动不动,好似根本没看见危险。 此种情形,甚至赵供奉都疑惑了,周云跟潇湘子打成平手,难道是传言不实。 就在蜀山长剑离周云只有三尺,裴寂斎的脸上闪烁笑意,成莹高声呼喊的瞬间。 一道寒光一闪而过,拔剑、出剑、收剑,一气呵成。 梅花庭院里,众人只看见一道刺眼的白光,随后是一声清脆的剑鸣之音。 在场中人疑惑的目光中,赵供奉跟周云背身而立。 周云的肩甲有一道划痕,头盔上也有一道。 赵供奉眼神空洞,脖子上有一条细线。 一丝鲜血缓缓流出,他踉跄的走了两步,艰难的说。 “东,东帝王剑……果然厉,厉害。” 电光石火之间,周云斩断了他的剑,之所以要放过来,是不给剑招变化的机会。 周云只看了一眼就知晓,此人的绝对实力在他之上。 如果这一剑不能杀掉,今日势必要死不少护卫。 十名武川镇的虎狼之兵迅速跑来,甲胄砰砰作响。 一阵刀剑出鞘之声,包围了几张宴台。 “赵供奉,赵供奉!”刘旭吼得撕心裂肺,赵供奉可是蜀王势力中排前三的高手,尤其是江湖搏杀,宗师武者都讨不到好。 此人一死,今后他在洛阳,惹事生非,就只能提心吊胆了。 “哒-哒-哒-哒……” 宴台中,一位衣着华贵至极,面白浮夸,但眼神冰冷的公子走了出来。 他气质不凡,淡然自若,对周云行了一个楚礼,缓缓道,“周将军今日,来此为何意?” “我等只是陪同刘旭来赏舞,似乎不算是大奸大恶之事,用得着杀奴,刀剑相加。” 不得不说,裴温的儿子,还是有点本事的,只一开口,就恶人先告状,将周云置于道德的低端。 如果是别人,裴寂此招无往不利,甚至朝堂中的权贵也要吃这些规则。 但可惜,他碰到了周云,用刀剑说话的北疆边镇豪杰。 “你是何人?”周云如苍松挺立,明知故问。 “裴相之子,裴寂斎!”华贵公子眼神闪过阴狠,冷冷的道。 此话一说完,周云猛然一脚,他如断线的风筝,倒摔在宴台之上,一片狼藉。 场中之人,无不是目瞪口呆,五姓望族之首的裴家都敢结仇? 几个柳楼花魁赶紧扶起口鼻呕血的裴寂斎,后者抽搐好一阵才缓过来。 周云纵横战场,杀敌无数,眼神中带着轻蔑,教训道。 “滚到一边去坐好,等下会找你。” “你爹裴相见到上柱国大将军,入朝不拜。还要乖乖行礼,你有什么资格,跟老子说话。” 李诗诗美眸闪烁,感到不可思议。 庭院石板,刘旭这样的大楚显赫之人,竟然被这个英俊不凡的将军,死死踩在脚下。 裴相之子,跺一跺脚,二十二坊都要颤抖的权臣之子,他也敢踹断肋骨。 远方,娇美的公主依旧躺在女卒的怀里,她看周云的眼睛,骗不了任何人,李诗诗知道,那是爱慕。 看来传言是真的,成莹留在北疆,是因为武川赘婿周云。 而周云为她不惜得罪权贵,必然是深爱的。 至于不敢娶回去,也许是大楚皇室的阻力,也许是如传闻那样,周云惧内吧。 “周云,你莫要得意,老子有这个婊子的把柄,本公子要她身败名裂。”刘旭被周云踩着,面容扭曲,疯狂的咆哮。 “你说什么!”周云俯身靠近刘旭询问道。 “老子,有她的把……” 一道寒光闪过,刘旭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红线,他眼眸呆滞,不可置信。 周云竟然敢杀了他,周云竟然敢跟蜀王结下死仇,就为了一个人妻。 “你死了,把柄还有用吗?” 上柱国大将军这一剑下去,庭院中的权贵子弟无不是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真的杀人跟殴打一顿,那是天差地别!裴寂斎知道,他踢到铁板了。 自古中华矛盾有两种,一种是过节,一种是死仇。 有过节两人相斗,最多就是用手段、用心机,低烈度的敌对。 但死仇就不一样了,像杀掉蜀王之子这种杀子之仇,成都刘氏必然跟周云不死不休。 …… …… 第293章 梅园之辱 梅花庭院。 李诗诗玉手捂着胭脂唇,美眸中闪烁异样的光彩。 她不敢相信眼前是真的,这个英俊的红甲楚将,猖狂的可怕。 宴台左侧四五步,周云一只脚踩在倒伏的梅树枝干上,身似山岳,眼神轻蔑。 今日所有在场的男子,要么从这里钻过去,要么就横着出去。 大楚四大才子之一,文魁郎萧洛。 五姓望族裴寂斎,卢家二公子,窦家天之骄子窦进。 这是大楚的顶级权贵圈,昔日柳乐楼里,一言而定人生死的大楚名门,今朝看样子是要遭大难了。 “周云,我等只是来看歌舞,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裴寂斎捂着腹部,口鼻带血,忧愤的道。 “本将军也只是抬起脚,钻不钻你自行决定。”周云戏谑的望着宴台后的这些权贵子弟,拍了拍甲胄上的枯枝树皮。 周云不屑于跟裴寂斎打嘴皮仗,成莹为何献舞,周云不得而知,也不该他思索。 他只需要让洛阳各方势力知道,谁敢动他的兵,他就砍了对方的脑袋。 成莹过去是文工团统领,北疆立过大功,周云必然要护她周全。 “快点,武川镇的边军子弟,耐心可不好,等会控制不住,就别怨本将军了。” 周云眼神一冷,话音一落,一阵刀剑出鞘的声响,又来了几十名凶悍的虎狼之兵,将裴寂斎等人团团围住。 裴家的武者供奉此刻手微微颤抖,他想握剑,但又很犹豫。 蜀山赵剑圣一招就被周云杀了,虽然都是九品,但他的实力远远低于赵供奉,更莫说对抗周云了。 退一步讲,就算周云不动手,这几十名屠戮北狄的熊虎之军,他也过不去。 军阵一出,大盾长槊,他身穿布衣,一柄轻剑,能挡几个回合? 真以为江湖话本传说,一剑既出,千军不可挡。 实际上,就是大楚武者巅峰的大宗师,也杀不过一千悍不畏死的军阵甲兵。 裴寂斎看了一眼供奉牛剑尊,后者满头大汗,眼神躲躲闪闪。 丞相公子叹息的摇了摇头,在两个姑娘的搀扶下,他缓缓踱步,来到周云的面前。 梅花庭院的草皮被修剪的很好,但这个月份,已经快要枯黄了。 裴寂斎的手被梅花枝干划伤,可手上的疼痛他丝毫未觉。 因为裴大公子心里在滴血,那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周云,你今日不杀我,会后悔的。”裴寂斎被迅速钻过胯下的牛供奉扶起,佝偻着身子,眼神阴狠的道。 长风吹过庭院。 屋檐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成莹停止了哭泣,躲在赵盺怀里,眼眶通红,默默地看着一切。 六个洛阳花魁仙子互视几眼,脸色暗淡,她们今日看见了不该看的,这是天大的坏事。 万一那个人想起了梅园之辱,拿她们出气,那就是生不如死。 周云身姿挺拔,三羽赤盔,腰挂长剑,一道宛如地狱般的声音,在庭院里响起。 “武川镇周云,言出必行,你比刘旭厉害点,但也就是一点点。” 闻言,裴济斎眼神暗淡,不得不说,五姓望族的家学还是有可取之处。 至少裴家公子能想通今日的关节,没有大喊大叫,过多的纠缠,否则周云敢杀蜀王之子,也敢杀裴相之子。 随着权势最大的裴寂斎一瘸一拐,佝偻着身子离开,宴台上的各家权贵子弟,虽面目愤恨,但又无可奈何。 洛阳。 蜀王府。 一个平常的冬天下午,武川镇豪强周云,虽然被实际软禁在帝都,但北疆豪杰依旧飞扬跋扈。 随着裴家、卢家、窦家等豪强公子们一一通过,周云的面前出现一道身影。 此人身高九尺,宽肩长衫,乃是一位书生。 他缓缓走来,正是大楚四大才子之一,文魁郞萧洛。 “萧才子,听说你当年诗词冠绝大楚,梅园赋诗一首,便可离去。”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看不出表情,望着萧洛,淡淡的说道。 萧洛环顾了梅园,思索片刻,眼神坚定的说,“区区胯下之辱,淮阴之旧事尔,洛有何惧,岂可作诗助贼之幸。” 大楚虽然在别的事情上,官吏贪腐严重,但唯独科举这条路,保留了一线生机。 也许台面之下的人有水分,但金銮殿的文魁都是人中龙凤。 兵家大圣刘仁基、阴阳大圣陆长生,政法兵家阴阳集大成者,六边形战士杨重楼。 楼烦关下。 镇北军刘仁基的一系列防守,是周云在三思之后,选择继续蛰伏的重要原因之一。 自古防守能打出很高的兵损差,如果建安军在楼烦关旧城损失惨重。 不仅无敌的兵威没了,后续兵力不足,也会被一步步磨死。 更不用说,如果攻不破,武川镇李氏一族,就会成为楚史上的一句话。 帝二十四年,边镇武川作乱,久攻楼郡不克,兵散族亡。 梅花庭院里。 几家好友权贵都钻了,萧洛俯下身子,正欲通过裆甲时,周云忽然恶狠狠的询问道。 “萧才子,你家书童,萧成章在何处?” 闻听此言,萧洛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萧成章,那个天赋妖孽的书童,那是他永远不想提起的痛。 那年老树下,这个乐呵呵的农家子弟出现在他的世界。 此人一天学的东西,比他这个主人一个月的还多。 但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永远的送走了那个混蛋。 “咚……” 一声骨头断裂的闷响,萧洛被周云重重的踩在泥土里。 周云缓缓俯下身子,冷冷的对着口吐鲜血的萧洛说,“你这种欺世盗名的废物,杀得了他吗?” 这就跟当初鱼换水要杀周云一样,金蝉脱壳,轻松离去。 萧成章那种人,如今已经是大楚的心头之患,铁力正在改革,草原在极速蜕变。 “你……你怎么知,知道?”萧洛眼神恐惧,支支吾吾的道。 “北山夜袭不是他,能等六个月?野狐滩之战没有他,能打的那么难?” 萧洛重伤之后被吓晕了,是仆人抬出去的。 周云并没有杀他,萧洛乃是南阳萧氏的旁支,无论是不是草包,萧家肯定要维护文魁郎。 萧世安在中原地区,影响力很大,打一顿没事,杀死就太过了。 李兴、杨猛的武艺,在绝对实力上,是弱于萧世安的,树立这等死敌,没必要。 一切风平浪静后,李诗诗、素娘这些柳楼花魁就显的很扎眼了。 所有权贵都走了,甚至都没看她们一眼,更别说提了。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几十个如狼似虎的北兵,眼眸赤红的看着她们,此刻,六名衣衫各异的女子瑟瑟发抖。 她们面面相觑,上柱国大将军,就算折磨死她们,谁敢管?谁会管? 一个孱弱的紫衣女子坚强的站了出来,犹犹豫豫,莲步来到周云面前。 泪水打湿了胭脂,水汪汪的眼睛看了周云,准备俯下身子。 “你干嘛呢?” “钻……钻过去啊。”教坊司花魁娇柔又委屈的道。 周云居高临下,轻蔑的道,“滚,老子不欺负废物。” 素娘娇美的容颜上,脸色一变,怔怔的望着。 庭院里,英俊的将军踏步而行,擦肩而过。 他的话虽然恶毒,但在素娘耳中,却是天籁之音。 李诗诗一袭白衣,宛如仙子,对周云行了楚礼后,跟着姐妹们,手牵手在甲兵中颤颤离去。 即将走出院子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周云。 成莹公主趴在周云的怀里伤心欲绝,潸然泪下。 李诗诗的脸上闪过愠怒,胭脂唇喃喃的说,“还说没奸情,简直可笑。” “诗诗妹妹,慎言。”素娘听见李诗诗的抱怨,吓得三魂出窍。 敢在这嘲讽周云,若是被北兵听见,刘旭就是榜样。 姑娘们在蜀王府拐过庭院,走过长廊,终于出了府门。 三架华贵的马车前,龟奴打扮的小厮们正焦急等待。 几家权贵都是躺着出来的,还有人死了,他们害怕花魁们惨遭折磨,折磨也就算了,至少人活着就行。 他们能干花魁的龟奴,算是行业的天花板了,丢了饭碗,在洛阳活着都难。 临近离别,姑娘们相互安慰几句。 素娘更是说了,今后妹妹们有难,可以来找她,随后就匆匆上了马车。 三架马车,车轴高大,车夫挥舞马鞭,绝尘而去。 就在他们离去后不久,街边角落里,有两个小乞丐好奇的打量了几眼。 “小表哥,咱们是去郝帮主那里领赏还是回总舵。” 小表哥是个十岁左右,蓬头垢面的乞丐,他眼神透着机灵,思索之后,没好奇的道。 “赏,赏,赏?就知道赏。” “周英雄叫我传话,以后没事丐帮跟郝爷都不能联系他,否则军法从事。” ------------------- 洛阳。 城外。 一棵满是枯枝的大槐树下,有间篱笆围成的屋子。 破旧的门,几根木头搭成屋顶,一个雄壮的汉子正拿干草糊泥巴,一会他要维修屋顶。 老母亲衣衫全是补丁,面露忧愁,颤颤巍巍的从窝里端出一口陶瓮,架在土灶之上。 “娘,给您冬衣穿里面啊,这天气冷。” “那北货冬衣金贵着呢,留给你媳妇,”老母亲环顾四周,拉着雄壮的儿子,焦急的小声道。 “这些个大力之士,看着不像好人啊,孩儿,你可别做伤天害理的事。” 郝大雕摸着头,环顾了这片洛阳流民窟,几个凶悍的手下,正在远方殴打昔日的民霸。 对方被打的老惨了,跪地哀求,几个混蛋依旧手段残暴,不依不饶。 郝大雕眼中一冷,肯定是这帮孙子太血腥,吓到老母亲了。 “是……是过分了。娘,等会,儿跟他们说一声。” “娘,娘只是说说,你可别恶了他们。” “啥玩意?恶了他们?娘你就看那个不顺眼,我这就去踹。” …… …… 第294章 吾本不配 洛阳,城东。 朱雀门一带山清水秀,乃皇家大恩寺所在。 朱红的院墙外,有一小庙,庙中人迹稀少,环境清幽。 一间佛堂小屋内,俊秀的和尚忽然停止了敲击。 不远处,有一位身形挺拔的楚将,在蒲团前,虔诚地上了三炷香。 小和尚嘴角一笑,讥讽道,“你这样的人,还信佛?” “为什么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周云三跪九叩后,淡然起身,打量佛堂。 此间素雅,没什么特别的装饰,只是用料却极为不凡,都昂贵之物。 “你杀人无数,若是有佛陀,你早该死了。” “周某征战,无愧于楚人,无愧于本心,倒是你,拜佛心无佛,不知所谓。” 周云背对陆长生,毫不客气的嘲讽这位阴阳大家。 “好一句无愧于心。”陆长生对佛陀行了一个佛礼,随后摇头道,“周将军,为此道义,身陷洛阳,可算值得?” “干都干了?管这玩意,还能后悔不成?至少比你强,不是软禁在嵩山,就是软禁在此地,”周云嗤笑一声,轻蔑的道“你这种阴谋家,终究只是帝王的手段罢了。” 古刹钟声。 佛前青烟绕莲台。 清脆的木鱼声再次响起,佛堂里陆长生虔诚诵经,周云则在把玩佛堂的一些小玩意。 大楚的佛宗道门兴盛,且此刻尚未被各代帝王阉割,工艺精巧,能人辈出。 某一刻,一道淡然的声音在小屋响起。 “天下不过大一点的牢笼,长生想要出去易如反掌,只是外面并见得好。” “那你通知我去蜀王府干个鸡毛?你直接搞定啊。” “小僧无兵也!你不去,我就会通知秦王。” 闻言,周云笑了,疯狂讥笑。 他眼神戏谑,踱步来到陆长生的蒲团前,蹲下后,冷冷的道。 “若是我跟项济都不去呢,你要如何?去求陛下吗?” 俊秀的陆长生摇了摇头,肯定的说,“小僧自有办法,能解决此事。” 陆长生说行,周运还是信的,此人才智高绝,想必不屑于撒谎。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周云随意道。 “因为她希望你去。” 此言一出,周云人愣了。 谁说舔狗这玩意跟智力有关系?这天赋妖孽不一样陷入其中。 “哼哼……”周云笑着摇头,再次来到蒲团,虔诚的上了香,随后说道,“陆大才子,成莹的世界里,对你印象并不深。” “小僧并不在意,一念红尘,遁入空门,吾本不配,何苦求载。” 古刹里的钟声,让陆长生想起了过往,他刀锋般的眼里,似乎出现了十几岁的成莹公主。 那是他魂牵梦绕的女子。 陆长生自幼多病,母亲希望他能健康长大,六岁改名长生。 陆家乃寒门,长生被迫去了咸阳宗族求学,但幼年时期,他饱受欺凌。 因为他的出现,整个学堂里的孩子都成了笨蛋。 后来成莹公主游学关中,帮他打跑了欺负他的族人,还给了他一块腰牌,此后,陆长生再未受过欺凌。 十五岁那年的悲哀,陆长生永远不想提起。 父亲在洛阳获罪,母亲带着积蓄前去斡旋,最终双双死在洛阳。 那个下午,运河街头,长生卖身葬双亲,可体弱多病,脸身冻疮,何人愿意。 就这样,路过的人很多,但始终没人买他这个连奴仆都干不好的男人。 他等来了最不愿意看见的人,成莹公主在华贵的马车上,他跪在运河的杨柳树下。 公主收回了他的腰牌,他像个卑微的蝼蚁,全场不敢看一眼,默默的离去了。 …… 听完这些,周云并不知怎么评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好像也谈不上。 只能说最差的陆长生,遇见了最好的成莹吧。 王朝中期,土地兼并严重,葬父葬母的代价是很高的。 很多寒门甚至承担不起,因此返贫甚至破家。 封建时代,山林土地都是有主的,不是谁想埋就能埋。 历史上,很多卖身葬父、卖身葬母的例子,不是因为挖不出那个坟坑,而是买不起那块地。 当然还有乱葬岗可以埋,但那个地方长期乱埋,到处是尸骨,野狗横行。 古人重孝道,也重视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否则双亲就是孤魂野鬼,儿孙于心何忍。 当然了,就算有歹毒的后辈,但村中县里悠悠之口,不忠不孝之徒,难以生存,到时候不葬也得葬。 因此王朝一百年后,先人去世,埋葬的费用,在民间是很大一笔支出。 “那你不帮成莹帮楚帝,你特么忘恩负义。”周云愤然一怒,这不就是项二愣子,把老贾给弄下去了。 “士为知己者死,当年是楚帝给了小僧机会!” 周云懂了,陆长生在最绝望的时候碰见了楚帝,而楚帝给了陆长生机会,后来陆长生更是高中文魁,才有今日之名望。 这很像历史上的一个人,胯下之辱,飘摇半生,才华盖世,碌碌无为,当他被刘邦封为大将军时,也许就像大楚洛阳之乱的陆长生一样吧。 人们说韩信不懂政治、不会算计,但周云的眼里,历史的迷雾已经看不清了,韩信那种妖孽,岂是常人所能看透。 也许,那年齐地,他踏上回长安的马车时,就知道后面的结果了。 “再说成莹,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俊俏和尚陆长生嘴角冷笑,淡淡的说道。 “你,你特么在算计我?”周云眼神一狞,杀机浮现,一股气血之力,环绕周身。 兵神系统已经分析出过程了。 君子可欺之以方。 陆长生其实算准了周云不会杀项济,如此就能大肆操作,最终成莹安全回到洛阳。 周云仰天长叹一声,痴笑道,“难怪楚帝要看着你,你这种人,不为他所用,就为他所杀。” 北疆这一局,输了就是输了,周云此刻已在洛阳,过往再提也毫无意义。 何况周云此刻以身入局,一切尚未可知。 “五十步笑百步,你不是也一样,周将军。” “不,我跟你不一样。”周云一身精甲,挺如苍松,居高临下,冷冷的说。 “就像本将军今日,能轻易捏死蜀王之子,却一点代价也没有。” “五姓望族,裴相之子裴寂斎呢?”陆长生笑道。 “敢不服,老子一样杀。”周云面无表情,淡淡叙述事实。 “你不怕吗?洛阳大楚朝廷抓了你,死路一条也。” 周云踱步,缓缓来到佛架上,那里有个祥云图,周云似乎有点眼熟。 他随意一笑,“我为什么要怕?怕的是楚帝才对。” “他现在占尽上风,赢光了所有的筹码。他敢抓我?” “秦王一旦带着龙骧军跟玄武军暴动,洛阳顷刻之间变为孤城。” 楚帝跟霍太后这段时间,一直在清除龙骧军跟玄武军的北疆势力。 可这两支军队,有军魂有信仰,岂是轻易能完全掌控的。 如此雄狮,丢了又太可惜,楚帝项乾舍不得,这从恩宠李兴至极,就能看出来。 楚帝只要抓周云,甭管什么原因,北疆军人只会认为皇帝要鸟尽弓藏了。 这个时候,项济登高一呼,洛阳有倾覆之危。 圣昌皇帝已经赢了这一局,周云软禁在洛阳,项济担任秦王,远离了军队。 并且周云、项济并没有阻碍楚帝对军队的处理,这完全就是臣服的表现。 圣昌皇帝已经赢了,绝不可能再来对赌。 此刻秦王跟周云,只要不是拿刀进皇宫,其他的事,皇帝都不会过问。 “羽林跟虎卫,是打不赢北军,但你们也进不来洛阳,届时各路勤王大军一到,项济岂不是束手就擒。” 古刹幽静。 一个老僧又要准备敲击古钟了。 周云屹立在佛堂门口,背对诵经的陆长生,嘴角一笑。 “勤谁的王?是楚帝,还是项济?” “谁又敢赌,洛阳十六个城门官,有没有人要从龙之功呢?” “强就是强,弱就是弱,秦王势强,帝不敢发。” 周云的话,陆长生很清楚,是现实情况。 若是羽林军跟虎卫军能打过龙骧、玄武,那楚帝的所有问题都不存在。 但大楚皆知,莫说二对二,龙骧、玄武随便一支,灭了楚帝两支大军都不是难事。 龙骧军在肖原滩抗着十万北狄雄兵,杀了一个月。 玄武军也在野狐关,跟突厥大战数场,最终迫使突厥无可奈何,签订盟约。 这两支军队什么战力,大楚权贵心知肚明。 这也是霍太后对北疆两支强军,又爱又恨的原因。 只是随着时日渐长,周云跟项济的影子会被慢慢抹掉。 超过某个时期后,项济没有军势,周项二人,死无葬身之地也。 正当周云踏步出门时,佛堂里传来一道声音。 “裴温三朝元老,手段高明,周将军小心了。” 闻言,周云只是略微停下脚步。 寺院中老僧劈砍柴木,铜炉焚香,古树幽幽。 周云思索片刻,轻蔑一笑,踏步离去。 只是周云没注意,他笑的同时,佛堂里,陆长生也笑了。 --------------- 蜀王府。 梅花庭院。 成莹在闺房铜镜前,不停的观看手腕上的金镯,越看越喜欢。 虽然这个比不了李娘子跟李贞将军那个绝美,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更重要的是,这是周将军送给她的。 话说,周云为何有如此多的金镯,成莹不禁有些疑惑。 赵盺踏步而入,手里端着一本册子。 “刚刚哭的死去活来,这会又跟春天的母猫似得。” “你……”成莹怒目而视,但随即却俏皮的笑了出来,不计较的说,“本公主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赵盺将册子递给成莹时,忍不住开口道,“你不如住进天策府,两人在一起啊。” “我……我蜀王儿媳,寡妇一个,大楚礼教,流言蜚语。” “你不去也是流言蜚语啊,何苦委屈自己。” 说到这里,成莹面色灰暗,甚至连人看上去都破败了,她潸然泪下,痛苦的说。 “我只想远远的看着,不要逼我,赵盺。” “好,好好,不逼,不逼!”赵盺抱住了铜镜前的成莹,后者哭的像个孩子。 “那个雪花盐的事,周明空也想插一脚,看你的意思?” “给……给她呗,反正就当给周将军了。” …… …… 第295章 右丞相裴温 皇宫。 御书房。 大楚王朝乾政殿恢弘壮阔,独占千步,斗拱金瓦,彰显了楚国的鼎盛。 但御书房虽小,权力却比那里更大。 这是皇帝的读书之地,内有卧榻,里面的花草物件,都是皇帝喜欢的。 圣昌皇帝钟爱军旅,所以御书房里挂满了各类舆图。 有天下各国的,有大楚舆图,还有各州道的细图。 御台之上,楚帝兴致勃勃的写了一幅字,随手叫商师成观看。 左丞相商师成笑眯眯的抚摸胡须,驻足良久,支支吾吾,不好开口。 “没事,商公实话实说,写的差,朕心里有数。” “非也非也,陛下的字不秀气,但却有杀气,乃九五之字也。” 商师成老而为贼,楚帝的字确实不好,但皇帝可以自嘲,臣子决不能说。 且皇帝确实写的差,那臣子绝对不能说写的好,否则就有欺君之嫌。 所以商师成没有否认字体,但却说了字意,并且皇帝也喜欢听这个。 “嘿嘿,”楚帝项乾笑容满面,在字上落款,并盖上了私印,“商老不说实话,朕的字心里清楚呢。” 这是御书房,能来这里,说明左丞相商师成是受皇帝信任的。 “龙骧军跟玄武军,旅官基本撤换完毕,但过去他们的军需消耗很高,兵部似乎……承担不起。” 楚帝打商师成说第一个字起,就知道这老货没好话,他耐人寻味的看了一眼老丞相,随后的说道,“拿兵册给朕过目。” 左丞相在一个小黄门捧着的奉台之上,拿取一份龙骧军的册子。 楚帝仔细观看后,龙眼深邃,若有所思。 龙骧军全军一万四千五百人,兵部配了三千后营兵给他们,但听说龙骧军兵卒颇有怨言。 这上方写着马匹更换、战马草料消耗、兵器月损耗,确实是大了点。 一个龙骧兵卒一年下来,估计要四十多两,这战马还是顺了秦王的,否则打造这支军队就是天价。 “精兵……精兵难得,削一下哲林人之尔祸阿歹的军费吧。其他不变。” “老臣也是如此认为,所以迟迟没有批复兵部,龙骧军可是天下第一的雄兵。” 闻言,御台之上,楚帝的龙眼闪烁,若有所思。 龙骧、玄武确实好,可惜了,北疆的痕迹太重了。 “太后给你的任务,办的如何了?龙骧、玄武何时能彻底断根。”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商师成其实想说实话的,但最终思虑再三,开口道。 “龙骧军张马很识趣,甚至不管十六营了,丁憾山已经明确效忠陛下,至于两个主将李兴跟孟百川想必陛下心中有数,唯有杨猛乃秦王死忠,很难处理。” “总之……”商师成观察了楚帝的脸色,故作迟疑道,“总之,秦王跟上柱国没有反陛下之心,何必操之过急呢?” 楚帝何等人物,商师成说了一大堆废话,其实就最后一句有用。 周云没有反心,否则不会束手就擒,两军短时期不可能断根,陛下应该有点耐心。 “行吧!这幅字拿回去,两军之事慢慢处理,” “另外灵武地处险要,落入判将吴元昊手里多年,丞相注意此地。” 商师成不比陆长生,此人家大业大,世代忠臣。 二十几年前,还有从龙之功,乃昌帝肱股之臣。 当年三皇子公孙家跟五皇子霍家,斗争很激烈,最终商师成选择了项乾。 圣昌皇帝时期,大楚王朝大规模行动,基本都是此人主持,北伐之战,就是商师成操办的。 皇帝的想法,左丞相也是一点就通,如今雄兵数万,难道在洛阳吃干饭?那肯定不行。 所以楚帝想要试一下北疆雄狮的威力,先从大楚节度使开刀风险太大,但讨伐叛逆吴元昊,大楚权贵无话可说。 正当御书房里,商师成提出的各种策略,楚帝频频点头时。 一名精瘦的小黄门,火急火燎的小跑到门口。 “启禀圣上,右丞相裴公持先帝金箭,一路闯宫而来。” 此言一出,商师成跟楚帝皆是大吃一惊。 裴温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先帝金箭,打昏君杀奸臣,他一直供奉,从未用过,今日为何如此冒失? 楚帝带着疑惑,看了一眼红顶大太监,魏老公公。 后者踱步向前,行楚礼道,“裴寂斎被周云打断了肋骨,还承受了胯下之辱。蜀王五子被周云所杀。” 周云?好大的狗胆! 楚帝眼神冰冷,一掌拍在御台上,周云如此行为,简直是目无王法。 一声凄凉的惨叫,响彻御书房。 “陛下!!!” “陛下……要给老臣做主啊!” 裴温年老发福,仙鹤官服中间大了一圈,他跪在御台前,声泪俱下。 楚帝面无表情,一边练字,一边听他述说。 半盏茶之后,裴温才停止哭诉。 从裴温的叙述来看,周云简直十恶不赦,乃欺压忠良之徒。 武川镇来的赘婿,勾引蜀王儿媳成莹,剑杀蜀王五子,还侮辱了各家敢于直言的良善子弟。 至于这些人,为何出现在蜀王府,裴相春秋笔法,只字不提。 此次事件,裴家奇耻大辱,一向跟裴温作对的商师成,难得闭上了嘴巴。 良久后,楚帝写完了字,重重的盖上印玺。 踱步来到裴温前方,将可怜的老臣扶起,叹息道,“这个事,朕……朕也难办啊。” “周云在北塞破宿敌突厥国,如此大功,朕若为打伤几个子侄就小题大做,寒了军心啊。” “陛下,陛下啊,老臣当年可是冒死追随陛下啊,今番如此受辱……” 裴温死死拉着楚帝的龙袍,哭泣撒泼,不愿起身。 御书房里,几个大楚的小黄门纷纷过来拉扯,这才扶起了伤心欲绝的裴温。 御台之上,楚帝重重的拍了一掌,生气的道, “你也真是的,小辈们打斗,何必闹到朕的御书房呢!” “项济跟周云,他们是北疆杀来的宿将,难免有些虎狼之气,你去找点茬也就算了,朕帮你,消消气。” 洛阳皇宫。 御书房里。 楚帝好说歹说,裴温才丧着脸,哭哭啼啼,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跟随他的裴寂行跟楚帝行了大礼后,急急忙忙跟着裴相走了。 从御书房出宫,还要过数个宫殿,走过乾政殿外两里的石板路后,出了三道宫门,裴寂行才看见家里的黑檀木马车。 他搀扶父亲上车,裴温进去后,他才麻利的凌空一跃,进入马车。 穷文富武,裴寂行的武艺,比不了沙场大将,但行走江湖,绰绰有余。 “哎,父亲,你似乎并不……” 裴寂行看见裴温面目阴冷,杀气腾腾,各种情绪都有,唯独没有伤心。 “难受?寂斎活该被打,废物。周云将死之人,什么干不出?” “周云,将死?”裴寂行满头雾水,不理解父亲的话语。 “陛下根本就是护着秦王跟上柱国,哪来的将死,你老糊涂了?” 裴温气的一巴掌拍在这个武夫儿子头上,恶狠狠的道,“皇帝的话都听不懂,你怎么混朝堂。” “陛下不是说他很难办吗?” “他很难办,所以这个事,要咱们自己办啊。” “那,那周云大功,寒了军心,岂不就是……” 裴温长舒一口气,冷冰冰的道,“周云得军心,朕不能办他,但是你可以。” “所以,秦王、周云是北疆来的,带了些虎狼之气,是说他们不好控制,要对付就先从秦王开始。”裴寂行目瞪口呆,这玩意他是屁都听不懂。 “找点茬就算了,朕帮你。这个意思是,要干就干绝,皇帝站在咱们这边。”裴温面容扭曲,阴笑的解释道。 马车里,裴寂行总算是明白了这些弯弯绕绕,面对裴温的教训,他屁都不听。 裴相只能叹息摇头,幸好裴寂斎深得官场之术,否则五姓望族之首,就得让出来了。 ----------------- 夜深。 御书房。 大楚王朝的奏折堆积如山,两百多个郡,还有各类军国大事,皇帝一言而定,压力并不小。 楚帝项乾今个不想休息,平日这个时辰,他一般都离去了。 “魏大伴,朕记得蜀山赵剑圣,江湖上算是前几位了。” “确实,蜀山一剑,进得了前五吧。”魏孝贤笑容满面的道。 “那周云,如何杀了他,周云应该比他弱。” “东……东帝王剑,乃百年前之神剑,斩断了赵峰的长剑,顺势杀了。” “糊涂!”听闻此言,楚帝眼眸一冷,气愤道,“如此国运神器,岂能在一将人手中。” “差人去把周云的东帝王剑,收回来,此物必须在皇家。” 魏孝贤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犹豫片刻后,咬牙道,“陛下难道忘记了,北疆宣旨之事。周云未必……” “哼哼……”楚帝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开口道,“叫贾平庆去,他应该能拿回来。” “这?”魏孝贤不愚,他身于皇宫,自是知道权谋之术。 “陛下,好手段啊……” “哈哈,魏大伴也学会了阿谀奉承,莫要多言,速办。” 御书房外,一个消瘦的小黄门声泪俱下,跪地求饶,但最终只能屈服。 明月当空,寒风凄凄,他孤寂的踏上了出宫之路。 …… …… 第296章 上元节 大楚。 洛阳。 随着周云让裴寂斎遭受胯下之辱的事件发酵,五姓望族内部怒不可遏。 自古官场,最看重的就是一个势字。 为何五姓望族深入人心,就是因为跟他们作对,都没好下场。 周云侮辱裴寂斎的事,于公于私,裴、崔、卢、李、窦,都要让周云身败名裂不可。 至于杀与不杀,那是另外一件事,必须要让武川镇卧龙付出血淋淋的代价。 但要斗倒上柱国大将军这种人物,需要一个很长的周期,裴府频频聚会谋划,人来人往。 可这些暂时影响不到天策府的周云。 今日乃是楚帝二十五年,正月十四。 明天就是上元节了,天策府里,此刻热闹的很。 周李氏终于丢掉了布衣,换上了黑色带玄文的锦缎。 大楚以红为尊,只有主家才能穿红,像李贞、明空等人,都是穿黑的,而周云跟李娘子就能穿红色。 周母手里端着一坛面粉,她身后跟着一个还算年轻的妇人,后者笑意盈盈,跟着周李氏。 此楚女乃是项二愣子的发妻,梅朝云的女儿,梅清。 她是个家教严明,随遇而安的女子。 北府项济说一不二,她一句话不敢反驳,平常对项济也是举案齐眉,很传统的楚女。 秦王项济延续了他在北疆的传统,总是散尽家财,去接济穷苦的楚人。 洛阳南城外,二十二坊里,他长期设有粥棚,给那些穷人贱籍一丝活路。 如此做法效果是显着的,北府库房连只耗子都没有,穷的叮当响。 项济更是以秦王的身份到处借钱,北疆的人借不到,他就去找大楚的官员借。 宗人府三叔公就是最大的受害者,被借了一万两,现在看见项济就吹胡子瞪眼。 “哎……哎,那个谁,把这个穷光蛋赶走,别特么讨债的上本将的南院来。” 南院的大殿前方,摆了十几张桌子,上面全是白色的面粉。 营地的左角,大石板上有几条长凳,血迹斑斑,武川镇的护卫们正在烧水杀羊。 周云麻利是使用筷子,包好一个之后,沾点面粉,放在桌上。 瞧见项济屁颠屁颠的过来,周云赶紧皱眉大骂。 这货蹭吃食、蹭军营,狗日的,现在还来蹭饺子。 饺子这个时代称‘娇耳’。 一般是用羊肉馅,因为大楚此刻以羊肉为尊,豚肉都是苦哈哈吃的,一股子膻味。 武川镇的阉割猪,内销都不够,哪里能弄来洛阳。 单纯的羊肉不好吃,心灵手巧明空跟周李氏,购买了不少芹菜、香菇、绿菜。 做成了三种口味,满足天策府里兵卒们不同的需求。 “你这南院就能抵几万两,吃口饺子怎么了?”项济没脸没皮,他不包也就算了,还端起刚出锅的就先尝一下。 “明空啊,这香菇羊肉的不好吃,盐多了。” 项济无赖的评价,换来明空一通白眼,秦王自感无趣,走到女儿项茹旁边,还没开口说话,就被赶走了。 项济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无奈清洗了双手,到周云这里桌,包芹菜羊肉饺子。 不得不说,项济跟丁肆业庖厨之道还是过关的,包的有模有样。 “贾平庆走了吧?”项济一边包,一边心不在焉的询问。 “走了,你的我的,都给他了。” 东帝王泰山剑,北帝王阴山剑,都给贾公公带回去了。 周云在府邸门前石狮子旁,跟贾公公割袍断义,将东剑给了贾平庆。 贾公公在天策府外,跪了一夜,差点把腿都跪废了,抱着帝王剑,一瘸一拐的回皇宫复命。 楚帝借着由头,已经要收回东剑了,必然也要收回北剑。 秦王项济省得麻烦,割断王袍,连同北剑,要贾公公一并带回去。 并祝他官运畅通,将来问鼎第一大太监,但你我就此断绝恩义。 “哎,老贾一路劳苦功高啊,这活生生被逼走了。” 项济情绪不佳,连带着饺子都捏破了几个。 “擀皮不容易,要包就包,不包滚蛋。” 这个时代,饺子是民间的奢侈品。 一般的农家,想都不敢想,连口吃的都不够,哪有余钱整这些精粮。 羊肉必须现杀才好,面粉也是自己家磨出来的,洛阳市坊的那些,周云根本看不上。 明空手巧,饺子皮擀的最快。 今个这些饺子皮,基本上都是她和张婶擀出来的。 正当小丫头手脚麻利,一边擀皮一边看着哥哥周云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校场边缘,出现在石板路上。 “哈哈,秦王擀的饺子,那杜某可要吃一点。” 上元节,酒街坊码头的管事,杜齐明挺着大肚子来了。 这肥头大耳的奸诈小官,一手提着一扇包好的牛肉,另一只手提着红纸跟大楚通宝。 老太太周李氏认他,接他去屋内高坐,他是如坐针毡,礼遇几句,就来到了周云跟秦王的木桌。 红纸跟大楚通宝,是周李氏嘱托他带来的。 今个要给府里所有人发红包,无论是护卫和下人,还是周云跟秦王,人人都有。 牛肉就是杜齐明顺手送的,封建时代,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民间禁止杀害耕牛。 但杜齐明在运河码头当差,搞些牛肉,虽然有难度,但也不是弄不到。 “你如此大张旗鼓的进来,不怕五姓望族弄你?” 裴相已经发出话,跟周云誓不两立。 昔日周康府上来的一些仆人,几乎都哭着离去了。 只有张婶一家跟周后十二的父母留了下来,很多府里的杂事,也是武川镇的兵卒们在干。 如此情况,杜齐明大摇大摆,确实有些嚣张了。 “嘿嘿……”杜齐明肥手如飞,包的贼快,自嘲道,“上将军,咱什么货色,也配站队?” “再说,小的没路了,洛阳都知道,咱是老太太的远亲,会放过我吗?” 下一刻,杜齐明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压好一个芹菜羊肉饺子后,靠近周云,小声的说,“小官更看好,秦王跟周将军能赢。” “哈哈……”周云笑着摇了摇头,叫杜齐明慎言。 他不知道杜齐明是因为无路可走,还是本身就看好北疆集团。 反正并州道的货物,一直在他的酒街坊码头,走的最多。 裴温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因为项济这里的路绝了,才跟秦王翻脸。 在这之前,秦王项济金銮殿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都不吱声。 这跟他儿子胯下之辱比起来,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温跟商师成老而成精,不管秦王、齐王、陈王、晋王,哪家他们都不得罪。 但他儿子跟周云爆发了剧烈矛盾,秦王登基后,周云作为头号功臣,必然容不下裴家,这才是他选择扳倒秦王的主要原因。 朝中大臣,所有的行为,基本都围绕着利益。 正当杜齐明快手如飞时,一声急促的喊叫,在大门口传来。 项家国字脸三叔公,火急火燎,边走边跑。 “祸事了,祸事了。” “裴温要捉拿北伐楚兵叛逆,皇城司去玄武军抓杨猛将军了!” …… …… 第297章 裴相手段 天策府。 项济虽然欠了三叔公很多银子,但这不妨碍宗人府对七皇子的钟爱。 尤其是护龙司关于北疆的消息,都是正面的。 他们心中,项济就是完美的圣君。 项家三叔公坐在大殿长廊的椅子上,喝了两口茶水,才气喘吁吁的说。 “狗日的,裴温今天在殿上说,是因为楚人中有叛逆,北伐才败。” “但他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诛杀首恶,不祸及兵卒。” 首恶? 周云跟项济互视一眼,皆是怒不可遏。 说什么首恶?摆明了针对余建山、杨猛,还有大奇关赵氏。 项济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一掌打翻了旁边的桌子,饺子洒了一地。 北山夜袭,若不是这三人,库尔支旗那一场怎么赢? 不从马邑断了铁力的后路,太原一旦失守,整个并州道沦陷。 这不亚于历史上,后唐丢了燕云十六州。 如此泼天大功,不赏已经默认抵扣昔日的罪孽,今日拿出来说事,简直令士卒们寒心。 他们为何会叛乱,朝堂谁人不知,那都是大楚官僚糜烂,战略失误造成的。 此刻衮衮诸公装聋作哑,实乃可恨。 “崔浩,护纛上甲。”项济怒发冲冠,眼里全是杀气。 “慢着!!” 周云一把抓住项济的肩膀,眼神炙热的道,“项大哥,你这样去!就是上了大当。” “裴家等得就是你跟皇帝干起来,不管谁赢,最终吃亏都是你。” 这是一道无解题,若是项济压服皇帝,收回成命。 那皇帝记恨项济,他就彻底跟储君无缘了。 因为很大程度上,皇帝在最后的时间,能决定下一个皇帝。 如圣元皇帝最后利用北征高句丽,瓦解了燕王的力量,让圣昌皇帝登基。 若是项济怒目而去,最终却一无所获,杨猛、余建山、赵刘氏都保不住,那他就颜面扫地,彻底失势。 “项大哥,也许皇帝只是要你服个软,以柔克刚,这件事没那么难。” 周云眼里忧心忡忡,天策府里,项济的三百护卫在迅速覆甲。 一杆湛金十字枪,在庭院飘扬。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软他妈?你说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马蹄铁踩踏石板的声音清脆,火红的西域宝马赤影很兴奋,嘶鸣声响彻小院。 金甲将军项济,毫不犹豫的骑上战马,他身体随着马匹起伏,居高临下,对着周云道。 “周老弟,本王要是死了,你就逃离洛阳。到时候本王的兵马会全部听你的。” 周云头皮发麻,他很想说,别冲动啊?事情没那么严重! 天策府里,周李氏面露焦急,梅清跟女儿拼命想拉住项济。 宗人府的三叔公喉咙都喊哑了,一路跟着赤影跑,可这都是无用功。 北疆谁不知道,秦王出了名的项二愣子,这货犯轴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住。 周李氏满面担忧,眼眶里含着泪水,她眼里项济也是后辈,这会杀气腾腾的去找皇帝麻烦,那个家长不害怕。 梅清倚着漆木大柱,抱着女儿痛哭。 仿佛用不了多久,她们母子不是去教坊司,就是人头落地。 就在明空准备安慰她们时,余光看见一个人,当即媚眼呆滞,一把抓住他。 “哥哥,你要干什么呀,你说的,事情没那么严重?” “项济出去了,鬼知道严不严重?”周云火急火燎,穿上玄甲,一边挂宝剑,一边对妹妹说道。 庭院里,石板上。 十几张包满饺子的桌台远方,一支武川精锐迅速集结。 建安军大纛,杀气腾腾,迎风飘扬。 周云横槊踏马,巡视这支眼眸赤红的护卫。 他的手有些颤抖,饕餮两刃槊对他来说好像有点重。 幸好梅朝远的兵器以技巧为主,否则周云根本使不动。 长剑再厉害,骑兵搏杀,永远都比不上长槊。 “李义,想办法通知城外的军队,准备做最坏的打算。” 周云环视天策府的一切,兵神系统在疯狂警报。 此刻,楚帝跟他的朝堂高官,必然是对项济的行为有预案的。 有心算无心,北疆集团提前启动,肯定会吃大亏。 但北疆带头大哥项二愣子动了,那就没办法了! 楚帝敢杀,周云就敢动。 “李义,本将军带走一百骑,此刻去一个地方,也许还有转机!” “你一定要保护好天策府的家眷,最坏的情况,回北疆蛰伏,听李宣的。” ---------------- 洛阳。 十里之外。 古亭山庄。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古亭山庄过去是洛阳高门古氏的田产,二十几年前,站错队,烟消云散了。 一座占地三里见方的军营,赫然立在此处。 一杆玄龟大纛,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楚帝有令,玄武军,驻古亭。 此刻,十二营的衡州郡兵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狗日的大楚,果然翻旧账了。 杨猛一身玄甲,二羽赤盔,横戟策马,立于十二营大纛之下,威风赫赫。 几十步外,皇城司的宣旨太监,赵公公趾高气昂,对着身旁的孟百川,发出尖锐的声音。 “玄武将军,这军营里,你说话不好使啊?” 听完此言,孟百川好似反应迟钝,一时间木讷在原地。 三羽赤盔下,他眼神迷茫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大军统帅竟敢无视他这个宣旨太监,赵公公很愤怒,冷哼道,“咱家可没那么多耐心,陛下还等着复命呢?” 特么的,蹬鼻子上脸?! 孟百川缓缓转头,虎目怒视,吓的赵公公打了个哆嗦,连忙后退。 “赵公公,莫急嘛,您先坐,本将来处理。” 丁憾山身材高大,腰间挂着长刀,将赵公公扶到太师椅上。 安抚之后,才笑着来到孟百川身侧,开口询问,“孟将军,此事如何处理?” 孟百川意味深长的看了丁憾山一眼,冷冷的道,“等秦王的军令。” 此言一出,丁憾山不禁心中慌乱,急切的道,“要是等不来呢?” 雄壮的孟百川一把抓住丁憾山的甲领,恶狠狠的道, “那老子先杀了这个阉狗,你说要不要也杀了你?” 孟百川很愤怒,他做梦都想不到丁憾山是这种表现。 要不是考虑杀他,步三营战力会极速下降,他都想动手了。 就在丁憾山跟孟百川怒目而视的时候,一名传令兵火急火燎的跑来。 他单膝跪地,低头道,“启禀孟将军,秦王带着三百护卫,闯宫去了!” 此言犹如烈火烹油,瞬间引爆项济的第一个追随者。 孟百川气血上涌,拔出花纹宝剑,一步一步,踏向赵公公。 “孟……孟将军,咱家奉命行事啊……啊!” 赵公公好似看见雄壮的恶鬼向他靠近,他拼命想跑,却发现双腿不听使唤,怎么也跑不动。 “去跟阎王复命吧!” 孟百川目光炯炯,气血之力暴烈,毫不犹豫,挥手一剑。 赵公公人头飞了十几步,可见玄武将军此刻的愤怒。 “刀下留人!!!” 一员年轻的玄武军兵卒,火速赶来,但还是慢了一步。 他怔怔的望着孟百川杀了宣旨太监,眼神惊惧,气喘吁吁道。 “上将军要你暂缓行动,等他的命令,一切还有转机,但是……” 此言一出,孟百川恍然大悟。 他上当了,当即转头,怒吼道。 “杀了他,那个人是裴家的奸细。” 低头的传令兵在孟百川指向他的那一刻,嘴角露出了阴笑。 一声闷响,人倒下了。 他的头歪着,舌头诡异的伸出,口中黑血流到了头盔上。 孟百川踉跄的前进,咽了咽口水,靠近观看,对方已经服毒了。 死士?这是五姓望族的死士。 他的眼中闪过绝望,大错已经铸成,他杀了皇帝的宣旨太监,死罪也! 寒风习习, 吹拂玄武军一望无际的战旗。 大纛之下,孟百川呆立良久。 某一刻,泪水流过他黝黑的脸颊,他缓缓来到大楚宣旨队伍的前方。 三羽赤盔,身覆玄甲的孟百川,眼神冰冷,恶狠狠的对着楚帝宫中人道。 “回去告诉项乾,本将只等四个时辰,秦王若死,老子要皇帝陪葬!” 威,威胁皇帝?这特么倒反天罡啊。 面对这个高大的沙场恶魔,十几个皇城司的太监颤颤巍巍的点头,连滚带爬的离去。 他们刚走几步,就听见大纛处,传来一声洪钟怒吼。 “玄武军!备战!!” “玄武军!备战!!” …… 下一刻,玄武军的号角响彻这方天地。 皇城司的太监们面面相觑,眼中全是恐惧,稍稍驻足,头也不回的离去。 陛下!兵乱了,玄武军乱了啊! …… …… 第298章 带兵叩宫 洛阳帝都。 新年伊始,走街串巷的货郎众多,南北二城,人流涌动。 忽然,道路尽头,马蹄踏街,青砖粉碎。 一股钢铁洪流,出现屋檐连成片的洛阳贵人街。 数万楚人百姓大惊失色,连滚带爬,让开道路。 这支骑兵雄壮的可怕,人人北狄大马,精甲长槊。 骑兵过后,街坊里,各类摊贩不禁望着远去的兵马议论纷纷。 “这谁的部下?竟然如此勇猛。” “秦王的北兵啊,这都不知道,就是此方向好像是皇宫啊?” “快……快跑啊,秦王带兵去皇城了,快回家,孩儿他娘。” …… 从天策府到长宁街,从城东到城南,秦王出兵叩宫的消息迅速传播。 宛如平地炸响惊雷,各家权贵富户高门紧闭,焚香祈祷。 屋院中到处是尖叫,各家闺楼小姐慌忙收拾细软,自古兵灾,女人都是最惨的。 老太太跟家妇们将银钱装上马车,随时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巡防营的兵马匆匆出现,更坐实了这一传言,繁荣鼎盛的洛阳,顷刻间乱了起来。 百姓惊恐的逃窜,宛如地震来袭的老鼠。 秦王楚人之雄也,这样的人物出手非同小可。 洛阳楚人满是恐惧,兵灾,难道兵灾又来了? --------------- 洛阳皇宫。 白虎门。 一杆湛金十字枪,耸立在宫门前。 好似这方天地的神器,威压千军。 三百骑兵,盾甲在外,长槊在内,六十名弩骑,箭矢上弦,蓄势待发。 项济环视战场,白虎门高达六丈,朱墙金瓦,旁人看来,这是尽显皇家威严。 但在秦王眼里,这都是五千余万楚人的血泪。 “秦王项济,不从皇帝之乱命!” “秦王项济,不从皇帝之乱命!” …… 三百铁军,怒吼震天,建安军的愤怒,能传播到数里之外的望楼之上。 高耸如云的望楼兵卒,一直注视着这支从天策府出来的北疆雄兵。 此刻洛阳里,人群乱窜,能住进帝都内城的,多多少少有些门道。 秦王一死,龙骧玄武二军岂能善罢甘休,届时洛阳大乱也。 当然,也有些人看见别人逃,他也跟着逃,华夏人,自古有从众的行为。 望楼上,屋檐下。 手持长矛的羽林兵卒,目光转到白虎门。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国皇宫的兵卒越聚越多,红甲兵卒将黑色的秦王部队团团围困。 但站岗的兵卒注意到,敢往前走的,基本是禁军居多。 羽林军跟虎卫军的部队,反而不着痕迹的往后站。 他们上过战场,跟北狄骑兵厮杀过,知晓建安军的恐怖。 秦王的护卫乃建安军精锐中的精锐,别看就三百人,不躺下一二千禁军,想剿灭他们,痴人说梦。 白虎门。 城楼之上。 一位羽林军权贵子弟目光炯炯,崇拜的望着那杆长枪,也崇拜的望着那个火红战马上的金甲将军。 野狐滩,就是这杆湛金十字枪,牢牢扞卫了楚军的尊严。 他是这里的百人官,昔日他在望楼站岗,从太原回来后,升了城门官。 身旁的副将靠着城垛,搓了搓手,躬着身子,叹息道,“秦王太冲动了,带兵叩门,这怎么收场啊?” 脸上有疤痕的城门官,转头怒道,“你懂个屁,将为卒死,则卒为将亡,老子要是项济的兵,这会啥都敢干。” 兵雄雄一个,将雄雄一窝,主将敢死,兵卒自然敢。 项济今日为了玄武军杨猛、建安军十一营余建山跟皇帝打擂台。 可想而知,这两位主将,必然愿意豁出命,跟着项济干。 “哎,”副官没反驳,只是低下了头颅,无奈道。 “老子特么是真不懂,乾政殿里相公们没事干?玄武军杨猛都要抓?” “他们匪夷所思的事多了,还差这一件?” ----------------------- “嗡!!” “嗡!!” …… 皇城禁军的号角连绵起伏,数千兵马踏着步伐,缓缓后退。 高大的白虎门打开了,几十个披坚执锐的兵卒,分成两排,站满了前方的道路。 西域宝马赤影前方,跪着八个小黄门,昔日定襄监军曹公公来了。 他点头哈腰,谄媚的笑着,对项济支支吾吾说了皇帝的要求。 项济听完后,轻蔑一笑,翻身下马。 曹公公一挥手,太监们赶紧伺候着。 一个小黄门捧着奉台,另一个接好蟒纹金色披风,小心叠放后,缓缓退开。 他们全程躬身,不敢抬头。 还有几个太监,接过项济的剑,紧接着肩甲、头盔、护心镜、山文精甲一一被太监收走。 曹公公赶紧给项济披上一件貂皮大衣,这个任务竟然能完成,他心情很好。 此刻,老太监笑眯眯的说道,“秦王,老奴在前方带路呢,您啊,跟着就成。” 白虎门乃是皇宫右门。 白虎主杀伐,楚太祖要子孙永远记得,兵家之事,不可废也。 它城门极大,宽三丈,高四丈。 城门洞极深,内有五丈,光线灰暗。 曹公公点头哈腰,走在前方,好像说话了,又好似没说。 但项济眼神微微一动,他确实听到了很清晰的声音。 “李林国托咱家带话,秦王莫要过激,小不忍则乱大谋。” 周云若瞧见,必然要鄙夷大楚红顶武太监李林国。 什么档次?太看得起自己了! 项济要是能劝住,天策府里的人难道都是瞎子,不会拉着? 果然,秦王项济听后,嗤之以鼻,大步向前。 从白虎门进,过晋安门,再过内宫大门。 走五十步后,广阔的千步乾政外殿,豁然出现在眼前。 此刻,上殿的六百步,人头涌动,禁军兵卒不下三千。 他们如临大敌,在秦王出现的那一刻,为之一震,出现些许骚乱。 此情此景。 一身锦袍锁子甲,身覆貂皮的项二愣子,仰天大笑,讥讽道。 “济孤身一人,帝以千军防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楚七武艺无敌天下呢!” “曹公公!在此候着,济若不归,将甲胄跟楚七葬在一起。” 说完,项济义无反顾,踏步而去。 洛阳皇宫,高墙大瓦。 亭台斗拱,雕栏玉砌。 乾政殿的青砖大路之上。 秦王项济孤人貂裘,于三千大军环伺中,毅然踏入金銮殿。 他要为建安军中,库尔支旗投降的将领,讨回公道。 …… …… 第299章 项济讽权贵 乾政殿,百官肃立。 大楚各权贵脸色不一,今个可算是大热闹。 明日上元节,文武百官都想着走走过场,准备回家过节了。 谁料清晨,右丞相裴温无意间,说起北疆楚军中有不少叛贼,请楚帝定夺。 随后兵部卢侍郎拿出了真凭实据,余建山跟杨猛分别在河原、下沟子村,还有罗浮山,大量击杀过楚人军队。 大奇关赵家主,更是带着孤儿,策反了大奇关里的守军,最终大奇关丢失,楚兴一带败局开始。 随后兵部更是拿出了详细记载,这一条条一件件无话可说。 但北疆楚兵击败突厥可汗,这问罪就太过分了。 随着几个武将直言发声,裴温随即改口,只诛首恶,不及庶民。 楚帝听完后,思索良久,下旨先抓起来,容后再议。 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看上去也没有大问题的命令。 到此刻,还未过午时,洛阳就已经一片狼藉了。 帝都望楼响起钟声,此刻皇宫门前,有兵马聚集。 秦王兵卒的怒吼,在乾政殿的百官都能隐隐约约听见。 楚帝项乾靠着龙椅,捂着额头,头大如斗。 朕都还没定,只不过是抓一下而已,有必要闹成这样。 真下令杀人了,秦王反应激烈,他也想得明白,可楚帝此刻,啥都没干呢? 正当楚帝思索之际,乾政殿巨大的门廊前,立着一员身高八尺的楚人骄雄。 他目光炯炯,浓眉大眼,透着一股憨厚,但也有着一股坚韧。 此刻,他虽孤身一人,行步之间,却威风赫赫。 金砖玉阶,项济怒视而过,满朝权贵,一个个眼眶深陷,暮气沉沉,有的是麻木,有的是不仁。 北疆建安军的文武,虽然衣衫褴褛,但眼里闪烁着光芒。 而大楚乾政殿,绫罗绸缎,衣装华贵,却是一堆行尸走肉。 五姓望族一系的官员,一个个眼里全是得意,见到项济后,更是满面春风。 反倒是始作俑者右丞相裴温,此刻眼里忧心忡忡,见到项济后,更是心如死灰。 左丞相商师成,眼眸闪烁幽光,意味深长的跟项济行了楚礼。 商师成看了一眼老政敌,心里不禁嘲笑了一下。 此刻,他不但不想落井下石,反而要拉他一把。 无魔便无佛! 没有右丞相这个政敌,他一家独大,处境就会很凶险。 五姓望族把事情弄的太快了,此刻洛阳兵灾一触即发。 以商师成对皇帝的揣摩,他相信楚帝并没有想要杀玄武军的将官,只是要秦王吃些苦头。 可秦王何等人物?一二万人敢打十几万,五六万精锐就敢跟铁力一较高下。 这样的铁腕皇子,岂能真是最近朝堂上的那个庸人。 商师成知道,裴温此刻骑虎难下了。 这会洛阳之乱,要是项济死了,龙骧、玄武岂可善罢甘休,届是洛阳一片混乱,皇帝兵马必然损失惨重。 最终为了平定兵怨,极有可能拿他裴家来顶罪。 第二种情况,就是项济赢了,他保下了杨猛,此事偃旗息鼓。 但如此,裴家就彻底得罪了秦王,今后跟北疆集团,那就是朝堂死敌了。 七皇子若是登基,站错队的裴家也是死路一条。 “秦王,你目无君上,带兵叩宫,此为大逆不道!” “项济,别把你北疆那些匪里匪气的东西,带到这大楚乾政殿来。” “臣礼部尚书窦远,请陛下捉拿秦王,打入天牢。” …… 乾政大殿乃蜀中巨木所筑,巍峨而高大,雕龙大柱下,楚国百官显得极为渺小。 能透人影的御窑金砖被踩的吱吱作响,五姓望族里,不少大楚高官轮番炮轰项济。 但一向以大喷子着称的秦王,却始终不发一言,静静的站着。 不少武人将官,想要帮助项济,但慑于五姓望族的自民间到朝堂的威势,最终闭口不言。 龙椅之上,楚帝带着愠怒,居高临下,俯视项济。 秦王挺如苍松,锦甲貂裘,威风赫赫,藐视圣昌皇帝。 自大行·圣昌元年,项乾登基为帝开始,从未有人,敢用这样眼神看他。 这一刻,楚帝似乎能明白了,为何项济能成为北疆军事集团的雄主。 他的奴生子,并不完全是周云扶起来的招牌跟傀儡,项济在建安军中,也有相当强大的力量。 龙椅之上,楚帝只是略微抬手,如同菜市场的金銮殿,顷刻之间落针可闻。 一道沙哑而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乾政殿。 “秦王!朕不管你听了谁的谗言,给父皇下跪认错,带兵回去,朕当此事,没有发生。” “至于先登将军杨猛跟余建山等人的事情,朕必然会给楚人一个公道。” 楚帝此言一出,大殿里,文武百官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商师成嘴角闪过笑意,这样他要省很多功夫了。 齐王、晋王等人却是面色极为难看,带兵叩门,形同谋反!这都能让项济躲掉? 圣昌皇帝如此说话,等于直接给项济台阶下了。 这就好比儿子犯了错,低个头,这件事情就过去了,甚至杨猛跟余建山这些人,楚帝也答应放了。 给楚人一个公道?这不就是说他要放了此二人。 可惜了,楚帝碰见的是项二愣子,他脑袋里,只有一根筋。 这些啥朝堂话语,模棱两可的话术,还有如何揣摩皇帝心思,在别人看,很基本的常识,但他一窍不通。 “哼哼……!” 一声冷哼嘲讽,响彻大殿。 秦王不喷则已,一喷惊人。 文武百官不禁头皮发麻,自觉的向后缩,离秦王远点。 这项济简直是在自寻死路啊。 “错?本王何错之有?” 项济踱步而行,几乎踏上了金銮殿的台阶。 几位武太监猛然一惊,向前几步,好在项济没有继续行动了。 此刻项济到了百官之前,他回头望着大楚朝堂,整个天下的权力中心。 雕龙大柱,栩栩如生,金砖玉栏,美轮美奂。 偌大的乾政殿,巍峨壮观,矗立着一百多位楚国高官。 “卢安国!”项济猛然一声怒吼,走到了兵部侍郎的前方,怒目而视。 秦王怒问?这可是最近两个月乾政殿的恶魔之音。 卢家家主本能的颤抖一下,随即尽力稳住,义正言辞的道,“不知秦王唤本侍郎,所谓何事?” 项二愣子俯身,低头。 几乎盯着五十多岁的卢侍郎,恶狠狠的道,“良家子出战,武备几何?粮草几何?” “良……良家子,为国战征,征召,有葛布甲一套、长矛、刀盾,每五人一支弓弩。” 卢安国满头大汗,心中已经乱了方寸。 其实不止卢侍郎乱了心境,此刻,户部、兵部等下属官员,各个都脸色不对了。 “还有呢?粮草。”项济眼神冰冷,继续盯着卢侍郎。 “粮草?粮……粮草一人两顿,有粟米半斤或者其他主食半斤,绿菜小碗,馍馍……” “行了!”项济打断了卢侍郎,转头怒视文武百官,悲痛欲绝道。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楚帝二十一年,周将军在五峰山下,吃的是野菜跟树根炖烂的糊糊,一个发馊的硬馍。” “就这样的食物,当时若不是刘黑豹跟牛魔护卫在侧,周将军都抢不到。” 项济此言一出,兵部内部官员不禁面面相觑,下面竟然盘刮的如此厉害? 百官也是对兵部和户部有了些许怒气,但他们更多是愤怒,为何如此多银钱,他们没份。 “哼哼……”项济笑了,笑的癫狂。 面对乾政殿里的轻微骚动,秦王仰天大笑,讥讽道。 “这才哪到哪?如此的吃食,是北疆战场最好的!” “楚帝二十二年冬,北疆良家子所有粮食,必须自行购买,买不起的,就活活饿死!” “余建山的族人中,有一小孩,在仓库门前的泥土里捡粟米,被官军打死。” “楚国兴兵五十万,连同民夫过百万,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衡州郡兵在大军粪坑里收集蛆虫,用火烤干后,给同村人续命!” 大楚统一天下百年,今日能立于此地的官员,最低也是寒门出身。 他们何曾去楚兵的一线看过,何曾去那民夫徭役那里瞧瞧。 项济说的这些东西,简直是惨绝人寰,不敢想象。 其他部门的高官也不禁有些恼怒,这兵部跟户部贪的太狠了。 刮一点没关系,至少给下头人留点活路啊,这样的做法,违背了楚国的官僚之道。 如此涸泽而渔是不对的,源远流长才是真理。 “冤枉……冤枉啊!陛下,这是污蔑。”兵部两个侍郎噗通一声,跪在金砖上。 “兵部所出,国库进出都有记载,陛下可查验。臣敢以人头担保,绝无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皇帝还没开口,项济踏步来到兵部两个侍郎前方,眼神轻蔑的道。 “粮袋在,马车也在,只是粮食换成了沙土,真正的粮食,已经在你们江南粮商的货仓里了。” “楚兴仓六十万石粮食,全是沙土,故楚兴失守。” “裴家裴仲道那个废物,在童家镇倒卖十五万石军粮,最终却被突厥人劫走。” 朝廷之上,裴家四叔吏部侍郎已经满头大汗了,项济不但知晓此事,甚至连数额都清楚。 五姓望族,垄断大楚粮食久矣。 几乎可以说,大楚过半的粮食生意,掌控在他们几个大族手中。 在车马运输的封建时代,这是很可怕的市场占有率,几乎所有流动的粮食,都在江南五姓粮商的手中。 直到此刻,文武百官才恍然大悟,原来项济是有必胜的把握,才敢出手的。 这会好了,裴家对他的将领动手,他对五姓望族的粮食命脉动刀。 这成了互相伤害,一刀换一刀,就看谁割的痛。 就在项济场面上,大占上风时,没人注意到,裴温的嘴角闪过一丝阴笑。 项济侃侃而谈,说出北伐中的官员贪腐成风,道出大楚底层官吏的糜烂。 这些固然令人震惊,裴温也清楚,这些都是事实。 可这些人都是皇帝指派的,归根结底,岂不是在说楚帝有眼无珠。 这是历代帝王都不爱听的东西,朝堂之人,一般提都不敢提。 何况秦王还喧宾夺主,自秦王上殿来,多次站在百官之前,发号施令,这也是皇帝的忌讳。 果然,龙椅之上,楚帝的脸色寒如冰霜。 一声冷哼,响彻金銮殿。 “秦王,听你的意思,朕干这个皇帝似乎一无是处?” “天下之人,莫不私王,满朝文武,莫不有求于王。难道父皇能看清大楚黎民的一切?” 项济转头,目光炯炯,怒视皇帝,脱口而出。 此言令金銮殿里,气氛为之一凝,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文武百官,齐王、晋王全部跪下,瑟瑟发抖。 伴君如伴虎,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楚帝就是大楚的天,此刻各家权贵必须跟项济撇开关系。 跪伏埋头!这在表示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着。 今日金銮殿里发生的一切,百官都将忘的一干二净,闭口不提。 龙椅之上,九阶玉台上下。 楚帝项乾跟秦王项济怒目而视,一时间,父子二人,剑拔弩张。 …… …… 第300章 先驱者项济 “项济!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乾政殿。 龙椅之上,楚帝挺身冷眼,指着秦王,怒不可遏。 这是登基以来,第一个敢指责他的楚人,做梦都没想到是他的儿子。 自古帝王,煌煌天威,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在位二十几年,楚帝项乾杀过无数大臣。 但就算这些人临死前,都是瑟瑟发抖,只能跪恩谢旨。 因为但凡在大楚,皇帝就可以把他们的妻女送去教坊司,给无数男人使用。 把他们的后辈,斩尽杀绝,现在只杀他一人,故这些权贵无不是俯首等死。 下到庶民,上到公卿,楚帝一言而定,久居帝位,自带无上威仪。 但自秦王归朝以来,惹怒他这个皇帝的数次甚至记不清了,他已经够恩宠秦王了! 可今日,楚帝仅仅只是下令抓人,却换来了如此兵戈之事,项济甚至敢无君无父。 在此之前,秦王在项乾心中,争位的希望是最大的。 但此刻,他已经彻底得罪了这位乾政殿里的大楚皇帝。 “哈哈……楚七项济敢来,就没想过活着离开。” “生我所欲也,但不是济的至高追求,唯有道义长存,楚人方可立足天下。” 楚帝缓缓坐到龙椅之上,怒极反笑,冷冷的道,“济儿,今日大殿之上,朕就来好好听听,你临死前的道义!” 此言一出,大殿中所有权贵匍匐的更低了。 武太监李林国在左端大柱前,不禁面露担忧,唉声叹气。 秦王项济太轴了,今日但凡软一点,也不至于死。 他如此说,岂不是暗讽陛下没有道义。 金銮殿上,百官跪伏在地,唯有秦王项济,闲庭信步,威风赫赫。 他目光炯炯,扫视了一圈,眼里全是轻蔑,仰头朗朗道。 “济自幼卑微,于洛阳见诸多事务,皆匪夷所思。” “柳楼之中,文人墨客书写民间疾苦、边塞艰辛。却对街边乞讨的楚人,视而不见,避之不及。” “达官贵人,满口仁义道德,比的却是哪家小妾娇美,谁置办的产业更多,谁的官位更高!” “兢兢业业者视为愚钝,敢于直言者讽为不懂人情世故。” …… 乾政殿中,雕龙大柱,栩栩如生。 金砖之上,秦王宛如大楚帝王,侃侃而谈,每说一句,百官的头就要低一分。 左丞相商师成拳头紧握,他希望秦王不要再说了,再说连最后一丝生机都没了。 宗人府的几个项家将领眼睛里闪烁异样的光彩,秦王说了他们一直不敢说的。 裴温等五姓望族官员,却是乐开了花,项济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错的事情,并不会因为做的人多了,就变成正确。” “济要改变这一切,济要将道义重新带给大楚。” “今日洛阳乾政殿,楚七项济可以死,但楚人的道义不该死,楚人的魂魄,也不该亡!” 秦王项济走到裴温的身旁,怒视跪地的裴相,恶狠狠的道。 “济在太原扎营,所见数千民夫徭役,冻死者无数,一日之费,不过十几两。” “裴相七月大寿,所得之礼,不下五万贯。裴相礼品可养数万民夫一年!” 闻听此言,裴温如遭雷击,冷汗直流,项济此刻必死之人,逮住他就是往死里咬。 裴温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哪里有一丝丞相的风采。 “陛下,绝无此事,裴家绝无此事啊……” 秦王又走到了兵部卢侍郎面前,后者听到项济的脚步,不禁脊背发凉,冷汗直流。 果然,下一刻,秦王如同恶魔般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 “卢侍郎,定襄北战,真刀真枪战死者不过十几万,但被冻死、饿死、楚国官军杀害者,足有四十几万。” “你这样的尸餐素位之徒,酒囊饭袋之人,有何面目立足在大殿之上。” 卢侍郎人抖成了筛糠,颤颤巍巍的辩解道,“陛下……陛下,那都是前兵部尚书任道行……他一手遮天,一手遮天啊!” …… 大殿之中,楚帝项乾始终坐在龙椅上,低头假寐,任由秦王项济喷个够。 这些年,他也觉得这些楚国权贵,太过分了点,是该好好敲打了。 这边,项二愣子也不含糊,既然楚帝不喊停,他就一个个的点名。 从兵部到户部,从吏部到礼部,那个衙门不被他当头辱骂。 大楚王朝一百多年,权力上升通道早已接近关闭,今朝能踏入此地的人,那个身上禁得起查。 文武百官现在只求楚帝能赶快杀了秦王,这样他们就能解脱了,此刻的煎熬太难受了。 可他们的愿望注定落空,今日楚帝似乎特别有耐心,从未干扰过秦王。 他们知晓,楚帝动了必杀之心,所以才任由秦王胡闹吧。 当洛阳的钟声响起时,乾政殿终于安静了。 金瓦之上,项济气喘吁吁,浓眉大眼里透着喜悦,一脸满足。 他早就看这群金銮殿的权贵不爽了,以前他还想着克制,今日不说,再无机会,自然是要骂个痛快。 “秦王,你说完了?” 一声沙哑但却威严的怒哼,在龙椅上传来。 项济思索片刻后,淡然的道,“父皇,儿臣已说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雕龙大柱,巍峨壮观,百官在金砖之上,似乎都显得渺小。 楚帝看见一位身高八尺的楚国皇子,眼神憨厚但却坚韧。 圣昌皇帝站了起来,缓缓踱步,来到了玉阶的尽头,居高临下,俯视傲然挺立的项济。 楚帝眼神恍惚,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的影子若隐若现。 曾经,关中凤翔,有一个大楚少年跨马,立下了一样幼稚的誓言。 对,在楚帝的眼里,这就是幼稚的誓言! 项济说的问题,不单单是大楚的恶疾。 纵观三皇五帝起,到大楚今日,已有数千年,楚太祖那种天才妖孽都解决不了,他项乾自然也办不到。 所以,秦王项济,必然也不可能办到。 一身华贵至极的龙袍,楚帝项乾在雕龙玉阶上闲庭信步后,冷哼道。 “秦王,你心中虽有天地,但此事千古无人可行。自己去宗人府大牢待着。” 闻听此言,大殿中楚国权贵如遭雷击。 他们无不是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特么这样骂皇帝,灭全族都够了,这还给台阶下。 这就是大楚历代最得宠的皇子,也会被皇帝打入天牢,项济竟然可以没事。 “父皇此言大谬!” 乾政殿中,项济怒视楚帝,怒视文武百官。 “没人去做,自然不可能行,但有人去了,此事就有行的可能。” “楚七项济愿成为这样先行者,以我之血,为后来者留下道路。” “项济!!!” 楚帝怒了,他从未如此愤怒过,项济简直就是王八盖子,又臭又硬。 秦王今日先是带兵闯宫,后是辱骂百官,暗讽皇帝。 此刻又连续两次,将他这个皇帝的好意拒绝。 这已经不是反应迟钝了,这是赤裸裸的欺君。 玉阶之下,项济锦甲貂裘,眼眸炙热,目不斜视。 好一个卫道者秦王?这是看准了朕不敢杀他? 可惜了,项乾也是战马上的皇帝,区区兵灾动乱,经历了太多。 楚帝只是怕麻烦,但并不是惧怕敌人! 玉石台阶,龙椅之上,楚帝缓缓坐下,龙眉紧皱,眼神冰冷。 一道沙哑而坚定的声音,自乾政殿最深处传出。 “自寻死路!李林国、冯恩,召皇城司武监军,拿下秦王!” 这一刻,楚帝下定决心了。 就算江山动乱,今日也要拿下项济。 乾政殿里,百官跪伏一地,十几个雄壮的黄衣太监拿住了项济。 项二愣子仰天长啸,就像准备慷慨就义的先驱,丝毫不惧楚帝的权威。 楚帝望着项济,眼神不禁迷茫了。 二十四年了,登基二十四载,项乾以为那个少年死了。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那个人一直活着,活在他的心里。 他捂着额头,在龙椅上叹息一声,准备抬手,刚想开口,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话还没说,一声尖锐的公鸭子音急报,响彻乾政殿。 宣旨的小黄门,火急火燎,连滚带爬的喊着。 “玄武军孟百川只给大楚四个时辰,不放秦王,挥军洛阳。” “玄武军孟百川只给大楚四个时辰,不放秦王,挥军洛阳。” …… …… 第301章 乾政殿危机 龙椅之上,楚帝双目圆瞪,恶狠狠的对着宣传太监道。 “谁要你来禀报的?” 跪伏在地的皇城司太监急切的道,“孟……孟百川杀了赵公公,威胁我等,跟陛下转,转告!” 楚帝怒了,他从未如此愤怒过,猛然踏前几步,指着太监道。 “朕问你,是何人让你来乾政殿禀报的?” 来乾政殿禀报?! 跪地的小黄门迷茫的思索几息,下一刻,冷汗直流,惊恐的道。 “是,是乾……乾政殿黄公公。” 黄叶重!武监军九品高手,殿前护卫四品蓝顶太监。 李林国一身锦衣,身材高大,在听到黄叶重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施展轻功,踏步而起,直接跃出了乾政殿。 如此军机造反之事,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这是犯忌讳的。 若是私下说,楚帝还有酌情处理的机会,但如此公之于众,根本就是在挑起矛盾。 有人在策动大楚之乱,想要秦王死,想要大楚江山烽火狼烟。 楚帝脸如冰霜,龙眼深邃,他在龙椅前踱步,仔细思索。 孟百川造反之事很蹊跷,他为何会杀了赵公公呢?谁能这么快传递项济有危险的消息呢? 乾政殿,楚帝的心脉之地,竟然还有其它势力的死士。 皇宫里,到底是隐藏了一个人,还是一股势力呢? 一个人还好说,如果是一股势力,那这个人是谁? 楚帝眼眸如电,冷冷扫视朝廷上的百官。 他看了裴温、卢侍郎、窦远,是五姓望族? 楚帝又看了一眼商师成,看了工部、户部、宗人府等等,一时间没有头绪。 正当楚帝思索之际,殿外李林国踏着熊虎之步,进入乾政殿。 他小碎步走到皇帝身边,悄悄的道,“黄叶重不见了,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西门花园附近……” 闻言,楚帝跟魏公公互视一眼,两者皆是头皮发麻。 皇宫重地,防备森严,光宫门就有三道。 竟然有势力能短时间内,让一个大活人离开,这简直匪夷所思。 龙椅大辇附近,魏公公跟李林国都想说话,但楚帝挥手,阻止了他们。 “此事容后再议,先解决秦王之事!” 楚帝阴冷的看了一眼右丞相裴温,后者仿佛有感应一般,在金砖之上,打了一个寒颤。 早知发展到如此恐怖的情形,打死右丞相,他也不敢针对秦王出手。 “济儿!”楚帝居高临下,口含天宪道。 “玄武军已经谋反,朕再无姑息之理……” “父皇,不可啊!”项济挣脱了武太监后,跪地苦苦劝解道。 此刻形势大变,项济做梦也没想到,孟百川为了他,直接反了。 洛阳之乱,国家危亡,项二愣子不得不站出来。 “儿臣此来,乃为保杨猛之命,昔日血誓,生死与共。父皇既然不杀杨猛,济愿以死,平息兵戈。” “玄武军战力强大,羽林、虎卫根本不值一提,完全……” “够了!”楚帝听到这里,勃然大怒。 龙骧玄武是厉害,但也不用秦王随时提醒他这个皇帝。 羽林、虎卫不堪一击?楚帝倒要看看玄武军到底有多厉害! “起圣旨,秦王项济谋反,诛杀全族!” “周云等人一律打为叛逆,一并捉拿。” 直到这一刻,尘埃落定,跪伏的百官才敢说话。 “臣(儿臣)等遵旨!” 齐王跟晋王等党羽几乎要笑疯了,秦王终于倒了。 项济一次次在火坑徘徊,最后玄武军孟百川彻底踩死了他。 红顶武太监之首,李林国乃熊虎之人,他叹息一声,缓缓走向秦王。 没有历经北狄这一战的,永远不知道秦王在军中的威望。 那太原盘踞的几十万突厥国骑兵,随时可能颠覆大楚江山。 没有建安军击溃库尔支旗哲哲,最终封死了铁力的后路,帝二十三年,也许就是大楚最后一年。 他挥手赶走了两名毛手毛脚的徒孙,亲自抓住了项济的胳膊, “走吧,秦王,今晚老臣弄些御膳来,让您饱着上路。” 见皇帝始终不愿意看自己一眼,项济不再挣扎,无奈的说道。 “嘿嘿,御膳不好吃,周明空开了家酒楼……哎,周老弟一家也……走吧,李公公。” 秦王项济垂头丧气,他知道,楚七的时间结束了。 今后大楚的道义,只能靠周老弟去完成了。 他们在十里坡约定,将来要改变这个时代,对楚国进行大变革,但他好像要先走一步了。 正当李林国押着项济,两人摇头自嘲之时。 他们猛然发现乾政殿的门口,竟然被人挡了。 凤冠云纹,蟒纹凤舞朱红锦袍,一位慈祥的华服老者,手持金仗,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小林子,松了济儿,让他去玄武军平叛。” “通知百官,退朝!济儿,李林国护你出宫,速速去吧。” 情况转的太快,项济双目迷离,他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宗人府六祖公项槐。 项楚的宗族家主,此刻对着项二愣子挤眉弄眼,老不正经。 正当项济要走之时,老太后拉住了她,慈祥的道。 “父子之间,一点争执没什么过不去的。济儿,拿着哀家的金牌,以后有事,直接跟哀家说。” 在项济愣神之际,一位娇美的宫娥,端上了太后的御用鎏金凤牌。 老太后就像奶奶对孙儿那般疼爱,拍着项济道。 “去吧,好孩子!记住了,项家江山再怎么样,也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 洛阳城外,南边运河。 酒街坊。 一间破落城隍庙深处。 无数乞丐在此扎堆,此地也默认是丐帮的地盘。 一位蓬头垢面,机灵的小乞丐,环顾四周街道后,进入了庙宇中。 两个坐在地上,拿着竹竿休息的汉子,对其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点头,去了城隍庙的深处。 七拐八拐之后,他进入了后方柴屋,拿开几堆干柴后,进入了地窖。 此地窖竟然极为庞大,内中有六七丈见方,全部由大木支撑,通气孔巧妙的安排在了城隍像后面。 二十几个雄武之士,此刻全员铁甲,正襟危坐,随时等待一个如同小山般的北疆猛将命令。 这个随意坐着,就比常人高的男子,就是北疆五兽将之一,牛魔。 “帮……帮主,”尽管多次见过这位鼎鼎大名的武川镇边将,但小乞丐还是很紧张。 老乞丐在铁牛身旁,显的极为瘦小,他笑了笑,“小十,别慌,快说,周将军要咱们怎么干?” 小乞丐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的道,“周将军说,危机暂时解除。” “但……但要准备下一个事了,孟将军可能要入死牢。” …… …… 第302章 法家跟庄家 近百步的乾政殿,高门紧闭,内中幽暗。 魏公公点燃了龙台附近的火炬,八个橘黄色的光源,照亮了楚帝的龙椅。 火光的阴影中,楚帝项乾捂着额头,呆坐在龙椅之上。 老太后拄着金杖,缓缓走上玉阶,魏公公端来金丝楠木太师椅,霍太后淡然坐下。 “皇帝啊!哀家记得你很多年没受过委屈了。” 帝后意见相左,太后否决了皇帝的命令,但预想中的激烈矛盾并没有发生。 霍太后仿佛在跟皇帝扯母子的家常,唠叨了很久,差不多的时候,才慈祥的说。 “济儿有句话说的没错,天下之人,莫不有求于王,王之蔽大也!” “都当了二十几年皇帝了,为何还是如此冲动呢?” “做事要慎重,倘若济儿死了,武川镇兵神,可就没人压的住了!” 说到这里,楚帝项乾将额头抬起,在母亲的面前,他的眼神忧虑,不再是那个披靡天下皇帝,只是一个遇到困难的儿子。 “朕……朕为大楚天子,为何处处被人掣肘呢?” “昔日公孙氏,登基之后是霍氏,霍氏完了又是丁氏,如今又换成了北疆五郡。” 楚帝说的激动,踉跄的起身,向母亲诉说这些年的苦,“朕这个天子,当的是履薄冰啊。” “因为你是个好皇帝,孩子。”老太后慈祥的说道。 “好皇帝?……哈哈!”楚帝笑了,笑的倒坐在龙椅上。 良久之后,他平复情绪,才自嘲的讥讽道,“济儿将朕的大楚,贬斥的千疮百孔,朕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昏君。” 霍太后眼里,忽然闪烁精光,冷冷的道。“祖宗项衍之法,皇帝还记得吗?” “记得,杀一存九之术尔,自噬腐肉,而得以长生。”楚帝木讷的说道。 “杀一存九,但最近二十几年,大楚损失人口不足三百万,而民却近六千万了。” “皇帝让大楚的人口增加了三成,怎么不算是功劳呢……” 霍太后的话,项乾不认同。 那些微不足道的成就,不过是他委屈求全换来的稳定而已,楚帝并不想听这些。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一个人。 乾政殿,雕龙大柱,金砖之上,火光中,隐隐约约站着一个身影。 那个人在对他说,“项乾,年少之志向,你忘了吗?” 下一刻,那个影子变成了项济,一道朗朗之声在金銮殿响起。 “项济可以亡,但楚人之魂魄不能亡,楚人之道义不能亡!” “皇帝!皇帝……” 母亲的声音,打断了楚帝的思绪,眼前只有冰冷的龙柱跟橘黄色的火光,乾政殿里,冷如冰霜。 “母亲,您回吧,朕知道如何处理了。” 龙椅之上,楚帝眼神再度闪烁精光,披靡天下的项乾又回来了。 也许此刻,项楚皇族应该庆幸,早朝到现在,不过短短五个时辰,大楚却度过了一次兵戈危机。 “孩子,你还不是懂,你要分清大善跟小善。” “祖宗项衍,天授神人,武艺智谋天下第一,他所制定的律法,必然是有玄机的。” “若是要平定天下权贵,太祖早就干了,何苦今日来为难后辈呢?” 太后看着面前的皇帝,眼里犹豫再三,最终咬牙,开口道,“六叔,把东西拿来。” 乾政殿下方,有一张太师椅,椅子上只坐着一个吊儿郎当的老头。 闻言,他眉头紧皱,起身行楚礼,支支吾吾的道。 “祖训都是让历代太后掌管太祖密录,给皇帝观看,有违祖制。” “那就……将法篇背给陛下听吧!”霍太后说完,便坐到了金丝檀木椅子上,静静等待。 太祖皇帝项衍,给项楚宗室留下了强大的力量,护龙司规模虽然不如皇城司,但根深蒂固,由历代宗祖长跟太后共同掌控。 护龙司乃太祖家臣建立,有三条铁律。 凡残害皇帝之命令,立刻杀长官。 凡调查皇帝之事,立刻杀长官, 凡皇帝命令与宗祖命令冲突时,听从皇帝。 企图篡改三条铁律者,即为叛逆,人人得而杀之。 护龙司是大楚的暴力机关,不管阵营不管派系,只要皇帝登基,他们就听皇帝跟太后的。 正是因为这些特性,历代护龙司才能跟皇帝共存。 项槐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开口朗诵了,这是历代祖老相传,只有太后跟宗祖长知道。 “天下者,乃天下人之天下,归根结底,为三者:皇室、权贵、庶民。” “日月之下,无论何种势力夺取神器,最终皆为皇室与权贵,” “权生贵、贵生权,权贵者生生不息也……” 龙椅之上,楚帝越听越惊心,原来项济要做的事情,早就有人做了。 乾政殿里,项槐踱步朗诵《太祖密录法篇》,楚帝看着那摇曳的火光,仿佛看见一百年前,那个在篝火下征战的太祖项衍。 “哒-哒-哒-哒……” 雄兵如海,旗帜连天。 漫山遍野皆是太祖皇帝的军队。 荒山篝火前,有一员英俊非凡的楚将,他剑法当世无敌,马上长槊横扫千军。 但此刻,他遇到了有生以来都无法解决的大难题。 帝国的左右丞相在身侧展开了激烈讨论,说到激动的时候,甚至有爆粗口的行为。 “法者,无情也。由官员判断好坏,视为谬论!官员有喜好,官员有偏向,这如何能定。” “这还是良官,若是贪官污吏,民则被欺压也……” 黄衣书生乃法家代表,崇尚一切以严刑酷法为准。 但他刚说完,青衣书生就开始反驳了,他怒骂对方道,“天下万事,万事不同,岂可一法而定之。” “如此愧对天下楚人,愧对为主公征战的芸芸众生。” 青衣书生乃庄家集大成者,崇尚无为而治,认为天下人自会做天下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平民百姓中,有能力者,自会上升,甚至成为权贵。强者愈强,而弱者愈弱……。” “天地之法,优胜劣汰,本就是天理,岂可人为改之,去庇护弱者……” 法家看似严苛,却能尽可能的庇护黎民百姓。 而庄家子弟,无为而治,虽尊天道,却在另一个角度会残害弱者。 左右丞相激烈的讨论中,篝火前的太祖皇帝项衍,星目中闪烁着光彩。 下一刻,他提笔如飞,口中振振有词。 “朕要为天下庶民求一条活路,开万世之太平……” …… 乾政殿里,火光摇曳,楚帝的心绪回到了金銮殿。 此刻他长叹一声,瘫坐在龙椅之上。 御窑金砖上,项槐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是醍醐灌顶,令楚帝不敢置信。 他曾经以为出征吐谷浑,刀山火海走一圈的五皇子项乾,算得上人杰了,但跟太祖皇帝比起来,简直是萤火之光。 “所以,每一朝都会倒下位高权重的节度使,他们不可能是皇家的对手,这在太祖时期就决定了。” “一鲸落而万物生,唯有如此,各小权贵才有上升的空间。” “皇权也不可能压倒所有的权贵,如此两者平衡,杀一存九,大楚百年,未曾出过汉末晋末那种大灾之世。” 太后在皇帝身前,孜孜不悔的教导他,就像当年他还幼小时,教导这个聪慧的儿子一样。 “如此说来,济儿的行为乃大错特错,根本不可能成功?”楚帝在龙椅上,捂着额头,他的脑海里,两种学说道义在激烈交锋。 “哀家知道,你喜欢济儿,可莽夫之勇,不可能一直有气运加身。”太后拄着金杖,缓缓起身。 她要离开了,项乾才是大楚的皇帝,最狠的决定,必须由他来做。 下玉阶前,霍太后淡然的说,“杀了贪腐的官僚,不是解决之道,济儿的做法是不可行的,将来必定举步维艰,江山动乱。” “废掉秦王势力,必须从长计议,先杀周云,再废济儿。” 雕龙大柱,高大巍峨,八个烛火,越走越远。 楚帝跟魏公公就这样,被霍太后跟项槐留在这寒冷空旷的乾政殿里。 金砖上的老太后想要回头,远远看一眼他的孩子,但被身后的项家六祖公阻止了。 “皇帝是孤家寡人,太后必须残忍。” “哎……”太后慈祥面容上,闪过笑容,“那就走吧,六叔,这些年辛苦你了。” “今个你反应挺快的,竟然知道第一时间来找哀家!” “不,不是老夫,”六祖公不想说,但最后还是支支吾吾的说了。 “是上柱国大将军找到了老夫,他晓以利害,老夫立刻就来了。” 闻言,华服老者霍太后停下脚步,猛然一愣,震撼的道。 “周,周云?他是最大得利者,他为什么要阻止此事。” “哎呀,”六祖公吊儿郎当的说道,“就有没有可能,人家忠心耿耿,霍家女,你老防这防那干嘛呢?” 霍太后手持金杖,踏步离开乾政殿,一道冷冷的声音,在殿门响起。 “当他拥有这个实力的时候,无论是不是忠臣,都要除掉。” …… …… 第303章 南华老仙丹晨子 洛阳。 短短几个时辰,繁华的帝都一片萧条。 巡防军的兵卒到处出动,但他们都是去城墙,城内动乱,官军视而不见。 如此情况,造成了大量平日里偷鸡摸狗之辈,借着此刻乱象,作奸犯科。 长宁街。 这里乃是小门小户聚集的地头,此刻火光冲天,成了掠劫的重灾区。 十几个粗胚盗贼,聚集起来了,打劫了这户刘姓人家。 雇佣的几个下人、长工在第一时间就逃之夭夭,刘老爷倒在血泊中,盗贼们淫笑连连,盯上了刘家的女眷。 一个娇嫩的小女孩,被几个盗贼抗在肩膀上,雕花镂空房门被一脚踢开。 女孩拼命挣扎,但一个豆蔻年华的弱女子,哪里是三四个恶汉的对手。 有个身材高壮的男子,脸上全是络腮胡子,一边按着刘家小姐,一边奸笑道。 “刘家娃儿,上次你赏我一个馒头,老子就盯上你了。” “别反抗,你越反抗我越兴奋。为何要送馒头勾引我,哈哈……” 正当三四个汉子将刘家女孩衣服一件件扒掉,兴奋不已时。 一支羽箭,精准无比,划破长空,疾驰而来。 “噗……” “啊!!!” 刘家女娃双目圆瞪,疯狂尖叫,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 那个凶悍的恶徒,脖子上有一支锋利的三棱箭头,血流不止。 下一刻,刘家女孩推开了男子,后者如同软泥,一声闷响,砸在地上。 她随意的搭了几件衣服,走出房门。 院子里,十几名雄壮的骑兵,轻而易举的杀死了这些盗贼。 刘家女孩踉跄的来到娘亲身边,两人紧紧相拥。 女子抬头,流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她看见了一个英俊不凡的楚将。 刚才恍恍惚惚之间,她的余光瞧见,院子里就是此人,射杀了贼寇。 战马之上,周云一身玄甲,身体随着战马起伏,他扫视了一圈庭院,确认没问题后,朗声道。 “速速去下一家,杀光乘机作乱之徒。” 院子里,马蹄清脆,这批楚国官军来得快,去的也快。 若不是亲眼所见,刘家女眷甚至要怀疑,洛阳是不是真的有这支部队。 她们见过了太多的官军,敲诈勒索者、欺压良善者比比皆是,就是没这种为民除害的。 “此人是……是谁,母亲,孩儿得为他立个长生位。” 女孩身旁,衣衫残破的母亲望着院子门口,思索后,疑惑的道,“母亲也不知道,总归事后打听打听,就会知晓。” “此人乃武川镇周云,上柱国大将军。” 刘家院子里,忽然出现一个人。 没错,刘家女眷看的清楚,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 此人身高七尺,一身家奴装扮,眼眸炯炯,神采奕奕。 他跨步来到刘家家主面前,伸出手,在脖子探了一下,眼睛一转,随后道。 “此人还未死,只是身受重击,进入了假死状态。” 说着,奴仆装扮的男子手指出现一股玄奥的劲气,下一刻,血泊中的刘老爷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声剧烈的咳嗽,猛然在院子里响起,刘家老爷活了。 几个女家眷赶紧过去扶着老爷,泪流不止,对奴仆老者千恩万谢。 老者只是行了楚礼,淡然的道,“缘分,缘分而已。刘老爷重伤元气,此番虽未死,但折寿数年也。” 刘老爷一边咳嗽,一边道感谢道,“谢仙师,能活就不错了,不在乎,不在乎。仙师有何要求,刘某必然满足。” “要求?就是……老夫要远游一趟,手头紧张,不知?” 刘老爷跟几位家眷先是一愣,眼眸震惊,仿佛在说,您这样装……高人,开口倒是接地气。 “是,是,应该的。”刘家女主反应过来后,去了一片狼藉的屋里片刻,拿来了一百多两银子。 “仙师,刘家户小,又遭盗贼洗劫,只有这么多了。” 奴仆老者仰天一笑,随心随意的道,“老夫又不是来抢劫,要一百两干嘛,二十两足矣。” 随后老者在腰间拿出一本发黄的书籍,跟刘家换了银子。 “嘿嘿……老夫看你家小儿子有慧根,学学这本无相真经,就当缘分一场。” 说完,老者大笑着走向院子门口。 在石板路上走的过程中,老者随意的拿起地上死去盗贼的衣服,下一刻,老者身形变高,胡子长了出来。 等到院子门口时,哪还有什么奴仆,只有一个恶汉盗贼从门口出去。 “咱,咱不是眼花吧。”刘家母亲眼眸呆滞,不可置信的道。 “不……不是,我也看见了,母亲!” ----------------- 恶汉盗贼出了刘府之后,发现街道上空空如也。 偶尔有走过的楚人,也是收着包袱,行色匆匆,仿佛有大灾要来临了似得。 老盗贼轻蔑一笑,讥讽道,“狗皇帝气数未尽,真要出事,碌碌草民,逃到哪里不是死路一条。” 他在一个摊位前,随手拿起一个葛布帽子,戴在头上,随后沿着长宁街前行。 就在老盗贼走过街道转角时,猛然一惊,人愣住了。 远方有一匹雄壮的黑色北狄大马,马上之人,身覆玄甲,长弓巨槊,眼眸冷厉的盯着他。 “将军,咱可是洛阳良民。”老道还企图蒙混过关。 周云瞧着远方戴着帽子的楚人老者,嘲讽的开口道,“刘家院子里出来的盗贼,你以为戴个高帽,本将就认不出了。” 此言一出,老盗贼就知道已经暴露了,刚才周云不动手,原来是不想伤及无辜。 “哈哈……”老盗贼被识破身份,不但不慌,反而一阵讥笑。 忽然,他眼神冰冷,恶狠狠的道,“那老道就来见识一下,野狐滩击败突厥的楚雄,到底有几分本事。” 老道踏步而起,凌空拔出一柄软剑,直奔上柱国大将军。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周云丝毫不怂,铁甲战马,饕餮两刃槊,就算对方是大宗师,拿把长剑也不可能赢他。 长槊带着劲风,仿佛撕裂空气,轰鸣而去。 老道凌空三圈,人、剑、道,三者合一,一剑既出,威力巨大。 “砰!!!” 一声金戈之音,周云只感觉长槊一震,几乎抓不住。 但下一刻,周云怒目而视,破口大骂。 “黄重,你个废物,如此怯弱,丢尽你师父南华老仙丹晨子的脸。” 周云没想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道门游仙黄重,竟然借着周云的巨力,果断逃跑。 “哈哈哈,”黄重凌空几步,踏在街道的瓦顶之上,显出了真身。 周云只是九品,一身重甲,不可能追的上他。 江湖中人,一般不跟沙场将军交手,即使他乃宗师,也赢不了带着杀伐之气的军中大将。 何况对方玄甲、战马、重槊,黄重又不傻,凭什么跟周云打。 “周将军,你深陷洛阳,还是多想想怎么活,咱跟你无冤无仇,何必呢!” 周云眼眸深邃,刀削似的脸颊上,全是愤怒,“无冤无仇?” “你道门有个高手一直在我武川镇,何来的无冤无仇?” “那不关我黄重的事,我修的众生道,他修的帝王道,你不该把仇算在我头上。”黄重仗剑踱步,胜券在握,笑容面目的道。 北狄大马人立而起,周云眼神冰冷,恶狠狠的道。 “说出他的名字,今日饶你一命,否则,你出不了洛阳。” 这个话要是别人说,黄重会当对方放屁,但兵仙周云开口,他眼神疑惑,已经信了九分。 “上柱国,说出来你不信,黄某真不知道。”屋顶老道,面露诚恳道。 “不可能!” 周云眼神冰冷,一柄青山大弓出现在他手里,弯弓搭箭, 黄重自感觉被一种恐怖的气息锁定,仿佛必死无疑。 他脚踩瓦片,犹豫片刻,最终不敢动。 他没想到,周云的弓箭之术,竟然登峰造极。 “确实不知道,此人用了天机遮蔽之术,黄某只能隐隐约约的记起,他是南华老仙的第二个徒弟,玄真国师的师弟。” 黄重对周云行了楚礼,认认真真的开口解释。 周云思索片刻,放下了弓箭,疑惑询问,“何谓天机遮蔽?” “天机遮蔽有两种,一种人为遮蔽,这必须要道门大乘境之人,才能做到。” “方今天下,唯有玄真跟这个人办得到,甚至说,玄真是不是这个人,都是未知数!” “另一种是大气运者,未成大业之前,天地灵气遮蔽,这样无人能够提前加害九五之尊。” 天机遮蔽!原来如此。 所以周云的低级道术,根本看不见项济,也看不见武川镇的人。 但周云似乎想起了一件事,他刚刚拿到道术的时候,李娘子是紫气东来之尊。 她到底是人为遮蔽,还是她本身就有气运呢? “周云,你有被天机遮蔽过的痕迹,但如今名动天下,已经遮不住了。” “上柱国大将军,来日方长,老道将来再报洛阳之辱!” 听到这个声音,周云猛然抬头,发现周围屋顶空空如也,黄重已经逃脱了。 在他的身上遮蔽天机?必然是那个邪道。 青山寨草包周云,被他算出来有大气运,所以一直在等。 后来自己到了大楚,一开始之前的记忆很模糊,只有印象极深的周母,周云才隐隐约约记得。 随着兵神系统发力,周云的气运暴增,击溃木勤思力后,武川镇闻名天下。 天机遮蔽也就失效了,所以周云才想起了原身的事情。 “嗡……” 一股强大的脑鸣之音在周云的脑海里出现。 随着实力日渐提升,周云调动强悍的气血之力,兵神系统的威力也越来越大。 强大的预警系统全力打开,几百步内,风吹草动都能分析。 周云想追一个人,他是逃不了的。 随着马匹游荡,周云在街道的尽头看见了一个小乞丐,进入了一家小酒馆。 “哼哼……”嘴角露出阴笑,周云已经找到了黄重的根脚。 那个小酒馆是太平道的眼线,如此说来,河南的叛乱越剿越大了。 章丘泰还没有消息传来,就是最大的噩耗。 此刻若是实情禀报,大楚朝廷能马上有动作。 但河南道大都督章丘泰为了逃避追责,一直采用掩盖的方式。 到时候,捂不住了,那就是中原动荡。 …… …… 第304章 韩非子 楚帝二十四年,上元节。 洛阳城南外,运河二十二坊张灯结彩,人头涌动。 喧嚣声、吆喝声、孩童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楚都洛阳繁荣鼎盛,好像昨天兵卒剑拔弩张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酒街坊新开了一家酒楼,北疆定襄楼! 这一听名字,就知道是秦王跟上柱国大将军的产业。 起初洛阳楚人只知道那里卖的雪花盐好,对菜倒是没什么印象。 直到来了一批北疆厨子,那特色菜肴,铺天盖地的来临。 这里牛肉薄如蝉翼,一口酱料,流连忘返。 还有羊杂汤、羊肉泡馍、现吃的牛腩牛杂,整个酒楼主打草原胡人风味。 但是此酒楼虽然好吃,可洛阳里的高门大户,皆看不上这种北狄人吃食,认为其粗鄙不堪。 可真香法则,在大楚王朝一样适用,他们自己不来,可害苦了府邸的下人,他们不得不在酒楼前方排起长龙。 台阶上,人群中。 商延道乐呵呵的接过酒楼伙计的食盒,上面有提手,还有一条锁绳。 商延道身材高大,身着红色戎衣,乃是禁军护卫百户,此刻下勤了,跟弟兄们来此买胡人吃食。 他笑着踱步,在酒楼门前时,脸色一变,不禁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商头。”身后跟他一起来卖吃食的禁军部下,见老大不走,疑惑的询问道。 “那几个……肯定杀过人!” 几个红色戎衣的禁军兵卒,顺着商延道的方向,看了一眼酒楼屋檐下的八个壮汉。 这些护院身形高大,挺如苍松,纹丝不动,那眼神、那气魄,禁军精锐都比不了。 “武川镇势力开的酒楼,有点北军很正常,走吧。” “看着一个个人模狗样,别特么犯事,弟兄们一样收拾他。” “几两马尿给喝醉了?劝你一句,躲远点,活的长。” …… 城外,酒街坊热闹非凡。 最近两个月,此坊竟然有压住探花坊跟珠宝坊的趋势。 商延道身后跟着两个家臣,一路在繁华的运河附近晃荡。 他总感觉酒街坊跟附近几个坊市很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细细思索,可能是职业毛病吧,便也没在意。 商延道提着手里的酒菜,走过石桥,过杨柳路,最后进了巍峨洛阳城。 这一路人山人海,街道路面皆是人挤人,车马难行。 无数小姐们赶着去看城外的大戏台,但此刻堵在路上,焦急万分。 她们一身打扮,盛装出行,不可能也不愿意下来走路,这不仅失了风采,还会脏了衣服,那可就不美了。 洛阳城东,有一四进的府邸,这是商家祖辈传下来的,一直没换过。 商家祖训,‘道学传家,忠于项楚’这八个字,让商家风光了近百年。 商延道是庶子,乃小妾所生,又是老八,无长无嫡,自是不受重视。 但如今,府上各族人都外放的外放,当官的当官,就在他这个孙儿在老祖公商师成身边了。 “祖父,你是不知道,昨日有可怕,禁军全部去了洛阳城墙……” 书房里。 十九岁的商延道,眉飞色舞、慷慨激昂的诉说昨日的危机。 他在左丞相商师成面前就像个小孩一样,叽叽喳喳。 “哈哈……”商师成笑着打开羊杂汤,最近这种胡人菜,他很喜欢。 不过堂堂左丞相,带头吃蛮夷之食,他拉不下这个脸,黑锅就只能给不成器的孙子,商延道背了。 “如此说,禁军出去平叛,希望不大了。”老丞相一边吃羊杂,一边点着筷子道。 “何止不大!”商延道身材高大,吊儿郎当,一屁股坐在书房卧榻上。 “那要出去打,禁军毛都不剩。守守城还行,毕竟哲林人之尔祸阿歹都对付不了,跟玄武军拼?这能打吗?” 说到这里,商延道忽然环视了一圈,随后贴着爷爷,压低声音道。 “北人有这实力,怎么就不直接那啥……” 商师成猛然眼神一冷,警告道,“不该管的事别管,你以为陆长生吃干饭的,周云不发动,不是仁慈,而是不可行。” “不可行?为啥?”商延道不解的询问。 老丞相商师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给这个孙儿提升一下眼界,他压低声音反问道,“如果周云篡位,你愿意给他当臣子吗?” “放狗屁,老子商家名门望族,百年公侯,给一边镇叛贼当臣子……” 商延道勃然大怒,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但说着说着,他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商延道双目圆瞪,恍然大悟。 羊杂汤在北疆军中发展了两年,专业的火头营烹饪,此汤温补。 老丞相喝下一口,便不再食用,他上了年纪,必须要节制。 书房外,洛阳灯火连天,热闹非凡。 商师成披着一件北货皮草,这是一件熊皮,做工精致,款式大气。 这最主要是不贵,贵了他那护卫八孙子可给不起。 他手里拿的是几百年前韩非子所着的《说难》,这种古籍,只有洛阳大族才有收藏。 越是拜读上古圣人之大作,商师成越发认为。 千年前,春秋战国时期,乃是华夏文化鼎盛发展之时。 今日大楚所用之思维,依旧没有超脱当年的先周秦汉的水平。 眺望北方,火光冲天。 秦王那里似乎是洛阳东城最热闹的地方,天策府内,鼓声如雷,成莹公主应该在那里吧。 毕竟周云挥剑一怒为红颜,早已沦为洛阳笑柄。 月下寒风,孤台烛火。 左丞相商师成在楚纸上,写下了两个苍劲有力的字,周云!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此子才智之高,直追太祖,四大才子、三大谋神明显低他一个档次。 兵家之仙,用谋如神,治国之道,天下绝伦。 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隐藏自己长达二十几年呢?他到底在等什么? 难道他是找到了五兽将,才决定自北疆崛起的吗? 也许作为文人,自古都无自身之基业,确实很难成事。 有诸侯国成帝,有皇子成帝,有将军成帝,从未见过有文人成帝的。 如今有陆长生压着他,还有霍太后跟楚帝,这些人牢牢掌握大势,周云一旦行动,就会处处受制。 自古得国不正者,成而无魂,国无英雄,皆无好下场。 华夏一般只认两种得国方式,第一种是老皇帝传位,神器延续,君权由祖上基业所授。 第二种是重拾旧河山,结束乱世,再造中华,于国人有无上之功,从而得国为帝。 凡不以此二种得国成帝者,那大部分情况下,接下来就是举步维艰。 赵家的皇帝都是篡位来的,咱刘家凭什么做不得,咱岳家凭什么做不得? 大楚太祖皇帝项衍,于江南起兵,短短数年,破南梁、灭北魏,一统天下,这就是得国之道。 所以大楚百年来,有过无数强大的节度使,但最终都被楚帝灭亡。 天下共主,平中华而得神器,人心在项,故很难变动。 北疆建安军虽然在野狐滩有败北狄之功,但这只是收复河山,最多也就是配封个王。 何况,名义上胜利者是项济,是三镇节度使,定王。 周云作为武川镇的豪强,只是一个强大的将门势力,秦王麾下最强的肱股之臣。 只是如今,武川镇的实力,远远超过一般的将门。 周云此人,从北疆地狱里爬出,在卑微之时,就敢杀马邑郡的衙役,他不可能是墨守成规之人。 孤灯烛火,商师成一边看书,一边摇头叹息。 他收起了书籍,眼眸里全是担忧,明月高悬,但商家人却在阴影中。 左丞相,百年世家,看上去显赫,实际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诚然周云处境危险,但他是能下棋的人,如果天下是场大局,他已经有可以撬动的实力了。 但商家不一样,只是随波逐流的棋子而已,甚至说,也许棋子都算不上。 孤人熊裘,商师成在书房烛火中踱步,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风吹残檐,王侯世家。 洛阳埋葬了多少豪族啊! 他已经守护了商家几十年,可他老迈了,终究是要靠后来人的。 …… …… 第305章 天策府上元节 “咚-咚-咚咚……” 天策府,护卫校场。 后营几十人搭建了一个滚木围成的临时舞台。 篝火连连,战鼓雷雷,全是肃杀的军中风格。 几十个包饺子的桌子坐满了人,其他坐不下的建安军兵卒,围拢舞台,席地而坐。 成莹公主一身丽装,头戴霞冠,身挂金铃,手臂上的金镯,火光下,极为耀眼。 她跟身后的六名文公团女卒协同,翩翩起舞。 绝美的秀容上,她眉眼如娑,丝毫不掩盖对周云的感情。 成莹的楚舞本就冠绝洛阳,如今又加入了北疆军旅的豪迈之风,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战鼓跟铃铛的节奏点上,自成一番风景。 六百护卫宛如狂热的粉丝,呐喊声、咆哮声,响彻天策府。 坐在周云旁边的项二愣子望着成莹拉丝的眼神,不禁错愕,疑惑片刻。 看见一向随意的周老弟,在这种赤裸裸的注视下,甚至有些窘迫,项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转头找崔浩,后者笑呵呵的看着舞蹈,一开始根本没搭理秦王。 直到项济拉了他几次,他才不情不愿看着项二愣子挤眉弄眼。 就在崔大傻领悟之后的下一个瞬间,一声大吼响彻校场。 “上将军,来一个,上将军,来一个。” “上将军,来一个!” “上将军,来一个!” …… 随着崔浩带头搞事,天策府的护卫们起哄了,他们热情高涨,齐声呐喊。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周云被李义跟崔浩拉上了舞台。 “叮铃……叮铃铛铛……” 成莹翩翩起舞,宛如一只挂着金铃的灵猫,优雅的走来。 她一只手搭着周云的肩膀,身体随着鼓声韵动,金铃有节奏的响起。 众星捧月! 文公团这种舞蹈用过无数次,她们将周云夹在中间,围绕着他衬托出边军的豪迈。 昔日战场上,无论多么英勇的士卒,在这种情况下都是浑身冒汗,不知所措。 周云的情况好一点,除了尬笑,也没什么不适应。 但无奈下面兵卒们起哄声越来越嘈杂,成莹的动作跟着就愈来愈大。 舞台上,文公团的女卒们热情之火,眼看是越来越过分。 成莹的美目一直在英俊不凡的周云身上,自从这个身高八尺的楚将上台,她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 火光中,成莹的眼神恍惚,她似乎看见了当初第一次在武川镇见面的场景。 那个时候,项济在舞剑,周云眼眸如星辰,望了她一眼,从此她的灵魂就留在了那间屋子里。 武川镇的时候,成莹看过周云跟老农谈笑,跟残疾兵卒分享喜悦,被女卒们开玩笑,他永远开心的笑着,像春天一样温暖。 但她还看过周云指挥大军,决战古河沟时,她就在山坡上。 那个周云,身覆玄甲,挺如苍松,就像战场杀神,威风赫赫。 有时候,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周云。 是像楚人英雄一样,站在野狐滩击败突厥人的楚人之雄。 还是那个跟大男孩一样,跟武川子弟打成一片的山贼二当家。 但不管那个,成莹似乎都挪不开她的眼睛了, 梅园之后,成莹公主的世界里,全是上柱国大将军。 忽然,周云眼神一凝,他注意到,舞台上,成莹的脚步发生了改变。 她的玉脚迈出步伐,娇媚而不失典雅,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周云。 下一刻,金玲频率迅速加快,她的身体大开大合,就像是草原上的皎兔。 这是库尔支旗胡姬的舞蹈,草原人的巴图舞,乃是胡女向心爱的男子跳起的。 成莹舞步如仙,仿佛一支为舞而生的精灵,在绽放自己最美的时刻。 六名文公团的女卒们面面相觑,她们自觉的站到了后面,舞台上只剩下了成莹跟周云这对玉人。 作为朝夕相处的伙伴,她们比任何人都知道项统领的心思。 她比主公周云还要大一岁,在楚女的世界里,再过几年,她就是做奶奶的年龄了。 她一直默默地对上将军付出,不敢靠近,不敢惊醒武川镇兵神。 就在兵卒的呐喊声到达高潮,舞台上也热情似火时, 酒街坊定襄楼十几个伙计一声声吆喝,让篝火舞会戛然而止。 周明空肤若凝脂,青衣束发,一身掌柜装,小跑着过来。 她媚骨天成,笑意浓浓的一手提一个纸包,乖巧的递给舞台上的两人。 “成莹姐姐,哥哥。定襄楼最新的烤肉,牛魔亲自做的哦。”小明空眼神狡黠的开口道。 明空来了,成莹秀面暗淡,草草聊了几句,便借故离去。 金玲叮铃作响,她身姿丰腴,背影比后世任何模特都要完美。 她知道明空是周李氏的童养媳,虽然周云一直没有点头。 但周母那个人,成莹接触过,那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 这也正常,若不强势,怎么可能送周云去李斋安那里学一身通天的本事。 成莹不愿意跟明空站在一起,那样会显得她黯然失色,即使是豆蔻年华,她都比不过明空。 篝火舞会继续,在文公团走后,兵卒彻底放肆了。 项二愣子被十几人押上篝火台,大伙要他说书。 秦王作为社牛,他除了不会干正事,这种要求有何难? 几百个北疆建安军子弟围坐一团,项二愣子声情并茂,慷慨激昂的开口。 “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 木桌旁,明空第一次听三国演义,被其情节所吸引,听的很认真。 某一刻,妩媚的小掌柜忽然开口对周云道,“哥哥,昨日算是稳住了何进洛阳之乱吗?” 闻言,周云不禁一愣,他去宗人府的事,明空竟然知道了。 “谈不上,霍太后比汉太后厉害多了。”周云思索后,淡然道。 “那是因为,哥哥没反,武川镇要是行动,十个老太太都没用。”明空一边听故事,一边很随意的说着。 仿佛造反对她来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哼哼……”周云嗤笑一声,眼睛忽然变的冰冷,嘴角带笑道,“那你觉得,哥哥为什么不动呢?” 明空转头,媚眼如娑,坚定的小声说,“执兵戈,平天下!于江山有再造之功后,哥哥就会露出獠牙了。” 明空的话,令周云感到诧异,甚至有点头皮发麻。 他转头看着近在咫尺,俏丽妩媚的小掌柜,眼里忽然闪过怒火。 周云的大手搂着明空娇嫩的后颈,但明空却感觉被一只铁钳制住,下一刻就要死亡。 周云低头,冷冰冰的道,“不要再去找铁牛问军情,这些事还不该你管!” 他的脸贴着明空,就像哥哥妹妹在亲昵,后者却在瑟瑟发抖, “以后,也不要揣摩我的心思,当个好妹妹,知道吗?” “嗯……”明空颤颤巍巍的点头,猛然感到脖颈一松,她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这就是九品武者?那股凶兽般的气息太可怕了。 听说牛魔步战能赢王武,那……那个憨厚的火房大傻子,竟然是个怪物。 帝都洛阳,上元节之夜。 这个大楚中心城池灯火通明,百年王朝的繁荣,古未有之。 番邦驼铃、马匹嘶鸣,洛阳的几十个市坊皆是人山人海。 天策府中,校场小桌前。 周云抓着明空娇嫩的小手,多瞧了一眼。 周明空,武曌?这个妹妹如此妖孽,也不知是好是坏? 小丫头被吓到了,还在瑟瑟发抖,似乎以前逃难留下了某种隐疾。 周云眼眸深邃,下一刻,一股气血之力进入明空的身体,为她调理。 “你虽然天赋过人,但还很稚嫩,陆长生、刘仁基都是鬼才,你这样容易惹祸。” “有时候,事情有大义小义,它不是绝对的。” “哥哥跟秦王要做的事,千古无二,失败多于成功,但却必须要做!” ----------------- 洛阳,朱雀门。 大恩寺灯火通明,一缕橘黄色的光芒,照进外面的古刹。 小庙里,一间不大的禅房,俊秀的小和尚望着洛阳的火光,嘴里露出微笑。 “周云竟然如此谨慎,这都不动,真能忍还是实力被瓦解了?” 黑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老者,他不禁感叹,武川卧龙是真能蛰伏。 闻言,俊秀和尚陆长生踱步到了蒲团,摇了摇头道, “你怎么能小看一个兵仙呢?他不动,肯定是发现了胜算不大。”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周云跟小僧谋的是全局。” 听到这里,华服老者猛然间气急败坏,恶狠狠的说道。 “为什么项济不能死呢?先死秦王对他影响不大。” “不,影响很大。”佛堂响起陆长生的诵经之音,文魁郎又开始念经了。 老者很有耐心,等待良久后,俊秀和尚才缓缓开口说。 “自先周时期起,总有一些人,想要创造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往往这些人都是妖孽怪物。这就是——变法者!” “项济、周云很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他们比商君、李悝更有实力。” 陆长生说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老者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在佛堂里踱步良久,最后忍不住开口道。 “老夫只想知道,今后要怎么办?” “不办!” “不办?”华服老者不禁一愣,黑暗中沉默良久。 “太后已经在对付他们了,你再行动画蛇添足了!” …… …… 第306章 洛阳城南令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洛阳城外小游庄,此乃中原膏腴之地。 秋收时节,风吹麦浪,硕果累累。 小游庄有上田三千四百亩,六成土地在霍太后的皇庄名下,其它基本也是庄子里登记的佃农,这里由霍太后亲族打理,粮食入皇室内库。 十月的一天,风和日丽,农人忙碌着割麦。 封建时代,农事全得是精壮的汉子去干,尤其是秋冬时节。 麦子不但要收割好,还要储存干草,留以过冬。草甸草被,直到解放前都还在使用。 古人聚庄而居,有些农户的田地离家甚远,中午一来一回耽误功夫,聪明的楚人农家就会在田埂上对付过去。 小游庄有个秀丽的女子,名唤阿乔,乃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 她父亲死的早,家贫卖女。 赵家大壮一眼相中,死活不走,无奈,赵家公公要能咬牙,买了当童养媳。 赵家婆子平日里舍不得媳妇干活,午时都是煮好饭,就叫媳妇送去。 那天,阿乔带着食盒,从家里出发,刚到田地,就远远看见霍员外跟赵大壮起了冲突。 霍员外说今年要涨租子,赵家大壮不服气,双方由争吵变为拉扯。 阿乔到来,几番劝说,赵大壮才偃旗息鼓。 可吃饭的时候,赵大壮越想越气,拿着锄头就追霍员外去了。 但他上午干了重活,又刚刚吃了饭食,一口气没喘上来,栽倒在田埂上。 到夜里,赵家人屋外就挂起了白帆。 “咱老爷,还给赵家人赔了五贯银子,大伙说说,去哪里找这样的主家?” 一个尖嘴猴腮的管事,双手摊开,在洛阳城南衙门,来回踱步,面色为难的跟乡亲们诉苦。 公堂之下,跪着原告赵家母跟他的小儿子,被告霍员外。 当然还有一个俏丽二十出头的妇人,阿乔。 此人眉眼如春水,身姿丰腴,就是到柳乐楼都能算的上娇美。 公堂左右,八个身材高大的衙役,身覆皂衣,手中拿的是水火棍。 外面的人群议论纷纷了,自古华夏公堂,审理案件必须对外开放,此乃祖训。 案台之上,项二愣子一脸懵,他本能的感觉到有问题,但就是找不到漏洞。 秦王项济洛阳风波后,被一撸到底,秦王成了郡城王,不再是关中王,众王之首。 朝堂楚帝也不要他去了,给他找个了洛阳城南令,让他好好管理民间疾苦。 乾政殿里的权贵们弹冠相庆,恭送秦王。 但他们低估了一件事,只要有项二愣子的地方,那就能把天捅个窟窿。 城南管庶民,城东管贵族,城西管军案,城北就是皇宫。 三个洛阳令,城南是最卑微的。 可秦王硬是把城南令,干成了洛阳最有权威的部门。 别家县太爷看到权贵案件都是退避三舍,项济倒好,管特么啥玩意,状纸照接。 一个多月的功夫,已经审理了七八个大案,扳倒了不少高官。 继续刷新官场鬼见愁,清理贪官的记录。 并且项济递交的案子,那在朝堂都是一路绿灯,第一时间处理。 否则那就是秦广王上乾政殿,大楚权贵更是瑟瑟发抖。 今日,审理的乃是霍家庄园,赵大儿离奇死亡案。 这案件别人只要瞄一眼,那是碰都不敢碰。 霍太后?大楚权势最高的几个人之一,谁敢管她的田庄。 可秦王项济就是接了,接了还不算,还拉着周云来做师爷。 如今在大楚权贵眼里,秦王是阎王爷,周云是地狱判官。 洛阳城南,衙门口。 赵家的乡里乡亲对此事冷眼旁观,甚至恶语相向。 “这赵家母子想讹钱想疯了,真是刁民。” “就是,就是。当初就是这样讹阿乔家,如今还想讹霍员外。” “我看赵家大壮是死有余辜,遭报应了……” …… 公堂之上,霍员外昂首挺胸,他衣着光鲜,两撇小胡子笑意盈盈。 衙门口声音嘈杂,都是在说赵家人的不是,这令他对案件信心更足了。 但同时,他眼睛里也闪过了阴狠,这次回去,就要整死哭哭啼啼的赵家人。 “秦王大人,小侄还要等多久?庄子里事情是太后的,可不敢耽误。” 霍员外笑眯眯行楚礼,竟然敢跟项济叫板?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也不去打听打听,大楚权贵有几个敢对秦阎王呲牙的。 “周老弟!快,快啊。”项济怒不可遏,气急败坏的催促周云。 这一个月,项二愣子是地狱阎王,那周云就是铁指神断。 什么疑难杂案,周云破起来,就跟在案发现场似得,看的项济都有点毛骨悚然。 “啪……” “肃静!!” 周云敲响惊堂木,只见公堂之上,站着一身高八尺的师爷。 他脸颊如同刀削,眼眸深邃,于公堂上缓缓踱步,来到佝偻的赵氏面前。 忽然,周云脸色一冷,恶狠狠的道, “赵氏,你为何给儿子吃腌马肉,不知道容易噎死吗?” “本官看你是想害死儿子,讹霍员外银钱吧!” 此言一出,满堂侧目,项济跟八个衙役眼眸呆滞,不敢置信。 霍员外没想到周将军还是懂事的人,眼里流露出感激,笑的更欢了。 赵母则是如遭雷击,她快哭瞎的双眼,再次流出热泪,咬牙切齿的哀鸣。 “冤枉,冤枉啊……那有母亲害死儿子的,我儿是被霍员外害了!” “母亲莫哭,待将来孩儿长大,砍了这些贪官……” 公堂之上,周云眼眸冰冷,淡然的望着赵家母子哭泣。 听说赵家公公已经活活气死了,古时候,不讲信义,那是真会社死。 加之大儿子死去,他接受不了打击,犯了急性病,很容易撒手人寰。 “阿乔,你还有什么话说吗?”周云转头,随意的对着俏丽的庄花道。 面对这位明显偏袒的师爷,阿乔也故意展现她的身姿,眼如春水,笑意盈盈,“奴家,没有。” 闻言,周云不再多说,低头思索,缓缓走向项济的案台。 下一刻,愤然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怒喝道。 “来人,将阿乔跟霍员外拿下!” 拿水火棍的都是建安军精锐,别说拿霍员外,就是拿天王老子,他们也敢。 公堂之上,场面急转而下,刚刚还占尽上风霍员外竟然成了阶下囚,这不禁令乡里乡亲一阵错愕。 周云脸色严肃,踱步到了奸夫淫妇的面前,居高临下,斩钉截铁的道。 “你在撒谎,食盒里面,根本没有腌马肉!” “奴……奴家一时记不清了,怎可因此而断案。” “哼哼,食盒根本就没有打开,赵大壮也根本没吃。” “那日,你借着送吃食,跟霍员外通奸,下午被赵大壮发现,但他体劳,加之朝午未食,故猝死。” “赵公公也不是气死的,而是被你骗到庄子里,被霍员外打死,随后伪装成气死。” “你……你?”阿乔眼眸呆滞,头皮发麻。 赵公公这件事,天衣无缝,公堂师爷怎么可能知道?除非他已经掌握了证据。 “霍员外,看在你是太后亲族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周云对着北方霍太后,虚空行了一礼,朗朗的道。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府里下人已经招了,还用本官带来吗?” 霍员外笑了,笑的痴狂。 他面容扭曲,摇了摇头,叹气一声,“不用了,不愧是你,大楚周云。” 霍员外认罪了,他道出了小游庄的往事。 很久之前,他也是个兢兢业业的族中务农者。 可家中族老不帮他说话,干了很多年,族中还是被人看不起。 同族纨绔霍十九,欺压农户,给上头打点,人人都说好样的。 数年之后,他就变成了现在的霍员外,变成了曾经最恨的那种人。 阿乔这个骚货,比柳楼的女子还带劲。 霍员外没忍住,犯了大楚权贵们都会犯的错,没想到点子背,碰到个认死理的赵母。 更没想到,会碰到秦王这种城南令,连霍太后的脸面都不给。 ------------------ 洛阳城。 城南衙门。 案册库房里,一个老吏员佝偻着,带领秦王前往最深处。 那里面都是陈年旧案,要么是对方来头太大,根本解决不了,要么就是毫无头绪。 “老苟啊,你甭说这些,我兄弟周云,大楚五大才子,呸,大楚第一才子,那啥玩意,全给本王拿来。” 一间三丈见方的老土屋,苟吏员捧着一堆发黄的楚册,那些案卷一放下,灰尘扑扑,还掉了不少纸屑。 老吏员麻利的擦桌椅,给秦王和周将军整理出办案的位置。 秦王一边翻看,一边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点评。 “洛阳灭门案……采花案……邪僧案……运河……” “运河贪腐案?周老弟,你姘头捅破的运河贪腐案竟然还在。” 闻言,陈旧的案柜旁,周云收起疑惑的神情,不再理会。 他刚刚无意翻动了长安霍家宗卷,系统竟然预警了,但他找半天也没找到线索。 拿起项济递过来的楚册,周云摊开后,一目十行。 大运河!乃是楚太祖项衍所开挖的历史级工程。 此人仿佛吸收了隋炀帝杨广所有漏洞,挖运河跟兴建洛阳,还有出征西域都是分开来干的。 历史上,隋朝有西魏北周打下的坚实基础,按理说,是个长治久安的王朝。 但隋炀帝好大喜功,他的事干的不错,但是太急了。 短短十几年,愣是给整成山河动乱,十八路反王逐鹿中原。 京杭大运河沟通了中华东西流向,将长江、淮河、黄河连成水域网,奠定了楚人强盛的基础。 在内陆贸易上,洛阳得天独厚,相当后世的魔都。 如此繁盛的水运路,不发生点贪腐,才叫奇怪呢。 这是一场集体贪腐案件,涉及的人太广了,至今都没结案。 并且此案件还依托楚律,钻的是楚国律法的空子,加之各权贵参与…… 周云想着想着,忽然就感觉到脊背发凉,他怔怔的看了一眼项济。 “项……项大哥,你不会是想管这事?” “嘿嘿,”项二愣子鸡贼的笑了起来,得瑟的道,“知我者,周老弟也!” “你特么脑子长脓包,这玩意碰它干嘛?” “周神断,帮哥哥看看嘛,你连食盒那种细节都能发现,肯定能找到问题的。” “食盒你大爷,根本就没食盒,老子诈他们的。” 夕阳落霞。 帝都城南。 衙门后院里,树影被拉的很长。 几株腰粗大的槐树下,一个男子不停在拉扯他的同僚。 后者骂骂咧咧,最终还是被他拖进了土屋。 …… …… 第307章 国舅爷 洛阳。 天策府。 冬日暖阳,心旷神怡。 周云一大早,就看见明空带着周后十二跟兵卒,从府衙门口接过一些货物。 这些都是鲜货,里面有肉类、蔬食,乃是酒街坊直接供应的。 其中最昂贵的,就是从西域而来的马乳葡萄。 这种产自大食国的优质水果,一路用冰块运到高昌,之后再途经突厥,进入定襄城,最后一路南下到洛阳。 光是沿途各大城邦跟换冰块的费用就是天价,更不论这种水果本身也是鲜嫩多汁,远超大楚的原生瓜果。 堪称水果中的奢侈品,昂贵到了极致。 北疆是因为叛卖之利,否则叫小管家明空购买,她可舍不得。 校场之上,呐喊震天,脚步整齐。 六百护卫分成三批,已经开始晨练了。 东侧有一单独的小沙地,木架之上,有一柄绑了石头的长槊,重量跟梅朝远的饕餮两刃槊一样,乃是周云修炼之物。 梅太师的槊法源自军中,传闻是安北将军府里的老路子。 此槊法重技不重力,讲究以柔克刚,以巧为主,以莽为辅。 共十七式,融会贯通后,以周云的需求来看,应该是足够了。 一般的江湖高手,在玄甲、战马、重槊面前,基本没什么抵抗力。 至于疆场,武川卧龙,兵仙周云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跟敌方大将狗斗。 周云拉开架势,马步握槊,一身气血之力弥漫,筋骨嘎吱作响。 九品武者,十二正经全开,单论力量,就是一流武者,算是大楚骁将。 九品武者不强?那是错觉。 北疆战场,宗师多如牛毛,那是因为突厥跟大楚国战。 杨双、丁布、萧世安、海山、宗望……这些顶级人物全部都在。 大楚王朝近六千万人,九品应该超不过五百个吧。 都五百个,什么废物? 六千万选五百,平均十万人里面出一个。 一般的草原贵族部落最强者也就是九品,像浑部达尔台这些人,都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勇士。 校场之上,长槊横舞,劲风四起。 一员骁勇的楚将,在练习当世顶尖的饕餮两刃槊法。 周云虽然是九品力量,但他有百发百中的目力,还有系统预警。 并且可以观看对面的实力,打的过就稳住打,打不过就冒险出杀招。 实在不行,还可以提前跑路。 综合来看,周云的战场实力,应该在宗师初期。 但如果是江湖搏斗,周云那一手剑法,绝对是剑客的噩梦。 正当周云全神贯注,感悟梅朝远的遗产时,一道浑厚声音响起了。 周云纵横战场,铁血男儿。 但回洛阳,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接受了项济的天策南府。 “周老弟,周老弟!快快,本王找到卷宗了。” 长槊在校场划出完美的轨迹,落到了架子上,分毫不差。 两名辅兵女子,给周云送来毛巾,另一个披上羊皮大袄。 周云望着项济憨憨的脸上露出喜悦,不禁替洛阳的运河官员捏了一把汗。 这是一份十二年前的卷宗,讲述了淮南橘商的悲惨故事。 话说楚帝十年左右,有一人叫江三郎, 他游历徐州,购买橘子时,竟然要三十钱一斤。 这在产地淮南却连十文都不要,甚至大量进货八文就够了。 淮南淮北这才不到千里,若是去了帝都洛阳,岂不是更贵。 此刻,江三郎又想起家乡的那些商贾,谁不是肚满肠肥,小妾成群。 于是乎,江三郎心一横,将家中十六亩上田全部变卖,购买了马匹车辆,招募伙计,杀入了贩卖淮南橘的行列。 有道是隔行如隔山,外行看热闹,内行可都是门门道道。 这一路上,黑白两道,新来的商贾,那个菩萨敢不拜? 等江三郎到开封郡时,他的十车橘子,成本就已经到二十文了。 眼看不能再走,江三郎便在河南郡城开封出售。 结果,税官要七文,市坊要五文,最恶心的是当地的恶霸势力,强行要江三郎十文。 “如此一算,江三郎要亏本,所以他选择报官。” 项济见周云看得出神,鸡贼的顺了点马乳葡萄,笑眯眯的说着。 对于项二愣子这种行为,周云见怪不怪,一边拿起葡萄放在嘴中,一边说道。 “可恶霸势力,实际上就是盘踞在运河的官僚利益集团,所以江三郎橘子的通关文牒有异,反而被扣押了货物。” “最后,江三郎在市坊里发现了他的橘子,于开封府衙,歪脖子树上自杀了。” 此案看完,周云不禁摇了摇头。 一则感叹商贾生存之艰辛,徐州橘卖三十文,实际利润并不高。 二则是江三郎看人挣钱,以为自己也行,殊不知,别人都是有渠道的。 上柱国大将军眼眸闪过精光,大脑风暴已经开始了。 运河案的卷宗他看了很多,兵神系统的分析能力很强,无数条有用的信息出现在周云脑海。 “我估摸着,开封是国舅爷跟章家的地头,这里不可能没他们的触手!” “而且从运河其他卷宗来看,盐、铁、陶器,甚至五姓望族掌握的粮食,都要上交份额,可见后面站着的人,势力很强。” “本王也是这么认为?”项济听完后,心安理得且没脸没皮的道。 周云坐在校场的木头上,又迅速的翻看了几份卷宗,眼眸深邃的说。 “运河案,最先是谁告发出来的。” “孟津渡老县令张药,”项济很肯定的说道,“当初张老县令受不了煎熬,上京告了御状。” “可最终,家破人亡,只有其老妻逃到了太原,碰见了年幼的丁将军。” 原来如此,一切都串通了。 周云眼里闪过精光,好像看见了一个道士。 玄真北渡! 当年正是因为丁秀青有这件大功德,丁布才被玄真老道收入门下。 而丁秀青这些年进步神速,很有可能,她也会道门龙象神功。 “咚-咚-咚……” 洛阳的大钟,唤醒了这座帝都。 项济最近迷恋上了青天大老爷的感觉,他火急火燎,催促周云赶快换行装。 秦王认为,没有周云,影响他的断案能力,故越发离不开这个师爷。 周云则是一脸轻蔑,笑而不语。 他就一直很佩服项济,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天策府,长廊大柱。 周云跟项济面面相觑,一阵错愕。 屋内两张主位黑檀木太师椅上,周李氏一身黑色锦缎,端庄而坐。 她的前方,跪着四位白、紫、粉、黄,堪称绝色的楚国女子。 “这种事情,老身也不能定,只能由秦王跟云儿裁决。” 李诗诗跟素娘潸然泪下,她们一人拿来一个雕兽银箱,里面全是黄金首饰,那是她们的全部家当了。 六名梅园侍奉的花魁娘子,已经横死了两个,刘青君的样子她们还见过。 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死之前肯定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玖月楼的龟妈哭出两行胭脂泪,第二天就收行了,听说走的时候一辆牛车,粗衣麻布。 “起身!” 一道冰冷的声音,出现在大殿里。 周云一身精壮的肌肉,尽显武人之力,他只披了一件羊裘,随意坐到了周母下首的太师椅上。 周云眼神冰冷,打量了跪地的李诗诗、素娘等人一眼,冷哼道。 “你们再不起来,本将就送客了。” “是,奴家(小妹)尊令。” 四名花魁娘子魅力还是很大的,建安军的兵卒才一会,就不老实了。 有道是,从军三年,母猪赛貂蝉,更莫说这些都是柳楼行业天花板。 她们经历了重重考验,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诱惑男人的独特魅力。 崔浩崔大傻,已经来大殿这边喝了两次水,最后忍不住,走到项济面前说了一大堆。 有一就有二,黑色大殿长廊漆木大柱后面,几个傻不拉几的废物,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某一刻,项济为难的靠近周云道,“崔浩看上粉色衣服那个,他说所有战功加起来换都行。” 闻言,周云一愣,不禁仔细打量了这些女子。 粉色霓裳的楚女乃玖月楼的花魁,康小小。 此人秀脸透着一股稚嫩,婴儿肥,笑容恰到好处,就像邻家小妹。 一件白色毛皮披肩,典雅俏皮,就好似来串门的闺中女子。 李诗诗倾城如仙,素娘则是魅惑妖艳,黄衣女子则有一种道门圣姑的韵味。 总之,这些行业魁首,都进化出了自己独特的气质,否则不可能在洛阳这个地方出人头地。 “叫他滚蛋,他那点军饷养不起!” 周云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崔浩,温柔乡是英雄冢。 兵卒一旦沾了这些,丁不四就是榜样。 楚兴大英雄,现在一心摆烂,叫嚣着再不给辞官,连军营都不去了。 “你们四人听着,本将不拐弯抹角,天策府这里只给一条活路。” 周云此话一出,四位花魁娘子不禁面面相觑,眼里闪过喜悦。 “秦王跟本将军,只会保护建安军的兵卒,不会管什么花魁娘子。” “下午太阳落山之前,做好决定,过时不候。” 说完,周云端起茶杯,自顾自的喝茶。 几个楚女犹豫良久,最终素娘支支吾吾的开口道。 “周将军能……能庇护得了我等吗?” “哼哼,”周云还未开口,秦王项济怒目而视,“大楚还有我兄弟二人说话不管用的?” “除了陛下跟太后,你们说秦王的人,本王倒要看看那个纨绔,敢对你们动手。” 周将军的话已经很明白了,想活命就要投靠他。 眼下建安军只有一种兵卒适合她们,那就是成莹公主的文工团。 李诗诗的眼睛一直在周云身上,英俊不凡,威风赫赫,周云乃是柳楼的模板人物。 不仅仅因为他功成名就,更是他对女子很尊重,麾下有女将军、女卒、甚至还有女官。 如果时光倒流,她会果断去那什么青山寨投周云。 大殿里,一片寂静。 上柱国大将军已经端茶送客,李诗诗没了再待下去的理由,至于桌上的财物,那必然是不能伸手拿回的。 青石磨砖上,就在李诗诗经过周云时候,她的脚忽然扭了一下,紧接着跟周云撞了个满怀。 “奴……奴家失足,将军见谅。” 太师椅上,周云只感觉柔软无骨的香风扑来,荡起涟漪,随后又消失了。 大殿外的尽头,几个女子莺莺燕燕,但她们低估了一个人,周云能够听一百步之内的东西。 “李骚蹄子,你还真有胆!” “都怪姐姐挡了我,否则本圣姑也来个观音坐莲。” “哈哈……妹妹们都十八个心眼,姐姐得小心了。” …… 大殿中,周李氏在唠叨,明空在清洗马乳葡萄,项二愣子果断盯上了财物。 他的铜山已经被收回了,就算没收回,那玩意产不了钱。 铜山只相当于一个开采证书,允许秦王项济铸造铜钱而已。 周云缓缓回味着李诗诗的幽香,下一刻,眼神冰冷。 一张拇指大的纸条,出现在他的手掌。 “齐晋之好!” ---------------- 洛阳。 御书房。 魏公公发现,楚帝项乾比过去更自律了。 奏书依旧堆积如山,皇帝还是兢兢业业。 某一刻,楚帝龙目深邃,冷冷的询问,“最近秦王、上柱国在忙什么?” 魏孝贤踏前两步,慈祥的道, “启禀圣上,秦王在干城南令,有周卧龙帮忙,处理了很多陈年旧案。” 明月,宫殿,书房,烛火。 楚帝的眼里闪过一丝愧疚,秦王跟周云并没有因为洛阳的事情,记恨大楚皇室。 可他这个皇帝跟大楚皇太后,却对北疆集团展开了新一轮的肢解。 玄武将军已经换成了丁憾山,为了加强控制,贾平庆去干监军了。 河原名将孟百川秋后问斩,楚国算是损失一员大将。 龙骧军李兴过段时间就要迎娶公主,成为大楚皇亲国戚,届时龙骧军也会脱离项济。 总体来说,一切都很顺利。 周云也老老实实的呆在洛阳,以他的才智,必然知晓皇家对他实施了软禁。 武川镇卧龙之所以如此低调,阴阳大圣陆长生分析,项济跟周云很可能想要推行变法。 周云在等楚帝百年之后,项济登基。 御书房,龙台之上。 楚帝身着华贵至极的龙袍,眉头紧皱,按压了额头,最后批改了一份奏书。 上面赫然是,秦王欲查运河案,礼者堆积如山,恐江山动荡。 楚帝嘴角冷笑,批注:城南令之责,朕应允之。 太监吆喝,龙辇起驾。 离开御书房前,楚帝在阴影中,喃喃地道。 “可惜了,项楚的选择不是秦王!” …… …… 第308章 精兵入洛阳 洛阳。 长宁街。 冬阳初热,上午时分,正是下人奴仆买货的时候。 然而此刻,这条街道并没有平日里的嘈杂声,商贩的吆喝声。 摊位两旁,人头涌动,数千楚人百姓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一支雄壮的骑兵,旗帜连绵,浩浩荡荡,策马而过。 长宁街青砖路上,马蹄雷动,甲胄发出金戈之声,砰砰作响。 此情此景,洛阳的楚人面色各异,最近这段时间,来洛阳的兵马太多了。 摊贩附近,几个卖菜的老农不禁眼里露出疑惑,吃瓜唠嗑。 “这是楚国那部精锐,都是上好的河曲大马。” “老李头呃,你则都不知道?阳城候国舅爷霍同,世袭国侯。” “听说秦王查了他的运河案,现在证据确凿,上旨要拿他问罪。这架势,该是先来找秦王麻烦了。” 一旁羊头摊,满脸横肉的雄壮屠夫磨了磨杀羊刀,不屑的道,“霍国舅都敢惹,秦王真是在找死。” …… 洛阳皇城。 朱红宫墙,金瓦雕檐。 皇城宫道,两侧立满了雄壮的帝国虎卫,他们披坚执锐,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匹西域宝马,驮着一位身着朱红鱼鳞甲的老侯爷,他在十几个护卫的簇拥下,策马缓缓走过。 仁寿宫门前,霍太后的总管太监方公公一脸谄媚,翘首以待。 在方公公身后还站着几个人,商师成、裴温、窦远,跟几个六部的高官。 今日国舅爷进洛阳,霍太后迎接弟弟,特意叫了朝廷大员在仁寿宫用午膳。 “来了,来了,孩儿们,快行楚礼!!” 方公公三步并作两步走,笑眯眯的给前方鎏金朱红鱼鳞甲的老者牵马,见礼之后,主动问候,“国舅爷,小方子又见到您了,可想死我了。” “哼哼……”西域宝马上,高大的楚人男子带着轻蔑,冷哼道,“你小子现在混成总管太监了,这特么一晃眼,十几年了。” 行至门前,霍国舅在方公公的伺候下,翻身下马,整了整宝甲,踏步跨过门槛。 余光瞧见了躬身行礼的裴温,他不禁鼻孔出气,冷哼一声,“堂堂右丞相,连济儿那个小孩都应付不了?下一届,换老卢来干。” 紧接着,霍国舅低头靠近裴相,眼神冰冷,内含杀气的道,“还是说,是本侯那外甥跟老姐姐,要对咱们动手了?” 这是个送命题!借裴温十个胆,他也不敢回答。 右丞相只能低下头颅,任由霍国舅呵斥。 虽说裴温是五姓望族之首,但跟这位大楚王朝的实权大佬比起来,那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位爷纵横沙场的时候,楚帝项乾也才刚刚从军。 如今大楚节度使大将中,张须陀、王右宁、夏侯杰这些高位者,都是此人的小字辈。 这些楚国大将见了霍国舅,还得恭恭敬敬行军礼,叫声老将军。 更不用说,他昔日的护卫兵卒,如今遍布大楚军队的各个角落,虽然人不在朝堂了,但实力可还在。 仁寿宫内,亭台斗拱,雄浑大气。 假山花园,匠心独运,美轮美奂。 一位华贵至极的老太太,杵着金杖,身后宫女伺候,还跟着几个小皇子。 她笑容满面,踱步而来,远远看见老侯爷,和蔼的叫道,“阿同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来了门口,都让哀家望眼欲穿。” “哈哈……”霍国舅一改先前的猖狂,笑意盈盈的小跑,给几个小皇子发了金豆。 随后他拉着霍太后的手,亲切的说,“朝中这些个官员没用,表弟看不惯,责骂了几句。” “本侯的奴才如此废物了?你们几个还不把礼物抬进来。” 宽广的石板路上,霍国舅的兵卒抬进了五口大箱子,国舅爷笑眯眯的说,“姐姐,这是一万两黄金,来的匆忙,就没多准备了。” “哎呀,自家人啊,来了哀家就高兴,这还客气什么。”霍太后一边拉着霍国舅的手不放,一边给方公公使了个眼色,后者麻利的收走财物。 眼下洛阳雄兵十万,到处要用钱,户部跟皇帝都在为银钱的事情为难。 这一万两黄金,抵得住洛阳附近一个月的军饷,算是一份厚礼了。 仁寿宫占地巨大,园林里的树木都是来自江南。 华贵的金砖长廊之上。 霍国舅跟着太后,亦步亦趋,姐弟俩扯起家常,有说有笑。 某一刻,霍国舅假装随意,笑着说道,“运河那里,官员是过了点,这会是该给他们吃点苦头。” 这是霍国舅在试探呢,大楚太后何等心机,自是打起来了太极。 华贵至极的老太后,拍了一下表弟的手,呵斥道,“运河那么长,些许小事算的了什么,济儿他们太较真了,皇帝也是,由着小孩瞎胡闹。” 太后此言,霍国舅和蔼的眼神里,闪过阴冷。 他又不蠢,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军队被剥离的闲王,敢跟他这种帝国元老叫板呢? 仁寿宫的午膳,彰显了皇家的气派。 一共四方大宴台,后续二十几张小桌。 每一种菜肴都令霍国舅耳目一新,尤其是一些瓜果类的,他更是喜爱的不行。 最近听闻北疆有冰镇类的吃食运抵洛阳,都是稀罕玩意,看来果真是不错啊。 宴客乃是皇家的礼仪,华夏古代将吃视为第一。 项羽就是要弄刘高祖,也得先开个鸿门宴,可见宴会在礼仪中的兴盛。 家宴期间,皇宫内的总管们还安排了歌舞,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总之皇帝母子在待遇上,给足了霍国舅面子。 同时,这是一场大楚王朝,最高权力的聚会。 左右丞相在这种场合都不配上宴台大桌,更不论六部的长官了。 一方大桌是阳城候,霍同。昔日大楚位高权重之将,军中势力遍布。 另一方是长安侯,霍守易。乃是现在关中势力的掌门人,两天前低调入了洛阳。 第三张桌子,坐的是宗人府的老族长,项槐。 最后一张桌子是楚帝安排的,本来该秦王项济来坐,但如今秦王被贬,且跟霍国舅不睦。 最终,楚帝安排给了文魁郎,镇北大将军刘仁基。 刘仁基身后是大将项正跟武太监程有道。 这四张桌子坐着的,都是大楚现在最强的实力派。 当然,如果按照军力来算,项济、周云也要坐一个位置。 什么文官倾轧,勾心斗角,在特么实力面前都是个屁。 唐初之前,所有的权臣都是拥兵之人,曹操、宇文护这些就是例子。 直到赵匡胤改革之后,武人才被压制到了极点,文官集团才崛起。 楚帝项乾乃关中势力所生,必然被关中势力所制。 他起家的兵卒军队,大多是霍氏关中子弟,昔日麾下的霍雄、窦青、霍全恩、张须陀,这些都有明显的关中色彩。 所以今日,霍太后持金杖,权势威势都不弱,除了皇帝母亲之外。 某种程度上,她还是关中霍氏的代表,有她在,关中势力就吃不了亏。 无论霍守易跟霍同,名义上都是霍太后的弟弟,只是一个为表弟,另一个是族弟。 若是当年,长安节度使霍守镇还在,那包括霍太后跟两个国舅爷都是不敢乱说话的。 外戚母族势力如此强大,可以想象,楚帝项乾登基之初,面临了多大的压力。 皇帝只能笼络太原丁氏、南阳萧氏、徐州上官氏等豪强势力,为他稳住江山。 仁寿宫的主位,坐着是霍太后,这是家宴,自然以长者为尊。 她跟霍氏的勋贵还有宗人府六祖公,聊起了昔日的往事。 嬉笑之间,好不欢乐。而楚帝只是偶尔插一句,刘仁基等更是半句话不敢说。 这就是大楚王朝的弊病,当宗室母族强大的时候,皇帝更像是家族中厉害的话事人,并没有绝对的统治权。 项乾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当皇帝的后辈,为了项楚的基业传承而奋斗。 这种帝王权力与母族权力的对立,必然会造成撕裂。 历史上,这种力量还有另一个名字——外戚! 仁寿宫中,宴台之上。 商师成跟裴温是什么老妖怪,他们一眼就看出了等会要剑拔弩张。 用完午膳,一个个借故找理由,离开了仁寿宫。 …… …… 第309章 霍国舅的愤怒 “陛下,同就是想不通,运河咱们维护的很好,为何要整这些幺蛾子。” “税赋给谁不是吃呢?当年北魏跟南梁,那都是收取一倍。” “本侯爷这些年,运河可是稳稳当当,皇室内库该给得一分没少!” …… 霍太后就是霍家的天,还是阳城侯的家姐,在太后面前,霍国舅要忍让三分。 但楚帝项乾,既是他的后辈,当年又是他们这些关中大将拥护上去的,老侯爷霍同可不会给他太多面子。 仁寿宫大殿之上,楚帝冷眼看着阳城侯大放厥词,耐心的等霍国舅说完后。 楚帝才拿起酒杯,一边喝一边淡然道,“这是家宴,舅舅要谈国事,明个去乾政殿。” 楚帝此言一出,皇帝的架子已经端起来了。 如此做派,宛如烈火烹油,瞬间大殿里全是火药味了。 霍守易跟霍同互视一眼,两人心中皆是闪过怒火。 从今日午膳到现在,楚帝就没给他们两个功勋之臣好脸色,这简直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皇帝!”霍同满饮一杯杜康,面目泛红,借着酒劲,踉跄走到大殿中间,怒吼道。 “就特么运河这点事,到底是陛下要做,还是秦王在找霍家的麻烦?给个准话。” 军中之人,干活爽利,不愿意像文臣一样拐弯抹角。 但霍同如此问,大殿里的人也不禁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霍家的国舅爷,仗着昔日的功勋,未免有点太过了。 果然,等待霍同的,是一道沙哑而又冰冷的声音。 “国舅爷,你醉了!该回去休息了。” “不要扯别的。”霍国舅彻底上头了,他眼睛鼓着,手指点着主位上项乾母子说。 “今日,老祖长也在,项楚的元老都在,皇帝给个说法,霍同决不敢多言。” 冥顽不灵?自寻死路? 这一刻,楚帝的眼中闪过杀机,即使尽力掩盖,依旧暴露无疑,他冷冷的道。 “运河一案,事关大楚民生,一切依照最新的楚律而行。” “楚律?哈哈!”霍同笑了,笑的疯狂。 “怎么说,就是皇帝要查此事,容不得咱们这些老臣了?” 楚律是什么?那不就是皇帝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皇帝的话,不就是楚律。 “放肆!”说此话的人是霍太后,老太太怒斥表弟,恨铁不成钢的道, “这江山最好的地盘,给了你和守易,还算对不起你们?” “皇帝每日殚精竭虑,受了多少罪过,你们那些事害死了多少无辜的楚人?” “真按大楚律法来,杀你们十次都够了。” 霍太后气得身子起伏,楚帝在一旁扶住了母亲,但他龙眼闪过了异色。 楚帝项乾何等精明,他如何不知,霍太后名义上是呵斥,实际上是在帮助霍同解围。 至于彻查运河一事,到底是项济还是楚帝,这个不重要。 是项济做的,圣昌皇帝背锅又怎样? 楚帝作为大楚皇帝,还会惧怕昔日的关中势力吗? 上元节前,他连项济都要砍了,还怕霍同这老侯爷不成? 就在刚才,太后不呵斥,他甚至要准备拿人了。 仁寿宫里,一片嘈杂。 楚帝拳头紧握,咯吱作响。 大殿上,长安侯霍守易拉走了正在撒泼的霍同,后者一路口吐芬芳,怒斥楚帝母子忘恩负义。 自从大殿争吵开始,六祖公项槐就闭眼假寐,不管身外事。 连宗人府都不敢插嘴,文魁郎刘仁基这几个小辈中的小辈,那自然是不会多言的。 作为兵家大圣,刘仁基政法虽然算不上厉害,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楚帝明显对霍家勋贵已经忍无可忍,但太后对宗族里的势力却多有照顾。 如此情况,楚帝一旦动手,就会落得一个杀害忠良,过河拆桥的嫌疑。 上次查运河案,杀了几百个官员,但这些似乎并没有吓到霍国舅等人。 刘仁基的眼中闪过异色:也许在霍国舅等人的眼里,江山也有他们的一份,他们只是拿他们该拿的。 ------------------- 宫阙楼台,朱墙金瓦。 千步青石,乾政殿雄浑巍峨。 一眼望不到头,宛如雕塑的雄兵护卫着这座皇城。 暖阳射过宫瓦的倪俊,影子拉的很长,盖在老丞相商师成的锦衣之上。 广阔的乾政外殿,裴温跟商师成难得踏步同行。 “听说左丞相变了,最近也在城南施粥,怎么?最近贪腐了?” “非也非也,家中陈粮多了,买给畜生把持的粮商又不值钱,索性施舍得了。” “哼哼!”右丞相裴温眼里闪过愠怒,但很好的控制了,当即开口道。 “商老该不会是效仿秦王,搞什么楚人之魂吧?” 闻言,商师成思索片刻,老眼深邃的道,“施粥总归是好事?怎么,耽误粮商挣钱了?” “那右丞相得去天策府找秦王,他耽误的最甚。但最好带足人,怕你出不来。” “秦王?”想到此人,裴温不禁一阵冷笑,阴阴的道,“秦王得罪满朝权贵,现在还惹了霍国舅,离死不远矣!” 长风习习,宫殿里旗帜飞舞。 商师成的冠带挡住了他的眼睛,驻足停顿后,他眯了眯眼。 他看见裴温抚慰长须,笑意浓浓,不禁摇了摇头。 国舅爷霍同为何来的这么快?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项济为什么会去查运河案?十有八九也是裴家在里面使绊子。 某一刻,老丞相眼眸深邃,意味深长的道。 “看在多年政敌的份上,商某好言一句,多行善事,否则身死族灭。” 红墙高门,千步外殿,青砖之上。 商师成的话,裴温不屑一顾,冷冷的道。 “身死族灭!裴某倒要看看,是谁身死族灭?” …… …… 第310章 阳城精兵 洛阳。 天策府。 呐喊声、怒吼声、兵卒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城东。 数以千计的阳城兵卒包围了天策府,院墙街道之上,兵卒们人头涌动。 此刻,近千步的天策府院墙,羽箭乱飞,盾甲长矛,杀作一团。 阳城候霍同没有废话,正指挥大军,进攻项济的府邸。 这就是强者说话的方式,谁敢惹他,他就敢动谁。 至于杀不杀是另一回事,但他霍同要告诉洛阳权贵,要警告楚人,老虎的屁股拍不得。 自古华夏人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喜好热闹。 经历了最开始的慌乱后,楚国百姓发现这件事跟他们没有关系。 慢慢的,好奇心驱使下,他们就三三两两的在街角外聚集,冒头观察。 两大豪强,阳城侯霍同跟北疆之雄秦王项济发生冲突,直接兵马对抗,这好戏十年不遇啊。 没过多久,围观的楚人已经将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这些吃瓜的洛阳民众,比阳城侯的兵卒还多。 十几辆带着白狼皮装饰的车架,被拥堵在了状元街。 车架之上有一黑衣老者,他手中持着节杖,面带疑惑的询问。 “怎么回事?楚人的帝都如此热闹。” 老者几步之外,有一北狄大马,上方跨坐一员赫赫之将。 此人身高九尺,重额豹眼,稍微观察之后,回答道,“好像是楚国有一首领在攻打另一个首领吧。” …… 天策府院墙早已经被后营改了,它四角有望楼,墙顶之上有三尺宽的平道,算得上是小军寨。 只是汝墙很矮,刚好到腰,没有营墙的防御功能。 天策府斥候,早在敌军到来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警报哨音。 一开始,崔浩跟李义等人还愣了愣神。 狗日的,好久没听到斥候的警报了,乍一听,以为是幻觉。 直到听清的下一刻,一股可怕的雄兵之威,出现在这些平日里和善的护卫身上。 敌袭!竟然是敌袭? 不用周云命令,辅兵营火速丢下收拾的碗筷,一个个连滚带爬去换戎衣。 后营迅速行动,封锁了天策府的南门,围墙之上,站岗的兵卒也进入战斗状态。 他们三人一组,盾、矛、弩完成最简单的军阵组合。 建安军的战场准则,永远是一加一大于二,能配合绝不单干。 北疆进洛阳天策府的兵卒,那都是五郡战场兵王中的兵王。 阳城侯的精锐虽然甲胄齐备,弓箭不少,但跟这些人打起来,那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一支羽箭,精准的射死了阳城候霍同不远处的弓箭手。 大纛之下,霍同看的实在,一箭封喉,军中好手也。 此人在二丈多的高墙上,老侯爷甚至能看见对方眼神里的轻蔑。 从皇宫出来后,霍同二话不说,立刻带兵找周云跟项济的晦气。 有皇宫那一顿脾气,即使攻破天策府,楚帝项乾是绝对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阳城侯也像秦王一样,属于功勋实力派,皇帝要是杀了他,后果也很严重。 打听到他们两人竟然还住在一起,霍国舅差点笑出声来,这都不用他干两次架了。 只是,人是找到了,打不下来啊! 从国舅爷发动攻击到现在,三千兵力的阳城军竟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此次回洛阳,霍同带了一千精锐骑兵跟二千阳城步卒,三千人都配备了马匹。 这支亲卫部队,阳城侯很有信心,就算是拉出去跟北狄人打,也绝不会逊色。 可此刻,跟秦王项济的天策府护卫却打的难看,甚至说被别人血虐,也不为过吧。 院墙之上,三人一组,三组守五丈宽的墙,这些兵卒不但配合默契,个人能力也极为出众。 基本上用弓弩的,都是射要害,命中率很高。 用长矛长槊的,那力道角度都很刁钻,这些长兵器,天策府护卫都快玩成艺术了。 加之对方甲胄精良,清一色黑市上昂贵的玄甲,这一场打下来,阳城侯都不想问战损。 他用脚想都知道,双方的损耗比,肯定是很吓人,阳城军应该死了快七八百了。 即使客观上是攻城战,但打的只是院墙,算不得什么高难度的事。 整个战场都是下风,尤其是天策府的大门,简直就是血肉磨坊。 霍同在撞开铜锭铆接大门后,迎接阳城兵的是天策府的破甲箭阵。 连续攻打了三次,三个两百人的精锐步兵,这会编制都全部打残了。 战场如火如荼,兵卒的厮杀呐喊还在继续,但场面上,阳城兵已经全面落了下风。 某一刻,大纛之下,老侯爷脸色铁青,恶狠狠的对着传令兵道。 “吹号,叫门!” 吹号?叫门? 几个传令兵不禁一愣,武人之间搏斗是有规矩的。 它分两种,斗将或者是斗兵。 阳城侯气势汹汹来找麻烦,一句开场白都没有,见面就开干,那就是说斗兵了。 这会里面不吹号,外面吹号,那就是他们不行,这面子上是挂不住的。 虽然几个传令兵不解,但军中以将令为尊,他们还是毫不犹豫的执行。 “嗡!!” “嗡!!” …… 阳城军的号角响彻天策府,下一刻,还在攻城爬楼梯的阳城兵卒如释重负,一个个如潮水退去。 雄浑的号角之音传到了天策府里,校场之上,湛金十字枪下。 周云一身精铁山文甲,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一旁项二愣子气急败坏的道, “狗日的,这会想停了,洛阳里纵兵叩门,还有没有王法?” 秦王此言,周云不禁嗤之以鼻,讥讽道,“这样的事,咱们干的也不少。尤其是你,宫门都叩了。” “传立,崔浩让路,李义的骑兵暂时停止攻击!” 校场不远,南院黑色大殿的长廊上。 国字脸三叔公跟杜齐明咽了咽口水,他们就是来蹭个饭,咋还能赶上这好事。 此次若是无恙,必须去大恩寺上个香,感谢菩萨保佑。 洛阳里,传出了妖风,周云天策府南院,每日都是山珍海味。 马乳葡萄、草原牛肉、雁霞山的熊掌,那特么不昂贵的都不配上桌。 这回好了,吃出大毛病了! 万一等会霍同看他不爽,来个乱兵误杀,三叔公上那说理去。 靠了靠漆木大柱,三叔公用力挤了挤杜齐明,这混蛋太胖,搞的他都躲不进去。 天策大门,一杆玄文大纛,进入门槛后,肃然挺立。 紧接着,上百名披坚执锐的兵卒,踏着整齐的步伐,昂首挺胸,进入天策府校场。 校场之上,建安军大纛下有一土将台。 周云、项济连马都懒得上,大马金刀,跨坐太师椅,眼神冰冷,淡然看着进来的国舅爷霍同。 “护国上将军阳城侯霍同,叩门询问,为何欺辱阳城!” “护国上将军阳城侯霍同,叩门询问,为何欺辱阳城!” …… 河南兵马,十几个大嗓门的传令兵,怒目而视,兴师问罪。 西域宝马之上,老侯爷霍同一身鎏金朱红鱼鳞甲,比项二愣子的金甲还要风骚。 他一脸高高在上,俯视建安军兵卒。见天策府里,庭院就跟狗窝一样。 这不禁令国舅爷讥笑一声,乡巴佬! 阳城侯长年积威,项济不禁有些口干,他丧着脸说,“周老弟,这都是跟着证据走的,没有欺压的意思,国舅爷误会了。” 闻言,周云不由错愕:你的所作所为,如此说,别人信吗? 令周云疑惑的是,项济竟然有点虚霍国舅。 不过,想想也正常,项大哥还小的时候,这位爷可就是大楚顶级人物,这些个皇子,那个都有点虚。 “放心,项大哥,”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星目闪过狡黠,淡然道,“本将这就跟国舅爷解释解释,这都是误会。” 帝都洛阳,即使在冬季,也比北疆暖和很多。 不少附近酒楼围观的楚人,只用葛布衣物就能御寒。 国舅爷霍同攻打秦王天策府,前前后后两三时辰,这会连小媳妇都来看热闹了。 自朱雀门到长宁街,一路数里,人山人海,那场面不比过上元节差。 正当洛阳城东几万人喋喋不休讨论时,一声天策府的怒吼,响彻这方天地。 下一刻,看热闹的楚人猛然一惊,遁如鸟兽,顷刻之间,街道万人空巷。 “爷爷秦王项济,辱的就是霍同!!” “爷爷秦王项济,辱的就是霍同!!” …… …… 第311章 北疆集团的强势 天策府。 黑色大殿。 杜齐明跟三叔公热闹都不看了,他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害怕霍同认出来,这特么可是死仇了。 秦王简直不要太猖狂,赤裸裸的侮辱国舅爷霍同。 周母跟明空眼里闪过担忧,这项二愣子真该打,哪有这样结仇的。 李诗诗等柳楼淸倌儿,此刻一身黑色戎装,跟文公团躲在犄角旮旯里, 她们美目呆滞,小嘴张得老大,根本不敢相信远方的怒吼。 裴寂斎算是洛阳纨绔子弟的顶层了,但跟护国大将军阳城候霍同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一只蚂蚁。 这样的人,秦王竟然敢当面打对方的脸,并且是狠狠踩的那种。 阳城侯大纛之下。 跨坐宝马的老侯爷,双目充血,他只感觉喉咙一甜,一股血气要涌上来。 自从楚帝登基后,就算是当年权力达到巅峰的霍守镇,也不敢这样对他说话,没想到项济敢。 “哈哈……”阳城候霍同怒极反笑,策马缓缓前进,他倒要看看,金甲秦王到底有多威风。 “周,周,周老弟,国舅爷来了,怎么办?”项济憨厚的脸上,有些发怵,满是担忧,焦急的小声问周云。 周云只是淡然一笑,随后眼神深邃的道。 “他!在运河每年贪腐上百万两,每年害死的楚人不下数千。” 此话一出,一股怒火,在项济心头燃烧,这一刻,国舅爷霍同的威压荡然无存。 “他还联合五姓望族,欺压寒门,霸占官位,萧成章就是受害者之一。” 再听完这一句,项济金甲颤动,怒目而视,此刻,恨不得扒了阳城侯的皮。 前方,军阵如山,长槊如林,弓弩上弦,数百兵卒纹丝不动。 阳城候霍同的眼中闪过异色,他是老军虫了,但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雄兵。 不愧是野狐滩敢跟铁力可汗叫板的兵马,如此强势的秦王,也不怪裴温等人斗不过了。 湛金十字枪,闪烁寒光,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大纛下方十几名护卫簇拥着两员大将。 一红一金,威风赫赫,跨坐在太师椅上,毫不畏惧的怒视霍同。 “秦王,如此对待大楚的护国将军,是否有违后辈之道?” 面对老侯爷霍同的咄咄逼问,项济还未开口,周云眼眸冷冽,怒斥道。 “护国将军,干的也不是前辈之道,如今校场里,有四百阳城兵,这要是杀了你们,不算欺负老人吧?” “你?”霍同怒了,他从未如此愤怒过,身体在战马上起伏。 如果双目喷出的火焰,能烧死人,那么周云已经被烧死无数次了。 “你不过是个边境小户,本侯跟秦王说话,轮的到你插嘴?” “你也不过是个闲散侯爷,老子上柱国大将军,入朝不拜,不比你差!” “周云,你莫要欺人太甚!”再好的涵养,也扛不住周云如此挑衅,霍同怒拉缰绳,西域宝马一阵嘶鸣。 校场之中,见主将发生争吵。 双方的兵马随即而动,天策府跟阳城兵军阵皆是蓄势待发。 校场中,爆发一阵阵金戈之声,大盾高举,长矛下移,弓弩对准了敌军。 “怎么?”今日周云嚣张到了极致,他随意的把玩手里的将令,讥笑的说。 “谈不拢,那就打吧!打服为止。” 洛阳,城东。 天策府。 几百步的校场之上,此刻两支大楚精锐兵卒列阵对峙。 太师椅上,周云眼神轻蔑,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阳城候霍同策马驻足,身子随着战马起伏,校场黄土之上,他的战马来回走了几个圈。 他不经意间,望了一眼红底黑甲的兵卒,那些北疆楚兵,脸上带着笑意,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显然士气高昂。 反观己方虽然人多,但大多丧着脸,甚至有些人举盾的手,还微微发颤。 阳城兵不如北疆兵,对面军阵肃杀如山,河南兵马远不如也! “哈哈……哈哈哈哈!!” 西域宝马之上,鎏金鱼鳞甲的老侯爷霍同,仰天长笑,面露讥狂。 “好,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北疆雄兵,果然厉害。” 可随即,三羽赤盔下,霍侯爷抬手,怒指周云,话锋一转道, “项济、周云,今日刀在你们手里,你们强势。” “但是!你不可能永远是拿刀的那个,总有一天,你会没有兵马。” “到那个时候,希望秦王跟上柱国还有今天一样的威风。” 长风吹过霍侯爷的大纛,那杆昔日纵横沙场的神器,此刻也是有气无力。 就像阳城的兵马,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打仗了,那支威武不凡的雄狮,此刻早已老迈。 阳城侯看得出来,今天要是跟周云死刚,那自己的三千兵马就算能赢,也基本残废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阳城不过两三万人马,洛阳里的都是最精锐的牌面了。 大楚官场讲究一个威势,阳城侯能够威压五姓望族,就是因为他的威势在。 如果这支精锐兵马损耗殆尽,他的威势也就大打折扣了。 “时代过去了,就不要硬出头,”周云仿佛吃死了阳城侯,笑意盈盈的开口道, “霍国舅,你这匹马不错,本将军正缺一匹,不如就送给我吧。” 欺人太甚!这真是欺人太甚。 此言一出,霍同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这根本就是在侮辱他这个老将军,士可杀不可辱! 阳城兵卒也是一阵面面相觑,随后怒目而视,紧了紧手里的刀剑。 西域宝马,阿流斯! 肩高八尺,头如龙驹,四肢雄健有力,毛色虽然黑杂,但绝对算的是大楚顶级战马。 这可是阳城候的心头肉,她的小妾就因为摆一下威风,骑了片刻,就被阳城候砍了喂狗。 可见此马,在霍同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项二愣子也是一阵懵逼,他就再愚钝,也看出来了,周云今日是在故意找茬,激怒阳城侯。 “周,周老弟,差不多就得了,马咱们也不缺,你这……这是要逼死霍国舅啊。” 项济的话,周云充耳不闻,继续施压,飞扬跋扈道,“霍同!一句话,给还是不给?” 一股浓烈的杀意在西域宝马上弥漫,护国大将军的气血之力爆发。 昔日他是宗师,这些年老迈加之酒色伤人,虽然退到九品,但依旧能拔刀。 周云今日如此侮辱他,如果霍同低头认了,阳城侯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当年战场厮杀,霍同霍雄两兄弟,谁见到不是退避三分,今日岂可受小辈之辱。 西域宝马上,护国大将军霍同解开了骑盾,他双目灼灼,死死的盯着周云。 “腔……” 下一刻,老迈的阳城侯右手握住金丝刀柄,缓缓拔出宝刀。 三羽赤盔下,周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笑,随即旋动将令,准备丢出去。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最后一刻,一道公鸭子嗓音响彻校场。 “太后有旨,阳城侯入宫请罪!” “太后有旨,阳城侯入宫请罪!” …… …… 第312章 烈马阿流斯 洛阳。 天策府。 大殿长廊,木桌长凳。 周李氏在明空的白眼里,吩咐下人多放了几张桌子,热情款待了国子脸的老混蛋项家三叔公。 不知道是谁的谣言,天策南府之食,洛阳之最也。 但凡跟秦王有点瓜葛的人,没事就喜欢来府上看看周母,拜会拜会梅夫人。 杜齐明跟项家三叔公这两个鸟人,经常来报什么小道消息。 搞的大内密探一样,整的煞有其事,实际上都是来蹭饭的。 长廊之上,三叔公笑眯眯的坐着,国字脸上全是得意。 这趟真特么来的值,亲眼看见国舅爷吃瘪,回去得好好跟几个项家老狗吹吹牛。 远方,天策府校场呐喊声、咆哮声,不绝于耳。 天策兵卒嬉笑欢呼声中,表情各异。 有嘲讽的、也有担忧的,他们围成一个二十几丈的大圈。 圈子里,一员红色戎衣的英俊楚将,正在驯服一匹烈马。 此马四肢强健,身形巨硕,比赤龙还要高大一分。 眼下,校场之上黄土乱飞,此龙驹力道甚大,马眼赤红,似乎怒不可遏。 周云宛如风暴中的小船,身体被甩乱窜,但其一身武力,阿流斯就是甩不下来。 大殿桌子旁,三叔公拿起定襄楼的点心,一边吧唧吧唧的观看猴儿驯马,一边烦心的说。 “最近,项槐过寿,不知道怎么回事,叫老子去通知,还说不要搞的人尽皆知,要低调!” “本祖真是服了那个老六,要低调通知老子干嘛。” 三叔公跟杜齐明北疆一趟,生死之交,变成了老伙计。 他发现小杜是个人精,很多事都能问他,两人还合伙开了大通布庄。 就是先前卖三叔公八两银子一件冬衣的布商,如今已经被三叔公‘好言相劝’,卖断了店铺。 项济因为此事,没少跟三叔公呲牙,打听到三叔公给得价钱还算公道,也就作罢了。 否则,洛阳城南令青天大老爷又要扳倒一个宗人府高官了。 肥头大耳的杜齐明,眼眸深邃,一直注视远方的驯马场。 强悍!太强悍了。 这就是北疆霸主的力量,太后圣旨都没用,最终霍同只能留下战马。 项瑾的烦恼,杜齐明用脚想都清楚,令他疑惑的是,老大哥竟然连这些官场的基本门道都不知。 “三叔公,如此简单,你不知?这些年,宗人府第四把交椅你是怎么坐稳的?” 国字脸上,三叔公的两撇小胡子不禁冷冷一笑:爷能告诉你,靠的是背锅吗! “这个低调嘛,就是想进步的人,你就通知;听话的,你也要通知;其他宗人府那些臭鱼烂虾,尤其是家贫的,你就别通知了。” “至于叫你通知,就是要三叔公去得罪人。这老祖不是好东西,摆明了坑你!” 听了杜齐明的分析,三叔公眼眸闪过光芒,他总算理解了事情的脉络。 但他无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 项瑾这些年,得罪的人海了去了,他可不慌。 三叔公转头一脸谄媚,笑着跟眼睛里全是小星星的管家明空,诚恳的说,“周家女,那个冬衣过了春天就不好卖了,能不能想想办法。” 闻言,明空先是一愣,随后故作迟疑的道。 “这有难点办,武川镇倒是有一批夏装,但酒街坊先订了。” “啥玩意?酒街坊,”三叔公怒视了一眼杜齐明,仿佛在责怪这头肥猪,连这点货都抢不到。 “酒街坊廖瘸子什么价,我大通布庄给双倍。” “那倒不用,您啊先付银钱,明空还能亏待三爷爷,用军信传递,保准跟廖瘸子那里一同到货。” 小管家周明空笑意盈盈,眼里闪过狡黠。 这冬衣必须保暖,那都是货真价实的鸡鸭绒,虽说在洛阳现在能卖六两,但武川镇的出厂价也高。 可这夏衣就不一样,款式漂亮,用料普通,卖起来利润高的可怕。 “不好了……” “不好了,祸事了……” 项二愣子脚底打滑,一路磕磕碰碰跑回南院,气喘吁吁来到周云面前。 现如今北院被明空当仓库使用,她卯上了东城权贵们的生意,那赚头可比城南庶民大多了。 “周老弟,外面来了好多将官,还给我们送了衣袍,天策府似乎被孤立了……” 闻听此言,周云不禁一愣,楚国将官反应这么大? 割袍断义?这代表断交了。 项济低着头,眼神躲躲闪闪,毕竟此事都是他惹的。 但其话还没说完,周云就见到院墙外,有一杆朱红玄文大纛。 护国上将军,定国侯,霍! 不多久,天策府的南门口,立着一个佝偻的老人。 周云一眼就看出来,此人受过重伤。 老者尽力扶着拐杖,让自己站稳,面容冷峻,一步一步,进了院子。 他的身后是一位沉稳大气的华服老者,两人都是目光炯炯,直奔周云、项济而来。 这?来者不善啊! 三叔公知道周云肯定不认识他们,出声提醒道,“定国侯霍雄,长安侯霍守易,小心应对。” 项瑾说完就离开了,他回头的瞬间,不禁摇了摇头,心里叹息。 霍氏三侯今日竟然全部登门天策府,不知道秦王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听到都是这种大人物,周李氏赶紧安排下人,手忙脚乱给两位侯爷上坐。 但摆好的太师椅,霍雄跟霍守易却视而不见,更不曾坐下。 佝偻的华服老者,眼眸中闪烁精光,他嘴角带着钩笑,鹰鼻狼眼,上下打量周云跟秦王。 石板之上,赫然站着两员楚将。 一位英俊不凡,武艺高强,兵法如神。 另一位遵循大道,敢为天下先,神采奕奕,不愧是秦王。 此二人在野狐滩干翻了北狄可汗铁力,乃楚人之雄。 洛阳里,自然也没人是他们的对手。 “你们!太过了,就算楚帝要对付我们,也不用如此羞辱阳城侯。” 霍雄虽然老迈,但似乎两人之间,还是以他为主。 “周某不知道什么叫过?国舅爷带兵打上门,既然打不过,自然要留下东西。” 周云眼神冷厉,挺如苍松,行楚礼后,不亢不卑的道。 “嘿嘿……”定国侯霍雄杵着拐杖,环视了天策府。 四角有望楼,内中有校场,兵卒雄壮,训练有素,边镇豪强,果然有一套。 “这些年,皇帝早就想查运河案了,但没有一个官员敢动,你知道为什么?” “怎么?霍将军是来威胁天策府的。”周云眼神一冷,一点面子都没给霍雄。 此言一出,定国侯还没反驳,长安侯却猛然怒不可遏的道,“周云!无尊无礼,大楚军队之前支持秦王,真是瞎了眼……” 一只枯槁的手抬起,阻止了长安侯的话语,佝偻的霍雄眼里全是阴笑, “秦王,上柱国大将军!我们老了,不中用了,虽然不能决定谁当皇帝。” “但是,我们能决定谁不当皇帝。” 霍雄的气质忽然变得锐利无比,恶狠狠的道。 “从今天开始,霍氏与秦王势不两立,就算皇帝,也不敢让这样的皇子登基!” “山高路远,咱们的账,将来慢慢算!!” 昔日的关中大将霍雄怒不可遏,气势汹汹说完后,便不再理会低着头颅的天策府众人。 他疯狂的笑着,在霍守易的搀扶下,准备离去。 “慢着!”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黑色大殿外响起。 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带着轻蔑跟不屑,讥讽道。 “侯爷来都来了,总得给点见面礼,马留下!” --------------- 天策府。 大殿前校场。 李义一身朱红戎装,一手拿刷子,一手提桶。 院子里,黑杂毛阿流斯的旁边,多了一匹枣红色的大宛马。 李义笑眯眯的,相马他可是行家啊。 看了看牙口,摸了摸马骨,好东西!这是一匹三岁的雄健良驹。 此马若是到市坊里卖,至少二千贯起步,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 大殿前,石板上。 正当周云跟项济坐着继续研究卷宗,护卫头子李义在洗马时。 忽然,今个又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天策府的南门出现了一名老者,此人须发皆白,但神采却不凡。 此人一出现,天策府几十名护卫迅速围了上去,盾槊齐备,弓弩上弦,如临大敌。 周云远远看见门口的人,眼神里短暂疑惑,但随即变成了狠厉。 老者周云不认识,但老者身后的人,周云却如雷贯耳。 一人身高十尺,膀大腰圆,形如怪物。 一人精瘦强悍,气血旺盛,鬼眼狼目。 老者身后只跟十八名草原护卫,但却丝毫不惧。 他大胆的踱步往前,最终坐在霍雄等人的太师椅上。 “哈哈……”黑衣老者环视一圈,不禁笑道,“周卧龙,一年不见,别来无恙。” 郭倾之! 兵神已经给出了答案,周云虽然没有刻意记,但系统在定襄收录了老者的信息。 郭倾之笑意盈盈,讥讽的说,“周将军何等英雄,老夫做梦都没想到,竟然成了洛阳的囚徒!” 阿史那海山听完之后,发出嚎嚎大笑,而忠利骨则是面容冷峻,良久后,一道沙哑的声音在石板之上响起。 “尊敬的武川镇兵神,可汗说过,突厥的大门,永远向周将军敞开。” 校场之上,围过来的天策府护卫越来越多,尤其是武川镇兵,皆是怒目冷眼。 “狗日的忠利骨,你特么还敢来……” “去你大爷的,弟兄们,要不是干死他!” 忠利骨在野狐滩打废了赤虎李昂,这在武川镇里,算是一笔血债。 周云眼眸深邃,嘴角闪过冷笑,伸手阻止了群情激愤的天策府护卫。 将军难免马上亡,战场的仇,自然要战场报。 更关键的是,李兴跟杨猛不在这里。 阿史那两员猛兽,处理起来损失惨重,这些护卫楚帝已经严令不准补充,周云不敢损耗。 “郭军师为何来大楚?不会是专程来看秦王跟本将吧。” “哈哈……哈蒙一直在念叨二位英雄呢!”老者抚摸了胡须,眼神中精光闪现,淡然道,“伟大的可汗要放下刀兵,跟大楚建立盟约,以和为贵。” “萧成章现在取代霍长真了?” “那倒没有,霍军师老了,不管政事了。萧才子在改革伟大的突厥国。” 此言一出,周云跟项济对视一眼,不禁头皮发麻。 阿史那哲哲为何迅速崛起,就是因为他解放了部族中的奴隶力量。 萧成章已经在北疆有一次改革的经验了,这一回,铁力的改革将会更加彻底。 郭倾之笑了,周云不愧是卧龙之才,他一听就知道这些事情的严重性。 某一刻,他起身后,打算踱步离去,但走之前,眼眸含笑道。 “大突厥国日新月异,已经编练了六支野狐滩式的铁军,在室韦黑水白山间,突厥人大杀四方,室韦已经臣服了。” “周将军,老夫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毕竟,楚国是艏破船,何必愚忠呢!” …… …… 第313章 帝王之心 洛阳皇城。 二十四座望楼高耸入云,拱卫了大楚帝都。 屋檐之下,站岗的羽林兵卒看见,一支人马去了仁寿宫。 今个,太后的宫殿似乎特别热闹,人来人往,这在平日里是不常见的。 假山流水,雕栏玉砌。 红墙金瓦,檐牙高啄。 仁寿宫的花园,匠心独运,美轮美奂。 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在亭子里,安详的坐着,一旁是大楚的皇帝项乾。 这会楚帝没有穿龙袍,而是换上了一件华贵至极的锦服。 霍太后老了,身体不好,自秦王归朝后,又比之前操劳了, 楚帝龙眼闪过担忧,小心的扶着母亲。 “哎,身子骨差了,皇帝,这次对霍舅舅他们到底为止,别太过了!” 花园鸟鸣,清脆入耳。 霍太后带着皇帝从亭子里出来,语重心长的劝说,想要解开皇帝的心结。 太后这一套说辞,楚帝已经听了无数次,他早就不厌其烦了。 “十几年了,母亲!他们吃也吃够了,”楚帝随意的回答,他的心思更多在霍太后的身体康健上。 “糊涂……”霍太后停下脚步,冷厉的说,“皇帝难道认为,换了他们,运河的赋税就能增加?底下的楚人庶民就能好过?” 天下熙熙,皆为利攘! 换过去一批人,过段时间,岂不是重蹈覆辙。 霍太后的话,令楚帝长叹一声,他眼神冰冷道,“朕并不认为换了霍国舅,运河就会更好。” “甚至,没有了他们,运河也许更差。” 项乾话语耐人寻味,他客观的肯定了霍国舅的价值。 只是下一刻,楚帝龙眼中闪过怒火,冷哼道。 “他们占据运河太久了,久到他们已经忘记,这是皇家的恩赐,而不是属于他们的。” 今天洛阳看似风平浪静,实际发生了两次危机。 第一次为霍同出击天策府,霍同三千人,天策府只有六百护卫。 如果霍同杀了项济、周云,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楚帝在外围安排了皇城司太监,最后一刻,必然会阻止事态发展。 同样的,项济、周云如果杀了霍同,那也会是大动荡。 霍同跟霍雄等人,过去可是楚帝的中坚力量,忠心耿耿之臣。 他要是死了,对张须陀、夏侯兄弟,还有此刻定襄节度使王右宁,都会产生影响。 所以楚帝安排的人,在最后一刻,也会阻止周云杀掉霍同。 花园里,流水潺潺,环境清幽。 忽然刮起一阵寒风,楚帝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 吩咐宫女给太后披上一件狐裘,楚帝遥望东方,天策府似乎又亮起了篝火。 老实说,一开始霍同去找茬时,项乾是更担心秦王的。 霍同的阳城兵必然是精锐,三千打六百,应该是能吃下。 谁料,战斗的结果大跌眼镜,阳城兵根本不是对手。 镇北上将军刘仁基已经提过很多次了,必须编练北疆模式的新军,实行精兵化路线。 否则,上了战场,就是十万人,也干不过人家三万。 阳城兵弱吗?楚帝肯定不相信。 霍同虽然老了,但他是老兵家,手下的王牌兵马,不说胜过羽林、虎卫,但最低也是同一线的水平。 如此类比,羽林跟虎卫的确是跟龙骧、玄武,差距太大了。 好在玄武军已经完全控制,一支龙骧军再也翻不起风浪,何况用不了多久,龙骧军也将是皇家的。 楚帝眼中豪情万丈,他要用这两支军队为根基,对天下豪强进行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霍守镇这种模式的祸患,他永远也不想留给后人。 正当楚帝还在思索时,忽然听见了仁寿宫外嚎嚎大哭之声。 霍同进来了,老侯爷头盔随意的挂在身上,鎏金朱红鱼鳞甲乱糟糟的,宛如丧家之犬。 他就像个受了委屈的族弟,撒泼的走来,一屁股坐在霍太后前面。 老侯爷丧着脸,泪流满面,抽泣的道,“咱……咱这会脸丢大了,皇帝跟姐姐满意了!” 此情此景,霍太后不禁一愣,转头望了一眼皇帝,思索片刻,疑惑道。 “阿同啊,那个人惹你了,哀家去教训他,给你出气。” “出,出,出个鬼气啊,还嫌不够丢人,呜呜……” 霍同老脸泛红,不想提起糗事,哭的气喘吁吁道,“外甥,如今舅舅没了威风,以后啊,这运河十几个郡也未必压的住了。” “这回,你算是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里,霍同忽然怒气冲冲,哭丧着道,“但是,咱吃着运河的,那好歹是向着姐姐的。” “这些年,咱维护的多稳?可曾缺过皇家一两银子?” “外甥,你怎么就看不到老夫的功绩呢?还叫那个奴生子抢了我的阿流斯,阿流斯啊……” 阿流斯? 此言一出,楚帝跟霍太后都不禁一阵错愕。 阿流斯是西域高昌国进贡的一匹宝马后代,乃是野马王跟西域马的混种。 此马打一出生,阳城侯就喜欢的不得了,因为它比别的马高大太多。 后来更是亲自照料,如今阳城候霍同跟它形影不离,那是真心头肉,舍不得。 “皇帝!”霍太后何等精明,项济查运河案肯定是莽上去的,但周云必然清楚其中的门道。 究其根本,就是楚帝要对霍同下手。 否则,秦王一查,楚帝甚至都不用喊停,只要不闻不问,那批文武百官就会否了项济。 但乾政殿里,楚帝竟然任由城南令查下去,很明显就是皇帝在纵容。 “为何对舅舅这么过分?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阿同啊……”老太太杵着金杖,笑嘻嘻的扶起瘫坐在地上的霍同,安慰道。 “别慌,等几天,叫皇帝给你弄回来。” “真……真的?”霍同哭丧的脸上,满是不信任的说道。 “哎呀,放心。皇帝不弄,哀家去弄!” 西域宝马能回来,阳城候霍同心情好了一些,他跟霍太后说了很多阿流斯的事。 说那马胆小,陌生人肯定骑不惯,而且那马还娇气,北疆都是些浑人,五大三粗的,阿流斯要受委屈啊。 正当阳城候霍同跟楚帝抱怨,运河上下,难以管理时。 一声怒吼,响彻仁寿宫,令霍同跟楚帝都不禁一愣。 “项乾!霍燕燕!你们两母子干的真好……” 霍雄来了,霍守易也来了。 昔日雄武的赫赫大将,如今已经是个佝偻的老人了。 定国侯眼睛里全是怒火,一路踉踉跄跄,杵着拐杖急步而来。 过石头阶梯,甚至摔倒,还是霍守易将他扶了起来。 红漆金亭,檀木玉栏。 一个佝偻的华服老者,在金亭之下的草地,怒指着霍太后,颤颤巍巍的道。 “你们好样的,侮辱傻阿同还不算,还叫周云侮辱我们,把我们的坐骑也抢了。” “咱们是老了,没力气了!不用你们抢坐骑来提醒。” 战马是武人的第二条性命,自古名将嗜马如命者比比皆是,抢马是一种巨大的侮辱。 亭子里,霍太后跟楚帝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霍同见大哥如此失态,害怕他癔症又犯了,赶紧下去拉住大哥。 “说这些干什么,走走,老了就服老啊,大哥。” “姐姐,外甥。咱以后再来看你们。” 霍守易看见了阳城侯的眼色,思索片刻,架着霍雄的手臂,跟老侯爷将昔日的大哥霍雄抬走。 佝偻的定国侯武艺全失,挣扎无果。 但他怒不可遏,一边被拖走,一边大声辱骂霍太后。 “燕燕,如今不是你们落魄的时候了,不是你们在阳城开封求我们兄弟的时候了。” “你们皇位坐稳了,不要我们兄弟了……” “忘恩负义,忘恩负义之徒……” …… 定国侯的话,似乎刺激了老太后,她老迈的眼中闪过泪水。 当年,霍守镇起兵,国都洛阳丢失,多少人等着抓他们母子,做那从龙之事。 他们流落河南道,靠的全是霍家将门子弟庇护。 长风潇潇,孤亭寥寥。 昔日围着她这个姐姐的霍家子弟,如今已经快成陌路了。 忽然,霍太后的眼睛中闪过精光,她冷冷的道。 “周云,你做的真好!!” 知子莫如母,楚帝的行事风格,太后一清二楚,皇帝不可能做的如此绝。 北疆势力,凶如虎狼,睚眦必报,他们确实能干出这种事。 …… …… 第314章 洛阳春雨 自古中华,洛阳得天独厚。 洛水汇黄河,八关锁地,河洛乃膏腴之地,人口众多。 光在册户籍有就一百零三万户,丁口不下五百万,一个洛阳郡在册楚人是北疆五郡的十倍。 这还不算豪强大户隐匿的人口。天下财富集中洛阳,真要搞事,几十万奴仆城南令师爷周云,闭着眼睛也能揪出来,只是没必要。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洛阳的流动人口更是可怕。 这批人没有户籍,大多是流跟氓,处于洛阳最底层,苦不堪言。 洛阳城南。 庙宁街,一处城隍庙的侧面。 春雨朦胧,杨柳垂河。 寒冷的清晨,此处街道排起了长龙,这都是来领粥的楚国流民。 他们大多数是幼童跟妇人,青壮都去码头找活了,最近洛阳运河鼎盛,缓解了很大压力。 他们蓬头垢面,枯瘦入骨,手中拿着破旧的食皿,有陶的、也有木头做的,一个个眼里满是期待。 施粥的老者是个吏员,油光满面,眼皮耷拉的厉害,倒三角眼。 他那里一条缝里的眼珠贼溜,透露着邪气。 望着庙宁街看不到头的流民队伍,老吏员不禁鄙夷的摇了摇头,他用勺子舀起锅里清灰的树叶粥。 竟然如此浓稠?他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三啊,明个米再放少点,这活保不齐没几天了,不用如此足量。” 不远处,被叫三的小厮眼里闪过愤怒,他是流民出身,亲眼看见白粥变成了黑粥。 可民不与官斗,小厮只能麻木的点头,记下老吏员的话。 “叶官人,您也看见了,咱这里不缺米,”老吏员拍着胸脯担保。 他身旁有一个点头哈腰的粮商,看上去很憨厚,似乎极好忽悠。 老吏员倒三角眼闪过一丝狠厉,环顾四周后,小声的道,“您啊,就是要精米,咱都有!” 说完,他注意到点头哈腰的憨厚男子明显一愣,心里不禁窃喜:哈哈!大鱼上钩了。 “这不是秦王带头,洛阳里官员响应,民间私募的粥棚吗?怎么连精米都有。”憨厚男子好奇的询问。 “哎呦!”老吏员一脸嫌弃道,“官人您不知道,那个傻子项什么的,米都是定襄楼里出来的。洛阳谁不知,北疆的米好。” “一开始,用的粟米,放的是雪花盐,还有小肉糜跟绿菜,这特么比富户还吃得好,那能给流民吃?” 谄媚的男子明显恍然大悟,愣愣的点头,傻傻的说着,“那就是说,前面几批粮食,根本就没流入粥棚。” “那是自然,当晚就进了咱们扬州号的库房,” 说到这里,老吏员忽然来了火气,恶狠狠的道,“您倒是买不买?要不是运河帮郝爷介绍,老子都不屑理你。” “嘿嘿……”憨厚的男子笑着赔罪,讨好的说道,“您老该去个地方,这地您待不了!” “放狗屁!那家傻子在这里呲牙,老子在这里三十年了。”老吏员一听勃然大怒,讥讽憨厚男子。 但奇怪的是,男子也不多说,只是淡淡开口。 “那个谁……把这一条街也抓了。” “叫皇城司的冯公公好生伺候,伺候不好,秦王就来伺候他。” 庙宁街,城隍庙附近。 几十名身手矫健的衙役猛然杀出,二十几个粥棚人员被抓的一干二净。 老吏员吓得浑身打颤,这特么是秦王?真是倒了血霉。 当即苦苦求饶,可惜屁用没有,他的双腿被当场打断,崔浩怒不可遏,一只军靴踩在他的脸上。 狗日的,这些粮食都是他带着弟兄从定襄楼里搬出来的,没想到便宜了扬州号粮商。 望着脚下抽搐的狗官,崔浩越想越气,不禁又踹了两脚。 城隍庙街道,流民们跪伏一地,秦王施粥几个月,救活了他们无数亲人。 此刻项二愣子真人在此,蓬头垢面的妇人孩童,无不是感激涕零,口中喊着秦王万岁。 三百步的街道尽头,有一城南令马车。 马车旁,老苟跟两个昔日的小吏在此等候多时了。 他们手中拿着笔墨,打着油纸伞,在马车里的册子上,记录庙宁街的粮食数目跟粮食流向。 周云在对面几步的小摊位躲雨,顺手点了地道的洛阳烙饼。 雨棚小桌,项济带着水气,怒气冲冲的坐下,拿起饼子大快朵颐。 城南衙门能用的人不多,没错,就三人。 整个衙门能留下的人就都在马车旁了,其他的都是项济风格,监狱解决。 衙门里,这三人知道的很多,尤其是老苟,几十年下来,手里揣着的全是大案。 自霍国舅事件之后,秦王项济又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毕竟连左右丞相看了都要发抖的霍氏三侯,项二愣子都敢动,就问这洛阳,特么的还有谁? “早就说了,好米到不了流民手里,你还埋怨明空。”周云一边吃朝食,一边瞧着城隍庙前的乞丐。 闻言,项济没有多说,而是眼神冷厉的嚼着口中干燥的烙饼,喝了两口叶子茶,才叹息道。 “周老弟,等会把扬州号给封了,粮食全部查抄!” “这法子治标不治本,本将想了一下,要以工代赈,”周云皱眉提醒项济,但后者却是丧着脸,情绪不高。 这个事情他已经跟楚帝提过了,但楚帝心思不在此道上,根本没有效果。 以工代赈要联合户部跟工部,不是城南令能解决的。 小雨兮兮,石板路里,偶尔积水飞溅。 项济想到了很多人,项槐、三叔公、杜齐明,但似乎都解决不了这个事。 正当项二愣子烦恼时,周云忽然随后转头对着小摊店家询问道。 “老店家,有没有桂花酒?” 闻听此言,面脸皱纹的老摊贩不禁打了寒颤,环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这才松了口气,悻悻的回应,“客官,咱小店不卖桂花酒。” 二丈的街头铺位,该是老者从院子里开出来的,这里对着城隍庙,算是独家生意了。 周云嘴角带笑,耐人寻味的多看了老者几眼,随后便继续跟项二愣子说道流民的事。 -------------------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城南有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离运河很近,从院子里能看见城墙上走动的巡防军。 一道沟渠从门前经过,老先生给架了座木桥,歪歪斜斜,勉强能用吧。 半人高的篱笆墙里,有三间大瓦房,院子里还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李诗诗最近被周云整惨了,文公团里,一点优待没有,她做的苦不堪言。 此刻,她秀脚踩在摇晃的木桥上,身后背着一袋粮食,康小小在后面拖着,但她那点力气,诗诗根本感觉不到。 两人一路磕磕绊绊,才将粮食堆在屋里。 气质宛若惊鸿仙子的李诗诗,即使是一身黑色的戎衣,也显的不可方物。 这一点康小小就差远了,她就像个没长大的丫头。 倚靠着门柱休息,李诗诗身影娑娑,她听见了大屋舍里,传出了小孩子的朗朗书声。 一位邋遢的老学者在屋舍里踱步,他摇头晃脑,洛腔吟诵,有金石之音。 那是老学究的做派,诵读之间,随情转腔,一咏三叹。 仿若高山流水,又仿若空城绝唱,如此摇头晃脑的教学,效果是显着的。 下面几十个孩童,睡了一半,还有一半昏昏欲睡。 唯有的几棵苗子,认真听读,周云估计,这老混蛋也就打算教这几个人了。 “莫道人读书,实则书读人。人之杰者,自能书也!” 小院学堂,老者一脸贱笑,眼神都在周云身后的几位女卒身上。 此人乃是项济的师父,梅家梅朝云。 几个月前,他因偷盗书籍,入了大狱,但此人随遇而安,在狱中教导囚犯圣人之道。 随后梅太师反叛,他在惊喜中,又进了天牢。 正当他在天牢发展了几个徒弟时,被人拖着出去,本以为是砍头,没想到是无罪释放。 “芸芸众生,不过是些凡夫俗子,老夫觉得,两位很需要教导。” 一开始,进这孤儿院,李诗诗跟康小小还以为这位老者,是德高望重的先生,没想到是个老不正经。 更可恶的是,竟然敢调戏她们,若不是周云在这里,李诗诗要他好看。 柳楼那种地方,能爬出来的人,李诗诗自然有她的防身手段。 …… …… 第315章 梅朝云 明月,小院。 学堂,烛火。 几个敏而好学的弟子,支支吾吾跟老先生借了油灯,梅朝云一改猥琐的形象,变成了教化学生的师长。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要学思合一,去吧。” 案台前,梅朝云笑着坐下,给周云泡了一壶茶。 茶必然是在定襄楼顺的,此人与项济师徒一场,这厚脸皮都是如出一辙。 “哎!”这茶就是不错,梅朝云陶醉的抿了一口,斯哈道,“小周云,刚刚那两个女子里,有个细作,你小心点啊。” 此言一出,周云不禁错愕,如此快就能看出问题,梅朝云的分析能力堪比系统。 “你这一手怎么不传给项济,女儿都赔出去了,还藏着看家本领?” “周卧龙,教人要因材施教,秦王他能学会吗?能教成那样,已经是夺天地造化了。” “不是人人都有你这种妖孽天赋,九成九的楚人都是碌碌一生,有时候不懂比懂要过得好。” 梅朝云又烧起了小铜炉,上方的图案雕兽飞腾,气势不凡。 周云一看,差点把茶水喷出来,这不是定襄楼雅间的吗? 狗日的,这对师徒,真是绝了!难怪明空不待见秦王跟梅朝云。 此二人都是穷光蛋,还喜好接济他人。 只是他们两人接济的对象不同,一人是穷苦楚人,一人是穷苦书生。 烛火旁,梅朝云眼眸中带着怒火,今日必须要一雪前耻。 只是棋盘上,周云无论执黑执白,邋遢老头都是惨不忍睹。 “不下了,老夫一身棋道高绝,就输过两个人,只是你更厉害。” “另一个是谁?”周云随手收起围棋,淡然的询问。 “毒士了然!”梅朝云提到此人时,不禁眼里闪过灰暗,叹息的摇了摇头。 徐州节度使上官虎回去后,楚帝并没有补充粮草兵员给他们,这违背了战前的约定。 只是徐州上官氏也不曾派遣使者来讨要,反而就是这样消失了,完全隐身在了大楚的视野里。 如今隔着河南道,虽说最近章丘泰已经胜利,准备班师回朝。 但周云很清楚,河南乱兵发展迅速,开封根本就是他们让出来的。 “你要小心霍太后,那个女人不简单。”梅朝云收拾好了棋盘,重新拿出茶壶,眼神担忧的提醒周云。 “哼哼……”周云眼神冰冷,不屑一笑,自信道,“周某纵横北疆,岂会惧怕一妇人。” 听到周云如此猖狂,梅朝云看了看屋外,低声道,“你到底要干嘛?小周云。” “你应该韬光养晦,你应该蛰伏起来,如此得罪权贵,还如此猖狂,这不是取胜之道。” 房屋里,几个学生秉烛夜读,他们就像昔日的周云,希望通过科举出人头地。 但这注定是一条荆棘之路,萧成章、陆长生都很难出头,更莫说他们了。 周云夹起了刚刚用过的一枚黑子,透过它望着邋遢老头道,“梅先生,你觉得皇帝会放心徐州了然吗?” “不会?了然才智不凡,且被官军……反正就是残害吧,如今徐州几个郡人口数百万,他必然是楚帝重点防范的对象。” 周云起身,将黑棋留下,用手指点了点,冷冷的说,“天策府若是真的蛰伏,才会立刻人头落地!飞扬跋扈,得罪权贵,反而死的慢。” “你准备继续教导圣人之道?不去帮你女婿。” 烛火下,梅朝云眼眸闪过精光,淡淡的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缘分到了老夫会来的。” --------------- 洛阳。 城西校场。 此刻数千披坚执锐的羽林军摇旗呐喊,欢呼声、咆哮声,响彻这方天地。 羽林军,兵马雄健,披甲执锐,旗帜如林。 宛如城池的军营里,满朝文武都来了。 皇帝的大纛在点将台上,此刻楚帝跟太后都是面带愁容。 在他们右侧十几步外,北狄国使者人人脸上带着得意。 太师椅之上,老迈的郭倾之也露出了笑容。 校场里,两员大将正在火拼,场中金戈之声,响彻整个城西大营。 一员红色楚将,枪如游龙,每一击都是劲风四起,威势不凡。 黑甲突厥人毫不畏惧,他身高十尺,镔铁狼牙棒宛如重锤,挥舞起来,力道千钧,开山裂石。 这是一场楚国跟大突厥的比武。 双方在长达七八天的贸易磋商中,基本已经达成了一致。 楚帝根据户部这半年的统计,北疆商贸之利颇丰,从定襄城、野狐关、运河市坊,收取的赋税高达几百万两。 故这次北狄国跟大楚的边境贸易,相对于过去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次算平和了。 但就算再怎么平和,双方半个世纪的血仇,楚国的武人是绝对不服的。 他们盲目自信,认为洛阳里高手如云,早就想教训北狄狗了。 恰好江南茶饼在议价上出现了问题,楚国坚持九贯一斤,突厥人咬死七贯。 其实谈到这个时候,两国外交人员心里门清,大家底价都是八贯,但特么就是要争这一口气。 茶马古道,茶可是大宗货物,差一贯一年下来少说十几万两。 为此,楚国的将门势力趁机提出了比武,谁赢了听谁的。 城楼之上,旗帜飘飘。 项二愣子带着崔浩躲在汝墙后面,靠着城垛,驻足观看。 项济不能去前面,得罪权贵太多了,他跟崔浩瞧着战场,都是面露担忧。 北狄国武将什么实力,别人不知道,建安军还能不知道。 阿史那忠利骨乃大宗师,虽说武艺退步了些,但实力非同小可,能废了赤虎,那能是简单货色? 果不其然,第一局程有道对忠利骨,五十个回合,武太监程有道就被抬走了。 此刻打第二场,由武太监第一人,江湖人称鹰犬王的李林国对战阿史那海山。 李林乃宗师八重,半步大宗师,说实话确实比程有道厉害很多,但海山啥玩意,人形怪物。 这会校场里山呼海啸,李林国一直占据上风,长枪如龙,一顿猛攻。 但项二愣子长期在建安军中,知晓高手对海山的评价,打步战,放眼天下,没几个人是对手。 “那个傻叉将门提出比武,这不是通敌吗?”项济一拳打在城垛上,怒斥朝堂将门愚蠢。 校场里,李林国还在猛攻,但局势已经改变,他的枪威力越来越弱。 点将台上,有三十几张太师椅。 阳城侯、长安侯、定国侯,三人面带忧虑,他们是老武道高手了。 海山气息悠长,一股子莽荒之力,李林国看起来大占上风,其实气血之力消耗得很快。 他根本攻不破海山的防御,过不了多久,他就不行了。 霍雄鹰鼻狼眼,目光灼灼,他怔怔的看着海山。 太强大了!就算是他巅峰时期,也不见得是这个人的对手。 “海山还不是北狄人里最厉害的,可见这一代草原人,猛将辈出啊!”阳城侯观看良久后,不得不佩服北狄人的武将强大。 听了霍同的话,长安侯霍守易思索片刻,眼眸深邃的说,“野狐滩之战,北疆的武将应该也不弱。” 长风潇潇,校场旗帜,猎猎作响。 楚帝左边十几步外,有数张太师椅,五姓望族的朝堂高官都在此处。 裴温环顾校场,一员身高九尺的玄甲猛将,横刀跨马,在龙骧军的大纛下等待。 这场比武,三局两胜,皇帝钦点大楚第一勇士青龙压轴,打最后一场。 但右丞相裴温跟窦远嘴角含笑,互视一眼,面色耐人寻味。 此刻李林国已经被打的节节败退,武将之战结果很明显。 大楚直接连败两局,青龙!不用上场了。 …… …… 第316章 泰山飘黄旗 河南道,泰山郡,高阳县。 中原泰山之脚,离黄河二十六七里,有一山坳。 此地乃是泰山疲敝之地,昔日人口匮乏。 朝阳东出,山中黄色的旗帜一望无际。 数以万计的楚人,身着黄色外袍,从四面八方排着长龙进入占地庞大的道场。 “天地不仁,万物凋零,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一位太平道的高人,矗立于道台中央,郎朗天言,换来数万教徒的齐声吟诵。 高人后方十几步,有太上三清之法相,神明庄严,巍峨耸立。 法相之下有一老者,卧于蒲团之上。 此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缓缓挥舞道家浮尘。 下一刻,只见空中燃起无根之火,宛如仙家施法。 三清之下,摆了一百二十八碗符水,仿佛在接受仙家馈赠。 此仪式乃黄天降临! 下方数万信徒们不禁疯狂起来,呐喊声、咆哮声,响彻整个山坳。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 一声声呐喊中,火盆干柴燃烧的很旺,噼里啪啦,一片火灰扶摇而起。 火灰越升越高,从它的视角看。 下方是无数匍匐跪拜的楚人教徒,一批身体雄健的太平道护法,将符水一一送给排成长龙的灾民。 去岁黄河患,泰山人食人。 这场没有得到救助的天灾,残害的远远不止七八十万人? 整个黄河沿岸,十几个郡,数百万黎民在水灾中艰难求生。 他们家园被毁,化作流民,一路乞讨。 有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河南的权贵大多见死不救,甚至有些恶人用米粮换小女孩,供其淫乐。 到楚帝二十四年初,流民火焰开始燃烧,一个个庄园被恶鬼般的流民攻破,此时权贵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河南七郡、河北六郡,山东道,甚至洛阳道,整个中原地区烽烟四起,爆发了大大小小的楚民起义。 可大楚王朝门阀林立,地主力量拥有武装,各节度使门阀更是兵强马壮。 大楚兵部一旨调令,徐州郡兵马封锁了东南,幽州节度使夏侯杰封锁了河北。 河南大都督章丘泰一路剿灭叛贼,黄河南北一时间楚人尸骨如山,野狗见人而不避。 就在中原流民饿浮遍野,看不见希望时,平地响起一声雷。 有河南仙人画符水,起死回生,普度万民,立太平道,聚流民十几万。 自古乱民起义,前期可能一盘散沙,但越打到后面,他们的战力就会跟官军越来越近。 这是历史上农民起义的军事客观特性。 泰山脚下。 这片火灰随风飘扬,到处是山民在忙碌,他们建立了茅屋,太平道正在迅速占据此地。 某一刻。 火灰落到了一个戴着斗笠的老农肩膀,后者随意的拍了拍,踏着满是水洼的小路,翻过了眼前的山头。 十几里谷地,数以万计的黄衣楚人热火朝天,他们将草木灰集中焚烧,不少太平道的官员在丈量土地,似乎要分给他们。 流民们三五成群,听着太平道宣扬他们的教义,孩童们在田间玩耍,大的带小的,一串一串,不亦乐乎。 “太平仙人令,太平道者不拿黎民一针一线,道兵乃民之子弟也!” “所开之地,取消一切杂税,以田亩为基,今后只交田税,不交人头税……” …… 人群里,戴着斗笠的老农听着不禁一阵错愕,这北疆项济跟周云的政策似乎被太平老道抄光了。 老农的眼眸闪过精光,喃喃的道,“看来二师兄已经来过高阳县了。” 太平道祭坛,占地百亩,地域广大,能容纳数万人。 近千衣衫褴褛的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焦急踱步,排着队领符水。 一名楚国妇人从雄健的道兵手里,千恩万谢的接过陶碗,随后喂给奄奄一息的丈夫。 说来也奇怪,楚人病汉子一边喝,一边精神大振,只感觉浑身都有力了,竟然缓缓的站了起来。 楚国妇人一家见此情此景,不禁泪流满面,跪拜太平道的仙人。 “太平符水只活有缘之人,好好珍惜黄天延续的阳寿,去吧!” 三清法相之下,仙风道骨的老人口吐天言,缓缓挥手,令后者离去。 下一刻,老仙人看见了一个斗笠老农,眼神不禁闪过精光,起身去了祭坛后的道殿。 道殿里,青烟缭绕,香火鼎盛。 上清法相巍峨庄严。 “师兄,匆匆数年,别来无恙啊!你不是在洛阳吗?” 老仙人在蒲团上打坐,见黄重进来后,开口询问。 “别提了,裴温搞到一半怂了,老子身份也暴露了,”黄重大步流星,一屁股坐在蒲团上,还在顺了个祭台之上青果。 “武川周云早知道我们,幸好老子跑得快!要不就栽了。” 正当黄重一边吃瓜,一边说天策府的时候,一道嘹亮的声音响起。 “这个北疆雄主,一点血性都没有!” 道殿门口,不知何时,进来了一个年轻的道人。 此人身高九尺,精瘦修长,黄衣道袍,一幅仙人子弟之相。 说到这里,老仙人也叹息一声,无奈的道,“咱们在河南等了太久,北疆周云迟迟不反,我们最终只能放弃开封,隐藏到民间。” 闻听此言,年轻道人更怒不可遏,他摊开一张舆图,指着河洛地带道,“周云坐拥雄兵而不战,如今龙骧玄武被瓦解,真是气煞储某!” “换成是老子,早把楚国洛阳给掀翻了。” “进良!”老仙人忽然训斥储道人,冷哼一声,“做事莫急躁,如今蛰伏起来,也是好事。” 太平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黄重很多都不清楚。 他跟四师弟,修的都是众生道,只是没想到老四如此激进,要化道为民。 蒲团之上,仙人师弟跟黄重说了很久,斗笠老农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自北疆击败铁力可汗的消息传来,太平道一直在等豪强周云跟大楚爆发冲突,谁料项济、周云竟然当起了忠臣。 一个如今在洛阳当城南令,另一个更惨,闲置在府,算是半软禁状态。 虽然周云未行颠覆大楚江山之事,没给河南分担压力,但北疆的成功经验给了老道士储梁路线。 库尔支旗哲哲大王占据马邑郡时,项济跟周云的势力盘踞山区,却能蓬勃发展,这颠覆了楚人以往的观念。 随着二师兄送来北疆的各种政策,储梁惊为天人。 十七斩二十三法简直为太平道量身定做,而民兵子弟兵的信仰也契合太平道的教义。 效仿北疆建安军的行为下,太平道短短几个月,膨胀了数倍。 太平道上将军储进良,采用了精兵简政之法,编练了北疆式的步骑,如今已小有成果。 河南乃人口大郡,即使大量死亡,但人口基数太过雄厚。 如今太平道治下楚人七八十万,泰山郡立精锐新军两万,其他各郡有精兵三万五。 配合民兵跟民夫,全力爆发,能拉起一支二十几万人的部队。 泰山脚下,高阳县。 太平道在大楚皇帝看不见的角落,正积蓄强大的实力。 大楚一直实行的杀一存九之术的那个一,此刻要开始反抗了。 钟鸣焚香。 上清法相下,黄重又跟储角聊了很多事情。 他们都知道有二师兄存在,但却无法记起二师兄的样貌跟名字。 由此可见,二师兄的实力是高于他们的,如此天机遮蔽,他们根本办不到。 当年玄真为龙虎道宗宗主,受封国师之后,二师兄便不知所踪。 如今他们二人也搞不清,到底是分道扬镳,还是谁杀了谁。 如果双方进行了拼杀,活着的到底是玄真还是二师兄,没人知道。 “有吃的没,老道这一路,饿几天了。” 闻言,储梁一愣,这才发现没有招待三师兄。 他笑着从后方桌台之上,端来两碗符水,一碗递给黄重,一碗自己喝。 黄重一脸嫌弃的接过,犹豫良久道,“咱俩谁跟谁,这符水不都是骗人的把戏。” 老仙师弟并不理他,只是喝的畅快,黄重磨唧半天,才抿了抿嘴,喝了两口。 啥玩意,微甜? 此刻,黄重恍然大悟,讥讽道,“狗日的,原来太平道的符水是米汤!” 储梁打了个饱嗝,平复气息后,仙风道骨的说, “胡扯,谁说是米汤?还有一点点肉糜,乃肉汤!” …… …… 第317章 周云上殿 “为何会这样?囤了一万斤江南新茶。” “怎么就从十贯跌到七贯呢!” 酒街坊,定襄楼。 后厨外长廊。 一大早黑衣管家明空就收到了这条噩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几万贯就这么没了。 自从接收哥哥的财物开始,她到现在已经挣的盆满钵满,亏损还是第一次。 明空想颠倒黑白,她跟武川商队一直掰扯,希望商营能按之前的价格收购。 只是人家商营也不傻,官方定价七贯,他们怎么可能收九到十贯呢。 真怎么干,回到北疆,三当家跟四当家不扒了他们的皮。 明空自带娇媚的耍赖,但梁姓的几个残疾兵卒根本不吃这套。 长廊里叽叽喳喳,透过明空的秀肩,镂空的旧木窗子里,乃是忙碌的后厨。 内中灶台之上,有一身形如小山的傻憨子,他乐呵呵的催促伙计,叫他们赶紧拿鱼来。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铁牛被丁肆业长期念诵食经,渐渐竟然就开窍了。 眼下灶台柴火烧的很旺,一口巨大的铁锅中,菜籽油已经烧开了。 铁牛眼神一眯,手法熟练,将切好的鱼肉块流畅倒入。 煮鱼最关键的就是火攻跟煎炸,高手一般都是全程大火,让滚油迅速在鱼的外围煎出保护层,并且不伤害内中的鲜嫩。 这口灶台上的大锅,乃是牛魔的专属,他一直养护的很好,用起来不粘。 实际上,很多厉害的厨师,回家后几乎不做饭是有原因的。 一是平日做惯了,家里做感觉像在酒楼。 二是家中的东西根本不趁手,无论调料配料,还是铁锅用具,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灶台之上,大锅翻滚,火光升腾。 铁牛的庖厨火功,堪称登峰造极。 不多时,粗大的手覆上一壶山泉水,如此一份杨猛家乡衡州郡的鱼便做好了。 伙计们端着去了前院,铁牛忽然眼神一闪,发现了熟人。 “小明空,你来看我了?”他乐呵呵的跟周明空打招呼。 来洛阳这段时间,他就觉得二当家的妹妹对他最好,有什么好东西都分享给他,还听他说鸳丫头的事。 如今在铁牛的家中,鸳丫头说一不二,他连声都不敢吱。 铁牛成亲了,童斋远给了很多嫁妆,大娘子跟周云都上了厚礼,更不用说山寨里的长辈了。 他们家里银两不少,铁牛耍赖在沃野镇那里入了干股。 关家主对李昂开口子的行为很不满意,为此没少埋怨。 “你怎么不开心啊?小明空。”铁牛哪壶不开提哪壶道。 “两万贯不见了,你开心吗?”定襄楼里,明空一边在长廊踱步,一边生气的道。 “嘻嘻……”铁牛还是乐呵呵的道,“听食客们说了,大楚朝廷输的好惨,连海山都打不过,真丢人。” 打不过海山丢人? 李林国都打不过,有何丢人? 闻言,明空妩媚的眼中闪过异色,手指点了点大块头铁牛,眼神带着狡黠说道,“如此说,你能打过海山?” 铁牛被看的不好意思,一只手捂了捂后脑勺,笑呵呵的说,“我打的过杨豪,杨豪打的过海山,所以我也打的过海山。” 你还能打的过杨豪?明空捂着小嘴,猛然一惊。 她不禁仔细打量了定襄楼的大个子,一脸憨厚,傻里傻气,怎么看都不像猛将。 康小小等几个花魁也面面相觑,不敢置信,一直嫌弃的傻子,难道还是一员虎将。 天策府,明空瞧见她们四人气质独特,待在家里可惜了。 于是她就跟周云商议,让康小小等人来定襄楼当了前台伙计。 此刻,定襄楼的大堂,楚人食客不下数百,大多唉声叹气,恼怒者、辱骂者比比皆是。 “就说这太监没卵子,能顶个屁事!” “狗日的,连输两场,青龙李兴救场的机会都没有!” “青龙上了也白给,对面大宗师跟宗师八重,得上官虎、张须陀才行。” …… 木漆走廊里,几个女子围绕这憨厚的大个子,用不信的眼神打量他。 “嘿嘿……”铁牛笑嘻嘻的,也不因为别人怀疑而生气。 他收了收伙夫的衣袍,露出了内中的红色戎衣,哈哈的道,“小明空,我要是赢了,你得再给我干一个月火夫。” “行行行!”明空也是一阵白眼,就没见过喜欢干火夫的。 就在说完的这一刻,明空猛然一愣,秀嘴大张道,“你……刚刚是说,你要去打海山?” “你还不知道?二当家已经入宫了,咱们建安军要跟北狄比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海山,反正忠利骨我也不怕,步战我一样锤他。” ---------------- 皇宫。 乾政殿。 宫阙楼台,巍峨耸立。 红墙金瓦,美轮美奂。 今日,乾政殿来了一位强悍的楚人,上柱国大将军,周云! 只见乾政殿高门之下,一员楚将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眼如朗星,赫然挺立。 他单手高举一杆大纛,迈过门槛后,行步在金砖之上,威风赫赫。 那面大纛耷拉在丈八的杆子上,它的出现,令大楚文武百官肃然起敬,神态复杂。 此大纛成黑色,底纹乃是阴山漠北,上有狼头图腾,正是李泰野狐滩夺取的那一面铁力可汗大纛。 “咚……” 一声金戈之音,木杆重重撞击地面,周云手持大纛,耸立在大殿正中。 右丞相裴温眼里闪过异色,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想弄死周云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左丞相商师成则是眼中带着兴奋,上金殿,立大纛。 北疆灵魂人物,果然不同凡响。 大殿中其他百官,六部文臣还好,武将则大多激动了起来。 最近大楚武人很窝火,输了十几万两银子都是小事。 但比武不敌,这口气是真的咽不下。 龙椅之上,楚帝眼神冷厉,明知故问道。 “周爱卿,你此上殿,所为何事?” 雕龙大柱下,只见周云行了楚礼后,中气十足的道,“自然是要将茶饼的价钱赢回来!” “茶饼之事,已成定数,如何还能再比,”楚帝嘴角冷笑,跟周云完美配合,故意出言刺激突厥的使臣郭倾之。 楚帝很明白,这杆大纛对突厥人意味着什么。 周云已经拿来了此物,那价值就远远超过了茶饼,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大殿中,周云拿的不是大纛,而是野狐滩之战,突厥人丢失的尊严。 果然,下方大殿,郭倾之还未说话,身后的两员武将就已经怒不可遏了,面目丑陋的北狄汉子甚至直接爆粗口。 “卑劣的楚国人,只要赌这面大纛,草原勇士可以再战。” 人形怪物海山都开口了,郭倾之自然是不好再说,只能拱手行了楚礼,表示同意。 “慢着!”大殿之中,正当楚帝要开龙口时,周云转头,冷冷的对着郭倾之道。 “这铁力可汗的大纛,如此珍贵,岂能只赌十几万两?” “建安军要加码,若是北疆赢了,茶饼价钱调到十一贯大楚通宝!” “哈哈……”郭倾之闻言,笑着摇摇头,手持节杖,踱步来到大殿中央。 “既然要加码,那就赌大的,不如就五跟十三!不知周将军敢不敢接?” 郭倾之的话,周云连一秒都没有犹豫,朗声道,“有何不敢?武川周云就没有输过北狄人。” “武川卧龙难道只会吹牛?”郭倾之拂袖,铿锵有力,冷冷的鄙夷周云道,“十里坡你赢过?古河沟你赢过?定襄城你攻陷了?” “真是笑话,”周云还未开口,项二愣子怒目而视,踱步而出,讥讽郭倾之。 “十里坡四千打四万,郭军师高挂免战牌。古河沟三万打十万,定襄城外空营你都不敢出来,还敢在此大放厥词?真是可笑。” 乾政殿中。 北疆集团项济、周云如狼似虎,跟突厥人使者郭倾之等人剑拔弩张。 双方在马邑、定襄等战场,积攒了无数血仇,自然都是不服对方。 北疆五郡的楚人从不畏惧突厥国的强盛,他们就是踩着突厥人诞生的。 龙椅之上,楚帝开口了,一声沙哑而威严的声音,响彻乾政殿。 “五跟十三,众爱卿以为如何啊?” 此种情况,裴温竟然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义正言辞的道。 “楚人之气魄不可夺也,臣支持上柱国大将军。” 金砖之上,文武百官一脸鄙夷,他们也不傻。 这很明显,北狄国武将强势,建安军很难赢。 否则右丞相裴温会支持周云,那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乾政殿里,百官渐渐出言,几番讨论后,有支持的,自然也有反对的。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户部老尚书,他颤颤巍巍的道,“茶饼自江南去往定襄,本价不下四五贯,若是有七贯,此乃利国之事。” “但若只有五贯,茶之一途,就再无利钱可言。” 说到这里,乾政殿安静了,龙椅之上,楚帝也犹豫起来。 未虑胜先虑败,大楚必须考虑承不承担的起这个后果。 御窑金砖之上,周云跟项济相视一眼,后者不停地对周云使眼色。 下一刻,上柱国大将军周云站了出来,他朗朗的道。 “此战乃是建安军跟北狄国比武。” “若败,大楚之茶饼依旧是七贯,两贯由北疆楚兴城亏损。” “若胜,大楚茶包到了小粟关,北疆按八贯接收,如此陛下可同意?” 周云如此果决,大楚权贵们不禁肃然起敬。 大殿中一阵喧嚣,楚国权贵此起彼伏的点头。 有好处拿,风险还是建安军担,这肯定能干啊。 于是乎,几番大臣谏言后。 龙椅之上,楚帝口含天宪道。 “起圣旨,明日城西校场,建安军与北狄国比斗。” “大楚以商贸为赌注,望秦王跟上柱国能赢下此战。” …… …… 第318章 天策府南院 洛阳,天策府。 周母身着一袭黑色锦衣,笑容满面,她热情好客。 黑色大殿长廊上,四张桌子干脆就不动了,反正每天都有没脸没皮的故人来。 远方校场,数百军士围成一个大圈,场中有两员虎将正在搏斗。 一员楚将,身高八尺,精铁山文玄甲,一杆巨槊神出鬼没,将饕餮两刃槊中的‘巧’用的淋漓尽致。 另一员大将使用的一杆精铁战国戟,此戟法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变化多端。 尤其是杨氏战国戟对敌将手部的攻击非常刁钻,这导致周云很多次猛攻不得不停止。 “叮-铛-铛-咚-咚……” 校场之上,两员楚将打的难分难解,两马之间火星四溅,金戈之声响彻天策府。 长廊大柱边,周李氏手指不自觉的握紧,忧心忡忡的望着远方,害怕云儿被打伤。 屋后转角,李义端来火盆,见周母面露焦急,劝解的说道,“老夫人放心,二当家在给杨将军喂招呢。” 他一边放下火盆,一边顺着方向注视远方校场,嬉笑的说,“真要打,主公不是杨将军的对手,几戟下去,他的槊就握不住了。” 随着李义火盆放下,项济跟三叔公、杜齐明明显感觉到暖和一些。 天策府没有花园,春风对着灌,那滋味可不好受,前两天就有人冷出病了。 “怎么看都不好打呀!” 桌子旁杜齐明对着秦王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建安军的猛将中,洛阳附近只能选先登将军杨猛,青龙李兴,五兽将牛魔。 因为武者之间,武艺会有克制的情况,所以都是盲出,双方不知道谁打谁。 但第一场确定是骑战,第二场打步战,第三场抽签后,由优胜者决定。 北狄国的幅员辽阔,且长期处于战乱状态,各部族首领都需要强者,所以北狄国中的武者很容易出头。 这一次漠北军中选拔,阿史那翼枭脱颖而出。 野狐滩之战,其弟阿史那翼雕被李泰斩杀后,如今他成了新的万户,接替了阿林山天狼卫的统领。 从资料来看,这个捉鹰人的后代,乃是先天七重,北狄新进的猛兽之一。 阿史那忠利骨跟海山不用多言,放眼天下都是能排进前几的人。 如此情况,单从纸面实力上看,建安军的武将明显是差了一大截的。 桌子旁,项济屏气凝神,眼神闪烁,用笔在楚纸上仔细排序。 步战不用想,对方肯定是要派人形怪物海山出战。 现在的关键就是第一场跟第三场,杨猛和李兴要赢忠利骨跟翼枭,怎么看怎么难。 “秦王,别想了,周将军既然敢打,那就是有把握,这可是几十万两银子的赌局。”三叔公端来一碗刀削面,笑嘻嘻的说着。 还是天策府的火夫厉害,啥玩意都会做,定襄楼的菜氏基本都能吃到。 正当三叔公笑嘻嘻的占便宜时,忽见南院的大门进来了两个人。 一位身材雄健,手持一杆长枪,锦衣锁甲,一看就是雄武之人。 这个人三叔公倒是不在意,主要是前面那个,乃是宗人府的族长六祖公项槐。 这个老不死的竟然来了?他杵着拐杖,一袭红色玄文华服,缓缓踱步,走过石板,直奔大殿长廊。 项济还是一如既往的社牛属性,他瞧见后,麻利的嗦了两口刀削面,三步并作两步走迎了上去。 “难怪今日听见喜鹊在叫,原来是老祖长要来。” 闻言,项槐环顾了一下天策府的大树,面色冷厉的讥讽道,“这个月份,没有喜鹊!” 如果是别人,那这就是很尴尬,聊不下去了。 但项二愣子不同,他一路笑着给六祖公介绍天策府的事务,就好像是多年老友见面。 周李氏听闻这个老人是项楚的宗族长,当即眼眸呆滞,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可是大楚天上的大人物?她赶紧就安排下人,端来火盆,又弄来吃食招待。 项槐跟周李氏见了礼,在一张长凳坐下之后,面色耐心寻味,犹豫良久,最终咬牙道, “老夫来啊,是受人所托,你明天比武,将领可能不足,老夫给你带了一个。” 项槐说完来意后,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将目光集中到了跟在他身后的武者。 此人身形高大,目光炯炯,行步之间,气血之力旺盛。 见秦王跟项家三祖望着自己,雄壮的武人行礼后,不卑不亢的道。 “小将霍怀安,见过秦王,见过三祖,见过周老夫人!” 霍怀安? 此话一出,秦王等人不禁面面相觑,一阵错愕。 这不是霍家新一代武将的魁首人物,号称下一个丁布的霍家狮儿霍怀安。 “这个……”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项二愣子再愣,也不可能当面拂了阳城侯等人的好意。 见项济支支吾吾,六祖公面色严肃的说,“霍怀安宗师六重巅峰,应该能算个帮手,霍……霍守易叫他来的。” 正当项济不知所措时,一道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 “替本将多谢霍家的好意!但建安军的武将就是最强的,不需要外援。” 周云来了,他随意的卸下外甲,将饕餮两刃槊给了李义。 大步流星,坐到长凳上,猛灌了几口茶水,才平静下来。 “周将军,事关重大,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六祖公面露担忧的劝解周云道。 “哼哼……”闻听此言,周云瞧了一眼霍怀安,笑着摇了摇头,对着校场大声怒喝。 “护卫兵,叫杨猛、李兴来大殿!” 霍怀安出自长安高门,自幼习武,天赋异禀,关中平原根本没有对手。 他一直觉得,天下武将不过如此,就算是杨双、上官虎也算不得什么。 直到此刻,当玄武军跟龙骧军的两员大将,到了霍怀安身前时。 这位名动大楚的关中少年终于知晓了什么叫沙场宿将。 那是两道强横无比的身影,仿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的猛将,他感觉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青龙李兴,身高九尺,英姿勃发,气如骄阳,带着一股披靡天下的气势。 先登将军杨猛,眼神冰冷,气血之中自带威势,仿佛不惧任何强者。 霍怀安第一次面对这样凶悍的气息,那是武者的另一种境界,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定国侯的话:你还差的远呢。 “你还年轻,别灰心!哈哈……”项二愣子似乎看出了霍怀安的心事,热情的拉着霍家狮儿,安排他坐在自己的旁边。 霍怀安可是小字辈,哪里能跟秦王、上柱国、项槐平起平坐? 他如坐针毡,想要起身,却被社牛秦王死死的压住。 “哎呀,天策府没那么多规矩,起来就是看不起本王。” “怀安啊,这会只有刀削面,将就吧。” 说着,项济大步流星的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吃食,还将筷子互搓了两下,给霍怀安送上。 此情此景,周云怒目而视:狗日的,还将就?这是老子的南府! 桌子旁,周云看见项济就像后世的恶狼发现了猎物,全程骚气的不行,霍怀安估计这会,都在怀疑秦王是否喜欢男风了。 周云很清楚,霍家送霍怀安来支援,并不意味着冰释前嫌。 他们依旧是秦王的大敌之一,只是说霍家更多是大楚的武勋集团。 从武人荣誉上,对于跟北狄人比武,他们站在大楚的一方,自然不希望秦王输。 但是,他们可能低估了秦王项济的偷将能力,这霍怀安十有八九逃不出魅魔项二愣子的手掌心。 长廊之上,三叔公跟杜齐明说了很多市井上的消息。 对于秦王跟北狄人的比斗,洛阳楚人普遍是不看好的。 之前宗师八重的李林国都赢不了,先登将军杨猛等人的绝对实力还是太低了。 这种情况,最直接的体现是洛阳的几个大赌坊,它们开的盘口都是一赔四、一赔五。 河帮赌坊、洛宁赌坊、檀公赌坊还好点,裴家控制的斧头帮赌坊赔率都到了一比六、七了。 “斧头帮赌场赔率怎么高?”周云一边喝茶,一边眼眸深邃的问道。 这个斧头帮可不是拿斧头砍人的意思,而是他们以贩卖柴火为主业,随身携带了斧头。 久而久之,这些苦力成了势力,才创建了斧头帮。 一赔六?!周云默默的看了楚纸上,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几眼,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 洛阳帝都,熙熙攘攘。 夕阳之下,一片安详。 酒街坊深处,河帮总部的一间暗室里。 最近凶名鹊起的铁刀屠夫郝帮主找来了两个赌坊的管事。 黑暗中,一个宛如凶兽的雄壮男人冷冷的说道, “明天,两个时辰之内,本帮主要散出去七万五千贯,搞不搞得定?” 此言一出,两个管事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七万五千贯,这是什么概念? 洛阳一个长工,一年的收益不过是十两银子。 一贯大楚通宝的购买力相当于后世的五千到一万左右。 郝帮主的行为,等于在几个小时内要散出去海量的银钱。 赌坊大资金出场跟小资金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是上百两的,随便哪里都能搞定。 但如此大的银钱出现,首先就要考虑对方赔不赔得起,其次还会影响赔率。 要方方面面都做到,并且时间还这么紧,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可能要在全洛阳散货,有……没有,一点问题都没有。” 两位管事瑟瑟发抖的同意了,他们刚刚听见了郝帮主的冷哼。 那是一种脊背发凉的恐怖,铁刀屠夫可不是浪得虚名。 下水沟子一战,三十多人砍死对面五百多个,洛阳第一大帮派当铺堂从此低着头走路。 他们清楚,郝帮主是在通知,而不是商议,如果不识趣,那下场可想而知。 …… …… 第319章 城西校场 楚帝二十五年,三月七日。 这一天,洛阳万人空巷,无数楚人都在找地方。 所有能看到城西校场的位置,那都是人满为患。 教坊司的老鸦们发现,今个生意很奇怪,哪有早上来寻花问柳的。 但大爷们给钱,那教坊司自然是接客。 教坊司北屋,正对城西军营,视野绝佳。 那里每个窗子,人头涌动,贵客们一边上下其手,一边观看远方校场。 古侯山、大佛寺等,今日也是人多的不行,楚人们拖家带口,上树的上树,上台阶的上台阶,还特么有爬屋顶的,那是好不热闹。 不少说书先生抓住机会,在邸报处或是城楼旁等楚人扎堆之地,讲起了北疆诸将的故事。 堂木之下,鼓掌声、呐喊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传闻,这阿史那忠利骨乃是狼窝所生,算是畜生之道……” “话说这杨猛登上定襄城,忽见蔑尔齐部十八员大将严阵以待,这才知上了大当……” …… 城西校场,皇宫里的太监管事一个个噤若寒蝉,冯公公挨个训斥。 今日来此的楚人权贵乱糟糟的,一片狼藉,他们几乎找不到站脚的地头。 拥挤推搡,场面弄的很难看,方公公等人发现太后跟皇帝脸色铁青,楚帝自始至终没有看一眼后方。 在北狄国的使臣面前丢了大楚的威仪,皇宫的太监用脚想都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这是要死很多人的。 实际上,也不怪宫里缺乏组织,不同于上次比武发生的突然。 这次秦王对战北狄,似乎有人推波助澜,不知为何,洛阳人尽皆知。 那赵员外的大夫人硬是要跟着来看,说她可是诰命夫人。 刘侍郎得宠的小妾昨夜使尽浑身解数,要求老爷明天必须她带来看楚国将士的风采。 …… 于是乎,老爷带夫人,夫人带小孩,这一路拖家带口,观战的位置就几十丈,屁大点的地方,搞得下脚都没有。 皇帝万金之躯在城西校场,城墙之上为了防备刺客,自然是不能随便上人的。 魏公公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加大了权贵家属的地域。 蹦蹦跳跳的小皇子、小公主们,被总管太监带去了城楼观看,毕竟他们上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萧皇后等几十个有身份的妃子,最终也是不情不愿,跟着仁寿宫的方公公上了城楼。 远方,校场北端一片喧嚣,人声鼎沸,似乎大楚的权贵都来了。 建安军大纛之下,周云不禁一阵错愕。 比个武而已,搞得跟后世的某某杯大赛似的。 龙椅之上,楚帝的眼神冰冷的可怕,若不是此刻北狄郭倾之等人在,大楚皇宫的太监,最少死几十个。 左侧几步,商师成望了望楚帝跟太后的脸色,思索片刻,故意对着身旁户部侍郎周康道。 “周侍郎,糟了啊!大楚地大物博,此刻一个校场就有数万人,竟然被郭使者发现了,这如何是好啊!” “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周康低着头,卑微的迎合。 不知为何,朝廷权贵对他周康冷眼相待,唯有左丞相一直对他颇有礼遇。 商师成老而为妖,他很清楚陛下的心思。 果然,此话一出,楚帝发现郭倾之眼中带着凝重,一直注视着楚人拥挤的看台,项乾不禁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大风起兮云飞扬,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似乎为了给这场决斗创造条件,今日城西阳光正好,不似前几天阴云密布。 “嗡!” “嗡!” …… 随着羽林军的号角响起,上柱国大将军的护卫李义,铁甲覆弓,横刀跨马,送来了秦王出战的名册。 楚帝自小黄门手里接过,稍稍观看,便交给了魏公公。 随后十几个雄健的军士喊出了双方对决将领的名字。 第一场骑战,由先登将军杨猛对战突厥大宗师忠利骨。 “咚-咚-咚-咚……” 巨大的校场上,旗帜飘飘,战鼓如雷,数万楚人的注视下。 一员身形高大的楚将,身覆玄甲,手持精铁战国戟,他眼神冷厉,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踏马来到荒草稀疏的黄土之上。 他前方十几步,立着一匹北狄大马,战马上是一员突厥将领。 此人鬼眼凶目,一身气血之力蓬勃,正是突厥人阿史那忠利骨。 对方看见杨猛之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先登将军?哈哈……你不是我的对手,认输吧。” “哼哼!”杨猛笑了,带着嘲讽的冷笑。 “是不是对手,打过才知道,今日猛要令杨家战国戟名动天下。” 长风习习,旗帜飘飘。 城西校场,城楼之上。 小公主小皇子们一个个跳脚,汝墙太高了,他们根本看不到。 直到太监们拿来板凳,千叮咛万嘱咐,他们才停止了哭声。 靠近城楼大柱,几位亭亭玉立的公主笑意盈盈,注意力全在战场之上。 十八公主瞧见十六姐姐面如桃花,眼中带媚,猛地扑了她一下,讥笑道。 “姐姐,别人都在看比武,你倒是在看情郎啊!哈哈……” 几个公主听见十八的嘲笑,也顺着十六的目光看去。 只见龙骧军大纛之下,有一楚将,横马跨马,英姿勃发,好一个少年郎君。 “哈哈……你那点心思宫里人都知道了。” “就是,就是,一点都不知羞。不过听说马上要赐婚了,你不用相思了。” “听仁寿宫说,太后肯定会指十六姐姐,恭喜你得偿所愿。” …… 就在城楼公主们莺莺燕燕之时,校场之中两员猛将已经打的热火朝天了。 杨猛气血之力提升了极限,筋脉如同小山丘一样,整个上身都粗大了一圈。 他的杨家戟法注重实战,一招一式都是最简单有效的,虽然看上去不华丽,但忠利骨打的颇为难受。 战场之上,火星四溅,劲风四起,双方交战的金戈之声响起校场。 直到这一刻,观战的李林国、程有道互视一眼,不禁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 也许,他们快要成为旧时代的产物了。 战场之上,忠利骨忽然抓到了机会,六棱獠狼锤在空中挥舞出一道完美的轨迹。 杨猛竟然不防?突厥勇士的眼神中甚至闪过惊喜,这一击似乎必然得手。 然而下一刻,忠利骨发现杨猛战国戟的小支,正对着他的护腕下黑手, 他这一击下去确实可以打中杨猛,但他的手也会废了。 一伤一废?!电光火石之间,忠利骨拉回了六棱獠狼锤,横锤挡住了杨猛的战国戟。 “砰!!” 戟锤相交,火星四溅,两员武将皆是一愣。 杨猛蓄势待发,忠利骨临机变招,那自然是杨猛大战上风。 战场上火星四溅,空气嗡鸣震颤,双方又机械性的交手了十几招,但都是杨猛占上风。 忠利骨被带入了杨猛的节奏,他没想到这个北疆的先登将军戟法竟然如此全面,几乎没有漏洞。 战场搏杀,武将之间一般实力强的都是找弱点,稳稳弄死对方。 只有实力弱的,才会出凶招,拼死一搏。 杨猛则是发现一个怪事,他看出了忠利骨似乎不想受伤,以伤换伤的打法他不敢。 他是自衡州郡大山里走出的军户,杨猛在遇到项济之前就是已经是厉害的将领了,其天赋算是万中无一。 在得到王武的指点,北疆又有大量实战的机会,杨猛的实力最多也就差青龙、黑蟒等人一丝而已。 “如果是这样……”北狄大马之上,杨猛的嘴角闪过冷笑。 “咚-咚-咚-咚……” 城西校场,羽林军士见杨猛竟然跟大宗师忠利骨打了七八十招,并且场面上还占着上风。 打鼓的士卒激动了起来,校场之上,战鼓的雷动,越来越快。 好像幂幂之中,先登将军杨猛似乎感受到了羽林军人的热血。 战场之中,形势大变。 杨猛一改稳扎稳打的作风,精铁战国戟变的迅猛无比。 北狄大马暴起,马蹄踏泥,他追着忠利骨一顿猛攻。 与杨猛气势如虹不同的是,突厥勇士阿史那忠利骨却节节败退,显得很狼狈。 他鬼眼凶目,面色铁青,怒不可遏的道。 “楚狗!你不要欺人太甚!真当老子不敢跟你搏命。” “哈哈……那你就来,杨猛接着!” …… …… 第320章 项二愣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还没分出胜负呢?” “秦王跟上柱国在干嘛?为何如此怯战……” “估计是怕先登将军受伤吧,毕竟场面太凶险了,对方还是大宗师。” …… 洛阳帝都。 城西校场。 观战的文武权贵大多唉声叹气,脸上满是遗憾。 这是一场精彩的比斗,先登将军杨猛与突厥勇士忠利骨足足打了几百招。 战场中,马蹄溅土,兵器嗡鸣作响,劲风四起,战国戟与獠狼锤互相争雄,一时难分伯仲。 尽管杨猛输了,但观战的洛阳楚人。 上到皇帝,下到外面爬树的庶民,都只是叹息遗憾,没人觉得先登将军不强。 这场比斗的激烈程度,远胜武太监程有道跟忠利骨那场。 前几日程公公基本全程毫无波澜,一直被吊着锤,坚持了五十个回合被抬走。 楚国权贵只记得那只抽搐的铁靴,跟那个口吐白沫的皇城司红顶太监。 今日校场之中,精铁战国戟跟六菱獠狼锤哪怕打到最后几招,都难分难解。 洛阳楚人的心头提到了嗓子眼,场面上,过了几百招后,那就越来越凶险了,随时可能发生比武而死的情况。 阿史那忠利骨毕竟是大宗师,沙场宿将,他爆发全力之后,杨猛处境变的岌岌可危。 但先登将军的戟法刁钻,加之杨猛二十出头,血气蓬勃。 忠利骨凌烈进攻如狂风海啸,但杨猛就似风浪中的勇者,看似危如累卵,但敌人迟迟就是压不垮他。 洛阳的风不似北疆刺骨。 城西校场中,无数羽林军士卒对策马而过的玄武军大将,投来崇拜的目光。 他们中不少人,曾经打遍军营无敌手,后终于成了项正手下的小兵头。 然而他们仰望的项正将军,连程公公金锏都走不过。 可见先登将军杨猛何等恐怖!他能跟北狄国数一数二的武将打的平分秋色。 城西校场占地巨大,黄土之上。 杨猛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天策府的队伍里。 崔浩跟李义赶紧扶他下来,一人替他解开玄甲,一人将战国戟拿走。 几个医兵火急火燎从城门洞跑来,他们熟练的敲打杨猛筋骨的各种反应。 单兵靠椅之上,衡州郡人杨猛大口喘气之余,眉头紧皱,面色阴沉。 他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城北,远方校场之上,战旗猎猎作响,牛魔似乎已经登场了。 对这场比武杨猛充满遗憾,他感觉刚刚就差最后一口气,再坚持几招,也许忠利骨的气血就要下降了。 但可惜,秦王鸣金了,军令叫他认输。 大纛命令!这是刻在杨猛骨子的禁令。 听到的第一刻起,杨猛就拉开了与忠利骨距离,脱离战场。 “怎么样,受伤没有?” 项济跟周云来了,一身金甲的秦王很激动。他仔细打量了杨猛雄壮的身体,直到确定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 面对秦王跟周将军,杨猛行了楚礼,垂头叹息道,“有负主公期望,杨猛未能拿下忠利骨。” “没事没事,本来也没想你赢……本王的意思是,岂可让你为比武而伤了自己。” 项二愣子自觉说快了,在杨猛疑惑的目光中。 他拿过医官按压经络的棍子,亲手给杨猛按压,乐呵呵的安慰他。“武太监程公公成名多少年了,你赢了让别人面子往那搁啊,他可是横着出去的……” “其实猛觉得只差一点点,也许有机会?”杨猛眼眸呆愣,不甘心的说着。 周云想开口,但最终却忍住了,他不想打击杨猛。 忠利骨是大宗师,杨猛此时最多也就是追平了野狐滩时期的赤虎,他们的差距是很大的。 赤虎李昂比起杨猛更凶、更残暴,但最终鏖战几个时辰还是被废掉了。 忠利骨老了,他有一身伤,不想过多的伤害筋骨气血,这令他看上去确实不那么强。 但大宗师就是大宗师,此刻骑战里,建安军没人敢说稳赢他。 秦王天策府一堆人都在杨猛附近吹牛打屁,尤其是项济,一直在说些鼓舞杨猛的话。 对此,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全是鄙夷, 如果不是周云知道,项济今早叫杜齐明散了三万贯,他就真信了项二愣子体恤下属。 杨猛、李兴、铁牛对战忠利骨、海山、翼枭。 很明显,杨猛就是来消耗忠利骨的,下等马赛上等马。 这一场,周云的期待并不高,他算死了郭倾之第一场肯定上忠利骨。 能赢最好,不能赢也无所谓。 只是周云看见项济在角落里安抚杨猛,连眼角都笑开花了,那感觉怪怪的。 “项大哥,你怎么也赌进去了?” 大纛之下,周云跟项济走远之后,疑惑的询问秦王。 “这……这个,杜齐明和三叔公跟了五千贯,被本王发现了。”项二愣子不禁一怔,支支吾吾的道。 社牛秦王结巴,必是大事? 周云眼眸深邃,思索片刻,疑惑的打量他道。 “我问的是,你下赌盘的钱哪里来的?” 项济跟梅朝云两师徒,那都是穷的叮铛响,他去哪里找三万贯。 明空那里,他还欠四万一千贯,再借明空要打人了。 各官员防项济借钱跟防贼一样,洛阳都有一句名言:秦王借钱,有借无还。 闻听此言,项济勃然大怒,混淆是非道, “这件事,本王还没怪你呢!没想到你如此不讲义气了,赌坊放七万多贯,也不带上本王。” 周云:“……” 可惜了,项二愣子说了一通,但毫无作用,最终,他悻悻的说,“太后不是给了鎏金凤牌,本王拿去抵押了!” 周云一愣,这特么简直在打太后的脸,“你怎么不抵押秦王印啊。” “那玩意早当了!” …… …… 第321章 铁牛战海山 帝都洛阳。 城西校场,无数楚人的关注下。 秦王跟北狄国第二局比斗开始了。 两位大将一出场,楚人就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 “这是谁的部将?竟然如此魁梧。” “听说是五兽中的牛魔,乃是北疆数一数二的猛兽。” “你们的消息都不灵通,此人是武川镇的嫡系大将,铁圣焦仁的儿子,称焦铁!” …… 校场之上,战旗飘飘。 数千羽林兵卒的中央,两员身高十尺的巨人缓缓靠近。 建安军五兽将牛魔,身着可怕的玄甲,左手鬼面盾,右手斩马剑,笑嘻嘻的看着阿史那海山,毫无畏惧。 与铁牛的从容不同,突厥族人形怪物、金狼卫统领海山眼中全是凝重,完全没有对战李林国时的淡定自若。 牛魔?斩杀阿史那宗望的牛魔! 这个人在突厥金帐里出现过无数次,是南国最有威胁的大将之一。 “咚-咚-咚-咚……” 随着战鼓声响起,第二场开始了。 步战不比骑战,骑将搏杀需要战马配合,打起来是几个回合一轮轮来。 步战就完全不一样了,铁牛跟海山一见面就是狂风暴雨,拳拳到肉。 精铁狼牙棒重一百三十斤,挥舞起来,力道千钧,开山裂石。 一般的楚将,面对这种威力,连人带甲都会粉碎。 但他的对手是牛魔,建安军步战第一人,连王武都被拿下了。 在老当家铁头跟五当家全爷的长期浇灌下,铁牛已经被动学会了关西快刀的精髓。 他一只手使出的关西刀,威力就超过了普通宗师将领全部力道。 如此,铁牛才能空出一只手,持面鬼盾,全方位加强他的防御力。 这一场大战,比起先前杨猛跟忠利骨那场,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上一场是比的骑战骁勇,这一场就是血与血的拼杀,肌肉跟肌肉的碰撞。 校场之上,两员如同小山一样的铁甲怪物拼死搏杀,场中劲风爆裂,火光升腾。 那兵器碰撞的嗡鸣震颤之音,响彻城西校场,甚至令旗杆都震动起来。 龙椅之上,楚帝跟霍太后都面色凝重,母子互视一眼,皆露出了惊愕。 他们乃将门势力出身,见过很多厉害的将领,张须陀、上官虎、霍雄,眼前的牛魔竟然达到了绝世武将的水准。 黄土之上,校场之中。 阿史那海山怒不可遏,对方滑不溜丘,他打的很难受。 他每每重锤出去,要么被牛魔斜挡,卸了力道,要么牛魔干脆就躲开,狼牙棒只能砸地面吃土。 铁牛步伐灵敏,盾剑之间配合的很好,关西快刀连绵不绝。 如今,他已经不是在雪林跟李泰打架的那个大孩子了,牛魔武艺完全成型,攻防兼备。 战场之上,铁牛从容应对,稳稳守住的同时,逮到机会他就要请海山吃一套连招。 并且铁牛不急躁,只要拿不下就马上撤,慢慢跟海山磨。 他就像在做一份烹饪美食,火候把握的很好,如此打法,令海山极为被动。 铁牛要感谢全爷跟老当家,长辈的努力,赋予了他强大的战力。 全爷等老人在武川镇的那段时间,孜孜不倦的教诲这个傻孩子本领。 武川镇内寨里,那段艰难的岁月,每到傍晚时分,都要听到五当家跟铜锣脑袋的哀嚎和叫骂。 教铁牛这种孩子高深的武学,他们简直要脑溢血了。 但第二天,武川楚人又会在河边发现,他们在钓鱼,顺便钓铁牛。 在老一辈刻苦的付出之下,武川镇牛魔才能有实力在山草川跟杨豪一决战场。 天策府三百护卫,披坚执锐,站如苍松。 大纛之下,周云眼神闪过异色。 铁牛虽然场面上是防守者,但节奏一直掌握在他手里。 周云很清楚,有些武道上的东西,铁牛虽然说不出,但他已经掌握了。 力量必须要会用才厉害,就像三国时期,胡车儿跟吕布都是天生神力,但一个是二流,一个是人中吕布。 校场之上,两只猛兽在搏杀。 楚将跟北狄勇士,不知不觉打了一百多招。 阿史那海山就像一头凶兽,拼命撕咬铁甲人牛魔,他每一次进攻都似乎洪荒怪物压顶,威势无双,土石飞溅。 铁牛则像个厉害的角斗士,他身躯高大,却步伐灵活,围绕着海山伺机而动。 某一刻,精铁狼牙棒高高举起,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撕裂空气,轰鸣而来。 就在此时,铁牛木讷的脸上,眼神忽然一冷,达尔台老铁的斩马剑自下而上,后发先至。 “砰!!!” 一声响彻这方天地的震颤,阿史那海山眼眸呆滞,不敢置信,他的狼牙棒竟然被打回来了。 刚才的一瞬间,铁牛步伐向前,斩马剑准确的点在了狼牙棒的发力点上。 突厥凶兽后退了几步,迅速拉开距离,气喘吁吁。 战场形势很明显了,牛魔一直保存体力,海山却是频频消耗,他的气血之力跟不上了。 铁牛憨厚的脸上露出大孩子般的笑容,他乐呵的说,“你比杨豪弱多了,你都不会打!” “楚人!竟敢辱我……” 谎言永远比不过真相刺痛人心,尤其是铁牛朴实无华的语言。 在草原上,阿史那族的人形怪物竟然比不过小白脸杨豪,这一直是他咬牙切齿的恨。 此刻被揭短,阿史那海山被彻底激怒了。 他一身气血之力迸发,筋脉游动,身体涨大,黄土被踏的飞溅,北狄人如猛兽扑来。 海山全力猛攻,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战场形势已经改变了。 顶级武将搏斗中,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突厥勇士本以为这次牛魔还是一如既往的躲避,未曾想到,楚人牛魔选择了跟他硬悍。 “砰-铛-砰-砰……” 战场之中,火光四溅,劲风四起。 兵器震颤嗡鸣,金戈之声,响彻城西校场。 铁牛斩马剑跟鬼面盾配合,攻守兼备。 双方距离拉的很近,长兵器狼牙棒在客观上是不占优势的。 铁牛的打法,刀快盾强,每一击都是巨力,一旦找到机会,鬼门盾还能猛撞。 那种恐怖的怪兽撞击,若是打实在了,断骨裂胆,死无葬身之地。 海山虽然凶猛,狼牙棒也固然威力强大,但他攻势凌烈之余,却要每每回防,打得首尾不能固。 城西校场,城北观战台后。 大楚文武百官全神贯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场面,此刻战场已经白热化,两头凶兽随时会分出胜负。 作为大楚人,除了部分涉及利益者,他们自然是站在牛魔这边。 可战场之上,突厥人就像怪物猛攻,武川镇牛魔却是躲来躲去,找机会才能砍上几刀。 尽管心里不想承认,但楚人权贵们不少人还是唉声叹气,他们摇头晃脑,对这场比武不抱希望了。 楚国大纛之下,皇帝不远处。 五姓望族的几把太师椅上,右丞相裴温眼角带着喜色,抚摸胡须,笑意盈盈,欣赏突厥勇士的盖世雄风。 就在刚才,有小厮告诉他,又有大量银钱入了赌场。 如此算来,五姓望族在洛阳控制的赌坊,前前后后进了十几万贯,几乎都是压秦王赢的。 眼下场面,牛魔岌岌可危,这要是秦王连败两局,他裴家可就要不客气了。 不同于裴温对战场的乐观态度。 几十步外,突厥人的旗帜之下, 忠利骨跟翼枭都是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郭倾之手持节杖,正襟危坐,观战良久后,询问翼枭,“阿林万户,你觉的海山还有赢的机会吗?” 闻言,疲惫的忠利骨跟年轻的阿史那翼枭互视一眼,皆是面带丧气。 若是楚国大臣,此刻一定会顾左右而言他,干些圆滑不得罪人的事,但突厥牧人却是快人快语。 阿史那翼枭稍稍犹豫后,肯定的开口道,“应该很难了,牛魔乃建安军宿将,以步战闻名。” “海山前辈并没有发挥狼牙棒的优势,反而跟牛魔近距离搏杀,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这是愚蠢公羊才会干的。” 听完翼枭的话,郭倾之眼眸深邃,他转头又看了一眼阿史那忠利骨。 后者见军师的望着他,鬼眼凶目思索片刻,默默点头。 龙椅之上,楚帝很愤怒,几乎是暴怒的那种。 皇帝斜靠着龙辇,捂着额头,眼眸闪过精光,下一刻,他冰冷的道。 “魏大伴,将大楚皇城司有关牛魔的兵册拿给我。” 闻言,魏孝贤不禁一愣,但立刻就对身后小黄门说了几句。 片刻之后,小黄门麻利的从后方拿来一卷羊皮册子,这是北疆护龙司送于皇城司的。 “牛魔者,青山寨三当家焦仁之子,幼年母变,丧智而得神力。” “初为武川镇步营统领,但其不智,周云令其组建铁甲锐士……” 看到这里,楚帝还算正常,但就是下一句,项乾眼神忽然闪过杀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罗浮山下,长刀如林,人随墙进,陌刀阵者,人马俱碎!” 楚帝的龙眼里仿佛闪过了一支恐怖的铁甲军队,他们如狼似虎,在突厥大军中肆意冲杀。 在楚帝眼中,前方校场比武的牛魔,好像变成了这支雄兵的统领,那牛魔将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如此人物,今日不比武,皇帝竟然不知道来了洛阳? 这一刻龙椅之上,圣昌皇帝不禁一阵后怕,脊背甚至出现了冷汗。 魏公公似乎看出了皇帝的心思,开口解释道,“牛魔的铁甲锐士已经解散了,此兵卒不过五百人,规模很小。” “他本人是因为周云的妹妹周明空开定襄楼,来此当厨子的,听说跟丁肆业将军一样,善火夫之道。” “糊涂!”龙椅之上,楚帝当即有些恼怒,下面的人越来越不会做事了! “如此雄武之士,岂可浪费于庖厨?暴虐天物也!” 幸好护龙司在建安军高层打入了细作,否则楚帝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武川镇李氏的五兽将,青龙很快就要归皇家了,赤虎已经废了。 黑蟒在定襄郡,听说前段时间王右宁还带着黑蟒、野猪袭击了北狄草原。 龙椅之上,项乾龙眼闪烁,他已经盯上了牛魔。 兵仙周云不用,不代表五兽将不用。 正当楚帝盘算感慨的时候,城西校场比武形势大变。 占地巨大的校场中,楚人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随后军城外楚人百姓也爆发了欢呼。 古侯山、大佛寺、教坊司等地,楚人的喝彩声起此起彼伏。 北狄人投降了! 他们第二局认输了! 秦王跟北狄国的比斗,打成了一胜一负,双方平手。 …… …… 第322章 大楚第一勇士青龙 洛阳春风,吹动了城西校场的旗帜。 红色的玄文战旗布满了楚人的军营,大旗随风飘扬。 数千披坚执锐的羽林兵卒投来崇拜的目光,军中自古认可强者,即使处于不同的军队。 城墙上,项楚的宗室们在欢呼,小皇子、小公主们为青龙大呼小叫。 城墙下,皇帝跟霍太后始终注视着他,满朝权贵也对他抱有莫大的期待。 “呼……呼……” 青龙李兴的眼眸中闪过坚韧,最后几次调整呼吸,随后横刀跨马,踏进校场。 随着楚帝赐予的西域宝马惊骥,马蹄铁踩碎黄土地的小石头,城西校场爆发了震天的欢呼。 洛阳人心中最强的武将要给楚人长脸了,在大楚最近十年内,青龙李兴无疑是最闪耀的将星。 初出茅庐就斩杀浑部勇士,北疆战场杀将无数,肖原滩数次大战杨双。 他是关西将门霍全恩之子,五兽将军之首,皇帝钦点的大楚第一勇士,无数的荣耀围绕着他。 可这些别人仰望的光环,却也是他无尽的羁绊,作为武川子弟的大哥,他自幼被要求成为弟弟们榜样。 北疆战场,突厥人猛将如云,绝大部分时候,李兴的对手都比他强。 也许风云际会,也许苍天庇佑,他每次都能涉险过关。 但李兴很清楚,他的实力还配不上大楚第一勇士,只是运气一直眷顾着他。 战旗连绵,黄土通道上。 李兴习惯性的最后看了一眼二当家周云,建安军大纛处。 周云眼神严肃,疯狂用手语提醒昔日大青山的跟屁虫。 那种军事用语,李兴在雪林就学会了,主公的意思很明显。 跟训练的那样放开打!事不可为,可以认输。 认输?! 惊骥之上,李兴笑着摇了摇头,眼中爆发滔天战意。 只有战死的青龙,没有投降的李兴。 远方,校场黄土,有一身覆黑色精甲的突厥勇士,策马耸立。 此人身形强悍,重额豹眼,气血之力弥漫沸腾。 阿史那翼枭,突厥人大选拔的优胜者,阿林山天狼卫的万户。 这个人的情报,李兴看了很多次,突厥捉鹰人‘难离经’的大成者,善于使用镔铁长棍,是一个很难对付的角色。 提锤踏马,突厥勇士翼枭,眼神冷冽的看着远方楚将。 此人英姿勃发,气如骄阳,跨坐一匹夸张的西域宝马缓缓进场。 虽然阿史那翼枭很不屑,一个宗师三重的人为何有会这样高的名望? 但他更清楚,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一场比斗必然很棘手。 武者的修行过程乃是夺天地造化,本就是逆身而行。 一个孩童出生时,天赋就基本决定了他能不能习武。 到了十岁左右,厉害的苗子会远远拉开同龄人,这个时候各家将门就会教导后辈内功法诀、武艺招式以及使用药浴。 这个时期,武人身体在高强度训练下,会渐渐打开十二正经,从而获得强悍的力量。 但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对武者身体的摧残,所以能够迅速恢复的古方药浴成为了习武的关键。 龙虎道门、天音寺、皇城司等都有独特药浴之法,尤其是皇城司,皇家底蕴让他们基层高手多如牛毛。 十岁到二十岁之间,是一个武者的黄金岁月,一般错过了这个时期,武道就很难有成就了。 宗师之后,任督二脉开启,丹田气血归位, 每突破一次,就会跟一道正经契合,当第九条正经完成契合时,也就是所谓的武者大宗师了。 届时,武将能发挥出三熊二虎之力,堪称人形怪物。 从宗师之后,每往上走一步,就比之前所走过的路都要漫长。 尤其是宗师七重之后,每上一层都是难如登天。 大楚天下,有记载的大宗师不过寥寥数人, 突厥征南大王杨双,狼锤忠利骨,高句丽神将渊盖文,大楚猛将上官虎,国师玄真。 楚帝的皇宫里也许藏有大宗师,但那种是大内高手,战力比武将低一个档次。 宗师七重对战宗师三重巅峰,阿史那翼枭很清楚,他能爆发的气血之力应该是青龙的两倍。 输?那怎么可能。至少翼枭觉得自己输不了。 同族弟弟翼雕已经用生命告诉了突厥人,只要防住青龙等人的偷袭,打赢他们不难。 “咚-咚-咚-咚……” 校场之上,战鼓如雷。 秦王跟北狄的比斗,决胜局开始了。 城墙上的小皇子们瞪大了眼睛,项楚宗室不少妃嫔也是眼神拉丝,更不用说十六公主了。 商师成眼里满怀期待,裴温则接到小厮的通知,赌坊已经封盘了。 战场之上。 名驹惊骥乃是一匹纯种的汗血马,头颅小,四肢强健,身形高大,奔腾起来马蹄如飞。 青龙李兴双眸战意如火,他一改往日稳重的打法,率先出击。 铁钳般的手紧握青龙斩将刀,他身体微微匍匐,长刀甩到极致,一身气血之力猛然爆发到顶点。 “斩浪!!!” 一上来青龙连试探都没有,直接全力一刀。 惊骥之上,李兴斩将刀劲风狂暴,长刀宛如蛟龙出海,带起龙鸣之音,猛扑翼枭。 面对强敌,阿史那翼枭嘴角冷笑,镔铁鹰雕长棍宛如大鹏展翅,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直奔李兴而来。 “鹰啸!” 长刀如龙,狂风肆掠。 鹰棍猛扑,威势盖天。 “砰!!” 观战楚人耳膜声疼碰撞,一声金戈之音,响彻城西校场。 刀棍相交,嗡鸣不止。 北狄大马之上,阿史那翼枭眼眸呆滞,他几乎不敢置信。 对方的力量竟然在他之上?宗师三重爆发的刀威,超过了他的鹰棍? 可惜恍惚愣神只能是一瞬间,因为青龙的刀又来了。 劲风狂暴,撕裂空气,刀如蛟龙,又是一刀斩浪。 “砰-铛-铛-砰……” 黄土之上,沙土飞溅, 校场之中,金戈震天。 楚将李兴就似战神一般,横刀跨马,全程追着翼枭砍。 那七十二斤的青龙斩将刀在他的手中,好似鸿毛,挥舞的如同风车, 龙鸣之音若隐若现,兵器碰撞之声,响彻这方天地。 城西校场,从城墙到楚帝大纛,所有楚人都在欢呼呐喊。 “打的好,就怎么打,青龙威武……” “妹妹,李兴好猛啊,下次来后宫,得碰一下。” “上,上,上,青龙姐夫,上啊,打死他……” …… 大楚青龙打的太凶了,那一刀刀的威力,根本不是一个宗师三重能爆发而出的。 羽林军中不少将领眼神暗淡,他们长叹了一口气,前段时间竟然还要挑战青龙,看来上次龙骧将军都是玩玩而已。 佝偻的定国侯霍雄身后,年轻的霍怀安眼眸呆滞,头皮发麻,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昔日自视无敌的长安狮儿接受不了,今天比斗的六个武将,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吊锤他。 突厥人大纛之下,郭倾之面色凝重,喝茶的手稍稍有些颤抖。 翼枭竟然被压着打,这要输了,那可就是几十万两的亏损,蔑尔齐怎么承受得起阿史那部的怒火? “军师不用担心,翼枭的气血之力并没有下降。” 忠利骨鬼眼凶目看的透彻,阿林山万户的综合实力很强,硬实力在李兴之上。 长风漫漫,旗帜飘飘。 无数楚人的注目中,两员大将展现了近乎两国巅峰的武者战力。 “哒-哒-哒……” 马蹄雷动,黄土飞溅,李兴跨马惊骥,战马高高跃起,自上而来,长刀苍龙压顶。 阿史那翼枭眼中闪过惊愕,此楚将竟然可以人马合一,这是极为少见的。 可阿林山万户翼枭毕竟是草原宿将,打骑战乃是他的拿手好戏。 李兴虽强,但他也丝毫不惧。 只见翼枭精铁长棍挥舞出一个大圈,鹰棍被舒展到极致,近乎艺术的暴力美学,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自下而上扫荡。 “砰!!” 棍刀毫无花哨的碰撞,双方兵器皆是嗡鸣不止,发出金戈之声。 马蹄踏土飞溅,李兴横刀跨马,身体随着惊骥起伏,宛如凶兽在突厥勇士几丈之外环绕。 双方暂停了兵戈,校场之中,策马缓缓起伏,气机互相死死锁定对方。 “哈哈……青龙,你的怪力刀似乎不行了?”阿史那翼枭看出了李兴气血之力下降,此刻仿佛稳操胜券,眼神轻蔑的讥讽李兴。 “呼……呼……” 李兴没有理会翼枭大放厥词,他眼神冰冷,尽力调整呼吸,恢复自身的气血。 敌人永远是最好的老师,杨双战场的节奏,李兴已经掌握到精髓了。 马蹄踏土,发出清脆的声响,李兴浓眉大眼,刚毅的面容上,带着强大的自信。 “兴出战以来,不乏武艺比我强的,可最后赢的都是我!你也不例外。” …… …… 第323章 河帮郝爷 洛阳,城外运河。 二十二坊曾经帮派林立,苦力头、河帮、马夫帮、鸦头帮等等。 如今这些帮派都已经消失了,运河一带出了个强人,铁刀屠夫——郝大雕! 说到这个郝爷,他的经历堪称奇迹。 昔日河帮的二当家河豹子伙同姘头,害的小瘪三郝大雕入了死牢。 没想到赶上北狄入侵,此人戎边两年习得一身武艺,还得一票强人兄弟。 二当家河豹子死的很老惨了,听道上说,死前还遭老罪了,那点了的天灯,两天未灭。 他的姘头小翠被卖去了苦窑,那都是娼妓出没之地,下九流的地方。 今早洛阳各大帮派都收到了河帮铁刀屠夫的邀约,河帮在定襄楼开了几个雅间。 定襄楼三层天字二号雅间,内中宽阔,有食屋、有卧房、有景台,还有会客厅。 此刻,会客厅中有八张椅子,乃是当前洛阳最强的八个帮派。 当铺堂邹老先生身后站着两个黑衣雄武之人,与郝爷并坐在主位之上。 他们一人代表了洛阳城内第一大帮,一人代表了城外流民的帮派。 茶过三旬之后,铁刀屠夫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次,本帮主受杜大人所托,共计赌坊投了十二万贯……” 此言一出,犹如平地炸雷,七个大帮派不禁头皮发麻。 当铺堂的老邹先生猛的咳嗽二声,喷了几口茶水。 十二万贯?这能发洛阳附近一个月的军饷,是何等的巨款啊。 他老眼冷厉,看了看雄壮的郝帮主,此人身后必然站着势力,杜大人虽然运河道一言九鼎,但应该也拿不出十二万贯。 听说他是周家的远亲,很可能这里面有户部侍郎周康,周大人掺和。 邹老先生平静的行了楚礼,朗声问道,“郝帮主说这些,是要下面的帮派做什么呢?” 当铺堂竟然认怂了,这令下首坐着的斧头帮几个元老面面相觑。 要知道洛阳的帮派,城内黑道一直都看不起城外的流民帮, 如今洛阳城里的魁首当铺堂,给运河苦力河帮低头了? 闻言,郝帮主也不藏着掖着,沙哑冰冷的声音响起。 “这次赌盘太大,有钱大家一起挣,本帮主发给你们,十二万贯秦王赢了翻六倍,七十二万贯。” “河帮带个头,你们拿十万贯去分了,一个月之内,赌钱收到酒街坊河帮。” “本帮主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铁刀屠夫此言一出,众帮派不禁一阵错愕,这是要针对五姓望族啊。 几个有赌场的帮派都控制了买秦王的银钱,因为不正常流入太多了。 只有斧头帮,有丞相裴温背书,一直大肆吃下赌本,如今有九万多贯在他们的堂口。 “艹你姥姥,姓郝的,爷爷给你点脸,你特么还开染房了?” “狗日的,秦王赢了吗?你叫老子就为了这个?” 此次一共来了八个大帮派,外城有丐帮、河帮、赵镖门。 内城中有当铺堂、斧头帮、老鸦口、小贩帮,还有太监驿站。 除了斧头帮,其他六个都是看戏,他们两边谁也不得罪。 斧头帮何堂主横胸阔肩,满脸横肉,尽可能恶狠狠的看着郝帮主。 两个小辈如此辱骂铁刀,他虽然心里打鼓,但最终还是顶住了压力。 “郝帮主,秦王尚未赢,何某认为言之过早。” “哈哈……”郝大雕仰天大笑,起身怒目,宛如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恶徒。 他眼神冰冷的说道,“没关系,斧头帮可以不参加,现在就可以走。” 说完,郝大雕环顾屋内众帮主,“还有谁要走,一并离开!” 丐帮第一个走了,蓬头垢面的帮主甚至呸了一口铁刀屠夫。 随后斧头帮、太监驿站都离开了,后面的几个帮主面面相觑,接连走人。 最终只有当铺堂跟小贩帮留了下来,邹老先生是被河帮打怕了,不敢跟他作对。 小贩帮留下,纯粹就是想跟着郝爷混口饭吃。 北疆平定后,运河乌蓬货船长期排成长龙,酒街坊已经成为运河第一坊了。 郝大雕在这里杀人无数,甚至杜大人都将如此巨大的银钱给他散,背后势力深不可测。 河老二被杀了之后,人皮挂在码头上,半个月官家对此不闻不问,可见郝大雕上头有多硬。 河帮如今有酒街坊、染布坊、探花坊三个河道坊市,还有九个后街的坊市,二十二坊占了十二个,堪称洛阳第一大帮。 黑漆木的雅间里,郝帮主久久不言,邹老先生忽然双目圆瞪,脊背发凉。 他看见铁刀屠夫将洛阳的八个大帮派划掉了四个,只剩下当铺堂、河帮、小贩帮、丐帮。 看来洛阳黑道势力又是一阵腥风血雨,至于丐帮为什么不划,邹老先生认为,可能因为那帮叫花子都是穷光蛋吧。 ---------------------- 城西校场,旗帜飞舞。 数万观战的楚人屏气凝神,洛阳人大多面色难看,目露担忧。 校场之上。 大楚第一勇士龙骧将军李兴,从一开始狂风暴雨的进攻,此刻变成了狼狈防守。 战场之上,劲风四起,火星四溅,精铁长棍咄咄逼人,一直压制青龙斩将刀。 建安军大纛处,李义急得跳脚,别人不清楚李兴武艺的特点,但武川子弟李义还能不知道? 李兴的刀法以关西快刀为根基,在此基础上,学会了五当家用一生领悟的高句丽斩浪刀法。 斩浪刀虽然能爆发数倍的威力,但此刀法依赖战马跟环境,一旦狗斗起来,斩浪刀的威胁就要大打折扣。 阿史那翼枭能成为天狼卫万户,能是一般的货色吗? 历代天狼卫都是突厥军中的猛将。阿史那弥禄、阿史那宗望那个不是战场猛兽。 “二爷,要不叫兴哥投降吧?”场面越来越危险,李义实在忍不住,对周云开口道。 周云身着玄甲,手持羽扇,眼神深邃,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翼枭的身上。 此人的战斗天赋很强,长棍使用的恰到好处,可谓攻防兼备。 乱刀战术也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翼枭一直防备的很好,此刻牢牢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权。 “没事,再等一下,李兴还能战。”周云看都没看李义,始终在注意战场变化。 可建安军大纛之下,秦王也憋不住了,他眼眸焦急的说,“周老弟,要不认输吧,反正咱北疆有的是钱。” 有钱吗?有个鸡毛钱。 养兵要钱,九个战营四个国营,那个不是烧钱大户。 还有修路,补贴各村各堡,民兵训练一样要钱。 楚兴城李宣因为钱的事情,跟周云说过很多次要提高商道税收。 因为五郡最主要的一个大钱,是为了控制住北疆商路,秦王跟楚帝谈判,楚兴城每个月要给大楚国赋税十五万两。 大楚王朝,北疆的赋税堪比帝都洛阳郡,如此皇帝才愿意项济延续北疆的政策。 正当周云还在跟项二愣子掰扯时,战场发生了凶险的一幕。 整个城西大营数万人为之一叹,突厥人郭倾之与忠利骨皆露出了笑容。 “呼……呼……” 青龙李兴调整气息,策马而走,暂时脱离了翼枭。 可阿林山万户不会给李兴休息的机会,后方又响起了马蹄声。 就在刚才,李兴错估了翼枭的攻击力道,为了保存体力,李兴一直用最低消耗在战斗。 这种打法可谓是游走生死边缘,招式之间很容易出现破绽。 果然,翼枭抓住了机会,雕棍压顶,呼啸而来。 幸好关键时刻,惊骥一脚踹了对方的北狄大马,翼枭身体平衡微微颤动,李兴才堪堪躲过必杀一击。 青龙欣喜的轻轻抚摸马背,他太喜欢这匹大楚名马。 眼神牢牢盯着后方,李兴笑着说道,“好小子,再磨一会,哥哥带你反击,今晚给你找匹母马。” 这匹西域汗血眼睛灵动,仿佛听懂李兴的话语,母不母马的无所谓,主要是它想赢。 惊骥马蹄如飞,在有限的校场中,横移腾挪。 场面上,阿史那翼枭一直凶如虎狼,精铁长棍劲风轰鸣,全程追着李兴打,火星四溅。 如此险象环生,数万楚人不停发出惊叹。 龙椅之上,楚帝眼神凝重,跟魏公公使了眼色,后者默默点头,去了校场临近的护卫身后。 左丞相裴温喜色溢于言表,若不是在文武百官面前,他甚至要笑出声了。 秦王一败,赢点钱还是小事,最关键是可以着手下一步行动了。 城南大纛下,秦王这会可不想管能不能赢钱的事。 他激动的拉着周云的甲胄,焦急道,“投吧,投吧!周老弟,人比钱重要啊。” 周云被项二愣子搞得烦闷,仔细观察战场,确实太凶险了,他从战马上拿出了令箭,欲要丢出去。 正当武川镇子弟的传令兵都做好准备的时刻,周云的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叮……” …… …… 第324章 坚韧是武者的第二把刀 “兵神系统检测到,李兴战力剩余七成,阿史那翼枭五成不到。” “翼枭的胜率已过峰值,战力下行曲线为百分之二十五……” 兵神系统给了胜率的峰值分析,李兴击败翼雕的可能性开始出现,并且持续拔高。 城西校场,万人呼喊。 洛阳的楚人在全力给李兴打气。 黄土之上,青龙跟翼枭的搏杀已经进入白热化。 周云的眼里闪过异色,尽管劣势很大,但李兴还在坚持,他没有放弃比斗。 此刻,李兴已经在执行第二套方案了。 如果第一波乱刀没有砍翻翼枭,那么接下就保持体力, 对方胜券在握,自然会有很多漏洞,坚持住就有机会。 但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因为翼枭的硬实力在李兴之上,后者还要保存体力就更弱了,这个活是很难干的。 可此刻,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眼眸久久不能平静。 他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昔日围着他跑的小跟屁虫。 盛名之下无虚士,李兴能在北疆战场打下偌大的名声,其战斗技巧是妖孽级的。 他幼年落难,跟全爷一路颠簸,到了太原才被周云劫囚。 上大青山之后,本身山寨的条件也不好,老一辈都是从牙缝里挤出药浴的钱财,那段时间必然耽搁了他的武道修行。 但这些苦难并没有夺走他的辉煌,在艰难前行的岁月里,他作为武川镇的大哥,一路浴血淬炼。 北疆的磨难,赋予了他无法想象的强大,他拥有了武将的第二把无形之刀——坚韧! 建安军大纛之下,周云眼眸深邃,思索之后,他将令箭重新插回马鞍。 “李义,拿弓箭来!” “不管结果如何,既然他要打,就让他打吧。” 阿流斯的身旁,李义稍稍迟钝,随即从另一匹马上给周云拿来青山弓跟破甲箭。 周云屏气凝神,一直注视战场,关键时刻,他也许能救下李兴,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秦王项济很着急,在大旗下来回踱步,他几次欲言又止,但不敢打扰周云。 项二愣子跟李兴的感情很好。 他就算不从天策府的利益出发,单论李兴借了他二千贯, 这份道义,这份信任,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城西校场。 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 青龙李兴虽然一直在防守,看起来处于下风,但似乎并没有被翼枭击败。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兴渐渐有反击的苗头了。 北狄大马耐力极好,乃是突厥人几十年孕育的良种, 阿史那翼枭豹眼凝重,他有些丧气,对方给他的感觉,似乎永远都打不死。 阿林山万户的战场天赋惊人,此刻已经知晓了青龙的打法,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宗师七重对宗师三重,力量远超楚将青龙时都打不过, 如果现在不压死李兴,击败对方,那后面他更没机会。 精铁鹰雕长棍挥舞如风暴,带着强大的劲风,一路狂打李兴。 “铛-砰-咚-咚-砰……” 电光火石之间,两者又交手了不下十几招。 李兴的青龙斩将刀越来越从容,翼枭的狂暴攻击也似乎越来越软弱。 某一刻,关刀连旋两圈,带起一阵刀光,荡开了阿史那翼枭。 这是关西快刀中的‘旋斩’,这本是群战的刀法,但李兴用来单挑却也威力不凡。 惊骥踏蹄溅土,李兴英姿勃发,气如骄阳,他单手引刀,刀锋怒指北狄大将。 青龙刚毅的脸上充满自信,轻蔑的道。 “翼枭,你连关西刀都接不住了?不需要斩浪,你也要输了!” 重额豹眼,北狄凶兽翼枭身体跟着战马移动,他的呼吸很乱,气喘吁吁。 下一刻,如同猛兽般的声音在北狄大马上响起。 “输不输?打了才知道,这也就是比武,如果在战场你不如我。” “哈哈……”李兴笑了,笑的猖狂。 “战场?战场上,你见到我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龙骧军纵横北疆,南王军团都不是对手,突厥阿林山都换多少个万户了?” --------------- 洛阳帝都。 长宁街依旧车水马龙。 这里是城南去往城东的必经之路,住的也都是些富户寒门。 市井中,商贩的吆喝声、喧闹声,此起彼伏。 人们忙碌之余会偶尔将目光遥看城西的方西, 今早洛阳都在讨论秦王跟突厥大比之事,他们估摸着,这会应该出结果了。 教坊司北楼。 不少纨绔子弟全神贯注,连身旁的红倌儿都不想碰了。 他们遥望战场,两员武将已经搏斗几百招,该是要分出胜负了。 大佛寺的老树下,好事的母亲跟姐姐们,一直在询问树上如猴子般的弟弟,情况到底如何了。 只是树上几个小伙伴都目不转睛,根本不想理会下方聒噪的楚国妇人。 ---------------- 城西军营,旗帜如林。 校场之上,数万楚人在呐喊。 青龙的刀快如疾风,翼枭狼狈逃窜,此刻攻守易型了。 李兴身覆玄甲,跨下汗血宝马,青龙斩将刀寒光闪烁, 刀光连绵不绝,战场火星四溅,他将霍全恩的关西快刀发挥到了极致。 观战台,霍家几个侯爷都是面色凝重,他好像低估了关西刀这门武技。 《关西快刀》只不过是霍家众多武技中的一种。 这套刀法,霍雄看过很多次,刀虽然快,但后继无力,算不得顶级刀法。 昔日,长安节度使霍守镇的佃户,下游庄霍全恩纯特么天赋怪,才用这套刀法达到了顶级武将的水平。 只是从城西这场比武开始,关西刀将改写武技谱上的排名。 霍家三侯都是武将,此刻他们目光呆滞,深深的懊悔。 如果都是青龙这种强度的关西快刀,那一般宗师武将根本不是对手。 校场之上,黄土飞溅。 频繁的快刀就似战场疾风,每每攻击翼枭的要害,后者不得不防守。 但还没来得及消化第一刀的余力,第二刀又来了,根本没有调息跟蓄力的机会。 如此情况,一旦陷入快刀的节奏,那是被全程压着打。 关西快刀通过霍全恩的改进,再通过李兴、李泰的人探索,也许它在绝对力量上不算强, 但用它来对付弱小的对手时,那简直不要太契合。 “铛-铛-铛-砰-砰……” 战场之上,青龙斩将,一刀快过一刀, 鹰雕长棍此刻已经只有招架的能,毫无还手之力了。 打到这里,就算再不懂武艺的洛阳楚人也看了出来, 北狄国大将被击败,只是时间问题了。 突厥大纛之下,郭倾之的手在颤抖, 这一次南下会盟,比武之事出现如此大的失误,可汗不会再重用他了。 今后他就要淡出突厥的核心权力圈,如今萧成章在改革,突厥涌现出了无数有才华的年轻人。 他的位置本来就岌岌可危,这次回漠北,估计只能去东胡草原安度晚年了。 室韦臣服后,听说那里就只有契丹人还在跳脚,但契丹是个小部落,影响不了蔑尔齐人。 老迈的郭倾之长长的叹了口浊气,笑着摇了摇头,也许他真的老了。 其实这场比斗他的失误很严重,如果他第一场上的是翼枭,杨猛肯定打不过。 忠利骨对上青龙,比捉鹰人的小后辈胜率要大得多。 郭倾之心里清楚,他实际上是被周云算计了。 这是楚人中那个典故来着?对了,田忌赛马! 就在郭倾之思索遗憾之时,他猛然听见身旁弓弦‘嘣’的一声。 战场之上,一支突厥利箭直奔青龙,后者眼神一冷,长刀挥舞,轻而易举的挡下。 校场之中,正是忠利骨这一箭救下了翼枭,否则阿林山又要选万户了。 马蹄清脆,北狄勇士踉跄的骑着战马,狼狈离去。 走远之后,重额豹眼的阿史那翼枭再也坚持不住,八十斤的铁棍掉落, 连接两声闷响,人棍先后着地,突厥人翼枭坠马了。 点将台上,楚帝项乾龙颜大悦,他笑了,笑的很欢喜。 一旁的霍太后眼眸闪烁,印象里,老太太很久没有听见皇帝如此爽朗的笑声了。 …… …… 第325章 陛下赐婚 “呼……呼……呼……” 李兴的手在颤抖,他用力过猛,几乎抓不住青龙斩将刀。 他的呼吸很粗重,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他自嘲的笑了,浓眉大眼,刚毅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战马在校场黄土上晃荡,他的头稍稍有些发晕,外面似乎有嘈杂的声音,但他什么也听不见。 他的气血还在沸腾,筋骨的力量还没有散去, 李兴感觉该是麻木了,他甚至有种还能再打一场的错觉。 跟北狄勇士的比斗,比想象中的更难。 第一轮斩浪刀狂攻之下,对方稳如泰山,根本没有任何破绽给他抓。 李兴筋骨气血强度本就比对方弱,如此消耗还未找到机会,那就算是大劣势了。 比斗的中途,李兴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他只能苦苦支撑,甚至意识一度出现恍惚。 战场的视线渐渐模糊,他好像看见了火,到处都是火光。 他站在城寨上,下方是十万突厥大军在围攻武川镇, 特勒王木勤思的大纛随风飘荡,六部突厥虎视眈眈。 身后的武川镇子弟,人心惶惶,危如累卵。 他看见一员玄甲儒将,此人淡然自若,于城墙之上环视火海,最终赢下了武川人立镇之战。 此战过后,任何势力低于十万兵马,攻打武川镇只能停留在楚纸上。 他想起了二当家的承诺,将来武川镇的子弟要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争、没有压迫的国家。 那个国度,武川镇李氏还没有建立,李兴现在还不能走。 李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甚至到了这一刻,他还感觉翼枭模糊的在他前面。 “叮-叮-叮……” 长风习习,吹动了风铃,也吹动了青龙赤盔顶的三羽。 下一刻,惊骥的马蹄声忽然清脆,李兴猛然从混沌中醒来。 城西校场的呐喊震耳欲聋,数万楚人的在疯狂欢呼。 “青龙威武……” “青龙威武……” “青龙威武……” …… 李兴身覆玄甲,胯下是雄壮的惊骥,他九尺身躯傲然挺立,随着战马起伏晃动。 下一刻,他长刀高举,仰天大啸,享受这一瞬间胜利的喜悦。 羽林军兵卒眼眸赤红,楚人赢了,他们满是骄傲, 他们用长戈敲击地面,发出整齐的声响。 城墙之上,项楚的宗室们喉咙都喊哑了,小皇子、小公主们急着要下去,太监都快拦不住了。 文武百官无不是投来钦佩的目光,这个楚将太强悍了, 不单单是武艺强悍,而是那股不屈的气势,令人动容。 整个城西校场,除了裴温等五姓望族内心哭丧,却还要强装欢呼,其他人都在为大楚的胜利喝彩。 “咚-咚-咚-咚……” 战鼓如雷,响彻校场。 点将台上,楚帝的眼神扑朔迷离。 他的眼里,好像看见了当年的霍全恩将军。 可惜造化弄人,他跟霍将军始终没有缘分。 但这一刻开始,从城西校场起,霍全恩的儿子李兴,将成为这一代的大楚将神。 羽林军旗帜连绵,数千士卒高呼不断。 武川镇大将李兴随着小黄门,走上了站满护卫的黄土道路,不多时,来到城西校场的点将台上。 项乾身覆龙袍,叫开了魏公公,亲自踱步去李兴的身前,将他扶起。 楚帝眼里满是喜爱,就跟项二愣子看见杨猛和王武一样,完全走不动道。 一众文武接连喝彩的同时,皆是面露异色,默默为项济、周云悲哀, 皇家如此拉拢,李兴走不了,龙骧军肯定也跑不了。 龙骧军有北狄战马二万匹,玄甲二千余套,精良扎甲一万四千套,还有青山弓不下五千具。 兵员不算,光这些甲胄器械都得花多少银钱?秦王跟上柱国的损失太大了。 大楚的太后,霍老太太慈祥的拉过李兴的手,她吩咐方公公在自己的身旁放了条凳子,让她跟故人之子好好亲近。 她就像个李家长者,此刻似乎完全忘记了,斩草除根的命令是在她仁寿宫里发出的。 前方不远,突厥使者踏上将台,他们将洽谈后续大宗货物茶饼的事情。 楚人的文武百官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此刻重拳出击,巧言讥讽,那是好不热闹。 “北狄国勇武?我呸,勇武个啥……” “鼎鼎大名的突厥武者连秦王的武将都干不过,还自称勇武?” “瞪什么?不服就再打,叫那什么杨双来,别说大楚欺负蛮夷。” …… 龙椅的左侧,霍太后没有理会文武百官的喧嚣, 她轻轻拍了拍李兴雄壮的手腕,语重心长的道, “兴儿,男子建功立业是应该的,但婚配可不能再推脱咯。” “等会啊,就叫皇帝给你定了,你这个孙驸马,哀家要定了。” 李兴浓眉微皱,脑海里闪过二爷的嘱托,稍稍迟钝后,行楚礼道,“全凭太后做主。” 方公公的办事效率很快,不一会,圣旨婚书就被摆在太后的面前。 霍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后者果断呈给了楚帝。 项乾笑意浓浓的跟商师成在讨论茶饼的事,户部跟兵部的官员希望补充秦王一点损失,茶饼依旧由大楚朝廷贩卖。 方公公过来,楚帝一阵疑惑,不经意间看了看母亲。 他龙眼凝重,略微思索后,在婚书上笔走龙蛇,确定了李兴的终身大事。 远方城南,建安军大纛处。 天策府被洛阳楚人孤立了。 三百护卫仿佛不在这场胜利中,没有任何一个权贵看他们一眼。 所有人都在庆贺,庆贺青龙逆风翻盘,庆贺皇帝大胜,庆贺楚人威武。 唯独没有人来祝贺,为大楚担下巨大风险,并最终获得胜利的北疆集团。 此情此景,天策府的众人皆是眼眸斥候,怒不可遏。 项二愣子完全反应迟钝,秦王乐呵呵笑着,他笑的极为奸诈, 周云甚至不确定,他是在为李兴赢而欣喜,还是在为即将到手的十几万贯银钱开心。 满朝文武都在疏远天策府,北疆集团得罪的人太多了。 项济、周云先后得罪了霍太后、霍家三侯、五姓望族,以及项二愣子还得罪了大量的文武百官。 “这帮狗东西,真特么势利,早知道老子宁愿去北疆砍突厥,也不来这鸟地方。” “狗日的,闭嘴吧,你以为就你不爽?祸从口出。” …… 李义跟一堆武川子弟在发牢骚,来洛阳就像武夫进了翰林院,怎么待怎么难受。 只是武川镇的护卫子弟们没有发现,二当家周云眼眸深邃,仿佛在妙算天机。 他遥望羽林军震耳欲聋的怒吼时,眼神中闪过精光。 某一刻,周云英俊的脸上带着冷笑,喃喃自语。 “别急,让子弹再飞一会。” -------------- 城西校场,城楼屋檐。 春风吹动了红色的旗帜,也吹动了楚女的长裙。 项楚的几个公主莺莺燕燕,都在回味今日比武的盛况。 他们以前还觉宫里的供奉高手,一个个江湖鼎鼎大名,应该挺厉害。 但楚人跟北狄这三场比斗下来,宫里武太监就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十六公主秀眼水灵,她忽然看见二十九小声在跟十八妹妹说话,更奇怪的是十八妹妹还用诡异的眼神看她。 哼哼!这两姐妹肯定在商议不好的事,被她逮到了。 十六公主就像抓贼一样,嬉笑得到了她们身边,拍了拍十八妹妹。 果然,十八妹妹吓了一大跳,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有鬼。 “说,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 十八公主跟二十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终小二十九被姐姐欺负,小脸委屈,结结巴巴的道, “刚刚父,父皇把龙骧将军的婚事定了……” 此言一出,身旁几个公主不停给十六道喜, 因为她们知道,方公公说过,霍太后有意十六。 可十六公主渐渐发现了气氛不对,二十九跟十八妹妹面目严肃,一点笑容都没有。 大喜之时,最怕空气忽然的宁静。 良久后,众位公主也先后反应过来了,这肯定不是十六妹妹。 “说!是谁!!”十六公主眼里凶光毕露,她想知道是谁背后捅了她一刀。 二十九瞧着十六姐姐有点害怕,小嘴支支吾吾的说, “是……是,我看见写的是项……项茹!” 项茹?! 众女不禁一怔,皆感觉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是项茹呢? “皇奶奶也很惊讶,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没改。”小二十九像个间谍一样,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城楼大柱旁,十六公主只觉的心头绞痛,忽然天旋地转,踉跄几步才站稳。 “项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姑姑呢!” …… …… 第326章 记得帮我提箭壶 洛阳郡。 孟津渡。 远山共江水一色,河洛之地,膏腴富足。 官道上,车轴声嘎吱作响,几个带着斗笠的商旅,跟着队伍行走在黄河渡口外。 如今北疆商贸繁荣,这条青泥路上,全是大江南北的楚人。 不到一年,孟津渡的城寨之外扩大了一倍,各种招牌旗帜络绎不绝。 有保镖的、有打造刀剑的、有住宿勾栏的,还有给大伙联系定襄大宗客户的,总之各种行业应有尽有。 官道旁有棵老槐树,几名游商在树下的摊贩处歇脚,老店家的小儿子在给牛马喂些清水。 有一位牙齿突出的游商,这是南安一带的面孔,他看了看远方,面露疑惑道。 “店家,咱记得,那里过去是个乱河滩啊,怎么变成军寨了?” 老店家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随着他的手指看去,打眼一瞅,笑着解释道。 “那里可不得了,乃是武川镇李家主的地头,孟津渡齐参将就是被她杀的,人家屁事没有。” 武川镇李家?北疆,不,大楚最凶悍的将门。 闻言,几个游商也不敢多问了。 大楚北疆势力何等强势,他们也害怕引火烧身。 洛阳的楚人,活在天子脚下,也许感觉不到北疆楚人的威压, 但大楚各地的商贩,那还是很清楚他们的可怕。 天下各大江湖门派,都收到了潇湘剑圣的拜帖,潇湘剑宗要一一踏上各大山门。 拜帖?说好听点叫拜访,说不好听就叫踢馆。 如今潇湘子一柄重剑,连败六大派的掌门,号称大楚第一剑神。 他一路腥风血雨,江湖上无人能敌,多少门派势力纳入了秦王的麾下。 黄河水匪都出来了!? 狗日的,黄河出水匪?北疆人真特么想得出。 官道上这棵老槐树,枝繁叶茂,相传乃是当年刘邦亲自种下的。 在老槐树的东边,昔日散乱的河滩如今翻天覆地,一座庞大的城寨耸立于河道之上。 那里望楼巍峨,此起彼伏,雄壮的兵卒披甲执锐,一看就是顶级豪强势力。 孟津渡。 李氏庄园。 这是一处占地三里的军寨,一半在陆地,一半在水中。 水寨码头,人流穿行不止,到处是吆喝声跟叫骂声。 北疆货船排成长龙,秦王跟上柱国的货物都是在此寨中过去的。 除了一望无际的货船外,水寨远方还停了六艘高大的帆船。 这是一支精锐的水军,那甲板上架设的强弩泛着幽光。 有孟津渡的楚人见过李氏剿匪,火弹铺天盖地,黄河水匪一触即溃。 只是,黄河沿岸的楚人行商都很奇怪,水匪似乎越剿越多了。 “驾……驾!!” “吾乃长山赵子龙,尔等快快闪开,莫要阻我救下阿斗。” 李氏校场之上,只见一员头盔显得很小,身高七尺半的红甲将军,一手持枪,一手护着胸口用红布缠好的婴孩。 那婴孩随着红甲小子在马背上起伏,于众骑兵中冲锋陷阵,笑的不亦乐乎。 若不是手脚被缠住,小不点早就激动的手舞足蹈了。 红甲赵云一路过关斩将,忽然见到前方有一使用双锤的大将,他当即大吼。 “许褚小儿,还不快快受死!” 说完,红甲赵云与许褚战成一团,只是对方的表情耐人寻味,一脸鄙夷。 红甲将军战完许褚,又战胜了一个手持青铜长槊的雄武将军。 “小小张合,可笑可笑” 终于,红甲赵云接连战胜强敌,带着婴孩一路奔腾而过。 后方马蹄滚滚,几十骑追兵穷追不舍,场面岌岌可危。 忽然,他看见前方桥上有一员骑将,红甲将军当即大喊。 “翼德助我!翼德助……” 木桥之上,场面有点死寂,气氛也有点尴尬。 大孝子奸笑两声,小心的下马,将乐的口水飞溅的弟弟, 从胸口包袱解下,蹑手蹑脚的交给一匹枣红马旁,丧着脸的武川镇婆子们。 “嘻嘻,母亲,带……带弟弟玩呢!”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是火山爆发。 枣红马之上,那员女将拳头捏的咯吱作响,下一瞬间,一柄精铁红缨枪极速扫向大孝子。 “带弟弟玩?你就是这么看弟弟的?” “铛-砰-铛-铛……” 李娘子九品武者,怒而出招,本想狠狠教训这个混账儿子。 但大孝子可是楚兴城军中大比的前四名,八品武者。 他自幼在战场泡着长大,干的还是斥候这个兵种,岂是泛泛之辈。 李信顺手拔出长剑,脚后跟从马鞍上钩来骑盾,李娘子一连攻了十几招,几乎毫无作为。 “哈哈,打不着,打不着。” 自生育之后,李娘子气血之力再次下降,此刻她发现使出李家枪法的威力,不足鼎盛时期的七成了。 木桥之上,兵戈碰撞之声络绎不绝,双方前前后后斗了几十招。 某一刻,自知无趣的李娘子猛扑最后一枪,随后丢掉了手中兵器。 她沉鱼落雁的脸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一边把小儿子抱上马,一边丧气的道。 “行啊,你长大了,跟你爹一样气我,为娘不管了。你自求多福吧。” 大孝子眼睛眯成一条缝,李娘子说周云的话,他是屁都不信, 但好男不跟母斗,他还是焉了吧唧,认错道,“母亲,你怎么还认真啊!孩儿改还不行嘛。” 见李信垂着脑袋,还一脸嚣张,李娘子不禁更生气了, “叫你读书你不读?来孟津渡几个月了,哪里看过四书五经一个字?” “母亲,你说带着弟弟,就不用读书了!”李信眯着眼反驳道。 “你……你,”李娘子一时无话可说,不知道为什么,小儿子李安就跟熊瞎子似得,哭闹起来无穷无尽。 无奈之下,她只能将孩子给大孝子带,一来二去,现在还离不开了。 黄河涛涛,大浪滚滚。 远方旗帜连绵,一望无际。 孟津渡有娘子军跟十七营,这两支军队在北疆的编制中消失了。 娘子军本来就是编外部队,这也没什么。 但十七营的消失,那就是楚帝的杰作了。 十七营作为野狐滩战功赫赫的骑营,最终将官换成了项楚的骁将——霍寄忠。 于是乎,十七营的一千五百人全部来了孟津渡,剩余的兵马继续在北疆跟楚帝虚与委蛇。 没有侯莫陈崇,没有童虎,第十七营还是原来的武川将门子弟兵吗? 李娘子在木桥之上,教训了大孝子很久。 最终她离去了, 带着是对周云跟李信极度失望的恼怒离去了。 【李娘子:哼,子不教,父之过。】 夕阳落霞。 黄河之水闪烁着金光,鳞波熠熠。 一个头盔显小的少年楚将,左手牵着一匹北狄大马,右手搂着蹦蹦跳跳的小不点。 那小不点看见前方骑兵的洪流,还以为又要演戏了,笑的嘎吱乱叫。 激动的时候,一条水线喷射而出,惹得远方骑兵哄堂大笑。 此情此景,大孝子一脸沮丧,他遥望江水,感叹命运之艰辛。 呆滞了几息后,雄壮的手机械性的提起弟弟。 李信熟练的从马鞍上,拿来干净的棉布,麻利的擦拭之后,给弟弟将换了新的尿布。 夕阳之下。 金光孤马,大孝子眯着眼,那一套动作看的让人心疼。 “弟弟啊,你可要记住大哥,将来给我提箭壶,哥哥带你打天下。” 黄河边,就在大孝子对着弟弟教育时,一匹快马进了孟津渡李氏庄园。 …… …… 第327章 十六公主的愤怒 洛阳。 天策府。 周云吹了吹刚刚出锅的羊杂汤,他顺手撕开一个胡饼,沾了点酱料,随后跟项二愣子欣赏远方的好戏。 大殿的长廊尽头,有一个美丽灵秀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她一身太监装扮,应该是从皇宫里混出来的。 周云唆了一口清汤,疑惑的问道,“什么情况?项大哥。” 项济一边看卷宗,一边毫不在意的道,“好像在说项茹抢了她的爱郞,难道项茹那丫头深藏不露,她不是看上了你家大脑袋。” 此言一出,周云眼眸中闪过寒意,他打开兵神系统,几十步外的对话一清二楚。 “项茹,姑姑一直对你最好,为什么要抢李兴?” “你明明知道,姑姑非他不嫁,你好毒啊!” “姑姑,你在说什么呢?李兴那木头我才看不上呢,再说我有婚约了……” 项茹嫁李兴? 糟了,皇帝要利用李兴跟项茹的婚事做文章。 有时候周云也很无奈,为何皇城司的业务能力这么差? 河南太平道实行了北疆之策,即将成为心腹大患。 北狄迅速积蓄力量,攻灭室韦,压服契丹, 再次南下之时,必然是洪水猛兽。 高句丽蛰伏了十几年,渊盖文跟当年的那一批高句丽将领,肯定心有不甘,他们有生之年还要再试一次。 更不用说上官虎、了然脑生反骨,蜀王跟会稽王伺机而动了。 特么楚帝这么多大麻烦,盯着北疆这点破事干什么? 木桌之上,羊杂汤作为北疆军用吃食之一,历经楚人火夫的多次摸索,如今做法已经很正宗了。 如果条件允许,羊杂在最鲜嫩的状态下锅,由军中火夫掌控火候,配合上好的葱花,乃是朝食一绝。 周云眼神深邃,习惯性的一勺接一勺,他一直在思索项茹这件事。 李娘子早已将项茹视为儿媳,在北疆的时候两人就以母女相称了。 并且项茹也很中意大孝子,虽然李信不喜欢她,但她一直愿意当跟屁虫。 在母老虎的眼里,周云跟李信的反对,一般是无效的。 李信虽然傻愣,但他是武川镇的少将军,这是毋庸置疑的。 周云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皇帝的意思,还是霍太后的行为。 但无论是谁,这种行为,武川镇的力量必然不会容忍。 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武川镇在北疆兵力弱小的时候,都敢跟突厥人一较高下。 青山寨的老头们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弄不好,又是大问题。 前方校场,怒吼震天,六百护卫正在晨练。 李义小心的喂食阿流斯,这匹黑杂马叼的很,不仅叼还犟。 他只吃周云跟李义喂食的草料,其他人喂得,一概不吃。 黑色大殿,长廊木桌。 项二愣子抬头,发现周云的脸色不对,疑惑的道,“什么事把周卧龙难住了?” 闻言,周云略微思索,还是决定告诉项济,“皇帝的婚书,将项茹指给李兴。” “将项茹指给李信,那是应该的。”项济笑嘻嘻的说着,只是笑着笑着,他忽然就停下了。 “将项茹指给谁?李兴还是李信?” “青龙李兴!” “这特么……不是乱点鸳鸯谱吗?”项济一阵惊愕,她那女儿一门心思在大孝子身上,皇帝这样项茹肯定接受不了。 听说十六又很中意李兴,皇帝要赐婚,也该赐十六公主。 “父皇肯定不知道内情,不行,本王必须入宫一趟。” 天策府南院,黑色大殿,长廊之上。 周云默默地看着项二愣子跨马赤影,十几名骑兵策马而去。 他将手中最后一点胡饼吃下,呢喃的道,“项楚看家绝活还真是不赖啊。” ---------------- 洛阳城南。 大槐树庙会。 项茹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她穿着一身红黑的玄文华服,细小的手腕上,有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那是李娘子送给她的。 两个大槐树中间的有个糖画贩子,一堆楚人小孩围着老摊贩, 大孝子手里抱着活泼的弟弟出现时,老摊贩还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男儿带子,还买糖画,看来是个吃软饭的。 直到大孝子丢下了一块带着底纹的军饷银,老摊贩才颤颤巍巍的在木板上作画。 他还特意将糖浆调的很浓稠,画的也是龙凤,远比鸡鸭大多了。 项茹就算在项楚宗室里面也是前几位,更不用说来这市井,简直是闭月羞花,不似凡人。 不少纨绔子弟跟地痞流氓都对这个楚女起了歹意, 但看见四周身覆红色布面锁子甲的护卫,皆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布面锁子甲一般都是北疆士卒穿的,这些人有秦王跟周云的影子,他们不敢碰。 大楚天下,归根结底,力量就是最直接的权力来源。 洛阳里,各家权贵为什么要买项济、周云的面子?就是因为他们的力量强。 如果不服,他们可以打到对方服为止。 梅园拔剑,胯下之辱。 皇宫叩门,保下大将。 血战霍同,欺辱国舅。 这些北疆势力都敢干,他们这些小纨绔哪里敢给家族招来如此大敌。 长木櫈上,大孝子将糖画送一个给项茹,后者开心的接了,吃的津津有味。 小李安好像感觉到了有人跟他争宠,奶凶奶凶的,一直伸着肥嘟嘟的小手,要修理旁边的大婴孩。 见抓不到,他就想抓身边的糖画,弄到一块后,手上黏黏的,啊的一声,嗷嗷大哭。 大孝子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边怒斥这个小捣蛋,一边葛布沾水,耐心给他的擦手。 擦拭之余,还不忘将小李安手指塞进他的嘴巴里,让他吮吸糖画。 “哈哈,坑弟弟!以后他会以为手是甜的。” “这是个可怜的娃!爹娘都不靠谱,让大哥带着!” 听李信一脸嚣张的说这些,项茹前两天糟糕的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乐呵呵,满怀期待的道,“李信,你是因为我难过了,来洛阳看我的吗?” “不是。”大孝子一边带娃,一边毫不犹豫的道。 “那你是因为知道了我被赐婚,所以来洛阳抢媳妇的。” “额……也不是。”大孝子想起了母老虎出发前的愤怒,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来洛阳干嘛的?”项茹见大孝子都不愿意哄她开心,长櫈之上,生闷气了。 “母老虎叫我来带她亲儿子,我应该是捡来的。”大孝子一脸无奈,眼睛眯成一条缝,丧着头道。 “你……你。” 项茹很生气,她没见过如此木头的混蛋。 她想走,但是却舍不得,因为她很少有时间跟大孝子单独相处。 项茹背过身去生闷气,豆大的泪珠潸然而下,身子都在抽泣了。 秦王的女儿小心翼翼,就连哭泣也怕惹到了李信。 她自幼在卑微的环境中长大,连对待感情上的事,也一样卑微。 小李安手指吸不出甜味了,嚎啕大哭,大孝子手忙脚乱。 余光瞟了一眼项茹,李信只感觉头皮发麻,莫名其妙:这娇娇女,咋又哭了。 洛阳的繁华天下独有,庙会喧嚣久久不绝。 在墙根的角落处,有个小女孩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她拿着破了角的碗,小小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她不明白,远方的姐姐,穿着最好的衣服,戴着昂贵手镯,为什么要哭泣呢? ------------- 洛阳。 天策府。 周云的卧房外面,响起了周李氏担忧的声音。 “云儿啊,大娘子是个妇人,可经不起你打,你不能欺负他。” “你武艺太高,可别把这山寨媳妇打死了……” 卧床之上,周云雄健的肌肉一览无遗,武者九品的身体,堪比野兽。 李娘子一进来就找他打架,怪他为什么不帮大孝子抢媳妇,为什么唯唯诺诺。 见到明空跟李诗诗等人后,更是怒不可遏。 可惜打着打着,就打成了巫山之事。 从罗浮山起,周云武艺到达九品开始,每一次打架,最后都是这样收场。 周云甚至怀疑,李娘子说的打架是不是暗号了。 “说吧,儿子的事怎么办?” 此言一出,周云的眼里闪过杀机,面色冷如冰霜。 他轻轻抚慰李娘子的秀发,长叹一声道,“娘子,你上当了。” “上当了?此话从何说起。” “我根本没想你们来洛阳,孟津渡可是我们的退路啊。”周云望着李娘子的美眸,忧心忡忡的道。 听到这里,李娘子也感觉道不对劲,她思索后,疑惑道,“不是你叫我来的?” “你来了,有一个人会动。龙骧军此刻,皇帝的人可能死光了。” “相公,我……我没有通知李兴,直接来的洛阳。” 天策府南院,上将军卧房,周云眼神闪过精光,冷冷的道。 “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他一直在暗处!” “你踏进洛阳的那一刻,恐怕送信的人就到龙骧军了。” …… …… 第328章 伏牛山大营 洛阳城外。 伏牛山大营。 今夜龙骧军驻地篝火连天,无数北疆子弟默默的擦拭刀剑。 秦王跟上将军在洛阳的冷遇,让这些打过突厥人的北方兵卒,早就忍无可忍了。 曲官跟队官们下达了悄悄备战的命令,士卒也不傻,基本知道该是洛阳有变了。 “轰-轰-轰……” 三百雄壮的骑兵,马蹄如雷,宛如钢铁洪流策马通过了甬道。 为首一人身覆玄甲,朗朗少年,一脸桀骜。 此人虽脸颊稚气未脱,但眼神中杀气腾腾,显然是老军旅了。 龙骧军帅营前,此子在十名护卫的簇拥下,大步流星而过,行走之间,甲胄砰砰作响。 两名帅营护卫行了军礼,为这位龙骧军高层打开了布幔。 帅营之中,一位身高九尺的雄武之将,如猛兽般踏着铁靴,坐于主位大椅之上。 大楚第一勇士,青龙李兴眼神冰冷,怒视来人。 帅帐里寥寥三人,下首右侧是个矮壮的将军,带着胡人面孔。 下首左侧,是一个老将,看上去阴险毒辣的老将。 “兴哥,你太冲动了!” 刘忠武眼眸死死盯着李兴,行军礼后,怒斥对方的行为。 半个时辰前,有武川镇的子弟告诉了刘忠武,龙骧将军李兴欲要对楚帝的将官动手。 闻听此言,刘忠武只感觉脊背发凉,当即就命令所有人按兵不动。 害怕出现严重的情况,他甚至连夜指挥嫡系,一路巡视各营,发现没有纰漏后,才怒气冲冲的来找武川镇大哥李兴‘商议’。 帅位上,李兴刚毅的脸庞,怒火中烧, 他没有指责刘忠武截断了他的密令,只是用葛布小心的擦拭手里的制式短剑。 那是武川镇的第一把剑,在雪林的时候,李兴是被宗族第一个武装的人。 “刘忠武,你该想想,如果大娘子跟二爷都陷入洛阳,咱们要如何做?” 青龙李兴的周身,一股可怕的杀气弥漫,强悍的气血之力令刘忠武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 李兴在洛阳比斗中战胜翼枭,放眼天下,正式进入最强名将之列。 武者的强弱对比中,不一定要看境界,打的过就是到达了那个档次。 说话之前,刘忠武看了一眼张马跟之尔祸阿歹,这两个都是自己人,甚至营帐附近数百护卫,都是武川镇的嫡系。 刘忠武眼神闪烁,思索片刻,踱步向前,手指点着帅台,恶狠狠的道。 “送信的人服毒了,应该是某个势力的死士。” “今夜你要是行动,玄武军孟百川就是前车之鉴。” 闻听此言,李兴气血之力猛然迸发,一掌将帅台打的凹陷,眼中带着对大楚兵卒的轻蔑。 “反了又如何?就算没有玄武军,大楚天下我们哪里不能去?” “糊涂!”刘忠武怒视李兴,劝告道,“食君之禄,叛君之事?武川镇若反,大义不占,名分不占,强而难持。” “龙骧军在洛阳打出去,编制打光了,咱们宗族拿什么去争天下?” “如今我族,文臣辈出,猛将如云,兵强马壮,天时在武川镇,冲动只会坏事!” 营帐门口,雄壮的武川兵卒在两位族中杰出子弟争吵的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方圆几百步。 张马跟之尔祸阿歹面对这种敏感问题,相视一眼,默不作声。 刘忠武说的这些,李兴早已知晓,但作为武人,他就是觉得太憋屈了。 “楚帝跟霍太后屡次欺辱秦王跟主公,朝堂之上,坐视各权贵打压秦王,二爷半软禁在洛阳,咱们凭什么受这种屈辱?” “这就是斗争!”刘忠武拔高声音,怒吼李兴。 他来到帅台的边缘,摊开舆图,将大楚天下的形势跟李兴再说了一次。 “项楚想吃掉北疆,但代价很大,而且北疆是秦王的势力。” “从根子上说,咱们也是参与夺位的一方节度使,跟丁宏度和上官虎没有区别。” “所以霍太后跟皇帝,会想尽办法,用温和的手段处理掉咱们。” “你要是冲动了,等于将刀柄送给他们!” 帅台之上,李兴被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搞的头疼脑涨。 虽然不想承认,但李兴还是清楚,刘忠武说的基本都是正确的。 只是想着想着,火气来了控制不住。 他一记钢腿,将帅台踢得粉碎,怒气腾腾的道。 “说了半天,还不是项济那傻子不肯反,否则咱们在北疆,哪有这么多事?” 帅帐之中,李兴的愤怒令同为武者的之尔祸阿歹惧怕不已。 那种恐怖的威压,令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认为龙骧将军的实力似乎又变强了。 --------------- 明月被残云遮挡。 伏牛山下篝火渐渐熄灭,大地缓缓归于平静。 龙骧军帅帐里, 刘忠武小心的拿起一截断桌腿,拼接之后,用两块木板钉好。 他一边干活,一边摇头埋怨。 “就不该给他买个黑檀木帅台,早知道会碎,弄个杉木的就行了。” 老兽医张麻从外面扛了一堆木板进来,腰间还挂着短锯跟刨子,这是他刚刚从后营借的。 他细细对比了青龙帅台的尺寸,随后找了块合适的木板,用刨子精修一下。 只是看见帅帐里缝缝补补的桌子,老兽医面带讥笑道,“这玩意还能用吗?龙骧军用这种帅台,不是令同行笑掉大牙。” 刘忠武挥锤的手法很专业,帅台板面主要从下方补料,上台面渐渐恢复了平整。 听道十六营张马的询问,他鸡贼的笑道,“嘿嘿……找块黑熊皮一铺,谁特么掀开看里面?” 帅帐里,龙骧军两个老少交,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一个打满补丁的桌台就修好了。 只是维修的不怎么专业,若是厉害的木工,会使用榫卯和短接工艺,如果能刷一遍黑漆,那根本看不出是维修的。 军中不管这些,能用就行,这个帅台一百五十多贯呢, 如今皇帝对龙骧军银钱砍的厉害,刘忠武去哪找真金白银? 某一刻,老兽医张麻枯燥的脸上,眼神闪烁,咂摸着来了一句。 “刘小郎官,咱们龙骧军越混越弱了,弟兄们都后悔来洛阳畏手畏脚。” 闻听此言,刘忠武收拾书册舆图的手愣了一下,但随后又继续了。 他将黑熊皮铺好之后,再放上文房四宝,令旗舆图等一一整理。 如此,一个威风凛凛的熊皮帅台便出现了。 张麻的话,良久之后,刘忠武才叹息一声,无可奈何道, “二爷跟李宣都认为来洛阳利益更大,应该是有特殊理由吧。” “馍子没本事,只能给他们守好龙骧军就行了。” ---------------- 月明星稀。 伏牛山十六营驻地。 老兽医张麻牵着他的杂毛马,一路在林间溜达。 有道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 养马这一途,五十多岁的张麻还是很有经验的。 马蹄清脆,滴答滴答。 夜里站岗的辕门士卒,甲胄砰砰作响,跟老统领行了军礼。 行走在黑夜的伏牛山,大营篝火点点,一切寂静的可怕。 走过校场,走过兵营。 就当张麻要将杂毛带进马厩时,十六营一名旅官从马厩里黑暗处,火急火燎的跪在他面前。 他眼神带着恐惧,气喘吁吁的道,“张马统领,终于见到你了。” “怎……怎么回事?”张麻吃惊的说道。 旅官是个雄壮的中年人,洛阳人士,小户将门。 中年汉子哭丧着脸道,“这事干不了,今个差点人头落地啊。” “不,不是没人来咱十六营,你人头落地个啥?”张麻一边拴好马匹,一边疑惑道。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急了,他咽了咽口水,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害怕的说。 “这差事咱死路一条,违抗皇命是死,得罪了秦王也是死,这活没法干啊!” “今晚老子起夜,竟然不准出去,这是个啥子将官哦?” 马厩前,老兽医给杂毛喂了点干草,后者竟然打着喷嚏,不情不愿才吃完。 张麻看了一眼十六营,黑夜寂静,只有鸟虫的声音,他犹豫良久,才对着中年汉子道。 “既然你来找我,给你指条活路。” “秦将军,今后当个糊涂的人吧……” …… …… 第329章 楚帝论马邑 帝都洛阳。 楚帝二十五年。 这似乎是个特别繁华的年份,洛阳的楚人最直观的感受是,今年的活计多了,物价也低,尤其是出现了很多优质商品。 就说这些干牛肉、干马肉,过去这些肉类蛋白质,楚人庶民是补充不到的。 如今,牛马从北疆草原风干之后,一路辗转来到洛阳,成为数百万河洛地区楚人的家常吃食。 秦王带领下,不少楚国商贾跟官僚加入了施粥的行列, 任何一个时代绝不是片面的,都有骨子里正直的人,只是阴云遮蔽时,他们不敢冒头。 如今秦王当出头鸟,他们或多或少的跟随,但这些人懒得管实事,目前都是秦王麾下,杜齐明杜大人在打理。 流民有了活路,路边的乞丐肉眼可见的少了,这减少了治安的潜在威胁,使得洛阳流民犯罪事件大幅下降。 洛阳的夜市也越来越兴盛,起初是旬日一夜,如今变成了五日一夜。 货币流动的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财富,这种财富直接体现在了洛阳富户寒门的生活上。 如此活跃的经济,更加剧了夜市的繁盛,使之进入一个良性循环。 以河洛为中心,北疆商路为途经。大楚各地的物资蜂拥而来,从河洛地区交换后再分配到天下各地。 楚帝二十五年,随着外患的消失,草原贸易的兴盛。 帝二十二年国战,散出去的大量银钱,也开始焕发第二春,刺激各地的繁荣。 如今大楚进入了利好的时代,不少大商人、大地主加入到了投资的行列。 这使得南起交州,北至定襄,东西横跨万里,都掀起了一股行商热。 洛阳皇宫。 御书房里,楚帝龙目闪过喜悦,他的心情很好。 御台之上,是一份户部第一季度的国库奏书。 北疆税赋四十五万两,按点支付,毫无逾期。 河洛除去一切官员俸禄、将官军饷、各衙门事宜,结余二十二万两。 各地赋税还未交来,但预计不下四百万两,当然这四百万两有一大部分要花出去。 但饶是如此,户部保守估计,第一个季度国库结余超二百万两。 大楚王朝已经财政赤字很多年了,一直得靠皇庄补贴,才勉强维持朝廷的运转。 如今结余二百万贯,这是楚帝登基二十几年大楚最好的一次。 摊开大楚舆图,除了河南泰山一带有点苔藓之疾,整个大楚王朝欣欣向荣。 圣昌皇帝很欣慰,励精图治二十余载,终于开花结果了,大楚即将迈入鼎盛。 正当皇帝憧憬未来时,一个小黄门出现在御书房门外, 他先看了一眼魏公公,后者毫无反应,最终只能咬牙开口道。 “启禀陛下,秦王已经跪了两个时辰,请陛下明示。” 说到秦王,龙榻之上,楚帝的眼里闪过愠怒。 窗外繁星点点,明月当空。 洛阳远方,城东城南皆是灯火通明,帝都繁华,前未有之。 楚帝项乾背负双手,缓缓在御书房踱步。 天下各地的舆图,摆满了御书房的西侧。 环视着一张张各州郡的城池,楚帝好似在观看祖宗留下的大楚江山。 某一刻,皇帝面色难看的闭目,思索良久,仰天叹息,他声音沙哑道。 “去叫秦王进来吧。” 御书房的外院有十四棵树,乃大楚各地特色,其中就有北疆常见的榆树。 花园景色也是匠心独运,将大楚的山地貌纳入其中。 石板路上,两个伺候皇帝的小黄门,将浓眉憨厚的秦王扶起,后者缓了很久,才姿势怪异的跨过门槛玉石。 御书房的装饰以军营风格为主,故基本都是些看似朴实,但却极为昂贵的物品。 单单楚帝摆放的各种翡翠物件,以黑红为主色,晶莹剔透,美轮美奂,都是些极为罕见的宝物。 台阶之上,魏老公公慈祥的笑了笑,跟秦王见礼。 楚帝项乾只是一身简约的龙袍,头上随意带着黄金束发龙冠, 虽然只有五十几岁,且圣昌皇帝的眼神也神采奕奕,但项二愣子还是注意到,楚帝白发比黑发更多。 “儿臣项济,拜见父皇。” 秦王行礼之后,却发现楚帝迟迟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批阅奏书。 皇帝不说话,项二愣子只能尬在原地,毕竟前段时间为杨猛的事,差点闹的河洛动乱, 最近他在皇帝跟太后面前,已经收敛很多了。 魏孝贤给秦王搬来了一条凳子,可项济坐了没多久,就憋不住了。 他来到西侧的舆图区,找到了北疆的地图, 仅仅只是看了几眼,他便面带鄙夷,拿起昂贵的江南豪笔开始修改。 “怎么,秦王发现朕的勘图有纰漏?”御台之上,楚帝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道。 “嘿嘿……”项二愣子笑着道,“这距离不对,还有定襄外面的地域太小了,漠南草原是很大的。” “漠南草原很大,所以你们的兵马是很多的?”楚帝龙目冷视项济,说着秦王根本听不懂的话。 正当项济感觉莫名其妙,求助的望着魏公公时,楚帝停下了笔,缓缓走下御阶。 他身长貌伟,行步之间,帝王之威披靡天下。 “王右宁带着几百个护卫,重建了北卫营,人还挺多的。” “呵呵……”楚帝笑了,笑的惆怅,也笑的无奈。 “中原州郡征兵,十年难打一仗,楚人避之不及。” “北疆五郡征兵,随时有生死之危,但马邑、定襄各庄堡为了多个名额,竟然打起来了。” “北疆楚人之气魄,冠绝天下也……” 花园鸟兽虫鸣,御书房里,伺候的小黄门又添了一次灯油。 楚帝跟项济就像唠家常一样,说了很多北疆的事务。 他派过去的官员接收官职很顺利,但实际权力却不大。 楚兴城发展的很迅猛,马邑郡守李宣很多政策具有超前性,算是个大才。 北疆每个月交十五万贯,竟然还迟迟不加征商道税赋, 并且王右宁的北卫营如今战马、器械已经到齐了,这财力太可怕了。 楚帝就像个慈祥老父亲,拿出不少奏书跟儿子说了很多。 望着秦王项济歪着头,木讷且疑惑的神情,楚帝的眼里闪过一丝灰暗。 下一刻,楚帝背对秦王,叹息一声,沙哑的说, “济儿,朕其实很羡慕你,运气真好。” …… …… 第330章 凤翔县的贵公子 雨后乍晴,天气炎热。 经历秦汉数百年的开发,关中土地肥沃, 一位精瘦的老农带着小孙儿来到自家田地。 这些耕地年代久远,老农小时候拔祖父胡须时,先祖说他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在田地拔杂草了。 华夏的先祖敢去开垦,他们一代代前伏后继,积攒下了无数财富。 大楚天下,各种奇观层出不穷,长城、坎儿井、蜀中栈道等等,当然还有关中的灌溉沟渠。 老农挥舞锄头,小孙儿在不远处拔草,小屁孩偶尔抓到指甲大的小鱼,他笑嘻嘻就吃掉了。 老农家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翻地不久便大汗淋漓,呼吸粗重。 正当老农咬牙再坚持坚持时,远方,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 “老人家,族中无壮年乎?可去县城报备,减免田税。” 官道山脚下,十几个披坚执锐的甲兵簇拥着一位贵公子, 那位公子鲜衣怒马,仪表堂堂,此刻策马来到田间的老树之下。 “哈哈?!”老农杵着锄头,双手扶立,他被贵公子气笑了, 不过也刚好,他得休息一下,老了,干不动了。 “老人家为何发笑,大楚有明令,家中无壮者,赋税减半。” 田间老农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个涉世未深的贵公子,说这话也没有恶意。 他笑着上了田埂,抖了抖身上的泥巴,从树荫处拿出一壶清水,给贵公子倒了一杯,自个就对着壶喝了。 “哎!舒服,”老农家猛灌了一口,平静后才道,“自古农家苦,各种赋税,十分粮食七分归公,至于公子说的那玩意,咱们苦哈哈拿不到哦!” “钟家村打吐谷浑,青壮基本死光了,可那钟地主一家,人丁旺盛,偏偏就能吃着这口饭,嘿嘿,上那说理去?” 田中老农的话,令贵公子的眼神中闪过杀意。 他跟身旁一位黑衣才子互视一眼,皆是面露怒色。 关中凤翔县的情况他们很清楚,圣元皇帝十二年,征讨吐谷浑失败,十几万良家子归者寥寥无几。 这种情况不是这个村庄的特例,而是整个凤翔县的普遍现象。 大楚王朝建立之初,为天下黎民考虑,立下抚恤政策。 家中无成年男子者,赋税减半! 但如今看来,这项利国利民之策,被糜烂的大楚官僚搞的一团糟。 户部每年上百万贯,都是该补的没补到,不该补的倒是一大堆。 “霍先生,本王欲改变这一恶疾,还请文魁郎助我。” “哈哈,”身旁一席黑衣的中年书生,眼神中闪烁着夺目的光彩,他义正言辞道,“秦王但有所命,真岂敢不从!” 雨后的田地闷热潮湿,老农劳作之后,一身大汗不停。 他黝黑干瘦的脸颊上,满是疑惑的神情:笑个鸟蛋,来了两个疯子? 风吹田埂,树叶梭梭。 下一刻,样貌俊伟的贵公子从腰间拿出一块银子,丢给了一脸懵逼的老农,对其斩钉截铁的道。 “老人家,本王这就去抓了钟家,不仅钟家,本王还要抓了整个关中的贪腐之人。” “记住了,本王叫项乾,将来当皇帝,必还天下朗朗乾坤……” …… 洛阳。 皇城御书房。 楚帝眼眸中闪烁着光彩,他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少年岁月。 他像是回忆,又像是自嘲的道,“济儿,朕昔日也跟你一样,要做那千古一帝。” “曾是少年笑青山,吾必登峰踏云巅……” “朕觉得秦皇汉武不过尔尔,后期错政连连,算不得千古英雄!” “贪腐之事,如此简单,历代皇帝怎么就办不好?” 说到这里,楚帝项乾于龙榻之上让出空位,叫一头雾水的项二愣子坐下。 楚帝眼眸闪烁,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说实话。 “济儿,皇族跟宗人府放弃了你,但朕一直就看好你。” “你的身上有魔力,短短几个月,在洛阳有一大批忠臣。” “无数寒门子弟视你为圣君,洛阳子民传颂你的功德,刘仁基也在效忠你。” 刘仁基也在效忠自己?咱还有支羽林军? 听到这里,项二愣子一阵错愕,他疑惑的望着楚帝项乾,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哼哼……”楚帝笑了,有嘲讽也有嫉妒的意思。 文魁郎刘仁基他费尽心思,百般恩宠。 但对方始终没有归心于皇帝,可楚七甚至不用招揽,更特么都不知道有这个下属。 可刘仁基跟项正就是死心塌地为他效忠,这上哪说理去? “济儿,你不是个大才能者,但却是大气运者。”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项茹的婚事你别管了,让朕来处理。” 此话一出,项济终于找到一句能听懂的了,他当即反驳道, “父皇,茹儿对周家子一往情深,岂可误她终身大事。” “愚蠢!”楚帝眼神一冷,恨铁不成钢的道,“周云一族的祸害,比霍氏、公孙氏更甚,嫁给周家子才是误他终身。” 楚帝的话,颠覆了秦王的认知,项济呆愣了。 他怔怔的望着父亲,憨厚的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鬼使神差,离开了楚帝的龙榻,面露痛苦的摇头,踉跄后退几步,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的道。 “父皇,周云为国屡立奇功,北疆兵权也交了,人也在洛阳,何苦赶尽杀绝呢?”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 项济的哀嚎哭泣,楚帝并没有理会,有些事情,结果已经定了,说多了没意义。 金砖之上,雕龙铜炉被上好的南阳炭烧的滚烫,两个霍氏的小黄门清了清炭火,低头离去。 御书房的龙榻之上,楚帝继续批改奏书,他该说的已经说了,接下来就看项济的选择了。 御台前,项济憨厚的脸上全是惊愕,他第一知道大楚王朝,知道大楚宗室的可怕。 楚帝的话,项二愣子听不懂,他也不想听懂。 他只记得自己一路北上,只想立点微末功劳,将来能带着母亲去个小地方造福一方百姓。 但江河萎靡,一路所见所闻,皆是罄竹难书之事。 古人言,男人之行,但求无愧于心。 项济一路能帮则帮,渐渐的聚拢了五百多穷苦的楚人。 周老弟跟他在十里坡练兵,跟他一起守河原。 合力打了古河沟之战,至于项济喝酒睡了三天的事,被他自动忽略了。 马邑、定襄他们打过多少生死战,解罗浮山之围、北山夜袭、野狐滩之战。 秦王项济连素不相识的穷苦楚人都愿意接济,怎么可能对生死与共的兄弟起杀心呢。 良久之后,楚帝批改了一份寿春郡某个县城对徐州郡兵马的担忧,项乾只是笑了笑。 这种事太常见了,节度使到了这种实力,谁也不会老实。 下一刻,楚帝放下奏书,对魏公公挥了挥手之后,继续批改奏折。 魏老公公端来奉台,上方有两份圣旨,魏公公行了楚礼,淡淡的说道。 “秦王殿下,这里有两份圣旨,一份是周家的,一份是龙骧将军的。” “您只能拿走一份,另一份会投入火炉中……” …… …… 第331章 夜半洛阳过秦王 夜深。 御书房,木凳。 尽管项济在政治方面木讷,但他也知道, 这不是两份圣旨,而是他秦王的抉择。 将女儿嫁给李兴,听从楚帝的安排,将龙骧、玄武都拉拢到手中, 有刘仁基辅佐,有丁老秀才,还有北疆大量将才,如丁肆业、王武、余建山等等,他项济大概率成为下一个皇帝。 选择将女儿嫁给周家子,虽然女儿欢喜,也算对得起当年在武川镇的婚约,可楚帝就会彻底放弃他了。 圣昌皇帝吃过长安节度使霍守镇的苦,他绝不会愿意让下一个皇帝也遭受这种情况。 北疆之战的根源,就是削弱五皇子晋王,因为他后面的丁宏度实力太强了。 武川镇周云的力量,岂是小小丁宏度能比,那是可以跟铁力可汗、大楚王朝扳手腕的人物。 一个势力的强弱,决定性的力量不是兵马,而是威名跟胆魄。 大楚天下二百多个郡,拥有一两万兵马的势力不下十几个,但他们没有威胁。 武川镇则不同,大楚天下皆知,兵仙周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秦王可曾放过白起?大汉可曾放过韩信?大楚又怎么可能放过周云呢? 在楚帝的角度看,秦王如果不对付周云,他愿意代劳,用帝王手段,将武川镇李氏剪除掉。 但秦王都不同意对付周云,那他就只能放弃秦王了。 深夜的洛阳,除了寥寥几个楼坊,余者皆是渐渐平静。 运河的老树上,飞鸟带起一片新叶,从城南飞过长宁街,飞过白虎门。 再过了三道宫门后,树叶飘落,在红墙金瓦的宫阙间飘荡。 火光点点的宫城里,有一间金瓦小殿,灯火通明, 小殿里,御台旁,内中两个高大的楚人,脸上皆是眉头紧皱,面露忧愁。 “济儿!位登九五,孤家寡人,没有兄弟,没有亲族,没有感情,一切都没有。” “皇帝批改的每一个字,也许就是几千几万楚人的血泪。” “江山一旦动乱,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啊!” “朕在你身上看见了楚人的浩然正气,不会治国朕教你,可以慢慢学,济儿……” 御书房的门口,项二愣子踉跄的步伐停了下来了,他听见了楚帝项乾的呼唤。 他张着嘴巴回头,木讷的望着皇帝,这一刻楚帝似乎显得很苍老。 项济笑了,跟在北疆打仗的时候一样,鸡贼的笑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本王跟周老弟喝过血酒,同生共死。” “父皇……您好好保重,楚七走了。” -------------- 皇宫。 白虎门。 即使到了深夜,高耸的白虎门上,依旧站满了披坚执锐的帝国甲兵。 白虎门下,八十名羽林军士例行站岗,但他们头盔歪斜,军威似乎并不强。 这是必然的,无论那个时代,站这种夜班的,都不会是什么高位者。 崔浩的甲衣单薄,到现在也就吃了点胡饼对付对付, 他一边哈气,一边跟消瘦的羽林兵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远方十五名天策府护卫挺如苍松,数个时辰,纹丝不动。 赤影马蹄踏着石板,在吃矮树嫩叶,有一匹北狄大马也想吃,被它一脚踹开了。 “吱……衙!” 高达四丈的朱红铜锭大门打开了,一员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楚人自宫内踏步而出。 项济呆愣良久,直到朱红大门缓缓关闭后。 他长叹一声,最后看了一眼红墙金瓦的皇宫白虎门。 只是,正当项二愣子惆怅时,却听见了崔浩吹牛放屁的声音。 “哥们,我跟你说,那康小小就是比李诗诗好看,这两个我都见过……” “下回来定襄楼,兄弟我叫她们过来给你端茶……” …… 白虎门下,羽林军这些歪瓜裂枣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崔浩也笑了,他感觉倍有面子。 只是笑着笑着,有个小兵卒提醒他,“大傻子,你主公好像走了。” 此言一出,崔浩不禁一愣,转头这才发现,天策府的护卫已经走到街角尽头了。 “兄……兄弟,明个再来唠嗑,有空来定襄楼,老子请……” 崔浩边说边跑,雄壮的身体竟然跑的很快。 他口哨一吹,刚刚才吃到两片叶子的北狄大马不情不愿的跑动起来。 崔浩不愧是护卫头子,直接给白虎门的羽林兵卒表演了一个上活马。 这种跨上奔腾战马的能力,楚军中精锐骑兵也不一定能做到。 崔浩力量强悍,加之北疆军中职业化训练了两年,就是块废铁也打成钢了。 羽林军的几个兵卒头盔歪斜,听着石板上渐行渐远的马蹄声,疑惑的吃瓜。 “这玩意,看着也不像吹牛,是真有两把刷子……” “人家天策府的,搞得定北狄野人,能不厉害?” “咱们站岗吧,今后大楚安宁不了,反正咱碰到他们就投降……” …… 丑时的洛阳,宁静的可怕。 除了偶尔的打更声,万籁俱寂。 街道上空无一人,马蹄声清脆,滴答滴答。 项济扒开路边的柳枝,赤影高大,这些柳树挡住了秦王。 随着西域宝马前进,前方街角慢慢出现火光,紧接着是楚女窑客的欢声笑语。 玖月楼的老鸦,过去也是个淸倌儿,当年八面玲珑,如今画着夸张的两点红妆,笑意盈盈的看着街角。 如此密集的马蹄声,必然是大权贵。 但真看见来人时,玖月楼老鸦笑脸尬住了, 她七魂吓掉了六个,秦王半夜带兵来了,就问洛阳谁不慌? 老鸦瘫垮在石板台阶,眼眶含泪,自古哪有窑子禁得起查的。 好在今个运气好,秦王只是驻马望了几眼,随后就离去了。 长宁街! 尽管还是半夜,但倒腾小菜的商贩已经出来忙活了。 菜商利润微薄,且大多后半夜就开始劳作了,黑白颠倒,很多经营此道的楚人活不长久。 这些算好的了,他们在洛阳有籍贯,街角有摊位,不用等开城门才进来。 大楚王朝夜里是有宵禁的,菜贩不仅要登记造册,还不能临时改人。 项济来了之后,几个飞扬跋扈的巡防军士卒,立即点头哈腰,屁颠屁颠行大礼。 其中一个机灵的兵卒,在长宁街逛了逛,用布袋装了些新鲜的绿菜,还有一条草绳绑着的大鱼。 “少干些欺压良善的事,本王就很欣慰了。” 秦王走了,雄壮的护卫们也走了, 留下三四个身覆葛布甲,腰挂长剑的巡防军兵卒面面相觑。 “陈麻子,你是不是傻,羊肉不整弄条鱼?这不是在点秦王愚钝吗。” “俺也不知道啊,这……些东西怎么办?” “秦王都看见了,那就还回去吧,最近消停点,阎王爷可是不好惹的。” 自从北疆势力入住天策府后,整片城东的人气就旺了很多。 天策府的护卫可不会呆在校场里,周云的斥候,必然是将方圆几里完全控制的。 这无形之中使得城东的治安提高了很多,毕竟北疆的专业斥候兵,一般江湖大盗只有死的份。 天策府南门有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前段时间项济找牙人来卖掉,被明空叫人打了出去。 已经丑时了,项济发现天策府竟然火光浓烈,院墙后面好似白昼。 石狮子旁有一个头盔显小的红甲将领,他一脸嚣张的靠着石狮子抖脚。 忽然看见了秦王,红甲小子先是一愣,随后脚底打滑的跑了进去。 “秦王回来了,秦王回来了……” 身覆玄甲,腰挂箭壶,背负长弓,天策府护卫长李义第一时间就出现了,他对秦王行了军礼。 项济只看一眼就知道,李义应该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干大事。 安家村的护卫们来了,武川镇的队官们也出来了, 周云手里端着热腾腾的吃食,探头看了一眼,烫了下手就回府了。 紧接着,项济摇着头笑了,他听见周老弟猥琐的声音在院墙里响起。 “散了,散了,秦王回来了。” “护卫解散,各部回营!” “护卫解散,各部回营!” 进了天策府,项济听见了北疆兵头的怒吼,一阵甲胄噼里啪啦的声音,大伙笑着解散了。 黑色大殿,长廊桌台。 周云似乎对项济能回来并不意外,他惬意的喝了口热汤。 随手点点了木桌远方的碗筷跟吃食,边吃边道,“先吃点东西项大哥,这后半夜不吃可不行。” 周李氏被李娘子扶着出来的,两婆媳亲切着呢。根本不是周云之前想的剑拔弩张。 项梅氏跟项茹也从北院赶来,她们两母女一来就抱住项二愣子,哭哭啼啼。 “哎呀,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本王都饿一天了,还不给吃口面……” 项济吼了两句,随后对着周云说道,“啥时候集合的护卫,搞这么大阵仗干嘛?” “你特么在皇宫里跪了几个时辰,害怕你又干过激的事,所以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周云拿着筷子,随意的说着,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闻听此言,项济勃然大怒,将圣旨啪在桌子上,鼻孔朝天,吹牛皮道, “你们看不起谁?本王出马,连个小小的婚事都搞不定吗?” 说着,秦王看见一旁,满脸嚣张的大头小子,一把拉了过来,捏着他的大饼脸道。 “小李信,这会你满意了,以后给咱当假儿子,也先叫声爹来听。” 大孝子被捏的一脸黑线,他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在说:爱哭鬼才满意,老子无所谓好吗。 梅清拉开丈夫项济的手,仔细打量,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没多久,下人拿来一个漆木夹子,内中是一柄小金剑,这就算是定礼了。 李娘子自然也是不甘落后,除了龙凤手镯之外,身上的几个贵重物品都给了项茹。 天策府,黑殿长廊。 秦王大功告成,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场面好不热闹。 项茹娇柔的身子,倚靠着母亲,俏脸红到耳根子里了, 她不时偷瞄一眼李信,对方永远是那种无视一切的狂傲。 某一刻,周云忽然开口道,“项大哥,明个安排人把鎏金风牌赎回来,那东西日子久了,皇家脸面不太好看。” “鎏金凤牌?!”项二愣子喝了一口小酒,跟二五八似的,一脸无所谓的说。 “那玩意,咱不要了。反正也不用,老太后过两天自己赎。” 只需这一句,周云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寒冷,但随即被他遮盖了。 家眷都在这里,有些话不好说,大楚男儿艰难困苦都是自己扛,很少令家里人担忧。 残月西移,天空渐渐出现了鱼腩白。 周云面若玉冠,眼眸深邃,他跟项济随意喝了一杯青河醉,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皇帝是不是要信儿在洛阳完婚,生个一儿半女再回去。” 项济笑了笑,又跟周云碰了一杯,无所谓的道,“洛阳好,十里河道胜江南,小两口好好住住也不错。” “哈哈……”周云笑了,笑容中暗藏滔天杀机。 “叮,叮……兵神系统警告……” 他拍了拍秦王的肩甲,就像当初在黄达岭营地一样,“没事,项大哥能回来就好,待在洛阳也行。” 正当周云跟项济打哑谜的时候,项茹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不禁一阵错愕,看了看大孝子,发现对方离她很远,应该不是他惹的,这才将目光转到小项茹身上。 只见她哭哭啼啼,委屈的说,“圣旨上面是十六姑姑跟李兴的婚事,不是我的!” “你是不是傻?圣旨又不赐婚咱们,当然是兴哥啊。” 天策府,大殿长廊。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项茹被大孝子拉走了。 天策府占地巨大,寨墙望楼,防卫森严。 洛阳城里,大屋高阁此起彼伏,放眼望去,几十里繁华鼎盛。 帝都北方,皇城巍峨,内外三道城墙,眺望远去,御书房里似乎还有光亮。 某一刻,城东朱雀门,高耸入云的望楼上,站岗士卒的眼睛被一缕红光照亮。 远方的天空,朝阳出现了。 …… …… 第332章 伏牛山的春雨 “龙骧军听令!” “龙骧军听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灵武之地乃秦汉故土,叛贼吴元昊割地投敌,无君无父……” …… “大行·圣昌皇帝有令,命羽林军、龙骧军,携五万郡兵,五万良家子,起雄兵二十万,讨伐逆贼。” …… 洛阳,春雨时节。 伏牛山朦胧一片,好似盖上了薄纱。 远方的天空,打起几个响雷,雨滴渐渐大了起来。 楚帝正式征讨贺兰山一带,野狐滩之战后,大楚也渐渐走上了精兵路线。 此次讨伐,刘仁基为主帅,龙骧将军为副帅,正兵有三万四千人,郡兵良家子共十万,总计不过十三万余人,对外号称二十万大军。 比起大楚过去动辄就是二三十万人马,西征灵武这一战,算是兵员极少的了。 伏牛山,龙骧军大营,占地广阔。 内中有校场、蓄水池、马房,还有三处营地,说是小城池也不为过。 大楚的后营虽然不行,但龙骧军有一万多精兵,后营不干自己还不能干? 再说大楚底层,勤勤恳恳的人居多,龙骧将军杀了几个吸血虫,吃食银钱给足后,这几千人的后营,自然就形成了作战能力。 雨滴打在甲胄之上,四散溅起,武川镇优良的扎甲偶尔淋雨问题不大。 校场之上,战旗连绵,数千龙骧军巍然不动,一股强大的肃杀之气,弥漫在校场。 此次宣纸太监乃是皇城司武卫总管,九品巅峰,酷吏屠夫冯成。 龙骧军的大纛之下,冯公公黑色的帽檐一直在滴水,他双手奉上圣旨,对着李兴尊敬的说道。 “李将军,龙骧军乃大楚第一雄狮,望此次不要辱没了大楚的威风。” 伏牛山,马蹄如雷,铁骑洪流滚滚。 一般来说,大楚的军队,骑兵能到达三成就算很多了,可龙骧军骑兵高达七成。 一万四千人中,有骑一营跟哲林人两支骑兵。 北疆的军队,拥有强大的作战能力。 伏牛山,龙骧军的战争机器启动了,辅兵营在每个营房穿梭,所有物资,包括军备、后勤都一一检查。 后营的马车被拉出在主道上,清一色的武川制造,一眼望不到头。 帅营里,十几个将官面带忧虑,低头不语,气氛很压抑。 青龙李兴坐在黑熊皮的帅台后,怒眼扫视众人,他想看看到底是那个混蛋泄了机密。 刘忠武低头缓缓踱步到帅台,犹豫良久后,叹息道,“算了吧,洛阳脚下,哪有楚帝不知道的事。” 也许某个卫兵,也许某个后营楚人,总之随便安插一个,事情就瞒不住,刘忠武认为追究没有意义。 “如今怎么办?”奸细李兴可以不管,但他想知道,如今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闻言,刘忠武抬头怒视李兴,斩钉截铁的道,“皇帝下令,大军出征,天经地义,能怎么办?” “刘忠武!如今二爷跟大娘子都在洛阳,咱们离开了,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刘忠武怒了,很愤怒,他躬着身子,靠近李兴,手指点着帅台,压低声音道,“不该你管的事,你不要管!” “有危险二爷反应比你快,只要龙骧军战力还在,项楚就不敢乱来,北疆还有一套文武班子呢!” 帅帐之中,所有的将官噤若寒蝉,他们不敢乱言,皆是低头闭目。 不少楚帝安插的官员汗如雨下,他们互相瞅了瞅,这些人也想知道是哪个傻缺乱说话。 霍太后的想法太天真,如此雄武上下一心的军队,那个空降的旅官敢乱来。 伏牛山,春雨朦胧。 龙骧军有铁一样的纪律,雨中启动行军,他们也演练过多次。 辅兵营的火头兵已经快完成半个月的吃食,压缩的干粮、蒸好的饭团、胡饼、速食面、腌肉酱等等。 一支军队的强大,除了甲胄、兵刃、士气外,很大程度就看它的组织能力。 组织能力越强,军队的持续战力就越强,这一点,龙骧军就是这个时代的顶峰。 也许野狐滩时期的玄武军可以勉强跟上脚步,可惜,孟百川进了死牢,秋后问斩。 玄武将军如今是丁憾山,安庆担任了步二营的统领,但效果并不是很好,步二营士气低落。 没有孟百川的玄武军,已经不是野狐滩那支北疆铁军了。 远方几里之外,雨水落在草地里。 一杆大旗之下,十几匹雄壮的战马驻足而立。 这些骑兵滴水的蓑衣下,是朱红的大楚甲胄,显然这是一支楚军精锐。 文魁郎刘仁基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的看着朦胧春雨中,士气高昂的龙骧军团。 他做梦都没想到,楚帝竟然知道自己在为七皇子效力,看来他低估了皇帝的能力。 很多事情,楚帝的判断力超过他人想象,刘仁基只是有一些小动作就被发现了。 “仁基兄,咱们怎么办?” 某一刻,身旁雄武的项正,开口询问刘仁基。 斗笠覆三羽,甲胄刺骨寒,镇北将军刘仁基眼中闪过异色,喃喃的道。 “不用担心,周云比咱们厉害,准备西征吧。” --------------------- 洛阳。 城南一处偏僻的小屋,茅草屋年久失修,残屋断梁。 如今连绵春雨,这是外面下雨,里面也下雨。 斧头帮何长老身材肥胖,他一边安抚娇媚的姘头,一边带着淫笑,上下其手。 忽然,砰的一声,旧木门被一脚踹的粉碎。 门口风雨涌入,何长老定眼一看,头皮发麻。 几步外赫然立着两个头戴斗笠,身着皂衣,手持绣春刀的强大武者。 “啊……,何某知错了,求求秦王饶某一命……” 这个时候,何长老再也顾不得颜面,肥胖的身躯跪伏在地,颤抖的乞求活命。 可几个斧头帮的地痞,等待了片刻,想象中的刀剑并没有来,正当何长老疑惑时。 一张楚纸缓缓掉落在他面前,他抬头望了望,这才发现是皇城司的鹰犬,呸,英雄。 满脸横肉的何长老强装镇定,咽了咽口水,摊开水滴打湿的楚纸。 看着看着,何长老先是双目圆瞪,不敢相信, 随后仔细确认,面露狂喜,忍不住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天无绝之路,天无绝人之路啊!” ------------------------- 雨滴落在玖月楼的院子中,石板水洼连连,积水不少。 这是一间两进的别院,内有中堂、东厢房、西厢房。 下人奴仆一应俱全,甚至官人还可以在此办公差人跑腿。 每一间屋子都是玖月楼的红倌儿,如此环境,就是要给客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风雨中,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员外踏步进了院子,身后的小厮收起了油纸伞,安安静静的退走到耳房。 这是卢员外,五姓望族的官僚,东厢房小寒仟就是他的姘头, 这个时代,红倌儿能成为那个富户权贵的心头肉也是很不容易的, 寻常人家上一次柳楼最低要七八两,洛阳长工一年的收入不过区区十贯上下,这相当于后世一次就要开销七八万。 一般消费都如此高昂,更莫说养一个红倌儿在玖月楼,那银钱就跟流水一样花出去。 夜晚烛火。 红袖添香。 老员外浑身无力,瘫在榻上休息,小寒仟只穿了肚兜,娇媚帮老爷解闷,她手上的按压动作也很专业。 “啊……哎,舒坦,小美人,这老背按一下,就是舒服!” 老员外叹息一声,想起家中人老珠黄还作威作福的发妻,不禁感到人生悲哀。 那是卢家女,五姓望族之一,曾经为了娶她,自己也改姓了。 这些年有卢家庇护,他在官场是还行,但家中日子是真难熬。 “奴家这点手艺算得了什么,教坊司的花魁圣女,那双手才叫厉害,柔若无骨,却强劲有力。” “哼哼,圣女?跟李诗诗还有康小小去了定襄楼的那个?”老员外枯槁的脸上露出冷笑,询问小寒仟。 “是啊,她们都被赎身了,如今当女卒,可威风了。” 说到这里,老员外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卢家主要他们暗中疏远裴家, 右丞相当起了对付秦王的马前卒,很可能要被秋后顶罪。 老员外瞧了瞧娇媚的小寒仟,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道。 “还威风?离她们远一点吧,苍天在对付北疆人,河帮已经被灭了,杜齐明下了大狱,” “定襄楼里有个厨子,一人杀了皇城司十几个高手,否则定襄楼也没了。” 这么可怕? 河帮可是洛阳庞然大物。 娇媚的小寒仟头皮发麻,河帮数千子弟,最终也只是权贵脚下的一条狗。 难怪最近几天,玖月楼多了几十个打手,老鸦们在夜里都是忧心忡忡。 原来洛阳黑道掀起了一场帮派大战。 春雨时节,庭院老树,东厢房的火光显得朦胧暗淡。 与玖月楼的安宁不同,几里之外,一处河帮的赌场,此刻危机重重。 几十个精壮的黑衣汉子手持各种兵刃,他们全力以赴,抵挡斧头帮何长老的偷袭。 昔日繁华的赌场,今夜成了斧头帮跟河帮的战场。 阿奇是河帮的堂主,他是逃难来的上党郡农户,一家人快饿死时,河帮给了条活路。 他在码头干活很积极,有一把子力气,被郝爷看重,提拔为堂主,乃是河帮忠心耿耿之人。 此赌场就是阿奇的命根子,郝爷交给了他,他就要守好。 阿奇手持一柄精铁长刀,带领几个骨干,凶悍异常。 赌场里,刀光剑影,兵戈之声不绝于耳。 河帮虽然竭力抵抗,无奈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河帮的人渐渐死光,阿奇也被两个雄壮的汉子,反压在赌桌上。 “何老狗……你不得好死,郝帮主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何长老面脸横肉,笑的乐不可支。 他得瑟的摇头,斧头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忽然,一斧头劈断了阿奇的膝盖骨。 “啊……啊!!” 筋骨断裂,疼痛钻心,年轻的小伙面容痛的扭曲。 在阿奇的哀嚎声中,一柄寒光闪闪的斧头按在他的脖子上,何长老肥硕的脸满是凹坑,恶狠狠的道。 “说,郝大雕去哪里了?说出来给你个痛快,不然,让你生不如死。” 阿奇假装害怕,口中带血,骗何长老靠近,一口咬掉了他的耳朵。 “哈哈……废物,等帮主回来,要你们的命。” 春雨时节,万物复苏。 洛阳楚人看不见的几十个角落里,一场屠杀正在进行。 …… …… 第333章 洞庭湖大火 长沙郡。 洞庭湖畔。 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此地悬山连绵,飞鸟腾云而过。 忽然,前方出现一股乱流,群鸟为之一震, 鸟儿乱飞了良久,才稳住了身形,在天空之中滑翔。 下方迷雾中,无数红色的光芒升腾,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伴随着熊熊大火的是无数楚人的喊杀声、咆哮声、哀嚎声。 “咚!!” “咚!!” …… 潇湘剑宗,打响了山顶的青铜古钟, 此为灭门之钟,凡听见此钟者,立即逃离,他日再恢复潇湘山门。 四名青衣剑客,死死护住敲钟的长老,五丈台阶上,是无数身覆甲胄的兵卒。 他们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四名剑客虽然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个的被楚军的长矛刺死。 “师叔,冠清顶不住了,师叔……” 江湖高手赢不了军队,除了甲胄兵刃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没有配合。 下方攻打大钟的楚军,用长矛组成了军阵,山门之中,肆意屠杀潇湘剑宗的弟子。 六柄长矛寒光闪烁,正当这名叫冠清的潇湘子弟要被楚军杀死时,一道强悍的剑光,撕裂空气,轰鸣而来。 “砰-砰-砰……” 潇湘子来了,他凌空一剑,势不可挡,六名长矛兵连人带甲被斩碎。 紧接着,建安军十八营的副统领一人一剑,杀入敌阵。 楚兴城一战,潇湘子突破宗师,剑道上更是悟出了‘杀决’二字, 方今天下,他乃是数一数二的剑客。 “四师弟,钟不用敲了,带师父跟冠清走,快,这里有师兄顶住。” 正当冠清还在仰慕掌门的神剑时,猛然被潇湘子此言唤醒。 他环视战场,潇湘剑宗的人一个个倒下,根本扛不住, 更可怕的是,远方山门的兵马源源不断。 他看见一杆大纛缓缓到达山门,后方旗帜连绵不绝,一眼看不到头。 这些人根本不是其他门派的复仇者,而是狗皇帝的军队。 一开始这些人王八羔子还装一下,后来打不过,这些人干脆也不装了,南阳的军队直接杀了进来。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可惜,潇湘子的剑早已开锋,他一身气血之力澎湃,重剑在他的挥舞之下,宛如死神的镰刀,一路杀敌无数。 “杀啊,杀啊,杀了他!” “弟兄们,杀了潇湘子,赏银百两。” …… 长矛如林,二百多名身覆甲胄的兵卒围绕着大殿前的潇湘子, 尽管前方遁甲碎裂,残肢乱飞,但对方只有一个人,任凭他再厉害,也只有死的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后方的南阳兵卒并没有害怕,而是前赴后继,就看谁是幸运儿了。 长剑凌空,杀敌无数,潇湘子眼之所及全是南阳兵卒。 他举目望去,百年潇湘剑宗已经燃起熊熊大火,再无扑灭的可能。 潇湘子的眼眸黯淡,内心闪过绝望的同时,也爆发滔天怒火。 重剑猛然霸道三分,一名气势汹汹的楚军兵卒被他自下而上,劈成两半。 “啊!!!” 潇湘子怒了,他踏步而起,凌空杀进敌阵, 长剑如霜,杀气如龙,一路所过之处,人甲俱碎。 一连杀了四十多名楚军后,南阳兵卒终于害怕了,前排士兵不自觉的后退,渐渐形成十几丈圆形空地。 潇湘剑宗,山门大殿之前,南阳兵卒将潇湘子团团围住。 “哒-哒-哒……” 披坚执锐的士卒让出了一条路,一匹雄壮的战马上,跨坐着一位武者气息恐怖的将军。 此人身高九尺有余,三羽赤盔,仪表堂堂,他冷峻的脸上带着欣赏,淡淡的道。 “不愧是建安军十八营的将军,果然厉害!” 潇湘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下一刻,他猛然用剑指着敌将,怒吼道, “你们把秦王怎么样了?他一心为国为民,不是因为他北疆早就反了,还有你们作威作福的份!” “为什么要这样对秦王,就因为他不愿意跟尔等同流合污吗?” “哈哈……”战马之上的将军笑了,他痴笑的讥讽道。 “对付秦王的不是南阳,是他的父亲,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闻听此言,潇湘子如遭雷击,虎毒不食子,没想到楚帝对秦王做这种事。 山河破碎,力挽狂澜,不顾自身,险攻定襄。 秦王就是潇湘子的精神支柱,既然秦王已倒,潇湘子也不想活了。 他的潇湘内经自丹田极限滚动,一股可怕的气血之力沸腾,潇湘子一声怒吼,直奔南阳的猛将。 战马之上,南阳大将只是从后方兵卒手里接过精铁青龙戟,随后便与潇湘子战作一团。 一人战马重甲,长兵呼啸,一人身覆布衣,只有一柄重剑。 双方的条件根本不对等,这种决斗是毫无悬念的。 十几招后,潇湘子倒飞而出,撞在大殿台阶之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无数兵卒犹犹豫豫的围拢过来,潇湘子脖子上青筋暴起,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抵着长剑,站了起来。 建安军卒,只能战着死,否则,辱没了北疆雄兵的威名。 他的眼睛里,全是怒火,他愤恨的望着前方大纛下的猛将。 潇湘子很清楚,就算有一身玄甲,他也不是那个人的对手,这种将领只有李泰、王武那些人才能对付。 长矛兵退了,整整齐齐的后退,战马上的南阳大将抬手了。 他策马几步,来到前方,疑惑的道,“潇湘子,你不过一个江湖人士,何苦替项济卖命?” “不如来我南阳,荣华富贵,用之不竭。” “哈哈……大好男儿,岂可为走狗卖命?” 潇湘子剑指南阳大将,眼神中全是轻蔑,疯狂讥笑南阳萧氏。 春雨蒙蒙送豪杰,烈火之中,潇湘子渐渐被南阳长矛兵围住。 他的体力耗尽,身无甲胄,已是必死之人。 “秦王,路上等等我,臣潇湘子来了……” 正当潇湘子意识模糊的时候,他隐隐约约看见南阳兵卒成片成片的倒下。 几十名黑衣蒙面人,手持连弩自后山大殿侧面杀出,几十人的箭雨覆盖,堪比几百名弓箭手。 潇湘子感觉到一股巨力,拉着他的手臂,随后他自己腾云驾雾,飞了起来。 天空灰蒙蒙的,全是烟尘,浓浓的黑烟,到处都是大火。 潇湘子累了,他想睡觉,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 南阳军大纛之下。 萧世安眼神冷厉,铁胎弓被他拉得嗡鸣震动,宗师七重巅峰的弓将。 这一箭他很有信心,只要松手,被架着抬走的潇湘子必然死路一条。 但关键时候,后方有一只老手,压住了他的兽面肩吞。 萧世宁抚摸胡须,目光灼灼的道,“陛下的命令,咱们该干的已经干了,没必要往死里得罪秦王。” “秦王的势力已经被全部减除,哪里还是威胁?” 萧世安的话,老成的萧世宁找不到理由反驳,但他本能的摇头道,“老夫也不知,但总觉得秦王没那么容易覆灭。” “北疆这样的实力,如果要灭亡,那至少是腥风血雨,这样轻松,总感觉不对劲。” 战马之上,萧世安望着远去的潇湘子,犹豫片刻,收起了铁胎弓,随手丢给后方雄壮兵卒。 他策马驻足,马匹在石板上打转,萧世安随着战马起伏。 山林中,潇湘剑宗火光滔天,浓烟滚滚。 萧世安眼前忽然恍惚,他好像看见了罗浮山的大火。 那个时候,项济的建安军在罗浮山下,硬战十万狼骑而不败,何等英雄风采? 某一刻,萧世安最后看了一眼山林,帝王一怒,百年大宗已经完了。 他策马回身,挥手指挥大军撤离,走到萧世宁面前时,眼神冰冷道,“放过潇湘子,就当还项济罗浮山的人情了。” “项楚连周云都容不下,得到北疆精兵后,必然也容不下南阳,” “开宗族会议,接受徐州郡了然的计策。” …… …… 第334章 莫须有 帝都洛阳。 皇城高大巍峨,红墙金瓦,虎卫如林。 乾政殿里,雕龙大柱高达八丈,斗拱穹顶,恢弘大气。 金砖之上,文武百官身着华丽的仙鹤楚服,头戴大楚冠帽。 他们文质彬彬,衣冠楚楚,皆是大楚的栋梁之才。 此刻,洛阳的权贵难得团结一致,他们在集体声讨秦王项济。 “城南施粥,皆是黑米污水,此乃害民之举……” “洛阳忠臣清官,无数人被秦王屈打成招,此残害忠良也。” “秦王麾下,飞扬跋扈,圈养死士,乃不臣之人……” …… 众官员你一言我一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河帮被五姓望族的斧头帮灭了,潇湘剑宗犯了众怒,被各大门派所杀……等等等,北疆的势力被敌人几乎消灭殆尽。 官场最讲究趋利避害,这些事就算傻子都看得出,真正动手的人是大楚皇帝, 陛下已经下场消除项济势力,秦王完了。 大臣们害怕的是登基之后的秦王,害怕他成为皇帝,秋后算账。 如今,秦王项济板上钉钉没机会了,这些王侯权贵岂会再给秦王脸面。 此刻是落井下石,见机报仇,几个月的怨恨,加倍奉还。 尤其是五姓望族,他们对北疆势力恨之入骨。 秦王比武,他们输了大量银钱,项济破运河案难道就不破粮商案了? 无数大斗小斗、陈粮霉粮的事被秦王连根拔起,秦王归来几个月,他们损耗不下百万贯。 拿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大殿之上,以右丞相裴温为首,礼部尚书窦远、兵部侍郎卢安国为辅,他们慷慨陈词,将秦王说成祸国殃民之人。 龙椅之上,楚帝眼眸冰冷,帝王之威,口含天宪。 某一刻,圣昌皇帝面无表情,沙哑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起圣旨,革除秦王项济洛阳城南令……” --------------------- 洛阳城东。 天策府。 “行了……行了。吃不下了周老夫人。” 大殿长廊,桌子木凳。 周云的天策府格局相当简洁,东南门进来之后,没有萧蔷,没有垂花门,也没有左跨院、右跨院。 进门一座军营,一眼就看见中堂大殿了。 文魁郎刘仁基跟项将军被周李氏热情款待,天策府大殿已经好长时间没来人了。 没想到一来就是两个大人物。 自从上次秦王驳了皇帝的脸面之后,那些个洛阳官吏就再也不敢来了。 三张桌子上,摆满了天策府的特色菜肴, 北疆薄皮酱牛肉、萝卜炖羊骨、腌马肉,还有北疆的豆腐煮鱼。 除此之外,梅清偷偷说了刘仁基的身份后, 周李氏还将冰库的熊掌跟上好的清河醉,都用来招待这帮子大楚兵卒了。 十几个羽林军的护卫大快朵颐,狼吞虎咽,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怨恨的看了一眼文魁郎:你了不起?你清高?这酱牛肉、熊掌多贵,你知道吗? 项二愣子狠狠的瞪了夫人梅清,仿佛在责怪她将山珍海味都拿了出来。 随后秦王恬不知耻,也加入了吃货大军。 此情此景,周云嗤之以鼻,鄙夷的望着胡吃海喝的秦王项济。 这孙子说白了,就是不相信刘仁基愿意支持他。 皇帝说了他不信,周云说了也不信, 甚至刘仁基这个时候都明牌了,直接带着羽林军项正来天策府吃马肉,项二愣子还是有点不信。 大楚军队将官中,刘仁基的威望太高了。 他本身就是大楚文魁郎,四大才子之一。 更有平洛阳之乱,带残军北上,驱逐北狄大军,稳定太原,重建楼烦关等等功绩。 这样的人,会支持他这个失去皇帝眷顾的秦王,项济觉得不合理。 否则,以项二愣子对杨猛、王武的尿性,这会连心窝子都会掏出来,更别说这些山珍美酒了。 刘仁基眼神闪烁,脸色铁青,这帮护卫如同野猪刨食,太丢羽林军的脸了。 他暗地踹了项正两脚,但后者视若无睹,跟身旁的护卫为了酱牛肉差点吵上了。 “明空啊,叫火房再切六斤牛肉,拿六壶清河醉,别搞得咱们天策南府浪得虚名。” “让隔壁虎卫军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北疆天策府请不起呢?” 周云面若玉冠,星目中闪过狡黠,大手一挥,上好的吃食管够。 “周兄弟,咱们不是来蹭吃……” 刘仁基还没说完,就被身覆锦衣软甲的周云挥手打断了, 上柱国大将军周云单手举杯,豪迈的说道。 “择日不如撞日,这一顿寒食,就当是为诸位西征践行了,” “周云祝尔等,建功立业,收复河山。” 自古军人之间的感情是淳朴的,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 军卒大多由社会底层构成,他们崇拜秦王在北疆纵横沙场, 尤其是经历过北狄之战的人,更视秦王为天上人物。 校场之上,不少天策府护卫疑惑的望着羽林兵卒, 他们也许不认得刘仁基,但他们认得羽林的甲胄跟旗帜。 这帮子残兵败将,也来投靠秦王了? 是的,残兵败将!在北疆眼里,除了他们,大楚其他都是残兵败将。 李义提着两桶清水,在喂食马匹,阿流斯还是一如既往的娇气。 最近天策府很压抑,那夜之后,几乎没人再来了。 杜大人在酒街坊被抓,三叔公似乎也被软禁了。 各种官员消失不见,连三教九流也被斧头帮灭了,河帮势力烟消云散。 如今,天策府在洛阳,可以说是孤寡势力。 大殿长廊。 酒过三巡之后,羽林兵卒大多喝过头了,他划拳吆喝,不少人醉的七荤八素。 长廊尽头,刘仁基跟周云碰杯,小酌一口, 前方秦王喝醉了,搂着两个雄壮的洛阳子弟结拜,跟士卒们打成一片。 打从刘仁基进门,周云就看出来了,刘仁基有话要说。 秦王在最好,不在也没关系。 反正他要说的话,估计秦王也听不懂,周云在就行了。 “周将军,这次西征,仁基希望上柱国能帮衬一二。” “呵呵……”周云笑着喝了一口,清河醉越来越纯了, 不得不说,北疆楚人在大环境安定之后,无数技术突飞猛进。 “仁基兄放心,本将会给李兴军令,一切听从雍州大都督的安排。” “如此,仁基谢过周将军。”刘仁基恭敬的行了楚礼,有龙骧军配合,西征大军实力将上一个台阶。 “本将此生有幸,能带大楚最精锐的军团出战,此番必大破灵武,杨我大楚国威。” 闻言,周云笑了,笑的耐人寻味,他淡然的道, “仁基兄难道觉得,西征吴元昊很简单?” 在刘仁基疑惑的目光中,周云在桌子上摆下了几粒花生米。 文魁郎刘仁基不知道很正常,很多事情,尤其是年岁久远的,有信息障碍。 大楚皇帝将很多真相压在了水面之下,周云有强大的间谍部队,对天下局势自然了如指掌。 聪明人说话是很舒服的,周云只是略微几句,刘仁基就知晓了其中的难度。 吴元昊叛楚长达二十几年,当年若不是大楚监军要逼死灵武吴家,他们也不会反。 这二十年来,吴元昊每日都在为大楚讨伐他而准备, 灵武周边依照山势之险,建立了两道长达几十里的防线。 内中乌堡纵横,兵马精良,虽然贺兰山吴氏只有三万多嫡系,甲胄、器械也缺乏,但想要攻陷他们,绝非易事。 “这是一场持久战,水无常势,兵无常形。” “仁基兄戒骄戒躁,切勿急功近利,稳扎稳打,才是上策。” --------------- 皇宫。 御书房。 魏公公眼里闪过担忧,楚帝最近劳作的时辰越来越长,这不是好现象。 正当红顶大太监想要劝说几句时,一股强大的威压出现在御书房的黑暗角落深处。 有个小黄门接过了纸条后,呈给了魏公公,而当魏孝贤踏上玉阶时,那股威压已经消失了。 御台之上,楚帝批改了一份关于运河的奏书后,才缓缓打开楚纸。 “水无常势,兵无常形……” “戒骄戒躁,稳扎稳打……” 楚纸上的事,圣昌皇帝一目十行,一切都很正常,似乎平静如水。 但楚帝觉得不对劲,就是一切太正常了,他才觉得不对! 刘仁基进了天策府,项济、周云并没有动作,这到底是何解? 窗外园林,一只燕子在哺育小雏鸟,叽叽喳喳,传入御书房。 楚帝思索良久后,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太多疑了。 他叹息一声,沙哑的道, “魏大伴,将洛阳的那些布置撤了,羽林、龙骧过了潼关后,各路兵马都回去吧。” “那个时候,秦王没机会了,就算有卧龙周云也不行。” …… …… 第335章 河道乱事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洛阳。 二十二坊河道。 码头上,无数蓬头垢面的苦力短丁在等活计,酒街坊码头涌入了不少新的管事。 昔日的斧头帮,也将势力扩展到了城外,如今码头也算是他们的地盘了。 运河卸货的不远处,有一棵老柳树,柳树下,斧头帮在结算工钱。 “节老三,六百二十钱……” “刘麻子,五百八十钱……” “黄大牙,四百钱……” 黄大牙是个粗汉,人不算高,但长的壮实, 尖嘴猴腮的斧头帮老秀才一开口,黄大牙就怒不可遏。 “怎么才四百钱?老子干了十几天,最低也要六百五啊。” 斧头帮几个管事冷眼的看着他,一脸嫌弃,就他事多,老秀才冷冷的道。 “咋的?觉得爷们算的不对?” “你狗日的,洒了一袋粮食,那就得扣十倍!连货带罚,四百都是老子仁义了。” “不服就给老子滚,爷爷还说了,今后斧头帮码头,没你黄大牙的落脚地。” 黄大牙在咆哮,那袋粮食本来就开口了,这不是他的错。 可惜斧头帮才不管谁的错,有损失就要扣钱,并且是加倍扣。 所有的楚人苦力都低头不语,他们眼里有怒火,但不敢得罪斧头帮, 以前河帮在的时候,他们没日没夜的干,十几天最少两贯钱。 夜深了,河帮还提供点吃食,虽然只有炒面跟馍馍,可那段日子是真舒坦啊。 哎!好梦易醒,易醒是好梦。 如此日子,还没过几个月,就被打回原形了。 可笑啊,他们当初还嫌弃河帮给的少,吃食也差, 毕竟那个时候,他们看见河帮挣的盆满钵满,很是愤怒。 今天才知晓,原来人家只是分口饭给他们吃,像斧头帮这样,干苦力的流民还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矮壮的黄大牙委屈啊,他泪流满面,下巴发颤,嘴巴里嘀咕着。 “老子夜里也给你们起来干活,你们欺人太甚,太过分了!” “以前郝爷在的时候,咱哪里要过这种日子。” 完了!十几个熟悉的苦力不禁头皮发麻, 黄大牙怎么能说这种话呢,那不是找死吗? 果然,斧头帮的人眼里闪过冷笑,几个高大的黑衣汉子一把抢走了黄大牙的四百钱。 “黄大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己送!” “嘿嘿……来啊,将这个河帮余孽抓起来。” 老柳树下,几十个蓬头垢面的楚人面露焦急,有些人甚至不忍心看了。 远方,一片狼藉,黄大牙被六七个斧头帮殴打,这会都不动了。 一个楚人婆子,哭丧着哀嚎着冲了进去,跟着两个七八岁的娃娃,死死护住当家的。 婆子趴在黄大牙身上,泪流满面,苦苦哀求, 几个斧头帮的打手瞧了瞧,停手等黑衣老秀才的话。 “黄氏啊,你男人竟然是河帮余孽,咱这不好办啊。” “苟爷,您老行行好,咱男人是个怂蛋,哪有那个胆子。” 望着几步之外,衣衫不整,苦苦磕头哀求的婆子,老秀才眼里闪过淫邪,但随即就满是鄙夷, 呸!奶奶的,连个女人样都没有,真扫兴。 老秀才挥了挥手,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几个斧头帮打手互视一眼,虽然有些犹豫,但他们也是小喽喽。 三个人抄起棍子,当即不再留情,两个雄壮的汉子拉开黄大牙的家人。 此情此景,几十个楚人苦力都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正当众人都以为黄大牙必死之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在柳树下响起。 “五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 斧头帮的老秀才气笑了,十几步外,赫然立着个朱红戎衣小子。 此人脑袋很大,看上去十几岁,手里抱个嬉笑着流口水的小孩。 反天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竟然敢来管斧头帮的事。 黄家婆子将丈夫拉到了一边,目瞪口呆的望着远方。 几十个楚人汉子皆是面面相觑,前方的场景太残暴了。 抱着娃的大脑袋,一句话没有,一柄短剑轻而易举,连杀十几人。 糟了!这是个将门子弟,踢到铁板了。 老秀才浑身打颤,跪在原地,冷汗从额头流下,他颤颤巍巍的道。 “小英……英雄,老夫只是个打杂的,求你放……” 他话还没说完,李信手起剑落,尖嘴猴腮的老畜生死的不能再死。 “那粗汉求你的时候,你放过了吗?” 大孝子方才在河边看了很久,但凡有一丝机会,他都不会出手, 天策府现在是非常时期,能不惹事他是不想惹事的。 可实在是这些斧头帮的畜生欺人太甚,他才忍无可忍。 至于几十个蓬头垢面的楚人,大孝子都不屑看他们一眼。 他呸了一口,洛阳楚人真是废物,这要在北疆,早砍死这些帮派分子了。 --------------------- 运河变了,一切都变了。 杜齐明被抓后,二十二坊失去了秩序。 无数官员早就盯上了贸易赋税这块蛋糕,如今他们肆无忌惮的撕咬。 运河苦力也是越来越难,他们被压榨的很厉害,再没有河帮时期的福利了。 最直白的体现,就是大街上的乞丐越来越多了, 二十二坊里,破家死人的商贾恶性事件接连发生。 杨柳垂河,乌蓬货船连绵不绝。 大孝子抱着蹦蹦跳跳的二孝子,走在杨柳路上。 说来奇怪,周云的两个儿子都很‘孝顺’。 大儿子自幼就不把他当回事,从能说话起就劝母亲改嫁。 来了武川镇后,更是进献了泼狗血、夹手指的坑爹计策。 小李安也是牛人,白天晚上永远有用不完精力,吵闹不休。 且奶妈跟婆子都带不了,除了至亲,谁来都是嚎啕大哭。 大孝子跟李娘子哄得到很正常,毕竟带了这么久。 但周云竟然也能带住,这是大孝子没想通的。 天策府,母老虎为了自己的利益,果断出卖了儿子。 “你去大楚看看,那家不是大哥带弟弟,你凭什么不带?” “别家有兵马给你?别家有偌大的基业给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大孝子反驳过,挣扎过,他痛斥母亲不讲道理。 可惜家中,她就是道理,跟道理说道理是说不通的。 大孝子眼睁睁看着母老虎将小李安交给他,随后就跟父亲你侬我侬去了。 青石板路上,酒街坊人来人往。 李信跟项茹走在街道,路人们都投来怪异的目光。 大孝子如此行为,加之后方十几个雄壮的护卫, 他们都以为此人是入赘了那家权贵,被女主人欺负着呢。 更有甚者嘀嘀咕咕,仿佛在说:哪家权贵瞎了狗眼,招这种货色? 人道洛阳花似锦,百年国都之繁华,古未有之。 尽管二十二坊在洛阳城外,但它依旧繁荣鼎盛。 运河二道,人群川流不息,商贩小店络绎不绝。 自从项济连城南令都没有后,北疆集团在洛阳朝堂的参与度就基本归零了。 洛阳的财政很好,无数官员在歌功颂德皇帝的英明神武。 尤其是二十二坊,报上去的政绩简直华丽到不可思议。 但李信对此嗤之以鼻,不知道是底下的监官瞎了,还是上头的官员瞎了,或者他们都瞎了。 总之李信一眼就能看出来,洛阳运河比过去破败了很多, 至少对洛阳庶民来说,运河确实比过去难多了。 糖油粑粑的小摊贩,是最近才从北疆传来的, 此物一出现,立刻席卷河洛小摊界。 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无数洛阳摊位出现了。 项茹开心的接过李信的小吃食,最近她心情很好,十六姑姑给她送了个金叉,本人也搬到天策府来住了。 十六姑姑为了留在青龙的身边,似乎和母族闹翻了,如今是个孤零零的女子。 周李氏对项茹很好,李娘子就更不用说了。 李信也决定留下来陪她,项茹觉得很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这个大脑袋待在身边,她就会很欢喜。 至于捣蛋的小李安,她根本不在意。 在她眼里,大孝子是万能的。 就像刚才,巡防军来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那个将官还对下属说,不要诽谤,不要乱指,肯定不是他们。 并且将斧头帮的人打的哭爹喊娘,四处逃窜。 力量在军队中的体现是最明显的,朝堂上的事,巡防军管不了。 但就现在大楚而言,没那个不长眼的敢惹北疆武川镇的少将军。 北疆虎狼之兵还在马邑、定襄,听说最近又和北狄人掐上了。 狗日的,位置竟然在阴山以北,可见定襄军团现在占了多大的优势。 以前武川镇将门没有崛起的时候,大楚可是连定襄粮道都守不住。 走过城门,拐过街角,远方人头涌动。 走了十几步后,项茹才看见,原来是大楚官兵在张贴最新的邸报。 项茹很好奇,拉着大孝子驻足观看, 前方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好不热闹。 项茹仔细的聆听之后,秀脸上带着疑惑的道。 “西征军势如虎狼,连破两座关城?父亲跟上将军不是说,吴元昊很难打?” “河南泰山郡,太平道死灰复燃,又开始作乱了……” …… 大孝子一边熟练的摇晃弟弟,一边眼睛里闪过精光。 十七营善于打偷袭战,李信更是深得战术精髓,加之他斥候出身,对地形很敏感。 灵武贺兰山一带,不,应该说黄河以北,能打仗的位置,大孝子都了如指掌。 灵武地区连破两座关口? 大孝子跟赵小乙互视一眼,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极度嚣张,喃喃的道。 “西征军打的怎么顺利?不应该啊。” …… …… 第336章 天下震动 戎边不以山川之险,国威不以兵卒多寡。 大楚王朝,威压天下的时代到来了。 大楚第九帝,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五年。 自辽河之殇后,沉寂了二十余年的中原霸主,再次对周边邻国张开獠牙。 大楚北疆定襄同北狄人的战争,最早可以追溯到楚帝二十一年。 那年,帝国猛将上官虎带领十万良家子戎边,拉开了北狄国战的序幕。 在清水河谷地带,徐州精兵夜袭,扫荡了万户贵族阿骨部。 在谷粮口,徐州精锐以步破骑,击溃突厥万户贵族浑部,并活捉了首领浑。 更是命令良家子中功勋将领周云,于阿骨部旧地建立武川镇,防御北狄人的反扑。 然而北疆血与火中,诞生的强大将门武川镇,在马邑战场展现了无与伦比的强悍。 武川镇李氏与铁血皇子项济达成同盟后,更是如星辰般闪烁。 楚帝二十三年,大楚五十万北伐军先胜后败,连续丢失定襄城等战略要地。 北狄国六十万虎狼,席卷北疆,大有攻破楼烦关,入主中原,重现北魏王朝之旧事。 但北疆楚人豪杰项济、周云率领建安军凶猛出击。 他们先后通过罗浮山之战,北山之战,野狐滩之战,将北狄国铁力可汗的野心化为泡影。 楚帝二十四年十月,北疆诸军回归,洛阳一时间兵马鼎盛, 从此刻开始,天下各国无不在关注,洛阳里楚国皇帝的下一步动作。 果然,帝二十五年,圣昌皇帝命令大将刘仁基、李兴西征灵武地区,拉开了楚国外战的风暴。 猛将张马率领的十六营步军攻势如火,一连攻破黑水、上桡两座雄冠。 龙骧军更是在银川口荒原地带,击败了吴元昊跟北狄人的联军。 为掩护贺兰山地带的楚军,定襄节度使王右宁率领北卫营、骑二营、骑三营,协同大量北疆散骑,合计四万骑兵出阴山。 定襄军团一路势如破竹,所到之处,突厥部落被连根拔起。 此战俘获牛羊数万,骆驼千匹,解救楚人奴隶九万七千余人,俘虏突厥人超过两万。 草原人连续发动了六旗王帐军,四部万户贵族才将王右宁的攻势挡下。 楚帝二十五年六月,鏖战数月的定襄军团见无机可乘,遂于七月初陆续回归定襄驻地。 灵武跟阴山两场大战令天下各国侧目,尤其是阴山之战。 大突厥国以勇武着称,但却十万狼骑对付四万楚兵,打的异常艰难。 草原之战,标志着楚国野战军,已经恢复到鼎盛时期的水平,甚至有超过的趋势。 同时,这也是大楚王朝再以少量精兵的形式对敌国实行打击。 与过去动辄几十万兵力不同,这次两个战场合计兵力不超过二十万。 但其产生的破坏力,远远超过了过去大楚国战的成果, 这是自野狐滩之后,楚帝以精兵战术又一次获取的巨大胜利。 高职业化的精兵,能在战场上完成更多的战术任务, 无论是机动能力还是攻击能力,都不是大量臃肿的弱兵可以比拟的。 更重要的是,少量的兵马对粮草的要求会大规模降低,极大的减少了帝国后勤的压力。 这使得国家有更多的银钱投入到单个兵马的价值上。 以龙骧军的骑一营,定襄城的北卫营为例。 一名骑兵拥有两匹北狄大马,即使军方大规模采购,其价值最低九十贯。 优良的武川玄甲不考虑,单凭优质的扎甲跟布面锁子甲各一套,便要六十贯。 长槊、弓弩、箭矢、马鞍等等,合计不下于一百五十贯。 在不计算粮饷跟抚恤的情况下,一个北卫营骑兵的花费不下三百贯。 一万龙骧军跟北卫营模式的骑兵,装备消耗预计超过五百万贯。 所以历史上,汉武帝丢失了七万远征精锐后,那就是举国之殇。 北疆鏖战期间,项济、周云用大楚北伐军跟库尔支旗的物资,装备了六万多精锐,其价值富可敌国。 楚帝项乾接收北疆的军队,无疑是一次帝国暴富。 如此形式,天下各国的军事变革在暗地里悄然进行,高昌、西突厥、高句丽先后进行了精锐兵马的组建。 同时天下各国也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北疆定襄军团对草原的攻击只是一次试探。 其主力不过是北卫营跟骑二营、骑三营,加一些北疆各堡的散骑。 北疆五郡能调动的精锐还有很多,如杨延的步一营,余建山的十一营, 李保的十三营,刘黑豹的十四营,王武的十五营,甚至楚兴城的第十八营。 即使秦王跟武川镇周云都回到洛阳,马邑、定襄依旧拥有庞大的军事力量。 楚帝二十五年七月,天下有很多消息涌入洛阳。 太平道在泰山郡死灰复燃后,一路攻势凶猛,竟然重新夺取了开封城。 幽州节度使夏侯杰、南阳节度使萧世安、徐州节度使上官虎奉命夹击河南太平道。 河南不安的同时,漠北草原也不安宁。 大突厥国在勒尔浑河举行会盟,铁力可汗痛斥大楚不遵循盟约,号召天下同伐大楚。 高句丽、西突厥、契丹、室韦皆有代表参与,五方组成了伐楚同盟。 其中室韦是东突厥的小弟,坐一方桌子纯属靠大哥。 而契丹族的耶律氏,能登上台面,靠的就是实力。 契丹人虽然只有两三万骑兵,但其战力彪悍,乃东胡庞然大物。 可这些事情,离大楚洛阳太远了。 七月末,洛阳正值炎热之时。 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了繁华的帝都,大楚重新修建的楼烦关,正式投入使用。 由宗人府大将项造,带领二万护城军进驻,这意味着北疆楚人被彻底隔绝在了关外。 如此,洛阳城中,项济跟周云的势力算是被压到了谷底。 ----------------- 洛阳,城隍庙街头。 一位身着旧长衫,下颚稍宽的书生,咬紧牙关,将根大棚的梁木顶起。 他青筋暴起,嘴角歪斜,用尽全力,但就是脚底打滑,怎么都弄不起。 “唐兄,哎呀,你怎能不叫我等啊。” 两个从后方土院子里出来的书生见状,不禁责怪唐姓书生,并火急火燎过来帮忙。 有心帮忙是好的!但他们不清楚自己的实力。 三个书生,鸡飞狗跳,硬是弄不起一根大梁木。 一时间,三人面目通红,汗流浃背。 城隍庙街头, 三个书生长衫湿透了,他们眼睛微眯,扫视街涌动的人潮。 最近秦王日子不好过,他们施粥的时候,害怕巡防的衙役找麻烦。 城隍庙的墙角,一个眼皮永久肿胀、大龅牙的矮壮汉子对着几个书生笑了笑。 刚刚瞧着三个秀才手忙脚乱,还以为多重,没想到就是三袋米的事。 这是一个粥棚,官方跟商贾的人消失了,他们不敢得罪齐王跟晋王。 如今老三、老五如日中天,楚帝要他们母族对付太平道,算得上是百般恩宠。 此刻,粥棚只有一些寒门学子愿意来帮助秦王。 街角处,出现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唐书生不禁头皮发麻,怕什么来什么。 裴寂斎来了,他面容扭曲,嘴角带着冷笑。 十几个衙役,手持水火棍,将粥棚的瓦罐跟灶台一通乱打,闹腾一阵后,扬长而去。 秦王施粥,黑米污水,乃害民之举!各路官吏必须阻止。 夏日炎炎,阳光正盛,可几个书生的内心却是冷如冰霜。 下颚宽大的唐书生似乎是年长者,在衙役走后,他也不多言,叫着其他几个人赶紧收拾。 但这玩意毕竟要靠专业人士,黄大牙一个人干的活超过他们一群。 排队的流民乞丐,也自发加入了帮忙的行列,毕竟他们要靠着碗粥活命。 某一刻,唐书生收拾散落在水洼中的米粮时,一双官靴出现在前方。 唐书生咽了咽口水,抬着头颅, 阳光刺眼,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 “秦……秦王,唐某无能。” “没事,唐小友有心了。” 项济来了,他背着一小袋精米,后方五个护卫也带了点,这是从定襄楼拿来的。 明空气急败坏,但那是刀子嘴豆腐心,项济已经习惯了。 黄大牙身强力壮,急急忙忙接过项济的米袋,搬来一张凳子给项济坐下。 粥棚乱七八糟,大伙都在收拾,项二愣子想帮忙,但却被大伙阻止了。 秦王之尊,岂可来做下人奴仆之事? 项济环视一圈,用脚想都知道,五姓望族的人来过了。 收拾粥棚的崔浩火冒三丈,怒气冲冲要带人去找裴家麻烦, 但是,下一刻,项济叫住了他们。 如今在洛阳,无数权贵等着找天策府的茬, 秦王必须要忍,这是周老弟说的,最近他受这种委屈多着呢! 洛阳城南,街道墙角。 面前是繁华的帝都,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项济坐在闹市,却涌现出一种悲鸣。 他想做点事,但却有心无力,七八个粥棚而已?为什么洛阳权贵要频频针对呢? 洛阳内外有流民十几万,是十几万啊。 这些楚人,没了这一点点薄粥,拿什么活命? 权贵府宅连十舍,家中陈粮由发霉。 为什么不去干点有用的事? 一天到晚就盯着谁跟谁不对付,谁跟谁有过节呢? 角落里,黄大牙在用刀子削木头,他要给儿子做柄木剑。 他儿子闹腾很久了,项济在天策府时,就见过那个小鬼头。 黄大牙是跟着李信来天策府的,那天他一身是血,婆子在门前苦苦哀求。 女卒医官说了,能不能活,看他的命, 事实证明,大龅牙的命很硬。 周老弟掐指一算,今日凶煞,诸事不吉,这特么都克不死大龅牙,果断留了下来。 项济在黄大牙身旁看了片刻,一柄两尺长的木剑被渐渐削了出来。 “你儿子的?” “是啊,我儿子说将来给少主牵马,要学好武艺,否则抢不过周后十二。” 项济瞧着黄大牙乐呵呵的,不禁再次说道,“你儿子以后不跟你姓了?” “对的,咱婆子说啊,少主救命之恩,大儿子以后姓李了。” …… …… 第337章 贩瓮施粥 楚帝二十五年八月底。 洛阳的天气到了最炎热时候,洛水之上,无数权贵的游船在大河中晃荡。 才子佳人们齐聚在华贵的游船中,他们高贵至极,酒池肉林。 诉说大楚先辈的豪迈,诉说民生之艰辛,诉说平生之志向。 慷慨激昂,仁义道德,引得无数豪族闺中少女追捧。 洛阳城南, 项济便宜岳父兼师父的学堂里。 周云将后方废弃的屋舍修葺了一番,此刻,内中摆了很多泥巴物件,整整齐齐,大约一百多个。 陶器是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它的出现,让人类的生活提升了一个档次。 它是人类文明诞生的标志,能否制作陶器,直到后世也是文明的重要评估证据。 “砰-砰-砰-砰……” 周云一身气血之力迸发,双拳带着残影,陶泥被他打的乱翻,短时间内便达到了要求。 他用割线将陶泥分开,分三次取用,在一个模具上用力揉捏粘合,如此阴干之后,大瓮两尺底座就塑形完成了。 将三个三尺宽的泥胚用陶泥捏合,在阴干一段时间后,小心上釉,进窑烧陶,一个七尺高的大瓮就完成了。 城外三叔公的庄园阉割的豚肉出栏,定襄楼每天消耗不少, 但铁牛不满足,他要搞脆皮烤肉,于是乎大瓮就成了问题。 洛阳周边并没有合格的产品,从北疆运泥巴烧出来的大瓮,那不是傻子行为? 几番倒腾,周云弄出来几个。 小明空发现哥哥做的大瓮成色极为优良,且比市面上的大一圈。 一个六尺大瓮在市坊要八百钱到一贯,而哥哥这里,算上木碳、陶泥、人工,不过三百多钱。 这里要是三天开一窑,一窑四十个,一个小小院子,就能月收三百多贯呢? 小明空一合计,眼睛里冒星星,说什么也要弄一个试试水。 如此,周云近日无事,索性就在梅朝云这里开了个小窑场。 其实明空算的成本,完全偏离了实际。 周云的技术,那是工匠系统,几百年后的水平,这技术成本明空没算。 其次,还有个重点她没计算,如果这不是上柱国大将军的地方。 那么随便一个衙役就能敲坏大瓮,随便一个帮派也能让明空卖不出去。 一个月三百贯,一年三千六百贯,洛阳普通商贾是挣不到这笔钱的。 “小周云,你这个院门可得看好,别那帮孩童顽劣,躲你的大缸里去了。” 梅朝云比项济鸡贼,项二愣子是莽,这玩意是贱。 周云打开兵神系统看过梅朝云,都是同一个属性,四个全是a-,均衡发展。 最令周云奇怪的是,梅朝云武艺竟然也是a-,这东西就有点不协调了。 原来,梅先生自幼游学,走过大江南北,见过无数奇人异事。 天音寺功法会一点,蜀山功法会一点,甚至龙象神功他都会一点。 那年,他在南华山,看见两个高手搏杀了一天一夜。 后面两人见他是个秀才,便找他理论,于是乎他展开了孜孜不倦的教诲。 “老夫那个误人子弟的水平,放眼大楚,谁人能比?” “后来呢,他们听了梅老先生的,就没打了?”李娘子一身红色布衣,娇美的手上有些泥巴,她最近粘着周云。 “那倒没有,老夫劝了之后,他们打得更厉害了。” “最后是国师玄真赢了,另一个道门高手不见了,不过说来奇怪,老夫记得玄真的脸,但却记不得那个人了。” 院子里,周云在捣泥,李娘子在捣蛋。 周云一脸鄙夷,终于知道大孝子跟二孝子的淘气从哪来的了。 梅朝云一路敲敲打打,大瓮发出金戈般的清脆之声。 他一路点头的同时,啧啧称奇,北疆的工艺还真是不错。 大瓮在物资匮乏的封建时代,是很好的容器,它能储水、储粮等等事物。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院子学堂前面,童虎带着十几个小孩点了灶火。 他从城南的渠道旁,摘取了一片荷叶,随后包住打湿的鸡蛋,用薄泥覆盖,放在火灰中炽烧。 这是柴火烤蛋,这种做法,蛋白焦黄,内中香气四溢。 在北疆干斥候时,他最喜欢这么吃了。 学堂子弟以洛阳的孤儿居多,他们一个个流着口水,等童虎的十几个烤蛋。 “大哥哥,你如此雄壮,是不是武者啊?”一个瘦弱的青衣孩童小声的询问。 “那还用说,老子北疆武将排名高着呢,一、二、三……七、八,总之就是很高。” 童虎恬不知耻的吹牛,在他的印象里战场搏杀,他还没输几场,但细细想来,能赢他的人好像也很多。 蛋壳被敲碎,十几个孩童都分到了鸡蛋,童虎是数好的,一人一个。 那个瘦弱的青衣小孩一边吃,一边看着童虎雄壮的手臂,羡慕的道,“大哥哥,你多大了,梅先生说,十五岁后,咱们也是大人了。” “老子都十三了,你们呢?” 此言一出,立刻在学堂群里炸了锅, 吃啥长大的?凭什么童虎十二三岁像个大人,他们还是个小孩。 正当童虎还跟孩童们嬉笑时,清脆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那个谁!麻烦通报一声,阳城侯霍同求见。” 大院子里, 衣着华丽的阳城侯不禁大吃一惊。 大楚军神周云跟武川镇的家主李娘子,竟然如孩童般在泥瓮前嬉戏,简直是不堪……朴素至极。 梅朝云拿来了他的青铜茶具,他在阴凉的地方摆下桌椅,阳城侯看见棋盘,笑着来了兴趣。 三盘丢盔卸甲,阳城侯霍同算是服气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教书老头竟然有点真本事。 周云一个人,上午能粘好六七个大瓮,有李娘子帮忙,很长时间,才忙活完两个。 院子里,卖炭翁已经来了,足足三板车。 洛阳夏天的炭还是便宜的,不像冬季,一炭难求。 玄文大纛在院子外面,周云眼眸只是略微闪过精光,就知道外面有不下二百多的护卫。 茶桌旁,阳城侯竟敢找梅朝云这个猥琐的教书先生下棋,那简直是找虐啊。 “哎……没了秦王啊,朝堂上一点意思没有,道貌岸然,没人敢说真话。” “老子上这个月的朝,真是无聊透顶,洛阳不呆了,咱们这些老东西要走了。” 霍同目光炯炯,虽然老迈,但精气神却是不俗。 他就像个老友,跟周云和梅朝云说了很多, 当年征战沙场,那狗日的身体六天不睡觉。 现在,熬个夜都要他半条命,老了,不中用了。 “霍家三侯依旧是大楚顶级势力,霍将军何苦自怨自艾。”周云给霍同倒了杯茶水,毫不在意的劝解道。 闻言,老而成精的霍同自嘲一笑,一边喝茶,一边欣赏英俊不凡的周云道, “两三万人马,能干什么呢?太后跟我那好外甥打压你,难道就不打压我们了?” 任何一个王朝,只要对皇帝产生了威胁,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忠义的,皇家都不会赌他的人品。 楚帝跟霍太后坐稳江山,大楚各方节度使听从洛阳皇帝的命令后,大量的功勋老臣就受到了打压。 作战的时候,为了军队的战斗力,为了战争胜利,将帅临机之权是很高的。 这种权力必须给,否则赵宋就是榜样,但此权力在和平时期有很大的隐患。 霍雄、霍同、霍守易当年雄兵数万,军中一呼百应,乃是楚帝的肱骨之臣。 如今他们只能成为一郡的节度使了,运河案丢了颜面后,楚帝一套连削带打,他们的威望越用越薄了。 一匹体型巨大的黑杂毛马被牵来了,阳城侯最后抚摸了阿流斯, 这匹马半个月前,霍太后用一匹乌黑的大宛良驹跟天策府换了,魏孝贤带着冯成来的。 周云在窑厂捣泥巴,回来的时候发现天策府护卫跟虎卫军剑拔弩张。 一身戎衣,脸如刀削,眼眸似星辰的周云只是笑了笑,牵走了霍太后的大宛马。 “宝马赠英雄,阿流斯跟着你,比跟着咱们好,哈哈……” 斜阳西下, 宴席总得散去。 一名老书生打扮的阳城幕僚进来,他跟周云等人行了楚礼,催促霍同该走了。 洛阳城南,老树小桥。 老迈的阳城侯霍同骑上战马,就算是老了,霍家将军也不喜欢坐马车。 “秦王打赢北狄人,杨我楚人之威,定国侯的话就当作废了。” “哎……”战马之上,霍同重重叹息了一声,泄气的道,“周云,悔不当初啊,若你是咱家女婿,霍家不会任人宰割!” “咱们地方门阀,随波逐流,只能匍匐在洛阳皇帝的脚下。哈哈,走了,周将军,后会有期。” …… 古道悠悠静,空留马蹄印。 阳城侯走了,别人不知道原因,但周云很清楚,太平道势大! 霍同必须回去守住阳城,否则霍家兄弟就成了无根的浮萍。 夕阳泛着红光,洒在梅朝云干瘦的脸上,项济的便宜师父猥琐的笑道。 “小周云,方才霍同的话你听懂了吗?” 阳城侯送还了阿流斯,这是大楚数一数二的名马,价值万贯。 周云很清楚,霍家三侯是要化解跟秦王之间的摩擦, 之所以过去不做,因为那时候秦王洛阳势力正盛,不是时候。 如今,秦王势力跌入谷底,正是化解矛盾的最佳时机。 周云眼眸深邃,疑惑看了梅朝云一眼。 这种阴险的人,竟然教出了项济那种浩然正气的徒弟,真是不可思议。 “老东西!别故弄玄虚,好好去误人子弟。” 小桥流水,梅朝云被周云嘲讽后哈哈大笑,似乎毫不在意。 周云则是自顾自的回院子,今个弄不出东西了,收工得了。 门口,李娘子跟丫鬟小绿面面相觑,听得一头雾水。 “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云里雾里的。” “大娘子,奴婢也不知道。” …… …… 第338章 太平道国 华夏大地,在封建内陆贸易时代,有四座城池得山川之地利。 长安,金城千里,造就了大秦西汉,乃祖龙之地。 洛阳,八关锁地,河洛膏腴,东望中原,西控雍州。 开封,中原腹地,人口殷实,繁荣鼎盛。 最后就是建业,虎踞龙盘,水道纵横,易守难攻。 几乎可以说,历史上所有的国战,都是围绕这四座城池展开的。 此刻,河南道,开封城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巍峨的城墙之上,残破的朱红玄文大旗缓缓掉落。 取而代之是一杆以黄色为底,上有太极八卦,迎风招展的太平道国旗帜。 无数道兵昂首挺胸护卫城墙,黄河古城换主人了。 开封南城楼乃是青石所建,坚固异常, 太平道的投石车粗制滥造,并不足以毁灭它。 一队身覆甲胄,头戴黄色太极包巾的雄壮兵卒,踏着整齐的步伐,自城楼巡逻而过。 他们精神饱满,目光炯炯,长矛寒光闪烁,甲胄砰砰作响。 但一路捡尸体、清理城墙的黄衣民夫们却并不害怕他们, 几个小孩跟着砰砰跳跳,有胆大的还找他们要配刀玩。 “滚滚滚,再调皮老子砍了你们,去城墙下玩,这里太高了。” 开封城,此城高六丈,城郭周长四十里, 如此巍峨的中原大城,太平道本以为是一场血战。 没想到盲盒一开,在册守军二万的城池,能战者竟然不足三千。 太平道几乎卯足了劲,下足血本,集结七万兵马,结果一桶就破。 几个收拾城墙的妇人手脚麻利,她们急急忙忙将孩童拉走。 一边责打一边笑着跟太平道的文士攀谈,希望把她们的孩童也算上人数。 年轻的文士脸色难看,眉头紧皱道,“你们这都干不完,本道怎么给你们算人数。” “干的完,干的完,小道长,咱家还有两个女娃,不够吃呢!” 妇人耍无赖打起感情牌,小道士低头不语,就当默认了。 太平道文士如此行为,引来路过的雄兵讥笑, 他们嘲讽小道士看上这几个老棒槌,真是好牙口不挑食。 在几个妇人的辱骂声中,十五个头戴黄巾的兵卒放声大笑着离去。 城墙之上,这些看起来傻不拉几的兵马,就是太平道国的第一雄狮,天公军。 泰山郡的储梁在河南民间积蓄力量,本想等到秋收后才发动。 但随着兵马越来越强,尤其是建立了太平道国十二方之后,各地求战之声再也压不住了。 军队的强弱在于士气,在于胆魄。 太平道的子弟兵认为他们在为天下黎民而战。 几十万河南楚人也打心眼拥护太平教义,他们认为大楚应该灭亡,太平道统领天下才是真理。 民心所向,兵精粮足,储梁在占卦之后,诸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遂于泰山起兵。 河南的楚人相信,太平道国的黄色旗帜将会覆盖九州, 届时,楚人将活在没有权贵、人人平等的世界。 太平道有十二方精锐,其大方六七千,小方三四千,都称为太平渠帅。 在十二方的基础上,封三大将军,天公将军储进良,地公将军铁人王,人公将军黄重。 其中天公军乃第一嫡系,麾下三方皆为精锐,不少兵卒前身是护道军,战力强悍。 黄河奔腾,货船连绵。 开封的北城楼上,天公军大纛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城楼屋檐,储进良背负双手,傲然挺立。 河风习习吹拂了他的道袍,道袍下,是精良的甲胄。 天公将军身形高大,面容冷峻,他伫立良久,遥遥的观望黄河之上的鼎盛。 对比上一次占据开封,储进良的心态已经完全改变。 帝二十二年,黄河大水,储进良冒死带着灾民攻陷开封, 虽然占据大城,但那个时候,起义的部队毫无章法,军心浮躁。 他们害怕官军的围剿,害怕在北疆打仗的楚军主力回归。 如今第二次占据开封,储进良的眼中只有熊熊燃烧的斗志。 远方城内军营,天公军大盾如林,狼筅长矛,弓弩齐备, 道兵士气高昂,悍不畏死。 河南所有楚军,无论节度使还是过去的官军, 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一律摧枯拉朽,连抵抗力都没有。 如此雄兵,如此威势,储进良已经不把大楚放在眼里了。 他深信,这种兵马不会输给任何部队。 如今,太平道要的不是河南,是天下! 储进良要让大楚吸食人血的权贵门阀皆为枯骨,他要打碎高高在上的项楚。 天公将军的身后,站着一位手臂残缺的谋士, 此人少年多灾,但却是大才能者,乃是天公军的首席文臣,刘先生。 正是他问出了储进良的志向。 将军欲得天下,还是欲成诸侯? 此人一手制定了太平道入开封的策略, 他对权贵无问上下,一律屠杀。 太平道以庶民起家,大楚门阀必视其为仇寇,没必要争取。 何况不杀权贵,去哪里找大量的粮草钱财,所以政治正确加上实际利益,权贵非死不可。 对开封的奇技淫巧之徒,他认为应该大加笼络,并给予官职跟地位。 因为只有这些人得到尊重,太平道的甲胄才会精良,刀剑才会锋利。 对开封商贾,刘先生认为此乃赋税的来源,北疆富足,已经说明了商贾的重要性。 太平道实行了商贸保护政策,承认商贾财富归属个人,不可动摇。 这也是太平道国并没有切断黄河水运的重要原因。 对于庶民,太平道正式颁布国书,取消一切苛捐杂税,实行摊丁入亩。 如此多方政策之下,太平道国爆发了蓬勃生机,强大的速度肉眼可见。 如今太平道兵强马壮,雄心勃勃,已经具备国家级的战略能力了。 储进良对刘先生很客气,过去的身份,先生不想说,天公将军也不问。 城楼之上,十几名士兵搬来紫檀桌跟太师椅,几个娇美的权贵妻妾为刘先生端酒夹菜。 太平教义,人生而平等,士卒在城墙,天公将军也在城墙。 所以北城楼暂时成了储进良的军机重地。 “刘先生,如今上官虎跟萧世安东西夹击,北方更有幽州军虎视眈眈。” “太平军将如何破之?望先生教我。” 酒过三巡后,储进良以学生之礼,尊敬的询问。 刘先生此生多灾,头发稀疏,他皮肤黝黑,抿了一口酒,思索后才道。 “这就要看将军的雄心了?” “此话何解?”储进良眼眸深邃,给刘先生满上一杯酒。 刘先生眼中闪过精光,挥舞唯一能动左手,抚须之后,冷冷的道。 “大楚天下,无人知将军兵马雄壮!” “楚国官军也绝非上下一心,这就很好办了。” 储进良亲自摊开舆图,耐心的听着刘先生分析利弊。 某一刻,刘先生目光炯炯,面容扭曲道。 “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将军集结天地人三军,从南到北,逐一歼灭!” “三大节度使若是兵马皆败,哈哈……”刘先生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的癫狂。 “洛阳里的皇帝,要么就干脆封你为河南王,要么就只能请武川周云出山了。” --------------- 泰山郡,东口县。 徐州兵马连营数里。 山川之间,旗帜如林,大寨一眼无边。 辕门之上,站岗的兵卒眼神微眯,看清之后,赶紧命令士卒搬开拒马。 马蹄如雷,一杆大纛随着钢铁洪流进入军营。 大将上官弘,横枪跨马,率军入营。 他在马邑郡城,为家主冒死拼杀后,再次获得了上官虎的信任。 如今他是徐州郡骑兵大统领,麾下有六千精骑,乃是徐州前几号人物。 军师了然虽然不是很放心上官弘,但也没有阻止他上位。 上官弘是将才,拥有丰富的骑兵经验,且本身也是宗师大将,配得上这个职位。 “报,上官骑将,秦将军,吴将军求见!” 占地八丈的帅帐前,站满了披甲执锐的甲兵。 秦辉低着头,跟随主将,恭敬的走在后面。 帅帐里,雄壮的上官虎在一旁打酱油,主位上乃是军师了然。 一身甲胄砰砰作响,上官弘行步有威,跟军师交待了东口县的战况。 “太平道兵被我部全歼,数万民众也被屠戮一空……” 屠戮楚民!听起来天方夜谭,但这就是节度使的常规做法。 秦辉一开始也不理解,直到这些年就慢慢懂了。 东口县屠戮一空,皇帝的力量就下降了, 徐州也可以得到战略缓冲地,更可以暗地里兼并这些土地。 在大楚,各地强盛的节度使跟皇帝只是合作关系, 皇帝与门阀共治天下,绝不是说说而已。 请节度使出战,尤其是上官虎这种节度使,那代价是不菲的。 某一刻,秦辉看了看腰间的黑色锦囊,这是武川镇八瞎子给他的。 他一直戴着,视此物为吉祥符。 如今,老瞎子已经是北疆的财政官了,周云更是成了上柱国大将军。 早知如此,当初在雪林还不如跟着李家走呢。 连李保那些个废物都能混成大名鼎鼎的十八将,他秦辉肯定差不了。 上官弘其实有很多话没说,或者说上位者也不喜欢听。 今日东口县,那些道兵凶猛异常,秦辉看问题喜欢看本质。 这些道兵虽然是拼凑的甲胄,兵器也不好,但他们战到一兵一卒都没有后退。 在他们的身上,秦辉看见了另一支军队的影子,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建安军! …… …… 第339章 河南之战 “太平道立国了?三路大楚正军,十几万人马竟然吃不下?” “苔藓之疾?太平道不过乱民?来人,把章丘泰拉下去斩了!” …… 洛阳,帝都。 皇城宫阙高耸,红墙金瓦,极致华贵。 乾政殿里, 楚帝大发雷霆之怒,连续斩了十几位相关朝廷大员。 但章丘泰最终却只是下狱,因为楚帝还要依靠章家在河南的力量,此刻西征军也陷入了困境。 灵武地区,两座关城虽然攻破,但随后吴元昊坚壁清野,西征军便攻势艰难。 粮道漫长,尤其是进入十月之后,西征军开始寸步难行。 洛阳里,虽然还有禁军、虎卫、玄武, 但楚帝必须留下精锐,以便随时支援关中。 龙椅之上,项乾也说累了, 他无奈的坐下,挥手让商师成带着百官想对策。 雕龙大柱巍峨,御窑金砖透着倒影。 衣着华贵的文武百官,一改往日的伶牙俐齿,各个都支支吾吾起来。 楚帝看着不禁被气笑了,不想再听这些虚假的话语。 他随意的伸手,魏公公立刻呈上了河南的奏书。 楚帝二十五年十月九日, 随着一匹快马进入帝都,顷刻之间天下震动。 太平道天公将军储进良集结兵力在许昌县击败了萧世安。 随后十万兵马从四个方向包围正在进攻泰山郡的徐州上官氏。 战线一路从陈留县打到东口县,太平道兵攻势凶猛,徐州郡损兵折将后,不得不退回。 南阳兵跟徐州兵两路被打败,幽州兵到达河间郡后,不敢南下,就地扎营,等待洛阳皇帝的军令。 收起奏书,楚帝项乾捂着额头,瘫坐在龙椅上。 这是一个可怕的事情,大楚一朝,农民军的战斗力,应该远远低于各节度使的牙兵。 但这份奏折上是什么? 大盾如墙,长矛如林,人随墙进,悍不畏死,不可挡也。 哼哼!楚帝嘴角冷笑,遮上名字,他还以为是建安军呢。 地公将军铁人王勇不可挡,其弟铁盖天生异象,长的一副雷公脸,竟然能战萧世安与上官虎。 如此荒谬的事,竟然敢上报到洛阳? ------------------------- 御书房院子。 十四棵树,树叶掉了大半,北疆榆树自然是长青。 御台后,楚帝冷静了很多。 他靠在龙榻之上,几个秀美的宫娥为他敷盖毛巾。 魏公公眼里闪过担忧,皇帝最近似乎太累了。 左丞相商师成立于龙台之下,他闭目假寐,不该看的东西一律不看。 宫殿长廊,商延道身覆甲胄,手持长枪,面带疑惑的站岗, 这祖父跟皇帝怎么回事?半个时辰都不说话? 某一刻,正当商师成真快睡着时,一道沙哑的声音在御书房响起。 “丞相,河南的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他商师成也不敢乱看啊。 听到皇帝的询问,左丞相于书房中,来回踱步良久,才幽幽的道。 “老臣认为,有三种可能性。” “其一,太平道乃是前梁余孽,铁人王跟储梁都有前朝的影子。他们一直盘踞在河南,百年未散。” “其二,太平道中有北地溃散而来的军人,他们训练了龙骧玄武一类的军队。” “其三……”说到这里,商师成假意看了看皇帝的脸色, 后者一声冷哼,商师成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 “其三,南阳萧氏跟徐州上官氏在保持实力,并没有用心剿贼。” 楚帝龙目一狞,不禁嘴角冷笑:商师成这个老东西,滑头的很。 他真正要说的是第三条,前朝余孽跟北疆溃兵都是不可能的事。 花园里的鸟鸣声比以前少多了,毕竟十月来了,天气渐寒。 小黄门给御书房炉火加了点江南炭,低头退去。 御台前,商师成跟楚帝分析了很多郡县的问题。 总体说来,目前大楚财政优良,今年秋收之后, 应该能总收超过三千五百万贯,国库盈余大约七百万贯。 老实说,商师成也有些遗憾,若不是河南之事,帝二十五年,该是盛世之年。 某一刻,正当楚帝心情舒缓时,商师成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陛下何需担忧,上柱国还在洛阳,事不可为,武川兵仙上场就是。” “哈哈……”楚帝笑了,笑的悠然自得。 “确实,北疆神将还在,大楚何惧之有。” -------------------- 今日老丞相辛苦,楚帝让禁军百户亲自送他出宫。 那个百户不是别人,正是商师成的孙儿,商延道。 他一路叽叽喳喳,上蹿下跳,要祖父安排他成为东征军的一员。 还说他是庶出,不给点机会立功,将来连个门户都保不住。 只是商师成脸色难看,一路不言,回府后才敢跟商延道说话。 “祖父,你怎么一路不答啊,皇帝要周云出战,你一定要推荐我。” 商延道在书房中展现武艺,一股气血之力蓬勃而出。 穷文富武,商家这种百年家族,自然供养的起本族武者。 “皇帝不会让周云出洛阳的,卧龙出河洛,心腹大患,皇帝不可能同意。” 商师成的话无疑是盆冷水,淋得商延道滚烫的心哇凉哇凉。 更令年轻的禁军百户错愕的是,祖父奇怪的行为,他眉头微皱,疑惑的道, “那皇帝明明不同意,祖父您还建议什么?” “糊涂!”左丞相商师成有些气愤,他恨铁不成钢的道,“皇帝的心思猜不得,祖父就是给皇帝否决的。” “要让陛下说出他想说的话,而不是臣子揣摩出来的。” 见商延道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商师成摇头抚须,叹息道, “好好干你的护卫官,嘴巴闭紧,祖父高低给你弄个四品将军。” …… …… 第340章 牡丹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升齐王项淮为山东王,于洛阳开府,赐铜山一座,增地泰山郡。” “升晋王项汾为州道王,可开府,赐铜山,增地长平郡。” …… 洛阳八关锁地,得天独厚。 但它在历史上也是多灾多难。 帝都乱世兵祸,多遭毁灭, 东汉的洛阳、北魏的洛阳虽然都在河洛之地,但位置却截然不同。 迁都洛阳!乃是楚太祖项衍执政早期就确定的政策。 但江南勋贵势力强大,当年天下初定,南梁北魏残余力量蠢蠢欲动。 为了大楚江山的安宁思虑,项衍最终选择偃旗息鼓,暂缓此事。 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虎牢关之变,楚太祖竟然只有七年的皇帝命。 迁都洛阳的伟业,直到五十年后的圣明皇帝时期才完成。 从国家层面上看,定都洛阳意义巨大,这能使大楚精锐屯聚在河洛之地。 帝都军团能更好的应对凉州、并州、幽州三个方向的异族。 于数千万楚人而言,此乃大功之举。 楚国洛阳,洛河与伊水交汇, 河流纵横,水源充足,地域膏腴。 大楚百年间,曾出过一绝世美人,名牡丹仙子。 楚帝为搏妃子笑,千枯万骨埋明池。 上阳宫外有一大池,池水宽千丈,乃是当年为解牡丹仙子思念故乡所挖。 可笑的是,牡丹仙子第一次游湖就被河工复仇,虽未杀了此妖女, 但几百名楚人撕心裂肺的的怒吼,令这位仙子遭了灾厄,不久病死皇宫。 牡丹仙子早已去,今朝只见牡丹池。 今日,牡丹池上汇聚了无数华贵的舟船, 裴家、卢家、窦家……徐州官员、太原官吏、兵部、户部……礼部,大楚的官员子弟几乎全部到齐。 晋王跟齐王共同相邀,谁敢不来? 如今此二人在朝堂如日中天,洛阳文武官员投靠者无数。 牡丹池庄园只有一座,它的对面就是上阳宫,坐在庄园里,甚至能看见皇宫换班的护卫。 此庄园是五姓望族之首,裴温裴家的院子,内里巨大,足足六进, 右跨院连着码头,中堂院乃是牡丹花园。 此花园小桥流水,假山奇骏,奇珍异宝无数,可谓华贵至极。 裴家乃五星望族之首,今日有心巴结齐王晋王,自然是给足了面子。 精悍的黑衣家奴从东南门排到宣花门,足足近千之众。 娇美的丫鬟女仆一路莺莺燕燕,她们端着美酒美食进入宴会, 一百多张宴台上,每个大楚高官子弟身后都有一名丫鬟美人伺候, 不少纨绔动手动脚,一派酒池肉林,淫靡之气。 五皇子项汾身材高大,他衣着华贵,兴许是高兴过头了。 他在身姿婀娜的舞娥中来回穿梭,一会跳太原舞,一会跳洛阳步,甚至偶尔跳起了草原的雄鹰展翅。 虽然他跟齐王都得到了封赏,但他赏的是长平郡,实打实的好处。 齐王那是什么玩意?河南泰山郡,去找太平道天公将军要? 宴会之中,各权贵有心相交,自然是备足了诚意。 “哈哈……春风得意马蹄疾,卢家给五皇子送玉如意一对。” “张家主偶得晋朝竹林七贤《山涛图》一幅,不知真假,请齐王鉴赏。” “太院学子仰慕英雄,特写万子贴,欲以晋王、齐王为我等之榜样。” …… 花园主位有五张宴台,裴寂斎虽然做东,但中间主位却是齐王跟晋王的。 宴会主位东头两位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四大才子之一的萧洛,军中豪强玄武将军——丁撼山。 虽然两家结盟,但齐王项淮眼中此刻带着愠怒,五弟太过得意忘形了! 不过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项淮跟萧洛一起,对洛阳玄武军的主帅丁将军尊敬有加。 丁撼山乃军中豪杰,项淮、萧洛这种大楚顶级人物劝酒, 他自是来者不拒,喝的好不痛快。 花园里欢声笑语,丫鬟仆人莺莺燕燕,所有人都在恭贺齐王跟晋王的胜利。 唯有五张宴台的最末一席,齐王心腹廖枚廖先生愁眉不展。 这位徐州名士,不同于萧洛跟少主嬉笑着巴结丁撼山,他全程冷脸。 他对齐王、晋王在朝堂获取的优势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觉得怪异。 廖枚眼眸闪烁,轻蔑的望着牡丹池里,晋王带着权贵子弟狂欢, 同这样的友军结盟,他心里是一片灰暗。 若不是因为他乃上官氏幕僚,此刻甚至都想拂袖走人了。 他已经多次提醒齐王,洛阳朝堂很复杂,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可自古忠言逆耳,尤其是项淮这种自视甚高之辈,根本听不进去。 日子久了,甚至渐渐疏远他这位忠心耿耿的谋士。 廖枚也是想得开,狗日的,说都说了,蠢人不听他也没办法。 他只能尽力在洛阳斡旋,做到军师了然给他的交待,算是对得起徐州上官门阀了。 洛阳的局势,但凡用脑子想一想都知道有玄机。 太原节度丁宏度使靠着并州道商路都能恢复实力, 晋王的势力甚至能再次强大起来,重新成为皇储第一人选。 那么可想而知,商路最大的获利者洛阳、定襄实力到那个地步了? 丁宏度都能恢复实力,那皇帝跟项济必然积蓄了强大的力量。 如今大楚洛阳,本质上是皇帝跟项济的斗争, 作为人子,秦王不能不孝。 作为臣子,秦王不能不忠。 如此忠孝两重压制下,项济、周云才渐渐在洛阳失去了势力,被完全打压。 但硬实力它就是硬实力,这种力量不会消失, 大楚无论下一个皇帝是谁,不慎重考虑北疆的利益绝对是江山动乱。 没北疆军团的支持,洛阳里的皇帝能坐稳龙椅? 花园里,洛阳权贵子弟相处融洽,不少人甚至嚷嚷着要结拜,生死同在。 扫视一圈,望着戏台上搔首弄姿的五皇子,廖枚不禁摇摇头, 他端起昂贵的夜光杯,失望的喝了口美酒。 裴相之子裴寂斎笑着走过,本想跟徐州名士碰杯,但见对方一张臭脸,也就没了兴趣。 “齐王,哈哈,小弟敬你一杯,若是将来有幸,小弟还望殿下提点一二。” 齐王春风得意,笑着碰杯,斩钉截铁的道,“裴公子放心,你家丞相之位,代代相传……” “代代相传?” “代代相传!!” 听见齐王板上钉钉的回答,裴寂斎简直要笑疯了, 他面容扭曲,一个劲的给齐王倒酒。 并且还说了,一会去教坊司,那里新进的花魁甚是娇美。 “哎,说到这里,本王很遗憾,传闻素娘那个贱人能隔壶吸酒,舌头编绳,可惜了……成了周云的肉禁。” 闻听此言,裴寂斎的眼眸中闪过阴冷,他恶狠狠的道。 “莫要急,齐王殿下,吾父必送周云上黄泉,到时候……嘿嘿哈哈!” “你……懂事!将来咱们在朝堂再叙一段佳话,哈哈哈!” 齐王跟裴寂斎似乎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不禁相视一笑,眼里全是淫邪。 …… …… 第341章 赵翟让 “姓赵的,你特么找死!有种动爷爷试试。” 昭行街,安福门前,两波兵卒发生了冲突。 双方都是虎卫军,且都是皇城宫门百户队。 一名凶悍的虎卫兵卒,手持利刃,死死顶住粗胚汉子的脖颈, 后者也不怂,怒目而视,恨不得吃了对方。 军中以强者为尊,发生冲突老大怂了,今后就没威望了。 可就在见血的那一瞬间,粗汉再也绷不住了,拼命求饶,借着机会挣脱。 他一边流泪一边捂住脖子,走远后才敢气急败坏的大吼。 “狗日的赵翟让,你给老子等着,晋王上了,老子要你死!” 见凶悍的赵百户手持长矛,欲要抓拿他们,粗汉骂骂咧咧的跑了。 安福门前, 秦王项济等了很久,几个站岗的虎卫军兵卒让开了道路。 赵翟让一改对粗汉的凶恶,整理好甲胄,恭恭敬敬的行了大楚军礼。 “秦王殿下,有事赵某愿意代劳,可入宫一事,赵某真的无能无力。” 看着眼前身高八尺,锦衣上还有褶子的憨厚楚人,赵翟让等几个兵卒都是于心不忍。 听说秦王施粥越来越难了,几件好的锦衣都在当铺挂着。 以前他可以去定襄楼拿点,但现在定襄楼挣的也不多了。 定襄楼虽然有牛魔在,巡防军跟裴家势力不敢惹,但吃饭的客人害怕啊。 裴家跟巡防军整不了牛魔,还整不了他们。 禁军商延道商百户说,最近这段时间,去定襄楼买酱牛肉,看见的食客都很少了。 朝廷邸报说秦王施粥,乃是黑米污水,简直可笑。 赵翟让有时候真的怀疑大楚监察官员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那就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秦王的米粥一点问题没有,可朝堂诸位就是睁眼瞎。 项济紧了紧衣服,这身锦衣有褶子,确实不好看, 他从崔浩手里拿过一个包袱,思索片刻,郑重的交给了赵翟让。 “天气渐寒,这里面是冬衣跟一些首饰银两,本王听说母亲在宫中过得不如意,请将军代为转交吧。” 赵翟让大步向前,右手用力挥开裆甲,单膝跪地,埋头抬手,双手接住了项二愣子递来的包袱。 “赵翟让接令,必为秦王转交!” “赵将军,济曾经有恩于你?”此人的行为让项济有些疑惑,所以多问了一句。 赵翟让一边将包袱交给虎卫军兵卒,一边拱手道。 “秦王不曾恩义于我,但曾恩义于楚军。” “那年河原撤退,赵某与安统领发生过交集,后来听说秦王在古河沟宁死不退,血战突厥杨双,赵某神交久矣!” 前尘往事,恍然如梦。 想到河原之战,项济也陷入了沉默,他好怀念北疆那些可爱的士卒。 洛阳虽然繁华,但终究不是他的落脚地,比不过他在北疆自由。 在楚兴城,在定襄,项济有崔中书、李宣、丁至孝,那里政治清明,不会将白的说成黑的。 安福门前,项济给赵翟让默默行了楚礼后,便带着崔浩等人离去。 北风萧瑟,吹落枯叶。 昭行街的青石路上,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赵翟让目光炯炯,他驻足良久,最终长叹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楚不公,他无能为力,赵百户只是个小人物,微不足道的洛阳城门官。 就在他准备拿包袱的时候,猛然发现心腹队官低着头,眼里全是泪水。 “赵……赵头,你太冲动了,如此行为,虎卫百户就干到这了。” 此话一出,周边几十个护卫都是面色凝重,别过脸去,低头不语。 洛阳里,是天上那位在针对秦王,如今赵翟让替秦王出头,后果可想而知。 身覆大楚制式甲胄,赵百户只是笑了笑,他拍拍亲信的肩甲,淡然的拿走包袱。 “你没打过北战,不知道在北人心中,秦王的威望。” “咱在河原看着他们断后,那一刻悲从心来。” “在下沟子村听到突厥人撤围了,几十万楚人劫后余生。” “在罗浮山看过楚七的金枪,那是楚人何等英雄……” 忽然,赵翟让怒不可遏,眼眸赤红,声嘶力竭道。 “秦王之尊,怎么可以被一个洛阳里的城门官侮辱?” 说完这句,赵翟让雄壮的身体随着气息起伏,很久之后才平复。 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的时候给几个队官胸甲一人一拳。 “撤不撤职,明天再说,今天老子要干最后一道军令。” ------------------ 洛阳皇城。 跨过白虎门,走过两道瓮城,前方是巍峨的乾政殿。 过了大楚王朝的权力中心,再走数千步,就到了大名鼎鼎的教坊宫。 教坊宫的东侧,有一座新修缮的宫殿。 半年前这里恩宠至极,如今却是冷冷清清。 一个嘴角有颗美人痣的宫女睡意朦胧,一脸不耐烦的走到宫门口,恶狠狠的说道。 “谁啊,大白天的扰人清梦?” 小安宫屋檐长廊,一个小黄门谄媚的笑道,“殷管事,秦王托人送了点东西,劳您给带进去。” “秦王,秦王。奴生子还算什么王?” 殷宫女一听就来气,粗暴的扯开包袱,冬衣掉落她不管,只顾着在里面找值钱的玩意。 直到包袱全部找遍,她也没看见金子的一根毛,当即拔高嗓音,指桑骂槐道。 “堂堂秦王,往宫里就送了两件破衣服,几个银镯子,真是送的出手?” 大殿里,项济的母亲关中女听到此话后,不禁潸然泪下。 她不是在哭泣项济送的东西太差,而是秦王之尊,竟然连好东西都送不出了,可见他在洛阳的处境有多差。 皇宫是一个残忍的地方,如果说封建时代对女性的迫害很重,那么皇宫就是登峰造极。 这里的女子,大部分终其一生都只能在高墙深宅里度过。 得宠的妃子,宫女有赏赐,太监有礼物,各种宫中福利待遇都能享用。 还一呼百应,在宫中威风的很。 可冷冷清清的主子,她的例钱被层层克扣,银钱寥寥无几。 跟随她的宫女遭殃,自然没有好脸色给妃子, 若是此女子连个母家势力都没有,那更是往死里欺负。 所以皇宫中的女子,不得不争,那不是争宠,那是生存。 小安宫门口,黄门太监面露焦急,叫殷宫女小声点,别搞得鸡飞狗跳。 谁料后者不但不收敛,反而叫的更大声了。 “贾平庆都跟秦王闹翻了,你这孙子还忠心个蛋蛋啊!” “哈哈……忘了,你没那东西,要不姐姐也可以给你用用。” 正当殷宫女嘴角的美人痣笑得乐不可支时,两声啪啪的巴掌音打停了她。 不知何时,小安宫门口来了几十个宫女太监。 凤仪金冠,华贵至极,坤宁宫萧皇后来了。 她前往仁寿宫的路上,正好听见了宫女在咆哮,当即命令嬷嬷狠狠教训了此人。 殷宫女被反押在地上,嘴巴里全是鲜血,牙齿也掉落了几颗。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萧皇后没有离去,竟然从凤仪上下来了。 她带着宫娥走进了小安宫,跟项济的母亲聊了很久,并将手里的南阳传家翡翠手镯给了她。 还当着小安宫里的几个奴仆下人放话,关中女是她姐姐,今后谁敢欺负,皇后就撕了谁。 -------------- 洛阳皇城,巍峨壮观。 无数宫阙之间,皇后的凤仪穿梭其中。 某一刻,萧家的老嬷嬷面容阴狠道,“大娘子,您对关中女如此上心,不会真是打抱不平吧?” 凤仪之上,萧皇后雍容华贵,她娇嫩的脸颊带着笑意, 萧皇后肤如凝脂,身姿丰腴,根本看不出是陈王的母亲,倒像个年轻的大家闺秀。 “别看齐王、晋王声势浩大,那都是秋后的蚂蚱。” “项济、周云死后,小安宫这个人将来对九儿有大用!” …… …… 第342章 河南战败 繁荣鼎盛的楚帝二十五年,似乎在河南动乱之后戛然而止。 洛阳的子民虽然不知道实际战况,但几乎隔几日,就有八百里加急的皇城司快马进入帝都,他们多多少少知道不是好消息。 巍峨的皇城中,大楚皇帝再无心思管其它任何事。 河南道诸事哪怕是半夜,楚帝都要爬起来看。 众多官员上奏的情况看,官军都是稍显不足,待准备充足后,便可迎敌。 大楚官员低估了皇帝,项乾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不懂大楚底层的秉性? 真要是小劣势,官员奏书上绝对敢写剿灭敌贼指日可待,圣上无忧也。 实际情况能透过层层遮盖,楚帝清楚,他看见的都是冰山一角。 河南地域绝对是大问题,情况已然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帝二十五年十一月底,天下震动。 城隍庙街头,项二愣子带着一群寒门书生忙着烧火时, 城南街道一片狼藉,前前后后六匹快马进了皇城。 十一月中旬,太平道储进良于东海郡再次击败南阳跟徐州的联军,萧世安负伤后,直接退回南阳。 徐州军请求楚帝支援,否则太平道势大,不可制也。 十一月二十日,东海郡丢失,郡守陈保国自尽。 十一月二十五日,鲁国郡丢失,紧接着东平郡丢失,济南郡丢失。 乾政殿里,楚帝项乾大发雷霆之怒,连斩二十七位高官。 这是中原腹地,大楚膏腴之地啊! 如此丢失,岂不是灭国的征兆。 帝二十五年冬,楚帝等不了,玄武军必须要出动,北疆雄狮临危受命。 大楚王朝升丁憾山为镇东将军,拜贾平庆为监军。 玄武军携两万禁军,五万河洛各地郡兵,共计八万人马,号称二十万大军入河南作战。 玄武军!野狐滩能跟北狄人鏖战一夜的铁军。 洛阳里,项楚宗族无不是对此军充满信心。 然而,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楚帝几乎不敢相信前方的战报。 面对楚国大军来袭,天公将军储进良大纛冲锋,于巨野大败丁憾山跟章家的联军。 好在最终玄武军雄兵底子还在,并非浪得虚名。 安庆安将军死战不退,稳住了战局。 杨猛更是率领骑兵在巨野绞杀,为大军打开局面。 可太平道万众一心,大楚军队却各自为战。 储进良集结兵力,围攻杨猛第十二营,先登将军不愧大楚猛将,面对三倍数量的太平道骑兵,不落下风。 地公将军铁人王不敌杨猛,败逃之际,其弟铁盖忽然杀出。 双方鏖战良久后,先登杨猛不敌,受伤后被迫退走。 最终,丁憾山联合阳城侯,将战线稳在了阳城一带。 消息传到洛阳,楚帝一日之内,处死了五十几个太监宫女。 大楚皇宫里,上万奴仆都在颤抖,有御书房的太监说,楚帝连心爱的白京玉台都打了。 乾政殿里,现在一切国事不管,只看河南事务。 就连漠北的五国同盟讨伐大楚,皇帝都不想理会。 异族之战,大楚先祖早已建立长达万里的燕山防线,就算偶有攻破,大楚也能打回来。 可河南的太平道已经成了气候,一旦大楚失守, 轻则南梁北魏之局面,重则改朝换代啊,这是项楚王朝最忌惮的事。 有关北疆王右宁的捷报,若是以前,楚帝会兴奋不已。 可现在,他连翻开都不愿意,直到李林国多次提醒,楚帝才稍稍看了一眼。 王右宁要为西征军掩护,希望陛下能减免北疆商道的赋税, 楚帝甚至都没看完,就冷冷的批了两个字:不准! ------------------ 北疆。 定襄城。 楚帝二十四年野狐滩之战后,定襄地域经历了两个秋收。 高度发达的各国贸易,让处于通商口岸的定襄城寸土寸金。 大楚王朝,但凡上点台面的势力,几乎都在定襄城有据点。 不同于中原地区的城池,定襄城的中央府衙是军营,这是一个军政合一的城市。 府衙外东南转角,最近建造营拆除了一匹老旧房屋,兴建带院子的临街商贸铺面五十八间。 建业的马家以二万贯,盘下了八瞎子挂牌的天字零一号院子商铺。 那成交价,府衙里王右宁听得头皮发麻,两万贯,什么概念? 如果摊开来算,那就是每平方近一百五十贯,这创造了定襄商铺贩卖的新高。 这种价格,相当于在中原,十亩上田才能换这个铺子的一步见方。 街道拐角,王右宁眼眸闪烁,在马家的铺子前忍不住多逛了逛。 他琢磨着,这要是把城西军营驻地卖了,不知道大军开拔的银钱够不够? 马家以贩卖茶叶起家,在江南建业确实算得上一号人物, 但这是北疆,他们很清楚,定襄雄城他们就是普通的商户。 马掌柜发现王将军带着渴望,观看商铺,他不禁打了寒颤。 将手中的折扇收起,插在后劲,顺手拿了一壶江南的新茶,谄媚的道。 “王将军,马家小店可是各衙门公章齐全,你啊,高抬贵手。” 马掌柜点头哈腰,说话声打断了王右宁的思绪,后者笑着推走了茶叶,窘迫的道, “马掌柜是正经商人,咱还不知道嘛,就是刚出衙门,来此看看。” “没……没别的意思,你忙,你忙!” 王右宁依依不舍,最后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铺子,他想仔细测算城西军营的价值。 可这种行为,落到马掌柜眼里,那就是头皮发麻。 建业马家几个老人杵在店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经商人?没别的意思?还推脱不受小礼? 王右宁走不掉了,他被马掌柜死命往铺子里拽,后者泪流满面,不停哀嚎:王将军给条活路啊。 王右宁又急又怕,若是被八瞎子跟贺诗楚看见他以权谋私,以势压人,那他的北卫营就麻烦了。 定襄城,交易市坊外街道。 榆树成林,黄土路上人头攒动,几乎是肩并肩而过。 此路车马拥堵,根本走不动,在这种地方,步行比马车快。 王右宁手里提着一壶昂贵的毛尖,不停的警告身后两个护卫嘴巴闭紧,一定要说是他买的。 这个马老板也真是的,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硬要抹脖子逼着王右宁犯了十七斩二十三法的错误。 望着人来人往,繁华鼎盛的定襄城,王右宁不禁唏嘘过往。 曾经的北地定襄,地域荒凉,如今商城定襄,却能供养四支建安军一线部队。 没错,北卫营也在建安军的序列中。 不进去没办法,不是建安军部队,那投军的北疆楚人全要退伍,王右宁不从也得从。 当前,定襄城有三驾马车,节度使王右宁,统领野狐关以北所有楚军。 大财政官程知重,总管北疆一切赋税跟财务。 还有贺诗楚,王右宁大军的总幕僚长。 走在黄土路上,街道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尽管王右宁三羽赤盔,甲胄精良,一看就是楚人大将。 可这里的楚国子民都不怎么害怕他,更多的是跟他打声招呼。 定襄节度使默默的回礼,他已经习惯了北疆的军民之情。 贺诗楚?特么竟然是贺诗楚。 王右宁简直不敢相信,过去恨之入骨的浑部军师,有一天会成为他的主力谋士。 真狗日的世事无常! 不过说归说,闹归闹。贺诗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近半年来,他的谋划下,楚军在漠南草原,甚至漠北南部都是节节胜利。 一个双马,甲胄齐备,弓弩强劲,后勤充足,箭矢可劲的浪费。 一切琐碎的事情由辅兵营解决,一切防御扎营由后营解决。 麾下有黑蟒李泰、野猪刘谋这样的猛人,叫他们破阵,对面就是天狼卫都要跪下。 这仗打的,北地枪神王右宁快要上瘾了, 这样的配置,就是定襄军团大纛下拴头猪,那都能赢啊。 如此定襄节度使,王右宁干的痛快,浑身舒坦。 名义上,他麾下还有几员大将。 北疆野狐关以南还有王武、余建山、丁肆业他没调来呢, 要不然,漠北勒尔浑他不敢闯,南王城他还是敢去的。 哪像以前,跟段渊守北疆,连粮草军饷都要他这个主帅担忧, 小到兵员,大到战马都是这里折扣,哪里不足! 他担任节度使,上上下下都要操劳,二万多军队,就只有三千人勉强能战。 最令他心寒的是,闹来闹去还说他王右宁能力不足,一介武夫,这特么上那说理去? 正当王右宁心里吐槽昔日大楚时,身后的卫兵脸色凝重,敲了敲王将军的甲胄。 王右宁面带疑惑,顺眼望去,不免心情复杂。 远方一支雄壮的骑兵招摇过市,旗帜如林,黄底黑甲。 中间有一女将,跨坐高头大马,手中抱着一个穿戎衣的婴孩。 那女将笑容和蔼,在战马上逗弄婴孩,那孩子也是笑的乐不可支。 战马后方,是数百甲胄砰砰作响,目光炯炯有神的铁血骑兵。 这是武川镇刘黑豹的第十四营,目前驻扎在武川镇跟谷粮堡, 王右宁用脚看都知道,这是一支可怕的骑兵。 “这定襄城,一个妇人带着兵马招摇过市,想进就进,真不知这地方姓项还是姓李哦!” 王右宁的心腹卫兵望着远方人流中山文精甲的女将军,不禁感慨道。 闻言,王将军抚须思索,咂摸咂摸嘴巴,无可奈何道,“关咱们何事?反正洛阳皇帝给军令,咱们听就行了。” “老夫必然用命去办,能不能行?那只能随缘。” …… …… 第343章 秦王当窑工 楚帝二十五年,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圣昌皇帝颁布了两道口谕, 其一,让晋王项汾搬进东宫,并从巡防军中划三千精锐,称为东宫卫士。 其二,让晋王上元节后,跟随太原兵马,入河南作战。 同时,齐王项淮也被大加恩宠,徐州郡永久免除一切赋税,上元节后,一同随军出征。 太平道已经占领了河南六郡,其疆域日渐稳固,兵马日渐雄壮。 楚帝深知太平道乃心腹之患,决心以举国之力破之, 他集结太原、幽州、南阳、徐州、河洛,五地兵力围剿太平道。 至于其它方向的问题,大楚皇帝暂时考虑不了,攘外必先安内。 皇城巍峨,雄浑壮阔。 红墙金瓦的深处有一祭祀庙宇。 此庙宇极为简陋,乃是当初圣明皇帝按照江南的祖庙所建。 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让后代谨记项家先祖创业之艰辛。 这是家庙,大祭祀在城外的北邙山。 庙宇中,红木祭台之上,赫然是三把帝王剑,东剑泰山、北剑阴山、西剑陇山。 南剑在蜀王手中,但项楚迟早要拿回来。 蒲团上,一位慈祥的老者正在虔诚的祷告,她口中念念有词,乞求项家先祖的庇佑。 某一刻,老者停了下来,喃喃的对身后高大的黄袍中年人道,“都准备好了吗?皇帝。” 古庙之中,项乾的目光一直在项家先祖项衍的牌位上, 就因为此人英年早逝,项楚一百年了,都还没有走出祖先的阴影。 虎牢关之变后,每一代大楚皇帝都是殚精竭虑,如履薄冰。 母亲的话,项乾伫立良久后,才面无表情的道,“妥当了,事成之后,大楚便要集中力量,平定河南之乱。” 霍太后慈祥的提醒楚帝,“记住留下证据,将来把齐王跟晋王推出去,平复北疆的军心!” --------------- 时光飞逝,一转眼楚帝二十六年就过完了。 河洛之地,岁首之日, 帝都洛阳到处张灯结彩,无数楚人在庆贺这一年的富足。 外城二十二坊,从酒街坊到染布坊,再过探花坊、珠宝坊, 一路十里河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洛阳内城各家权贵的坊市更是放开了庆祝,各种歌舞、戏曲、灯会层出不穷。 才子佳人们流连忘返,互相仰慕,各家高门大户都在忙着联姻。 似乎项楚皇帝忧心忡忡的河南之事,并没有影响到洛阳的子民。 运河没有切断,商贸依旧繁华,甚至太平道国给予的保护比过去更好。 以前过黄河一道,商贾该给的钱一样少不了, 且运气不好那就轻则血本无归,重则尸骨无存。 如今乱民占了河南道反而比以前更好走了,这特么谁能信? 太平道似乎对底层楚人来说没啥子影响。 反而因为乱民之事,黄河沿岸,不少州郡开设了粥棚,给冬日里的灾民活下去的希望。 城南,窑厂。 项济带着五个护卫,走过新修的木桥,看了一眼朗朗书声的学堂,先后进了周云的院子。 六个人似乎都很熟练,换衣的换衣,卸甲的卸甲。 老实说,这鬼天气,周云是不想干的, 无奈项济实在没银钱了,硬拉着他,不陪老大哥也说不过去。 一开始,项二愣子在窑厂里,那都是帮倒忙,甚至比李娘子还可怕。 他捏合的大瓮,要么就是接口浅了,要么就干脆捏个洞出来, 搞得周云火冒三丈,直接丢到泥堆里重来。 可随着时日渐久,项济越莽越厉害了,如今他大瓮工艺得心应手,甚至上釉的时候还要玩点花活。 “项大哥,实在不行,粥棚停了吧。” 周云上身穿着朱红葛布单衣,一身气血之力迸发,双拳如残影,一面捣泥巴,一面对着项济说道。 塑形的模具前,项二愣子似乎没有听见,只是他和泥的手更快了,头也埋的更低了。 良久之后,学堂误人子弟完成,梅朝云贼头贼脑的踏进了屋子, 他来借木炭的,冬日里木炭昂贵,他可买不起。 不一会青铜茶具热气腾腾,他恬不知耻的邀请周云跟项济喝茶。 途经周云面前,项济眼神闪烁,长叹一声后,淡淡的道。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说的嘛,周老弟。” 自从半年前,项济彻底得罪楚帝之后,粥棚的事情就越来越难了。 到十一月底,定襄楼没了收入后,项济能弄钱的来源基本消失。 洛阳里,那些崇拜他的寒门书生,中间倒是凑了几笔,可那是杯水车薪。 周云能用的银钱也都给他了,北疆商贸的钱,他也不好去动。 因为李宣已经多次提过北疆缺钱,定襄很多铺位都卖了。 洛阳的流民确实太难,尤其是冬天。 封建时代,御寒物资匮乏,基本都是靠木柴度日。 附近的柴山都是有主的,樵夫的柴火他们也买不起, 如果去几十里之外的山林伐木,对流民来说,根本不切实际。 洛阳城外有很多流民挖了地窖,人在冬天就躲进去,如此能苟活着。 可项济的粥棚要是断了,那这些人的活路也就没了。 如今洛阳的官僚都在忙河南的事情,根本没心思理会洛阳十几万流民。 殊不知,这种事情不解决,河南太平道的力量就是无穷无尽。 “嘿嘿……”梅朝云猥琐的笑了笑,从腰间拿出一包碎银子,“济儿,为师去赌坊走了走,赢了几十两。” 项济瞧了瞧老丈人,又看了看桌上的银两,最终推脱了,“济缺的银钱很大,师父填不上的。” “哎!济儿,你就不觉得这么搞下去,不是办法吗?” 梅朝云眯着眼,歪头否决女婿洛阳施粥的愚蠢行为, 周云知道,他其实早就看不惯了,只是今天才忍不住说出来。 “项济,大楚是你的吗?皇帝百官都不管,你管什么呢?” “楚国官员会认可你吗?流民会感谢你吗?这样做值的吗?” “那也要有人去做!”项济一掌拍的木桌茶水飞溅,他憨厚的脸上,流下屈辱的泪水。 周云眼眸深邃,跟梅朝云互视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的喝茶。 小片刻之后,项济平静了很多,生冻疮的手,悻悻的端起茶杯道, “本王没什么本事,只想尽点微薄之力,长宁街,卖炭的楚人被冻死。” “东城外,每天都有数百流民死去,楚人孩童在寒冬哭泣,楚人在流着血泪!” “济做不到视而不见,洛阳权贵但凡分一点出来,也够他们活了!” 洛阳帝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裴寂斎前段是时间牡丹池大宴,足足消耗了十万贯银钱,这些够项济用很久了。 “自启建立夏朝后,到项衍夺天下中间几千年,这些事也没人能解决!”梅超云喝着茶水,吊儿郎当的道。 “历代王朝在百年之后,都会慢慢进入官员臃肿,行事缓慢,敷衍成风的恶疾中,别做无用之事。” 周云知道,梅朝云虽然什么都不算特别顶尖, 但他学贯古今,很多事情他一清二楚。 这是一道无解题,千古英雄也未必能改变。 但他是古人,他不懂! 中华历史上,从未缺乏敢于去做的人,唐朝有、宋朝有、明朝、清朝都有。 甚至未来有一人雄才大略,就为此付出了一生。 木桌上,周云给项济倒了江南新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项大哥,想不想开天辟地一回!” 开天辟地? 周云此言一出,项济跟梅朝云都是一阵错愕,面面相觑。 “何谓开天辟地?”项二愣子张着嘴巴,疑惑的道。 “大楚近六千万子民,若人人都能识字,人人都能读懂书籍,那么正确的思想迟早会诞生。” “即使将来出现阴云遮蔽,但只要大楚子民能读书,一切就有希望!” 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如同星辰的眼睛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他手中拿着梅朝云的教尺,点在桌面上,歇斯底里的道。 “如果大楚官员不再以攀登权力为荣,大楚子民也不再以权贵为标榜。” “楚人崇尚英雄,崇尚格物致知,楚国人人能活着,人人有衣食,那将是一个伟大的国家!” 周云的描绘,令项济醍醐灌顶,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只是这会,项二愣子眼神呆滞,憨厚的脸上一片木讷,似乎在消化周云的想法。 梅朝云虽然震惊,但他很快反应出了此事不切实际, 他端起茶杯,思索之际并没有喝下,良久后,疑惑的道。 “可如此,大楚文武百官岂能答应,文官以书籍垄断知识,武官以兵书战策垄断战场,他们不会同意的。” “哼哼!”周云摇头冷笑,笑的极为可怕。 “所以,项大哥要一支楚人子弟兵,还要一批为楚人庶民而奋斗的官员!” 这?这是一个怪物! 听完周云的话,梅朝云的茶杯不受控制,掉落在泥地。 他双目圆瞪,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英俊的楚人。 故意的?一切都是故意的。 秦王今朝的处境,竟然是此人故意为之。 如今皇帝打压之下,还愿意为秦王出头的人,绝大部分就是周云需要的官员。 平常人只能想一步,能做好就已经是人杰了。 可武川镇卧龙周云,他不知道想了多少步! 梅朝云颤抖的捡起茶杯,眼神冰冷,左手默默掐算天机,此道门秘术他也会。 下一刻,脑海一股强烈的刺痛感传来,嗡鸣一片,他什么也算不出。 天机遮蔽!? 正当梅朝云还在疑惑,天机遮蔽到底是有人为之,还是帝王紫气所至时。 大院门口,一个下颚骨粗大的麻布书生,带着笑容进了院子。 他身后跟着个小黄门,后者亦步亦趋,面色焦急,见到秦王后,才松了一口气。 “秦王殿下,皇帝明日在太液池邀请诸位皇子早课,望殿下准时到达。” 窑厂里,下颚骨粗大的唐书生草草喝了杯茶水,跟秦王说粥棚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周云嗤之以鼻,说谎都不会,一切正常唐书生会搞成这副模样? 片刻后,唐书生笑容满面,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他的长衫没了,如今跟着项济一起吃苦。 此人本就是汝州郡的寒门书生,家里也没几个钱。 洛阳寒冬,日短夜长。 项二愣子没有过多的休息,只是喝了几口茶水,就忙活去了。 某一刻,茶座木凳。 周云鬼使神差的拿起了桌子上小黄门的朱红玄文帖。 他仔细观看后,嘴角不禁带着冷笑,喃喃的道。 “明早太液池?哼哼,真特么的巧!” …… …… 第344章 玄武门 楚帝二十六年,正月十三日,大寒。 大楚王朝建立之后,楚太祖项衍规定每年岁首后上元节前, 诸皇子都要接受四书五经、国政论策的考核。 学无止境,太祖害怕后世子孙不学无术,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太液池在皇宫的东北端,诸位皇子要过二门三殿方可到达。 洛阳帝都,皇城巍峨。 大楚皇宫城墙高达六丈,共有十座外宫门,十四座内宫门,合称皇城二十四门。 白虎居南,主杀伐,乃皇都正门。 玄武居北,过牡丹池,经正阳宫。 此地可见洛阳北城墙,乃是皇城北部进出口。 “咯-咯-咯……” 后半夜鸡叫,洛阳城寂静的可怕。 城隍庙前,身着布衣,下颚粗大的唐书生在夜里就起来忙活了。 他打开旧木门,拿起扫帚,将今日粥棚的青砖街道好好弄干净。 冬日夜里,寒风刺骨。 忽然城隍庙前刮起一阵妖风,一时间尘土飞扬, 大风下,他眼眸眯的睁不开,地方白扫了他倒是不在意。 只是冥冥中,唐书生感觉今夜脊背特别凉:莫不是有鬼祟? 身后猛地传来响动,吓了唐书生一跳。 仔细一看,原来是黄大牙。 这货半睡半醒,在屋檐下的恭桶前激灵了几下。 随后他在裤子上摸了摸,不到片刻,穿戴完毕,也开始了粥棚的工作。 不同于唐书生只是扫扫地,整理整理锅碗瓢盆,黄大牙干的可都是重活。 粮袋是他背的,棚梁是他架的,总之没有干码头苦力的黄大牙,这粥棚靠唐书生肯定是不行的。 “嘎叽-嘎叽……” 某一刻,远方的街道尽头,传来了车轴声。 城隍庙前有两个奇形怪状的人,大龅牙跟大颚骨。 他们一人抱着粮食,一人手拿扫帚。 杵在青石街道上,满眼疑惑的望着眼前的队伍。 十三辆马车,每车四个大瓮,这得值五六十贯呢! 贩卖陶器的商贾看见了唐书生跟黄大牙,不禁压低了帽檐。 “去……去那呢?老刘。” 压低帽檐有屁用,黄大牙还是一眼认了窑厂的下游商人。 见被发现了,老刘索性不装了,他随意的笑了笑。 “这不是后宫总管太监购买了一批陶器,今个大瓮弄好了,天亮前得送过去。” 深夜送大缸?骗鬼呢! 黄大牙眉头一皱,还想多问,被唐书生一扫帚打了屁股。 街道上,马蹄踩踏青砖,夜里声音清脆。 木质车轴声嘎叽嘎叽,渐渐消失在城隍庙街道。 “刚刚我好像看了江碌……” “别乱说,咱们干活就行。” 黄大牙想开口,被唐书生冷冷的打断。 下颚粗大的汝州郡寒门书生驻足良久,怔怔的望着街道尽头。 某一刻,他咽了咽口水,腰间一阵摸索,将平安符挂到脖子上,自顾自的干活去了。 -------------- 玄武门虽然是北门,但依旧红墙金瓦,巍峨壮观。 城楼上大约有八十名宫卫,城下是五十名。 十三辆马车一字排开,窑商老刘早早的在宫门口等候。 虎卫军的队官身覆甲胄,摸着长刀柄,凶神恶煞的靠了过来。 老刘扶起毛帽,点头哈腰,谄媚的迎了上去, 他走南闯北,手脚麻利,迅速递过去一点碎银子,巴结道。 “官爷,宫里黄总管定的,五十二个大瓮,去后宫里呕花肥。” 雄壮的队官不动声色,接过银子后面色好了很多,他大步行走在马车之间,甲胄响动。 片刻后,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用力敲了敲大瓮,发出金戈之音。 抚摸这些成色极好的陶器,队官不禁感慨道。 “这么好的大缸,宫里的贵人用来装污秽之物,真特么可惜。” “哈哈,谁说不是呢。”虎卫军如此行为,老刘后背全是冷汗,但他还是谄媚笑着回应。 洛阳帝都,上元节前后冷的厉害。 夜班宫卫的检查大多例行公事,并不严格。 队官职业性的遥望了车队远方,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双手互戳,抖抖铁靴道,“行了,行了,没问题。” “弟兄们,来几个人,打开盖子瞧一瞧,开宫门放行吧!” 队官还在嬉皮笑脸,殊不知这一句话,贩瓮的队伍忽然气质大变。 第三辆马车,一个七尺大瓮里, 黑暗中,出现了一双如同凶兽般的眼睛。 他动了动雄壮的脖颈,筋骨发出噼啪声,手默默的放在了刀柄上。 就在他都要忍不住行动时,一声洪亮的吼声打断了他。 “前面什么情况,别特么墨叽,今日太液池考核,别瞎耽误功夫。” 马蹄响动,虎卫军王校尉竟然来了。 高大的队官笑眯眯的迎了上去,看来今日玄武门要过众皇子,宫中很重视。 队官就这样安全的走了,他甚至没有发现,刚刚走了一趟鬼门关。 刘商贩眼神冰冷,见商队无事,放在衣兜里的手又拿了出来, 他笑着点头哈腰,谄媚的通过了玄武门。 车轴声嘎叽嘎叽,十三辆马车很快全部过去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陶器贩子,王校尉身旁,年轻的心腹百户眼睛里全是疑惑, “王头,这样好像不合规矩,那是大瓮啊!” “哼哼……”闻言,络腮胡、血气蓬勃的王校尉自嘲一笑。 “不合规矩?还有更不合规矩的。” “立刻控制玄武门,不服者就地格杀。” --------------- 洛阳。 朱雀门。 古刹的钟声,唤醒了林鸟,也唤醒了小庙。 几个小僧人跟着老住持去山中捡柴,大恩寺的和尚会欺负小庙。 僧人只能天不亮就去捡些枯枝,树是不敢砍的,否则要押送官府。 一间佛堂中,木鱼声清脆。 蒲团之上,一位俊秀的僧人在虔诚的诵经。 某一刻,佛堂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沙哑的询问。 “陆长生,过了今日北疆雄兵可就解决不了,” “周云、李家主若死,李贞必然掌握大权,大楚又多一个太平道。” 佛堂中,木鱼的声音停下了,俊秀的僧人笑着摇摇头。 “方今天下,族长觉得谁能赢周云?” 谁能赢周云? 刘仁基平洛阳,安太原,号称兵家大圣。 他的实力很强,但跟周云比,还差了一个档次。 段渊已死,霍长真已老,可突厥军师就算能上,北疆战场已经说明,他不是周云的对手。 最接近周云的人该是毒士了然,此人兵法惊艳,但跟周云那种恐怖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丝。 老者在佛堂中踱步,思索良久后,无可奈何的说,“应该是没有吧。” “既然没有,您凭什么觉得周云会输?” “龙骧军在灵武,玄武军在阳城,秦王在洛阳只有六百护卫,周云拿什么赢?” 尽管陆长生智谋绝伦,但华服老者还是觉得这个判断有问题。 秦王被皇帝打压,势力已经消散,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计谋都是假的。 佛堂诵经,青烟缭绕。 莲台之上,佛祖低眉,普度众生。 陆长生丰神如玉,丹凤眼眸透着幽光,淡淡的询问。 “族长觉得齐王、晋王、秦王,谁当皇帝好。” “这算什么问题?当然是秦王啊。” “秦王于社稷有大功,敢于直言,心怀天下,即使被迫害,依旧锲而不舍,在洛阳为楚人立粥……” 华服老者脸色大变,他说着说着,好像感觉到不对了, 他呆愣在佛堂阴影中,久久不语。 陆长生从蒲团起来,于莲台前上了三炷香。 他踱步到佛堂门口,此刻洛阳漆黑一片,但东边的天空似乎出现了鱼腩白。 “秦王的力量并不在龙骧、玄武。而在于大势,在于人心。” “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秦王举于瓦窑之内!” “楚帝私心太重,不听小僧之言,一切都已经晚了。” …… …… 第345章 晋王项汾 “哈哈,五弟,今后三哥支持你,本王必全心全意为你守好山东道。” “好说好说,事成之后,三哥的封赏少不了。” 牡丹池千丈,碧水埋万骨。 正阳宫前,青砖大道之上。 齐王与晋王的人马旗帜连绵,一眼望不到头。 这里足有三千兵马,二千是晋王的东宫卫士,一千是齐王的徐州兵卒。 徐州军师了然暗示了项楚,要徐州郡拼死作战,必须杀掉周云。 武川镇李氏出自上官氏麾下良家子弟,此贼贪功噬主,与主家势如水火。 陛下除此贼寇,可安徐州军心,安天下军心! 军师的锦囊项淮早就看了,楚帝答应了徐州的请求, 但军师却要将此大功推给晋王,为此齐王心中愤恨了很久。 好在这次行动,楚帝有意栽培,将他项淮也算上了。 面对五弟的封赏,齐王项淮嗤之以鼻:等你当了皇帝,去跟太平道跟武川李氏死磕,老子再渔翁得利。 大纛之下,跨马覆甲,晋王项汾心中豪情万丈。 虽然他笑着跟三哥分天下,但眼里全是阴狠。 愚蠢,还想要山东王,等老子得位了,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正阳宫在皇城西侧,玄武门在皇城北方。 从玄武门进,大军必须在牡丹池一带饶个大圈,最后还得从洛阳北城过。 齐王跟晋王天黑出发,到玄武门时,洛阳的天已经亮了。 今日乃是楚帝考核功课的日子,玄武门似乎增加了不少护卫。 为首的一个项汾知道,乃是昔日河内郡的粮官将军王棣。 此人当年洛阳大水,被七皇子项济以死相逼,硬生生抢了数千石粮食,被贬官为百户。 后太原大战,其麾下建制完整,镇北军用人之际,刘仁基升其为千人将,一路屡立战功。 到楼烦练兵之时,王棣已经是万人将军了。 北疆大战结束后,夏侯仁虎卫军大量缺失,遂向刘仁基要精兵一万。 文魁郎想着,这帮子兵马回去也是解散,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如此兜兜转转,王棣来洛阳当了虎卫军千户。 这个人是并州道出身,且跟项济有过节,自然而然的就打上了太原势力的标记。 玄武门此人镇守,可见皇帝在宫门人选上是下了功夫的。 宫门之外,青砖之上。 齐王、晋王两杆大纛矗立。 后方旗帜如林,兵马一眼望不到头。 络腮胡子的王校尉眼神冰冷,他提刀跨马,带着一小队骑兵来到晋王队伍前。 “参见齐王,参见晋王!” 王棣行了大礼后,面色为难,但依旧咬牙道,“晋王殿下,皇城重地,数千兵马入玄武门,不合规矩……” 他话还没说完,迎接他的是一道响亮的马鞭声。 “啪!!” 血痕出现在了王校尉的脸上,十几个玄武门的虎卫军卒先是一阵错愕,随即勃然大怒。 晋王项汾轻蔑一笑,收起鞭子,策马几步,冷冷盯着王棣道, “认不得老子?王棣你是真没眼力劲!” “看清楚,皇帝调令!让开,不想死通通让开。” 皇帝调令? 王校尉带着疑惑,接过了一块绣着龙纹的黄布,绢布上清清楚楚写着: 帝二十六年,正月十三,太液池考课,令晋王携东宫卫士入驰海护卫。 考课而已,用得着带几千甲士入宫? 玄武门严格上意义上来说,属于北门。 自古中华建筑对风水、对方位有很有讲究。 大楚的宅院多为坐北朝南,在洛阳,一般三进的院子就是算是权贵了。 正门大多是东南门,进去之后就是影壁,有些朝代也叫萧蔷,这也是祸起萧墙的来源。 而北门大多是后罩房开的小门,一般都是买菜丫鬟仆人走的门。 皇城巍峨,自然是没有后门一说。 但玄武门比之白虎门确实低矮了不少。 晋王大纛耸立,雄壮的马匹上,五皇子锦衣貂裘,一身金色的玄甲威风赫赫。 东宫卫士旗帜连绵,他们身覆大楚制式甲胄,长矛如林,踏着步伐进入玄武门。 玄武门的洞口悠长,晋王在黑暗中对着身后的铁甲将领下达指令。 “进去之后,二千人全部留在玄武门跟长福门之间,做好准备,待秦王入宫,甲兵齐出,懂否?” “小的明白,一切听从晋王的命令。”前巡防军参将,现长林军统领眼里全是渴望。 杀了秦王,这从龙之功就跑不了, 自古官场,还有什么功劳比这个强? 洛阳城中,晋王权势正浓。 玄武门的虎卫军卒大多用畏惧的眼神望着项汾,这令五皇子感到兴奋。 他偶尔回头,看见远方城门的王校尉竟然呆愣的杵着,正儿八经的站岗。 此情此景,晋王眼里闪过阴狠。 王棣刚才敢阻止他入皇城,在项汾的眼里就已经是外人了。 晋王来玄武门这么久,他连点头哈腰都不会,那这个人连当狗的机会都没有了。 哼哼!既然不想进步,等此事一了,此人也不用当千人将了。 战马之上,王校尉眼神冰冷,淡淡的望着入城的东宫卫士。 一众虎卫军官围绕着他,但大多数都是丧着脸,面露焦急。 “王……王头,东宫有三千人呢?秦,秦王……” 副官们不敢说了,今日的事情太诡异,他们只是看门的,也不敢多管。 正当身后的百户们还在面面相觑时,一道尖锐的公鸭子嗓音响起。 “不长眼的东西!十九皇子要进宫,今个太液池考功课呢!” 玄武门前,晋王等人刚进去不久,一辆华贵的黑檀木马车出现在青砖路面。 这是十九皇子的车驾,此人乃剑南节度使的外孙,在洛阳也算是小有实力。 此刻,十九皇子不情不愿,他岔开双腿,后仰在马车里,呼呼大睡。 前方主管太监齐公公宛如骂街一般,咆哮王棣等人。 某一刻,络腮胡子的王校尉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叹息一声,喃喃的道。 “郭勇,将玄武门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入。” 王校尉早已清空了玄武门的护卫,此刻全是他战场的兄弟, 郭勇一声令下,高达六丈的玄武门缓缓关闭。 “哎……哎,狗日的,什么意思!” 十九皇子的总管太监在檀木马车前跳脚,但似乎虎卫军的人并不买账,全程没人鸟他。 七八岁的十九皇子在昂贵的皮草下挪了挪身子,睡意朦胧的道。 “齐公公,别自取其辱,本皇子还要睡会呢。” “一会开宫门了,叫醒我!” …… …… 第346章 玄武门之变 帝都洛阳,皇城巍峨。 玄武门到长福门是一片树林,树林占地广大,西侧尽头有三座宫殿, 此乃宫女太监入宫受刑之地,平日里居住着一些闲杂宫人。 静安宫旧木长廊之上,所有洗恭桶、浆洗衣物的太监宫女颤颤巍巍,匍匐在地。 皇城石砖大道上,竟然有两支兵马在对峙! 数千红甲军队将少量的黑甲部队团团围住,双方刀剑出鞘,弓弩上弦,显然是要生死相搏。 她们眼神里全是恐惧,虽然她们不知道这是平乱还是政变, 但无论谁赢,杀她们灭口的可能性都很大。 可她们除了哭泣着祈祷,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玄武门到长富门之间很大,可这里实际上是座翁城,无路可走。 “哈哈……项济、周云,没想到你们两个都在,” 大纛之下,晋王项汾疯狂大笑,他面容扭曲道。 “这里是皇宫?皇家有数万军队,你们竟然赶着送死,哈哈!” 晋王在前方大放厥词,但他没有注意到,后方的长林卫统领薛立赫脸上全是冷汗。 十几步外,有一杆湛金十字枪。 此枪长三丈,泛着寒光,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仿佛这方天地的神器,威压玄武门。 对面兵马大盾成墙,长矛劲弩,天策府护卫虽然稀少,但这些畜生脸上全是兴奋。 薛立赫说出去谁能信,六百人打三千脸上全是兴奋? 若不是此刻在皇宫,场中有三千兵马,还有源源不断的皇宫援军,他老薛早就开跑了。 大纛之下,周云眼神冰冷,他横槊跨马,缓缓来到前方。 阿流斯神俊,周云身覆朱红山文玄甲,朗眉星目,好一个大楚骁将。 他声音冰冷,如同地狱魔鬼一般。 “上天有好生之德,齐王、晋王,本柱国给你们一次机会。” “下马投降,从此不生事端,保你们一个山羊公。” 闻听此言,项汾笑了,项淮也笑了,他们笑的乐不可支。 几息之后,齐王项淮讥讽道,“周云,你那上柱国就是个虚官,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天策府大旗随风飘扬,周云佩剑持槊,冷冷的望着齐王跟晋王的队伍。 寒风吹拂,树林的落叶被卷起,一片带着枯黄的槐树叶,正好落在周云的马鞍上。 周云仰望天空,叹息一声:好言难劝该死鬼! 下一刻,周云饕鬄两刃槊寒光凛凛,一道洪亮的军令在他的口中吼出。 “建安军,绞灭叛贼!” 随着周云的军令下达,早已饥渴难耐的天策府护卫如同开闸的猛兽。 这一年来,洛阳的遭遇他们真是忍够了。 裴家、晋王、齐王,这些个鬼东西,打敌人不行,残害楚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杜齐明在监狱、河帮被灭、洛阳所有北疆的产业被打压,这一桩桩一件件,武川镇的楚人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此刻能开杀了,他们宣泄怒火,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大盾猛然抬起,长矛前压,骑弩开始咆哮。 对面见到秦王跟武川周云拼死一击,齐王跟晋王互视一眼,并不在意。 他们退到了军阵后方,让东宫卫士跟徐州精锐去消灭掉秦王这一点点护卫。 可他们的战马还没有停稳,前方战场就发生了恐怕的事情。 三千兵马似潮水般前进,他们呐喊着、兴奋着,以为要捡到大功劳。 然而,如同潮水撞击礁石。 盾墙前方残肢断臂乱飞,血雾弥漫。 巡防军就像冰雪遇到烈火一般被消融。 天策府护卫都是北疆兵王中的兵王,为了胜利,他们提前换上了步兵阵型,大盾长矛弓弩,可见准备有多充分。 巡防军就是只是大楚葛布铁皮甲,长矛质量也差,刀盾手是有一些,但他们不会配合。 这些兵马平日里欺负欺负洛阳城手无寸铁的庶民还像那么回事,遇到北疆精兵,那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前方盾墙护住,几个武川子弟手持长矛,跟着李义的节奏猛攻。 一个十七八岁的武川少年武艺不俗,一杆长矛将敌人捅了个对穿, 他闪电般的收手,等下次盾牌空隙出现时,他的前方没有敌人,后面的距离也够不到。 “狗日的,前面盾牌兵没吃饭吗?给老子快点。” 小弟大放厥词,李义眼神一冷,抬腿就是一脚,怒斥道,“跟好节奏,今天要是掉链子,你就滚回武川镇去养马。” “是是,义哥,咱错了。”武川少年嬉皮笑脸,轻松的跟上,这种军阵对泡在战场上的武川子弟来说,一点难度没有。 “特么的,赵阿四那几个也不咋的,连太平道都搞不定!这步兵阵也不难啊。” 皇城北宫,树林之中。 东宫卫士虽然被打的节节败退,但此刻在数量上依旧有绝对的优势。 他们的士气并没有崩溃,长林卫统领薛立赫一直在怒吼抵抗。 齐王、晋王的军队在皇宫内,很快就会有援军,这是他们军心稳固的原因。 天策府大纛之下。 项济身覆金甲,跨马赤影,他的手上还有昨天干活的小口子。 秦王从马鞍下,拿出一双细布手套,小心的戴上,仿佛遮住了这段时间的阴霾。 望着前方战场,崔浩等人虽然锐不可挡,但红色的兵马依旧是多数。 下一刻,他对着身旁的周云道,“周老弟,我们能赢吗?” 闻言,周云眼眸深邃,反问项二愣子,“如果输了呢?” “如果输了?”项济笑了,憨厚的脸上全是苦笑。 “哼哼,那就不知道楚人还有没有机会,再等来一个叫卧龙的英雄。” 阿流斯挑衅的看了赤影一眼,这匹红马它在天策府就看不惯了。 正当它准备踹一脚时,周云拉动了缰绳,阿流斯健壮的四肢踏前几步, 饕餮两刃槊挥舞了一个起式,周云感觉比以前顺手多了。 上柱国大将军身覆精甲,横槊踏马,目光炯炯道。 “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 “这本来就是在赌命,全军散开!全军冲锋!” ------------------ 仁寿宫。 美轮美奂的花园中。 今个是皇帝考核功课的日子,霍太后也准备了一些问卷。 老太太慈祥的走在金瓦长廊下,忽然西北方向有吼叫和喧嚣的声响。 她慈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看来齐王跟晋王在动手了, 可怜的孩子,可笑的孙儿,你们都不知道,杀了秦王你们也得死啊? 冬寒百秀谢,唯有梅花香。 仁寿宫的梅园特别漂亮,跟蜀王府的那些歪脖子树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霍太后虽然权力滔天,但她曾经也是个少女,喜欢花花草草。 梅园里有些花朵开得位置不美,她亲自拿着剪子,走进去修剪。 正当老太太兴致正浓时,远方两个小黄门火急火燎的跑进了仁寿宫。 霍太后看见方公公接头后浑身打颤,快步来到了梅园,额头全是冷汗道。 “启禀太后,皇城的十座外门全部关闭了!” 全部关闭? 老太太剪子停在半空,稍稍的疑惑了一下。 皇帝也太小心了吧,虎卫军有两万,巡防军还有两万,城墙上还有一万多人,秦王及麾下党羽插翅难逃啊。 老太太没有多想,继续修建梅园。 某一刻,一朵梅花缓缓掉落在雪地,霍太后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慈祥的面容忽然变得扭曲,气急败坏的道,“快,快动用护龙令,秦王跟周云反了。” 十几个太监连滚带爬的出了仁寿宫,霍太后很焦急,她气喘吁吁,身子上下起伏。 这一刻,她无比悔恨,自己的反应竟然如此慢了。 西北的吼声太久了,这是在拼杀,秦王跟周云要做困兽之斗。 …… …… 第347章 护龙司 教坊宫深处,有住太监们的矮殿。 这里都是大通铺,一间屋子住几十个,小小的地头住了几百人。 今个乃是正月十三,过两天就是上元节了,总管们正在训话,要求这些黄门机灵点。 忽然,矮殿斗拱之上,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太后有令,护龙司立刻集合,剿灭叛贼。” 屋内,太监总管气笑了,肥硕的大脸上全是轻蔑,讥讽道,“哪来的刺客,给咱家拿下。” 可他话还没说完,太监群里忽然跳出七八个身手敏捷的小黄门,从这间矮殿各个位置跟变戏法一样,拿出刀剑等兵器。 其中一个长脸太监瞧着身旁的胖子不禁愣愣出神,同睡这么久,他今天才知道,此人也是护龙司。 ------------------- 随着霍太后的一道道懿旨,皇宫里上万太监宫女都知道了秦王之事。 从乾政殿到教坊宫,从正阳宫到大恩门,宫里的人全乱了。 秦王乃北疆虎狼,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天崩地裂。 他们在害怕,乱兵所过,比匪徒更甚,此刻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皇宫二十四门这会已经全部关闭了,人群在乱窜, 不少宫里的恶徒趁火打劫皇家宝物,也有不少人趁乱报仇。 人群里,有一个小太监在听到了护龙司的哨音后, 他驻足石板之上,稍稍疑惑,一脚踏地,腾空而起,随后赶去仁寿宫。 ---------------------- 洛阳皇城。 白虎门。 洛阳帝都,皇宫几乎每一代都在扩建。 白虎门巍峨壮观,城墙高达八丈,上有两层城楼,可驻防兵卒数百。 此刻,关闭的白虎门内,一位瞎了半只眼睛的将军冷冷的望着红墙尽头的几个黄门太监。 片刻之后,气喘吁吁的方公公终于赶到了宫门口。 他浑身大汗,双手撑着膝盖,眯着眼道,“卓将军,太后有懿旨,开宫门让咱家过去,另外尔等立刻去玄武门平叛。” 卓将军身形精瘦,不算高大,他行步有威,甲胄砰砰作响, 走到方公公面前后,接过了一张绢布。 半瞎将军稍稍观看,舌头抵在下右脸皮上的刀疤处,冷冷的道。 “懿旨上没有夏侯将军印,本将只听直属军令,请公公拿来将命,小的即刻开门。” “卓神通?”方公公声音尖锐的怒吼。 “你认不得老子吗?仁寿大太监方斗!老子这张脸有没有用?” 方斗做梦都没想到,卓神通竟然不给他面子! 这要是昨天,虎卫军千户这种玩意,他都不屑多说一个字。 方公公怒不可遏,但卓神通似乎不为所动。 他向后退了一步,恭敬的行了楚礼道,“卑职关闭城门的军令由陛下跟夏侯将军共同下达,若要推翻,至少要其中一个大印。” “否则,卓某承担不起!” 方公公歪着头,怔怔的看了半瞎子几眼,他根本不敢相信。 方斗可是皇宫里的太监总管,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卓千户在扯皮球。 现在是秦王造反,哪怕一刻钟都能决定胜负。 北疆人骁勇,虽然秦王也就六百护卫,但必须洛阳的兵马进来,秦王才必败。 如此关键时候,卓神通不开城门到底什么意思? 方公公走了,白虎门开不了他得赶紧去其他宫门。 至于这些琐事,那都是秋后算账,这会顾不上。 白虎门,城门洞。 卓将军已经拦下三批要出宫的太监了。 卓瞎子此刻身旁的都是生死兄弟,这会他谁都不信。 其中有个胖大个甲胄似乎怎么都盖不满,有些肚皮葛布都露在外面。 他从城门洞的黑角落端来凳子,看了看前方青砖大道跟高耸的宫墙,担忧的说。 “卓哥,咱们如此偏帮秦王,不会有大麻烦吧。” 闻言,卓瞎子眼神冰冷,抚摸眼睛的疤痕,吐了口唾沫道,“那年太原,楚人流干了血泪,老鼠、虫子、树皮,最后是人吃人。” “谁来管了?”卓神通怒目身旁的胖子,咬牙切齿。 “只有秦王跟上柱国!镇北将军说过,太原救人之事,多半是秦王有意为之。” “后面夏侯将军活人的粮食哪来的?本将告诉你,是北疆给的!” “咱们没将令,对不起,动不了!” 白虎门巍然不动。 期间有一些兵卒来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去了。 卓神通知道,这些是其他城门的百户、千户差人来看看情况。 但他心意已决,今日就算死,也得遵循将令。 ----------------- 洛阳皇宫。 安福门。 此刻,城门洞中血迹斑斑,这里刚刚经过一场厮杀。 小兵赵翟让造反了,伙同十几名虎卫兵卒杀了百户。 江百户的亲兵虽然即刻反击,但他们不是北归虎卫兵的对手。 这些跟北狄人血战半年的楚人,早已脱胎换骨,杀些洛阳权贵的爪牙,一点压力没有。 “赵头,已经全部控制了,安福门今天鸟都过不去。” “行,好样的。今日就当归还建安军的人情了!” 虎卫军中善战之人不少,他们很清楚, 只要没人帮忙,野狐滩那种精锐杀巡防军必然就跟切菜一样。 -------------------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仁寿宫中。 霍太后快要疯了,皇宫的外门全部出不去,虎卫军集体无视她的懿旨。 “兴……兴许是皇帝跟夏侯将军命令太严了,陛下随身还有几千人,应该……” 梅花园里,几十个太监匍匐跪地,方公公看见霍太后杀人般的眼神,便自动闭嘴了。 金杖在泥地里敲击,霍太后的情绪越来越暴躁。 这个出自关中将门,自幼便是天之骄女的霍燕燕清楚的知道,虎卫军抛弃了他们母子。 此刻秦王乃造反之时,他们作壁上观,就是在帮助秦王。 “贱兵!贼丘八,给哀家等着。” 霍太后眼眸中闪过精光,此刻局面虽然危险,但依旧是皇帝的赢面大。 多少风浪她都走过来了,岂会输在两个后辈手中。 下一刻,霍太厚脸色冰冷,斩钉截铁的道。 “命令护龙司,即刻去小安宫拿下关中女做人质。” “再派遣死士立刻去太液池通知皇帝,随时准备离宫!” “离……离宫?这好像没到那个……” 方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霍太后咆哮的打断。 “你懂什么,北疆虎狼那次不是一打五、一打六,皇城兵马虽多,不一定稳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