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顾倾婚》 第一卷第一章:谁让她爱他 乔唯欢从片场出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 驾驶座上的年轻助理回过头,问:“姐,晚上的局是七点,晚饭你是回家吃还是……” 乔唯欢正在卸妆,闻言,乌黑的眼睛立刻弯成两只小小的月牙,“晚上我和莫西临吃饭,送我去餐厅之后你也找个地方吃一顿,然后等我电话。要是我没通知你,那就是莫西临送我,你就可以暂时休息了。” 助理傅明朗看她笑出一脸的明媚,打趣她说:“哟哟哟,姐夫要和你约会还卸妆,姐你太有自信了。” 乔唯欢被气笑了,“啪”地一声,一巴掌拍在傅明朗脑门上,“还没结婚喊什么姐夫。还有,你姐我化不化妆都是美人好吗?” 傅明朗揉揉脑门,苦哈哈的皱着脸,“是是是,姐你素颜的时候美若天仙,化了妆是天仙都没你美!” 一个马屁拍得乔唯欢心花怒放,然后她按住傅明朗的脑袋一顿揉,“你敢不敢夸得有诚意一点啊?” 傅明朗的马屁有些夸张,然而无论是影视圈的同行还是乔唯欢的粉丝和黑子,都不得不承认,乔唯欢确实长得漂亮。 白皙的皮肤,衬得一双带水的双眸更加的黑,眼尾微微的上挑,挑出一抹惊心动魄的风情。诱人的嘴唇一开一合间,会有一股浅淡的香气飘散开来。 莫西临的目光在乔唯欢精巧的下巴上短暂停留,随后逐渐转移,绕过弧度柔美的脖颈,落在圆润的耳垂下方。 纤细的脖颈上,一直黑色的蝴蝶振翅欲飞,像是下一秒就会离开白玉般的肌肤,翩然落在谁的心房。 正在切牛排的乔唯欢抬起头,看见莫西临的目光所在,抬手摸了摸蝴蝶纹身。 “这里本来是一块胎记,我觉得不好看,就纹成蝴蝶了。” 莫西临:“能洗掉么?” 乔唯欢的美已经足够惊艳,加上蝴蝶,就太让人过目难忘了。 女人的美丽可以帮男人挣面子,但未来的妻子总是被其他男人惦记,想想也不会是多美好的感受。 乔唯欢慢慢放下刀叉,两手托着脸,对着她俊朗的未婚夫眨了两下眼睛,“你想让我洗吗?你想,我就洗掉。” 当初纹这只蝴蝶的时候,是为了庆祝终于脱离开那个魔窟似的家。之后乔唯欢回国,误打误撞的进了娱乐圈,这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就成了她的标志。她刚出道的时候,很多粉丝喜欢用“蝴蝶精灵”来称呼她,后来公众直接用蝴蝶来代替“乔唯欢”三个字,乔唯欢顺水推舟,就没想洗掉纹身。 听说洗纹身比纹的时候更疼,而且要洗很多次才能彻底洗掉。不过,如果是莫西临的意思,乔唯欢会洗的。 谁让她爱他呢。 莫西临慢条斯理的吃下一块牛排,“我随口一说,洗不洗是你的自由,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 乔唯欢心口微酸,重新拿起刀叉,笑眯眯的说:“我开个玩笑,你别想太多。” 可惜,莫西临不知道她爱他。 因为莫西临不爱她。 不咸不淡的晚餐过后,贵气迫人的莫西临从椅子上起身,每个动作和表情都透着谦和有礼,既客套,又疏离。 “我送你。” 乔唯欢擦擦嘴唇,用纸巾掩住止不住上翘的嘴角,“好啊。” 乔唯欢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出现在公共场合总要低调点,和莫西临来餐厅吃饭是坐包厢,出来的时候便戴上墨镜,茶色长发从左耳后绕到胸前,用来遮挡标志性的蝴蝶纹身。 两个人到了停车场,乔唯欢先一步上了莫西临的古斯特。在副驾驶上坐好,乔唯欢刚刚拿出手机,想着还是告诉傅明朗一声,结果一抬头,就看见站在车旁的莫西临,正拧着眉头看向一个方向。 乔唯欢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个东张西望的女孩。 尚算不错的心情渐渐冷凝,乔唯欢再看莫西临,果然,他已经向着女孩走过去了。 女孩也发现了莫西临,焦急的跑了过来。 “怎么了?”莫西临想到了什么,英俊的眉眼染上一层阴霾,“筱雅出事了?” 苏可萱过来的太急,这会儿猛拍胸口顺气,说话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的,“筱、筱雅情况不太稳定,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你快过去吧!” 莫西临心口一紧,回身大步向着车子走去,想都不想的说:“上车!” 苏可萱连连点头,小跑着跟上莫西临的步伐,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一上车,才发现副驾驶上有人。 苏可萱张了张嘴,一脸理所当然的大声质问:“你是谁?!” 莫西临的车上怎么会有女人?! 副驾驶座的乔唯欢纹丝不动,放在手包上的十指不住紧缩。 苏可萱没认出她,她却知道苏可萱——陆筱雅的闺蜜。 乔唯欢偏过头,墨镜后的眼睛平静地看着莫西临的侧脸,“你去看陆筱雅?” 陆筱雅,莫西临的前女友。陆筱雅的爸爸有案底,莫西临的奶奶不肯接纳这样的亲家,拿老命来威胁莫西临,两个人被迫分了手。之后陆筱雅一直没有交男朋友,还得了抑郁症,三天两头的活不下去。莫西临对陆筱雅充满愧疚,就以朋友的身份照顾她。 正在系安全带的莫西临手势一顿,缓慢的看向乔唯欢,面容微带歉意。 “筱雅有情况,需要我过去,我不能送你了。” 乔唯欢静静的看着他,胸腔里一阵阵虚无的荒凉。 后座的苏可萱顿时知道了乔唯欢的身份,插话道:“筱雅的情绪今天不是很稳定,一直在喊莫西临的名字,他再不过去筱雅会受不了的!万一筱雅出了事,你也会过意不去吧?” 这话说的,好像乔唯欢是在存心拖着莫西临,故意让陆筱雅去死一样。 乔唯欢嗤笑一声,她对莫西临忍让,不代表她是个软柿子,随随便便来个人都可以拿捏她。 “苏小姐,有没有人教过你,别人说话的时候随便插嘴很不礼貌。”乔唯欢摘下墨镜,眉眼淡淡,“你和你未婚夫说话,我突然接一句,你会不会觉得我嘴欠?” 苏可萱被刺得脸一白,恨恨地瞪了眼乔唯欢,转头催促莫西临,“我出来的时候筱雅就在哭,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莫西临满心满眼都是陆筱雅,紧皱着好看的剑眉对乔唯欢说:“你在这里等等,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了。”乔唯欢重新戴上墨镜,解开安全带去开车门,“我让明朗来接我。” 关上车门之前,乔唯欢笑着对莫西临招手告别,“开车注意安全。” 莫西临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如果筱雅情况能好一点,晚上我就去接你。” 如果情况不好,就不来接了? 乔唯欢把拢在一侧的茶色长发在肩颈散开,黑色的蝴蝶重见光明,振翅欲飞。 傅明朗从后车镜看见她没表情的脸,犹豫着开口:“姐,和姐夫吵架了?” “我们有什么可吵的,还不就是陆筱雅。本来莫西临说送我,结果陆筱雅有事,他就走了。”乔唯欢不错目的盯着空白的手机屏幕,三分自嘲、七分掩饰的笑了笑,“好歹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他这么下我面子,我会很爽?” “啊??”傅明朗不敢相信的说:“不是吧,放着仙女似的未婚妻不管,管个天天闹自杀的小白花?姐夫这柳下惠也太好心了吧?” 乔唯欢难抒的郁结被傅明朗的仙女和柳下惠拍散了,不由得笑出声。 到了约好的地点,乔唯欢从包里拿出唇膏涂好,对着镜子简单整理了一下才下车。 穿过曲折婉转的回廊,找到约定好的包厢,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乔唯欢却直觉不对。然而推开一半的门被人从内拉开,很快的,站在门边的人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合。 价值不菲的壁纸与地板,昂贵的波斯地毯,流光四溢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一室的富丽堂皇。 奢华宽阔的空间里,一张赌桌占据半壁江山。 赌桌四周的几个人,无论年纪,各个纸牌在手,气势不凡。 乔唯欢进门的声响惊动了赌桌上的人,他们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乔唯欢要去的局是新电影的聚会,导演和几个主要演员都会到场,女一号乔唯欢必然也要出现,而且不能太随意。她今天特意穿了芬迪的早春新款,一件能做私服也能参加宴会的连身裙,柔和的杏色把她白皙的肌肤衬得更加细腻。 也衬得乔唯欢更干净,更引人摧毁的通透。 有那么一瞬间,乔唯欢在大部分人眼里,清晰的看见了残暴的藐视和嗜血的欲念。 在娱乐圈打拼多年,乔唯欢自认见过的人不少,见过的阶层也不少。她一眼看出来,这群人的不一样。 不管是因为太高层,还是太危险,这些人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甚至不是她能靠近的、直视的存在。 乔唯欢迅速垂下眼睛,大脑微微的发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好意思,我走错包厢了。” 乔唯欢转过身,身后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却伸出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没有关系嘛,既然来了,就是缘分。” 第一卷第二章:莫西临是个什么玩意儿? 乔唯欢转动僵硬的身体,缓慢回身。 包厢里的人却一时没有再看她,各自的目光重新回到牌桌上。 刚刚说话的人大概五十来岁,长得肥头大耳、慈眉善目,可一双眼睛里全无感情。他翻起桌面上扣着的纸牌一角,叹了口不知所谓的气,“这牌不太好啊。” “孟老说了这话一晚上。”接话的男人面容严肃,一条凶险的长疤从右侧额头延展到下巴,“结果现在,你的筹码最多。” “看来今天晚上的气儿都在孟老那。”孟老旁边的男人,把灰白色的眼珠转向正在发牌的荷官,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这荷官没镇住场子,还得练。” 敬业的荷官全身一颤,脸色唰地变成煞白一片,勉强挤出一抹谄媚的笑,“您说的是,我会更——” 还没说完的话被一只大手掐断,站在荷官身后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一身肃杀,毫无预兆地抓住他的脖子,扣着喉结的粗壮五指,不留情地按了下去。 年轻的荷官全身一软,脸色红白交错,眼睛逐渐翻白。 “姜总,看你把小孩子吓的,这可就不对了。”身边的女人娇小柔美,还是小有名气的模特,孟老松开放在她腰上的胳膊,轻飘飘的把女人推向旁边,笑呵呵地开口:“我今天的运气都是她给的,不信的话,你试试。” 小嫩模明显一愣,随后她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靠向另一个男人。男人的手臂揽住她的腰,绕到身前的手掌直接向上,在她的胸口上毫不留情的一握。 小嫩模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勉强弯起咬着的嘴唇,“姜总,您轻点嘛……” 姜总灰白色的眼珠里透出一点血色,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掐着荷官喉咙的人立刻松了手。九死一生的荷官像条濒死的鱼一样,趴在地上猛力做了几次深呼吸,而后颤巍巍的跪坐起身,头也不抬的膝行过牌桌,对着几个人连连磕头,“谢谢孟老,谢谢姜总,谢谢……” “接着发你的牌。”面带长疤的男人冷冷出声,荷官立刻噤声,重新膝行到牌桌后,强自镇定的站起来重新发牌。 长疤男把手里的牌扔到牌桌中间,随后转过头,在低垂着眼睛的乔唯欢身上打量了半秒,“你,过来。” 乔唯欢:“……” 傻子才会想过去! 亲眼目睹了一场跌宕起伏的生死大戏,乔唯欢现在只想跑!谁知道这群人会不会一个不开心,她就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乔唯欢脚步没动,她抬起眼睛,甜甜的笑了起来,“我就算了。我朋友还在等我,要是留下来,他们可能会找过来,到时候扰了谢三爷和几位玩牌的兴致就不好了。” 谢三爷总算正眼看向乔唯欢,随后眼睛一眯,“你见过我?” 混黑的谢三爷,全国没有几个人不卖他面子,无论黑道还是白道,据说他的地下赌庄开满整个东南亚地区。乔唯欢没见过全身都是黑色传奇的谢三爷,却听说过他脸上的疤。 幸好,她猜对了。 不幸的是,她居然猜对了! 能和谢三爷同桌赌牌的人,想来身份都不会比他低。 看来今天,想要全身而退,很困难。 乔唯欢深吸口气,细腰挺直,强自镇定的开口:“我和未婚夫莫西临出席酒会的时候,有幸见过您一次,可惜的是,那次没有和您打上招呼。” 如果是一般人,听见b市数一数二的莫氏集团,可能会放过进错包厢的女人一马。 可惜,包厢里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莫西临?”谢三爷没什么笑意的笑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看向乔唯欢,“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乔唯欢的心倏地沉了下去,苍白的脸色像是被刷了一层釉似的不真实。 谢三爷不可能不知道莫氏董事长的名字,那他这么说,只会有一个原因——没把莫氏看在眼里。 和谢三爷相比,风光无限的莫氏确实不算什么玩意儿。 荷官已经重新发牌,谢三爷看了看刚到手的新牌,兴致缺缺的扔到桌子中央,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脸我有点印象,你是演员?” 乔唯欢稳了稳心神,脚尖不着痕迹的向房门靠拢,强行让嘴里跳出回答,“演过几部电影。” 门口的打手不声不响地攥住手腕,疼得钻心的纤细手腕和打手黝黑粗壮的五指形成鲜明对比,看得乔唯欢眼皮猛跳。 “小丫头还挺鬼的。”孟老在面前的筹码里拿出几个,放在手里一掂一掂,清脆的“咔哒”声混着他带笑的苍老的嗓音,直直钻进乔唯欢的耳朵里,“等一会还有个朋友过来,你留下来和他说说话。” “五百万,给你拿着玩去吧。”孟老把手里的筹码放在牌桌边缘,笑呵呵的说:“丫头,明白什么意思吧。” 明目张胆的交易摆在眼前,让乔唯欢的身子狠狠一颤,大脑短暂的陷入麻痹,只有三个字在脑海里翻来覆去。 走不了。 哪怕提到莫氏集团,说出自己是莫西临的未婚妻,这群人也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拿着手包的指头紧了又紧,乔唯欢无意识的屏住呼吸。 怎么办? 他们不可能会让自己打电话叫人,最有可能的发生的,是在她的手探进包里的时候,旁边的打手就会拿走她的包。 而且,莫西临现在不可能会接她的电话…… 无数的可能性在眼前闪过,乔唯欢发现,她现在没有其他的路。最明智的选择,是留下来和这群人虚以委蛇,不管这些人是不是想……事后,这些人都不会把无关紧要的她放在心上。那不管今天晚上发生什么,眼一闭牙一咬,也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人会知道。 可是乔唯欢不想,哪怕早在八年前,她就不再是小雏菊,她也不想违心的做这种交易。 做好最坏的准备,乔唯欢反而冷静下来。她笑盈盈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一一划过,轻轻拍了拍打手的手背,“这位先生,不懂得怜香惜玉,可是很难讨女人欢心的。” 姜总灰白色的眼珠,倏地转向门口的方向。 孟老半张着眼皮,和和气气的夸了一句:“小丫头,有点意思。” 谢三爷的食指在牌桌上轻轻一点,半晌,抬手比了个手势。 打手的钳制悄无声息的撤了,乔唯欢紧绷的神经却没有松懈。 因为,门再一次开了。 包厢里的气氛,徒然凝滞。 牌桌边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缓慢的把视线放在了她的身后。 乔唯欢感觉到,一股寒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渐渐覆盖上她整个脊背。 一道低沉的男音,从身后飘然而至。 “来晚了,别见怪。” “咔哒”,大门应声而合。 不同寻常的氛围让乔唯欢微微偏过头,看向进门的男人。 只一眼,就让乔唯欢强自镇定的心神猛然一晃。 男人年轻,高大,穿一身熨帖的西装,立领衬衫的扣子被扣到最顶端,纯白柔软的手套在外套领口一扫而过,扫落肉眼难见的灰尘,与外界夹风带雪的喧嚣。他英俊的眉目上明明带了三分笑意,由内而外散发的禁欲与淡漠却在周身缭绕不散,让他看起来格外的凉薄。 ……贺正骁? 他怎么会来这里?! 瞳孔无意识的紧缩,乔唯欢正想移开视线,贺正骁的目光突然对上了她的。 无波无澜的眼眸,是夜一般浓稠的颜色。 四目相对了半秒,乔唯欢便低垂下眉眼。 贺正骁的目光滑过女人的脸,在那只黑色的蝴蝶上短暂的停留,随即很快收了回来。脚步未停的从女人身旁走过,贺正骁笔直地走向其他人留出的空位,“已经开始了?” “玩了有一阵了。”谢三爷的微表情出了一点变动,整个人气息一变,就连脸上的疤也没那么凶悍了。打了个响指,荷官很有眼色的把众人桌面上的牌收好,为即将开始的新牌局来洗牌。 贺正骁脱下外套,递给角落里站得笔直的侍者,旋即在椅子上坐下。 牌桌上立刻开始了交谈,一时之间,乔唯欢再次成了包厢里的闲人,好像所有人都把她的存在忘记了。然而乔唯欢知道,她还是不能走出这间包厢。 西装笔挺的打手,还像个门神似的站在她旁边。 乔唯欢一门心思的想跑,在看见贺正骁之后,这个想法更加强烈。她咬着嘴唇,在原地踟蹰半晌,孟老突然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丫头,在那站着干什么?”孟老肥大的手掌对着贺正骁的位置一比划,和蔼的说:“去,过去坐吧。” 完全无视了之前乔唯欢做出的明显的抗拒举动,压根没有给过她第二选择。 乔唯欢的身子一个激灵,当机的大脑在电光火石间想出来一个办法。 贺正骁正在和谢三爷说话,听见孟老的话,用余光看了看门口的女人。 她的皮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衬得整个人都轻盈起来。她还很瘦,细细的腰有种不盈一握的脆弱感。 然而这么一个纤细脆弱的女人,不急不躁地走到牌桌旁,笑眯眯的说:“各位兴致正高,不小心进错包厢打扰到你们,是我不对,我哪儿还好意思坐。” 第一卷第三章:皇家同花顺 乔唯欢明艳的面容里夹带上一点天真,“不如我陪着玩一局,给各位赔罪,好不好?” 明明是在拒绝孟老的“提议”,话里话外不着痕迹的低姿态,也让人把不快稍稍消了一些。 姜总抬起眼,灰白色的眼睛里一片阴霾,“你会玩牌?” “以前我拍戏的时候,为了演好一个荷官的角色,研究了一点德州扑克的玩法。”乔唯欢悄悄打量了一下这群人的表情,没看见明显的不悦,再接再厉的挑话头:“不过……我玩得不好,常规的玩法会变得没有看头。” 孟老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自己圆滚的肚子,眯缝着眼睛笑问:“丫头,听你的意思,你有不常规的玩法?” ……被提起兴致了。 乔唯欢几乎是大松了一口气,笑脸上挂了些许的不好意思,“也不算不常规,只是赌运势而已。” “听说在牌桌上,真正操控运势的人是荷官。一个荷官如果运势够强,那他会经常发一些大的牌面。”乔唯欢脚步轻盈的绕过牌桌,走到几个人的对面,“如果能发出一副好牌,就能证明发牌的人运势不错。我不太会玩,不过经常能发出些不错的牌面……” “收起你的心眼,别在我面前卖弄。”谢三爷毫无情绪的打断乔唯欢的话,“葫芦、顺子都算好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发出来,不需要看你发。” 乔唯欢目光一滑,跃过贺正骁的位置,落在谢三爷脸上的长疤上,试探着问:“那……同花顺算吗?” 桌上忽地静了下来。 德州扑克一般分为十种牌面,其中顺子——五张点数顺连,属于中等偏下的牌面。葫芦——三张同一点数的牌加一对,中等偏上的牌面。这两种牌面确实并不稀少,基本上就像谢三爷说的,是个人都可以碰到。 然而同花顺——花色相同的顺子,不同于这两种,是十种牌面中的上等牌面,出现的几率,极低。 在座的人对牌面并不陌生,非常清楚这一点,也被乔唯欢的大胆吊起了胃口。 然而乔唯欢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她揉揉自己的耳垂,抿嘴一笑,“不过只看我发牌也怪没意思的,添一点彩头可能会更好玩?” “哈哈哈!”孟老猛地一拍肚皮,有力的笑声把桌面上那五百万的筹码震得微微晃动,半张着眼睛,含义不清的夸了一句:“丫头,你很有胆子!” 谢三爷落在桌面上的手指一点,眼神倏然变得凌厉,含刀带刃似的扎向乔唯欢,“爷们没时间陪你耗,就给你一把牌的机会。” 这就是同意了。 悬着的心忽地落下,乔唯欢却摆出一脸的紧张。 她有绝对的信心能发出同花顺,但不能让对面的人觉得她有信心。 然而那个由始自终没有说话的男人,突然开口改了规则。 “皇家。” 乔唯欢神色一顿,不由自主的转过头,与贺正骁第二次对视。 贺正骁闲散的坐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敲着,唇角微妙的弯起,封存了夜色的眸子毫无波澜,喜怒难辨。 女人有些发愣的看着他,不过两秒,一脸茫然的表情就发生了细小的变化,看起来十分柔软的嘴唇几不可见地抿了抿。 ……有点嫌弃的样子。 刚才打量其他人神色的时候,还刻意避开了自己,好像非常不待见他。 她认识他? 他刚来这里不久,在国外,他印象里也没有这么一张脸,相似的倒是有一个,相似度还出奇的高。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碰面。 贺正骁慵懒的伸出手臂,搭在身后的椅背上,两根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太阳穴,用好听的嗓音、看好戏的语气,定了这一场牌局的规则,“想赌就拿出诚意,别想用任何巧合蒙混过关。公共牌能发成皇家同花顺,就算你赢。” 公共牌,是指荷官发在桌面上,需要向上公开的五张牌。 正常的规则,是在赌局的尾声,玩家公开手里的两张底牌,然后与桌上的五张公共牌组合在一起,再从中选出五张牌拼凑成最大牌面,最后以每个玩家各自的最大牌面决出大小。乔唯欢要发出皇家同花顺的牌面,指的就是在赌局结尾,玩家的底牌和公共牌能拼凑出的最大牌面。 如果只是公共牌…… 没有任何灵活度,难度会比普通的皇家同花顺还要大! 这人是要干什么? 乔唯欢呼出一口气,小脸拧得皱巴巴的,“贺先生是不是有点难为我了?” 贺正骁眼底浓稠的夜色短暂地翻涌起来。 他没记错的话,包厢里没有任何人喊过他的名字。 她确实认识他。 “不过,能发出公共牌的皇家同花顺,确实足够证明我运势旺了。”乔唯欢别开视线,对着两只白嫩的手呵了口气,苦哈哈的说:“牛皮已经吹起来了,希望我真的能发出皇家同花顺,不然就太丢脸了。” 姜总冷哼一声,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手握成拳,不轻不重的砸在桌面上,“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发出皇家同花顺。” “我看她很有信心。”谢三爷冷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孟老便笑微微的看向贺正骁:“怪有意思的。” 贺正骁身子向后一靠,抬手放在桌面上,手掌翻转向上,包裹在柔软手套里的修长五指舒展开来。 “开始。” 极有眼色的荷官无声退下,乔唯欢开始洗牌,青蓝色的纸牌花纹复杂繁琐,衬得水葱般的十指愈发的细嫩。 她的动作有模有样的,不过一眼能看出来生疏得很,并不是常摸牌的人那么娴熟。 洗牌之后,是发牌。 隔着大半张赌桌,一张张纸牌精准无误的落在每个人的面前。 贺正骁目不转睛的盯着女人的手,看她利落又不失美感的发牌动作,看那只漂亮的手在桌面上轻轻拍了两下。 “flop。” 发公共牌之前,需要报出这一张公共牌的名称,flop泛指前三张公共牌。 乔唯欢从左手叠着的纸牌最上面拿下一张,放在桌面正中偏下的位置——隔牌。 每一次发公共牌之前,需要把一张用来分隔的、不会再掀开的牌放在桌面上。 再在最上面拿一张,放在桌面正中——第一张公共牌。 乔唯欢翻开纸牌,看见黑桃q所代表的雅典娜,连凝望的表情都是温柔的。 她小小的呼出一口气,紧张兮兮的再次隔牌,再翻开第二张公共牌。 黑桃10。 第三张翻开,黑桃a。 乔唯欢微微张大眼睛,柔美的嗓音里透着恰到好处的庆幸和惊讶,“好像我运气真的很好!” 常在赌桌上厮混的人都知道,皇家同花顺一点都不像电视里演的,想让它什么时候出来就能什么时候上台。很多人赌了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皇家同花顺长什么样。 可见皇家同花顺的罕见程度。 明知道皇家同花顺出来的几率很小,然而看见乔唯欢发的三张公共牌,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提起一探到底的兴致。 也许今天晚上真的要出来一个皇家同花顺? 谢三爷的神色越来越冷,孟老眉头一动,翻开自己的底牌,没有看见黑桃k和黑桃j。他看向姜总,对方正眼都不眨的盯着乔唯欢。看那神色,他们的底牌都没有这两张至关重要的牌。 贺正骁没有动纸牌,他摸出雪茄盒,拿出一根切好的雪茄放在嘴里,侍者立刻上前点火。 寡淡的烟雾悄无声息地升起,朦胧了眼前女人的轮廓,贺正骁却清楚的看见,她白皙的手掌再次在桌上轻巧的拍动,娇艳的嘴唇轻轻开合。 “turn。” 第四张牌被放在了桌上。 柔软的指头抵住纸牌,缓慢地推向牌桌正中央,和之前的三张并列排好,再不疾不徐的掀开。 整装待发的奥吉尔神色平静,并没有辜负他的圣骑士之名——黑桃j。 乔唯欢捏了捏潮湿的指头,极快地伸出手掌,再次轻拍在桌面上,好掩饰不停抖动的指尖。 “river。” 手指还没有在最后一张被隔出来的牌上拿开,久久没动的谢三爷突然开口:“慢着。” “最后一张牌,他开。” 谢三爷的眼神一扫,被闲置的荷官立刻走了过来。 乔唯欢放在纸牌上的手指无意识一跳,抬眼看向眼神凌厉的谢三爷,一脸天然的不明所以,“谢三爷这是……” 谢三爷的目光冷厉如刀,像是要把乔唯欢剐下一层皮。 他在赌场厮混了大半辈子,平生看得最多的是旁门左道,最不信的就是赌桌上的奇迹。谢三爷不信乔唯欢有那个本事,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还能让自己看不出来。然而看这牌面,实在是让他不得不起疑。 荷官双手摊开,悬着空的翻了两个圈,证明手上没有任何东西,不可能出千。乔唯欢不得不缩起手指,然后收回手,做了一次和荷官相同的动作,跟着让开位置。 不需要再隔牌,荷官直接把最后一张公共牌推到牌桌正中央,翻开。 乔唯欢咬住嘴里的软肉,屏住了呼吸。 第五张公共牌,river。 慈悲的大卫王目带深情,神色忧郁,全然不像一个古老国度的君主。 ——黑桃,k。 第一卷第四章:小蝴蝶 所有的公共牌都已经发出来了,拼凑在一起,就是德州扑克里的最大牌面:皇家同花顺。 没有人说话,包厢里一片沉寂。 乔唯欢本该松口气,然而她的神经却更加紧绷,身上再次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啪、啪、啪。 良久,三声缓慢却有节奏的掌声起了又落。 乔唯欢没有看,也知道那是谁在鼓掌。 贺正骁英俊的面容藏在烟雾之后,眼底的深黑如同广阔的夜幕般难窥边际。 桌上的五张公共牌,居然真的被开出了最大牌型。 姜总嗤笑一声,重新揽过旁边女人的腰,“本事不小!” 孟老哈哈大笑,语带深意的说:“丫头,你不错。” “多谢姜总和孟老的夸奖。”乔唯欢笑眯眯的看着没表情的谢三爷,“谢过谢三爷的手下留情。” 乔唯欢顿了顿,还是不想多看贺正骁一眼,就垂着眉眼,十分快速的说:“也谢谢贺先生。” 她说完就转身向着门口走,听见身后再次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我没有帮你,还给你加了难度,你要谢我什么?” 乔唯欢脚步短暂的一停,回身给了贺正骁一个完美的假笑。 女人半侧着身子,唇边挂着甜甜的笑,微挑的眼尾下泛着不正常的浅红,乌黑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种种神色,最后全部消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一次,门口的打手没有再拦乔唯欢。她出了包厢的一瞬间,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出千,实在太可怕了,尤其是在场的还有一位见识过各种出千手法的谢三爷。 如果不是早些年为了混日子曾经苦修过出千的伎俩,乔唯欢可能已经被识破了。尽管这样,乔唯欢也不敢做的太过,她只是在洗牌的时候,把那几张需要的牌放在中间偏下的位置,再在切牌的时候转移到上面。好在她的记忆和手法都没有出错,前四张公共牌顺利的发了出来。 至于最后一张,洗牌的时候发现黑桃j上面还有一张牌,乔唯欢铤而走险,在最后一次隔牌的时候,把那张不需要的牌和用来隔离的牌合在一起,当成一张放在桌面上。 幸好,没有人想到连洗牌的手法都很生疏的她会出千,才没有牢牢盯着她的手。 ……除了贺正骁。 发间迟迟没落的冷汗争先恐后地向外冒,乔唯欢大口喘着气,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好像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脸色苍白得不像活人。她昏昏沉沉的走在街道上,努力集中注意力,想着发牌的时候,落在自己手上的那道视线。 不温不凉,不喜不怒。 乔唯欢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几分,抖着手指拉开手包拉链,翻出手机。 屏幕上清一色的询问,问她怎么还没到,乔唯欢全部无视,直接翻出通信录里莫西临的名字,按了下去。 然而电话并没有接通。 乔唯欢蹲下身子,死死的咬住嘴唇。 奢华的包厢里,一派人去楼空的寂静,把手机听筒里的人声衬得格外清晰。 “和你预料的差不多,你走之后,他们就开始了。” 男人的手臂随意的搭在椅背上,修长的五指正在把玩点燃的雪茄,优雅的律动之间,雪茄的火光翻覆跳跃。 那一星火光拖着尾巴舞动,不期然的变成了蝴蝶翅膀上的一缕花纹。 静止的蝴蝶像是被点了睛,纤细的手足微微一动,试探着扇动起黑色的翅膀…… 贺正骁骤然停了动作,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到牌桌的另一面。 之后他们要谈正事,牌局自然也进行不下去了,让闲杂人等离场的时候也没有人想着清理桌面,乔唯欢发出的皇家同花顺,还在桌面上静静的放着。 贺正骁探出的手指在摆开的纸牌上空缓慢地滑过,最终落在最后一次被隔开的纸牌上。 食指中指按在纸牌背后,轻轻一错。 本来只有一张的纸牌底下,露出的不是墨绿色的桌面,而是带有同样的青色花纹的纸牌反面。 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这个女人居然还能藏起一张牌? “呵……” 电话另一端崔承川:“……你这笑有点瘆人,怎么,被鬼压了?” 贺正骁没理会电话那端不靠谱的猜测,沉声说:“回来之后,你去查一个女人。” “……嗯?” 崔承川反应了半天,然后突然笑出了声,“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那你想让我怎么查?” 贺正骁修长的手指从纸牌上离开,转而移到牌桌中央。包裹在柔软手套中的指头,在雅典娜右边的黑桃上轻轻一点。 “她的脖子上,有黑色的蝴蝶纹身。” “……哥们儿,你这任务难度挺高。”大西洋彼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倒是没遮住崔承川话里的调侃味,“就凭一个蝴蝶纹身,我可能查不出什么东西来。你要不要考虑先满足我的好奇心给点动力,告诉我为什么要查一只小蝴蝶?”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会有长得完全相同的人,包括同卵双胞胎在内。”贺正骁的嗓音低低沉沉,深黑色的眼眸镀上一层几不可察的冷意,“不过,许家的那个女人和她长得几乎一样。” 崔承川沉默了一阵,跟着嗤笑一声,“和那么个女人长得像,这只黑蝴蝶也够倒霉的。” “不。” 贺正骁抬起眼睛,似乎看见那只蝴蝶在前路上艰难地行进,背后的翅膀却越来越灵活。尽管动作生涩,步履蹒跚,却还是摇摇晃晃的飞了起来。 他唇角微弯,含糊的笑意顷刻间穿透了面上的寒霜。 “她很漂亮。” 夜幕低垂,被挂上去的月亮又大又圆,可惜没什么温度。 乔唯欢给莫西临打了三次电话都没有人接,之后给傅明朗发了微信,让他来接自己。 人烟稀少的马路上,她背靠着一棵老树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夜风把她的身子吹得僵硬,她才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宽大袖口。 乔唯欢抿起嘴,昏昏沉沉的继续走。 一辆车由远及近的开过来,车前的大灯晃得人快要睁不开眼睛,速度倒是一点点慢了下来。乔唯欢头重脚轻的走过去,一把拉开车门。 龟速前进的车子受惊一样蓦地停下,乔唯欢几乎是爬着进去的。沾到柔软的车垫,乔唯欢立刻不再强打精神,手包一扔,形象全无的瘫在后车座上。 车厢里安静极了,经过一晚上大起大落的乔唯欢受不了这种静,胡乱摸着柔软的车垫,随口说:“手感不错。明朗,你什么时候帮我换的……” 勉力抬起眼皮,正对上一双封存了夜色的眼睛。 乔唯欢:“……车垫。” 这不是她的车! 女人的眼睛慢慢睁大,水雾让她乌黑的眼眸变得十分朦胧,眼尾一点未散的红,让她看起来格外的脆弱,也相当的诱惑。 这种无意间展露的风情,最是能撩拨男人的神经。 贺正骁轻声一笑,低沉的嗓音在有限的空间里久难消散,“你喜欢?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去一套。” 飞快的坐直身子,乔唯欢硬挤出个笑脸,抬手就去摸车门锁,“这么巧呀贺先生,又打扰到你了,真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拉了两次锁,车门纹丝不动。 乔唯欢木着脸,一遍又一遍的去拉车锁,想赶紧离这人远点。 “刚才走错包厢,现在上错车,说起来的确挺巧。”贺正骁看着女人不屈不挠的动作,慢条斯理的摘下手套揣进上衣口袋,偏冷调的嗓音里情绪莫测,“既然这么巧,想去哪?我送你。” 乔唯欢一脸客气的回过头:“不用麻烦贺先生了……” 贺正骁盯着她白生生的小脸,一手撑住座位,向着女人的方向倾身,深黑色的眼眸把女人牢牢的锁住,“还在装傻,嗯?” 猝不及防贴近的男性气息不张扬,不浓烈,甚至含了一点难言的寒凉,却在乔唯欢的身前身后形成一张无形屏障,细致无声的把她包容在内。 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乔唯欢忍了又忍,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贺正骁:“……” 打完喷嚏的乔唯欢从包里拿出纸巾擦鼻子,一脸尴尬的笑,轻柔的嗓音里掺杂着浓重的鼻音:“不好意思,贺先生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女人大大方方的擦着鼻子,完全不介意对在场男士来说,这个动作有多诋毁她的形象。 贺正骁被逗笑了,他身子向后一靠,修长的双腿交叠,不轻不重的声音里饱含深意,“你叫什么名字?” 乔唯欢动作一顿。 刚才在包厢里,根本没有人喊过贺正骁的名字! “我叫乔唯欢。”乔唯欢换了一张纸继续擦,瓮声瓮气的说:“我只是个小演员,贺先生没听说过我,很正常。” 贺正骁眉眼不动,短暂地思索了一会,确定记忆里没有这个名字。 乔唯欢分辨不出他眼底的情绪,只觉得几年不见,这人比以前更难捉摸了。 第一卷第五章:没那么喜欢他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她其实也只见过贺正骁一次而已。这人到底是什么性子,她也不怎么清楚。 想起从前的糟心事,乔唯欢有些失神。 一恍八年了…… 那张小脸上总算不再挂着不那么真诚的笑,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灵动的双眸里,水光像潮水一样褪去,涌上来的颜色无比浓重。 贺正骁看着她明显陷入回忆的神情,眉头一动,伸手轻轻捏住乔唯欢的下巴,强迫她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 不断涌来的回忆被强行中止,乔唯欢缓慢地眨了眨眼,几近凝滞的表情重新鲜活起来。她偏过脸,想要躲开贺正骁的手指,然而失败了。 贺正骁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尽管面容上的笑意还那么寡淡,轻柔又不容拒绝的动作却让车厢里的气氛一时暧昧起来。 “乔唯欢。”他的气息喷洒在脸上,流淌进耳朵的低沉嗓音,像极了情人的轻语,“我见过你。” 乔唯欢一愣,过于不安的心脏呯呯乱跳,剧烈的声响撞得她耳膜都在颤动。然而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贺正骁在诈她。她低垂下眼睛,露出一个腼腆的神情,“贺先生,你现在的动作,很容易让女人会错意的。” 贺正骁唇角的弧度很是微妙,“会错意?”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微凉的指尖看似无意的摩挲着精巧的下巴,“比如?” 乔唯欢被摸得痒痒,抬手抓住贺正骁的手腕,笑眯眯的说:“比如,贺先生现在的动作,容易让我自作多情的想,你会不会是对我有意思。” “如果是这个‘意’,那你没有会错。”贺正骁垂眼扫过自己袖口的那只白净小手,轻声开口,“我是对你感兴趣。” 乔唯欢:“……” 她轻咳一声,明知道贺正骁的意思不是那个意思,耳朵还是不自觉的红了两分,“贺先生别开这种玩笑,我未婚夫会误会的。” 贺正骁的手指一顿,随即收了回去。 乔唯欢舒了一口气,车厢里却突然沉寂下来。 街道上一束昏黄的灯光堪堪刺透车窗,还没来得及舒展身躯,就被正在前行的车子抛离身后。光影交错间,男人欣长的身形一闪而过,随后重新隐藏进封闭的夜色当中。 半晌,贺正骁低声一笑,“你的脸色不好。” 他对着前面的司机老忠吩咐:“去最近的医院。” 车子不声不响地转了方向,乔唯欢沉默了一会,“不用麻烦贺先生了,我在前面下车就好。” 大半的身躯都被夜色覆盖的男人,递过来一方纯白的手帕,骨节分明的五指无比的赏心悦目。 “一个合格的绅士,不会在半路让女士下车。” 乔唯欢盯了那只手半晌,最后默默的接了过来。 剩下的路程里,贺正骁没有再开口。乔唯欢经历了一晚上的起起伏伏,心里说不出的疲惫,再加上刚才在街上吹了不少冷风,脑袋更加沉重了。她靠在车门上,和同座的男人拉开距离,把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还是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顺畅。 ……恐怕是要感冒了。 恍恍惚惚之间,乔唯欢感觉车门开了。她反应奇慢地动了下身子,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向着水泥地卧倒。 有力的手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阵晃动的视角过后,乔唯欢发现自己被贺正骁拉回车里。惯性使然,她落进了贺正骁的怀里。 身后的胸膛宽阔得好像能遮风挡雨,可惜热度很低,乔唯欢没什么力气的推了推,“谢谢。”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小得可以,还有一点哑。 贺正骁看着乔唯欢苍白的脸色,和她额头沁出的细密的汗珠,微微一笑。 他伸长手臂,一手揽住乔唯欢的腰身,另一手从她的腿弯处伸了过去,打横把她抱下了车。 乔唯欢木呆呆的反应半天,回过神的时候,贺正骁已经抱着她走出一小段路了。 “少爷。”司机老忠急急忙忙地跟过去,“这种重活还是让我来。” 贺正骁垂下眼,扫过乔唯欢虚弱的脸,抱着她的手臂小幅度的上下动了动。 乔唯欢:“……” 掂量完体重的贺正骁低笑出声,宽厚的胸膛隐隐震动。 “也不算重。” 乔唯欢:“………………” 晚上的医院仍然热闹得很,大厅还有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在来来去去。乔唯欢还戴着墨镜,没人认出她来,不过大晚上戴墨镜本身就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再加上贺正骁出众的外型,和他们亲密的姿势,不少人不由得把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乔唯欢头疼加剧,试着挣扎两下,完全没什么作用,贺正骁的手臂像是铜皮铁骨做的,有力得很。 “……贺先生,不用这么麻烦你,我自己能走。” 贺正骁没有看她,步伐平稳地走进电梯,声音低低沉沉,“三楼。” 乔唯欢下意识抬手按了代表三楼的电梯按钮,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她叹了口气,连扶额的力气都没有了,“贺先生,你让我自己走吧。国内风气没那么开放,你看,一路走过来有多少人在看我们。” 贺正骁总算低下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意味格外深长。 她知道他常年在国外。 乔唯欢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仔细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里有没有漏洞,才发现一个“国内”好像暴露了什么,干脆抿唇闭嘴,不再说话。 她其实没有那么蠢,然而今天一整天心乱如麻的,身体又不舒服,说什么错什么,索性不说了。 乔唯欢乖巧的任由医生给她做检查,一切结束之后,医生给了贺正骁两个字:“没事。” 不过是受了点凉,还特意住进高等病房,让院长交待他这个外科主任过来看,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老医生腹诽着,可不敢当着一身气派的贺正骁面说这些,敬业的他亲自给乔唯欢挂上点滴,又嘱咐两句才离开。 乔唯欢可不知道给她做检查的是外科主任,她只知道,医生都走了,贺正骁还没走,她只好亲自开口赶人。 “贺先生,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乔唯欢左思右想,想了个不那么敷衍的借口赶人,“我现在身上没有现金,改天我让助理把医药费给你送过去。麻烦你一个晚上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窗台上的透明玻璃花瓶里插了一只含苞待放的百合,贺正骁修长的手指捏住纤细的花枝,手指微一用力,未曾开放的百合花眨眼间落到他的手心。 “医药费就免了。” 他不疾不徐的走到病床旁边,欣长的身子遮住灯光,在眼前的被单上投下大片阴影。 乔唯欢屏住呼吸,看着他弯下腰,抬手把那朵带着水珠的百合花别进她的发间。 茶色长发间,白色的花瓣温柔的蜷缩着,脖颈上的黑色蝴蝶似乎是被诱人的花香吸引了,像是轻轻地动了下触角。 贺正骁的指头辗转向下,绕过精巧的耳垂,落在蝴蝶的翅膀上。 他逆光的面容上,表情晦涩不清,眼底的夜色一如既往的深沉。 多诱人的女人…… 但愿他不会查到不喜欢听见的消息。 气氛有点怪,乔唯欢睫毛轻颤,受不了的偏过头,眉头轻蹙,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凉下去,“贺先生,我说过我有未婚夫,你现在的举动很让我困扰。” 贺正骁低低的笑出声,他收回手,触碰过乔唯欢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相互磨蹭,“人的主观意识极其容易受外界影响,并且往往有失偏颇,导致决断的正确性过分缺失。” 乔唯欢睁大眼睛,“?” 贺正骁欣长的身子靠上墙壁,这个慵懒的姿势放在他身上,竟然被带出了几分优雅的贵气。 “你第二次提到未婚夫,说明在你的主观意识里,他的占比很大,才会在转动思维的时候很轻易的想到他。”贺正骁看着乔唯欢,唇角模糊的笑意很不真实,“不过你进医院这种事,都不主动知会你的未婚夫,看来你们的关系良好程度,和你向我营造出的印象,并不一致。所以,你不需要再和我提‘未婚夫’,因为没有必要。” 他的嗓音沉而冷,语气平波无澜,陈述的这段话却像一根尖利的针,笔直地扎进乔唯欢的心坎,让她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指蜷缩起来。 “贺先生,不管怎么说,作为第一次碰面的关系,你说这种话会不会太失礼了?” “说对了,才会存在失礼与否的问题。”贺正骁旋身踱步到病床的另一边,伸手在柜子上拿起一个一次性纸杯,在饮水机里接了一杯热水放在柜子上,看向乔唯欢的眸子不含喜怒,“看来我说对了?” 乔唯欢蓦地笑了,乌黑的眼睛弯成两枚小月牙,轻轻柔柔的说:“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和他的问题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解决。不管怎么说,今天很谢谢你,时间不早了——” “你控制情绪起伏的方式就是伪装。”贺正骁两手放进西裤口袋,以低沉的嗓音下了定论,“你的未婚夫不懂爱惜,才会给你伪装的机会。” 他的语气有片刻停顿,而后继续说道:“你也未必有你想象的喜欢他。” 不然,也不会给自己伪装的机会。 第一卷第六章:白月光 “——贺先生也早点回去。”乔唯欢僵着笑脸,继续没说完的话,“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贺正骁唇角一勾,轻声开口:“晚安。” 小蝴蝶。 平稳有序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等到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乔唯欢脱力般软下身子。她出神的看着天花板,良久,拉起棉被把自己蒙了起来。 然而她没在被子里缩多久,就听见病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乔唯欢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脸上的假笑,跟着一把掀开被子,“贺先生怎么又回来了?” 说完话的乔唯欢猛然一怔,因为她看见了面带倦色却依然英俊的莫西临。 莫西临皱着好看的剑眉,神色有些复杂。 ……贺先生? 乔唯欢垮下肩膀,小小的松了口气,很快又露出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苏可萱说看见你……”莫西临顿了顿,大步走到病床边,低头看着乔唯欢泛白的脸色:“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没有什么大事,感冒而已。”乔唯欢坐起身,莫西临体贴的帮她把枕头塞到身后,俊朗的眉眼说不出的柔和,让她一时有些怔忪。 印象里的莫西临很少和她离得极近,就像每次吃饭的时候会坐到她对面,并肩而行的时候,从来不会主动靠近她,或者让她挽着。对于她这个未婚妻,莫西临总是礼数周全,挑不出什么错处,既客套,又疏离,不动声色的把她排拒在外,所以两个人鲜少有靠得这么近的时候。 乔唯欢愣神间,莫西临已经起了身,再次拉开两人的距离,回到之前不远不近的状态。她浅笑了下,十分自然的问莫西临:“差点忘了陆筱雅也在这里。她呢?情况有好点吗?” 莫西临深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才说:“好多了。” 陆筱雅也在这间医院,乔唯欢是知道这件事的。从初恋那里来到未婚妻这里,说起来,确实有点尴尬,尽管现在的莫西临和陆筱雅只是朋友关系。 然而在苏可萱急急忙忙的跑进病房,一脸神秘的说看见乔唯欢被一个男人抱进医院的时候,莫西临第一时间离开陆筱雅那里。他没有理会那一刻心里的异样是什么,直接给乔唯欢打电话,却看见了三通乔唯欢打来的未接来电。 有那么一瞬间,莫西临破天荒的生出一点愧疚。 “那就好。”乔唯欢用目光描摹着莫西临的轮廓,轻声说:“我没什么事,一会儿我就让明朗过来接我,你还有事就去忙。” 莫西临看着乔唯欢苍白的脸色,和她眼尾不正常的浅红,心里立刻柔软下来。他抬起手,拂开乔唯欢脸颊边的一缕碎发,替她挽在耳后,“之前我手机静音,没接到你的电话,抱歉。” 他说话的时候,身上清淡的男性气息丝丝缕缕的铺洒开来,就像他的人一样,看起来谦逊温和,接触起来也很舒服,但就是难以再进一步。 乔唯欢看了他很久,苍白的病容挂上一抹浅笑,“不用道歉,我没有重要的事。” 在那双乌黑的双眸里,莫西临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倒影,他心中一动,缓缓低下身子,贴近乔唯欢柔软的嘴唇。 乔唯欢的大脑忽地变成一片空白,她微微张大眼,几乎是在慌乱之中抓紧被子,一声大气都不敢出。 “西临!!” 颤抖的喊叫打破暧昧的气氛,莫西临停了动作,乔唯欢也像从梦中惊醒一样,长长的舒了口气。 听见那声轻微到可以忽略的呼气声,莫西临眉头一跳,然而他下意识的回头,大步离开病床,径直走向正在进来的苏可萱和陆筱雅。 乔唯欢敛了笑意,目光淡淡的扫过脸色不好看的苏可萱,落在陆筱雅身上。 她看起来很虚弱,脸色白中带蜡,两颊微微凹陷,宽大的病号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瘦得惊人。不过单从眉眼来看,能猜到她健康的时候该是个漂亮的人,只是长期的精神折磨和自残行为,让她的眼睛失了该有的光彩,变成灰蒙蒙的一片。 明明还是光彩照人的年纪,却像一朵枯萎衰败的花,无端让人叹息。 大概是看见莫西临要亲吻乔唯欢的一幕太过刺激,陆筱雅甩开苏可萱搀扶她的手,跌跌撞撞的冲进病房,神色说不出的惶恐。 “西临!西临!!” 莫西临被她的声音喊得心快碎了,他一把抱住陆筱雅孱弱的身子,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她:“我在,我在呢,筱雅。” 陆筱雅死死的攥住他的胳膊,骨瘦如柴的手指用力到泛白,颤抖的嗓音里满是惶恐,“我看不见你会很害怕,你怎么走了?” 莫西临耐着性子,一声声的说着抱歉。陆筱雅无力的靠在他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不对,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你留下来。” 她别开脸,哽咽着说:“你已经有未婚妻了,就算我有病,也不应该还缠着你……” 乔唯欢一声不吭地看着这一幕,十分惊讶于自己此刻的平静。 她看见莫西临好几次抬头,望着她的目光里充满歉意,手臂却始终没有松开的意思,护着陆筱雅向外走着。苏可萱就跟在他们左右,一脸恨恨的表情,还有点说不出的幸灾乐祸和骄傲自得。 乔唯欢想了想,不知道应该还苏可萱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只好笑着摆摆手,嘴里无声说着“慢走不送”。 戏剧性的一幕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陆筱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也可能是莫西临没有想到她会突然使力,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推开了。 陆筱雅脚步不稳地跑到病床边,一把抓住乔唯欢的手腕,挂满泪珠的面容楚楚可怜,“我知道你介意我的存在,西临也很难做,可是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西临对我只是愧疚而已。我不想生病,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可恶,可是我做不到……” 乔唯欢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回过神来,手腕已经被攥得钻心的疼。她下意识蹙起眉,声音淡淡的:“我知道,你能先松开吗?” 乔唯欢从来不怪陆筱雅,她知道她和莫西临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陆筱雅。 乔唯欢蓦地想到什么,神色顿住了。 可看在苏可萱和莫西临眼里,乔唯欢就先是蹙眉,后是面无表情。 莫西临拧起眉毛,三两步走回去,扶着半跪在病床边的陆筱雅起身。陆筱雅被他扶了起来,却还在低声喃喃着:“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出现,不该活着……” 乔唯欢不是很了解抑郁症,不过她知道人一旦陷入悲观情绪,往往难以自拔。 所以当她听见陆筱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怎么意外。 她握着自己还在发疼的手腕,轻轻柔柔的和莫西临说:“你带她先回去吧。” 说完自己都想笑,她是莫西临的未婚妻,却让他带另外一个女人“回去”,所有人还都觉得理所当然。 病房里唰地一下静了,陆筱雅的哭声戛然而止。 然后,她就像是癫狂了一样,发疯般的拉扯开莫西临,飞快的朝着墙壁撞过去。 “筱雅!!!” 苏可萱在尖叫,莫西临连呼吸都停止了,他想都不想的冲过去,一把揽住陆筱雅的腰,死死的禁锢住陆筱雅还在挣扎的身子,痛彻心扉的低吼:“筱雅!你冷静一点!” “我不能冷静!没办法冷静!”陆筱雅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喊声,把所有人的心脏都震得颤了起来,“西临!我活得没有意义!只会拖累你,只会被嫌弃!你让我去死吧!” “你没有拖累我,也没有任何人嫌弃你!”莫西临闭上眼,语气里含着说不出的痛楚,“从头到尾,错的都是我,是我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目睹了一场将生将死的苦情戏,乔唯欢紧了紧手指,唇角轻抿,刚要说什么,余光里突然瞥见一个快速过来的影子。她侧过脸,下意识的要躲,然而还是晚了。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扇到她的脸上。她的头被打得一歪,那朵别在发间的百合在她来回起身的时候都没有掉落,这个时候却被苏可萱的巴掌打掉了,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上。 柔软的花瓣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舒展,就被苏可萱毫不怜惜的踩在脚底,支零破碎的铺了满地。 “都是你!”苏可萱不能自抑的大喊,清秀的脸被怒火烧得通红。她指着乔唯欢的鼻尖,怒气汹涌的指责:“筱雅不就是拉了你一下,你为什么要对她做出嫌弃的表情?你明明知道她不能接受任何人的不认同,不然就会受到刺激!” 乔唯欢缓慢地转过头,视线滑过对这一巴掌视而不见的莫西临,半边脸上火辣辣的疼,神思却突然变得无比清明。她挽起有些散乱的茶色长发,嘴唇轻启,“怪我?” “是我让她生病的吗?是我让她去撞墙的吗?”她笑盈盈的问苏可萱:“还是说,莫西临来看我这个未婚妻,让你不高兴了?” 第一卷第七章:难搞的贺正骁 苏可萱蓦地张大眼睛,“我当然会不高兴!莫西临本来正在陪筱雅,筱雅也好不容易稳定了一点,结果他走了,筱雅就开始不好!” 莫西临抬起头,开口阻止这一场闹剧,“苏可萱,不管怎么说,你都不应该打乔唯欢。” “听见了吗?”乔唯欢歪着头,一脸盎然的笑意,“就连你暗恋的莫西临都说,你不应该打我。” 苏可萱脸色一白,声音徒然变大:“你胡说什么?!” “够了!”莫西临紧皱着眉,不赞同的看向乔唯欢,“别再说了。” “你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可惜只有你自己这么觉得。”乔唯欢看向莫西临,语气轻轻浅浅,“你说是不是?” 莫西临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可他没有半点意外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筱雅的哭声更惊天动地起来,挣扎的力道也加重,莫西临无暇他顾,直接打横把陆筱雅抱了起来,大步走出了病房。 “你凭什么这么说?!”苏可萱死死咬着嘴唇,一双眼睛几乎瞪出了血色,“根本就不是这样!我只是心疼筱雅!” “也许吧,也许你只是看见莫西临对陆筱雅那么好,觉得他是个很适合做自己丈夫的男人,所以不自觉的关注很多而已。” 乔唯欢一撩长发,笑容十分甜美,“也许是真的喜欢,想替代陆筱雅,做他心头的白月光,谁知道究竟是哪一个呢。” 苏可萱咬牙切齿的扬起手,再次狠狠地挥了下去,“你闭嘴!!” 这一次她没有得逞,有所准备的乔唯欢抬起胳膊挡住她的巴掌,另外一只手飞快的扇了过去。 “啪!” 苏可萱捂着脸退后两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打我?!” “你没看出来吗?”乔唯欢甩甩手腕,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不然我再打一次让你确认确认?” 苏可萱脸色发白,没有莫西临在场,孤立无援的她觉得再动手也不一定能打到乔唯欢,就开始愤恨的大喊,“乔唯欢!你太过分了!” “苏可萱小姐,你是不是失忆了。”乔唯欢掀开被子下了床,隔着病床,神色冷冷的和苏可萱对峙,“别忘了,是你先毫无立场的动了手,我只是还给你,我不应该得的那一巴掌而已。” 苏可萱脸色青白交加,说不出是被打的愤怒更多,还是被心思被点破的恼羞成怒更多。 “乔唯欢,你别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很聪明!莫西临不爱你,就算你们结婚,你也不可能有好日子过!”她捂着脸,恶狠狠的出声诅咒:“早晚有一天,好心眼的莫西临会抛弃你,到时候你就会过得比筱雅还惨!我等着看你那一天!” 苏可萱跑出病房,乔唯欢光着脚,安静的在原地站了一会,随后穿好鞋戴好墨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医院。 时间有点晚,乔唯欢没有给助理傅明朗打电话,一个人打车回了家。出租车司机看她面上毫无血色,止不住地从后视镜里瞄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十分担忧的问:“姑娘,你没事吧?” 乔唯欢出神的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半晌才反应过来要回应陌生人的好心,轻声说了一句:“我没事,谢谢师傅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轻不可闻。 到了家里,头昏脑涨的乔唯欢一下子脱了力,背靠着冰冷的大门,缓慢地滑到地上,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到后来越咳越厉害,没有开灯的空旷房子里,只有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回响。 浑浑噩噩之中,乔唯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贺正骁的话。 ——你也未必有你想象的喜欢他。 乔唯欢趴在地板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最后直接咳得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 傅明朗正小心翼翼的端着粥进来,看见她醒了,惊喜的差点把手里的碗扔掉,“姐,你可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了,再不醒,我就要和姐夫把你背进医院去了!” 乔唯欢觉得自己像跑了十万八千里,身上灌了铅一样沉。她挣扎着坐起来,有气无力的说:“吵死了,你小点声,我还头疼呢。” 傅明朗从善如流的拉上嘴巴拉链,他坐到床边,轻手轻脚的舀了一勺粥,吹凉了才送到乔唯欢嘴边。 生病中的乔唯欢心安理得的吃了,吃完才想起来问:“你说刚才说‘姐夫’,你告诉莫西临我在家里昏倒这种糗事了?” 傅明朗指指嘴巴,拿动作告诉乔唯欢,他现在被禁言中。乔唯欢虚弱的笑出声,没什么力气的拍了他脑门一下,“解除封印……” “前天早晨我来接你,敲了半天门你也不开,打电话又不接,我就进来看看情况了。”解禁的傅明朗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倒是没忘了喂乔唯欢喝粥,吹一口气说一句话:“谁知道你就倒在玄关那?怀里还抱着拖鞋……” 乔唯欢好气又好笑的瞪他:“说重点!” 傅明朗比了个ok的手势,一脸打趣的说:“我先给姐夫打的电话,他就知道以后就急急忙忙的带着家庭医生来看你了。” 乔唯欢默默喝粥,半晌,“嗯”了一声。 傅明朗觎着乔唯欢的神色,想了想,没有说莫西临只是看了她一眼,接了个电话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他在这里寸步不离的照顾了乔唯欢两天,之后也没有再见莫西临来过。 乔唯欢的通告多,他是唯一的助理,成天跟在乔唯欢身后跑来跑去,知道的事情不少。他隐约觉得,乔唯欢好像很喜欢莫西临,可是莫西临似乎不怎么喜欢她,两个人相处起来总是不咸不淡的。 那又何必要结婚呢? 乔唯欢喝了一碗粥,安安静静的在家里躺了一整个下午,晚上她觉得身上舒服很多,就爬起来收拾自己。她换上一套红色连身裙,画了精致的淡妆,对着镜子里的人上下打量了半天,觉得自己状态不错。 傅明朗一脸惊奇的看着她从楼上下来,着急的问:“姐,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能出门?” 乔唯欢一撩长发,笑得很得体,“晚上是公司周年庆,我这个大腕不到场怎么能行?” 傅明朗:“……是是是,你腕儿大你说了算。” 乔唯欢作势要打他,傅明朗笑嘻嘻的跳着躲开了。 今辉娱乐公司二十周年的晚会意义重大,排场自然不会小。乔唯欢到场的时候,宴席还没有正式开始,不过已经热闹非凡。 一番应酬过后,乔唯欢挑了个僻静的角落,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这一次感冒来势汹汹,乔唯欢还没有彻底痊愈,刚才的一番折腾又吹了风,还喝了两杯香槟,眼下就有些困倦。她的手臂撑在沙发扶手上,手指撑着脸颊,强挺着精神撑笑脸,身心十分疲惫,注意力很难集中。 然而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让她不得不站起身,跟着众人一起过去。 隔着一些距离看见刚刚进来的人,乔唯欢眼皮止不住的跳。正要移开目光,趁对方没有看见她的时候,装作自己不存在,结果对方的视线好巧不巧的穿过重重人影,准确无误的落在她身上。 贺正骁照旧一身冷肃的深灰色,白色衬衫的扣子被扣到最顶端,流光溢彩的灯火的在他身上徘徊流转,半含笑意的眉眼被映出迫人的英俊。 他柔软手套所包裹住的修长手指,不疾不徐的晃着透明的玻璃杯,杯里金黄色的酒液荡起一圈优雅的涟漪。 看见他对着自己的方向遥遥举了举杯,乔唯欢:“……” 不能装作看不见,乔唯欢轻轻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结果下一刻,她就看见贺正骁结束了和今辉董事长的对话,笔直的向她的方向走过来。 乔唯欢:“?!” 在场的人都是有身份的,却没有几个人认识贺正骁。但他的步伐不疾不徐,甚至有些懒散的味道,通身的做派里透着难言的贵气,极高的涵养一览无遗,让他所过之处的人群自动自发的让出一条道路。 她跟着旁边的人一起动了动身子让路,然而贺正骁真的是冲她来的,她看见他径直走向自己,慢条斯理的摘下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指舒展开来,递到她的眼前。 贺正骁磁性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请你跳支舞,肯赏光么,乔唯欢女士。” 跳舞不是大事,乔唯欢不好大庭广众扫人面子,只好在四周各色各样的眼神里,一脸惊讶的把自己的手放在里贺正骁的手掌里。 白皙的手指,柔软的手掌。 贺正骁唇角微弯,缓慢的低下头,在她漂亮的手背上轻轻吻过。 “我的荣幸。” 微凉的嘴唇擦过手背,乔唯欢却莫名觉得被吻的地方隐隐发烫。 贺正骁拉着乔唯欢的手,带她走向舞池。乔唯欢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和宽厚的肩膀,一时不知道他弄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出又是干什么。 ……难道贺正骁还在怀疑?那可有点难搞了。 第一卷第八章:我要吻你了 贺正骁带着乔唯欢进了舞池,四周的人被他不知含义的眼神扫到,不自觉的给他们让出一大片空间。 贺正骁收回视线,揽住乔唯欢的细腰,手指看似无意的轻轻用力。 乔唯欢眨了眨眼睛,另一只手搭在贺正骁的肩上,笑眯眯的问:“上次称体重,这次量腰围吗?” 女人的睫毛纤长细密,借着暖黄色的华丽灯光,在眼下投成扇形的阴影。她弯起眼睛的时候,两片颜色相近的黑色会轻轻摇摆,恰如她脖颈上翩然起舞的蝴蝶,无声无息的灵动的美。 贺正骁手臂不轻不重的使力,乔唯欢不由自主的贴近他,近到两个人几乎紧挨在一起,呼吸近在咫尺。 “我抱过的女人很少,亲自量过腰围的,只有你一个。”贺正骁低低的笑出声,贴着乔唯欢小巧的耳朵,他说:“你的身材和看起来的一样好。” 乔唯欢:“!” 早些年前见他时,他磕了药。 上次见他,要谈正事的一本正经。 在车里,言语上点到为止的调戏了一下。 所以其实他是这个画风?! 男人的气息沿着肩颈的线条缓慢地铺洒开来,乔唯欢忍不住偏过头,“贺先生,我上次说过,我有未婚夫。” 身高上的落差让乔唯欢看不见贺正骁的表情,她继续笑着的提醒:“你现在这样和我调情,是不是有点不自重?” “夸奖女士是每一个有风度的男人应该做的事。”贺正骁声音里带着笑,然而乔唯欢却清晰的听出一点冷意,不遮不挡的刺进她的耳朵里。 “上次我问过你,我们是不是见过。现在,我给你一次重新回答的机会。” 乐队正在演奏的圆舞曲,曲调欢快,节奏明朗。 贺正骁垂下眼睛,看见女人乌黑的眼睛里变得茫然起来,显然陷入了思索当中。 随后乔唯欢错过了一拍,步伐一乱,他脚上一沉。 贺正骁:“……” 乔唯欢瞬间醒神,完全没有歉意的半弯着眼睛,“啊,不好意思呀贺先生。” 她恋恋不舍的收回脚,笑出几分天真,“我跳的不好,你要不要考虑换个舞伴?” 贺正骁看着她,轻声一笑。 他们离得太近,不过几厘米的距离,乔唯欢却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和他发自肺腑的笑意。 “你总是能让我心情舒畅,让我不舍得再强迫你回答。” 她听见贺正骁贴在她耳边的声音低沉似水,喷洒而出的气息缠绵暧昧。 太近了,她甚至有种呼吸的权利即将被剥夺的错觉。 尽管乔唯欢脸皮堪比城墙,并且擅长装傻充愣,现在也不得不有些脸红心跳。她向后微一仰身,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刚觉得呼吸顺畅了些,突然发现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变成了十指交缠,而贺正骁倾下了身子。 本就被不多空间因为贺正骁的迫近再次被压榨殆尽,腰间有力的手臂让他们没办法分开,乔唯欢不住地继续后仰,腰身一弯再弯,另一只自由的手牢牢地攀附住贺正骁的肩背。 快要落地的感觉让乔唯欢紧张起来,转头看去,自己的茶色发尾已经沾到地面了。再让贺正骁继续下去,她的腰恐怕要断掉。 “贺先生。”乔唯欢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小声喊着:“舞不是这么跳的!” 她没注意两个人的距离,乍一回头,才发现贺正骁的鼻尖几乎贴上了她的。 对方微凉的嘴唇,和她的一触即分。 一点酥麻从各自的唇畔散开,转瞬又没了影子。 两个人都怔了怔。 乔唯欢张大眼睛,乌黑的眼眸里,男人的轮廓不甚清晰。 贺正骁极具压迫感的动作停下,眼底浓厚的夜色汹涌而动,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真实了几分,“现在能说实话了么,嗯?” 两个人的姿势实在太过暧昧,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跳舞,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感觉聚集在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乔唯欢轻喘着气,急促的说:“我的确见过你。先让我起来,我都告诉你。” 眼前的嘴唇丰盈饱满,娇艳诱人,一开一合间的浅淡香气,催发出无限的旖旎心思。 贺正骁喉结滚动,嗓音愈发的沉了,“我改了主意。” “……什么?” “你可以不说。”他逐渐贴近那张引人遐思的嘴唇,声音里沙哑的,是他不想压制的情/欲。 “因为,我要吻你了。” 乔唯欢:“……” 她被贺正骁的无耻震到了,攀着男人肩背的五指紧紧的攥住,把他熨帖的正装抓住一片褶皱。贺正骁好像感觉不到背上的力气,再没有犹豫的低下头。 然而乔唯欢微微侧过脸,躲开了。他的嘴唇只是堪堪擦过,羽毛一般轻巧的拂过乔唯欢的唇畔。 恰好一曲结束,周围旁观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带头鼓起了掌,调侃他们的口哨声此起彼伏。 女人眉眼淡淡,脸上始终挂着的笑收了起来。贺正骁微微眯起眼,没再维持这种亲密的姿势,扶着乔唯欢起身。 乔唯欢还没站稳身子,便把两个人交缠的手分开。她对着四周热闹的人群露出得体的笑,又转头看向贺正骁,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好奇的问他:“贺先生,你确定你要做男小三吗?” 但凡是个人,都不会对小三的身份有什么好感,尤其是对自尊心甚强的男人们来说。 贺正骁看着她眼尾的一抹浅红,没有被“男小三”刺激到,反而蓦地笑出了声。 “你生气的时候更漂亮。” 乔唯欢眼睫微抖,眼眸的乌黑衬得眼尾的艳色愈发浓重。 她是在生气,而且快要气炸了! 她不是天后,身后也没背景,可这些年她在演艺圈混得很好,荧幕上频频刷脸,所以在场没有几个人是不认识她的。而且,她和莫西临有婚约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包括她的粉丝都知道,她们的女神已经有主了。现在,在交际场上和贺正骁一起跳个舞没有关系,可是,贺正骁就这么毫无顾忌、毫不在乎的,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吻她? 贺正骁不是轻狂孟浪的性格,他会这么做,无非是在她身上察觉到不对的地方。 乔唯欢深吸口气,继续维持她大方得体的形象,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稳下来,“贺先生,晚会结束之后有没有时间?” 侍者端着托盘路过,贺正骁随手从托盘上拿了一杯香槟,手指稳稳地拿着透明的玻璃杯,慢条斯理的递到乔唯欢眼前。乔唯欢看都不看一眼,贺正骁也不尴尬,唇角的弧度始终没有变过,动作优雅收回手,甚至还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香槟,“漂亮的女士要邀请我,我当然会有时间。” 乔唯欢发现和贺正骁比不要脸的程度,一般人都赢不了。她不和他再浪费口舌,直接说:“那晚会结束后就在停车场的c出口见,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说完话的乔唯欢低下头,快步在人群的缝隙之中穿过。 贺正骁盯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半晌,轻轻晃了晃玻璃杯,金黄色的酒液被他一饮而尽。 …… 装饰奢华的洗手间里,镜子被擦得纤尘不染。 乔唯欢站在洗手台前,细致的洗着手,借着温热的水流,把十根纤细白嫩的手指冲洗得干干净净。她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变得麻木才停了动作,一边僵硬的擦着手指,一边看着镜子里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镜子里的人年轻漂亮,只是眉眼当中自然而然的清澈,在不知不觉间转变成浑然天成的艳色。哪怕她演了这么多年的戏,有了足够多的经验和技巧,也演不出八年前的她偶尔会流露出的那种纯粹。 据说女孩在变成女人之后,神态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八年前的那个夜晚,改变的何止她的神态,还有她的人生,只是贺正骁不知道而已。 乔唯欢还记得那天晚上,贺正骁半躺在沙发上,放在额头上的手臂挡住了他的面貌,安静的房间里,他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乔唯欢是第一次见他,身上的颤抖没办法停下来。她站在门口,看着沙发上那个欣长的身影,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松开,露出掌心里的白色药片。 当时的乔唯欢太小了,即便她没有退路,不得不爬上贺正骁的床,也做不到彻底的不害怕。所以,她一把把药塞进嘴里,想在接下来的过程里减少自己的疼痛。 结果药还没有起效,贺正骁就醒了。 沙发上的男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闭的双眼睁开,放下的手臂的同时察觉到房间里有人,于是缓慢的转过头,看向乔唯欢。 那时候的贺正骁非常年轻,英俊的面容上不见青涩,只有掩不住的逼人的青春,可一双眼睛已经有了后来的深沉。乔唯欢和他的眼睛对上,极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她仿佛一瞬间坠进暗无天日的马里亚纳海沟,难以呼吸,寸步难行。 乔唯欢害怕了,不可抑制的产生落跑的冲动,可是她的脚就像被贺正骁的视线锁住一样,根本不能挪动分毫。 然后,她看见男人从沙发上坐起身,再站起来,一步步的向着她走过来。 第一卷第九章:烂萝卜 乔唯欢很佩服当初的自己,居然能在小腿不住哆嗦的情况下,主动环住贺正骁的脖子,奉上自己的初吻。 然后,贺正骁在短暂的怔忪之后,更用力的反抱住她,不算温柔的扯开她的裙子。 他握住她的脚踝,把她困在他和墙壁之间,凶狠又温柔的吻她,一寸寸地抚摸她的皮肤。 …… 乔唯欢闭了闭眼,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纸巾摩擦得发红。 丢掉揉成一团的纸巾,乔唯欢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片刻之后,镜子里的她已经恢复了得体的仪态。乔唯欢正准备出去,洗手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她看了看进来的女人,眉眼一瞬间又冷了下去。 周若冰没想到乔唯欢会在洗手间里,两个人一进一出,正好打了个照面。她动作一顿,脚步一转,拦住了乔唯欢的去路,阴阳怪气的说:“乔唯欢,我可真是没看错你,你够不要脸的。” 乔唯欢没接她的话茬,一撩长发,笑意盎然的问:“周若冰,你活到现在,都没听说过‘好狗不挡路’这句话?” 周若冰“啪”地一声,用力关上洗手间的门,冷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你嘴皮子厉害,和你的人一样贱,你不用翻来覆去的和我展示了。” 看周若冰的架势,一时半会是不准备让路了,乔唯欢干脆把手包放在洗手台上,双手环胸的靠着水台,毫无怒气的说:“又找茬是吧?有用吗?你每天都在人前人后骂我,我还不是比你火。” 周若冰和乔唯欢不对付,是圈里人都知道的事。这两个人是同一个导师带出来的,又机缘巧合的以同一部电影出道,之后还有过好几次合作,粉丝们总是喜欢用她们做对比。偏偏周若冰没有乔唯欢人气高,外界在提起她们的时候,给出的评价就是:一个是有颜有实力的女神,一个是什么都好偏偏不如女神的万年老二。 公众这么说也就算了,然而圈里的人也在暗地里讨论,不论人气、演技还是长相,周若冰就是不如乔唯欢。 周若冰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的时候,气得狠狠地掰断了自己一枚指甲。 比不上乔唯欢、不如乔唯欢……这几个字向来是周若冰的痛脚,尤其是从乔唯欢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杀伤力更是巨大。 周若冰铁青着脸,口气嘲讽十足:“是,我是没有你强,谁让我学不来你勾三搭四、是个男人都能贴上去的本事!” 乔唯欢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两手一摊:“少满嘴喷粪了,我贴你家的烂萝卜了?” 周若冰和梁家二少是公开的情侣,梁二少也是个公开的纨绔。 梁二少刚和周若冰在一起的时候收敛了不少,短时间的从花花公子变成回头浪子。可惜周若冰没过几天好日子,梁二少便故态复萌,前前后后的算起来,给自己女朋友找的小姐妹足足有一个加强连。 然而周若冰每次和梁二少分手的时候,这位少爷总是会把求原谅的架势无限戏剧化,不是跑到公司楼下放几千个气球,在每个气球上写满“对不起,我爱你”,就是拉着一卡车的玫瑰花跑到周若冰所在的公开场合,又哭又跪的求原谅。 要多狗血有多狗血。 梁二少的道歉排场搞得太大,旁人劝三劝四,再加上周若冰确实喜欢梁二少,两个人才热热闹闹的谈到现在,还奇迹般的没有分手。不过梁二少的光辉历史太多,别人提起来,周若冰总是会心里不舒坦。 乔唯欢很无耻,面对针对她的人,她经常踩痛脚。 “……你才是烂萝卜!”周若冰气得脸色煞白一片,她脚步上前,恶狠狠的瞪着乔唯欢,像是下一秒就能冲上来撕破她的脸皮。然而她很快又冷静下来,一脸鄙夷的开口:“乔唯欢,不管我男朋友怎么样,我都没做过愧对良心的事。不像你,有婚约还和其他男人当众接吻。不知道莫总知道自己被未婚妻扣了绿帽子之后,会不会忍下这口气?” 贺正骁和乔唯欢在舞池里的举动,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两个人其实是没有吻上的。而且,贺正骁有意为之,他们的姿势很微妙,其他人甚至连他吻到乔唯欢嘴角的动作都看不见,当时距离有些远的周若冰更加看不到。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刺激乔唯欢而已,可乔唯欢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莫氏董事长的心,一直在他的初恋那里。 乔唯欢不介意外界的眼光,可因为她的喜欢,莫西临就变成了她的痛脚。 清晰的,真实的痛楚来源。 周若冰的怒气被乔唯欢的变脸平复了一些,心情甚好的她抿嘴一笑,继续冷嘲热讽:“我差点忘了,莫总根本不喜欢你,到现在还是对初恋念念不忘。就算你在外面和其他男人搞到床上,他肯定也是不介意的。” 乔唯欢看着周若冰,沉默的拿起自己的手包。 “乔唯欢,你说你有意思吗?圈里谁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你千辛万苦的贴上莫氏,到头来还不是让自己变成一个笑话?”周若冰更加得意了,仪态万千的走近乔唯欢,高傲的扬起下巴。 “啧,你看你现在的模样,我都觉得你可怜。” 低垂着眉眼的乔唯欢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拿起水台上的洗手液,而后贴着周若冰的脸丢了出去。 方正沉重的玻璃瓶撞上花纹繁复的壁砖,“啪”地一声,应声而碎,落出遍地的稀里哗啦。 周若冰被耳边犀利冰冷的破空声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白了脸。 要是刚才乔唯欢把洗手液丢在她脸上,她岂不是要被毁容?! 周若冰睁大眼睛,飞快向后退开,紧张之下的声音变尖变利:“你、你疯了吧?!” 乔唯欢倏地抬起眼,眸子里沉沉的乌黑让周若冰猛然住了嘴。 她轻轻掂着手包,缓慢地靠近下意识后退的周若冰,纤细的鞋跟和地砖撞出的哒哒声,在空旷奢华的洗手间里不断回响。 空气里的热度骤降,周若冰的皮肤上蹿出一小片疙瘩。她咬了咬牙,色厉内荏的挺直腰杆,“乔唯欢,你想干什么?” 乔唯欢一歪头,秀气的眉头挑了起来,轻轻柔柔的问:“你猜?” 周若冰被她的眼神逼出大片的不安,转头避开她的视线,抬手去摸门把,想要赶紧离开,大门却突然发出一声“轰隆”巨响。 上了锁的坚固大门被人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沉重的门脱离门框,笔直地飞向隔间的门板。 在一阵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乔唯欢微微偏过头。 空旷漆黑的长廊里,身型挺拔的男人,在交错的光影间缓步而出,眸里的夜色一如既往的幽深。 周若冰眼睁睁看着大门擦着自己的鼻尖飞过去,半晌才想起来要尖叫。一只戴着纯白手套的手,不期然的捏住她的下巴,周若冰还没成型的尖叫被硬生生的打断,她半张着嘴唇,顺着下颚上的力道,对上一张英俊的脸。 修长的手指猛一使力,周若冰吃了疼,倒吸一口冷气,刚要开口,男人突然贴近了她。 那张脸太过迷人,身上的气息像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目眩神迷、不知今夕何夕。 周若冰忍不住闭上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耳朵不自觉的泛红了。她感觉男人的靠近还在继续,几乎是不能自己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过了许久,男人的吻也没有到来。周若冰睫毛抖动,慢慢张开了眼睛,在见到男人眼里寡淡的讥诮时,猛然间清醒过来。 她被耍了! 乔唯欢笑出了声,弯起眼睛的她语气欢快的问:“周若冰,你闭上眼睛是在干什么?” 周若冰的脸上红白交错,带火的目光在她和贺正骁的身上来回转着,咬牙切齿的说:“你管不着!” 贺正骁低声一笑,动作斯文的摘下手套,然后看都不看一眼的扔进垃圾桶里。 乔唯欢:“……” 够狠! 这么明目张胆的嫌弃,是个人都受不了! 乔唯欢笑的停不下来,止不住的拍着胸口顺气,微微上挑的眼尾再次晕出一抹浅红。她摸摸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看向脸色苍白的周若冰的眼睛里满是悲悯,“你看你现在的模样,我都觉得你可怜。” 把周若冰的话原封不动的还回去,果然看见气得她快抽了。 乔唯欢懒得理她,很快就绕过周若冰,拉住贺正骁的袖口出了洗手间,在长廊上一路走一路笑,时不时的还会笑出声。 贺正骁低下头,看着自己袖口上那只白净的小手,不疾不徐的跟着她的脚步走着。 “这么高兴?” “高兴呀,你刚才可是进了女洗手间。”乔唯欢头也没回,嘴角不停的上翘,“要是其他人知道,德姆维尔家族的继承人闯进女洗手间,你的脸可就丢尽了。” 贺正骁:“……” 他轻笑出声,毫无预兆的停了脚。乔唯欢不得不跟着他停下,然后下一刻,就感觉到男人的气息笼罩过来,而她的身后是墙壁,再没有地方可退。 贺正骁来了个壁咚,看着她扇子一样的细密睫毛,低沉的嗓音里满是笑意。 “考虑好说实话了,嗯?” 乔唯欢稍稍抬手推开他,点点头,“我说。” 第一卷第十章:德姆维尔 她都提到德姆维尔家族了,摆明了是清楚贺正骁身份的意思。 英国的德姆维尔家族,是闻名全球的的顶级贵族,历代家主皆继承公爵位。然而德姆维尔举世闻名的理由,并不单纯因为他们是传承百年的英国贵族,更多的理由,是在于他们遍布全球的、涉猎极其广阔的家族产业。 钢铁、电力、船舶、航空、能源、生物……他们插手的行业太广,甚至不少行业是和国家直接合作的,所以但凡是搞商搞政的,没有不知道德姆维尔家族的。然而普通人并不太容易知道这些,因为德姆维尔家族当中的公司名头并不固定。 这个世界上的少数人才有资格知道,德姆维尔家族的继承人代表了滔天的金钱与权贵。 这个身份的意义,也重到人难以直视的地步。 贺正骁看了她一会,跟着放开对她的限制,闲散的靠上身后的墙壁,笔直的长腿交叠。他从西裤的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透过稀薄的青烟,看着乔唯欢朦朦胧胧的脸。 女人的话音既轻且柔,平稳顺畅。 “三年前,还是两年前,我记不太清了,总之,是我去英国的曼彻斯特拍写真的那一次。” “当时给我拍摄的摄影师是本地人,在英国的那段时间,我们聊得很投机。临走之前,他邀请我去参加一个派对,到那里我才知道,这个派对的排场有多大,来的都是什么人。” 乔唯欢顿了顿,抬头看向贺正骁,不闪不避的对上那双夜一样幽深的眼睛:“洛弗尔家族,你应该知道吧?” 贺正骁优雅的弹了弹烟灰,眉目间的情绪模糊难明。 乔唯欢自行领悟了他的意思,一脸恍然的点头,“也是,就算洛弗尔家族在曼彻斯特有一点地位,拿来和你家比,也是给你降身份了,你就当我刚才没问过。” “带我去派对的摄影师是洛弗尔家族的,我在派对上没有留很久就和她告别了。临走的时候,你来了。” 乔唯欢抿抿嘴,眨巴两下眼睛,“你一来,派对上的人就和疯了一样,全部都向着你的方位挤,就为了能和你说一句话。我被人流挤来挤去,等到出去的时候特别狼狈,手包丢了电话丢了,裙子也破掉了,只能一路走回酒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回头和洛弗尔打听了你的事,之后对你这个罪魁祸首没什么好印象,这次碰见你的时候我就懒得说。再说,那次是我单方面的认识你,凭这个就去和你搭话,怎么看我都会自讨没趣。” 说了一长串话的乔唯欢口干舌燥,她舔了舔嘴唇,继续说:“贺先生,要是我之前的态度让你不舒服,我向你道歉。至于以后……” 贺正骁蓦地出声,打断乔唯欢的话,沉着声音问她:“刚才你想干什么?” 幽静的长廊半明半晖,三两盏不甚明朗的灯火,在墙壁上连出一串氤氲的光斑。 乔唯欢避开贺正骁的视线,垂下眼皮盯着地毯上的花纹,两只手攥成两个小小的拳头。 “我也不知道,可能会打周若冰一顿?” 她又抬起眼,笑眯眯的说:“刚才你特意帮我出气,再算上你送我去医院的那次,我应该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不知道你这几天有没有时间?” 神态,说辞,动作,完美的无懈可击。然而她的人和她的表现之间,存在一种说不出的违和。 就像把一个整体分割,再严丝合缝的拼凑在一起,中间的断决被岁月蒙上一层沙尘。偶尔风吹沙退,才可以隐约窥见一点真相。 贺正骁的视线向下,滑向她脖颈上的黑色蝴蝶。 乔唯欢被他忽明忽暗的眼眸看得直痒痒,抬手摸了摸蝴蝶纹身,一脸疑惑的问:“没时间吗?不会还在介意我之前的态度吧?” 她弯下腰,郑重其事的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长发在动作间滑出一道调皮的弧度。再起身的时候,她满脸苦哈哈的搓了搓手,“贺先生,德姆维尔先生,公爵大人,我知道错了,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可好?” 又开始耍小聪明了? 贺正骁简直要被她逗笑了,他掐住烟蒂,随手在旁边的大理石灭烟桶上按灭了,再轻飘飘的一丢,一根烟就此寿终正寝。 他一套动作做得流畅无比,乔唯欢看得不明所以,一颗心随着烟火的明灭忽上忽下的。 ……这是信了还是没信,表个态会死? 乔唯欢还在想着,要不要再把之前的说辞完善一下,眼皮底下突然出现贺正骁好看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纹路清晰的掌心。 乔唯欢:“?” 贺正骁低低沉沉的嗓音,在她的上方响起。 “不是要请吃饭赔罪?” 乔唯欢颇有点为难的盯着他的手,“……是表示感谢。” “忘了你有个未婚夫。”贺正骁毫不介意的收回手,舒展手臂做了请的姿势,“女士先行。” 乔唯欢愣了愣,随后小小的松了口气,这才确定贺正骁的意思。 他信了。 就算不信也没关系,她知道不管她说还是不说,贺正骁必然会查她,谁让这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不过,哪怕是手眼通天的贺正骁,也不可能会查到她之前的经历。 她说过太多谎话,让她前二十年的人生虚妄起来。现在,哪怕是她自己回想的时候,也经常分不清哪一段是真的,哪一段才是假的。 温存的夜风抚过外露的肩颈,乔唯欢忍不住的想要打喷嚏,然而贺正骁没给她发挥的机会,抬手把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肩上。 乔唯欢硬生生的把喷嚏忍了回去,难受无比的说:“谢谢。” 贺正骁的唇角微妙一弯,“不客气。” 乔唯欢:“……” 她好像在他拖长的尾音里,听出来一点不应该存在的笑意? 接贺正骁的车还是上次那辆迈巴ndaulet,外观其貌不扬,价钱贵得感人。 司机老忠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停好车,在看见乔唯欢的时候,表情顿了顿,随后很快替乔唯欢拉开车门。 少爷是第二次让这个女人上车了。 上车之后,乔唯欢觉得一直不说话有点尴尬,正准备开始和贺正骁东扯西扯,结果对方突兀的开口:“忠叔,车垫买好了?” 忠叔老老实实的回答:“是的少爷,就放在后备箱里。” 乔唯欢:“……” 贺正骁长腿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有节奏的敲着,余光里瞥见乔唯欢撇了撇嘴。他半眯的眸子里,浮上一层细碎的星光,将眸底的夜幕点缀出一点鲜活的亮色。 就算明知道这是个满嘴谎话的小骗子,他还是被她弄得心情愉悦。 忠叔的视线透过后视镜飘了过来,还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布满皱纹脸上满是郑重。 贺正骁眉头一动,“你家在哪?” 乔唯欢还在想车垫闹出来的糗事,贺正骁的问题又没有加前缀,她一时反应过来这句话是问她的,直到发现忠叔半晌没回答,才眨着眼睛看向贺正骁,“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吃了饭之后我让助理来接我就好。” “今天的饭吃不成了,我送你回去。”贺正骁停下动作,语带深意的说:“不用戒备森严的防着我,我想对你做什么,不需要特意去你家。” 乔唯欢没问他怎么吃不成了,事实上说是她请贺正骁吃饭,然而掌握主动权是一直是对方,她皱了皱鼻子,说:“贺先生,你不能总是曲解我的好意,我是怕太麻烦你。” “我记得,你已经麻烦过我一次了?” “……好吧。” 乔唯欢说了地址,勤勤恳恳的忠叔立刻转了车头。 之后的路程里,乔唯欢明显感觉到,车里的气氛比之前要冷凝不少。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贺正骁,对方还是一脸寡淡的笑,乍一看优雅矜贵,仔细看会发现,那笑里没有半点温度。 长相太过完美,气质太过淡漠,像不可攀附的雪山之巅,让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 贺正骁没再开口,乔唯欢知情识趣的没有和他搭话,胡思乱想的转移注意力。车子一路沉默的开到郊外,到了地点,乔唯欢还没下车,老实的忠叔就说:“乔小姐,车垫已经清洗过了,您回去直接铺上就好。” 乔唯欢:“……” 她叹了口气,“贺先生,你真的要一直拿这个梗说事儿吗?” 贺正骁低低的笑声,在灰暗的车厢里连绵不绝,“当然不会。” 乔唯欢下了车,对着他们的车摆摆手之后就要走,贺正骁突然又降下车窗喊住她。 “乔唯欢。” 乔唯欢不解其意的转头,看见男人幽深的眸子。 “事不过三。” 乔唯欢一脸茫然的眨眼睛,贺正骁深看她一眼,缓慢地升起车窗,“回去。” “少爷,他们还跟在后面,我们要不要通知……” “不需要。”贺正骁眯起眼睛,交叉的十指随意的动了动,沉稳的嗓音里裹着不见踪影的寒霜,“血统不纯正的野猫会挠人,它身上的虱子可没那个胆子。” 第一卷第11章:花蝴蝶 “是。” 忠叔应了一声后就不再说话,把疑问放在肚子里。 明知道后面有人跟着,还把乔小姐留在园区正门…… 乔唯欢脚步轻快的走在园区里的小径上。 事不过三? 可是算上这次她和贺正骁已经碰了三次面了,他应该说事不过四才对。 看来下次见到他要避开走了,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晚上九点,时间不算太晚,然而天已经黑透了。低密度的园区绿意盎然、曲径蜿蜒,三两丛灯火已然亮起,就是没人在园区里溜达,看起来格外的寂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后背上有一道视线粘着。 这附近住了好几个艺人,可能是哪个记者得到消息混了进来,想偷拍什么大新闻吧。 乔唯欢捏了捏鼻梁,有点头疼的加快了脚步。好在距离自己家的楼栋没有多远了,乔唯欢走了不远就进了楼门,回家之后换了一身舒服的家居服,简单洗漱之后就睡了。 隔天清晨,乔唯欢精神奕奕的出了家门。 乔唯欢在远郊有一处别墅,虽然来回交通不便,不过环境很好,很适合老人居住,或者病人休养。 现在,只有乔妈和一个看护李嫂在别墅住。 李嫂正在院子里浇花,听见别墅大门外的车声便回了头。她看见那车是乔唯欢的,连忙放下手里的水壶,惊喜的打开别墅的大门,“小姐,您回来了!” 下了车的乔唯欢点点头,“李嫂,我妈最近怎么样?” 李嫂欣慰的说:“夫人最近的情况很好,清醒的时候很多,还经常和我聊小姐小时候的事呢。” 乔唯欢心里一痛,淡淡的“嗯”了声。她进了别墅,上楼,推开卧室的门,看见乔妈正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神色宁静安详。 乔唯欢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关上轻轻晃动的窗户,把乔妈垂在扶手外的手臂放到膝盖上,给她盖上薄薄的毯子。 做完这一切,乔唯欢静静的端详了一会乔妈的面色,觉得确实比以前红润了不少。她想着让乔妈再睡一会,正想悄无声息的出去,乔妈突然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刚睡醒的乔妈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似的,不那么光彩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乔唯欢心一跳,紧了紧手指,唤了声:“妈。” 听见声音的乔妈精神了一点,“是欢儿回来了啊。” 乔妈的“欢儿”让乔唯欢松了口气,在乔妈身旁蹲下,拉住她干瘦的手,乔唯欢轻声说:“是我,我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乔妈笑着问,“回来也不喊我。饿不饿?妈给你做点东西吃?” 乔妈从摇椅上坐起来,看样子是真的要去做饭,乔唯欢连忙扶住她,“妈,我刚刚吃了早饭,现在还不饿,你再睡一会吧。” “早饭?”乔妈愣了,转头看着落地窗外,张了张嘴。 “啊,现在是早上啊……” 乔唯欢抿紧嘴唇,她不知道乔妈现在的思维是在哪个时间点上,却知道再让乔妈想下去没什么好处。她低下头,抵在乔妈的腿上,小猫似的轻轻蹭了蹭:“妈,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踏青好不好?我很久没安安静静的去野外玩了,都快不知道山长成什么样了。” 乔妈的注意力被乔唯欢拉了回来,缥缈不知去处的眼神一下子落了地,无奈的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你是我妈嘛,我不和你撒娇,还能和谁撒?”乔唯欢晃着乔妈的手,十分无耻的扁嘴卖萌:“那你陪不陪我去嘛?” 乔妈宠溺的捏了下女儿的脸,“好好好,妈都听你的。” 乔唯欢笑了,正想要站起来,忽而发现乔妈的神态变了。 上一秒还慈祥的乔妈,毫无预兆的睁大了眼睛,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她像是透过空气看见了久远的往事,掀开那层密不透风的黑色幕布,猝不及防的掉进了魔窟一样的地下室里。 遮天蔽日的昏暗,黏腻潮湿的空气,缓慢的滴水声和滴血声,刹那间包裹了乔妈所有的感观。 她张大嘴巴,大声大声的呼叫,然而喉咙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她掐着自己的喉管,想要挤出一个字眼来,希望外面有人能听见…… 不行! 不能被人听见! 外面的不是人,是活生生的噩梦! …… 乔妈死死地扒着自己的脸,光秃秃的指甲在脸上留下数道刺眼的红,喉咙里发出的古怪喊叫,包含了十万分惊惧苦痛。 乔唯欢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她惊恐的去拉乔妈的手。可精神再次陷入崩溃状态的乔妈突然又松了手,求生的本能驱使她不停的挣扎,抗拒一切接近她的人事物,疯狂的挥舞四肢。乔唯欢咬着嘴唇,忍着脸上、身上、腿上的痛感,尽全力的去按乔妈的身体,一叠声的喊:“妈,妈!快醒醒!” 乔妈的动作顿了顿,灰蒙蒙的眼睛静了一瞬,就在乔唯欢以为她要清醒过来的时候,乔妈突然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嘴里发出的惨叫极其凄厉,瞬间穿透了整栋别墅! 神志不清的乔妈力气太大,“扑通”一声从摇椅上摔了下来,连带着纠缠的乔唯欢也跪倒在地。 膝盖上传来一阵剧痛,随之而来的,是额头上一道钻心的疼。 乔妈趴在地上,随手摸到被扫落的纸抽盒子,直接砸到了乔唯欢头上! 乔唯欢被打得一懵,眼前短时间的黑了黑,她凭着直觉扑在乔妈身上,把还在不停尖叫的乔妈抱在怀里,大声喊:“李嫂快拿镇定剂来!!” 李嫂听见楼上的声音就知道乔妈又犯病了,她跑着上楼,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在乔唯欢帮忙的情况下,熟练的给乔妈注射了镇定剂。 乔妈又挣扎了一阵,才逐渐安静下来。 李嫂和乔唯欢一起把乔妈抬上床之后,擦擦头上的汗,抬眼看见乔唯欢纸一样的脸色,担忧的说:“小姐,您头上流血了,我给您上点药水吧。” 乔唯欢摇了摇头,她愣愣地看着沉睡中的乔妈,轻轻的说:“李嫂,我过几天要去外省拍戏,恐怕暂时……不会过来了。我不在的时候,还要麻烦李嫂多上心,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李嫂不忍的说:“小姐,夫人的病您也知道,时好时不好的,不是因为您来她才会发病的,您别往心里去。” 乔唯欢勉强扯出个笑,僵硬的转动身子,离开了卧室。 见到自己的女儿,乔妈偶尔会想起那个男人,想起过去的一切。 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晦涩可怖的半生。 而那种耻辱的过去,既然不能彻底割掉,她就只能把它遮盖住,谁都不能再提起。 她不想和贺正骁扯上关系,正是怕这一段过去再多一个人知道。 可是她自己,就是掀开这块遮羞布的无形大手。 也许当初她就不应该离开曼彻斯特,而是让乔妈自己走…… 乔唯欢的脑子里一片乱麻,漫无目的的走在小路上,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莫家老宅附近。 莫家老宅里住着莫老夫人,她和乔妈住的别墅同在一片别墅区,两家相隔并不远。也是因为这样,莫家老夫人认识了乔唯欢,几次接触下来觉得乔唯欢是个很好的孩子,才会大力促成乔家和莫家的婚事。 乔唯欢摸摸额头,触手一片黏腻,想着自己脸色一定不好看,今天不去拜访莫老夫人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相反方向走,没过多久,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乔唯欢迟钝地抬起头,认了一会,恍然大悟的说:“莫西临,今天你回老宅了?” 莫西临脸色沉沉,紧皱的眉头在看见乔唯欢额角上的伤口时更纠结了,“你额头怎么了?” 乔唯欢眨了眨眼睛,又要去摸额头,被莫西临拦住,反应慢半拍的说:“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 莫西临紧盯了她一会,压下所有的情绪,松开手。 “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乔唯欢扯了扯嘴角,实在是笑不出来,只好摆摆手,“我真没事。” 莫西临不发一语的走回到车旁,拉开车门,“脸上的伤,你最好去看看。” 乔唯欢不想再多费唇舌,跟着他上了车。她现在没有力气说话,上车之后,便缩在副驾驶上,格外安静的看着自己的指尖。 莫西临本来就和她没什么话,这种情况下,更没的聊了。他烦躁的扯了扯衣领,半路碰见车便会鸣喇叭,脸色十分难看。 在第n次听见莫西临鸣笛的时候,乔唯欢终于迷迷瞪瞪的看了他一眼,“我的包忘在老宅了,你手机能不能借我?” 莫西临从兜里掏出手机,解开指纹锁递过去。 乔唯欢闷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来一看,是微博页面。刚想要关掉微博,视线里突然出现“乔唯欢:蝴蝶原是花蝴蝶”的字眼。 点开话题页面,一张照片立刻钻进眼帘。 照片上是一对男女,男的西装笔挺,女的穿着红色的长裙,两个人姿态亲密,看起来像是正在接吻。 第一卷第12章:贺小花 乔唯欢能够确定这两个人是“像接吻”而不是“正在接吻”,因为她就是照片里的主人公。 昨晚参加今辉周年庆的,不止有艺人和名贵圈的,还有知名媒体代表。她和贺正骁的照片,到底还是被人照了下来,放到了微博上。 这年头,但凡有什么小道消息流传出来,都有可能被有心人无限放大,把没的说成有的,有的说成爆炸的,何况是这样一张看起来是“实锤”的照片。 首发话题的人说得很香艳,一句“蝴蝶采花”落在句尾,比“采阳补阴”高出好几个级别。 话题里一大片的口哨声,不知道乔唯欢已经有未婚夫的公众们猜测纷纷,喊什么的都有,比如:天啦噜女神要嫁人啦、好大一盆狗粮、求被采的小花正面照…… 小花? 贺小花?? 想起贺正骁那张喜怒莫测的脸,他身上那股含而不露的气势,和包含在优雅背后的冷肃,再看这个称呼,乔唯欢特别的想笑,她也确实笑出来了。 星星点点的笑意,缓慢地爬上眼角眉梢,冲散了之前的苍白脆弱。 莫西临余光里看见乔唯欢弯起的眼睛,再一扫她手里的手机屏幕,倏地抿紧唇,毫无预兆地踩下刹车。 乔唯欢被惯性带得身子前倾,手机从手里滑了出去,弹到挡风玻璃上又落了下来,她自己的头也撞到了,好巧不巧的正撞在伤口上。 乔唯欢疼得眼眶发红,却不敢再碰伤口了,她手忙脚乱的捡起手机,一抬眼,看见莫西临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 莫西临下意识的想要去检查乔唯欢的伤口,发现她还攥着手机,微动的手臂一僵,移开视线,问:“有没有事?” 乔唯欢摇摇头,白着脸,关掉微博页面,开始给傅明朗打电话。 莫西临仰头长出口气,终于忍不下去的开口:“乔唯欢,我希望你别忘了,我们在一开始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四周的空气徒然凉了下去,乔唯欢听着电话里的嘟声,麻木的转过头,“我没忘。” 乔唯欢始终记得,当初莫西临被莫老夫人逼着见她的时候,说过什么。 莫西临说,他能尽到一个未婚夫应该尽的责任,不会干涉她的个人空间,还会给她礼仪、尊重,忠诚。 唯独没有感情。 如果各自有了喜欢的人,那么好聚好散。然而在此之前,必须要把表面维持好。 乔唯欢揉了揉太阳穴,疲倦的问:“你想说什么?” 莫西临的眉间一片阴霾:“你外面有了人,可以直说。” “有人?”乔唯欢眉心重重的跳了下,怪不得莫西临的脸色一直不好,原来是在误会她和贺正骁有什么。她做了一次深呼吸,重新点开那张照片,拿着手机晃了晃,“你说这个?这照片照的角度比较玄妙,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他就是个神经病。” 莫西临深看她一眼,“你会和神经病跳舞?” 乔唯欢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她忍着胸腔里的颤抖,尽可能平静的问:“莫西临,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背着未婚夫在外面搞三搞四的人?” 莫西临没什么温度的笑了一声,听在乔唯欢的耳朵里,就像一记重锤,轰然砸在她的心口,砸得她五脏六腑隐隐作痛。 他就这么想她?! 近乎窒息的麻痹感,让乔唯欢的呼吸变得紊乱,她脸色白得瘆人,过度紧绷的神经却把体温升高,让眼尾烧出一抹浅红。 半晌,乔唯欢弯起眼睛,笑盈盈的说:“也是,你自己和陆筱雅不清不楚的,当然看谁都会是摇摆不定的人。” 莫西临第一次听见乔唯欢对他说半凉不热的话,短暂的怔忪之后,迅速冷下脸,“别把她扯进来,这是两码事。而且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说过,我不可能放着筱雅不管。” “没有人让你不管她。”乔唯欢解开安全带,俨然一副要下车的架势,却还在继续说:“我也完全没有违背当初说好的,甚至没有问过你,和陆筱雅在病房里究竟都干过什么。” “乔唯欢!”莫西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我和筱雅只是朋友,你可以质疑我,但你不能侮辱筱雅!” 侮辱? 那他对她的算什么,随口一问? 手腕被攥得生疼,乔唯欢挣了挣,没有挣开,索性不再动。 虱子多了不怕痒,她现在身上没有一处不疼,尤其心里最甚,也不怕多手腕上这一处了。 莫西临手上用力,英俊的面容上,是滔天的怒气。 “乔唯欢,道歉!” 乔唯欢任由莫西临攥着她的手腕,静静地望着他,她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场不算旺盛的大火里,“啪”地一声裂成细小的碎片,风一吹就散了。 她露出一个浅薄的笑,眼底的亮色一寸寸暗了下去。 “对不起。” 莫西临心被她的眼神震了震,不自觉的松了手。 乔唯欢僵着身子下车,还没忘记提醒莫西临:“附近好像有医院,我走过去就好。你开车注意安全,再见。” 车门轻巧的合上,乔唯欢站在车外,一步步倒退着走,边走边对车里的莫西临摆手。 没走多远,她便转过身,加快脚步离开。 她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像是莫西临的声音,可她现在不想听了。 乔唯欢头重脚轻地走着,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和她擦肩而过,匆忙的来不及多看,脸色苍白的女人是不是大明星乔唯欢。 还好出来的时候戴了墨镜…… 乔唯欢扶着墙壁稳了稳心思,顺手去摸上衣口袋,没摸到手机。她自嘲的想,可能是前几天的高烧弄得她脑子发混,自己从老宅出来的时候忘了带包,别说手机,现在身上一毛钱都没有。 乔唯欢抬起头,发现四周很是陌生,而且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拐到了小巷子里,怪不得感受不到人气了。 她认命地继续走,打算碰到的人的时候问个路,打个车,回去之后让小区保安室垫付一下车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 走了没有几步,乔唯欢顿住脚,回身看了一眼。 灰扑扑的巷子看不到起点和尽头,迷宫一样曲折幽深,处处透着令人不舒服的破败。 乔唯欢皱起眉,凝神听了一会,没听见其他的声音,偌大的巷子里只有她的呼吸声。 她有点不安,直觉告诉她,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 乔唯欢重新抬起脚,想要继续走,转头的一瞬间,却突然眼前一黑。 不是来自脑内的视线不明,而是有什么盖住了她的头脸,挡住了她的视线。 一只粗糙的大手,带着隐约的油腻的味道,死死地掩住了她的口鼻和眼睛,另一条手臂绕过脖颈,直接横在她的喉咙上,瞬间阻拦了她的呼吸! 乔唯欢心头一凛,拼命地照着这人的胳膊捶打,然而对方力气太大了,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对方似乎比她高出很多,拖着她一点点的走,无论乔唯欢怎么挣扎,都不能重新掌握身体的主动权! 乔唯欢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逐渐的涣散,挣扎的力道也弱了下去。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勒死的时候,对方又突然松了手。 长久的缺氧让乔唯欢全身发麻,她一下子跌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呼吸,不受控制地流出生理眼泪。她还没来得及从短暂的失明里缓过来,脚踝又被人抓住了! 乔唯欢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被人在地上拖出小半米。她胡乱在地上抓着,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手心传来一阵剧痛,跟着便是大片滚烫的血流了出来! “啧啧,明星就是不一样,哭起来都比一般女人好看,带劲!” 慌乱之中,乔唯欢听见上方传来陌生的男声,阴阳怪气又猥琐。 “跟了你好几天,总算找到机会了,可得让我好好享受享受。” 那只有力的大手放过她的脚踝,蓦地抬起了她的一条腿! 乔唯欢全身一颤,瞬间明白这人要干什么! 妈地,还好今天穿的是裤子! 视线还有些朦胧,看不太清东西,她循着声音的来源,抖着声音说:“你、你放了我,你知道我是明星,我可以给你钱,给到你满意。” “你当我傻啊?把你放了,回头你就找人来抓我,我还不如先爽一爽,再拍点照片,有了把柄,你以后还不是得听我的?” 乔唯欢麻痹的大脑重新活络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知道给自己留后路,这人不是个没脑子只图一时爽的,他是有备而来! 对方渐渐的贴上乔唯欢,陌生浓烈的雄性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的油腻不像食用油,有点像车油。 修车工? 乔唯欢不断地眨眼,总算能够看见一点东西。 空旷的室内非常昏暗,常年无人踏足的霉味充斥鼻间。 靠近她的男人身材魁梧,破旧的工作服布满脏污,彪悍的脸上正带着恶毒的欲念! ……是她前阵子修车的那家店员! 大抵是乔唯欢的抵抗不够看,修车工松开了她的腿。 乔唯欢看准机会,狠狠地照着他的两腿间踢过去! 然而修车工早有准备,抬起手臂拦住了乔唯欢的绣花腿。他两只手重新扣住乔唯欢的膝窝,正要摆出不可描述的姿势,肩上突然一阵剧痛。 修车工还没有反应过来,汩汩滚烫的血便瀑布似的,从肩膀喷洒而出! 第一卷第13章:以身相许 “操!” 修车工倏地松开对乔唯欢的控制,捂住肩膀上的伤口,残忍恶毒地瞪向她:“臭婊砸!你他妈的是要杀人?!” 乔唯欢飞快坐起来,身子不住地向后挪,手里拿着的小水果刀刚刚割破了她的手掌,又刺到修车工身上,现在上面鲜血淋淋,随着她的动作,滴落的血迹在地上画出一条蜿蜒的红蛇。 她站起身,在做所有动作的过程里,视线没有离开修车工分毫,眼睛里的黑色沉默森冷。 修车工毫不怀疑,他要再敢靠近一步,乔唯欢的刀尖就不会再对着肩膀来,而是脖子上的动脉! 就算不是动脉,别的地方也疼啊,他是来爽的,不是来被宰的! 这女人和资料上说的不一样,攻击性太他妈强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敢下狠手到这个地步的乔唯欢让修车工犹豫了,没再靠过去。 乔唯欢微微偏头,飞快扫了一眼厚重的铁门,扫见门上的锁,她面无表情的说:“钥匙给我,让我走。” 修车工一双眼睛泛起红色,不屑地嗤笑一声,用流血的胳膊从裤兜里掏出钥匙,看都不看的一把丢开。 “钥匙在那边,你去找啊!” 要是这女人敢分心,他秒秒钟把她弄倒! “我不可能去捡钥匙,你死了这条心。还有,你在流血,耗下去对你没好处,先晕的会是你。”乔唯欢没去看钥匙,她发青的嘴唇还在颤抖,说话的口吻却很镇定,“你想清楚,是你晕过去再让我跑,还是咱们两个死一个,出去的那个坐半辈子监狱。” “去你妈!”修车工被乔唯欢激起了血性,恶狠狠地吐了口吐沫,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就你那几下还敢拿命威胁我,真当我不敢弄你?我告诉你,你就是死了也是被我玩死的!” 乔唯欢冷静的神色没有任何动摇,她握紧了不过一掌长的水果刀,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修车工的动作上。 修车工狞笑着,越来越近。 乔唯欢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一眼不眨地等着他。 “哐当”一声突兀的巨响,从大门处传来。 乔唯欢看见修车工动作一顿,满面诧异扭头看向大门。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砸门声,老旧的屋顶被震得簌簌作响,细碎的灰尘从顶棚掉落,洒出一室的纷纷扬扬。 乔唯欢攥紧了手里的刀,眼看修车工咒骂了一声,飞快向门口跑过去,也没有片刻的松懈。 她的目光紧跟着修车工,看见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劈开一道缝隙。 变形的门缝之中,一柄铁斧干脆利落地落下,精准无误地劈在绝她生路的门锁上。 摇摇欲坠的门锁“咔嚓”落地,门缝外刺眼的光芒撞进昏暗的空间。 大片的光斑之中,乔唯欢居然清晰的看见,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扳住沉重铁门的边缘,倏地向内推开门。 乔唯欢呼吸一窒,心脏蓦地漏跳一拍。 然而下一秒,她控制不住的大喊出声:“贺正骁小心!!” 就在贺正骁推开门的一瞬间,躲在门后死角位置的修车工倏地冲出,狰狞着抬起双臂,狠狠地向他的腰腹砸了过去! 乔唯欢机械一样动了动脚步,却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她手撑着地抬头,强迫自己睁着眼睛,看清楚接下来的事情。 然后她看见贺正骁轻轻松松的躲了过去。 乔唯欢紧张地继续看,修车工再接再厉的挥了几拳,看起来还很有章法的样子。 然并卵,贺正骁一律躲开,还趁着修车工一个不注意,一脚踢上他的腰侧。 “啊!” 目测一米八多的修车工惨叫一声,被这一脚踢得脸色涨红,五官扭曲地弯下腰。 贺正骁抬手掐住他的后脖颈,把他的头毫不留情地撞向铁门。 “啊!!” 修车工痛苦地抱住头,另一手还不忘继续出拳。然而他满血的时候都没有打过贺正骁,现在血槽快空了,更不可能打到了。 贺正骁利落地踢上修车工的小腿骨,乔唯欢听见“咔吧”一声,十分不忍的闭上眼。 “啊~!!!” 啧,这惨叫,都出波浪线了。 惨叫声滚出大门外,但是没有停,修车工像是被谁拖走了一样,一路哀嚎着远离了。 乔唯欢睁开眼睛,贺正骁正在把挽起的袖口放下来,一身的矜贵优雅,完全看不出刚才打人时的残暴。 ……其实也不怎么残暴,只是单方面的吊打让他看起来太强大了点。 乔唯欢松了口气,头昏脑涨地松开手里的刀,身子一点点软了下去。 最后的画面,是贺正骁披着一身璀璨的金黄走近,英挺的身姿,好像救世主……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车里。 乔唯欢迷迷糊糊的动了动身子,顿时被身上各处的伤口疼得倒吸冷气。 “醒了?” 低沉磁性的嗓音从上方飘来,乔唯欢猛然醒神,才记起来自己刚刚经历了多可怕的事。 ……更可怕的是,她现在枕的是贺正骁的腿? 不然怎么会看见贺正骁线条完美的下颚?! 贺正骁修长的手指,覆盖上乔唯欢的额头,“我的人伤口处理的不错,你没发烧。” 乔唯欢张了张嘴,从干涩的喉咙里费力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贺正骁低下头,夜一样的眼睛注视着女人没有血色的脸,手指逐渐向下,停在女人平板的嘴角。 “不假笑了?” 乔唯欢想把他的手指拿开,可惜实在没力气,只好干巴巴的眨眼睛,“我们都这个关系了,我就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吧。” 贺正骁唇角微弯,低低的笑出声,真实的笑意让他看起来没那么不近人情了。 然而他的爪子还是没从她的嘴角拿开,乔唯欢忍无可忍,露出小尖牙磨了磨。 不过她现在额上包着纱布,手被包成了粽子,上衣在徒手斗色魔的时候被撕开一道口子,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还沾了一片血迹,整个人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磨刀也没有威慑力,何况磨牙。 贺正骁的手掌移到她精巧的下巴,唯有拇指还在细致地摩挲她柔软的嘴唇。 “我们什么关系,嗯?” “你救了我命的关系。” “敢这么说,你准备好报答了?” 乔唯欢垂下眼,“你别多想,我可不会以身相许。” 唇上的手指停了下来,贺正骁弯下腰,鼻尖几乎贴上她的。 “我说了,事不过三。” 被男人气息拂过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乔唯欢忍着身上的战栗,轻声说:“这才刚刚‘三’。” 乔唯欢茶色的长发凌乱的铺散在腿上,紊乱的呼吸香甜绵软,皮肤沁出一层晶莹的汗,眼尾被紧张勾出一滴鲜艳的红。 到底是几……有关系么。 贺正骁眸色加深,决定先拿点利息。 下巴上的力道迫使乔唯欢不得不仰起头,她的嘴唇顷刻间和贺正骁的贴上了。 贺正骁含住她的唇,慢条斯理地品尝了一会,随后不由分说地撬开她的牙关,强势的攻城略地。他的舌尖扫过她口腔里的每个角落,最终把目标定成她的舌,霸道的交缠上去。 乔唯欢张大眼睛,睫毛不住轻颤,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她试图把侵略者赶出去,结果只是加深了纠缠。 她被吻得快要窒息,抖着手去推贺正骁,反而被他抓住了无力的手腕,高高地放在头顶。另一只手变成包子没办法用,乔唯欢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个吻,竭尽所能的去呼吸新鲜空气,免得自己被亲死了。 等到贺正骁结束这个吻,乔唯欢已经被吻得眼神朦胧,湿润的嘴唇一开一合,吐露的喘息诱人犯罪。 贺正骁眸里的夜色幽幽沉沉,乔唯欢莫名紧张,垂眉敛目地舔了舔嘴唇,小小的舌头在唇上一晃而过,没看见这个动作让贺正骁眼底的颜色更暗了。 乔唯欢枕着的位置很玄妙,非常贴近贺正骁的重要部位。她明显感觉到,接了个吻之后,有不明物体硌着她脑袋了。 不是吧,贺正骁这么没自制力? 再说,她都这幅尊容了,贺正骁还能硬?! 乔唯欢老脸一红,有点尴尬的小声问:“你拉我一把让我起来?” 贺正骁放开她的手腕,慢条斯理的向后一靠,“病了就多休息,别浪费多余的体力。” 乔唯欢:“……” 胡说八道!谁想浪费体力了,明明是你的东西硌着我头了好吗? 还要不要脸了?! 乔唯欢再一次被贺正骁的无耻震到,她勉力动了动头,却被贺正骁一句话吓得不敢再动。 “我劝你最好别动。”贺正骁含义不明的低沉嗓音充斥在车厢里,“再挑战我的底线,我可能会没那么多耐心。” 乔唯欢老老实实的不再动,一路挺尸到车子停下。 下车的时候,乔唯欢的体力恢复了一些,忍着身上的疼自己下来,没等站稳,又是两腿一软。 贺正骁早就知道会这样,也不拦她,等到乔唯欢快跌倒的时候,一把揽住她的腰身,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第一卷第14章:他是谁?! 男人的胸膛宽阔安稳,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身上醇厚的男性气息扑鼻而来,催人欲醉。 乔唯欢没挣扎也没反抗,由着他抱。 贺正骁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偶一低头,看见她乖顺异常的脸,沉沉的嗓音里还带着未退的哑,“又想什么耍什么小聪明?” 乔唯欢朝天翻了个小白眼,“我没力气,再说,反抗也没用。” 她顿了顿,“还有,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今天救了我,不过你能别再派人跟着我了吗?” 贺正骁脚步未停,低笑出声。 “你果然不笨。” ……白痴都能看出来,那地方又偏僻又复杂,没人跟着,不可能会那么巧的撞到案发现场好吗? 贺正骁顿住脚,线条完美的下颚一点。 乔唯欢自动自发地抬手,按了楼栋大门的密码,然后:“……” 她怎么这么听话。 电梯越来越近,随后晃动的视线停下。 乔唯欢不动,扭头去看贺正骁。 贺正骁正半低着头,眼眸深黑。 乔唯欢认命的按下电梯的开门按钮,随后门开,他们进了电梯,她又按了代表自家楼层的数字。 再这么下去会成条件反射的,真是要了命。 家门口,乔唯欢死守防线,坚决不开门。她把手放在密码锁上,犯愁的说:“我一个独居女人让男人进家门,说是没事发生,谁信?” “我信。”贺正骁挺拔的身姿巍然不动,他不低头,乔唯欢便没办法看见他的表情,只能隐约瞧见他半弯的唇角,“我真想要你,现在的你恐怕还没有下车。” 乔唯欢:“……” 很好,拽上天的发言,还变相的夸自己战斗力持久,贺正骁果然不是不要脸,而是已经没脸了。 不过这个人说到做到,不会言而无信,他说不会干什么就是不会,两个人又不可能一直傻兮兮的在门外站着,乔唯欢只好放弃治疗的开了门。 中午的阳光正盛,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出大片的温暖。 贺正骁总算放下乔唯欢,双脚落地,乔唯欢立刻走开几步,离贺正骁远了点,拉着身上摇摇欲坠的衣服,说:“今天谢了。” 贺正骁一手放进西裤口袋,修长的身子倚着墙壁,“套路少一点。” “……” 乔唯欢换上一脸的真诚:“你走吧,不送了。” 贺正骁拿起鞋柜上小小的铁塔装饰,骨节分明的指头翻来覆去地把玩。 乔唯欢扇扇完好的左手赶人:“快走快走,我要洗澡了。” 贺正骁的手指停了,抬眸,“怎么,你的手不方便,需要我帮忙?” 乔唯欢听得毛骨悚然,身上的汗毛排排站起。 这货没准真的能干出这种事。 妈地,真不该迫于他强大的气场放狼进门! 乔唯欢抬起手,一脸郑重的指着贺正骁:“我和你说,你不要逼我打人。”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解开一颗衬衫纽扣,兴味盎然的看着乔唯欢,目光微妙的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他的嘴唇薄而性感,正儿八经的话在他唇间滚了一圈,却奇异地变成了不可宣说的床上爱好。 “原来你好这口。” 像是准备配合乔唯欢的“爱好”,贺正骁解开一颗纽扣还不够,又解开了第二颗、第三颗纽扣,露出一小块麦色的胸膛,和紧实富有韧性的肌肉。 假如他再解下去,就会露出劲窄的腰,流畅的人鱼线,笔直修长的双腿…… 还特么准备色/诱了?! 乔唯欢被辣了下眼睛,莫名想起八年前如火如荼的那一晚。 她近乎仓皇的上了楼,“啪”地一声关上卧室门,干脆利落的锁上。 等到客厅安静下来,贺正骁停了解衣服动作,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查到了?” “算是吧。”电话那端,崔承川漫不经心的声音传了过来。 “五年前,小蝴蝶偷渡到叙利亚,半个月之后和一个叫韩少清的老教授一起回国。之后她进了演艺圈,没多久就认识了莫家的老太太,有莫氏给她保驾护航,她才能不吃大亏的混成这样。我猜她是因为这个才和莫……什么来着?反正,她可能是看在莫家老太太的面子上才要结婚。” “除此之外,没了。” “没了?”贺正骁深邃的眉目瞬间变得冷峻,喜怒莫测的开口:“你就这点办事能力。” “这事不能怪我,两年前叙利亚的地头蛇们来了场内斗,管理偷渡船只的人差不多都死在内斗里,剩下的小喽啰屁都不知道,我这几天在中东快被吹成干了,也拿不到准确的消息。” 崔承川懒洋洋的口吻一收,难得正经的说,“许家的手伸不到中东,我看,你的小蝴蝶可能是自己把消息藏了起来,不然不会一点蛛丝马迹都留不下。” 藏起来…… 贺正骁无声抬眼,目光直直地落在紧闭的卧室门上。 浴室里。 温热的水流从肩膀流下,晶莹地滚过白皙的肌肤,洗掉身上每一处的黏腻。 乔唯欢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洗了一个漫长的热水澡,行动不便带来的艰难让她感觉像是又打了一场架。 换衣服的时候,乔唯欢没选家居服,反而换上一套保守的运动服。她打开卧室门,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下楼梯,没有看见贺正骁的影子。 乔唯欢开心了,那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太重,弄得她说什么都要先想一想,累人的很。 门铃响起,乔唯欢收了思绪去开门。 推开门的一瞬间,乔唯欢才扫见玄关处那双属于贺正骁的手工订制皮鞋。 门外,莫西临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开门,愣了一瞬。顺着乔唯欢的视线低下头,再次愣住。 乔唯欢:“……” 这个情况,有点像被捉女干? 乔唯欢自嘲的笑笑,抬头问莫西临,“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莫西临沉默不语,眉宇间一片风雨欲来的阴沉。 乔唯欢退开几步,给莫西临让出路,弯起眼睛问:“进来坐?” 乔唯欢的头发还没有干,三两滴晶莹的水珠从发梢滑落,滴滴答答的落在她挂在脖颈的毛巾上。她白皙的皮肤透着鲜嫩的粉色,微微上挑的眼尾沁出一层引人遐思的红,一看就是刚洗过澡的样子。 这个时间洗澡? 家里还有个男人?? 莫西临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跟着大步踏进来。他把手里拿的包重重放在鞋柜上,紧紧的盯着乔唯欢,压着声音里的情绪:“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会?一个认识的人来了而已,你别多想。”乔唯欢看了看被他“砸”在柜子上的包包,恍然道:“你是来给我送包的?让你特意跑一趟,麻烦你了。” 莫西临额角的青筋不停跳动,胸口一股闷气卡着不上不下。他闭上眼,长舒出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口翻来涌去的不舒服,再一睁眼,眼皮狠狠一抽。 乔唯欢无语的回身,果不其然,看见了贺正骁。 他西裤的灰色冷肃,身形英挺,单手插兜,另一手闲散的拿着杯热茶,优雅的品了一口。 哪怕姿态悠闲,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势依然不容忽视,他的存在感极为强烈,简直把偌大的房子对比下去,让人在整个空间里,只能感觉到他的强大气场,和无法抵挡的男性魅力。 一股浓重的威胁感,在莫西临的心底油然而生。 “还没介绍,这是贺正骁。”乔唯欢想了想,直接跳过身份上的介绍,看向贺正骁:“我未婚夫,顾西临。” 莫西临脸色难看的略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然而…… “你家里有不少好茶,不快点喝,会浪费。”贺正骁直接把莫西临无视掉,微弯着唇角看向乔唯欢:“手没事?” 乔唯欢甩甩裹了纱布的手,“应该没事,我很注意,没有沾到水。” 莫西临现在才看见乔唯欢受伤的手,他拧着眉,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你的手怎么了?” “被割了一下,小伤。”乔唯欢垂下眼睛,“别在这里站着。” 她想要打开鞋柜,帮莫西临拿双拖鞋出来。 动了动手腕,莫西临没有松手。 莫西临的手指紧了紧,语气不自觉的放柔:“早晨碰到头,现在又割了手,前几天还发了高烧,你最近怎么了?” 怎么了? 被逼着陪玩陪睡,还差点被强女干。 身为未婚夫,居然完全不知情。 贺正骁轻巧的放下茶杯,在听见乔唯欢说了一句“最近没吃维生素,免疫力下降了”时,饱含深意的笑了一声。 同样身为男人,莫西临能鲜明的感知到,贺正骁那声笑里对其他雄性的讥诮。 莫西临倏地抬头,然而贺正骁由始自终都没有看他一眼,这种彻底的漠视让他的面容上的阴云越来越密。 乔唯欢彻底没话,她动动嘴想解释,到底还是放弃了。 只凭一张照片,莫西临就会怀疑她的人品,现在亲眼见到贺正骁在她家里出现,她说什么有用? 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乔唯欢皱起眉,轻轻推了推莫西临的手臂:“我有点疼,你先放手。” 莫西临充耳不闻,一把扯过乔唯欢的身子,沉声质问:“他是谁?!” 第一卷第15章:婚礼定在下周 乔唯欢猝不及防的被莫西临扯的趔趄,受伤的手更是撞到了墙上。 她一下子疼的眼眶发红,死死咬住嘴唇,咽下了喉咙里的哽咽。 她疼得难受,抖着指尖去推莫西临:“我说过他叫贺正骁。” “我……”莫西临想知道的是贺正骁和乔唯欢的关系,可他被乔唯欢通红的眼眶刺得心口一疼,不由得恍了下神。 几个小时之前,乔唯欢苍白的脸、模糊的笑,和她一声轻不可闻又重若千斤的“对不起”,毫无预兆的跳进脑海。 莫西临的心里横生出千头万绪,他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只是下一秒,他没有成型的语言被硬生生的掐死在喉咙里。 一道冷肃的影子,悄无声息又迅速的靠近,对方有力的大手一把抓向莫西临的衣领,把他推到门上,冷硬的骨节抵住他的喉管,越来越紧的领口也让得他喘不过气来。 贺正骁比莫西临高了一些,平白无故让莫西临生出被俯视的错觉。 “莫董事长,别对女人动粗。” 莫西临呛了口气,然而男人的攻击天性在这一刻全被激了出来,他贵公子的面具被撕下,抬手挥拳! 贺正骁全不费力的抬臂,格开莫西临的攻击。 他甚至轻笑了一声,看似轻飘飘的一拳,精准的砸上莫西临的腹部! 贺正骁松开莫西临的衣领,他立刻弯下腰咳了两声。 莫西临阴沉着脸,眼睛泛红,男人的尊严逼得他再一次向贺正骁打了过去! …… 两个男人,一个是德姆维尔的继承人,一个是莫氏集团的董事长,在家里打架。 说是打架,不如说是贺正骁在逗莫西临玩。他明显游刃有余的样子,轻松躲开莫西临的拳脚,时不时的还击,却总是能打在对方身上。 乔唯欢看了眼四周,随手拿起一个明净的玻璃花瓶,狠狠的向地板砸去! “哗啦”一阵巨响,总算让两个人停了动作。 “行了。”乔唯欢握着自己的手腕,脸色苍白的说:“你们不顾身份,我还怕家被你们拆了,停了吧。” 莫西临的衣服已经皱了,眼角被打出一块淤青,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风度翩翩。 “乔唯欢……”莫西临的喉咙异常干哑:“刚才……对不起。” 他挪回到贺正骁身上的目光重新尖锐起来,“贺先生是么,我和我的未婚妻有话要说,不方便外人在场。” 贺正骁拍拍袖口不存在的灰尘,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大手一挥,质地上乘的大衣下摆在半空滑出一道清雅的弧度。 “现在对她来说,你和我都是外人。” 他大步迈向乔唯欢,看着她茶色长发轻轻晃动,遮掩住大半张脸,露出的鼻尖秀气小巧。 “神态、语气、微表情,她身上每一处都在说累,没有谈话的兴致。你看不出这些,和我彰显你‘未婚夫’的身份,只会让她尴尬。如果我是你,会知情识趣点,立刻走人。”贺正骁迈下台阶,回身,唇边带笑,眼眸深邃,“还有,你的醋没有吃错地方,我吻过她。” 乔唯欢呼吸窒住,不可置信的抬头,又飞快的去看顾西临,手指不住蜷缩。 莫西临瞳孔猛然一缩,他动了动嘴唇,怀疑的目光在站得极近的两个人身上漂浮不定,艰涩万分的问:“……他说的是真的?” 一股凉意,从心尖舒展到四肢,乔唯欢被冻得全身发麻,一点也不想替自己辩解,木讷的点了头。 是真的。 虽然不是她自愿的,可这是事实。 莫西临的脸色变了几变,紧咬着牙根,不让自己说出更加失态的话,只重重喘着粗气。 半晌,他面容铁青的迈开步子,没有再看她一眼,漠然的从乔唯欢身旁走过。 身后的大门“咣当”一声,被人用力合上。 乔唯欢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不得不靠上墙壁,来支撑虚弱的身子。 男人的气息不期然靠近,贺正骁的唇贴近她的耳边,低沉的嗓音不受控制的钻进耳朵。 “这就是你选的男人?陌生人随便说点什么,就能让他质疑你、无视你,不给你一星半点信任,你确定你喜欢这一款的?” 贺正骁的声音像一道咒语,充斥着难以言说的蛊惑力。 “还是他身上的什么东西,让你产生了错觉?” 乔唯欢躲开一点,轻声说:“你救了我,又破坏我和他的关系,我不欠你了。” 贺正骁修长的手指拂开落在她肩颈上的长发,细致地摩挲她脖颈上的蝴蝶纹身,动作温存,却让指腹下的身躯开始打颤。 他弯起唇角,鼻尖靠近她的茶色长发,仿佛在嗅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和他结婚。” ——你要的,他给不了。 乔唯欢费力的转头,直视贺正骁。 如果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足够强大,那他的眼睛会变成奥妙的宇宙,浩瀚无穷,包罗万象。 一切的信念和秘密,都会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矜贵优雅的贺正骁,强大又危险的斯图亚特·德姆维尔。 梦魇一样的曼彻斯特…… 乔唯欢闭上眼。 “你走吧。” 看见你就糟心。 下巴被人强行扳过,修长的手指用力,乔唯欢吃了疼,不得不睁开眼。 贺正骁英俊的面容近在咫尺,眉目间一片汹涌。 女人脸色白得惊人,眼尾却不受控制的浮上颜色,半张的眼睛里布满水汽,扇子一样细密的睫毛不住轻颤。 现在不是继续逼她的好时候…… 贺正骁放过她的下巴,转而扣住了她的后脑。乔唯欢躲了又躲,没躲开,被他在额头伤口的纱布上,留下一个亲昵的轻吻。 “你今天的情绪不够稳定,我再给你一点时间。” 给她什么时间? 贺正骁走了之后,乔唯欢一团乱麻的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所以然来。 醒了睡、睡了醒,昏昏沉沉了一天一夜,乔唯欢最后是被傅明朗从床上拽起来的。 看见包成一团的手,傅明朗惊呆了,最后反而是乔唯欢拖着他收拾好行李,匆忙的赶往机场,登上去向n市的飞机。 三个月后,乔唯欢的新电影顺利杀青。 年度最大制作的杀青消息造成的轰动不小,上午10点从n市飞出,不到几分钟,传遍了整个网络。 乔唯欢下了飞机,出了机场,一抬眼便看见熟悉的古斯特,和车旁的司机。 傅明朗吹了声口哨,拎着行李箱跳开,“姐,我把行李给你送回去,你晚上吃大餐,不要发朋友圈馋人。” 说完话,他一溜烟的跑了。 司机恭敬的问好:“乔小姐,老夫人听说您今天回来,特意让我过来问您,有没有时间过去吃个晚饭。” 乔唯欢笑着接话:“我很久没见到奶奶了,就算今天奶奶不让我去,我也是要去蹭饭的。” 对于乔唯欢来说,有三个人是她不能辜负的。一个是有生恩的乔妈,一个是带她回国的韩叔。最后一个,是有再造之恩的莫老夫人。 如果不是莫老夫人,乔妈会在五年前,因为治疗费用不够,被赶出重症监护室。乔唯欢不会在进入演艺圈一年之后,以低到不可思议的价钱买下乔妈住的别墅。不是莫老夫人替她扫平荆棘,“演员乔唯欢”可能已经夭折在演艺圈的深潭里。 到了莫家老宅,乔唯欢特意看了眼院子,没见到其他的车。 看来今天莫西临没来。 然而进了别墅,乔唯欢意外的见到了莫西临,他看向乔唯欢的眼神十分平静,好像他们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乔唯欢笑盈盈的落了座,“奶奶,您想我了吗?” 莫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是军医,跟大部队上过战场,身上自带一股凛然之气,红正的不得了。她的端庄和严肃是被战火淬炼出来的,哪怕和和气气的说话,也会给人在生气的感觉。 不过,老夫人很喜欢乔唯欢随时随地让人心情舒畅的笑模样,和她说话的时候,偶尔会露出一点难见的笑意。 “你这丫头,多久没来看我了,还好意思问我想不想你?” 老夫人和乔唯欢聊了会家常,随后突然说:“我请人算过,下周日是难得一见的好日子,错过了,就要再等四年才能遇到。我看,不如你们就把婚礼定在下周,正好也了了我一桩心事。” 乔唯欢一怔,却没见到莫西临有意外的神色。 他早就知道奶奶的打算了? 莫西临起身,去外面接电话。 愣神间,一双干瘦的手覆上了手背。 乔唯欢回过神,莫老夫人睿智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丫头,我知道小临有些俗事,让你心里不舒服。不过,亲孙子的秉性我还是能拿准的。你们结婚以后,小临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俗事……陆筱雅…… 乔唯欢放下筷子,反握住莫老夫人的手,“我知道的奶奶。” “那你怎么不高兴?” 莫老夫人的手虽然很热,却带着老人特有干瘪和粗糙。 乔唯欢咬了口嘴里的软肉,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不是,我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第一卷第16章:不正经 “也不算突然,你和小临谈了两年多,再拖下去,可是奶奶的不是了。改天让小临带你去看看婚房,你有哪里不满意,看是重新选一块地皮,还是换个现成的住处。” 莫老夫人另一只手拍拍乔唯欢的手背,和气的说:“丫头,奶奶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只差你这个孙媳妇。” 乔唯欢垂下眉眼,柔柔的笑了声。 “奶奶,我快被您说的不好意思了……” 从莫家老宅出来,莫西临拉开车门,问乔唯欢,“去看乔伯母,还是回家?” 乔唯欢的心思飘出很远,半晌,才说:“我晚上在别墅住。” 她没有上车,转身要走,被莫西临挡住了去路。 “筱雅的病情得到控制,目前来看很稳定,这几天就能出院。到时候,我会把她送到其他城市,派人照顾她。我们结婚之后,我答应你,不管筱雅怎么样,都不会再单独见她。” 乔唯欢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纠缠了多少年的初恋,说断就断,他舍得? 莫西临紧盯着乔唯欢,面色复杂,“姓贺的……你也要断干净。”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这算什么,等价交换、既往不咎? 他没有问过一句,便定了她的罪。而这一次,她连辩解的想法都没有了。 乔唯欢抿唇笑了。 人心是很有意思的,他有什么样的心思,那他便会希望,他眼中看见的人和他一样。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理所当然的把自己的错当成对。 暮色四合,灯火初现。 稀薄的光晕,把乔唯欢沁染成迎风起舞的红茶。 莫西临心中微动,错开一步,反而和她离得更近了些,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不意外的发现,手下的触感细腻绵软,像块上等的丝绸,上好的白玉。 手上略一用力,抬起乔唯欢的小脸,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 “明天我带你去试婚纱。” 乔唯欢放在身侧的手捏紧,呼吸蓦地乱了,胸口起起伏伏,波澜不定。 恰好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像谁在摇树叶一样,声音大到两个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莫西临停了动作,拧眉放开乔唯欢。 旁边秀美的树林里,棕色的小狗颤巍巍的钻出来,可怜巴巴的眨着眼睛。 乔唯欢松了口气,快步走到小狗旁边蹲下身,伸出手指挠了挠小狗的脑袋。 小狗顺从的伸出舌头,短粗胖的小爪子抱住乔唯欢的脚踝,奶声奶气的:“汪!~” 乔唯欢:“……” 被萌了一脸。 她不算特别喜欢小动物,而且常常不在家,猫狗什么的放在家里容易饿死,就没想过养动物。 然而人看人需要眼缘,人看狗也差不多。小奶狗出来的时间比较巧,乔唯欢看它比较顺眼。它在脚踝上卖萌,应该也是喜欢她。 一人一狗能看对眼了,也是缘分。 乔唯欢抱起小狗,笑眯眯的和莫西临说:“这么近,你不用送我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莫西临喉咙滚动,没来得及出声,乔唯欢已经走了。 遥遥的看见别灯火通明的自家别墅,乔唯欢加快脚步。 怀里在她胸前的柔软上蹭来蹭去,舒服得直哼哼。 乔唯欢:“……” 这狗是公的吧? 才多大就开始色,长大还了得? 乔唯欢挠挠小奶狗的脑瓜,“一看你就不是什么正经汪,干脆就叫‘不正经’吧。” 莫名想起一个真·不正经的男人…… 小奶狗无辜舔爪,豆眼黑亮黑亮的。 乔唯欢叹气,“算了,还是黑豆好了。” 到了别墅,李嫂看见乔唯欢在这个时间出现,惊讶的唤了声:“小姐?” 乔唯欢放下黑豆,这货撅着屁股,吭哧吭哧的自己找地方玩去了。 她笑得眯起眼睛,脚跟踩着脚跟的脱掉鞋,光脚踩上光滑可鉴的地砖,问李嫂:“我妈睡了吗?” “已经睡下有一阵了。” 乔唯欢点点头,轻手轻脚的上楼。 乔妈睡得很沉,她瘦小的身躯陷在柔软的床铺中,留出削尖的下巴,和紧缩的眉头。 哪怕是在睡梦里,乔妈也被会过去搅得不能安宁。 乔唯欢踮脚走到床头,把加湿器里填满水,又静静的退了出去,去了隔壁的房间。 难得静谧的夜晚,可惜一夜无眠。 清晨,乔唯欢悄然下楼,乔妈还没起。 自己快要结婚的消息,到底没有成功告诉乔妈。 吃过早饭,乔唯欢给傅明朗打电话,让他过来接她。不到半个小时,傅明朗顶着鸟窝头出现,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行不行?疲劳驾驶我可不敢坐。” 乔唯欢神清气爽的拉开车门,脚腕一热,低头,小奶狗眨着豆眼。 “汪!” 傅明朗的呵欠打到半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姐,我依稀仿佛好像听懂了,它是在喊你‘妈’?” 狠狠揉了他脑门一把,乔唯欢嫣然一笑,“滚蛋。” 到了机场,车子刚刚停下,机场外东张西望的女人便拎起行李箱飞奔过来。 一把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女人不客气的把傅明朗拎出来,“好久不见了小明朗,帮我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吧,谢谢啦。” 傅明朗被拎得天旋地转,一脸懵逼的张大嘴:“韩姐?!” 韩以柔钻进车后座,回头对车外的傅明朗做了个鬼脸,又猝不及防的被乔唯欢掐上了脸。 “消失大半年,回来就开始欺负小助理,你还行不行了?” “天地良心,我也不想消失的。你也知道我去非洲是工作,那地方资源少环境差,手机放在那里就和假的一样,完全没信号……” 韩以柔感觉不对,低头,短毛团子悄悄爬到她腿上,正在奋力的往她两腿之间钻。察觉到脑瓜上的视线,团子暂时停了动作,仰头眨巴两下豆眼。 “汪汪!” ……哪里来的色中恶狗! 韩以柔惊恐的把黑豆从腿上扒拉掉,扭头去问乔唯欢:“你真的要和莫西临结婚?” 乔唯欢笑了笑,点头,“今天要去试婚纱,你陪我吧。” “他不陪你去吗?” “他也会来。” 韩以柔认真的盯着她的神情,轻声问:“但是你不想单独和他去?” 乔唯欢摇下车窗,凝神看了会不断变动的街景。 韩以柔抿了抿嘴唇,“欢儿,其实我一直觉得莫西临和你不搭调,你在他面前,根本没多少高兴的时候。你嫁给他,真的会幸福吗?” 乔唯欢捏紧手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路口红灯,车速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并排的车缓慢跟上,和他们的法拉利齐平了。 白色的迈巴ndaulet依然一副吃藕相。 后车窗落下一半,露出男人英挺的面目、笔挺的衬衫、半身冷肃的深灰色。 他闭着眼,薄唇轻抿,修长的手指包裹在柔软的白色手套里,优雅的抵在太阳穴,沉思的模样充满禁欲的性感。 韩以柔不忍心再问,正想转移话题,一眼扫见迈巴赫里的男人,不由得赞叹,“哇……欢儿,你快看,那车里的男人好像有点极品。” 极品被惊动了,睁开眼,顺着韩以柔的话音看了过来。 幽深的夜色浮上点点碎星,冲淡了他身上不近人情的霜寒。 ——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和他结婚。 就是因为有你,才要快点和他结婚…… 乔唯欢的手臂搭上车门,笑眯眯的托腮:“贺先生,好久不见。” 贺正骁唇角微弯,勾出一点暧昧的弧度,“回来了?” “回来了。你刚刚是在想我欠你的那顿饭吗?”乔唯欢耸肩,“我不会食言的,不过你要等一等了,最近我忙着结婚,没有时间做别的事。” 乔唯欢扭过头,红灯变成黄灯,笑着向迈巴赫挥手,“有空再联系,bye。” 缓慢升起的车窗隔断那道深沉的视线,乔唯欢长舒口气,指着迈巴赫白色的车身,吩咐傅明朗:“一会快点开,争取把它甩掉。不对,是一定把它甩掉。” “欢儿。”韩以柔一脸惊讶,“你……不会欠人家钱吧?” “……不是。” 乔唯欢摸摸脖颈上的黑色蝴蝶,“他是德姆维尔家族的继承人。” “那怪不得你要甩开他了。”韩以柔舒了口气,然而想到什么,又瞬间揪起心:“不对,那他不就是你在八年前……他怎么会来?是来找你的?” “他来干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乔唯欢停了动作,浅浅的笑了下,“但绝对不是来找我的。” 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引擎轰鸣声,突兀地从后追上,擦过他们的车。 乔唯欢眼睁睁看着白色的影子,从他们的左侧猛然窜出,紧接着,一个堪比特效的限制级漂移出现了! 一道尖锐的刹车声后,迈巴赫白色的车身漂亮地一横,占据了大半的车道,完完全全的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眼见迈巴赫凭空出现在车前,傅明朗全然来不及做别的反应,一脚把刹车踩到底。然而他们和迈巴赫的距离太近,哪怕傅明朗的车技再高超,他们的法拉利还是避无可避地撞了上去! 第一卷第17章:我相信你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耳边炸开,乔唯欢被撞击产生的力道狠狠一震,身子重重的砸上驾驶座的椅背。 昏昏沉沉之中,听见韩以柔的惊呼和黑豆的吭哧声。 乔唯欢勉力撑住身子坐好,弯腰去拉半跪在车里的韩以柔:“有没有——” “我没事……”韩以柔揉着被磕疼的脑袋,听见突然止住的话音,好奇的抬起头。 车门被男人慢条斯理的拉开,冷肃的深灰色身影遮天蔽日。 乔唯欢转头,避开男人眼里晦涩深沉的夜。 “我给你时间,不是让你用来结婚的。” 贺正骁笑微微的伸出手掌,优雅的姿态,邀舞的口吻:“下车。” 那些含而不露的凶与险,在他低沉磁性的嗓音里纤毫毕现。 威胁她? 乔唯欢冷下脸,回身一巴掌拍开贺正骁的手:“贺先生,你这种身份还碰瓷?” 贺正骁弯下腰,轻而易举的探进车里,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一只白皙的小手握住手臂来阻止他用力,贺正骁低笑一声,哄猫似的顺毛:“别闹。” 拖长的尾音,莫名让人听出几分缠绵。 然而那双情绪莫测的眸子里,温度全无。 韩以柔看看贺正骁,再看乔唯欢,最后和前面的傅明朗面面相觑。 傅明朗:情况不对,这人是谁?好像和姐有点……关系? 韩以柔:老情人碰面……你先把腿收回去,不要一副打人的样子,看看情况再说。 傅明朗瞪大眼:老情人?! 他要冲下车的动作停了,默默转回头,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不存在。 后车厢,贺正骁有力的手臂从乔唯欢的腿弯和腰后穿过。 乔唯欢不动,蓦地笑了,“你何必用我做样子给别人看,换一个更听话的、没结婚的,不是更好?” “我倒是忘了,弄点恶俗狗血的戏码,才能显得更真实,起码在外人眼里看,现在的你像是很迷我的样子。”乔唯欢攥紧拳头,勾起一侧的唇角,眉目清冷:“我不知道,你来b市究竟是要干什么大事,可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做个小演员,不想卷进你的乱七八糟,所以离我远点行吗?” 贺正骁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他侧过头,迷人的男性气息悉数在她的肩颈铺散开来。 “像是很迷你的样子……”贺正骁的手搭上车座靠椅,修长的手指形状优美,另一手捏住乔唯欢小巧的下巴,逼得她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就是你得出的结论?” “不然还有什么能解释你现在的举动?” 他们在国内第一次见面,在场的谢三爷、姜林昌、孟元德,哪一个都不是寻常人。贺正骁和他们要谈的事,不会太平和,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有看起来的那么好。 三个月前的事发生之后,乔唯欢没有报警。她是公众人物,事情闹大了,只会让她面上无光。但是她有去查修车工的身份,然而这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完全查不到任何后续。贺正骁这么巧的出现在那里,是因为派人跟着她。可他来得太及时了,就像…… 就像早就知道她会出事,才一直在附近逗留。 那个圈子里的杀机向来无声无形,却远比刀光剑影更可怕。在这样的腥风血海里穿梭,活下来的,会被淬炼出火眼金睛和铜皮铁骨。 乔唯欢有幸,活了下来。 她不会自作多情的想,贺正骁是喜欢她。 更合理的猜测,是贺正骁在用她做幌子,亲手将她推进危险之中…… 乔唯欢不闪不避的对上贺正骁的视线,一字一句的说:“贺先生,我和你真的玩不起,你换个人吧。” 贺正骁英挺的眉皱了起来,眼神深刻凌厉,身上的气息瞬间冷沉。他手指用力,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两道暗红,紧绷的声线冷而矜贵。 “你当我在玩,嗯?” 这是贺正骁第一次露出他隐藏在强大和优雅之下的危险,凶悍和霸道铺天盖地的袭向眼前的女人,让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乌黑的眼眸却始终透着坚定。 乔唯欢屏住呼吸,嘴唇轻抿,极度紧张的神经不住轻颤。 韩以柔终于觉得不对,皱起眉,正要起身去推贺正骁,让他放开乔唯欢,男人却突然扫了她一眼。 不咸不淡的一眼,却让韩以柔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僵住身体。 下巴被松开,乔唯欢有些不稳的靠上座椅,抬眸。 贺正骁敛了情绪,平波无澜的面目显出的凉薄,让他看起来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他抬手,关上车门,笔直的长腿迈开步伐,慢条斯理的回到迈巴赫里。 引擎声起,完好无损的迈巴赫扬长而去。 乔唯欢受不住的软下身子,一下子瘫在车座上,大口喘着气。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连呼吸都不自觉的停住了…… 韩以柔连忙扶起她,担心的问:“欢儿,你们怎么回事?他……他走的时候脸色很差,会不会做什么事?” “不会,贺正骁不是那种人。”乔唯欢靠在韩以柔的身上,有气无力的说:“我们快点走吧,不然一会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傅明朗一脸苦逼的指指撞到变形正在冒烟的车头:“姐,我们可能走不了了。” 围观群众里有人报/警,过了没多久,警/察来了。 傅明朗留在现场,韩以柔带着乔唯欢挤出重围,打车走人。 到了婚纱店,莫西临已经等在那里。看见乔唯欢下巴上的一点暗红,莫西临拧眉,“下巴怎么了?” 乔唯欢说“没事”已经快说出习惯了,她摆摆手,不甚在意的向里走。 两个年轻漂亮的店员拿着婚纱,眼里有些艳羡。 原来是给大明星乔唯欢订的婚纱,难怪特意花天价请他们家的首席设计师亲自设计了。 圣洁的纯白、繁复的花纹、优美的拖尾,哪一个女人不想穿上这样奢华漂亮的婚纱,走进神圣的殿堂呢? 何况要嫁的人,还是英俊多金的莫氏集团董事长…… 乔唯欢出门的时候没有化妆,婚纱店有现成的化妆师,替她化了淡雅的妆。 换好婚纱的乔唯欢从试衣间里出去,韩以柔和莫西临神色齐齐一顿。 乔唯欢把茶色的长发拢到一侧,遮住脖颈上的黑色蝴蝶,歪着头,“不好看吗?” “好看……”韩以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鼻酸,“欢儿,你美呆了。” 乔唯欢看向她的未婚夫:“你觉得呢?” 莫西临喉咙有些干涩,沉沉的回:“很漂亮。” 人更漂亮。 莫西临打开桌上的绒布方盒,拿出项链,亲自为乔唯欢带上。他扶着乔唯欢光洁的肩膀转身,看着镜子里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和西装笔挺的自己,不自觉的心思晃动。 也许他们结婚之后,会比他想象中过的更好,毕竟乔唯欢是个太容易让男人动心的女人。 婚礼前一天,乔唯欢懒洋洋的躺在家里看剧本。 门铃响了,开门,一大束玫瑰映进眼里。 乔唯欢接过花束,闭眼在鲜艳的花朵上深嗅,然后笑盈盈的说:“真漂亮,谢谢。” 乔唯欢满足的笑脸取悦了莫西临,他露出一点笑意,拉住要转身的乔唯欢的小手,“换身衣服,带你去吃午饭。” 他们这几天,几乎形影不离。 莫氏集团好像突然倒闭了一样,平时忙得不见人影的莫西临闲得出奇,每天都有时间陪乔唯欢。 乔唯欢垂下眼,缓慢的把花束放在鞋柜上,再抬眼时,一脸甜笑,“好啊。” 随意换了身休闲装,再下楼时,莫西临面色不太好看的在打电话,口气阴沉:“她怎么知道的?” 台阶上的乔唯欢停下脚,静静的看他脸色越来越差,有点焦躁的在客厅走来走去,甚至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狠狠的捏住。 半晌,莫西临脸色铁青的挂了电话。 “陆筱雅的事吗?” 莫西临猛然抬头,一瞬间和乔唯欢的眼睛对上了。 乌黑的眼眸,静的没有感情。 他皱起眉,然而一想到陆筱雅,还是开了口:“筱雅今天情况不对,我要去看看。” 乔唯欢淡笑:“应该的,你去吧。” 莫西临看了她一阵,随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丢掉被捏得变形的烟盒,大步走到楼梯前,向乔唯欢伸出手,“我们一起去。” 乔唯欢低下头,把自己柔软的手指,放在莫西临好看的手掌之中。 手指被攥住,莫西临有些郑重的口吻在头顶响起:“乔唯欢,我答应过你,结婚之后不会再和筱雅见面,无论……她是什么情况。” 乔唯欢点头,声音轻轻柔柔:“我相信你。” 车子开往医院的路上,莫西临一句话都没有说,乔唯欢低头看微信。 “蝴蝶精灵”要结婚的消息已经传开,她的经纪人是个老道的,宣传的力度不过分,又能起到炒作的作用。 晚上有个宴会,几个交情不错的圈里人都会去,知道她明天结婚,让她和他们一起,晚上直接玩个通宵。 乔唯欢:我就不去了,单身狗们玩得开心点【微笑】 回过来的消息都是哀嚎,乔唯欢笑了笑,收起手机。 第一卷第18章:跳楼 到了医院,莫西临快速熄火停车,大步向着医院走。 半路,蓦地想起乔唯欢没有跟上。 莫西临停脚回身,剑眉皱起,“要不然你在车上等我?” 乔唯欢下车的时候,发现运动鞋的鞋带开了,正蹲在地上系鞋带。闻言,她不疾不徐的动作,头也没抬:“我知道她在哪间病房,你先去吧,我很快就好。” 莫西临极力压住焦躁的情绪,扯了扯衬衫领口,回身走到乔唯欢身边,蹲下身,替她系另一只鞋上的鞋带。 做完一切,莫西临拉住她的手,一起向医院走。 还没有进到住院部的大楼,莫西临的脚步倏地停住。 夏天的太阳,盛得迫人。 乔唯欢眯起眼,看见三楼一扇大开的窗户上,一个小小的人影,穿着病号服,正坐在窗户上。而她旁边穿白色大褂的人,手上不停的比划着。 隐隐约约的争吵和劝说,顺着盛夏和煦的风,飘进远处的人的耳朵里。 “筱雅你冷静……莫西临很快……来……没有结婚……” “你骗我!他们的……报纸……” 手上的力道突然变得很大,攥得她很疼,如果不是握着她的手指,恐怕已经攥成了拳头。 然而莫西临恍若未觉,扯着她的手加快脚步,最后终于放开了。 乔唯欢被扯得踉踉跄跄,他放手之后,才能站稳身子。 她看见莫西临远去的背影,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喊:“筱雅!别做傻事!!” 陆筱雅挣扎的动作停了一瞬,她转过头,在看见莫西临的时候,遥遥的喊了声:“西临!” 她似乎抬了抬眼,看见了远处的乔唯欢,然后徒然爆出一声带着哭腔的道歉。 “对不起,我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莫西临恨不得自己可以飞檐走壁,可他不会,他睚眦欲裂地红着一双眼,“你已经撑了这么久,一切都在变好,你必须坚持下去,不然你怎么对得起伯母?!” “可是你要结婚了!!我活着是为什么啊?为了看你结婚,看你和另外一个女人恩爱的生活吗?!不是!不是的!!” “对不起,我想祝福你们,可是我做不到……我只要想到你和其他人在一起,我就会疼,身上每个地方都在疼!” “我拖累你这么久,现在也是时候走了……” “西临,对不起……” 她像初冬的一片枯叶,了无生气,摇摇欲坠,最后在一阵无法抵挡的寒流里,释然又软弱的飘旋而落。 吧嗒,尘埃落定。 “筱雅!!!” 莫西临的身形僵在原地,片刻,他发疯一样冲了过去。路上不知道被什么绊倒,狠狠地摔在地上,一双眼睛却始终望着血泊中的残叶,不知疼痛的爬起来,继续向她的方向跑过去。 “天啊!!” “快来人!” …… 大片的喊叫连绵不绝,住院处的医生和护士从楼里潮水般涌出。 莫西临单膝跪在地上,颤抖地抱着奄奄一息的陆筱雅。 医生焦急的提醒:“莫先生,您这样我们没办法急救……” “滚!!” 莫西临阴沉的怒吼,他小心翼翼的抱起陆筱雅的身子,又快又沉稳的,在医护的簇拥下进了大楼。 乔唯欢想走近一点看看陆筱雅的情况,然而围在莫西临和陆筱雅旁边的人太多了,没有谁给她让位置,也没有时间去关注她。 她站在一楼,看莫西临脚步匆匆的上楼,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才拢了拢宽大的袖口,跟了上去。 急救室外,“手术中”的指示灯亮着。 苏可萱精神萎靡的缩在冷冰冰的椅子上,脸上布满水光。她抽抽搭搭的哭了半天,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使劲的捶打莫西临。 “都是你!你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让乔唯欢在报纸上公开消息!要不是这样,筱雅怎么会自杀!” 莫西临死死的盯着那盏小灯,雕塑一样戳在地上,任由苏可萱打他。直到苏可萱打累了,哭累了,蹲在地上抱着双臂继续哭,他仍然笔挺的站着。 他站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全身没了知觉,眼前也再看不见别的,只剩下那一盏生死莫测的灯还亮着。 筱雅……是因为他才会这样。 刚认识她的时候,她那么鲜活灵动,可她现在却衰败枯萎,了无生息的躺在手术台上…… 莫西临痛苦地把手插进短发里,困兽一样扯着自己的头发。 乔唯欢站在拐角,同样站到身体麻木,才等到那盏灯变颜色。 有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低低的说了几句话。苏可萱身子一软,差点跌在地上,脸上却带着笑了,急急的站起来,和医生说着什么。 而莫西临直接往手术室走,碰到医护阻拦,他全然不理,一律推开,执着的闯了进去。 ——你确定你喜欢这一款的? 确定,她的确喜欢莫西临,喜欢爱着陆筱雅的莫西临。 ——还是他身上的什么东西,让你产生了错觉? 不是错觉,是她的成长经历造成的心理创伤,让她没办法相信人的感情,只有通过一个人的牺牲行为,来判断他是不是真的值得托付终身。 而莫西临对陆筱雅做的,足够她认定这个人。 ——你嫁给他,真的会幸福吗? …… 乔唯欢回过神,才发现天色已经擦黑,自己已经离开医院。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微信消息。 一水儿贱兮兮的说宴会有多豪华晚上又有多少节目,不来多可惜巴拉巴拉的消息。 乔唯欢:地点在哪? 北郊一处风景区的后山,据说是一位大人物的私人地皮,偌大的地方只建了一栋恢弘的别墅,远看很像小型城堡。 乔唯欢到场的时候,引起了一阵小轰动。 在场有很多演艺圈人士,都知道乔唯欢明天结婚,之前发消息多半是调侃和凑热闹,没人想到她真的会来。 乔唯欢在各色各样的眼光里应酬,等到一一打过招呼之后,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歇口气,抬脚往露台的方向走。 准备掀开挡帘的时候,戴着白色手套的修长手指,忽地从红绸挡帘的缝隙中探出。 乔唯欢心一跳,退后两步。 挡帘被掀开,欣长的身形,晦涩的面目,几乎融进露台外的夜色之中,看不真切。 乔唯欢抿起嘴,迟钝地扯出个浅薄的笑。 然而贺正骁的深邃目光在她身上只停留了半秒,跟着,他目不斜视地迈开步伐,带着浅淡的寒凉擦身而过。 乔唯欢捏捏眉心,缓步掀开挡帘。 露台外山色朦胧,连绵不绝。 晚风一吹,乔唯欢止不住打了个喷嚏,正要回去,又一个人来了露台。 ……呵呵,狭路相逢,真巧。 周若冰喝得有点多,她手上端着高脚杯,眼神飘忽的在乔唯欢身上转了一圈,才后知后觉的黑了脸,阴阳怪气的说:“你可真是个浪货,明天要结婚,今天还有时间参加宴会?” ……而且还打扮这么漂亮。 娇艳的嘴唇,精致的盘发,脖颈上栩栩如生的蝴蝶,脚上的金色一字带高跟鞋是dior新款。 老天真不公平,给她金钱、名声、英俊多金的丈夫,还给了她惊人的美貌。 真是的,一见到乔唯欢,她早就会像打了鸡血一样,什么力气都出来了。 这会儿乔唯欢碰见她,也有点意外,莫名还有点……舒心。 打打嘴仗,心情会好一点。 乔唯欢从来没有哪一秒觉得周若冰比现在更漂亮,她十分贴心的走到周若冰旁边,笑眯眯的说:“我哪有你家的烂萝卜浪,听说他前几天买了个小跑,说是要送女人。不知道……你新车开的舒服吗?” “乔唯欢!”周若冰正在和梁二少闹分手,起因就因为梁二少给妖艳贱货送车的事,现在被乔唯欢刺激到,心里疼得和滴血一样,她猛地将高脚杯摔在地上,脸色青白交加,酒醒了大半,“我今天招你惹你了,你要这么恶心我!” 乔唯欢掩住嘴,眨巴两下眼睛,“你说我是浪货,难道还要我忍着?再说,烂萝卜的车又没送给我。” 周若冰快喘不上气来的样子,眼里一片水光,“烂烂烂烂烂,你有完没完!” “……你这是要哭了?”乔唯欢惊了惊,大发善心的说:“行吧,今天不和你玩了,改天再约。” 周若冰要被乔唯欢气晕了,她一把向乔唯欢的方向扯过去,恶狠狠的说:“你不许走!” 裙底被拉住,乔唯欢不得不停脚,皱眉去拉周如冰的手指,“干什么,你还等着我安慰你?” “你说!当初我们《屠龙》出道的时候,是不是你和制片睡了,他才把我从主角的位置挤下去,让你上位的?!” 乔唯欢一脸的不可描述,“……制片和我们吃饭的时候,说睡的人是你,才给你女二的角色,所以究竟是你失忆了,还是他那天出门没吃药?” “你胡说八道!你没爬过他的床,他怎么会让我演女二!” 乔唯欢低下头,眼神充满悲悯,“周若冰,你醒醒吧,我赢你,凭的从来不是爬床。你要是想踩我,起码要先弄清楚,你为什么会输。” 第一卷第19章:开苞 周若冰动作一顿,茫茫然抬头,而后眼神突然变得毒辣! 为了演好角色,她曾经跑到深山老林当了一个月野人来体会绝望,跑到澳门去蹦极来体验死亡,跑到深海底来体验潜水员的生活…… 她也努力过,也从来没有想过和任何人比,可偏偏老师不喜欢她,把资源都给了乔唯欢,她只能挑剩下的! 所有人都用她来给乔唯欢做陪衬! 就连烂萝卜都说她长得没有乔唯欢漂亮! 所以她为什么会输? 因为有乔唯欢!! “贱人!”周若冰眼眶发红,咬牙切齿的骂,“我输还不是因为你?!” 她两手抓住乔唯欢的裙子,狠狠一扯! 醉了酒的人,力气往往特别大。周若冰这么一扯,脆弱的长裙上身被她生生扯成两半! “等到全世界都看过你的果体,你就再也赢不了我了!!” 挡帘外,周若冰发狠的猛力一推。 挡帘内,大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周若冰的一连串动作又快又干脆,乔唯欢猝不及防,脑袋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做出反应。她紧紧的拉住挡帘,大半的身子被红绸挡帘兜住,险险的没有全果出镜。 然而周若冰抬起脚,尖细的鞋跟猛然扎上乔唯欢的小腿! 乔唯欢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鞋跟一歪,身子没有站稳,直接摔到挡帘外! 完了…… 不止躺着上头条,还要光着上头条。 乔唯欢心跳的厉害,万念俱灰的时候,蓦地落入一个寒凉的怀抱里。 抬眼,贺正骁眸色深暗,唇角的弧度有些冷峻。 有力的手里圈住女人的细腰,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强硬的把人塞进怀里,另一手将外套罩在女人外露的脊背上,把她遮得密不透风。 乔唯欢挣了挣,反而被贺正骁更紧的收进怀里。 低沉的嗓音,还那么充满诱/惑。 “想这么见人?” 乔唯欢动了动夹在她和他胸膛间的手指,“……不想。” “你是谁?!啊,你是那天在女厕唔……” 耳边周若冰的声音像被谁捂住了一样,吭哧吭哧了一阵,跟着是一个陌生的男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玩味和调笑,却毫不掩饰话音里的鄙夷。 “女人家家的,做事这么恶心,不怕将来没人养老?” “唔!” 周若冰好像痛苦的喊了一声,可惜都被人捂住了。随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男人踢踏的脚步,和周若冰鞋跟胡乱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 乔唯欢呼吸有些困难,胸口也在发闷,她动动头,闷声说:“贺先生,我快喘不上气了。” 脑后的手松开,乔唯欢仰起头,大大的呼吸了一口。 然而腰上的手没有离开,她心情复杂的抬眼,看见贺正骁线条流畅的下颚。 “谢谢。” 贺正骁半低下头,英挺的眉目颇有些淡漠。他手臂用力,看不出情绪的:“怎么谢?” 乔唯欢想起上一次被强行奉上的谢礼,别开眼,“再加一顿饭?” 贺正骁没什么笑意的低声笑了,他放开乔唯欢,矜贵的抬手,理了理被动作带歪的外套领口,“三楼的房间不会有人打扰,你先过去,我让佣人找一套衣服。” 穿着贺正骁的外套出去,确实不方便。 乔唯欢本来在想,贺正骁说的房间是哪一间。上了三楼,发现偌大的楼层,只有一间房…… 这是什么格局? 推开门,房间里有人,应该是佣人,正在往玻璃杯里添热水,桌上放了一套叠得工整的衣服。 看见乔唯欢进来,佣人毫不惊讶,乔唯欢注意到,佣人耳后有无线电。 好高级。 “等等。”乔唯欢喊住快要出去的佣人,“帮我也倒杯水好吗?” “好的,我去楼下给您拿杯子。” 乔唯欢指着桌上刚刚添过热水的杯子:“这个有人用过吗?” “没有。” “那我喝这个就行,不用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佣人走了之后,乔唯欢脱下贺正骁的外套,和自己身上变成破布的衣服。她呼吸有些急促,头脸莫名发热,皱眉扇了扇风,才开始穿床上的衣服。 二楼左侧尽头的房间里,贺正骁身姿挺拔地站在落地窗前,修长的手指间,烟火明灭。 崔承川懒洋洋的坐在靠椅上,笔直的双腿交叠着搭上桌,似笑非笑的看向窗前的男人:“我是说你活该呢,还是该夸你有眼光?光凭把踪迹藏到我都查不到的程度,就能看出她有多聪明。你想利用她,总要给她一点甜头再谈,先斩后奏,对她那种人来说不适用。” 贺正骁优雅的弹了弹烟灰,抬起左腕,看了眼时间。 二十分钟,足够她换好衣服走人了。 “药效多久?” 崔承川仰头望天,“什么药?” 贺正骁慢条斯理的掐了烟。 崔承川精神了,直挺挺的坐起身,饶有兴致的在贺正骁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又嗤笑了一声,重新躺回到椅子上。 “我还以为你喝了才这么问,没喝就算了。” 贺正骁含义颇深的笑了声,深邃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崔承川身上。 “看我干什么?我动机很单纯,特意下的不来一场持久战就散不掉兽/性的强效药,给你和小蝴蝶。” 贺正骁的下巴朝门的方向肃杀一点,“滚。” 崔承川两手一摊,“这块地是我的,砖是我的,瓦片也是我的,你让我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贺正骁点点太阳穴,神智稍稍清醒了些,他解开两颗衬衫纽扣,呼出一口滚烫混浊的气。 “不滚,等我给你开苞?” “……你真喝了?”崔承川摸摸下巴,“啧啧,你可真能忍,现在都快爆了吧?” 何止是爆,简直是每一秒都在想那个女人,恨不得把她抓回来,让她再也跑不掉…… 三楼,乔唯欢坐在地板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热,渴。 有一串滚烫的热流,如火如荼的在体内流窜,恨不得把她灼成灰。 她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然而手软脚软的没有力气,又“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膝盖好像是假的,没有痛感。 眼前异常模糊,家具摆设的轮廓变得很不清晰。 为什么房间里的水会加料…… 乔唯欢抖着手指,在四周胡乱的摸着,想找到一点能解渴解热的东西。 小腹里的酸麻更重了,一点一点蚕食了她全身所有的感观。 乔唯欢不受控制的磨蹭双腿,零星的快/感瞬间让她失去了最后一点理智。 她躺在地板上,难耐地掀开衣服的下摆,白皙的小手抚上自己的柔软。 还不够。 手指沿着肩颈向上,绕过精巧的下巴,探进自己的口里。 贺正骁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这香艳的一幕。 暧/昧的灯光之下,女人衣衫半褪,双眼迷离,勾魂摄魄的眼尾挑出一抹鲜嫩的粉红,诱人的唇含着自己的手指,柔韧的腰肢轻轻摇摆,双腿引人遐思的磨蹭。乌黑的双眸涣散,动情的呢喃出声:“嗯……” 贺正骁呼吸猛然一窒,强行压制的热流瞬间爆发,默契地涌向下腹! “还不进去洗冷水澡?” 崔承川双臂环胸,半倚在墙壁上,发现贺正骁神色不对,好奇地想要探头进去,被男人一个阴沉晦涩的眼神震得停了动作。 贺正骁喉咙滚动,沙哑低冷的警告:“再过来,我杀了你。” 抬脚进门,落锁。 崔承川挑眉,转身走人。 不是我让佣人配合,你能睡到她? 女人的喘息很重,每一下都能击在耳膜上,牵动他全身的火热。 贺正骁弯下腰,忍着灼灼的欲/火,把软成一滩的乔唯欢抱起来。 “凉……” 乔唯欢懵懵懂懂的贴上突如其来的凉意源泉,伸出洁白的手臂,环绕住高大的降温器。 浅淡的香气在鼻间缭绕,贺正骁紧绷起身体,稳步走到浴室的花洒底下,把乔唯欢轻轻放下。 脖颈上的手臂却不肯拿下去,溺水人抱住浮木一样,被更用力的搂住。 乔唯欢不舍得解渴的源头离开,咬着嘴唇贴近,半醉半醒的伸出小舌,试探性地舔了舔。 有点粗糙…… 她的手在胸膛上胡乱摸着,像在寻找什么,没找到,就委屈的撅起嘴,眼底朦胧的水气,让她看起来更动人…… 贺正骁眸底的夜色更加浓稠,他呼吸不稳地抓住一只乱动的小手,转身去开花洒,徒然身体一僵。 不可置信的低头,那只小手正放在他快要爆炸的那处,一握。 冰凉的水流沿着女人的眉眼流下,浸湿她雾气朦胧的眼,淌进她颜色鲜艳的唇。她贪婪的伸出小舌,舌尖沿着唇的轮廓,惊心动魄的一扫…… 贺正骁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底幽暗的,是他不加掩饰的欲念。 大手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拉高到头顶,一手探进她的衣领,炙热的手掌带出一串蛊惑的呻/吟。 “嗯……继续……” “你确定,嗯?”贺正骁弯下腰,粗重的鼻息和她灼人的呼吸交缠,嗓音里透出一股浓浓的危险:“继续下去,从今以后,你就再没有走的可能。” 第一卷第20章:礼尚往来 被欲望驱使的女人已经看不清东西,紧蹙眉头,动情的扭动腰身,小巧的下巴高高仰起,在碰到他领口大开的胸膛时轻轻咬住,双腿自动自发的缠上男人劲窄的腰。 猫一样的呻吟,轻轻挠在男人的心尖。 “痒……” 贺正骁闷哼一声,再没有半分犹豫。 他不容分说地抓住她的脚踝,低头,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撕咬、舔吮,再沿着肩颈的弧度向上,狠狠地含住她不停发出诱人喘息的嘴,而后,劲瘦的腰身猛然一沉。 说不清是舒服更多,还是不适更多,女人忘情的呻吟和惊喘,悉数淹没在男人温柔又凶悍的吻里…… 长夜静寂,寒凉似水。 当清晨第一缕微光刺破明净的落地窗,乔唯欢猛地睁开眼睛。 身体被灌了醋精?酸死了…… 她捏捏眉心,收手的时候,手臂顿了顿。 白皙纤细的手臂上,布满让人脸红心跳的乌青和红。 乔唯欢经过人事,她明白这是什么印记。 虚软地下了床,麻木的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穿好,混乱的心神在听见“咔哒”一声时,忽地颤了颤。 回过身,贺正骁露着麦色的上身,窄腰上的围巾挡住关键部位,迈着笔直的长腿从浴室里出来。他头发湿着,没有擦干的水珠沿着上身紧实的肌肉缓慢的滚落,流过半遮半掩的人鱼线,一直落进浴巾里。 浓郁的荷尔蒙,说不出的性感。 “醒了?”他没事人一样擦着头发,唇角微弯的弧度照旧迷人,夜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深邃,磁性的嗓音里带着点到即止的调戏:“我以为你会睡到中午。” 乔唯欢不知道为什么,忽地心静了下来。 八年前她把贺正骁睡了。 八年后她被睡回去,两不相欠了。 乔唯欢莫名释然了,她重新坐回到床上,挑衅的扬眉,“我也以为你会腰疼得下不来床。” 贺正骁手势一顿,深邃的目光全部落在她身上,然后大大方方地扯掉腰间浴巾,拿起放在椅背上的衣裤。 乔唯欢:“……” 尽管这货在耍流氓,然而不得不承认,流氓的下身和上身同样标致…… 昨晚欢爱的气息还没有散尽,又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乔唯欢老脸一红,有点恼羞成怒的:“我好歹是个女人,你在遛鸟之前敢不敢先打声招呼?” 贺正骁:“……” 他慢条斯理的穿上衣裤,衬衫纽扣扣到最顶端,回身,俨然又是一副矜贵的衣冠楚楚,低沉的嗓音一本正经,“你是不是女人,我昨晚已经‘体会’到了。” 乔唯欢:“……” 认输的揉揉太阳穴,“贺正骁,说正事吧。” 乔唯欢第一次叫贺正骁的名字,意外的觉得喊得很顺口,小小的笑了下,“你什么时候回曼彻斯特?” 贺正骁拿起桌上的烟盒,缓慢地抽出一根烟,在桌上轻轻点了点。 “最晚半年。” 乔唯欢愣了愣,“这么久?你要办的事很难搞?” 她拢拢茶色的长发,端正脸色,“行,既然你一定要我陪你演戏,那就保证我和我身边人的安全,其他的,我绝不多问。” 细长的烟放进嘴里,动作优雅的点燃,深吸一口,隔着一层缥缈的烟雾,贺正骁眸色不明的看向乔唯欢。 他不是现在才知道她很聪明,可她总是出人意表的给他惊喜,理智清醒得让人心惊。 然而对待感情的事,又当局者迷的优柔寡断,一次次的判断失误。 自卑造成的谨慎? 不像,如果是自卑,不会只在感情方面体现。 那就是童年阴影或者成长经历,还有可能是父母,养成她对感情的多疑…… 烟快抽完了,乔唯欢也没等到回答,她蹙起眉,正要说话,门被敲响。 贺正骁眸色一敛,“进来。” 佣人推门,垂眉敛目毕恭毕敬的问:“贺先生,少爷让我问您,要不要和乔小姐小去吃早餐。” 贺正骁无声抬手,也不知道佣人收到了什么指示,静静的关上门。 脑电波交流? 乔唯欢一脸无语:“你说了什么?” 贺正骁突然笑了,眼角轻轻的挑了起来,唇角的笑意几乎有些温柔。 乔唯欢心一跳,耳根有些烫,眨巴眼睛摸鼻子。 刚刚一副没脸没皮的老油条模样,这会儿居然害羞了? 贺正骁有了计划,斯文的掐灭烟,从容地踱步到床边,单手插兜,气势惊人的站定,“你的条件说完,该轮到我了。” 乔唯欢不可置信的张大眼,怒了,“你还有条件?!” “礼尚往来。” 贺正骁弯下腰,他本就存在感极强,这样自上而下的靠近,逼得乔唯欢不得不向后退。 然而她身后是床,便只好手肘撑住床,半躺在上面,贺正骁的胸膛和气息近在咫尺。 好看的手指抚上她的脖颈,带出一小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昨晚在脖颈上留下的印记,衬得蝴蝶的黑愈发浓重。 男人的声音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食欲为了求生,性/欲为了繁衍,而我是个正常人,不会抹杀自己的天性。” 乔唯欢居然听懂了! 她第一次听见人把做/爱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乔唯欢再也遮不住脸上的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我一直以为你很禁欲,原来这么好勾搭。” 女人红着脸,像极了昨晚动情时的神态。 贺正骁喉咙发痒,变得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秀气的耳廓上,拉起一只柔软的小手放在自己紧实的小腹上,缓慢地向下。 他眼底的夜色汹涌而动,嗓音沙哑极了,“让禁欲的人勾起欲/望,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嗯?” 乔唯欢:“!” 妈地,大早晨的这男人为什么会硬! 她使劲的扭动自己的手,然而贺正骁的力气太大了,她挣脱不开,看起来反而像是…… “咔哒”,门开了。 乔唯欢:“!!!” 她僵硬扭头,看见一身骚包白的年轻男人,先是诧异的挑起眉,随后十分自然的倚上门框,懒洋洋的说:“我当你们在楼上打起来……” 他双手环胸,嗤笑一声:“没想到,还真是‘战’况激烈。” 乔唯欢捂住滚烫的脸,“贺正骁!” 贺正骁低笑一声,不尴不尬地松开她的手,在她柔软的发顶揉了揉,眼底的温存中,裂开一条犀利的缝隙。 “洗漱之后下楼,吃了早饭,去参加你的婚礼。” 乔唯欢拆掉一盒新的牙刷,简单冲洗了下,开始刷牙。 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清醒,明确的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刚刚进来的男人,她见过。 或许国内的人不太认识他,然而在各行各业和各个阶层都有涉及的崔承川,尽管很少出现在人前,他身上的神秘感,和摸不到底的背后势力,也让人不敢小觑他半分。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物会是德姆维尔家族的忠犬? 偶尔慵懒温顺,偶尔露出尖牙,把碍事的破玩意儿一口咬死。 崔承川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证明,贺正骁要开始动作了? 可不管贺正骁要做什么,他都像个无孔不入的影子,已经强势的挤进她的生活。 既然躲不掉,那就顺其自然吧。 仔仔细细的漱了口,乔唯欢放下水杯,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转身出了浴室。 拿出包里的手机,开机,未接来电、微信、短信的消息铺天盖地的跳上屏幕。 她的手被电话的震动震得发麻,一个消息都没有看清楚,屏幕又亮了。 莫西临打了电话进来。 …… 经纪人冯珊珊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乔唯欢公开结婚的消息。她怕乔唯欢的粉丝不高兴,影响她的人气,然而没办法,莫氏董事长的影响力,比冯珊珊要大得多,对方说要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她这个经纪人只有干瞪眼的份。 婚礼当天,她身为乔唯欢合作多年的伙伴,自然要到场。 时间越来越近,现场人声鼎沸,冯珊珊坐在靠前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眼皮猛跳。 冯珊珊不着痕迹的在大厅打量一圈,心蓦地沉了下去。 这场婚礼是不允许记者到场的,然而现在,几个眼熟的记者已然在场。半开的侧门里,还有两个正在入场的。 冯珊珊皱起眉,起身,去了新娘所在的休息室。 莫西临一个人站在窗前,背身逆光,看不清表情,只是要结婚的他,没有穿礼服。 听见身后的开门声,莫西临从思绪中回过神,转头看了一眼。 乔唯欢的经纪人,皱眉看了他一阵,又关上门走了。 莫西临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再一次给乔唯欢打电话。 一直在关机状态的电话有了回应,莫西临反而愣了愣,忘了自己原本要和她说什么。 不过他很快没了烦恼,因为电话被人挂断了。 这是乔唯欢第一次挂他的电话。 莫西临拧眉,扯了扯发紧的领口,再一次打过去,提示音冷冰冰的说:“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门外,没有走远的冯珊珊咬牙接起电话:“你还知道打电话?今天结婚,你不在新娘休息室,跑到哪去了?” 第一卷第21章:取消婚礼 “我觉得有点不对,你快过来。”冯珊珊顺了顺心气,抬眼在四周看了一圈,避开三两个走过的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肃容说道:“有记者到场,这事儿没有莫西临批准不可能会发生,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 乔唯欢坐在椅子上,抱住膝盖,“有多少记者?” “我出来之前,有九家记者到场,应该还有正在过来的,现在不知道是多少。” 乔唯欢长长的“喔”了一声,仰头看了会天花板,“我不和莫西临结婚了。” 冯珊珊木呆呆的戳在原地,半晌,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你他妈谁?说,你把乔唯欢藏到哪了?!” 乔唯欢轻笑了声,“冯姐,莫西临应该和我想到一起了,才会找这么多记者来。我给你打电话,本来也是想让你这么做的。” 冯珊珊身子晃了晃,深吸口气,“乔唯欢,你别在这个时候开玩笑。你结婚的消息已经公开了,现在你的迷弟迷妹好不容易接受了女神要结婚的事实,你说不结就不结了?逗人玩呢?!” “我不会用这种事逗人玩的。” “那你给我个理由!”冯珊珊恨不得把乔唯欢从电话的另一头揪出来,狠狠揍一顿,咬牙切齿的说:“拿不出合理的理由,你要怎么和公众交代?不怕黑子说你愚弄大众吗?!” 乔唯欢伸了个懒腰,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十分平静。 “再怎么怕,也不能赔上我们两个的一辈子。” 她笑了笑,继续说:“冯姐,到时候要麻烦你了……” 上午九点五十五分,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五分钟。 乔唯欢的电话始终没办法打通,她人也没有来。去过她家敲门,然而没有人开,里面生息全无。 莫西临焦躁的在房间里踱步,正要再一次联系乔唯欢,休息室的门被人打开。 苏可萱推着轮椅上的陆筱雅进来,伸长脖子,在休息室里看了一圈。没见到那个女人,苏可萱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这都几点了还没有来,也太不把莫西临当回事了。她还以为那女人在这里,她就有机会奚落几句,报上次挨巴掌的仇呢! 陆筱雅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关,脸色比从前更难看,黄白交加毫无血色,眼睛里的水雾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可怜。她坐在轮椅上,两条腿、一条胳膊都打了石膏,头上裹着纱布,脖子架了固定器,整个人臃肿又破败。 莫西临心疼得发颤,直接无视苏可萱,大步走到轮椅旁蹲下,轻轻握住陆筱雅露在石膏外的小手,“不是让你在医院里好好休养,怎么特意跑来了?” 陆筱雅费力的扭头,被莫西临一个不赞同的眼神阻止了,咬住苍白的嘴唇,柔柔的说:“我、我觉得很难受,想要和她说一声抱歉……” “什么事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莫西临紧了紧手指,起身接过推轮椅的任务,推着她出去:“你先回去,等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了,立刻就去看你。” 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小手覆盖到手背上,莫西临的心软成一片,停住脚,温和的问:“怎么了?” “不要再麻烦司机送了,我就在这里等吧。” 莫西临微微皱眉,然而对上陆筱雅小鹿似的眼神,那点犹豫立刻灰飞烟灭。他把陆筱雅推回休息室,一个人出来,准备去大堂。 “莫西临!”苏可萱急急的跟上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面上露出一点看好戏的神情,“筱雅行动不方便,我替她和乔唯欢说几句话。” 莫西临神色淡淡的扫她一眼,正要说“不用了”,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他脚步一顿,而后不自觉的加快速度。 刚到大堂,他便看见了正走过来的乔唯欢。 冗长奢华的红毯那端,乔唯欢没有化妆,嘴唇上的粉色却诱人欲滴。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裙,遮住精巧的锁骨和弧度完美的肩颈,自有一番严谨的高雅。 没有穿婚纱,却不比穿婚纱的时候暗淡,不声不响的清雅和美丽。 莫西临机械般地接过旁边的话筒,喉咙莫名发堵,难以成言。 大堂的人本来看见乔唯欢没穿婚纱已经很诧异了,现在再看新浪莫西临,同样没穿礼服,登时心里明白了什么。 现场鸦雀无声,没人在这个时候讨没趣,大家静静等着这两个人,说出已经看见的事实,只有记者手里的相机,不轻不重的闪着光。 而乔唯欢就在一地的寂静当中,恣意从容的地向红毯那端走过去。 漆黑的眼眸,静静的看着台上的莫西临,和他不远处,脸色透出一点嫉妒和鄙夷的苏可萱。 苏可萱在这里,证明陆筱雅也来了吧,她又在哪里呢? 乔唯欢转动视线,没有找到陆筱雅,反而看见人群之中一脸担忧的韩以柔。 她露出一个让对方安心的笑,轻轻摇了摇头,抬脚上了台阶,站到莫西临身侧,自然而然的伸出手。 旁边的人愣了愣,看看莫西临又看看她,最后还是把手里的话筒递了过去。 结果话筒的一瞬间,莫西临突然抬手,按在话筒上方,脸色阴沉:“你要说什么?” 乔唯欢一撩长发,嫣然一笑,“和你说的一样。”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乔唯欢自顾自的拿开话筒,避过莫西临僵硬的手,望着一室身份不凡的观礼者和记者,优雅得体的开口。 “承蒙各位厚爱,今天来参加我和莫西临的婚礼。不过很抱歉,这个婚礼要临时取消了。” “我和莫西临在两年前订下婚约,相处至今,以为已经过了磨合期。不过我们的性格确实不合适,商量过之后,就在早晨决定取消婚礼,以免耽误彼此的终身。” “百忙之中还占用了大家的时间,我和莫西临同样抱歉。” 乔唯欢躬身,向所有人行了个九十度的礼,随后挺直脊背,笑容依旧,“再一次向各位以及我所有的粉丝们说一声,对不起。” 底下的人群瞬间炸了,宾客还好说,记者们已经一窝蜂的挤过来。 “乔小姐,听说你和莫先生在之前一直不合,是因为莫先生另有所爱,这件事是真的吗?” “乔小姐,有消息说,昨天有人在医院看见你,请问你去医院干什么?” “乔小姐……” …… 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冯珊珊适时的出现,带着一群人,软硬兼施的把记者们拦下。 把话筒递给旁边呆若木鸡的司仪,乔唯欢歪着头,对莫西临一笑,“后续交给你了。” 她还是那个乔唯欢,长相没变,笑容没变,可莫西临以一种全然陌生的眼神看向她,声音异常艰涩,好像每个字都是经过千难万阻才说出来的。 “乔唯欢,谢谢。” 如果不是乔唯欢主动开口,而是由他来当众取消婚礼,那他终其一生,都会被愧疚吞噬。 莫西临心绪复杂的动动嘴唇,突然瞳孔一缩,还要继续的话音,就这么硬生生的淹没在喉咙里。 乔唯欢侧过头,余光中瞥见一身冷肃的深灰,无声无息的站在台后,哪怕四周混乱不堪,他也没有说话,然而凛然的存在感让人难以忽视。 强大的英姿,莫名让人心安。 乔唯欢愣了愣,踩着高高的鞋跟走过去,扬起的发尾,不经意的扫过莫西临伸出的手。 莫西临收回僵硬的手,皱眉看着乔唯欢纤细的身影,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你不是说在车里等?”乔唯欢走到贺正骁旁边,蹙眉低声说:“万一被记者看到你,明天就会传出我采花的新闻。” 她可没有忘记,上次她和贺正骁在宴会上被拍下的照片。现在贺正骁在这里出现,媒体一定会说是她脚踩两条船才抛弃莫西临的。 天地良心,她很冤,可不想跳黄河来洗名。 “采花?”贺正骁夜一般的眸子扫过紧跟其后的莫西临,唇角微弯,“形容的很合适。” 又开始臭不要脸了。 调戏大法那么好? 乔唯欢沉默的瞪着他,突然:“贺小花。” 贺正骁:“……” 家养的猫伸爪,挠一挠,心尖发痒。 他深邃的眉目愉悦地舒展开,低沉嗓音里透出毫不遮掩的笑意,欠身伸展手臂,优雅地摆出请的姿势。 “女士先行。” 然而即便是斯文周到的礼节性姿势,由他来做,硬生生的被带出理所当然的纡尊降贵。 莫西临脚步一顿,心口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悄然而生,压着情绪问:“你取消婚礼,是因为他?” 乔唯欢没料到他没留下来处理后续,居然跟在自己后来过来了,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清淡坦然,没有多余的情绪。 莫西临释然了些许,心情却说不出的复杂。 尽管乔唯欢从来没有说出口,可他能感受到,乔唯欢或多或少是喜欢他的。偶尔他看过去,会捕捉到她一闪而逝的羞涩、喜悦、失望…… 她的情绪为他起伏,他能感觉到。只是渐渐的,他感觉不到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莫西临复杂地看向贺正骁。 第一卷第22章:亲一下 是从这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开始的。 莫西临冷下眉目,声音沉沉,瞬间又变回那个贵气迫人的莫氏董事长,“乔唯欢,从今以后,你和我各走各路,再不相干。” 冷硬的话,只换来乔唯欢一个浅淡的笑,她点点头,“嗯。” 莫西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抬脚,漠然的从她身旁走过。 两个当事人好聚好散,跑龙套的苏可萱却不甘心的喊出声:“凭什么?!” 早在看见乔唯欢进大堂地方时候,她就悄然离开,去休息室推陆筱雅出来。 谁知道再回来,乔唯欢和其他男人光明正大的调情,莫西临居然还能压下这口气?! 放在轮椅把手上的手指捏紧,苏可萱恨恨地看着乔唯欢,脸色红白交错,“乔唯欢,你要不要脸?!你在外面勾搭男人也就算了,婚礼当天还敢光明正大的和女干夫一起出现?!” 乔唯欢懒得搭理她,滑下目光,落在陆筱雅身上。 昨天下午跳楼,今天就跑出来嘚瑟,她的模样看起来惨兮兮的,乔唯欢却没办法可怜她。而且,陆筱雅的眼神有点奇异,好像在看蝼蚁,又像在看一座藏了珍奇异宝的大山。 这种又羡慕又不敢苟同的眼神,乔唯欢看过太多了,所以就算陆筱雅藏得很隐秘,她依然能直觉的感应到,对方目光里的信息。 相比之下,更加直接、更加脑残的苏可萱,反而更好应付一些。 乔唯欢双臂环胸,半点不生气,笑盈盈的说:“关你屁事?” 苏可萱:“……” 陆筱雅:“……” 她们完全没想到,一向很得体的乔唯欢会说出这么……粗暴又有力的反驳。 “乔小姐……”陆筱雅咬住嘴唇,怯怯的说:“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对不起的。” 乔唯欢大方地摆手,微笑,“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莫西临顿住脚,回身看着她。 乔唯欢没有躲开他的目光,有点感慨的说:“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希望你以后和陆筱雅好好的。” 她说的云淡风轻,全然不再记挂的坦荡,让莫西临的心绪异常波动,却只能轻轻点头。 “……谢谢。” 陆筱雅垂下头,再抬起来,灰蒙蒙的大眼睛在乔唯欢和贺正骁身上转了几圈,小声说:“乔小姐,谢谢你,我和西临也祝你和这位先生白头到头,恩恩爱爱。” 乔唯欢愣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 陆筱雅这个人,她始终觉得有点烦。先不说她和莫西临取消婚礼之前,陆筱雅一直在他们之间出现,单纯从人的角度来讲,她就是没办法喜欢一个哭哭啼啼还时不时用死来威胁男人的女人。 而且她和莫西临已经当众取消婚礼了,他们又都是公众人物,就算真的有可能,他们为了脸面,也不会再选择复合。何况,莫西临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她。所以,陆筱雅刚刚应该不是在故意提醒莫西临,她是因为贺正骁才甩了他的吧? 乔唯欢念头刚起,便看见陆筱雅上下嘴皮一翻,更厉害的来了,有点羞涩和期待的问:“乔小姐,你和这位先生结婚的时候,我们去参加你的婚礼,行吗?” 真的祝她好,翻来覆去的提贺正骁干什么? 乔唯欢挑眉,纤长的食指在太阳穴上方画了个圈:“这话说的……陆筱雅,你是出门没吃药吗?” 陆筱雅红了眼圈,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样,凄凄切切的说:“我、我……我不是……” 莫西临沉下脸,迅速弯下腰,安抚地握住陆筱雅的肩膀,陆筱雅却单手抱着他的手臂,凄楚的哭了出来,“我只是想、想要让乔小姐知道,我是很真心的希望她过得好,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苏可萱欠的,怒气冲冲地指向乔唯欢:“乔唯欢!你太过分了!你都有了女干夫,还要让筱雅发病?!筱雅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就这么见不得她好过!” ……有女干夫和见不得陆筱雅好过有什么直接联系? 大堂的混乱还没有停,冯珊珊千辛万苦的挪出时间,准备去找乔唯欢,谁知道到了走廊,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的身后还有韩以柔,以及几个平时和准新人交好的人。 当然,“准新人”已经变成过去时了。 听着稀稀落落的抽气声,乔唯欢总算明白,为什么陆筱雅和苏可萱会出现在这里。 本来之前是莫西临想要取消婚礼,那么大众会自然而然的把目光对准莫西临,想在他身上挖出原因,没准就会把陆筱雅挖出来。 然而现在是乔唯欢取消婚礼,而且贺正骁出现了,那么这个原因,只要加工一笔,就会变成“莫氏董事长深情如许,演员乔唯欢三心二意”。 两相对比,哪边的错更为人不齿,一目了然。 乔唯欢心跳的飞快,有点反胃的晕,突然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掌放在她的脊背上,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和柔软的衣料,传过来的温热莫名给了她“有靠山”的错觉。 乔唯欢挺直腰,声音有点冷,“是我让她发病,还是带陆筱雅过来的你想让她发病?难道你带陆筱雅过来,是希望我和她摆出一副姐妹好的样子?苏可萱小姐,到底是你觉得我太天真,还是你太脑残?” 苏可萱语言匮乏的涨红了脸,半晌才恢复语言能力:“你说谁脑残?!” 陆筱雅死死的咬住嘴唇,看着乔唯欢的大眼睛里盛满无辜和不解,像对妖言惑众的乔唯欢的无声谴责,好像乔唯欢再说点什么,她眼眶里的泪水便会承载不住的落下来。 “乔小姐,萱萱只是关心我——” 关心你,和她乔唯欢有什么关系? 欺负她不会装柔弱? 乔唯欢脸色白了两分,有些疲惫的敛了笑,看起来别有一种坚韧的脆弱,轻声打断了陆筱雅的话,“你生病,莫西临愧疚,而我不得不接受,我们三个用这样的情绪过了两年,大家都很累。或许我们三个人,谁出现的时间早一点、晚一点,局面都会大不相同,可这个世界上没有或许。” 她坦然地看向莫西临,目光沉静,声音柔和。 “我也曾经喜欢过莫西临,喜欢到以为可以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不能放下的你,可我到底还是高估了我的承受能力。” 莫西临一怔,嘴唇轻抿,心口涌出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听她继续说:“今天婚礼取消,我和他彻底了结,对大家来说是件好事。我没有怪过谁,也不觉得谁做错了,如果一定要找个罪魁祸首,那大概就要怪老天造成的阴差阳错。” 围观群众静默,飘向乔唯欢的眼神格外同情。 没有人乱嚼舌根,不代表大家不会私底下传消息。莫西临和陆筱雅的事,是名贵圈里公开的秘密,本来听见苏可萱的“女干夫”,大家还在怀疑,是不是真的是乔唯欢劈腿在先,然而经过乔唯欢一提醒…… 未婚夫有这么个糟心的前女友,乔唯欢也够不容易的。 乔唯欢和抬脚要动的韩以柔使了个眼色,随后垂下眉眼,低声和身旁的贺正骁说:“我们走吧。” 男人不声不响的跟在身后,稍稍拉开的距离让她安下心。 和莫西临擦身而过的一瞬,隐约看见他嘴角微动。 乔唯欢没有停下脚步,却听见贺正骁低声说了句什么。她好奇的侧头,看见莫西临脸色狠狠一变。 地下停车场,迈巴赫孤单寂寞冷的停着,应该在车上等的忠叔不翼而飞。 乔唯欢:“稀奇,忠叔居然玩忽职守。” 贺正骁替乔唯欢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衣冠楚楚的斯文优雅,“忠叔‘腰疼’,我让他休息半天。” 乔唯欢被他刻意咬重的字眼弄得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的问:“你和莫西临说了什么?” 贺正骁夜色的眸子和她对上,“想知道?” 乔唯欢点头,看见他抬起手,包裹在柔软手套里的食指和中指长而笔直,在唇上轻点两下。 “亲一下,告诉你。” 乔唯欢:“……” 人不要脸,天诛地灭。 她笑眯眯的扶上车门,关好,落锁。 把自己缩成一团,头抵在车窗上,正想着车里有点凉,带着男性气息的外套便盖到身上,还轻柔的掖了掖。 乔唯欢半张眼睛,低头嗅了嗅,疑惑的抬眼:“昨天在你身上闻到过香气,这件衣服上倒是没有。” 贺正骁目视前方专注开车,高挺的鼻梁犹如神来之笔,霸气矜贵。 “这么快就查岗了?” 乔唯欢朝天翻白眼,她就不该搭理没下限的货。 有些困倦的闭上眼睛,贺正骁又突然开口了。 “昨天和morris谈事,可能是他身上的味道。” 乔唯欢笑了,“祖·玛珑的蓝龙舌兰,挺适合崔先生的。” 都是一样的骚包…… 贺正骁深沉地看她一眼,乔唯欢体会了体会,觉得他好像在说:看,我就知道你知道。 没人告诉她骚包白是崔承川,也没人告诉她,莫里斯是崔承川的本名…… 乔唯欢闭上嘴,睁大眼睛看车窗外,决定不再和贺正骁说话,免得露陷了。 电话响了,韩以柔。 乔唯欢划开屏幕,韩以柔在那端连咳再喘的,累得不行的样子,“欢、欢、你、你别……” 第一卷第23章:我不想做 “回家。”乔唯欢看她说话很累的样子,替她说完接下来的话,“现在有记者蹲在我家门口,冯姐忙着应付媒体,还要管理官网,而且气得够呛,懒得通知我,让你给我打电话是吗?” “是、是的……” 韩以柔又喘了半天才顺过气来,而后突然笑了几声,“欢儿,我今天特别高兴!” “肉肉,你别这样,就算我不结婚,我们也是没可能的。” “你正经点!”韩以柔简直无语,顿了顿,又开心了,“不结婚了,你心情也很好吧,看你高兴的,现在是不是偷偷笑呢?” 乔唯欢摸摸平整的嘴角,“嗯,偷偷笑,笑死我了。你没看见苏可萱的脸色吗?吃翔了一样,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怎么没噎死她。” 韩以柔:“对对对,我当时快要笑出声音了,哈哈哈哈哈……” 乔唯欢没什么反应的听韩以柔在那头笑了半天,然后是:“欢儿,要不你回我家住一段时间吧,我洗白白的迎接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被开车的男人拿走手机。 贺正骁性感的唇对着话筒,嗓音低沉,吐字清晰:“欢欢会搬到我家,谢谢。” 韩以柔被突如其来的男音吓得打了个嗝:“嗝……你是哪位?” 对方没有回应,干脆利落的挂断,留下韩以柔握着嘟嘟嘟的手机风中凌乱。 她突然想到,刚刚站在乔唯欢身边的深灰色身影,不动声色的强大气场,莫名让人不敢搭话,更不敢轻视。 欢儿怎么又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她这样不会被许家的人再盯上吗?! 迈巴赫里,贺正骁修长的手指按住手机电源,看见屏幕彻底黑下去,手臂一展。 乔唯欢没接手机,眨眼看他。 绿灯,贺正骁放下手机,收手开车,“好看,回去让你看个够?” 乔唯欢简直是被气笑的,她收起手机,细白的小手揉揉脸,干脆没有拿下,沉默了下去。 棉布的柔软触感贴上脖颈,不住地在耳下摩挲。 “在想什么?” 几秒后,乔唯欢闷声闷气的回:“你不是最喜欢猜人心理了,你猜我在想什么。” 脖颈上的手指停顿一下,又重新动作起来,一下一下,温柔缱绻。 “不能理清的关系终于断了,解脱;和曾经注目过的男人分开,怅然若失;要应付外界的目光、刁钻的问题,烦躁。” 乔唯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放下手,看鬼一样看向他。 贺正骁无动于衷的继续,磁性的嗓音因为笃定而更好听,更有说服力:“还在想,被牺牲精神打动的,算不算感情。” 他微微偏过头,眼眸漆黑,像广袤的夜,浓稠幽静,承天载地。 “牺牲精神是常人判断人性的基础标准,你被这种性格吸引是天性,是感性,不一定是感情。” 乔唯欢心一跳,咬住嘴里的一块软肉,“为什么这么说?” 贺正骁转回视线,唇角微妙一弯。 “你对他没有性/欲。” 乔唯欢:“!” 她一副哔了狗的表情,“性/欲和感情有什么关系?” “你确定要继续和我谈论这个问题?”贺正骁垂眸看了眼左手腕,“现在时间很早,我不想做。” 乔唯欢:“!!” 谁特么想做了?! 而且又不是她先开的车! 真恨不得用鞋跟捅死这货! 看他正开车,乔唯欢不好动手打人,默默咽下心口老血,一把扯过贺正骁流连在脖颈上的手,张嘴便咬。 然而她动作快,贺正骁比她反应还快,在她咬下去之前,好看的手掌翻转,扶住她的下巴,食指向前探进,伸进她的嘴里…… 乔唯欢睁大了眼睛,忘了合上嘴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侧脸。 短暂失神的时候,他的一截食指不安分地向下,纵横交织的棉布纹路蹭得舌尖瞬间发麻。 这还不够,他指头微弯,暧昧地挑起她的小舌,温存色气的转了个圈…… 乔唯欢手忙脚乱的向后退,背抵在车门上,远离作乱的手指和大混球本尊。 然而混球比她想得更没羞没躁,缓慢地收回手,食指放在薄长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乔唯欢:“!!!” 她腾地红了脸,狂怒掀桌,发现没桌,只好一掌拍上车座靠椅,“贺小花,你敢不敢要点脸?!” 贺正骁波澜不惊地转动方向盘,很会抓重点的:“我小不小,你不知道?” 乔唯欢彻底败了,萎靡的坐回去,望着他们车前的汽车尾灯,不开口了。 半晌,她轻声说:“贺正骁,被人看透的感觉很不好。” 谁都有秘密,都有难以宣说的隐晦。大家千辛万苦的藏着捂着,生怕哪一秒松懈了,就会被人看见布底下的狰狞的伤口。 然而被那样一双静寂无声的眼睛看着,她总是有一种,要被人鲜血淋漓地翻开的错觉。 “欢欢,被人看透并不可怕。” 她听见男人低低的嗓音,说轻不轻,说沉不沉。 “可怕的是,看透你的人,并不想告诉你。” 乔唯欢有点走神,再清醒时,迈巴赫已经停下。 下了车,一眼看见腰疼的忠叔,恭谨的立在别墅外。 看见乔唯欢和贺正骁一起下车,忠叔显然惊了惊,很快又严肃下来,“少爷,乔小姐。” 难怪刚刚让他把客房收拾了,原来是给乔小姐备的。 看来少爷这次的一反常态,要持续下去了。 乔唯欢不知道忠叔心里在想什么,她皱着鼻子,跟在贺正骁身后,从一楼上到三楼,走过几间房间,贺正骁才停了脚。 “你的房间。”贺正骁徐徐推开房门,侧过身,“缺什么,告诉忠叔就好。” 乔唯欢展开五官,说不清道不明的松口气。 这货如此开放,她还以为他会自然而然的要两个人同住一室。 不过这房间看起来不像主卧,更像客房。 她挺喜欢这里的,外面山丰水美,室内采光充足,阳光透过超乎想象的落地窗照进来,打在身上,晒得人懒洋洋。 乔唯欢装模作样的在房间里走了两圈,好像巡视领地的小猫,小脸上挂着吃饱饭的餍足。 她背着手,弯起眼睛笑,“东西很全,谢谢你啊贺正骁。” 回过身,贺正骁西装笔挺,眸色不清,半身光辉,半身深沉。 开口,嗓音蛊惑的沉,“你想怎么谢,嗯?” 乔唯欢心口一跳,满面郑重,抬手指门:“房门外有个忠叔,你慢慢享用。” 贺正骁:“……” 外面等待指示的忠叔:“……” 她偶尔还是能爆发一下的…… 送走混球,乔唯欢慢悠悠的躺上床,任由铺天盖地的阳光洒上身。 睁眼睛看了阵吊灯,想了想,还是维持这个姿势摸出手机,开机了。 又是铺天盖地的消息,问什么的都有。 乔唯欢一律无视,只看了下冯珊珊的短信。 临时取消婚礼这么大的消息,会让乔唯欢的名气直线上升,有眼色的会在这个时候抓住机会,主动敲经纪人冯珊珊,和乔唯欢约通告。冯珊珊本来想,乔唯欢明白这一点,会尽快联系她,排档期定通告。结果乔唯欢比她想的更快联系,人还没有离开酒店大堂,已经发来消息,说暂时不接通告。 冯珊珊忙三火四的应付完八方客,抽空看了眼私人手机,气得把乔唯欢用语言戳了个半死。打电话过去,关机。她料到乔唯欢不会回电话,发信息让乔唯欢暂时不要出现,否则杀无赦。 乔唯欢笑眯眯的看着杀气十足的三个字,关了信息页面。 给傅明朗打电话,交待他去家里照顾黑豆,去别墅代她照顾乔妈几天,工资三倍。傅明朗屁颠屁颠的应了,半点纠结都没有。 乔唯欢舒舒服服的翻个身,苦口婆心的劝他:“小财迷,我每个月给你的工资够你养活一家子了,还没赚够?有加班的时间,怎么不考虑泡个妞?再过两年,你也是大龄剩男了。” 傅明朗苦逼道:“姐,我才二十一,再熬十年也是黄金年龄吧。” 乔唯欢掐指一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只好放弃劝说,果断关机,盯着床头的雕花,慢慢敛了表情。 她答应贺正骁陪他演戏,时间差不多半年。 乔妈那里,暂时是不能去了,不止如此,和韩以柔也要少接触。 贺正骁这个人,说是能保障她和她身边人的安全,可她不信他。 难得悠闲的睡了个午觉,再一睁眼,天色已经擦黑。 乔唯欢懵懵懂懂的从床上坐起来,反应了半天,才想起这里不是自己家。 肚子“咕噜”一声,发出不满的抗议。乔唯欢有气无力的下了床,开灯,出门找饭。 走廊幽深静谧,廊灯光晕柔和,奢华的壁纸和软绵的地毯,颇有一股低调迷人的西方风情。 隐隐的说话声,从一扇半开的房门里传来。 “……姓孟的那条老狐狸,出了名的不是东西,他的话不可信。反倒是谢三这个人,有点枭雄的意思,很讲道义,和他合作,风险会小一点。难得的是,他和他身后那位还很有诚意。” 第一卷第24章:降不住 轻飘飘的口气,漫不经心的谈正经事,是崔承川。 “咔嚓”,像是打火机磨轮擦过的声响。 随后,是贺正骁毫无情绪声音。 “半个岛,的确很有诚意。” 乔唯欢眼皮一跳,加快了不轻不重的脚步。 路过房间的时候,觉得里面似乎静了一静。 贺正骁低沉的笑了一声,声音里藏匿着很深的肃杀。 “敢舍的人更敢求,他们的胃口,不会比‘诚意’更小……” 轻手轻脚的下楼,客厅里灯光很暗。 打开冰箱,里面有新鲜的果蔬,没有现成的吃的。乔唯欢和鸡蛋黄瓜火腿肠对视半天,最后认命的关上冰箱。 二楼书房。 轻轻的敲门声,惊动了房里的人。 崔承川懒洋洋的坐在桌子上,徐徐回头,挑眉看向门口的乔唯欢,似笑非笑的开口:“哟,小蝴蝶。” 乔唯欢大大方方的向他点头,当做问好了,跟着看向贺正骁,指指门外,“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话,我不小心睡过头,错过晚饭时间了,你这里还有饭吗?” 贺正骁尔雅的弹了弹烟灰,周身将散未散的烟雾,模糊了他英挺的面目。 她穿的是备好的睡衣,浅蓝色,长袖,露在外面的两条小腿纤细白皙,很诱人。 她像是把走廊和书房的灯火拽进了眼里,乌黑的眼眸亮的惊人。 贺正骁的身子闲散地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夹着明灭的火光,却不妨碍他从容的摘掉手套。 高深莫测的:“没饭。” 乔唯欢:“那我叫个外卖吧,这里地址告诉我?” “外卖进不来。” “那我不让外卖小哥进来,去外面拿。” “大门锁了。” “那我和忠叔借钥匙开门……” “忠叔‘腰疼’,已经睡了。” 乔唯欢:“……” 凝神看了会贺正骁的表情,一本正经的不像开玩笑,然而她就是觉得,贺正骁在逗她。 大概是打断他们的谈话,贺正骁心气不顺? 寄人篱下的乔唯欢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ok,那我借用一下厨房。” 贺正骁慢条斯理的坐起身,有力的手臂撑在桌面,抬起,抽了口烟。 “多做点,我饿了。” 乔唯欢:“……” 用你家一点米还要收利息,小肚鸡肠,抠死你算了。 乔唯欢扬起下巴,眼睛向下的鄙视他:“我做饭可能不太好吃,不一定和你口味,你有点心理准备。” 贺正骁低调的弯起唇角:“我对你期望不高,能吃就行。” 为什么很正常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就有点不对味呢?明明是在说吃饭,听起来好像是她能吃就可以…… 乔唯欢莫名其妙的觉得被调戏一脸,默不作声的关上门。 下楼,走到半路停下脚,回头对紧闭的房门竖起中指。 再一回身,被最底层台阶上的小东西吓了一跳。 那里蹲了一只纯正的英国短毛猫,看起来年纪不大,还没开始发胖,灰色的皮毛和脊背的线条很优美,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幽暗的光,傲慢的眯着看她。 乔唯欢同样眯起眼,抬脚下楼,没甩这只不讨人喜欢的小猫。 然而走到半路,听见身后一声柔软的猫叫。 猫悄无声息的跳开,回来的时候,嘴里叼了个空掉的食碗,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乔唯欢的爱心最近被小黑豆勾得爆棚,她抿起嘴唇,最后还是去找猫粮了。 然而等到她把食盆填满,猫低头在盆里闻了闻,然后歪着头看她一眼,傲娇的转身就走,留给她一个臭屁的背影。 乔唯欢:“……”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猫。 她朝天翻了个小白眼,郁闷的钻进厨房,把香肠当成猫和猫主人来切,震得菜板梆梆响。 炒饭的时候,乔唯欢眨眨眼,先盛出一碗,又在锅里扔了八勺盐,想了想觉得不够,再扔进去两勺酱油、三勺白醋、四勺味精,才笑眯眯的盛饭。 不是说能吃就好? 能吃的黑暗料理一盆,您笑纳了吧。 转身,贺正骁不知道什么来了。他单手插进西裤口袋,身型挺拔修长,没有完全扣上扣子的衬衫有些松散,麦色的胸膛若隐若现,散发出浓浓的男人味。 乔唯欢有点虚,把盘子递给他,掩饰性的避开他的视线,“还有个菜没炒,你先去吃?” 也不知道贺正骁有没有看见她刚刚狠狠撒盐的动作,总之是接了炒饭。 放在盘底的手指,被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若有似乎的擦过,不自觉的一颤。 回过神来,贺正骁已经走远了。 乔唯欢做了两次深呼吸,在水台上拿了一个杯子。在饮水机里接水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的扫见,稳坐在餐桌前的贺正骁已经开吃了。 有一种男人,无论做什么样的动作,你都会觉得很有格调。 贺正骁身上有一种旁人学不来的沉稳和优雅,与生俱来,深入骨髓。 乔唯欢眼看贺正骁拿起勺子,把炒饭送进嘴里,举止堪称赏心悦目。 舌尖和炒饭碰到的一瞬间,贺正骁:“……” 乔唯欢心情甚好,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水,末了握着水杯,弯着眼睛明知故问:“我平时不下厨,偶尔没得选才会做饭吃,厨艺不好是肯定的,不过炒饭应该没问题,你尝着好吃吗?” 贺正骁不疾不徐的放下勺子,拿起叠好的餐巾擦擦唇角,抬起眼皮,眼底的夜色落在她……手里的杯子上。 乔唯欢低头,才发现手里拿的是一身高冷灰的马克杯。在看见杯子边缘一个浅浅的印记时,乔唯欢顿时不太自然起来。 她刚刚喝水的位置,好像和贺正骁的唇留在杯子上的印记,是同一个位置…… 一股男人的气息靠近,乔唯欢抬头,贺正骁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半的灯光。他遒劲有力的手臂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半低下头,温热的呼吸铺在她秀气的耳朵上,嗓音低沉:“间接接吻比直接的更能满足你,嗯?” 乔唯欢:“!” 麻辣鸡的,调戏她不收费就没完了是不是? 耳根有点烫,乔唯欢脸红心跳的握紧杯子,不甘示弱的瞥了眼近在咫尺的男人,挑衅的目光在对方的形状完美的唇上一扫,“你想多了,你这款满足不了我。” “哪款?”男人好看的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漆黑的眼眸在对上她带着水光的嘴唇时,变得格外深沉,“这款?” 他的唇越来近,乔唯欢毛骨悚然的打了个颤,转过头躲开他的桎梏,跟着想都不想的向下一蹲,飞快的钻出贺正骁的可控范围,抬手向后一扔。 贺正骁长臂舒展,稳稳接住乔唯欢丢过来的杯子,再抬头时,看见乔唯欢饭也不吃了,狼狈仓皇的跑上楼,边跑边没什么威胁性的瞪他。 她恐怕不知道,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有多勾人。 听着楼上传来“哐当”的关门声,贺正骁不紧不慢的接了杯水,看着杯上明显的唇印,斯文的喝了口水。 放下水杯的同时,忠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出来,无声的给贺正骁穿上外套。 楼梯上,崔承川嘴里叼根没点燃的烟,懒洋洋的缓步而下,晦涩的灯火把他俊美的面容照出几分森然。 客房里,乔唯欢郁闷的爬上床。 那男人她降不住。 而且这才第一天,接下来的日子怎么熬…… 下午睡得有点多了,乔唯欢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来回,睁着眼睛熬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早晨八点,忠叔敲门,请她去楼下吃早饭。 没在饭桌上看见贺正骁,乔唯欢一边喝粥,一边问旁边的忠叔,“他不在吗?” 忠叔眼观鼻鼻观心,肃容道:“少爷昨晚和崔先生出门,现在还没有回来。” 乔唯欢不动声色的喝光碗里的粥,没再开口。 忠叔却突然说:“少爷交代过,您有任何吩咐,都可以和我说。” 吃了早饭,乔唯欢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嫌烦,懒得开手机,只好百无聊赖的玩平板。 有关乔唯欢和莫西临的消息,在网络上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莫西临始乱终弃,有说乔唯欢爱慕虚荣,勾搭上大金主才不要莫西临的。只不过大家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样的人,比莫西临更金…… 这一天,贺正骁没有回来。 隔天,房子里还是只有乔唯欢和忠叔两个人,外加一只傲娇的猫。 …… 连续一周,贺正骁都和消失了一样。 乔唯欢清闲自在的懒了一周,这天正趴在床上刷微博,突然跳进来一条私信。 miss 冯:看见消息速度回电。 冯珊珊很聪明,知道乔唯欢不会开机,但是一定忍不住上网,就敲她的微博。 乔唯欢不明所以的开机,没理会涌进来的提示消息,给冯珊珊回了电话。 电话那端,冯珊珊很快接了电话,单刀直入:“你休息够了没?” “难得清闲嘛,冯姐再让我歇一歇。” 冯珊珊对她的回答毫不意外,而且显然让乔唯欢回电不是为了劝她回归荧幕,直接了当的说:“行啊,你继续歇。不过有个事情,你是不是还没和莫老夫人谈过?” 第一卷第25章:呸 乔唯欢抿起唇,听冯珊珊在那头说:“没有是吧?那怪不得了。莫老夫人今天来公司找你,我说你不在,也没办法联络上你,她不信,在会议室坐了一整个下午,确定我没说谎才走。” 冯珊珊一想莫老夫人端正严肃的面色,活像个搞资金调查的,正气凛然的往沙发上一坐,搞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不由得同情起乔唯欢。 “我看莫老夫人啊,来者不善。” 乔唯欢皱起眉,“莫老夫人对我很好……” “她再怎么对你好,这次明面上是你主动取消婚礼,她心里会舒服?” 乔唯欢没说话,冯珊珊继续说:“就算你和她说,莫西临也有取消婚礼的意思,现场的记者也是他喊来的,莫老夫人也不一定会不怪你。总之,这事情你抓紧时间处理处理,别再让莫老夫人来公司,弄得大家都很难看……” 挂了电话,乔唯欢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想了很久。 冯珊珊说的话,对,又不全对。 乔唯欢了解莫老夫人的性格,她可能会介意自己不打招呼取消婚礼,但是绝不会因此责怪。 说到底,是莫老夫人真心实意的疼爱,让她没办法去怪乔唯欢。 其实这些天,她有想过,怎么样和莫老夫人说这件事。她知道老夫人会理解她,但是老夫人一定会…… 乔唯欢左思右想的,最后从床上爬起来,想要换一身正式点的衣服。 一开衣柜,满眼柔软的家居服。 粉色的,蓝色的,紫色的,一件比一件像睡衣。 乔唯欢:“……” 这些天没出门,忘了贺正骁这货,压根没给她准备能穿出去的衣服。 那男人做事滴水不漏的,肯定是故意这么安排逗她玩来着。 乔唯欢瞪了衣柜半天,然后下楼找到忠叔,客气的说:“忠叔,我想回公寓拿两件衣服过来,您派个人送我过去?” 让贺正骁的人跟着自己出门,会让他们两个都放心。 只是没想到,忠叔会亲自送她过去。 看见忠叔替她拉开迈巴赫车门的时候,乔唯欢愣了愣。 上车之后,没忍住,问忠叔:“贺正骁这几天,不在国内?” 忠叔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才说:“是的,少爷回了欧洲。” 乔唯欢了然的点头,没再说什么。 贺正骁出门只开迈巴赫,不会是因为这车丑的惊人、贵得感人,很大的可能是因为这车改装过,安全系数很高。现在他出门办事不开这车,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么是还有其他绝对安全可靠的车,要么是他压根不在国内。 车子平稳的开到园区正门,再缓缓开进。迎面,一辆古斯特正要出去,两辆车擦肩而过的时候,透过深黑的车窗,乔唯欢看见驾驶座的车窗落着,露出莫西临英俊的侧脸,和他眉宇间的阴霾与疲惫。 迈巴赫没有停,反而是古斯特在开出园区之后,缓缓停到路旁边。 莫西临下车,笔直的站在车旁,目光深深的望向迈巴赫消失的方向。 和陆筱雅在一起,不是件容易事。 莫老夫人红正了一辈子,瞧见陆筱雅,自然会想起她那个污点爹,脸色就会变得难看。让她接受有这样背景的陆筱雅,等于让她违背她这一生坚守的原则,自然难如登天。 可没办法,谁让莫西临也喜欢她呢。 乔唯欢心静如水的想了会,在迈巴赫停下的时候,利落的下车,回了公寓。 傅明朗把黑豆抱走照顾了,偌大的公寓便显得冷冷清清,了无生气。 忠叔没有跟着上来,乔唯欢简单装了几件衣服,半路动作一顿,抬脚去了卧室旁边的房间。 拉开桌子的最底层抽屉,拿出里面的红色绒布小盒,打开,一枚钻石戒指安然的放着,流光溢彩的无比炫目。 下午两点,乔唯欢收拾得素净雅致,先回了自家别墅一趟,碰巧赶上李嫂推着乔妈出门,陪同的还有傅明朗外加黑豆,三人一狗组团去散步。 乔唯欢坐了会,不见他们回来,转头去了莫家老宅。 佣人依然对她很客气,恭恭敬敬的请她进去。 进了别墅,莫老夫人正坐在客厅里,安静的品茶。 几天不见,老夫人似乎憔悴了一点,鬓发边的灰白更多了,脸上的沟壑更深了。 乔唯欢歉疚的垂下眼,嘴唇张了张,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然而老夫人像是感觉到她的到来,冷不丁的扭头,看见她站在门口,眉眼稍稍舒展了点。 “丫头啊,来了怎么不打招呼?快来,来奶奶这边坐。” 乔唯欢打起精神,露出个笑脸,过去坐到莫老夫人旁边,开口便是:“奶奶,对不起。” 莫老夫人通透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沉默了半晌,才说:“你有什么可说对不起的?是小临对不起你。” 莫老夫人只是老,很多事管起来力不从心,可不证明她傻。她心里清楚,莫西临对乔唯欢有多少亏欠。 一个女人,就算很喜欢一个男人,也会在天长日久的等待和无望里,消磨掉所有的感情和期许。 乔唯欢抬手拿起热水壶,掀开茶壶盖子,真心实意的说:“奶奶,这几天没联系您,是想躲躲风头,怕记者给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您不怪我先斩后奏,也没怪我现在才来看您,我已经知足了。” 洗茶、泡茶、过滤,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的娴熟。 乔唯欢给莫老夫人倒了杯茶递过去,老夫人接过之后,握在手里,并没有喝,试探的问:“你和小临……不再谈谈了?” 乔唯欢挽起耳边的一缕碎发,脖颈上的黑色蝴蝶栩栩如生,“奶奶,其实我的性格,和他当朋友更合适。” 夫妻,还是算了吧。 莫老夫人望着一根在褐色水波上沉沉浮浮的茶杆,叹了口气,暮气沉沉的眼睛有些沧桑,“我看,你们年轻人的事啊,我还是少管的好。” 抬手,抿了一口飘香的茶水。 这事就这么揭过了,以莫老夫人的性子,以后或许不会对乔唯欢像从前一样亲近,毕竟没了未来孙媳妇的身份。但莫老夫人必然不会再开口,让她和莫西临重修旧好了。 压在心口的大石被搬开,乔唯欢几乎是松了口气,正要继续开口,突然看见莫老夫人不轻不重的放下茶杯,脸色冷硬下来。 “不过那小妮子,我饶不了。” 乔唯欢往茶壶里添水的手势一顿,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莫老夫人嘴里的小妮子是谁。 “以前看她身体不好,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机倒很深,搅合的你和小临的婚事吹了,还要进我莫家的门……” 莫老夫人冷肃道:“除非我死了,否则想都不要想!” 一阵瓷器破裂的声响从厨房传来,乔唯欢心明镜的,不好开口,只好当成没听见,不紧不慢的继续添水。 又是一阵细碎的稀里哗啦声,然后是轻轻的轮椅滑过地板的声音。 乔唯欢略略抬头,瞥见莫老夫人能滴出水来的脸色,和满面苍白的陆筱雅。 陆筱雅的双腿和左手还没有好,打着厚厚的石膏,睁着一双含水的大眼睛,在乔唯欢身上看了一会,随后怯怯的望着莫老夫人冷硬的背影,“奶奶……” “少和我沾亲带故的喊奶奶。”莫老夫人平时为数不多的和气全部跑光,目光尖锐的刺向陆筱雅,“我莫家可没你这种亲戚。” 陆筱雅蓦地咬住嘴唇,死死的咽下满腹的委屈,颤巍巍的说:“老、老夫人,我给您做了您爱吃的菜……” 说到一半,被莫老夫人一个冷冷的鼻音打断,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乔唯欢也是才注意到,陆筱雅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右手上,有好几个不算太起眼的水泡,大概是做饭的时候被油烫到了。 莫老夫人是恨不得陆筱雅立马从眼前消失,当然不会想吃她做的饭。可老夫人却从沙发上站起身,陆筱雅很快转动轮椅过去,抬手要去扶,结果被莫老夫人一把拍开。 老夫人冷然说:“欢丫头,来扶我过去。” 乔唯欢只好起身去扶,和老夫人去了餐厅。 看见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老夫人耷拉着嘴角,施舍一样拿起筷子,夹起一根油菜放进嘴里。 而后,脸色一沉,直接丢了筷子,“呸”的一声把压根没嚼的油菜吐了出来。 刚刚好,吐在陆筱雅的脚边。 陆筱雅的脸上彻底没了血色,凄凄楚楚的落了泪,柔若无害的模样,看着十分可怜。 明知道老夫人的态度,还特意拖着孱弱的病体来做饭给老夫人吃,换来一个不出乎意料的下场,然后哭哭啼啼的,陆筱雅也真是没谁了…… 乔唯欢特别想叹气,可她实在不适合说话,只能垂下眼皮,当自己不存在。 低垂的视线里,瞥见陆筱雅打了石膏的脚动了动,乔唯欢不由得皱起眉。 抬眼,陆筱雅正费劲的从轮椅上起来,打了石膏的脚落地,没有站稳,眼看要摔到地上。 乔唯欢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没留神,小腿被石膏磕到,顿时疼的头皮发麻。 第一卷第26章:要了亲命 勉强没有让自己出声,乔唯欢忍着腿上的苏爽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陆筱雅放回到轮椅上。 回身要退开,手臂却被人抓住。 陆筱雅抓着她的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随时能厥过去的模样,泪眼朦胧的望向她,嗫嚅着说:“乔小姐,你、你能不能替我和老夫人说说好话……” 乔唯欢露出一个悲悯的眼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陆筱雅的言行举止已经不在她理解范畴之内了,用智障来概括,一点不夸张。 前阵子乔唯欢才和莫西临取消婚礼,事情闹得那么大,以后见面都会尴尬,自然是能少见就少见了。而且归根结底,她和莫西临闹成这样,还让莫老夫人对她产生芥蒂,都和陆筱雅脱不开关系,无论她是有心还是无心。 所以陆筱雅是怎么张开的嘴,让她替一个导致她上一段感情失败的间接凶手说好话? 陆筱雅不会不好意思,也不会想,她没有落井下石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乔唯欢深深的呼吸了口新鲜空气,随后去扯陆筱雅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平稳:“陆小姐,其实这个情况,你应该选择先回去。” 使劲,扯不动。 要了亲命了…… 乔唯欢无语,莫老夫人却突然挥挥手,口气里充满不耐:“欢丫头,别理这种不清不白的人。走,咱们回楼上说话。” 陆筱雅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臂,浑身都在发抖。她看看乔唯欢,再看莫老夫人,整个人陷入了孤立无援的惶恐里,痛苦的难以言说。 乔唯欢觉得她可能要犯病,这病还有可能怪在她头上,当机立断的咬住牙,一根根的掰掉陆筱雅抓住她胳膊的手指,随后果断转身,远离麻烦珍爱生命,边走边和莫老夫人说:“奶奶,我觉得陆筱雅的情绪不太稳定,让她先回医院比较好。” 话音没落,感觉到衣角又被人拉住了。 乔唯欢皱着眉转头,却发现陆筱雅因为被她走路的力道带得身子前倾,这会儿正歪歪扭扭的往地上倒。 没完没了! 乔唯欢头疼的不行,却再一次下意识的伸手,去扶陆筱雅。只是这次的陆筱雅似乎铁了心的要找麻烦,身体平衡没有保持住,加上她半身的石膏沉甸甸的,乔唯欢没架住,不止陆筱雅摔了,她也遭了秧。 石膏撞到地板,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乔唯欢手忙脚乱的拖着陆筱雅,半跪在地上,还听见布料破掉的刺啦声,突然外露的大腿外侧传来一阵清凉。 陆筱雅冰凉的眼泪,零零落落的撒在了腿上。 “胡闹!”莫老夫人出离愤怒了,大声呵斥陆筱雅:“你自己作践自己,别拉着欢丫头和你受罪!赶紧从地上滚起来!”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一道不陌生的男音:“筱雅!” 乔唯欢:“……” 她犯愁的直起腰,抬手去扶陆筱雅,对方却一把扑进她怀里,断断续续的说:“乔、乔小姐,我知道老夫人很喜欢你,也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和西临,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能不能、不要怪我,和老夫人说说?她这么喜欢你,一定会认真听你的想法的……” ……这剧情有点不对? 乔唯欢推开也不是,安慰也不是,表情很僵硬。 莫西临阴沉的目光扫过乔唯欢,落在陆筱雅身上,瞬间变成了不可抑制的心疼。他脚下生风的过来,不由分说的拉开乔唯欢,一把将陆筱雅从地上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回到轮椅上。 莫西临要起身,陆筱雅直接哭成了泪人,抓着他的衣领不松手。 她就是这样,永远的柔弱,永远的需要庇护,永远不需要去想,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造成什么样的麻烦和困扰。 乔唯欢静静的从地上站起来,拢了拢已经破开的裙子,发现拢不住,面不改色的脱下外套,系在自己腰上。 莫老夫人已经无暇他顾,她被莫西临光明正大的保护行为气得心脏都在颤,脸色铁青道:“小临,这种女人你管她干什么!” 莫西临皱眉回视自己的亲奶奶,脸色冷冷的,又很坚定:“奶奶,筱雅是你将来的孙媳妇,不是‘这种女人’。” “你还记得我是你奶奶?!”莫老夫人的血压蹭蹭的向上蹿,狠狠一拍桌子,发颤的手指指向陆筱雅,“当初你答应我不让她进门,你现在是怎么做的?!” 莫西临抿紧唇,神色复杂难辨,忽而把视线对上乔唯欢的。 乔唯欢眼皮一跳,直觉的不想听他说话。她快步走回到气得不行的莫老夫人旁边,安抚的扶住老夫人的手臂,轻声说:“奶奶,家事只能当着家人的面说,现在时间不对,我们还是先回楼上吧。” 莫老夫人听出她的话里有话,一下子冷静下来。 教训孙子这种事需要关起门来做,陆筱雅这个“外人”还在,她哪能太落孙子的面子。 想通关节,莫老夫人便缓和了脸色,只凉凉的瞪了大半个身子藏在莫西临怀里的女人一眼。 “赶紧把她送走,我看着心烦!” 乔唯欢没再理会哭唧唧的陆筱雅和脸色难看的莫西临,扶着莫老夫人上楼。 莫西临看着她衣衫单薄的背影,搂着陆筱雅的胳膊不自觉的发紧。 陆筱雅不舒服的吭吭两声,一只小手慢慢的环抱住这个为他遮风挡雨的男人的腰。 莫西临回过神,一把抱起陆筱雅,稳稳地迈开大步,低垂下视线,“奶奶还没有想通,下次别再不和我打招呼过来了。” 怀里柔弱的人没有一点犹豫,小声应了。 二楼卧室,乔唯欢把老夫人扶到床上,拿起桌上的空杯子,出去接了杯热水,给老夫人缓口气。 莫老夫人这时候的情绪平稳很多,她看乔唯欢淡淡的神色,脸上不由得露出点遗憾。 多好的孩子,可惜做不成自己的孙媳妇了。 莫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丫头,就算你和小临不结婚,我也始终是你奶奶,今天奶奶帮你出气是理所应当的,你别太有心里负担。” 乔唯欢心一动,轻轻接过老夫人递来的空水杯,柔声说:“奶奶,您疼我,我是知道的。” 没见过的爸早早见了上帝,乔妈又是在八年前才接回到身边的,她的精神状态又是那个样子,乔唯欢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尝过长辈的疼爱,所以才会对莫老夫人的亲近格外珍视。 可惜很多时候,不是真正的血亲,就没有办法毫无芥蒂的说话。 比如现在,乔唯欢很想说,就算莫老夫人不这样做也没关系,因为她真心拿陆筱雅当路人甲,一点不想拿她出气。 可莫老夫人又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为了替她出气,才来这么一出? 无非是借着她来告诉陆筱雅,自己选中的孙媳妇,和陆筱雅之间的天差地别。 病弱和健康,衰败和漂亮。 一个是只能依人生存的菟丝花,一个是刚柔并济的玫瑰。 两相对比,陆筱雅能知难而退,便可以省不少力气,也不会让自己和孙子之间的关系恶化。 谁知道陆筱雅是个脑子有坑的,完全看不出莫老夫人的良苦用心,还用眼泪催化了莫西临的疼惜…… 乔唯欢轻轻关上门,顺了顺有些凌乱的长发,微末的笑意渐渐的消失。 有些时候,事情看得太通透,反而很难活得轻松。 下楼出了莫家老宅,路过客厅的时候,没有多看,却没有听见声音,看来莫西临已经送陆筱雅回去了。 然而走到院子里,一眼看见了莫西临。他单手拿着外套,伫立在绿意盎然的庭院里,身影有些难言的萧索。 乔唯欢停了脚,先一步开口:“奶奶已经平静下来了,你上去看看她?” 莫西临被惊动了,偏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格外复杂,“刚刚……有没有摔伤?” 乔唯欢移开视线,不和他的目光相对,半弯下腰,在腰间外套的口袋里边翻边说,“没有。” 刚刚摸到放戒指的绒布小盒,身上忽而一沉。 莫西临的外套搭在身上,大手拢了拢,轻柔的掖好。 乔唯欢也不矫情,微笑,“谢谢。” 手还没有从口袋里拿出,瞥见莫西临嘴唇微动,赶紧说话打断他:“今天来是看奶奶,没想到你来了,刚好,我把——” 突如其来的一声长长的车子鸣笛声,拦下了接下来的话。 这地方住的人非富即贵,没谁会缺心眼的园区里鸣笛,外面的车故意的吧? 乔唯欢歪头,越过莫西临,好奇的看向院外。 然后,嘴唇轻抿。 迈巴赫驾驶座的车窗缓慢地摇下,露出男人挺拔的鼻梁、线条完美的下颚。 封存了夜色的眼眸,幽深静寂。 戴着白色手套的修长手指搭上车门,动作徐徐的推开,极具质感的皮鞋落地,男人笔挺的西裤、扣子扣到最顶端的立领衬衫,和身上深灰的冷肃,融成禁欲的优雅,和内敛的强势。 乔唯欢捏捏眉心,面有菜色。 她一定是被培养出自然反应了,不然怎么会看见贺正骁就想磨牙? 第一卷第27章:衣服脱了 直起身,勉强撑着笑意,和莫西临说:“我先回去了,有时间再聊。” 说完越过莫西临,快步离开,径直走到迈巴赫旁,把单手插进西裤口袋、悠闲靠着车的男人推进车里,跟着快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自己也上了车。 系好安全带,乔唯欢皱眉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男人磁性的嗓音:“衣服脱了。” 乔唯欢:“?!” 她震惊的望着贺正骁,完全没想到,几天不见,这货的脸皮厚得更胜从前:“……你刚说的什么?” 贺正骁伸臂,抬手,搭上她的肩膀,低沉的声音听在乔唯欢的耳朵里,不亚于一记惊雷。 “需要我帮你脱?” 乔唯欢立刻捂住胸口,警惕的睁大眼睛,身子不住地向车门的方向缩,“我和你讲,物极必反,你再占我便宜,没准以后会不举。” 贺正骁:“……” 他修长的手指缓慢地从她身上搭着的男士外套边缘滑过,挑开外套的下摆,“给人亲近的机会,等于在暗示对方,你对他抱有好感。我要是你,就不会接受这份好意。” 乔唯欢眨眼,才听明白贺正骁的意思,有点尴尬的放下手,脱掉莫西临的外套折了折,扭过身子,把外套放到后车座上。 车厢里的空间不小,可坐回原位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男人的气息和她变得极近。 乔唯欢想都不想的抬起胳膊,打算在贺正骁不要脸的时候,替他把脸贴回去。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贺正骁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在他的预算里,手臂刚刚抬起来,便被握住了手腕,轻轻的向后一带。遒劲有力的手臂顺势揽住她姿势别扭的腰,彻底限制了她的行动。 近在咫尺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你以为我在让你脱哪一件衣服?” 乔唯欢腾地红了脸,他们距离太近,她不好扭头,免得不小心来了个亲密接触。放在腰上的手温存的摩挲,弄得她半边身子都在发麻,让她的反抗更艰难,只有能自由活动的嘴可以发挥点作用:“怪我咯?天天都在喊狼来了,谁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说真话。” 贺正骁低下头,贴在她的耳边,口吻平静的陈述事实,“是现在的你,还不敢相信我的真话。” 乔唯欢眉心一跳,限制她的力道却松开了。 贺正骁掀开她系在腰上遮住腿的外套,露出惨不忍睹的裙子和发青的膝盖,“又受伤了?” 乔唯欢品了品,觉得他这个“又”字用得很是微妙,跟着觉得哪里不对。 贺正骁的手,从膝盖滑到小腿的位置,轻轻碰了碰。刚被陆筱雅的石膏脚撞到的位置钝钝的疼,乔唯欢倒吸了口冷气,去推他的手臂,“你别碰,疼。” 然而贺正骁置若罔闻,力道不轻不重的揉了揉。 大概是他戴着手套的关系,显得他的手指很柔软,一下一下,揉的她低垂的眼睫不停发抖。 车里静的有些温存,乔唯欢十分不适应,不声不响的瞄他。 贺正骁依然是那个英俊优雅的成熟男人,唇角的弧度是被刻上去的,乍一看是彬彬风度,其实真的说不准,他的笑里有多少真心实意。 一道有形有质的目光打在身上,乔唯欢不解其意的看过去,发现莫西临居然还站在园子里,复杂的目光沉沉地砸进敞开的车窗。 乔唯欢:“……” 她干咳一声,小幅度挪开腿,躲开贺正骁的手,“回去我擦点药就好了。” 有力的手掌覆上纤细的小腿,不费力的握住。 贺正骁没有回头,却像是知道莫西临正在看他们,笑微微的意有所指:“不该再有的牵扯,应该尽快断掉。” “我知道,可是这里好歹是莫家门前,老夫人还在里面,我不想让她发现我和莫西临的僵硬,她会心情不好。” “欢欢。”他的手指在细滑的小腿上刻意一按,起了淤青的地方顿时疼得不行,乔唯欢眼角抽搐的听他说:“别为了不相干的人,做没意义的事。” 乔唯欢抿起唇,乌黑的眼眸奇异的望向贺正骁。 为什么这个人总要逼她直面自己灵魂深处的卑劣? 她呼出口气,随后像是做了一个多艰难的抉择,严肃的说:“你说的对,老夫人知道我和莫西临不可能了,那我接下来该做的,是让莫西临知道我和他的不可能,这样大家都会免去很多麻烦。” 她十分挣扎的歪过身子,弯下弧线柔美的脖颈,嘴唇和贺正骁的一触即分。 她企图做出自然的表情,然而东瞟西瞟的眼睛和不自觉红起来的小耳朵,出卖了她藏得很深的不好意思。 这只蜗牛,总算开始探头出壳了。 贺正骁舒展开眉目,在她快要缩回去的时候,毫无预兆的抬手,按住她的后脑,逼得她不得不再次低头,强制性地接了个绵长的吻。 接吻这种事,乔唯欢可以不痛不痒的接受,毕竟他们两个连更亲密的都做过了。 可是这货的舌尖不由分说的撬开她的嘴唇,柔软的探进她口里,孜孜不倦的逗弄…… 光天化日之下,不要脸还那么不要脸。 乔唯欢怒了,一口咬下去。然而贺正骁反应太快,她的报复刚刚展开,对方便施施然的全身而退,不疾不徐的重新坐回到驾驶座上,没事人一样发动车子,声音里的调侃挡都挡不住:“今天真乖。” 乔唯欢被气笑了,扬起眉,“技术差没办法,我不忍着还能怎么办?” 嫌他技术差? 贺正骁的唇角微妙弯起,“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在邀请我和你练技巧?” 练你麻蛋! 乔唯欢用手背搓嘴唇,一脸嫌弃:“家里有个现成的忠叔,每天可以陪你练二十四小时,够你练成个中高手了。” “忠叔要做的事很多,家里只有你比较闲。” “还有一只猫,它也行,一口下去还能收获二两猫毛。” “物种不够和谐,很难练出境界。” “那不是很好?世界这么大,你可以多体会体会各种各样生命的真谛。” “欢欢,几天不见,你思想变得很独特,我更想去体会你这样的对象。” …… 乔唯欢在车上磨了一路的牙,和贺正骁回了别墅。 下车,气呼呼的大力关门。 反正这车质量好,撞都撞不坏。 乔唯欢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咔哒”锁门,懒得出去。 不到五分钟,房门外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在她门前停下,随后是有条不紊的两下敲门声。 乔唯欢正在整理身上刚刚换好的家居服,踩着拖鞋走到门边一靠:“有事?” 贺正骁醇厚的嗓音透过门缝,“出来吃饭。” “我现在不饿,晚点再吃。” “中午几点吃的饭?” “一点。” “现在五点。” “?” “人的消化系统把胃里的食物消化光只需要四个小时,如果你现在不吃饭,你的胃会开始分泌酸液,自己吃自己……” 乔唯欢一身恶寒的捂住肚子,瞪门:“……你要不要说得这么恶心?” “我是在告诉你,不吃饭的后果。” 乔唯欢:“……” 她简直没辙,慢吞吞的开了门。 贺正骁的衬衫是斯文的白,西裤是冷肃的灰,气势惊人的在门口一站。 乔唯欢越看越能了解到“人模狗样”的内涵,义正言辞的说:“贺正骁,现在全世界都在讲男女平等,你不能看我读书少就欺负我。” 贺正骁优雅的解开袖口的扣子,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一圈,内涵丰富的说:“你确定我的‘欺负’就这点程度?” ……还想怎么欺负? 乔唯欢警醒的退后一步,小心翼翼的躲到门后,被贺正骁不费力的拖了出来。 没有戴手套的手掌在她发顶揉了揉,随后,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她顺滑的长发。 “听话,下去吃饭。” 搬进来一个礼拜,乔唯欢还是第一次和贺正骁同桌吃饭。她吃得不够专注,筷子忽快忽慢,一会走直线,一会走曲线,就是不知道会落在哪里。 一不小心,夹起一块,没注意看是什么,直接放进嘴里。 刚烤好的牛肉十分有嚼头,一口下去,差点把脑壳震麻。 乔唯欢立刻回神,拧眉咬了两下,觉得她的牙可能打不过这块肉,只好放下筷子去盛汤。 然而和贺正骁先她一步,手指捏住光滑的汤勺,端起自己的汤碗,盛汤。 乔唯欢干巴巴的嚼着牛肉,死死的盯着他的手,恨不得用意念让他加快动作。 可这货根本是故意的,他一碗汤盛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动作缓慢。好不容易等他盛够了,手指刚刚离开汤勺,又莫名其妙的重新拿起,加了半勺。 感受到乌黑的视线,贺正骁端着一身的涵养,徐徐吹了吹碗里的热汤。 乔唯欢:“……” 艰辛的咽下嘴里的牛肉,努力压住胸口的恶气,乔唯欢严肃的说:“贺正骁,我有话想说。” 她还没来得及起话头,就觉得小腿被柔软的物什蹭了一下。 第一卷第28章:人与猫 一团灰色从桌子底下探出头,白色的桌布掩住了大半个身子,露出来两只肉感十足的小爪。 小脑袋歪着,漂亮的大眼睛十分鄙夷的跳过长发的雌性,定格在几天没见的房子主人身上。 猫小爷成精似的,平时在别墅外溜溜达达的自娱自乐,偶尔才会回房子里吃个饭喝个水,顺便梭巡一圈领地,所以乔唯欢碰见它的次数很少,而且每次碰面都会被它鄙视一顿。 这个来自领土被不明人士占了一角的不爽,乔唯欢理解。 然而不可能会有主人认知的猫小爷太有阶级意识了,它把一身光滑的皮毛贴上贺正骁深灰色的裤脚,讨好似的蹭来蹭去。和面对乔唯欢时的臭屁相比,它现在的谄媚脸简直令人发指。 贺正骁伸手,在猫小爷的脑瓜上挠了挠。 猫小爷舒服的眯起眼,干脆趴在地上,安分的享受房子主人难得的亲近,甚至软软的:“喵~” 乔唯欢:“……” 这猫的傲骨随风飘散了吧? 逗猫的贺正骁百忙之中抽了个空,大手轻轻地把汤碗拨到乔唯欢的眼皮底下,夜一样的眼眸落在她身上:“要谈什么?” 乔唯欢抬头看他,低头看汤,再低一点头,看猫,忽而有个微妙的想法,让她刚刚升起的念头烟消云散,意兴阑珊的摆手,“没什么,我吃饱了,先上楼了。” 说完,干脆利落的起身,无视身后沉甸甸的目光,出了餐厅。 回到房间,一翻手机,看见一通未接来电。 最近大家都知道乔唯欢身上发生的事,刚开始还会锲而不舍的联系她,后来觉得她短期内不大可能会出现,便渐渐的偃旗息鼓了,因此乔唯欢才敢开机,然而这个打电话的人确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陆筱雅不知道又经历了什么,居然会给她打电话。 乔唯欢惊奇的盯了手机半晌,想了又想,没回。她无所事事的玩了阵平板,把今年的国内外电影排行翻出来,从头到尾的看了遍简介,再一抬头,天已经黑透了。 最近没事可做,乔唯欢干脆浪费生命的继续看简介,打算把自己熬成夜猫子,结果半夜一点半,电话再次响了。 “莫西临”的名字在屏幕上突兀的亮着,乔唯欢皱眉看了会,划开了屏幕。 对方大半夜的扰民,也没想到乔唯欢真的会接,听见彩铃声消失之后变得安静的背景音,大概也很惊讶,足足三秒没出声。 反而是乔唯欢先开了口,“陆筱雅之前给我打了电话。” 那一端再次静了下来,恐怕莫西临没想到,乔唯欢一开口会说这个。 乔唯欢从椅子上挪到床上,伸手顺顺自己的头发,“不过我没接到,也没有回。我觉得这件事你有必要知道,毕竟她给我打电话的理由只会和你有关。” 莫西临从最开始的惊和懵里缓过神来,嗓音沙哑的说:“我知道了。” “乔唯欢。”他叫了名字却顿了一阵,才继续说:“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应该是有,怎么了?” “我想和你见一面。” 乔唯欢对这句话丝毫没有感到意外,表情平静的说:“行啊,什么时候?” 就算莫西临不找她,她也是要和他见一面的。 结婚戒指还在她这里,这东西太过贵重,莫西临可能不会收回去,但是她必须要还。 莫西临今晚一而再的得到意外的结果,三番五次的无言以对,又是沉默一阵,才说:“好,那就——” “等一下。”乔唯欢打断莫西临的话,歪头听了一会。 果然没有听错,是有人在敲门。 乔唯欢拿着电话下床,打开门,烟的味道扑面而来。 走廊的灯光被忠叔调成能催眠的亮度,贺正骁披着朦胧不清的昏黄,闲闲的在门口一站,修长的手指间,烟火明明暗暗。 乔唯欢捂住话筒,不解其意的问:“这么晚了,有事?” 贺正骁深邃的眼眸擦过她手边的电话,声音低沉的毫无戏谑,“你说话的声音吵到我了。” 乔唯欢一脸惊异的在他身上打量两圈,发现这货的衬衫西裤上没有半点褶皱,怎么看都不像已经睡下的人。 再说,她和莫西临才说了几句话,声音也不大,贺正骁还能被吵到,那不是他家隔音太差,就是贺正骁长了千里耳。 乔唯欢不太想和贺正骁讨论他被吵到的根本理由,退而求其次的说:“不好意思,我下次注意。” 关门,半路感受到阻力,乔唯欢重新拉开门,贺正骁正慢悠悠的收回推门的手。 乔唯欢:“……还有事吗?” “帮我个忙?” 乔唯欢眨了一下眼睛,看了他足足能有十秒。 贺正骁的轮廓被光染得有些模糊,本来就很难辨的情绪,这会儿更让她揣测不到了。不过他口气听起来很是一本正经,乔唯欢思考了一下,问:“什么忙?” “国内的娱乐机制和国外很不一样,想碰这块吸金池,需要先了解透它的运转模式。”贺正骁缓慢地吸了口烟,“演艺圈的行情,你比一般人更了解。你的意见,可能会有用。” 乔唯欢愣了愣,随后很快说:“好,你等我穿个外套。” 说完转身回房里去拿外套,放开手里的电话,边走边和那端等了半天的莫西临说:“我这边有点事,你给我发信息定时间吧,我最近很闲,没什么意外会去赴约。” ……这个时间有事? 然而乔唯欢一点不介意莫西临是怎么想的,匆匆挂了电话,外套虚虚的挂在身上,便出了自己的房间。 幽静的走廊上,书房的灯光还亮着。 乔唯欢进去,贺正骁背身对着她,抬手在桌上拿起一沓纸,旋即转身递给她。 乔唯欢好奇的接过,粗粗一扫首页上的几个字,再翻开一页看了两眼,抬眸,诧异的问:“这是……电影大纲?你要投资电影?” 贺正骁的烟燃到了尾巴,正挣扎的散着烟气,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住了七寸,在玻璃烟缸里了结了余生。 “这部电影,你怎么看?” 乔唯欢皱起眉,仔细的想了想,还是说:“如果我是投资人,我应该不会投这部电影。理由只有一个,这部电影商业性太低,文艺性又不够,不管是冲着电影节的奖项还是影院的卖座率,都很难让人得到满意的结果。” “嗯。”贺正骁不知道是否定的还是肯定的应了一声,完美的下颚矜贵地向书桌的方向一点,“桌上还有其他的,你去看看。” 乔唯欢早就看见他桌上一沓沓的文件了,走过去一看,发现不止有电影大纲,好像还有合同书之类的。她没敢乱瞄,发现不是她该看的,立刻别开目光。然而其他的文件首页全部云遮雾绕的,看不出个所以然,乔唯欢只好有分寸的看,企图找到贺正骁说的“其他”。 贺正骁不声不响地站到她身后,高大的身躯几乎把纤细的女人笼罩个彻底,抬起的手臂绕过她的腰身,不疾不徐的探向桌面,手指在某个文件上轻轻一点,“在这里。” 乔唯欢的心思还沉浸在刚刚看见的电影大纲里,丝毫没有察觉男人和她的距离有多近。她拿过第二份文件,翻开,弯下精致的脖颈,借着温暖的灯光仔细看着。 这是一份人物小篆,不是故事大纲,却足足有十万字左右的样子,详细的讲了这个人的生平。里面没有写这个人的性格如何,却鲜明立体的呈现出一个活着的人。 如果以这样的人物来展开剧情,那电影的可看性很会高…… 她认真的时候,很容易忘我,完全不会注意到旁边的目光,浓烈的兴趣点亮她的眼睛,让眸子绽出一团明亮耀眼的光。 高兴了会不自觉的翘嘴,觉得有意思,还会嘟起来,有点可爱。 茶色的碎发从耳后落到肩颈上,黑色的蝴蝶藏在发后,若隐若现。 可能是觉得脖颈有些痒,她抬手挽了一下,干净饱满的指甲被灯火映得晶莹剔透。 贺正骁弯起唇角,有力的手臂舒展,手掌撑住桌面,把女人全然笼在怀里,微低下头,在她耳边低低的问:“怎么样?” 乔唯欢看得快入迷了,被耳边的低音炮惊了一惊,下意识的说:“很好。” 她匆匆翻到某一页,手指在密密麻麻的小字上点点,兴致盎然的说:“你看这里,这是这个人物很有意思的一个点。从这里,人物的性格发生了大转变,很容易出戏。” 乔唯欢又翻了两页,详细的和贺正骁说了一通,最后感慨的叹了口气,“这是哪个编剧写的?真有才气。我觉得,单看人物小篆已经可以确定大纲的走向了,如果拍成电影,这片子很有可能会拿奖。” 她想了想,贺正骁应该是出于商业性的目的去探演艺圈的深浅,便说:“不过换一个方向,单纯走商业剧情片的路线也很……” 脖颈上忽而感觉到一片柔软,耳下的蝴蝶不能控制的颤抖,乔唯欢忍着全身的战栗,咬住自己的嘴唇,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第一卷第29章:股份占比协议 贺正骁的唇碰上她的脖颈,男人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皮肤上,让她的脸迅速染上一层暧昧的红。 因为看不见和太突然,感觉被放大了几倍,蜻蜓点水的一下,却让乔唯欢全身麻酥酥的。 她有点懊恼的转身,因为转得太快,直接撞上男人紧绷的胸膛,只好向书桌的方向退,上半身微微后倾,和身后的人拉开距离。 贺正骁没有得寸进尺的压榨她的空间,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大方的说:“继续,商业性怎么样?” 乔唯欢小小的翻了个白眼,放下手里的人物小篆,竭力忽视两个人的姿势和距离,以及男人强烈的存在感。 “还可以,故事没有问题,剧情的几条发展路线都很有看头,剩下的就要看导演、演员、宣传和上映后的口碑推广,还有特效的预算。全片都是一毛钱特效的话,大概会影响到影片质量。不过你不缺钱,这些都不是问题,那电影就没有问题了。” 贺正骁听完她给出的意见,半点犹豫没有的给出结论:“我缺钱。” 乔唯欢万万没想到他说了这三个字,不可置信的溜圆了嘴,半晌,发出一声莫名其妙的:“喔。” “那没办法了,一个好的电影太难得,你不能用心做,干脆放过这部电影吧,不要浪费了编剧的苦心。” “心疼电影?”贺正骁:“你有良心会不做?” 乔唯欢耸肩,“我是心无力。” 开玩笑,投资电影哪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好的剧本和剧组同样难求,她有眼光,不代表有完全的把握。有把握的,身后有更多更大的投资,不需要她掺一脚来分利润。而她从零到有,走了太多年,不会轻易的把钱放进一部没把握的电影里,走一条前途未卜的路。 贺正骁应该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所以他为什么这么问? 乔唯欢心一动,漆黑的眼睛熟练的一弯,笑眯眯的问:“贺正骁先生,你要插手演艺圈,是不是需要找个懂行的人?我给你个建议,你选人的时候要找靠谱的,不要选那些只会满嘴放炮的制片。还有,这个人要有一定的人脉,当然不是指十八线圈子的人脉,而是名导和一线影星的人脉——” 她话音突兀的停住,因为贺正骁的手指放在了她的脖颈上。 有些粗糙的拇指,轻轻地摩挲蝴蝶的翅膀。 乔唯欢偏头,抬手捂住蝴蝶,防止贺正骁再动手动脚,“你总是碰它干什么……” 被拒绝的贺正骁表情纹丝不动,简短有力的回答:“它很漂亮。当然,人更漂亮。” 他的眼眸无波无澜,眼底的夜幕广袤静谧,嗓音低沉醇厚,仿佛包含了无尽的心绪,又像什么都没有,看不出他是在调戏,还是真的在夸奖。 乔唯欢撑不下去的移开视线,干咳一声清清嗓子,“总之,这个人不太好找,你在老牌经纪公司里翻翻,应该可以找到愿意给你做事的人才。不过你说你缺钱,那人才肯不肯和你走的问题就有待商榷了。” 他们离得太近,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又极具压迫感,乔唯欢甚至能感觉到,男人藏在骨头里的浓重的侵/略性。 乔唯欢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蹙起眉,手放到贺正骁的胸膛上推了推,“能不能换个姿势说话,你这样不累吗?” “欢欢,做人要坦诚,你可以直接说,你喜欢什么姿势。” 贺正骁正经的耍了一句流氓,眼看乔唯欢的脸上烧起一片熊熊怒火,蓦地笑出了声。 他直起身,踱步到书桌后,坐到椅子上,长腿交叠,身子尔雅地向后一靠,“你也不需要拐弯抹角的告诉我,你就是懂行靠谱又有人脉的人。” 他摆出一副要谈事的态度,乔唯欢简直是谢天谢地。 “好,我直接说,我当了很多年演员,人脉不用说,未必有多广,但圈里大部分的一线都可以搭上话。我知道剧组拍戏的流程和每个导演的风格,也知道什么人值什么价,这样可以知道一部戏的详细预算。” “最重要的是——”乔唯欢转身,拿起大纲和人物小篆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我能看懂剧本,也可以判断出一部戏值不值得投。” 懂行的未必能看懂剧本,会看剧本的又未必能判断出,这部戏够不够迎合大众口味。 偏巧,这两样乔唯欢都占了。 别的不敢说,在眼光方面,乔唯欢还是很有自信的。 “我说过,我缺钱。”贺正骁的左手臂闲散地搭上扶手,“如果你有你说的能力,我恐怕给不出让你满意的薪酬。” 乔唯欢捏住鼻梁,掩住一脸的无言以对。 德姆维尔家族的继承人说他缺钱? 她看他是缺钙。 觉得她能力不够就直说,干什么放虚招逗她玩…… 乔唯欢正在心里吐槽,贺正骁却突然抬手,修长的手指抵住桌上一份文件的边角,缓缓地推到她眼下。她自然而然的低头,翻开文件空白的首页,在看清里面内容的时候,愕然抬头。 这是一份公司设立申请书,地址和名称已经选好,只是法人代表和股东的位置都有明显的留白。 ……贺正骁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她想做的前提,是要承担公司的所有责任? 贺正骁翻开另外一份更薄的文件,一目十行的看完,拿起手边的钢笔,在文件的末尾签了字。 抬手不费力的一推,文件和钢笔稳稳地滑到乔唯欢眼前,停下。 ——股份占比协议。 乔唯欢被一连串的转折弄得心潮澎湃,短暂的懵了会圈,之后很快想通了关节。 贺正骁是英国籍,而国内很多商业项目会限制国籍,他的名字反而成了限制。这种情况下,如果公司法人是个可信的国人,他顶着股东的身份,做起事来会方便很多。而有了法律的约束,法人代表做起事来会很谨慎,不会冒冒失失的去犯不可逆的错。 前提是,贺正骁要给出足够丰厚的条件,让法人代表心甘情愿的去承担公司所有的法律风险,所以才有了这份“回报”她的股份占比协议。 不得不说,这个数字太让人心动了。 “高兴的说不出话?”贺正骁目光深邃的看着她,“收收心,股份只是分红的一种,公司赚不到钱,合同不过是空白条,没有任何法律效应。公司出现任何纠纷,也是由你这个法人来担责任,你考虑清楚,做,还是不做。” 乔唯欢捏着申请书的手指缩紧,嘴唇动了三五次,才吐出两个轻不可闻的字音,“我做。” 她松开手里的协议,神情专注谨慎的拿起文件旁沉重的钢笔。 贺正骁的字遒劲有力,她在他的名字底下,一笔一划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又翻开申请书,签字。 法人代表:乔唯欢。 一个新的公司很快就要成立,未来的股份所有人之一——乔唯欢,翻来覆去了一整个晚上没有睡着。她其实不太能确定,自己的决定算不算草率。她只知道,贺正骁给了机会,那她就应该抓住,别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乔唯欢始终惦记着这件大事,把莫西临要见她一面的小事忘得差不多,隔天精神萎靡的从床上爬起来,才看见手机上的短信消息。 莫西临和她约的是今天晚上在餐厅碰面,她想了想,回了“可以”两个字。 简单的洗漱过后,乔唯欢出了自己的房间,敲响贺正骁的房门。 没有回应,看来贺正骁又不在。 这是有多忙…… 乔唯欢本来想找他聊聊有关新公司的事,然而他人不在,只能算了。不比前几天的无所事事,乔唯欢今天窝在房间里,在网上找了一通有关经济法方面的资料。不过网络上的信息五花八门、真真假假,乔唯欢花了大把的时间,也只能提取到少量的可靠知识点。 顺手把平板甩到旁边,乔唯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半路被晃到腰一样顿住。 她第一次进贺正骁的书房,就被四个奇大无比的书架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好像在种类繁多的书籍里,见到过“经济学”的字样。 主人不在家,私自进书房不太好,乔唯欢又不想为这点小事麻烦到谁,只好去找忠叔。 常年不言苟笑的忠叔长了副不太好说话的脸,乔唯欢斟酌着问:“忠叔,我想看看有关经济的书,这里有吗?” 要是忠叔说没有,乔唯欢就懂了,不会没分寸的东问西问。 结果忠叔垂眉敛目的说:“少爷的书房里有这类书籍,乔小姐可以在西侧靠窗的书架上找到,您直接去拿就好。” 乔唯欢一头雾水的去了书房,边走边想,这人的书房可以随便进? 贺正骁的书多半是英文原版,好在乔唯欢在欧洲生活过好些年,看起来毫不费力。 她在忠叔说的书架上找了本经济类的书,正打算回自己房间看,路过书桌的时候,脚步不自觉的停下。 昨晚的文件已经消失无踪,宽大的书桌上,只整齐的摆了一点零碎,其中有一个不太显眼的信封。 第一卷第30章:来自中东的驾照 信封没有任何装饰,被人打开了,露出内里一点光滑的黄褐色边角。 乔唯欢不知道出于何种直觉,转身走回到桌前,半路回身看了一眼,确定自己进来的时候有关好门。 她一手拿着厚重的书籍,一手捏住信封里露出来的小角,小心翼翼的抽出。 黄褐色的边角逐渐现出了本来的面目。 这是一本驾照,来自中东的某个小国。 因为是假的驾照,做工难免粗制滥造,而且年代久远,又曾经被人丢在垃圾桶里,才会显得破败不堪。 照片和字符都有些模糊,基本上只能确认,这本驾照属于一个女人。 快糊成一片灰的照片里,女人的头发裁到耳上,五官被揉成一团,透出一股浓重的阴鸷。 左耳下的脖颈皮肤,有一块黑黑的印记。 乔唯欢低着头看了一会,随后把驾照重新塞回进信封,还特意把驾照的一角留在信封外,伪装成没有人动过的样子。 晚上六点,忠叔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默默低下头,看了眼腕表。 院里在同时起了一点响动,忠叔放下手,快步走到门口。 白色的迈巴赫徐徐停稳,跟着熄了火。 贺正骁笔挺地从车上下来,戴着手套的手指解开外套上唯一的纽扣。 深黑色的眼眸对上那盏没开灯的房间的窗户,动作微微一顿。 忠叔眼珠都没动一下,十分贴心的说:“乔小姐在少爷的书房拿了一本《批判经济论与巨人经济学》去看,现在可能是看书看得睡着了。” 贺正骁:“……” 他英俊的面容上浮出一层浅薄的笑意,嗓音一如既往的醇厚。 “她中午吃饭了?” “吃了……”忠叔一脸奇异的说,“两碗。” “少了点,脑力活动的消耗需要大量补充,我以为她会吃三碗。” 忠叔:“……” 少爷你认真的吗? 老实巴交的忠叔体会不了小年轻们的情/趣,尽职尽责的想要去楼上,通知乔唯欢开饭了。 贺正骁却先他一步,步伐稳健地拾级而上。 笔直的长腿踏上台阶的最后一层,猫小爷略显焦躁的路过,抱怨十足的冲他:“喵!” …… 乔唯欢坐在太阳底下,维持同个姿势读了一下午的书。刚开始还精神奕奕的,后来被书里晦涩难懂的内容和暖融融的太阳双重催眠,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乔唯欢睁开酸涩的眼皮,头昏脑涨的站起来,差点摔回椅子里。她靠着椅背缓了会神,肚子不甘寂寞的开始“咕噜咕噜”。 乔唯欢这才想起和莫西临约了去餐厅碰面,抬眼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摸摸有点乱的头发,迅速的去了浴室。 不出门的时候不用太介意,然而要见人的时候,还是要洗个头…… 乔唯欢前脚进了浴室,她半开的窗户便晃了一下。不大的缝隙里,灰色的一团慢悠悠的钻进来,慵懒的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猫小爷在外面转了一个下午,又睡了个舒服的懒觉,浑身上下轻松自在。它从房顶跳下来的时候,没注意到这房间是雌性外来户的,现在落了地,才发现这里是哪。 不过猫小爷今天心情好,懒得在外来户面前展示它的优雅和高贵,自顾自的踏着猫步,在靠近房门的地毯上一瘫,继续去和它梦里的美猫幽会。 猫小爷眼睛将合未合,隐约看见美猫一点影子,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煞风景的“咯吱”。 它倏地睁开眼,警惕又不满地转了个头,看见外来户拿起一个黑色的东西,冲着自己的头发比比划划,她手里的东西相当讨人嫌的“呼呼呼”…… 猫小爷怒了,圆滚滚的眼睛里发出一阵鄙夷的光线,然而外来户居然感觉不到它的怒火,还在制造噪音,它只好愤怒地原地转了半圈,最后实在受不了,跳起来转了下门把,从狭窄的门缝里落荒而逃。 乔唯欢随手拨了拨头发,觉得干得差不多了,便放下风筒,拉好窗帘,打开衣柜门,决定穿过膝的连身裙出门。 …… 贺正骁到了门口,发现她的房门开了一道缝隙。暧/昧的灯光从门内挣扎而出,在长廊的地毯上投成一条笔直的长线。 修长的手指屈成完美的角度,抬起,正要敲门,眸底的夜色倏地凝滞了。 大概是刚洗完澡的关系,空旷的房间里充斥着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浅淡香气。 女人背对着他,只裹了一条浴巾,白皙小腿和手臂悉数露在外面,茶色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漂亮的肩颈上。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稀薄的光晕衬得她柔软又诱人。 可被看的人无知无觉,轻巧的抬起手,解开身上唯一的遮蔽。 贺正骁放下手,缓慢地插/进西裤口袋里。 女人身上的浴巾,似乎是舞台上的帷幕。随着它的徐徐下落,台后的流光溢彩一点点地呈现。 她的腰很细,还柔软得不可思议。 腿型很好,长而直,无论叠起还是走动,都格外的漂亮。 因为瘦,脚腕骨很突出,他握起来却很方便,毫不费力。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解开最顶端的衬衫纽扣,觉得不够,又解开了第二颗,缓解了呼吸上的不畅。 女人穿内/衣的速度很快,现在正在系bra的扣子。 她好像不太熟悉这套内/衣的结构,吃力的动作半天,最后干脆脱了下来。弯下纤细的腰,低头在柜子里翻找什么。 随着她的动作,茶色的长发海藻一样荡在脊背、肩颈,显得她的皮肤更白、更通透。 她每一寸肌肤都很敏感,情动的时候,会泛起一层浅淡的粉。每一寸肌肤都很细嫩,稍稍用力,就会在身上留下痕迹。 每一寸,都能让他放松对本能的压制…… 乔唯欢没想到新买的bra会这么难穿,翻翻找找的摸出另一个bra穿上,结果这件也很难系。她有点烦躁,身上被折腾出一点汗,选择继续艰难的和bra奋斗。 身后起了一点动静,轻轻的,好像是敲门声。 乔唯欢的动作停了停,很快的,听见男人低沉到极致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需要帮忙么。” 乔唯欢悚然一惊,全身猛地僵住,温暖如春的室内仿佛刮过一阵了无痕迹的大风,瞬间吹炸她全身的汗毛。 她反应奇快的捂住前胸,半弓起腰,没敢转身,胡乱从柜子里扯下一件衣服披上身,气急败坏的说:“贺正骁你出去!”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后,他倏地关上衣柜门,有力的手臂撑在柜门上,紧绷的胸膛贴上她光滑的脊背,健硕的身躯牢牢地把她困在自己和衣柜之间,抬手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 乔唯欢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窜,这个姿势和情况让她不安透顶,过于激烈的情绪让她的全身不可抑制地泛起颜色,眼尾悄悄爬上一抹惊心动魄的红。 贺正骁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后,寒凉的鼻尖不小心蹭到她的耳廓,带出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沙哑透了的嗓音,震动她的耳膜。 “欢欢,这种情况,你觉得我会出去?” 乔唯欢咬住嘴唇,试着挣扎了一下,然而没有用。 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几乎要把她箍进骨头里。 乔唯欢蜷起手指,尽力平复呼吸,小声说:“贺正骁,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也不排斥和你做,不过我等一下要出门,现在时间快来不——” 她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被身后的男人扳过下巴,所有的话被他的吻吞没了。 贺正骁的吻向来和他的人一样,不着痕迹的凶悍和霸道,由不得人拒绝。点到即止的温柔缱绻,还会让她不自觉的沉浸其中。 他在床上也是这样,两次断断续续的回忆里,乔唯欢记得他……节奏还挺不错的。 然而今天的贺正骁肆无忌惮的掠夺,横行霸道的索取,在她忍不住流了生理眼泪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停下动作,用唇细致地眷顾她的嘴唇和额头。在她能喘过气的时候,又毫无预兆地动作,让她控制不住的出声…… 晚上九点半,乔唯欢疲倦的趴在床上,半张脸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压迫得颜色嫣红的嘴唇微微嘟起。闭着眼睛,呼吸绵长,睡得很香。 贺正骁调暗屋里的灯光亮度,掀开被子下床,捞起搭在床边的衬衫和西裤,斯文地穿上。 门锁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哒”,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隙,门外却没人。 贺正骁一丝不苟地拉上拉链,略一低头,幽深的眼眸没什么情绪的扫过不请自来的猫小爷。 猫小爷半张的嘴乖乖合上,没敢半夜扰民。 贺正骁穿好衣服,不疾不徐地踱步到桌前。 刚刚吵个不停的电话已经偃旗息鼓——被人打没电了。 猫小爷随从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贺正骁旁边,突然敏感地察觉到一股凛冽的寒意,警惕地左右巡视了一圈,最后抬头瞅了眼伫立的大爷,一身猫毛自动自发地竖起,本能性地:“喵——!!!” 第一卷第31章:价值 乔唯欢在梦里被一群猫小爷追在屁股后喵喵了半宿,最后实在忍不住,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她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扭着酸疼的腰翻了个身。 贺正骁英挺的侧脸,毫无准备的撞进了眼帘。 乔唯欢彻底清醒了,她静静地盯了贺正骁一会,然后轻手轻脚的坐起身,想要下床。 贺正骁的手臂却突然环住她的腰,声线很低,还带着半醒不醒的哑和慵懒,“怎么醒了?” 他半睁的眼对上室内的不甚明朗的天光,“不再多睡会?” 乔唯欢扭头看他,发现贺正骁的短发有些凌乱,眼眸不像平时那么深和静,反而有点惺忪。 原来这货刚睡醒的时候也是懵的,不过看着有人气多了。 乔唯欢莫名有点想笑,使劲忍住了,轻声说:“昨天下午睡太多,现在睡不着了。” 贺正骁手肘撑住床,缓慢地起身,低头,在女人纤细的脖颈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饿了?” “有点。” “厨房里有热粥,去吃点,嗯?” 昨晚忠叔特别有眼力见,觉得乔唯欢很有可能半夜起来,没等贺正骁吩咐,自作主张的熬了粥温着。 乔唯欢眨了下眼,“好,你再睡会,我下去吃饭。” “一起。”贺正骁揉揉她的发顶,光明磊落的掀开被子。 乔唯欢:“……” 她拍拍脸颊,企图拍散脸上腾起来的一点热度,拍着拍着,发现哪里不对。 她好像不是在自己的房间? 下楼吃饭的时候,乔唯欢没问这件事,而是提了新公司的事。 贺正骁对待正事不会含糊,尽管他不是很了解演艺界,不过演艺圈的商业本质,和其他行业不会有太多不同。 面对乔唯欢这个经济菜鸟,贺正骁会适时适当的给出精准的……否决。 “奖项于公司来说毫无用处。”贺正骁放下汤勺,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唇角,“投在文艺片上的预算,不如放在其他项目上。” “话不能这么说,奖项在圈里还是很有用的。”乔唯欢咽下嘴里的粥,右手食指竖起,向上指了指,飞快的说:“电影协会和上面很待见能为国争光的,我们捧出一个在国际三大电影节上能露脸的片子,拿到的好处是看不见的。” 我们? 贺正骁唇角微弯,“不需要。” 乔唯欢:“……” 她皱起鼻子,苦口婆心的说:“需要的需要的,国内电影要上映需要走好几道审核程序,每个环节都有可能卡住,有国际知名度之后,审批会变得容易一点。” “没必要。”贺正骁放下餐巾,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正要点上的时候,抬眸,“让过审变得轻松的,不是国际知名度,是资本。” 乔唯欢一愣,下意识的问:“你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金钱没有约束力,靠它达成的交易关系很肤浅。” 火机滑轮擦过,一簇橙红的火焰弹跳而出,映在贺正骁漆黑的眼底,却不会让对面的人觉得他的眼睛被点亮,而更像是他眼底浓稠的夜色,将要吞没这簇孱弱的火光。 “欢欢,换个角度看,你会发现社会的本质不是‘金钱至上’,而是价值。一个人的价值要足够高,才能换来合乎情理的对待。” 乔唯欢静静的想了一会,跟着抿起唇,“我懂了,你是在说促成交易的不是单纯的利益,而是你的可用度决定了你能得到什么、得不到什么,这个可用度是取决于双商、体力、家世、地位、钱。你有用,对方会用合理的回报来和你谈交易,没有用就是废品,懒得甩你……” 她脑袋里的迷雾像是乍然裂开一道缝隙,朦朦胧胧的现出了什么,没来得及看清,又被遮天蔽日的大雾给盖过了。 乔唯欢皱了皱眉,实在想不起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只好暂时放下。她双手托腮,歪着头,好奇的问:“可是这个和我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 贺正骁吸了口烟,目光很深地看着她,“没关系。” 乔唯欢:“……” 她想用汤勺敲碗来表达被当成白痴的不满,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了点,只好一言难尽地扒拉了下无辜的汤勺。 贺正骁把她的小动作看进眼底,深黑的眸浮上寥寥的笑意,优雅地弹弹烟灰,“打点关系不需要你,我会另外派人过来,你要做的,是想方设法的把公司做起来,否则就是打白工,没钱。” 乔唯欢无所谓的摊手,“没事,我不缺钱,我现在的资产养你都够了。” 说完,有点僵的张张嘴,亡羊补牢的:“不过你也不用我养。” 什么鬼,她让贺正骁附身了? 乔唯欢深吸口气,没脸看贺正骁的表情,站起身,“我再回去睡会。” 她脚步匆匆的上楼,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拧把手,把手纹丝不动,再拧,还是不动。 乔唯欢:“……” 为什么门会锁上了? 她不死心的拧拧拧,然而手腕拧不过门锁,敌方巍然不动,倒是她单方面的累出一点热汗。 贺正骁上了楼,看见她和门锁斗得火热,不温不凉的问:“进不去?” 乔唯欢紧了紧手指,不看他:“不知道为什么锁住了……” “会锁住才对。”贺正骁好看的手指屈起,在门板上有节奏地敲了三下,“昨晚忠叔说要用这间房放些私人物品,我同意了,现在这里不方便忠叔以外的人进去。” 乔唯欢扭头,一脸见鬼的看他:“做人要厚道,忠叔一大把年纪了,不应该总是背锅。” “你知道他一大把年纪……”贺正骁半低下头,整理了下袖口,“还让我‘享用’他?” 乔唯欢无言以对地捏了捏鼻梁,干咳一声,“我想睡一会,你能不能开门?” “门开着,你随时可以进去。” 乔唯欢不明所以,然而贺正骁已经迈开长腿,从容风度地进了书房,关门。 她不知所措了三秒半,正想下楼去找忠叔要钥匙,忽而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犹豫,走了几步,便看见贺正骁的房门大开着。 所以,他是要两个人住一间房的意思吗? 乔唯欢在门口思索了半天,才呼出一口悠长的气,抬脚进门。 早在搬来的那一天,她就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 她心如止水的抬眼,细细的在房间里打量一圈。 早晨醒来的时候,天色没有亮,看不太清房间里的摆设。现在借着晨光,她看见贺正骁的房间真是简洁的毫无特色。 如果从房间摆设来看,很难看出他的喜好和性格。 乔唯欢在柜子上看见自己的手机,发现没电了,充了一阵子电之后开机,一大波未接来电瞬间挤满了手机屏幕,单是莫西临的,就有十几个。 时间还早,乔唯欢不想扰人清梦,发了条微信,表达一下临时爽约的歉意,还没来得及发下一条消息,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有点惊讶地划开屏幕:“你起得真早。” 对面的莫西临几乎和她同时开口:“你在哪?” 乔唯欢惊讶不起来了,默默仰头,看天花板。 莫西临也沉默下去,电话里一时静寂无声。 隔了一阵,乔唯欢睁着眼睛,轻轻的说:“不好意思,我昨晚碰到些事情,没有来得及去赴约,电话又恰好没电了,没能联系上你。” 她的口吻平淡又轻柔,含糊的解释了自己不能去的理由,无疑表示着,她和他之间的疏离。 过了很久,莫西临低声说:“你没事就好。” 乔唯欢的脸色静成了无风无浪的水面,声音里却带着笑意:“让你担心了。对了,你今天有没有时间?有的话,我们今天下午碰面吧。” 整个上午,贺正骁再次离奇失踪,神秘得无法言说。 去赴约之前,乔唯欢和无辜的忠叔借了钥匙,在之前的房间里找到戒指。 下午三点,市中心。 乔唯欢原本以为会堵车,提前一个小时出门,没想到今天的马路离奇的顺畅了,导致她提前半个小时到了约定的地方。 照例是忠叔送乔唯欢过来,她戴上黑框眼镜下了车,进了电梯。 穿过人来人往的自助餐大厅,乔唯欢熟门熟路的走到相对僻静的包厢区域,推开门,莫西临已经到了。 不过两天没见,莫西临看着比在老宅的时候更疲倦了。他出神地望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眉间的褶皱仿佛与生俱来,难以平复。 乔唯欢轻轻关上门,“怎么这么早就到了,今天公司不忙吗?” 莫西临被惊动了,他偏头看向她。 乔唯欢今天穿的是昨天选出的那套保守的长裙,外面搭了件朴素的长袖外套,枣红色的围巾掩住了大半个下巴,茶色的长发随意地扎了起来,看起来不像明星,反而像个学生。 她似乎和从前有点不一样了,眼尾独属于女人的媚还在,眉心间的豁达却消无声息地压住了她的艳,让她身上的温柔和大气更明显了些。 第一卷第32章:眼泪是柄双刃剑 莫西临看她看得有点久,乔唯欢也不急,大大方方的落座,翻开桌上的菜单点菜。 末了,把菜单递给对面的莫西临,“还没点吧?多点些,昨天放你鸽子,今天我请客。” 莫西临回了神,接过菜单之后没看,直接递给服务生。 他说了几个菜名,服务生便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周到地关好门。 等到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乔唯欢从包里拿出绒布小盒,放到桌上,简单直接的说:“在老宅的时候就想还给你了,觉得被奶奶看见了不太好,才拖到今天。” 莫西临认得这个盒子,他眉心重重一跳,嘴唇紧紧地抿起,半晌,低声问:“你答应和我碰面,就是为了还戒指?” 乔唯欢晃了晃玻璃杯,杯里的柠檬片在水面上悠悠地转了个圈。 “对。” 莫西临的喉咙蓦地发紧,胸腔里塞了团烂棉絮一样发堵。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有点焦躁的喝了口水,却没舒服到哪里去。 乔唯欢静静地看着他沉下去的脸色,听他压着声音说:“不用还给我,你留着就好。” “戒指的意义不一样,还是还给你吧。别聊我们了,说说奶奶,她这两天身体还好?” 取消婚礼的时候,莫西临曾经亲口说过:各走各路,再不相干。 然而,这些天他经常会想起乔唯欢,想起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中,乔唯欢各种各样的表情。 高兴的、平静的表情,微微羞涩的和低眉顺眼的乔唯欢。 她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时不时的在眼前出现,毫无预兆的来,悄无声息的去。 昨晚乔唯欢爽约,莫西临在餐厅等了足足一个小时,直到再也打不通她的电话,他转身便去了她家敲门。他怕她像之前一样,病倒在家,心急的敲门,却敲不开。在门口等了一晚,也没有见到她的人。 等到早晨接到乔唯欢的电话,他才放下心。 莫西临把这些归咎于愧疚,承认他确实是亏欠了乔唯欢。 他放轻语气,不肯换话题,固执地皱起眉:“戒指你留着。” 乔唯欢手肘撑住桌面,单手托腮,“我留着戒指,陆筱雅会多想。” 莫西临斩钉截铁的说:“她不会。” “你可能不太了解女人,相信我,她会的。” 莫西临想起病弱的陆筱雅,和她鹿一样单纯的眼睛,果断说:“筱雅的心思没那么多,她不会多想。” 乔唯欢轻轻地笑了下,不再和莫西临讨论陆筱雅的问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嗯……可是贺正骁会多想。” 她不喜欢和人玩若即若离的游戏,莫西临现在的样子,显然不妥。何况,别说她现在和贺正骁不清不楚的,就算她身边没有男人,也不该再和莫西临有什么牵扯。 莫西临神色一顿,嘴唇微动,一时没有接话。 其实他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在婚礼上和老宅,他曾亲眼看见乔唯欢和贺正骁在一起。 只是没想到,乔唯欢会这么大方的承认。 莫西临压住心头翻覆的千滋百味,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们……挺好的?” 乔唯欢想了想,“挺好的。” 恰好服务生敲门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乔唯欢早早地不吃了,默默喝果汁。 莫西临看起来也没多少胃口,跟在她后面放下筷子,几乎是习惯性的说:“我送你回去。” 可是这一次,乔唯欢拒绝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外套穿上,笑着说:“不用麻烦你了,司机在楼下等我,我让他送我回去。” 乔唯欢在动作的时候,不小心掀起了围巾的一角,露在衣领外的小块皮肤见了天日,还是和从前一样白皙,只是多了个暗红色的痕迹。 莫西临搭在椅背上的手僵住,乔唯欢穿好外套,礼貌的笑笑,“我走啦。” 乔唯欢先一步出了包厢,莫西临不受控制的盯着大开的门,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疲惫地闭了闭眼。 还了戒指,乔唯欢简直是浑身轻松。她脚步轻快的出了包厢,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手的时候,隐约听见安静的走廊上,有不轻不重的说话声。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问:“……昨晚你是去找她了吗?” 似乎有男人说了句什么,因为声音被压得极低,显得很是模糊。 ……这是碰上狗血大戏了? 乔唯欢不太想贸贸然的出去让别人尴尬,便拖长了洗手的时间。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只是委委屈屈的,还时不时的抽两下鼻子。 “你一整个晚上都不接电话,就是和她在一起吗?” 女人久久没有等来回答,却像是知道了男人的答案,强自咽下的埋怨终于爆了出来,跟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是女人动作时发出的,激烈的情绪让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的。 “我、我等了你这么多年,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不想活了,你不能不要我……” ……这个说话方式,怎么这么像陆筱雅? 她石膏还没拆吧,到处乱跑不怕落下后遗症吗? 乔唯欢全身恶寒的激灵了下,很后悔刚刚选择来洗手间。 然而现在再出去也晚了,从洗手间到餐厅外只有一条路线,她怎么走都会撞到这场戏。 没办法,乔唯欢只好继续洗手。 外面的人还没完,陆筱雅的声音惊动了敬业的服务生,对方快步过来,“您好,请问需要……” “没你的事。”莫西临压着情绪的声音很冷,成功的止住服务生的询问。服务生看这情况,知情识趣的闭上嘴,乖乖走人。 陆筱雅还在哭,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噼里啪啦的打在衣服上,晕出小团小团的阴影。 莫西临心里疼得不行,他在轮椅旁蹲下,握住陆筱雅的手,声音很哑,“筱雅,我不会不要你,我见她只是有些话要说。” 陆筱雅哭得眼睛鼻子一片红,泪汪汪地看着莫西临的眼睛:“是什么样的话?” 莫西临的手不自觉的用上力,缓慢地说:“问问她最近怎么样,就这些。” 女人似乎天生对感情方面的事,有着异常敏锐的直觉,陆筱雅听见莫西临模糊的回答,眼泪落得更凶了,不住的小声啜泣。 莫西临皱起眉,说:“筱雅,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她今天来,只是为了还戒指。” 陆筱雅眼泪流个不停,泪眼朦胧的看他,“那……戒指呢?” 莫西临伸手在外套口袋里翻了翻,又站起身,在西裤口袋里找,随后眉心的褶皱更深。 他出来的时候有些走神,戒指应该被他落在包厢里了。 陆筱雅久久没见到“证据”,脸色渐渐地白了起来,眼神空洞的望着英俊的爱人,“西临,你是喜欢上她了吗?” 莫西临脸色一僵,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我对她从来没有过感情。” 乔唯欢的手被冰凉的水流冲得发僵,她搓搓发硬的手指,实在是不爱听那两个人提她,祈祷他们赶紧走人,两个人的说话声却还在继续。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见她?我只是给她打了个电话,想让她在老夫人面前,替我们说说好话,你就为了这个和我生气……” “不是生气,是你身体还没痊愈,我不想你到处乱跑。” “可是……” “筱雅,你乖乖听话,别再乱想。这段时间再忍忍,我会想办法说服奶奶,尽量让她想通,之后我们就结婚。” “……真的吗?” 莫西临终于哄停了陆筱雅的眼泪,两个人又低声说了会话,之后渐渐的走远了。 等到他们离开了一阵,乔唯欢平静的关掉水流,甩甩手上的水珠,突然觉得陆筱雅有点可怜。 眼泪是柄双刃剑,用得好会惹人怜惜,用不好,只会耗光别人的耐心。 像陆筱雅这种习惯了利用眼泪的女人,恐怕永远不会明白,有些时候,不哭的人更疼。 乔唯欢怕再碰到那两个人,稍微绕了一点远,从另一部人少的电梯下楼。 电梯下降的半路,有两个人上电梯,门一打开,乔唯欢闻到浓重的酒味。 乔唯欢不想和醉鬼坐一部电梯,本来打算下去,却被晃晃悠悠的人挡住了路。 一男一女,男的像是喝多了,歪歪扭扭的被旁边的女人扶着。他走不稳,大半个身子挂在女人身上,手还不老实的到处蹭,嘴里含含糊糊的问着:“小心肝,你是不是怀孕了,肚子上怎么多出一坨肉啊?” 女人被摸得咯咯笑,欲拒还迎的扒拉了下男人的手,娇气的说:“二少你讨厌嘛,我每天吃东西都很注意,肚子上不可能有肉的。” 乔唯欢正找机会绕过他们,闻言,挑眉看了醉醺醺的男人一眼。 梁二少长得不错,很有一股小鲜肉的劲儿,不过私生活混乱加上长久的醉生梦死,让他看着有点纵欲过度的虚浮。 他是个玩出厚脸皮的人,节操在十几岁的时候已经碎成渣,从来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当着外人的面,很不要脸的把嘴往旁边女人的脸上蹭,边亲边说:“我讨厌啊?我讨厌你刚才还叫那么浪……” 女人好歹比梁二少矜持点,注意到电梯里有人,不太好意思的看了对方一眼,“二少,还有人在呢……” 她说着说着,眼睛越睁越大,显然是认出了乔唯欢,脸色突然的红了,躲躲闪闪的不再看她。 第一卷第33章:小冰冰 乔唯欢也认出她了,这姑娘是她的今辉公司里一个游走在十八线外的年轻演员。 按照圈里的规矩,后辈见了前辈总要拿出态度来。不过这姑娘显然知道,梁二少和周若冰是公开的情侣,她和梁二少勾勾搭搭的很不好看,现在被乔唯欢撞见,完全没脸和人打招呼。 乔唯欢体贴的装成没认出姑娘的表情,客气的说:“不好意思,麻烦让让。” 姑娘尴尬的扶着梁二少挪动地方,给乔唯欢让出路。 乔唯欢抬脚,正要出电梯,迷迷瞪瞪的梁二少瞅她一眼,眼睛立刻亮了。 梁二少喝到上头,本性里对雌性的热爱在这时候彻底爆发,他推开旁边的女人,夸张的张开胳膊,不由分说的扑向乔唯欢,臭不要脸的嘟囔:“哎呀,小娜娜,你可想死我了!” 电梯里空间有限,乔唯欢想躲不太容易,她冷眼看着梁二少的大脸越靠越近,飞快的侧过身子,抬脚在梁二少的腿上一绊。 “哎呦哟哟哟——”梁二少迷迷糊糊的踉跄了下,贱兮兮的怪叫几声,直到他从乔唯欢旁边险险擦过,扑腾着撞到电梯壁上,撞得半张脸都疼起来,顿时贱不出来了,“我艹!谁玩我?!” 他睁着五迷三道的眼,挥着胳膊在电梯里划拉了两圈,没碰到人,不高兴的喊:“谁,到底谁坑我的?!有种的赶紧出来给小爷舔鞋!” 乔唯欢拢拢围巾,漠然的转身就走。 然而梁二少的酒疯耍的炉火纯青,看见“小娜娜”要走,直接切换了模式,晃晃悠悠的去拉乔唯欢,嬉皮笑脸的:“小娜娜你干什么去?怎么着,还在生小爷气啊?别气了啊,改明儿小爷就给你送过去两个包让你开心开心。来来来,今天先让小爷好好亲亲……” 乔唯欢皱起眉,怕被梁二少碰到,快走了几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走调的惨叫:“啊!!” 她顿住脚,没忍住,还是回头看了眼。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戴着个炫酷的墨镜,彪悍的抓住梁二少的胳膊,熟稔的向后一别,梁二少立刻疼成了哆哆嗦嗦的一坨,酒醒了大半。他胳膊疼极了,不受控制的顺着西装男的力道扭着身子,脑门出了一层光亮的汗,嘴里恶狠狠的说:“我艹你哪来的?!不知道我是谁吗?!他妈的还不赶紧放开!” 西装男理都不理他,干脆抓住梁二少的另外一条胳膊扭过去,扭得梁二少嗷嗷直骂。 西装男彻底控制了梁二少,抬头看向乔唯欢,恭敬的说:“乔小姐,您有没有事?” “没事。”乔唯欢凝神看了他一阵,“你是……贺正骁的人?” 西装男点头,不顾梁二少的吱哇乱叫,直接把人拎出电梯,客气的和乔唯欢说:“您可以先回去了,剩下的事我会处理。” 乔唯欢看了眼梁二少,长长的“喔”了一声。 周若冰的徒手撕裙子,算是震到了乔唯欢。但是,不管她们两个有多少过节,也没办法改变乔唯欢恶心梁二少的事实。 她弯下腰,双手放在膝盖上,平视梁二少:“二少,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小娜娜,我是小冰冰呀。” 梁二少疼得要死,正龇牙咧嘴的骂西装男,居然还能分心去瞅乔唯欢:“小冰冰?你是哪个小冰冰?” 乔唯欢笑眯眯的,一字一顿的说:“周、若、冰的‘冰’呀。” 梁二少反应了两秒,跟着彻底醒了酒,脸色忽地白了,不过乔唯欢已经施施然的走了。 地下停车场里,乔唯欢上了迈巴赫。 忠叔很快打火,把车开出停车场,上到平坦的马路。 后车厢里安静的像没有人,不知道过了多久,乔唯欢突然问:“忠叔,你家少爷派了多少人跟着我?” 忠叔没说话,抬眼看了看后视镜。 乔唯欢半弯着眼睛,笑盈盈的,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忠叔,你看,我这么能惹麻烦,你和我说了实话,那我下次碰到事的时候可以斟酌一下,是和别人硬着来,还是软着来。” 忠叔沉默着又看了她一眼。 “要是下次我没轻没重的,惹出什么你们解决不了的麻烦,对你家少爷也不好。”乔唯欢摘掉眼镜,顺了顺茶色的长发,“您说是不是?” 忠叔刻板的脸端成一条,想了又想,“少爷派来跟在您身边的人有两个,他们是专业的,足够保证乔小姐的安全。” 乔唯欢轻笑一声,重新戴回眼镜,身子靠上座椅,“谢谢忠叔了。” 迈巴赫开到住处,贺正骁还没有回来。 乔唯欢吃了饭,又翻了两页晦涩的书,早早关灯睡觉,然而始终睡不着,翻了不知道几个圈,才渐渐的迷糊起来。 半睡半醒的时候,乔唯欢听见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一道十分细微的声响,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立刻散了大半。 好像忘了洗漱…… 乔唯欢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呵欠,拉开浴室的门。 ……正对上衣冠楚楚的贺正骁。 贺正骁对深灰色情有独钟,正装大部分都是冷肃的灰,和立领衬衫的白色壁垒分明,搭出一派浑然天成的优雅风度、斯文禁欲。 然而此刻,他修长的手指放在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 乔唯欢的脑子“轰隆”一下,彻底醒了。 正想骂他耍流氓,才想起来,她现在住的是贺正骁的房间,他要在自己房间解决生理问题,不算耍流氓。 再说,是她贸贸然的进浴室撞见这一幕的,现在不自在的应该是贺正骁。 想到这,乔唯欢倏地精神抖擞了,她不尴不尬的进去,拿起杯子里的牙膏,在牙刷上挤了一点,开始刷牙。 余光瞥见贺正骁没有动作,黏在她侧脸上的目光又格外绵长,她混着一嘴的牙膏沫,偏头和他说:“没事,你忙你的,当我不存在。” 想了想,又眨了下眼睛,不住的瞄着贺正骁的下半/身:“还是你嘘嘘困难,需要帮忙?” 说完撅起嘴,吹了声清脆无比的口哨。 贺正骁:“……” 大手徐徐拉上拉链,笔直的长腿迈开,正要抓住捣蛋的人,乔唯欢已经拿着牙刷跑出去了,还贴心的帮他关上门。 门外,乔唯欢一边刷牙,一边笑眯眯的看门:“排尿困难是病,我正好认识一个这方面的专家,改天介绍给你啊?” 她不等贺正骁回答,哼着小曲,脚步轻快的出了卧室,叼着牙刷去了厨房,漱口之后,精神萎靡的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完了,晚上只能在这里睡了。 不过成功拔掉老虎须的胜利,足够她今晚上做个好梦了。 乔唯欢一边沾沾自喜,一边唉声叹气,纠结的扯过沙发上的靠枕,看电视。 黄金时间还没有彻底过去,电视节目精彩纷呈,乔唯欢随意找了个综艺看了阵,结果越看越困,没过多久,便缩成昏昏欲睡的一团。 客厅里的某个角落,虎视眈眈的猫小爷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外来户没了动静,它悄无声息的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耳朵,试探着靠过去,绕着沙发走了两圈。 外来户睡得无知无觉,它一爪子下去,应该不会醒。 猫小爷停了脚,凑近外来户的腿边,漂亮的眼睛灼灼地盯着对方的脚腕,然后,举爪—— “喵!!” 乔唯欢刚睡着,冷不防听见一声惨绝人寰的猫叫,吓得整个人都不太好,勉力睁开惺忪的睡眼。 温热的手掌忽而覆上她的眼睛,遮住了她的视线。 贺正骁一手盖在女人的眼上,一手拎着猫小爷的尾巴,情绪莫测的眸子在猫小爷身上一扫,小爷立刻蔫了吧唧的不敢再扑腾。 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猫小爷被大爷随手一丢,在半空划了个半圆,手忙脚乱的落地,回头看了眼大爷,之后委委屈屈的跑掉了。 等到闹事的滚远,贺正骁半弯下腰,嗓音低沉磁性的问乔唯欢:“要不要回房睡?” 乔唯欢鼻音浓重的:“……嗯。” 拿走她怀里的抱枕,贺正骁伸出手臂,从她的膝窝底下穿过,稳稳的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迈开笔直的长腿,步伐稳健地上楼。 乔唯欢在他宽厚的胸膛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小的打了个呵欠。她动作的时候,头顶两根发丝调皮的翘起,不小心蹭到贺正骁的鼻尖,带出一阵轻微的痒意。 他们住在一起不过几天,乔唯欢已经完全的适应了。不抗拒他的亲近,甚至很配合,这不是她的性格。 贺正骁迈上一层台阶,垂下眼,低低的说:“欢欢,你对我的接受度很高。”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加上他有些沙哑的低音,听起来格外的撩人。 “你动心了,嗯?” 乔唯欢听见这样一句似梦非梦的话,嘟嘟囔囔的说:“你是我第一个男人,我对你的接受度当然高……” 第一个男人…… 贺正骁脚步微顿,眸底浓稠的夜色短暂地翻涌了下。 询问的低音充满蛊惑:“曼彻斯特的那次,是你第一次?” 第一卷第34章:荤素不忌 乔唯欢半晌没回话——她舒舒服服的被人抱在怀里,自顾自的会周公去了。 贺正骁把人轻手轻脚的放到床上,乔唯欢睡得正香,接触到柔软的大床,无意识的翻了个身,甩给贺正骁一个后脑勺。 随着她的动作,茶色的长发松松的在床上缓慢散开。 贺正骁拂开长发,让她纤细脖颈上的黑色蝴蝶露了出来。 其实这只蝴蝶纹得不算多漂亮,是她的皮肤太白,衬得蝴蝶愈发的浓墨重彩,完全盖过了蝴蝶底下的皮肤颜色。 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蝴蝶的纹路里,掺了一点不自然的暗红色。 对贺正骁来说,女人只有好看和不好看的区别,当初他又神志不清,那个女人的长相在他印象里是完全模糊的。 他只记得,那个女人应该年纪很小,每个动作都透着稚涩和紧张,还刻意做出一副迎合的样子。剩下的印象,就是她脖子上的胎记。 时隔八年,和乔唯欢脖颈上的蝴蝶,奇异的重合了。 婚礼前的那天晚上,乔唯欢不是第一次,可她刚刚说过,他是她第一个男人。 再加上,她和许家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睡着的乔唯欢像是感受到他目光里的压迫,不舒服的蜷起来,顺便踢开了棉被。 身后,有人不轻不重的敲了两下门。 崔承川懒散地靠在门边,还没开口说话,贺正骁便回身,眼神冷峻地看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崔承川挑起眉,两手放进西裤口袋里,眼看贺正骁缓缓替床上的人重新盖好被子,把她的脚塞回被里。 他跟在贺正骁身后出了卧室,结果前面的人突然停脚,回身,简洁利落的:“没长手,不会关门?” 崔承川:“……” 他嗤笑一声,回身关上门。 到了书房,崔承川直接从大衣的里怀掏出一沓文件放到桌上。 “老狐狸藏得够深……孟元德身后也有人,和谢三的那位还是死对头,两家在台面下斗得死去活来,就看谁能把谁弄死,孟元德和谢三倒是会玩,面子上比亲哥俩还亲。” 崔承川抽出一根烟,放进嘴里含着,半张着眼皮说:“他们后头的人闹这么大,迟早要出事,你确定要在这时候搅浑水?” “水不浑,怎么捞鱼?”贺正骁优雅地坐在桌后,手肘搭上光滑可鉴的桌面,修长的手指随意翻了两页文件,“让他们闹,我们之前的安排不变。有变动,我再通知你。” 崔承川摸摸下巴,漫不经心的说:“我当你最近贪恋美色快忘了正事……看来,小蝴蝶魅力还是不够大。” 贺正骁手势一顿,手里的文件飘忽地落下。 他拉开抽屉,拿出素净的信封,打开。 粗制滥造的驾照破旧不堪,照片里的女人,眼中的阴霾却清晰可见。 崔承川看了眼他手里的驾照,想到自己为了这玩意在中东吹的风,似笑非笑的开口:“说起来,小蝴蝶也是有本事。我连孟老狐狸捂住的事都能查清楚,就是查不到她在叙利亚之前的消息……嗯?” 他止住话头,诧异的看着贺正骁滑动火机磨轮,橙黄色的火焰逼近驾照,立刻干柴烈火的缠在一起。 崔承川敛了笑,拿掉嘴里的烟,眯起眼,“你不查了?” 把快要被火光吞没的驾照放进玻璃烟缸,火势渐渐的小了,驾照的一点残骸徐徐变成一摊黑灰,轻微的一点细风过来,它便灰飞烟灭。 自此,它虚伪的半生,彻底消散。 贺正骁低声一笑,“不需要了。” 为什么当初她主动上了自己的床,事后又藏了起来,到现在也不肯说? 偷渡到叙利亚之前,她去了哪,又经历了什么…… 总有一天,小蝴蝶会心甘情愿的把这些告诉他。 乔唯欢睡得很沉,最后是被正午的太阳烤醒的。 洗漱之后下楼吃饭,从忠叔嘴里得知,今天贺正骁没出门。 乔唯欢眼睛一转,匆匆吃了早饭,回房间里拿了书,敲响书房的门。 门后一声磁性的低音:“进。” 贺正骁正在忙,等她进来,抬眸,目光幽深的看向她:“睡饱了?” 乔唯欢摸摸鼻子,抱着书进门,笑眯眯的说:“睡饱了也吃饱了,有点事想请教你。” 贺正骁的手指在笔记本上敲了下,抽空回了个:“嗯?” “就是这个。”乔唯欢把手里厚重的书放到桌上,眨巴两下眼睛,“我看不懂。” 贺正骁漆黑的眼眸在封面上一扫,缓慢的拿起杯子,抿了口红茶,唇角微弯:“我知道。” 乔唯欢:“……” 他鄙视的好理所当然! 乔唯欢深吸口气,心平气和的说:“我英文挺好的,我说的看不懂,是搞不清楚书里的论点。它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不能全部接受。” “哪里奇怪?” 乔唯欢把书翻到自己做了记号的那页,“这里。” 贺正骁的目光在书页上一滑,“这书没有太多作用,看着玩可以,想从它里面读懂经济,等于浪费时间。” 乔唯欢睁大眼睛,“那我这两天白看了?” “不算白看,你看它能培养意识,接下来读其他书会很容易。” “……其他书?” 贺正骁缓慢的起身,不疾不徐的走到书柜前,单手放进裤袋,“想吃透经济,要先弄清楚经济的本质。把这里的书都看完,你才会有概念。” 乔唯欢:“………………” 她对着满满一柜的书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咬住嘴唇,看向贺正骁。 “我先看哪本比较好?” 贺正骁看似无意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的离谱的书,慢条斯理的递过去。 下午一点,铺天盖地的阳光穿透落地窗,挤挤攘攘的跳进书房。 乔唯欢膝盖上放着贺正骁选的书,看得十分专心。 看到晦涩的地方会皱眉,恍然大悟的时候会张开嘴,无声的“喔”一下。 偶尔还会捏捏嘴唇,显然是在思索这段内容的意思。 全然没注意到,旁边男人早已经不再看电脑,而是在看她。 神出鬼没的忠叔出现在书房门口,贺正骁看他一眼,随后起身。 乔唯欢看书看得兴起,突然光线暗了下来,抬头,不期然的和贺正骁的眼睛对上了。 夜一般的眼眸,浮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乔唯欢愣了一下,下巴已然被男人的手指扳住,顺着他的力道,不受控制的仰起脸。 贺正骁的唇和她光洁的额头一触即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看太久会累眼睛,去歇一会,等我晚上回来一起吃饭。” 乔唯欢怔怔地看他离开,直到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才回过神。 刚刚那一瞬间,她听见的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乔唯欢被自己的念头恶到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 放下书,去卧室换了身衣服,回了一趟自己的公寓拿东西。 有了上次被梁二少胡搅蛮缠的事,这次忠叔说什么也要和她一起上楼。 其实乔唯欢很怀疑,真的再碰见梁二少那样的,忠叔的身板能打过他吗? 乔唯欢这么想着,出了电梯。 “乔唯欢!!” 周若冰尖锐的声音迎面而来,吓得她差点崴了脚。 乔唯欢拧起眉,看向怒气冲冲的周若冰。 上次周若冰被崔承川弄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搞得她整个人都不太好。以前,她的长相虽然毫无特色,不过还算挑不出错处的漂亮。谁知道几天不见,周若冰整个人都变了,圆下巴瘦成了尖下巴,两颊微微凹陷,显得眼睛大的吓人,配上她的表情,整个儿一尖酸刻薄相。 周若冰眼睛通红的瞪着乔唯欢,那眼神好像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剥了,“总算让我等到你了,贱人!!” 忠叔不着痕迹的护在她身前,防着周若冰突然冲过来。 乔唯欢双手环胸,抬起下巴,摆出一副欠扁的表情,垂眼打量了她一圈:“贱人你好,有事找我?” “你才是贱人!!”周若冰气得脸色发红,气冲冲的过去,扬手就是一巴掌,“到处勾引男人的贱人!” 她动作飞快,乔唯欢下意识的向后退,免得遭了无妄之灾。 不过忠叔比她们都快,周若冰的手还在上升的过程中,就被忠叔拍了回去。 老实的忠叔严肃起来,自有一股威严的架势。 然而现在的周若冰正在气头上,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伸手,直接向着乔唯欢的头发扯了过去,“乔唯欢你要不要脸,莫西临不要你,你就开始到处勾三搭四,还勾引到我男人头上!!” 乔唯欢觉得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好,听见周若冰这种话,完全不生气,还能当成看戏。 忠叔端起脸,挡在乔唯欢身前,手臂一伸,拦住张牙舞爪的周若冰。 “你是谁?这是我和她的私事,轮不到你来管!”周若冰碰不到乔唯欢,莫名其妙的瞪向忠叔,不知道在忠叔苍老的脸上领悟了什么,十分鄙夷的骂道:“乔唯欢,我真是低估了你,现在你是荤素不忌,多大岁数都能吃得下了!” 忠叔:“……” 乔唯欢:“……” 她十分无奈的摊手,“说事吧,你又怎么领悟到我勾搭你家烂萝卜的事实了?” 第一卷第35章:羡慕 周若冰和忠叔扯吧一阵,发现实在扯不过这老头,只好恨恨地翻包,掏出来一条银光闪闪的手链,高高的举起来。 “你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 乔唯欢凝神看了会晃晃悠悠的手链,顿悟了。 这手链是她当初代言一个珠宝品牌的时候,厂商特意为她订制的,全国独此一家,别无二号,私底下她偶尔会带它出门。昨天晚上发现手链不见了,没太当回事,现在想想,可能是落在电梯那里,又碰巧被梁二少刮走了。 周若冰和梁二少勾勾缠缠的,说他们不是真爱,谁都不相信。加上她们两个私仇甚多,也难怪周若冰看见她的手链在梁二少那,会不由分说的给她定罪。 何况,对周若冰来说,她到底有没有勾搭梁二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开撕。 乔唯欢泰若自然的伸手,气死人不偿命说:“你特意来还手链?谢谢啊。” “别岔开话题!”周若冰被气得张牙舞爪,然而忠叔就和一堵墙一样,她脚步挪到哪里,忠叔就移到哪里,气得她最后一把将手链丢出去,恨不得能一下子砸死乔唯欢,“你说,你什么时候和他勾搭上的?!” 乔唯欢稳稳接住手链,笑眯眯的低头,戴到手腕上,气死人不偿命的晃了晃手腕,让周若冰看得直要吐血,“早就和你说过了,只有你喜欢烂萝卜,我没这么重的口味。” “乔唯欢!!”周若冰实在拗不过忠叔,大脑被“烂萝卜”刺激得眼前发黑,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下,眼眶里被气出了一点水光,“做人好歹要有个底线!你嘴巴毒做事毒,不怕遭报应吗?!” “你行了吧,真要遭报应,也是你先遭。每次见到我左一个贱右一个贱的骂,上次还扯坏我裙子,打算让我全luo出镜,我有你毒?” 乔唯欢收了笑,脸色静了下去。 “倒是我还想问,姓梁的那么对你,你还为了他把自己搞成这样,值吗?” “我记得我们跟着老师的时候,你漂亮、骄傲,像只小孔雀。老师说你就算不做演员,单靠气质也足够在圈里混出头了,我那会儿还很羡慕你,因为我的气质不够显眼,没你那么突出,想出头,只能一点点的磨。” 周若冰的脸突然就僵硬了,她没想到,她一直恶心的人会说,曾经很羡慕她。 她愣愣的望着乔唯欢,一时间,居然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然而下一秒,乔唯欢就恢复了贱兮兮的德行,两手一摊,“谁知道你认识了梁二少,就向着泼妇的道路一去不复返,我也是服了你了。” 周若冰脑袋一晕,差点喷出一口血。 乔唯欢半点不同情她,趁着周若冰暂时失去战斗力,脚步轻快的绕过她。 还没来得及开门,自家大门便被人从里打开。 傅明朗来乔唯欢家打扫房间,正兴高采烈的拖着地,听见门外的声音,被吵得开门看了一眼。他头上扎了条毛巾,从门里探出头,看见乔唯欢,“姐?” 瞧见周若冰居然也在,傅明朗还来不及表示一下惊讶,便被乔唯欢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硬生生的塞回门里。 关好门,还能听见周若冰阴魂不散的声音。 “乔唯欢,你真有本事,房子里养了个小白脸,房子外面留下老情人给你善后……” 乔唯欢摸摸耳朵,把包放在鞋柜上,在干干净净的家里看了一圈,满意的点头,拍拍傅明朗的肩膀,“辛苦了。” 傅明朗“嘿嘿”的乐,十分自然的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给乔唯欢换上。 乔唯欢脱了鞋,还没进到客厅,就听见一声软软的:“汪!” 黑豆比前阵子胖了一圈,屁颠屁颠的从里面跑出来,兴奋的摇着短短的尾巴,伸出小舌头和乔唯欢卖萌。 乔唯欢把它抱起来,小不正经立刻在她胸口上蹭了蹭。 乔唯欢:“……” 她笑着挠了挠黑豆的短下巴,黑豆舒服得直哼哼。 抱着黑豆去卧室,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出来的时候,傅明朗正在擦橱柜。 乔唯欢弯腰放下黑豆,让它自己玩去,起身,看向傅明朗,“我妈最近怎么样?” “乔姨身体挺好的。”傅明朗怕乔唯欢不信,继续说:“我每天都有去看乔姨,她吃的香睡的香,精神状态特别好。我去了几次,乔姨和我熟了,聊天的时候和我说,姐小时候可皮了,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少来,当我这么好忽悠呢?”乔唯欢一撩长发,神色十分平静的说:“我成年之前,我妈就没见过我,她不知道我小时候什么样的。” 傅明朗没想到自己的谎话这么容易被戳穿,又被乔唯欢轻飘飘的话震到,下意识的停了动作。 他跟了乔唯欢几年,从来没见过乔妈,只知道乔妈精神状况不好,和看护住在远郊的别墅。 直到前几天亲眼见到乔妈,傅明朗才知道,这个“不好”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乔妈喜欢一个人安静的呆着,不太主动说话,就算旁人和她交谈,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没兴致,而且眼睛灰蒙蒙的,乍一看去,好像一滩死水,直觉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发病的时候,简直可怕。毫无预兆变脸,用尽全力的撕咬捶打,似乎对人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惧,拼命的想要逃。 真不知道乔妈之前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现在和乔妈相处的时候,仍然是提心吊胆的,时时刻刻防着她犯病。恐怕姐和亲妈相处的时候,心里更不好受吧…… “刚好你在这里,直接和你说了吧,也免得我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乔唯欢在沙发上坐下,出声拉回傅明朗的思绪,“有两件事要你去办,第一件,是我看中了另外一套别墅给我妈住,你知道我的喜好,去那里看看,觉得合适再告诉我。” 乔唯欢顿了下,继续说:“第二件事,去保全公司找五个职业保镖来保护我妈,雇佣期半年。” …… 不知道忠叔用了什么手段,乔唯欢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周若冰已经不在了。 回去的半路上,忠叔接了个电话,随后放下手机,和乔唯欢说:“乔小姐,少爷让我带您去一个地方。” 乔唯欢不感兴趣的点头,“好。” 忠叔车头一转,向更繁华的市区开去。车流从稀疏变得密集,最后迈巴赫渐渐的走不动了。 司机们焦躁的鸣笛声此起彼伏,乔唯欢忍不住了,问忠叔:“忠叔,我们要去哪?” 忠叔说了市中心某处的地址,乔唯欢思来想去,也没弄清楚贺正骁让她去那里干什么。 足足两个小时,车子才开到地方。 乔唯欢摇下车窗,高耸入云的地标级建筑,威严且恢弘。 她听说过这里,上个月刚刚建好的大厦,因为地理位置太好了,租金高的离谱,建成的时间又太短,导致这里目前没有多少人。 下车,进了空荡荡的大厦,忠叔告诉她直接去顶层。 乔唯欢按住电梯的开门钮,“忠叔不上去?” 忠叔垂眉敛目的说:“少爷交代过,乔小姐一个人上去就好。” 乔唯欢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出来。 电梯门开,偌大的楼层没有任何遮挡,广阔的空间一览无遗,四面八方的窗户干净透亮。 伫立在窗前的男人,背影高大挺拔,身上冷肃的深灰,几乎要融进窗外深沉的暮色里。 乔唯欢踏出电梯的一瞬间,男人微微偏头,低沉的嗓音被寂静和空旷拖得绵长。 “欢欢,来。” 醇厚的声音在空间里,一声声的回荡。 乔唯欢迈出脚步,慢慢的走到男人身边,认真的看了会,然后抬起眼,“大老远的……我们就是来看这个?” 窗外除了高楼就是广厦,没什么特别的。 贺正骁弯起唇角,深黑的眼眸向下,英挺的眉目被窗外的光影映得更为深邃。 “你的目光向下,看见的是城市。人也好,土地也好,全部都是归属于城市的微小一点。” 乔唯欢挑眉,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繁华的都市亮起了璀璨的灯火。建筑外闪烁的光辉、地上拥堵的车流、渺小得面目难辨的人群……或明或暗、星星点点的汇聚,凝成一个小小的宇宙。 而她正站在高处,俯瞰这片宇宙。 “现在,向上看。” 乔唯欢放慢呼吸,被蛊惑一般抬起眼,随后忍不住伸出手,放在透明的玻璃窗上。 天际一片阴霾,云层浓重低垂,仿佛触手可及。而遥远的天际尽头,负隅顽抗的夕阳用它最后的生命力来眷顾天地,把耀眼的红色层层叠叠的铺开。 常规的景色,细细品味,便会被它撼动人心的气魄和力量倾倒。 贺正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宽大的胸膛贴上她的脊背,遒劲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另一手徐徐抬起,覆盖住她的手。 他身上寒凉的气息,彻头彻尾的笼罩了她。 “你看见了什么?” 不知道是贺正骁的动作还是什么,让乔唯欢的心潮剧烈的动荡起来。 “我不知道……”望着窗外绵延无尽的天,她轻声问:“是什么?” 第一卷第36章:征服欲 耳畔,贺正骁轻微的笑了一声。 “我们站的地方,是城市的中心,也是国家的腹地,意义上的大陆核心。只要你想,你可以从这里看见一切。” 乔唯欢的心狠狠一颤,微微张大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她晶亮的目光似乎跳过有形的物质,跨过遥远的国界,爬过绵延的山、激流的河,穿透荒芜的大漠和寒冷的冰原…… 看见了全世界。 乔唯欢的胸腔震荡不休,呼吸变得紊乱,手指不住蜷缩。 隐藏在本能当中的征服欲正在蠢蠢欲动,在此时此刻,经过男人的几句撩拨,它们叫嚣着要冲出牢笼…… 覆在手背上的大手微动,乔唯欢清醒过来,透过玻璃窗上模糊的影子,隐约看见男人唇角若有似无的弧度、挺拔深刻的鼻梁,和他眼底浓稠的夜色。 俯瞰的眼神波澜不惊,让她震动的心绪奇异的平静下来。 乔唯欢狠狠的呼出口气,不确定的问:“新公司的地址就在这里吗?” 贺正骁的手指勾起她柔软的指头,轻轻地收在掌心,低低的问:“喜欢这里么?” 乔唯欢睫毛轻颤,“……喜欢,这里很好。” 贺正骁深邃的眉目现出迫人的英俊,浅薄的笑里,意味深远。 人站得越高,越会敬畏神灵。 因为他们的视野越开阔,越是能看见苍茫天地当中的未知,从而心生恐惧。 他们惧怕的不是无尽的宇宙,而是渺小的自我。 现在的乔唯欢不怕,所以她会在此刻亮起眼睛,会兴奋得战栗。 从前牵绊她的是脉脉温情,和她的一腔孤愤。 她只要一个合理的位置,其他的不需要他再做什么,压抑的渴望便会自然而然的复苏…… 腰间的大手一动,乔唯欢顺着贺正骁的力道回身,不等贺正骁再动作,自动自发的抬起手,揽住他的肩颈。 女人踮起脚,柔软的唇贴上他的……下颚。 乔唯欢囧了,她身高和贺正骁差了太多,难得主动一次,还亲错了地方,有点恼怒的张嘴,咬了他一口。 贺正骁:“……” 这种事也要怪他? 他弯起唇角,双手不由分说地箍住女人的腰,低下头,吻住她柔软的唇。 一旦被夺走了主动权,乔唯欢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 贺正骁寒凉的唇和她的唇厮磨了一阵,随后逐渐向下,一点点的滑过她的下巴、脖颈、锁骨。 乔唯欢微微喘息着,双手努力的攀附住男人健硕的肩背,乌黑的眼眸变得迷离,眼尾的红色比窗外的暮色更艳。 贺正骁眸底的夜色变深,大手将她向上轻轻一托,让她半坐上窗台。 含/住她白皙圆润的耳垂,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缭绕不散。 “欢欢,在这里试试,嗯?” …… 回到住处,是贺正骁抱着她下车,上楼。 乔唯欢累得睁不开眼睛,懒洋洋的窝在他宽厚的胸膛当中,一动不动的由着他抱。等到身体沾到柔软的床,立刻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天大亮,贺正骁又不在了。 乔唯欢打了个呵欠,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给韩以柔打电话,本来只是聊聊天,结果韩以柔神神秘秘的,一定要她出来碰面。 咖啡厅。 韩以柔坐在里面的桌位,略有点不安地搅着杯里的咖啡,眼睛不住的向门口张望。 看见戴着墨镜口罩的女人进门,立刻招了招手。 乔唯欢脚步轻快的过来,摘掉口罩,笑眯眯的说:“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能认得出来,肉肉你对我果然是真爱。” “快别撩闲了你。”韩以柔抿起嘴唇,看她坐下,眼睛还在她身上转,一副打量的神情。 乔唯欢没化妆,看起来气色不错,过得应该很好。 韩以柔稍稍放了心,等服务生走开之后,迫不及待的压低声音,问她:“欢儿,你和那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乔唯欢抿了口柠檬水,轻轻放下杯子。 “就那么回事吧,他有用我的地方,我也能借着他做点事情,住在他那里会很方便。” “真的吗?”韩以柔担忧的皱起脸,“可是……你和他谈恋爱,不怕她们找上你吗?” 乔唯欢心一跳,被“谈恋爱”三个字恍了下神。 她和贺正骁,谈恋爱? 扯蛋,哪来的爱可以谈。 韩以柔对乔唯欢的过去很清楚,看她神色僵住,还以为她在担心许家的人会来找麻烦,紧张的伸出手,握住乔唯欢放在桌面上的手,小声说:“欢儿,你喜欢他,就和他说实话吧,他家里那么厉害,肯定可以帮你摆平的。” “喜欢”和“实话”两个词,听得乔唯欢眼皮直跳,拍拍韩以柔的爪子,“脑补太多了你,我和他没谈恋爱,许家的人也不会来。” 想到那对母女,乔唯欢的眉眼变冷,“她们在边境出现会被立刻带走,根本踏不进国门。要不是这样,我当初也不会回国,现在还在叙利亚漂着呢。” 看韩以柔还要说什么,乔唯欢忍不住扯开话题,和她聊些别的。 没过多久,电话响,陆筱雅打来的。 这阵子陆筱雅和鬼上身一样,隔三差五的骚扰她,偏巧乔唯欢每次都没有接到,事后也懒得回。 眼下刚巧看见,乔唯欢皱起眉,接了电话。 陆筱雅声音虚弱,却很惊喜:“乔、乔小姐,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 乔唯欢对她的好感本就不多,现在更是被磨得半点不剩,不客气的说:“你摆出要打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我不接,你会一直打下去吧?” 电话那端,陆筱雅似乎抽了下鼻子,乔唯欢几乎能想象到,她现在应该是摆出一副快被欺负哭了的表情。 “乔小姐,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和西临……” “你想多了。”乔唯欢一手撑住下巴,不咸不淡的说:“陆小姐,我和你不是朋友,两个人身份还很尴尬,本来就没什么话好说,也不该有话说。” 陆筱雅被乔唯欢的一番话噎的难受,吧嗒吧嗒的掉了眼泪。 乔唯欢默默喝了口咖啡,听陆筱雅浪费话费和她哭。 半晌,陆筱雅断断续续的说:“乔小姐,我、我想和你见一面,可以吗?” 隔着小圆桌,韩以柔把陆筱雅的话听得差不多,现在猛摇头摆手,就差冲着话筒喊:不见不见! 然而乔唯欢挑起眉,“可以。” 她看向墙壁上的挂钟,说了处私/密性更好的地方。 半小时后,某处的和式包厢。 韩以柔担心陆筱雅会搞幺蛾子,不顾乔唯欢的反对,跟来了。她有点气愤,埋怨乔唯欢说:“欢儿,你见她干什么?” 乔唯欢跪坐在榻榻米上,给她倒了杯茶去火,“我不见她,她会一直缠着我。当面说清楚也好,免得以后麻烦。” “就是麻烦!”韩以柔也是败给陆筱雅了,她就没见过这么磨人的小白莲。 她们没等多久,包厢的门被人拉开。 乔唯欢听见动静,转过头。 陆筱雅胳膊上的石膏拆了,腿上的固定器还在,颤颤巍巍的架着拐杖走路。 苏可萱在旁边扶着陆筱雅,看她的眼神很不屑。 乔唯欢眉眼淡淡的说:“服务生,我的客人身体不好,不适合跪坐,麻烦你搬个凳子进来。” 苏可萱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用不着你好心!你真惦记筱雅行动不方便,还会折腾她来这里?” “你搞清楚,是陆筱雅要见我,不是我求着见她。她不想来,完全可以拒绝。”乔唯欢勾起唇,“还有,我没有邀请苏小姐,所以你可以出去了。” “你!”苏可萱咬牙切齿的瞪着乔唯欢,偏偏没办法反驳。 乔唯欢懒得理她,自顾自的和搬凳子进来的服务生说:“我们一共三个人,你出去之后麻烦帮我们盯好,不要让其他闲杂人等进来。” 闲杂人等苏可萱气得脸色一白,陆筱雅比她会做人的多,适时的说:“乔小姐,萱萱是我朋友,她……可以让她也进来吗?” 乔唯欢十分无奈,老佛爷似的摆摆手,“那就卖陆小姐一个面子,让苏小姐也进来吧。” 然而她的态度实在让人糟心,搞得苏可萱进退不得。 韩以柔噗嗤噗嗤的乐,侧过身,暗搓搓的对乔唯欢比大拇指。 从前欢儿和莫西临在一起的时候太憋屈了,现在终于又见到她欺负人的样子了,好开心! 苏可萱脸色难看,然而她怕陆筱雅单独留在这里会吃亏,只好不甘不愿的进来。 陆筱雅动作艰涩的坐下,鹿一样的眼睛微微闪烁,犹豫地望着乔唯欢。 乔唯欢一撩长发,直奔主题,“陆小姐,你大老远的跑来,究竟要说什么事?” “我……”陆筱雅说了一字,跟着咬住嘴唇,眼眶直接红了。 “乔唯欢,你什么态度!筱雅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干嘛老是阴阳怪气的?!”苏可萱不甘寂寞的瞪向她,怒气冲冲的说:“你是不是存心想看筱雅犯病!” 乔唯欢抬起眼皮,没什么情绪的扫了苏可萱一眼。 第一卷第37章:我杀了你! “你废话太多,不愿意呆着……” 乔唯欢伸手一指门外,面无表情的说:“就滚出去,没人拦着你。” 她气场全开,一身的藐视尽显无疑。 苏可萱一直压着火,此时被乔唯欢气得失去理智,腾地站起来,红着眼睛抓起桌上的茶杯,毫不犹豫的向着乔唯欢的脸丢过去。 “你太过分了乔唯欢!” 乔唯欢蹙眉转头,险险避开了茶杯,脸上还是被飞溅而出的茶水沾到,登时红了一片。 “你神经病啊!” 韩以柔惊慌的站起来,气冲冲的推了苏可萱一把,跟着飞快跑到乔唯欢旁边蹲下,拿起桌上的餐巾,心疼的替乔唯欢擦着潮湿的头发和脸颊。 看见乔唯欢的脸被烫的发红,气不打一处来的指着苏可萱喊:“欢儿本来就不欢迎你,你还这么多话,我要是她,早就把你打出去,轮得到你在这里搞事!” “到底是谁搞事!”苏可萱彻底的喧宾夺主了,咬牙道:“要不是她老缠着莫西临,你当我和筱雅今天会过来?!” 韩以柔:“他们分开快两百年了,缠你妹啊缠!” “她没缠?没缠怎么会勾得莫西临天天看她的照片!” 韩以柔一怔,下意识的皱起眉。 莫西临天天看欢儿的照片?他这是…… 苏可萱看乔唯欢一直垂着头,不言不语的模样像是默认,冷笑了声过来,愤愤地弯下腰,去扒乔唯欢的肩。 “你和莫西临在一起的时候装大度,现在分开了又和他没完没了,你——” 苏可萱的话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盯着从自己头顶落下来的水流,后知后觉的尖叫了一声。她捂住自己被烫到的眼皮跌坐到地上,惊恐的喊:“我的、我的脸!” 乔唯欢放下茶杯,抬起眼。 她眸子漆黑,包厢的灯光落进去,凝成一点冷冷的晶莹。 “你还有脸吗?” “哗啦”一声,包厢的门再一次被人拉开,服务生惊疑不定的看着狼藉的榻榻米,飞快垂下头,对着乔唯欢弯下腰:“乔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乔唯欢从韩以柔手里拿过纸巾,轻轻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擦着,冷声说:“麻烦你请这位小姐出去,谢谢。” 苏可萱张不开眼睛,被服务生从地上拖起来,胡乱扑腾着放狠话。 “你毁了我的脸,我杀了你!!” 等到包厢里重归寂静,乔唯欢似笑非笑的看向满面苍白的陆筱雅。 “陆小姐,现在可以说事儿了吗?” 她放下纸巾,口吻十分平淡:“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陆小姐怎么会和苏小姐这种不停戳人伤疤的人交朋友。” 陆筱雅的脸色更苍白了两分,眼眶红得像要滴血。 她有抑郁症,不是她愿意的。苏可萱丝毫不考虑她的心情,时不时的提起“犯病”的字眼。她明白,这是因为苏可萱完全不知道,生病的她有多煎熬。 可是…… “萱萱是唯一一个肯陪着我的人。”陆筱雅捂住嘴,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我只有她一个朋友……” 乔唯欢了然的点头,“我明白了。” 陆筱雅的肩膀不停的抖动,乔唯欢等到她哭够了,才继续问:“然后呢,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见我?” “我……”陆筱雅抬头,用雾气朦胧的眼睛望向乔唯欢。 乔唯欢真漂亮啊,不笑的时候已经够美了,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上挑,美得更加惊心动魄。 健康,有事业,独立自主,性格大方,有会帮她出气的好朋友,有很多人喜欢她,从来不给她好脸色的莫老夫人也很宠溺她。 不像她,离开莫西临,就会活不下去。 陆筱雅想着想着,眼泪再一次无声地流下来。 “乔小姐,我可以请你和西临说清楚吗?” 她痛苦地捂住脸,语不成调的请求心爱的男人的前女友。 “西临、西临他好像忘不了你……” 从包厢里出来,乔唯欢喝了二斤假酒一样,走路很飘。 韩以柔不放心的扶着她,边走边说:“你理她干什么,她害得你还不够……” 说着说着话音一顿,觉得欢儿和莫西临分开压根是好事一桩,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完全不惨。 然而陆筱雅在他们两个人中间阴魂不散,韩以柔还是打从心眼里膈应她,撇撇嘴说:“我一直觉得,她不像有病的样子,没准之前要死要活的,都是装出来的。” “抑郁症得到控制的时候,确实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不过严重起来,很容易出人命。” 乔唯欢揉揉太阳穴,不愿意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弯腰上车,先吩咐忠叔开车送韩以柔回去,之后和韩以柔说:“你当我圣母也好,想把麻烦事断了也好,总之,我帮了陆筱雅这一次,之后不会再理她。” 韩以柔正在吹乔唯欢脸上被烫到发红的皮肤,闻言,一脸震惊,“你真的要去和莫西临说这件事?” 乔唯欢没答话,靠上座椅,疲惫的闭上眼。 直到韩以柔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才听见她极轻的声音。 “肉肉,我不想难为任何一个女人,只要她们不难为我。因为女人……太可怜了。” 韩以柔冷不防的想到乔妈,想到乔唯欢以前的日子,甚至想到许家的女人们,其实都很可怜。 她心一酸,红着眼圈去握乔唯欢的手。 “欢儿,都过去了,以后你会越来越好的。” 乔唯欢被车厢里的温度熏得昏昏沉沉,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听韩以柔轻声安慰和催眠曲似的,心很累的睡了一会。 没想到,一会变成了很久。而且睡的很不踏实,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天上飞,完全停不下来。好不容易落地了,却开始做冗长的旧梦。 梦里的天色阴霾密布,茂密的草丛是沉重压抑的墨绿,园子里大片的铃兰仿佛是在害怕,颤抖着垂下纤细的脖颈。 乔唯欢看见了自己,很矮、很小,大概四五岁的样子,本来该是无忧无虑、万事不懂的年纪,稚嫩的脸上却毫无表情,眼睛黑得渗人。 小小的她无心赏花,绕过成片成片的铃兰,走上一条幽深的小径,偶尔会警惕的回头,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她。 沿着小径越走越远,铃兰花愈发的稀少,直到最后,是满目的荒芜。 了无人烟的土地空旷寂静,只有一栋破旧的小木屋,孤零零的坐落着。 她小心翼翼的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熟门熟路的走到木屋的西北角,在灰尘满布的土地上趴下,抬起小手扫了扫。 灰尘散开,露出来的地窖小门是正方形,上面落着把破破烂烂的铜锁。 她在小门上敲了敲,里面无人响应。她又去扯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锁,然而人小力微,完全扯不动。 正忙得热火朝天时,忽然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从脚下传来,针一样刺进了她的耳朵里,让她忍不住抖了抖。 年久失修的地窖门被潮气和风沙侵蚀,烂出一道扭曲狭长的缝隙。她被叫声刺激到,奋力的开锁,却始终打不开这道门,干脆把眼睛贴上缝隙,试图窥见一点地下世界的真相。 可真相总是残忍的,不管你是年幼还是年老,一旦发现不能直面的事实,往往会在心口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创伤。 …… 书房里,贺正骁单手插进西裤口袋,另一手正在把玩一枚古老的钱币。 崔承川懒洋洋的靠在书柜上,漫不经心的眸子眯起,“这就是谢三场子里的‘通行证’?” 贺正骁手里的钱币材质不明,质感意外的沉重,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翻来覆去,每每翻面的角度有了变化,上面隐晦的图案便会跟着变化。 乍一看像是花团锦簇,细看,又像狰狞的鹰头和狼头,诡异的拼接在同一副身躯上。 院外传来细微声响,贺正骁略略垂眸。 白色的迈巴赫徐徐开进院子,忠叔拉开后车门,似乎在和车里的人说什么。 贺正骁停了动作,抬手,古老的钱币在半空划出一道闪烁的弧线。 崔承川伸出手臂接住,跟着,挺拔的人影目不斜视的从他眼前走过。 他瞥了眼窗外,嗤笑一声,把钱币放进上衣口袋里。 “我收回上次的话,小蝴蝶魅力不小。” 忠叔正在发愁——韩以柔送回去了,可乔唯欢睡着了。 因为他的十项全能,导致这里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佣人。现在他叫醒乔唯欢也不是,亲自抱人下车也不是,一筹莫展的戳成桩子。 好在贺正骁下了楼,他步伐稳健地走到车旁,弯下腰,看见乔唯欢安静的睡脸。 她缩成一团,眉头紧蹙,应该在做一个很不好的梦。 手臂舒展,稳稳的把女人从车里抱出来。 乔唯欢不舒服的动了动,却没有醒,额角的薄汗在他的衬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偏头的时候,左侧脸颊上不自然的红色,突兀地刺进他的眼睛。 贺正骁眸底的夜色翻卷,周身的优雅裂开一道犀利的缝隙,深邃的面目顷刻间染上一层寒霜。 半侧过身,醇厚的嗓音里透着无形的凶险。 “她的脸,是谁伤的?” 第一卷第38章:该醒了 …… 贺正骁坐在床边,不错目的盯着乔唯欢的表情。 她还在睡,烫伤的左脸上覆了冰镇过的毛巾,眉头拧成化不开的结,脸色是没有血色的白,似乎很冷的样子。 可她身上已经盖了两层被,脸上和脖颈上的汗不停的落,打湿了素净的被单。 他抬手,用寒凉的手指擦掉女人额上的汗。 床尾,崔承川百无聊赖的拿出烟和火机。 贺正骁全然没有看他,却在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的时候,声线冷峻的说:“出去。” 崔承川叼住烟,凝神看了眼睡得极不安稳的女人,挑眉转身。 他的脚步声轻不可闻,动作也收敛得很小心,关门的时候,却不可避免的制造了一声“咔哒”。 “唔……” 乔唯欢细密的长睫突然不住抖动,眼珠快速的转动起来,十分痛苦的呜咽出声。 泛白的嘴唇悄然开合,却发不出更多的声音。 贺正骁轻微地皱眉,倾身,大手轻柔地拍拍女人的脸颊。 “欢欢……” 你梦见了过去么? …… 从那道缝隙里,小小的乔唯欢见到一点微弱的烛光。 地窖的土地潮湿阴冷,湿滑的渗出一点亮光。 有人蓬头垢面的蜷缩在地上,痛苦的蠕动着。身上穿的白色裙子已经脏得快要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上面星星点点的黑色,不知道是泥还是血。 她四肢并用的在地上爬行,行动缓慢,姿势诡异,随着她的挪动,会在地上拖出一条惊悚的暗色。 她在流血。 年纪很小的乔唯欢一下子意识到这件事,她徒然从地上跳起来,疯狂的去拉扯门锁、拍动地窖的门,嘴里胡乱的喊着什么。 可惜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那道门始终不肯开。 小乔唯欢急的哭出声来,她狠狠的抹了一把脸,在破败的小木屋里扫视一圈,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到立在墙边的一把锤子前。 那锤子太沉了,小乔唯欢根本拎不动,她是拖着锤子过去的,当铁器刮过地面,摩擦而出的尖叫听得人牙根发酸。 终于走到地窖门前,她咬牙,小幅度的举起锤子,再重重的砸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她不记得自己砸了多少次,只知道那锁仍然不肯打开,而她死盯着的那道缝隙里,突然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是女人的眼睛,和暗无天日的地窖一样压抑,似乎所有的生气都会在其中被撕扯成飞灰。 她被那双眼睛看得心神巨震,不能动弹分毫,几乎要溺死在女人了无生气的眼神里,手里的铁锤无力的落下。 乔唯欢不想再继续梦下去,她费力的去睁眼,想要强迫性的终止这场可怕的旧梦。她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坚定,梦里的小木屋、缝隙、女人的眼睛开始寸寸崩塌,支离破碎的要消散了。 然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道细微的“咔嚓”,和铁锤落地的“哐当”不谋而合,生生让这场梦延续了下去。 她不得不继续梦,继续看。 看那把破烂的铜锁被砸开,小小的她飞快的打开地窖的门,向黑暗里伸出自己稚嫩的小手。 女人在犹豫,很久很久,她才试探的伸出自己沾满黏腻污渍的手。 那双手干枯瘦弱,却在碰到乔唯欢的手时,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握住了。 年幼的乔唯欢欣喜的露出笑脸,她和千辛万苦爬上来的女人推开木屋的门,向着未知的天地奔跑。 跑着跑着,场景突然换了。 空旷的荒野变成城市一角,这里是灯火辉煌之后的阴影,巷子幽深逼仄,只能遥遥看见窄巷尽头的一点明光。 她和女人慌不择路的跑向出口,就在即将跑出巷子的时候,四周突然一暗。 每一座城市里,都有资本筑成的藩篱,都有一部分被藩篱之外的世界磨掉了人性和良知的人类,包括发达的曼彻斯特。 乔唯欢眼睁睁的看着,女人被四面八方涌出来的黑影抓住,她惶恐的挣扎,拼命的呼叫,微弱的求救却没有冲出窄巷,传达给任何人。 而小小的她自不量力的冲上去,想要把女人从那群野兽的手底下救出来,结果只是被横空出现的拳头,一下子捶到地上。 她扑通倒地,结结实实的摔到了水坑里,与之而来的天外音低低沉沉,让梦境轻微的晃动了一下。 “……欢欢。” 小乔唯欢吃力的掀起眼皮,茫然的看向女人的方向。 她看见女人被那群人扯着头发,粗鲁的按在地上,毫不留情的打了几个巴掌,把她的挣扎和反抗一点点的打光了。 最后女人像一块破布一样,被他们拖进岔口的另一条巷子里。 “你在做梦。” 小乔唯欢死死地抠着身下冷硬的地砖,肿起来的眼睛里,眼泪一滴一滴的汇聚,不堪重负地滑过她的脸,落在灰扑扑的地砖上。 “现在该醒了。” …… 乔唯欢疲惫的睁开眼,没有焦距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惶然的不知今夕何夕。 天还没有大亮,外面朦胧的光把屋里的家具糊成一团团的黑影,让她不由得想起巷子里高大的野兽们。 梦里梦外的恶意铺天盖地,压得她透不过气,苍白着脸大口呼吸。 有力的手指扳住她的下巴,逼得她不得把脸转过去。 涣散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贺正骁的轮廓变得清晰,他英俊的面容上透着一点霜寒,眸底的夜色浓稠压抑,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看清楚,这里是哪?” 乔唯欢张张嘴,要说“你家”,却没发出声音。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掀被上床,把她脸上的毛巾拿掉,手臂从她的后颈穿过,把虚弱的女人温柔的扶起,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过水杯,嗓音醇厚的哄着她,“听话,先喝口水。” 乔唯欢抿了口水,咽下去才反应过来,水是甜的。 她出了一身的大汗,现在正是口渴的时候,再加上蜂蜜水喝起来更舒服,不知不觉的灌了整整一杯。 今天的贺正骁耐心十足,喂她喝完水之后,大手在她的后脑一下下轻柔的抚过,“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乔唯欢靠在贺正骁的怀里,摇了摇头。她的手迟疑了下,最后还是缓慢地抬起,环住男人的腰。 大概是今晚的贺正骁出现得太及时,强硬地把她从没有尽头的噩梦里拉了出来,让她破天荒的升出一点“有人陪更好”的感觉。 贺正骁放在她头顶的手,细微的停顿了下,很快的,又重新开始了安抚的节拍。 现在,大概是她的防御机制最薄弱的时候。 “做了什么梦,嗯?” 脸上的伤不重,已经不疼了。乔唯欢干脆把大半张脸埋在他的胸膛里,细密的睫毛抖了抖,刷子似的扫过男人紧实的胸膛。 “梦见我变老了,粉丝不爱我了,没人找我拍戏、代言,只能跑去餐厅刷盘子,每天的日子过得很惨……还好是做梦,吓死我了。” 胡说八道。 贺正骁垂下眼,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做了大股东还怕没钱花?” 乔唯欢闷声闷气的说:“是股东也没钱,你说的。” 贺正骁简直要被她逗笑了,修长的手指在女人的发间徐徐滑过,低声问她:“不是说不缺钱,还能养我?” 乔唯欢:“……” 她默默的松开手,想要转身继续睡觉。 贺正骁的手抵在她的背上,不让她翻身。大手拉住她的小手,沿着他胸膛每一块肌肉的轮廓向上,落在心口的位置,“安全感不是钱能堆砌出来的。” 他说话的口吻永远是不轻不重的,含了点难言的温存和笑意,可一字一句都是在试探,在诈欺。 “让你害怕的,从来不是钱。” 乔唯欢筋疲力尽的闭起嘴,彻底的不说话了。 做梦的时候,乔唯欢身上的汗争先恐后地冒,现在被子里潮乎乎的,让乔唯欢很不舒服。她躺了一阵,反而渐渐的没了睡意,索性从贺正骁带胸膛里抬起头。 贺正骁闭着眼,一动不动的,好像睡了。 乔唯欢忍了一阵,也不见贺正骁有醒的意思,干脆去挪动揽住她腰的手臂。 刚刚小幅度的动了一下,贺正骁的手臂便用了力,把人搂得更紧。 乔唯欢撇嘴,“我要起床了。” 贺正骁揉了揉她的发顶,嗓音沙哑:“别闹。” 乔唯欢:“……没闹,我认真的,我要起床,你先放开我。” “欢欢,你要讲道理。”贺正骁微微偏过脸,口气平波无澜的和她说:“你闹得我大半个晚上不能睡觉,现在还不让我睡?” “我有不让你睡?” 贺正骁缓慢地睁开眼,深刻的目光沉甸甸的落到她脸上,意有所指的开口:“你动来动去,我怎么睡?” 乔唯欢体会了体会他这句话,跟着一脸见鬼的瞪他。 这货好像是在说,他们两个现在的姿势,容易摩擦发热? 一天天的,他精力怎么就这么旺盛呢? 乔唯欢干巴巴的躺在贺正骁怀里,瞪着他完美的下颚,恨不得一巴掌把这货拍回曼彻斯特。 第一卷第39章:失职的代价 不过昨晚她做梦的时候可能真的吵到贺正骁了,她到底还是大发慈悲的没再动作,让贺正骁舒服的睡。 房间里安静下来,男人温热的胸膛隐隐起伏,呼吸绵长有序,清浅的在静谧的房里回荡,一下一下的节奏,好似舒心的安神曲。 乔唯欢听着听着,忍不住闭上眼。 等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贺正骁无声地收回手臂。 下床,披上外套,离开卧室。 幽暗的长廊上,男人的脚步静寂无声,昏暗的廊灯把他修长的身躯,印成一条黑暗冷沉的影子。 推开走廊尽头古朴的木门,沿着狭窄的楼梯,闲庭信步一般下到地下室。 地下室里只亮了一盏灯,两个魁梧的男人跪在地上。 他们的手背了过去,遒劲的肌肉被束在质地上乘的黑色西服里。听见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低垂的头颅仍然不敢抬起。 如果乔唯欢在这里,她会发现,其中一个跪着的人,是上次拦住梁二少的保镖。 贺正骁缓缓地舒展开手指,立在楼梯最末端的忠叔立刻递过去一副纯白的手套。 女人们的小吵小闹,他不会插手,乔唯欢自己也可以处理得很漂亮。 可女人受了伤,是另外一码事。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唇角笑意深不可测。 稠墨似的眼眸里,滚动着重重杀气。 “你们失职的代价,选的是左眼还是右眼,嗯?” 长廊上,猫小爷从窗户外跳进来。 柔软的爪子沾地,猫小爷慵懒的打了个呵欠,耳朵细微的抖了抖,随后猛然竖起,转头,圆滚滚的眼睛里闪着幽暗的光,望向走廊尽头的木门。 猫小爷像是在那道木门后看见什么,爪子动了动,本来是好奇的向前,抬到半路,却突然向后。 跟着,它如临大敌的竖起全身的毛,脊背高高弓起,露出尖锐的牙…… 隔天早晨,匆匆吃过饭,乔唯欢先一步上楼,换衣服。 衣着整齐的出来,在走廊,和西装笔挺的贺正骁狭路相逢。 “出门?” 乔唯欢边扎头发边下楼,抽空回他一句,“嗯,去看看我妈。” 傅明朗办事效率很高,昨天交代的事,今天早晨便给出回复,说房子不错。她去确定一下,不出意外,今天可以开始走手续和置办新家具,乔妈那里也要开始打包。 办好其他的事,到了老宅,已经是中午。 李嫂看见乔唯欢来了,一脸的欲言又止,犹豫半晌,还是说:“小姐,莫先生来了。” 二楼,卧室的窗户半开,草木的香气和欢快的鸟鸣穿过缝隙挤进来,细碎的生气填充了整间卧室。 乔妈今天的精神不错,半躺在摇椅上和莫西临说话,“小莫,欢儿平时让你操心了吧?” 乔妈知道莫西临是自己未来的女婿,但她不上网、不看电视,也不看报纸,不知道乔唯欢和莫西临分手的事闹得轰轰烈烈,李嫂和傅明朗怕她担心,也没有特意告诉她这件事。 莫西临眉头微动,口气十分平和:“乔姨,她很懂事。” “欢儿是很懂事……” 乔妈几不可闻的呼出口气,悠长的调子里仿佛含了千言万语,又像是没有任何含义。她望向窗外,把外面的青天和绿树窝藏进眼底,眼睛仍然是灰扑扑的一片。 “她为了照顾我,吃过很多苦。现在有你照顾她,我也能放心了。” 莫西临的喉结滚了滚,正要开口,卧室的门被推开。 “妈,我来啦。” 乔唯欢的声音很柔,还有一点撒娇的意味,听得人心头发软。 可莫西临在那一瞬间,清晰的看见了乔妈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他怔了怔,再去捕捉,乔妈已然恢复了之前的神色。 抬眼,乔唯欢向他点点头,跟着笑盈盈的进来,蹲在乔妈旁边,轻轻为她捶腿:“妈,你太会享受了,我也想像你一样舒服的晒太阳,可是我家的光没有这里的多,只够晒个脚丫。” 乔妈轻轻的说:“懒丫头,太阳有什么好晒的。” “晒太阳多舒服……” 莫西临把空间留给她们母女,无声的出去。 等到他离开,乔唯欢把桌上的水杯递给乔妈,眨了下眼睛,“妈,搬家之后,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乔妈动作微顿,脸上的笑容浅了些,“好,妈也想和你一起住。” 乔唯欢的心,钝钝的疼了下,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缩得很紧。 聊了一会,乔妈有些倦意,想要午睡,乔唯欢便出了卧室。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把额头抵在薄弱的门板上,闭上眼睛,想象门板之后的情景。 乔妈躺在摇椅中,手臂无力的搭在膝盖上,眼神暗淡,呼吸微弱。 就像她曾经无数次撞见的情景一样,床头、地板、沙发、凳子……在任何一处地方静坐,一发呆就是一整天,可以忘了晨昏,却忘不了苦痛的过去。 她把乔妈的身体从噩梦里带出来,她的心却还留在灰暗的曼彻斯特,留在生机微弱的地窖。 可那时候,尽管是地窖里的幽灵,乔妈却还挣扎着活下去。她仍然很努力的去期盼,不肯放弃对生和自由的渴望。 是那场幼稚的逃跑,让乔妈死在了逼仄龌龊的窄巷里。 ——妈,你怪我吗? 她无数次的想要问乔妈,又无数次的把疑问艰涩地咽下。 一双大手,揽住乔唯欢的肩膀,让她回过神。 视线有些模糊,身侧的人高大挺拔,面目温和。 逼退眼底的潮涌,不着痕迹的挣开莫西临的手,转身下楼。 莫西临眼神暗了下来,跟在她身后,出了别墅。 直到离开别墅一段距离,乔唯欢停下脚,回身问他:“你怎么会来?” “我今天回老宅,恰好路过,进来和乔姨打个招呼。” 莫西临目光很深的看她,“你脸色很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乔唯欢被正午的太阳烤得发晕,挑了块干净的石头,正准备坐下,莫西临却突然脱下外套,递给她,“石头凉,用这个垫着坐。” 乔唯欢没接外套,自顾自的坐上去,目光缓缓抬起,落在莫西临的脸上。 她脸色还在发白,眼眶带了湿润的红,茂密的光自上而下,打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脆弱感。 可当她开口,口气异常坚定,“莫西临,我们别再碰面了。” 莫西临眉心重重一跳,俊朗的面目可见地凝住,僵硬地伫立在原地。 半晌,他收回手,“我以为,我们还能当朋友。” 乔唯欢摇摇头,“我不和男人做朋友,你也不适合和女人做朋友。” 莫西临胸膛起伏,剑眉紧皱,英俊的眉目间压着翻涌的情绪,嗓音干涩,“我们做不成夫妻,但是没必要老死不相往来。我之前很对不起你,你怪我是理所当然,我想补偿你。” 愧疚太容易混淆人的感性思维,常常滚进“念念不忘”里来鱼目混珠,伤人又伤己。 乔唯欢站起身,拂掉裤子上的灰尘,笑着说:“我说过,我没有怪过你,所以你现在应该补偿的人是陆筱雅,她跟在你身边,受了不少委屈的。” “那你呢?”莫西临脚下一动,站到乔唯欢对面,“你跟着姓贺的,不委屈?” 男人深沉如海的面目,不期然的在脑海里浮现,让乔唯欢的眼睫抖了抖,“为什么会委屈?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干什么。” “你确定?” 莫西临逼视她的眼睛,语气沉沉,“你没有告诉乔姨我们分开,也没有告诉她,你和姓贺的在一起,为什么?” “那不重要。”乔唯欢抬起头,脸色波澜不惊,“重要的是,我们永远不可能了。” 莫西临猛然震住,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他在干什么? 他们已经分开了,而且各自有了别人,为什么他还要坚持补偿乔唯欢?还会在听见她说“不可能”的时候,会变得恼怒? 莫西临出神的望着乔唯欢纤细的背影,急促的呼吸了几下,跟着狠狠捏了捏眉心。 快步离开乔唯欢的别墅,回到莫家老宅,拉开古斯特的车门,低头发动车子,再一抬眼,车前毫无预兆的出现一个男人,西装笔挺,硕大的黑色镜片遮住脸上的凶悍之气。 对方客气的走到旁边,客气的叩响车窗。 莫西临拧眉,慢慢摇下车窗。 “莫先生,我家先生有东西让我给你。” 对方从车窗的缝隙里塞进来一个朴实无华的档案袋,莫西临思考两秒,接了过来。 那人似乎只是过来送档案袋的,没再多说一个字,直接走了。 莫西临打开档案袋,里面只有几张薄薄的纸。 首页上,“诊断报告”四个大字醒目刺眼。 莫西临的目光在触及到报告上的名字时,瞳孔一缩。 他捏紧报告书,指节用力太过,把脆弱的纸张捏出一块四分五裂的缺口。 ——莫董事长,你从来没有看清过你身边的人,也没有看清过自己。 打包的过程很轻松,傅明朗找来搬家公司,和他们的人一起,忙三火四的把东西搬上车。 乔妈留在楼上休息,乔唯欢抱着黑豆在门口指挥,傅明朗脚下生风地搬着个大箱子,从她旁边经过。她伸出一只手,接住从箱子顶掉下来的手机,笑盈盈的说:“手机不知道放好,万一丢了,你这个助理还怎么工作。” 手机落下的时候是立着的,乔唯欢的手掌刚好和电源键碰到,手机屏幕立刻亮了起来。她扫了一眼,完全没见什么,傅明朗便火速把手机拿了回去,慌慌张张的放进裤兜。 第一卷第40章:货色 乔唯欢弯起眼睛,“收的这么快,怕我看见屏保?” 傅明朗望天,“没……” 他被乔唯欢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出了大红脸,干笑着打哈哈:“姐,还有很多东西没搬,我干活去了。” “你等等。” 乔唯欢本来没那么八卦,然而傅明朗的反应实在太可疑了,她喊住小滑头,双手环胸的走近他,眯起眼问:“偷偷摸摸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你老板?” 傅明朗咽了下口水,假装没听见,抬脚要走。 乔唯欢歪着头,不紧不慢的在他身后说:“扣工资。” 傅明朗:“……” 他乖乖停了脚,苦兮兮的回身,“姐,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你连我爸妈在哪住都知道。” 傅明朗这话不假,乔唯欢在雇他之前,把人的底细查了个清楚,毕竟她是个公开人物,如果助理是个不知根知底的,她不太能放下心。 就像贺正骁会查她,甚至还把她几年前的假驾照拿来研究一样。 乔唯欢的兴致忽然散了,摆摆手,“算了,不逗你了。今天你辛苦了,晚上请你吃好的犒劳你。” 傅明朗松了口气,高高的“哎”了一声。他把箱子搬到车上,又把其他的箱子码得整整齐齐,跟着从车厢里探出头,看乔唯欢正在告诉搬家工人怎么打包台灯。他想了想,从兜里拿出手机,划开屏幕,清空了短信。 搬好家,已经是半夜。 乔唯欢最近正在向养膘的作息靠拢,早早的开始打呵欠,“保镖找了吗?” “正在找,已经联系了两家公司,他们在安排人。”傅明朗平稳的开着车,听见她倦怠的呵欠声,问:“姐,你饿不饿?” 乔唯欢抹掉眼尾挤出来一点水光,懒洋洋的说:“还行,你开到‘格调’去,一会在那吃饭。” 去“格调”吃一次饭,没有千八百块下不来。 傅明朗犹豫了犹豫,小声说:“姐,不然你给我换成现金来犒劳吧,饭就不吃了。” 乔唯欢被气笑了,忍不住去弹他的后脑勺,弹得他不停缩脑袋。 “钱钱钱,就知道钱,你掉钱眼儿里了吧?” 傅明朗一边躲,一边光明磊落的表述对钱的热爱。 “姐不是让我快点找对象吗?这年头找对象要钱,我没车没房,哪有姑娘愿意跟我谈对象。” “歪理,姑娘是用真爱打动的,可不是钱。” 傅明朗嘟嘟囔囔的说:“心有余而余额不足也没用啊……” 乔唯欢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冷不防的,听见车窗上传来细微的响动。她转头去看,车窗上有一点水光。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快,眨眼间便落成倾盆大雨,密密匝匝地打到车窗上。 这天气和时间不好打车,乔唯欢直接让傅明朗把车开到他的小公寓楼下,随后飞快下车,钻到驾驶座上,打算自己开车回去。 车上只有一把伞,傅明朗没用,把包顶在头上挡雨,敲敲车窗。乔唯欢把车窗嵌出一道缝隙,听他大声嘱咐:“姐你路上慢点开车!雨大看不清路就别开了!注意安全啊!” 说完一溜烟的小跑着奔向公寓。 乔唯欢笑眯眯的摇上车窗,打开雨刷和大灯,发动车子要走人。 不经意的抬眼,看见几道人影围住了傅明朗。 乔唯欢蹙眉,抬手去拉车门,想了想又放下,先是从车里向四周扫了一圈,在看见一颗老树后的黑色轿车时,抿了下嘴唇。 黑色的轿车是辆不起眼的丰田,外面黑灯瞎火的也不开大灯,只有雨刷器在不停的工作。 车里的驾驶座上,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警惕的盯着四周。 旁边的同伴突然提醒他一声,“乔小姐下车了。” 男人倏地转过头,看向雨里的影子。 同伴:“乔小姐过来了……她好像是来找我们的?” 正说着,乔唯欢已经打着伞过来,拉开车门,打量了一会,才对里面微微惊讶的两个男人笑了笑。 “是贺正骁的人吧,帮我个忙行吗?” …… 傅明朗被大雨淋得快要湿透了,狼狈的冲向公寓,快要到大门的时候,脚步忽而一顿。 他租的公寓很破,没有园区,只单独两栋大楼在风雨里飘摇着。 楼下有几个男人,穿得人模狗样,一脸凶相的抽烟闲聊,笑起来时很豪迈,露出的牙齿泛着森冷的光。 傅明朗咽了下口水,脚步向后退,后背突然被很大的力气推了一把,他猝不及防的踉跄了下,手里的包“啪叽”落地,掉进了泥坑里。 “小子,可逮到你了!怎么着,还想跑啊?” 有人冷笑着说话,不由分说的抬脚,揣上傅明朗的膝盖。 傅明朗下意识的想躲,但忍住了,生生受了这一脚。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傅明朗向踹他的人干笑:“虎哥,我能跑到哪去?我这不是身上没带现金,看你们来了,想去银行取钱……” 楼底下躲雨的人渐渐过来,把傅明朗密不透风的围了起来。 傅明朗搓了下鼻子,笑着打哈哈,“虎哥,我没撒谎,我真有钱给你们。” 虎哥旁边的小弟给他打着雨伞,他自己优哉游哉的叼着根烟,拽的二五八万的嗤笑出声,“有钱,有钱月初怎么没还利息啊?还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信儿,连房子都搬了,害我带一帮兄弟出来找你,你知不知道我们出场费多高?” 听这个意思,这个月除了利息之外,傅明朗还要多给一份“出场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辛苦虎哥大老远跑一趟,还要淋着雨。” 傅明朗弯腰捡起地上的包,顾不上擦上面的泥,直接翻开,掏出钱包把卡递过去。 “虎哥你看,我早准备好了,就是这两天事多我给忘了,里面有一万八……” 虎哥斜着眼睛抽走傅明朗手里的卡,放在掌心轻轻敲着,皮里阳秋的说:“一万八利息够了,出场费呢?” 傅明朗被雨冲得快要睁不开眼睛,费劲巴拉的在身上摸了半天,从兜里翻出来几张红票,伸手递过去。 虎哥略略一扫,抽走了。跟着,一巴掌糊上傅明朗的脸。 他手掌堪比熊掌,早些年在街头厮混,练出来的力气不容小觑,一手下去,直接把傅明朗打到眼花耳鸣,戳在原地懵着圈。 旁边的小弟解风情地过来,对着傅明朗开始拳打脚踢。 傅明朗回过神,神思清明的捂住头脸,一声不吭的任由这帮人打他。 被揍得狠了,胃有点疼,他弓起腰,低垂的视线里,看见谁捡起他再一次掉在地上的包,粗鲁的打开,向下,不留情的狂抖一气,他的东西稀稀落落的掉在地上。 狂暴的风雨声里,听见虎哥粗犷鄙夷的声音。 “这么点儿钱就想打发老子?你当老子要饭的啊?” 这群人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阴影,平时吃的是半生不熟的人,急了会生吃人肉。 要不是年初的时候,他爸要做肾移植手术,需要一大笔钱,银行又不肯贷款给他,他怎么会急迫的找上高利贷。 傅明朗早就知道,他们是不讲道理的,他挨打也不是因为钱,而是他们要给他下马威,告诉他:别想着跑,跑到哪里都可以找到他。 不然哪会为了一万八的利息,特意跑过来堵他?他们还嫌钱少费事。 快点打完吧,傅明朗想,打完他就能回去好好睡觉了,明天还要去给姐找保镖,精神不好会很难办事了。 突然他耳朵一动,错愕的抬头,没看清对面的人影,反而被迎面而来的拳头揍在鼻梁上。 傅明朗短促的“啊”了一声,鼻腔里的酸涩的热流滚滚而下,流出来的血很快被雨水冲散了。 虎哥“哈哈”笑了几声。 “还抬脸让人揍,傻/逼!” 雨声太大,心情甚好的虎哥没听见脚步声,但是这些年培养出的直觉让他略略回头。 长发的女人打着伞,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后,阴暗的天色让她面目模糊,看不清脸,然而身体的线条和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他有点挪不开眼睛,很想掀开那把碍事的雨伞,让他看清楚这女人有多漂亮。 虎哥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粗壮的手臂抬起,去掀女人的雨伞,抬到一半,被人拦了一下。 虎哥以为是哪个小弟嗨过了头,五迷三道地刮到他,他瞪圆了眼睛,虎目在旁边一扫,正要大声骂两句,脸色却突然一僵。 两个高大的男人,没有打伞,身上的西装被雨水打得湿透了,那一身浑厚的气势却不同凡响,一看就不是善茬。 虎哥皱起眉,“哥们,哪条道上的?” “哥们”不回他,也不肯走,倒是伞下的女人开始说话。 “我本来只是来看情况,没想到你们居然直接动手了。” 乔唯欢抖了抖手背沾到的雨珠,抬眸,轻轻一笑。 “这样也好,免得麻烦了。” 转头向旁边的男人问:“他们有九个人,能搞定吗?” 两个西装男眼皮抽搐的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这种货色,再来九个也能搞定,就是不知道乔小姐是想…… 第一卷第41章:干倒 其中一个西装男垂下目光,委婉的询问:“乔小姐想怎么搞定?” 乔唯欢静静的看着那几个还在动手的人,和已经跪到地上蜷成一团的傅明朗。 都已经被揍得面目全非了,还怕她在这帮人手底下吃亏,声嘶力竭的喊:“姐别过来!” 暴力,人最直接的生理冲动。因为跪着的人没有资格说话,它便又被附加了“强”的意义。 制服暴力最简单的方式,是比它更的力量更强。 所以管这帮人是谁,既然动了手,就先把他们干倒,让他们不得不听她说话。 乔唯欢嫣然一笑,轻飘飘的开口:“事情闹太大会不好办,让他们还不了手就行了。” 两个人的眼皮又开始抽,这个“还不了手”,是往见血了来,还是断骨头? 不过眼看乔小姐笑的可怕,他们不好再问,直接动起手来。 在战场上混的,和在街头混的,一样的地方在于都要狠,不一样的地方是,狠的程度不一样。 贺正骁的人,曾经穿梭过的地方有刀光火海,更有枪林弹雨,是真真正正踩着遍地鲜血活下来的人。 一出手,招式简单,但招招要害,既快且准,先前彪悍魁梧的虎哥直接被对比成渣,他那帮弱鸡小弟更不用说,没等下狠手,已经哀嚎着栽了。 乔唯欢踏着凄凄惨惨的呼叫声,面不改色的走到傅明朗旁边,蹲下去,雨伞遮在他的上方。 “还活着吗?活着喘口气我听听。” 傅明朗被揍得鼻青脸肿,手撑住地面,抬起来的脸惨不忍睹,血水和泥水糊成一片,颤巍巍的喘了两口气,“姐。” 乔唯欢深深的呼吸一口,跟着轻轻锤他的后脑勺。 “是不是傻,有麻烦不会说?” 傅明朗费力的爬起来,坐到地上,肿起来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别乱动,一会去医院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乔唯欢抿起嘴唇,不太忍心继续怼他,直接问他:“你怎么惹上这帮人的?” 傅明朗抹掉鼻子底下的血水,支支吾吾的说,和他们借了一点钱。 乔唯欢没问他为什么借钱,也没问“一点”是多少,转过头,眼神很冷。 虎哥比其他人抗揍,但现在也被人按倒在地,手臂被扭到身后,趴在地上垂死挣扎地抬起头。 “臭娘们,你谁?!” 乔唯欢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傅明朗,淡定的说:“我是他姐。” 傅明朗接纸巾的手顿住,一瞬间,鼻腔里似乎又有暖流涌动,几乎要冲破眼眶落下来。 跟了乔唯欢五年,相处一千多天,哪怕平时乔唯欢对他再怎么照顾,他也没忘记,自己只是个小助理。 当初早早辍学,稀里糊涂的跑到片场打杂,被生活制片劈头盖脸的骂,乔唯欢看他可怜,好心给他解围,顺便给了他更好的工作,他已经很感激了。 要不是乔唯欢,他现在连一个月一万八的利息都未必能还上,哪能因为私事去麻烦她? 可是,乔唯欢就这么坦荡的说是他姐…… 乔唯欢起身,手腕被人拉住。 傅明朗收回发颤的胳膊,定定的看着她,“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别上火,我自己能搞定。” “你怎么搞定?”乔唯欢平静的问他:“再挨几年打搞定?” 不再看傅明朗,乔唯欢直接起身,缓慢地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向地上的人。 “他欠你们多少钱?” 被压在地上的虎哥横眉竖目的报了个数。 这点钱对乔唯欢来说不算什么,她挑起眉,果断说:“我帮他还,以后你们不用再找他了。” 虎哥已经看出这两个人的厉害,能把这种人带在身边,这女的也不会太简单。他想着,可能是哪位人物的小妾,于是斜着眼睛向上,翻起的眼白不怀好意,“你用嘴还?” 大概是和贺正骁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关系,乔唯欢发现自己脸皮正在变厚,听见这种带有侮辱性的潜台词,内心居然毫无波动。 抬眼,浅笑着和贺正骁的人说:“能帮我把他的头固定住吗?” 两个黑衣男今天晚上频频对视,从中总结出一个经验,就是乔小姐说话太绕弯,很考验他们的智商。 比如现在的“固定”,是怎么个固定法…… 两个人想了又想,最后简单粗暴的抓住虎哥的头发,把他的大半张脸死死的按在地上。 紧接着,乔唯欢轻轻抬脚,踩住虎哥另外半张脸。 虎哥横行霸道好多年,从来没在女人身上受到过这种奇耻大辱,当下怒急攻心,差点咬碎了后槽牙。 “臭娘们,你今天动了我,以后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你说了算吗?” 乔唯欢转了转脚底,声音很轻的说:“会被指使到这里要钱,你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吧。平时是不是仗着上面的大哥欺负人欺负惯了,忘了自己其实也只是个小弟?” 真正的大头目,怎么可能会做费力气的活。这个虎哥再怎么凶,也就是个跑腿的而已。 “和你上面的人说清楚,明天带着借据来今辉公司找我,我连本带利的给你们。”乔唯欢的气出的差不多了,收回脚,冷声说:“要是你想算刚才的账,尽管冲着我乔唯欢来,我接着你的招。” 这帮人图的无非是钱,其他吃力不讨好的活,他们是懒得做的。乔唯欢在b市多少有些人脉,她还是公众人物,这个什么虎哥想和她清算,也要掂量下自己的份量,值不值得他上头的人为了他费一番麻烦。 哪怕这人真的敢来找她的事儿,她也有办法应付。 不得不说,乔唯欢的猜测非常准,地上的虎哥听见她的名字,脸色倏地变了。 小老百姓和公众人物的对待方式是截然不同的,他知道傅明朗在给明星做助理,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明星会这么“明”,而且还会帮他还钱。 说到底,他今天来这里,只是吓吓人加要钱。现在节外生枝了,他也要想想回去怎么和上头交代。 然而虎哥要怎么交代,和乔唯欢没有关系,她领着惨兮兮的傅明朗走人,直接去了医院。 那群人还算有轻重,傅明朗的伤没有大问题,右小臂轻微骨裂,养的好,不出十天可以痊愈。就是脸惨了点,本来年轻俊朗的小鲜肉一枚,现在脸肿得人不忍直视,成了鲜猪。 乔唯欢给傅明朗放了半个月的假,让他好好养伤。 傅明朗十分不安心,顶着猪脸说:“姐,这钱我会尽快还你。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乔唯欢大度的说:“多大点事,不就是钱么,五年不给你发工资就出来了。” 傅明朗:“…………” 从医院出来,雨更大了。 天像漏了一样,倾盆的雨落下,绵绵密密地砸着窗户。 男人仿若未闻,优雅地半靠在床头,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拿着书。他修长的身躯包裹在纯黑色的睡袍里,前襟松散,露出小片麦色的胸膛,和线条流畅的肌肉轮廓。睡袍下摆,长腿笔直,随意地交叠,柔和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让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慵懒静谧,还有股成熟男性的性感。 乔唯欢推开卧室的门,看见的就是自成风景的贺正骁。 忠叔之前说,贺正骁派了两个人保护她。不过今天见到的那两个人里,好像没有上次拦着梁二少的那个。 是贺正骁又多派了人过来吗? 她的处境比之前危险了,才要这样防备? ……那他自己应该更危险? 察觉到女人的视线,贺正骁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书,看见了她做的标记。 “看这本书不需要太高的智商,你可以看得再快一点。” 乔唯欢:“……” 这货是说她智商低,看书慢? 真没见过这样的,满身彬彬风度,开口就会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她是傻了,才会想要担心这货。 乔唯欢把手里的包扔到沙发上,脱下发潮的外套,“底子差没办法,我看不懂,还不能看得慢一点?” “不懂?”贺正骁抬眸,拨冗看了她一眼,随后手臂徐徐舒展,翻手,手掌在大床上轻轻拍了两下。 “来,我教你。” 乔唯欢迈向浴室的脚步不停,笑眯眯的说,“不劳大驾,我慢慢看,能看懂多少算多少。” 说完,“咣当”一声,关上了浴室的门。 要不是贺正骁足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出来,她话里压抑隐晦的火气。 乔唯欢泡在水里,靠着浴缸边缘,懒洋洋的打呵欠。 浴室的门被叩响,男人浑厚的嗓音从缝隙里传进来。 “欢欢。” 乔唯欢半睁开眼皮,“我还没洗完,你急着用浴室可以先去隔壁。” “你洗了四十分钟。” 乔唯欢懒得说话,朝天翻了个小白眼,慢悠悠的沉到水里。 浴室的门的把手轻微地摇动一下,没开。没过多久,门锁发出一声细小的“咔哒”,贺正骁推开门,目光在看起来空无一人的浴室里梭巡一圈,最终落在浴缸上。 沉在水里的乔唯欢把大脑放空,惬意的享受难得的安静,结果感觉水面晃了下,随后,男人的手指擦过她的小腿。 第一卷第42章:您要尝尝吗? 乔唯欢“哗啦”一声从水里钻出来,下意识护住胸口,睁大眼睛瞪贺正骁,“你干嘛?!” 水凉了。 贺正骁幽深的目光在水里那双细白的小腿上停留片刻,跟着手臂从她的膝窝底下穿过,直接把人从水里捞出来。 乔唯欢:“!” 她慌乱的抓过架子上的浴巾,百忙之中盖到身上,露出小尖牙磨了磨,“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贺正骁全当耳旁风,迈开大步出了浴室。他坚硬的胸膛和有力的手臂像带了火,灼得乔唯欢胸口滚烫—— 气死了! 乔唯欢死瞪着男人分明的下颚,越看越闹心,到底是没忍住,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咬得不重,贺正骁没事人一样,把她不轻不重的扔到沙发上,乔唯欢立刻用浴巾把自己裹成一团粽子。 头顶忽而落下条毛巾,男人的手缓缓的搭上,开始擦她的头发。 那力道适中的,亲昵又温存。 贺正骁低沉的声音里仿佛带了点笑意,又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 “书是你自己要看的,说你看的慢就开始耍脾气,讲不讲道理,嗯?” 乔唯欢神色一顿,咬住嘴唇,没答话。 低垂的视线里,男人修长的指捏住她一缕长发,轻柔的拈了拈。然后头上的毛巾被拿开,风筒的热气吹得她心乱如麻。 她是在耍脾气,可她为什么会和贺正骁耍脾气? 乔唯欢不敢深想,偏头躲过热风,抬手隔开风筒,“我自己来。” 贺正骁深黑的眼眸落在她细白的手指上,眸底的夜色浮浮沉沉。 “这气消不掉了?” 乔唯欢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仰头对上他的目光,轻轻柔柔的说:“和你发脾气是我不对,还要你帮我吹头发,我是多大脸?你就让我自己来吧。” 她的触角试探地伸出,闻到壳外骤变的气味,又惊慌的缩回小黑屋里。 可粉饰起来的太平能维持多久? 乔唯欢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她再不出现,冯珊珊可能真的会打死她。 几天后的早晨,乔唯欢收到几个圈里朋友的微信,问她什么情况。乔唯欢莫名其妙,没来得及回,冯珊珊便打来电话,上来劈头盖脸一通骂:“你个倒霉孩子,一天到晚的搞事情!婚礼的风波没过去,你不知道好好利用,还趁着这时候闹绯闻,你是花式作死你知道吗?!和你说了多少次,要注意要小心,盯着你的记者能排到火星,结果你还带男人回家?!现在好了,被偷拍了,你开心了吧?” 乔唯欢懵圈的问,“……我带谁回家了?” 兵荒马乱的办公室里,冯珊珊一巴掌拍上桌面,发出来的惊天巨响震得所有人都颤了下。 “是谁重要吗?你自己滚去网上看看,公众是怎么说的!!” 说完,火三火四的挂了电话,去给乔唯欢安排公关团队应对。 乔唯欢十分听话,火速拿出平板开网页,根本不需要她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自己的名字去找消息,右下角的头条新闻就是她。 演员乔唯欢临时取消婚礼的秘密。 莫氏董事长和演员乔唯欢分手的真相! 为尊严不肯嫁入豪门?错!乔唯欢是要嫁入超级豪门! 比超级单身贵族莫西临更值得的嫁是哪位?小编为你揭晓疑问…… 铺天盖地的新闻,无一不是在说,乔唯欢和莫西临取消婚礼的理由是她攀了高枝,证据是她和神秘人物一同上迈巴ndaulet的照片。 出现这种丑闻,乔唯欢并没有觉得惊讶,毕竟圈里的黑料有真有假,她看过也经历过,早习以为常了。 可是…… 乔唯欢低下头,一脸诡异的点开铁锤硬照。 照片里的地点是她在家公寓的楼下,她穿了一身休闲装,戴了一副墨镜,但是头发扎了起来,脖颈上的黑色蝴蝶很好辨认。 她正在下台阶,当时脚崴了一下,差点摔倒,旁边的忠叔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这硬照照得很有水准,抓拍的姿势就像忠叔搂着她,而她依顺的靠在忠叔怀里一样。 只一张照片不能说明什么,然而她和忠叔在婚礼现场、停车场、餐厅等等场合一同出现的照片有很多。加上莫西临矜贵的身份,和这消息背后的推手,这事便异常的难看和火爆了。 ……好吧,虽然忠叔看着岁数很大,可是平时只穿质地上乘的三件套,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腰杆挺直,端正周整,看起来确实不太像司机兼管家。 蛋疼的捏捏鼻梁,放下平板,直接给周若冰打电话。 接通的一瞬间,乔唯欢无语的问:“你是不是被烂萝卜折磨疯了?” 周若冰狠狠的吸了口气,“滚!” 乔唯欢简直震惊了,怀疑的看了眼屏幕,确定自己没拨错号码,才问:“你不挂电话,也不继续撒泼,不是你风格啊师姐。” 周若冰在电话里沉默了半秒,而后冷笑一声,“乔唯欢,你现在丑闻满天飞,还有时间跟我在电话里耍嘴皮子?” “喔,我其实是想刺激刺激你,看能不能套出话来,了解下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周若冰:“……” 她还没从乔唯欢的坦诚里缓过神,就听见她贱兮兮的说:“毕竟一般人没有你的眼神瘸,只有你那样的视力才能看上梁二少,还莫名其妙的看出我的司机是神秘富豪,而我和他有女干情。” 按照以往,这会儿周若冰已经被气得发狂,再来两句该口不择言了。 然而今天的周若冰好像被附身了似的,听见这种话,没有像以往一样被气炸,皮笑肉不笑的说:“乔唯欢,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有很多人想拉你下马,你需要我收拾吗?” 乔唯欢挑起眉,听周若冰在电话里趾高气昂的说:“我告诉你,这消息出来前我就知道了,看出那老头和你有一腿的也不光我一个。我懒得弄脏我的手,不过有人要你完蛋,找到我这里让我帮忙,我肯定不介意让你快点从圈里退出去。你等着吧,以后有你受的!” 挂了电话,乔唯欢把手机转来转去,想了一会。 从周若冰的话里,她得到两个信息。第一,有人要她好看,周若冰是从犯。第二,风波才刚刚开始,后续会比现在更重磅。 不过她怎么觉得,周若冰好像是故意透露给她这些信息,让她有时间去做准备工作呢? 换好衣服下楼,路过书房,乔唯欢脚步顿住,歪头看向里面。 贺正骁单手插在西口的口袋里,另一手拿着电话,低声说着什么。他背影笔挺地站在落地窗前,袖口挽起,露出来的手臂饱富力量感。 “先生,我们的人已经全部混进赌庄。” 贺正骁半侧过身,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根烟,动作不疾不徐,口气平波无澜,却透着浓重的威严,无端让人敬畏。 “再安排一波进去。” “是。” 对面的下属犹豫了下,试探着问:“乔小姐那边,我们需要插手吗?” 贺正骁垂眸,看向走出房子的纤细人影。 半晌,缓慢地翻开火机盖。 “不需要。” 上午十一点,市中心的某家会馆。 穿过流光溢彩的大厅,到了约定好的包厢门前,男人指节分明的手指搭上门把,却没继续动作,对着光滑可鉴的金属门框理了理头发,才推门而入。 看见乔唯欢正在和服务生说话,男人笑了。 “来得很早嘛,唯欢。” 他穿了件藏蓝色的衬衫,因为长得白,两道不算浓密的眉毛被衬得浓墨重彩,通身一派清风朗月的气质。 乔唯欢听见声音,弯起眼睛抬头,“小师弟,好久不见啦。” 许钟书轻微的挑起眉,“你还知道你有小半年没联系我了?” 迈开大步进来,坐到乔唯欢对面,在服务生把菜单递给他的时候,直接说:“我和她一样就行。” 服务生看看许钟书,害羞的问他:“我们餐厅最近推出一道新品,您要尝尝吗?” 演员许钟书,最近大红的小鲜肉啊,她好想多看几眼啊…… 许钟书勾起唇,眼底带上些迷人的调戏,颇有那么点眼带桃花的意思。 他的目光在女服务生的脸上流连一阵,直到给人看得心直跳,脸上渐渐的红了起来,才说:“你……说的新品,味道怎么样?” 那一个“你”字的咬音沙哑绵长,格外的引人遐思。 年轻的女服务生哪经得住许钟书的高逼格调戏,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差点腿一软倒下了。 “你行了吧。”乔唯欢不客气的丢过去一团纸巾,扔到那张帅得过分的脸上,挥手让服务生下去。 可怜的小服务生还惦记自己的偶像,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包厢,完全没看出她的男神是个到处勾三搭四的货色。 许钟书叹口气,惋惜的摇头,“可惜可惜,一朵水灵灵的桃花,就这么被人给拦下了……” “你桃花那么多,囤得快烂了,还招呢?” 乔唯欢一撩长发,笑盈盈的说:“不闹了,今天找你出来,是有事想拜托你。” 第一卷第43章:小弟弟 “是早上的新闻吧,这事还用你说,我早发博挺你了。” 早晨刚得到消息,许钟书立刻发了条微博,力挺乔唯欢人品,也在乔唯欢约他出来的时候猜到了理由,现在不意外的耸耸肩。没有外人在,他敛了浑身的风流,微微正了脸色,“倒是你,知道是谁干的么?我套过周若冰的话,应该不是她。” “我也和她通了话,觉得不是她。”乔唯欢蹙眉,眼神冷下来,“而且听她的意思,这事不算完,后面还会有料,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许钟书看了眼包厢的门,沉声说:“这次消息传播的太快,后面应该不止一家工作室在操作。我觉得针对你的人可能有些背景,不然带不动这么多人,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可能是莫西临?” “不像他的作风。”乔唯欢摇摇头,“莫西临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哈!”许钟书斜眼看乔唯欢,“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当众取消婚礼扫他面子,怎么知道他是真君子还是真小人,有没有想过报复你?” 许钟书一直知道他们感情不算好,婚礼现场他也有去,当时大呼“幸好”,却不知道乔唯欢为什么突然想通了,会取消婚礼。 乔唯欢没和他说过理由,觉得再聊她和莫西临的事有点不地道,干脆沉默下去。 离开包厢的时候,乔唯欢先许钟书一步起身,走到门前,刚刚把门拉开一半,倏地被许钟书关上了。而后,一股清冽的男人气息从身后笼罩了她。 许钟书一手撑在门上,另一条手臂悄然抬起,绕过乔唯欢的腰侧搭上门板。 从背后看,就像他抱着怀里的女人一样。 乔唯欢扬起眉,微微回过头,她和许钟书认识好几年,每每见到他对她摆出风月老手的架势,总觉得是小孩子想吸引大人注意,让她的心情十分微妙。 “快滚蛋,不怕挨揍?” “你想揍就揍,反正我在你这儿挨的打不少,早习惯了。” 许钟书看她秀气的耳廓,精致的小半张侧脸,最终把目光定格在她柔软红润的嘴唇上。他喉结滚动,难得一见的面色郑重,口吻却依然是调笑的。 “你最近缺不缺男人?缺的话,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不错的?” 乔唯欢简直哭笑不得,忍不住用手包打他脑门,“少来,你身边哪有靠谱的人。” 许钟书不躲不闪,一派自然的接话:“我啊,我不是挺靠谱的。” 乔唯欢摆手,“我现在和人同居,没有精力照顾小弟弟。” 小弟弟…… 许钟书被污力十足的影射了满脸,心情复杂的黑下脸,“我就比你小了一岁……” “小一个月也是小,还不是小弟弟?” 乔唯欢安慰性的在他手臂上拍了两下,随后抓着他的手臂丢开,一把打开门扬长而去,徒留下满头黑线的许钟书。 也许乔唯欢的确是流年不利,每次出门都会遇到事情。当她快要走出会馆的时候,从右侧的拐角里出来几个人,她随意一扫,立刻想骂娘。 大概是莫西临最近比较会哄,陆筱雅没再以委委屈屈的哭包子形象出现,而是露出一点小幸福和小羞涩的笑容,乖巧的依偎在莫西临身边。而莫西临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个贵气迫人的英俊男人,只有眼神里透出一点难以察觉的沧桑,扶着依然半身不遂的陆筱雅向外走,偶尔低下头和她说些什么,陆筱雅会满眼爱慕的点头附和。 跟在他们身后的苏可萱倒是很奇怪,脸色是雾里带着霾,好些全世界都欠她钱一样的阴鸷。 在看见乔唯欢的时候,苏可萱的眼神猛然变得尖锐起来,淬了毒一样扎向乔唯欢。 那种浓厚的恶毒,有形有质的压了过来,让乔唯欢不由得皱起眉。 跟在后面出来的许钟书也看见这几个人,他挑眉,双手放进裤袋里,大步追上乔唯欢,背过身子和她面对面,边倒着走边笑,“吃饱喝足是不是该下一场了?怎么样,有安排没?” 乔唯欢瞥他一眼,看他眼角眉梢透出的风流,心明镜的点头,“行,好久没出来玩了,我找人打会牌,来不来?” 许钟书笑得那叫一个浪荡,迷死人不偿命。 “舍命陪你啊。” 陆筱雅听见声音才发现乔唯欢,下意识的张嘴:“乔小姐……” 被握住的手忽而有些疼痛,她抬起头,看见莫西临薄唇紧抿,眼神沉沉的望着她,“等会要吃什么,想好了?” 两句话的时间,那对亮眼的男女已经脚步不停的和他们错身而过。 乔唯欢路过身边的时候,莫西临仿佛闻到一股浅淡的香气。可能是她的头发,也可能是香水,还有可能是她身上的女人味。不浓烈不张扬,短暂的错过人的鼻尖,留下馥郁的余香。 ——我不和男人做朋友。 借口,并且毫不掩饰。 既然她希望再见只是陌路,那他成全她。 只是仍然忍不住去关心她的消息,然后不受控制的去联系她。 乔唯欢正在和一群朋友打麻将,顺便研究下黑料的走向,又要做什么准备。电话响起的时候,她漫不经心的一扫,手里的麻将丢到桌子中央,“八条。” 对桌的人摊开手里的牌,“胡了!七对大满贯啊,给钱给钱,哈哈哈哈!” “我的天,绝张都能胡?” “欢姐你行不行了,大满贯也敢点啊?” 许钟书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滑过她摊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潇洒的一推牌,“前男友没完没了,你这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 “我得意个毛线。”乔唯欢淡定的点卡牌,抽出几张扔到桌上,“别废话,该你坐庄了,快点掷骰子。” 然而那电话就和催命一样,一声一声的不肯停。乔唯欢忍不下去了,拿起电话,让沙发上坐着的朋友替她两把,跟着出去接电话,冷静的问莫西临:“有事吗?” 她在发现莫西临有了不该有的念头之后,一次比一次冷淡。 莫西临深吸口气,压低声音问:“你的事闹得很大,怎么不知道注意点,还和男人出现在公开场合?” “圈里的消息不就是这样,我怎么做,该来的都会来。” 乔唯欢扶上楼梯把手,低头看悬在半空的那盏水晶吊灯,被它璀璨的华光刺得眯了眯眼,“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挂了。” “我压下了消息,很快,那些花边新闻就能消失。” 乔唯欢以为他们已经撕破脸了,刚刚碰见莫西临,他也没有要和她打招呼的举动,没想到莫西临会不声不响的压下消息。凭莫氏集团的底蕴,想来这件事不需要她再做什么,就能过去了,可她真心不想接受莫西临的好意,“公司的公关团队会帮我处理,不用……” “我想帮你做点事。” 乔唯欢抿起唇,觉得现在这样,她说什么都显得很矫情,只好:“那谢了。” 挂了电话,她半个身子撑住扶手,有点头疼的做了几次深呼吸,视线里忽而撞进一行人影。 大堂经理亲自出马,毕恭毕敬的走在前面领路,身后的国企领导和旁边的男人谈笑风生。 而这个男人面目深邃、唇角微弯,挺拔的身躯被深灰色衬得冷肃,包裹在纯白手套里的手指微微张开,即便是在谦让别人先他一步上楼梯,满身的风度和气势也难以让人小觑半分。 领导摆手,让贺正骁走在前面。贺正骁并不坚持,确切的说,他只是做个样子,随后便慢条斯理的上了台阶。 乔唯欢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向回走。 这么短的时间,包厢里的人又多了几个,是另一桌在这里打牌的熟人跑过来凑热闹。 人多起来,再打牌就有些不合适了,爱玩的提出玩个游戏:闻香识人。 名字听起来很是文雅,内容十分难以描述。 一屋子人轮流抽扑克牌,按花色分成一男一女的两人小组,再按点数排出顺序,点数最小的那组人会轮流蒙上眼睛,手也会被反绑在身后,然后其他组的人胡乱换位置,通过一个个的闻味道和试探,在他们中找出自己同组的人。 这个闻味道还好说,用鼻子就可以,然而试探……除了手和对话都可以,也就是说,嘴唇、舌尖都可以用。 想想就很没节操。 有没玩的过的人问:“猜对没有惩罚,那猜错的人怎么样啊?” 许钟书大方的伸出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姿势,暧昧的眨了下眼睛,“自己选的人想怎么样就要怎么样。” 一群小年轻哄然大笑,热热闹闹的开始抽牌。 早些年的乔唯欢还年轻,玩过这类没下限的游戏,可她现在自诩上了年纪,十分坚定的不掺和。 许钟书一把将她从沙发里拉起来,脚下生风给人拽到牌桌那去抽牌。乔唯欢不摸牌,他便抓着她的手翻牌,随后一拍手,拿出自己的牌,都是一样的红桃。 乔唯欢:“……” 这种时候再说不想玩,只会显得不合群,她只好随着大伙开始选位置站定,等着游戏开始。 第一卷第44章:散了吧 一轮下来,没人猜对,猜的过程很是香艳,最后,猜错的人被抱着来了个缠绵的舌吻。 乔唯欢眼皮狂跳,去和许钟书大眼瞪小眼:你过来,让我先闻闻你身上都有什么味。 许钟书:等一会,现在位置不好,偷偷作弊会被发现。 乔唯欢:可是我刚刚的点数太小,很有可能快到我们了。 许钟书:不会吧,我们记得我们前面还有一组。 事实证明许钟书确实不靠谱,第二组就是他们了。 许钟书痛快的蒙上眼睛,让乔唯欢再多点时间准备。 连闻再调戏的过了大半圈人,还没到乔唯欢那里便选了。他也不介意选错人,被放得开的女孩搂着跳了段奔放的舞,两人缠得如胶似漆,半天才意犹未尽的分开。 ……一群小浪催啊,猜人的和被猜的,都是兴致勃勃狼血沸腾的。 轮到乔唯欢,被蒙上眼睛的一瞬间,有点不安的说:“那什么,要是猜错了可别太过分,我岁数大了,老皮老脸的不好啃。” 看不见的四周爆发出一阵笑声,有人调侃着喊:“好啊,要是猜到我头上,我就让欢姐来段激情四射的钢/管舞得了!” 立刻获得大部分群众的赞同,掌声呱唧呱唧的。 乔唯欢:“……” 她默默祈祷,绝对不要栽到这货头上。 手腕被人拉到身后,一条柔软的布巾把她的两手绑到一起,她挣了挣,发现系得还挺牢固。 “可以开始了?” 没人答话,都在吭哧吭哧的闷笑,最后闷笑声不见了,只有可疑的沉默——这个时候发声会被人记住位置。 不知道是谁压得极低的声音,“开始。” 于是乔唯欢只好从旁边的人开始,试探的闻了闻。 迪奥真我的味道,女孩子。 乔唯欢犹豫了犹豫,要不要直接选这个女孩子,想了想还是算了。大家玩这个就是图高兴,做的太明显就太扫兴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挪动脚步。 浓重的香、些微的汗味、有点甜……这一股硫磺香皂味又是什么鬼? 乔唯欢满头黑线的继续找许钟书,猝不及防的感受到一股清凉的男人气息。 探出鼻尖,仔细的闻了闻,没有香气,只有寡淡的烟味,和浑厚的男人味。 在场男士都抽烟,这个不好判断。 再向前一点,侧过脸,贴上男人。 面料有些粗糙,蹭一蹭,脸颊刮到一颗小小的纽扣。细细的又蹭了两下,感觉那形状应该属于衬衫纽扣。 今天有很多男人穿衬衫来,乔唯欢也不确定这个是不是许钟书。 许钟书身上还有什么特征? 唔……记得他衬衫左侧有个刺绣标志? 乔唯欢踮起脚,去寻男人的左侧胸口。那胸膛宽阔温热,肌肉紧实坚硬,心跳十分稳健,体魄惊人的精悍。 好高……许钟书应该也有这么高?好像他经常锻炼,也有肌肉吧。 忽而蹭到一点不平整,男人的胸膛在一瞬间变得紧绷,头顶的呼吸愈发沉重。 乔唯欢狐疑的用鼻尖又蹭了下那处,仔细的想,这里的形状和许钟书衬衫上的小标志是不是一样。 周围响起细小的笑声,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不寻常的反应让乔唯欢停了动作,随后,她回过味来,蒙在黑布里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男人左胸口的不平整是…… 她尴尬的红了脸,干巴巴的轻咳一声,小心小声的沟通作弊:“给点提示好快点结束,你是小师弟吗?” 提示来了,男人的手搭上她纤细的脖颈,那手指长而有力,触感却十分绵软,像戴了一层手套,拇指在她喉咙的位置轻轻摩挲,温柔的好像在爱抚。 乔唯欢却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不能抑制的颤抖起来。 她不知怎么的,觉得这双手并不温存,而且很有可能立刻收拢,掐断她的脖子。 周围起了一阵调侃,“哥们,不能作弊啊!” 乔唯欢咬住嘴唇,慌乱的挣开男人的手,脚步向后,跌跌撞撞的要摔倒。 男人强硬的拉住她的手臂,让她借着惯性撞进他的怀里。 下一秒,眼前的黑布被掀开。 如果她碰的男人不是他,继续下去会怎么样? 贺正骁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仰起头,眼底的夜色平静又暗藏凶险。 “玩的很开心,嗯?” 无波无澜的口吻,蕴藏着迫人的寒凉,不怒自威。 看出情况不对,四周静了下来,莫名的大气不敢出。 刚刚贺正骁进来,大家看他卓尔不凡的气势,以为是谁的朋友,听说这里在玩来凑热闹。然而此刻众人各使眼色,发现大家一水儿的问号脸,显然是没人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许钟书冷下脸,大步过去,看出两个人的关系不寻常,直接说:“别发火,我们平时玩笑开惯了,没有别的意思。” 乔唯欢如梦初醒的张张嘴,声音有些哑,“没事,小师弟,这是我之前和你说的……男朋友。” 那三个字,她说的无比柔软又委屈,许钟书怎么会听不出来。再一看,乔唯欢的眼尾已经红了,细碎的水光浸润她的眼睛。可她狠狠的一闭眼,再睁开,又成了一股子倔的大拽逼。 “帮我解开。”乔唯欢动动被绑住的手腕,转头笑盈盈的和小浪催们说:“家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玩的开心点。” 然而许钟书的手快要搭上她手腕的时候,腰上一股大力,直接带着她离开包厢。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那人是谁啊?” “欢姐说是她男票,看着好厉害的样子……但是好吓人!” “是啊,这气势不像圈里人,不过没听说过b市有这么号人物,难不成是刚回国的官二代?” “你可得了吧,官二代会不管欢姐,让她冒出这种消息?” “哎?对了,我刚在一个朋友那打听出来,这回的事好像是……” 乔唯欢行动受限,被困在男人的怀里东撞西撞,七荤八素的红了眼。 “贺正骁,你慢点,我看不清路,走不稳。” “先帮我解开不行吗?我手有点麻了。” “贺正骁……” 男人停下脚,她没来得及舒口气,便被推到车里。乔唯欢手臂不能动,撑不住身子,直接被放倒在座椅上。 贺正骁欺身而上,膝盖撑在她腿间,有力的手臂搭上靠背,另一手撑在她脖颈旁边的座椅上,弯下腰,气势迫人的逼近她。 “我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嗯?” 乔唯欢咬住嘴里的一块软肉,细密的睫毛轻轻颤着,尽量心平气和的说:“我和朋友们很久没见,是玩的有点过了,但是我不好扫他们的兴……” “知道过了还要玩?”扳过女人的脸,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头,贺正骁唇角微弯,深黑色的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欢欢,不要用这种方式考验我的底线。” 乔唯欢一怔,愣愣的问:“我考验你什么了?” 贺正骁大手松开,直起身,居高临下的对上她茫然的眸子。 “你要的东西,我早晚会给你。前提是,别再发生这种事。” 乔唯欢脑子里崩了几天的弦,突然就断了。隐藏在和平假象背后的嫌隙,就这么突兀的现了出来。 彼此相互隐瞒,各自有各自的生活,除了住在一起加上偶尔打个炮,他们其实再没有别的交点。露水似的关系,他贺正骁又凭什么污蔑她、怀疑她? 胸腔里的怒气在翻涌,她用理智压住的不甘一股脑的跑了出来,叽里咕噜的开始控制她的神经。 “我要你给我什么了?”乔唯欢大口的呼吸,侧着的身子弓起,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从一开始就是你缠着我,明知道身边那么多危险,还不管不顾的搅乱我的生活,我和你要过什么吗?我说了什么吗?既然你觉得我有所图,好,那我告诉你我要什么。” 乔唯欢仰起脸,不躲不闪的对上那双夜一样的眼睛。 “我要你从我视线里消失,还我之前的平静,越快越好!” 大手捏住女人的后颈,贺正骁眼眸幽深,嗓音冷沉。 “刚才的话,我当你没说过。” “凭什么?”乔唯欢不住的喘息,神思前所未有的清明,冷笑一声,“反正我们的关系和pao友一样,总是要结束的,区别只在早晚。” 明知道她是在气怒之下口不择言,贺正骁还是不可避免的沉下脸色。他英俊的眉目间酝酿起滔天的汹涌,深邃的轮廓镀上无形的危险。 低下头,微凉的唇贴上她的嘴唇。 没有温和的吮吻,只有略显凶残的撕咬。 乔唯欢短暂的懵了,跟着不受控制的挣扎起来,费劲的扭动身子,却被贺正骁轻巧的别住双腿。 嘴唇上的疼一下一下的没有尽头,而后嘴里终于泛起了血腥味。 等到男人大发慈悲的放开她,乔唯欢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唯独嘴唇和血叠在一起的红色,怵目惊心的艳丽。她乌黑的眼睛一动不动,静静的望着车顶,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说话的声音既轻且柔,又冷冰冰。 “贺正骁,我们散了吧。” 第一卷第45章:变故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乔唯欢几乎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贺正骁深静的眸子不带半分情绪,像是要将她平静下来的面色穿透,浓重的呼吸低絮似的铺洒在她身上,又渐渐滑开,充慢了整个车厢。 气氛持续低抑,空气沉得像是能压死人一般重。 半晌,男人缓缓从她身上离开,拉开车门,无声的下车。 隔着黑色的车窗,可以隐约看见她防备的蜷起身子,缩成小小的的一团。 乔唯欢闭上眼睛,偏过头,把脸埋在车座和靠椅之间的角度里。 隔了一阵抬头再看,车外没有人。 乔唯欢艰辛的坐起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抠开车锁。 她还被绑着,怎么见人? 乔唯欢左右看看,最后小心的跑到方形的承重墙旁,借着分明的棱角,磨手上的布巾。 听见人声,有点局促的藏到墙后,等到人声消失了才出来,继续磨。 冷不防听见一声幽幽的询问:“你……干嘛呢?” 乔唯欢吓了一跳,回头,许钟书一脸诡异的盯着她奇怪的姿势,立刻朝天翻了小白眼,“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帮我解开。” 上了许钟书的车,乔唯欢萎靡的窝在车座上。 许钟书跟着音响里的歌哼了两句,乔唯欢没好气的说:“难听死了,别唱了。” 许钟书笑了,“把你送到哪?” 公寓里很久没有人住,有点冷清,不想回去。乔妈那里也不想去,扰她的安静。韩以柔这几天出差,没在b市。 乔唯欢:“去酒店。” “不是和人同居?现在不回去,吵架了?” 许钟书斜眼看过去,发现她抿着嘴唇,吹了声口哨,“你男人气势不错,发个脾气把一屋子人吓得半天没敢动。这种的看着吓人,其实最闷骚了,你哄一哄就好,没必要吵架。” 乔唯欢脑仁嗡嗡的疼,额角薄弱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隐跳动。 “敢不敢让我安静会?” 许钟书比了个ok的手势,安静下来专心开车。 乔唯欢眯起眼睛假寐,结果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闪过好几年前第一次见贺正骁的画面,一会是婚礼上的莫西临和陆筱雅,一会又不期然的想起那栋房子里臭屁的猫小爷…… 等到回过神,才发现许钟书已经停车熄火,“这栋房子我买了之后就没住过,便宜你几天。” 乔唯欢摇摇头,“不住,你送我去酒店。” 许钟书眼带桃花地挑眉,“花那个钱干什么,再说酒店人多嘴杂,你现在敏感时期,再传出些什么怎么办?” 乔唯欢皱眉,疲惫的捏捏鼻梁,“该做的准备都做了,再传,我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许钟书拗不过她,只好把人送到酒店。 乔唯欢一个人进了酒店大堂,走到半路,回身看了一眼。 常年面对大量的目光,让她对人的视线已经不那么敏感,然而刚刚她就是觉得,有一道阴森的视线,贴在她的后背上。 可马路上人来人往,汽车飞驰而过,没谁注意到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她。 乔唯欢在前台开了房,直到她的身影进了电梯,路边一辆黑色的商务才缓缓发动。 车后座上,苏可萱怨毒的死盯着大堂,突然旁边一条手臂把她拽了过去,男人粗糙的手掌,直接从她的裙子下摆探了进去。 苏可萱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边扒男人的手臂边大喊:“你说要让她倒霉,就这个程度她倒什么霉了?!还不是和男人在外面吃好的喝好的,还住这么高级的酒店!” 今天的虎哥没戴墨镜,露出脸上凶悍的横肉,手上皮笑肉不笑的一捏。苏可萱浑身一颤,脸上不甘不愿的红了起来,被人直接拖到腿上坐着,毫无还手之力的任由人上下其手。 “小妞,那娘们的保镖不好应付,你乖乖听话就得了,别搞其他的幺蛾子,小心坏了我的好事!” 那天的雨夜,和被女人踩在脸上的耻辱,虎哥这辈子都不会忘。隔天回去之后,知道说实话有可能被老大责怪,何况他想要乔唯欢好看,便扭曲了事实,没说乔唯欢会替傅明朗还钱,反而说她要告他们。 老大思索了一番,觉得这女人不识好歹,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虎哥便循到乔唯欢家楼下,带着一群人堵她。谁知道没堵到乔唯欢,反而撞见个鬼鬼祟祟的苏可萱,预备要对乔唯欢泼硫酸。 两道魍魉一拍即合,当下结成龌龊的同盟。只是虎哥不是放着肉不吃的主,连蒙带骗的把苏可萱套到床上,里里外外啃了个干净。 苏可萱被摸得直想吐,气愤的去拍打虎哥的脸,“我不管,反正我要看着她死得惨不忍睹,全世界都骂她恶心她,不然你别碰我!” 虎哥对女人是从来不惯病的,当下大手一挥,扯掉苏可萱上衣的几颗扣子,随后不留情面的摸上去。他心想,老大这次一反常态,和一个明星过不去,实在少见。那臭娘们估计是惹上什么硬茬子了,老大弄她是卖人情。事情都是“师爷”去办的,他可是一点没掺和,省事还能出气。 脸上却笑得猥琐又可怕,“说了能让她完蛋就肯定能!让人干活还不给饭吃,你见过这么办事的?” 胸口被捏的发疼,心里也一阵一阵抽搐的疼。 苏可萱忍住满心的酸涩,任虎哥的手撩起了裙摆。 好像自从乔唯欢在莫西临面前说出那番话,她的生活就变了。莫西临开始对她不理不睬,前几天,连筱雅都开始疏远她了。 她无所适从,仅凭一口难平的恶气来支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生活的裂变找到合理的理由。 对,她没错,错的是别人! 晚上,乔唯欢洗了澡,披着浴袍窝在沙发上,半靠着抱枕看电视,然而什么都没看进去,脑袋里始终有一双幽深的眼眸挥之不去。 烦躁的坐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最后又蔫吧的坐下,摸摸没表情的脸,发呆。 电话响了一声,她克制不住的去看,又生生忍下了。 很快的,铃声催命似的响起来,乔唯欢咬着嘴唇去拿电话,在看见屏幕上的名字不是“贺正骁”时,心情复杂的接起来,和冯珊珊聊了阵,挂了电话继续发呆。 她和贺正骁说“散了吧”,真的是因为被质疑而气的口不择言吗? 如果不是,那简直细思极恐…… 乔唯欢甩甩头,重新拿起手机。 莫西临说帮她,可她依然拜托朋友了。 微信群里大片的艾特,通知她事情办完了。她便点开微博,发了一段简短的文字,公开说明忠叔的身份来回应之前的丑闻。 同一时间,微博上出现一大波艺人力挺乔唯欢人品,顺便还把莫西临、乔唯欢、陆筱雅三个人纠结的情史透露了下,网络上瞬间炸了。 早晨消息火爆全网,到了中午莫名消失,连讨论的人都变少了,谁想到晚上又卷土重来,而且排场这么大? 三角恋,还是豪门、明星、小家碧玉的三角恋,怎么看怎么纠结啊!还有,那个老头不是新金主而是司机?怪不得总觉得他和乔唯欢有点违和,原来不止是年纪的关系…… 更奇异的是,莫氏集团董事长也公开声明,他和乔唯欢当初是和平分手,两个人现在还是朋友,不希望因为任何误解给乔唯欢带来麻烦,这算是委婉的澄清事实…… 有今辉公关团队做后盾,加上几个当红艺人的力挺和莫西临的声明,乔唯欢很快洗白。莫西临大概也做了工作,舆论的热点被放在了乔唯欢的苦逼情史上,没几个人去扒他和陆筱雅。 谁知道,就在乔唯欢和冯珊珊松了口气的时候,变故再起…… 北郊后山,炫酷的小跑轰鸣着冲上山坡,跟着一个漂亮的甩尾,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随后稳稳的停在院子里。 崔承川熄了火,下车把钥匙甩给佣人,迈开大步向别墅走。 “先生。” “嗯?” “德姆维尔先生正在地下室等您。” 崔承川眯起眼,闲闲的叼住佣人递来的烟,懒洋洋的去了地下室。 打开门,凶悍的拳风扑面而来。 崔承川猛然向后一躲,险险避开,唇间含着的烟却被刮到,从中间整齐的断开,前半截蔫巴巴的落在地上。 贺正骁收回拳头,他呼吸微乱,刀裁般的鬓角沁出潮湿的热汗,分明的下颚朝室内一点。 “来,练会。” 崔承川拿掉剩下的半截烟尾巴,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开什么玩笑,两人从小打到大,他一次没赢过。之后老德姆维尔去世,贺正骁经过半年的地狱式训练,练出一身的铜皮铁骨,和几十号人对打也能全身而退,他就再没有还手的余地,谁和他练?! 结果后衣领被男人拎住,把他拽进了地下室。 半个小时后,两个男人摊在地上,大汗淋漓的喘着气。 崔承川摸摸青了一块的下巴,疼得倒吸了口冷气,“下手够狠的……我说,你让人甩了还是怎么着,找我出气来的?” 贺正骁闭着眼,浓眉微皱,难得一见的露出些情绪。 “急功近利了。” 崔承川动作顿住,利落的从地上起来,“啧啧,真把人逼急了甩你?” 贺正骁眉目不动,笔直的长腿闪电般抬起,正要一脚把人踹走—— 地下室的门被敲响,佣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德姆维尔先生,乔小姐那里有紧急消息……” 第一卷第46章:师爷 乔唯欢在酒店窝藏一周,看风波已经过去,有点犹豫要不要去贺正骁那里把东西搬回来,想了想,她留在那里的东西不多,特意跑一趟,很容易让人误会,最后还是作罢。 这天在酒店餐厅吃了午饭,下楼回房间,遥遥的看见三个人站在她的房间门口。 两个穿了警/服,一个戴金边眼镜,穿正装,衣冠楚楚年轻斯文,在和警/察们谈笑风生。 年轻人最先注意到乔唯欢,冲她微微一笑,迈开长腿过来,伸出右手,“乔小姐你好,初次见面,我叫乔长洲。” 乔唯欢递过手和他虚虚握了下,很快收回来,周到客气的笑:“乔先生,你好。” 这男人的气场很和善,但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乔长洲不甚介意的笑笑,收回手,“我们是本家,年纪也差不多,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长洲。” 乔唯欢挑眉,“我就算了,第一次见,直呼其名不太礼貌。乔先生有事找我?” 话音刚落,手腕被人拿起,冰冷的手/铐铐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两个警/察一左一右的站到乔长洲旁边,公事公办说:“乔小姐,现在怀疑你与一起命案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饶是乔唯欢再淡定,现在也冷静不了。她张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我和命案有关?谁的命?” “一个名叫赵大成的人,他的尸体在上周四被发现。” 赵大成……是谁?她怎么没听过?! 其中一个警察拿出逮捕令晃了晃,冷硬的说:“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你和他的死有直接关系,这里是逮捕令!” 乔唯欢皱眉,脸色冷下去,抬眼看向乔长洲。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事和这男人有关系。 开口,口气不咸不淡:“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的义务,我跟你们走,但是我可以先打个电话吗?” …… 审讯室里,乔唯欢叠起双腿,铐起来的手安稳的放在膝盖上,眉眼十分宁静。 长桌对面的女警/察手里拿着笔,仔细的盯着她的表情,一板一眼的问:“这个月七号晚上九点,你在哪里?” “普兰多会馆。” “隔了一周的事,你记这么清楚?” “那天是周若冰生日。”乔唯欢微笑,不疾不徐的答:“我和周若冰是死对头,圈里人都知道。会记住死对头的生日,并不稀奇,她也知道我的生日,还会在当天包下很多会馆,不让我有合适的地方开狂欢趴。” 女警/察低下头,记录下这段话,跟着问:“当天你在那里做了什么?” “上周我出了一点麻烦,您应该也听过。许钟书怕我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找我出去玩,晚上七点到的普兰多,去的时候听说周若冰在楼下,给她打电话祝她生日快乐,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跟着和朋友k了阵歌,唱到‘广岛之恋’的时候,周若冰上楼,阴阳怪气的嘲讽我一顿,然后我们出去对骂……” “你们是死对头,为什么还要给她打电话?” “相爱相杀,您听过吗?我们是死对头,也是真爱。” 乔唯欢顿了顿,瞥见女警/察见了鬼的神情,继续说:“后来周若冰看见他男朋友的小情人,把我丢下去撕那妹子了,我回了包厢,坐了半小时,之后回酒店。” 女警/察匆匆记录下来。 “走的时候是几点?” “大概九点?九点二十?这个确实记不太清,只记得到酒店的时候是十点半。” “酒店,是说这几天一直在住的酒店?” “对。” 女警/察的脸色严肃下来,“从普兰多到酒店只需要半小时,你为什么花了一个多小时?” “半路车子抛锚,临时叫的修车公司要很久才到,我自己修了一阵,没修明白,最后打车走的。” “有证据吗?” 乔唯欢挽起耳边一缕碎发,静静的看向她。 “我的车可以算证据吗?” “哐当”一声,女警把一个塑封袋子丢到桌上,里面的刀带着干涸的血迹。 乔唯欢眼皮一跳,堪堪压住了神色的剧变,却压不住内心翻起的惊涛骇浪。 乔长洲伫立在审讯室外,透过干净的窗口,不错目的盯着说话的女人。 一个中年男人在旁边说:“一般人坐进审讯室会不安,紧张的时候很难组织好语言,随随便便抓个漏洞盘问就会露出马脚,可是这个女人——” 他抬手一指,“像个老油条,一点别的情绪都没有,坐在这里和坐家里一样,应对起来收放自如,连情绪都控制的很好。档案上没写她进过警局,平时也不和警/察打交道,怎么会这么滑?” “当晚命案发生的时候,她正好在现场。她和赵大成有过节,一直记恨在心,会报复,很合情合理。有人证物证和作案动机,她再怎么滑,也不会逃过法律的制裁。” 乔长洲推了下金边眼镜,他手势很有意思,左手三指收起,手掌向外,细长的食指触上横梁,轻轻一抬。拇指的位置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光滑圆润的断口。 对中年男人笑道:“您说对吗?” 对方老神在在的点头,“‘师爷’说的对,任何人都不能躲开法律。” …… 三波问话结束,警/察们把乔唯欢一个人留在审讯室。她有些疲倦的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背脊却仍然挺得溜直。 桌上的咖啡冷了,不再冒热气。乔唯欢不想喝这里的东西,忍着口舌里的干燥,继续挺着。 本来以为,接下来的猛料和之前的等级差不多,没想到还是她低估了对方的手段。 赵大成,当初想要侵/犯她的那个修车工,她忘得差不多的人,没想到突然死了。就在那天晚上,她回酒店的同时,车子抛锚的那条路上,几百米之外的小树林里,赵大成死在那里。 身中七刀,只一刀恰好扎在肝上,不明不白的挂了。 警方揪出赵大成的过去,发现了他当初把她拽进小胡同里的事,她便被列进嫌疑人之一,时间地点又那么巧。更巧的是,那把凶器——生锈的刀,就是她曾经刺过赵大成的刀,那上面还有她的指纹…… 好像铁证如山。 可不是她乔唯欢做的! 到底是谁杀了赵大成,还伪装成她杀人的假象? 她的仇家不多,还都是小打小闹,诸如周若冰那类的,真没和谁结下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值得人费这么大力气来陷害她,除非…… 乔唯欢手脚冰凉的想着,跟着轻轻蹭掉掌心的冷汗。 门开,年轻的警/察进来,身后跟着个男人。 乔唯欢舒了口气,又有点不解的问男人:“你怎么知道的?” 千算万算,没算到她第一个见到的熟人会是莫西临。来警局之前,明明是给许钟书打的电话…… 年轻的警/察小声说:“莫先生,按规矩来说,现在不允许见任何人见乔唯欢。我只能给你们五分钟时间,你们要长话短说。” 莫西临英俊的眉目很是阴沉,但还是点了头,“谢谢。” 坐到乔唯欢对面,脸色不见缓和,反而更加深了眉心的沟壑,“许钟书人脉不够广,警局内部疏通不开,给我打了电话。你……没有受委屈?” 乔唯欢有点愣,她还以为莫西临会问她“你真的没有杀人”。 摇摇头,自嘲的说:“没有,他们还算客气。但是证据很多,我看了都信了。” 莫西临有些恼怒她轻飘飘的态度,“这时候了还开玩笑?你不知道事情多严重?” 乔唯欢脸色很静,自从进了警局,她表情几乎就没怎么变过,好像刀枪不入。 “我知道很严重,严重到了我很有可能真的吃牢饭的地步,可我能怎么办?人死了,凶器上有我的指纹,那个时间地点就在我回酒店的必经之路上,车子坏掉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证明我在干什么,我是百口莫辩。” 莫西临听完,两手握成拳。 他在来之前已经听说了来龙去脉,和乔唯欢知道的差不多。 也就是说,乔唯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陷害的,又惹了什么人。 莫西临沉吟片刻,目光深深的看她,“姓贺的没来看你?” 乔唯欢抿起唇,“他不会来。” “你进了警局,他不来?” “我们分了。” 莫西临呼吸一窒,“……什么时候?” 乔唯欢垂下眉眼,避开他灼灼的视线,“时间紧迫,我们不说这个。莫西临,要是我真的不能出去,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做件事?” 她目前没人能拜托,只能放缓语气,“我妈……她的病情很严重,会有攻击性行为,没有我看着,有可能会被送进精神病院。我不想她下半生还要去那种地方遭罪,你能不能让傅明朗去一趟我家,把我所有的不动产处理掉,再把现金挪到——” “乔唯欢!” 莫西临听不得她交代后事的语气,大声打断她,“你会没事,我会让你没事!” 临走之前,莫西临的脚步绕过桌子,抬起的手在半空犹豫了下,最终沉沉落上她单薄的肩膀。 “等我下次来,带你出去。” 出去,哪有那么容易。 凭莫西临的身份,也只能悄悄见她五分钟,可见这案子有多难疏通。 莫西临离开后,审讯室安静了片刻,跟着门再一次被打开。 乔唯欢抬眼,看见一脸微笑的乔长洲,眉目瞬间冷下去,“听说我现在不能见任何外人,不知道乔先生是怎么进来的?” 第一卷第47章:天天扎你车胎! “我可不是外人,我是公派律师。” 乔长洲端正的坐下,像模像样的拿起桌上的笔录看了眼,跟着放下。 “乔小姐和莫先生分手了,看起来关系还是很好的样子。” “我可不记得有向法院申请为我委派律师。”乔唯欢轻轻的笑,“所以乔先生,你有话就说,没事请滚。” 乔长洲雷打不动,神色都没变一下,“乔小姐火气不要这么大,我是来帮你的。” 乔唯欢:“呵呵。” “就像乔小姐的档案只有二十一岁之后的,还是我觉得没必要,警官们才停了调查,不然乔小姐以前的事可能已经被翻出来了,那些罪名可不比杀人罪轻。” 乔唯欢的脸色有片刻的龟裂,胸腔开始剧烈的起伏—— 这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她以前的事?! 不对,她回国的时候,韩叔花了大力气给她办户籍,身份上没问题。她在中东做过的事,国内警局管不到,就算被知道了,乔长洲也不会用这个来威胁她,因为没有威慑力,更没有证据。 是乔长洲在诈她! 乔唯欢迅速调整好表情,眉眼淡淡,“乔先生,满嘴放炮可不是个好习惯,小心将来烂舌头。” 硬骨头。 然而那一瞬间的失态还是被眼光毒辣的乔长洲捕捉到了。 “乔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现在的情况对你很不利,不管你认不认罪,都不可能从这件事里脱开干系。如果你主动坦白,还有可能争取从宽发落,看看会不会按照防卫过当来判。” 乔唯欢心脏狂跳,抬眸,对上乔长洲斯文的脸,“我是不是要谢谢你提醒,如果不主动坦白,我的刑期会很漫长?” “一句善言而已,不用客气。” 乔长洲大步走向门边,拉开门,门外的警/察拿着个台灯严阵以待。 “不管说的话是真是假,能少受罪不就好了,争一口气干什么呢?认了罪,你只是吃几年清汤寡水的饭菜而已,等以后出来,还有机会东山再起。要是继续撑着,真的定成故意杀人,到时候是死缓、一二十年的刑期,你以后出来了,也报废了。” 乔唯欢嫣然一笑,生平第一次用汉字爆粗口:“滚你妈。” 本来就是莫须有的罪名,她认个毛线! 挨骂的乔长洲神色不变,微笑着给警/察让开路。 台灯被放到桌上,扭开。 刺眼的灯光近在咫尺,灯泡的热度扑面而来,乔唯欢别开头闭眼,那股子热气仍然灼得她面皮发紧。 放在膝盖上的手被人抓起,拉得很高,最后绕过肩颈,用另一幅手铐铐在了椅背上。 乔长洲抬脚走人,身后的人忽而问了一句话。 “你们弄这出,是不是因为贺正骁?” 那个警察明显一愣,云里雾里的看看她,再看乔长洲。 乔长洲假面具般的脸总算出现一点裂缝,而后渐渐敛了笑意。 乔唯欢知道了答案,轻轻的嗤笑了声。 “想用我威胁或者报复他,你们可找错人了。我们分了,就在上个礼拜。” 乔长洲从兜里掏出眼镜布,摘下眼镜擦着,回过身,一双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乔唯欢。 他知道德姆维尔为什么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她很聪明,还清醒得不可思议,陷入困境的第一反应是求生,没有惊慌失措和哭哭啼啼,看见死路也不忘记反过来试探他,万一他说漏嘴了,事情就麻烦了。 是个挺有意思个女人。 可惜,不管德姆维尔有没有和她分开,她始终是那男人唯一的突破口,继续遭罪是免不了的。 乔长洲重新戴回眼镜,“乔小姐,和律师说实话是个好选择。希望我下来再来,你可以和我坦白。” 医院外,傅明朗胳膊上的石膏还没拆,便着急的离开住院部,飞奔向打着双闪的红色crv。 副驾驶的门大开,韩以柔紧紧的捏着方向盘,眼眶血一样红。 “你慢点……不行,你快点!” 韩以柔无声的哭了一路,她的车依然火箭似的开到警局,最后在门外被人拦下。 警/察公事公办的说:“按规定,乔唯欢现在不允许见家属,你们过两天再来吧!” 韩以柔气愤的推那个警/察,“过两天过两天……过两天什么事都定了,欢儿该吃牢饭了,我们还能干什么?!” 警/察皱起眉,一把拂开韩以柔,“还敢袭警?挺有胆子啊!怎么着,你也想进去陪她?” 傅明朗抱住情绪激动的韩以柔,连拖带拽的向警局外走。 回到车里,韩以柔控制不住的双手捂脸,惊天动地的哭了一阵。 欢儿在受罪,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就连见她一面也做不到。 她好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得快要窒息了。 傅明朗的眼睛很红,没打石膏的手攥成了拳头,清朗的嗓音变得低哑晦涩,“韩姐,我们去找莫董事长,他应该能有办法让姐出来!” “我和他联系过,他现在还在周旋……” 韩以柔放下手,狠狠抹掉脸上的水光,抖着手臂发动车子。 “我们去找那个男人,是他的话,欢儿一定可以没事!” 上一次碰面,乔唯欢简单的说了她住的地方在哪。韩以柔凭着记忆找过去,开车在山下转了几圈,才看见藏在枝繁叶茂后的小马路。 车子沿着蜿蜒的路径向上,十分钟后,她和傅明朗找到那处隐蔽庄严的别墅。 院子里很安静,韩以柔下车,按了许久的门铃,也不见人出来,着急的想爬墙,还好傅明朗把她拦住了。 没有贺正骁的联系方式,韩以柔只好和傅明朗坐在车里等。焦心的两个小时过去,院门开了,白色的迈巴ndaulet出现在视野里。 韩以柔和傅明朗不约而同的下车,拦住要开出院子的迈巴赫。 “少爷……”忠叔踩下刹车之后,有些犹豫的回过头,“这位小姐是乔小姐的朋友。” 车后座上,贺正骁靠着座椅,长腿交叠,闭着眼。深邃的眼窝之下,鼻梁笔挺、薄唇微勾,和身上冷肃的深灰相互交映出寒凉的不近人情。 “嗯?” 忠叔一惊,赶忙转回身。 他没听错的话,那一个“嗯”的意思是“那又怎么样”。 韩以柔拦住迈巴赫,却没见有人下车,小跑到后车门的位置,着急的去拉车门。见门不开,又开始拍车窗。 “贺先生,欢儿出事了!警/察说她杀了人,证据非常足,欢儿很有可能坐牢!她已经在警局呆了三天了,谁都见不到她的人,你能不能帮帮她,让她从里面出来?” “贺先生,你在里面吧?” “贺先生?!” 韩以柔敲了半天的车窗,迈巴赫给出的回应,却是缓缓的发动了。她一惊,当下心凉了半截。 贺正骁这是……不打算管欢儿了? 韩以柔一下子慌了神,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车子快要开出院子,又突兀的停下了。 傅明朗抱住车头,盯着看不清楚的后车厢,大喊:“贺先生,我姐脾气不好,很有可能和人犟到底,她一个女人还不知道会在警局里遭到什么样的对待!我求求你,就算不帮忙让姐出来,可是能不能想办法让我们进去看她一眼,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傅明朗向后退开两步,跟着,扑通一声跪下,红着眼说:“看在姐和你好过一场的份上,看在她是个女人的份上,我求你了……” “明朗,我们不求他!” 韩以柔回过神,飞快跑到傅明朗旁边,拉着他起来,眼睛里的泪将落未落的,却死盯着那扇始终没有开过的门。 “我还以为你对欢儿有感情,劝欢儿和你说实话,和你好好的,没想到你这么绝!还好欢儿聪明,早就看透你没有人情味,一点都不喜欢你,把你给踹了!” 她说着说着,心里的酸涩愈发浓重,让她几乎语不成调。 “你们分了才好,像你这种没心的人,根本配不上她!我警告你,不管欢儿这次能不能出来,以后你都离她远一点,不然我……” 韩以柔左右看看,最后一脚揣上迈巴赫的车头,还使劲碾了碾。 “我就天天扎你车胎!” 忠叔:“……” 他看着两个人走开,还没回过神,直到身后响起一声低沉暗哑的:“忠叔。” 忠叔迅速敛了神色,不声不响的继续开车。 下午三点,高尔夫球场。 身材微微发福的男人踏入大堂,球场的老板忙不迭的迎上去。孟元德个子不高,他恭敬的弯下一点腰,“孟老,您大驾光临,我这里可是蓬荜生辉了。” 孟元德下巴圆润,含笑的面容不见苍老,菩萨似的和善:“哪儿的话。” 他的目光在大堂里梭巡一圈,跟着在自己的肚子上拍了拍,一派慈祥的说,“你这里不错,改天啊,我们再想打球,我就和他们说说你这地方。等他们来了,你就知道什么叫真的蓬荜生辉了,哈哈!” 球场老板咽了下口水,有点紧张,还有点激动。 孟老大概是随口一说,可如果他那个圈子里的人真的来了,他这里以后有可能会变成那些大咖趋之若鹜的好去处。 第一卷第48章:站着死,跪着活 球场里绿草如茵,广袤的绿色层叠铺开,放眼望去,仿佛绵延到了地平线。 贺正骁脱了外套,内里白色的立领衬衫纽扣被扣到最顶端,袖口却挽到手肘,露出有力的麦色手臂。他接过旁人递来的球杆,慢条斯理的摆正姿势,随后毫无预兆的挥出。 白球飞起,没来得及拖尾巴,倏忽间没了影子。 “好球!” 孟元德发自肺腑的夸赞了一声。 德姆维尔找上他,基本上等于确定两方会合作了。只不过,拖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表态,现在突然联系他,会不会和那小丫头有关系? 一旦他们合作,不管那个小丫头还真的说不过去,而且正好可以卖个人情给他…… 看来德姆维尔这是怒发冲冠为红颜啊! 孟元德长叹了口气,“哎,还是年轻好啊……” 他随意拿起根球杆挥了挥,不知所谓的摇摇头,“我现在快连球杆都挥不动了。” “孟老老当益壮,何必这么谦虚?” 贺正骁缓慢地掂了掂手里的球杆,唇角微弯,“是这里的球杆不行,该换了。” 孟元德风平浪静的眸光几不可见的一闪,摸了摸圆润的肚子,微微点头,“是该换了。” 换个更合适更隐秘的场合,换身份更合适的人来谈,比如他身后的那位…… 乔唯欢维持手臂向上的姿势,在冷硬的椅子上坐到全身僵硬、麻木。 没有水喝,没有饭吃,甚至不能睡觉,手臂也没了知觉,唯独神经始终紧绷。 当她精疲力尽的时候,台灯灼热的温度会烤得她痛不欲生,难以入睡。 那股子灼热,驱散了她所有的安稳。不见伤不见血的折磨,几乎要煎熟她的意志。 看着她的警/察拍了她肩膀一下,大声喝道:“笔录都不做,还当这里是你家,能消停睡觉呢?” 乔唯欢疲倦的睁开眼,本能的循着声音抬头,发现她已经看不太清东西,视野里是一片朦胧的灰白。 很难想象,她的意识是十分清醒的。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里,理智的看自己的灵魂,在无休止的大火里嘶声呐喊。 警/察看她有气无力地动动干裂的嘴唇,然而嗓子已经哑透了,说不出一个字,只好纡尊降贵的贴近她,“你是不是要认了?” “……” “什么?你大点声说话!” “我……没罪。” 认?开什么玩笑。 她认了,就是认命了,然后带着污点,浑浑噩噩的过后半生。 她已经发过誓,这辈子只能站着死,不能跪着活,谁都别想让她再妥协…… 乔唯欢在审讯室里苟延残喘,审讯室外,警/察气愤的出去,看同事正拿着外卖进来,鼻子很灵的闻到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惊奇的说:“噫,今天不吃盒饭?” 同事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他神秘一乐,欢快的用脚关上门,把几个外卖袋子放到桌上,一个个的拿出精致的餐盒,“有人请客啊!咱们俩那点工资点这家东西不得肉疼死,一顿饭吃进去和吃钱一样,全是血泪啊!” 嘴巴朝审讯室里努了努,“吃吧,吃完悠着点,好好照顾人,要么莫董事长这顿饭白请了。” 警/察掀开盒子,迫不及待的掰开方便筷,夹起一块肉尝了尝,满足的舒了口气,“我也不想折腾人啊,她不认我有什么办法!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她嘴还这么硬,也不知道硬抗什么呢,肯定跑不开的事,早点交待不是早就能睡觉了……” 这边两个人正大快朵颐,忽然有人进来,两人不得不暂时停下筷子。 乔长洲的目光在桌上一扫,“两位辛苦了,乔唯欢还没认吧?” 拎外卖进来的年轻警/察做了个干巴巴的吞咽动作,“……还没。” “那就没办法了。” 乔长洲微微一笑,他身后的警/察们涌进来,进了审讯室里,解开乔唯欢铐在椅子上的手铐,粗鲁的把人带出来。 乔唯欢几乎是被拖着出来的,她气息微弱的抬起眼,和乔长洲的目光轻微的碰了下,跟着便被人带走了。 年轻的警察有点急,三两步追上,“乔唯欢的案子还没弄清楚,按规矩现在不能出审讯室!” “按规矩,证据确凿,并且超过七十二小时,她该被放到拘/留所……”跟在一群人后面的乔长洲停了脚,斯文的推了下眼镜:“等一周之后,检察院提起公诉。” 年轻的警察语塞,乔长洲说的是正规流程,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他目送一行人走远,转头挑了个没人的地方,直接给莫西临打电话。 “喂,莫董,这次我帮不了你了,乔唯欢被带到拘/留所了!那里鱼龙混杂,犯什么事儿的犊子都有,不管轻罪重罪都会暂时留在那,流动性大就很容易买通!要是真有不要命的,混进去想……有警/察看着也未必能救得了她!” 挂了电话,莫西临英俊的面容上阴霾极其的重,一双眼睛里血丝密布。 三天了,乔唯欢遭了不少罪,他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可这么没日没夜的托关系调人脉,还是不能把人从警局里弄出来,甚至没办法和那几个所谓的“人证”对话。 莫西临捏着手机的指头用力到泛白,骨节明显的凸了出来。他狠狠的扯开衣领,顶端的纽扣弹跳着落地。 闭上眼,再睁开,调整好表情,转身进了歌舞升平的包厢。 那里还有一群人等着他招待,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失了分寸,不然再没人能帮乔唯欢。 现在只能祈祷,那个针对乔唯欢的人,不会真的在拘/留所里动手…… 警局里,有人拿来毛巾,把乔唯欢的头发和脸颊擦干净,跟着又拿来一件不知道主人的外套,盖到她身上。 晃晃她的肩膀,粗声粗气的:“哎?还能不能走?” 乔唯欢全身僵着,点头和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强行迈了一小步。 几个警/察看她还能动,继续带着她向外走。 踏出警局,记者们蜂拥而上,镁光灯不留情的闪烁,逼问声扑面而来。 “乔小姐,据说你与一起杀人案有关,警方已经掌握了证据,证明你是凶手,请问这件事是真的吗?” “乔小姐,你身为公众人物却带头违法,现在网民对你的评价非常差,你的粉丝也很激动,请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对公众说的?” “乔小姐,有知情人士透露,你杀人的原因是死者曾经想要侵/犯你。你杀了他,是因为他侵/犯成了,让你怀恨在心吗?” “乔小姐……” 警/察们护着乔唯欢继续向外走,不耐烦的挥退四面八方的记者们。 “让让,麻烦让让!” “我们正在转移犯人,还请你们合作,给我们让出路来!” 先前还在喧嚣的人群默了半秒,跟着更加躁动了。 犯人? 也就是说,乔唯欢的罪名已经定了? 冯珊珊额角的青筋不停跳动,她来得早,位置和大门比较近,在乔唯欢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挤到她身边。推开一个快要戳到她脸上的相机,冯珊珊大声喊道:“不好意思,现在事情没有查清楚,我们不会做出任何回应!” “可是警方刚刚已经透露了乔唯欢有罪的事实!” 冯珊珊手指攥紧,没有看乔唯欢,而是直视那个问话的记者。 那目光尖锐的,像是能把这个人身上戳出洞。 听风就是雨的记者们,不明真相的公众们,她和这群人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无力。 不能压住突然在网上流窜起来的消息,也左右不了舆论的走向,只能做些没有卵用的善后工作。 今辉高层甚至放下话来,说乔唯欢的私人行动为公司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要起诉她。 一切都因为杀人,可她冯珊珊不相信乔唯欢会这么做! 费劲艰辛的移到警车,在乔唯欢要被带上车的时候,冯珊珊压低了声音,贴在她耳朵边,“你放心,莫董事长正在走关系,他一定能让你出来,你在里面受了什么苦都咬牙忍住了,等出来之后,咱们一个个收拾回去!” 乔唯欢缓慢的抬头,对冯珊珊露出个镜花水月样虚幻的浅笑。 她那眸子黑是黑、白是白,带着睡不好的血红色,曾经娇艳的嘴唇变得青白,翘起的时候带一点倔强的决绝。 冯珊珊蓦然一惊,心头的不安丛生。然而没等她品味过来,车门已经毫不留情的关上。 车子一路平稳的开到拘/留所,乔唯欢安静的被人带到一间拘/留室。 那本应该是空旷的一间,里面却坐满了人。 二、三十个女人,穿什么样的都有,或站或坐的挤满了拘/留室。看见有新人进来,谈笑的、闲聊的短暂的停下,不约而同的转头去看她。 “脸挺生,以前没犯过事儿吧?” “不生啊,我看她有点像……那个演员叫乔什么来着?” “乔……乔唯欢?!” “对,就她!你们看像不像?” “不是吧,演员能犯事进来,以后日子还过不过啦?” “安静安静!!” 押着乔唯欢的女/警不耐烦的用警/棍敲敲冷硬的铁栏,震得一群女人噤了声。 打开门,把乔唯欢的手铐解了,丢进去。 第一卷第49章:省局 乔唯欢站不稳,跌跌撞撞的半跪到地上。膝盖当时撞出青红的一片,但却不怎么疼,也没吭声。 女/警锁好门,转身要走。 红头发的女人,穿了黄色的上衣、七彩的纱裙,飞快跑到铁栏那,伸手挥了挥。 “妹妹,这人是不是演员乔唯欢啊?大伙都说她们长得挺像的。” 女/警回头看她一眼,被对方一身的乡村非主流辣了下眼睛。 “你管她是谁,老实呆你的就得了。和你说你别犯事啊,不然你没好果子吃。” 这是委婉的提醒,别动新来的女人? 非主流乐哈哈的收回手,跑回原来的一某三分地,和周围的人闲聊。 乔唯欢慢吞吞的坐到地上,试着抬了抬有点知觉的手臂。 还好,没有报废。 她挑了个角落,不声不响的坐着,没什么力气去和这帮人打交道,只睁着一双眼,焦距时有时无,静默的想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室内的光线一点点弱了下去,大概天黑了。 乔唯欢动作太迟缓,错过了女警送的饭。 和她离得近的一个女人,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模样,长相普通,一眼过去,几乎记不住是什么样子。可能是看她有点惨,犹豫着递过去餐盘。 “吃吧,有点力气才能好受点。” 乔唯欢转了转干涩的眼珠,哑声说了句:“谢谢。” 这才第一晚,她是要吃些东西的,不然有可能饿死在这里。 吃了点饭,又喝了点水,流失的力气才逐渐回到身体里。 然而乔唯欢始终没有去和其他人说话,她像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把所有人隔离在看不见的屏障之外。 时不时的抬眼,打量的目光在这群女人身上一扫而过。 小偷小摸进来的,和伤人放火的重罪犯,单看外表,是不太容易看出来的。她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久,多则十天半月,最后会被放出去,或者进看/守所,再或者是监狱。 国内的执/法机关,比国外要严谨的多。在这种地方,执/法人员身上不容易出现问题,更容易买通的是这些来来去去的过客。 那群人用她拿捏贺正骁,达到目的了吗? 不对,贺正骁那个人,是不会被人拿捏的。 那他们达不到目的,会恼羞成怒吗? 这群女人里,是不是有看着她的,或者准备收拾她的人? 乔唯欢蜷起手指,脚一点点蹭过地面,抱住屈起的膝盖,把头深深的埋了进去。 旁边的呼噜声让她虚无的心思消了一些。她抬起头,发现乡村非主流睡得十分香甜,四仰八叉的占了好大一片地方。 这里这么静,她的呼噜声山崩地裂似的震人,可大家都睡得很好,仿佛是习惯了。 “在这里难受吧。” 给她饭的女人蹲着挪过来,指指非主流的脚底板,小声说:“听说她……和旁边几个都是这里是常客了,三天两头的进来,屡教不改的,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 乔唯欢心思烦乱的点头,那女人好像只是有个人听她说话就好,不需要回应,自顾自的说:“我也是头一次来这,拿了点店里的钱,本来想着发工资就补上,没想到老板报警了。哎,早知道我就不干这事了,钱又不多,还平白无故的遭了罪。” 女人凑得和她更近了点,压着声音问:“妹子,你是什么事进来的啊?” 乔唯欢的声音虚弱沙哑:“小事。” “小事就好办了。”乔唯欢不想说,女人不细问,毫无察觉的说:“要我说,事情不大就和他们服个软,早点出去就什么事都没了。” 说完,觎着乔唯欢没表情的脸,继续道:“这地方就怕有脾气,你犟,他们可不管。有证据就更惨了,说不定最后会落个什么罪。到时候档案上记一笔,你这辈子都甩不掉了。” 乔唯欢微微看她一眼,不着痕迹的放下手,扯了个空洞的笑,“我是很犟,还会一直犟下去。” 这天就不能聊下去了。 女人一愣,两手放进上衣口袋里,点点头,“女人有点脾气是好事。” 她低下头,手在兜里动了两下,转头问乔唯欢:“你还喝水吗?我看你嘴唇都裂开了,我水壶里还有半壶,给你?” 说完直接俯身伸臂去拿立着的水壶,再回身递过去,全程蹲着,没从地上起来半分。 乔唯欢看了那水壶半晌,没接。 室内昏暗,她脸色白得不像活人,长发披散开来,眼瞳的黑白同样渗人,肖似地狱里爬出的索命厉鬼。 女人没看她的神情,直接去碰她的手,打算强塞。 “一壶水就不要和我客气了,大家进来,能在同一间号就是缘分……” 她声音越来越急促,额角沁出一点汗,在阴暗的拘/留室里,闪着冷冷的光。 而她手里,水壶和手掌贴着的缝隙当中,一把尖锐锋利又细小的刀片,被水壶的弧度压弯,硌得她掌心生疼。 半小时之前,警局里空荡荡的审讯室,突然闯进来一群人。 五六号人,身穿制/服,身材挺拔,一身纵横沙场的正气,和不可侵/犯的锐利。 为首的人在审讯室里看了一圈,而后皱眉转身,“这里的嫌疑人呢?” 局长头上热汗汩汩的冒,但他没擦,压着气说:“这案子证据确凿,嫌疑人转移到拘/留所等开庭去了。” “谁说证据确凿的?”为首的人厉声喝道:“那凶器上还有小半个指纹,提取不出来就说技术不行!随随便便把人罪名定了,你们市局就这么办事,忽悠鬼呢?” “市局设备是和省厅比不了,不过我们不会随便给人定罪,冤枉无辜的人当替罪羊!” 被人强硬闯局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局长脸色难看的说:“那小半个指纹早就已经鉴定过,属于五到八岁的未成年人。赵大成在死亡之前身体健康,如果嫌疑人是这个年纪,他不可能会被对方连捅七刀致死。我们排查过他所有的人际,除了乔唯欢,没有第二个嫌疑人!” “怎么没有第二个嫌疑人了?你把那小半个指纹的未成年人拎过来问话了?嫌疑排除了?巧合作案的可能性也排除了?” 局长气愤难平的正要继续争辩,省厅的人抬手一比,打断对方,“明白和你说,我不是质疑你们的工作能力,是乔唯欢的案子比你们查到的要更复杂,现在,就算乔唯欢没有不在场证明,我们也要先把她保护起来!总之这件案子非常重要,你先把人带过来再说!” 局长一惊,跟着心底一沉,脸色可见的阴了下去。 这一番话的信息量太大了,首先,案子看起来简单,但事实上后面有势力介入,什么势力,他现在不清楚,上面也未必很清楚。其次,省厅下来人指明要保护乔唯欢,证明上面的人很重视这案子,才会对关键人物乔唯欢做保护,怕她出什么事。 重要的是,乔唯欢现在在拘/留所里! “快!赶紧联系拘/留所!” 局长来不及再细想,猛然转身,朝身后的人喊:“一定要把乔唯欢保护起来,不让任何人接近她,立刻现在马上!!” …… 宽阔的马路上,古斯特横冲直撞,一路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 等到了警局,莫西临飞快下车,同样下来的,还有傅明朗和韩以柔,以及另外一个中年男人。 下车之后,韩以柔直接架着中年男人直奔大厅,边风风火火的走,边断断续续的说:“快、快,我不想让欢儿再在拘/留所里多呆一分钟!” 这人被拽的七荤八素,抽空想,这姑娘看着娇小,怎么力气大的和牛一样,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居然都拉扯不住她! 四个人刚进大厅,迎面便撞见两队人。 不一样的制/服,同样严肃焦灼的面色。 他们愣了下,正要让路,中年男人站稳了脚,定睛一看,直接和对面的人说:“……梁队?您怎么来市局了?” 梁队脚步顿住,上下看了他一眼,再看莫西临,当时明白了这群人的来意,沉下脸,“你们是奔着乔唯欢来的吧?” “对!” 韩以柔急的喧宾夺主,抢话道:“我们是来打听欢儿的案子!” “行了,不用打听了。” 梁队眉头紧皱,大手一挥,脚下生风的走,“乔唯欢出了点事,你们直接来!” 韩以柔大惊,下意识要去拉梁队问清楚,被傅明朗红着眼眶扯住了胳膊。再看莫西临,都是同样严峻沉冷的神色。 一波人火三火四的出了警局,直奔拘/留所。尖锐的警笛声划破暗沉的夜,呼啸着惊醒了附近沉睡的人们。 乔长洲坐在车里,耳听警笛声远去,文质彬彬的笑了下,跟着发动车子,无声的从警局外的小马路上离开。 省厅的人来了,他这个“师爷”就不能出现了,不然会给上面的人惹麻烦。 莫西临没有那么大本事,看来,最后还是逼得德姆维尔插手了。 不过那些女人已经动手了吧,乔唯欢怎么样了? 算了,这些后续他不能再管,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b市,免得被当出气筒。 第一卷第50章:蝼蚁 乔长洲没回家,直接把车开到机场,从后备箱里拎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施施然去换票。 顺利过了安检,等了一阵之后上了飞机。 乘务员彬彬有礼的提醒每一个乘客系好安全带、手机关机,飞机上也开始喊:“各位乘客,飞机即将起飞,请您收起……” 乔长洲收起遮光板,微笑着迎接小幅度的颠簸,自上而下的俯瞰夜晚的b市全景。 直到下了飞机,踏上大西洋彼岸的土地,乔长洲彻底安全了。 然而…… 刚刚踏出机场,脑后突然一阵钝痛,不重,但让他眼前一黑,站不稳的半跪下去。 “本家……就你也敢和小蝴蝶谈本家?” 漫不经心的调调,却透着无尽的不屑,从骨子里鄙夷他这个人。 乔长洲捂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抬头,逐渐清晰的视线里,看见十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各个身材魁梧彪悍,身上虬结的肌肉似乎能破衣而出,冷厉的轮廓上,是久经沙场的残酷和肃杀。 说话的男人,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两手懒洋洋的放进西裤口袋,唇间一根燃着的雪茄,袅袅青烟升腾而起,模糊他英俊的面容,滚滚杀气却有形有质般穿透烟雾,把他的身子戳得千疮百孔。 乔长洲瞳孔一缩,那张假面具却端了起来,笑意斯文的说:“你是……莫里斯先生?” 崔承川拿掉唇间的雪茄,徐徐吐了个烟圈,“对,中文名崔承川,外号德姆维尔的忠犬,无条件为他们家做任何事,忠心不二的狗腿一枚。” 一滴冷汗沿着额角落下,乔长洲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听说崔承川办事干脆利落,没想到会这么多废话。 可见他利落归利落,话还是没少说。只不过,被他处理过的人再也没有传出这些的机会! “莫里斯先生太自谦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德姆维尔最得力的助手,天底下没有你办不到的事。”乔长洲缓慢的站起身,年轻的面容波澜不惊,“你找上我,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乔唯欢被陷害的所有细节吧?你放心,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知道坦白从宽,是个聪明人。” 崔承川眯起眼,嗤笑了声,“不过我全都知道了,所以你的筹码作废。” 他向后退开两步,周围立刻一拥而上,把乔长洲强硬的按到地上跪下。 “那两个半人,早在有动作之前我就查的一清二楚,你的消息对德姆维尔家来说有个屁用?” 崔承川丢掉雪茄,旁边立刻有人递上一个银质小箱。 打开,奇形怪状的小刀整齐排列,刀刃上的冷光刺得人心惊胆战。 崔承川的手指在几把刀的上空徘徊,最终拿起一把长而尖细的刀,用红色的绸布缓慢的擦拭刀身。 “听说满嘴放炮的人会烂舌头。”他垂下眼,看着下巴被卸掉的瞬间,疼得面孔苍白的乔长洲,抬脚一踹,踢上他不算宽厚的肩,“反正早晚会烂,那长痛不如短痛,我就费点力气,先帮你把隐患挖了……” b市没有迎来黎明的深夜,雪上加霜的下起绵密的雨。 那声音听在拘/留所里那个女人的耳中,和凄风厉雨一般,让她的心突突直跳。 因为就在她要碰到乔唯欢的那一瞬间,一直没什么力气的人突然动了下,缩回手,抬眸看她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 偏偏她又扯出个让人胆战心惊的笑脸,眉眼愉悦的弯起来,声音有点甜,“能在这里碰到,是很有缘。” 女人僵硬的接下她的话茬,不着痕迹的再去试图塞水壶,“就是嘛,我们现在相互照应,等换了地方也要照应。你也别当我是想巴着你,到了狱里,我们肯定还能碰到的。” “为什么是狱里?” 乔唯欢突然轻轻的问她:“你不是只拿了一点钱?我也没犯大事,交了罚金之后,我们在看/守所呆上一阵就可以出去了,为什么会进监/狱?” 说漏了! 反应真快,一个字就能听出不对! 也可能是她早就看出问题来,一直防备着她! 上头说得对,这样的女人,让她死比让她认罪更省事! 女人一顿之后,动作停下,眼底的狠戾再不藏着,手里的水壶“哐当”落下,短小的刀片终于见了明光。 那点雪亮的刀光,在乔唯欢乌黑的眸底一闪而过,跟着森然地划向她纤细的脖颈!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能激发人的潜力,乔唯欢早有防备,全身的力气在这一刻回笼,猛然扑向另外一边。但地上的人太多了,叠罗汉似的拦住她的去路,她手掌没有撑到地面,反而落在了一个在睡梦中翻身的人身上,对方抬起来的腿又恰好踢开了她的手臂! 乔唯欢心里一凉,却被求生意志灼得浑身滚烫,她干脆直接扑在另一个人身上,随后向旁边滚了过去。 身后的女人没有一击得手,终于手撑着地起身,跟在乔唯欢身后扑了过去,手里的刀片紧追不舍的划过去,而这次她得手了! 后背上泛起一道带着凉意的疼痛,乔唯欢浑身一颤,顾不上思考,一路爬过人堆成的路障,带起一片愤怒的哀嚎。 “哎呀我的妈,这是要干什么玩意?!” “我/靠,我的肚子……你瞎啊!” “谁这么吵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深更半夜的拘/留室开始吵吵嚷嚷,无论真睡还是假睡,女人们到底还是起得差不多。 没机会了…… 女人一咬牙,翻起自己的衣服下摆,悄无声息的把刀片放上去,正要抹掉上面的指纹再扔到铁栏外—— 一只有些粗糙的,但涂着五颜六色指甲油的手,握住她拿着刀片的手。 女人心头一凛,抬眼,乡村非主流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手里的刀片,“想毁灭证据?” 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两手按住女人的肩膀,一掰,女人的两条胳膊直接脱臼。 “啊——!” 女人发出一声惨叫,手无力的垂下,五指松开,小刀片“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蝼蚁,会为些微小的理由头破血流,或生或死。 那一柄小刀,不过是女性常用的刮眉刀,再稀松平常不过,却险些要了一个人的命。 如果不是乔唯欢有防备,还用这么讨人厌的方式逼得旁人不得不起来,她可能会在女人的第三次下手里死于非命。 女人们的吵嚷惊动警/察,大门“哐当”一声打开,女/警瞪着铁栏内攒动的人头,“吵什么,都不想睡觉了?!” 非主流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包在手上,小心翼翼的拿起那枚刀片,飞奔到铁栏那里,不住的挥手,五彩斑斓的布条上下飞舞,搭配她飘逸的红发,画面太美。 “妹妹,这里有人带危险物品进来,还差点杀人啦,你管一管嘛!” 女/警眼皮猛抽,皱眉过去,等到看清不忍直视的布条里包着的刀片,震惊得睁大眼睛。 一把拿过刀片,另一手掏出警/棍,指向铁栏内,“谁把这玩意带进来的,说!” “就那个谁,前天进来的,看着挺阴沉那个!她是不要命啦,嫉妒今天那小姑娘的美貌,非要划人家的脸!” 非主流手舞足蹈的讲解一番,回头去找乔唯欢的影子,“幸好小姑娘跑得快,不然现在——” 她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硬生生的拦下了音节。 角落里,乔唯欢靠着墙角坐着,垂眉敛目,仿佛没有生气。 侧过来的半个后背上,一条鲜红的血蛇蜿蜒而下,又浸湿破裂的上衣,怵目惊心的晕染开来。 “你说明白点!” 女/警的冷汗下来了,她知道有人把刀片带进拘/留室是多严重的问题,现在十分严肃,有点不耐非主流的拖拉,直接掏出对讲机喊人进来,不到两秒,就有同事赶过来。 她们掏出警棍,打开门,先是拉起趴在地上的碍事女人。 一拉起,有“叮”的脆响,和淅淅沥沥的血花飘落。不多,却淋得那女警肝胆俱颤。 女人全身不住的抖,濒死的抽搐,眼睛翻白,大口的喘气,然而她的喉管已经被自己划开,只能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 这诡异的一幕,让拘/留室的里人毛骨悚然。满室的人震了片刻,随后拉起女人的女/警率先反应过来,把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身上,冲傻愣在原地的几个同事咆哮:“还看,还不快点去喊人!出大事了!!” 这一嗓子喊得所有人都回过神来,拘/留室里立刻兵荒马乱,喊人的喊人,懵逼的懵逼,不怕事大的上前,躲事的向后蹿。 角落里的乔唯欢勉力睁着眼,发出一声虚弱的呼救。 “这里……还有伤员啊……” 后背上的伤不要命,但是疼啊。 尤其是,她现在松了口气,神经松懈下来,身体的感觉就更明显了,血和汗都在汩汩的冒,很是痛苦啊。 然而快死的人夺走了所有注意力,乔唯欢很是无奈的缩起来,等人关注她。 先让她歇会也好…… 乔唯欢刚要闭眼,肩膀上忽而一阵晃动。 非主流紧张地查看她的伤口,越看脸色越臭。 妈地,让她看好的人受了伤,她会不会被减薪?可是不怪她,她已经尽力了,旁边的人和猪一样,一条腿过了直接把她压住,她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搬开的! 不对!那条腿来的太是时候,还是一石二鸟,哪有那么巧! 非主流猛然抬头,但是晚了,一个高大肥胖的身影挡在她们面前,山一样矗立,隔绝了女/警们和其他人的视线。 而对方手里的铁锥,已经自上而下的扎了过来! 第一卷第51章:方舒瑜 …… 很早之前,有人和乔唯欢说过这样一句话。 那人是谁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对方身材高大,逆光,遮天蔽日的黑影一般。居高临下的口吻,森冷阴暗的声音,说阿拉伯语。 “你死了。” 这人说的没错,她很多年前死过了。 第一次死,是她刚满十八周岁那年。当时她以为她的肩膀已经展开,可以和乔妈走向真的未来,兴高采烈的偷渡离开曼彻斯特,果断掐死了自己过往的人生。 第二次死,是在中东。她带着乔妈,来到陌生遥远的国度,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茫然。再后来,被游走在街头巷尾的阴暗眼神盯上。一个无依无靠、体力跟不上又没有证件的女人,理所当然的成了他们的食物。 那时候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清晰的和昨日重现一般,分分秒秒都是鲜活的血色。 正常人的生存大门紧紧闭合,冷漠的不肯对她开启。她幽灵一般徘徊在灰色的世界里,理智的看自己泥足深陷,每每寻到机会,又会拼死的向外跑,企图逃出这种困境。只有被抓回去之后,被敲断几根骨头,她才会暂时的偃旗息鼓。 她知道人是不能停留在深渊里的,所以不认命,从没有一刻放弃过逃跑。幸运的是,她逃跑成功过很多次。不幸的是她没有证件,所以每一次只能带着乔妈偷渡离开,然后……开启又一段灰色的轮回。 辗转流落四个国家,历史却总是惊人的相似。 直到在叙利亚遇到韩叔,她和乔妈才终于过回人的日子。 韩叔是她的贵人,但能有今天,是她自己拼死赚来的。 所以现在,她怎么能等死? 那尖锐的铁锥落下,毁掉的不是她的人生,而是她一直以来坚持的胜果。 非主流眼看避不开铁锥,二话不说,一把扒开乔唯欢,自己顺着力道,身子塌了下去,打算以身护人。 然而乔唯欢的手比大脑反应更快,在被推开的同时,狠狠的抓住非主流,用力一扯,直接把人扯得避开那根锥子。 只不过慌慌乱乱的,扯到的是非主流的头发,她人没受伤,倒是开始了惨叫。 “我艹!杀人啦!我头皮要掉啦!” 这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直冲云霄,硬生生压过了拘/留室里的兵荒马乱,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其他人被庞然大物挡住了视线,只能看见乔唯欢和非主流马猴似的推推倒倒,完全不知道情况有多凶险。 有女/警大声呵斥:“方舒瑜你又闹什么幺蛾子!还不消停点!!” 山一样的女人,听到女/警的的声音,动作微微迟滞了下,乔唯欢和方舒瑜立刻连滚带爬的向外,方舒瑜还不甘寂寞的大声嚷嚷:“是真的啦妹妹!她要杀我们啊!!” “还嫌不够乱,快给我闭嘴!” 劣迹斑斑的方舒瑜和这里的女/警打过不少次交道,大家都知道这人就是一不靠谱的,快要烦死她,根本没拿她的话当回事。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大山眼底冷光一闪,飞快抓住乔唯欢的脚腕,直接把人拖了回来! 乔唯欢心中微凛,脚腕被捏得快断了,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手指死死的扒着地面,另一条腿直接踹向大山。 中了,脚底却是绵软一片,脂肪层把力道全部抵消,大山不疼不痒,手里的铁锥再一次落下! 乔唯欢全身的血流涌上大脑,瞬间压榨出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屈身向上! “她要杀我,救命!!” 女/警们总算察觉到不对劲,脸色更加严肃起来。 有人手持警/棍靠近,“怎么回事?你,回头,让我看看你手上拿的什么!” 但是她来得晚了,大山的手臂已然落下。 乔唯欢抓住了对方另一条手臂,但阻止不了。 那根铁锥落下的时候,她想的是,但愿别刺到脏器。 下一秒,温热粘稠的血已然铺洒,星星点点的溅了她满脸,像霜花。 拘/留室里一波未平,再掀波澜。 但这一方窄室注定会迎来这夜里所有的不平静,当女/警们小心谨慎地靠近那三个人的同时,大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它发出一声轰隆巨响,昭示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即将开始。 社会这座金字塔尖端的人们,动了他们的翻云覆雨手,轻飘飘的在脚下掀起一阵狂风。而各种各样的三教九流掺杂其中,懵懵懂懂的被卷进风暴的中心,到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一晚,这一间拘/留室,便是混乱的起点。 几公里之外,莫西临脸色沉沉的跟在呼啸的警/车之后,一语不发,很紧的捏着方向盘。韩以柔和傅明朗同样的沉默,这场缄默之中,又蕴含了无数的担忧和祈祷。 气氛的压抑一直持续到拘/留所,他们还没进去,便看见一溜红蓝交加的光亮。 本该井井有条并且严肃的拘/留所,忙乱得让人心头不安。 更可怕的是,其中有不少穿白大褂的医护掺杂其中,形容匆忙,脚下生风。 梁队脸色难看的下车,大步踏进拘/留所,随便扯住一个人的衣领,简单粗暴的问:“乔唯欢怎么样了?!” 这人职位低,认识制/服,但不认识梁队,被他一嗓子吼得五迷三道的,捂住耳朵喊:“还不知道,送陆/军总院急救了!” 末了又喊:“你哪个队的?” 梁队没空管它,转身,大手一挥,召唤后屁股一群脸色同样难看的同事和莫西临他们:“走,去陆/军总院!” 然而此时的乔唯欢,并没有到陆/军总院,她还在救护车上。 旁边,方舒瑜和她一样躺倒,疼得“哎呦哎呦”的叫唤。她颤颤巍巍的伸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脸,哭唧唧的嚎:“阿西吧,本来长得就难看,这下不用看了!” 大山那一锥子,是被方舒瑜拦下的。 当时方舒瑜奋不顾身的扑回来,抱住大山粗壮的胳膊,和对方扭打起来。等到女/警们过来,把两个人分开,方舒瑜的脸上,有一条猩红狰狞伤口,贯穿了她整个左脸颊。 医护检查了下输液,闻言,安慰她说:“没事,现在医疗水平多发达,你脸上伤口长好了不一定留疤,实在不行,植皮也可以。” 方舒瑜立刻停了哀嚎,伸手指着血肉模糊的脸问:“怎么长能好?” “好好上药、吃药,别碰伤口,痒痒也别摸,然后养伤的时候要忌口……” “我知道我知道,韭菜鸡蛋辛辣冷腥的不吃,烟酒能不能碰?” 医护脸皮一抽,没好气的说:“能!顶多脸皮不要了呗!” “不让碰烟酒,那我还是不要脸了吧!”方舒瑜要滚起来,被医护按了回去,只好生无可恋的一摊,“我还是植皮吧,不知道那玩意贵不贵,我没有钱啊。大夫,你说我要是不植人皮植猪皮会不会便宜……” 乔唯欢伤不重,只背上一道伤,现下安然侧躺着。 她看方舒瑜把医护气得直翻白眼,情不自禁的笑了。 “我有钱,你就抽吧,养不好伤,我们就植皮。” 方舒瑜话音一顿,眼睛转到她那边,“没事哈,我帮你是见义勇为,没指望你报答我,你别往心里去。” 乔唯欢笑而不答,眼神平静的,好像没经历过这一晚的动荡。 有警/车开路,救护车比以往更顺畅的开到陆/军总院,乔唯欢和方舒瑜被一群人围着推进去,很快又分道扬镳。 处理过伤口,乔唯欢被推出急救室,等在外面的韩以柔飞快扑上去,用眼神把乔唯欢上上下下的戳了个遍,声音有点抖,“欢儿,疼吗?” 乔唯欢眨了下眼,目光在傅明朗和莫西临憔悴的脸上扫了圈,转头看她,“不疼,就是破了点皮,你别大惊小怪的。” 这一句话说的,让韩以柔差点哭出来。 然而他们没有太多说话的时间,梁队便进了病房,直接掏出证件,“乔唯欢,我是省厅的,有些情况要和你了解,你和你朋友等会再聊?” 乔唯欢借着韩以柔的力道坐起来,过河拆桥的把人都赶出去,只留下她和梁队。 梁队办事干脆利落,单刀直入的说:“长话短说吧,你牵涉的案子有点复杂,我们找到了另一个嫌疑人,正在紧密跟踪,但你的嫌疑还没彻底排除,我们希望你暂时不要离开b市,随时等候传唤。” 乔唯欢十分配合的点头,“应该的。” “关于上周四晚上的事,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漏掉的细节?” “您怎么称呼?” “我姓梁。” “梁警/官,我想起一件事,不知道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乔唯欢看梁队一眼,“刚进市局的时候,有个叫乔长洲的公派律师和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梁队一愣,眉头皱起,直觉她要说的话很重要。 “什么话?” “我的档案遗失过,二十一岁补办了手续。但这东西您知道,原有资料没办法补,只能找相关单位开证明。所以,相比一般人来说,我的档案其实是不完整的。” 乔唯欢轻咳了声,虚弱的侧躺上枕头,不闪不避的对上梁队的视线。 “那个律师说,警/察本来觉得我档案有问题,想调查我之前的情况,是他觉得没有必要,才让警官们停止调查……我很好奇,可以左右警/察的办案程序,公派律师有这么大权利吗?” 第一卷第52章:贵客 二十分钟后,梁队脸色肃穆的出去,留下两个警/察守在病房门口,跟着转身走人。 韩以柔还想进去,医护却拦下他们。 “我们能体会家属的心情,但是病人需要静养,左一批又一批的人进去只会打扰她。你们今天先别看了,明天下午再来吧。” 伪家属们只好作罢,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乔唯欢终于迎来宁静的夜晚,睡得不香,却沉沉的不肯醒,把前几天没睡到的,狼吞虎咽的补回来。 隔天,许钟书第一个到病房。他凌晨就来了,一直在病房外和警/察大眼瞪小眼,等啊等,没等到乔唯欢睡醒,反倒等来了一大波来探望的人,最后热热闹闹的和一群人进去看乔唯欢。 看乔唯欢是真的没大事了,才彻底放下心,然后第三天又起了个大早,结果又是遭遇了同样的事…… 乔唯欢在医院留了小半个月,背上的伤口好的差不多,终于被医生大发慈悲的放人。 出院当天,梁队胡子拉碴的来通知她,她的嫌疑解除了,没有再详细说的意图,很快心急火燎的带着同事走人。 乔唯欢很是理解,她说那话,基本上等于点明不可说的事实。这么难看的事情,他们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把小鬼揪出来的。而她解除嫌疑,不再受保护,证明警方已经控制了局面,事情快要明朗。警/局内部将会迎来一阵动荡,但她安全了,也没有知道更多内情的必要了。 而且……贺正骁没有出现过,也没有联系过她,这也算是个好事儿。 乔唯欢没告诉任何人,悄悄办了出院手续,然后直奔贺正骁家。 忠叔帮她开了门,态度仍然恭谨。 乔唯欢冲他笑笑,“忠叔,我回来拿点东西,很快就走了。” 说完不再看忠叔的表情,上楼,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打包好,很快就离开了。贺正骁买给她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拿。 回到原先的公寓,打开门,发现屋子居然干干净净的,一点灰尘都没有。 乔唯欢放下旅行包,余光里,看见圆滚滚的小脑袋从走廊的拐角探出,随后黑溜溜的眼睛一亮,吭哧吭哧的飞奔过来。 “汪汪!~” 乔唯欢伸手,抱着黑豆在脸上蹭蹭。 医院那头,梁队拉开椅子,在方舒瑜对面坐下,“你别和我打哈哈,老老实实的说真话!” 方舒瑜半个脑袋裹着纱布,成了独眼龙,她两手高高举起,“梁大队长,我冤枉!我见义勇为,你不给颁个好市民奖就算了,医药费不给报我也忍了,你不能把我当犯人审问啊!那肥猪和小姑娘的事跟我一毛钱关系没有,你换个人去问行不行?” 方舒瑜说的情真意切,然而梁队一个字都不信,掏出根烟点上了。 对面的方舒瑜咽了下口水,探出鼻子闻味解馋。 梁队瞥她一眼,递过去一根,“来不来?” “不来!” 方舒瑜收了馋相,义正言辞的说:“在医院里抽烟不道德!” 梁队默默收回烟,朝天吐了个烟圈。 方舒瑜这人,摆明了是谁弄进去护着乔唯欢的,上头也明白说了,不用在她身上下功夫,都是“自己人”。 然而这个“自己人”到底是谁的人,他始终不知道。 恰好电话响了,他一看备注,起身离开病房,挑了个僻静的角落接电话。 刚开始表情还算正常,半分钟后,他属下便看他们上司的脸色变得很微妙。 再回病房,方舒瑜的床上已经没了人影,本来关好的窗户打开,窗帘随风飘舞。 梁队从窗口向下看,方舒瑜穿着松垮的病号服,怀里抱着五彩斑斓的裙子,在医院的小路上跑得飞快,还抽空回头对他来个飞吻。 梁队和他的下属:“……” 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来,“老大,要不要把她逮回来?” 梁队静默半晌,随后咬住烟嘴,轻飘飘的说:“不用了,案子结了,她和这里头的事确实没扯上多大关系。” 至此,由修车工赵大成的死所牵出的一系列后续,终于登上舞台。 先是本地一个犯/罪团伙被警方捣毁,搜查出大量的违/禁物和走/私物,另外还收缴了巨额钱款,都是这帮人压榨百姓得来的高利贷贷款。 新闻一出,立刻轰动全市。 谁也没想到,天子脚下居然会有这种事。这老窝端的好,简直大快人心! 然后,是b市的市级领导人员出现变动,起先悄然无声,但升降起伏的人数多得惊人,各个部门都有幅度各不相同的洗牌,关心时事的公众察觉到不对劲,再一详细了解,立刻哗然。 被降级的、提升的,和明升暗降的,好像全无干系,然而这种大规模的调动实在让人心惊,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保持缄默,聪明的不参与网络上的任何讨论。 乔唯欢愕然于调动的规模之大、涵盖之广,然而她还是没聪明到,可以捋清这其中所有的线条,只知道她是彻底安全了。 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给冯珊珊打电话。 扯了一堆没养分的,冯珊珊才说:“我帮你接了个公益宣传,你后天过来一趟,我们详细谈谈这个。” 乔唯欢好奇了,“什么样的公益?” “知法守法的形象大使。” 乔唯欢:“……” 她一下子想通了关节,精神抖擞起来。 前阵子,乔唯欢涉嫌杀人案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最近被更爆炸的时事新闻压了下去,然而不代表公众忘了这事,她形象还是带着污点的,偏偏国家又不可能帮乔唯欢出面澄清。冯珊珊本来的计划,是让乔唯欢等一等,等到风头过去,那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现在好了,做这种形象大使,是和商业性的宣传截然不同的,它代表国家认可了乔唯欢的个人形象,承认她的人品,再几经斟酌来确定人选。她成了形象大使,就等于国家间接承认乔唯欢和之前的案子没关系,替她洗清了嫌疑,还帮她拔高了逼格…… 乔唯欢弯起眼睛,“谢了。” “别谢我,是省厅的人直接联系的公司,指名让你做形象大使,我也是懵懵的,你这是时来运转了?” 乔唯欢没说什么,挂了电话,拿起旁边的黑豆搓了搓。 半个月后,拍宣传片的时候,乔唯欢的服装很正式,肃穆的黑色西服和西裤,厚重的布料把身材重重包裹,一点显不出来。 拍完,她上了自己的车,长长的舒了口气。 傅明朗觎着她的脸色,笑哈哈的说:“姐,这回你算翻盘了!” 乔唯欢用手扇风,“还行吧。” 回去换了身衣服,跟着马不停蹄的去参加一个生日宴。 到场,乔唯欢被在场人士震了震。 这场生日宴的主角是个红三代,乔唯欢见过他几次,能说上两句话,她以为是个娱乐性质的局,没想到来的大部分是红三代那个圈里的人,年轻的脸没有太多公众熟悉的,而且几乎各个有实权。年老的不用说,全是泰山级别的存在。 演艺圈里的小猫三两只,也都是有背景和身份的隐藏咖。 乔唯欢站在恢弘气派的大堂里,和一众侃侃而谈的人有些不搭调。 这种场合,给她一个没身份的演员发请帖干什么? 乔唯欢心里嘀嘀咕咕,脸上很静,气势不输人的走进大堂,每每有人注意到她,不管对方是露出打量、友好还是诧异的神色,都会回一个客气大方的微笑。 宴会还没正式开始,她拿起高脚杯,抿了口香槟,和旁边的半个圈里人闲聊,正琢磨她什么时候退场比较合适,二楼楼梯上,突然现出了生日宴的主角,以及他爷爷。 那两个人被簇拥着下来,说了一番客气的开场白。乔唯欢站在人群的最外围,身后,大门那里传出一点动静,她是最早听见的。 好奇的看了眼,跟着心头一跳。 有人来晚了,被门口的侍者客气的拦下来,冷硬的脸色十分难看,灰白色的眼光穿过大堂的人群,落在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姜林昌。 乔唯欢回过头,发现宴会的主角们还在和周围人的谈笑风生,一派自然的模样,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姜林昌被拦的事。 也可能,侍者是接到指令,故意拦住姜林昌的? 乔唯欢挑眉,再去看姜林昌,对方竟然垂下头,在侍者惊愕的眼光里,直挺挺的跪下了! 这一跪可非同小可,惊得她捏紧了手里的高脚杯。 姜林昌再不济,也是b市的商圈龙头,当众给人下跪,这是多煽自己的脸? 旁边的人惊奇的问:“老爷子都出来了,还有人敢迟到?” 乔唯欢不敢细想,没接话,别开眼睛喝了一大口香槟。 结果这人又说:“……又一个迟到的?” 同一时刻,被拥护在正中的老爷子笑道:“有贵客来了。” 老爷子亲自发话,跟着率先走出大堂,竟然是去迎人了。 这一下,大堂里的所有人不得不重视起“贵客”来,跟在老爷子后面出去。 姜林昌仍然跪在那,老爷子却目不斜视的从他身旁路过。 乔唯欢旁边的人脚步一动,刚迈了两步,便听见身后不轻不重的一声。 刚刚没有看错,“贵客”是从白色的车里下来的,离得远,看不清长相,然而那挺拔的身型,冷肃的深灰,和手上一点纯粹的白色…… 乔唯欢放下杯子,笑着说:“我去个洗手间。” 说完,又问了下侍者洗手间怎么走,跟着便施施然离开大堂,躲开了即将到来的热闹。 第一卷第53章:肠胃不好 谁知道这里大得离谱,长廊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成迷宫。乔唯欢踏过千山万水的找到洗手间,拖拖拉拉的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不负众望的迷路了。她心很累的扶住墙,前后看看,没有侍者也没人。 远远的,听见一阵人群的喝彩声。没过多久,是一阵澎湃的鼓点。 乔唯欢循着声音走,一直走到脚软,才隐约听见人的脚步声。 刚刚聊天的人和她打了个照面,脸上带了个花里胡哨的面具,“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肠胃不好吗?” 乔唯欢:“……” 她蛋疼的摆摆手,正要说话,眼前的光突然暗了下来。 对方把什么玩意戴在她头上,好像是个面具,眼睛和鼻尖之下留了出来。 乔唯欢碰碰面具,一头雾水的:“……这是?” “今天到场的年轻人很多,大家开始嗨了,要玩假面舞会那套,一起来啊。” 说着,不容拒绝的拉起乔唯欢的手,兴高采烈的把人拽走。 乔唯欢一头黑线的拒绝,“我就不用了……” “用的用的,凑个热闹嘛,机会难得!” “真的不用了,我不太喜欢跳舞。” 对方停了脚,回头看她,“欢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和我玩?” 乔唯欢:“……” 这孩子叫曲阳,年纪不小,好像和她差不多,只是家里比较有本事,把他保护的很好,入圈两年,几乎没见过不该见的东西,经年累月培养出的耿直和热情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乔唯欢默默收回手,浅笑,“没有,我是今天身体不太好。” “肠胃不好更要多运动!” 乔唯欢:“!!” 到底是谁说她肠胃不好了?! 大堂里流光溢彩的水晶灯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暧/昧的暗色灯光,昏沉中透着些许的五彩缤纷。角落的高台上,打碟的jd十分激动,一双手不停地比来比去,兴奋的展示他高超的技巧。 没有想到东道主会迎合年轻人的口味来这一出,面具带来的神秘感更刺激了神经,舞池里人头攒动,宾客玩得很开心。那群大咖不知所踪,可能是坐在某一个角度好又安静的角落,观赏年轻人的狂欢吧。 乔唯欢愣神的功夫,被曲阳拽进了舞池,然后他就和打了鸡血一样,不由分说的拉着乔唯欢一起跳。 其实曲阳一直觉得尴尬,他的身份不上不下,在场没有他的朋友,好不容易有个愿意搭理他的乔唯欢,他才放开了一点。 只是这点有些大,还是实心的,弄得乔唯欢脑仁发疼。 尤其是看见一个骚包白的影子,她立刻浑身僵硬,干巴巴的戳在原地。 曲阳看她和木头桩子一样,一把抓起乔唯欢的手臂,高高举起,“欢姐,你要嗨起来!来,跟我一起唱,艾瑞保底卡木昂,嘿嘿!” 乔唯欢:“………………” 救命!! 这时候,dj看人群嗨了,他也开始放飞自我,手下的动作更欢畅。 舞动的人群之外,暗色的沙发上,是泾渭分明的又一层世界。 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说:“我家的混小子太不着调,生日宴弄得不严谨,让你们见笑了。” 旁边,有人和蔼的回:“年轻人有朝气嘛,像我们这样的,是想和他们一样也不行了。” 老爷子笑呵呵的点头,“也是这么个理。” 他偏过头,看似无意的问:“德姆维尔公爵不去和他们一起?” 男人抽出雪茄,慢条斯理的放到唇间。侍者弯下腰,小心护着手里的火光,为男人点上。 火光凑近的一刻,短暂的映出他深邃的面目、凉薄的唇,和那一身的矜贵优雅,很快又融进这处的阴影当中。 “入乡随俗,老爷子叫我正骁就好。” 老爷子得了想听的话,脸上褶皱徐徐展开,苍老又锐利的目光在人群里的某一处顿了顿,随后含笑起身。 等到这里安静下来,贺正骁修长的手指拿下雪茄,夜一样的眸光准确地穿过重重人影,落在那道纤细的影子上。 那女人脸上的面具起不到丝毫作用——脖颈上的蝴蝶完全出卖了她的身份。 她今晚的衣服选得好,不过分,恰到好处的展示出她的好身材,细白的手臂与小腿外露,尽管动作僵硬,但看着格外的有味道。 没心没肺的,舞跳的不行,还玩得很开心? 有嗨过头的人撞到她,差点把她撞倒。旁边的男人扶住她,半天不松手,甚至还半揽过她的肩膀,好像问了她什么,她摇摇头,要甩人,结果又被撞了一下,直接被撞进那男人怀里。 贺正骁的对面,老爷子的孙子有点紧张。他不是特别清楚贺正骁的身份,也没听过这号人物,可老爷子高看的人他不敢不重视,才忍着性子留下来,天知道他多想进舞池去狂欢。 而且,这人身上的气势有点惊人,他拿捏不好分寸去“招待”,正纠结的时候,只觉得一股森然的凉意扑面而来,冻得他打了个激灵。 再一回神,贺正骁已然灭了雪茄,徐徐从沙发上起身,唇边笑意稍显寡淡。 笔直的长腿迈开,竟然风度彬彬的离开了。 舞池里,乔唯欢尴尬症都快要犯了。本来曲阳扶了她一把,她理所当然该说声谢,然而对方和被点穴一样,半天不松手,让她有点无语。她小幅度推开曲阳,客气的说:“我先回去了,你慢慢玩。” 曲阳还僵在原地,愣头愣脑的:“……啊?” “喂!” 有人声音不大不小的喊,乔唯欢没管,绕开曲阳走人。 “小蝴蝶!”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乔唯欢不得不站住脚,回身,对上似笑非笑的崔承川。 “那边——” “各位贵宾,我们今天的重头戏来了!” 高亢的男声响起,淹没了崔承川的话音,也让舞池里的人暂时停了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骤然出现在舞池正中的光柱,和光柱底下的拿着话筒的人。 “今晚给大家面具的理由,就是为了让各位尽兴而归!所以等一下,我们会随机选出一位男士和女士……怎么选?这个要看灯光师的心情,他把光落在哪里,那被选中的幸运儿就是谁!到时候,我们要让他们听从所有人的安排做一件事,你们说好不好?” 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很快躁动起来,齐齐涌出一声:“好!!” 主持人推了推面具,“事先声明,不管是唱歌跳舞讲相声还是接吻拥抱,大家都可以提出来。哪一项的呼声最高,幸运儿就要做哪一项!” 那边,乔唯欢被主持人的震天炮吵的,完全听不清崔承川的话,正把手搭在耳朵上,大声喊:“你说什么?” 崔承川的嘴唇一开一合,乔唯欢却只听见主持人的声音。 “各位准备好了吗?” 乔唯欢朝天翻了个小白眼,抬手比了个电话的姿势,示意崔承川有事来电,她相信这人一定知道自己号码的。 台上的喧嚣还在继续。 “那么,倒数五秒!” 扭头走人,迈一步,正对着的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压根没看见她,举起一只手,五指张开,大喊:“五!” 乔唯欢无语的绕过他,踩着“四”的声音,继续向人群外厮杀。 “三!” 好不容易冲出重围,乔唯欢舒了口气,拍拍裙子上的褶皱,继续走。 “二!” 冷不防踩到一个挺拔冷沉的影子,心头一跳。逼着自己放宽心,抬眼,却落进一眸幽深静谧的夜里。 “一!” 乔唯欢来不及想,她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贺正骁,头顶忽而落下一道光柱,逼得她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 “幸运儿诞生了,大家说让他们干什么好?!” 一群斯文人,就算被面具挡住了真貌,也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不过有热闹自然是要开心开心的,当下便有人喊:“拥抱!” “太小儿科了,接吻吧!” “不错,接吻!” “法式的吻!” “舌/吻!” “对,舌/吻!” “舌——吻!!” 乔唯欢在潮水般的“舌吻”里放下手,缓慢的睁开眼。 对面,贺正骁半侧过身,面目逼人的英俊,身上的深灰严谨冷峻,但那束金黄色的光冲淡他的棱角,为他周身缭绕不散的漠然和禁欲镀上层迷人的温存。 “舌/吻啊!” 乔唯欢被喊声惊回了理智,回头看了眼,一群人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 “?” 乔唯欢眨了下眼,慢半拍的大脑才把主持人的话串联起来,跟着睁大了眼睛,向旁边挪了一步,离开莫名其妙的光柱。 结果调皮的灯光师不肯放过她,那光锲而不舍的追着她过去。 乔唯欢:“……” 人群里传出口哨声和催促声,乔唯欢囧得神经紧张,她和贺正骁分手了,还搞这出,真是能愁死人。 然而被这么多人盯着,她就这么跑了,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乔唯欢笑得很是僵硬,破天荒的手足无措起来。 男人熟悉的气息突然靠近了,她屏住呼吸,脚步再一次向后。 贺正骁向来比她快,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跑不开他的预料,就在她抬起脚的时候,先是被贺正骁拉住手腕,随后细腰被他有力的手臂揽住。 那胸膛还是宽厚的,透过质感上乘的衣料,隐约可以听见谁的心跳声。 第一卷第54章:股东会议 贺正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醇厚,还带着难言的蛊惑。 “不胜荣幸。” 男人俯身压下,乔唯欢忍不住睫毛轻颤,抬手去推他的胸膛,小声说:“你——” 触及到他的眼神,只一个字,她就再说不出别的来。 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里,是没有任何情绪的。 乔唯欢抿起嘴唇,感觉到腰上的力道,顺从他调转了方向,再眼睁睁看着贺正骁一点点逼近她。 最后,贺正骁寒凉的唇在她嘴角上方停住,只不过从人群的角度来看,好像他们姿态亲密的接吻了一样。 围观群众欢呼了,兴致高昂的喊:“吻不够半分钟不要分开啊!” “我们帮你们掐时间!” 好熟悉的一幕,可惜两个人的心境今非昔比。 贺正骁的手顺着女人的背脊向上,稳稳的托住她的身子,不让上身向后的她倒下去,温热的呼吸悉数铺洒在她的脸上、脖颈上,并且迟迟不肯离去。 “我怎么?” 乔唯欢垂下眼,“没什么,好久不见,想问你最近怎么样来着。” 她顶着男人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听人群里的读秒声,神智渐渐清醒,轻声说:“还有一会,你再忍忍吧。” 贺正骁像是低笑了声,难以窥测的意味。 随后,他托着她起身,幽深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停留片刻,很快收了回去。 “时间没到,怎么……” 较真的围观群众里飘来半句疑问,后半句被掐死在男人冷峻的背影当中。 哪怕嗨了起来,他们也没忘记,这是老爷子都要客客气气迎接的人。他不想玩,那谁都不能说什么。 第一场没有尽兴,众人的兴致却刚刚被挑起,很快开始下一轮“随机”。 乔唯欢挽起耳边的一缕碎发,正要离开,低垂的视线里看见一截白色的西裤。 崔承川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眉头一挑:“小蝴蝶,借一步说话?” 到了室外,新鲜的空气驱散心头那点压抑,乔唯欢长舒出口气,边走边问:“要说什么?” 崔承川两手放在西裤口袋里,懒洋洋的叼着根烟,“我说你,就算和别的男人清清白白,多少也该避讳下不是?和人跳舞什么的也就算了,玩那种奔放的游戏,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亚特和你发点脾气你就甩人,还把放在他家的东西都拿走了,来这里也不知道哄哄他,有点过了吧?” 乔唯欢轻笑了下,顿住脚步,“崔先生来当说客吗?可惜你没弄清楚,我和他分开,不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不就是因为他查你的事让你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么?你的假驾照还是我淘来的。”崔承川半笑不笑的回身,“亚特查你是理所当然,不查才有了鬼。你知道他什么身份,换位思考,换成你是他,会放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在身边?” 乔唯欢捏捏鼻梁,“我明白这个……崔先生没谈过恋爱吧?你不会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他分开的。” “恋爱没谈过,单恋倒是二十几年了。” 崔承川轻飘飘的掀了老底,不顾乔唯欢的愕然,拖长了调子问:“你们女人真难搞……都不是,那你到底发什么脾气?” 乔唯欢回了神,两手一摊,“不是发脾气,你别揣测了,我考虑的东西很多,综合起来,只能和他散。” “小蝴蝶,你这样可没良心了,亚特因为你,选了个不应该选的人合作,现在上了贼船,前途未卜吉凶难测的……” 看乔唯欢怔住,崔承川呼出口缥缈的青烟,面上收起一点漫不经心,多了两分郑重其事。 “亚特来这里四个月,一直没决定和谁合作,是因为他心大,要做的事也大,耐着性子准备吃口胖的,结果前几天他突然下了决定,然后你就从警/局出来了……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乔唯欢心跳的飞快,“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崔承川丢了只剩一截的烟蒂,鞋底在地上轻轻碾过,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 “不明白就自己想。” 转身要走,乔唯欢不干了,固执的跟上去:“崔先生,话不能说一半就走。你起码要告诉我,我能在赵大成的案子里洗清嫌疑,是贺正骁帮我的?他做了什么、怎么做的?为什么你说他会有危险?” 崔承川脚步不停,背着身冲她摆手,那意思是说:无可奉告。 要说就说清楚,不然干脆别说,说的模棱两可,吊起人胃口然后闭嘴了……也是够够的。 不过乔唯欢知道,崔承川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就是贺正骁的心太大了。他那样的人,看的是高山,踩的是云梯,因为眼界和常人不同,是很难和普通人一样,被儿女情长牵动的。 直白的说,就是他心里装不下人。就算装了,也只能占很小的一块。 这样的贺正骁,会为了把她从警/局里捞出来,而打乱自己的计划? 乔唯欢自嘲的想,那是天方夜谭。 宣传片的消息还没露出来,乔唯欢暂时陷入蛰伏阶段,她在家百无聊赖地挺尸几天,而后突然有陌生的号码打进来。 电话接通,对方直接问:“乔总,股东大会快开始了,您还没过来,是不参加了吗?” 乔唯欢被对方的称呼砸的晕头转向,“你打错电话了,我不是乔总。” “……您不是乔唯欢女士吗?” 乔唯欢:“是,但乔唯欢不是乔总……” 两边人对着电话默默无语了几秒,跟着同时反应过来。 乔唯欢终于想起来,她和贺正骁签了股份占比协议,现在是新公司的股东。她那个股份占比,是够格去开股东大会了。 “乔总,非常抱歉,之前给您发过短信,今天上午十点是首次股东大会,所有的高层都会出席,大概是信号的原因,您没有收到……会议结束后,我会尽快将会议的内容整理好,给您发到邮箱里。” 乔唯欢转头去看挂钟,九点四十分。 “我现在过去,尽量在二十分钟内赶到。” 她换了衣服,没来得及仔细整理,匆匆扎了个马尾,心急火燎的开车去公司。 前阵子还人影难寻的大厦已然繁荣起来,衣着光鲜的上班族来来往往,露天停车场里,一排排的私家车整齐排列。正门上方,金属质感的公司logo闪着银白色的光亮。 乔唯欢没时间感慨,这么短时间是怎么把规模如此之大的公司运营起来的,直接下车,奔着会议室去。 结果还是迟到了,会议已经开始了。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在后面,没到会议室,便可以隐约听见里面朗朗的人声。 领路的人敲门,人声暂停,随后这人推门进去。 满屋子的人,顿时齐齐抬头看门口,目光唰唰的。 唯独正对大门的男人没有回头,端正优雅的坐姿,背影深沉冷然的:“继续。” 台上的人咽了下口水,视线在要进门的女人和坐着的男人身上溜了一圈,很快继续了他的说明。 会议继续,乔唯欢被晾着了,可她哑口无言。 打断了会议是她不对,贺正骁要公事公办,没说重话,只是不搭理她,那没错。 然而空出来的座位就在他旁边…… 乔唯欢还木着,会议室的门已经关了。她在原地戳不下去,只能选择坐下,动作的全程没敢去看贺正骁,直接去看ppt。 可男人的存在感太强了,明明一个眼风都没甩过来,她挨着他的左半边身子却僵得不行,她便抬起手臂,手肘撑到桌上,微微向右侧了点身,好缓解贺正骁带给她的压迫感。 然后没多久,男人搭在桌面上的修长手臂一动,包裹在手套里的手指轻轻的敲了下桌面。 这点细微的声响,不知怎么,满屋子的人居然都听见了,台上的人再一次停了话音,小心翼翼的去看贺正骁的脸色。 偌大的会议室,一时居然沉寂下来。 乔唯欢掀起一点目光,看见男人分明的下颚,削薄的唇角带了点难言的寒凉。 ……几个意思这是? 贺正骁不轻不重的合上面前的文件,慢条斯理的起身,不发一语的出了会议室,守在门边的秘书轻声关门,跟在他身后离开。 乔唯欢和面面相觑的众人:“……” 她来不及多想,匆匆拉开椅子,起身快步追上大步离开的贺正骁,压低声音说:“贺正骁,我和你商量件事。既然我不是挂名,有职务,那我需要添个助理帮我打点。” 这事倒不是乔唯欢临时起意,早在和贺正骁签协议的时候,她就有这个打算。 傅明朗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生活上的事也要他打理,那这边最好是再找个合适的人,来处理公司的相关事宜。 贺正骁脚步放慢,垂眸,对上她乌黑的视线,嗓音沉沉的压下,“这种小事不需要和我汇报。” 乔唯欢:“那我……” 话没说完,贺正骁挺拔的身影却拐了个弯,紧跟其后的秘书伸手拦住她,为难的提醒:“……乔总,女洗手间在旁边。” 乔唯欢抬头,不知不觉的,她居然差点进了男洗手间。 “……” 第一卷第55章:有我 乔唯欢在门口左等右等,觉得站在洗手间门口的自己像个白痴。半天不见贺正骁出来,索性先一步离开。 其实现在的她真心不知道,还能和贺正骁说什么。 离开公司,乔唯欢没回家,而是循着手机备忘录里的地址去了。 一路问人,勉强找到了地点,停好车,乔唯欢摇下车窗,看见公交站牌底下等车的人龙。 瞥见长龙里一头红,她悄无声息的熄火下车,站进人流当中。 公交车很快到了。 车厢里的人头挨着头,腿挨着腿,几乎没有站的地方。千辛万苦地上了公交,随波逐流地被挤进车厢中央,等到可以站稳,乔唯欢踮起脚,极力搜索那一头红。 小红毛并不难找,就在车厢尾巴。 方舒瑜今天穿得很低调,除了发色,几乎没有特别的地方:黑色半袖加牛仔夹克,脸上戴了个大口罩,耳朵上挂着白色的耳机。 她顶着焕然一新的造型,操/着老本行,不到三分钟,原形毕露的把手从兜里伸出,十分自然的摸进旁边大叔的裤兜。 再拿出时,轻而易举的摸走了大叔用来买彩票的私房钱。 借着人多的优势,方舒瑜很老道地完成这一壮举,却没把钱包塞进兜,而是在远离大叔的身子另一侧,翻开了钱包,没低头,手指摸了摸,就摸出了几张纸票,随后合上钱夹,再次把手顺进大叔的裤兜,把钱夹塞了回去。 做完一切,方舒瑜顺着准备下车而涌动的人流,挤到了车后门。 可怜的大叔还不知道,他五百万的梦已经被个惯偷给剥夺了,心里默默挑选双色球的号码,期待自己能化腐朽为神奇…… 车停,方舒瑜带着大叔的腐朽和神奇,大大咧咧的下车,拿下口罩,脸上狰狞的疤泛着新鲜的红色,引来三两路人奇异的目光,她浑不在意,还顺手向嘴里扔了个口香糖。 “给我一个?” 冷不防听见身后的声音,方舒瑜转头一看,有点惊讶的张大眼睛,跟着很快笑了,“妹妹,你还真来了啊?” 本来嘛,别人要她办的事完了,大家钱货两清,她和乔唯欢这种人也不会再有交集,所以乔唯欢和她要地址的时候,她没当个事。 没想到乔唯欢还真的来找她……有钱人闲的蛋疼,就是戏多。 乔唯欢伸手要口香糖,方舒瑜哭笑不得的把整罐口香糖都递给她,有心无心的说:“自己拿,我手脏。” 乔唯欢接过来,从里面拿了两颗放进嘴里,边嚼边说:“谁的手干净?大家不都是和细菌相依为命,洗都洗不掉的。” 方舒瑜一愣,接罐子的手顿住两秒,才拿了回来,舔了下嘴唇,干笑了下,“你看见了?” 乔唯欢笑眯眯的点头,方舒瑜立刻举起两手,“那你要怎么样?反正把我送进局子里关两天,再出来我还是一条好汉,还能在里面混两顿饭吃……” “送你进去干嘛?我还想请你当助理呢。” 方舒瑜震惊的张嘴,“啥?” 乔唯欢抬手一指,“这里不方便,我车在那边,我们去车里说。” 抬脚要走,方舒瑜犹豫着不动,“你不是有什么阴谋吧?我可没钱没色的,只有烂命一条,你给我下套得不来好处的。” 乔唯欢回身,晃了晃手里的红色钱包,“我刚才提醒那个大叔,说他的钱掉了,他翻了下钱包,发现包里的三百三十块真的没了,才接了我手里的钱,还不停的和我说谢谢。” 真要下套坑她,没人还会自掏腰包做无甚大用的人情的。 方舒瑜彻底愣住,乔唯欢歪着头,笑着问她:“现在能信我是真的想和你谈事了吗?你要是还不放心,我们就去旁边的咖啡馆,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你来定。” 方舒瑜还是跟她上了车。 乔唯欢诚意十足的邀请方舒瑜当她的助理,而且不要简历,待遇从优,还给交五险一金…… 方舒瑜从来没做过正式的工作,听完工作内容和待遇,狐疑的问她:“……为什么找我?” 乔唯欢没碰点的咖啡,而是抿了口温水,一手撑着下巴,漆黑的眼睛转了一圈,“可能是因为我们头圆?” 方舒瑜:“………………” 她终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那一瞬间,她脸上的疤淡化了,眼角眉梢都发起光来,漂亮的不可思议。 拿起桌上的玻璃杯,“行啊,我跟你干活!就是刚开始可能不太熟,你给我一周的适应时间,一周之后,我做不好,那不用你说,我也会直接走人,一毛钱不要你的。” 乔唯欢弯起眼睛,用水杯和方舒瑜的杯子碰了下。 “合作愉快。” 方舒瑜住的地方就在附近,乔唯欢临走之前,她打个手势。 乔唯欢摇下车窗,方舒瑜立刻弯下腰,半趴在车窗上,压低声音说:“你男人……是不是长得挺高挺帅挺富贵,还看着很难忽悠?” “……” 乔唯欢品了品,觉得贺正骁是这么个人设,只是方舒瑜说得比较通俗,然而他已经不是她男人了,她应该反驳一下。 方舒瑜却没等她回答,继续说:“那天有人找我,说要去局子里护个人,本来已经谈好了,牵线人突然和我说,上面要先看我一眼才能定,我就去了。” “我被人蒙着眼睛,去了个没听说过的地方,被人当猴子似的看了一圈才让走。不过他们不知道我眼神好,能从布条纤维的缝隙里看见人影,我瞧见一个挺富态的、长得很面善的,和你男人说:小丫头这次惹的事情还挺大,要在里面多留几天。他还说,那丫头看着就野,偶尔也需要教训,不然会不知道天高地厚,什么篓子都敢捅……” 孟元德。 当时孟元德也没想到,乔唯欢是清白的,这个案子还会这么麻烦。然而话已出口,他们要给贺正骁的人情是不给也得给,这才慎重起来,亲自挑选保护乔唯欢的人,生怕她出一点事情,把两边的关系弄僵。 然而和贺正骁是不能那么说的,只能打着哈哈,迂回婉转的给自己的“办事不力”开脱。 “你知道你男人怎么回的?” 方舒瑜露出个不可言说的眼神,“他说:有我,她捅得起。” 她不知道贺正骁和乔唯欢是什么情况,说这番话,等于是向乔唯欢坦白自己当初护她的动机并不纯良。 但是这几句话,让开车的乔唯欢有点走神,没注意红灯,一溜烟闯了过去。碰见绿灯,却半天忘了踩油门,直到后屁股的车队里传出聒噪的鸣笛,才慢半拍的把车开走。 路过一处地标级建筑,上面的led大显示屏正在放公益宣传片。 屏幕上的她穿着正式的西服,笑意没那么客套,口吻严肃正经的说:“防止危害的发生,需要我们每个人提高警觉意识,在碰到伤害事件时,要……” 省厅的人为什么会主动联系今辉,指名要她去拍宣传片,好像有理由了。 孟元德是b市的风云人物,他说的一句话,可以影响很多圈子。 贺正骁和他合作,要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肯定会很大,不见血的危险也会很多,不然不会考虑那么久都没做选择。 但是他们已经散了,贺正骁这是何必,还说那种话…… 乔唯欢心绪不平的想了一整天,隔天敛了所有的心思,带上方舒瑜去公司。 24小时过去,方舒瑜简直脱胎换骨,头发弄成黑长直,穿一身正常的套裙,竟然有了点淑女样。 局促的拍拍裙子上的褶皱,声音也不那么豪迈了:“我这身衣服,你看成吗?” 乔唯欢点头,“非常好。” 方舒瑜舒了口气,居然笑不露齿了。 很好,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样。 去公司楼上办公室坐了会,下午没什么事,乔唯欢先一步离开公司,方舒瑜主动要求留在那,熟悉环境和工作业务。 电梯里,碰见贺正骁的秘书,顺口问:“我的助理没有简历,公司这边建档会不会麻烦?” 没想到秘书的神色有些奇怪,“乔总,您的助理不需要在公司建档。” 乔唯欢一顿,在电梯门开的时候,按下了关门钮,扭头问他:“不建档意思是,我的助理不算公司的人?” 秘书仔细想了想先生的意思,迂回的说:“先生说,您的助理您自己安排就可以,不需要在公司走手续。” 话说的好听,好像她有多大面子,其实还不是一个意思? 乔唯欢蹙眉盯了秘书一阵,随后莞尔一笑,“行,我知道了。” 抬手指指上面,“他在办公室?” 见秘书点头,乔唯欢才松开手,在秘书离开之后,上到大厦顶层。 虽说她能个人给方舒瑜开工资,可性质不一样。好不容易把人从三教九流的圈子里拉出来,结果是让人在身边当个不明不白的助理,和正规公司的工作人员,那能一样? 昨天把饼画的那么大,结果只有一小条,反而像是她诓方舒瑜了。 秘书只是个听命行事的,要说不给建档这事不是贺正骁交待的,她就把桌子吃了。 公私不分……什么人这是。 乔唯欢到了办公室,面无表情的敲门。 没人应,她仔细听了会,里面有细微的声响。 ……明明在,还装死。 第一卷第56章:赶出去 乔唯欢拍拍脸颊,活动了下僵硬的肌肉,直接推门而入。 沉奢的办公桌上摞了些文件,男人半低着头,似乎在看文件,深邃的眉目被角度掩藏住,挺峻的鼻梁透着坚毅。那宽厚的肩背挡住窗外璀璨的光,让他高大的身躯披上恢弘的光辉,投下的影子沉稳斯文,不动声色的威严气派。 听见声音,他停了动作,抬起那双藏了广袤夜色的眼眸,“有事找我?” 乔唯欢压住心头翻涌的情绪,平心静气的说:“刚刚你的秘书说,我的助理不能进公司,我想问问这事怎么处理?” 贺正骁合上文件,轻轻放到手边那摞的顶端,嗓音浓醇的像珍藏的佳酿,一字一句都带着余韵。 “我需要处理什么?” 乔唯欢快步走到桌前,自上而下的对上贺正骁。然而尽管她占据了高地,也没法压住男人身上浑然天成的惊人气势。 “我不知道你应该处理什么,但是上次我说过助理的事,你点头了。” “添个助理不是大事。” 贺正骁有力的手臂抬起,手肘撑住桌面,十根修长的手指被纯白色的手套包裹,慢条斯理地交叉起来。 “你喜欢,添十个都可以。和人事走套程序就行,不用特意跑来问我。” 乔唯欢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好,公事公办,我现在去走程序。” 转身要走,身后的男人低笑了声,跟着是他对着座机吩咐:“送份人事申请书过来。” 那秘书动作干脆利落的,乔唯欢不过是回头看了眼重新开始看文件的男人,秘书就来了,手上果然拿着申请书。 早有预谋? 你行,大女子能屈能伸,不和你计较…… 火气越盛她越是压着,快步走回到办公桌前,随手拿起笔,飞快填了申请书,拿在手里晃了晃,“现在还要走什么程序?” 贺正骁在文件末尾写下遒劲有力的字,另一手抬起,手掌张开,“人事部审批通过之后我再审一次,你也可以先给我。” 乔唯欢递过去,贺正骁食指和中指夹住申请书,徐徐摊在桌上,大手一挥—— 否。 乔唯欢:“………………” 话说的冠冕堂皇,给你,给你死? 乔唯欢的小宇宙爆发了,她怒极反笑,小手猛然拍在他正要落笔的文件上。 她不留指甲,纤细白皙的指头上,指甲光秃秃的,很干净。隐约可以看见指甲天然的纹路,和指甲上那层健康饱满的光亮。 贺正骁抬起头,目光幽深的看她含怒的脸庞。 “我们公是公、私是私,不管我们两个怎么样,起码在公司里应该做到不带情绪办事。开会甩脸,那是我迟到了,我不对,可现在你百般刁难是什么意思?我又惹你了?” 何止是惹,都快上天了。 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她还要当个睁眼瞎,连分手都提出来了。辛辛苦苦钓出来的血性全撒在他身上……比猫还难驯。 给点阳光灿烂到家,欠收拾。 拿起纯银的钢笔帽缓缓盖上,贺正骁弯起唇角,“为难你干什么,我还能付得起一个助理的工资。” “那你否了是什么意思?” “否的意思,你不懂?” “你说过我可以添助理!” “我记得。” “贺正骁!” “公是公,私是私,在公司你该叫我贺总。” 乔唯欢手指紧紧地按着,太阳穴突突的跳,脑袋直晕。 她真是搞不懂这男人,前一刻才发现他强势的温柔,被一句话搅得她心神不宁。下一秒就摇身一变,彬彬风度成了不讲道理的外皮,偏偏她还说不过他! 男人又开始联系秘书,言简意赅的,听不出情绪,却字字让她火气大动。 “来办公室,请乔总出去。” 一股热流冲上脑门,乔唯欢再也忍不住,三两步绕过办公桌。 “事情还没说完,你要赶我出去?” 被逼问的男人波澜不惊,长腿交叠。 “欢欢。” 这两个字的字音被他咬得格外绵长,听的乔唯欢怔住,不期然的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贺正骁这么喊她的场景。 他家的阳台、卧室,他的迈巴赫,甚至在公司还没正式运营的时候,在顶层这间办公室没有完全装修好的时候,他们还在这里…… 然而很快的,男人的声音便将这些场景打破了。 “你和无数的人打过交道,还不明白谈事情和交朋友一样,是‘合则聚,不合则散’?” 乔唯欢猛然醒神,咬住嘴里的软肉,乌黑的眼眸盯着从容尔雅的男人。 贺正骁这是在提醒她,她和他说散了的事? 那不摆明了是因为这个才卡着方舒瑜的! 乔唯欢出离愤怒了,抬起腿,膝盖抵住大公椅上不多的空余,两只小手突然就抓住男人熨帖正装的领口。 “你不待见我,可以,但你不该迁怒其他人。这件事对方舒瑜来说很重要,你不能开玩笑!” 方舒瑜十四岁辍学,在三教九流的圈子里谋生,学了一身混账的本事,生活大致三点一线:家、作案地点、警/局。 可谁是心甘情愿想这样活一辈子的? 现在方舒瑜找到了出口,从非主流一跃成为主流,正是心存犹疑又兴致勃勃的时候,她要是来个会心一击,方舒瑜会怎么样? 就算她让方舒瑜做她的私人助理,可是方舒瑜一定会认为,那是乔唯欢的感谢,而不是对她自身的肯定…… 一股火,烧的乔唯欢肺腑生疼,胸口起伏不定,眼尾挑出来的红炙热浓烈,白到透明的皮肤底下,蓄势待发的青筋若隐若现,可见愤怒值有多高。 “一个不相关的女人,值得你动肝火,嗯?” 贺正骁轻轻地挑起眉,眸底厚重的夜色微微翻涌。 “还是你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才会格外上心?” 乔唯欢浑身一僵。 “不是!” “将尊严放在活着之后的人生,想挣扎但不知道出路在哪,你在那个女人身上,看见当年变成幽灵的自己……所以现在想‘救’她?” 她没那么伟大,她只是看不下去,想给方舒瑜一条出路。 可那一个个的字顺着男人性感凌冽的唇跳出,逐渐让她的身子发麻,从脚底到头皮。 “……不是。” 她挺直了脊背,企图做出一副“你说的与我无关”的镇定,然而轻颤的手和悄然抿起的嘴唇,已然出卖了她。 手指松开,膝盖下滑,想赶紧离开这个能窥测人心的男人。 然而男人的手掌不过轻轻一握,便轻而易举的捉住她的手腕,另一手环上她纤细的腰,不着痕迹的使力,让心神不宁的她坐到他身上。 乔唯欢慌乱的向后,不知道在抗拒什么,又被男人拉着手腕拽回来。 贺正骁身子不动,没有刻意靠近,那声音和身上浑厚的气息,却全然笼罩了她,封闭了她所有的感官,让乔唯欢只能看见他、听见他。 “曾经有谁给过你逃避不开的磨难,打击你的希望,踩踏你的尊严?” 乔唯欢脸上血色褪尽,呼吸徒然加重。 那双和她平视的眼睛如同深不可测的潭,静谧暗沉,一不小心便会溺在其中。 “没有……” “你在青涩的年纪遭遇这些,加速自我防御机制的成熟。而你现在脱离了原先的环境,才意识到自己始终没从‘过去’里走出,不止对遭遇过的耿耿于怀,还会对有类似经历的人动恻隐之心。” 贺正骁将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柔地吻住。 “你现在做的没错,没必要把那些东西压住。周遭的一切是塑造人的根本,‘成长经历’是你的一部分,它将会和你共生共存,你不接纳它,那永远不会跃过它,还会陷在它给予的虚妄里。” 男人的话音、手指的热源,丝丝缕缕的渗进神经里,催眠一样,让人坚硬的意志变得薄弱。 乔唯欢眼神迷惘起来,嘴唇微动,“接纳?接纳之后呢,会怎么样?” “破而新生,你会比现在更自由。” 贺正骁的唇触碰她青紫色的脉络,把最后一个吻落在她的手腕里侧。那点温存的热度,让乔唯欢扇子似的睫毛细碎的发颤。 胸腔里轰隆作响,她的心跳声快要震破耳膜。 她顺从于男人的暗示,相信他笃定的理论,那些隐秘的历史即将顺着出口宣泄出来,嘴角动了动,然后—— 秘书来了! 敲门声打断了乔唯欢的冲动,她后怕的想,除了在叙利亚见到她的韩叔和韩以柔,她谁都没有告诉过,刚刚却差一点就信了这人的话,快要告诉他了! 机会稍纵即逝,贺正骁也不在意,“进。” 乔唯欢还坐他身上,当时便被这个字惊了下,使劲的扯回被桎梏的手腕。 原本以为贺正骁会拦一道,没想到……他比她松手还快! 乔唯欢差点把自己从男人的腿上甩下去,险悠悠的重新抓住男人的衣领,才把自己从四脚朝天的窘境里解脱出来。 借着惯性,反而比之前和他离得更近,整个人扑进他宽厚的胸膛。 有三两声轻快的小动静,乔唯欢惊魂未定的喘着气,眯着眼看弹跳的白色小点。 ……好像是纽扣? 第一卷第57章:喜欢 看那大小,应该是他衬衫的纽扣。 乔唯欢抬眼,看他一丝不苟的衬衫敞开了,露出小片麦色的胸膛,紧实富有韧性的肌肉带有男性粗野的性感。 男人的低笑压下来,修长的指捏住她的下巴:“欢欢,有外人在,别这么狂野。” 乔唯欢:“……” 进来的秘书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脸色顿时精彩纷呈,进退不得的戳在那。 看不出来,乔小姐这么会玩。 乔唯欢跟贺正骁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厚脸皮,什么都没学会,这会除了尴尬之外,也没红脸,泰若自然的帮贺正骁把敞开的衬衫合上,还压平整了。 “话题扯太远了,我们拉回来。” 慢悠悠的从男人身上起来,笑眯眯的说:“你不让方舒瑜进公司,我就不进公司。反正股份占比协议不是劳务合同,那我明天开始可以不来了,你爱找谁干活就找谁去。” 余光瞥见男人没一丝波动的神情,小手一摆,“再——见。” 等她出了办公室,秘书犹豫了下,才问:“先生,乔总好像不知道……” 他见贺正骁拿起纯银的钢笔,准备继续看文件的样子,怕打扰到贺正骁,立刻噤声,轻手轻脚的出去,想想自己刚才的话很多余。 不过,先生好像有点太惯着乔小姐了。除了乔小姐,谁敢三番五次的和先生甩脸? 想到这,秘书心头一跳,把两个人之间的蛛丝马迹联成一张大网,越想越心惊。 他把手放进兜里,想用另一个手机和那边联系,又空着手拿出来。 不是很确定,还是再等等看吧,万一他猜错了,让夫人白白担心,他的罪过就大了…… 一楼大堂,乔唯欢碰见方舒瑜的时候,很是愧疚。 方舒瑜倒很惊讶,一时没绷住,差点像从前似的,用调戏良家妇女的腔调喊出“妹妹”,费了好大劲才把那两个字憋回去。 “……还没走?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有件事要和你说。” 乔唯欢点头,决定让方舒瑜先说,她再坦白。 结果方舒瑜把手上的表格拿给她看:“之前有个人……我打听了下,是贺总特助,把这个给我让我填,说是明天开始要准时上班,不管你有没有准时。你说不用简历,现在他们又让我填……我拿不准是该填实话还是编瞎话。” 乔唯欢接过来一看,人事申请书,只不过职务不是助理。 “……那人什么时候给你的?” “你刚走就给我了。” 也就是说,她在去找贺正骁的路上,这人已经把方舒瑜安排好了。那他刚才干什么不说,看她傻子似的发脾气…… 不对,她怎么会对贺正骁发脾气? 乔唯欢手指蜷起,申请书捏得紧紧的。 “知道了,你编瞎话就行。”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那上面的字已经签好了,只差个人信息没填,摆明了是走个过场。 乔唯欢把申请书塞回方舒瑜手里,简单说了两句话,离开公司。 一路心思沉沉,车开到园区外,没太注意车前什么时候出现个人,发现的时候,急急踩下刹车。 对方是个女人,披头散发,一身狼狈,衣服上什么脏东西都有,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距离她车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开始不要命的往她车上撞,随后咕叽咕叽的在地上打滚。 ……园区门口还能有碰瓷的?! 乔唯欢先是检查了行车记录仪,确认没问题,把刚才那一幕录下来了,才打开车门,说话很客气,“你没事吧?有没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女人目测没有皮外伤,也没有碰到头,却不停的捂着脑袋在地上扑腾, 乔唯欢觉得她可能不是身体有问题,而是脑回路有问题,但还是弯下腰,准备扶人起来。 女人却突然不扑腾了,抬起头,脏兮兮的脸快要看不清长相,目光里的怨毒却射了过来。 乔唯欢眼皮狂跳,天然的警觉让她飞快向后退开。 但女人疯狂的从地上爬起来,同时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个小瓶子,一把拉开瓶塞,面容狰狞的冲她喊:“乔唯欢你去死吧!!” 乔唯欢:“……” 这谁? 冷静的转身就跑! 身后,女人一叠声的喊:“乔唯欢你个祸害,你站住!” 摆着寻仇的架势,还让她站住,当她傻的? 一条大狗从树丛里钻出来,在乔唯欢的正前方甩甩大尾巴。她跑的飞快,脑子一瞬间蹦出个想法:绕个小圈可能会被追上。 把狗当跨栏,毫无犹豫的抬腿一跨,从大狗上方跃过去。 已经跑到附近的西装男们:“……” 他们看乔小姐情况紧急,飞奔过来,很怕她出点意外,当下也不犹豫,脚下生风的赶到女人那,轻而易举的抓住她。 “你们是谁?快放开我!!” 听见女人尖锐的质问声,乔唯欢大喘着气停下脚,回身。 西装男脸上的墨镜还那么炫酷,掩住大部分冷厉刚硬的面部线条。她放下心,摸出手机,镇定的打妖妖灵。 一切意图对乔小姐行不轨的都是阶级敌人,女人不要命的挣扎,可西装男们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把面容扭曲的女人按到地上。她手里的瓶子晃晃悠悠间,有液体飞溅出来,在半空划了到弧线,落在地上,冒起惊心动魄的泡泡。 “乔唯欢,你把我害成这样,我一定要杀了你!!” 话说的多了,声音的辨识度便出来了。 这边,电话接通,温柔的女声询问:“您好,这里是妖妖灵——” 乔唯欢直接挂了电话,再抬起眼,却发现那两个西装男一头大汗的捂住女人的嘴,随后把人往肩上一扛,居然要小跑开溜。 她愣了下,遥遥对那两个魁梧的背影喊:“等等!” 两个人脚步不停,被鬼追一样钻进旁边的小路,遁走了。 乔唯欢:“……” 她只是想和那女人说两句话,这两人跑什么? 而且,怎么还有贺正骁的人跟着她? 拐角的墙根底下,两个人把女人绑起来,嘴巴贴上胶带,三下五除二地把人塞进车里,随后飞快上车,却没走。 驾驶座上的西装男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等会换班的来了,你把人带走,回去之后汇报情况,再问问该怎么处理。” 同伴:“问谁?” “问先生。” “那我们被乔小姐看见的事要不要……”也汇报了? 话问到一半,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去,开始了深沉的思考。 先生让他们一直跟着乔小姐,可前阵子忠爷说过,先生的意思是不要让乔小姐知道,他们还在跟,然而刚刚乔小姐知道了,那他们的失职的后果会怎么样,和那两个人一样吗? 但是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汇报…… 正想着,发现乔小姐从拐角过来,视线精准的对上他们的车,然后走向他们的车! 两人来不及细想,火速发动车子,准备继续遁。 车子溜了小半米,乔唯欢一步迈出,挡在车前,两人急中生智的挂上倒挡,一溜烟的倒走,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乔唯欢:“……” 她望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想了下,给忠叔打电话。 “忠叔,好久不见。突然打扰,是有件事想问问您……能不能让跟着我的人回来?我有话要和他们带走的女人说,但是我过去,他们就跑。” 忠叔:“……” 他无语凝噎了半晌,才恭谨的说:“乔小姐,他们职责在身,不会走多远,我现在让他们回去。” 说完就要挂电话的样子。 乔唯欢连忙打断他:“还有一件事……他们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我?” 忠叔斟酌了下,“是。” “在我和你家少爷分了之后?” “……是。” “还小心翼翼的怕被我发现,要不是今天有紧急情况,他们也不会特意跑出来?” 忠叔到底没忍住,实话实说了:“乔小姐,少爷对您一直很上心,您身边的护卫从来没有撤离过。” 挂了电话,乔唯欢胸口里砰砰砰的跳。 贺正骁这个人,深不见底的,情绪莫测的,一颗心藏在别人看不见摸不着的位置。可她在男人眼前,就像张白纸一样,所思所想、一举一动,都逃不开那双夜色的眼。 清醒时,她会觉得可怕,理智让她竖起防备,紧紧闭上心门,不敢泄出一点心思。可贺正骁偶然的温柔太有蛊惑力,一点一滴的累积起来,力量极其可怕。尤其是,在她和贺正骁说散了之后,他做的每件事,都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些不声不响的包容和保护,竟然渐渐的蚕食了她。 和莫西临有婚约的时候,受着“三人行”的煎熬,她也不会对莫西临发脾气。然而这才多久,她在贺正骁面前,几乎完全被牵动起了情绪,怎么压都没用。 她是不是也该承认,自己是有点喜欢贺正骁的…… 那两个人确实没走多远,接到忠叔电话,车子飞快地开了回来,乔唯欢收起起伏不定的心思,拉开车门。 女人粽子似的躺在后车座上,因为挣扎太过,外露的手臂被绳子磨出道道红痕。她听见声音,费力地仰起脖子,看见车外的乔唯欢的瞬间,眼睛里的恶毒浓得快要滴出来,扭动的动作更剧烈,西装男只好抓住她的腿,压到座椅上。 第一卷第58章:刺青 “唔唔唔!” 乔唯欢听不懂她说什么,也没兴趣听,无非是些没水分的辱骂而已。 “苏可萱,我没报警,也会让他们放了你。” 座椅上,还在反抗的苏可萱动作一顿,跟着更加大声的:“唔唔唔!!!”用不着你假好心,我死了都行,只要能带你一起死! 乔唯欢乌黑的视线在状若疯狂的苏可萱身上一溜,口气淡淡的:“我不是圣母,这么做是不想绝了别人和自己的后路。至于你对我莫名其妙的敌意,能散就散,散不掉,受罪的也只会是你自己。” 那厢的苏可萱油盐不进,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眼神,刺得人浑身不舒服。 讲不通就算了,她知道物种不同很难沟通,让苏可萱理解这些,太难为人了…… 乔唯欢回公寓之后,换班的来了,苏可萱被带上另一辆车。这车平稳地开到一条不算稀疏的马路上,随后苏可萱身上的绳子和胶带被拿下去,再被人拎到车外。 车子扬长而去,苏可萱摇摇晃晃的追着跑,那表情把行人吓得纷纷退让。她一双眼死盯着前面的车,没注意自己已经跟到了十字路口,犹自跌跌撞撞的向前。 而后一阵天旋地转,剧烈的晃动之后,她歪坐在地,感觉小腹里一阵撕心裂肺的疼,怵目惊心的红色顺着她的腿流出。 那一滴滴蜿蜒而下的,是她耻辱的证明。 苏可萱狠狠地窒了下,恨不得这东西快点流干,却没办法抵挡被剥离的疼,克制不住浑身的颤,惊惧的尖叫。 突然有人靠过来,轻易的捂住她的嘴,把她连拖再拽地带走了。低头的时候,苏可萱隐约看见,这人粗壮的手腕上,有一个形状狰狞的刺青…… 两天后,许钟书来电。他今天生日,约了一群亲近的,打算在游轮上开个趴。乔唯欢记得日子,傍晚许钟书来电话时,问清地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要出门。 电话里的许钟书说:“来的时候带束花,有大用处。” 乔唯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说的“用处”和游戏脱不开关系。 半路路过花店,不知道许钟书要什么花,干脆随便让人扎了束,好看是好看,寓意还是挺平常的。只是花束有些大,她抱起来会挡到视线,走路就要小心翼翼的。 到了约定的地点,乔唯欢从花束后看见灯火辉煌的游轮,和泊位那一溜整齐排列的人,有点愣。 走向游轮的一路,两边人的头颅始终恭谨地垂着,不乱瞟也不出声。 ……办个生日趴,至于这么大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国首相的欢送仪式来着。 乔唯欢费劲地上到游轮,随后感觉哪里不对。 海风涤荡,微波浮动,恢弘气派的游轮起起落落,流光溢彩的吊灯底下,水晶珠串偶然碰撞,声响清脆,像敲在人耳膜上。 ……太静了,除了她,游轮上好像没有别人。 按许钟书浪里个浪的性子,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吧,人呢? 乔唯欢左右看看,空旷的一层连个放花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吃力地翻开包,拿出手机联系许钟书。 再抬眼,遥遥的看见有人上船,她有点愣。 “正要给你打电话,你还没到吧?” 电话那端,许钟书顶着一脑门的低气压,盯着眼前制/服理得一丝不苟的军官,“要换地方了,有海军拦着,不让我们开船,说是要封港。” 乔唯欢心情复杂的说:“知道了,你们要换到哪?” 许钟书说了个位置,乔唯欢应了声,挂断电话,脸皮有点僵。 来人正在上船。 这几天她有去公司,但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一直没碰到贺正骁。 乔唯欢有些理不清她现在该怎么办,反而有些庆幸,两个人碰不到。 然而现在上了同一艘船,她想当看不见也不行。 乔唯欢深吸口气,扯开个笑,“这是你的船?” 贺正骁今天换了身剪裁精良的燕尾服,深邃的轮廓被衬得温润矜贵,冷厉的鬓角柔和下来,笔直的长腿迈出不疾不徐的步子,一身慢条斯理的优雅英派。 深沉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花上,不答反问:“来求和?” 这理所当然的……求你大爷! 乔唯欢有点受不住他绵醇的尾音,避开他的视线,“不是,这花不是给你的。” 快步绕过贺正骁,要下船。 舷梯收的飞快,哗啦啦的被人搬走! 乔唯欢:“!” 游轮开始行进,突如其来的震动让她脚下不稳,向后退了一步。 脊背碰到男人坚硬开阔的胸膛,明明没多少热度,她被烫到似的,迅速扶着舱门边缘站稳。 结果手臂被那双大手一扯,身子转过去,背抵上冷硬的金属舱壁。 贺正骁有力的双臂撑住舱壁,把她壁咚,压下来的讳莫目光几乎要穿透她的肌理。 “又要跑?” 乔唯欢垂下眼皮,把花当成屏障,高高的举起,“我们已经分了,现在的关系不适合单独相处。” “你说散了,我同意了么。” 乔唯欢手一颤,手里团簇的花瑟瑟,“你讲点道理,别这样。” “哪样?” 她举着费劲的花被人轻而易举的拨开,贺正骁低下头,寒凉的唇贴上她脖颈下细白的皮肤,舌尖在精巧的锁骨上一划,描摹那道细细的线条,低沉的声音里带着迷人的哑。 “这样?” 他舌尖也是不温不凉的,却柔软的不可思议,近乎温存的舔/吮让人浑身发烫。 脑袋里涌上他们做的时候,那些支零破碎又火热的场景,乔唯欢脚下发软,咬住嘴里的软肉,蹲下去,从男人的怀里钻出去。 刚跑两步,被贺正骁霸道地揽回去,怀里的花被他无情的丢开,在甲板上滚了两圈,被舱门后的忠叔捡起来收走了。 乔唯欢:“……” “欢欢,闹够了么。” 贺正骁把娇小的女人困在怀里,分明的下颚抵上她的肩窝,嘴唇轻轻地碰了碰她脖颈上的黑色蝴蝶,成功地让她那块白皙的皮肤染上一道浅粉。 “闹够了就回来,嗯?时间会说明我上次说的话够不够可信。” ——你要的东西,我早晚会给你。 乔唯欢忍着内外双重的火热,抿起唇,“我从来没想和你要过什么。” “你的心理诉求不是对我,当然不会向我要。”男人的话音顿了片刻,随后耳畔响起他笃定磁性的轻笑声。 “但能给你的,只有我。” 一句话,即将脱口而出:你知道我要什么? 然而隆隆的发动机声转瞬而至,威武霸气的巡逻艇在他们游轮旁边放慢速度,看样子是要跟着前行。 一身正气的军官站在甲板上,任海风呼啸,笔挺的身姿巍然不动。 乔唯欢愕然了片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片不是要封港,为什么贺正骁的游轮还能出海? 难不成,是因为他要出行才封港的? 乔唯欢瞠目结舌,愣愣的问:“你身份公开了?” 不公开的话,怎么可能会有巡逻艇来为他护航。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那就是说,外交部和国家上层都知道,能代表英女王的德姆维尔来了。 乔唯欢沉吟片刻,轻声问:“你来国内,到底是想干什么?” 问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十分气恼自己的多嘴,飞快扒开男人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慌不择路的跑了。 贺正骁深黑的眼眸望着女人仓皇纤细的背影,唇角的弧度加深。 开始过问他的私事,是个好预兆。 …… 深夜,乔唯欢是被一阵海风拍打窗户的声音惊醒的。 风很大,呼啸着卷过他们的游轮,又像被谁安抚了一样,突然温和下来,在海面掠起一波柔柔的涟漪。 乔唯欢想起,她半睡半醒的时候,贺正骁进来,什么都没有说,修长的指从她的嘴唇上拂过,一下下的,很温柔。 那触感和温度还在,迷离又遥远,让她睡不着了,干脆爬起来。 许钟书来了两百通电话,最后发微信问她是不是被拐卖去传/销了。 两次阴差阳错都是许钟书闹的,乔唯欢现在想到他就会生气,没回,去船头透气。 结果贺正骁也没有睡,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站在甲板上,单手放进口袋,无孔不入的细碎的风掀起他的外套下摆。他直面广袤浩瀚的夜海,浓墨似的眼眸望的是天地,高大挺拔的背影坚毅,又仿佛承载了亘古的静寂。 乔唯欢扎起随风乱舞的长发,脚步轻轻的走到他旁边。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缄默,默契的聆听夜幕下风与海的吟唱。 起点和尽头变得遥不可及,游轮在广博的天地间微微摇晃,一叶扁舟的渺小与孤寂。 有那么一瞬间,乔唯欢竟然生出了正在与身旁的男人浪迹天涯的错觉。 忽而,前方亮起一点璀璨的明光,那辉煌的金色瞬间点亮了静谧幽深的长夜。 不是日出,反倒像城市里的人工光源。 游轮前行的速度很快,和光源的距离被迅速拉近,乔唯欢逐渐看清光源的轮廓,惊讶的张大了眼睛。 “这是……” 孤独的小岛矗立在水平面上,岛上的建筑古典雅致,灿烂的灯火妆点其上,仿若西方最繁荣兴盛的世纪,那座雅香长存的格拉斯小镇。 贺正骁缓慢地、斯文地戴上手套,口吻低沉肃杀。 “赌庄。” 第一卷第59章:薇薇安 这座赌庄的主人,也许是个风雅的人,很崇尚西方美学,才会把赌庄建成这个样子。 然而贺正骁很快击碎了她的想法。 在游轮停下时,他接过忠叔递来的雪茄,修长的指翻开打火机的顶盖,缓缓擦过磨轮。 隔着缭绕的烟雾,他看向那座城堡般的建筑:“谢三的赌庄,只有这里还像个样子。” 手臂张开,长而直的手指向女人舒展:“乔唯欢女士?” 乔唯欢眨巴两下眼睛,小手摇了摇,“不去。” 贺正骁:“……” 他露出点笑意,一层层散开的温和,冲散他深邃面目上的寒霜。 大手拉过她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搭上自己的手臂,让她挽着。 身后的护卫跟着他们的先生,一步步踏向虚华的城堡。 高耸的大门外,衣着笔挺的守门人没听说今天还有谁会来,尽管被为首男人迫人的气势震了震,还是尽忠职守的伸手要拦。 不知道谁丢过来个东西,打断了守门人的动作,他手忙脚乱的接住,低头一看,古老的钱币上,诡异的鹰头和狼头相生相存,扭成狰狞的图案。 通行证。 守门人收起钱币,恭恭敬敬的弯下腰,给他们打开大门。 门内的衣香鬓影乍然出现,各色皮肤的上流人士们风度翩翩,手里或一杯奢华金的香槟,或醇香四溢的美酒,专注看着牌桌、轮盘,等待他们下注的最终结果。 有些人不经意的抬眼,起先并没有太在意,然而等到看清那个银灰色的高大身影,立刻睁大了眼睛。 “我的天,那是德姆维尔!” 不知道谁发出一声低呼,像声信号,逐渐在大堂里分散,人们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他们。 其中一个女人,随着人们惊喜抬眼,然而在看见男人身边那个纤细的影子时,神色狠狠一僵。 当了这么多年演员,乔唯欢习惯了顶着全剧组眼光来拍戏,这会被这儿的所有人盯着,也没多少不自在,游刃有余的小声问:“你说谢三的赌庄只有这里能看,是因为来这里玩的人更高级?” 男人似乎笑了下,低低的说:“是阶层更高。” 显而易见的是,德姆维尔的阶层要更高。 贺正骁在国内低调到了极致,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来到这里,人们眨眼间便认出了他,而后纷纷过来……套近乎。 看着眼前欠身行礼之后,笑着和贺正骁攀谈的中年男人,乔唯欢有点感慨。 这人她在曼彻斯特见过一次,据说是钻石大亨,在圈里还挺张扬的,可对待贺正骁还是要客客气气的…… 也是,德姆维尔的身份比商圈里的人金贵太多了。 贺正骁在百家乐的桌前停下,随手在“闲”的位置扔了一堆筹码。 这桌人随着他的到来,瞬间从一层围观者变成八层。荷官顶着全所未有的压力——不是人们的压力,而是眼前这个男人给他压力,让他冷汗唰唰的落。 那是他在赌场里培养出的警觉,让他闻到这个深沉内敛的男人,骨子里那股凶险的威胁。 贺正骁优雅的转动雪茄,唇角的弧度不变。 “开牌。” 荷官脑子一麻,手已经开始动作,利落的开牌—— 庄。 “……” 人们静了下来,贺正骁却对桌上被收走的筹码毫不介意,忠叔和他的目光一碰,立刻把一大箱筹码放在“闲”上。 那个数量,让本就悄然的人们彻底噤了声。 这才第二局,德姆维尔这么有把握? 名副其实的“豪赌”让四周一片死寂,荷官也难以保持镇定,目光在人群里梭巡他们的“救火队员”。 然而经理没资格对德姆维尔公爵说什么,只能给荷官使个“稳住”的眼色,跟着飞快从人群里钻出去。 荷官:“……”我稳不住啊! “dealer。” 贺正骁开口,寡淡的烟雾模糊他的面目,眼底的夜色风平浪静。 “you should turn them over。” 荷官全身一凉,一滴豆大的汗珠却从干练的短发里落下,滑过眉毛,滴在睫毛上,再顺着缝隙流下来,让他看起来和哭了一样。 经过千锤百炼的手指在发颤,不想开牌,但不能不开—— 闲。 “wow……” 此起彼伏的惊叹、淅淅零零的掌声、高低不平的喝彩,听在乔唯欢的耳朵里,多少有些不真实。她偏过头,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问他:“怎么做到的?” 贺正骁看着荷官青白的脸色,在女人的耳畔吐出带着烟气的低音。 “数学是自然科学的基石,掌握概率的运算方式,你也可以做到。” 乔唯欢朝天翻了个小白眼。 她做过荷官,明白这个道理,可一局找到概率……忽悠鬼呢? 桌上送出的筹码翻了几倍,这场赌局终于惊动了谢三。他在二楼走廊的边缘,脸上的长疤还那么骇人,凶悍冷厉的目光向下,有条不紊的拍手。 经理收到指使,恭敬的请贺正骁去楼上。 乔唯欢跟他上楼,却在门外停了脚,小手从贺正骁的手臂上离开,笑眯眯的说:“我去洗手间,等会再来。” 她可不想参与贺正骁和其他人的谈话。 正要走,男人的大手落到发顶,轻轻揉了揉。 “乖一点,别走太远。” 说完,在经理的恭请下进去。 乔唯欢顺顺头发,转身走了。她不知道去哪,在安静的楼层里转了半圈,最后还真的去了趟洗手间。 不过她最近大概和洗手间八字不合,总能在这里碰到事情。 正洗着手,有人进来,带上门再落锁。 乔唯欢看向来人。 长得真漂亮,纯正的白色皮肤,金色波浪长发,高鼻深目,海蓝色的眼珠。丰满的唇和波澜壮阔的上围,生来就是让人心动的。 多拉比乔唯欢高,红唇开合,精致的下巴抬起,居高临下的鄙视她。 “薇薇安,你的血统低/贱,没有资格站在德姆维尔身边,你应该离开他。” 很久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乔唯欢眉梢一挑,转眼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和薇薇安长得一模一样,看来这女人是把自己当成薇薇安了。 脸上波澜不起,甩甩手上的水,“我不是薇薇安。” 多拉环起胸,扬眉看她:“你变化很大,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我说过,我不是薇薇安。” 擦干净手递过去,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你好,我叫乔。” 多拉狐疑的打量她,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那漂亮的东方长相,是薇薇安无疑。 一巴掌拍开乔唯欢递来的手:“我很惊讶,你被德姆维尔拒绝了无数次,现在是怎么成功的?他居然会带你来这里……” 多拉冷笑了声,蓝色的眼睛里布满阴鸷:“但是,你不会进德姆维尔家族,他们不会让低/贱的混血做女主人!” 乔唯欢耐心告罄,敛起表情,冷眼看她。 “你大概忘了,德姆维尔现在的继承人也是混血。” 多拉脸色一顿,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对啊,斯图亚特的母亲就是亚洲人,据说老德姆维尔的母亲也是亚洲人,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乔唯欢趁她愣神的功夫,不客气的推门出去,无视身后芒刺样的目光,泰若自然的走人。 到哪都能碰见疯狗,也是够够的。 而多拉却没走,她蹙眉盯着乔唯欢的背影,神情阴沉的思索一阵,跟着摆摆手,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刻走到她旁边,垂下头,听多拉和他交代事情。 那边乔唯欢从拐角出来,迎面而来两个穿黑色西服的壮汉,戴霸气的墨镜,对她弯下腰,恭恭敬敬的说:“乔小姐,少爷请您去顶楼。” 乔唯欢点头,顺着两人指着的方向,上了楼梯。 等到她的影子在楼梯消失,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的西服男才到。乍然见到和他们装束一样的两位,刹那间提高了警觉。 鱼目混珠的手法……有危险! 四个人,两个方向,相碰的一瞬间,破空的拳声彰显出蓬勃的爆发力和训练有素的格斗能力,撞出天雷勾地火的激烈! …… 二楼尽头,赌庄最为奢华的一间包厢里,正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 然而赌桌边的人把手里的筹码当成硬币,送出收回,都不会带动脸上的变化。 至于心里怎么想的…… 谢三微微抬头,对上座位正中央,好以整暇的男人。 三十不到的年纪,从容不迫的风度,看起来斯文优雅,手段居然这么狠辣! 才刚开始和老狐狸合作,就压得他不得不跑到这里来避风头! 谢三面无表情的抬手,筹码咔哒咔哒地落在边界外。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下注,一个动作,登时让室内的气压低下来。 然而这里最年轻的男人纹丝不动,深邃的眼阖着,只搭在筹码上的手指点了一下,低缓地笑了声。 正要教谢三什么叫真正的“赌”,突然,门被人从外大力撞开。 黑色西服的男人大掌一推,逼退拦在门外的打手,不顾赌桌边那群尊贵的人会不会计较他失礼,大步迈进,而后单膝下跪,羞愧低头。 “先生,属下办事不力……乔小姐被伪装成我们的人骗走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第一卷第60章:抓住我 贺正骁猛然睁眼,冷利的目光倏忽间落在谢三的身上。 缓慢地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型所带来的威迫感,立刻沉沉地压住人们隐动的情绪。 “男人的事,用女人来做,这就是谢三爷的办事风格?” 谢三猛然起身,挥退蓄势待发的打手,对上气势压人的贺正骁,眼睛一眯。 现在还不能和德姆维尔撕破脸,他需要把退路铺好的时间! “德姆维尔公爵,我的场子里,不会有任何人出事!” 谢三冷肃了脸色,脸上的长疤凶险地跳动起来。 别让他知道到底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惹麻烦! 比了个手势,门外乌压压的打手立刻开始了动作…… 长廊上,楼梯到了尽头。 乔唯欢以为这里是顶楼,然而在空无一人的楼层里走了没多久,便看见隐匿起来的窄窄的旋转楼梯,铁质的扶手有些锈。她想了想,抬脚上了台阶。 鞋跟和铁板碰撞,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悠悠回旋,好似沉闷的钟声。 百来层的样子,楼梯终于没有了。 走廊开了几盏昏黄的灯,墙壁上挂着不知来由的硕大油画,画上典雅的人像无声地注视过来,微笑的,隐怒的,面无表情的…… 乔唯欢没有来的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试探性地喊了声:“贺正骁?” 连绵的回音涤荡,没人应她,却有一点细微的声响,在某个角落传来。 乔唯欢回头,顺着那点动静的方向走过去,看见房门半掩的房间,灯火通明的,像个狭小却温馨的卧房。 ……正常人会在这里布置卧房?兴致真好。 乔唯欢推开门,小声说:“贺正骁,你在玩……”什么? 那门在她进来的一瞬间闭合,发出“轰隆”的响声。 乔唯欢心中警铃大作,直觉身后有人,想都不想的在手边的桌子上摸到个什么,抬手就打了过去! 对方很高,肩膀很厚,是个强壮的男人。大概是没想到娇滴滴的小姑娘第一反应不是害怕和逃跑,而是来这么一手,一时猝不及防的,居然被乔唯欢得手了! “哗啦”的碎响,伴随男人的低声咒骂传了过来,他放下遮挡住头的手臂,发现那上面被玻璃的碎片划出两道细小的伤口,有小颗的血珠滚落。 只这么会功夫,乔唯欢已经换了个更犀利的武器——高尔夫球棍。 在男人抬起凶悍的脸时,照着他的腰侧打了过去! 这人万万没想到还是个二重奏,腰侧的钝痛激发了他的血性,闷哼一声,随即彪悍地抓住球棍,顺着窗户恶狠狠地丢了出去。 遍地的稀里哗啦声中,乔唯欢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剧烈有力的,恐慌振奋的。 在男人身体没有完全转回来时,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奔向房门,却在手指尖堪堪碰到门把的时候,被人用力地扯住头发,猛然向后一拽! 头皮被扯得发疼,乔唯欢被迫仰起脸向后,随后全身一轻,居然被人摔了出去! 后背撞上冷硬的墙壁,灯的开关硌得她十万分的疼,那盏暖黄色的灯倏忽间熄灭,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粗糙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呼吸被阻拦的瞬间,身子被人轻飘飘地提起,乔唯欢不受控制的张开嘴唇,努力去吸进空气,十根细白的手指死死地抠住男人的手臂,然而全是徒劳。 脚尖逐渐离地,全身的重量都转移到细细的脖颈上,乔唯欢甚至能听见,自己颈骨正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 楼上纷沓的脚步声,惊到了大厅里的人们。 他们抬头,望见银灰色的身影,冷峻凌厉地穿过长廊,身后的人满身肃杀,惊天的气势快要撼动屹立不倒的城堡。 “发生什么了?” “德姆维尔公爵震怒了!” “这是怎么了……” 楼下纷纷的猜测传达不到楼上,跪在地毯上的两个西装男,鼻腔脸肿地垂着头,其中一个人的手臂诡异的扭曲着,一看便是受了重伤。 那两个没好到哪里去,比他们更惨,趴在地上生死不明。 然而先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便脚步匆匆地过去了,步伐急促地上了台阶,他们的同伴跟着先生一同上去。 跟在贺正骁后面的谢三脸色阴冷地停脚,抬手一挥,他的打手有条不紊地散开。 “我们从下向上找。” 贺正骁每向上一层,他的人便会减少一部分,在各个楼层搜索。 第六层,多拉正从台阶上下来,见到贺正骁从长廊上走过,面容不自然的僵硬了下,随后很快翘起饱满的红唇,浑身散出的女性魅力,比诱人犯罪的苹果更性感。 快步追上去,声音妩媚诱惑:“德姆维尔先生……” 她的德姆维尔先生脚步微顿,深黑色的眼眸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眼底的夜色沉重地涌动了下,随后他望向多拉下来的方向。 和其他的楼梯不同,这是一道狭窄逼仄的旋转楼梯。 从这里,可以看见曲折的尽头、幽暗的屋顶和隐藏在未知中的凶险…… 多拉对他有天然的敬畏,窥测不出男人的情绪也不敢揣摩,柔弱无骨的身躯贴近他,手指沿着顺滑的衣领滑动,试探着在他紧实宽厚的胸膛上打转。 “听说你去了亚洲,我想,下个月去亚洲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和你碰一面。” 来自尤物的暧昧邀约,是个男人都会蠢蠢欲动。 无往不利的多拉自信满满,她想,德姆维尔一直不近女色,可薇薇安那种蠢货坚持了这么多年,最后还不是得到他的青睐了,她又怎么会做不到? 贺正骁的反应没有让多拉失望。 优雅的绅士一般,执起尤物不安分的手,唇角些微的笑意,只看一眼,就让多拉的心跳乱了。 然而下一秒,贺正骁脱掉斯文楚楚的外皮,大手毫不留情地扯开她,很快的,有人把她的手臂别在身后,让她动弹不得。 多拉错愕的看着贺正骁不留恋地上楼,头顶彪悍的男声询问:“忠爷?” 忠叔神色肃穆地点头,苍老面容上纵横的沟壑里,隐匿了很细微的肃杀。 早就在岛上隐匿起来的暗影已经蓄势待发,现在只差一个借口。 乔小姐出了意外,东风便到了。 让多拉留下,谢三可能会有逃脱“罪名”的机会…… 濒死的鱼没有游戏的乐趣,活蹦乱跳的才能激起逗弄的心思。 乔唯欢的意识有些模糊了,不断涌出的生理眼泪同样阻隔了视线,她能勉强在黑暗中看见男人森冷的轮廓。 半张的嘴唇里,气若游丝的吐着字音:“who……” 你是谁? 起码让她死个明白! 城堡依山而建,绝佳的观景圣地之下,是收纳亡魂的浩瀚大海。 对方看她还有说话的力气,饶有兴致地把人提到窗口,想借着光亮去瞧女人的脸色。可惜看不太清,干脆让人抵上窗台,把她拖出窗外,让月色铺洒在她脸上。 摇摇欲坠的窗棂上,残余的玻璃刮破女人的衣服和皮肤,星星点点落下的碎片上,有些夹杂了滚烫的红色。 尖利的疼痛让乔唯欢更清醒了些,她睁大眼睛,对上穹顶那轮圆月,晶莹的泪珠沿着上挑的眼尾成串地落下,海藻般的长发如同夜幕的涟漪,悠悠地飘荡起来。 乔唯欢的耳畔,有风呼啸而过,依稀可以听见底下海浪敲击礁石的声响。 这一刻,她于圆月冷漠的光辉之下,无比清晰的见到了长河对岸的终点。而那群闪烁的星静寂无声地等待,等着见证她的死亡。 手指开始脱力了,一点点的松懈,终于从男人的手臂上离开,瘫软在一片锋锐的玻璃上。五根绵软的手指动了动,摸到凹凸不平的玻璃断面,她默默地想,如果这人松了手,那会怎么样?她还有力气爬回房里吗? 念头一起,来不及想答案,孱弱的希望已经让她果敢地动作起来,用最后一点力道,硬生生地从窗棂上掰下那片残余的玻璃。 对准男人模糊的脸,狠狠地刺过去! 霎时间,有热流从顶端飞溅,一声愤怒的低吼之后,脖颈上的力道离开了。 乔唯欢蹭着窗棂上的玻璃碎片渐渐下滑,彻底从窗外落下的瞬间,拼命的去抓,总算抓住墙壁上凸起的一道装饰纹路,脚尖也踩到了什么,让她玄之又玄地没掉下去! 然而这一个动作已经要了她半条命,再没别的力气向上爬,她虚虚地挂在墙上,听着里面的稀里哗啦。 在乔唯欢看不见的室内,男人捂住眼睛,热血顺着他的指缝溢出来。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叫,庞大的身躯不住地后退,动作间扫落书桌上零碎的物件、踢倒凳子…… 当他的后背撞上门板,忽而一股大力踹开门,把他踹的直接扑到地上。 贺正骁立在门边,颜色浓稠的眸子在狼藉的室内梭巡,最终落在支离破碎的窗棂上。 有声音从那里传来,被风揉碎了,细细地洒进他的耳里。 “我……在这……” 打手和贺正骁的人一股脑涌进狭窄的小屋,谢三紧随其后,毫无表情的脸在看见被人从地上拎起来的男人时,低冷地笑了声。 大步迈开,过去一脚踢上男人的下颚,直接把他踢出两口血! “德姆维尔公爵,我谢三的场子里没有这种动女人的败类,这事……” 回头和贺正骁说话,发现那人完全没在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窗口,一气呵成地摘掉手套扔到地上,欣长的上身向外探出。 “欢欢,抓住我……” 骨节分明的长指正要去抓女人纤细的手腕—— 近在咫尺的女人,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手指萎靡的松开,脆弱地坠下。 第一卷第61章:碧绿的眸 …… 乔唯欢在听见那声“轰隆”巨响的时候,紧绷的神经震了震,随后不可避免的陷进劫后余生的松懈里。当手指再也抓住不那一点坚硬,脚尖堪堪能触到的砖石突然松动,她惊愕的张开嘴唇,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啊”,便掉进咆哮的风里。 大概只有几秒,又好像过了半辈子,她恍恍惚惚的,居然什么都没想。 直到巨大的海浪将她吞没,四面八方的海水灌进肺里,彻底剥夺了她呼吸的权利。 她睁着酸疼的眼,心里冒出来的念头只有一个:活下去。 划动沉重的四肢,千辛万苦的向上,水面所映照出的稀薄月光渐近,她的动作也越来越慢,意识越来越模糊。 还差一点…… 海面上的风更加剧烈了,呼啸而过的声音犹如哀婉凄厉的鸣叫。 贺正骁遥遥望着女人在海面留下的一朵浪花,破天荒地皱起眉。 这个高度下来,不会重伤。 但是玻璃上有血迹,证明她身上有伤…… 思索的时间只有一秒,他脱下身上银灰的燕尾服,不管身后谢三的惊讶、忠叔的愕然,贺正骁大手撑住窗框,干脆利落的纵身一跃。 入夜的海比白天的温度低,涌动的水浪之中,男人顺着水势游,没过多久,身躯竟也觉得刺骨的冷。 好在女人不傻,没有惊慌到溺水,前面隐约能看见,她努力地求生,吭哧吭哧地向上游。 只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缓动作,而后身体彻底不动,逐渐下沉。 贺正骁一跃向前,揽住半昏迷的女人,把她扭转过来,扳住她的嘴,把唇抵过去。 乔唯欢睫毛抖了抖,眼睛张开条缝,直接掉进比墨蓝的海水颜色更深、更厚重的眼眸里。 有了些力气,微弱且缓慢地攀住男人健硕的肩背,把他当成救命稻草,死死地缠住。 贺正骁:“……” 赶紧松开她,单臂挥动上游,把女人带上岸。 乔唯欢脸色比釉更白,浑身动弹不能,快要生息全无了。 男人俯下身来,一下一下做心肺复苏,时而攫住女人尖巧的下巴,给她做人工呼吸。等她吐出一大口水,立刻把人弄起来,从后面抱住她,拍打她的背。 “咳……” 最后一口水吐出去,乔唯欢难受不已地睁开眼,伤痕累累的后背被拍的有点疼了,眼眶通红一片。 “疼……” 男人又是不轻不重的一下,嗓音沉哑,“笨成这样,随便来个人都能把你骗走,还知道疼?” 乔唯欢气若游丝地反驳:“我怎么知道……他们穿的都一样。” “该笨的时候精过头,该用脑的时候不用脑,还嫌麻烦不够多?” 又不是她想招麻烦的! 乔唯欢内心咆哮,正要龇牙,男人突然扳过她的后脑,让她的脸向后。 贺正骁阖上眼,俯身低头,像要在肌肤相处的位置留下印记,额头和她的额头紧紧地贴住。 突然又拉开她,手指屈起,弹了她脑门一下。 “让你皮,这次长没长记性?” 乔唯欢被弹的懵懵的,打了个喷嚏。 “阿嚏!” 贺正骁低低的笑了,脱下湿漉漉的上衣,露出成年男性的上身,宽肩窄腰,手臂上劲瘦不失力量感的肌肉,看得乔唯欢心惊胆战,护住胸口向后退,“……你干什么?” 男人把上衣团起来,拧出衣料里阴冷的海水,不疾不徐的:“衣服湿了不拧拧怎么穿。” 话音一顿,正儿八经的口吻也听不出戏谑。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嗯?” 乔唯欢默默抓起裙角挤水,拧干的衣服落到她身上,带着些男人手掌上的余温。 这样贺正骁可是没衣服穿了,乔唯欢拒绝了下:“我不冷。” “我热。” “……” 正无语凝噎,贺正骁背对她,右手拍拍左肩。 “上来。” 不容拒绝的指令,听在耳朵里,莫名的温和。 乔唯欢盯着他麦色的肩背,皮肤下蕴藏力量的肌肉健而不壮,流畅的线条犹如天然的艺术,一身的荷尔蒙,女人无法抵挡的吸引力…… 高高兴兴伸出手臂,搂住男人的脖子爬上他的背。 多好的压人机会,她才不要错过! 乔唯欢一副占了便宜的沾沾自喜,没忘记撩闲。 “贺正骁,你回国多久了?” “四个月。” “觉得这里吃的怎么样?合你口味吗?” 贺正骁唇角弯起,不戳破女人的小心思,平稳地迈开长腿。 乔唯欢伸出一根手指,在男人紧实的腹肌上戳了戳,一脸自然的编瞎话。 “你有小肚子了。” “那叫腹肌。” 大手覆上她的小手,直接摊平放到腹肌上,带着她的五指,沿着肌肉的线条一寸寸摸索。 “这里是中线,左边一块、两块、三块……你感受一下。” 乔唯欢:“……” 两个人皮肤紧密相触,点点滴滴的温度从男人身上和手上传来,刚硬灼热地侵/袭她的身体。 她搂着男人修长的脖颈,抽了下鼻子。 “你干嘛跟我跳下来?” 余光瞥见,男人冷厉分明的下颚线条柔和起来,像是他缓缓地笑了。 “想听实话?” 乔唯欢没吭声,耳尖冒出点红。 架在她膝窝的手臂微动,大手在她臀上掐了掐,“等价交换,自己用实话来换。” 乔唯欢心一跳,见鬼似的看他英挺的鼻和勾起的薄唇,“我没什么实话好说……算了不听了。” 贺正骁沉沉的笑出声,找到一处能避风的大石,停脚俯身,把女人放到避风的大石后。 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蔫吧主意,乌黑的眼睛左右乱瞟,古灵精怪的、鲜活灵动的,看得人心尖痒痒。被他幽峻沉暗的目光看的,耳尖上的红渐渐扩散到整只耳朵,然后是脸颊、眼尾,整个人是沾了水汽的楚楚。不太自在地拢拢身上的衣服,遮住沾水衣料底下婀娜的身体线条。 在水里泡的,脸色比平时白,娇艳的嘴唇有些失色,但柔美不损。脖颈上被掐出来的紫红色,激起人的怜惜,也更刺激人的感官。 活像个海妖,无辜的诱人。 男人喉结滚动,大手轻易地撩开她披着的上衣,绕到她后背上,小心翼翼的绕开伤口,一下下搓着,给她热度。 贴近她发红的脸,鼻音浓重的:“真没有想说的实话,嗯?” 乔唯欢遭不住他明目张胆的撩拨,总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又麻又痒,小手抬起来抵住他的胸膛,碰到那副坚硬炙热的身躯,脸却更烫。 “没有。” “那我吃个亏。” 男人眸色不变,手却收了回去。 跟着一阵天旋地转,乔唯欢被他抱起来又放下,那大手托着她的胯骨,让她稳稳地坐到男人身上。这个姿势,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身下鲜明滚烫的…… 他深邃的轮廓上,一点点不收敛的欲/念,染得眉目优雅又危险。 乔唯欢慌了,要下去,被抓住手腕别到身后。 “……你干嘛!” 男人不疾不徐的按住她的胯骨向下压,沙哑绵长的声音:“欢欢,女人在这种情况的明知故问,是邀请不是拒绝。” 乔唯欢气得想拿煤气罐砸人,“贺正骁,你要不要脸?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邀请了!” “我要脸面,就不会在莫里斯那碰你。” 男人低头,凌厉的短发有些硬,就在她的锁骨那里,偶尔擦过皮肤,酥酥麻麻的,比不上另一处的感觉更盛…… 身体里的火热在逐渐扩开,驱散那股盘在骨头里的冷,慢慢地烧的她不知道今夕何夕。再后来,绵密汹涌的击溃了她……她小腿绷直,秀气的脚趾蜷起来,两只小手无意识地挠在男人炙热的背上,被人拉起来,绕到身前,吻住掌心。 她发出一声似哭似喊的软叫,那浪潮还是不肯停下,反而更凶了,翻翻覆覆的,快要搅翻她这片小树叶。 迷迷糊糊的,听他紊乱粗哑的呼吸,不切真实的话音,说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说。 不远处,忠叔一脸淡定的挥退要过去的护卫们,让早已经布置好的直升机待命,还吩咐医护做好准备,在两个人上直升机之后,立刻开始检查和治疗。跟着,忠叔就带着一帮锯嘴葫芦似的护卫,默默地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 深重的海水慢慢收起脾气,天地便静了下来,寂然地掀开它另一层面纱:璀璨的星悄然退下,照了一夜的冷月隐匿身形,那道耀目的金红色划破所有的暗色,顷刻间铺洒在大地的每一处角落。 而海岸另一边,已然天光大亮。 高挑的女人躺在华贵的沙发上,双腿细长匀称,懒懒地搭上扶手,手指撑住侧脸,闭着眼睛休息。 纷乱的脚步声让她微皱起眉,门被人推开,来人急匆匆地进来,单膝跪地,急促的说:“夫人,那边的人传来消息,先生的计划很顺利,正准备从岛上离开,但是……” 女人张开眼,露出玻璃珠一样碧绿的眸,“但是什么?” “先生原本要在岛上处理谢三,因为乔小姐落海,临时改变计划,我们的人提早出现去营救乔小姐,谢三见苗头不对,趁机逃了。” 女人声线低冷地问:“喔?他们不是分开了?怎么还会一起去?” “……是先生有意让乔小姐上错船,先是让巡逻艇封港,赶走其他船,然后把游轮停在乔小姐要去的位置,让乔小姐误以为那是她要上的船。” “这种事,为什么没有提早告诉我?” 跪着的人一惊,冷汗唰地下来了,头颅垂的更低。 “我们认为这种小事不需要汇报……” “小事?亚特不会把女人当成人,更不会为了女人改变计划,除非那个女人……可他做了什么?” 女人缓慢的坐起来,嘴唇微小的扬起,那眸光却是冷岑岑的,山雨欲来的沉,压得跪着的人全然不敢抬头。 “现在,我要你把亚特和这个女人相处的所有细节告诉我,所——有。” 第一卷第62章:第二个人(1) …… 贺正骁护的再严实,乔唯欢也是着凉了,回去之后直接发了高烧,昏昏沉沉的睡,床边一群医护候着。 清醒了一阵,看见担忧脸的韩以柔居然也在,十分过意不去的让她出去买了点东西,然后继续迷糊。 韩以柔回来后,没在一众医护和严肃的忠叔面前拿出来,等人都出去了,做贼似的关上门,小心翼翼地拆开小药盒,捏开乔唯欢的嘴,合着温水让乔唯欢把药咽了。 抽空问她:“欢儿,你这一身的伤……他是不是家暴你了?” 乔唯欢眼皮都睁不开,根本没法回答她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 韩以柔便叹气,心里想,他们俩肯定感情不好,不然欢儿干嘛让她避开别人去买避孕药?不要孩子这种事,怎么说也该和男朋友商量一下吧? 她可没忘记,上次欢儿出事的时候贺正骁是什么态度。这次欢儿受伤,贺正骁让她过来照顾,她合计着探查敌情,一旦发现贺正骁还是对欢儿不好,她就扎车胎去。 韩以柔知道,乔唯欢和莫西临在一起的时候,嘴儿都没亲过,自然不会有需要吃避孕药的时候。她自己又天真的要命,不知道避孕药那玩意还有过敏一说,于是后半夜,乔唯欢不舒服的哼哼出声,浑身冷汗一颗颗地冒,无意识地蜷缩成一团,把守在床边的韩以柔吓得够呛,急急忙忙的出去喊人:“医生,欢儿有情况!” “什么情况?” 韩以柔被突如其来的低沉男声惊了下,猛一回头,见是贺正骁,才舒了口气。她脸色仍然不是很好看,拧着眉头说:“欢儿很难受的样子,我不知道她是哪里痛……” 男人不发一语地迈开长腿,闻声而动的医护很快也涌进卧室。 听床上的乔小姐痛苦的哼哼声,再见那道冷峻挺拔地伫立在床边的身影,都有点发虚。 什么情况? 贺正骁也想问,她身上的伤不重,玻璃碎片清理了,伤口愈合的速度也不慢,脖颈上的青紫色大概要几天才能下去,但是不应该小腹疼…… 看女人白皙小腿上的肌肉隐隐抽动,脚趾头微蜷着,贺正骁俯身,一手握住那洁白的小脚,一手在她小腿上按着,帮她缓解抽筋的痛苦。 韩以柔正在给乔唯欢擦她额头密布的汗,偶尔一抬眼,发现男人的面目上虽然看不出喜怒,但那双带着黑的浓重的眸子,蒙上卧室昏黄的灯光,居然有了几分温柔的意思。 她宽了两分心,跟着又提了起来。 医生检查完,擦擦脑门的汗,垂着眼皮说:“先生,乔小姐没有大问题,是过敏反应,输液了就会好。” 贺正骁眼眸未抬,沉声问:“她对什么过敏?” “初步诊断,应该是避孕药。” 身后“噗嗤”一声笑,贺正骁短暂地停了动作,回身,眸光沉冷地落在崔承川身上。 崔承川瞟了眼脸色发虚的韩以柔,似笑非笑的神情,转身出了卧室,在院子里逗了会猫,最后猫小爷傲娇地甩甩尾巴,单方面地结束了两个人的小互动。 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贺正骁也出来了,单手放进裤袋里,另一手抬起,丢过去一根烟。 崔承川接住了,放在嘴里叼着,“啧啧,你养的玩意太难伺候,养一个不够还要两个。” 贺正骁骨节分明的指擦过火机磨轮,随着动作,袖口向上,露出遒劲的小臂。 “她对我有保留,不会在这时候要孩子。” “你不是有信心凿开小蝴蝶这座大山?怎么,她还不信你?” “她需要诱导,逼的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崔承川眯起眼,“亚特,小蝴蝶和许家脱不开关系,要不要我下手帮你一道?” “不用,她的事我心里有数。” 稀薄的烟雾悄然升起,贺正骁眸底的夜色透过薄烟,铺天盖地的压过去。 “你别打草惊蛇,许家和她的关系很复杂,现在还不能动。” 不然,依她那个性子,当年不会偷偷溜走,而是气势汹汹的杀回去,闹得她们天翻地覆。 忠叔悄声过来,脸色有点亮,“少爷,那边的电话。” 贺正骁神色一顿,扫了崔承川一眼,轻缓地勾起唇角,长指拿起手机,醇厚的嗓音里透着真实的笑意。 “夏洛蒂……” 崔承川赫然转头,跟着浓眉皱起,狠狠地吸了口烟,转身就走。 走出很远,直到烟燃到尽头烫了手指才回过神。他丢了烟蒂,皮鞋底在上碾过,跟着从兜里拿出包烟,又点了一根。 面上早已收了所有的懒散和漫不经心,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 韩以柔守了一天两夜,乔唯欢才彻底好转。等她睁开眼睛,韩以柔抛出三个小地/雷: “欢儿,你对避孕药过敏,你不知道吗?” “那个……你过敏出症状了,贺正骁知道你吃药了。” “还有个事,莫老夫人大寿快到了,今年你还去吗?” 乔唯欢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迟钝的点头。 韩以柔看她呆的要命,摸摸脑门,怕烧坏了。 乔唯欢又回了点神,望着眼前熟悉的家具装饰,知道自己现在在贺正骁家。 想起海岛上他们听着海潮声,炙热狂野的迎接日出……天高海阔当中,熹微的情绪变得浓烈,那种契合让人由衷的渴望,她不想停下来,甚至忘我地去迎合。 简直疯了! 有人敲门,两人抬眼,挺拔的男人双臂环胸,深刻的目光投过来。 “女士们,我能进来?” 那种疯狂的事都做了,还敲门,装什么斯文。 乔唯欢脸色黑红黑红的,钻进被里不吭声,用鼓包的背影对着他。 韩以柔瞅瞅闹别扭的闺蜜,再瞅瞅只看那一团的男人,旁观者清的顿悟了。 欢儿这是喜欢他,要不然怎么会对人耍脾气呢。 好在贺正骁也像是喜欢她的样子,可是他们…… 千瓦大灯泡一面担忧一面祈祷着出去,还给两个人关上门。 室内静下来,乔唯欢听见男人沉稳的脚步声,随后,有些凉的手指搭上她额头。 “不烧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乔唯欢闷声闷气的:“没有。” “想不想洗个澡?” “不想。” 感觉到男人俯身,在她头顶上停顿了会。 “欢欢,你臭了。” 乔唯欢:“…………” 给她气的,直想对他扔煤气罐! “臭到你家了?” “这里是我家。” 一把掀开被子,翻身起来:“那我不住就是了。” 牵动背后的伤口,倔的不肯出声,只疼得拧起细眉。 贺正骁知道她闹情绪,也不再和她论逻辑,直接把人抱起来,长腿迈开,稳步去浴室。 “我自己能走,你放开。” 这次男人很宽容,直接把她放下,只是大手直接从她睡裙下摆伸进去,手指摸到蕾丝边,一挑。 “你看不见后背上的伤,我帮你洗,嗯?” 乔唯欢震惊了,一把扯开他的手,蹭蹭钻到里面,“哐当”一声,淋浴间的门关的紧紧的,隔着透明的玻璃墙,溜溜的眼睛紧张地盯着他。 贺正骁欣长的身躯靠上洗手台,好以整暇地看她。 两双眼,一双比一双黑。四目相对了片刻,到底是乔唯欢服软了,咬着嘴里的软肉开口:“……我自己能洗,你出去。” “你哪里我没看过,害羞什么?” “……贺正骁,你混蛋!” 也不知道骂的是哪一桩,还是桩桩联合的大总结。 乔唯欢眼睛里晕出层雾气,转瞬让她恶狠狠的逼退。背过身,细白的手指勾起睡裙柔软纤细的肩带,顶着脊背上滞留的暗沉目光,让肩带滑下去。 拿起花洒,没来得及打开水流,身后的门一开,男人大手绕过她的细腰,不容拒绝地接过花洒。 女人后背上缠了不少纱布,从肩膀到前胸,一层一层地裹起来。然而她露在纱布外的皮肤还是白嫩得发亮,透出的线条婀娜纤丽,还是能诱/惑他。 温热的手臂揽过眉眼低垂的女人,低低的说:“岛上是我过分,我道歉。” 见她还固执的不肯回应,贺正骁偏过头,嘴唇和她潮湿的鬓角一触即分。 “还气?是气我还是气自己?” 乔唯欢抿紧唇,小手握成拳。 他总是这样,把她看的透彻明白,自己却藏得很深,不让她看清楚,还被那些温柔的举动松动瓦解…… 这天似乎是夏季的最后一截尾巴,人们来不及反应,初秋便追赶而至。 公司的项目启动了一阵,乔唯欢要考察新电影,背上的伤快好了,脖颈上的颜色也褪了大半,当即用遮瑕挡住,直奔公司。 与其说兢兢业业,不如说惦记方舒瑜更多。 结果方舒瑜的适应能力比她想的还要强,几天不见,居然和整一层的人都混熟了! 同事知道她顶着部门职员的名,其实是股东的助理,在这里显然是来熟悉基层业务,将来要回股东身边的,对她就很客气。没想到方舒瑜自来熟的套路太多,一来二去几个回合,同事还真挺愿意和她来往,现在就连保洁阿姨也愿意拉着她聊两句…… 乔唯欢放下心,在自己的办公室看资料。 中午饭点,喊上方舒瑜一起去外面吃饭,顺便和她说说公事。 等电梯的时候,看见高层专属电梯先是上了顶楼才下来。 这几天她和贺正骁不咸不淡的,两人同床共枕,她却觉得是同床异梦。 有时候想想,这样下去够没意思的。 乔唯欢心里有道坎,眼下便抿起唇,上了员工电梯。 第一卷第63章:第二个人(2) 出了大厦,远远看见男人冷肃的深灰色背影,笔挺的西裤修长的腿,肩宽腰窄,男模的身材已经够招眼球,周身优雅当中混含的三分禁欲、七分凉薄,更勾的人无法移开视线。 方舒瑜当着乔唯欢的面还会露出点痞,下巴朝贺正骁努努,“喏,我在这几天,已经听了不少传闻,你要不要听。” 乔唯欢斜眼看她,“不要。” 方舒瑜惊讶了,十分八卦的看乔唯欢,“真的不要?不要我就不说啦。” “别说了。” 方舒瑜:“……” 她忍的难受,还是说:“也没什么,就是好多女同事垂涎贺总美/色,都在猜他喜欢什么罩杯的,看自己型号合适就准备扑。” 视线不怀好意的向下瞄:“你什么罩?c?” 乔唯欢被逗笑了,神秘的眨眼,“老熟人,免费告诉你,他喜欢没罩的。” “……” “要平,越平越好,最好没有,懂了吧?” 方舒瑜猛摇头,“不懂……” “笨。”乔唯欢声音轻轻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么平,就男人呗,他对女人不行。不过男人也就那样了,那是个绣花针,中看不中用。” “……” 方舒瑜咽了下口水,脚步小幅度挪动,和她拉开距离,一个劲地冲她使眼色。 贺正骁没上车,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挺拔沉稳地伫立在车旁,戴着纯白色手套的长指搭上车门,正偏头听秘书说话。 秘书脸色五彩纷呈,好像强憋着声音,嘴角一抽一抽的,话都说不出来。 乔唯欢:“……” 两百年不嚼一次舌根,来一回就被抓包,要不要这么倒霉! 男人眼风扫过来,深刻的轮廓上见不到多余的情绪,眼眸望向女人,“继续。” 也不知道是让乔唯欢继续,还是让秘书…… 秘书抬眸看了眼气势冷沉的男人,再瞄一眼那个纤细的影子,十分圆融的清清嗓子,“相关材料已经让对方准备好,下一步……” 乔唯欢垂眉敛目的继续走,感觉那道视线一直压在脸上,那重量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旁边起了阵喧哗,微微转头看了眼。 贺正骁身边的护卫只会比乔唯欢身边的多,平时不显,碰见事会像大变活人似的,从各个小角落里跳出来,也不知道那种魁梧的身材都是在哪里隐住的。 这会儿,一辆在路边停了很久的车打开了车门,一个男人小跑下车,二话不说地奔着贺正骁去了。 男人高鼻深目、白皮金发,眼眸是大海的蓝,一身名贵的正装和言行里透出极高的涵养,虽然上了些年纪,倒也是算风度翩翩的妇女之友……西装男们拦住他,他绕不开他们,只好隔着距离和贺正骁说话,声音有些急促。 贺正骁的眼眸始终没有看他,只在男人加大音量的时候,略略瞥向他,稀疏的笑意优雅宽厚,却没达到深邃的眼底。 低低的说了句什么,男人瞬间惨白了脸色,腿发软晃了晃。 方舒瑜一脸懵逼,“他说的什么鸟语?” “……那是法文。” 大厦门口还有员工来往,只是贺总的事他们不太敢围观,匆匆路过也不一定会听懂,因为那两人用法文说话。 乔唯欢没想太多,拉过方舒瑜,正要上车,身后一声:“薇薇安?!” 乔唯欢下意识停了动作,然而这一个暂停键按的,让本来不是很确定的男人确定了,冲她的背影喊:“薇薇安,多拉没有恶意,她不想伤害你,只是……” 对上那张半侧过来的漂亮的东方面孔,男人舌头有点打结。 这样的脸,让多拉嫉妒的发狂,她甚至还站到多拉一直当做目标的德姆维尔公爵旁边,多拉才会不择手段,才会被动怒的男人弄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去了。现在德姆维尔不肯表态,那他只能去求这个女人。 “如果多拉让你受到惊吓,我代替她向你道歉,今后许家在法国的生意,也会由多拉家族来保驾护航!我恳切的请求你,原谅多拉,让德姆维尔公爵放过多拉……” 乔唯欢静静地看他,随后拉开车门,回他一句英文:“你认错人了。” 讲真,她法文奇差,刚那男人说什么,她一句没听明白,只能听出“薇薇安”来。毕竟她在许家生活那么多年,和那个女人一起长大,会对她名字的各种发音异常敏感。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几百年没被人认错过,现在一来就来两个,是不是有点巧?而且,刚刚的男人和她在海岛遇到的女人,仔细看,有那么点像。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兄妹?父女? 总不会是姐弟吧…… 和方舒瑜吃饭,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两件事,回到公司也没停,一直想到晚上。 那女人不用说,妥妥是看好贺正骁,看她和贺正骁一起自然不顺眼。那男人一开始也是奔着贺正骁去的,为什么又突然转向她?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认识薇薇安,还把她当成薇薇安,那会不会找上许家,让许家知道,她和贺正骁又扯上关系…… 乔唯欢眼皮猛跳,抬手揉了揉,停好车。 进门,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身材欣长的男人衬衫挽起,修长的指握住刀,麦色的手臂看起来极有力量,深邃的轮廓被碎发遮住些许,微低着头,从容尔雅的……切菜。 厨房宽阔,其貌不扬的洗手台和燃气灶好像升华了,自带的烟火气消失无踪,整个厨房莫名被男人衬出两分高雅来。 ……如果抛掉贺正骁身后一身黑的西装男,可能这个画面看起来会更温馨。 乔唯欢一愣,“今天你下厨?忠叔呢?” 贺正骁干脆利落的切开西蓝花,拿起小小的一朵,放到手边的盘子里,动作斯文的,像是在鉴赏刚刚完成的雕塑。 开口就差点噎死她,“你有c?” 乔唯欢:“……”看着不像?! 蹬蹬蹬的上楼,听男人在后面不疾不徐的说:“吃了饭再上去。”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卧室门“轰隆”一声关上,男人放下刀。 没办法想象贺正骁会下厨的西装男忍了一肚子的惊悚,然而他不敢露出来,脸皮绷得紧紧的来控制表情,垂着头说:“先生,没有出乎您的意料,他下午订了机票,是去曼彻斯特。” 多拉的叔叔认定乔唯欢就是薇薇安,说不动贺正骁,退而求其次的去许家。 “拦住。” “是。多拉那边……” 贺正骁拧开水龙头洗手,唇角微弯,笑意却没达眼底。 “她喜欢赌,就扔到谢三那,让谢三教她赌术。” “是!” 慢条斯理的擦干手,贺正骁去了卧室。 小女人听见声音也不理他,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看平板。猫趴在地毯上打呵欠,外来户身上气压太低,冻的它睡不好,喵喵两声,从阳台跳出去,一溜烟没了影子。 他过去,还没走近,女人便抱着平板上床,用后背对着他。 乔唯欢没舒服多久,贺正骁便大步来到床边,弯下腰,抽走她手里的平板,身上的刚硬清冽的男性气息扑了她满脸,她也不抢,直接翻个身,继续用后背对他,结果肩膀被人轻而易举地扳过去。 “说我喜欢平胸,不行,还是绣花针,我没找你算账,你还闹脾气?” 贺正骁两手撑在她身边,高大沉稳的身躯压下来。 “我针不针、喜欢什么罩,你不知道?在外面诋毁你男人还不开心,你要怎么样,嗯?” 乔唯欢乌黑的眼睛瞪他,“我开心我快乐,我哪样也不要。” “不要就下来吃饭。” “不吃,我困了,想睡觉。” 男人冷不防用膝盖顶开她的腿,大手捏住她衣领,翻开,嗓音温和低哑,带了点撩人的味道,“行,我们先睡。” 乔唯欢:“……”简直无赖! 可她就是被无赖治的没办法,扯开大手,掀被下床。 贺正骁很神奇,饭做到一半上去撩闲。乔唯欢下楼,看男人缓慢的卷起袖口,缓慢的洗菜,缓慢的倒油,虽然画面赏心悦目,可实在忍不下去。 “起开起开,等你做完天都黑了,我来。” 从橱柜里拿了个干净的碗,开始叮叮当当的搅鸡蛋。偶然抬眼,倚在门边的男人双臂慵懒地叠在胸前,夜一般的眸子里,零碎的星光静谧无声,就那么落在她身上。 差点便击碎了她所有的顾忌。 两天后,乔唯欢去看乔妈。她去的时候,傅明朗也在,乔妈被他带出来透气,在院子里支个小板凳坐着,傅明朗在旁边蹲着,小黑豆兴奋地围着两人绕圈圈。 傅明朗惯会哄人开心,乔妈和他也熟悉了,大概也是今天的太阳太好,她心情属实不错,被傅明朗逗出几条笑纹。 看见这一幕,乔唯欢本来要进去的脚步顿住,静静的看了会,嘴里吞了蜡一般的涩。 难得乔妈心情好,她就不要进去了吧。 车停在参天的老树底下,乔唯欢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的走了,在车前却见到个不太想见的人。 眉梢不易察觉地跳了跳,面上还是挂上点浅笑,“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第一卷第64章:第二个人(3) “我不能知道?” 莫西临手臂上搭着外套,浅灰的薄衫和深色西裤,卓然儒雅地站在她车旁,举了举另一手拎的礼盒,“办事路过,记得乔姨也要过寿,你又没有办寿宴的习惯,我先来给她送礼。” 他和乔唯欢前后脚到,看见她的车停下,她下车,眉眼还那么熟悉,巴掌大的脸上,清澈和妩媚、无辜与诱惑,浑然天成的结合。 上次她从警/局出来,受了伤导致脸色苍白,然而表情仍然是静的,别具一格的楚楚的美没有打半分折扣,全头全尾地砸进他视线里。 他一直承认乔唯欢很漂亮,只是分开之后,每次见到她,都会有不一样的心境。 莫西临闭上眼再睁开,眼底丛生的幽深悉数褪下。 “你不进去?” 他可是亲眼看见乔唯欢在家门口站了会又回来的。 乔唯欢没答他,反而说:“上次的事麻烦你了。” “你没事就行。”想到曾经见过的乔妈痛苦犹豫的眼神,莫西临知情识趣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礼盒递过去,“有你一份,拿着。” 乔唯欢看着他手指半天,最后默默接了过来,“谢了。” 莫西临收了那份模棱两可的心思,态度自然,何况他上次跑前跑后,她理所当然该说声谢。 不过,该避的嫌还是要避的,乔唯欢在包里翻到车钥匙,但是按了几次开锁都没反应。她捉急了,可车钥匙和她抗/战到底,死活不好使,她快要戳烂按钮,打不开就是打不开。 身后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莫西临问她:“电池没电了?” 乔唯欢在心里哀叹了句倒霉催的,转身回头,弯起眼睛说:“可能是,你不是要给我妈送东西?你去吧。” “你能搞定?” “能。” “能什么能。”莫西临笑了,抬手比比不远处的古斯特,“正好,你车留这,我们一起过去。” 乔唯欢一愣,“过去?” 听出她的话外音,莫西临剑眉略略皱了下,“奶奶今天过寿,你不去了?” 乔唯欢没忘记莫老夫人的寿宴,礼物也备好了,不过她把摆桌的时间记错了。想到她不应该再和莫西临单独相处,便把钥匙插/进前车门的锁孔,和莫西临说:“肯定要去,不过我车留这里,明天还要过来取,就这样开也行。” 莫西临没再说什么,把礼盒从车窗递过去,随后上了古斯特,两辆车一起离开。 到了酒楼,莫西临和乔唯欢一起下车,只是他接了个电话,随后皱起眉。 “你先进去,奶奶看见你肯定高兴。” 乔唯欢没多问,点点头,自己进去了。 莫老夫人的寿宴办的很低调,只请了亲戚以及和莫家走得近的几家长者,倒也热热闹闹的摆了二十桌。乔唯欢看见坐在主位的莫老夫人,扬起笑脸,“奶奶。”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夫人欣喜的冲她招手,“欢丫头,来,到奶奶这来坐。” 莫老夫人那桌都是长者,乔唯欢本来已经在小辈那桌停了脚,但还是过去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去,就是拂了老寿星的好意。 酒楼二层是包厢,因为被莫氏包下,这会儿没有其他客人,便显出两分冷清。 走廊人没有人声,只最末的包厢门嵌了道缝。 莫西临避开大堂,从侧门上到二楼。他眉宇紧皱,英俊的脸上几许隐晦的躁意,大手松了松领带,敛了些表情,才长腿迈开,推门而入。 陆筱雅的伤早就好了,今天还特意穿的很新鲜,淡粉色的连身裙,头发柔软地披散,刘海下的眼睛鹿一般水润。 她有些局促的捏着裙角,咬住嘴唇,小声说:“西临,对不起……我还是想和奶奶说声生日快乐,没听你的话跑来了。” 脱掉病怏怏的模样,依然那么柔弱无依。 莫西临大步过去,揽着她坐到沙发上,低声说:“来就来了,但是先别下去,等我给你打电话再下来。” 莫老夫人对陆筱雅烦到了极点,这种日子看见陆筱雅,容易气出高血压。莫西临不想在大寿当天给老夫人找不痛快,没让陆筱雅过来。然而人真的来了,他也不能赶陆筱雅回去。 因为她们都没有错,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这个电话也不会打。 陆筱雅欲言又止的抬头,看见爱人眼底的无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等到莫西临离开,陆筱雅乖乖在沙发上坐了一阵,后来实在忍不住,悄悄出去,下到一楼大堂,在墙壁的遮挡下,偷偷去找莫西临和老夫人的身影。 只是很快的,她愣住了。 老夫人精神奕奕地听着别人的吉祥话,端正严肃的皱纹松懈下来。莫西临坐在她左手边,在别人夸莫西临年少有为的时候,老夫人会谦虚又引以为傲地附和两句。她的右手边,漂亮的女人会适时适当的笑,或者插两句话,让气氛更融洽,老夫人更开心。 遥遥的能听见谁在夸老夫人慈眉善目,佛爷似的,两边的人就像金童玉女。 乔唯欢挽起颊边的碎发,大方的摆摆手,说是沾了老夫人的光,连自己都蒙了层佛性。 听她避开被人和自己放在一起说的话茬,莫西临神色不变,眸光微微偏过去,很快又收了回来。 莫西临的眼神快速又隐晦,可陆筱雅太了解他了,她知道那一个眼神里,包含了多少克制和隐忍。 …… 乔唯欢如坐针毡,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难熬。 谁都知道,她很合老夫人眼缘,如果不是想让她做孙媳妇,恐怕早就认做干女儿。眼下她坐的位置不好,大家为了迎合老夫人,总要把她拎出来溜溜,还带上莫西临。她要不着痕迹的避开,还要回两句客套,一个小时过去,她脑细胞熬死两锅。 好在宴席半路,老夫人精神困顿下来,让她陪着去歇一会,顺便说说话。 乔唯欢扶着老夫人离开大堂,等到喧嚣越来越远,老夫人笑着问她:“丫头,我看小临心里还有你。” 老夫人试探完便不说话,等着乔唯欢的反应。 乔唯欢心里咯噔咯噔,踟躇半晌,才莞尔笑道:“好歹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他惦记我的事是正常的。也是多亏他上心,我现在才脱离剩斗士行列。” 老夫人听懂了,惊讶地问她:“丫头,你谈男朋友了?还是小临给你们介绍的?” 偷换概念还不够,乔唯欢不红不白的撒着谎:“算是他介绍的,刚开始以为不太合拍,相处下来觉得人还挺不错的……” 老夫人脸色微顿,随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再没说什么。 没到门口,老夫人让她回去再吃点,顺便喊莫西临上来。 她们离开的时候,莫西临正在另外一桌寒暄,稍微喝了点酒。乔唯欢过来,他眼神发烫的看她,“怎么了?” 乔唯欢:“奶奶上楼歇一会,喊你过去……” 莫西临脸色唰地变了,不等她说完,已经长腿迈开,匆匆绕过她上楼。 乔唯欢蹙起眉,下意识的跟过去。只是两个人刚迈了几步台阶,便听见一声短促的叫声。 那声音来自楼上,好像哀婉的长叹,也像惊怒的呼救。 莫西临脚下一顿,跟着更加快速的迈上台阶。 但看见那道深红色的人影惊心动魄的从楼梯上滚下来,莫西临怔住了。 莫老夫人在楼梯的拐角处撞上墙壁,硬生生的停止了滚落,萎顿地仰面躺在地板上,摊开的手指不住抖动。她还穿着喜气的外套,透亮的眼珠却蒙上一层浑浊,终于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苍老和暮气沉沉的衰落。 乔唯欢好似被铁锤砸了,脑子“嗡”地一下。她心神巨震,身体自主做出反应,急促的跑上去。但莫西临比她更快,脚下生风地过去,低吼出声:“奶奶!” 莫老夫人黯淡的眼珠转了下,皮肉松弛的手一把握住莫西临的手臂,嘴张了张,然而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楼梯下方,准备去洗手间的宾客路过,偶然撞见这一幕,愕然出声。 “老夫人?您怎么了?!” 大堂宾客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不约而同的过来瞧情况,然后满堂哗然。 “莫老夫人!!” “不是高血压吧?看着摔得很严重!” “好好的怎么突然……” “哎呀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 这场变故来的太快,砸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好好的寿宴变得兵荒马乱,莫西临脸色阴沉地抱起莫老夫人,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救护车,乔唯欢惦记莫老夫人,同样跟着过去了。 谁也没看见楼梯拐角,有一捧纯黑的发梢一闪而过。 陆筱雅一步步倒退着离开楼梯,死死地捂住嘴,眼睛里的水珠成串地落下,每走一步,那些水珠在地板上画出的线便会多延伸出一点。 不能出去,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在这里,更不能被其他人发现,莫老夫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摔下楼梯的。 莫西临为了她和莫老夫人的关系,已经够疲惫了。如果莫家其他人也不能认可她,那她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和莫西临在一起了,何况她不是故意的…… 陆筱雅抹掉眼泪,脚步匆匆的从另一道狭窄的楼梯下去,她心神恍惚又跑的太快,不知道撞到了谁,被撞得一个趔趄,直接跌到了地上。 “对不起……” 也不知道是向谁道歉。 她泪眼朦胧地爬起来,顾不上去擦身上的灰,绕过高大魁梧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西装男冷眼看陆筱雅跑开,不屑地从鼻腔里发出声冷哼,迈开大步进了酒楼。 医院里,莫老夫人被送过去急救。 上了年纪的人摔一跤,事情可大可小。推进手术室之前,医生脸色不算好看,但什么都没说。 莫西临心底沉沉,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术室的门,下颚绷得紧紧的,脸上阴霾一片。 乔唯欢两手交叠在一起,眨眼睛的时候,细密的长睫略微发抖。 那群跟来的宾客窃窃私语,乔唯欢声音压低,和莫西临说:“你别担心,奶奶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 莫西临转头看她,眼里的红血丝多得吓人。 乔唯欢心里咯噔一下,看见莫西临好似从梦里惊醒一般的神情,转瞬间换了神色,英俊的脸上满是压抑的焦急,不过还是和她点了下头,口吻坚定的,更像说给自己听。 “我知道,奶奶一定会没事。” 莫西临走开一阵,乔唯欢仍然站在手术室门口等着。她心里煎豆子一般,冷不防听见一声尖锐的质问,差点没反应过来是在说她。 “乔小姐,你怎么还不走?我要是你,我肯定没脸在这呆着!” 第一卷第65章:第二个人(4) 乔唯欢动动酸涩的眼睛,回身。 说话的是个姑娘,莫家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年纪不大,花苞似的水灵,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才来参加莫老夫人寿宴的。 只是寿宴变成这样,她的明艳动人便不合时宜了,话里还透着违和的酸气,“喔,乔小姐一向脸大,说好听是不畏人言,说难听就是不要脸!” 莫老夫人还在里面手术,乔唯欢没有心情和她吵,仪态万千的说:“小姐,你注意下场合,医院里不让喧哗。” “怎么着,你敢做还怕别人说?我今天还偏要说了!” 姑娘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她像得了后援,气势蹭蹭蹭地涨起来,踩着尖细的鞋跟走到乔唯欢眼前,冷笑一声,“老夫人那么疼你,结果是捡了个白眼狼!你看表哥不要你,就懒得和老夫人装样子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今天老夫人没事就算了,老夫人要是有事,我们莫家饶不了你!” 乔唯欢的脑仁被这女人吵得生疼,眉眼迅速冷下去,“姑娘,你把话的逻辑理顺再和我喷,不然我没兴致回你。” “你这什么态度?!” “你想我什么态度?你不明不白的语言攻击我,还准备让我夸你心里美,你当你是萝卜吗?” “你!!” “好了青青,你和她说人话,她能听懂吗?” 叫青青的姑娘战斗力不行,被乔唯欢一句话噎的快要找不着北,一道男声见缝插针地接了过去。 男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拍拍青青的肩,眼神不善地看向乔唯欢,“老夫人为什么突然从楼梯上摔下来,我们心里都有数。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快点滚出医院,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一个不行来俩,还是团战? 乔唯欢怒极反笑,顶着静默纷杂的目光,骄矜地一撩长发,“我良心还在,就是不知道你凭什么让我滚?” “凭我们莫家不欢迎你,凭老夫人是因为你才出事!” 男人竖起眉目,冷硬的目光像要把眼前的女人戳死。 “老夫人一直想要个孙女,她是拿你当亲骨肉来疼,千方百计的想让你嫁进莫家,不管我们亲戚怎么劝都没用,要不然以你的家世,你能和莫家订下婚约?现在你不嫁了,老夫人不过是劝你两句,你怎么说的?” “我路过楼梯那都听见了,你让老夫人死了这条心!” 乔唯欢拧起眉,胸腔里开始嘭嘭狂跳,听男人包含了怒意的声音:“老夫人这么疼你,这种日子还让你坐她旁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你敢说你看不出来?我们想让老夫人乐呵,顺着她说那种话,结果你……她心情会好?她平时身体很好,没病没灾的,不是你说完之后她心神恍惚,会失足从楼梯上摔下来?” 男人的话说得抑扬顿挫,四周却是一片沉默。 那一道道伫立的人影,一双双谴责的视线,顷刻间让乔唯欢的心潮翻涌起来。她的伶牙俐齿被磨平,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后退一步,手指无意识地蜷起,茫然地转头,看向手术室的大门。 那个座位的意思,她清楚,所以在奶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急切的拒绝了。当时奶奶的情绪低落下去,她看见了,也有心避开奶奶的目光…… “你没话说了?” 男人冷声道:“那就赶紧走!” 乔唯欢心里拔凉拔凉的,脑子却迅速的镇定下来。 “我要是不走呢?” 和这些人相比,她势单力薄,脊背却硬生生的挺出孤军奋战的气势。 “别说现在谁都不知道事情究竟怎么样,就算真的是我的错,该赶我走的人也是奶奶,不是你们。” “说这么理直气壮,你还当你是快嫁进莫家的人呢?”青青义愤填膺的跳出来,小脸气得通红,“就看你那个疯疯癫癫的傻妈,你站这里都能碍到我们眼!” 乔唯欢猛然抬眼,乌黑的眸里光影闪烁。 “你有胆子再重复一遍?” 青青被她看的毛骨悚然,嘴硬的说:“你妈就是个疯子!一天到晚的在宅子里嚎,把周围的邻居都吓跑了,还不是老夫人压下了消息才没传开!你连个爹都没有,也不知道那疯子和谁生的你这么个种,就知道巴着我们莫家——” “啪”地一声,把青青的话清脆地掐断了。她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盯着乔唯欢,“你、你……” 乔唯欢眉目冰寒的收手,手腕却被人一把扯住,男人惊怒的巴掌随之落下,比她的力道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带着风声呼啸而至。她被一巴掌扇到墙上,纤弱的肩膀撞上去,脸上火烧火燎,快要掉皮的疼。 一股热流直冲鼻腔,差点让她掉出眼泪。但她嘴唇紧紧地抿着,倔的抬起眼睛,就是不肯露出一点脆弱来。 然而隐在角落里的西装男们可是看的肝胆俱颤,两个人在听见那女人骂乔妈的时候就知道药丸,脚已经迈开了,可还是晚了一步。 横冲直撞地挤进人群,两人再不客气,向着刚刚打人的男人,风风火火地动起了手。 …… 消防通道里,莫西临倚在苍白冰凉的墙壁上,英俊的眉目间阴霾一片。 从兜里拿出包烟,撕掉包装,蓦地想起医院里不让抽烟,又把烟盒放回去。 救护车上,莫西临交代助理去酒楼善后,现在助理刚到医院,汇报完其他事,小声说:“董事长,酒楼那边我看过了,陆小姐不在那。” 莫西临沉沉地应了声,直接联系陆筱雅。 奶奶和陆筱雅水火不容,他不敢想象,有陆筱雅在那里,奶奶摔下楼梯的理由会是什么。 这股焦虑,在听见陆筱雅的说辞时,才彻底消散。 “西临,我在你离开之后就从酒楼回来了,现在已经回到我们的房子了。” 陆筱雅的声音怯怯的,柔柔的,只听声音,就能想到她的表情和神态,兔子一样无害。 “怎么走了也没告诉我?” “我知道今天会有很多客人,你会很忙,就没有打扰你,你……别怪我。” 莫西临松了口气,脸色稍稍和缓下来,“不会怪你,你在家里吃点东西,我今天不回去了,奶奶摔了一跤,现在在医院,还没从手术室出来,我要留下来。” “……奶奶在手术室?那、那是不是很严重?会有生命危险吗?!” 外面响起女人的尖叫,莫西临心一跳,没来得及回答,飞快挂了电话。等到回到手术室外,看见混乱紧张的场面,整个人都震惊了。 两个身材十分魁梧的男人,轻而易举的卸下他远房表亲的胳膊。那人痛苦地跪到地上,嘴里不停地哀嚎。 并不十分暴力,但快速精准的手法,看着十分瘆人。 乔唯欢半张脸是红的,半张脸是没有血色的白,乌黑的眼珠不错目地看他们动手。 有人尖叫,有人打电话,有人匆匆下楼去喊警卫,还有人冲上去,也没见那两人怎么动作,便稀里哗啦的扫落一片。 那两个人的打扮……贺正骁的人。 “住手!!” 莫西临的眉头狠狠地拧起来,大步过去。西装男们却只是微微看他一眼,手下动作不停,又放倒一位。 混乱当中,乔唯欢低声说了句:“停了吧。” 声音不算大,不过西装男们果然住手了。 “别吵到里面,奶奶还在急救。” 乔唯欢觉得身上发凉,还有点小抖,思绪纷乱如麻,神情便异常冰冷。 “表哥!” 见到莫西临,青青从尖叫状态里清醒过来,小跑着过去,捂着小脸委委屈屈的喊:“表哥,乔唯欢打我,还让人打大堂兄!” 莫西临剑眉皱紧,看向发声的青青。 青青在他的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心口一跳,不自觉地红了下耳朵,很快又继续说:“老夫人就是因为她才出事,她生怕老夫人醒了之后受不到刺激,还在这里等着!我们不过是让她回去,她就动手打我们!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你快把她赶走吧!” “胡说八道,奶奶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莫西临阴沉着眉目,严厉的说,“她不可能主动打人,就算主动也是你做了什么。” 乔唯欢转过头,看了莫西临一眼。对方也正在看她,眼神很深,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结果西装男动动脚,挡住莫西临的视线,墨镜底下露出来的面部线条冷硬非凡。 回身,对乔唯欢垂下脑袋,从口袋里拿出个u盘,恭敬的递过去。 “乔小姐,这是先生让我回酒楼去拿的监控录像,里面截取的是莫老夫人出事的时候,走廊上的一段视频。” 乔唯欢眼光微动,接过来。 刚被莫西临的态度震得半晌回不过神,现在看看被人从地上扶起来的大堂兄,青青咬着牙,恨恨的喊:“打完人还在这里聊天,你们太目中无人了!!” 青青激动的上前,被忍无可忍的西装男抓住手腕。 “这位小姐,你再过来一步,我们很有可能会破了不打女人的例!” 青青这姑娘活到现在也是很不容易,怒起来谁都不怕了,对西装男连踢再打,“臭不要脸!有本事你就打,你打啊!” 西装男心情十分沉痛,正要破例,乔唯欢突然问:“当时走廊上有第二个人吗?” 第一卷第66章:第二个人(5) 莫西临眉头重重地跳了下,听出乔唯欢的话外音,直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没人比他更清楚,在寿宴刚刚开始的时候,楼上的包厢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可是筱雅说她早就已经回去了,奶奶的事不会和她有关系! 然而西装男没有波澜起伏的声音,让他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有。” 莫西临长腿迈开就要过去,可西装男雄壮的后背和天然屏障一样,让他止步于前。 乔唯欢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西装男,给他看出两滴热汗来。 “你在看录像之前,知道走廊上有人吗?” “知道,我在楼上查看了地形。” “他知道吗?” 西装男身型一顿,老实的说:“先生也知道。” 莫西临内心焦躁,面色沉沉地说:“你家先生眼睛够多,手也伸的够长,连我莫家办寿宴也要观摩!” “莫董事长想多了,先生是不放心乔小姐,才让我们跟着她去酒楼。” 西装男皮笑肉不笑的说:“以先生的地位和眼界,莫家还看不够资格让他看。” 完全的藐视,彻底激起了其他人的怒气。 “喂,你们这两个人动手在先,现在还侮辱莫家,真当没人能拿你们怎么样?” 莫家喊来的警卫和帮手纷沓而至,这一处的人越来越多,挽袖子的挽袖子,蓄势待发准备上前。 贺正骁的人临危不乱,各自的拳头握起来,力量感十足的肌肉鼓胀,摆开了备战的架势。 气氛徒然紧张起来! “还嫌闹的不够大?!” 莫西临低低的吼了一声,拦下要动手的人,眉目冷沉地和乔唯欢说:“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才变成这样,你让这两个人停下,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乔唯欢却从他的态度里看出端倪,轻轻拍了拍拦在面前的两人的手臂,两人犹豫了下,还是让开了。她迈步上前,神色异常平静,“没发生什么,就是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和奶奶说我有了男朋友,奶奶心思不宁才出事,那位小姐——” 抬手一指脸色难看的青青和半身不遂的大堂兄,“和那位先生,一个问候我妈,一个打了我一巴掌。当然,他们也都没讨到太多好处,但骂到我妈头上,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平了。” 乔唯欢笔直地对上莫西临的视线,看他抿成一线的唇,额角透出的青筋,把手里捏着的u盘举起来。 “既然起因在奶奶的事上,那我要求所有人一起来看这段监控录像。如果当时走廊上还有第二个人,奶奶是因为她才出事……” 乔唯欢弯起眼睛,满目沁凉。 “那我需要他们道歉!” 莫西临浑身僵住,喉咙上下滚动,在她清透的眼神里说不出话来。 “道歉?!你做梦!别说走廊上不可能有人,就算有,奶奶的事也和你脱不开关系!” 青青火气十足的瞪她,却听身后沉沉的一声:“好!” 莫西临敛了翻涌的心思,冷下眉目吩咐人去拿电脑。 他相信乔唯欢不会没事找事,也相信筱雅的话。 现在,他需要知道真相! 助理随身携带笔记本,很快,u盘插/上,屏幕上出现酒楼的走廊。 一群人围着屏幕,目不转睛的盯着。 莫西临一度屏住呼吸,直到走廊的楼梯口那里,出现两个人。 画面有些模糊,不过仍然可以看出,其中一个是乔唯欢,另外一个是莫老夫人。 乔唯欢扶着莫老夫人上楼,向走廊的一端走过去,一老一少边说边笑,只是视频没有声音,别人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两人渐渐走出监控范围,画面安静下来,很快又出现乔唯欢一个人的影子,她原路下楼,跟着走廊上又没人了,等了一小会,依然没有人。 “我就说没有人!” 青青冷笑一声,“看你现在还怎么狡辩!” 乔唯欢拿冰袋敷脸,半笑不笑的瞥她一眼。 青青觉得自己再一次被嘲讽了,开始狂喊人:“警卫呢?这里有人打人,还不快点把他们几个抓走!” 早就准备好的人正要上去,屏幕前的助理突然倒吸了口冷气,成功的让众人把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屏幕上,莫老夫人捶着自己的腰,缓慢地出现在走廊上,看样子是要去洗手间。就在她快走到楼梯口时,画面上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黑发,淡粉色的连身裙,身材娇小,从走廊的另一端过来。看见莫老夫人的时候,身型明显顿住。 “这是……” 众人猜测纷纷,有眼尖的,不明显的扫向莫西临。 莫西临握紧拳头,深褐色的瞳仁一阵阵紧缩。 他看见画面里的莫老夫人同样顿住脚,跟着快步过去。而陆筱雅没有像以往那样退后,反而迈着小步过去,嘴唇一开一合说着什么,时而用手抹掉脸上的水光。随后,莫老夫人一下下的抬手指向陆筱雅,即便背对着监控,也能知道她情绪有多激动。 陆筱雅不住的摇头,突然又放下手,说了几句话。 莫老夫人一手放到身前,似乎是在顺气,另一手仍然固执地指着她。陆筱雅的话却没有停,她同样激动,两手比划着,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鲜明的看见,莫老夫人身形一晃,收手扶上额头,顺气的手去扶墙壁—— 但是摸空了。 就在人们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乔唯欢忽而伸手,合上电脑屏幕。 面无表情的问所有人:“看清楚了吗?” 谁都知道,莫西临的现任深得老夫人厌恶,看一眼气一次,于是四周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乌黑的视线最终落在莫西临脸上。 英俊的男人紧紧地抿唇,乔唯欢清楚的看见他的咬肌,和他挺拔修长的身躯上,掩饰不住的疲倦与萧索。 但这个男人仍然开口,不容置疑地和所有人说:“刚刚动手的、骂人的,立刻道歉!” …… 莫老夫人的手术很顺利,但她的身体并没有健康起来,甚至摔进了昏迷期。 医护把莫老夫人转到vip病房,暂时不能探望。至于醒来后怎么样……医生不敢保证。 其他人暂时回去,乔唯欢守了一天一夜,在眼睛熬得通红的时候,莫西临让她回去,把人送到医院正门。 临走之前,莫西临眼神深重地说:“对不起。” 乔唯欢扯扯围巾,挡住大半张脸,什么都没说。 她平白无故背了黑锅,还连累乔妈被骂,实在没有心情去装不在乎。 车留在酒楼,没有开来,乔唯欢上了守在医院外的出租车。等那辆车的尾灯彻底消失,莫西临转身回了医院。 去买粥和小菜的助理回来时,莫西临正神色晦涩地看着病房的门。 助理猜出两分,没吭声,静静地立在旁边。 良久,他听见莫西临干涩嘶哑的声音。 “派几个人看着筱雅,别让她离开那里。” 助理没多少意外,开着车离开医院,轰轰烈烈地去了,半路和一辆白色的出租车擦身而过,没看见里面的乔唯欢。 那一巴掌打得太狠,乔唯欢的口腔还在隐隐作痛,脸上红印还在,衬得皮肤愈发的白皙,围巾缝隙里透出的小半只蝴蝶也黑的愈发浓重。 她靠上车窗,阖着眼,神思飘出很远。 车外喧嚣的鸣笛和引擎声,嘈杂的人声,渐渐的不见了,脑海里只剩下那句:先生也知道。 那人什么都知道。 陆筱雅在酒楼他知道,奶奶有多烦陆筱雅,他也知道,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如果她知道陆筱雅在楼上,一定不会扶奶奶上楼,在奶奶的寿宴上让她不痛快,那奶奶就不会…… 那个人心思缜密,把人的心理和言行举止揣测的透透的,她都能想到让两个人避开,免得在好日子里起麻烦,贺正骁会想不到吗? 不会,所以贺正骁就是没想告诉她,因为这事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就像西装男说的,他眼里是看不见莫家的。 他不在意没必要的人的死活,和他们的喜怒哀乐、贪嗔怨憎。就算奶奶被陆筱雅气死,和他也没有任何干系…… 出租车平稳缓慢地转方向,后面的黑色小车不远不近地跟上。 车里冷气十足,两个人却不停地冒汗,心里默默的喊:乔小姐挨了一巴掌挨了一巴掌一巴掌掌掌……这可肿么办?! 豆大的汗水从眼皮滑落,开车的人抹了把脸,不再东想西想,专心致志地开车,跟着前面的出租车转弯,然后心中警铃大作! 只见前面的车突然开始加速,引擎轰隆一声,迅速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开车的男人脚下猛踩,车子一个弹跳着蹿了出去。而后斜前方的巷子里,毫无预兆地冲出另一辆车,全头全尾地遮住了去路。他们措手不及,车头恶狠狠地撞了上去! “轰隆”一声震天巨响,黑色的小车高高地翘起尾巴,而后重重地砸了下去。 车前窗的玻璃碎成渣渣,隐隐变形的车头里,驾驶座上的男人头破血流,艰难地伸出胳膊去掏手机,却没摸到——大概是撞车的过程里蹦出去了。 大手扯过同伴,猛吼:“坏了!快通知忠爷!!” 同伴眼睛紧紧闭着,头颅随着他的动作萎靡的晃动。 一探鼻尖,没有热气。 西装男狠狠地咒骂一声,开始在同伴身上摸索手机,半路突然回头。他一只眼睛被血糊住,只能闭着,另一只张开的眼睛里,看见车外的身影,高大,魁梧,魍魉鬼魅一般聚集起来,把黑色的小车包围。 第一卷第67章:命门(1) 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乔唯欢精神困顿地眯了会,跟着便被巨大的撞击声惊回神。 迟钝地扭头去看,后车窗贴了膜,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不知道这司机平时倒车有没有障碍? 不对,一般后车窗不会贴颜色这么重的膜,何况这车开的也太快了,一点也不像求稳的出租车做派! 乔唯欢眉心跳了下,沉重的睡意一扫而光,她拢拢围巾,轻声开口:“师傅,您慢点开?我不赶时间。” 司机是个有些年纪的中年人,长得很平凡,平凡到无论看他多少眼,也很难记住这张脸。 他正从后视镜里看过来,闻言,顺着话茬说:“好嘞!” 车速慢了一点,乔唯欢垂下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司机说:“师傅,刚什么声?我都没注意,感觉和我们挺近的。” “就一车撞树上了,本来那条路就窄,那司机也不知道怎么开的车,哈哈!” 撞树是那个动静? 乔唯欢笑笑,眼睛弯起来,在司机的注视下摸出手机,“怪不得……我现在身上没现金,能不能手机转账?” “行,这会儿我开车不方便,你等快下车再加我微信转账……” 乔唯欢应了声,没再说话,手机也没收,顺势点开前两天听过的语音消息,然后手指点在屏幕的空白处,装模作样地对着话筒说了段不疼不痒的话,自导自演了半天,那司机看后视镜的频率终于慢下来。 乔唯欢戳开许钟书微信,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进去。 我有麻烦。 发了个定位过去,抬眼,乌黑的眸和司机的眼睛在窄窄的后视镜里相对了。 就在撞击声出现前,四环的小马路上,一辆小帕萨特里,梁队坐在副驾驶,嘴里叼了根凉掉的油条,面无表情地嚼了两口,干巴巴的吞咽声,听的开车的小弟直乐。 “老大,难得放假,你怎么脸色还不好看。” 梁队喝了口冰镇的矿泉水润喉,“我眼皮老跳,感觉要出事。” 小弟哈哈哈的笑,“老大你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吧?出去浪了?” “滚犊子!一天累得跟狗似的,哪有心情出去浪,拿来睡觉都嫌不够……” 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小弟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受了惊吓般停下,梁队猛然转头去看声源方向。 “我特么以为导/弹落车旁边了……” 眼皮的抽搐更重,梁队没心情理会小弟,拧起眉,厉声喝道:“去那边!” 小弟发现老大表情凝重,立刻敛了笑脸,没等他发挥高超的车技钻进小胡同,迎面而来一辆白色出租车,从他们旁边快速路过,“哐当”一下擦掉倒车镜,随后目不斜视地“逃逸”了。 “我靠,没甩警笛就敢刮我倒车镜?!” 梁队千锤百炼的警觉占了上风,一脚把暴躁的小弟踹出车外,在他的目瞪口呆里拉上车门,车屁股一个险之又险的甩尾,直接跟上前面的车。 “你去声源现场看看再汇报给我!!” 小弟拍拍屁股,小跑离开,不过半分钟,便找到肇事现场。 这地方有点偏僻,双排车道,还有违章车骑着路肩停放,把小路填的更加拥挤。现在,路中间正停着一辆被撞到变形的车,车窗悉数粉碎,车顶盖被撞翻,里面冒出滚滚浓烟。 路面的轮胎摩擦痕迹还很新鲜,长长的一道,大概三四米。 驾驶座上没人,副驾驶上的男人斜斜地趴着,小弟探上他脖子的动脉,没反应。 小弟和各式人打过交道,不敢说像梁队一样阅人无数,好歹也有些眼力,几乎可以确定,车里没气的人身份不简单。 前几天刚捣毁一窝黑据点,现在又来个复杂的案子,老大这是什么乌鸦嘴…… 小弟放下手,脸色极其沉重,突然听见一点动静。 和马路交叉的另一条小路里,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趴在地上,彪悍的躯体不住抽搐。 小弟过去小心郑重地翻过男人,对上一张几乎可以说是血肉模糊的脸。他低下头,大声道:“我是警/察,救护车很快就到,你挺住!” 男人嘴唇嗫嚅,在粗重缓慢的呼吸声里,费力的吐出字音,“白……色海马,车牌……乔唯欢被绑/架……” 小弟虎躯一震,还要细问,但这个男人已经再说不出话来。 火速喊人加通知梁队,动作要多快有多快。 此时,梁队的车正紧紧追着前面的出租。他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挂挡,手机夹在肩膀和冷硬的侧脸上,听小弟报了串车牌号——和他在跟的这辆一模一样。 梁队车开得自然,出租车貌似没发现他这条尾巴,速度稍微放慢了些,拐了个弯。梁队警惕地跟上,指挥小弟:“我在柳条街西巷,你速度联系总部!” “是!” 梁队深吸口气,略略思索一阵,随后打了个电话。 “喂,厅长,乔唯欢被绑了,我现在正在跟车……” 他不知道乔唯欢一个小演员怎么老惹上奇奇怪怪的麻烦,但上次的事,上面摆出重视的态度,他有必要和厅长说一声。 结果正说着,车尾巴突然被狠狠撞了下。 梁队猛握方向盘稳住,一回头,后屁股跟上三辆黑漆漆的车,不走心假车牌的粗制滥造程度让他心惊肉跳。 …… 又是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同样距离出租车很近。 司机的目光没有半分偏移,“今天肇事的这么多啊!还都让咱们赶上了,幸好在后面,没堵到咱们,要不然你一时半刻都到不了。” “是挺多,师傅你停下车,我下去看一眼。” “计价器还开着,我得给你送到地方,不然该多扣你钱了。” 乔唯欢手搭上车窗,抿抿手心的潮湿,“耽误不了多久的。” 司机乐了,露出白的森然的牙。 “那可不行,我要送佛送到西啊!” 乔唯欢猛然抬眼,同时拉开车锁,飞快地打开车门,鱼一般从车里跳出去,落地之后在地上滚了小半米,根本来不及思考,直接翻身起来开跑!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全套下来不过五秒! 身后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司机大喊:“哎,还没给钱,你跑什么?!” 乔唯欢被喊的差点崴了脚,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脚下却没慢半分。 身后沉沉追过来的脚步声让她那点犹疑彻底消失,她不要命的狂奔,这条路也是见了鬼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冷不防瞥见条不算宽阔的岔路,想都不想的钻进去,结果一抬头,一辆黑漆漆的车倏地停下,四个人高马大的影子从车里下来,看见她,直接从那端过来了! 乔唯欢猛然停住脚,剧烈的运动让胸口起伏不定,头皮发麻地回身。 路口那里,司机和两个男人正走过来。 “跑什么啊,跑了也是白跑,还耽误我们事……” 他们早有预谋,不知道盯了她多久才寻到机会,根本不是偶然! 乔唯欢谨慎地盯着他们,一点点向后,手指迅速探进包里。 身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条手臂,粗鲁地掰住她的胳膊,恶狠狠地甩飞她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跟着一脚上去,“啪嚓”踩碎。 “你——” 乔唯欢只来得及说一个字,这人便既快且狠地敲在她后脖颈上。 她眼前一黑,眼皮沉沉的坠下,愈发模糊的视线里,瞧见那高大的黑影收回匀称修长的手,袖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下滑,手腕内侧露出的黑色痕迹,逐渐掩盖在衣料之下。 乔唯欢再支撑不住涌上来的昏沉,脚下发软地躺倒在地。 敲晕乔唯欢的男人带了口罩和墨镜,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谁也瞧不清他是什么神情。 男人弯腰伸手,扒拉两下,见她没有动静,立刻拿出绳子,把乔唯欢手脚捆的结结实实的,随后冲司机点点头。 司机二话不说,把乔唯欢扛起来,转身就走。男人站在原地,等他们一群人全走了,泰若自然地钻进巷子,很快的,他挺拔的影子便消失在七拐八拐的街道当中。 现在还没有人预料到,这场并不算低调的绑/架,会轰轰烈烈到什么程度,包括敲晕乔唯欢的男人、扛走她的司机、目睹了肇事现场的小弟,以及险象丛生的马路上,还在和魍魉鬼魅周旋的苦逼梁队。 两辆车蝗虫般贴上来,一左一右地和帕萨特亲嘴儿,直接把它的脸皮蹭掉好几块! 左右夹击不够,后屁股的车还预备第二次撞他! 梁队眉尖挂上隆冬的冷寒,面沉似水地稳住方向盘,跟着猛然把刹车踩到底。后边的车哐当哐当的撞上来,两边的车猝不及防,狠狠地刮蹭过车身,尖锐的金属摩擦声里,隐约可以看见四处乱蹦的火花,而后直线蹿了出去! 梁队不等车稳下来,趁着这一阵喘息的机会,直接打轮右转,千疮百孔的帕萨特拖拉机似的叫唤两声,跟着突突地拐了弯,离弦的箭一般开走! 然而短暂的耽搁之后,三辆车再次如蛆附骨地黏上来,那辆出租车也没了影子。 车门摇摇欲坠地挂着,梁队直接把苟延残喘的车门踹飞,心急火燎的联系厅里,开口就是一通狂吼:“绑乔唯欢的是个团伙,现在他们拖时间在拦我,我跟丢目标——” “那辆车现在在小边门,你速度赶过去和大部队汇合,务必要尽快把车拦住!” 梁队被对面更为大声的吼给震了下,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厅长?” 第一卷第68章:命门(2) …… 在那条微信传到许钟书手机上之前,这货正在公司前台,半靠着柜台发浪,“美女,我找乔唯欢。” 前台见过不少明星,而且干这一行自然也少不了关注娱乐新闻,知道许钟书和乔总是好友,但还是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乔唯欢来这边的事没瞒着谁,许钟书路过附近跑来撩闲,哪来的预约。他细微地挑起眉梢,两手搭上柜台,眼带桃花地靠近前台,拖长了调子问:“没,漂亮的姑娘都难预约……你肯定更难约吧?” 这个“更”字用的实在是妙,前台脸有点红,招架不住地说:“还行……” 说完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低下头,急吼吼地去翻电话簿,“您没有预约,那我给乔总办公室打个电话,看乔总在不在。” “不用打了,她不在。” 许钟书循着声音抬头,而后愣了下。 这几天方舒瑜比较拼命,把自己累成一坨,疲倦的打呵欠。嘴巴刚刚张开,突然想起场合身份,不太习惯地抬手掩住嘴。 看了看前台,再看许钟书,立刻认出这张总在屏幕上晃荡的脸,客气的说:“乔总今天没来公司,你有事找她可以给她打电话。” 许钟书没答话,眉目间的风流敛起来,凝神看她。 方舒瑜莫名其妙的摸摸脸,而后恍然大悟。 她脸上没养太好,还是留了疤,不深,但是明显比其他地方要红。化了妆之后几乎看不出来,这个时间大概脱妆了。 不过一个大老爷们老盯着女人脸干什么?她长得又不好看,瞅啥呢? 方舒瑜正腹诽着,许钟书突然问她:“你是不是在十一中念过书?” “嗯?”方舒瑜觉得许钟书这问题很牛头不对马嘴,翻起眼睛想了想,“忘了。” 说完要走,许钟书却迈开长腿跟上,声音很沉,“你姓什么?” 方舒瑜:“我姓方,大圆脸的方。” 许钟书:“……” “你也在这上班?” “是。” “哪个部门?” “乔总的部门。” 许钟书轻轻地笑了声,桃花眼里浮出零碎的暗光,一闪一闪的勾人。 拿出手机,“大圆脸小姐,方便留个电话?我现在联系不到唯欢,她关机了。” 话音刚刚落下,手机震了震,许钟书低头一扫,乔唯欢发来条微信消息。 方舒瑜觉着这小孩十分有意思,稍微多看了眼,便看见他脸色倏地沉了下去,修长的指在屏幕上点的飞快,打电话却没人接。 许钟书面色郑重地又打了一次,这次响了几声之后,直接被挂断。再打,居然真的关机了。 “唯欢今天去了哪,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方舒瑜挠挠脸,想起什么,动作一顿,“你刚刚是给她打电话?不通?” 许钟书脸色难看地点头,方舒瑜立刻正了脸色,脸很大凑过去看他手机,一眼扫见乔唯欢发来的那条消息,跟着:“我勒个艹!” 这尼玛的是出事了! 来不及细想,方舒瑜直接拨通上次那个中间人的电话。 中间人只是个传话的,他上面还有人,想了下,把消息递上去…… 等到真正可以和老爷子对话的人赶过去,推开大门,省厅的窦厅长却已经到了。 窦厅长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在和德姆维尔公爵下棋,而现在—— 回到省厅的窦厅长推门,却没进去,转身让身后的人先进。 贺正骁并不客气,长腿迈开,先一步进门。 他身型卓然挺拔,周身气场不张扬不犀利,但那厚重的气势,居然让本来兵荒马乱的地方静了不少。 然而电话那端,梁队粗糙的吼声飘了出来:“厅长,事情不对劲!这群人作/案手法非常娴熟,他们三辆车拦我一个——” “咣当”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听得所有人的都震惊了。 一阵乒乒乓乓的逛荡过后,电话那端只剩下可疑的嘟声。 窦厅长捏住手机,眼前发黑地倒退一步,幸好旁边的下属扶住他,他才没有在德姆维尔公爵面前丢了面子。 全场静默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窦厅长深吸口气,逼退短时间冲上来的眩晕感,重重的说:“派人去找小梁,看看他怎么样。” “……是。” 凝重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却比之前更为肃穆。 始终缄默的男人突然在这时出声,一开口,便是惊人的气势压下来,沉稳从容,不见慌乱。 “窦厅长,司机的身份调出来了?” 窦厅长沉重的点了下头,嗓音干哑的说,“这辆出租车的车主雇佣了一个晚班司机,每天下午三点交接班,今天也不例外。我们现在已经定位了车辆位置,支援都在往那里赶,很快就能追上他!” 贺正骁对窦厅长的话不置可否,夜色的眸光落在屏幕上。 b市的交通十分恶劣,从地图上来看,纵横交错的路径构成了一张细密的大网,而在这张网上奔走,消耗的时间只会比看到的更漫长——尽管是在b市最边缘的西区,不管是在逃的,还是在追的,都要磕磕绊绊地淌过去。 相比之下,非机动车和行人反而自在很多。可人们正愕然停脚,看着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警/车。 所过之处,人车避让。 呼啸的风带起人们的衣角,留下的余波久久不散,那些此起彼伏的红蓝色晃得人心慌意乱,尖锐的警/笛声直冲云霄,瞬间震撼了整座繁华光鲜的城市。 “……什么情况?哪里着火了?” “着火哪用得着警/车!” “那怎么回事……” 在这样喧嚣的营救声中,人们高低不平的议论声,轻而易举的被淹没了。 …… 乔唯欢睁开眼,对满目的漆黑浑噩了一阵,随后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动了动,蜷起来的身体被绑缚的十分牢固,嘴巴上的胶带也黏得死紧,让她很难做什么。 这里空气混浊,流动缓慢,像是在匀速行驶的车后备箱里。 外面的引擎声、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以及路旁的人声,居然也不能盖过自己浓重真切的呼吸声。 她被绑了。 那群人不是善茬,不知道会干什么…… 她稳住心神,澄清了神智,用力地屈起身子,再狠狠向上弹起。 光洁的额头撞上去,她比车疼多了。然而她像是没有知觉一样,乌黑的眼睛始终望着头顶薄弱又牢固的顶盖,一下下地继续。随着动作,额角逐渐流下黏腻的热流,身上被半冷半热的汗浸湿。 忽而一长串犀利的警/笛由远及近,她愣了下,跟着更为猛烈地去撞顶盖。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直匀速向前的车辆突兀地慢了下来…… 奔驰的警/车队伍终于看见那辆白色的小海马,立刻向厅里汇报:“厅长,我们跟上目标了!” “好!以人质安全为优先,想办法先靠近再拦截!” “是!!” 与此同时,方舒瑜正开着许钟书的小跑狂奔,她把车当成火/箭,流畅地穿梭在马路当中,时不时还来一个急速的转弯。 副驾驶上的许钟书早把翩翩风度丢到脑后,大手死死地抱着座椅靠背,一脸惨白地忍着呕吐感,“……你平时开车也这样?” 方舒瑜的回答是一个溜溜溜的漂移,把许钟书半边身子狠狠地甩到车门上。 拐过去的同时,三两黑漆漆的车先后从他们车旁路过,速度比他们还快! 方舒瑜下意识转头看了眼,仍然继续前行。 没过多久,在乔唯欢发来的位置的两条街外,看见一辆被掀翻在地的帕萨特,正冒着滚滚的浓烟。 有人扶着胳膊半身挂血,横冲直撞地跑到马路中央,方舒瑜瞪大眼睛急踩刹车,险之又险地没有撞到他! 梁队大步迈开,用还能动的左手不客气地拉开车门,“警/察——” “我知道!” 梁队愣了下,擦掉眼皮上的血,看见方舒瑜翘起大拇指向后一比:“梁大队长,我赶时间,你先上车再说!” 等梁队上了车,方舒瑜再一次狠力踩下刹车,那股冲劲搞得失血过多的梁队直犯恶心。 “梁大队长,我老板出事了,就在这附近,你看见没?” 梁队匆匆脱了外套,恶狠狠地扎在软绵无力还巨疼的右胳膊上,冷声道:“知道出事还敢两个人过来?!” 他知道方舒瑜了解一些内情,明白那群人是连警/察都敢动的亡命徒,小老百姓的命更不会当命! 方舒瑜“嘿嘿”干笑两声,听梁队继续说:“手机给我!” 梁队用方舒瑜的手机联系上厅里,简明扼要地说了情况,听得车前的许钟书心头凛然。 光天化日袭警、追击拦截的警/队……唯欢被绑的事是牵涉到什么,才会让省厅有这么大动作?! 沉默地看了方舒瑜一眼,这个女人却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 忽而一小波警/车迎面而来,梁队眯起眼睛,跟着半个身子从车窗里探出去,拿自己当标志。 这波警/车以梁队小弟为首,是来找他的。 “老大你的胳膊……” “别废话!”梁队半残的身子缩回车里,只把头留在车外,凌厉地指挥:“那三辆车你们去追,我们去目标所在黎明大道!!” 第一卷第69章:命门(3) …… 黎明大道上,正在上演一出飞车追逐记。 白色的小海马癫狂地飞驰,目测时速已经过了120。 它的后屁股,一排警/车紧跟其后,还有警告声追着:“车里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立刻停车……” 小海马充耳不闻地继续狂奔,甚至速度更加快了! 然而当它稍微和警/车队伍拉开了些距离,眼前突然出现一溜红蓝闪烁的拦截! “厅长,目标停车了!” 窦厅长长舒了口气,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他们动静这么大,车里的人不可能察觉不到,但目标不钻小路藏匿还上黎明大道,是想要快点离开b市,幸好他提前下令设了拦截。 窦厅长正要追问现场情况,余光里看见,那个一直没有动的男人动了。 他西裤笔挺,单手放进裤袋,慢条斯理地踱步过来,深刻的目光极重地扫过地图。 “窦厅长,想去临市,必须要走黎明大道?” 窦厅长点头:“是,黎明大道是去临市的必经之路,所以我们在那设了拦截,那辆车——” 他的话音顿住,看见贺正骁满身冷峻地抬臂,修长的指在地图上方,轻缓地点了下,“从柳条湖西巷到黎明大道,最快的路是哪条?” 窦厅长抬手,在地图上方悬空点了几处。 “这里、这里,还有这条路,差不多十五分钟上到黎明大道,这几条路程短,交通通畅的情况下差不多要……” 窦厅长话音一顿,随后意识到什么,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起来,手臂微动,手指落回到柳条湖西巷的位置,将那一点延伸成一条线,画出小海马逃走的路径,然后发现,这辆车居然绕远了! 司机开了三年出租车,对西区路线很熟,他想要去临市,应该会选人流和车流更少、灵活性更高的路线。刚开始以为司机是为了抓紧时间离开b市,可这样更应该在这三条路里选择,而不是浪费时间走现在的路线! 那他为什么要绕远?! “现在省厅的警/力都放在黎明大道和这辆车上,我们盯了很久,可以说被它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但他选的路线不合逻辑……所以他的目的地不是黎明大道,或者说不是临市。” 男人眼眸深邃,嗓音低沉,笃定的口气如同泰山般平稳。 “这车也只是个幌子。” 窦厅长听懂了! 幌子的意思就是,乔唯欢很有可能已经不在这辆车上,这车的目的就是为了混淆他们视线,把他们耍的团团转! “不会的。”窦厅长下意识地反驳,“从定位到拦截,这辆车没有脱离原有路线,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有机会转移人质……” 可有人接应,那就不需要脱离路线去转移。只要在小海马经过的路上,适时适当地开一下车门,再把人搬过去就好。 整个过程,大概只需要十几秒。 更何况,在他们收到消息之前,这辆车有一段时间内处于无监控状态。在那个时候,人质也有可能被转移了…… 像是回应窦厅长的猜想,很快有消息传来。 当出租车迫于无奈的停下,司机从车上连滚带爬的下来,哭哭啼啼的喊“错了”时,警/察们不敢大意,缓缓逼近,顺利的把司机压在地上铐起来。 “厅长,我们逮捕了司机,可是他说他只是闯红灯……而且车上没有第二个人!” 窦厅长的冷汗,唰地下来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贺正骁,一时半刻的,居然懵圈了。 之所以出动省厅警/备去救乔唯欢,是老爷子的意思。 老爷子让他这么做,是因为这不是个人问题,而是政/治问题。 虽然事件的核心只是个女演员,但她是知法守法形象大使,动她等于公然挑战国家法制。何况德姆维尔代表了英女皇,帮他,等于促进两国邦交。 可乔唯欢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绑了! 窦厅长惊疑不定地看向贺正骁,压根不能从这位英国公爵身上窥测到半分情绪,他弄不清楚,眼前年轻优雅的男人到底是愤怒还是满不在乎。 可不在乎乔唯欢的话,他本人会亲自过来省厅?那帮人大张旗鼓的绑人,不也成了笑话? 窦厅长深深地吸了口气,“德姆维尔公爵,我们现在开始排查出租车经过的每条路线,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确认人质的踪迹!” 他开始迅捷果断地部署全局,身后的男人却低缓平和的说:“晚了。” 窦厅长浑身一僵,猛然转头,“……什么?” 然而窦厅长却只见到贺正骁深沉挺拔的背影。 出了省厅,忠叔不发一语地拉开车门,到底还是没忍住,犹豫着问:“少爷,乔小姐会在哪?” 贺正骁动作微顿,随后慢条斯理地上车,身子靠上车座,深邃的眼眸阖上,笔直的长腿交叠,搭在膝盖上的长指缓慢有节奏地敲着。 国内法/制太严谨,同时几波人在四面八方搜查,早晚会透过蛛丝马迹捕捉到关键点。如果他是绑/匪,就会把女人带出国境,靠国界的屏障来隐匿女人的踪迹。但是出境同样困难,空中禁行,陆地上掣肘太多,相比较来说,海上更容易些…… 海上。 海/军的调动程序异常繁琐,想要在海上搜查,前期会花不少时间。现在调派已经来不及,因为他们只要一点点时间,就可以脱离密不透风的围捕和紧跟其后的眼睛,转而在通达的海上,去往任何一个方向、任何一座城市,再转向任何一个国家……然后无处可查。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轻微地震了下。 思索中的男人,眉目瞬间冷肃下去,睁开眼的那一刻,眸底幽暗的夜色中,浓重的寒气稍纵即逝。 电话那端,冰冷压抑的男声里,带着无形的煞气。 “德姆维尔公爵,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了?” 另一端,许钟书的车半路抛锚,不甘不愿地停了下来。梁队十分捉急,半身不遂地跳下车,抬脚踹了轮胎两下。 车主人下车,脸色难看地动动嘴唇,跟着弯下腰捂住胃,再也忍不住的:“呕——” 方舒瑜和梁队:“……” 两个人丝毫不考虑晕车人士的痛苦,不约而同的抬手去拦出租车,结果出租车看梁队半身披红、方舒瑜眼神凶恶,呲溜一下把车开走了。 “……” 方舒瑜跳开两步:“梁大队长你离我远点,不要耽误我打车啊!” 梁队忍着爆粗口的冲动,耐心十足的给小弟打电话,让他过来接。 就在这时,一辆香槟色的轿车从他们旁边路过。 开车的人看见梁队,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下,旁边的人面上不动声色,低低的出声提醒:“这警/察眼睛毒,你别漏了马脚!” 谁知道话音刚落,方舒瑜抬手猛挥,“那边的司机大哥,对,就是你,让我搭个便车行不行?” 说完还把梁大队长推到旁边,“我和这人可不是一起的啊!” 然后那车受了刺激一样,“轰隆”一下,飞快地跑了! “……司机大哥你至于吗?” “方舒瑜同志,你能不能消停会?!” “我说梁大队长,你不能让守法公民装哑巴吧?再说,我天生嗓门大我有什么办法……” “呕——” 谁也不知道,后备箱里的乔唯欢在听见方舒瑜和梁队声音的时候,有多想立刻跳出去……也就只能想想。 她用头当敲门砖敲了一路,这辆车除了在给警/车让路的时候慢下来,其他时间开的相当平稳。而她却在一次次的动作里,被消磨光了力气。 乔唯欢在狭窄的空间里蜷缩一团,手指艰难地动了下,跟着就再也动弹不得。 不可预知的未来是黑色的,铺天盖地的包裹住她,让她呼吸困难起来,险些窒息。 好在没过多久,这辆车终于停下。 后备箱打开,乔唯欢没多少重见天日的喜悦,反而彻底沉下心。 不远处,b市不算清澈的天和海交接,一艘货船在起伏的海面上轻轻晃荡。 有人搓搓手,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拽着她坐起来。 乔唯欢半睁着眼睛,露出的小半眼仁黑的渗人。 这人一巴掌呼到她脸上,把她打的脑袋一晕,嘴里登时一股血气涌上来,又被她硬生生的咽下去! “妈地,就因为你,我们遭了多少罪!” 这人骂骂咧咧的扬手,眼看又一巴掌要落下,被人拦住了。 旁边的人和他扯吧扯吧又嘀嘀咕咕,乔唯欢被扇的晕头转向,勉强听了个大概。 “别打,打坏了三爷能杀了你!” 三爷,谢三爷!? “为了这臭娘们,老六扔里了啊,那帮警/察不可能放过他……” ……老六是那个司机? “老六不扔里就是我们扔里!” “我扔就我扔!操,都是那群傻/逼!还说是专业的,哪专业?他/妈的连两个人都搞不定,还留下一口气报信,不知道他们怎么办事的!” “行了,要不是那边帮忙,我们还不知道要扔多少人进去!” 乔唯欢困难地颤了下眼睫,正在琢磨那边又是哪边,两人却不再说,默契地闭上嘴,一个扯过乔唯欢的胳膊,一个抓住她被困在一起的脚,把人从后备箱里抬出去,跟着上了货船。 穿过空无一人的甲板,直接下到船舱最底,把她重重地扔了进去。 随后大门“吱呀”关上,把乔唯欢一个人留在潮湿黑暗的船舱底层。 第一卷第70章:命门(4) 彻底的黑暗里,人的感官会变得敏锐。 乔唯欢能在随着微波而起伏的船舱里,感觉货船正在匀速前进。 手脚被绑着,她艰苦万分的从地上坐起来,小腿不小心擦过坚硬的物事,她试探性地再一次用腿碰,觉得那像是个木头箱子。随着货船的前行,箱子里不时传出阵阵的玻璃碰撞声,和含蓄的水声。 这艘船明面上应该是运酒的。除此之外,再难确认什么。 乔唯欢委顿的半靠上冰冷的船舱,额头上的伤口从新鲜变得陈旧,干涸的血迹黏在伤口处,成了一层斑驳生锈的膜。 沉寂的空间里晨昏难辨,乔唯欢全身发僵,麻木的四肢快要没了知觉,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突然之间,门开了。那道厚重的铁门被拉动,吱呀吱呀的现出一团惨白的灯色。 有人拎着电筒进来,脊背佝偻,脚步声一高一低、一轻一重,好像长短腿。 这人先是把灯放下,跟着弯腰拿起什么,缓慢地向乔唯欢走过来。 直到他在身前蹲下,用勺子舀了口饭递到她嘴边,她才知道这人是来给她喂饭的。 也是在这时,乔唯欢才终于看见对方的长相。 这里光色凄惨,男人背着光,随着他低头抬头的动作,隐约现出凹凸不平的皮肤、青紫的脸色、肿胀的嘴唇,乍一看简直人鬼不分。 尤其是他说话的时候,一字一顿,音调短促刻板,十万分的古怪。 “没、毒,你、张、嘴。” 乔唯欢硬生生的,被这三个字说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她顺从的张开嘴,吞了半冷不热的饭。 男人沉默着,又舀了一勺递过去。 很快的,一碗干巴巴的米饭和一叠小菜便被乔唯欢吃了个一干二净,男人喂了她小半杯水,跟着不发一语地端起碗筷。 回身的时候,乔唯欢看见他的左袖管荡来荡去,似乎内里没有任何东西。 男人拖着长短不一的脚步出去,半路又折回来,弯下腰,把她腿脚上的绳子松了两分,稍微缓解了她腿上血脉不畅的痛苦。 可这人只是个送饭的,平时便守在船舱外,在长久的时间里保持沉默,声息全无。 偶尔乔唯欢会怀疑,外面是不是真的有人。不过这人的确没有离开过,因为在又一次长时间的静寂无声当中,乔唯欢以为他不在,然后清晰的听见他隔着舱门说话。 “小、时,哥很、很好……” “没有什么、什么事,这、这次大概要几、几、几——几天,才能……。” 他是个结巴。 难怪刚开始和她说话的时候,会用那样古怪的方式来沟通。 男人用温和却断续的语言和妹妹聊天,乔唯欢自娱自乐的听着,然后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却打断了短暂的祥和。 但凡是个群体,便有默认的等级存在,无论这个群体本身所在的阶层高低与否。 舱门外,身高马大的人一把拍掉男人的手机,毫不客气的把人推到旁边,还不屑的朝他吐了口水,“话都说不明白还打电话?” 男人并不还嘴,也不还手,只是默然无声地捡起手机,珍而重之的擦了擦,揣进兜里。 “人怎么样?” “还、好。” “大点声!” “还、还、好!” 一片哄笑声里,夹杂了一点推推嚷嚷的动作声,随后嘈杂渐渐平息,门外又恢复了平静。 今天男人再次进来的时候,是傍晚。 门开的时候,乔唯欢看见海天的颜色被浓重的夕阳渲染,瑰丽震撼的赤红色在天地间层层铺散。 男人一瘸一拐地进来,脸上的肿胀不减反增,还挂了明显的新伤。 喂饭的时候,乔唯欢一边咀嚼,一边用沙哑柔软的嗓音问他,“你妹妹多大?” 男人明显愣住,过去几秒才说:“十、四、岁。” 乔唯欢浅浅的笑了下,“她一定很漂亮。” 她说话的时候,眼眸低垂,细密的睫毛轻微地颤动,自带风情的眼尾挑起一点宁静的弧度。额头的伤口、脸上的脏污,居然全不能遮盖她皮肤的细白,和那种平和别致的美。 男人静了下去,随后说:“没有你、你、你漂亮。” 在离开之前,男人特意完全解开了乔唯欢腿上的绳子,半夜要睡觉的时候,才进去重新绑住。 如此过去几天,货船停过两次,他们也换了两次船,转移乔唯欢的时候她会所有人盯着,找不到好机会跑路,只能安分守己。 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事端,乔唯欢也终于能和送饭的男人聊上两句,却不敢旁敲侧击的打听信息。 更多的时间,乔唯欢是和满室的静寂相处,然后把身子抵上木箱的棱角,小心翼翼的用棱角去磨手腕上的麻绳。 那人心软,动了几缕恻隐,也是因为乔唯欢太老实,不吵不闹不挣扎,才给她几个小时的轻松,可没忘了自己的“职责”,从没有一刻松开她的手。 绳子绑的相当牢固,乔唯欢试过挣脱,但是不行,只能用这种方法,企盼把麻绳磨断。 几天下来,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和木箱棱角蹭出深浅不一的伤,痛感麻痹了她全身的知觉…… 曼彻斯特,德姆维尔公爵回来的消息,几乎轰动了全城。 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有派出代表,登门拜访。谁知到了那里,接待他们的还是莫里斯。 崔承川应付完一波又一波的人,最后实在不耐烦,甩给忠叔,自己上楼去找贺正骁。 到了门外,男人却已经出来,穿质感上乘的深灰色长外套,满身冷肃的优雅。修长的指拿着手机,唇边挂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夜色的眼眸无喜无怒,只透出些微细碎的霜寒。 “谢三,用一个女人和我谈条件,你未免太异想天开。” “公爵先生为一个女人跳海,这事在亲眼见到之前,我也以为不可能发生。” 电话那端,谢三爷冷沉地开口,“德姆维尔,我们国家有句老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跟那老鬼合作,我无话可说,可总要给人留点活路。你要让我没有容身之处,这事我不可能妥协。” “所以?” “那岛我让了,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谢三,那座岛我志在必得,不管你让不让。你要谈,就换个更有力度的条件……” 长腿迈开,男人笔挺地下楼,低冷出声:“比如,退出东南亚。” 整个东南亚都是谢三的根底,他退了,等于放弃这几十年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江山,变成再无反击能力的废人! 谢三爷杀气凛然的冷哼出声,“德姆维尔,你别忘了,现在是你有命门在我手上!” “命门?”男人轻缓地笑了声,“德姆维尔家族的人没有命门。” 不等谢三爷再开口,长指轻轻一按,手机屏幕便与键盘分离,“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男人拿出烟,徐徐点上,凛冽的眸光穿透烟雾,落在崔承川身上,“谢三太滑,你不一定能摸到他真正的落脚地方。我亲自过去,再派一波人跟着。” 崔承川心中一动,半眯起眼,似笑非笑的说,“当天离开b市的船我查过,出国的有两百多艘。” 这些船在海浪中前行,去往各个国家,所经之处都需要排查,几天之内,不大可能摸到小蝴蝶的去向。 亚特很着急吧? “谢三会亲口告诉我她在哪。” 贺正骁优雅地弹了弹烟灰,宽厚适中的眼皮褶皱沉沉地压下去,让他的轮廓看起来更为深刻几分。 “我看你也不用跟我去芝华塔尼欧了,暂时留在这,帮夏洛蒂。” 崔承川脸色僵住,薄长的唇抿起,转身就走,脚步十分沉重。 …… 货船上,男人还没有来送今天的饭。 乔唯欢不知道时间,不过胃被定时定点的投喂养出习惯,她肚子饿的时候,不过多久,男人就会进来送饭。 现在不饿,也就证明,她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和绳子战斗。 只是绳索太厚实,她孜孜不倦地弄了好几天,只见到一点点成果——粗实的麻绳被磨断了一股。 就在乔唯欢小心翼翼地动作时,外面忽而传来一阵声响。 “艹,那废物呢?敢偷懒,妈地看老子不打死他!” 随后门被踢开,乍然出现的明亮让乔唯欢晃了下眼睛。 就在这一刻,感觉手腕上的绳子断了第二股。 等到能看清来人时,这人已然大步进来。 乔唯欢头皮发麻,僵着手臂不动。 当来人粗鲁地扯住她的头发,恶狠狠地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乔唯欢居然万分庆幸。 幸好不是来查看绳子的,要是让人发现绳子断了两股,他们会换一根新的,看管也会更加严密。 “臭娘们,老子吃不好睡不香,你他/妈倒是活得好好的!” 粗言秽语从那张大嘴里跳出,乔唯欢当他放屁,全无回应。 这种暴躁的人,喜怒难以自抑,越是挣扎反抗,反而越有可能激起他的反应,平顺些会少吃苦头。 可当这人的大手摸上她的衣领,乔唯欢再也不能淡定,她睁大眼睛,看这人狰狞残暴的笑。紧跟着,那只可怕的大手扒开她的衣服,再一扯,蹭脏的外套便被撕掉了一块。 “现成的货,老子不用白不用!” 他松开手,任由乔唯欢跌到地上,手指搭上腰间。 乔唯欢惶然的扭头,半明半晖间,看见他解开了皮带搭扣。 第一卷第71章:命门(5) 这个动作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船上没有女人,这人憋着火,现在心急火燎的,皮带没全解开,便亟不可待地去扯地上女人的腿。 然后才发现,女人的腿上居然没有绳子! “妈地!” 他一巴掌扇过去,力气大的,让乔唯欢的齿撞破柔软的口腔,这次没有胶带拦着,闷闷地吐出口血。 对方并没有长出怜悯的心,掐着她的脖颈把人提起来,凶神恶煞的一句:“那废物下手真快!” 他无师自通地领悟了什么,以为有人开了先河,就再没了客气的必要。 抓起女人的腿,手搭上衣服的下摆。 乔唯欢对腰上那只大手恐惧到了极点,全身不住地打颤,一排排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行动不自由,丑恶近在咫尺,直逼面门。 很恐惧,也很无助。 那一瞬间她心头丛生的阴云疯狂翻卷,强迫性的让自己镇定下来,用哑透了的嗓子问:“谢三让你带回去的是尸体还是活人?” 当然是活人。 三爷大费周章地把人掳来,怎么可能要死的! 他们不止要把人送去,还要全头全尾的送到地方…… 对方动作顿了下,粗实的眉毛平摊开来,又是一巴掌过去。 “少他/妈废话!凭你也敢威胁我?!” 乔唯欢半边脸被扇到地上,她吐出口腔里的腥甜,一双眼望着虚掩的舱门,颤声说:“想死有很多种办法,我的命不重要,你就继续。” 还应该怎么说? 乔唯欢轻微地咳了两声,轻柔的声音里夹带上些微的哭腔。 “女孩子最在乎的就是名声……你们一定要逼死我吗?” 舱门外的影子虚虚地晃动两下,一双眼睛,透过门缝看了进去。 乔唯欢软软地趴在地上,乌黑的眼眸里挤满细碎的水光,倔强的不肯让它们掉出来。 男人退缩了下,到底还是推开门。他端着饭碗进来,愕然地看着里面的场景,“啊,你、你……” 乔唯欢几乎是松了口气,因为腰上的大手离开了。 “你,你妈/逼啊你?!” 对方心有顾忌,也被女人要死要活的样弄得消了一半的兴致,还被半路打断,大好气势直接萎靡了,心情十分不爽放开乔唯欢,抬脚过去,直接对着男人微弯的膝盖踹过去。 男人腿上有旧伤,被这一脚踹的直接滚到地上,手里的饭碗“叮当”落下。 对方还不解气,噼里啪啦给他好一顿打,最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一点一点收拾地上的狼藉,佝偻的后背沉沉的弯下去。 他或许不是个好人,但他一定是个好哥哥。 乔唯欢蜷起身体,轻声说:“……谢谢。” 男人没答话,缓慢地出去,重新盛了碗饭进来。 乔唯欢肿着一张脸,嘴里也破了,吃得特别慢。好不容易硬吞下一碗饭,在男人收拾的时候,突然问:“你帮谢三做事,能赚多少?” 男人沉默了阵,“……很、少。” 但是他无处可去,因为腿疾和断手,他留在这里,反而赚到的更多……虽然不是良心钱。 “我一个朋友,平时很少在家,一直想找个可心的会打扫的人。薪水不算很多,但是工作还挺轻松,打扫打扫房间,在他回去的时候做一顿饭就行,不会和他打太多交道,和家政差不多。” 乔唯欢说着很不合时宜的话,平静地看着男人惊讶的神色:“你也知道我是演员,我说的朋友也是。我们这个职业,常年不在家,家里需要有人照看,对干活的人也不挑,更不介意是男是女。不止这个朋友,还有很多朋友都想找人照顾房子……这种工作你感兴趣吗?” 男人嘴唇动了动,丑陋的脸上绽出一点亮光,很快又暗淡下去。 “我、不、能。” 天上不会掉馅饼,乔唯欢无缘无故的想要帮他,还不是为了跑? “试一试,也许可以?” 乔唯欢像是没听懂,露出个浅笑,“你很会照顾人,我觉得你能行。” 男人摇摇头,沉默的出去了。 先不说他是给三爷做事的人,就说乔唯欢是被绑到这里来的,帮他……开玩笑吗? 可乔唯欢这张大饼画的,让男人看见一点脱离这里又能养活念书的妹妹的希望,接下来的几天,他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乔唯欢却不再提这事,静心等着男人开口。 她不能直接去贿赂,这样太冒失,男人有可能在斟酌之后,不告诉其他人,却会为了自己不担上“失职”的责任,加紧对她的看守,之后油盐不进。毕竟这一趟只是把人送到地方就结束了,乔唯欢只是他见过的众多人之一,没必要为了她去冒险。 但就这样模棱两可的、点到即止的话,勾出男人的蠢蠢欲动,剩下的,她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男人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要是他的决定对她有利,那很好。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然而男人下决心的时间,比乔唯欢想象的更快、更突然。 这天男人比平时更早的推开舱门,送进来半杯水,脸上的伤又添了不少,走路比平时更不利索。 乔唯欢眉梢微动,不动声色的喝了,然后听男人在犹豫许久之后,一字一顿地问她,上次的事是不是真的,他真的可以去试? “是真的。” 乔唯欢点头,不再说话,继续等。 男人咽了下口水,干涩的说:“我、放、你、走。” 然而要走却没那么容易。 男人说,船上一共七个人,他每个小时都要和他们联络,汇报乔唯欢情况。 因为乔唯欢太老实,这群人的警惕放松很多,最近变成四个小时汇报一次。 但四面八方都是海水,这船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也不会停,放走乔唯欢就需要落船,到时候的动静会让其他人注意到。 除非等到这片海域上的其他船路过,抓住机会逃到另外的船上,这些人不敢明目张胆的抓人,乔唯欢就很有可能逃出生天…… 没想到,后天就出现了一个机会! 当天,甲板上的人惬意地抽着烟,冷不防遥遥瞧见艘船,眯着眼睛看了阵,跟着睁大眼睛,匆匆掐灭手里的烟,跑去通知其他人。 “完了,附近有巡逻艇!” “你喊什么?巡逻艇就巡逻艇,他能怎么地?” “傻/逼,你忘了这里是哪?他们查船查的严!” …… 货船上忙碌起来,人的脚步声匆匆而过。不平静的状态让乔唯欢凝起神,乌黑的眼睛牢牢地锁住舱门。 有人进来,她紧紧地握住手腕上挂着的麻绳,不敢露出一点端倪。 好在这些人被她的安分麻痹了,没太仔细看,发现她还被捆着就放下心,三两下贴住嘴,把人塞进木箱里,跟着盖上盖子。 再然后,舱门关上,脚步声踢踢踏踏的远去。 乔唯欢没有动,等男人给她消息。 没过多久,舱门再一次打开,男人谨慎地在四周看了看,跟着小心翼翼地关上舱门。 此时,货船上的人正在商量应付巡逻艇的说辞,没人对底舱投来关注,压根不知道,他们一直瞧不起的废物,居然敢偷偷摸摸的把人带出底舱! 男人领着乔唯欢,一步三回头地走过甲板,来到船尾,急切地解开她手腕上的绳索,没想到乔唯欢当着她的面,自行挣脱开麻绳的最后一股桎梏。 男人愣了下,跟着迅速去放救生艇,却定定地看她,“你、你、你说话……” “算话。” 乔唯欢揉揉麻木僵硬的手腕,郑重的点头。 “我在b市的经纪公司叫今辉,等你解决这边的事,随时可以去找我,你也可以给我留个地址,我安全之后会第一时间联络你。” 想了想,她又说,“你不想留地址,那我就等着你找我。” 男人露出一点笑意,然而这点笑还来不及抵达他眼眸深处,就猛然裂成一片恐惧。 乔唯欢震住了,听身后传来一声暴喝:“艹,你他/妈的吃了狗胆子?!” 男人想都不想,放弃落到一半的救生艇,唯一一只手推上乔唯欢的后背,直接把她掀到海里,跟着自己也跳了下去。 叛徒被他们抓住,会比死还惨! 落海的瞬间,无孔不入的海水灌进肺里,死死地压住人的呼吸。 乔唯欢这些天尽量好吃好睡,体力完全能跟上,畅快地游出半米,跟着回过身。 一条胳膊的男人很难保持身体平衡,划的每一下都很吃力。 乔唯欢游到他旁边,扶上男人手臂残缺的那侧肩膀,循着刚刚在甲板上遥遥看见的小艇的位置,带着男人向前游。 偌大的水声当中,几声细微的动静显得十分微不足道,乔唯欢却心有所感的回了下头。 几个人跟着跳下来,游得很快。 可动荡的水流里,居然有一线浓稠的红色在眼前升腾,很快又便被澄澈的海水稀释,了无痕迹。 乔唯欢拧起眉,低头,没在自己身上看见伤口。随后她想到什么,张大了眼睛去看旁边的男人。 他停止了划水的动作,正半张着嘴唇,任由冰冷的海水灌进肺腑,肿胀丑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好似一具标本。 佝偻的背和前胸有血花翻覆滚动,层层叠叠地绽开,证明这个在流血的人还活着。 第一卷第72章:命门(6) 乔唯欢下意识地伸手,捂住男人的胸口,男人却像是回过神,拉开她的手,上下嘴唇轻轻碰了两下。 气泡们从他的嘴里出来,争先恐后的涌上水面,被阳光一晒,撕心裂肺的碎了。 跟着男人推了乔唯欢一把,自己却借着反冲的力量向后,也是向下。他残缺的身体既不能游得很快,也不能拦住那些身高马大的人,现在又受了伤,便只是向虚无的海底沉下去而已。 乔唯欢愣愣地看着,几乎忘了该怎么动作。 这片海域的水不知道为什么,寒意森森地冻住了她,眼眶里却有成片的热流冲出去。 可停留的时间没有多少,那群人很快逼近了! 乔唯欢最后看了眼还在下沉的男人,转身,毫不犹豫地游走。 追兵是用手脚来游,她是用命来游,每一下动作,都能让她逃生的机会再多一分! 很快的,豁出全力的乔唯欢便把追兵甩到身后,同时离她的目标越来越近。 那群人宁可弄死不能放跑,在他们跳下来的时候,开枪了,只是没打中人质。不过他们“等级”不够,只有枪,没有消音器,偌大的枪声同样引来了巡逻艇的注意。 巡逻艇本来开得不快,这下子开得极快的过去,艇上的人对货船上的人不停比手势,示意他们立刻停船接受盘查。 “妈地!” 眼看大势已去,货船上的魍魉们再也顾不上乔唯欢,飞快地收起枪。 就在他们接受盘查的时候,乔唯欢悄然从水里冒出头,遥遥的摆手。她距离巡逻艇太近,迅速被上面的人看见,很快被救了上去。 乔唯欢还处在男人的死带给她的冲击里,没有注意到这是艘巡逻艇,也没留意这些人身上的制/服。 听见这些人说“货船没有问题”的时候,乔唯欢拢了拢别人给她的外套,冷冷地说:“他们是犯/罪团伙。” 舱里静了下,很快有人问她:“你有证据吗?” 乌黑的眼眸望向货船甲板,那些高大阴森的黑影伫立在那,不闪不避,毫无畏惧。 货船上确实没有违/禁物,除了枪,很多地方又对枪支的管制并不严格。 乔唯欢咽下嘴里的涩意,摇了摇头。 “我没有,但是我——”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视线转回来,不可思议地看向船舱里。 八九个男人,目光严峻又惊诧地看她。眼眸是深邃的褐色,大部分人的胡须和头发颜色很深,却不是纯正的黑色。 他们的体貌加上身上周整的制/服,无一不是他们国家的特征。 乔唯欢倏地变了脸色,飞快垂下目光,手指轻颤着蜷了起来。 可他们刚刚说的是阿拉伯语,她不止没有发现,还习惯性的用熟练的阿拉伯语对话了! …… 墨西哥,蒙特雷的一栋小楼里,谢三爷面容冷肃地背过手,手指无意识地来回揉搓指肚,在客厅里慢步走着,脸上凶险的长疤宛如一条蜿蜒的蛇。 忽而房门被敲响,手下形容匆忙地进来,“三、三爷,那女人跑了!” 谢三爷猛地停脚,脸色阴沉不定。 “怎么跑的?!” “我们的船在半路碰到当地的巡逻艇,有人在这时候偷偷放走了那女人,她被当地的警/方带走了!” “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谢三爷下颚紧绷,不知是笑还是怒的哼了声,听得手下浑身发冷。 “叛徒抓到没有?” “三爷,人已经死了。” “便宜了他。” 谢三爷冷冷地迈开大步,一把拿起外套,迅速地披上。 “把其他人处理了,别留下线索。” 一行人从小楼里出来,训练有素地把谢三爷送上车。 德姆维尔心太黑,要他一个岛不够,还要连根拔起。他是上面的枪,也是老鬼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被逼到这个份上,说明老鬼和德姆维尔是要赶尽杀绝! 本来以为,德姆维尔拿那女人当个人看,没想到还是个烟雾弹! 不管怎么说,那女人跑不跑已经不用再管,他现在要赶紧走才是。不知道他等结果的这段时间,德姆维尔有没有动作…… 车子一路开到平原,那里,早就准备的好的直升机整装待发。 谢三爷下车,正要过去,突然一声警/笛划破长空—— 埋伏在这里的当地警/方连同国内警/方齐齐涌出,齐刷刷地将手里的枪洞对准他们这一行人! 身后的手下之一突然变脸,三两下解决了他最信任的人,而后大手忽地向他抓来! 谢三爷反应奇快,回身狠狠的一下,这人的小臂登时脱臼! 然而其他的“手下”同时叛变,默契地扑上来,靠人数将谢三爷制伏了! “谢三,你涉嫌杀人、走/私、贩/毒等多项重罪!现在我们将你逮捕归案,你有任何想说的话,直接到法庭上去说!” 谢三爷被按压在地上,双手背过去,阴刻地抬眼。 高大挺拔的警/察们当中,矮了小半截的孟元德十分显眼。他面容含笑,半张的眼皮底下,藏着精明深刻的眸光。 看着谢三爷被押上车,孟元德缓步过去,微摇着头。 “谢三,你说你这是……” 谢三爷冷冷地笑了声,“我栽了,孟老还要装样子,是给谁看?” “你真觉得栽了,就不会这么说了。”孟元德叹了口气,徐徐地说:“不过这次你的确栽了……德姆维尔现在在芝华塔尼欧。” 谢三爷的瞳孔徒然缩紧,眼皮剧烈地抽搐了下。 芝华塔尼欧,他真正的退路所在,那里有他最后一点命脉! “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组织好跨国行动,我可做不到。” 孟元德笑微微地感慨,“德姆维尔家族在国际上的地位,比我们想的都要厚啊……” 谢三爷眼睛里泛起浅薄的红色,突兀地仰天大笑起来,让孟元德心里“咯噔”一下。 “德姆维尔够狠,我谢三栽在他手上不难看!” 这只没了爪牙的毒兽畅快地笑了个够,而后刻骨森冷地说:“那女人替这样的人物死在海里,也算圆满!” 就在轰轰烈烈的抓捕行动进行的同时,芝华塔尼欧的海边同样喧嚣。 谢三爷的两个心腹带着财产、罪证等在这里,被另一波联合围捕的警/察捕获了。 刺耳的警/笛声中,贺正骁挺拔的身型伫立在暖黄色的沙地上,沉默冷峻地听西服男说:“先生,谢三已经抓到了。” 他顿了顿,头颅更加低垂。 “谢三说,乔小姐……死了。” 男人的眉尖,几不可查地动了下。 “不会。” 贺正骁略微低头,凌厉的短发掩住眉目间的深邃和霜寒,轻轻地松了松手指关节。 “谢三这些年,从来没对女人下过手。这次不是狗急跳墙,不会想到用她来威胁。绑走她是谢三的底线,多余的事,他不会做。狡兔三窟,他大本营在东南亚,退路在芝华塔尼欧,人却在蒙特雷,行为模式和他一贯善用的混淆方式相同。同理,他说这种话,也是为了混淆。” “既然是混淆,那她不会有事。但谢三这么说,有可能是确定了我找不到她……” 西装男不敢抬头,听着“咔咔”作响的关节声,汗毛唰唰竖起。 他家先生却突然侧过身,平波无澜的问他一句:“为什么?” 一滴冷汗,沿着西装男的额角滴落下去。 “……” 不知道啊!先生你这样我很害怕啊! “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她跑了,谢三也不知道她的行踪。第二种,是谢三知道,但他不会说。而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她在哪。” 贺正骁望向剔透的苍穹与大海,眼底浓稠的夜色起伏不定。 “让莫里斯去查,每个国家、每座城市都查一遍。” 西装男心头凛然,恭谨地点头,“是!” 这不是小动作,要动用的力量之大,超出常人想象。 就像国内的人没有想到,一起绑/架案会让东南亚的地下巨头倒台,连带他身后的人物也在大会上落马,带起惊天动地的政/治风向的改变。西装男也没有想到,先生……真的火了。 而在遥远的海岸那端,乔唯欢正坐在巡逻艇里面,安静的听旁边的警/官言语来往,偶尔在他们询问的时候,适当的回应。 “你是日本人?” 乔唯欢摇头。 “为什么要来这里?” 乔唯欢抬眸,对上说话这位的视线。 “在很久之前知道有这样的国家,就想要来这里看看。” “为什么?” “这里有很多穆斯林,而我在我的国家,是研究民族文化的学生。” 这位友善的笑了下,骄傲的拍拍胸脯,“我是穆斯林,欢迎你来研究!” 四周响起善意的哄笑声,本来么,年轻的单身小伙子和漂亮的姑娘,尽管地域不同,还是容易被凑对的。 乔唯欢十分配合,腼腆的垂下眼睛,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狠狠的压住全身的痉挛。 她对他们的说法是碰到抢劫,之后被打昏,再醒来的时候就在海里飘着,这些人没什么怀疑的接受了,还联系了警/察局,再将她送上岸。 直到坐上警/车,前往警/察局,乔唯欢的身体依然在发颤。 旁边的警/察看她柔柔弱弱的,相当的可怜,就说:“别害怕,你安全了。” 乔唯欢扇子似的睫毛抖了抖,轻轻地点了下头。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里有多么的不安全。 第一卷第73章:枪声(1) …… 乔唯欢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再次回到叙利亚。 她一身狼狈地坐在警/察局的矮椅上,眉目低垂,脖颈微弯,海藻一样的茶色长发,湿漉漉地荡在颊边。 随意说了条街道充当“作案地点”,警/察们有过去调查的,她就在等这边走完手续,然后送她去大使馆。 只是等待的中的每一秒都漫长无比,乔唯欢好似能听见哪处的落地大钟,挣扎地晃动钟摆,发出的每道声响,都是冗长的不详前兆。 终于有人来告诉她,她可以走了。 乔唯欢轻飘飘的起身,跟在这人身后向外走。 快要走出警/察局时,旁边的人递给她一条毛巾。 “给你。” 乔唯欢不好拒绝,低声说谢,接过来擦了擦头发。 动作的时候,不经意的拢起长发,露出耳下那处脖颈皮肤上的黑色蝴蝶。 迎面过来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警/察,忽而停下脚,看了她一眼。 乔唯欢动作自然的放下手,继续走。 “等等!” 老警/察转回脚步,盯着垂眉敛目的女人看了一阵。 乔唯欢突然抬起眼睛,对他露出个明朗的笑脸,欢快柔弱的,没有任何的阴霾紧张。 老警/察歪了下头,手指指着她,问旁边的人:“她是谁?” “乔,一位游客,昨天来到叙利亚遇到抢劫,现在我要送她去大使馆。” 老警/察沉吟片刻,跟着下巴向警/局里点了点,“让她先留下,等一等我送她过去。” 旁边的人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可还是对乔唯欢说:“看来你需要再等一会,才能去大使馆。” 乔唯欢点头,手心却悄然出了一层薄汗。 被带回到原来的位置等着,看见老警/察进去,乔唯欢露出个有点羞涩的表情,“我能去洗手间吗?” 老警/察进了办公室,仔细思索了一番。 那个女人的脸,他有点印象,却一时半刻的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在这一行干的久了,多少会有些直觉。他就是认为,这个女人有事情,是什么事来着…… 老警/察开始调记录,漫无目的的翻了很久,脑海里突然闪过她脖颈位置的那只黑色蝴蝶,手指无意识地在鼠标上飞快点着,翻出五年之前的信息。 一目十行的浏览过后,深褐色的眼睛动了下,眸光也凝固了。 档案照片上的女人,短发刀裁一般利索干练,五官里透出成长中的年轻人该有的,介于青涩与成熟间的味道。只是面无表情的,眉目间还有股相当浓厚的阴鸷,几乎要透过照片刺到人脸上。 纤细的脖颈上,耳朵的正下方,一块深红色的印记十分醒目。 塞西尔。 是她! 这个女人果然没死,而且还出现了! 老警/察长长地喟叹一声,跟着严肃起面容,大步出了办公室,目光在人来人往的长廊上梭巡一圈,却没见到人。 刚才要送乔唯欢去大使馆的警/察摸着脑袋回来,他直接问:“她在哪里?!” 这人被老警/察郑重的口气吓到了,结巴了下才说:“她在洗手间。” 老警/察不发一语地去了洗手间,敲了许久的门,却没有听到回应。 跟着二话不说,直接踹开门! 在警/察局众人惊诧的视线里,公然闯进去。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 乔唯欢艰难地翻出窗户,沿着墙壁上凸起的砖块和破损的凹洞,辛辛苦苦地爬下来。 洗手间在三楼,窗户在警/察局的侧面,这条路上又鲜少有人,没谁看见这一幕,不然她没准会被抓回去。 落地之后,乔唯欢头也不回,快步离开警/察局。 循着记忆里的路径,走过七零八碎的小路上到大路,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早些年在这里生活的时候,记得大使馆和警/察局有些距离。她没钱没电话没证件,交通工具只能靠腿,只好认命地走过去。 到了大使馆,没有意外情况,这些警/察不会大费周章地冲进去抓她。 只不过胃开始抗议,叽里咕噜地叫起来,控诉自己受到了虐待。乔唯欢不敢耽搁,脚步匆匆地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路过一家小汉堡店,不受控制地向里面看了眼。 橱窗被擦得一尘不染,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柜台前的女服务生正在给客人装派和可乐,看起来很好吃…… 女服务生笑着装好,递过去,不经意的抬眼,和橱窗外的乔唯欢对上了视线。 乔唯欢也看向她,跟着倏地停住脚。 女服务生愣愣的,手里的纸袋子“啪嗒”落下。 乔唯欢看见女服务生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喊她的名字,跟着跌跌撞撞的冲出柜台,形容匆忙的出来,愕然地看着她,呐呐开口:“谢天谢地,你还活着,塞西尔……” 好久没有听别人这样叫她,短时间的怔住了,对方已然扑过来,浑身发颤地抱住她。 鼻腔里有些发酸,乔唯欢抬手狠狠的捏了两下,轻轻的说:“好久不见,黛博拉。” 黛博拉,她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当初她离开这里,不止有韩叔和韩以柔帮忙,直接原因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之后地头蛇们开始内斗,乔唯欢趁乱跑了出来,也和黛博拉失散了。她试过去找,只是找不到。 没想到,黛博拉留在这里,做了快餐店员。 黛博拉高兴又忧愁,拉着乔唯欢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圈,“你看起来很糟糕。” 头上破了一块,长发有点打结,衣服也是烂兮兮的…… 乔唯欢难得轻松的摊手,“也许还很时尚。” 黛博拉乐了,飞快跑回去和店长请假,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兜吃的。她认为乔唯欢现在最需要的是浴缸和床,以及披萨。 不由分说的拉住乔唯欢的手,带她去她家,乔唯欢也由着她。 黛博拉住的地方很狭窄,不算很干净,沙发和地板上有零食的痕迹,很像她一贯馋嘴的风格。她进门之后就推乔唯欢去浴室,还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递进去。 乔唯欢接过衣服,锁好门,拧开花洒,跟着回身,乌黑的目光在浴室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马桶上。 黛博拉喜欢把东西藏在这里。 抬脚过去,在水声里拿起马桶水箱的盖子,幸好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就证明,黛博拉是真的戒掉了,也没必要再和那群鬼有联系。 乔唯欢彻底放下心,动作缓慢地脱了衣服去洗澡。 浴室外,黛博拉坐在沙发上,干涩的眼珠一动不动,紧盯着门后的亮光。 水声缓慢,滴滴答答的流淌。 黛博拉似乎能想象到,正在洗澡的塞西尔轻松惬意的表情。 她坐了一小会,然后去厨房加热披萨,又去卧室换了新的床单。做好这一切,她重新坐回沙发上,低下头,摸出靠垫底下的手机,动作迟缓地发了条信息过去,最后把手机放回原位。 乔唯欢擦着头发出来,和黛博拉坐到一起,拿起披萨咬了口,边吃边说:“看起来你过得很好。” “非常好!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这样生活。”黛博拉看她吃的不粗鲁,倒是飞速解决了一大块,递过去第二块给她,“你怎么样?” 乔唯欢拒绝了,擦擦嘴角,开始讲她这几年的大概经历:怎么回国的,怎么认识莫老夫人的,怎么的进入演艺圈的……掩去怎么来到叙利亚的这段,基本上都告诉了黛博拉。 黛博拉听得一愣一愣的,像是没有想过,她认识的塞西尔居然会过上这样平安顺遂的生活,反应了很久,才说:“wow!” 她嗓音有些抖,“太好了。” 说完,无法自抑地捂住脸,低低的呜咽出声:“太好了……” 千言万语,好像也只能用这一句话来表达。 乔唯欢也是无限感慨,“我不会在这里留很久,你……” 正要说什么,突然想到长眠在海底的男人,和他周身缭绕的血花,而后手指轻颤。 黛博拉哭够了,抽抽搭搭的放下手,浓重的眼线晕出两只大大的熊猫眼。乔唯欢用纸巾替她擦脸,没忍住,笑出来了,“我的手机掉了,你的电话借我用一下?” 正巧门铃响了,黛博拉把靠垫底下的手机递给她,一边擦眼睛一边去开门。 乔唯欢手指划开手机屏幕,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就不经意的看见一条未读短信。 内容只有三个字:马上到。 她眉梢狠狠地跳了下,听见纷乱的脚步声,下意识抬头。 黛博拉带着四个男人进来,各个体型高大,面貌凶神恶煞,骨肉狠毒嗜血。 有人对她吹了声口哨,夸奖黛博拉:“不错,你会收到丰厚的报酬!”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向沙发走过去,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大墙,拦住沙发上女人的去路。 乔唯欢像被点了穴,全身僵硬,难以动弹。心脏一瞬间的狂跳过后,死水一样冷沉静寂。 嘴唇微动,轻声问黛博拉:“为什么?” 黛博拉没应声,深褐色的目光从人影的缝隙里钻进去,对上乔唯欢乌黑的眸子,摇了摇头,“你逃走了,但我没有。” 黛博拉是白人,长得不漂亮,从各个国家的审美角度来看,都没办法把她划进美人的范畴。尤其是刚刚哭过,睫毛被打湿,黑色的眼线没有擦干净,胡七乱八的糊成一片,还算可以看的脸,变成鬼一样的阴翳。 “你不应该回来,这会让我想要将你再一次拉进来。” 第一卷第74章:枪声(2) …… 乔唯欢被带到阴暗的地下,被关在铁栏后。手腕铐在铁栏上,她能动作的范围直径只有半米,便靠着铁栏坐在地上,一条腿屈起来,保护自己的姿态。 其实明知道保护不了什么,不过是这样会心里舒服一点而已。 “啪嗒”一声,铁栏外的短鞭落下,打在她的脊背上,力道不轻不重,让人疼的头皮发麻,又不会留下疤。 进来这里的人,会先被折断意志……这是这里的“流程”。 可惜她是铁打的,很禁揍! 乔唯欢出了满身潮湿黏腻的汗,咬牙忍过这波疼,眼眸深黑的看着居高临下的人。 对方从她的眼神里闻到不肯屈服的味道,手起鞭落,又是一下。 昏黄的小灯不停晃动,有人迈着沉沉的进来,脚步声和灯光摇晃的韵律奇妙的重叠。 接连不断的抽打中,乔唯欢抬眸,看见浓妆的黛博拉挽着身旁人的手臂,深褐色的眼睛挂上迷蒙,有些恍惚的晃了晃,“……塞西尔。” 旁边的人很了解地递过一个盒子,黛博拉两手轻颤的接过,亟不可待地打开,拿出里面的针管,手法熟稔的扎在小臂上,缓慢地推动活塞,针管里半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变少。 乔唯欢只觉得背上火烧火燎,胸腔里流窜的却是寒冬腊月的北风,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我以为你戒掉了。” 黛博拉舒服了,扬起脖颈,长长的喟叹一声,随后她露出一个笑,“我曾经戒掉了。” 顿了顿,眼神很难过的看她,“只有我自己的时候,我又开始了。” 乔唯欢乌黑的眸子结出雾白的霜,冷冷的问:“黛博拉,你在责怪我吗?” “没有,我只是太孤独了……” “你的孤独不是我造成的。” 乔唯欢呼吸困难,大大喘了口气,“我曾经让你和我一起走,是你拒绝了。” 在内乱和大火发生之前,乔唯欢委婉的和黛博拉说了要逃走的想法,可黛博拉太恐惧被抓回来的下场了,完全不敢答应。 现在,黛博拉丢掉空了的针管,慢慢的蹲下去,两手抱住膝盖,小动物似的盯着她,“塞西尔,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乐观的对新的生活充满热情。” 说到底,就是害怕,新的环境和未知的生活对她来说没有吸引力,反而不如早已经习惯的幽暗逼仄的地下。 直到那个胆小怯懦的、温柔软弱的黛博拉,被地下的孤独淬炼出了蛇蝎的心。 乔唯欢闭上眼睛,不再看全然陌生的人。 一双冰凉的手摸上她的手臂,让她浑身汗毛倒竖。直到丁点细微的刺疼传来,乔唯欢猛然张开眼睛,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握住黛博拉的手腕。 黛博拉居然在给她注射!! 乔唯欢浑身发寒,死死地捏着黛博拉的手,不让她推下去,“你疯了吗?!” 打她的人一把抓起乔唯欢的手,不由分说的铐在另外一根铁栏上。 针尖的冷光映在眼底,乔唯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恐惧,她害怕万分的捏紧拳头,脸色千疮百孔的苍白。 “黛博拉!!” 然而这些都没有用,黛博拉慢慢地将针剂打了进去。 乔唯欢大口大口的呼吸,不错目的盯着针尖,感受那点凉意从被刺进的皮肤底下,迅速溶进她的皮肤、血脉、四肢百骸。 黛博拉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身体被灯光照出深黑色的影子,全须全尾把铁栏后的女人封闭了。 “塞西尔,能控制你的只有这个,你别怪我……” 乔唯欢已然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她所有的感官都已经失灵,只觉得一股股的寒气从脚底向外。 她很清楚染上这些东西的后果是什么,任何不听话的人,只要成瘾,就只剩下乖乖听话的命! 完了…… 巨大的精神恐慌快要把乔唯欢淹死,死死的压住她的呼吸,她徒劳地划动两条腿,在地上不停的蹬着,恶狠狠地咬住舌尖,强迫自己保持理智。 但当作用上来的时候,她只能在模糊的视线里见到似曾相识的黑影。 神思被一点一点蚕食,她再也分不清真实和虚妄。 好像看见千八百人的脸,有对给她做饭的女人的影子,美丽冷漠,时而温柔。 还看见自己,穿着短窄的衣裙,眉目青涩阴鸷,熟练地穿梭在乌烟瘴气里,时不时的来一招偷梁换柱。紧跟着是不留情的辱/骂的殴打,她浑身没有一处不挂伤,唯独脸是完好无损…… 走马灯似的画面里,还有男人深刻挺峻的面目,偶然露出温存真实的神情,也会风度彬彬的、笑意寡淡的喊她“欢欢”。 乔唯欢大汗淋漓的喘气,额角的汗蜿蜒流过眉骨,滑过眼角,不堪重负地落下。 “贺正骁……” …… “塞西尔,二十二岁入境,五年前的地头蛇内乱里,最后一次出现。” 警/察局里,要追她的老警/察正满面严肃的开会。 有人一头雾水的:“所以我们为什么抓她?” 老警/察深沉的摸摸胡子,“她参与过很多违/法活动,以及,她是五年前的纵火犯。”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这里有些人是新来的,也有资历比较老的,然而无论是新人还是旧人,大家都知道五年前的地头蛇内乱。 一把滔天的火烧了整座仓库,毁了金额庞大的黑货,让两伙地头蛇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惊天动地的干了起来。有其他团伙趁火打劫,结果这场内斗越来越大,最后搅得整个叙利亚都动荡起来。 倒了很多楼,流了不少血,死了不少人。 基本上,叙利亚有头有脸的地头蛇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多半是苟延残喘,他们警/方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狠狠的受了重创。 还有那些平凡的百姓们,懵懂无知的被卷入,不分老幼,悉数消逝在地头蛇内乱里。直到死,都只以为自己是天降横祸。压根不知道,罪恶的、正义的、无辜的……全部都是内乱的牺牲品。 源头就是那把火,但这个纵火犯始终没有抓到! “哐当”一声,有人控制不住的踢开椅子,两眼通红的砸上桌子,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 其他人沉默下去,允许了他的失态,因为他的母亲就死在五年前。出门买菜,买了整整一天,最后火光四起,他在出去寻找母亲的时候,发现她倒在狼藉凌乱的集市上,额角一个血肉模糊的弹孔。 气氛凝固间,一通电话不合时宜的响起。 “……没有情况。” “亚洲女人?有。” “长发,脖子上有蝴蝶纹身。” “乔……什么?” “……不,她已经从警/局逃走了!” …… 崔承川推开门,懒洋洋地踏进去,“亚特,找到小蝴蝶了,她在——” 脚步一顿,半眯的眼睛轻微地闪了闪,面部线条极其细微地紧绷起来。 贺正骁背身逆光,单手拿着雪茄,深沉的眼眸望着窗外。 挺拔的男人旁边,双臂还胸的女人穿一身雅致的裙装,露出细白的腿、修长的颈。微卷的长发被光映成璀璨的瀑布,碧绿的眼眸仿佛含了磁石,牢牢地吸住旁人的目光。 夏洛蒂。 听见声音,夏洛蒂转过视线,饱满的红唇勾起一点弧度,不待说话,贺正骁突然回身,低沉地开口:“在哪?” 崔承川双手放进裤袋,慵懒的靠上墙壁,长腿交叠,不再进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说:“中东,叙利亚。” 说完,他明显感觉到室内的温度降了两分。 崔承川没知觉似的,继续说:“从警/察局跑出去就没了影子,现在谁都不知道她在哪个犄角旮旯。” 警/察局…… 贺正骁拉开大椅坐下,上身沉重地靠向椅背,静默半晌,声线低冷的:“忠叔。” 神出鬼没的忠叔出现在门口,微微弯下腰:“少爷。” “联络叙利亚警/方和大使馆,尽快找到她。不管她干了什么,护她。” “是。” “icpo秘书长也通知了。” “……是。” 夜色的眼眸,犀利地看向漫不经心的崔承川,“申请空中航线,和途径的国家打个招呼,免得我过境的时候麻烦。” 崔承川摸摸下巴,男人修长的手指捏住雪茄,优雅地掐灭在玻璃烟缸里,已然起身。 眼前突然出现一截白皙的手臂,贺正骁脚步顿住。 夏洛蒂蹙眉,玻璃珠似的眼睛映着清凉的光。 “你要去叙利亚?” 贺正骁半低下头,眸光深邃,不予理会地迈开长腿。 结果女人动了脚步,彻底拦在他面前,“亚特,你不能去,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中东是什么样的地方。那里国际形势很险峻,你会有危险。” “没有危险。” 拿起桌上的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大手握住夏洛蒂的肩膀,厚重的力量感从夏洛蒂肩上传到神经。 “那里是她的噩梦,我不去,没有人能帮她走出来。” 夏洛蒂愣了愣,听男人用笃定的口吻说:“也不会有人威胁到德姆维尔公爵。” 男人挺峻的背影离开,崔承川正要跟着走,身后一声:“莫里斯。” 夏洛蒂手指搭上桌面,嗓音清冽地问他,“亚特选中她了?” 崔承川似笑非笑的回身,“有必要在我这里套话?亚特表现的不够明显?” 夏洛蒂对他的态度全不介意,勾起一抹浅薄的笑,“莫里斯,我在问你,亚特有没有选中她。” 崔承川太了解夏洛蒂了,她现在每个神态、每个微表情,都能让他从中感觉到,那张华贵冷艳的面容之下,深邃冰冷的心有多动荡。 浓眉拧起,面上的漫不经心悉数收起:“夏洛蒂,你想干什么?” 第一卷第75章:枪声(3) 夏洛蒂幽沉的注视他,忽而笑了声,“亚特选择谁,是他的自由,我会干什么?” 慢步从崔承川身旁路过,男人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口气笃定:“你有事情瞒着亚特。” “莫里斯,别忘记你的位置。” 夏洛蒂搭上他的手背,一点一点的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剥开。 “不要以为跟在亚特身边,就拥有质问我的资格!” 崔承川嗤笑了声,寒着脸色甩甩手,抬脚就走。 和贺正骁前后脚离开庄园,然而贺正骁根本没等他! 飞机上的贺正骁尔雅从容地交叠长腿,深邃的眼阖上,周身的寒气快要把舱里的空气凝住。 整个飞往叙利亚的途中,气氛压抑沉寂,没人敢发出任何声响。 那女人本身的防御机制只是对外,心里防线其实很脆,轻轻一弹就崩了。现在重游故地,九成的可能,是看作历史重演。没人引导,她会死死的陷下去,再也不能从精神上脱离开“过去”的纠缠。 贺正骁捏了捏挺峻的鼻梁,徐徐睁眼,夜色的眸子略一垂。 临近目的地,从高空看,碧蓝色的大海把陆地包围,缩小的城市豆腐块似的盘在地上,狭窄又拥堵。 而城市临近海港的那一处,有滚滚的浓烟,遮天蔽日的笼罩在上方…… 黛博拉再过来的时候,乔唯欢正在发作。 挣扎了20个小时,乔唯欢出了很多汗,没吃没喝,陷入脱水状态,枯萎在地。 就算变成这样,她还是不认命,全身都没有力气,还紧紧地闭着嘴,嘴唇上还有深浅不一的红色,有的干涸了,有的还很新鲜。 黛博拉用毛巾沾了水,过去擦湿乔唯欢的嘴唇,也擦掉了那些红色,露出面目全非的、失了颜色的唇。然后起身,去桌上拿了一管新的针剂,当针尖快要抵上乔唯欢手臂,黛博拉看见她紧闭的眼睫狠狠地颤了下,孱弱沙哑的喊她:“黛博拉……” 针尖顿住,黛博拉凝神看她。 这时候的乔唯欢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也不会有神智,她茫然的点头又摇头,笑一下,眼睛弯起来,再笑一下,眼泪掉下来。 “我偷了瓶好酒,很贵,‘展览厅’的酒,我们一起喝……” 乔唯欢闭着眼睛嘀嘀咕咕,黛博拉被她的梦呓拉进缥缈的回忆里,恍惚间想起五年前。 “展览厅”是地下令人作呕的地区之一,那里人不是人,而是“艺术”,会被雕琢成各种各样的形态——是真的雕琢,用针线刀斧,一下一下的加工成艺术品,供人观看。 黛博拉很怕那个地方,因为会听见各种奇怪诡异的沙沙声和唔唔声,那些千疮百孔的艺术品唯一能发出的声音,让她想去死。 然后塞西尔就会安慰她,说“我们没有变成艺术品,还可以吃东西,或者逃跑”。 那是她们最接近的时候,在可怖的地下,两只幽灵靠在一起取暖,相濡以沫,是对方的安慰和依靠。 黛博拉放下手里的针管,看看乔唯欢,最后把针尖扎在自己手臂上。 离开这里,有人迎面而来,“怎么样?” “没有理智了,已经上/瘾了。” “很好,这样就可以卖出好价钱。” 黛博拉干涩的眼珠小幅度的转起来,褐色的眸光时紧时松,“卖?” “当然,这里不需要人手,没有让她留下的必要。” 黛博拉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低音,跟着飞快的咳嗽起来,到后来弯下腰捂住胃,浑身不停的发颤,撕心裂肺的咳,眼泪鼻涕全都下来。 男人嫌弃的骂了句:“女表子!” 大步过去,把黛博拉撞到一边,还踹出去半米。 没留意到黛博拉始终盯着他的背影,眼睛里的水绵延不绝地流出来。 “她不能离开这里,不应该离开……”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行尸走肉一样在长廊上走了很久。 黛博拉在这里逛荡了很多年,别人对她偶尔疯疯癫癫的模样习惯了,完全不予理会。 谁也没想到,她最后会放火。 那边,踹黛博拉的男人打开铁门和手铐,一把将乔唯欢扛上肩膀,隔着层脆弱的布料,在她腿上拍了拍。 “算你运气好,不用在这里留很久就遇到了买家。” 乔唯欢手臂软绵的垂下,海藻一样的茶色长发悠悠地荡着,掩住她半张的眼睛。 ……买家。 原来她被带来这里,不是为了留下当他们的一员,而是货物一样被卖出去了。 这样也好,这里和迷宫一样,早些年她在的时候都不一定能清楚所有的路线。而且地下的人比看起来的要更多,凭她自己,不可能安全的走出去。 如果被“卖”出去,就会被带出地下,她反而有逃生的机会。 事情和她预料的差不多,乔唯欢被人扛着走了不久,随后被甩到袋子里,利索的撞起来。一阵令人难忍的颠簸和动荡之后,她听见马路上嘈杂的人声——她出去了。 这时候,地下警报响起,藏在暗处的黑影们齐齐出动,严阵以待! “怎么回事,着火了?!” “不知道,先找火源,不能乱!” 五年前,存放了军/火的仓库被人点着,轰隆轰隆地爆炸着火,厉声点亮了漆黑的夜幕。 然而这一次发现的早,而且地下的防护比五年前的仓库要周密严谨的多,迅速找到火源,发现火势不大,但是很麻烦,因为地下的烟从管道里钻到了地面上! 有条不紊的扑灭火,那烟却很麻烦,忙乱中有人大吼:“该死的,是谁干的?!” 这里四面八方都有监控,每道门上的摄像头都是24小时开启,要查火源和放火的人,很简单。 不过几分钟,递过来消息:“是黛博拉放的火!” “那女表子现在在哪?!” 黛博拉跌跌撞撞的去到乔唯欢在的那间囚室,飘忽的推开门,跟着脸上奇妙的表情僵住了,一寸寸龟裂坍塌。 这里没人! 她疯狂地扑到铁栏那里,不可置信的钻进去,跪到地上摸索,想要把乔唯欢从地底下揪出来! 大门被人用力敲打,发现被反锁,不留情地踹上去,几脚就把门踹开。 魁梧的男人们冲进来,大吼着揪起她的头发,给了她几巴掌,她眼睛就看不见东西了,好像被拎来拎去,也好像被谁撕开。 浑浑噩噩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将再次独自一人。 直到灵魂骨血和阴森恐怖的地下融为一体,也不能得到解脱。 远离地下的东北部,袋子里的乔唯欢被拉到一处奢华的建筑外,车上的人抬步下车,拉开后车门,扯过麻袋抗走。 乔唯欢晃晃荡荡的被拎到室内,粗暴的被人放下,然后这些恶鬼们走了。 袋子被打开,几个穿着普通的女人不由分说的去扒她的衣服。 乔唯欢异常乖顺的由着他们动作,漆黑的眼珠不着痕迹的打量这里。 地毯华贵,装饰奢靡,不像居室更像专门的娱乐场合…… 这种地方的看守会很严,但是找到机会就可以混出去! 这些人和她说话,她放慢反应,迷迷瞪瞪的用英文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对方看她的反应,不动声色的和别人点了下头。 语言不通,还有嗑过药的表现,很好控制。 声音和表情上来看,性子也是个软绵绵的。 乔唯欢被带去洗洗刷刷,快要剐掉一层皮,才被这些人放过。香喷喷的套上件暴露的衣服,四肢肩颈几乎毫无遮掩,半露不露的惹人遐思。长发层层叠叠的铺散开,甚至上了层淡妆,洒了香水。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上挑的眼尾被温水氤氲出浅淡的粉色,嘴唇红润,粉面桃腮的,很诱人。 像个祭品。 建筑里的看守各个身高马大,腰上有枪。 跟在他们身后走,乔唯欢不动声色的记下建筑结构。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金色的门板之后,有女人的软软的笑声和男人中气不足的yin词浪语传来,随着敲门声,暂时中断了下。 推开门,两个女人穿着泳装,趴在毛绒绒的地毯上,短发的女人解开了泳装上衣后面的带子,屁大点儿的布料悬悬地挂在胸前,半点不好意思没有的和中间虚胖的男人调情,长发的女人拿着雪茄给男人抽。 乔唯欢乌黑的眼睛悄然上抬。 房间很大,北边两扇窗户大开,外面对着的是空旷的天,没有任何遮挡物。但是这种地方,外面必然会有看守,从窗户跑出去,没等落地就会被射成筛子…… 正想着,肩上被推了一把,她被推进房里,身后的门合上。 趴在地毯上的男人端着笑脸打量她,大方泰然地一招手,身上软绵的白肉轻晃,“过来!” 乔唯欢深吸口气,光着脚过去。 小腿上肌肉隐隐跳动,紧张的抽筋。 然而心底一片沉静,全身的血脉都停下了流动,唯独脑袋里喧嚣久久不散,嘶声呐喊,喊得她阵阵耳鸣,全然听不见周遭的声音。 走到男人腿边,半跪在地上,小手搭上对方的肩膀,扯出个清浅的笑。 男人高兴了,很满意她的乖巧,赞赏地把她拉进怀里,肥厚的手掌直接顺着衣服的领口探进去,却被她拦住。男人不满意地皱起眉,刚要发威调教调教,乔唯欢滑不留手的钻出他怀里,“哗啦”一声进了硕大华贵的浴缸,细白的长腿在浴缸边缘摆出引人遐思的角度,抬起手指对他勾了勾。 那一点湿漉漉的笑勾得男人欲罢不能,宽肥的身躯缓慢地从地毯上起来,颤巍巍地朝浴缸过去了。 结果下水的一瞬间,没摸到小美人,后脑上却突然一阵钝痛! 男人也不是善茬,反应起快无比,肥大的脑袋还没有抬起来,大手已经奔着乔唯欢的位置去了! 嘴巴张开,e——” 第一卷第76章:枪声(4) 男人压根没来得及喊下一个单词,胳膊被按住,后脑上更狠更重的一下,跟着脑袋直接被浸到水里! 乔唯欢面无表情的骑在男人的宽肥的胳膊上,用了全身的力气向下沉,两手死死地按住男人的脑袋,一手里攥着的花洒上,零星的血迹被溅起来的水流冲散。 男人还在扑腾,力气不小,眼看体重跟不上的她要压不住了,手一起一落,第三次在相同的位置砸下去! 白花花的人咕嘟咕嘟的吐着水泡,肥大的身躯在浴缸里翻起巨浪,大半的水扑腾着跳出浴缸,里面的水逐渐变少,也在逐渐变红。 等到男人的扑腾减弱,乔唯欢可以压制住了,她才抬起眼,黑曜石般的眼仁闪着冷冽的水光。 整个过程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大概不到十秒的样子。 那两个女人起先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见连绵不绝的巨大水声才看过去,跟着像是被吓到了,愣愣地睁大眼睛,嘴巴一开一合,却没有声音。 直到男人再也没了反抗,沉重地瘫在水量稀少的浴缸里,乔唯欢放开他,浑身潮湿地出了浴缸。 短发的女人问她:“他死了?” 乔唯欢摇头,她有分寸,这人没死。 女人们对视一眼,又看向墙壁上的挂钟。 “你有五分钟,五分钟后我们会叫人进来。” 乔唯欢披浴袍的动作顿住,“谢谢。” 很快系好腰带,没瞧见这里有鞋,眼皮底下突然出现一双被丢过来的人字拖,和她这身浴袍还挺搭配的。 没急着走,目光在房里梭巡一圈,最后落在纯白的木柜上。快步过去,把几个小抽屉一一拉开,找到一把格洛克,顺着衣领缝隙伸手进去,把枪别上腰间。 手搭上门把的那刻,听见身后有人对她说了句:“god bless you。” 外面有两人守在门口,另外两人在走廊上。 出门的瞬间,立刻有人抬手把她拦住,下意识的向房里看。 乔唯欢泰若自然的关上门,隔绝他们的视线,咬着嘴唇,脸上发红的说:“先生说他想、想要我换一件……更漂亮的衣服再来,我应该去哪儿换?” 这两个人把乔唯欢瞄了个遍,感觉她那一身是遮得有点多。对看一眼,其中一个头向楼梯那里站着的人点了点,“跟他走。” 乔唯欢顺从的点头,静悄悄的跟过去。 结果转身的时候,那两个人不知道是谁,敲了下门。 三两声轻缓的节奏听在乔唯欢耳朵里,不亚于惊天巨雷! 房间里自然没有回应,那两个人感觉不对劲,开门了! 他会一眼见到浴缸里死了一样的男人! 乔唯欢心神巨震,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对面的人,余光扫到两米之外的楼梯,直接跑了上去! “站住!” 厉喝声传来,乔唯欢理都不理,风驰电掣地向上,不出意料的,更上一层的楼梯口同样有人,听见声音迅速做出反应,抬臂拦她。 乔唯欢飞快地摸出浴袍里的格洛克,凶狠地拉开保险,“滚开!!” 那一声“咔哒”对这种人来说无比敏感,条件反射的顿了下,乔唯欢抓住一瞬间的机会继续向上。 可迎面而来的,是一堵冰凉厚重的铁门,沉锈的铁锁静默的挂着,好似拦住她所有生路的凶神。 乔唯欢抬手举枪,对准铁锁扣下扳机。“哐当”一声,铁锁应声而落,沉沉地砸在地上。 身后的脚步声稀里哗啦,乔唯欢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撞开铁门,霎时间被狂暴的冷风吹透了。 火速跑到边缘,跟着猛然收住脚。 这里是天台,方正规整,地砖陈旧,上面有风雨捶打的痕迹。而旁边距离最近的建筑,大概有十米的样子,所以人只能跳下去,不能跳过去。 可能有亡魂在这里盘旋不散,天台上的风异常阴冷,隐约能听见他们揉在风中的凄楚嘶哑的呼啸,阴沉地压过了这座城市的喧闹。 乔唯欢险险地踩着边角,回头。 那一帮人已经到了,一重重、一层层,向她逼近。 似曾相识的场景:前面是绝路,身后是恶鬼。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她这辈子都像活在灾难和无妄里,围着她的是贪嗔痴怨憎会,万里晴空照不到她,不管她是铜皮铁骨,还是一团飞灰。 无休止的奔逃,却总会掉进重复的轮回里,一遍遍地经历那些曾经历过的晦涩。 可就算这样,她也要逃! 所有的血汗都撒在那条刀尖火刃密布的路上,她鲜血淋漓的过来了,现在也没有想过放弃! 只要能跑出去,就算手上真的带了血也没关系! 乔唯欢眼底的黑色渗出一层幽深的霾,深沉地挂在眼梢上,上挑的眼尾尖利的可怕。 两手握住格洛克,举起来。 那帮人也纷纷掏出腰间的枪,黑洞洞的枪/口,无一例外的指向她。 忽而一声枪响,子弹笔直地穿透寒风和凄叫,射在对面一个人的手上,打掉他的枪! 关键时刻发生变故,他们迅速地抬头。 深色的直升机在百米外盘旋,巨大的螺旋桨刮起的风浪和轰鸣,瞬间淹没了天台上的剑拔弩张…… 就在乔唯欢被带出地下时,当地警/方和大使馆联合出动,去了浓烟滚滚的地下。 乔唯欢的去向,有当地警/方支持,查起来自然不会困难重重。通过马路上的监控,很快捕捉到她离开警/局后的去向。 到了黛博拉那里,没有人。 仔细的查了黛博拉,发现她牵扯的地下,瞬间想通了关节。 一个吸/毒的女人,和地下有关系,没有多少钱。有一群可疑的人出现在这里又走了,那他们是来干什么,脚趾头都想得到。 警/方十分头疼,这样的人被扔进地下,卖掉是最好的结果,可事情很难搞。 那地方难搞,后面的地头蛇们更难搞,但是这次的事情很重要,哪怕打破微妙的平衡,他们也必须把那个女人找出来。 到了地下,把里面仔仔细细的查了个遍,抓了一大批人,但是没人见到乔唯欢!查问一圈,居然是已经被卖出去了! 两边十分紧张,又开始去查买主的身份和买主现在的去向…… 老警/察把一个小喽啰押上车,沉着脸去摸胡子。 不管上面怎么说,罪/犯就是罪/犯,找到乔唯欢,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先把人抓起来! 正想着,忽而听见巨大的螺旋桨转动的声音,距离极近,就像在耳边。 地上卷起一阵狂风,老警/察险些被风迷瞎了眼,仰头去看,三架直升机在上空飞过,机身上干净利索,颜色深重,一股子肃穆锋锐。 ——国际刑警icpo! “怎么会……” 老警/察愕然的跟着直升机的方向,向前走了几步。 这女人到底什么身份,居然能牵动国际刑/警?!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直升机上不止有国际刑/警。 领头的直升机机舱里,贺正骁脱了外套,衬衫袖口挽起,遒劲的小臂撑在舱门边缘,笔挺的身型没有被直升机的忽高忽低影响,一身的肃杀和优雅并存。 俯瞰这座城市的眼眸,深沉的穿过街道,梭巡那个女人的纤细的影子。 极其突兀的,他眸色一暗。 旁边,icpo秘书长脸色很黑。 ……他有点晕机,天生的,多少年也治不好。可这次事态紧急,他必须得过来。 正胡思乱想的转移注意力,觉得眼前一花,贺正骁修长的手臂已经向下,长指精准地落在另一名刑/警手里的枪柄上,迅捷的抽走,没见怎么瞄准,已然扣下扳机! 再一低头,顺着贺正骁的视线,看见天台上的一幕,脸色直接变了! “靠近天台!准备射击!” 接连两道命令下去,直升机迅速贴近天台。 天台上的人都是当地人,认出这是icpo的直升机,十分诧异地丢掉手枪。 他们凶,但是不傻。国际刑/警只管跨国境大案,出现在这里,不管是什么情况,他们都要收敛点。 然后看见,直升机堪堪靠近天台,便有个男人干脆利落地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地。 狂风卷动凌厉的短发,鼓胀起衬衫和裤脚,踏出的每一步,都是踩过了风浪的沉稳刚毅。 逐一靠近的直升机上不停的有刑/警下来,把这群人圈成一个圈…… 贺正骁把嘈杂抛在身后,幽沉邃静的看向乔唯欢。 女人手臂已经放下,软软的垂在身侧。浴袍松散地系着,露出内里短窄暴露的衣服,白皙的皮肤被光打出透明感,头发半干不干,飘扬起来,挡住大半的脸,脚跟玄之又玄的,快要踩出天台。 当初这只小猫的鲜活狡黠和张牙舞爪,全都不见了,整个人都是一副马上要掉下去的灰沉和摇摇欲坠。 发出的声音都是孱弱破碎的,快要被风揉碎了。 “贺正骁……” 女人拂开挡住半张脸的茶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袖口灌进冰凉的风,让她脸色更白了两分。 露出来的眼珠是黑的,藏了不见底的深渊一样。 另一手重新抬起,缓慢的把格洛克的枪/口对准他。 第一卷第77章:枪声(5) 气氛霎时间凝固,抓人的和被抓的,成竹在胸与惶然懵懂的,全部愕然在地。 秘书长浑身的血液快要倒流,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德姆维尔公爵要救的人会拿枪指着他! 大步过去,秘书长挥臂狂吼:“狙击手准备!” 一排荷枪实弹,蓄势待发! 突然看见贺正骁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停下,自己的脚步依然在继续。 眼看对面的人充耳不闻,乔唯欢阴下眉眼,“站住。” 手指一勾,“砰”的一声,手工定制皮鞋前端的青砖被子弹打出个小洞,焦灼的冒起烟。 贺正骁没有停,脚步徐徐的踏过青砖上的弹孔。 “我说站住……” 女人颤抖的手有些脱力,不得不双手握住枪柄,细密的睫毛不住的颤,额头的薄汗眨眼间被狂风卷走。 贺正骁慢条斯理的、优雅的再次向前一步。 “为什么?” “因为你骗我!” 贺正骁终于停住脚,眼眸深黑的看她。 乔唯欢重重的呼吸一次,漆黑的眼珠小幅度的快速转动起来。 “你当初说不会让我和我身边的人出事,你做到了吗?” “失信于你是身为男人的我失败。” 贺正骁单手放进西裤口袋,坦荡的开口,“但是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 “那我问你,赵大成抓我的时候,旁边有没有你的人?” 乔唯欢看见对面的男人,动了薄长性感的唇,说了一个字:“有。” “那次进警/局,陷害我的人是不是冲着你去的?” “是。” “去赌庄之前,你有没有想过,谢三有可能会盯上我?” “有。” 乔唯欢的视线倏然模糊起来,却依然能看清屹立在狂风里的挺拔的男人。 他深邃的面目依旧英俊,平波无澜的眼眸里见不到情绪,周身的彬彬被风吹散,余留的只有不近人情的凉薄和坚硬。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 明知道她会被扯进什么样的危险里,会护着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停止利用她,甚至在一切摊开的时候,还能从容不迫的说:“欢欢,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和我扯上关系的后果。” “对!我知道后果,也自愿留下来,我们各取所需,可你为什么要做出温柔的假象迷惑我?你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式,让我不对你产生感情!” 乔唯欢一颗石头似的心,慢慢的跳起来热起来,直到此刻,被贺正骁的“诚实”彻底打碎。 她头脑虚空,脚下发滑,勉强稳住身子,几颗小石头凶险地从天台滚了下去。 贺正骁的眉心细微的跳了下,“我们一定要用剑拔弩张的方式说话?” 不疾不徐的迈开长腿,继续向女人靠近,口气温和蛊惑,“从那里离开,我们好好说话,嗯?” “别过来……” 四面八方的风灌进浴袍,冻得乔唯欢换身冰凉,“别再过来,不然我不知道这一枪会打在哪里!” 贺正骁深沉的双眸牢牢地锁在她身上,修长的指点点眉间,“打这里。” 再落到左侧心口位置,“或者这里。” 乔唯欢咬住下唇,克制不住浑身的冷汗,湿淋淋的摇头,漆黑的眼珠像被水冲淡的墨,一层一层的晕染开来。 “贺正骁!我没有开玩笑……” “我也没有。” 贺正骁低缓的笑了下,“欢欢,既然你只信你看到听到的,那就亲手造个事实。来……” 手臂抬起,连同直接分明的指,慢慢的舒展开。 “shoot me。” 那一瞬间,乔唯欢数日以来紧绷的神经像被一把巨大的斧头拦腰砍断,手指不受控制的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贺正骁的纯白色的衬衫底端上跳出一朵血花,怵目惊心的绽开。他全身骤然僵硬,从鼻腔里发出沉闷的哼声,却大步过去,一把抓住女人抖个不停的手,把人从天台边缘扯到怀里。 手臂环住小小的一团,贺正骁带着她彻底离开危险。 四周炸开了,贺正骁满身沉肃地挥退匆匆跑过来的忠叔和医护,拂开女人遮住脸颊的乱发,露出一张木然的小脸。 精神世界不堪重负的层层坍塌,揉在眼睛里的黑色全碎了。 贺正骁轻微的叹了口气,痛感逼出的汗水擦过分明的下颚,滴到女人脸上,她受惊一样张大眼睛,发狂的喊出声。 “滚开!” “别过来,滚啊!!” “我不能把这东西卖给别人……死都不能!” “别逼我了……” 乔唯欢喊完又开始大口喘气,一颗一颗的汗珠不要命的向外冒,水淋淋的挣扎。 贺正骁眼底浓稠的夜色涌动,被女人的挣扎撞到靠近腹部的伤口,闷哼了声,抓住她两条手臂,强制性的把人圈起来。 一片兵荒马乱过后,德姆维尔公爵和这次的营救目标各自被送上救护车。正要赶到医院去,当地一队警/车不请自来,车上的人下来,哗啦啦的拦住了救护车。 老警/察在现场看了半圈,问医护,“塞西尔在哪里?” 医护十分懵逼:“谁?” “那个女人!” 医护被吼得吓了一跳,指指救护车。关上的车门恰好打开,穿着整齐得体的老人下车,满面严肃的将半掩的车门拉开,低沉冷峻的男音从里面传出,声音不大,浑厚的气势却让人没法忽视。 “她没有杀人。” “她放的火杀了很多人!” “她也不会放火。” “你怎么知道?!”老警/察伸长脖子向里看,然而见不到男人的面目,索性不看了,肃穆的说:“无论如何,我需要带塞西尔去警/局!” 对方轻轻的咳了两声,沙哑绵长的说:“去和你的上司申请,程序合/法,她将会接受你们的盘问。” 申请个屁! 能申请来,他用得着风风火火的带队过来堵人? 当年的线索七零八落,拼凑起来也不够指向活人,把塞西尔列为头号嫌/疑人,是因为有活下来的小角色说,看见她和黛博拉在起火之前出现在附近,还逗留了很久。他们盘问过黛博拉,对方不像是胆子那么大的人,这些年也一直老实着,才彻底排除了她。 所以当年的火到底是不是塞西尔放的,他们一定要弄清楚,好给那些死去的人一个交待! 老警/察还要继续,然而忠叔已然上车,干脆利索的关上车门。 车里一片沉默,医护大气不敢出的给贺正骁的伤口做紧急处理。 偶尔动作幅度大一点,小心翼翼的去看贺正骁的反应,结果都没见他皱一下眉头,只是阖着眼。要不是坚毅身躯上的汗水没有停止过,看起来就像没有任何痛苦,只是平稳的睡着了。 “忠叔。”贺正骁没有睁眼,低声吩咐:“回国。” 现在这个模样,不能让曼彻斯特那边知道。 …… 隔天晚上,b市军/区总院的两位主任被客气的请到一处私人住宅。 小楼很低调,两人没仔细想,本分的去看病人。 打开房门,差点被吓死。 乔唯欢跪在地上,两手撑着地板,手指紧紧的蜷起来,痛苦的张着嘴唇,吐出的呼吸浑浊潮热,没有焦距的眼睛布满血丝,豆大的汗珠不停地落下,在地板上晕出一小团水渍。 比两位主任先来的其他医生有点看不下去,和旁边的人说:“看着太难受了,不然……”打针吧,睡过去就好了。 “……不……用。” 乔唯欢咬住牙根,感觉全身都是木的,完全没有知觉。她干脆趴到地上,身体团起成一团,抵抗这波难熬的酸爽。 时而浑身冰凉,时而觉得被丢进三昧真火里当丹药来炼,火辣辣的切肤之疼。 恍恍惚惚的,她想,自己熬过去就不欠贺正骁什么了。 等到真的熬了过去,乔唯欢简直是被丢进火锅里涮了一圈,整个人都虚脱了。 大汗淋漓的被人抬到床上,辛苦的休息了半宿,还是惊醒了。 窗外月色静谧,夜风静止不动,寒凉的星光和夜幕洒进窗,铺出一室的安宁。 隐约可以听见隔壁还有低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太真切。 贺正骁。 乔唯欢不知所措的捂住耳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所以她明知道贺正骁就在隔壁,也没有去看过他。 谁让那么多的纠葛牵扯,被她一枪给崩的乱了套。 突然那点低音连了起来,成了一声隐忍克制的闷哼。 掩耳的人放下手,转而拿枕头盖住脑袋,结果那声闷哼是直接钻进脑子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反而越来越清晰。 乔唯欢睁开眼,仰头望了会天花板,然后动作迟钝的下床。 忠叔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走廊上静悄悄的,只有猫小爷没心没肺的打着呵欠过来,瞪了乔唯欢一眼。 消失许久的外来户一回来,这里就不得安宁! 猫小爷愤怒的晃尾巴,绕着乔唯欢的脚转圈。乔唯欢没空理它,轻手轻脚的走到隔壁房门外,凝神听了一阵。 大概是伤口在疼,里面的男人不像平时那么不紧不慢的,呼吸很粗很重。 乔唯欢低头,和盘旋示威的猫小爷对视片刻,趁它跳走之前,轻巧的扭动门把再推开,同时抬脚把猫小爷贴着地板推进去。 猫小爷:……?! 这货没见过外来户强硬的一面,此时十分不配合的跳出门外,慌不择路的逃走了,怂货本质一览无遗。 房门外的人也想溜,结果忍痛的病人沉声说:“倒杯水进来。” 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一样。 乔唯欢踟躇了半天,才闷不做声的去倒水,再光明正大的进去。 床上的人褪了平日的冷峻尔雅,虚虚的披着睡袍靠在床头,借着床头一盏昏黄的光在看书,不见受伤的虚弱,周身缭绕的是成熟男性的慵懒。 可腰上的纱布白的刺目,还有深深的颜色洇出来,显然是在流血。 乔唯欢紧了紧手指,飞快放下水杯,正要出去喊人,看见贺正骁眼眸未抬,骨节分明的长指抵上唇边,“嘘,等我看完这页。” 乔唯欢局促的停了动作,尴尬的戳在原地,还真的就等着他看完。 谁知道贺正骁一页看了半小时,她站到腿麻,忍着不说话。 是,她有错,不管怎么说,开/枪就是她不对,可是贺正骁就没错吗?当时那种情况,她精神状态不对还说“shoot me”,简直就是勾着她开/枪一样…… 想到这里,乔唯欢心一跳,不可思议的抬眼。 贺正骁已经合上书,正望着她。 第一卷第78章:无常(1) 当时她神经敏感,但是不傻,看见贺正骁的那一刻就知道她安全了。如果不是后来的撩拨,她不一定会神经崩溃的开枪。 乔唯欢暂时收了乱七八糟的心思,问他:“你好点了吗?” 修长的手指捏住书的一角放到桌上,再掀开松垮的睡袍,把劲窄的腰间那一层层的纱布给她看,“你觉得我看起来好不好?” 乔唯欢无言以对了片刻,脚步轻轻的过去,坐到床边,两只小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干脆放在膝盖上。 既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呆呆的坐了半天,直到男人轻微地咳了两声。她心尖颤了颤,把水递过去,低眉顺眼的喂他喝。 头顶的视线黑沉幽邃,她不敢抬眼睛,只盯着贺正骁的嘴唇看。 棱角分明的唇本来的颜色就很淡,受了伤,更没有多少血色了,慢条斯理的开合,问她:“知道内疚了,嗯?” 乔唯欢咬住舌尖不吭声,贺正骁十分突然的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松开齿关。她一愣神,手腕轻抖,水珠欢快地跳出玻璃杯,扑簌簌的落下去,浸湿了被单和纱布。 乔唯欢慌了,手忙脚乱的放下杯子,倾身过去看他的伤口,发现纱布上的红色更深了,好像水是撒到了那处,着急的说:“你的伤……我去叫医生。” 堪堪滑下床,被贺正骁不轻不重的拉回去,整个身子都被抱进怀里,贴上宽厚紧实的胸膛。 “别乱动。” 乔唯欢怕碰到他的伤,乖乖的听话,小心翼翼的调整好角度,就这么躺在他怀里。 “……对不起。” 乔唯欢抽了下鼻子,小声问他:“你为什么不躲开,还让我开枪?你不知道我当时情况不对吗?” 贺正骁的大手缓缓抚上女人的发顶,低而平和的说:“成长经历塑造人格,也会打碎人格。你对过去耿耿于怀,相同的经历再来一次,重复的打击会让负/面情绪叠加,除非你当时能彻底发泄出来,否则你会陷得比之前更深。” 乔唯欢颤了颤睫毛,刷子似的扫过男人的胸膛。 不能否认,贺正骁说的是对的。开枪之前,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回到了五年前的状态,阴鸷狠辣,满心恶气。当初她回国之后自我调节了很久,才像个正常人似的过活。这次,她除了后怕,却没有再生出孤愤。 全靠那一枪的宣泄,她才没有留下后遗症。 乔唯欢抬眼,对上男人优美的下颚。 “你这算牺牲精神吗?” “算。” “你说牺牲精神是判断好坏的标准,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那我现在的也是错觉吗?” “欢欢。” 贺正骁弯起唇角,发顶的大手缓慢地滑落,长指穿过茶色的长发,“你早就爱上/我了。” ……那你呢? 乔唯欢舔了舔干涩的下唇,柔软的声音里带了点细微的颤抖,“你还说过,你能给我想要的,那是什么?” 她看见男人略略垂眸,含蓄深沉的夜幕上,有细碎的星光浮动。 “自由,尊严……” 无意识蜷缩起来的手指被一点一点拉松,贺正骁的手指从她的指缝中穿过,温存地和她十指交缠,搭上她手背的指尖却寒凉入骨。 “和信任。” 贺正骁未必知道她经历的细节,却能从蛛丝马迹里拼凑出八九分的真相,然后把她的所思所想、所要求的,掌握得透彻明白——为人的自由、为女人的尊严、来自情人的信任。 还有一个,是贺正骁明白知道的。 乔唯欢认真的看着男人深邃的轮廓,企图在他的面目上找到什么,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多少失望,仿佛早知道了结果。 然而还是陷进了彷徨的黑暗里,浑身发冷的摸索,到底还是没摸到最想要的。 夜风低低地从窗边路过,送来的吟唱冷刻苍凉。乔唯欢不知道为什么,被那些浅声细语唱得眼前模糊。 怪她太贪心,总是在不合适的目标身上,去找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她一点点脱离开男人的怀抱,贺正骁没有拦她。 浑浑噩噩的出了卧室,没注意看前面,差点把人撞翻。 忠叔抬手扶了乔唯欢一下,被她一把推开,愕然的看她下楼,再走出这栋建筑,忠叔很快去到卧室。 “少爷,乔小姐出去了,用不用……”让她回来?身子骨还没好利索。 贺正骁望着窗外,看那道纤细的人影拉开雕花大门,一步一步的走远,逐渐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他松了松眉心,沉肃平缓的说:“不用。” …… 乔唯欢游魂似的逛荡到马路上,被一闪而过的车灯晃回了神。 司机没想到大半夜的有人在这里想不开,差点连累他搞出一条人命,憋屈的探出车窗,“你有病啊?!” 乔唯欢抬起一张苍白的脸,长发幽幽的荡在颊边,自下而上的车灯将她的脸照出阴森的暗影,吓死人不偿命的低声开口:“你有药吗?” 司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被刺激出来了,火速关上车窗,一溜烟的开走,留下呛人的尾气。 乔唯欢系紧身上的外套,身上彻骨的寒意还没褪,指尖那里尤其浓重。 木然的伸手拦车,直到手臂累到酸胀,才有一对小情侣试探性的停了车,犹豫了下,带了她一段。 下车之前,乔唯欢连谢谢都忘了说。她恍恍惚惚的回到公寓,打开自己房门,在黑漆漆的玄关坐了下去。 好久没回家,居然看什么都陌生起来。 冷不防鼻腔里冒出一股酸意,乔唯欢艰难的忍下去,身上的汗却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她在冰凉的地板上蜷缩起来,痛苦的张开嘴唇,努力呼吸新鲜空气。 意识模糊的时候,听见门开的声音,有谁在大吼,还有谁在哭…… 等到清醒过来,她人已经到了床上,床边围着几号人,外加一条狗。 小黑豆团在脚边,第一个发现她睁开眼睛,吭哧吭哧的爬过她的身体,在肚皮上一坐,“汪~” 韩以柔正坐在床边哭,发现她醒了,二话不说,直接扑上去,恶狠狠的摇她,“你怎么回事你!吓死我了知道吗?!身上疼吗?想吃饭吗?还是想喝水?这几天你都在哪,有没有……” 傅明朗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过来,“韩姐,你让姐先喘口气。” 乔唯欢失踪好多天,这两个人找不到她,焦心的吃不好睡不好。现在好不容易看见她人,韩以柔还能劈头盖脸的问,傅明朗却是只能嗫嚅着喊她一声:“姐。” 乔唯欢知道他们担心坏了,但是这种事实在没有告诉他们的必要,顿时十分头疼,哑着嗓子说:“明朗,帮我弄点粥,我快饿死了。” 傅明朗什么都没说,狠狠的搓了下鼻子,转身下楼去熬粥。 没等韩以柔发飙,乔唯欢便挤了下眼睛:“肉肉,等会再说,你帮我放点水?我想洗个澡。” 韩以柔气的,软绵绵的怼了她两下,红着眼睛去浴室。 等到安静下来,乔唯欢搂过小黑豆,在它柔软温暖的小身体上搓了搓,才看向站在床边的许钟书,“怎么了,一声不吭的,不像你。” 许钟书半靠着窗台,轻轻的挑起眉尖,风流的眼角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口吻却有几分郑重:“刚才看你情况不对,我让医生过来了。” 乔唯欢动作一顿,抬眼看他,“查出来我怎么回事了?” 许钟书点头,看了看关着的浴室门,“我没告诉他们。” 那医生是个精的,也是靠谱的,进门瞧见乔唯欢,就知道她是什么情况,只把这事告诉了许钟书。 现在的情况,再加上之前被绑…… “你被绑的事,我也没告诉他们。”许钟书踱到床边,低声问她:“唯欢,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人了?” 乔唯欢向后一靠,沉默了半天,才说:“算是吧。” “我能不能解决?” “不能。” “怕我被找麻烦?” “不是,是你真的解决不了。” 德姆维尔、谢三、孟元德……包括在老爷子那里下跪的姜林昌,都不是他们这种没身份没背景的人可以应付的。 乔唯欢自嘲的想,她当初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自以为是的去钻那个男人编织的大网呢? 许钟书笑了,两手张开,“你也太绝情了,好歹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吧?” 乔唯欢瞥他一眼,很给面子的说:“小弟弟在我面前没有性别,你想表现什么?” 许钟书:“……” 他虎着脸把双手放进裤袋里,低下头,“要我帮忙的时候就直说,别憋着。” “我会和你客气吗?” 韩以柔放好水出来,两个人立刻止住话头,一唱一和的编了段假经历,说去大山里拍戏,没信号没网没钱没饭,刚才那是饿的……给韩以柔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傅明朗熬了粥端上来,韩以柔填鸭式的喂她,乔唯欢一句怨言没有,默默的咽下去。 谁知道她家今天客人特别多,没有多久,莫西临也来了。 莫西临脚步匆匆的进来,乔唯欢在卧室里,都能听见他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她披上外套,靠上床头,等到莫西临进来,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好久不见。” 莫西临气息不平的站定,卓然的身型透着一股子萧索,英俊的面容上布满疲倦。仔细看,还能看见他眼睛里的红血丝。 贵气犹在,但太过憔悴。 乔唯欢心里咯噔一下,手指抓紧被子,“奶奶怎么样了?” 第一卷第79章:无常(2) 莫西临盯了乔唯欢足足能有半分钟,才深深的呼出口气,面上的沉色却没散,“不太好……你有时间,就去医院看看她。” 乔唯欢张大眼睛,下一秒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又被韩以柔生生按了回去。 “欢儿,你冷静点!” 莫老夫人病危的消息不是秘密,在b市的报纸上占了一角,韩以柔略有耳闻,她从衣柜里抓出件外套,细致的给乔唯欢换上,才让她下床。 乔唯欢和莫西临马不停蹄的赶到医院,病房外有几个莫家的人守着,看见乔唯欢,脸色变得很奇怪。 上次闹出那种事,最后还给人道歉,里子面子都没了,他们不膈应乔唯欢才怪。然而乔唯欢压根没看他们,心神不定的推开病房门。 医院的白,是洁净里带着冷漠,严肃中压着哀婉。 乔唯欢看见病床上的老人,昏迷中的脸褪了平日的端庄刻板,氧气罩盖住脸上大半的千沟万壑,衰败的气息充斥了整间病房。 乔唯欢脚步不稳的晃了下,莫西临及时扶住她,很快又被她甩开。她僵硬的走到病床边,跪在地上,去握奶奶的手,轻柔的喊她:“奶奶……” 莫老夫人勉力去睁眼睛,却也只是颤了下紧阖的眼皮而已。她声音特别轻,轻得乔唯欢觉得,好似是千里之外的断音。 “丫……头……” 乔唯欢狠狠的咬住下唇,勉强压下了鼻腔里的酸热。 “奶奶,我在。” 老夫人缓慢的呼吸了两次,断断续续的说:“镯、镯子……” 她说的隐晦艰难,乔唯欢却懂了,她轻轻的掀开棉被,看老夫人两只手腕上空空如也,转头去问病房门口的莫西临:“奶奶那个贵妃镯,在老宅吗?” 自从乔唯欢进了病房,莫西临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看见她转头,莫西临敛了所有的情绪,皱起眉想了想,“应该是。” 乔唯欢弯下腰,在老夫人耳边轻轻的说:“奶奶,我现在去老宅给您拿镯子。” 老夫人十分轻微的点了下头,幅度小的像是个幻觉。 乔唯欢没有开车,坐莫西临的车来的,这会莫西临又送她去老宅。 两人刚走,病房门外的椅子上,青青表情难看的撅起嘴。 “大堂兄,你看表哥!老夫人被鬼迷了心窍,他也是被勾的快没了三魂七魄的样儿!” 青青咬住小白牙,恨恨难平的跺脚:“不知道她哪那么大本事……出了那种事还光明正大的来,太不给人放在眼里了!关键是表哥还护着她,真是气死我了!!” 旁边的大堂兄脸色铁青,年轻的脸上布满阴沉。 被折断的手臂仿佛落下病根,隔三差五的痛一痛。 断骨的仇,说平就平了,还要低下脑袋和人道歉! 他们全家还要仰仗莫氏集团,莫西临说一不二,他没法说什么,不过总有人能压住莫西临! 大堂兄飞快站起来,大步迈开,离开医院…… 古斯特赶上红灯,平稳的停下。 莫西临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下意识的去摸烟盒,结果不小心碰掉了,刚巧掉在副驾驶那边。他弯腰去捡,身子刚动,乔唯欢已经帮他捡了起来。 莫西临接过烟盒,却没了抽烟的念头,轻轻放下烟盒,嗓音沙哑的问她,“最近怎么样?” 乔唯欢头靠上车窗,眼睛一眨不眨,不知道在看什么。 “还好。” 以莫西临的人脉,在几天联系不上乔唯欢的时候,打听打听就知道她出了事,只是不知道具体的。他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倔,不想说就不会说,也不再问。 到了老宅,莫西临问佣人,老夫人把镯子放在哪,佣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乔唯欢却突然说:“主卧柜子的第三个抽屉,一个藏蓝色的小布袋子里。” 老夫人对这个镯子宝贝的很,因为它是传了三代的宝贝。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从不离身,后来渐渐的年纪大了,嫌那个水灵灵的粉色和她不搭,这才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佣人上楼拿了镯子下来,然后递给莫西临。 莫西临没接,眼神很深的看向乔唯欢。 他清楚这镯子的意义——传女不传男。老夫人在莫西临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将来这镯子要留给他老婆。 只是陆筱雅连镯子的存在都不知道,因为老夫人心里的孙媳妇,始终只有乔唯欢一个。 乔唯欢垂着眼睛接过来,慎重的放进包里。 再回到医院,两个人形容匆忙的上楼,乔唯欢正要推开病房门,旁边突然出来个人,站到门口拦住她。 乔唯欢抬起眼,没从对方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 莫西临皱起剑眉,“让开。” 对方纹丝不动,甚至有更多莫家的人不声不响地围了过来,莫西临面色凌厉的扫视一圈,沉下声音,“我说让开!” 气氛倏地凝固下去。 忽而一道苍老的嗓音传来,“小临,你进去看你奶奶吧。” 沉默的人群让出一条路,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杖过来,清矍沉平的面容上,有着超脱年纪的饱满精神。 莫西临脸色沉沉,却仍是客气的问:“您老怎么过来了?” 在莫家,能让莫西临用“您”来称呼人,就那么一个。 乔唯欢听莫老夫人说过,这是过世的莫老先生也要恭敬对待的老人,莫家年事最高、辈分最大、最有地位的老太爷。 她不知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垂眉敛目的侧过身,面向老太爷。 哪怕低着头,她也能感觉到,这位老人放在她身上的沉凝目光。 那是经过岁月洗炼的四平八稳,和历尽沧桑的含蓄的犀利,即便不露情绪,也让人下意识的不敢造次。 “前阵子我身子骨不利索,你奶奶出事也没过来,今儿下了床,我当然要来看她。” 老太爷慢悠悠的收回打量的目光,“这姑娘是?” 莫西临心底一沉,老太爷知道乔唯欢,这会却故意问他,显然是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没等他回答,老太爷自顾自的说:“瞧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差点忘了,这姑娘姓乔。” 特意点出她姓乔,这什么意思? 乔唯欢没太揣摩出味道来,老太爷又点了点手中的拐杖,尚算平和的问她:“我记得小临他奶奶平时挺疼你的,这回她出了事,你急坏了吧?进去看过人没有?” 乔唯欢交叠起双手,抬起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刚见了奶奶一面。” “看过就行了。”老太爷徐徐的说:“看病人也怪累身子,你心意到了就好,没事就回去吧。” 乔唯欢缓慢的眨了下眼睛,“蒙老太爷记挂了,我再陪陪奶奶就回去。” “乔唯欢,你听不懂人话吗?!” 青青忍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叉起腰大声喊:“你脑子让驴踢了?听不懂老太爷是在赶你回去?” 老太爷稍稍瞥了眼不争气的小辈,大堂兄立刻把青青塞回队伍里,冷眼看着乔唯欢。 青青不长脑子,但是她的话一出来,倒是点明了被糊住的事实,就是莫家的人不想让乔唯欢去看莫老夫人。 老太爷叹了口气,“小姑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老头子我也不绕弯了,今天这道门……” 他抬手指指病房门,“你就别进了。” 莫西临的眉拧成一个死结,动动脚步,不着痕迹的挡在乔唯欢身前,“您老这是……” 对着莫西临,老太爷倒没那么客气,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话却依然是对着乔唯欢说的。 “上次小临他奶奶的寿宴上,你受了委屈,事后我们莫家的人也和你赔礼道歉了。年轻人起点冲突没什么,那都是小事,可心里头不痛快,照面也不见得舒心,能避就避了吧。” 这话说的,到底是谁不痛快?谁不舒心? 避,她一个人值得整个莫家避开她绕个路?话里话外,不就是让她别来莫家么? 乔唯欢乌黑的视线扫过表情各异的莫家人,以及莫西临清朗的背影。 “我明白了。” 莫西临不可置信的回身,“……乔唯欢?” “我先回去,有情况你再通知我。” 乔唯欢不等莫西临反应,看了眼紧闭的病房门,转身走了。 莫西临抬脚跟上,身后一声厉喝止住了他的脚步。 “小临,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老太爷不疾不徐的拄着拐杖过去,苍白的眉竖起,端正的脸上终于现出长辈特有的威严。 “你爷爷打下来的莫氏刚开始只是个二层小楼,能变成今天的集团,和莫家人脱不开干系!你现在是莫氏的顶梁柱,可独木难支!上回你为了个外人伤了莫家的和气,现在还执迷不悟?那姑娘都拎得清,你还拎不清?你奶奶已经被一个女人气进了医院,难不成你非要搞得自己众叛亲离才能醒?” 莫西临浑身一震,僵住了。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眉目间的汹涌已然沉淀,回身,寒意森森的在周遭扫视一圈,跟着沉着脸迈开脚。 乔唯欢已经快要走出医院,紧紧的拉着身上的外套,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莫西临大步追上,压着声音:“……我送你回去。” 乔唯欢没料到他会追出来,看他一眼。 她一点都不怪莫家人,也不怪莫西临。 老太爷话说的严重,但那是事实。莫氏集团的根底盘错虬结,莫西临有绝对的话语权,却不能把事情做绝。上次的事,扫了很多人的面子,莫西临已经做得很出格了。 乔唯欢:“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莫西临不答话,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 乔唯欢默默受了,觉得这样,大概莫西临心里会舒服点。 走了一小段,莫西临不说话,乔唯欢实在尴尬,只好说:“有件事能不能拜托你?” 莫西临脚步微顿,问都不问,直接一个字:“行。” 乔唯欢:“……”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是大事……就是想查个人。” 第一卷第80章:无常(3) …… 马路对面停着的白色的迈巴赫,后车窗落下一半,有一道寡淡的烟雾从那里升腾而出,夹着烟的修长手指,在车窗前一闪而过。 车后座上,贺正骁长腿交叠,尔雅的靠着座椅,将那一幕敛进幽邃的眼底。 女人把痛楚隐匿在很深的位置,不让谁看见一丝一毫,可她的脸被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小半,余下的皮肤颜色单调寡淡,还是不经意的透出几分孱弱。 在她低头的时候,她旁边的男人会露出隐晦的心疼和……爱意。 给她披外套的动作格外轻柔,小心翼翼。 那么聪明的小脑瓜,居然没想到拒绝,顺理成章的受了。 贺正骁将烟放进唇间,慢条斯理的吸了一口。 “开车。” 前头的忠叔不敢说话,悄然发动车子。 良久,听见后面的少爷低沉的说:“老德姆维尔在世的时候,唯一一次和我谈话,夸奖我是他最得意的儿子。” 忠叔看了眼后视镜,瞧见车后座上的男人,被黑色车窗透出的不甚明朗的光色覆盖,几乎瞧不清轮廓,“少爷的确是德姆维尔家族最优秀的人。” “他得意的,不是我的优秀。” 贺正骁轻缓的笑了一声。 “是我最像他。” 忠叔沉默下去。 老先生是他见过的最伟大的人,没有之一。他无法想象,有人会把优雅、坚韧、睿智、果敢、狠辣等等词汇集于一身,完全没有缺点。 大概这就是老先生能将德姆维尔家族,发展成现在这样壮大的理由。 男人惊叹于老先生的才能,女人会折倒在他的博学和人格魅力之下,会把最热烈的感情给他。就像老先生先后娶的四位太太,都是至死不悔的爱他——哪怕老先生从没有爱过她们。 “少爷。”忠叔听懂了他隐藏的话,“您并不像老先生。” “我当然不像,他没有信仰,但我有信仰。” 贺正骁徐徐升起车窗,把外面那一幕彻底阻隔。 “所以他是残缺的人,而我是完整的。” 忠叔:“……” 他细细品味了下自家少爷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少爷是在说,不像老先生的点是少爷有七情六欲? 忠叔有点想笑,可末梢神经坏了一样,反射到脸上,只是脸皮抽了抽…… 一周之后,乔唯欢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出门,就出现在公司。 公司的核心不是演艺圈,只不过乔唯欢是一部电影投资的牵头,事情还不少。她从早到晚的工作,直到晚上九点多,饿出了低血糖,才发现公司已经人去楼空,被压榨的方舒瑜也是呵欠连天。 乔唯欢一挥手,让方舒瑜下班,自己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坐了很久才回去,结果隔天继续起得比鸡早,干得比驴多。 连续五天下来,整个人形销骨立,风大一点会被吹走的飘逸。 梁队亲自来公司找乔唯欢,见她这个模样,差点没好意思开口,叉开腿在办公室坐了半个小时,喝了五杯冰咖啡。 乔唯欢:“……” 她抬手敲敲桌面,“梁大队长。” 梁队下意识的去看办公室的大门,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乔唯欢喊的,轻咳一声,“谢三被捕了。” 乔唯欢眉目可见的冷下去,弯起眼睛拍了下手,“好事。” “是个好事,不过要对外公开案子和开庭结果。” 梁队放下纸杯,也不和乔唯欢见外,明朗清晰的说:“案子不复杂,复杂的是后边的关系。具体的我不能说,总之,厅长的意思是让我和你说说,看能不能出庭作证,再接受下记者采访。” 顿了顿,他又说:“以被害人的身份。” 案子公开,乔唯欢被绑到国外去的事就会昭告天下。 一个女人被绑,说没有发生过什么事,鬼都不相信。乔唯欢又是公众人物,到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言论和影响,脚趾头都能想到。所以梁队飞快的说完,一是觉得乔唯欢恐怕不会答应这事,二是他怕拖来拖去,自己更加开不了口。 乔唯欢轻轻合上文件,好像没怎么思考,便平静的问:“梁队,你人敞亮,我也不和你说暗话。我是个演员,有公众基础,你们是要借我的身份造舆论?” 梁队沉吟片刻,点了头。 乔唯欢被绑的时候,省厅几乎倾巢而出,声势浩大的围捕在各大网媒和报纸杂志上占了不小的版面,但是具体是抓谁,又是救谁,没有漏出风声,为的就是在谢三被审的时候,把这件事公开,让积蓄的力道全部喷发出来。 省厅,演员,跨国犯/罪团伙……几年出来不一个这样的大案,一朝爆发,必然会起燎原大火。这把火会让谢三后面那位人物没有退路,让最最顶尖的人下决策,把那位人物送上断头台,以平息政/圈一直以来的暗涌。 但是这种惊天动地的话,梁队不能说。乔唯欢能猜到这个份上,也算不容易。 只不过,梁队没想到,乔唯欢会在他点头之后,快速果断的答应了。 送走梁队,刚忙完的方舒瑜敲门进来,送来一堆文件。 乔唯欢不知疲倦的翻开,忙了一阵,再抬头,方舒瑜定定的瞅她。 “……?” 方舒瑜挠挠脸,“贺总最近没来公司啊,不少人都在猜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被一枪打穿了。 乔唯欢这些天刻意不去想贺正骁,现在听人提起,几乎克制不住表情,只能低头继续看文件。 谁知道方舒瑜今天特别没有眼力见,凑过来问她,“内部人士给点消息,我好卖人情去啊?” 乔唯欢拿起份文件,仔细的看了会,“明天去出个差。” “好,去哪?” “撒哈拉。” “……”公报私仇! 翻着翻着,乔唯欢看见份不归她管的文件,拿起来,问方舒瑜:“你送错地方了?” “不是。”方舒瑜不惹她,认真了脸色,“刚贺总秘书拿给我的,让我交给你,说是贺总的意思。” 乔唯欢手指使了点力气,圆润的指甲在纸页上留下道浅痕。 仔细看了看文件,眉头蹙了起来。 这份东西,她处理不了。不是难以理解,而是内容太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不能代替公司来做决定。 赶走还要打听八卦的方舒瑜,想了半天,用座机给贺正骁家的座机打过去,没人接。 挂了电话,居然有点松口气的意思。 风平浪静了几天,乔唯欢以被害人的身份出庭。 这案子的庭审过程不会公开,然而到场的人很多,居然是座无虚席。 再见谢三,他身上气势没有磨损半分,仍然还像当初在包厢里见到的一样,凶险骇人的长疤、笔直冷硬的站姿,犀利得像一把吹毛断发的冷兵器,全然不像即将被审判的阶下囚。 进庭的时候,看见坐在前排的含笑的孟元德,谢三没什么笑意的牵了下嘴角,随后,森冷的视线落在了孟元德旁边的男人身上。 贺正骁弯起唇角,优雅风度地略一颔首,目光在谢三身上短暂停留,便滑到了女人身上。 感觉到那道深刻的目光,乔唯欢压力很大的攥紧手指,一眼不眨的盯着法官。 “现在开庭……” 审判的过程很顺利,基本不用乔唯欢说什么,谢三罪证确凿,而且每一项单拎出来都够他喝两壶,合到一起,结果可想而知。 直到“死刑”两个字响彻法庭,谢三的身型仍然纹丝不动。 到此,跨国大案告一段落,在即将开始的大会上的另外一场风波,就不关乔唯欢的事了。 乔唯欢舒出口气,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 谢三快要被带出去的时候,乔唯欢起身,不合时宜的提了个要求,“我能和他说一句话吗?” 法官略带询问的视线在前排一扫,跟着点了点头。 乔唯欢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不疾不徐的过去,客气的问:“谢三爷,你能告诉我,绑我的那群人后来怎么样了吗?” 谢三没想到,到了今天还会有人喊他“谢三爷”。 他面无表情的抬眼,“死了。” 乔唯欢笑了下,“谢谢。” 出了法院,麻烦来了。 乔唯欢不想和贺正骁碰上,先一步离开。一大波等候在外的记者端起长/枪短/炮,笔直的朝她过来,让她寸步难行。 “乔小姐,请问这次的开庭结果是什么?和外界猜测的一样是死刑吗?” “乔小姐,听说你这次是以受害人的身份出席,那么你被绑/架是事实吗?” “这个月3号,我市曾有一次大规模的追捕行动,请问那次的行动和你有关系吗?” “乔小姐……” 一地的七嘴八舌之中,某句话清晰的刺进她的耳朵。 “乔小姐,据说这次的事件背后涉及到几位政/治人物,你方便透露下是谁吗?” 这句话问完,记者群诡异的静默了一瞬。 ……这么敏/感的问题,他们也很想问,就是不敢! 真感谢这位不怕死的记者! 乔唯欢挑起眉,面上端着大方的笑,娴熟的和这人打马虎眼,“有关案子的消息,我的经纪公司会对外发出声明,一次性解答各位的疑惑,相信大家的疑问在看见声明的时候会全部解开。” 她早就预料到这些麻烦,也没想过避开,敷衍了几句之后,跟来的傅明朗和方舒瑜很有眼色的带她突围。 但是围着的人太多了,记者们没拿到想要的消息,十分尽责的不肯散开。两边一个围一个闯,免不了要有肢体接触,几个回合下来,动作幅度都大了起来,变成了推推挤挤。 冷不防一位记者的胳膊被撞了下,手里的话筒直勾勾的冲着乔唯欢的脸去了,她向后躲,又不知道后背撞到谁,没躲开。 乔唯欢眼看话筒快要撞上她,已经做好脸疼的准备,就看见话筒居然奇异的、笔直的后退回去。 “哎呦!” 这位记者被人拽着后衣领从人群里拎出去,轻飘飘的扔到地上,手里的话筒“哐当”落地。 他心惊胆战的捡起宝贝话筒,气愤的抬头,对面身高马大的西装男一身冷肃,墨镜底下露出的彪悍的面部线条,吓得他噤了声。 仔细一看,西装男居然有一排,标枪似的站得整齐,肃杀的气势一下子让喧嚣沉了下去! 第一卷第81章:无常(4) 乔唯欢咬住嘴里的软肉,下意识的去找贺正骁,乌黑的眸子在四周转了一圈,却没找着。 突然细腰一紧,熟悉的冷冽的男人气息便覆盖上她的脊背。 这里记者这么多,她又是公众人物,这男人是干什么?! 大概是好多天没有和男人这么近过,乔唯欢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抬手去扯腰间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说:“你别——” 寒凉柔软的嘴唇,轻轻碰上她的鬓角,让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那个一触即分的吻太温和了,好像有无尽柔软的情绪在里面,让乔唯欢忍不住蜷起手指。 四周响起的倒吸冷气的声音,乔唯欢耳尖发红的侧过头,只看见男人挺峻的鼻梁,和唇边一点尔雅的笑意。 “别什么?” 回答贺正骁的是“咔嚓咔嚓”,乍然明亮的闪光灯快要晃瞎人眼。他半垂下深邃的眸,修长的指捏住乔唯欢变尖的下巴,“瘦了。” 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的亲密,震到了这群记者,也让他们彻底跑了题。 “乔小姐,请问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你和莫氏集团董事长的婚约取消不久,就已经从上一段恋情里走出来了吗?” “请问你和这位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乔小姐……” 说不上是气的还是囧的,乔唯欢的胸口起伏不定,要狠狠咬住牙才能说出话来。 “有关案子的消息,各位关注我的微博声明就好,其它的问题我暂时不会回答。” 乔唯欢听见一声喜怒莫测的低笑,沉沉地压下来。 “欢欢,你是在害羞?” 那声音不轻不重,似耳语似昭告,前排几个记者听得一清二楚,登时炸开了锅! 这口气……男朋友,妥妥的! 就是不知道身份,不过看那气派,恐怕也不是个简单的! 这情况说什么都白搭,反而会更引人遐思,乔唯欢干脆闭了嘴,强硬的去扯贺正骁的手臂,发现扯不动,手肘向后一撞。 她没用多少力气,本来以为能起到点作用,结果听见男人一声隐忍的闷哼,这才想起来,他的伤恐怕还没好,这一下的位置好像很靠近伤口。 乔唯欢悔了,小手向后摸索着问:“是不是撞到伤口了?你怎么样?快放开,看看伤口有没有事……” 手放上去才发现哪里不对,跟着整个人石化,风一吹就会化成沙。 手腕撞到的金属……好像皮带扣…… 那她是碰到哪里了?! 众人:“……” 记者们张大嘴,拍照都忘了! 乔唯欢没脸见人,飞快的低下头,再也不管乱七八糟,用了好大力气推开贺正骁,破天荒的在记者面前仓皇跑路。 记者们从懵逼状态里回神,正要追过去,一排西装男齐刷刷的伸出手臂,把人全部拦了下来,脚底生根一般,无论记者怎么推都推不动这排黑墙! 好吧,追不到乔唯欢就问另一位当事人吧。 “这位先生……” 男人风度彬彬地抬手,纯白的手套在外套领口一扫而过,深沉的眼眸在发声人的脸上短暂停留,那只出头鸟便咽了下口水,止住了话音。 这位神秘人物并没有搭理他们的打算,笔直的长腿迈开,高大伟岸的背影不疾不徐的走远。 不过,明天的娱乐头条有的写了! 另外一端,乔唯欢的脚步越来越慢,回到车旁,没什么的力气的靠上车门,闭着眼睛做深呼吸。等到她从动荡的心绪里缓回神,正要上车,听见身后沉稳的脚步声,手指顿住,缓缓关上车门。 乔唯欢回过身,面容平静,“贺正骁,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会给我造成麻烦。” 贺正骁不疾不徐的过来,手臂抬起撑住车门顶,不容拒绝的把女人困在怀里,“刚刚还在担心我的伤,现在说这种话撇关系,会不会太晚,嗯?” 他说话的时候是低着头,温热的呼吸缭绕在她耳廓、眼梢、鼻尖……快要渗到她每一处皮肤里。 乔唯欢别开眼睛,忍住浑身敏感的反应。 “你明白的,我现在不会想见你。” “真的不想见?” “真的不想。” 拂开女人落在光滑脖颈上的一缕长发,贺正骁低低的说:“你说了不算。” 寒凉的指尖缓慢的扫过锁骨,带起一阵绵长的痒意,那处皮肤立刻变成浅粉,甚至带起层细小的疙瘩。 这个男人非常清楚她身体的每一处敏感点,才会这样刻意撩拨。 乔唯欢痛恨他偶尔的温柔,更痛恨自己会被他牵动,不受控制的起反应。 她抬手隔开两人越来越紧的距离,尽量平和的说:“你别这样,别再做这种假象……” “欢欢,你眼睛里看见的从来不是假的。” 大手带起她的小手,缓缓地放在左侧心口的位置,“包括这里。” 女人的小手细白嫩滑,在掌心轻微的抖了下。她眼下长睫投出的阴影,宛如蝴蝶另一半轻颤的翅膀。 “……别再蛊惑我了。” 这个人的胸膛宽厚温热,胸腔里的心跳沉稳有力,然而那些震动和热度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乔唯欢曾经以为,贺正骁是心太大,装不下人。 现在她彻底明白了,这个人是没有心的。 男人深黑的目光倏地沉重了,他的手带着那只小手,沿着紧实坚韧的肌肉寸寸向下,最终落在靠近腹部的伤口那里,惑人的气息再一次压下来,铺天盖地的,快要将她淹没。 “亲手造就的事实也不信?” 女人白皙的皮肤好似一层苍白的纸,眼尾一抹委婉的水光,犹疑的咬住嘴唇,不声不响的摇头。 倔的伤人,又让人不忍苛责。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下,乔唯欢慌乱的去摸手机,男人的手指却先她一步,从她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亮起来的屏幕翻上去,“莫西临”三个字直直地刻进幽邃的眼底。 乔唯欢抢回手机,去推贺正骁的胸膛,“你先放开……” 话没说完,半边脸被贺正骁的大手扳住,强制性的逼她仰起脸,对上那双藏了夜的眼睛,“欢欢,别太任性。” 那道低醇的声音,好似一根尖锐的长刺,精准地扎进她敏感的心。 “我一直都很任性,你今天才知道吗?”短暂的愕然之后,乔唯欢紧紧地捏住手机,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当初没想到我会这么麻烦吧?” 贺正骁的眉心骤然出现道清浅的褶皱,大手缓慢细致的揉捏她柔嫩的脸颊,“非要用这种口气说话?让人心里不舒服,你高兴?” “你会不舒服?”乔唯欢另一手攥成拳头,一下一下的砸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你这里是空的,怎么可能不舒服?” 贺正骁弯起唇角,几分凶险优雅的笑了。 “你可以再说一遍。” 乔唯欢浑身一颤,嘴唇蠕动,却没再说出来。她深吸口气,一把扯回自己的手再推开贺正骁,焦灼的钻进驾驶座,一气呵成的打火开车走人。 半路控制不住的看了眼后视镜,男人笔挺地伫立在原地,深邃的轮廓模糊不清,唯独衬衫下摆洇出的红色醒目异常,好似缓慢绽开的大丽花。 乔唯欢狠狠的闭了下眼睛,逼着自己转回头。 给莫西临回电话,无暇顾及对方声音里有什么情绪,在听对方说“查到了”的时候,脸色彻底的暗沉下去。 匆匆来到莫西临说的地方,下车,看见莫西临等在那。 不等莫西临说什么,乔唯欢便去看路边的小便利店。 这店门脸很小,招牌陈旧,窗户倒擦得很干净,一眼望进去,整整齐齐的货架让人心情舒畅。 乔唯欢对莫西临摆摆手,一个人进了便利店。 收银台后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嫩得能掐出水来。她扎了清爽利落的马尾,见有客人进来,首先甜甜的笑起来。 乔唯欢拎起购物框,不分类别的扫空了小半的货架,结账的时候,她问低头扫码的小姑娘:“你多大了?” 小姑娘常常被人打听年纪,一点不怕生的说:“我十四啦!” “这么小就出来干活,打工吗?” “对呀,赚点零花钱嘛。” “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打工?” “对的对的,老板对我可好啦,工资都是日结的,还每天供我三顿饭!” “你自己在外面,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小姑娘扬起脸,狡黠的笑起来,“担心呀,所以我都不告诉哥哥,嘿嘿嘿。” 乔唯欢被她感染了,柔柔的笑,“看来你和哥感情很好。” “当然啦,我最爱我哥了,我哥也最爱我!” 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开朗的小姑娘,冷不防找到个夸她哥的机会,滔滔不绝的说起来,“我哥可厉害啦,他是船员,就是在海上飘来飘去的船员,每个月都能赚好几千呢。我哥去过好多国家,见识可广啦,我就没见过比我哥更厉害的人……” 乔唯欢静静的看着小姑娘手舞足蹈、口沫横飞,满眼的孺慕和骄傲。想的是沉在海底的男人,残缺的手臂,佝偻的脊背,丑陋的面目,和他胸前层层叠叠消散的血花。 他那短暂的一生当中,究竟有多少喜怒哀乐已经不为人知,往后也不会再有谁记得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只有他守着的乌托邦,还如梦似幻的鲜活着。 从便利店里出来,乔唯欢脚底有些不稳,被等在外面的莫西临扶了一把。她疲倦的揉揉太阳穴,抬起眼,蓦地愣住了。 莫西临眼光很深的看着她,嘴唇不易察觉的轻抖,捏着电话的手指用力到泛白,骨节坚硬的凸出。 “乔唯欢……” 莫西临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压住了胸口来势汹汹的沉痛。 “奶奶……要不行了。” 第一卷第82章:无常(5) 乔唯欢反应了半天,半晌,丧失了语言能力一样张张嘴唇,“……啊。” 她被莫西临拉上车,懵懵懂懂的被带离了便利店,再迟钝的转过头,遥遥的看见小姑娘在店外对他们挥手。 好像还能看见那张稚嫩的脸颊上,纯粹甘甜的梨涡。 古斯特开得飞快,像是眨眼间到了医院。 大敞的病房门似乎变成一张合不拢的大嘴,正发出无声且哀恸的哭嚎。乔唯欢在无形压抑的的哭声里,被莫西临拉到病房门口。 病床上的老人委顿安然,快要了无声息。木讷的仪器间隔许久才会发出声“滴”,恪尽职守地向人展示老人的行将断气。 莫西临快步进了病房,眼眶通红的单膝跪地。 乔唯欢全身发硬,脚步迈得异常沉重。 当着莫老夫人的面,这次没有人拦她。她缓慢地跪到莫西临旁边,拉住莫老夫人苍老干枯的手。 那手像干涸大地上的最后一棵枯树,粗糙且松脆,轻轻使点力,恐怕就会折断了。 乔唯欢鼻腔里有酸流在涌动,用了莫大的力气才压住了。 “奶奶,我来了。” 莫老夫人在混沌封闭的自我空间里听见这声轻唤,半张的眼皮底下,雾蒙蒙的眼珠动了动。她想看看自己的孙子,也想看乔唯欢,然而唯一能做的,是吃力地弯曲手指,回应那只年轻贴心的小手。 这便是莫老夫人的最后一个动作。 这位老人像是一直在等他们,现在知道他们来了,她便呼出最后一口浑浊的气,严肃的面容松懈下来,看起来格外宁静。 她的灵魂缓慢地迈动脚步,脱离开沉沦一生的苦海,踏上漫无边际的河岸。 可能心愿已了,走得潇洒泰然,也可能心怀遗憾,在虚无当中流连回首,频频的去看对岸。 不过已经没有人会知道了。 四周哭声骤然大起,古板的仪器不解喜忧的鸣叫,那些声音在乔唯欢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抬手按在耳屏上,轻轻晃了两下头,仿佛听见了风声。 莫西临通红着两眼,语气沉沉的和人交代,“先把奶奶送回老宅……” 早在几天前,在医生对他摇头的那一刻,他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只是当这一天到来,他胸腔里依旧压上千万斤的柳絮,不止沉,还堵住了他的肺腑,让他呼吸困难。 病房里乌泱泱的人群无声地送莫老夫人出去,乔唯欢脚步虚软的跟在人群之后,木然的出了病房。她的身后,大堂兄脸色难看的拦住要龇牙的青青,阴沉的看了一眼乔唯欢旁边的莫西临。 一行人回到莫家老宅,灵堂已然布置好。一切井然有序,又沉重压抑,难言的悲凉弥漫在每个人的心间。 面容清矍的老太爷拄着拐杖,站在老宅外等着他们。看见乔唯欢来了,不由得缓缓的叹了口气。 这姑娘也没干什么,可惜……能离心。 莫家老爷子临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护着这一脉,免得他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人。现在小临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搞得其他人脸上很难看,着实太不顾大局了些。 老太爷偏过头,和旁边的人低低的说了几句。 乔唯欢正麻木的迈着脚,突然感觉旁边静了下来,抬头看了眼。 几个似曾相识的人挡在她面前,不让她进老宅。 莫西临脸色很沉,手臂抬起,搭上乔唯欢的肩,冷声厉喝,“让开!” 对面的人纹丝不动,只沉声说:“这是老太爷的意思。” 莫西临抬头,压住汹涌的情绪,对拄着拐杖过来的老太爷说:“老太爷,奶奶生前最惦记的人就是乔唯欢,有她守灵,奶奶会走得安心。” 老太爷苍老的开口,“生死有命,你奶奶刚过世,你还有段很长的路要走,这时候更要拎得清。” 他那话不轻不重,甚至没有责问的意思,却让莫西临倏地抿紧了唇。 老太爷和莫西临晓之以理,转头看向乔唯欢,和她动之以情,口吻平和沧桑,“小姑娘,你也是个懂事的。里面都是莫家的人,你进去了,只能是给两边找不痛快,这种日子……你好好想想。” “她不用想。”莫西临回过神,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坚定地说:“我带她进去。” 没想到,乔唯欢拍拍他的手,轻声说:“我不进去了。” 她不能进去。 这么多人不待见她,她进去,没准会让奶奶更不安稳。 灵堂,不应该发生闹剧。 乔唯欢拉开莫西临的手,抬起苍白的脸、乌黑的眼,“老太爷,我就站在这里可以吗?” 老太爷半耷拉的眼皮没有丝毫波动,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乔唯欢把声音放得更轻,“那好歹让我给奶奶磕个头……” “乔唯欢,识相的你就赶紧走。”大堂兄阴沉着一张脸,冷然开口,“老太爷不想把话说太难听……你还看不出来莫家不欢迎你?” 乔唯欢茫然的看看他,再看老太爷身后的那群冷漠的人影,嘴唇动了动,“……我知道了。” 她背过身,莫西临下意识的要去拉她,老太爷的目光却像根锥子一般,犀利笔直地凿穿了他的手背。 一个短暂的迟疑,孱弱纤细的背影已经走远了。 莫西临疲惫地捏住眉心,企图缓解两难的煎熬,眼底的痛苦浓得化不开。 他看见乔唯欢在铁门外停了脚,随后转回身,面对着老宅,摇摇欲坠的跪下。 莫西临心中一紧,“乔唯欢!” 忽而几道影子拦在眼前,老太爷不疾不徐的说:“小临,你奶奶还在里面。” 莫西临推人的动作猛然顿住,双目赤红的回过头。 他是莫氏的董事长,是奶奶唯一的孙子,要应付前来吊唁的人,还要撑起莫家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 院外,乔唯欢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跪姿端正,脖颈却微微弯了下去。 四面八方的眼光不留情面的落在她身上,她几乎没有知觉的身体感受不到这些,脑袋里的每一根神经却活络起来,把她和莫老夫人从相识到今天的每一幕重现。 得来不易的亲情,没有血缘的关爱……走马观花的看完,蓦地发现,相比老夫人为她做的,她为老夫人做过的其实很少。 来不及报答,便再没了机会。 眼皮上忽而凉了一下,乔唯欢仰起沉重的脖颈,目不转睛的盯着老宅上方阴霾的天。 下雨了。 没有闪电雷鸣,老天无声的拍了拍云层,细小绵密的水珠争先恐后地洒下。 乔唯欢蒙了密雨的眼睛转了下,目光遥遥的穿过老宅,却依然看不清遗像,只有绰绰的人影。 她太难受了,难受的弯下腰,光洁的额头抵上青砖,任由那些嬉笑的水珠在脊背上四分五裂。 “奶奶……” 滚滚的雷在她五脏六腑里炸开,开天辟地凿碎了她,不这样做,下一刻她就无法抑制快要冲出眼眶的酸涩…… 不远处停了许久的迈巴赫里,一身冷肃的男人,徐徐升起车窗。 老宅之内,莫西临心有所感地回身,看见空中飘洒的细雨,一把拿起伞,大步走出老宅。 还有人拦莫西临,被他一脚踹开,冷冷的一声:“滚开!!” 这群人锲而不舍的继续,被老太爷喝住,“让他去!” 莫西临亟不可待地推开旁人,脚下生风的走向院门,却在看见那个高大挺拔的影子时,倏地顿住了。 当上方的伞遮住潮湿时,乔唯欢依旧没有起身。她一动不动的跪伏在地,海藻般的长发从肩颈滑落,在地上铺洒成一片沉旧的茶色。 “外罚型人格在遭遇打击时,经常用相对来说更激烈的手段来缓解压力。” 贺正骁弯下腰,修长的指扫开女人落在地上的发,触上她的脸颊,没有摸到潮湿。 “自虐行为是内罚型人格惯用的宣泄方式。” 贺正骁手上使力,女人苍白的脸一点点的露了出来。她细密的睫毛挂上纷纷扬扬的雨,和她的声音一齐湿漉漉的颤动。 “我是在……守灵。奶奶对我那么好,我辜负了她好多次,就算他们不让我进去,我也应该为奶奶守灵。” “用这种方式?”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乔唯欢垂下眼睛,避开那道漆黑沉雅的视线,“换成你会怎么办?”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半跪在地,手中的伞倾斜,把女人全头全尾地盖进伞下。 “欢欢,这个假设不成立。” “我忘了,你有能力护任何人。” 男人的拇指轻柔地摩挲她的脸颊,平缓的说:“你想要,也可以有。” “我不想要……你没有心才强大,可是我有心。你身边那么多看不见的血光,根本不在乎任何人,不可能知道我有多惶恐,在警局、在叙利亚的时候,看见人死在眼前的时候。” 落在地上的手指不住蜷缩,乔唯欢咬住发颤的嘴唇,干哑的嗓子里只能发出轻不可闻的话音。 “贺正骁,做你这样的人太累,我喜欢你也喜欢的太累了……” “世界充满变数,没有平常,只有无常。人的平安顺遂是种偶然,偶然早晚会结束,所以你随时都有可能卷进波澜,不管你对面站的人是谁。” 也不管她是在曼彻斯特、中东,还是在国内。 她的生活没有哪一天会全然悠闲,没有贺正骁,她还是会累,会被各种各样沉冗的琐事拉扯得痛不欲生,甚至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除非她下定决心。 乔唯欢四肢不受控制的冰住,愕然的问他:“你要说什么?” 贺正骁在女人寸寸碎裂的眼神里,轻晃了下手里的黑色大伞,那些雨珠从伞的边缘滑落,一颗一颗渗进他熨帖冷肃的外套中。 “欢欢,能力和人心,你必然会选一个。” 也只能选一个。 第一卷第83章:疤(1) …… 人的一生当中,会经历无数次的别离。 或是死别,或是生离。 总有那么一次,会带来锥心剜骨的痛。无论你当时是喜悦,还是悲伤。 莫西临眼看着乔唯欢被男人从地上拉起,和他站在黑色的大伞下,对方执起她的手,低下头,用嘴唇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那两个人上了白色的迈巴赫,随后车子启动,逐渐消失在绵柔的雨幕中。 莫西临拿着伞的手臂,重重的垂了下去。 迈巴赫里,乔唯欢和贺正骁同坐在后车座上。她贴着车门把自己缩起来,和旁边的男人隔出几十厘米的楚河,乌黑的眼睛出神的望着车窗外。 奶奶不在了,以后和莫家不会再有关系了…… 忠叔开了转向,乔唯欢哑着嗓子说:“忠叔,前面停一下。” 车速没降,忠叔默不作声的看了眼后视镜。 贺正骁不说话,车不会停。 乔唯欢:“算了,不用停了。” 她只是想回家,回她那个面积不大的公寓,叫上韩以柔、傅明朗、许钟书、方舒瑜,一起打麻将,用人情味把公寓填的满满的。 好像多出来一个人?那干脆让许钟书伺候局好了,她们四个女人玩…… 乔唯欢心力交瘁的弯起嘴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闷的笑。 笑着笑着,浑身发凉的打起颤。 忽而身上一沉,乔唯欢惊回了神,贺正骁的大手正把她裹进外套里,嗓音厚重绵醇,“几天不看着就瘦成这样,没人照顾就不会吃饭了?” 乔唯欢抬起头,看了贺正骁一眼。 男人鼻梁险峻、眉目深邃,唇边优雅的弧度仿佛是被刻上去的,你永远无法探知他这张英俊的面容之后,究竟有什么样的想法。 乔唯欢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还能做出这幅样子,找不到合适的面目应对,只好闭上眼睛垂下头,就当自己睡着了。 车停的时候,乔唯欢立刻“睡醒”,在男人的手臂伸过来抱她下车前,自动自发的拉开车门,脚步匆匆的下车。 进了别墅,径自去了卧室,把自己关在浴室里。 离得很远,贺正骁就可以听见从里传来的水声。他停了脚,推开书房门,再轻轻合上。 拉开书桌抽屉,长指拿出银色的剪刀,另一手解开绅士马夹的扣子,露出已然洇红的衬衫下摆。 猫小爷从窗户里跳进来,柔软地落在沉奢的大桌上,抬爪舔了舔。 贺正骁手里的剪刀从紧实的腹肌和纱布之间的缝隙里探进去,不徐不疾的剪断,余光看见猫在那打呵欠,抬手在它小脑瓜上弹了下。 猫小爷被不轻不重的一下震到了,下意识的向后跳开,歪着脑袋惊疑不定:“喵?!” 仔细品了品,这一下好像有点宠溺的意思?这可太稀奇了! 猫小爷不确定的在原地踟躇了阵,然后蹬鼻子上脸的过去,试探着伸出小舌头,在大爷拉着纱布的手指上舔了下。 贺正骁半低下头,在它脑瓜皮上挠了挠。 “没良心的东西……” 忠叔敲门,听见里面沉沉的一声:“进。” 男人慢条斯理的把纱布彻底剪断,腹部还没有愈合的伤口狰狞着露出,一瞬间,空气里好像有甘甜的血气弥漫开来。 忠叔心惊胆战的:“少爷,这种事让我来……” “不用。” 拿起新的纱布,一层层的缠上去,动作突然顿了下。 半低下头,修长的指在笔记本上敲了敲。 视频很快连通,那端的崔承川叼着烟,看见贺正骁腰上的纱布,要点火的手指顿住了。 “果然……小蝴蝶干的?真够本事。” 贺正骁回国的时候,那边没有多余的消息传来,崔承川只是从icpo那听见点风声,说是人质精神状态不对,开了枪。至于有没有人受伤,没说。 然而崔承川十分了解贺正骁,曼彻斯特一堆破事等着他,他当时不回来就算了,这阵子居然也不见人影,肯定有猫腻。现在看见猫腻了,崔承川半笑不笑的、懒洋洋的向椅背上一靠,“他们做梦都想杀你,知道你受伤,可能要开庆功会了。” 说完,崔承川眯起眼睛,想起一桩事情。 “昨天的会议他人没来,说是浪过了劲,腰疼。以前没这么明目张胆,看来他是不愿意装了……” 贺正骁的手搭在未愈的伤口上,沉肃地低笑了声,“有了‘机会’,他当然不会再等下去。” 忠叔拿来干净的衬衫,贺正骁接过来,“你后天回来。” 这是要开始了? 崔承川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突传来夏洛蒂的声音:“莫里斯,我听见了亚特的声音……” 让夏洛蒂知道这种事,只会让她担心。 贺正骁抬手扣上电脑屏幕,低沉的问忠叔,“人都安排好了?” 忠叔点点头,犹豫着问:“少爷,这样会不会不利于计划?” 贺正骁斯文的穿上衬衫,一丝不苟的扣上纽扣,缄默的背过身。 窗外的夕阳将血色弹进书房,绕过他卓然英挺的身躯,在地上铺出大片的瑰丽。 “不会。” 去到卧室,乔唯欢已经睡着了。 她太累,洗完澡草草吹过头发,本来只是想躺一会,谁知道不到半分钟就睡着了。还没枕枕头,像个婴儿一样缩成团,裹着厚重的棉被,由内到外的护着自己,但是仍然不能睡得安稳。 贺正骁放轻脚步,大手轻柔地掀开被子,低絮般的喊她:“欢欢?” 听见声音,那一团不舒服的“嗯”了一声,眉头细细地蹙起。 从她听见莫老夫人快不行的消息,到被莫家的人赶出来,再到刚刚洗澡……由始自终,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却在梦里哭得惊天动地。 醒来的时候,乔唯欢眼皮酸涩,浑身疲乏,恍恍惚惚了好半天才缓回神。 感觉到腰上的重量,缓缓侧过头,勉强看见一点男人凌厉的短发。 身后清冽浑厚的男人气息绵延不绝,从她的脊背上散开,逐渐缠绕上她的手足。 乔唯欢深吸口气,跟着小心的搬开男人的手臂,下床的时候好像听见他翻身的动静,没回头,快步出了卧室。 火速换上衣服,早饭都没吃,后屁股有人追一样离开别墅。 到了公司,远远看见几个记者。 谢三搞出来的余波还没散,加上贺正骁和她的亲密举动……看来这群记者是非要堵到她的人问个清楚不可了。 乔唯欢避开记者,从另一道小门进去,像模像样的进了办公室,一眼瞧见桌面上的文件,和一枝香槟玫瑰。她挑着眉拿起花,随手翻开文件看了看,跟着无语的合上,花直接扔到垃圾桶里。 那份她不能处理的文件,前几天被送回到贺正骁秘书那里,之后不了了之,现在它又出现了! 乔唯欢喊来方舒瑜,让她把文件送回去。 中午吃饭,被召唤出来的韩以柔、精神奕奕的方舒瑜、一脸淡定的乔唯欢,三个女人一台戏。 方舒瑜和韩以柔不熟,动作幅度很小的夹菜,十分收敛克制的问乔唯欢:“老板啊,我看你垃圾桶里有花,你不要给我行不行?我不嫌!” 乔唯欢弯起眼睛,笑眯眯的:“我嫌。” 方舒瑜:“……” 她抹了把脸,憋屈的嚼米饭。 韩以柔忍着笑,“你谈了恋爱,天天都会有人送你花的。” 方舒瑜抬头,筷子尖指向脸上那道不算明显的疤,“我都这样了,还谈对象?” 韩以柔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懵逼的说:“你皮肤挺好的啊。” 方舒瑜:“……” 吃完饭,她回公司继续去做小蜜蜂,乔唯欢坐上韩以柔的crv,去乔妈那里。 没有外人在,韩以柔这才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来。 “欢儿,你不高兴吗?” 乔唯欢一愣,“没有。” “你眼睛底下,”韩以柔腾出一只手,指指眼尾的位置,“有一圈红,你难受的时候才会这样。” 韩以柔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她们刚认识的时候,她眼尾始终有一点久久不散的红,后来差不多过去一年的时间,这点红才慢慢的散了。 乔唯欢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扯着自己眼角说:“你不懂,这是被滋润出来的,等你也谈了对象就知道了。” 韩以柔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愿意逼着她说,只好勉为其难的点头:“就你是大明白!” 冷不防从后视镜里看见一辆黑色小车,韩以柔嘀嘀咕咕:“这车跟咱们路好像啊,都快出四环了,他还和我们一条道。” 乔唯欢最近遭了太多事,心眼多了不少,警觉的转头。 后面果然有车跟着,但是好像不止一辆? 一眼望去,后屁股乌压压的全是同款车,连车牌号都是差不多的,什么鬼! 乔唯欢对这几辆车的造型有点印象,心里有个底,没让韩以柔停车。 到了乔妈那里,她们的crv停下,后面的车也跟着停下,只是没人下车。 韩以柔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有点怕的说:“欢儿,这几辆车居然跟到这里来了……” 乔唯欢:“我过去问问。” “别啊!” 韩以柔抓住她的手臂,使劲把人往回拽,“太吓人了,我们还是快点走……” 她长得柔柔弱弱,其实是个牛力气,多少糙汉子在她手下吃过闷亏,不用多大劲就把乔唯欢拉走了! 乔唯欢哭笑不得的拍拍她手背,“没事,我认识他们。” 话音刚落,五辆车同时开门,彪悍的西装男们下车,整齐地列成一排,对着乔唯欢垂下头,十个人齐刷刷地喊:“乔小姐!” 乔唯欢:“……” 还真是贺正骁的人,不过怎么突然派这么多人跟着她? 是因为她最近会比从前更危险? 乔唯欢心一跳,突如其来的不详的预感让她蹙起眉。 忽而一声凄厉的嚎叫,毫无遮挡地从院子里传来,笔直地扎进乔唯欢和方舒瑜的耳里。 第一卷第84章:疤(2) 乔唯欢心神巨震,直接和韩以柔冲到了院子里。 韩以柔见过乔妈发病,但是每一次见到,她都会觉得可怕。 乔妈跌落在满地如茵的绿色里,灰蒙蒙的眼睛张的极大,喉咙里发出可怖古怪的叫声,好似尖利的枭鸣。 那个瘦弱的女人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样的痛苦里,惊惧地扭曲了脸色,死死地拽着地上的草皮,甚至用头去撞尖锐的石头…… “妈!!” 乔唯欢飞快的扑到乔妈身上,用了莫大的力气去按她的手,不停的喊:“妈!你醒醒!!我是欢儿,是你女儿,你现在在b市,我们回国了!!” 乔妈断裂的神经已然无法接纳外界的任何声音,她只觉得,有人在旁边。 不知道是谁,但不会是来救她的。 也没人能够救她。 乔妈痛苦地流出眼泪,抓住乔唯欢的手臂,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乔唯欢咬住牙,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眼眶通红地回头,“李嫂!!” “欢儿!”韩以柔一把扒拉开乔唯欢,牛力气全使出来,直接把乔妈压趴下。 然而乔妈好像认准了乔唯欢,直接抓住了乔唯欢的脚,把她拖了回来! 乔妈抬头的瞬间,韩以柔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毁天灭地的绝望和凄恨。 韩以柔抑制不住的打起冷颤,随后看见李嫂跌跌撞撞地跑出宅子,边跑边打开手里的小盒,跟着跪到地上,照着乔妈的胳膊把镇定剂推了进去…… 乔妈安静的时候,和她发病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唯一相同的,是她身上灰烬般的死气。 三个人小心的把乔妈搬回卧室,轻轻地放到床上。动作间,乔妈上衣的下摆蹿了上去,露出肚子上那道笔直狰狞的深褐色长疤。 乔唯欢动作一顿,小心的拉开乔妈的衣服,盯着那道疤看了会。 关于这道疤,她始终有疑惑。但那个猜测太危险,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把乔妈的心伤重新审视一遍。 已经够血淋淋了,她少知道一笔,对乔妈来说也许更好。而且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已经有了定数,保持现在的安稳,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可这安稳是假的,那维持现状还是好事吗? “欢儿……” 韩以柔的声音拉回了乔唯欢的思绪,她转过头,“什么?” “李嫂说话呢。” 乔唯欢看向李嫂,“李嫂,怎么了?” 大汗淋漓的李嫂擦擦脑门的汗珠,不太好意思的说:“小姐,我女儿生了孩子,我想回去照顾她和外孙,可能……不能继续在这里照顾夫人了。” 乔妈的情况有多难搞,李嫂心里清楚。照顾乔妈不止要脾气好、有耐心、懂一点医理会打针,还要力气大和禁吓。当初乔唯欢费了好大力气好长时间,才找到了李嫂。现在她不做了,下一个合适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李嫂答应了乔唯欢,做到月末。这段时间里,乔唯欢要尽快找到能照顾好乔妈的人。她给傅明朗打电话,说了情况之后,那边沉默了好久,弱弱的问她:“……姐,我让我妈来试试?” 傅明朗的妈,对乔妈的情况略有耳闻,并且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她妈当年是个护士。 乔唯欢让傅明朗带他妈妈先来看看情况再决定,三言两语定了时间,挂了电话才知道疼。 手臂上被乔妈咬过地方在渗血,一颗一颗圆润地滚出来。乔唯欢不知道疼的擦掉血珠,转头又给方舒瑜打电话。 “给我安排一个靠谱的心理医生。” 她打定主意,要竭尽全力破了乔妈的魔障。 下午五点,乔唯欢去了约定好的心理诊疗室,先去试试水。 医生年纪不大,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办公室里挂了好几面锦旗,默默无声地昭示他的靠谱。 看见乔唯欢进来,医生露出很容易让人放松戒备的和气的笑,“乔小姐,没想到有一天会见到你本人,我是你的影迷。” 乔唯欢面带微笑地坐下,“谢谢。” “我看你的处/女作时很惊艳,你把角色诠释的很透彻。” “那部电影的编剧很走心,角色设定的很圆满,台词功底也非常厚实……” 乔唯欢东扯西扯了半天,这位医生只是静静的听着,偶尔引导她进入下一个话题,从各个方面了解她的经历和内心世界。 到这里,乔唯欢觉得他还挺靠谱,直到—— “……压力很大,非常大,刚开始入行的时候会用各种方式缓解,比如和周若冰打嘴仗。” 医生听说过周若冰和乔唯欢不对付的事,很是了解的笑了,“其实这是个很好的宣泄方式。” 乔唯欢轻点了下头,“是,伤害别人和伤害自己,同样能让积压的情绪发泄出来。” 医生表情一顿,“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伤害自己可以宣泄情绪。” 乔唯欢摸了摸脖颈上的蝴蝶。 白皙的皮肤,黑色的蝴蝶,相互交织辉映,于是白色更白,黑色愈发栩栩,好似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纹它的时候想到的,从疼痛里得到了快/感。” 乔唯欢缓慢的眨了下眼睛,眼神变得有些茫然。 “有人说,自/虐是内罚型人格惯用的宣泄方式,所以我是内罚型人格吗?” 医生摇了摇头,“从你和我说的内容里来看,你不是。” “那他没说错,我真的是外罚型人格。” 乔唯欢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他还说‘周遭的一切是塑造人的根本’,我跨不过成长经历带给我的阴影,那会永远陷在阴影里。” 医生品了品这番话,“……他没说错,基本人格的形成和外界因素脱不开关系。” “可是我听他的跨过去了,还是很茫然。” “茫然?” “我没有办法直面死亡。” 医生:“……” 有点血腥。 “我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但是还想保护别人。他说,能力和人心我必然会选一个,我选了能力,可我还想要人心。因为没有人心,就不会想保护别人了。” 医生:“……” 他小声问:“这又是为什么呢?” “用敬畏心让外界顺从,这样才会尽可能的应对没有规律的世界所带来的一切变动。但是,让别人产生敬畏心,首先你要无所畏惧、没有弱点。我想保护的人,不就是我的弱点吗?” 医生:“……”他居然无话可说! 乔唯欢所在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他一定是活在假的地球上,不然怎么突然觉得人生索然无味…… 又聊了几句话,最后医生告诉乔唯欢:“乔小姐,我觉得你非常健康……和你说那些话的人更了解你,而且水平比我更高,你可以再找他试试。” 可以说,乔唯欢很配合他,会顺应他的引导说出心理诉求。但是太配合了,还会若有似无的引导他来说话…… 总之,两个小时的谈话,让医生觉得,乔唯欢没毛病。 出了诊疗室,乔唯欢朝方舒瑜翻了个小白眼:“你在哪找的心理医生?还不如——” 话没说完,倏地闭上嘴。 方舒瑜双手合十弯腰,“老板,我错了!” 乔唯欢呼出口气,摆摆手:“也不怪你,明天再换一个吧。” 这事谁都不能怪。 早些年乔唯欢在国内搜刮了遍,找来的心理医生们对乔妈的情况毫无办法,现在也是一样的情况,她知道自己只能慢慢来,不管她有多急。 乔唯欢离开后,医生整个人不太好的打开网页,浏览微博看小段子,缓解自己的心理压力…… 大门突然被人推开,高却清瘦的男人戴着口罩和墨镜,大大方方的进来了。 医生关了网页,很有职业操守的:“您好。” 男人并没有说话,修长的指摘掉脸上的口罩,点点头,还冲他微微的笑了下。 那个笑容客气、周到,文质彬彬的味道,却莫名的让医生心底发凉,本能地咽了下口水。 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医生的异常,从兜里摸出手机,长指娴熟快速的打了几个字,跟着走过去,把手机放在桌上给医生看。 ——乔唯欢说了什么? 医生有个猜测,却不知怎么的,没敢抬头。 “不好意思,我不能透露病人的情况,这违背职业道德和做人的基本原则……” 头顶的目光霎时间变得尖锐起来,像根针一样刺疼了医生的脖子。 男人不声不响的,拿起手机,跟着再次放下。 ——好,我换个问题:乔唯欢有没有提到贺正骁?或者德姆维尔? 医生犹豫了片刻,“……我不知道,她没有说名字。” ——她是怎么说的? “我不能告诉你。” 男人手撑住桌面,就着这个姿势删掉刚刚的话,重新输入了一行字进去。 医生的目光不经意的下滑,落在男人动作的手腕上,发现他手腕内侧有一点暗色,看起来是个刺青,图案好像是…… 正想着,男人的字已经打完了。 ——或者你可以选择永远说不出话? 医生看了眼,跟着冷汗唰地下来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低着头的男人。 隔着一层黑色的镜片,他隐约能看见这个男人的目光,比沙漠孤蛇亮出的淬毒尖牙更冰凉。 第一卷第85章:疤(3) …… 回去之前,乔唯欢绕了一点路。 不经意的扫了眼后视镜,后屁股一溜黑色小车! 乔唯欢哭笑不得的把车停到路边,黑色小车也跟着停了。她下车,走到领头那辆车的驾驶座旁,抬手敲敲车窗,很快有人下来,铿锵有力的问她:“乔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没有吩咐。” 乔唯欢指指前面,客气的说:“我去前面,你们不用跟着了。” “先生交待过,无论乔小姐去哪里,我们都要跟着。” 乔唯欢眨了下眼睛,“那我要是不让你们跟呢?” 西装男为难的说:“乔小姐,这是先生的命令。” “行了,我知道了。” 乔唯欢转身上车,却没打火,乌黑的视线穿过烟尘弥漫的空气,仿佛遥遥地望见了错落有致的别墅群。 莫老夫人去世的第二天,老宅里的灵堂还没有撤。莫西临还在沉肃地应对前来吊唁的人,莫家的人也在那里,尽自己的最后一份孝心。 她却无门可入。 本来打算在老宅外看一眼,这群人跟过去,阵仗太大,肯定会惊动莫家的人。 乔唯欢靠上车座,半张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坐着。 从暮色四合,坐到b市亮起璀璨的灯火,再到夜色沉沉地垂下,她才缓缓发动车子,离开了那里,回了自己的公寓。 直到乔唯欢上楼,黑色小车里的西装男们开始面面相觑,跟着打通了忠叔的电话。 “忠爷,乔小姐回了公寓,我们就在楼下……灯亮了,恐怕乔小姐今天不会回去住。” 那边,忠叔一字不差的把情况告诉贺正骁,他眼看自家少爷笔挺的身型纹丝不动,只笑了一下。 很有深意的样子…… 隔天乔唯欢先是去了另一家心理诊疗室,结果半个小时后,感性的女医生哭着把乔唯欢送出去。 乔唯欢:“……” 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回公司,等方舒瑜再找个“靠谱”的来。 没想到,进了办公室,再一次看见香槟玫瑰和文件。 乔唯欢无语地扔了玫瑰,一通内线把方舒瑜喊来。 方舒瑜进办公室,第一反应是去瞄花。 一天一支啊,不知道凑齐七支可以召唤出个什么来? 乔唯欢轻拍两下办公桌,颇有气势的问她:“这东西又是贺总特助给你的?” “是啊,今天早晨给我的,让我放到你办公室。” 乔唯欢翻开文件看了看,坐在椅子上思考半天。 晚上从公司出来,乔唯欢开车回了贺正骁那里。 上楼,推开卧室门,乍然瞧见贺正骁换衣服的一幕。 沉奢厚重的窗帘紧紧地拉着,把窗外的夜色隔离开来,室内只留下一盏床头灯用来照明。他刚脱了衬衫,橙黄色的暖灯将他卓然的身躯镀上层柔光,上身紧实的肌肉恰到好处,流畅的肌理线条,充满成熟男性富有力量的、全无张扬的性感。 听见声音,贺正骁夜色的眼眸抬起,手上动作不停,不疾不徐地解开腰带。 乔唯欢:“……” 她默默地关门,留出一道缝隙,隔着门板问他:“那份文件是什么意思?真的要我处理?”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灯光将贺正骁修长的身躯拖出一道细长的影子。那影子慢条斯理的,两手放在腰腹的位置……解拉链? 乔唯欢:“……” 这种奇妙的偷/窥感是从哪里来的? “你先……”换完衣服我再来。 没想到贺正骁突然接话,嗓音低沉的问她:“你处理不了?” 乔唯欢深吸口气,挪挪脚再别开眼睛,不去看地毯上的影子,“有点,我接触这类东西不多,不太知道怎么权衡利弊。” “做着做着就知道了。” 乔唯欢噎了下,沉默片刻,才无语的问他:“你这样轻率真的好吗?那么大的项目,还是和政/府……” 这个才是关键点。 那份文件乔唯欢是看了又看,虽然不厚,但是透露给她一个信息——这只是冰山一角,总体项目的实际运营资金,恐怕要上百亿,而且是和政/府的合作项目。 乔唯欢不知道贺正骁是怎么和上面协议的,只知道那不止是一份文件,后面牵涉到的关系网太深太高端,她处理不了。 正想着,眼前光亮忽而盛了起来,乔唯欢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向后退了两步,和开门出来的和贺正骁拉开些距离。 贺正骁的睡袍没有系上,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大开的前襟里露出狂野的麦色胸膛,乔唯欢垂着眼睛,能很清楚的看见,他完美的肌肉线条被一层煞风景的白色的纱布拦住了…… 纱布? 上面还有血色洇出! 乔唯欢心一跳,蹙起眉,转头就喊:“忠叔!他伤口在流血……” 说到一半,只觉得天旋地转,贺正骁拦腰把她抱了起来。 乔唯欢念着他的伤,不敢挣扎,虚虚的扶着他宽厚的肩,硬邦邦的问:“贺正骁你干什么?动来动去的不怕伤口裂开吗?” 她被贺正骁轻轻放到床上,随后男人高昂挺拔的身躯将她覆盖,小臂撑住床,没压到她,她却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四面八方全是贺正骁身上浓沉的男性气息。 “你干的好事……前几天不知道担心,现在才想起来?” 贺正骁绵醇的声音压下来,乔唯欢受不了的偏过头,“我又不是没见过枪伤,一般这时候基本可以愈合了,你现在还在流血,不只是枪伤的问题。” 她说的自己都心虚,气息不稳地晃动眼睫,连同脖颈上的蝴蝶一起,轻微的抖着。 这个姿势太暧昧,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上挑的眼尾浸出一点红色,轻轻浅浅地勾着人…… 就是坏,变着花的考验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太欠收拾。 贺正骁幽邃的眼眸长久地注视她,随后低下头,柔软的唇碰上她的颈窝,舌尖不经意的一扫。 乔唯欢浑身的小绒毛倏地竖了起来,抬手就去推他:“你别……”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带着伤! 然而贺正骁太清楚她敏感的位置,大手从上衣下摆探进去……湿热的舌尖从她的锁骨横扫而上,滑到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一口含/住。 一沾上柔弱无骨的身子,根本不需要她再做什么,若有若无的甜香就能勾出他的欲/念。 乔唯欢乌黑的眼睛被逼出一层潋滟的水光,小腿紧紧地绷直了。 “贺正骁……停下……” 贺正骁动作微顿,大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看她猛然咬住嘴唇,从鼻腔里发出软绵的哼声。他低缓的笑了,侧身躺倒床上,贴着她的耳朵,尾音绵长的问她:“书看的怎么样,嗯?” 感觉到他的大手从衣服里滑出,乔唯欢松开被咬出艳色的嘴唇,不着痕迹的舒了口气。 “什么书?” “经济学。” “你给我的差不多都看完了。” “对项目有什么看法。” 乔唯欢凝神想了一会。 “国内土地是公有制,想启动项目,要先……” 乔唯欢认真的阐述,压根没注意到,贺正骁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有多幽深。 很早以前,他就发现她专心致志的时候会更漂亮。就像现在,她乌黑的眼眸晕出一星清透的光,便显得眼睛的黑色格外纯粹。 对穹顶的渴望,让她逐渐褪了原本的伪装,一层一层的现出最原始的欲/望。 “……所以这个项目是先锋,但是失败与否和后面没太大关系,它可有可无,对不对?” 乔唯欢说的口干舌燥,也没见贺正骁表态,抬起眼,正对上他夜色涌动的眸子,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跳。 “怎么了?” 贺正骁优雅地枕上枕头,长腿慵懒地交叠。 “书都白看了,全错。” 乔唯欢:“……” 她有点恼,格开他的手,翻身坐起来,炯炯有神的问他:“哪错了?” 贺正骁低缓地笑了下,指节分明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暗示十足地在唇上点了点。 乔唯欢眨了下眼睛,直接下床,抬脚就要出去。 贺正骁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根烟,斯文的点上。 “你差的不是经济,是政/治素养。出口对一个国家来说是大事,里面涉及的不光有利益,没有哪个国家会不重视。” 乔唯欢脚步顿住,回身看他,“那要看出口的是什么。” “你这么说,没错。” 贺正骁缓缓转动指间的烟,平和的、一字一字的说:“伪和平年代,国力平均的两个国家,他们之间的进出口有特殊意义。” 乔唯欢仔细品味了品味这句话,没品味明白。 突然又听贺正骁开口:“把文件拿给莫氏的人看。” 乔唯欢愣了下,细眉蹙起,“为什么?莫氏集团主打钢铁,这不是项目刚需。” “莫氏的名字足够响,在b市。” 女人在原地踟躇起来,跟着垂下眼睛。 “我想不明白……你让你的秘书或者助理来做都可以,这种事一定要我做?” 贺正骁弯起唇角,漆黑的眸里却没有笑意。 “欢欢,你是觉得不需要你来做,还是不想和莫氏的董事长谈这件事?” 第一卷第86章:疤(4) 乔唯欢愣了下,凝神去看贺正骁。 寡淡的烟雾悄然升起,在男人周身缭绕不散,他深邃的轮廓掩藏其后,看不清神情。 然而那一瞬间的压迫感,毫无遮蔽的投射到她身上,让她后颈的绒毛悉数竖起。 身为男人的尊严被挑衅了吗…… 乔唯欢深吸口气,退后一步,跟着转身出了卧室。 结果没过多久,她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个药箱。她脚步轻轻的过去,在床边坐下,跟着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剪子来。 乔唯欢手里举着剪刀,“咔嚓咔嚓”比划两下,睁大乌黑的眼睛问他:“我给你换纱布?” 一脸藏的很深的虎视眈眈,也不知道是要剪什么…… 贺正骁几乎要被逗笑了,他尔雅地弹了弹烟灰,另一手解开睡袍的系带,把纱布上的血色陈列到她眼前。 乔唯欢被那片红色灼疼了眼睛,小心把刃尖从纱布和男人腹肌之间缝隙探进去,慎重的落剪。 等到看见那片模糊的血肉,她抿了抿唇,指尖轻抖,继续给他上药。 贺正骁像是感觉不到疼,呼吸均匀绵长,胸膛的起伏没有任何变化。 就是有点痒。 柔软的小手时不时的触碰,以及她低头的时候,落下来的茶色长发会扫过他的腰…… 算了,先饶了她。 乔唯欢小心翼翼的缠好纱布,完全不知道男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都想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出了一身汗。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下巴倏地被男人的长指捏住,后脑上一股力气,逼得她不得不低下头,“主动”贴上男人寒凉的嘴唇。 久违的吻,甘烈又绵醇。 乔唯欢的唇齿里瞬间充满男人的味道,让人心驰神摇的清冽,又狂野直接的侵/占……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贺正骁抱到窗台上,恍恍惚惚间,感觉脊背触碰到一片冰凉,她下意识的贴近,滚烫的神思才稍微清明两分,动了动头,小半张脸贴上那点凉意,手也贴了上去。 好像听见男人沙哑低沉的笑了一声,他炙热的手掌便覆上她近乎痉挛的小手,那热度让明净的玻璃窗蒙上一层浅浅的雾气。 她根本拒绝不了贺正骁给予的一切,无论生理还是心理。 贺正骁能主宰她的感官世界,更能在她的脑海里亮起一盏明灯,指引她的行动和思维。 …… 乔唯欢大海捞针一般在b市搜寻,总算找到个靠谱点的心理医生,和对方聊了一阵之后觉得还不错,就把人带到乔妈那。 医生不算年轻,穿一身周整的西装,被乔唯欢领进去,客客气气的和她说话,偶尔和乔妈交流两句。渐渐的,交流的主角就彻底变成了医生和乔妈。 乔唯欢静静的听了一会,随后无声的起身出去。她在厨房和李嫂一起煮咖啡,顺便洗了棵白菜,再回到客厅,交谈已经结束了,而且气氛很僵硬。 乔妈疲倦的躺在沙发上,见到她的瞬间,灰蒙蒙的眼睛的阖上,随后缓慢的起身。 乔唯欢快步过去,扶上乔妈的手臂。 “啪”的一声,乔妈打开乔唯欢的手,她咬住嘴里的软肉,没再靠近乔妈。 乔妈头也不回的进了卧室。 “乔小姐,通过刚刚和夫人的交流,我觉得……她的情况很复杂。” 乔唯欢回过神,问医生:“我知道。” 医生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之前给夫人找过医生,相信你也明白,夫人的病症并不好解决。她是我见过的最特殊的病人,没有之一,我可以慢慢疏导,但是没有把握让她痊愈。” 送走医生,乔唯欢脚步轻轻的上楼。 乔妈半躺在木椅上,呼吸缓慢,灰蒙蒙的眼珠一动不动,瘦弱的身躯不声不响的传递出衰败和灰暗。 听见开门声,乔妈没有动作,声音几不可闻,“你又找了心理医生?” 乔唯欢跪在乔妈身边,两手抬起,缓缓为乔妈揉捏小腿。 “嗯。” 乔妈紧紧的捏住扶手,缓慢悠长的呼吸渐渐的乱了。 跟着她扬起手,狠狠的打在乔唯欢的脸上,力气大的,让乔唯欢的脸歪向一边。 “你知道没有用还让医生来干什么!!” 乔唯欢没有和乔妈说医生的身份,然而乔妈和心理医生打过太多次交道,特别熟悉他们的套路,这位医生和她聊着聊着,她就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曾经也希望自己痊愈,尽力配合医生。只是每一次的交谈都是温吞的煎熬,她被放在刑架上,用慢火烤,用钝刀剐,血肉一层一层的掉下去。 过程撕心裂肺,结果不尽人意。 长在心里的小虫子始终没有被驱散,反而藏进更深的位置。 乔妈在一次次的回忆里败下阵来,宁愿那些虫子把她咬死,也不想再翻来覆去的折磨自己。 可是她的好女儿一次次的将她推上刑架! 乔妈大口喘着气,声嘶力竭的冲她喊:“每次、每次他们来只会想法设法的挖出我的过去!一刀一刀的割我的肉!和那群人有什么分别?!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 乔唯欢被那一巴掌扇的脸上火辣辣的,浑身却慢慢的凉起来。 “妈,我想让你高兴起来,每天都能毫无芥蒂的笑……”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后又继续起来,低垂着眼睛说:“不止是对李嫂、傅明朗、院子里的草草木木,还有对我。” 乔妈惊怒的脸色顿住了,她望着乔唯欢柔顺的眉目,眼睛里闪过一丝疼,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这是她的孩子。 和另一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性子不一样。 尽管见到的次数很少,但偶尔从两个人遥远的笑声里,能够听出来,一个有多张扬,一个有多含蓄。 她还能记得,那么小的两只,从她身上掉下来的时候,五官还没有舒展开,皱巴巴的讨人喜欢。 都是她的孩子,包括那一团…… 头顶的呼吸霎时间重了起来,乔唯欢猛然抬头,看见乔妈的脸色变了。 苍白衰败,痛不欲生的神情,一颗一颗的痛苦从她的眼眶里冒出来,绝望凄然的流下。 颤抖的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肚子,指甲凶狠的刮破皮肤,像是恨不得把那里掏空! “妈……妈!” 乔唯欢惶然的抓住乔妈的手,肝胆俱颤的喊:“李嫂!!” …… 出了卧室,大汗淋漓的李嫂小声说:“小姐,夫人这样……老是打针也不好。” 离开乔妈那里,乔唯欢满心疲惫的要上车,身后突然一声:“乔小姐,先生说今天让我来开车。” 乔唯欢回头,看见彪悍的西装男垂着头,拉开后车门。她揉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开车,便上了后车座。 一路精神游离,想着乔妈的事。 镇定剂不是长久之计,可乔妈的病只有这东西能暂时缓解一下。不解决她的心理问题,那她会一直这样下去。 找心理医生,乔妈又抗拒过程的痛苦,而且收效甚微。 看见乔妈受折磨,她不比乔妈好受到哪里去…… 所以她该怎么办? 车子停下,乔唯欢收起心思,正要下车,突然愣住了。 “怎么来这里了?” 西装男回身,恭谨的说:“这是先生的意思。” 乔唯欢看了他半晌,跟着转头去看车窗外的别墅。 莫家老宅外的白布还没有撤,有几个莫家的人站在院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大堂兄就在其中,他对乔唯欢的车有些印象,在她的车停下时,目光便牢牢的定住了,阴沉的投向黑色车窗后的女人。 乔唯欢闭了下眼睛。 那天……模模糊糊的,好像听见贺正骁说,莫西临看了文件就会懂。她当时没时间想,现在琢磨琢磨,贺正骁是要莫氏集团来参一脚的意思。 莫氏的名字足够响……还是要噱头吗?政/府和龙头企业强强联合,这一条确实引人侧目。一旦合作达成,那会在很多方面带动波澜。 可如果只是借用b市龙头企业的名号,由另外的强势集团来做也可以,为什么偏偏是莫氏集团,还非要她拿给莫西临…… 有什么深意? 乔唯欢眉梢轻跳,不等她想清楚,车子已经被人围了起来。 大堂兄带了不少人过来,对紧闭的车门车窗开口质问:“你又来干什么?” 没人答他,然而驾驶座的车门开了,连同后面几辆黑色小车一起,十个满身肃杀的西装男下了车。 莫家的人多半年轻,可他们和彪悍精壮的西装男不是一个级别,尽管他们人多,气势上却生生被人压了一头。 何况这些西装男不动声色的,把他们围了起来! 莫家的人心惊胆战的看看西装男们,有人怯怯的扬起拳头,“你们什么意思!来了就要动手?!我告诉你,我们可不怕你们!” 大堂兄脸色铁青的和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悄悄向后退开,很快转过身向老宅跑过去,西装男们并没有拦,只是面无表情的攥了攥拳头,骨节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大堂兄:“……” 他冷笑一声,冷鸷的说:“乔唯欢,客气话也说了,你也听明白了,现在还非要搅得老夫人地下不宁才甘心?” 第一卷第87章:疤(5) 乔唯欢在车里,听得一清二楚。 她深吸口气,下车,客气的说:“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有事和莫西临说。” 大堂兄皮笑肉不笑的、居高临下的看她。 空气凉飕飕的,好似无形的弓弦紧绷起来。 忽而一声厉喝从老宅的方向传来:“发生什么事了?!” 老太爷的声音。 莫家的人动了动,要给老太爷让路,但是后面有门神似的西装男……动不了…… 乔唯欢不想两边的矛盾更激化,脑壳发疼的说:“你们不用这么紧张,先上车吧。” 西装男们不敢上车,不过到底是给莫家人留出缝隙,让他们挤出去…… 清矍的老太爷拄着拐过来,苍老的目光扫过气势惊人的西装男们,随后落在乔唯欢身上,“姑娘,你带这么多人过来,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乔唯欢垂下眼睛,心平气和的说:“老太爷,我不想和莫家起冲突,今天来是有事要找莫西临,他在吗?” 老太爷不轻不重的点了点拐杖,“姑娘,我记得你和小临的婚事也过去一阵子了,听说你最近还谈了男朋友……是有这回事吧?” 乔唯欢抿紧嘴唇,脸色变了,手指紧紧地攥住。 老太爷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说:“这女孩子家啊,最重名声。你还是个演员,更要注重形象。你和小临隔着层关系,平时也该注意下,避避嫌。” 这话说的不紧不慢,可太难听。 乔唯欢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浇了她一个透心凉。 她千方百计的不想和莫西临有太多关系,然而世事无常,他们还是有了很多不该有的干系。这些细节在外人眼里来看,就像是她巴着莫西临不放。 因为她弱,她没有根基,比起莫氏董事长的身份,一无所有的她不愿意放弃莫西临才合乎大众逻辑。 就连莫家人对她不客气的根本理由,也是这个。 他们瞧不起她,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同样平等的人来看待。所以他们对她低过头这件事,变得难以容忍,变成他们卡在喉咙里的软刺,要想尽办法的吐出去。 这么冷漠且显而易见的事实,她居然到今天才看清楚。 “老太爷,您老大概有些误会。我找莫西临,是有公事要和他说。” 乔唯欢轻轻的笑了声,抬起眼,平视老太爷的眼睛。 “是有关‘蒙德兹’的项目,您听过吗?” 老太爷眉头一跳,脸色倏地沉了下去。 他年事已高,早早的从莫氏集团退出来,很久没有参与公司的事务,但是他听说过“蒙德兹”——最近上层圈子里不胫而走的秘密,政/府开拓的新的经济模式,后面参与带动的人物是结结实实的政/界大腕。 所有人都在猜测具体的构划,但没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说,因为政/府没有公开。 只是“蒙德兹”三个字,已然成了商圈的重磅炸/弹,并且将在波诡云谲的深水之中,搅起肆虐的大波澜。 然而身份够格才能知道这些,像大堂兄这种的,压根听都没听过。 大堂兄冷哼一声,转头去看老太爷,跟着狠狠的皱起眉。 老太爷端正了脸色,看起来和平时毫无差别,但乔唯欢对目光格外敏感,她能体会到那其中很微妙的情绪变化。 说不上和善,只是不再拿她当女演员来看。 她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喊出声,心里的翻覆涌动,最终化成一盘冷寂的灰。 从包里拿出文件,态度仍然是晚辈对长辈的谦虚,只是脊背已经挺直了。 “老太爷,有关细节我只能和莫氏的董事长谈……您现在能让我进去了吗?” …… 从老夫人过世到今天,莫西临几乎没怎么睡过觉。直到半小时之前,他眼前一黑,险些从台阶上掉下去,才迫不得已的去楼上躺一会。 刚刚躺下,眼睛还没有合上,助理轻轻敲门。 莫西临皱起眉,撑住床面坐起来,疲倦的问,“什么事?” “乔小姐来了。” 莫西临手势顿住,抬起通红的眼睛,“她现在在哪?” “就在灵堂……” 助理的话还没有说完,莫西临已然下床,迈开长腿出去。 灵堂默然无声,莫家的人沉默的注视正中央的女人,看她在莫老夫人的遗像前跪下,缓缓弯下腰,将光洁的额头贴上地板。 乔唯欢终于可以大方坦然的给奶奶磕头。 一共磕了三次,然后她直起身,面向莫老夫人的遗像。 方寸大的遗像之中,严肃的老人仿佛把“不好说话”这几个字刻在眼睛里,她却能在奶奶注视的她的眼光中,看见这位老人的为数不多的柔软。 也许没有太多的宠溺,但奶奶把珍贵的“喜欢”给了她,她何其有幸…… “奶奶……” 乔唯欢狠狠的闭上眼睛,拦住快要冲出眼眶的热流。 楼梯上,莫西临紧紧的握着实木扶手,英俊的眉目间有暗流涌动。 乔唯欢揉揉眼睛,站起身,和他复杂深沉的目光对上了。 这次她没有回避莫西临的视线,快步过去,小声和他说:“借个地方说话?有正事要和你说。” “好。” 莫西临面沉似水的扫向其他人,发现老太爷没有说话,别人也没有。 二楼,书房。 莫西临以为乔唯欢是借口来给奶奶磕头,没想到,她会递过来一份文件。 他接过文件,嗓音干哑的说:“上次的事……对不起。” “我明白,你很难做,不用放在心里,我没当回事。”乔唯欢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手指在文件的边角点了点,“这是‘蒙德兹’的项目之一。” 莫西临顿住,下意识的低头去看文件。 蒙德兹,最近他一直在探听,却始终不得其门的项目。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莫家始终没和政/界发展太深的关系,一时半刻,不能利用现有的人脉得到可靠的消息。 莫西临翻开一页细细看着,跟着目光越来越专注。 乔唯欢不说话,等着他看完。 等到莫西临合上文件,满目慎重的看向她,她说:“我不知道其他股东的想法,不过我现在的公司实际上是一言堂,他的意思差不多就是公司的决定,你……” “谁的一言堂?” 莫西临手指发紧,“姓贺的?” 乔唯欢点头,“是。” 莫西临闭上眼睛,笑了一声。他捏住不停跳动的眉心,另一手把文件推了回去。 “莫氏不会参与。” “你再想想?” “乔唯欢。” 莫西临睁开眼睛,眼神很深的看她,肺腑里的疼流出喉咙,只剩下一点隐晦压抑的涩然。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参与。” 乔唯欢垂眉敛目的,默了片刻。 她是知道。 因为她的关系,莫西临和贺正骁很不对付,尽管这么说脸皮很厚…… 只有莫西临自己知道,这份文件代表什么。 这是对方递过来的有关男人尊严的挑衅,泰若自然的向他昭示,对方所能给出的,和他能给出的,存在天差地别。 乔唯欢拿着包起身,平静的说:“莫西临,你也能看出来,这个合作是小头,会有后续。现在莫氏参与进来,以后的合作只会更多,它能带来的不止是利益,很有可能会让莫氏更上一层楼……如果我是你,我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不管给我机会的人是谁。” …… 莫西临送乔唯欢出了老宅,在她离开之前,莫西临喊住她。 隔着半扇车窗,乔唯欢发现这个英俊的男人还是那么贵气迫人,只是筋骨被淬炼,眉目被打磨,变得深沉沧桑。 身躯依旧挺拔,却也多了浮沉世事馈赠的萧索。 莫西临单手放进裤袋里,沉默的看了她半晌。 “路上……注意安全。” 车窗彻底升起前,乔唯欢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西临!!” 她隐约瞧见,莫西临的眉目在一瞬间变得冷冽暗沉,难以言说的复杂。 乔唯欢没再看,轻声说:“我们回去。” 临时司机西装男恪尽职守的发动车子,平稳的驶离了莫家老宅,将那里的喧嚣琐事抛离在外。 车子开到半路,乔唯欢让西装男停车,去了趟超市,买女人必需品…… 超市里面有不少客人在选购,乔唯欢小心注意的捂好自己,茶色的长发披散开,遮住黑色的蝴蝶和小半张脸。 结账之前平安无事,收银员扫码的时候,收银台上方悬挂的液晶电视恰好播送了一条娱乐新闻。 “上一次乔唯欢在法院外和神秘男友同时出现,两个人之间的举动十分亲密……” “在经历了绑架之后,乔唯欢的关注度一度高涨,加上神秘男友的身份一直没有公开,引得公众更加好奇,可惜的是乔唯欢最近没有再参加公开活动,也没有接受过任何采访。” 屏幕上出现乔唯欢和贺正骁那张尴尬爆棚的照片,收银员笑哈哈瞅屏幕,再一回头,看见对面女人墨镜之下的嘴唇和下巴,感觉……有点像? 乔唯欢本尊面无表情的推推墨镜,“现金不够,能扫码吗?” 落落大方的态度,让已经起了疑心的收银员打消了念头。 乔唯欢拎着袋子从超市里出来,下台阶的时候,不经意的抬眼。 一个女人正迎面而来,同样戴墨镜,掩住了大半张脸。 她很瘦,四肢形同筷子,毫无美感的拼接在躯干上,墨镜底下的皮肤呈现营养不良的灰沉。 乔唯欢莫名觉得她有点眼熟,想了半天,却没有回忆起这人是谁,她好像不认识这么瘦的人。 第一卷第88章:疤(6) 脚步不自觉的慢下来,对方居然也慢了几步,隔着两层镜片,难以确定这个女人是不是也在看她。 乔唯欢皱起眉,觉得不太对劲,加快脚步,还绕了一小圈,免得两个人的路线碰上。 结果女人也动了下脚,看起来也像是要转方向,只是她身后有个男人追上来,也带个墨镜,不由分说的拉住她的手腕。 女人扒拉两下没扒拉开,被男人拽到墙角,被壁了个咚,还被强吻。她挣扎了两下,之后……两手搭上男人的肩膀。 乔唯欢:“……” 原来是闹别扭的情侣,她是有多敏感,才会觉得那个女人可疑。 乔唯欢上了车,那俩人还在亲嘴。跟在车后的黑色小车里,西装男们也想笑,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友好的拉开些距离,免得吵到他们。 直到他们一行人彻底离开,那对难舍难分的情侣终于停了。高大的男人放开女人的腰,笑微微的看她被咬得破烂流血的嘴唇,以及从女人袖口里掉出来的军刀。 女人铁青着脸,恶狠狠的用手背沾了下嘴上的血,跟着抬手就去扇他。 半路却被男人的大手拦下,还被男人一把掐住了脖子! 男人毫不费力的将她提起来,她死命的去挠对方的手臂,挣扎间,两个人的袖口向上,露出同样的黑色长蛇刺青。它们森冷的盘踞在两人的手腕内侧,对蝇营狗苟的人张开大嘴,露出尖锐的牙,喷出嗜血的杀气。 女人的眼球向外凸出,脸色红得发紫,额角青筋全部冒了出来。 “你……放开……” 她的脚已经离地,费力的扑腾着,艰辛的张开嘴唇:“我……不敢了……” 听见这句话,男人大发慈悲的松了手。 女人滑落到地上,弓起腰,剧烈的咳嗽。 忽而眼前出现一部手机,亮着的屏幕上有一行小字。 ——她身边人太多,暂时不能动。露了马脚,你会比她死的更快。 女人死盯着那行字,剧烈的喘着气,而后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阴毒的抬起眼睛,望向那群人离开的方向。 这人说的对,反正他们马上要死,那接下来她什么都不做,就等着那天,免得费她的力气! 他们所在的巷子的斜对面,巨大的招牌成了天然屏障。 就在他们离开之后,招牌后面现出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型,彪悍的肌肉隐藏在冷厉的黑色西服之内。 他动了下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压低了声音说:“忠爷,他们露面了,在乔小姐这边。有个女人像是要动手,被人拦了下来。” 别墅里,忠叔掩住话筒,微弯下腰,“少爷,乔小姐那里的消息。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做了遮掩,看不清脸。” 沉奢的方桌之后,贺正骁手肘撑住桌面,修长的十指交叠,低垂的眼眸看着桌上的棋盘,醇厚的嗓音,含了三分的冷冽凌厉。 “谈话内容。” “只有两句,女人说‘你放开’和‘我不敢了’。” “其他?” “男的给女的看了一次手机,好像是用手机打字的方式和她交流。” 贺正骁低缓的笑了声,长指优雅的捏住“国王”。 “人不说话,有两个理由。一是不想,二是不能。” 忠叔没吭声,等着自家少爷的下文。 然而等了一阵,只听见棋子落地的声音。他抬起头,试探着问:“少爷,要不要继续跟他们,确定他们的身份?” “不用。” 又不用? “可是……” “国王”再次向前,贺正骁抬眼看向挂钟,搭在棋盘上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 “晚饭加个水煮鱼。” 忠叔:“……” 乔唯欢:“……” 她回来的时候,面对一大盆红彤彤的水煮鱼默了半晌,才坐下来动筷子。 十项全能的忠叔点亮厨艺技能之后,手法越来越精进,水煮鱼看着辣吃着香,害她全吃完了。然而她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吃的比以前多,体重反而掉了,下巴越来越尖,快要变成锥子脸。 乔唯欢心满意足的放下饭碗,对面的男人没有动筷子,还在下棋。他尔雅斯文的布局,长指起起落落,方正的棋盘便成了战场,拉开错综复杂的战局。 指点江山的“国王”成了先锋,气势冲天的提起宝剑,剑尖直指对面的白色大军。 乔唯欢觉得哪里怪怪的,凝神看了一会。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捏起黑色“主教”,幽邃的眼眸扫过女人专注的神情。 “看得懂?” 乔唯欢手指拇指贴在一起,再稍稍拉开两毫米的缝隙,“能看懂这么多。” “和不懂的区别?” “……” 乔唯欢朝天翻了个小白眼。 贺正骁突然问她:“来一局?” 乔唯欢兴致勃勃的站起来,正要过去,男人的手指朝她空掉的饭碗一点,“再吃一碗,陪你下一局。” “……我已经吃了一碗。” “两局。” “……不吃。” “三局。” “没菜了。” 贺正骁微偏过头,“忠叔,加菜。” …… 二十分钟后,乔唯欢清了盘,搓搓手心,坐到贺正骁旁边。 她果然只懂一点,看贺正骁第一步动了“国王”,完全不能理解这什么套路。 然而下着下着,发现这货果然精通布局,不动声色的织出细密的大网,把她一点点拢在其中,很快她那边就只剩下光杆司令。 乔唯欢随手把头发扎起来,乌黑的眼睛杀气腾腾的盯着棋盘。 “再来。” 贺正骁落在棋盘旁的掌心向上,长指绅士的舒展开。 “女士先请。” 十分钟后,乔唯欢全军覆没。 乔唯欢皱着眉,不明白局面怎么会变得乱七八糟的。她捏着白色的“皇后”,细细回忆了遍贺正骁的套路,然后:“再来!” 第三局,贺正骁还是先动“国王”。 乔唯欢挑起眉梢,把白色的“国王”落到同样的位置。 一局结束,还是输,不过她稍微知道贺正骁的棋风了——高深莫测,纵横捭阖。 果然,她这辈子都追不上。 乔唯欢无声无息的收起棋子,意兴阑珊的要走,突然被男人的大手拉住,带着她坐到他腿上,有力的小臂揽住她的细腰,隔着柔软的上衣,长指缓缓地摩挲。 贺正骁低头,清冽的男人气息在她细白的脖颈上流连,“学不会身先士卒,你就赢不了我。” 乔唯欢半边身子都麻了,强忍着痒意问他:“‘国王’先动吗?不行,你那种剑走偏锋的方式不适合我。” 贺正骁手上捏了捏,看女人细密的长睫抖了抖,一小片颗粒从耳根延伸到脖颈,没入薄薄的衣料里。 她始终这么敏感,轻轻一碰就会露出让人心痒的媚…… 落在脸上的视线越来越幽深,男人紧绷的胸膛变得滚烫,和他紧贴的腿上,热度源源不竭的传递过来…… 乔唯欢惊悚的偏过头,“我那个来了,你控制一下。” 睁着眼睛说瞎话,来不来的,他会不知道? 贺正骁不拆穿她的小谎言,覆上她的小手,揉捏她软绵绵的指肚,沙哑绵长的开口:“不是剑走偏锋,是表率作用。” “人所寻求的精神寄托,崇高的被称为信仰,丑的称为爱好,更不含蓄的说是癖好——这是以美学范畴来划分的,来自外界的评判标准。崇高的信仰是统治者常用的教化手段,高级的会创造信仰,更高级的会把自己变成信仰,才能更容易的统领全局。当然,信仰也是一种防护意识,从某种角度来说,它能填补人的精神空缺。” “那没有信仰的人呢?” “更难抵抗人自身的矛盾性,容易精神崩溃。” 乔唯欢心一动,呼吸慢了下来。 乔妈……有信仰吗? 曾经有,在地窖里艰难痛苦的活着,神智越清醒,身心越斑驳,但她还在努力的求生。 只是当那点苟延残喘的光亮被一群畜生撕碎,鲜血淋漓地淹没在曼彻斯特灰暗的窄巷里,乔妈放弃了。 与其醒着疼,不如疯了好。 乔唯欢轻声问他:“那信仰能找回来吗?” 贺正骁弯起唇角,骨节分明的中指屈起,弹上女人光洁的额头。 “你的不是找回来了?” 乔唯欢稍微挪了挪位置,和贺正骁更近了点,弯起眼睛,“那已经精神崩溃的人还能找回来,重新开始正常人生活吗?” “欢欢。” 大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把脸转过来,深刻的眼眸对上她试探的视线。 “你早就应该来问我。” 那双洞察了人心和世事的眼眸,藏了广袤的夜幕,幽深静谧,似乎蕴含了莫大的力量。 好像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乔唯欢咬住嘴唇,垂眉敛目的默了半晌。 她身边那么多贺正骁的人,她又去过乔妈那里好几次,贺正骁怎么可能不知道乔妈的情况,她的确早就应该问他,甚至想办法让乔妈和贺正骁碰一面,这样才是最有效率的方式,总比她大海捞针要强的多。 然而每次有了这个念头,就会迅速被拍死在沙滩上。 说不清道不明的,她就是不愿意主动开口去求他,这是小女人的自尊心作祟? 何况上次乔妈摆出冷硬的态度来拒绝治疗,她还应该再尝试吗? 第一卷第89章:疤(7) …… 傅妈来b市这天,老天爷心情甚好的拨开阴霾,现出一望无际的晴空。 傅明朗去机场接乔妈,为表诚意,乔唯欢也去了,那十个西装男不敢懈怠,也跟着去了…… 乌压压的几辆车从市区开到机场,又去到乔妈那里。 院外,白色的迈巴赫静静的停着,显然是早就到了。 “我妈的情况,有点复杂。” 乔唯欢让傅明朗和傅妈等一会,拉开车门,认真的看着车里的男人,“你答应我,不要刺激她,不要让她再受到伤害。” 贺正骁迈开长腿下车,英挺的面目深邃刚毅,挺拔的身躯透出的可靠全无张扬,敛进骨里的优雅沉稳。 大手抬起,轻柔的在女人的发顶揉了揉,她莫名的就放下了心。 宅子里,客厅。 乔妈和傅明朗早就熟了,看见他来,表情松快了许多,和傅妈的相处也算愉快,看起来很接受她,傅妈要来工作的事差不多可以定了。 三个人相谈甚欢,只是从头到尾,乔妈都没有看乔唯欢一眼,也没有问沙发上存在感极强的男人是谁。 乔唯欢几次要开口介绍,又在乔妈灰败的神色里住了嘴。她默不作声的喝了口茶,觉得胸口也多了一舀浮沉的热茶,氤氲的涩气充斥鼻间,久久不散。 贺正骁将这一切收进眼底,上身靠上沙发靠背,缓声开口,“乔夫人。” 不轻不重的三个字,低沉绵醇的嗓音,瞬间压下了客厅里尚算和谐的气氛。 乔妈终于被惊动,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是?” 贺正骁弯起唇角,余光瞥见女人的手顿住,还小小的咬了下嘴唇。 ……千叮咛万嘱咐,忘了这茬了! 他们俩现在的关系,该做的都做了,广大群众都知道,乔唯欢有个神神秘秘的男人。现在乔妈问到贺正骁头上,他那个人不可能藏着掖着,那太有辱男性尊严了。可乔妈压根不知道她和莫西临吹了八百年,现在冷不丁发现换人了,会不会吓一跳? 然而出乎意料的,贺正骁徐徐的说,“失礼了,我姓贺,是欢欢的老师。” 乔唯欢:“……” 傅明朗:“……” 傅妈:“……” 她小声问旁边的傅明朗:“这是乔小姐的男朋友吧?” 不关注娱乐圈的傅妈知道傅明朗在给谁做助理,平时就会留意下乔唯欢的动向。上次的新闻闹出的动静不小,在报纸上连续报道了好几天,乔唯欢和“神秘人”正面出境,傅妈还猜了好久。现在见到贺正骁,她立马确定这位就是“神秘人”了。 傅明朗揉揉后脑勺,小声回她:“不知道啊。” 傅妈瞅着他。 傅明朗笑哈哈的:“真的不知道啊……” 他也是一脸懵逼啊!姐和他分了好好了分,现在又老师,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乔妈全然没发现其他人的神情有哪里不对,只是“哦”了一声,跟着便没了下文。 也许是不好奇所谓的老师是教什么的,也许是被长久的精神折磨耗尽了力气,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研磨其他。 只是乔唯欢是她女儿,乔妈的“哦”便显得格外的冷漠。 乔唯欢抿起唇,不声不响的起身,强撑着笑脸,“妈,我去厨房看看,中午要吃什么。” 乔妈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没回应。 乔唯欢快步离开客厅,很快的,傅明朗和傅妈也知情识趣的起身,去找李嫂打听乔妈的习惯。 等到客厅安静下来,乔妈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茫然的看了眼四周。 突然一声“哗啦”,贺正骁拉开了窗帘。 客厅的落地窗大开,窗帘原本半遮半掩,现在被彻底拉开,深秋的风顷刻间跳了进来,带来一阵舒适的清凉,驱散了秋老虎灌进室内的焦灼。 乔妈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听见男人用一种舒缓且低哑的声音,慢条斯理的询问。 “乔夫人今年四十六岁?” 乔妈被那阵凉风吹得精神些许,心情放松不少,破天荒的和不算熟的男人聊了起来。 “眼光很准啊 ,我是四十六了。贺老师多大了?” “三十了。” 乔妈露出一点笑,“看着可真不像。” “是么。” 高大的男人伫立在窗边,长指徐徐挑起系带,斯文的把窗帘束了起来。他的一举一动,矜贵里透着涵养,隽秀里带着硬朗,仿佛还带有一种奇妙的韵律,和他平缓的语调渐渐重叠了。 “乔夫人看我像多大?” 乔妈不由自主的,细细的打量起他的面目。 年轻的脸,笔挺的鼻,硬气的面容。 尤其那双眼睛,幽深静寂的黑,不带明显的情绪,却仿佛能望进人心,再将它一层一层的剥开,露出内里柔软脆弱的核。 印象里,她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睛…… 乔妈轻微的皱起眉,愈发仔细的回忆。 在哪见过? 目光不经意的下滑,落在男人垂在身侧的手上。 很少有人会带着白色的手套出门,但她见过这样的人,在……曼彻斯特。 于窄巷的尽头、深黑色的车里、落下的车窗之后,年幼的孩子稚嫩的脸,撑在车门框上的手带着白色的手套。他的眼睛也是这样,黑的没有边际,不符合年纪的深沉,不动声色的窥见了一切…… 乔妈的脸色僵硬住,下垂的嘴角开始抖动。 明显的神色变动,彻底印证了男人的猜测。 “看来乔夫人见过我。” 贺正骁单手放进裤袋,另一手抬起,长指将衬衫领口轻轻提了提,幽邃的眸光笔直的对上乔妈灰蒙蒙的眼睛。 “可能我应该叫您许夫人?” 乔妈不可置信的张大眼,发颤的手指抬起,嗓音干涩嘶哑,“你……” …… 厨房里,乔唯欢低垂着眼睛泡咖啡,傅妈和傅明朗帮着打下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对母女之间很不寻常,两人不敢乱开口,生怕戳到乔唯欢,只好聊些没营养的。 乔唯欢适时适当的应和两句,一丝不苟的泡玩咖啡,开始洗茶杯。其实心里七上八下,一直在想客厅里怎么样了。 乔妈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她甚至不敢让两个人在更封闭的空间里呆着,生怕引起乔妈的不适。 以贺正骁的本事,应该不会引起乔妈的反弹吧? ……来都来了,那就信他一次? 乔唯欢长长的呼出口气,刚巧听见傅妈在数落傅明朗:“多大年纪啦,还不找个对象,你让不让我省心?” 傅明朗干巴巴的乐,猛给乔唯欢使眼色,求她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乔唯欢笑眯眯的转过头,“可不是,傅姨你可要多催催,明朗现在每天帮我养狗看家,快闲出草来,还不谈对象,我都替他操心。” 傅明朗:“……” 他蔫了吧唧的蹲到墙角,决心单独完成泡咖啡大业,免得被两个女人催婚。 傅妈说不动他,转头和乔唯欢话家常,“乔小姐,你的……老师,看着挺气派的,你们很搭啊。” “……是吗?” 乔唯欢不知怎么的,脸上有点热。 现在想起来,于公于私,贺正骁都教过她不少东西,还有变相的“提携”,倒真有点老师的意思。 可是两个人同吃同住,睡都睡了好多次,还老师个球。 傅妈可不知道乔唯欢在想什么,顺嘴说:“是啊,仔细看还有点夫妻相……” 和老师有夫妻相? 这种禁/忌感是什么鬼?? 清脆无比的一声“咔哒”,乔唯欢手里茶杯撞到水台,差点光荣牺牲。 然而几乎是在同时,客厅里传出一声尖锐的嘶叫。 既凄楚,又凌厉,比以往的每一次更哀恸。 乔唯欢的心底“轰隆”一声,呼吸滞住,想都不想的推开厨房门。 乔妈还坐在沙发上,没有挣扎、自/虐和伤人,虚弱的身体筛糠般不住抖动,抽搐的双臂死死的抱住肚子,眼睛里布满苦楚的红丝,可怕的窒息感让她张大了嘴,哀哀的叫出破碎的声音。 那几乎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某种濒死的动物发出的哀鸣。 近在咫尺的哀鸣,没有让贺正骁卓然的身躯移动分毫,他甚至没有回头,眼眸低垂,双臂撑住沙发扶手,以一种逼问的姿态,继续对瞳孔快要涣散的乔妈说:“已经发生的不会改变,现在占有的未必能一直占下去……夫人,你比任何都都清楚这两点。” 乔妈像是被人掐住了七寸,突兀的没了声音。 “妈!!” 乔妈浑身一震,灰蒙蒙的眼睛转动,看见乔唯欢冲过来,眼眶通红推开那个男人,死命的拉她的胳膊。 “妈……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乔唯欢强硬的拉开乔妈死扣手臂的指头,再紧紧的握住了。 “妈,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想见我,那我就不来,你想见我的时候我再来……我答应你,以后没有心理医生,更不会有别人!求你了,你别再苛待自己……” 她抬起雾气朦胧的眼,离得这么近,她能清楚的看见,乔妈定格的表情上,绝望与恐惧纤毫毕现。 随后,乔妈的眼皮倏地合上,面容上的扭曲没有褪尽,手却绵软的垂了下去——乔妈昏了过去。 乔唯欢脱力般坐到地板上,全身僵麻,再也动弹不得,只能气息微弱的说:“……明朗,帮我把我妈扶到卧室,我没力气了。” 傅明朗飞快的过来,半路却停了脚。 贺正骁弯下腰,宽厚的肩背挡住傅明朗的去路,寒凉的长指拉住她的手腕,正要轻轻把人带起,手臂被女人一把推开。 乔唯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乌黑的眸子里,没有散尽的雾气凝成霜,冷冷的落在他身上。 第一卷第90章:疤(8) 她扶着扶手,缓慢艰难的跪坐起来。还想站起来,却头昏脑涨的,眼前黑了一下,重新坐了回去。 抬手捏捏眉心,低垂的视线里,看见男人笔挺的西裤动了。 贺正骁徐徐弯下腰,大手轻柔地揉揉女人的发顶,低缓的语调,喜怒难测的声音。 “别闹。” 客厅里忽而沉凉下去,冷冽的气流盘旋不散。 傅妈很有眼色,轻手轻脚的过来,和进退不得的李嫂、傅明朗使了个眼色。 “乔小姐,我们先扶夫人上去。” 傅明朗在原地踟躇一阵,最后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抱起乔妈,一顾三回头的去卧室。 他轻轻把乔妈放到床上,正要出去,被傅妈一把拉住。 “你出去干什么?” 傅明朗拧着眉,看向卧室门,“我担心姐。” “用得着你?”傅妈捶了他后背一下,声音很低的说:“愣头青,小两口吵架不能看,不然这架越吵越大……” 然而客厅里的两个人没有吵架,起码在傅明朗似懂非懂的关好门时,他们还没吵。 贺正骁满身冷肃的单膝点地,长臂伸出,要把女人从地板上抱起来。 乔唯欢突然就避开他,“别碰我。” 她去推男人的手,只是刚伸出去,手腕便被他的大手抓住。 “又闹脾气,嗯?” 乔唯欢觉得胸腔里一把大火灼着五脏六腑,快要焚干了她。 “我干什么都是在闹脾气?我就不能有脾气?” 她挣了挣,脱不开男人的桎梏,克制住四肢百骸里的流动的喧嚣,眼角眉梢又冷又静,“我说了好几次,不要伤害她,不要刺激她,你就让我妈崩溃,我还要高高兴兴的谢你?贺正骁,是你太没脸,还是当我没长心?” 落在侧脸上的视线倏地沉重了,千斤万斤的压下来,几乎扼住她的呼吸。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就没有好的处理方式?” 贺正骁修长的长指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把脸转过来,“欢欢,我不是每次都会哄你。” 她是在等他哄吗?她是在质问! 好的处理方式,她没有,贺正骁有,可是这个男人干了什么? 说他不是故意的,打死她都不信! 乔唯欢气极反笑,乌黑的眼睛弯出锋锐的弧度,直视那双包含了夜色的眼睛。 “是,我处事不够周到,不如你,什么都能做,也敢做,想要知道的就会不折手段的了解,不管对面的人是活的还是死的。贺正骁,我是有多瞎,才会辜负我妈让你来见她,再让她崩溃一次!” 下巴上的力道突然大了,下半张脸都在疼,乔唯欢蹙起眉,两手抓住男人的手臂,“贺正骁,你放开!” 贺正骁低下头靠近她,手上力道不减,低沉的嗓音里充斥着无形的冰寒。 “欢欢,我只说一次,信我。” 乔唯欢抿起嘴唇,攥着他手臂的十指不住收紧。 “我曾经信过你……以后不会再信了。” 贺正骁弯起唇角,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说的那么绝,全然不给他一点机会,就擅自下了决心。 乔唯欢只觉得下巴上一松,随后一阵天翻地覆,她人已经窝进沙发里。 男人双手撑在她身边,冷沉的气息压下来,不留缝隙的围住她,不给她一点退路。 “乔唯欢,你扪心自问,什么时候信过我。” 长指拂开她的长发,露出脖颈上栩栩如生的黑色蝴蝶。 “除了在天台上的‘喜欢’,你对我坦诚过什么?信我,你信过?嗯?” 乔唯欢抬起眼,对上男人分明的下颚,以及夜色翻涌的眸子。 刚硬和冷冽,含蓄的藏在他的眉目间,好像能把她撞成飞灰。 乔唯欢不可置信的想,不是她在生气吗?为什么这个男人反而生气了?而且…… “你凭什么让我坦诚,凭我喜欢你?” 乔唯欢屈起膝盖,张大了乌黑的眼睛,皮肤好似盖上一层薄薄的白纸,脸上只有壁垒分明的黑和白。 “喜欢你让我觉得我很可悲,你怎么还能要求我对你坦诚?” 这是她的第二句实话。 她还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挡住女人长发的手指倏地落在她的脖颈上,霎时间让她的头皮麻了。 修长的手指,带着点寒凉和温存,不紧不慢的环住她的脖颈,一寸一寸和她的肌肤相贴。 动作越是缠绵,乔唯欢越能感觉到其中看不见的威胁。 她猛地开始向后缩,不受控制的喊出声,“贺正骁,你别碰我!” 抬脚就去踢他,被贺正骁轻而易举的抓住脚踝,毫无怜惜的向下一扯,大手沉沉地压住她的两条腿,制住了她。 贺正骁的口气愈发的温和,比情人的耳语更沙哑绵长。 “出口成刀,你的舌头就是刃尖……” 乔唯欢抬手去推,又被牢牢的握住双腕。 “贺正骁!” 她用一种固执又惊疑的眼神看他,浑身竖起的尖刺也只指向他,伤人又伤己。 这么吵下去没有结果。 贺正骁松开手,慑人的视线从女人的脸上离开,深邃的面容不带任何情绪,慢条斯理的起身。 乔唯欢大口的喘气,脑子发晕的闭上眼睛,感觉贺正骁满身冷厉地绕过她,听他平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连撑开眼皮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她永远不知道这个男人的真实想法,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竭尽温柔,又寡情薄意到让她产生会被捏碎的错觉。 客厅里的动静说大不大,卧室里的傅妈和傅明朗完全没注意到。等他们出来,只见到乔唯欢窝在沙发上,没有贺正骁的影子。 傅妈留在乔妈这里照顾,乔唯欢也没走,她想等乔妈醒,结果一等就到了深夜。 李嫂最先发现乔妈醒过来,本来想告诉乔唯欢一声,谁知道乔妈气若游丝的说:“……你让欢儿先回去。” 她不知道乔唯欢一直站在门边等,把这句话听了个清楚。 李嫂为难的出来,犹豫着怎么把这件事委婉的告诉乔小姐,傅妈小声告诉她:“乔小姐已经回去了。” …… 傅明朗把乔唯欢送回公寓,下车的时候,乔唯欢绊了一脚,差点摔倒,傅明朗扶了她一把,忧心忡忡的问:“姐,你没事吧?” 乔唯欢摆摆手,不发一语的稳住身子。她走了几步,还是晕,疲倦的揉了揉眼睛。 傅明朗握住她的手臂,“姐,我送你上去吧。” 乔唯欢实在是累,点了下头。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鞋子没脱,晃晃悠悠的栽倒在沙发上,眼睛一闭,半睡半昏的迷糊过去。 傅明朗本来要走,看见地板上几个浅浅的脚印,小声喊她:“姐,你还没脱鞋。” 沙发上的人全无动静,呼吸缓慢绵长。 傅明朗默默弯腰脱鞋,认命的去洗手间拿来抹布,把地板擦了个干净,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去到沙发那,给乔唯欢脱了鞋,再盖上薄薄的毛毯才走人。 出了乔唯欢家,想了想,给韩以柔打电话。 “韩姐,我看姐的情况不对,好像很难受,你来看看她?” 于是,乔唯欢虚弱地醒过来的时候,再一次被韩以柔抓了个现行。 乔唯欢眨了下酸涩的眼睛,咽下喉咙里的火烧火燎:“……嗨。” 韩以柔怒气冲冲的戳她脑门,“嗨你奶奶球!你快烧开了你不知道吗?” 乔唯欢气若游丝的:“正好可以泡咖啡。” 韩以柔:“……” 简直拿她没辙。 乔唯欢发高烧,睡了醒醒了睡,韩以柔的念叨陪着她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三天,她身体里病毒终于被韩以柔打败了,争先恐后的离开她。 韩以柔拉开乔唯欢的衣服,一边给她擦汗,一边絮絮叨叨:“你这什么体质啊,动不动就烧得吓死人,以前也不是这样……” 擦完胳膊擦脖颈,不小心力气用的大了点,感觉蝴蝶的颜色淡了? 韩以柔惊奇了,又在黑色的蝴蝶上蹭了蹭,“欢儿,你纹身掉色啦?” 乔唯欢:“……” 她十分乖巧的、轻轻的说:“肉肉,疼,轻点。” 韩以柔手一顿,放下热毛巾,扳过她的肩膀,仔仔细细的看她。 眼睛黑,脸色白,烧了好几天,嘴唇有点脱水的干,眼尾底下是睡眠过度的浮肿……没毛病。 韩以柔舒口气,又搓了两下,“疼疼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发烧。” 她老妈子一样操着心,卧室门突然被撞开。 来人风一般卷进,捧着一大束香槟玫瑰,完全看不见脸,那声音倒是辨识度很高,“老板,你快递到了!” 方舒瑜在卧室里左右看看,跟着恋恋不舍的把花放到窗台上,回过头,不怀好意的说:“老板啊,你这几天没来,玫瑰也没断,今天还变成一束了。我就说集齐七朵能召唤出什么东西来,没想到真的说中了……我帮你查了,一朵香槟玫瑰是‘钟情于你一人’的意思,这一束是——” 永恒的爱。 这么麻酥酥的字眼,不要脸的方舒瑜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然而乔唯欢也没想听,直接打断她:“你喜欢就拿回去吧,我不喜欢花,放我这里也只是垃圾桶的命。” 方舒瑜挠挠脸,“老板啊,一朵我敢要,一束可不敢,那小伙子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她再怎么不怕贺正骁,也不会用“那小伙子”称呼他。 乔唯欢回过神来,不由自主的咳了两声,“……哪个小伙子?” 第一卷第91章:蛇牙(1) “挺高挺瘦的,戴着墨镜口罩,看不见长什么样,感觉挺帅!” 方舒瑜比比划划一通,在空气里画出个人形,“说话声音特别小,让我把花给你,我再问他,他就不好意思了,墨镜底下那点儿皮通红通红的跑了,我活了快三十年就没见过这么害羞的小伙子……” 好像见过? 方舒瑜眼睛向上,瞪着顶灯回忆。 乔唯欢也开始琢磨。 她之前一直以为这花是贺正骁送的,现在真相大白了,又多出个疑问:谁送的? ……爱谁谁吧,她是没有心情去管了。 再过两天,乔唯欢彻底痊愈,又成了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在方舒瑜的撺掇下,约去酒吧喝一点。两人都没敢喊韩以柔,怕韩以柔把她们拎回去睡觉。 地方是方舒瑜选的,不算偏僻,从她的公寓开车到那里,需要一点时间。 夜晚的b市是另一种喧嚣,熙攘的年轻人鲜活了这座城市,竟然让它有了几分重回青春的意思。 乔唯欢难得轻松的落下车窗,徐徐的夜风洒进车厢,缱绻的亲吻她茶色的长发。 正赶上红灯,乔唯欢降低车速,乌黑的视线扫见扶着路灯弯下腰的人影,不由得定住了。她看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打开右转向,拐弯之后挑了个地方停车熄火。 戴好墨镜下车,走回到拐角那里,那人还在,只是不吐了,毫无形象的靠着路灯抽烟。 乔唯欢还没走近,就闻到浓重的酒气。 “莫西临。” 莫西临以为是幻听,夹烟的手指顿了顿,跟着放到嘴边,狠狠的吸了一口。 稍微抬起一点的英俊面容上,除了沧桑就是疲倦。 他最近已经不会再有其他的情绪,千变万化的风浪已然磋光了他的傲气,只剩一地残缺不全的萧索。 这也是乔唯欢停车的原因,她怕莫西临出事。 毕竟相识一场,还差点结婚,不算好聚好散,也没有深仇大恨,何况他还是奶奶的孙子。 乔唯欢过去,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能看清人吗?认识我吗?” 莫西临皱起眉,抓住那只手,抬起眼,然后愣住了。 “……乔唯欢?” 他一下子觉得掌心的小手柔软起来,扑鼻的香快要吹进心里,有些控制不住的握紧了她的手。 乔唯欢不动,路灯的一点光亮映在眼睛里,成了深沉的清澈。 “你喝醉了,要不要帮你叫代驾?还是通知助理过来?” 莫西临看了她半晌,跟着松开手,“助理在路上。” 他灭了手里的烟,问她:“这么晚了,你出去玩?” “嗯,约了朋友。” 乔唯欢一撩长发,露出点笑,“路过这里,看你不舒服的样子,停车过来看看。既然你没事,还叫了助理,那我先走了。” 莫西临重新靠上路灯,点了点头。 乔唯欢转身要走,突然听见他说:“筱雅……很早就痊愈了。” 她顿住脚,回头,发现莫西临又点了根烟。 “她住院的时间太长,和医生护士处出了感情,他们可怜她,瞒着我……一年吧,我最后一个知道。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乔唯欢觉得,这时候她最好委婉点,“可能女人的第六感比较神?我只是觉得,陆筱雅的很多表现像是刻意做出来的。但要说抑郁症,我不能确定是有还是没有。” 莫西临沉默下去,暗黄色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拖长,细细地拽到她的脚底。 半晌,他抽了口烟,嗓音沙哑的说:“我把她送回老家,以后不会让她出现在b市。” 这一句话,算是给乔唯欢交待。一是告诉她,他不会让奶奶在地下不安,二是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不管陆筱雅和奶奶说了什么,奶奶都是因为她才摔下楼梯,可以说,陆筱雅是间接的“凶手”,莫西临不可能再和她一起。然后,他们两个人的婚约作废,多少也和陆筱雅脱不开关系。 然而再怎么默契,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很多事没有再重提的必要……只是苦了犄角旮旯里的西装男们。 路边树丛里,西装男a擦擦脑门半冷半热的汗,紧盯着路灯下的两个人,“乔小姐和姓莫的又碰面了。” 西装男b郑重点头,“不是冤家不聚头……” 说完,一群人齐齐沉默下去。 过了一阵,西装男c踹了b一脚,“你说点人话,什么冤家聚头?乔小姐和先生才是冤家。” 西装男b默默受了,转头继续盯梢。 最近先生和乔小姐僵的不行,有先生在的地方都会变成低气压,别墅外的天也总是阴沉沉的,其他地方晴空万里,就先生那处别墅上方有一朵神奇的乌云罩顶。 据说曼彻斯特那边已经有人开始倒霉了……这要是让先生知道,两个人又碰见了,会不会直接闹出人命? 要不这事就不告诉先生,免得他糟心? ……可是不能不告诉啊! 正想着,看见路灯下的两个人分开了。 莫西临深深的看着乔唯欢的背影越来越远,视线长久的不肯挪开,直到再也看不见。 乔唯欢回到车里,收到条微信。 方舒瑜特意订了个包厢,发号码告诉乔唯欢,还说她要在舞池里玩一阵,乔唯欢直接过去包厢就好,她也会很快过去。 等乔唯欢到了,方舒瑜果然很快回来,进门便干了半瓶啤酒,跟着畅快的:“哈!舒服!” 乔唯欢笑眯眯的拿起酒瓶,一口气喝了四分之三,然后挑起眉,“喜力?我还以为是嘉士伯。” “那我换一打嘉士伯?” “不行。” 乔唯欢两手托住下巴,“一箱吧,我的量,你喝多少自己要。” 方舒瑜一脸懵逼。 谁特么能告诉她,她老板看起来怪淑女的,怎么那么能喝?! 平时她也能喝一箱好吗?小瓶嘉士伯也没有多少量……可是乔唯欢喝了一箱怎么没见脸红啊!! 方舒瑜醉眼朦胧的抱住酒瓶,半死不活的打了个嗝。受了酒精的刺激,她脸上的疤变得明显起来,完好的皮肤是红色的,疤是白色的。 乔唯欢也有点飘,不过她始终没有挪动地方,眩晕感并不强烈,游刃有余的又喝了口,转头小声问她,“都不见你抽烟了,戒了吗?” 方舒瑜馋了吧唧的舔舔酒瓶口,“戒——嗝——了!” 喷了对面的人一脸的酒气。 乔唯欢被呛得咳了声,夹了块冰放到她眼前,“来,张嘴,吃块冰醒醒,我还没到量呢。” 方舒瑜张嘴,嘎巴嘎巴两下把冰咽了,跟着猛地直起身,朝乔唯欢比了个大拇指,“你这个牛/逼吹的,我服!” 乔唯欢:“……” “能喝不是好事啊,能喝都是有故事的。” 方舒瑜灌了口酒,一指酒瓶:“这破玩意,谁说天生就有能喝和不能喝的?都是练出来的!应酬也喝玩也喝,习惯了就成了难受喝不难受也喝,心里缺东西就喝喝喝——哎等会,让我发个朋友圈,咱们俩喝出这么多空酒瓶,我得让那帮菜鸡看看!哈哈哈哈!” 乔唯欢:“…………” 方舒瑜还真发了个朋友圈,不过之后她没有看手机,不知道这条朋友圈底下有好多人点了赞,其中一个和方舒瑜是“同道中人”,前职业惯偷,现职业是线人。 这货瞅见方舒瑜发的照片,满满一桌的空酒瓶,十分给力的点赞,评论:666666。 然后转发照片:从良的小方宝刀未老,我干掉这些才把她弄倒! 评论区一排简单粗暴的:滚你/妈!你什么量当我们不知道? 这货摸摸鼻子,正要删掉这条装x不成反被c的朋友圈,手机一震,“白”的那个微信群进来条@他的消息。 这群边都是警/察,不过是个死群,三年没一个标点符号。现在突然来消息了,还@他,这货备感神奇,又有点受宠若惊。 点进去一看,就四个字:你们在哪? 那边,包厢里的方舒瑜搂着乔唯欢的肩,一副大姐大照顾小妹的派头,喂她吃西瓜。 “妹妹啊,你看你喝这么多,你这心里得是空了多大一块!来,你也张嘴啊……” 乔唯欢眨了下眼睛,张嘴咬掉西瓜尖。 只是没有任何预兆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又咬了口西瓜,把口腔塞得满满的,含糊的说:“喝多少也就这样了。” 方舒瑜愣愣的瞅着她,突然就醒了大半的酒。 扔了西瓜皮,她又喂过去一块。乔唯欢就着她的手,把西瓜啃得干干净净,仓鼠似的嚼嚼嚼。 眼泪也掉的更凶,一颗一颗的向下落,湿漉漉的睫毛轻轻颤动,没有呜咽声。 在拘/留所没有哭,在叙利亚没有哭,在灵堂没有哭,然而在这一刻,在酒精的香气里,吃了块鲜美多汁的西瓜,乔唯欢就吃哭了。 方舒瑜继续投喂,直到满满一个果盘空掉,才小声嘀咕,“这特么是有多难吃……” 包厢外,守着门口的两个西装男频频使眼色。 这么喝下去,会不会有事?看来还是通知下忠爷吧…… 火速联系上那边的忠爷,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一个男人雷风厉行的出现在楼梯口,简单粗暴的踹开脚边的包厢门,引来里面的人一阵惊呼。 这人咬着烟嘴,凌厉的目光在包厢里梭巡一圈。 被吓到的人回过神,起身过去要揍他,手还没抬起来,便看见男人熟练的从兜里掏出证件。 “警/察办案,让开!” 第一卷第92章:蛇牙(2) 外面,西装男们对看一眼,跟着回身敲了敲门。 “乔小姐,有办案的警/察在查包厢,可能会打扰到你们,用不用我们把他拦住?” 方舒瑜撕开纸巾包装,用一团纸给乔唯欢擦眼泪,结果乔唯欢自己接了过去,很快擦掉了脸上的水光,带了点鼻音的声音很平静,“不用,让他来吧。” 方舒瑜:“……” 这是真醉还是装醉? 不管了,反正她是要多了,头晕眼花的快看不清楚人。 方舒瑜干掉剩下的半瓶啤酒,“老板啊,你还想喝吗?” 乔唯欢喝够了也哭够了,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不喝了。” 说完站起来,然后脚一软,又跌回到沙发上。 醉了酒的人最不禁折腾,稍微大一点的动荡就会催醉,何况她刚刚哭了一通,加上这一下,乔唯欢只觉得眼前的人影直接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八个。 ……完了,有点多。 这就是她今天晚上最后一个清醒的意识,之后不过半秒的时间,方舒瑜就见证了一次精分! 刚才哭那么伤心,现在乔唯欢突然哈哈哈的笑了好几声,眼睛弯成月牙,慢吞吞的从沙发上爬起来,踩着大理石桌跳到地砖上,晃晃悠悠的走了两步,跟着抱住衣架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 “宝贝儿!” 方舒瑜:“……” 有点不忍直视。 她脚下不稳的过去,勉勉强强把她的嘴唇和衣架分开,“老板啊,咱回家吧,家里有好多大宝贝儿……” 话没说完,乔唯欢便抱住她的脖颈,娇嫩的嘴唇撅起来,直直的奔着她的嘴来了! 方舒瑜惊恐的扒开她的脸,“老板你醒醒啊!虽然我初吻没了,可不想和你搅基啊!嗷!!” 妈地被扑倒了! 这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让包厢外的西装男们以为发生了大事,直接推门冲进来。 与此同时,走廊上的梁队正要踹开第三个包厢门,听见那声惨叫,敏锐的竖起眉,迈开大步过去。 包厢门大开,从外面可以把内里的情况一览无遗。 层层叠叠西装男们尴尬的戳在原地,而正中间的地砖上,方舒瑜被压着,满脸哀痛的翻白眼。身上的乔唯欢八爪鱼一样缠住她,美滋滋的用自己的脸蹭她的脸。 梁队:“……” 乔唯欢蹭了一会,可能觉得“脸感”不太好,迷蒙的坐起来,看四周全是“宝贝儿”,满足的伸出手臂,“黑豆,过来抱抱!” 西装男们:“……” 谁敢抱! 他们齐刷刷的向后退开,露出立在门口的梁队。 梁队轻咳一声,顶着严肃脸关上门,长腿迈开,直接走人。 反正那女的不会出事,他也没必要在这里候着。 没人敢碰这种状态的乔唯欢,方舒瑜只好一脸生无可恋的扛着她出去。等出去之后,身上冒出的热汗被冷风卷走,瞬间清醒了不少。 费劲巴拉的弄开乔唯欢在身上摸来摸去的爪子,方舒瑜抬头,在四周看看,没看到乔唯欢的车。 方舒瑜扭头问几个西装男:“大哥,你们谁开车来的?老板这个样子走不回去啊,得有个运输工具。” 正说着,白色的迈巴赫从夜色深处缓缓驶来,在他们附近/平稳的停下。 一个西装男小跑过去,对驾驶座的位置恭谨的垂下头,“忠爷,乔小姐喝醉了,我们——” 话没说完,车窗徐徐降下,露出男人神工鬼斧的侧脸。 ……先生怎么亲自来了?! 贺正骁修长的指搭上车窗框,深邃的眸光穿透车窗,落在软绵绵地挂在方舒瑜身上的女人。 “喝了多少?” “两箱,一共四十八瓶。” “都喝光了?” 西装男觎着他们先生平波无澜的神情,咽了下口水。 “是。” 贺正骁轻笑了一下。 刚吵完,就没心没肺的跑出去嘚瑟。三百三十毫升的酒,喝了二十几瓶,很有本事。 方舒瑜看西装男毕恭毕敬的和车里的人说话,心里明净了,扛着乔唯欢往迈巴赫的方向走。 “老板,不带你这样的,说了请我喝酒一醉方休,你爽了,把我弄清醒了。还有啊,你喝成这个样子还有人接,我一会要自己打车回去,你是不是有点坑我?路费给报销不?” 乔唯欢软趴趴的挂在她肩头,完全接收不到信号,反而嫌吵,挠了挠发痒的耳朵,半张开眼睛,看见到处都是“宝贝儿”,立马嫌弃的推开方舒瑜,歪歪扭扭的往“宝贝儿”身上倒,嘟嘟囔囔的:“抱抱……” 立刻跳开的西装男:“……” 车里的贺正骁:“……” 这尼玛也是没谁了! 方舒瑜狠狠抹了把脸,直接去拽乔唯欢,没想到她摸不着人,不高兴的晃悠两下,直不楞登的冲着迈巴赫旁边的西装男去了! 吓得不轻的西装男慌慌张张地躲开,乔唯欢一步三晃的追过去,嘴唇撅起来,“亲——” 突然身子一轻,好像飘起来了,然后又是一沉。 贺正骁下车把人拎到驾驶座上,没用多大力,然而乔唯欢还是难受了。她皱起眉,半睁着朦胧的眼,感觉有什么沉沉的压过来,小手抬起,胡乱的去推,“……什么鬼,滚蛋!” 男人正弯下腰,她的小爪子不偏不倚的,在他深沉的脸上拍了好几下。 方舒瑜眼看贺总斯文的、优雅的笑了下,唇边那点微妙的弧度看得她毛骨悚然,她尴尬的清了下嗓子,“贺总啊,那什么,我也有点喝多了,你来接老板那我就先走了哈!” 说完就跑,生怕被殃及池鱼。 结果刚跑了两步,有点晕的撞到个黑脸的人,方舒瑜捂着脑门“哎呦”一声,向后退了两步。 “卧槽你……梁队?!” 迈巴赫里,女人动手还嫌不够,小细腿抬起来,没什么力气的踢他。 她穿的裙子不算短,然而车外的细白长腿动来动去,裙子慢慢的蹭上去,露出一点黑色的蕾丝边。 贺正骁弯下腰,长指沿着女人的鬓角穿进长发间,把她的脸压向自己,眼神幽深的问她:“不要‘抱抱’了,嗯?” 乔唯欢迷迷瞪瞪的反应了半天,小腿不动了,跟着倏地缠上男人劲瘦的腰,白皙的手臂搂住他的脖颈,“抱!” 手足并用的缠着他不够,小脑袋还在他脸上蹭蹭,然后侧过头,“吧唧”一口,“宝贝儿真香!” 妥妥的老流氓调戏小媳妇的口吻,明明连人都不认识了。 贺正骁还能活动的大手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脖颈,低缓危险的问她,“宝贝儿是谁?” 乔唯欢在他肩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手在他精健的肩背上乱摸一气,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黑豆你好大啊。” 那手又渐渐的向下,在他腰上摸了好几把,然后继续向下…… “长得这么高这么壮,我都摸不到尾巴了。” ……还挺会嫌弃人? 贺正骁眼眸倏地变得幽沉,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借着朦胧的夜色,看见女人比平时更白的脸色,和眼圈一层湿润的红,嗓音低哑的问她:“哭过了?” 乔唯欢迟钝的眨了下眼睛,然后撅起嘴唇,含糊的说,“亲亲。” 柔软的小嘴嘟得肉肉的,很诱人。 不像那天,含刀带刃的尖锐。 贺正骁低下头,长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角,低冷沙哑的说:“自己来。” 乔唯欢十分听话的凑过去,贴上他的嘴唇。 亲着亲着,觉得“黑豆”肿么凉凉的,还咬她…… 乔唯欢不开心,别开脑袋不亲了,气喘吁吁的说:“我、我要吐了。” 贺正骁:“……” 喝成这样也能气死人,这女人太欠教训。 贺正骁大手拉开她缠上来的手臂和腿,箍着她的腰把人挪到副驾驶上,跟着长腿迈开,开车走人。 乔唯欢是真难受,贴着车门千辛万苦的爬起来,有气无力的敲车窗,“我要吐……芝麻开门……” 车停了,芝麻也开门了,她被谁扶着弯下腰,宽厚的大手轻柔的拍她的背,她却半天没吐出来,只干呕了几下。 好不容易不呕了,昏昏沉沉的坐回去,车子刚开出去十米,她又开始:“芝麻想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贺正骁降下车窗,比了个手势,让远远跟在他们车后的人过来。 最近的五星酒店不过几百米,火速安排好房间,迈巴赫已然到了。 贺正骁稳稳地把女人从车里抱出来,这次她很乖,没乱动,猫似的蜷在他怀里,呼吸沉沉的,像是要睡着了。进了酒店,长腿踢开套房的门,把人放到床上,她又惊醒了,慢慢睁开眼睛,茫然的看他。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脱掉沾满酒气的外套,长指解开衬衫顶端的纽扣,“醒了?” 乔唯欢眨了下眼睛,点头又摇头。 然后小手伸出去,直奔他的腰带。 贺正骁没动,半低下头,看她乱七八糟的拉开金属扣,十分豪迈的去解裤链。他大手抓住她的手腕,幽邃的眸光扫过她咬住的嘴唇,“欢欢,你这是要认错?” 第一卷第93章:蛇牙(3) 乔唯欢没吭声,被抓住的手动了动,指尖一点点向前,碰到…… 她张张嘴,歪着脑袋,非常纯良的问他,“你尾巴怎么长这里了?怪不得我没有摸到。” 贺正骁:“……” 那小手还捏了捏,柔柔的嘀咕:“怎么这么硬?你滚了泥坑,明朗没给你洗澡吗?都硌手了……” 这一波无心的调戏,能受得住的就不是男人。 贺正骁的呼吸窒住,大手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抓住她纤细的脚踝,霸道的向外拉开,滚烫的身躯沉沉的压下,低哑的嗓音混着炙热的温度洒在她的耳朵上,“看你喝醉了,没打算要你……这是你撩拨的。” 乔唯欢压根感受不到危险,继续乱摸,毫无顾忌的在男人身上点火,边摸边说:“黑豆你完了,本来就长得不好看,现在尾巴也错位了,以后怎么找小奶狗……” 贺正骁轻笑一声,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乔唯欢被动的承受,不舒服的扭了几下,反而觉得阻碍她呼吸的力道更热更重了,激烈得像要卷碎她。 “唔……黑豆……你妈地……” 居然还说脏话? 贺正骁眸底的夜色愈发浓重,他放过她的嘴唇,直起紧绷的背,抬起她一条又长又直的腿架到肩上,突然—— “咦?” 白嫩的小手摸到衬衫底下掩盖的纱布,乔唯欢目不转睛的看着,反应了好一会,然后她抬起迷蒙的小脸,软声软气的问:“疼吗?” 乔唯欢醉成这个样子,看什么都是不会刺到她的黑豆,潜意识的寻找“安宁”,不去想现实有多残忍。 只是始终记挂那个带着枪伤的男人,对纱布格外的敏感。 乔唯欢就着这个姿势坐起来,撩起男人的衬衫,两手在纱布上轻轻摸着,摸了一阵,问他:“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受伤我也难受,再给我机会,我肯定不会开枪……你还疼吗?我给你吹吹?” 说完还真的做了。 她的腰又细又软,柔韧的不可思议,一条腿被男人的手禁锢住,另一条腿被他的手臂压着,竟然还能轻易的折下腰,小脸凑近男人裹着纱布的劲瘦的腰,撅着嘴吹气,好像这样真的能止疼一样。 贺正骁低下头,幽邃的眸光落在她秀气的鼻尖上。 他弯下腰,大手扳起女人白皙的脸,拇指在她泛红的眼尾一扫而过,“知道心疼还说那种话,自己又偷偷的哭,嗯?” 乔唯欢不高兴的皱鼻子,“小花不爱我,我妈不要我,我成光棍了,还不能哭吗?” 她已经接受这些事实,或者说不得不接受,所以口吻平淡,淡得让人有些怜惜。 但是……小花? 乔唯欢整个人都不太好,有点难受的狂躁起来,小手上上下下的搓来搓去。 尼玛币,全世界都不要她了,连黑豆也开始嫌弃她! “我哭也不行……你还这么硬了,一点都不好搓,我不要你了!” 翻脸不认豆的收回手,直接倒在床上,上身钻进松软的棉被里,不到三秒钟,开始小声均匀的打呼噜。 贺正骁:“……” 他英挺的眉目染上一点深沉的笑意,大手轻轻放下女人的脚踝,把她的两条细腿塞进被里。 乔唯欢睡得不实,在被子里乱七八糟的转了几圈,把自己卷成个大粽子,只留出小片额头在外面,不小心撞到男人坚硬的膝盖,细细的皱起眉,小小的哼哼两声。 修长的指将她盖住脸的被子向下拉拉,又覆上她光洁的额头揉着。 乔唯欢迷迷瞪瞪的动了两下脑袋,凑近他的手指。 乖顺的小模样,简直让人发不出脾气。 蓄势待发的男人,被勾起难以抵挡的欲/念,现在又不得不压下去。等到乔唯欢不动了,贺正骁慢条斯理地理平衬衫,眼底的情潮一点点褪尽。 他下了床,大手捡起落在地上的外套搭到椅背上,长腿迈开,慢条斯理地踱到床边,修长的指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冷沉的眸望向酒店楼下宽阔的马路。 白色的迈巴正缓缓驶出酒店,几辆黑色小车紧随其后。 浓重的夜色是最好的遮掩,万千变化都可以藏匿其中,了无痕迹。 就在迈巴赫平稳前行时,一辆同样从酒店出来的车,悄无声息地循着这行人的路线驶去。 开车的男人没有开大灯,然而他夜视感很好,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没让前面警惕的人察觉。 一路驶到近郊,遥遥的看见这些人拐了个小弯,车灯的光亮在葳蕤草木间时隐时现。 男人悄然停下车,藏在帽檐底下的冰冷目光牢牢地盯着那排光亮。直到看见车灯在半山腰的某个位置彻底消失,他拉下口罩,笑微微的从兜里拿出手机,发了个定位。 b市中心的某处别墅,放在奢华大桌上的手机轻微的震了下。 手机的主人不在,只围了条浴巾的女人瞥了眼,脑筋转了转,拿起手机走到浴室门口,把身上的浴巾扯得松了点,才隔着半透明的玻璃门,嗲声嗲气的问:“姜总,您的电话响了,用我给您送进去吗?” 她想的是,把手机送进去,顺便就不出来了。很多男人都喜欢鸳鸯戏水那套,这次伺候的好了,没准她会进到这位大金主的后宫里。 然而她等来的和想象的,完全的背道而驰。 浴室里的水声没停,玻璃门却被大力拉开,她喜滋滋的抬头,却对上姜林昌阴冷的脸。 那双灰白色的眼珠里所夹带的血色,一瞬间让她软了脚。 她怯怯的后退两步,强忍着满心的惊惧,颤声说:“姜、姜总,我——” 话没说完,脸上便挨了重重的一下,直接被打得撞到墙上,连声哀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晕死过去! 姜林昌毫无怜悯的跨过地上的女人,捡起地上的手机,阴冷地喊了一声“进来”,套房外的门立刻被打开,进来几个人,把昏死的女人拖走。随后他沉沉地坐进沙发里,划开手机屏幕。 之前千方百计的查,都没有找到德姆维尔在b市的落脚处,现在这么轻易的就查到了? 姜林昌冷冷的笑了一声,直接吩咐手下:“这几天给我跟紧他,我倒要看看,他来这招是想干什么。” …… 乔唯欢压了千万层的疲累,借着酒劲哭一通再摸一通,又以为有人畜无害的小黑豆作陪,终于心满意足,一觉睡到天大亮,最后是被饿醒的。 睁开发涨的眼皮,只觉得看什么都在转,宿醉得厉害。她揉揉眉心,发现自己不在家,又没穿衣服,瞬间清醒了。 仔细感觉了下,身上没有异常,不像出事的样子。乔唯欢放下心,千辛万苦的坐起来,草草洗漱之后穿好衣服,拉开套房门,跟着愣住了。 贺正骁就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一身优雅的吃早餐。 听见声音,男人抬眸看她一眼,“睡饱了?” 原来昨晚是他送她来这里的。 乔唯欢冷下眉眼,抬脚就走。 只不过拉开门,乔唯欢就看见稳稳当当站在门口的忠叔,对着她恭谨的弯下腰,“乔小姐。” 乔唯欢稍稍挑起眉,“忠叔,你这是不让我出去的意思吗?” 忠叔没答话,身型纹丝不动。 乔唯欢回过身,“你想干什么?” 她口气太冲,满满的都是冷火,和昨晚的热情南辕北辙。 当然,乔唯欢压根不记得昨晚在他身上摸了半天,只记得这个男人有多不近人情,让她和乔妈之间的罅隙再难修补。 那是她妈,她血脉的归属。她为乔妈奋斗了半辈子,所以这个男人怎么可以那样? 然而她的火气全然影响不到贺正骁,他的口吻还那么平和低缓,听起来有种蛊惑人心的质感,她却感受不到其中的任何情绪。 “吃了饭再走。” 乔唯欢被气笑了,笑得眼前发黑,站不稳的退开几步。 “我不想和你吃饭,也不想和你说话,你让我走。” 贺正骁大方的舒展开手指,“可以。” 乔唯欢蹙起眉,再一回头,门口的忠叔果然不在了。她又看了端起杯子的男人,想都不想,直接走人。 踏出房门时,听见身后低沉醇厚的男音。 “欢欢,我让你走,是因为你早晚会回来,为你的武断道歉。” 乔唯欢脚步顿了顿,跟着很快离开。 下楼穿过酒店大堂时,有点压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捂着肚子干呕了几声。 回去之前,路过早餐店,饥肠辘辘的乔唯欢顺便买了油条和豆浆。然而到了家里,咬了一口油条,顿时又恶心的不行。她恹恹地放下油条喝光豆浆,突然脸色一顿,低头去看自己的小腹。 应该……不会吧。 这一场大酒伤到了筋骨,乔唯欢在家休养了几天,没去公司——她有一点犯鸵鸟病,不太想踏出公寓。 方舒瑜来汇报工作,顺便抱来好大一堆花束,熏得乔唯欢脑壳疼。 乔唯欢始终没弄明白送花人的身份,花束里也没有任何信息留下,这束花就成了难解的谜团。 从方舒瑜那里得知,喝酒那天晚上她干了什么好事,乔唯欢镇定的封口:“胡说八道和去撒哈拉,你选一个。” 方舒瑜:“……” 她从包里掏出个长方形的小盒,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 乔唯欢看了那盒子半晌,才苍白着一张脸接过来,捏着盒子的手指微微发紧。 第一卷第94章:蛇牙(4) 方舒瑜瞧出点什么,再联想乔唯欢那天的眼泪,难得一见的安静了。 在她过来之前,乔唯欢说,让她买个验孕棒。还特意交代,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她买了什么。 做的这么隐晦,除了不想让别人知道,没有其他理由了。 贺总最近没来公司,乔唯欢也不怎么去。现在怀疑自己怀孕,要做得偷偷摸摸,看来他们两个可能是在闹矛盾。 如果这个时候怀孕了…… 送走方舒瑜,乔唯欢去厨房,给自己熬了一锅米粥。熬着熬着,眼光不由自主的落到桌上的小盒那里。 她觉得自己不会怀孕,毕竟每次和贺正骁做的时候,都有做安全措施。只有那次没有,因为对避孕药过敏,她就存了侥幸心理,没吃药。 但是最近她的身体太差了,好像有什么在不停的吸收营养,她的胃口变大,而且怎么吃都不胖。 以前宿醉的时候,第二天也会爬不起床,但是从来没有反胃过。 算一算,例假也晚了好久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总要有一个。 乔唯欢放下勺子关火,拿起盒子,上刑一样,脚步沉沉的去了洗手间。 等待的过程很短暂,乔唯欢甚至来不及屏息,结果便出来了。 乔唯欢愣愣地看着上面的一深一浅的两条红色,下意识地把手放到小腹上,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弹开了。 “怎么会……” 飞快扔了手里的验孕棒,拿起手机给方舒瑜打电话:“你再回来一趟,多买几个……” 乔唯欢不能相信结果,然而不管她试多少次,那两条红色也没有变过,甚至颜色的深浅都是一样的。 她看着乱七八糟地摊在桌上的验孕棒,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 乔唯欢从来没有做过当妈妈的准备,她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童年,不知道怎么样对孩子来说是好的,没有自信能教好孩子,就没想过当妈妈。 然而生命总是这样,无关乎人的意识,猝不及防的来去。 肚子里没有任何动静,那个小小的孩子没有成型,她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可他确确实实正在成长。 那是一条生命,流着她和贺正骁的血。 乔唯欢猛地惊醒过来,直接抓起电话,要给贺正骁打过去。 拨出号码之前,她的手又顿住。 贺正骁对这个孩子会是什么想法? 乔唯欢反复的问自己,但她始终想象不出,贺正骁会是什么态度。如果贺正骁要留下这个孩子,她该留下吗?他说不留,那她怎么办? 恍恍惚惚的放下手机,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一时之间,竟然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心头纷乱如麻,太想找个人说话,最终把电话打到了乔妈那里。 接电话的人是傅妈,听见乔唯欢的声音,她立刻笑了。 “乔小姐,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夫人今天还向我和李姐问起你,说不知道你最近忙不忙,在外地还是在b市。” 乔唯欢愣了愣,“……问我?” 傅妈不敢细究这对母女的关系,也就不知道,乔妈从来没有打听过乔唯欢的事。 对于这个女儿,乔妈只知道她是个演员,很忙,快要结婚,但是婚期没有定下来。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她藏在封闭的小宅子里,筋疲力尽的活着,早就忘记去关心女儿的事。偶尔和乔唯欢相处的时候,尽力去扮演一个母亲的角色,听她一点一点的透露信息,自己其实是没有任何好奇和想要倾诉的。 然而今天,乔妈问了一嘴乔唯欢的行程安排。 不多的一句话,几个字而已,却让乔唯欢红了眼睛,让一阵暖风从她的心口穿堂而过。 电话那端,傅妈还在说:“乔小姐,我看夫人最近精神不错,好像上次和您老师的谈话有了效果,您需不需要我帮着问问夫人,看是不是让老师再来一趟?” 乔唯欢捏紧手机,“不用,我有时间想要回去一趟,傅姨帮我试探下我妈的意思,看她……还有没有在生我的气,想不想见我。” 挂了电话,乔唯欢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让震动的心潮平静下来。 乔妈这些年都没有问过她的事,现在突然这样,至少说明一件事:她对乔唯欢的态度变了。也许变化不大,但那至少是个好的开端。 可是这个变化,真的是贺正骁带来的? 乔唯欢不太相信,但没办法排除这个可能。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可能性十分之大。 所以那天,她对贺正骁发脾气,是错怪他了?他才会笃定深沉的说,她早晚会回去,为她的武断道歉…… 这个月十七号,在公寓里蜗居的乔唯欢终于踏出家门。 她特意穿了件朴素的长裙,脚上一双平底鞋,看起来格外素净。不过耳垂和脖颈带了小巧昂贵的首饰,脸上化了极淡的妆,纤细脖颈上的蝴蝶栩栩如生,有种别致的美。 乔唯欢开车离开公寓,五辆黑色的小车尾随其后,不紧不慢的跟着离开。 他们走了之后,园区外不远处的报亭底下,拿着报纸翻看的人抬起头,跟着蓦地合上报纸,快步离开。他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压低了声音说:“那个女的已经去了……” 与此同时,b市远郊,一场低调奢华的婚礼即将开始举行。该到的宾客已经到了,成片的绿色草坪上,身份矜贵的人们坐在长椅上,和身边的人轻声交谈,偶尔他们会抬起眼,看向第一排。 这是一场婚礼,也是一场盛宴。 到场宾客的是b市真真正正有头脸的,有政/客,有百强企业家……而在第一排端坐的人,不止是新郎新娘的直系亲属,也是在场身份最显赫的大咖们,是b市这座金字塔尖端的人。 他们举手投足间,风波与动荡可以被搅乱,也能被平息。 刚到的乔唯欢悄无声息的进来,尽量不引起谁的注意。她没去看第一排,低着头去找自己的位置。 乔唯欢的请帖是老爷子那边派人送来的,她其实有点懵,不太知道这位大人物给她发请帖干什么,她和他要结婚的孙子又没个毛线关系,和新娘那边更不沾亲带故,连名字都没听过。 然而这种身份的人给她递请帖,她就是在家里变成一朵蘑菇,也要顶着伞盖过来。 正找着座位,听见一声:“欢姐!” 嗓门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全场的人听见…… 诧异的抬头,看见曲阳对她摆手,“这边有位置!” 乔唯欢:“……” 她真滴不想过去,然而曲阳大有她不过去就不停的架势,乔唯欢没办法,只好快步过去坐下,客气的说:“你也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我刚来没一会。”曲阳目不转睛的瞅着她,傻乎乎的乐,“欢姐,你今天真好看。” 乔唯欢:“……” 她不着痕迹的挪了挪位置,和曲阳拉开点距离,“谢谢,你也挺帅的。” 这句夸得不算违心,曲阳这小孩长得是挺精神的。就是看她的眼神太亮了点。 两个人不算熟,也不知道曲阳是经历了什么…… 乔唯欢别开眼睛,目光在最前排转了一圈,看见极有风度的老爷子、慈眉善目的孟元德,就是没见到贺正骁。 她心思复杂的咬了下嘴唇,有点理不清的捏捏眉心。 没过多久,新郎出场,然后是新娘的父亲牵着她入场。 那个年轻的新娘,真心没有多漂亮。只是她眼角眉梢的喜悦,和她身上纯白的婚纱,让她在这一天美得不像话。 乔唯欢看得有些怔忪,心思全然落在了别处,就连曲阳小声和她说话,她也没有听清,含糊的“嗯”了两声当成附和。 婚礼还在继续,苍老的神父含笑引导他们说誓词,郑重的语调让那段誓词变得格外神圣。 而在外围,原本大开的门关上,门后,快速而不见慌乱的布好人手和安检设备。 五分钟过后,有人急促的赶到,气喘吁吁的掏出沉奢的请柬。 侍者客客气气的把人请进去,过安检。 这人晃晃手里的请柬,“什么意思?还要过安检?我就没听说过参加婚礼还要过安检的,搞错没搞错!” 侍者为难的说:“今天到场的宾客身份都很尊贵,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保护众位宾客的安全,每个人在入场前都要接受安检,实在非常抱歉。” “每个人都要过安检?开什么玩笑!” “的确是这样,无论是宾客还是我们,都要接受安检才能出入。” 这人脸色黑了下去,理了理衬衫领口的领结,冷哼了一声。 “等我问问别人,要是让我知道这是你们偷偷摸摸搞出来的花样,就给我等着!” 说完转身离开,快步走到没人的角落,年轻的面目瞬间阴鸷下去。 他急切的拨通电话,口气里压着狂躁:“麻烦了,他们竟然要安检……半路有肇事的,封路了,我绕了一大圈才过来,你当我想迟到……啊?他们也没过来?算了先不说这个,这次的事怎么办?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这么算了?那我们之前准备的不就没用了……什么?” 这人眼睛微微睁大,露出一点压制不住的惊喜,声音反而压得更低,“你的意思是找到德姆维尔的落脚处了?” 第一卷第95章:蛇牙(5) 话没说完,余光瞥见一抹白色,声音猛地止住。 迈巴赫平稳地驶来,徐徐停下,刚还在门口拦着他的侍者弯腰打开车门,声音极小的说:“德姆维尔公爵,已经按您的吩咐把人拦下了。” 顿了顿,侍者又说:“路上的其他人也拦住了。” 车里的男人,一身冷肃的深灰,戴着手套的长指间,烟草的星火于昏暗的车厢里明灭。 贺正骁优雅地弹了弹烟灰,藏了广袤夜幕的眼眸抬起,隔着一层深色车窗,落在不远处那个正在打电话的人身上。 跳的正欢的虱子,只觉得一道深沉的眸光扼住了他的喉咙,居然让他瞬间冒出了冷汗。 就在此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喝彩声,遥遥的从婚礼现场传来。 …… 一对新人交换了戒指,新娘手上的钻石看起来不大,然而当和煦的光投射下来,钻石的璀璨几乎晃瞎乔唯欢的眼睛。 旁边坐了个目光灼灼的曲阳,乔唯欢不愿意多留,起身准备走人,不去凑抛花球的热闹。 结果曲阳真的是十分的、千万的热情,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眼光晶亮的说:“欢姐,花球啊,女人不是最喜欢这个,你去试试,没准真的能接到。” 乔唯欢小心的挣开曲阳的大手,委婉的说:“我就算了,一大把年纪……” 话只说了一半,曲阳便扳过她的肩膀,把她推过去。 “别害羞了,上吧欢姐!” 乔唯欢:“……” 抢花球的人不少,她被迫推进女人堆,和一帮水灵灵的小姑娘站在一起,觉得自己十分不搭调,脸皮登时紧了紧。 正中央,眼尖的新郎看见乔唯欢,转头和拿着花球的新娘使眼色。 新娘:?? 新郎瞪了她一眼,再看乔唯欢。 乔唯欢:??? 然而新娘懂了,德姆维尔公爵和老爷子达成共识的事,她多少有听说过。乔唯欢是德姆维尔的女人,那这个花球,应该给她。 好歹是那个意思不是? 新娘笑着对攒动的姑娘们喊:“我要抛啦!” 淑女的转过身,捧着花球的手臂渐渐向上,“一、二、三!” 乔唯欢只觉得花球和长了眼睛似的,在半空划出一道笔直的线,直接向着她的脸来了。 她捂住肚子,睁大眼睛后退几步,很怕被拥挤过来的姑娘们撞到。结果后面的人向前挤,她寸步难行,反而还被推着过去,没等她再做什么,眼前黑了一下,下意识的抬手去挡,直接抓住了花球。 旁边没抢到的姑娘,在羡慕了几秒之后,诚心的鼓掌。 “恭喜你啦,看来下一个要结婚的人就是你了!” “对呀,我们很快就要参加你的婚礼了,提前祝福你……” 乔唯欢握紧手里的花球,脑神经被“结婚”两个字清浅的刺了下,有点疼。 她迅速整理好表情,露出个大方的笑,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新娘说:“谢谢。” 正要离开,回身的时候,对上身型挺拔的曲阳。 曲阳长得高,肩膀有些年轻人未曾全部展开的清瘦,目光纯粹明亮,白净的脸有点红,几分紧张的勇敢,迈开大步上前。 乔唯欢直觉不好,飞快垂下眼睛。她悄然背身,打算避开曲阳,免得出风波,但曲阳喊她:“欢姐!” 这一声喊得,本来云里雾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曲阳是奔着她来的,现场的焦点立刻成了他们,好奇的人们不由自主的让出条路。 乔唯欢走不成,尴尬的戳在原地。 曲阳呼吸沉重地走到乔唯欢面前,果断的单膝下跪。 “欢姐,我比你小,总拿你当前辈看。上次跳舞的时候,你撞进我怀里,我突然发现你不是前辈,你是女人……” 曲阳知道今天的婚礼会见到乔唯欢,特意提前一晚背好台词。然而现在上了场,居然忘光了。他想了一阵,直接从兜里掏出绒布小盒,打开了举到乔唯欢眼皮底下。 “我不会说好听的,但是欢姐,我觉得我挺靠谱的,会对你很好,那你能考虑下……不对,你能不能嫁给我?” 刚刚见证了一对新人的仪式,突如其来的又见到了这个,现场的气氛倏地变得热烈,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喝彩声。 乔唯欢却像是被九天之外一道焦雷糊了脸,彻底懵圈。 ……求婚? 在这种场合?! 乔唯欢深感奇幻,抬眼看曲阳,忽而被那双眸子里的赤诚灼疼了。 这还是个大男孩,演艺圈里千丝万缕的人际没有缠住他,老天也没有给他任何磨难,他还保留那颗大胆争取的心,不惧前路,悍然争取。 话语越单纯,心思越坚定。 …… 贺正骁遥远的伫立在人群之外,单手放进西裤口袋,英挺的面目隐带笑意。 可他周身的气场太震人,冷硬刚冽,不张扬的威慑,压得附近的人快要喘不过气。 那双眼睛里的含义过于深重,越过重重人影抵达中央,几乎不剩什么分量。 乔唯欢毫无所觉,她一门心思都放在怎么样委婉的拒绝上。然而这么多人在看,不管她怎么迂回,曲阳都会被伤了面子。简单直接,反而能减低伤害。 她清了下发紧的嗓子,平和的说:“曲阳,我有男朋友。” 曲阳把戒指向前递递,“我知道。” “……那你还?” 曲阳露出八颗牙齿,“欢姐,我刚问你能不能给我机会,你说可以。” “……” 刚才曲阳和她说了几句话,她没走心,这下麻烦了。 乔唯欢犯了愁,曲阳看她犹豫,抬手拍拍自己心口,信誓旦旦的说:“欢姐,我喜欢你,我说以后会对你好也不是假的。你要是不信,我明天可以把我名下的动产不动产都改到你那,公证一下算婚前财产……要是还不行,那你提要求,我全都照做,你就是要天上的太阳我都给你摘下来!” 乔唯欢:“……” 不,她一点也不想要财产和太阳,而且为什么是摘太阳而不是月亮? 周围,有不明真相的人开始起哄。 “这么有诚意,嫁给他吧!” “是啊,还特意选在这种时候求婚,答应吧!” 一片善意的哄笑声中,乔唯欢乌黑的眼睛,直视曲阳像是能发光的眼睛,“曲阳,我不能答应你。” 曲阳脑子里“轰隆”一声,愣愣的问她,“为什么?” 乔唯欢什么也没说,轻轻摇了摇头,脚步微动,竟然转身走了。 曲阳有些急,正要从地上站起来去拉她,肩膀上突然一沉。他抬起头,对上轮廓深邃的男人,喜怒莫测的眼。 对方单手压着他的肩膀,另一手抬起,修长的指在绒布小盒上一按,尔雅的合上了。 人群不明缘由地寂静下来,男人低缓磁性的嗓音便显得格外清晰。 “多谢厚爱。” …… 乔唯欢脚步匆匆的离开,上车之后,发现手里还拿着花球。她顿了下,慢慢的把花球举起来,放在鼻尖底下嗅着。 团簇的玫瑰是高雅的白色,美好的寓意将它的芬芳淬得更为浓郁,几乎有些醉人了。 忽而车窗被人敲了敲,她神经过敏的丢开,花球在副驾驶座上弹了两下,叽里咕噜的掉下去了。 乔唯欢紧张的转头,跟着咬了下嘴唇。 深色的车窗外,贺正骁慢条斯理的摘下手套,长指屈起,分明的骨节轻轻在车窗上叩了两下。 “乔唯欢女士,你忘了东西。” 车门没锁,贺正骁风度彬彬的拉开车门,手指徐徐展开,露出躺在掌心的银色耳坠。 乔唯欢摸了下耳垂,左侧耳垂还真的空了。她拿起耳坠,垂着眼睛戴好,闷声说:“谢谢。” 其实还想说点别的什么,可她找不到最合适的语言,说最恰当的话。她能感觉到男人压在她脸上的目光,愈发不安的扭紧手指,眼睛左转右转的,不太敢看贺正骁的表情。 没人关车门,也没有人说话,两个人默契的等。一个等对方认错,一个等自己的愧疚和不好意思打完架,最后再决定干什么。 贺正骁干脆不疾不徐的点了根烟,寡淡的烟草味飘然而至,夹带了他身上特有的,阳刚甘烈又优雅迷人的成熟男性的味道。 乔唯欢细细的拧起眉,向后缩了缩,直接关车门。 半路被男人拦住,夹烟的长指扳住车门,另一手不轻不重的捏住她的鼻尖。 “没别的想说了,嗯?” 乔唯欢被堵了呼吸,抬眼看他。 那一眼几乎把她所有胶着在一起的千头万绪都包裹进去,后悔的柔软的,还有藏得很深的不安,以及零碎的试探,最后所有的一切化为一捧清澈的黑。 乔唯欢瓮声瓮气的问:“我妈的态度出现了变化,她在打听我的事,虽然只有一句话,但是她之前对我没有任何好奇,现在这样,证明她开始有‘女儿’的意识,对不对?” “推测很合理。” “可能你的方式有问题,但是有效果。” “方式有问题,就不会有效果。” 乔唯欢张开嘴唇呼吸两口,小声说:“你说的对,是我太武断。” ……道个歉,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 话音刚落,乔唯欢就觉得鼻尖上的力道变大了。 贺正骁唇角微弯,手上轻轻动了动,惹得乔唯欢的小脸跟着晃了两下。 “收尾不对。” 乔唯欢鼓了腮帮子,瞪向男人线条流畅的下颚。 然而她有错在先,不管言语多强硬,态度上已经服了软,剩下的就是任由人揉捏。 她瘪了脸颊,小声说:“……我错了。” 第一卷第96章:蛇牙(6) 乔唯欢低眉顺眼的、异常乖顺的眨眼睛。 “你生气是对的,是我做错了。贺先生、德姆维尔、公爵大人,我有罪,我道歉。” 贺正骁:“……” 他深邃的眉目舒展开来,露出一点真实的笑意,随后松开手指,微微弯腰,不着痕迹的把人困在驾驶座上。 “这么乖……说说错在哪?” 随着男人的靠近,乔唯欢不由自主的上身向后,抬手撑住车座。 “我没弄清楚事情就和你发脾气。”太耍性子了。 她说完之后,发现肩背宽厚的男人没有挪动的意思,牢牢地霸占了由外投进车厢的半扇明光,眼眸幽深地注视她。 ……这条不对? “错在那天说的话太难听。”伤到男人尊贵并且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 贺正骁低声笑了,以一个赞许的口吻夸她,“太笨。” 乔唯欢:“……” 她成了炸毛的小狮子,开始去推男人温热的胸膛,“我不猜了不行吗?” 那点子“狂风暴雨”落到身上不疼不痒,贺正骁轻松的抓住她的手腕,再把人抱下车,笔直的长腿关上车门,把女人锁进迈巴赫的后车厢,打包带走。 忠叔不在,贺正骁亲自开车。他手臂搭上车窗框,重新戴上手套的长指安稳地掌握着方向盘,夜色的眸偶尔抬起,从余光里扫见女人安静下来的眉眼。 乔唯欢正望着自己的指甲,明显在神游太虚。 “欢欢。” 女人被惊回神,蓦地转过头,与刚刚截然不同的情绪没来得及彻底掩饰,有半缕砸进男人的眼底。 乔唯欢呼吸慢了,克制住表情,笑盈盈的问他:“怎么了?” 足足半分钟,贺正骁都没有说话。他不发一语的望着她,用一种深沉静谧又包含着深意的眼光,像是在描摹她精致的轮廓,也像正在一点一点的掀开她的面具,去窥探她正摇摆的思想。 乔唯欢心底发虚,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她攥紧手指,潮湿的手心在座垫上留下一块小小的深色痕迹。 等到她的表情快要僵掉,贺正骁才说:“脸色太差,瘦成什么样了?再瘦下去,你就是男人的噩梦。” 乔唯欢:“…………” 她这辈子第一次听见这么高端的埋汰女人的话……还说她舌尖带刃,贺正骁比她毒多了。 然而之前纷乱的心思,也随着这一句话沉了下去。 迈巴赫停下,贺正骁长腿迈开,替她打开车门。 乔唯欢见鬼的看着机场来往的旅客,“……来这里干什么?” 贺正骁解开她的安全带,不徐不疾地说:“度假。” 乔唯欢摸了下耳朵,没听明白的:“什么?” 大手落在她发顶,与之而来的,是男人寒凉的唇。他在她的眉心轻轻一碰,不由分说的把人拉下车。 平时如影随形的西装男们不知道藏在哪里,偌大的候机室也没有其他人,只有乔唯欢和贺正骁。 乔唯欢坐着和方舒瑜发微信,交代了一下工作,再一抬头,看见男人的背影。 贺正骁面向纯透明的玻璃窗,不知道在看什么,笔挺的身型仿佛坚不可摧,凛然沉稳的矗立在窗前。 在见到一辆悄然停于机场外的黑色的车时,他唇角勾出优雅而恰到好处的弧度,然而乔唯欢敏锐的察觉到,他周身藏匿的很深的肃杀与凌厉…… 那辆车里,戴了墨镜和口罩的男人用目光梭巡他要找的目标,然而看了半晌,也没有见到人。 他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 ——姜总,德姆维尔临时去了机场,等一下我会去查他去了哪里。 等待回信的过程里,男人拉下口罩,拿起纯净水瓶喝了口水。 透过透明的塑料瓶和水,可以看见男人周正的唇齿,和他只剩下小半的舌。 乔长洲。 在舌头被割掉之前,他从没有想过,人不能说话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尤其是在依靠口齿一步步爬上去之后,失去了声音和地位,他的痛苦又会被放大多少倍。 手机开始震动,乔长洲接起电话,听那端的姜林昌冷冷的说:“确定他回来的时间。” 德姆维尔的落脚处确定了,姜林昌这么说,就是已经准备好动手的意思。 乔长洲点了一下话筒,用这点细微的声响回答了对方一个“是”。 然后他重新戴上口罩,泰若自然的下车,穿过大厅去服务台,通过手机打字的方式来向服务台询问。 偶尔衣袖上滑,手腕内侧的黑色若隐若现。 没有舌头又怎么样?就像那条盘踞的大蛇,即便被割了森凉的蛇信,它还有淬毒的尖牙。 …… 登机之后,乔唯欢发现飞机上也只有他们两个。她调整了下角度,好让自己的坐得更舒服点,忍了又忍,没忍住,问旁边的男人,“你这样不如直接开飞机,还免得安检什么的麻烦。” 贺正骁解开大衣上唯一的扣子,尔雅地脱掉外套,“国内的对空掌控是绝对的,你是想让我上天被武/装部队射成筛子?” 乔唯欢拿起杯子遮住翘起来的嘴,眼睛弯起来一点,“我以为你无所不能,原来你也有做不到的事。” “嘲笑我?” 大手轻轻捏住女人的尖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贺正骁不轻不重的问她:“没人能无所不能,我做不到的事有很多。” “比如?” “比如摘个太阳给你。” 那口气,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乔唯欢张了张嘴,“……你刚刚看见了?” 她自己没当回事,贺正骁也是不提不念的,她以为他不知道,敢情他知道? 贺正骁松开她,顺便把她拿来当掩饰的杯子拿走。 “反应太迟钝,他送花的时候你就该预料到,他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乔唯欢睁大眼睛,“……公司每天收到的花是曲阳送的?” 她都不知道,这男人怎么知道的? 喔,她懂了,方舒瑜想了解送花人的身份,只有通过和对方直接对话的方式。然而贺正骁不需要,他想要查人,有千八百万种方法能知道。 贺正骁端着她刚用过的杯子,毫无避讳地抵上性感的唇,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温水。 “不经风浪的人,世界观很特别,天真、好奇都没有泯灭的男人做出这种事,很合他的逻辑。接下来他也不会死心,会继续给你送花,但是会亲自送到你眼前,更有可能送上他所说的财产,以此证明他的真诚。你想彻底拒绝他,找我帮忙是最好的办法。” 乔唯欢别开脸,斜着眼睛看他。 波澜不惊的神情,稳如泰山的气势。 “一个合格的绅士,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对女性的在意,他会生气,会做出一副吃醋的样子,让女人开心点。” 贺正骁长指微顿,他放下杯子,骨节分明的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上膝盖。 “欢欢,合格的绅士不会生气。” “那你不合格了,你气过好多次。” “有你和我闹脾气的时候多?” “我怎么就是闹脾气……不对,你刚刚变相的承认你不是绅士了。” 贺正骁眼眸深沉的垂下,十分不绅士的,将目光弹进女人薄薄的衣领之内。 乔唯欢默默捂胸,低头吃瓜。 瓜是新鲜的,只是她最近的口味真的变得奇怪。不是挑嘴,而是在不应该产生妊娠反应的时候,吃到一些平时吃惯了的东西,会觉得反胃。像上次的油条和这次的瓜,她都不能再碰。 偏头看了眼阖目的男人,好像是睡着了。乔唯欢轻手轻脚的去了洗手间,确定关好门之后,她弯下腰,脸色控制不住的发白,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拧开水龙头,把压抑的干呕声一并冲走。 等到胃里的难受平息下来,她扶住水台,虚弱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迄今为止,她仍然觉得不甚真实。 因为从来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样的,对于即将要做母亲的事,她很恐惧。 然而从最初的慌乱里镇定下来,她竟然渐渐的有了一点期待。 孩子…… 乔唯欢轻柔的摸着自己扁平的小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光有多温柔,那是母性特有的喜悦和满足。 她未必会做一个很好的母亲,但一定会倾其所有的去爱他,不让她的孩子尝到和自己一样的辛酸。 只是,孩子的事,要告诉贺正骁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犹豫,但是心里始终有个奇怪的声音在提醒她:不要说。 为什么? …… 飞机抵达的目的地是四季如春的k市,乔唯欢在踏出机场的一瞬间,领悟了贺正骁的意思。 没记错的话,她手上的电影拍摄地就在k市,还答应了导演要过去客串。这几天电影就要开拍了,她本来也打算要过来一趟。 原来是为了公事,不过这屁大点儿事,值得贺正骁亲自跑一趟? 乔唯欢懒得想太多,先贺正骁几步踏出大厅,伸臂做了个拥抱的姿势,迎接k市指数优加的空气。 恰好一辆车“轰隆”而至,拉风的小跑在她旁边停下,残余的尾气喷了她满脸。 乔唯欢掩住嘴咳了两声,再一抬头,发现小跑停了一排,车门齐齐打开,一群油光水滑的年轻人跳下来,二话不说的打开后备箱。 第一卷第97章:蛇牙(7) 打头的车上也下来人了,乔唯欢抬起墨镜仔细一看,居然是梁二少。 这货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人模狗样的从车里捧出几个纸兜,看上面的logo,里面全是奢侈品。 梁二少有点着急,火三火四的拎着东西直起腰,冲着跟来帮忙的兄弟们喊:“快点快点,她飞机要到了!!” 那帮志同道合的兄弟纷纷从后备箱里拿出东西来,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还有端着一盆花瓣的。 乔唯欢怕被来来往往的人撞到,稍稍退开一点,冷不防梁二少扭头,看见她先是眼前一亮,后来觉得有点眼熟,很快:“我艹怎么是你?快滚滚滚,冰冰看见你就来气,你赶紧走!” 乔唯欢:“……” 这可真霸道,机场又不是他家的,他还能管得着她?再说贺正骁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要等他出来。 梁二少看乔唯欢不动地方,烦躁的推她:“听不懂人话啊你,让你走还不走!” 乔唯欢向后躲开梁二少的大爪子,脊背忽而抵上一堵坚硬宽厚的胸膛。 贺正骁抬臂,自然地环住娇小的女人,另一手轻松的捏住梁二少的手臂,再不轻不重地甩开。 “半分钟不看着,你就能惹麻烦出来。” 乔唯欢憋屈的仰头,瞪了男人分明的下颚一眼,小声抗议:“我没惹麻烦。” 搭在她细腰上的长指捏了捏,乔唯欢神经反射的蜷起手指。 她有了孩子,细腰和平坦的小腹便成了敏感区域,天然的有了保护意识,轻轻一碰也会感觉格外强烈。 贺正骁垂下眼眸,目光落在她轻颤的眼睫上。 对面,梁二少一脸懵的瞅瞅高大伟岸的男人,反应了半天,“……你哪跑出来的?” 梁二少那个脑子,智商常年离家出走。小脾气一上来,他就会变成横冲直撞的小霸王。 这么多人在,梁二少觉着贺正骁落了他面子,当时就不好了,撸一撸袖子,直接过去,口气很硬的喊:“不是,跟谁俩呢你这是?小爷的手也是你能甩的……跟你说话听不见啊?来来来,你瞅小爷一眼!” 贺正骁还真的看了他一眼。 他缓慢地抬眸,深黑色的眼底不带情绪,什么都看不清,然而梁二少冷不丁的一个哆嗦,脊背发寒,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跳出来了。 跟来的兄弟们发现情况不对,纷纷过来摩拳擦掌,一副要干架的气势。 突然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急而不乱,有条不紊地由远及近。 再一转头,一排西装男浑身肃杀地把他们团团围住! 这帮小纨绔没怎么见过这种阵仗,只觉得这帮西装男身上的彪悍锐利有点吓人,看起来不是他们能干的过的,顿时萎靡了。 梁二少左右看看,咽了下口水,虚张声势地说:“干什么你,要打架?我告诉你,小爷不好惹!你今天要是敢动手,小爷明儿就让你站不起来!“ 对面的男人神色不变,好似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身后却传来一声冷冷的“哼”,跟着,他的肩膀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住,沉重的力道赫然压弯了他的背。 梁二少一个不稳,差点摔倒,慌乱的扭头,怒火冲天又慌乱地:“尼玛——” “乔唯欢!” 周若冰才出机场,就撞见这一幕,本来没想过来,然而她几乎是一眼便从人堆里认出,那个戴着墨镜的、被男人抱着的女人是乔唯欢。 她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墨镜后的眼睛瞪得很圆,径自拨开西装男和纨绔们,脸色铁青的说:“我可真够倒霉的,哪都能碰见你!” 乔唯欢眨巴下眼睛,“我觉得你还会更倒霉。” 那部电影的主要女性角色是周若冰来演,乔唯欢对此毫无芥蒂,因为这个角色挺适合她的。不过前期她没有出面,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是制片,还会去片里客串一下。 不知道周若冰在片场见到她的时候,会是个什么表情? 周若冰拧起细眉,“你什么意思?诅咒我?” “冰冰!” 这边,西装男的动作稍微迟滞了下,梁二少立刻扑过去,什么乱七八糟都忘了,把周若冰抱了个满怀亲个没完。 “冰冰我错了,你知道我最爱你!我给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啊!好几天没见着你,打电话还拉黑我,你不知道我都想死你了……” 周若冰余光瞥见,乔唯欢露出个不忍直视的表情,把脸转开了。 她身后的男人高大挺拔,轮廓深邃,一身冷肃的抱着她,唇边一点笑意,似乎只对怀里的女人展露。 周若冰再看梁二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脸色难看去推梁二少的脸,“你滚开!道歉道歉道歉,你道了那么多次歉,哪一次改了?有用吗?” 梁二少没皮没脸的抱着她不撒手,猛朝兄弟们使眼色。 这些人反应奇快,立刻开始了动作,撒花瓣的撒花瓣,放音乐的放音乐,轰轰烈烈的热闹极了…… 乔唯欢拉着贺正骁上车,车子发动时回了下头,看见周若冰把盛花瓣的大盆扣在梁二少的脑袋上。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音,觉得最近的阴霾短时间的消退了,眼角眉梢都轻快了不少。 车子徐徐穿过市区,踏过这座城市的暖秋,停在了一处安静的温泉山庄外。 ……还真是度假? 不过山庄里又是没有其他客人,贺正骁这是多硬气,去哪哪清场。 入住的地方在半山腰,乔唯欢跟着贺正骁,在侍者的领路下去到住处。 不得不说,贺正骁选的地方是很好的,房间的布置是很标准的和风,小细节的处理也很到位。 南面的院子外有温泉池、圆润光滑的石台,以及一丛清隽的竹,别致的静谧,瞬间让她安宁下来。 乔唯欢换了宽松的浴袍,想下去泡一会,抬头瞥见贺正骁。 他同样换了浴袍,长腿优雅地交叠,半躺在竹椅上抽烟。松散的前襟底下,麦色的胸膛和肌肉的轮廓若隐若现,腰间一点白色,也不能让男人特有的慵懒和性感打了折扣。 他腰上的伤还没彻底痊愈,不能下水。 那就看戏似的,用意蕴深刻的眸光,等着看她下水? 乔唯欢笑眯眯的把手放到细腰上。 贺正骁长指抬起,烟放到唇间。 女人一点一点的解开系带,刻意放慢的动作,纤细白净的手指,饱满的指甲在动作间,会透出一点晶莹的亮光。 小手继续向上,徐徐拉开浴袍的边,露出细白精致的肩膀,和一根细细的泳装肩带…… 浴袍底下的泳装很保守,胸和臀全部遮上,只能从玲珑的线条里看出她的好身材。 女人还回过头,冲他小得意的眨了下眼睛,随后才下了温泉池。 贺正骁被逗笑了,他枕上小臂,慢条斯理地吸了口烟。 她不知道,她半露不露的时候比全脱了更勾人? 如火如荼的夕阳收起光幕,昏暗的夜色悄然笼罩,乔唯欢还在泡。 水温不高,她把脸埋进水下,朝水面上吐两个泡泡,然后冒出半个头,乌黑的眼睛望向男人的位置。 这么长时间过去,贺正骁也不嫌累,姿势都没换一下,还坐在那。 见她探出头,贺正骁不咸不淡地提醒:“两个小时,再泡下去你就皱了。” 不用继续泡,她现在已经皱了…… 乔唯欢没吭声,重新钻进水里。 平静的水下忽而起了阵动荡,她在水里转身,看见男人笔直的长腿迈开,居然亲自下来抓她了! 乔唯欢飞快的从水里钻出,披上浴袍,乱七八糟的系紧带子,“……我泡完了,去喝点牛奶。” 脚步匆匆的离开,在外面和侍者要了热牛奶,想了想,怕牛奶的味道也会刺激,最后换成清淡的柠檬水。 坐到椅子上开始打电话,问问剧组开机仪式是几点,沟通了些小事宜,又翻开邮箱,看方舒瑜发来的邮件。 乔唯欢忙忙碌碌的,一坐就坐到半夜,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继续找事情做。 …… 贺正骁躺在柔软的棕垫上,手臂抬起,垂眸看了眼腕表。 十二点。 喝什么牛奶这么长时间,挤牛奶都够了。 大手掀开薄被,起身亲自去喊人回来睡觉。 等找到女人,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大概她在这里是真的放松了,一觉睡得很沉,连男人弯腰把她抱起来都不知道,兀自香甜的睡着。 侍者迎面而来,低下头,“先生……” “嘘。” 两条手臂用来抱女人柔软的身子,贺正骁低声止住侍者的话,棱角分明的下颚一点,示意侍者下去。 轻手轻脚的把人放到棕垫上,再把她遮住脸的长发拂开,贺正骁徐徐起身,关上拉门,大步离开。 走廊上,极其轻微的脚步恰好于此时停下。 崔承川懒洋洋的叼着烟,漫不经心的脸挂了层硬气的胡茬,浅淡的青色晕于狭长的眼下。 “姜林昌上套了。” 他呼出道白色的烟雾,哑着嗓子说:“他以为你在调虎离山,在西边设了埋伏,准备等你回去的时候下手。” 第一卷第98章:蛇牙(8) 贺正骁沉眸看了眼拉门,不发一语迈开长腿。 崔承川眯了眯眼,抬步跟上,“姜林昌也是够本事,什么人都敢弄到这来。事情闹不好就是国际问题,他自己谁也跑不了,敢玩这套,狗急跳墙的姿势真够难看。” “不是狗急跳墙。” 贺正骁沉沉地坐进大班椅,劲瘦的手臂撑住扶手,长腿斯文的交叠点地。 “看姜林昌这么些年用暴戾来藏尾巴就知道,他的城府不比谢三浅。混得不如谢三,不过是没必要比他更出风头。” “……嗯?” “姜林昌是他的人。” 崔承川慵懒的神色敛了起来,倏地郑重了。 他? 曼彻斯特那个?! 八竿子扯不上关系的两个人是一伙的?!! “很惊讶?” 贺正骁半阖上眼,深刻的眼皮褶皱沉重地压下。 “‘蒙德兹’基本落实,姜林昌现在动,不合理。他能当众给老爷子下跪,不是不能忍的,突然不符合逻辑,会是什么理由?” 崔承川眸光微闪,蓦地想到曼彻斯特的那条杂种猫。 他没办法像贺正骁一样,眼眸开阖间,疏密有度的大网便在脑海里浮现,自上而下地俯瞰错综复杂的局面,把每一条线路所延展出的树形描摹清楚,再从中选定最合逻辑的线路。所以他只能查探消息,不能统领全局。 现在经过贺正骁的点播,他想到那边他压着打,刚解决完,这里就换了风,快速紧密的无缝对接,不太可能是巧合。 崔承川嗤笑了声,他半张英俊的脸被昏暗的廊灯眷顾,半张掩藏于漆黑的长廊,明晖交替着现出的轮廓,一点幽峻的森然。 “他的人,那就不用手软了。” 黧黑的夜永远不能剔除,身披战甲的也不全然光荣。功成名就的背后,总会有隐/秘且尖锐的野兽在咆哮,凶狠地守护悍然矗立的高楼。 然而贺正骁却说:“先软了,让他们动。” 崔承川:“……” 对面,男人修长的十指交叉,优雅地动了几下,平和的说:“这是一次试探,他们需要得到结果,才敢放下心倾巢而出,给我致命一击。” 而后他才能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就像他的棋路,国王先动,并不只是为了身先士卒。 崔承川双手放进裤袋,似笑非笑的含着烟,“简单,小蝴蝶放飞,他们立刻放心,再拿她开刀……” 话没说完,只觉得室内温度直线下降,阴沉沉的冻人。 “……看你舍不舍得。” 贺正骁低缓的笑了。 “不舍得。” 崔承川眉心一跳,不由得抬手揉了揉。 他不意外这个回答,贺正骁对小蝴蝶从来不是对女人的喜欢,但一定会说“不舍得”。 只是刚刚平波无澜的三个字,有些和以往不同的情绪在内。 崔承川不期然的想到夏洛蒂说过的话。 可他到底什么都没说。 另一个房间里,清淡的助眠香料静静地燃着,铺出一室的平和。 乔唯欢一无所知地睡到凌晨,而后自然清醒。 她正枕着男人的手臂,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住了对方劲窄的腰。 离得这么近,他胸膛的起伏和身上冷沉清冽的男人气息,顷刻间占据了她所有感官。 可能是有了孩子的关系,乔唯欢突然有点贪恋这一刻真实的宁静。 她小心的撑住棕垫坐起来,正要掀被,被底的大手准确地拉住她的手臂,不容拒绝地把她拉了回去。 “再睡一会。” 男人闭着眼睛,似醒非醒,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一点慵懒和沙哑,大手一下下温和地拍她的脊背。 “今天你会消耗很多体力,趁现在休息好。” 乔唯欢被拍得发困,打着呵欠问,“……我们要去干什么?” 直到吃了早餐之后离开山庄,跟贺正骁来到海边,乔唯欢也不知道答案。 k市是重点旅游城市,当地海岸受到严密保护,格外的干净清透。 秋冬交际,海天相接,深浅不一的蓝层层晕染,巧夺天工的空旷悠远。细风在海面带动起伏的微波,搭便车的海鸟引颈高歌,为岸边的人送来悦耳的音符。 乔唯欢不由得停脚,半垂下眼睛,感受了会儿这一刻的惬意。 贺正骁同样驻足,回过身,手臂抬起,修长的手指向女人递出,“手拿来。” 乔唯欢:“……” 这口气…… 她朝天翻了个小白眼,“不拿。” 贺正骁慢慢笑了,大方地满足她的小性子,微微躬身牵起她的手,缓慢地在她柔软的指肚上揉捏了一轮,跟着平稳地握在掌心。 踩着温暖的碎沙走了阵,到了一处小山包,贺正骁拉着她上去。 乔唯欢穿了平底鞋,然而不是运动鞋,走着许久,脚腕上有点刺痛。她拧着眉,低头看了眼脚跟,脚步稍微迟滞了下。 贺正骁低头,看见她的眼光所在之处,纤细的脚踝被磨出一块细小的红。 乔唯欢刚回身,肩上便落下带着男人味道的外套,大手还替她拢了拢。 她那么娇小,披着男人厚重的长外套,基本快要见不到人,只剩一张小脸在外。 好像小可怜。 贺正骁背过身半蹲在地,用宽厚的肩背对着她,沉声说:“上来。” 这是她第二次爬上贺正骁的背,那肩膀还是健硕温热的,好似可以拦下所有的风雨。 贺正骁稳稳地背着她,像是没有负重一样,步伐稳健地沿着小路上到顶端,也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 这里的视野更加开阔,仿佛可以看到遥远的大海的对面。 乔唯欢迎风看了会,眼睛有些不明缘由的酸涩,她低下头,乍然看见他们被日光拖长的影子。 一大一小合起来,好像背着壳的老乌龟。 乔唯欢轻轻的笑了,小手挠挠男人的胸口,撩闲。 “你低头看看。” 男人略微垂眸,听她柔柔的问:“你看我们的影子像什么?” 他醇厚的嗓音合风而至,说不出的温存柔和。 “像什么?” 乔唯欢仰头望天,没敢说。 大腿被男人的长指捏了捏,“想什么坏主意了,嗯?” 乔唯欢被捏得直痒痒,小尖牙磨了磨,不甘示弱地朝男人修长的颈咬了口。 出了口气,她就停了没意义的举动,歪着脑袋看贺正骁英挺的侧脸。 她被这半天瓦解松懈,心底不知来由的不安和忐忑悉数跑光,涨满甘甜沁人的归属感。 “贺正骁。” 乔唯欢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我——” 怀孕了。 然而这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她衣服口袋里的电话便不合时宜地响起,吓得她眼皮一跳。 乔唯欢从贺正骁的背上滑下来,摸出电话接了。 没什么大事,剧组那边来了消息,说是要开工了,委婉的问她,大概什么时候过去。 定好时间,乔唯欢挂了电话,再一抬头对上那双夜色的眸,想说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她想,那就再找个合适的时候告诉他。 不过乔唯欢最后也没明白,他们这趟看起来好没有目的性的出行,到底是干嘛的…… 开机当天,乔唯欢素面朝天的参加了开机仪式。 恭恭敬敬的鞠躬上香,折腾了一个早上,第一条戏开拍。她看了一阵,挺好的。 导演为了配合她的时间,特意把她的两条戏安排在今天,乔唯欢便去休息室上妆。 化妆师要往她脸上打粉底,乔唯欢一摆手,指指她的化妆盒。 “用我的。” 化妆师了解的点头,没说什么照做了。 她知道不少艺人喜欢用自己用惯的牌子,不用她们的彩妆。压根没想到,乔唯欢是怕一般彩妆的成分不适合孕妇,特意买了一套纯天然的彩妆。 这边上好了妆,乔唯欢看了会剧本,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用力打开,“砰”地一声撞上墙壁。 “行啊乔唯欢,我真没看出来,你攀上高枝之后越来越有本事了,不演戏开始转制片了!” 周若冰铁青着脸进来,不由分说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阴阳怪气。 她今天来了剧组,才知道制片人是谁。之前她还好奇,名不见经传的公司和制片人,怎么能撑起这么大投资的电影,肯定是哪个大人物悄然运作的。 千想万想的没想到,居然是乔唯欢傍着金主折腾的! 她听说之后那个气,气得想骂人,不来和乔唯欢撕一撕,简直对不起她自己! 然而乔唯欢一改脾气,眉眼淡淡的合上剧本,拍拍旁边的木椅扶手,“师姐,坐。” 周若冰眼冒火光,“什么师姐,谁是你师姐?你少恶心我!” 乔唯欢扫了眼门外周若冰带来的小助理,笑着说:“关门,让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小助理瞅瞅脸色难看的周若冰,关门了。 等到休息室只剩下她们两个,乔唯欢伸了个懒腰,“我喊你什么你都听着恶心,那我还不如按照自己想的来。” 周若冰冷笑了声,踩着细高跟过去,一把抢过乔唯欢的剧本丢在地上,“乔唯欢,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脸的。” 她双手还胸,扬着下巴,目光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你不是清高,不傍男人?现在改了原则,人家给你够多,你就跑去傍了?自打自脸,你贱不贱?” 乔唯欢表情不变,朝她摊手:“是啊,傍了,你咬我吧。” 周若冰没想到她居然承认得这么爽快,冷不防的噎住了。 “你……你还真的傍了?!” 第一卷第99章:蛇牙(9) 乔唯欢无奈的看她一眼,“……你进来就说我傍金主,我现在承认你又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师姐,你到底要闹哪样。” 那口气,竟然让人觉得她是在哄小孩子。 “咱们俩撕了多少年,你和我装好人,有意思?” “装好人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我是很真诚的想要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话我问你才对!” 周若冰逼近她,俯视她平静的脸,“我问你,你是制片还让我进组,什么意思你?想半路找茬把我踢出去坑我?乔唯欢,有什么招你明着来,别和我弄阴的!” “没招,角色不是我定的,导演和编剧都说你合适,我没有理由不同意。再说半路换人会增加成本拖延进度,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乔唯欢一本正经的说:“而且我也觉得角色很适合你,你也能演好。” “你放屁!” “……师姐,这种事你也干过。” “你!!!” “好了师姐。”乔唯欢喝口水润润嗓子,“反正你明天就见不到我了,消消气。” 一口一个师姐的……说好的撕呢? 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周若冰感觉乔唯欢像是被附身,不可置信地退开两步,仔仔细细的看乔唯欢的脸。 有段时间没出现在屏幕上,现在见到本人,才能看出她比从前瘦了不少,微表情也有变化。 从前她是笑面虎,牙尖嘴利气死猴。现在脱胎换骨,美是更美了,但过于醒目的艳丽悄然褪去,眉目很是平和,美得不刺人了。 周若冰觉得她像团棉花,骂她得不到回应,完全撒不出气,反而更堵得慌了。 她阴沉着脸离开,憋屈至极,故意不关门。 乔唯欢没有半点火气,抬手摸摸小腹。 吵什么吵,又没有深仇大恨,多浪费她情绪…… 过了半个小时,服装师来送戏服,一件朴素的旗袍,质量还挺好。 乔唯欢准备换衣服的时候,把旗袍拿起来抖了抖,然后就看见旗袍腰侧开叉的位置,有个若隐若现的小口。 仔细扒开看了看,小口明显是人为割开的。穿上走几步,小口周围的线会被拉松,坏掉的地方会越来越大,露出大腿和打底裤。 这坏使的太失水准了…… 乔唯欢有点想笑,拎着旗袍去找周若冰。 刚刚走到周若冰的休息室外,还没敲门,就听见里面清脆的拍桌声。 小助理怯怯的退开一步,胆战心惊的瞅着发火的周若冰。 她以为在旗袍上做手脚,周若冰会挺高兴,兴致勃勃的说了,没想到反倒让周若冰对她发脾气! 小助理憋屈的红了眼睛,“冰姐,我也是想替你出口气……” “我用得着你替我出气?” 周若冰扇扇手,狠狠地瞪着小助理。 她已经足够憋屈了,听见小助理说完,当时就没忍住,现在更是越看她越膈应。 就算坑乔唯欢,她也要光明正大的来,徒手撕裙子,谁要这种下作的事? “恶心巴拉的……正好,你今天刚做满两个月,现在就走,我不用你这种人当助理……” 门外,乔唯欢听那两个人一个火气冲天的骂,一个哭哭啼啼的求不走,想了想,拎着旗袍回去了。 拍完两条戏,在剧组留到晚上,顺便参加了聚餐。 一桌气氛良好,只有周若冰黑着脸。 圈里人都知道周若冰和乔唯欢不对付,大家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因为这种事觉得尴尬,该吃的吃,该聊的聊。 乔唯欢吃的少,早早放下筷子,和桌上的人聊电影。 周若冰听她的喘气声都会闹心,“哗啦”一声拉开椅子,转身就走。 到了餐厅大门,正要出去,恰好有人推门而出,迎面而来的香风和不着痕迹的贵气,让周若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随后她神色一顿。 满身富贵的妇人同样顿住脚步,看见周若冰,眼神登时冷下去,雍容的脸上挂了不经掩饰的尖酸。 没有多余的话,直接扬起手,重重地煽在周若冰脸上! …… 饭局如火如荼的进行,乔唯欢游刃有余地和人谈笑,桌上突然有人“咦”了声。 这点动静吸引了别人的目光,大家扭头去看,发现周若冰站在餐厅门口,对面一个中年妇人指着她的鼻尖,看表情,不像在说好话。 乔唯欢挑起眉,不轻不重的放下茶杯。 梁夫人,梁二少的妈。 据说梁二混账能活到现在,全靠他那个本事的妈,让他在梁家顺顺利利的长大,不止没被梁老先生打死,还疼得和眼珠子一样。 这种女人,往往很难是个好相处的。因为把儿子放得太高,就会对儿媳妇格外挑剔和苛刻。 何况周若冰还是不是她儿媳妇,就已经让她儿子丢了莫大的脸。 当众把盆扣到她宝贝儿子头上,谁给周若冰的胆子?! 梁夫人收回手,声音尖细的说:“我儿子看得上/你,我这个当妈的不想管,你倒是挺有心思,敢让他在大庭广众底下丢人?你哪来的脸?” 周若冰捂着半张脸,胸口压着老血。 梁夫人一直瞧不上她,她知道,偶尔碰见要冷嘲热讽的酸脸给她看,但对方从没有一次做得这么过分。 她觉得餐厅里的目光已然全部扎到身上,这个人,她丢大发了。 然而梁夫人根本不肯放过她,理了理盘好的头发,端庄的姿态,讥诮的口吻。 “这年头有些戏子就是上不得台面,天天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勾人,还要用欲擒故纵那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就和我儿子玩这个……” 话没说完,梁夫人就看见一道纤细的影子过来了。 乔唯欢笑眯眯的站定,大方客气的说:“梁夫人,好久不见。” 梁夫人被打了岔,暂时放过周若冰,“……是乔小姐啊。” 她十分怀疑的想,两个人不在一个圈,年龄跨度又大,真心没见过几次,上次在酒会上碰到是在几年前来着? 这么个关系,乔唯欢过来干嘛的? 梁夫人一扫捂脸的周若冰,顿悟了——这是来看笑话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梁夫人乐了,正要来两句,拉着乔唯欢一起埋汰周若冰,就听见对方惊奇的看向自己的脖颈。 “夫人这条项链好精致,是什么牌子的?” 梁夫人下意识的摸摸项链,得意的笑了下,“上个月去法国拍的,还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瞧着漂亮就拍了。” “怪不得看着这么有味道,是个古董吧?” “可不是,第一眼我就看上了,听说这块宝石有几百年了。” “真的?这么独一无二的东西,多少钱也值了。” “还行吧,没多少钱,千八百万的东西……” 乔唯欢这一套曲折婉转的夸和不着痕迹的引导,成功把梁夫人的注意力拽到了炫耀上。她看着口沫横飞的梁夫人,弯着眼睛听得很认真。 梁夫人说着说着,回过味来,有点说不下去了。 这特么的,现在重新骂人还来不来得及?能接上刚才的气势吗? 乔唯欢看梁夫人的神色变了,笑着邀请她坐下来,两人好边吃边聊。梁夫人一点不想坐,用眼刀剜了周若冰一下,仪态万千地和乔唯欢约好下次一起去逛古董市场,兴致不算太差地走了。 乔唯欢拍掉袖子上的褶皱,转头,周若冰正神色复杂地看她,心头的千滋百味,全部反馈到了脸上。 “……你刚才是帮我?” 乔唯欢张大眼睛,指着自己鼻尖,“我做得这么明显,你没看出来吗?” 周若冰:“……” 她竟无言以对! 扫见餐厅外的车,乔唯欢嘴角翘了起来,“这么个女人当你婆婆……你有点心理准备吧师姐。” 说完推门离开,直奔车窗半降的车子,拉开车门上车,躺到后座舒服的伸懒腰,“吃太多了,胃胀。” 轮廓深刻的男人垂眸看她一眼,长指在她扁平的肚子上捏捏。 “吃了多少?” 乔唯欢下意识的紧张了半秒,很快放松下来。 她最近被惯出了毛病,懒洋洋的侧躺,狗胆丛生的脱掉鞋,两只白净的小脚搭上男人的长腿,很有勇气的晃了晃,故意不去看贺正骁的表情,掰着手指数:“我想想,两碟年糕,一碗脊骨汤,啃了半桌骨头……” 小心的睨了下男人,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刀削斧凿的侧脸线条,被一星半点深邃的笑意柔和。 “我这么能吃,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 贺正骁微妙地弯起唇角,幽深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滑下,修长的指沿着她纤细的小腿一点点向上,嗓音低沉沙哑,“我看看……” 在他的手碰到裙子边之前,乔唯欢受惊般弹起来。 耍流氓这方面,她是服了他。 默默挪了挪地方,离贺正骁远点,被他一把捞回去,不轻不重地搂着。 这个男人身上明明没什么味道,却总是能让她目眩神迷。 “贺正骁……” 乔唯欢向男人坚硬的胸膛里缩了缩,做了次深呼吸,轻声开口:“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乌黑的眸子抬起,看见男人的目光扫过手腕上的表,随后大手抬起,一下下地顺着她的长发,“要说什么,嗯?” 第一卷第100章:蛇牙(10) 乔唯欢眨了下眼睛,“……你赶时间?” “我们今天回去。” …… 上了飞机,乔唯欢略感疲倦地睡了会。醒来之后,她眼睛发涩,浑身酸软,好像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架。 眼皮小幅度的跳,一下接一下的,让她心烦意乱。 踏上b市土地的那刻,k市那几天似真似假的安宁,瞬间被这座国际都市的喧嚣冲散。 尤其是在机场外见到崔承川时,乔唯欢几乎是猛地清醒过来,眉心重重一跳。 崔承川半倚着车门,漫不经心的含着烟,和她打招呼,“哟,小蝴蝶。” 乔唯欢看他一眼,没吭声,很快垂下视线,弯腰上车。 崔承川摸摸下巴,朝贺正骁递过去个眼神:我惹你家小蝴蝶了? 挺拔的男人根本没甩他一眼,长腿迈开,直接上车。 白色的迈巴赫毫无预兆地发动,后面的黑色小车尽忠职守地跟上。 崔承川没了支撑,懒洋洋地站直身,踩灭苟延残喘的烟蒂,旋即大步迈上他自己的车。 一行车缓慢地开向市区,没有走那条去那栋半山别墅的必经之路。 来往车流被国道的开阔疏散,各式车辆有条不紊的和迈巴赫擦肩而过。 在其中一段路上,一辆白色的厢货车不合时宜地停在匝道上。 有车从这条匝道上路,瞧见车灯全熄的厢货车,差点撞上去,司机十分愤怒的鸣笛。 厢货车之中,货车司机皮肤黝黑,对那些声音充耳不闻,垮塌的肩膀没有动半分。 直到耳朵上的蓝牙耳机里传来冷酷的声音,他才动了下眼珠。 “还有十公里。” 货车司机抬手发动车子,却依然没开大灯。 他哑着嗓子说:“知道了。” 视线稍稍倾斜,瞥见鸣笛的司机愤怒的脸。 对方摇下副驾驶那侧的车窗,朝他喊:“你妈地有病啊?车停这里,不怕被撞死啊?!” 中年的货车司机,慢慢的收回了目光,历经风霜的脸庞上,挂着异样的平静。 仿佛他与这个世界毫无干系的平静。 …… 迈巴赫里,忠叔不发一语地开车,刻板的脸比平时更为肃穆,苍老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倒车镜,似乎是在确定什么。 贺正骁长腿交叠,戴着手套的长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膝盖,幽邃的目光第二次扫向腕表,冷沉地开口,“慢点。” 忠叔应了一声,相当自然的降低车速。 乔唯欢不动声色的,把他们言简意赅的对话收进耳朵里,放在腿上的手指紧了紧。 手背上忽而被男人的大手覆盖,缓慢地拉过去。 “在想什么,嗯?” 和他的掌心不同,他的手指总是带了点寒凉,就和他的嘴唇一样。 乔唯欢的心被那点凉意刺激得砰砰直跳,她要不断的调节呼吸,才能压住心底沉甸甸的下坠感。 “我们不回去吗?” “回。” “现在这条路不是回去的路。” “我们要回另一个地方。” “我想回之前的地方。” 贺正骁略略垂眸,对上她乌黑的眼睛。 女人正在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他,柔软又坚硬。 她太聪明,聪明的不可思议,可以看清很多常人看不清的事,也会被自己的聪明带进固执里。 “欢欢。” 贺正骁倾身,冷冽的男性气息将她笼罩,嘴唇和她的鬓角一触即分,磁性的嗓音在安静的空间里久久不散。 “听话。” 乔唯欢倏地抬起头,她动作太快,不轻不重地撞上男人凌厉的下颚。 “贺正骁,我真的想回去。” 贺正骁长指微顿,就在此刻,忠叔出声提醒:“少爷,莫里斯先生已经下了国道。” 崔承川的车和他们分道扬镳,潇洒自若地飞奔而去,却并没有开远。 他把车停在路边,下车,习惯性的摸出烟点上,隔着徐徐升起的烟雾,半眯着眼睛望着过道上连绵的车灯。 崔承川从来不会怀疑贺正骁,无论他做什么样危险的决定。 如果贺正骁没有以身犯险的果决,他也不会彻底的折服于德姆维尔。 只是这一次,车里还有个小蝴蝶。 她不知道贺正骁要干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这次的事有危险。 换做平时,她也会紧张,但会配合贺正骁,因为这是他们默契的约定。 然而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有了孩子,还是她和贺正骁的孩子。 生命太过于脆弱,成年人的布局对没有出世的孩子来说,是不能经受的危机。 乔唯欢抬手摸上肚子,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贺正骁。” 她稳了稳心神,强忍着四肢百骸里流窜的凉意,放轻了声音说:“我哪都不想去,只想回去。回你那里也行,我的公寓也好,只要别绕路,我害怕……别把我带进危险里,就这一次……” 她声音太软,前所未有的低姿态,没有假装,是她最不肯轻易泄露的脆弱的一面。 贺正骁轻轻的抱起女人,把她放到腿上,拂开她颊边涤荡的发丝,扳住她的小脸,迫使她抬起低垂的眼睫。 “欢欢,你害怕什么,嗯?” 乔唯欢脸色发白地攥紧男人的袖口,却被冰冷坚硬的袖扣硌疼了手。 男人低下头,以高挺的鼻梁摩挲她秀气的鼻尖,语调平缓的说,“记住了,没有危险。有我在,你也不需要害怕。” 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好像乔唯欢看见的都是错觉,是她过度自保产生的臆想。 乔唯欢也真的希望自己想多,她认真的看男人英挺的面目、喜怒莫测的夜色的眼眸,可还是不能停止纷乱的心思。 “……我能信你吗?” 她看见男人笃定的笑了下,大手在她发顶揉了揉。 而后下一秒,忠叔便出了声:“少爷,来了。” …… “来了。” 货车司机听见耳机里的声音这么说,然后他摘掉耳机,顺着半开的车窗丢出去。 厢货车在匝道上猛然加速,甚至没有过渡阶段,油门被司机一踩到底,不堪负荷的引擎发出一声悲鸣,沉重的厢货车倏地弹了出去。 那个小小的耳机,在车轮的碾压下支离破碎。 它接下来会被不停经过的车辆,不经意的碾压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它彻底化成齑粉,被b市冷硬的秋风吹散,从此了无痕迹。 货车司机面无表情地继续加速,在距离匝道口很近的位置,他清晰的看见了国道上飞驰而过的车,感受到他和这些车拉近距离的速度有多快,用这个速度相触,必定血肉模糊。 但他没有停。 直到厢货车的蹿出匝道口,白色的迈巴赫正好路过! 迈巴赫发出尖锐的刹车声,跟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动荡——厢货车的车头精准地撞上迈巴赫的右车身! 忠叔早有准备,第一时间打轮,争取避免最大的冲击。 后车座上,在撞击即将发生之前,贺正骁长腿抵上车座,迅速的翻过身,有力的手臂将女人紧紧地揽住,把她全头全尾地罩在怀里,用宽厚的肩背挡住一切意料之外的可能。 乔唯欢被罩得严实,看不见外面的一切,只能在失衡的动荡里,听见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以及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 她愕然的睁大眼睛,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倒流进大脑,不可置信的想:居然是车祸? 贺正骁在等的就是这个? 他真的就不怕任何意外发生吗?确定不会出现任何预料之外?! 巨大的冲击让两辆车相贴着滑出,险之又险地擦过另外一辆高速行驶的路过的车,直到撞上围栏才停下。 迈巴赫的强悍程度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经过忠叔改装的安全性堪比要塞。被厢货车直愣愣地撞上来,迈巴赫丝毫无损,车窗都没有破。 反倒是厢货车,车头已然凹陷,几扇车窗四分五裂。 货车司机的下半/身夹在变形的车舱里,一条腿被方向盘和驾驶座紧紧地夹着,脆弱的骨头已然被夹断。 他不知疼痛地握紧方向盘,两只眼睛还在盯着白色的迈巴赫。滚烫的热流从额头蜿蜒而下,染红了他黝黑的脸和他的视线。 跟着他脚底微动,更重地踩下油门! 车里,乔唯欢感觉动荡渐渐停下,神经依然紧绷。 心理带动生理反应,她的小腹在抽搐,针扎一样的疼。 乔唯欢咬住嘴唇,更紧地攥住贺正骁的衬衫,“贺……” 忽而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犹如夜枭的最后一声嘶喊,凄切地截断了她的话。 刚刚的撞击似乎只是前餐,现在才是正菜。 紧贴着迈巴赫的厢货车不要命地继续向前顶,摇摇欲坠地要将他们的车横着顶出围栏! 而围栏之下,长长的斜坡之上,未经打理的草丛枯萎艾艾,陡峭的坡度令人心惊胆战! 左侧车门被围栏顶住,不能打开。右侧,那引擎声还没有停,撑着迈巴赫没有滑下长坡的围栏却已经变形,一点点挣扎着松懈! “少爷……”忠叔的老脸终于稳不住了,他回过身,“看情况他们是要下杀手。” 贺正骁牢牢地抓紧车门顶上的扶手,另一手雷打不动地按住女人的脊背,半侧过脸,深黑的眼眸看向车窗外。 这么雷霆万钧的时刻,他还是不紧不慢的,不见任何急乱,甚至大手在女人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就在此时,第三声巨大的轰鸣不期而至。 第一卷第101章:蛇牙(11) 这是一场注定要流血的博弈,却只会流一方的血。 厢货车不要命的向前顶,企图把迈巴赫顶出围栏之外,让他们顺着陡峭的长坡翻滚而下。 要是得手了,司机就赚了,可能德姆维尔和他的女人会死在车里,最差的结果也是他们会动弹不得地趟上几天。 然而贺正骁身边的人从来不少,货车司机的时间也只有那么几秒。等这点时间过去,跟在迈巴赫后之的黑色小车迅猛地过来,“轰隆”一声撞上厢货车的腰,把它横着撞了出去! 厢货车笨重地倾斜了下,而后第二辆黑车撞过来,将它彻底掀翻在地,远离了迈巴赫! 接连不断的撞击让来往的车辆肝胆俱颤,有些车已经远远的停下,热心的司机们飞奔过来,跟着蓦地停住脚。 十几个彪悍的西装男迅速跳下车,肌肉虬结的手臂扶住迈巴赫,闷头使力,动作整齐的解了迈巴赫的危机。而后他们满身肃杀的拉开千疮百孔的厢货车车门,拖出半残的司机,不费任何力气的把人按到地上。 司机没有动,四肢软垂,了无声息。 西装男翻过他的两只手腕,没见到纹身。又探了下脉搏,没动静。 “先生……” 西装男们整齐的半跪于地,“人死了。” 没有人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不管是这些跪在地上的西装男,还是已经断气的司机。 交警很快赶来,红蓝交加的屏障隔开了大批围观群众的好奇探视,肇事现场仍然是一地兵荒马乱。 跟着赶过来的梁大队长拧着眉头,踹开差点踩到血迹的小弟:“注意点注意点,保护现场!” “是!” 小弟绕开跑远了,梁队苦逼的咬住烟嘴,锐利的目光投向正打开车门的男人。 德姆维尔公爵碰到车祸,不用老爷子说,窦厅直接让他过来。要不是窦厅现在不在b市,肯定就亲自来了。 然而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车祸,上头和他们如临大敌,这位公爵却仿佛全不挂心,周身含蓄冷沉的优雅丝毫未散,平稳地弯下腰,伸臂抱出车里心有余悸的女人。 乔唯欢吓得不轻,脸色是被冷水冲刷过的惨白,嘴唇轻轻地抖着。 这场车祸太过惊险,导致围观群众颇多。乔唯欢好歹是个公众人物,这时候露面不太妥当。贺正骁便用外套把她罩起,只留出一双低垂的眼在外,长腿迈开,稳稳地抱着她上了阿斯顿马丁。 梁队深深地吸了口烟,抬脚过去,抬手拦了下要关上的车门。 对上那双黑得深沉的眼,梁队破天荒的不自在起来,轻咳了声才说:“德姆维尔公爵,根据地上的痕迹来看,初步可以断定这起车祸不是偶然,有可能是谁想要刺杀你……” 车里,始终纹丝不动的乔唯欢,眼睫轻轻地颤了下。 梁队把“刺杀”两个字说得稀松平常,显然他也明白,地位越显赫,承受的风险就会更多。 他知道有会有人想要德姆维尔的命,却不知道贺正骁本人也是这场车祸的促成者。 贺正骁刻意放慢车速,是为了迎合对方的联络速度,好让厢货车能够精准的撞上来。 那在此之前,他又是做了什么准备,让别人顺理成章的认为他会走这条路? 乔唯欢打了个冷战,全身克制不住的冰寒。 在他们在k市的时候,或者说他们上飞机之前,贺正骁已经布下迷阵,等着对方闯进来。 难怪那几天没见他干什么,出人意表的轻松悠闲,每天除了撩她就是宠她。 她竟然还相信了,以为他真的不会让她再危险。 她有了孩子啊,她不怕出事,孩子呢? 接下来她又要经历多少次同样的凶险?她可以避开一次,那两次、三次的危险都可以避开吗? 那个男人亲口说过,平安顺遂是偶然,他又怎么保证自己的每一步棋都可以下对? 喔,她忘了,他不会下错棋,只是她始终走在棋盘上,富贵由他定,生死在天命…… 就像那个撞过来的司机一样。 乔唯欢有点想笑,眼眶却在发酸,只能狠狠地闭上眼睛,抖着手环住肚子,一点点弯下腰,把额头抵在前车座的靠椅上来遮表情。 这点动作立刻吸引了贺正骁的注意。 面目英挺的男人绅士地听着梁队的口头建议,视线却微微转开了,大手一下下轻柔的拍她的背,低沉和缓地哄她:“还在害怕,嗯?你可是敢碰枪的人。” 乔唯欢紧紧地攥住身上的外套,不吭声。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贺正骁了。 这个男人,看的够多想得够深,心太大,所以人情刻寡。 孩子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她早就清楚的意识到这点,只是因为喜欢他,就一次次的麻痹自己,希望他能对她有一点真心…… 贺正骁略微垂眸,女人露在大衣外的手指在颤,指节发白。 吓成这样,不合理。 幽邃的眸冷沉下去,大手关上车门,把一脸黑的梁队关在车外,抬眸对忠叔吩咐:“去医院。” 这三个字成功惊醒了缩起来的女人,让她蓦地抬起头,“不去医院!” 去医院就会知道她怀孕的事! 贺正骁极重的目光压过来,平波无澜的,仿佛能窥见她的恐惧。 凛冽的碎风从千疮百孔的胸腔穿过,乔唯欢克制住的牙关的颤,压住通体的冷寒,用了极大的力气的去抱男人的劲腰。 “……我就是吓着了,没受伤,回去行吗?太累。” 贺正骁长时间的凝望她,就在乔唯欢快要绷不住脸色的时候,他终于沉声开口。 “忠叔,回去。” 忠叔转过头,“少爷,回……” 贺正骁抬起手,修长的指捻起女人被冷汗挂在额头的碎发,“东郊。” 忠叔在心里叹了口气,“……是。” 这种情况带乔小姐去新家,她确实不会觉得有多惊喜…… 回到别墅,乔唯欢强逼着自己吃了饭,跟着很快爬上床。 等到男人一身清冽的从背后环住她,她硬忍着没动。 当日渐晚来的晨光穿透窗帘的缝隙,乔唯欢浑身僵硬地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搬开腰上的手臂,轻手轻脚地爬下床。 匆匆洗漱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卧室。 很快的,车子的引擎声便在院内响起,而后逐渐远去。 贺正骁缓慢地睁开眼,深黑的眸子里,全然没有刚睡醒的不清晰。 大手掀开被子,慢条斯理地坐起,理了理身上的睡袍,从柜子上拿起根烟。 “忠叔。” 两秒之后,忠叔敲门进来,“少爷,您喊我。” 长指拨动火机磨轮,橙黄的火焰弹跳而出。贺正骁却没点烟,“咔哒”一声,缓慢地合上了火机盖,拿开了唇间的烟。 “把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换回来。” 他要知道,她不同寻常的害怕的理由是什么。 …… 乔唯欢去了乔妈那,她很少这么早回来,到宅子的时候,全无准备的傅妈和李嫂都很意外。 乔妈更加意外,当时她正在喝粥,看见乔唯欢回来,脸色微妙的变了,轻轻放下手里的汤勺。 乔唯欢脚步一顿,却还是过去了。 “……妈。” 乔妈闭了下眼,到底还是应了一声。 “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没吃饭吧,坐下吃点。” 乔唯欢松了口气,拉开椅子坐下,陪乔妈喝粥。 吃完之后,傅妈要扶乔妈上楼,乔唯欢笑着放下碗,“妈,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我陪您出去走走?” 话里的小心翼翼,听着让人心里难受。 傅妈陪着笑,撺掇着说:“夫人,饭后消消食也好。小姐也是难得回来一次,您不是念了她好几天吗?就让她陪你出去走走吧。” 乔妈到底还是同意了。 乔唯欢扶着乔妈,慢慢地走出院子,低眉顺眼地和她说话,偶尔聊到有意思的,乔妈也会给面子的,露出一点笑意。 直到她们来到视野开阔的平地,远近景象一览无遗,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乔唯欢和乔妈挑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乔妈灰蒙蒙的眼睛望向别处,突然就问她,“欢儿,你和莫西临怎么就分开了?” 她是前几天才知道,她的女儿早就和莫西临取消了婚约,闹出来的动静还不小,还上了报纸。 那一刻,乔妈的心思十分复杂。 她蓦地醒悟到,她对这个女儿的关注,实在少的太刻薄了。 乔唯欢被乔妈和缓的态度砸的心口发烫,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睛。她抱住乔妈的手臂,把头轻轻地放在乔妈的肩膀上。 “性格不合就分了,没别的什么。想着你知道了也是跟着我闹心,干脆就没说。妈,你别怪我……” 乔唯欢在乔妈肩上蹭蹭,连着蹭了好几下,给乔妈蹭的直痒痒。 “你啊……” 乔妈犹豫了下,还是在女儿的手背上拍了拍。 她心有千结,一时半刻的,对乔唯欢这样也就是极限了。 然而乔唯欢似乎已经看见她和乔妈之间的罅隙,正在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弥合。 她闻着乔妈身上清淡的味道,抬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轻柔地抚摸着。 半晌,她试探地问乔妈:“妈,你想去别的城市看看吗?” 乔妈灰蒙蒙的眼睛愕然地睁大了,“……别的城市?” 第一卷第102章:母强(1) …… 下午三点。 许钟书双手放在裤袋里,英俊风/流地迈着长腿,走在某间会所的走廊上。 有长发披肩的女服务生低头路过,许钟书轻轻地挑起眉梢,漾起一点带桃花的笑,抬臂一拦,“美女,青竹包厢在哪儿?” “美女”抬起一张稀松平常的圆脸,含羞带怯地指向走廊尽头:“那、那边,我带您过去吧。” 许钟书眨了下眼睛,夸张地行了个礼,“那就劳烦美女带路了。” 推开包厢门,许钟书有点愣。 这会所的包厢名字挺雅致,其实里面都是娱乐室,青竹厢是带客厅的套间,外面的大客厅有沙发加音响,用来k歌。里面有牌桌,能打麻将。 这会儿,牌桌旁边只坐了一个人。 乔唯欢看见许钟书,淡定地放下茶杯,“来了?” 许钟书瞅瞅没第三个人的包厢,关上门,“就你自己?我们玩二人麻将?” 乔唯欢把码得整齐的牌推乱,一脸平静的说:“等一会,还有几个人。” 话音刚落,方舒瑜推门进来,许钟书扫了一眼,正要下意识地微调了坐姿,马上脸色一黑,僵住了。 方舒瑜的私服从来不会低于四个颜色,导致她行走间,像一团流动的调色板。 看见麻将桌,方舒瑜微微张大嘴,“老板啊,我这么穷,你还让我陪着打麻将,你于心何忍……” 第三个来的人是傅明朗,最后是韩以柔。 不到十分钟,麻将桌已经坐满了,还多出来一个人。 傅明朗机灵地拉开椅子站起来,“韩姐,你们玩,我给你们伺候局。” 韩以柔一把将傅明朗清朗的身板按回去,愁眉苦脸的说:“还是你玩吧,我连红中发财白脸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就不和你们凑热闹了……” 那边,许钟书已经适应了方舒瑜的五彩缤纷,而后迅速的回过味来。 他和傅明朗、韩以柔不熟,倒也知道这两个人。现在这么一看,包厢里的人都是乔唯欢的至交,或者说是信得过的人。 打个麻将,用这样? 感受到许钟书的视线,乔唯欢偏头,“看我干嘛?” 许钟书敛了表情,“唯欢,你是不是有事?” “是有一点,才特意让你们都来。” 一句话,成功让包厢里的气氛静了下来。 乔唯欢抬起头,平静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一一转过,最后笑了下。 “我要出国,暂时不会回来,大概有一段时间没机会和你们碰面,就想着今天拉你们出来聚聚。” “什么情况?!”韩以柔微微睁大一点眼睛,快步过去,有点急的问:“欢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好端端的你突然出国干什么,还暂时不回来……” 在场这些人里,韩以柔是最了解乔唯欢过去的人,冷不防想起什么,两簇小火苗从眼睛里喷出来,“是不是许——” 许钟书敏感的动动眉尖,韩以柔扫见,硬生生的止住话音。 “不是她们。”乔唯欢拉着韩以柔的手,安她的心,“是我自己想走,和我妈一起。这个事情不算容易,我要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走。” 韩以柔蓦地噎住,就连其他人也沉默下去,显然大家都明白这个“他”是指谁。 乔唯欢从包里拿出一沓东西,摊在桌上,朝许钟书那边推了推,“小师弟,这是我手上不能转移的固定资产,我带不走,想把它们处理了,按市场价的一半抛售,但是不能现在卖。我把这些东西放在你这,等我走了之后,你把这些东西卖了,或者你感兴趣,自己留下?” 许钟书抬手按住五花八门的文件和产权证,难得一见地缄默了,拧着眉不答话。 乔唯欢知道他们担心她,然而时间有限,她还有很多事要说,当下便开始交待,“我想出国,还要麻烦你们帮我一点忙……” 与此同时,贺正骁正坐在沉奢的真皮沙发上,长腿优雅的交叠,修长的手臂慵懒地搭上沙发靠背,上身缓慢地向后。 对面,西装男恭谨地垂头汇报:“先生,乔小姐身边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见过特殊的人。前段时间,她在公寓几乎足不出户,偶尔出去也是下楼买些生活用品,乔小姐的助理方舒瑜见过她两次,每次来都会带花……” 他顿了下,小心的觎了眼自家先生平波无澜的神情,“那些花最后都被方舒瑜带走扔了,乔小姐没留。” 然而他家先生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已然大成,他说了这个消息,贺正骁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 “细节。” 西装男想了想,“方舒瑜那天应该是感冒了,在药店买了好几盒药。” “买了什么药。” “治伤风、感冒、咳嗽的药。” “买了多少。” “前后两次,一共十八盒。”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提了下衬衫领口,忽而长指略微一顿,深邃的眸光落到西装男身上。 “两次?” “是,方舒瑜先是去了乔小姐的公寓,后来她离开,不到半个小时又回去了,这两次都有带感冒药过去。” “两次买的药都是一个类型?” 西装男想了想,点点头,“是一个类型。” 当时方舒瑜大刺刺的拎着透明的塑料袋,里面的药盒上,大字写的很明显,他们也看得清楚。 贺正骁搭在椅背上的长指,轻轻地点了一下。 感冒药不需要吃十八盒,而且,方舒瑜特意折回去,那应该是送比同类型的药更有意义的东西才对,不然她的折回就会变得很没意义。 可见方舒瑜回去,不是为了送药。 贺正骁抬起夜色浓重的眸,低沉的开口:“去查查,方舒瑜那天还去过哪、和谁接触过、买过什么东西……” 乔唯欢从会所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她在那里吃饱喝足,顺便还洗了澡,一路开车回到贺正骁那,干脆什么都不用再做,直接便可以爬床睡了。 然而在楼下从忠叔那里得知,贺正骁在楼上,半掩的书房门后又是黑漆漆一片,显然贺正骁是回了卧室。 乔唯欢径自去了客房,开灯,想看会电影熬时间。手指在墙壁上摸索了一阵,堪堪碰到开关,忽而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温热有力的手臂揽住。她条件反射的全身一僵,很快松了口气,“……你吓了我一跳。” 没有开灯的客房里,窗帘紧紧地拉着,将夜色不着痕迹的遮挡在外。 彻底的黑暗里,每一处感官都格外敏锐。 当她的脊背抵上墙壁,男人温热的气息压下来,乔唯欢几乎是在一瞬间察觉到,男人周身含蓄的炙热和欲/念。她心一跳,下意识的抬手去推他,“等一等,唔……” 剩下的字眼被男人的唇封住。 贺正骁这个人,接吻的时候是很有分寸的。他游刃有余的撬开她的齿关,柔软的舌尖在她的口腔里一寸寸扫过,攻城略地的意味并不浓重,但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触到她的敏感点,引起她的颤栗,卸掉她的抵抗,渐渐开始心甘情愿的回应。 然而这次,她抵抗的时间有点长。 呼吸被压制,乔唯欢受惊似的张大眼睛,费力的别开脸,气息不匀的说:“先、先开灯吧,太黑了。” 贺正骁半侧过头,以挺峻的鼻峰摩挲女人秀气的耳廓,低哑绵长的声音充满男人的极致性/感。 “以前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小,怕黑,嗯?” 乔唯欢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只觉得包围她的温度和气息快要把她淹死了,滚烫的冲刷她的神经。 她环住肚子,平复掉心底的潮涌,小声说:“有点……” 耳垂突然被不轻不重的咬了下,乔唯欢半边身子瞬间麻了,狠狠的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下一秒,男人一只大手便轻松地抓住她用来隔开距离的双手,就着暧/昧的姿势低下头,嘴唇精准地落在她的脖颈的蝴蝶。 “欢欢,你的身体不是这么说。” 他吻住蝴蝶瑟瑟的翅膀,熨帖的用唇安抚它,听着女人压抑克制的轻/喘,低低的笑了声,“看不见让你更敏感,你看……” 乔唯欢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或者说她对这个男人没有抵抗力,撑到现在,已经快要耗光力气。 她很恐惧,很怕再继续下去,顺理成章的和贺正骁做了。 孩子才一个月不到,现在做/爱很危险,她不能。 “放开……” 手腕被握着,乔唯欢只能仰起头,用紧绷的小腿去踢男人的长腿,“贺正骁,我不想做。你听见了吗?放开!” 微微提高的音量终于让男人停下动作,乔唯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就被贺正骁托着胯抱起来,脚尖全然离地,全身只有他的手臂可以用来支撑。 两个人的身体几乎全部贴在一起,每一处的变化都可以被对方感受到。 “忍这么辛苦,还在嘴硬?” 他身上的荷尔蒙太热太重,连同饱含深意的低笑一起,灼得她浑身发颤,两腿发软,“不是晚睡就是早睡的避开,忍了大半个月,现在不让你避了……欢欢,有点心理准备,今天晚上你躲不开。” 乔唯欢心慌意乱的推他,没用,干脆一咬牙,两手狠狠地抵上他腹部还没有完全消肿的伤口。 第一卷第103章:母强(2) 头顶的呼吸猛然凝住,坚硬炙热的胸膛一瞬间变得紧绷,乔唯欢气息不平的歪过身子,左脚刚一着地,飞快的推开男人。 “我说了不做,你不能强迫我……” 乔唯欢去摸房门,可屋子里太黑,刚才的动作让她丢了方向感,这一下反而更加摸进了房间里。 换做平常,贺正骁确实不会强迫她。 他对她极尽温柔,不要求她做任何违背本心的事。 但今晚…… 小腿不知道绊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到腿骨,乔唯欢腿上一麻,护着肚子跌到了柔软的地毯上。她要爬起来,男人的大手突兀地抓住她的脚腕,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不轻不重的向后一拖。 乔唯欢震惊的回头,只觉得一道伟岸的身躯沉沉地逼近,霸道地将她压在地上,满身危险的欲/念让她快要喘不过气,“不做的理由,嗯?” “不想就是理由!” “这个理由不成立。” 大手精准地捏住她的下巴,乔唯欢吃了痛,嘴唇不由自主的张开,被男人凶狠强硬的长驱直入。 他似乎动了怒,全然不留情面的攻占她,坚硬地抵住她柔软发颤的身躯。 “贺……放开……唔……” 乔唯欢手上不停的捶打,力气不小。 然而这点力道对男人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他可能觉得麻烦,轻巧地别住她不停乱动的双腿,大手抓住她的手腕拉到高头顶,从旁边拿来个什么,一点点的捆住,而后重新覆上来。 直到裙子被拉开,半个身子被骤然接触到的冷空气冰了下,乔唯欢紧绷的神经“咔哒”一声断了,想都不想的,照着他的舌尖咬了下去。 血的独特的锈味迅速在口腔里弥漫,男人顿住,跟着缓慢地直起身。 乔唯欢痛苦的蜷起来,肺腑里有怒气和情/欲的余温,声音却冷的尖锐。 “贺正骁,你疯了吗?我说了我不想做,不想!” 浓重的昏暗里,乔唯欢看见贺正骁模糊的轮廓,感觉到他带一点凛冽冷意的眸光有形有质般压下。 他的长指状似不经意地搭上她的细腰,缓慢地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打转。 “欢欢,你是不想做,还是不敢做?” 乔唯欢全身一僵,大脑开始不受控制的发麻。 他知道了?! 不对,只有她和方舒瑜知道,方舒瑜不会说,他就不能知道她怀孕的事。 那现在就是他觉得她的反抗太刻意,在诈她! 不行,不能让他继续怀疑下去…… 幸好没有开灯,贺正骁看不见她的表情。 乔唯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的放松身体,搜肠刮肚地寻找说辞,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刻意。 “你不是很擅长猜心吗,你猜我为什么不想和你做?” 她口气很轻,轻的不带怒意,然而话里的讥诮一览无遗。 乔唯欢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缓的笑,沉沉的,好像从胸腔里发出来。 那声低笑又慢慢的拖长,收不住一般,不带任何笑意的连绵,让她胆战心惊,额角青筋不住轻跳。 “非要惹我生气,你就高兴了,嗯?” 贺正骁终于止了笑,低絮似的的口吻,听不出喜怒的一语双关,“欢欢,你想没想过,我猜对的结果你受不受得起?” 乔唯欢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紧紧地抿起嘴唇,不敢答话。她怕她一个不小心,就被贺正骁带进圈套里,不经意的露出蛛丝马迹。 好在贺正骁没有再继续问她,他于昏暗中抬起手,拇指擦掉唇边腥锈的血,跟着手背拍拍她紧绷的脸颊,平和的说:“自己起还是我抱你起来。” 他从来不和怒火中烧的女人吵架,这次也不例外。 反正于他来讲,她整个人都是平整摊开的,想法太好猜。今晚试一试,她这个反应,基本上已经说明了她有鬼…… 乔唯欢一下子变得很忙,她觉得自己有太多事要做。 怎么离开,已经和傅明朗他们研究好了。剩下要处理的琐事里,公司的事算大件。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还有些东西没处理完,公是公私是私,就算要离开贺正骁,也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不负责任。 乔唯欢早早的去公司,在楼下看见了莫西临的古斯特,和莫氏的几个高管。 莫西临一身质地上乘的正装,西裤笔挺衬衫端正,前段时间的颓废被冲散,他又成了贵气迫人的莫氏董事长,而且比从前更沉稳。 远远的看见乔唯欢的车,正要进大厦的莫西临停住脚,让高管们先上去。 乔唯欢停好车,和他打招呼,“来了?” 莫西临替她拉开车门,“你倒不意外。” 乔唯欢礼貌的笑笑,她确实不意外,“蒙德兹”太有吸引力,莫西临被一时的情绪干扰,事后总会清醒过来,只要他不傻,就一定会参与进来。 就像乔唯欢说的,整个项目的后期,她都不会参与,和莫氏的洽谈就与她无关,全部由贺正骁的特助和直接参与者来沟通。 中午饭时,乔唯欢和方舒瑜踏出电梯,正准备去吃饭,看见莫西临在大堂,挺拔的身型、英俊的面目,吸引了不少女性注意。 方舒瑜朝乔唯欢使眼色:老板啊,等你的。 乔唯欢眨眼睛:我造。 方舒瑜比了个大拇指:老板你很行! 乔唯欢摊手:魅力大,没办法。 方舒瑜:……………… 眉来眼去一小阵,而后乔唯欢端正了表情,不和莫西临客气,“谈的怎么样,顺利吗?” 莫西临笑了,“你这个口气,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我公司的人。” 他周到的放慢脚步,和乔唯欢并肩走出大厦,“正巧来了,请你吃个饭,有没有时间?” 乔唯欢弯起眼睛,点头,“好啊。” 都是要走的人了,以后不会再见到,不用太苛刻了。 莫西临反倒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三个人吃了顿饭,方舒瑜全程观摩了她老板是怎么装淑女的,暗搓搓的记下来,打算以后研究研究。 莫西临去结账,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方舒瑜在四周瞄瞄,确定没有第三个人,才说:“老板,你这一走,我们就不一定能再见着了吧。” 乔唯欢拿起餐巾擦擦嘴,“嗯”了一声。 方舒瑜一口气喝了整杯水,跟着重重的放下杯子,仰头看天,“哎,好不容易和你头圆,没圆几天,又要方回去了。” 乔唯欢被逗得,差点呛了气,拍着桌子笑了几声,擦擦眼角挤出来的眼泪,“没事,贺正骁不是那种人,就算我走了,他也不会迁怒你,不让你继续做,顶多问问你而已。” “我不是说这个,你帮我从小偷圈里走出来,我已经很感谢你了。我就是觉得吧……” 方舒瑜用筷子敲了下盘子,清脆的一声“叮”中,她说:“你走了,我这人生又要开始寂寞如雪了,哎,高手的悲哀,喝酒没对手……算了还是不能和你喝酒了,你喝多了太吓人,我的嘴啊……” 门外,去而复返的莫西临放在门把上的手指用了力,分明的骨节寸寸突显。 他在门边长久的伫立,跟着深深的闭上眼,眉目间的涌动一点点平复下去。 吃了之后,乔唯欢没回公司。她开着车,莫西临跟在后面,两个人回了她的公寓。 楼下,乔唯欢让莫西临等一会,按了单元门的密码,莫西临先一步推门,“我送你上去。” 乔唯欢坦然的说:“你在楼下等我吧,毕竟我一个女人,让你上楼不方便。” 莫西临同样坦然的问:“你当我有多禽/兽?” 乔唯欢:“……” 她是不觉得莫西临禽/兽,但是这个事情…… 正想着,莫西临已经迈开长腿,大手顺势放在她脊背上,把她轻巧的推进去,“你要给我拿什么东西?” 人已经进来了,再赶出去不是那么回事,乔唯欢想了想,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拗,由他去了。 她一撩长发,淡定的说:“上次奶奶不是把镯子给我了吗?我想着,还是还给你比较好,意义太重大了。之前有事情耽搁,这事就没说,现在……” 再不还,就没有机会了。 莫西临静静的听着,没有表态。 电梯里空间逼仄,空气不肯流动分毫,凝成一团沉重的静寂。 乔唯欢看着电梯门上映出的倒影,莫西临就那么看着她的背影。 说得再清楚,感情这个东西,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抛开或者开始的,只能让时间把它们磨平,直到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接下来没有什么好再强调的,乔唯欢进门拿了藏蓝色的小布袋出来,在玄关那,递给莫西临。 那袋子那么小,里面的镯子圆润光滑,几乎没什么重量。 莫西临把镯子放进西裤口袋里,手指无意识的,隔着布料摩挲镯子。 乔唯欢低头穿鞋,忽而感觉莫西临的手放到她肩膀上,她不由得抬起头。 “你……” 莫西临剑眉轻皱,克制的情绪已经全然显露,声音微微沙哑的问她:“你真的要走?” 乔唯欢脸色猛然变了,她快步走到门边,乌黑的视线在走廊上打量一圈,最后定在消防通道的位置。 走廊上很安静,不像有人的样子。但是在这里,是看不见消防通道里有没有人的。贺正骁的人一直跟着她,不知道会不会跟上来,听见莫西临的话…… 第一卷第104章:母强(3) 乔唯欢飞快关上门,转头去看莫西临。 不用她再说什么,这个如临大敌的阵仗,已经让莫西临疑窦丛生。 “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乔唯欢蹙起眉,乌黑的眸子郑重地盯着他,“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做任何会让人怀疑的举动,行吗?” 这句话,她和许钟书他们也说过,却没告诉乔妈。她怕乔妈听见她暂时不回国,不像其他人一样,短暂的震惊之后冷静下来,缄口不言。 不问为什么,虽然心里一直在问。 但莫西临不是许钟书,他下颚紧绷,脚步微动,目光倏地变得咄咄,像是要把她的想法逼出来,沉声问她:“我不会说,但是你为什么突然要走?” 乔唯欢抿起唇,英俊贵气的男人在她眼里变成一头固执的牛。 她和莫西临僵持了两秒,最后终于松了口,“我怀孕了。” 莫西临全身一震,猛然缩紧了瞳孔,愕然的目光滑落到乔唯欢抬手抚摸的小腹。 乔唯欢垂下眼,低头去看肚子里还没有成型的孩子。 “我要留下他,所以必须离开贺正骁,不然我不一定能留住。” 她在这个时候突然了解到,当初乔妈在地窖里晨昏不辨、人鬼难分,却还血淋淋的活着的理由。 在乔妈崩溃之前,她甚至是自愿走进地窖,承受她可以预见的难以忍受的一切。不为别的,只因为乔妈想让她的女儿们有一个正常的生活,无忧无虑的长大,于是她便用柔弱的身躯来伺恶鬼。 不管这种选择看起来有多无谓,所谓的为母则强,大抵也就是这样。 莫西临从巨大的震动里缓回神,他垂在身侧的手不停的握成拳再松开,再握成拳。 最后,他狠狠地捏上眉心,嗓音干涩沙哑的问:“你打算怎么走?” “坐船,从湄公河下去,再转到其他国家。” “不行。”莫西临放下手,剑眉皱了起来,“那里太乱。” 乔唯欢点头,“是,但是乱才会有空子钻。直接从国内转到国外,出入都要身/份证登记,很容易查到记录。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要在被人察觉之前彻底的离开。” “其实还有别的办法。” 乔唯欢愣了下,看着莫西临认真的脸色,“什么办法?”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贺正骁终于确定过了自己的猜想。 西装男垂着头,粗糙的大手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单据,一张一张的捋平整,整齐的放到桌上。 “这是方舒瑜那天在药店买的药,药局本身留下的单据复件。” 长指拿起张单据,深邃的眸在扫见末尾的一行小字时,有片刻的凝固,跟着他轻缓地放下单据,上身沉沉地靠上椅背。 粉纸黑字,写得再清楚不过,方舒瑜买了验孕棒。这玩意不太可能是方舒瑜自己用,给谁买的,一目了然。 至于用过之后的结果,通过他昨晚的试探,已经可以知道了…… 西装男站了会,没听见指示,再一抬头,就看见先生对他摆了下手,他便无声的退下。 在静谧的书房里,贺正骁手肘撑在沉奢的桌上,修长的十指交叉,眼眸轻阖,英挺的轮廓不见波动,仿佛要与缓慢流动的空气融为一体。 他静默地坐了良久,而后唇角轻微地弯起,露出一点真实的笑意。 手臂舒展,慵懒地枕在脑后,长指碰到桌上的烟盒,拿着它拉开抽屉,把烟轻飘飘的放了进去。 晚上七点半,几个医生在别墅候着,结果医生们在客厅坐到半夜,也没见该回来的人回来。最后实在有点坐不住,扭头和同来的医生交换下眼色,派出个代表来,想去问问忠叔,他们能不能出去遛个弯,坐的久了腿有点麻…… 正要动,听见沉沉的脚步声,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人懒洋洋的扫了他们一眼,跟着脚步不停的上楼。 五分钟后,忠叔从楼上下来,周到有礼的和医生们说:“非常抱歉,今天让几位白跑一趟,我现在派人送几位回去……” 而乔唯欢早已经到了乔妈那里,和她一起去的还有韩以柔、傅明朗。 她还是没和乔妈说什么,只说要去s市看看韩叔,乔妈也可以散散心。 乔妈和韩叔见过几次,对那个儒雅的大学教授印象不深,不过她知道,她们母女能从中东回到国内,韩叔出了不少力,没什么抵触的应了。 等到乔妈上楼休息,三个人去了乔唯欢的卧室。 进门,韩以柔紧张兮兮的拉上窗帘,然后手势一顿。 从这里可以看见,停在院外的几辆车边,魁梧的西装男们下车来活动筋骨,高大的身躯,是夜色也掩不住的彪悍。 韩以柔担心的回头,“欢儿,明天他们会不会跟着你走?” 乔唯欢坐在床上,给贺正骁发短信,言简意赅的说,她明天去s市看一位长辈,要去三天左右的样子。 屏幕上提示她发送成功,乔唯欢放下手机,惬意地躺上床,“会吧。” 就是没有跟着,她的举动也脱不开暗处的眼睛,不止是贺正骁的人,还有其他的。 “欢儿……”韩以柔不安极了,她总觉得这次的事没那么简单,一种说不清楚的直觉告诉她,好像药丸。 她摸上床,拉住乔唯欢的手,低声说:“不然你们再好好谈谈?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我看他对你不像没感情的样子,你试试和他沟通沟通?” 乔唯欢仰头看灯,一脸平静,“该说的都说过了,没什么好再说的。” “可是你喜欢他啊!你真的要这么走掉吗?” 乔唯欢闭了下眼睛,正好手机震了下。 ——我送你。 乔唯欢拧起眉,重新从床上坐起来,飞快的回:不用,我买了高铁票,和肉肉一起走。 这次没等来回复,大概是他默认了。 乔唯欢舒出一口浊气,抬头,对上一脸担忧的韩以柔,和一看就在想事情的傅明朗。 韩以柔出去倒水,傅明朗揉揉脑袋,“姐,我和你一起走吧。” 乔唯欢看了他一会儿,跟着一巴掌拍上他脑门,“别添乱,想去s市旅游等我走了之后再带傅妈去。” 傅明朗哈哈哈的笑,没再说别的。 他其实是想和乔唯欢一起出国,继续跟着她做事,他相信乔唯欢也能听出来他的意思,所以这么迂回的拒绝了。 也是,他跟着去s市,这事就有点可疑了。不如等乔唯欢顺利离开,安定下来,他再过去…… 这个晚上,乔唯欢没有睡好,很多人也没有睡好。 贺正骁缓慢地摩挲手机屏幕,刀削斧凿的侧脸,高挺的鼻峰有一种险峻的凌厉。 崔承川依着书柜,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说:“还是没说吧?看来就是没打算告诉你。”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抬眼,眼神是静的,眼光是冷沉凛冽的。 崔承川对男人周身缭绕的寒气视而不见,打了个呵欠,火上添油地说:“小蝴蝶偷偷摸摸的,做了不少准备。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在姓莫的旁边放了人,她走了你都不知道……我看她这次是真要和你分。” “呵……” 贺正骁轻笑了声,大手放下手机,尔雅的从椅子上起身,笔直的长腿迈开,缓慢地踱到窗边。 “她说分就分?” 他两手放进西裤口袋,挺拔的身躯立于窗外的夜色之前,平波无澜的面容不见半分怒气,深刻的眸光却是能刺破笼天盖地的夜幕的冷锐。 …… 韩以柔凌晨四点睁开眼睛,小声的去敲乔唯欢的房门,才发现她早就起来了。 乔唯欢精神奕奕,眸底带光,对全新的生活充满期待,哪怕她是要重头再来。然而再差的日子她也熬过去了,以后总不会更差了。 给了贺正骁合理的理由,那她带着乔妈出门就没那么突兀。她拎着小小的旅行箱,里面除了必要的证件,就只有她和乔妈的两套衣服。 乔唯欢戴上墨镜,穿一件褐色的长外套,脖颈和小半张脸掩藏在大衣领子里,基本看不出原型,轻车从简的和乔妈、韩以柔上车,司机傅明朗开车。 平安无事的到了车站,傅明朗把车停下,目送他们进站。 顺利的换票检票,过安检,终于坐上车,韩以柔稍稍松了口气。 乔唯欢却没松下神经,她知道这才是开始。 地道的江南城市s市距离b市,有六个小时的车程,中间会停车两次。 乔唯欢的票买的是到s市的,可她从一开始就没想在s市下车,不然不会特意选择高铁。 在快暂时停车的时候,乔唯欢扶着乔妈去了洗手间。她帮乔妈换上另一件外套,自己同样换了件大衣,甚至把长发全部拢起来,藏在围巾里。大衣里面的小腰包里,放着证件现金和银/行卡,不到必要时刻,她不会碰卡。 从外观上来看,两个人和她们刚上车的时候,大相径庭。不仔细看,很难想到那会是乔唯欢和乔妈。 车子缓慢地停下来,乔唯欢没再回座位,扶着乔妈下车,行李没有拿。 乔妈闻到了不寻常的意味,诧异的跟乔唯欢下车,“这是……” 乔唯欢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妈,对不起,我没有提前告诉你。等我们上了飞机,我再和你详细说……” 第一卷第105章:母强(4) 这处不算大的城市里,只有一个机场,很小,更像是中转站,航班稀少,甚至没有国际航班。 乔唯欢选在这里下车,就是为了从这里出发,和乔妈飞到最南端,再在那里坐船走。 她详细计算过路线,让莫西临找来不同的人买票,然后她会通知莫西临,让他退票,她再用她和乔妈的身/份证快速的买,这样可以精准的买到那两张刚退的票,最大程度拖延购票记录产生的时间。 路程里的每一次周转,所需要等待的时间也很少。 在车和飞机上的时间同样短暂,发生意外情况,随时可以转路。就算贺正骁真的知道,她在去s市的半路下车,然后想要拦她,时间上也来不及。 快要踏出出站口时,乔唯欢略略停脚,回身看了一眼。 车子再次发动,即将缓慢地离开,她似乎能从这里看见,韩以柔正撩开遮光帘,隔着透明的车窗目送她离开。 当初从曼彻斯特离开,她和现在一样,身无长物,唯有血缘相伴。 只是这次,有人牵挂她,会在她离开的时候,投来不舍和惜别的眼光。 乔唯欢没再耽搁,扶着乔妈,匆匆出站。 到了机场,发现机场有点热闹。有一波年轻人,穿着统一的服装,手里拿着可爱的板子,兴奋的等着接机。 乔唯欢遇到过粉丝接机,对这个阵仗不陌生,只是有点纳闷,这么巧会在这里碰到周若冰的粉丝。 他们在等的偶像是谁,不用想都知道了。 受两个人的熏染,周若冰的粉和她的粉经常掐,两边看对方的女神不太顺眼,碰到一起就不会消停了。 乔唯欢垂下眼,安然的扶着乔妈从粉丝身边路过,径自去候机室,没引起周若冰粉丝的注意。 偌大的候机室里不过寥寥几个人,坐了一阵,乔唯欢去给乔妈买吃的。等她回来的时候,眼光不经意的向下,跟着猛然滞住,浑身僵硬地停下脚,不可置信的看着机场外停下的几辆黑色的车。 西装男们快速下车,有条不紊地进入机场,脚下生风地开始梭巡! ……怎么会这么快?! 手指不住缩紧,手里的塑料袋子不堪重负,脆弱的发出几声哀哀的鸣叫。 乔唯欢倒退着离开落地窗,飞快回到乔妈那里,脸色发白的坐下,呼吸不自觉的开始沉重。 她怕的就是这个,不声不响的离开,触怒那个男人的尊严,打乱他的计划……一旦走不成,她会面对什么? 乔唯欢额角的青筋不停的跳,慌乱的鼓噪起来。 现在出去来不及,转航班也来不及,怎么办,走不成了吗…… 突然想到那一群粉丝,乔唯欢蓦地抬头,从包里摸出手机。 周若冰刚刚下飞机,疲惫地踩着高跟鞋出来,远远看见自己的粉丝,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只不过还没走近,手机开始震动。 她十分惊讶的看着屏幕显示的“乔唯贱”,冷着脸着听了电话。 “师姐。”乔唯欢略显焦急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在机场,能不能帮我个忙?” 周若冰冷笑一声,“你长点脸,求帮忙还能求到我头上,脑子呢?” “师姐,我真的很急,就这一次,你帮我行吗?” 周若冰懒得搭理,余光扫见几个进了机场的西装男,要挂电话的手势顿住了。 这群人摘了墨镜她不会认识,但是那一身行头,她在乔唯欢身边见过,看起来像是保护乔唯欢的人。 不过这会儿,西装男们满身肃穆地进来,其中看起来像是他们领头的人,虎臂一挥,“两个人去咨询台,看看最近的航班和刚飞走的航班都去了哪;两个人去楼上和机场的人沟通,调出旅客登记记录,确定乔小姐在不在里面;剩下的跟我来……” ……干什么这是,要抓乔唯欢? “有人在找我,但是我不能被他们找到……我快要开始登机了,师姐,你能想办法帮我拖一拖吗?” 周若冰脸色难看起来,放低了声音问她:“乔唯欢,你惹上大人物要跑路是吧?” “……算是,师姐帮我的话,不会惹麻烦,他们不会迁怒你,相信我。” 周若冰彻底黑了脸,“啪叽”一声挂了电话。跟着她整了整仪容,然后摘掉墨镜。 等了半天的粉丝早就把目标放在她身上,现在看见她露出脸让他们确认,疯狂地开始挥动胳膊:“女神女神……” 这群可爱的粉丝控制不住洪荒之力,差点冲破隔离带扑上去。 周若冰保持端庄的笑,快步走近粉丝们,但是没急着离开,反而留下来和粉丝们说:“你们大老远的跑来,辛苦了。” 粉丝们震惊了,千想万想的没想到,女神这么好相处,还惦记她们粉丝辛苦不辛苦,瞬间燃起了小宇宙,控制不住的沸腾了。 狂热的粉丝群前仆后继的过去,争取和女神搭上话,早早编排好的队形彻底凌乱,连带着小小的机场也混乱起来。 机场保安出动,路过的旅客停下脚,发现有大明星出现,大家不由自主的朝周若冰的位置聚拢,凑热闹去。 在乱七八糟的现场,西装男们扒开一个又一个撞到身上的人,压着脾气抬脚。 然而他们走到哪,周若冰就挪到哪,大部队就冲上来,他们只能继续扒! 从他们发现乔小姐中途下车到现在,已经过去不少时间,再耽搁下去,乔小姐可能会上飞机! 可惜人太多了,短短的路程和西天取经似的,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还没能到地方…… 等到他们一部分人终于绕开大厅,要强硬地闯进候机室的时候,机场保安怒了,直接把他们拦下! 候机室里,乔唯欢清晰的听见外面的喧哗声,她脚步不停,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径自扶着乔妈离开。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上飞机,贺正骁本事再大,不可能让飞机临时降落。 落地之后,哪怕暂时不能出国,她也可以在南边的城市藏一阵,然后想办法离开…… 就在乔唯欢上了飞机的时候,焦急的西装男们还在外盘旋。他们冷硬的和机场保安周旋,企图用语言来沟通。 然而他们擅长的从来不是语言,当下便不再多说,气势冲天地拂开保安们,正要硬闯—— “慢着慢着!!” 远远的,机场高管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站定,气急败坏的指责保安们:“干什么干什么,一言不合就动手,你们不会说话啊?!” 西装男们:“……” 这到底是在说谁?! 高管完全没瞧出情况不对,不明所以的扒拉开还要拦人的保安,回身,朝缓步过来的男人客气点头,“德姆维尔公爵,不好意思,这都是些粗人,平时就很冲动,不知道您有大事,您别见怪……”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弯起唇角,英挺的眉目间有半分笑意,然而熨帖的外套厚重冷肃,优雅的剪裁与线条,捎带了寒凉刻寡的意味。 纯白色的手套轻轻拂过外套领口,他绅士地迈开长腿,由高管领路,去即将起飞的飞机上带人回来。 这不合规矩,但贺正骁总能轻而易举的打破规矩。 …… 飞机上人不多,乔唯欢心头难安的扶着乔妈坐进商务舱,狼狈的扯掉围巾,重重的呼吸了几口。 直到现在,她胸腔里仍然砰砰砰跳个不停。 “欢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妈已经被一连串的匆忙砸晕,直接问她:“走得这么着急,还改了路线,到底是要去哪?” 乔唯欢平稳呼吸,暂时打断思路,小声说:“妈,我碰到一些事,不是很麻烦,但要离开国内躲躲风头。” 乔妈似懂非懂的“啊”了一声,“是闹了绯闻躲风头吗?” 乔唯欢笑了下,“嗯。” 她还是不准备全部告诉乔妈,免得多一个人担心。 空姐过来检查安全带,乔唯欢帮着乔妈扣好,一颗心渐渐的沉下去。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要…… 她想到这里,而后听见飞机上传来:“各位旅客,因为本机的航线与其他航线发生冲突,需要延长起飞时间,给您带来不便,还请谅解……” 机舱里,有旅客开始抱怨,空姐耐心的安抚旅客的情绪。 乔唯欢慢慢的闭上眼睛,在一片嘈杂当中,脸色渐渐的白了下去。 应该不会,贺正骁没那么及时……这只是个意外,虽然航线冲突听起来这么的不靠谱。 然而她的“应该”总是不那么灵。 小腹里开始紧张的弹跳,乔唯欢睁开眼睛,抬手去安抚腹部紧绷的神经,最后实在受不住,她飞快的解开安全带,踉踉跄跄的奔到洗手间,半跪在水台边,痛苦的折下腰。 太疼了,简直难以忍受。 好在没感觉到其他异样,应该真的是心理上的紧张带来的错觉。 狠狠的洗了把脸,在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门,头晕眼花的晃了下。 然后感觉熟悉的气息揽住她,她浑身僵住,抬起眼,愕然的对上夜一样的眼睛。 第一卷第106章:干什么?(1) 乔唯欢条件反射的退开,脚步不稳的扶住座椅,这才惶然的发现,舱里没有别人。 她不知道贺正骁怎么做到的,只觉得脑筋快要不会转,乱七八糟的拧成一团,“……你怎么在这里?” 贺正骁单手放进西裤口袋,唇边一点寡淡的笑意,看不透心思的深沉,略微低眸,不温不凉的眸光就那么落在她身上。 就像她从来没有跑出过他的视线,早已经被他以目光为经纬,将她牢牢锁住,让她寸步难行。 “欢欢,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长指扶上过道两边的座椅靠背,上身微微前倾,带着冷沉的压迫感逼近全身僵硬的女人,“要去别的地方,怎么不和我说,嗯?” 他嗓音又低又沉,带一点温存的绵柔,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乔唯欢却迅速的出了层薄汗。 “我临时决定,忘了告诉你……” 怀孕之后,她眼仁的黑色愈发的纯粹,和脖颈上的蝴蝶交相呼应,衬得皮肤光滑细致的白,任何的瑕疵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好在她皮肤没有瑕疵,现在鼻尖上跳出的细密汗珠便显得格外清晰。 来自男人的不动声色的深沉眼神,侵/略性很深的隐匿其中,沉重的压下来,让那些汗珠不堪重负地颤了颤。 贺正骁抬手,乔唯欢下意识退开半步,被他抓住手臂限制了行动,随后他用指背蹭掉她鼻尖将落未落的汗珠,“现在知道紧张了,嗯?” 何止紧张,根本是在害怕。 就算贺正骁喜怒不形于色,她也能敏锐的感觉到,他是动了火。 果不其然,贺正骁压根没打算听她的回答,便又阖动冷冽的唇,“晚了。” 乔唯欢心尖狠狠一颤,抬手就去推他。贺正骁比她更快,手上轻微的使力,轻而易举的就把她拽走,半路却受到了阻力。他略微偏头,看见女人另一手死死的抱着座椅,眼瞳深黑,脸色苍白,“……我不和你走。” 贺正骁像是轻轻笑了一下,那点稀薄的笑意,筋疲力竭的攀上他深刻的面目,还没抵达眼底就散了。 “最近惯得你无法无天,是不是?” “那你就别惯我!” 乔唯欢费力地去扒钳着她的大手,张大了眼睛,气息不匀地放大了声音,“我也不用你惯我,你让我走就行了,以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不耽误你的宏图大业,你也别来打扰我的市井生活,我们——啊!” 话没说话,贺正骁倏地松了手,她借着惯性向后踉跄几步,忽地又身子一轻,被贺正骁抓着手腕拉了回去。 乔唯欢心有余悸站稳,抬手扶上小腹,抬眼对上男人冷厉的下颚,“贺正骁,我不跟你走!!” 她使了不小的力气挣扎,然而对于贺正骁来说不疼不痒,他稳稳地迈开长腿,直接把她带下了飞机。 停机坪上,居然停着他的迈巴赫,旁边还有一排西装男,以及满头大汗的机场人员。 瞥见不停挣扎的女人和满身冷峻的男人,不太敢抬眼睛,非礼勿视的眼观鼻鼻观心。 乔唯欢不停的喘,她还裹着外套,外热内更热,贴身的衣服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水淋淋的冲那个头也不回的伟岸身影喊,“你放开……别人说的话只要不合你意,你都听不见是吗?全世界都要听你的,你是霸王吗?” 贺正骁突兀的停了脚,回身看了她一眼,眸底浓稠的夜里,含着噬人的凶险。 乔唯欢心头一凛,失神的功夫,便被他塞进车里。 商务舱里,乔妈久久不见乔唯欢回来,其他旅客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她不安的坐在座位上,正心焦的时候,正装周整、文质彬彬的忠叔进来商务舱,对乔妈躬下/身,“乔夫人,乔小姐身体不适,已经和少爷回去了,少爷让我来送您回去。” 乔妈狐疑的盯着忠叔刻板的脸,“……少爷?” 忠叔想了想,随后眼角略微抽搐了下,说了个乔妈印象最深刻的:“……贺老师。” 乔妈恍然大悟,却没放下心,反而更警惕地盯着忠叔。 忠叔巍然不动,任由乔妈盯着。 半晌,他听见乔妈狠狠的倒吸了口冷气,颤声问他:“你、你们是不是英国人?” 忠叔诧异的抬眼,对上乔妈隐含惊惧、火气以及零星怨恨的脸。 她突然就扑过来,攥住了忠叔平整的外套,拔高了声音喊:“从英国来,骗我说什么老师……你们究竟是谁?接近我们是要干什么?!” …… 车厢里一片死寂。 乔唯欢冷眉冷眼的去看车窗外,尽力压着情绪,“你要带我去哪?” 旁边的空气寒凉且沉重,没人应她。 乔唯欢深吸口气,问前面开车的助理,“我妈还在飞机上,你们把我带走了,我妈怎么办?” 助理从后视镜里瞄了眼,看见他家先生挂了霜的深邃眉目,不由得咽了下口水,“乔小姐请放心,忠爷会带夫人回去。” 乔唯欢身子向车座上一靠,彻底的不说话了。 来时的路漫长艰辛,回去的时间却像弹指般短暂。 乔唯欢全程缄默的闭着眼睛,不想也不看。 感觉车速降了下来,旁边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乔唯欢终于被惊动。 贺正骁解开大衣上唯一的纽扣,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眼风没扫她,长指却精准地搭上她手腕,把她带下车。 乔唯欢另一手扒住车门,无声的和他抗衡。 贺正骁垂下幽沉的眼,低冷的问她:“你确定要在这里闹,嗯?” 乔唯欢打量了下四周,才发现他们居然回了公司。这个时间,公司的人来来往往,偶尔投来一点眼光,感觉到两人气氛紧张,闷不吭声的加快脚步。 乔唯欢抿起嘴唇,一点点松开手指,被贺正骁带着下车。她盯着前面冷肃宽厚的肩背,咬住嘴里的软肉。 一路紧绷的上了电梯,在里面遇到几个高管,形容匆忙的向贺正骁问好,“贺总。” 而后他们对着乔唯欢低下头,“乔总。” 再默默的、小幅度的挪动脚步,和两个脸色沉沉的人离得远点,怕被他们周身的冷气流卷死。 好不容易熬到顶楼,贺正骁脚步沉稳地迈出电梯,其他人没动,等着乔唯欢出去,看那情况,大有她不出去他们就在里面住下的意思。 乔唯欢深吸口气,跟着贺正骁下电梯,其他人才敢动,无声地跟在两人后面。 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回身看了眼,蓦地发现,高管们几乎都到场了。 乔唯欢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男人,压低了声音问他:“你要干什么?带我来这里干嘛?” 回答她的,是会议室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助理垂目躬身,伸臂做出恭请的姿势。 贺正骁不徐不疾地提了下衬衫领口,长腿迈开,进了会议室。 乔唯欢停了脚步,没动,感觉身后那排高管的视线齐刷刷的过来,无声的请她进去。她不明所以,到底还是抬脚进去了。 似乎是要开重要会议,公司能说得上话的人全部来了,却没有落座,像是在等贺正骁。 见到他来,满室的人向他问好。 “贺总。” 助理拉开椅子,贺正骁坐下,长腿交叠,手臂尔雅地搭上扶手。 随后,其他人没有落座,而是以同样的表情和语气,向缓步进来的乔唯欢点头,“乔总。” 乔唯欢有片刻的愕然,不自觉的愣住了。 在公司里的时间不算久,但她手上的项目和其他部门的相比,就是条蚊子腿。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想掺和太深,便没有去和其他高层打交道。偶尔碰见,大家客套的点个头问好,也就那样了。 现在,这些人对她的态度却不同,虽然很隐晦,但人的微表情其实很难藏,乔唯欢可以感觉到,他们有种很微妙的恭敬在里面。 乔唯欢莫名的紧张起来,心跳逐渐加快,有些飘忽的坐下。然后她看见,这些人也有条不紊的落座了。 ……什么情况? 她去看贺正骁,那人长指撑着硬挺的侧脸,眼眸半阖,坐姿优雅矜贵,周身强大的气场却慑得旁人不敢说话。 还好有悍然无畏的高管开口,这场会议总算开始。乔唯欢听这人说了两句,用平生所学的知识来理解,勉勉强强能跟得上进度,稍微理解了这人在说什么。 蒙德兹。 还是其中最核心的项目,与政/府合作的新经济模式的开拓细节。 会议不是临时决定的,也不是第一次开,所有人都是有备而来。现场起了些分歧,高管们滔滔不绝,拿出准备好的资料,有理有据的开始探讨。 乔唯欢无法自抑的心脏狂跳,她是第一次亲耳听见,这个项目的意义、规划、前景、金融链……比她之前从边角所得来的信息更准确,也更庞大。会卷入其中的,也不是某一个集团或者公司,而是更深的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乔唯欢开始心惊肉跳,直接屏住呼吸。 难怪贺正骁和老爷子过从甚密,还要打杀谢三,因为谢三手上的资金,是难以想象的庞大。抄了他的家,用那些钱来做本钱,做事情会更容易些。 蒙德兹风险太高,他们要无所不用其极的,增加可行性和成功率。所以,蒙德兹根本不是商业项目,而是经济的鏖战。 赢了将名满全球,输便是全军覆没。 第一卷第107章:干什么?(2) 现场的分歧还没有结束,在场的眼睛足够毒,能通过某条线路,看见隐藏在蒙德兹背后的璀璨和凶险,于是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乔唯欢被越来越繁多的声音和刚刚意识到的真相震得有点晕,疲倦的闭上眼睛,下意识把手放在小腹上。 揉揉眉心,再放下手,发现四周突然变得肃静,针落可闻的死寂。 一道黑沉的视线落下来,乔唯欢偏头,对上贺正骁英挺的面孔,平波无澜的口吻里,也听不出喜怒来。 “你有意见?” 乔唯欢:“???” 她有些茫然的看了眼旁边,大家都在看她。 对面的股东,高贵冷艳的推了下老花镜,客气的问她:“乔总怎么看?” 看什么?! 她那点塞牙缝的知识量,应该说她看出来点什么? “关于选择银行合作,我个人认为,国内的银行在经济带上不容易站住脚,bb……” 乔唯欢听他扒拉一通,好不容易消化完,没等做出反应,对面又推了下眼镜,看她。然后整个会议室的目光全部过来,看她。 “……” 她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这会还不开了? 乔唯欢想了想,顶着莫大的压力,“按照目前的经济形势来看,是这样没错。” 大家都知道还有后话,四周静下去,等着乔唯欢继续说。 她也没让人失望,身子向椅背靠了靠,放松下神经,平稳的说:“但是主核心是以b市为开端的经济带,b市就是枢纽,那我们国家就是东道主,这条经济带上最大的贸易方是我们,这就代表……” 贺正骁身型纹丝不动,深黑的眼眸略略抬起,眼光落在女人身上。 女人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注意力很集中,说得条理清晰。然而架不住在场人的智商太高,她涉及蒙德兹又太浅,有时候说不过了,会笑一下,小手客气的伸出去,再舒展开,请对方先说。 架势摆的很足,天生的反骨,越激她,她越清醒理智,脑子转得更快,反而被对方点悟,然后以牙还牙…… 那个倔劲,让人想收拾她。 乔唯欢说得口干舌燥,硬忍着喉咙里的火烧火燎,继续说。 她算看明白了,这场会议就是辩论赛,谁嘴皮子利索谁赢。 突然旁边伸过来条修长的手臂,递来一杯温水,她想都不想的喝了,然后放下杯子,轻轻的笑了下,正要再说,听见轻微的一声“哒”。 乔唯欢转过头,贺正骁长指屈起,不轻不重的又敲了下桌面。 他这个小动作的意思,乔唯欢基本理解了,就是:停。 于是会议室里立刻鸦雀无声,半晌,才在贺正骁助理开口之后继续进行,结果还是不了了之。 乔唯欢很是理解,毕竟所有人的意见都没错,蒙德兹赌的太大,要考虑的点位不是一两个,何况还要把这些点全部算进去,再决定每一步该怎走,这些压根不是短时间内能确定的。 听着四周的人和她打招呼离开,乔唯欢长长的舒出口气,软软的瘫在椅子上。 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的脑细胞被熬死一锅,真不知道贺正骁每天是怎么处理这些事的,而且还能应对自如。 贺正骁…… 乔唯欢猛然清醒过来,从椅子上坐起身,发现会议室里居然没人了?! 她一脸懵的起身,推开会议室的门,只看见了贺正骁的助理,没看见他本尊。 “乔小姐,忠爷在楼下等着送您回去。” 乔唯欢皱眉看着助理,“你家先生到底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的把她带来参加会议,现在又走人,他想干什么? 助理抬起眼,眸里的微光闪了闪,很快又敛了眼色,恭恭敬敬的说:“我也不太清楚。” 乔唯欢摸不准贺正骁的意思,满心疑惑的走了。 等她纤细的影子进了电梯,助理慢慢的收起神色,快步去了消防通道,轻轻掩上门,迅速的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刚刚接通,助理便压低了声音,说了一长串话。 如果说之前还不是很确定,那通过今天的事,他已经可以认为,这个猜想快要成为事实了…… 曼彻斯特,夏洛蒂亲自接听了这通电话。 她不发一语的听完那边的话,随后放下手机,拉开抽屉的最底层,从里面拿出一份体检报告。很快的,她的手指又顿住,把体检报告放回去,慢慢的关上了抽屉,玻璃珠般的眼睛望向窗外。 凌晨四点半,长久的夜即将褪去,丝绒般的苍穹将会现出熹微的天光,而后那些光亮会越来越盛,再逐渐式微,陷入反反复复的轮回。 夏洛蒂收回目光,再没有迟疑。她面无表情的起身,披上外套,缓缓地踩过厚重的地毯,对外面的下人命令:“联络皇室……不,替我接通公主的电话。” …… 乔唯欢觉得今天发生的事都太过没道理,她一丁点都猜不透,贺正骁想干什么。 当忠叔把迈巴赫开到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乔唯欢脑袋里又多了个问号,放轻了声音问:“忠叔,您知道贺正骁要干什么吗?我真的想不明白,您能告诉我吗?” 悄悄溜走被抓包,贺正骁动了真火,不吵不骂不打架,先是开会现在又来这里,他到底什么意思? 忠叔肃着老脸,忍了又忍,没忍住,“乔小姐,少爷前阵子就想带您来这里了,您先进去看看?” 乔唯欢看了眼外面,抬起手指,对准那栋古朴又庞大的建筑,“这里?” 看忠叔点头,她还是不明白,“……这是哪?” 忠叔仔细斟酌了下,说了句很温情脉脉的话,“少爷和乔小姐的新家。” 乔唯欢被“家”这个字眼,狠狠的拨了下心尖。 那房子看起来低调,内里的装饰也差不多,一眼望去,颇有点温馨的味道。 只不过,仔细看才能发现,桌上餐巾的料子很奢侈,木柜的颜色,是经过千八百年才沉淀下来的的沧桑与厚重。 乔唯欢偶然抬头,瞥见窗台上沙漏型的花瓶,里面纤细的百合羞涩的弯下脖颈,隔得这么远,她似乎也能听到百合姑娘带着香气的低语。 从前在贺正骁那里,可没见过这种东西,和充当点缀的装饰。 乔唯欢低下头,轻轻的捏了捏百合花枝,低声问忠叔:“这里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忠叔:“有一段时间了,少爷在你们从k市回来的时候想带您过来,然后……” 就冷战了。 昨天也想过来,然后就跑路了。 折折腾腾的,现在总算来了。 忠叔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微弯下腰,给自家少爷说公道话:“乔小姐,有些事不像您看到的那样,少爷也不想您想的那么无情。” “上一次的车祸,少爷有百分百的把握才让您上车。迈巴赫的安全系数比您想象的要高,少爷认为车里是绝对安全的区域,何况我们身边的人,从来都不少,足够应付所有的突发状况。” 乔唯欢咬住嘴里的软肉,没答话,听忠叔继续说:“少爷如果对您完全的不在意,他也不会派十个人过去保护您,拦住您身边的危机。” “我知道。” 忠叔惊讶的抬头,看见乔唯欢收回手,垂下眼。 “我知道他是有点在意,但是忠叔,您应该知道他的‘在意’……没有用。” 忠叔品了品,没太品透,只好说:“乔小姐,不管怎么样,就算为了您肚子里的孩子,您也应该暂时留下来,安心养胎。” 乔唯欢:“!” 她震惊的睁大眼睛,“他知道了?!” 何止是知道,房子里甚至有一间宽敞的房间,是她的“孕妇理疗室”,里面设备、仪器、医护……什么都有。 乔唯欢躺在床上,紧张的做检查。 这个孩子来的意外,她没有防备,贺正骁也没有。怀孕之后,乔唯欢还喝了一场大酒,其实一直很忧虑孩子的情况,只是为了瞒住别人,忍着没去做检查。 直到医生摘掉口罩,笑着和她了“一切正常”之后,乔唯欢才松了口气。 结果这医生是大喘气,刚报完平安,便略有点担忧的说:“但是乔小姐的子宫壁太薄,这一胎一定要好好养……” 旁边,另一个医生不着痕迹的踹了她一脚,这位只好乖乖闭嘴。 乔唯欢眉梢轻挑,和医生道了谢,整理好衣服离开。 她走之后,踹人的医生瞪挨踹的那位:“你有毛病吧,这才几天,你就和人说这个,不是纯给人找不痛快吗?” “我就是觉得有必要说一声,她身体底子不好,一个不注意,头胎掉了后面就难怀,现在开始打提前量,千小心万伺候,不是能避免意外吗?” “避你个头啊你!四十天都没到,你和人说这个,她心情能好?接下来的几个月你要人一直提心吊胆的?那不用意外了,光抑郁就能抑郁掉!” “所以我最后不是没说完……” “你那和说完了有什么区别?现在就希望乔小姐没当回事……你可长点心吧,有我们在这里还怕出什么意外,以后别乱说话了你!” 然而乔唯欢离开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网上搜有关“子宫壁薄”的信息。 第一卷第108章:干什么?(3) 演艺圈里走一遭,知道网上的东西半真半假,不能全信。可看见那些纷纷扬扬的信息,乔唯欢仍然忍不住心跳了跳。她放下手机,抬手轻轻的摸着自己的小腹。 很奇妙,明明不到四十天,孩子远不到成型的时候,她却能在相触的皮肤之下,感觉到一点暖融融的生命力,那是血缘带来的感应吗? 乔唯欢不想孩子碰到任何意外,她受不起。想了想,她决定去找贺正骁谈谈。 其实她很不喜欢和贺正骁谈他们之间的事,因为很没意思。他们有种共同的默契,该说的说,不该提的不提,很多事全靠意会,难以言传。但是现在,他既然不让她走,她就只能和他摊开了说。 谁知道,贺正骁根本不见她?? 从忠叔那得知,贺正骁一直在楼上,乔唯欢去找他,被门口的佣人拦下来,客气的说:“乔小姐,先生说了,您要是累了可以去睡,每一层的客房您随便挑,喜欢哪间就去哪间。” 乔唯欢:“……” 明明知道她找他有事情,还让她去睡觉,这是拒之门外了? 乔唯欢眼神奇异的瞥向房门,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亮起来的屏幕上显示三个醒目的大字:莫西临。 佣人始终低着头,也不知道看没看见备注,乔唯欢却觉得手机有点烫。 这特么的,明明她什么也没做,为什么总是有种偷情的错觉,她冤不冤? 不过乔唯欢深吸口气,还是接了电话,“这次的事谢了,你帮了我很多,但是……我还是没走成。” 电话那端,莫西临在她还没有接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当初他提议,让乔唯欢用他的办法离开,成功几率会比较高。等到乔唯欢顺利出国,会第一时间换手机号码,然后通知他。只是莫西临等不及,他几乎是每一秒都在等,最后试探着去打乔唯欢的电话。 如果是在路上,乔唯欢会关机。既然没关机,那她就是偏离了计划,不在飞机上。 莫西临沉默了阵,才问:“你回去了?” 乔唯欢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算是吧……” 她脚步轻轻的下楼,身后,佣人推门进去,脸上有点为难,但还是小声说:“先生,乔小姐什么都没说,接了个电话下楼了。” 贺正骁挺拔的身型伫立在书柜旁,单手放在裤袋里,另一手修长的指正搭在一本厚重的书籍上,袖口挽起,露出的小半截手臂,是独属于成熟男性的麦色。 闻言,他手势不停,慢条斯理地取出书,翻开来看。 佣人也摸不准先生的意思,躬身退步,想要离开,突然听见先生低缓的笑了声。 “莫西临。” …… 乔唯欢出了房子,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简明扼要的问电话那端的人:“莫西临,你是喜欢我吗?” 莫西临从来没想过,乔唯欢会直接这样问他,猝不及防之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然而乔唯欢也不准备听他回答,继续说:“你帮我很多,我感激,将来你有事需要我,我也会帮你。我收回我们不做朋友的话,只是想你考虑清楚,一是我们不可能了,二是你不一定是真的喜欢我,那你确定还要以朋友之外的心情,继续和我来往吗?” 她不是自恋狂,莫西临的行为,但凡是个女人都会察觉到不对劲。而且这种不对劲,她不应该要。 莫西临耿耿于怀,千方百计的要补偿,可能自己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喜欢多一点,还是愧疚多一点。不过以前的事,过去就是过去了,乔唯欢不怪谁,早点让莫西临想清楚,对他自己也是好事。 莫西临长久的沉默下去,呼吸声却越来越重,清晰可闻。 最后,他说:“你变了很多。” 换做从前,乔唯欢不会这么想。她只会一刀切,好与不好,要或不要。 现在她变得平和,看事做事更本色,所以她会晃着秋千说:“还行,你也变了不少。” “……我是说你脸皮变厚了。” “……” 乔唯欢震惊的把手机挪开,盯着屏幕上的号码看了阵,确定是莫西临无疑,她没接错电话。 半晌,她有点尴尬的抬手,揉揉红起来的耳尖,“……你行。” 乔唯欢囧完了,露出点笑。 突然过来阵狂风,一块黑乎乎的影子扑面而来,精准的糊上她的脸! 乔唯欢吓到了,条件反射的一抖,电话落在地上也没捡,手忙脚乱的去扒脸上的东西,拿下来才发现,是个黑色的塑料袋。 佣人急忙忙的跑过来,额头带汗,脸上挂着小心翼翼,“对不起乔小姐,我刚刚手一滑,袋子飞出去,没想到会吹到您身上。” 乔唯欢眯起眼睛,直觉的抬头。 三楼窗户大开,暖黄色的窗帘迎风而舞,晃动它柔韧的腰肢,飘动轻灵的裙摆。 乔唯欢不知道贺正骁究竟在不在那个房间里,摸不清贺正骁的举动,猜不透他深沉如海的面目背后,心思究竟有没有起伏过。 总之,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有见过他。反而是忠叔经常敲她的房门,送书。 乔唯欢窝在沙发里,小脚蹬着柔软的座垫,手边放的那摞书籍,类别五花八门。她皱着眉,一点点的品味手上这本书的内容,看得太过专注,甚至没有听见忠叔进来。直到忠叔轻轻把一摞文件放在桌上,乔唯欢才抬头看了眼。 ……足足十几公分厚,什么鬼? 乔唯欢疲倦的伸了个懒腰,放下书,开始看文件,然后便停不下来了。 有关于蒙德兹的所有信息,基本全部在这摞文件里。她刚刚理解了蒙德兹的意义,兴致昂扬的在书和文件的海洋里徜徉了几天,直到彻底看完,脑袋里仿佛吸进了整个宇宙。 经济、政/治、社交……世界波云诡谲,莫测的变幻之后,错综复杂的脉络几乎让人无从下手。只有沿着树冠的某一根长枝,一点一点的摸下去,不受冗长繁杂的支线干扰,专心致志的探寻到底,才能窥见简洁透彻的真相。 乔唯欢觉得,她的任督二脉好像被打通,在蒙德兹背后见到了太多东西。她身体疲惫、心灵饱满的收起书,再一次去敲贺正骁的房门。 她要问清楚自己的猜想对不对,以及贺正骁让她了解蒙德兹的意义是什么。 敲了半天,没人应,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不在。 乔唯欢咬住嘴唇,不死心的继续敲,最后把佣人敲出来了。 “乔小姐,先生让您去换衣服。” 乔唯欢拧起细眉,“换什么衣服?” 佣人不答话,默默弯下腰,请她过去。 衣帽间有两个温婉有礼的女人等在那,其中一个,手上拿了件长裙,笑着说:“乔小姐,这是您今晚要穿的。” 乔唯欢换上裙子,再由两个人打理一番,整个人焕然一新。 纯白色掐腰长裙,颇带了点鱼尾的样式,把她优美的身体曲线完整的展现出来。luo露在外的香肩和锁骨线条精致、纤秀玲珑,只擦了浅色唇膏的嘴唇,呈现出诱人欲滴的粉嫩。 她们微笑着夸她漂亮,然后又拿来奢华方正的首饰盒,打开,现出里面流光溢彩的钻石项链和耳环。 乔唯欢:“……” 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皱着眉任她们给她戴上,之后又被送上迈巴赫。 车子缓缓停下,她被送到一处看起来很隐蔽的建筑,朱红围墙之后,芳草遮掩间,古典雅致的中式小楼若隐若现。 只不过,远远的可以望见,院外几个与小楼毫不搭调的荷枪实弹的士兵,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严谨和肃穆。 乔唯欢心神不定的下车,进去之后,看见一水儿的中式家具和装饰,觉得自己掉进了书香世家。 大厅里有几个妇人在坐,各个雍容贤淑、端庄大气,言谈举止大方得体,从骨子里透出来极高的涵养。 有人看见乔唯欢,露出个恰到好处的惊喜神色,随后轻轻放下手里的砂壶,从沙发上起身,笑着和乔唯欢说:“瞧瞧,刚刚还说着乔小姐呢,这么快就到了。” 妇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然而眼角细小的纹路却出卖了她的年纪,只不过岁月对她颇多眷顾,在她身上流动的速度十分缓慢,尤其那一身后天难以养成的典雅气质,让不算漂亮的她看起来特别的舒服。 但是乔唯欢:“……?” 不好意思,这位是谁? 她内心有成串的问号跑过,面上不动声色,露出个得体的微笑,“路上有点耽搁,来的晚了些,您别见怪。” 不管怎么说,常在人圈混,她已经点亮了交际技能,能快速的做出最好的应对。对方和她不熟,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却做出恰到好处的热络,她在没弄清楚状况前,不应该先去扫别人的面子。 妇人温柔的面容上闪过两分惊讶,很快又变成了赞赏。她亲昵的拉住乔唯欢的手,轻轻柔柔的说:“怎么会怪你呢,我们老早就想见见你本人,就是一直没机会,偶尔在宴上碰到,我们这群年纪大的也不好和你这么年轻漂亮的打招呼,生怕自己被显了老呢。” ……话说得好好听,夸得她有点晕。 乔唯欢端住脸色,和妇人落了座,露出个有点羞涩的表情,视线却在不着痕迹的打量。 第一卷第109章:干什么?(4) 都是贵太太,还不是一般的贵太太,这气质做派,不是精心培养的,很难出来。仔细看看,大部分人的脸都没见过,只有几张脸有些印象,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群太太聊得东西也很不寻常,天文地理都说了些,不深,但是足够看出这些太太不是简单的,各个都有很高的知识储备。如果不是乔唯欢前段时间开始看内容深邃的书籍,加上今天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还真不一定能听懂她们在说什么。 ……等等? 乔唯欢想到什么,冷不防的心跳了下,某个猜测正在隐隐生成。 她看书是贺正骁指使的,尤其这几天,杂七杂八的学术类书籍看了太多。换做以前,她自己是绝对不会想主动看这些东西的。 所以贺正骁是在强行给她灌输知识? 乔唯欢咬了下舌尖,被突然跳出来的想法弄得心头狂跳,那位亲切的妇人却忽而转了话头,手指搭上砂壶,柔声说:“我们聊得太欢,倒是让乔小姐不好意思了。” 乔唯欢回过神,压下心底的潮涌,敛起神色,抬手拦住妇人要给她倒茶的动作,自动自发的接过茶壶,同样放轻了声音:“您太客气了,是我才疏学浅,夫人们聊的太深邃,我怕露拙呢。” “乔小姐太谦虚了。”妇人没有拒绝乔唯欢给她倒的茶,温婉的说:“你才疏学浅的话,那不能参与蒙德兹的我们,可不就什么都不是了吗?” 乔唯欢一愣,放下砂壶,“……夫人太看得起我了,我没有参与蒙德兹。” 那位妇人略略惊讶的抬眼,看乔唯欢的脸色不像说笑话,倏地明白了什么。 德姆维尔公爵亲口说过,乔唯欢将来会参与蒙德兹的后期项目,现在她能坐在这里,和这样一群人接触,与这一点脱不开关系。再加上,老爷子那边似乎已经拿准了,乔唯欢在德姆维尔那儿的位置不一般,明里暗里的态度也摆出来了,可见这事是真的。 就是没想到,这姑娘本人还云里雾里的,瞧不清楚。 妇人在两秒内捋清了关键,露出一点和蔼的笑,“原来乔小姐还不知道,看来是德姆维尔公爵护得太好了,真让人羡慕啊……” 一干太太们会心的笑了,默契的不点明。 乔唯欢懵懵的,完全没听懂。她稀里糊涂的和这群太太们又聊了阵,楼上突然起了阵动静。她抬头一看,跟着脸色僵了下。 三、五个中年男人从楼梯上缓步而下,虽说人过中年,直奔老年去了,那风姿气度却不一般,满身的红正味儿。这倒没什么,重点是那几个人当中,乔唯欢认出一个市长! b市是首都,b市市长和其他市长很不一样。现在这位市长大人却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眼前,从楼梯上下来。这边的沙发上,也有太太们起来,过去和自家爱人搭伴。乔唯欢才明白,刚刚和她聊天的都是这个级别的内人! 乔唯欢脸皮发紧的起身,和几位太太们道别,又和剩下的几位太太重新坐下。这次她再开口,总是要斟酌再斟酌,免得不小心说错什么。小心谨慎的应对了一阵,楼上再一次下来人了。 这次乔唯欢有了心理准备,再抬头的时候,却仍然免不了震了下。 老爷子、孟元德、书记、政委…… 这阵仗怎么没吓死她?? 乔唯欢五迷三道的,和剩下的太太们起身过去,走在她们最后。 孟元德慈眉善目的看她一眼,眼底含着和善的笑。 就好像当初在包厢里,全然藐视她的人不是他,乐呵呵的说:“这丫头,一阵子不见,越来越精神了。” 乔唯欢微微的笑,什么都没说。 忽而有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传来,步调缓慢优雅,与生俱来的沉稳。 乔唯欢心绪复杂的抬眼,贺正骁正迈着长腿下楼,眸光和她的轻轻一碰。 平波无澜的眼眸,那里藏着广袤幽静的夜。 无论他在哪里,和多么泰山的人物站在一起,他强大的气势和存在感,总是让人难以忽视。 乔唯欢回过神来,坚毅挺拔的男人已经缓步而来,戴着纯白色手套的长指舒展开,无声的邀请她过来。 她几乎没有抗拒的念头,自然而然的将手伸出去,然后被贺正骁握住,十指交叉着挽上他的手臂。然后又感觉到,贺正骁低下头,寒凉的嘴唇和她的鬓角一触即分,低沉磁性的嗓音,丝丝缕缕的漫进她的耳朵,“脸色有点白,不舒服?” 乔唯欢的眼光扫见那些泰山,和他们身边的夫人们,不知怎么的,紧张的心脏乱跳,低低的:“没有,就是坐得有点久了,腿有点发硬。” 刚刚的妇人应该是孟元德的夫人,听见这话,她善意的笑了下,“德姆维尔公爵,乔小姐这是好久没见你出来,想你了,在撒娇呢。” 这话听得乔唯欢耳根发烫,她轻轻的咬住下唇,眼尾悄悄爬上一抹红,破天荒的臊了脸。 撒个蛋,她特么差点要被吓出心梗!贺正骁怎么不早说,她是在和这样一群人的夫人聊天,害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乔唯欢手指紧了紧,不着痕迹的向男人靠近几分,看起来好像是在“害羞”。 男人的低笑深沉地回荡在耳边,乔唯欢干脆垂下眼睛,免得再被人调侃。她满腹的心思,渐渐的沉淀下来,脑袋里也不像之前那么混沌,拨云推雾地显出一点清光。 刚刚老爷子他们不可能是在打牌,显然是在聊大事,极有可能是蒙德兹。客厅里的女眷是他们的内人,然后她也在其中。和她们相比,她的身份似乎有点微妙。然而贺正骁特意让她过来,他是个什么意思? 乔唯欢不敢细想,眼见贺正骁拉开车门,她垂眉敛目的上车。 明明之前一直想找贺正骁,他却避而不见,现在终于见到了,也有说话的机会,她冒出的十万个为什么,突然又被他打乱,变得无从开口。 她的喜怒爱憎全系在这个男人身上,千方百计想要脱离,却总是被他一个动作、一个字眼撩拨,轻易的松懈了。 比如今晚,贺正骁的意思要是真的和她想的一样,那她大概会放下所有的抵抗。只是她强烈的自尊心在叫嚣,她怕会错意,让自己更加难堪,于是她选择忽视,再不敢想今晚发生的,像只露出肚皮的小刺猬,紧靠车门坐着。 简直能把人气死! 贺正骁阖上眼,沉沉地向后一靠,长指交叠搭上小腹,半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感觉到乌黑的眼眸偷偷的瞄过来两下,贺正骁全当不知道,放她在那里自己玩。 一路沉默到家,没再看女人一眼,长腿迈开,干脆利落的下车。 乔唯欢看他笔挺的背影进了家门,转头和驾驶座上的忠叔说:“我想去看看我妈,忠叔能不能送我过去?” 忠叔的表情有点为难:“乔小姐,您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乔唯欢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和我妈聊聊天,大概三两个小时,天黑之前回来。” 忠叔瞅她,老脸上挂了点不相信。 乔唯欢:“……” 她三根手指并拢向上,一脸郑重,“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跑了。” 忠叔心想,你还知道你那叫跑? 到了乔妈那里,见到早早赶来的韩以柔,正在陪乔妈聊天。 乔唯欢换了鞋进客厅,韩以柔对她投来硕大的嫌弃,她只好干笑,“肉肉,你最近减肥很成功,瘦了不少。” “憋唆话,才几天你就见我瘦了不少,马屁不是你这么拍的。” 韩以柔好想骂骂乔唯欢,当着乔妈的面又不好意思,只好隐晦的骂她:“你说你,让你不去不去不去,你非要去,最后又不去了。我爸知道你要回s市,一锅大骨头从早晨炖到晚上,都炖烂了也不见你人,你长不长心!” 说不让她走,她偏要走,折腾一大圈没走成,现在才露面,让人知道没被家暴或者虐/待……好气! 韩以柔气呼呼的叉起一块哈密瓜,“张嘴!” 乔唯欢眨了下眼睛,捧着脸张开嘴,被投喂了。 她这个样子,看在韩以柔眼里,是贱萌到了极致,一点脾气都发不出,只好不轻不重的捶了她一下,“天天没个正经的,贺老师怎么不收拾你!” 韩以柔看她脸色大好,眼角眉梢还透了点柔婉的粉色,整个儿一副被滋润过的模样,以为她和贺正骁谈清楚了,终于过上舒坦日子了,这才调侃了她一句。 没想到乔唯欢反应了几秒,跟着张了张嘴,眼角迟钝的抽了下:“……嗯?” 更想没到的是,一直没有说话的乔妈突然抬起头,灰蒙蒙的眼光倏地落在乔唯欢的脖颈上,让她敏感的回身。 乔妈抓紧了沙发扶手,深深的喘了几口气,略微松垮的脸轻轻的跳了几下,“欢儿,你和那个贺老师是什么关系?” 乔唯欢敛了神色,快步走到乔妈那里蹲下/身,握住乔妈的手,“妈,我进了新的公司,他是我的上司,教了我很多东西。” 她可以对很多人说,贺正骁是她男朋友,但始终没办法对乔妈开口。在她的想法里,除非确定了要结婚,否则没必要说给乔妈听。 然而女人天然的对感情方面十分敏锐,乔妈或许对乔唯欢不够关心,却能从她和韩以柔的对话里,听出那两个人关系的不一般。 乔妈紧紧的盯着乔唯欢,雾霭弥漫的眼珠里,有什么衰败的东西在涌动。 第一卷第110章:绝对的信任(1) 乔唯欢神经一跳,“妈,怎么了?” 看见乔妈眼底的雾霾浓重起来,逐渐结成一块压抑厚重的阴云,乔唯欢的眼皮开始狂跳,直接抱住乔妈瘦弱的肩膀,“妈,我是欢儿,我是你女儿,我们在b市,什么事都没有,也不会有人来……” 乔妈听见乔唯欢开导的话,脆弱的神经将断未断,竭力控制住浑身的寒意,猛力推开她! “你的上司,为什么要骗我说是老师?你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唯欢没想到乔妈突然发难,全无防备的被推开,腰窝狠狠地撞到尖锐的桌角,全身倏地僵直了,飞快地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喊出声音, “欢儿!”韩以柔惊恐的扑过去,小心的拉起快要不能动的乔唯欢,慌乱的和乔妈解释:“乔姨,您别这样,欢儿她——” “肉肉!!” 乔唯欢喝住了韩以柔的话,顾不得去揉酸麻的腰窝,弯腰去抓乔妈不停拍打扶手的手臂,“妈,没有骗你,我是在他来国内的时候认识的,这段时间我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真的,我可以叫他一声老师……” “什么老师!!” 乔妈眼底迅速的钻出几缕张扬的红色,她扒开乔唯欢的手,声嘶力竭的喊着:“你糊涂了吗?他是英国人!英国人!!他和她们是一伙的,你竟然让他做你的老师,你想干什么?想和他们一样把我关回地窖里吗?!” 乔唯欢愣住了,愕然的望向乔妈,“……妈?” 贺正骁和她们是一伙的,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她知道乔妈的事,是在五岁的时候,那时候乔妈已经被关了很久。她们逃走失败,最后被抓回许家,之后再见乔妈,是在她十八岁那年。中间整整十三年,她没能再见到乔妈,只隐约的知道,乔妈仍然被关着,却不在之前的地窖里。 在她不知道的十三年里,是乔妈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有机会见到贺正骁吗? 既然乔妈不能出去,她是在哪里、在什么情况下见到的贺正骁?又为什么说他们是一伙的? 乔唯欢觉得,似乎有一盆冰水兜头而下,把她浇了个透心凉。她惶然的跪到地板上,话音不自觉的发抖,“妈,你见过贺正骁吗?在曼彻斯特。” 乔妈眼底灰败的雾气凝成不堪重负的水珠,抬起发抖的手,捂住发抖的嘴唇,痛苦的呜咽出声。 她没有发病,而是清醒的记起那双夜一样的眼睛,平静到极致,现出的刻寡和冷漠。 终其一生,她都无法忘记。 “他们是一起的,一起的!你怎么能喊他老师?你是我女儿啊……” 乔唯欢不记得是怎么从宅子里出来的,等到清醒过来,她人已经到了院子里,被韩以柔小心翼翼的扶着走路。她想扯出个笑,结果只是僵硬的动了动嘴角,最后只好作罢,轻声说:“我没那么脆弱,撞到的是腰不是肚子,你不要摆出我病危的架势。” 韩以柔难得一见的没答话,只是眼圈红红的,不肯松手。乔唯欢索性闭了嘴,抬手去揉酸痛的腰窝。 院外,忠叔还等在迈巴赫里,未曾离开过一步。 “欢儿。”韩以柔看见掩藏在夜色之中的车,皱起眉,低声问她:“乔姨是怎么了啊,我看她好像很抵触贺正骁的样子……” 乔唯欢抿起嘴唇,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过去”是个禁忌,轻轻一戳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乔妈最后大哭了一场,哭得声嘶力竭,痛得乔唯欢不敢再问。 回去之后,乔唯欢做了次检查,确认孩子没有事,筋疲力尽的洗了个澡,头发没有擦干便躺到床上。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脑袋里塞满乔妈的那句:他们是一伙的。 乔唯欢缓慢的睁开眼睛,扭头去看窗外。 月亮已经悄悄爬上穹顶,大度的照亮前方,好让人们看清归路。 然而她无数次的睁大眼睛,却始终没办法看清楚,她这条路的尽头在哪里。 仿佛触手可及,又像无迹可寻。 乔唯欢的魂儿在漫无边际的大海里颠簸了一整晚,隔天睁开酸涩的眼皮,下床离开卧室,去楼上敲贺正骁的房门。 和前几次一样,里面依然没人应她,她这次直接转动把手,准备不请自入,结果那门居然是锁了的,推不开。 乔唯欢蹙眉下楼,问佣人:“他在哪里?” 佣人低眉顺眼的说:“先生昨晚离开,还没有回来。” 佣人没说谎,贺正骁确实不在。他飘忽神秘的,让她掌握不到任何行迹,不管他在不在家,总能成功的让她见不着人影。 然而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助理听从自家先生的指示匆匆赶来,把文件送上门。乔唯欢十分不解的接过来,扫了两眼再合上,举起文件问:“这个是?” “先生说,这个项目一开始是乔总交涉的。” 助理他很有分寸,不在公司会喊她乔小姐,涉及公事会喊乔总,无形的将身份点名。 乔唯欢凝神看他,“……所以他的意思是,一开始是我交涉,现在整个项目都要我牵头?” 助理点头,乔唯欢晕了下。 这份文件是蒙德兹的先导项目,上次和莫西临提过的。现在两边还在交涉,乔唯欢没有参与,也不认为自己需要参与,蒙德兹与她无关。但是现在来看,贺正骁显然是准备让她参与,加上孟夫人说过的那句话…… 乔唯欢闭了下眼睛,“他什么时候回来?” “先生没说。” “大概呢?” “乔小姐,我们并不需要清楚先生每个吩咐的意义,只要照着做就可以了。” 乔唯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低眉顺眼的助理,神色是和佣人一样的恭谨,不过在他刚刚那句话里,她听到了非常隐晦的不耐。 显然助理也意识到刚刚那句话说的有些急,更加低垂下头颅,用倾斜的角度掩住所有的脸色和想法。 但凡是个人,就会有情绪不好的时候,乔唯欢以为助理有什么事烦心,没计较他的态度,开始看起文件来。过了一阵,她合上文件,拿起手机翻来覆去的转圈。 她压了太多的疑问,想要从贺正骁那里得知一星半点的真相,最终还是给他发了信息:我想和你谈谈。 半个小时之后,贺正骁的答复姗姗来迟,却是直接发了视频过来。 乔唯欢踟躇了阵,点了接听。 屏幕上的画面异常清晰,她见到了平面的贺正骁。 他大概在国外,她这边天光正好,那边的他却将暮霭披在宽厚的肩上,金红的光辉模糊了他的轮廓,半明半晖间,他英挺的眉、险峻的鼻梁、菲薄的嘴唇,有一种滤镜之下的温存柔和。 深邃幽静的眸光,仿佛穿透了时间和距离,笔直的落在她眼里。 乔唯欢忍不住的抬起手,想碰一下不甚真实的男人,蓦地想起这是在视频,硬生生的改为去拿桌上的水杯,“贺正骁,我去见过我妈。” 她深吸口气,略去乔妈模棱两可的话,直接问:“她对你有很深的抵触,你上次见我妈的时候,究竟说了什么?” 贺正骁交叠起长腿,欣长的上身向后一靠,眸色暗沉的望着屏幕那端的女人,“欢欢,你就是来问这个?” “……不然我应该问什么?” 乔唯欢想了想,“还有蒙德兹,我不想参与。” 画面那端,贺正骁的眉尖几不可查地的一动。 半晌,他低冷平缓的说:“你还是不说话的好。” 张嘴就是气。 乔唯欢愈发的弄不明白他的意思,皱起眉,还要开口,画面上的贺正骁突然手臂微动,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一闪而过,跟着突然一黑,断线了。她愕然的盯着屏幕,再拨回去,就没人应了。 “……” 什么鬼?! 她三番五次的被拒之门外,现在又被莫名挂了视频,郁躁的去敲屏幕。 遥远的海洋彼岸,贺正骁轻轻放下平板,长指捏上眉心。 那女人不是猜不到,而是不敢信。她天然的抗拒对感情方面的猜测,一步一个脚印的在黑暗里摸索,走着走着就偏了,不知道掉进哪个牛角尖里。 说多不如做多,他干什么她又不信,肚子里怀着孩子也不肯乖点,脑子怎么长的? 撬开看看,里面可能是块生铁,要他淬个十年八年才能成型,最后还不知道会成个什么东西…… “亚特!” 突然一声脆生生的娃娃音跳进来,贺正骁放下手臂,微薄的笑意攀进他眼底的夜,抬眸看向跑进来的团子。 这可真是个团子,三四岁的模样,圆乎乎的小脸嫩的能掐出水,见不到的脖子底下,小马甲和短裤快要装不下的胖。 团子倒腾两条小短腿,眨眼间飞奔过来,小爪子抓住男人笔挺的裤腿,仰起小脸,用碧绿的眼珠望着伟岸的男人:“夏洛蒂说你在这儿……我要和你决斗!” 贺正骁:“……” 那张小脸上有点敬畏,更多的是对成年男性的孺慕,以及掺杂了渴望的挑衅。 大手拎起团子,递给团子后面的女人,对鼓着腮帮子敢怒不敢言的团子低笑了声,一本正经的说:“你会输。” 团子:“……” 第一卷第111章:绝对的信任(2) 他知道会输啊,这不是在求关注吗?亚特真是的,一点不懂他的心! 团子失望的塌下小脸,没精打采的蔫吧下去,突然又被男人掐了下藕节似的小胳膊,低沉浑厚的嗓音里,带了那么点调侃:“臃肿的骑士仍然具有冒险精神,值得嘉奖。” 团子被他一句话说的尴尬爆棚,涨红了脸,把脸埋在亲妈的怀里。 夏洛蒂摸摸团子的头,轻声细语的把萎靡的团子哄走。 贺正骁不发一语地目睹了全过程,直到团子一步三回头的关上门,他弯起唇角,低缓的说:“你的骑士很可爱。” “这可不是巴奈特喜欢听到的夸奖。” 夏洛蒂碧绿的眼眸扫见平板屏幕,上面的视频提示闪闪烁烁,备注是个“猫”字。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乔唯欢。 夏洛蒂深深的闭了下眼睛,再抬头时,精致的面孔上已然毫无波澜,“亚特,你该回来了。快要开始了,没有你在,德姆维尔会很脆弱。” “这里暂时不会起太大的风浪。” 贺正骁眼眸未抬,不疾不徐的说:“蓄势待发的最后一击没有落在我身上,他会继续忍耐。” 夏洛蒂还要再开口,却被贺正骁一个眼神止住。他将不再亮起的平板放进抽屉,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巴奈特对你的依赖,来自雄性幼年对雌性的自然渴慕,如果他是个女孩,可能不会这么依赖你?” 夏洛蒂一愣,没怎么听明白的:“……亚特?” 然而贺正骁似乎并不是问她,只是说了个假设而已。然后夏洛蒂眼睁睁看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露出一个寡淡却柔和的笑,真实的在他的眉间舒展,她的心倏地沉了下去,声音不自觉的变冷,“听说你的女人怀孕了。” 那点微妙的情绪转换,被敏锐的男人察觉到了。 贺正骁抬起眼,深黑的眼光不轻不重的落到夏洛蒂身上,“你的侄子,你不期待么。” 夏洛蒂迅速的回过神,勾起唇角,放轻了声音说:“我当然很期待,也期待与她的碰面。不过在此之前,有人更期待与你的碰面。”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 “夏洛蒂,你说亚特回来了是吗?” 一股含蓄的香气,与推门的女孩一同飘进了房间里。她看见夏洛蒂,对她露出热情洋溢的笑,而后才去看倚窗而立的男人,“亚特,我终于见到你了。” 夏洛蒂和女孩拥抱了下,而后语气自然的和贺正骁说:“lisi刚刚回来,不过她很快要走,她说很想你,我就让她来这儿……你一定也很惊喜。” 贺正骁并不怎么惊喜的眸光极轻的滑过夏洛蒂,落在走过来的lisi身上。 而后他抬起手,长指在lisi的头顶悬空一比,“长高了。” …… 周五,上午十点。 乔唯欢把车停到莫氏集团之外,缓慢的摇下车窗。 这几年莫氏的事业蒸蒸日上,莫氏大楼逐渐变成b市地标级建筑,远远望下去,是高耸入云的巍峨。 此刻,莫氏董事长正在楼下,身后还有一群人,看起来他们像是在等重要的合作伙伴,来往的职员不由得停下脚步,离得远远的围观。 乔唯欢泰若自然的下车,跟在她车后的黑色小车同样开了车门,两个西装男干脆利落的下车,跟在乔唯欢之后过去。 见到他们三个人,莫西临身后的高管们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大堂兄。他将偏执的戾气夹在眼神里,无形的攻击那个看起来柔弱实则心狠手辣的女人。 然而乔唯欢是重要项目的合伙人,他压根不能做什么,免得破坏两边的合作,而且这里也没有他说话的份。 乔唯欢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走向莫西临,笑着说:“这么大阵仗,看来你决心很大,等一下我要打起精神应对了。” 莫西临脚步微动,抬手轻轻搭上她的背,“应该是我要打起精神,我从来说不过你。” 这个口气吧,说亲厚算亲厚,说客气也可以,乔唯欢无从挑剔,跟莫西临两个人走在前面,进了莫氏大楼。 穿过大堂的时候,几十双眼睛落在他们身上,说不出的奇妙。 都知道他们两个有过婚约,现在光明正大的出双入对,虽然有别人跟着,而且乔唯欢一看便知道是来谈正事的,但是不多想一点,好像有点对不起自己? 电梯一路上升,里面只有乔唯欢、莫西临,西装男两枚,以及两个直接参与项目核心的高管。 乔唯欢来这里就是为了谈公事,眼看没有外人在,便低声开始说些边角。 偶尔莫西临低头,会看见她低垂的眼帘,细密的长睫宛如纤巧的扇,扑簌簌的颤动着。 “……我们这边的决议,你那里?” 乔唯欢抬起头,对上莫西临很深的目光,她笑了下,抬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昨晚没睡好吗?不行我们改天再谈?” 莫西临垂眸,看见她万分自然的脸色,敛了翻涌的心思。 和莫氏的合作,在之前的两次接触里,已经磋的差不多,余下的细节不算太多,这次基本上算是全部解决。两边初步达成共识,莫氏集团放出两盆血,踏上蒙德兹这艘大船。 乔唯欢舒出口气,收起薄薄的文件,笑眯眯的说:“有舍有得,你懂得看将来,不看现在的蝇头小利,是个目光长远的。”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算是小小的报了下她被他说成厚脸皮的仇。 莫西临笑了下,拉开椅子,大手系上外套的扣子,“请你吃饭庆祝下合作成功?” 地点选在距离莫氏不远的餐厅,乔唯欢曾经和莫西临来过一次,比较能接受这里的口味,当下也没挑,和莫西临去了。 点了几道从前惯常吃的菜,不过特意避开了生冷辛辣,也没有碰酒。 两人轻声细语的谈着有关项目的事,倒也没说别的。只不过,不说话的时候,莫西临会时不时的抬眼看她。 当初他们出去吃饭,乔唯欢是克制的,尽量的笑不露齿,吃得会很优雅,像幅精美的画。不像现在,吃相大方坦率,一口一块点心…… 乔唯欢知道莫西临看她,也不避讳,抬头扫他一眼,“最近胃口比较大,吓到你了?” 说完咬掉一大块全熟牛排。 莫西临:“……” 他几乎是无意识的抬手,拿起桌上的餐巾,蹭掉了她唇边一点褐色的酱汁,然后两个人都愣了下。 乔唯欢在心里叹口气,干巴巴的咽了牛排,喝了一小口柠檬水,“你这样不行,对女人太照顾了,将来你女朋友会很不舒服。” 莫西临想到从前,乔唯欢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时刻都在不舒服。他心头一痛,放下手,嗓音干涩的说:“有了女朋友肯定会注意。倒是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乔唯欢愣了下,很快垂下眼皮,“还没定。” 莫西里自始至终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没有错过她面上一闪而逝的复杂,沉声问他,“生孩之前不结婚,要做单身妈妈?” 乔唯欢默不作声的叉起块生菜塞进嘴里,感觉有点涩口,嚼的异常费力。 莫西临脸色沉了下去,“怎么回事,你怀孕的事还不准备告诉姓贺的?” “不是……他知道了。” “怎么说的?” “……” 莫西临端走她还要去碰的沙拉盘子,压低了声音问她:“他不要孩子?” 乔唯欢要去碰别的,又被莫西临拿走了。她有点无奈的放下刀叉,低下头,抬手摸上自己的小腹。 “要的。” 家里有理疗室,看得出贺正骁没有让她拿掉孩子的打算。但是留下孩子,不等于会善待他。用钱来养,他能养活半个地球。 莫西临无法理解的皱起剑眉,“要孩子不结婚?什么意思?” 乔唯欢却突然问他:“你知道贺正骁的身份了吧?” 莫西临点了点头。 他很早之前便开始调查贺正骁,只是查不到。那男人像个谜团,明明是高调出现,事后却查不到任何痕迹,好像随时都在清理踪迹。要不是蒙德兹的消息出来,他最近又参与进来,得到些确切的线索,恐怕还不能猜到那个看起来是亚洲人的男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德姆维尔公爵。 乔唯欢不怎么意外,她放下刀叉,擦了擦嘴角,“他那种身份,结婚不是小事。再说,你觉得一个女演员和德姆维尔公爵,搭吗?” 莫西临听出点什么,剑眉倏地皱了起来,眼神很深的问她:“他不肯娶你?” 乔唯欢没说话,放下餐巾,转头看向落地窗。 那上面映着她的影子,眼角眉梢是静的,也是镜花水月般模糊虚幻的。 娶她,怎么可能。 贺正骁与她拥有的默契,就是从来不提名分、婚姻、家庭。 因为不需要,贺正骁不能娶她。 德姆维尔的女主人,那是什么身份?滔天的权势、无与伦比的地位、世界金字塔的顶尖……几十亿人无法想象的尊贵,她也不过是那几十亿里蝇营狗苟的一枚。现在她暂时镀了层微薄的金光,离成佛还有十万八千里,碰不起那么遥远的东西。 而且,德姆维尔家族不像看到的那么平和。那个男人比任何人都清楚,无论他怎么强势霸权,不需要考虑门当户对的问题,他也要选个能镇得住德姆维尔家族的女主人。 而不是她这种满身破绽的转水浮萍。 第一卷第112章:绝对的信任(3) 乔唯欢恍惚了下,依稀看见自己的倒影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从一开始便清楚的看到这些,因为喜欢和孩子,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去渴望,想要一个安定的归宿,所以困在那个男人给她设的屏障里了。 筋疲力尽的离开、心力交瘁的思索,都是何必。反正没有多久,他就要回曼彻斯特,剩下的时间不长了,她应该做的是小心翼翼的度过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原来真相这么简单…… 莫西临主动结账,乔唯欢不在小事上和他争,免得像她故意去挤兑他的男性尊严似的。 两个人的车在地下停车场,乔唯欢的车停的稍微远了些,两个人先到了莫西临停车的区域。恰好有车从他们后面出来,乔唯欢毫无所觉的继续走,莫西临也没发现。 那车是辆其貌不扬的捷达,不知道几年没洗过车,黑色的车身落了厚重的灰尘,车牌被没有及时擦掉的泥水糊住。 它靠近两个人,没有鸣笛提醒,也没有闪灯提示,毫无障碍般继续向前。 像悄无声息的,索命的幽灵。 隐匿在不远处的西装男们瞳孔猛缩,心中警铃大作,脚下生风地开始向着两个人跑,迅速向乔唯欢的方向汇集,铿锵的脚步声与咆哮的喊声,震动了寂静的停车场。 “乔小姐快跑!!” 乔唯欢心一跳,头皮瞬间麻了,想都不想的,转身顺着车间的缝隙开跑! 她钻的太急,小臂把一辆车的倒车镜刮得飞起,手臂登时麻了,又被撞得难以平衡,直接歪着扑到地上。 “小心!!” 莫西临低吼一声,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觉的去捞乔唯欢,险之又险的把她拽回来。乔唯欢几乎是被他捞进怀里,借着惯性向后,站不稳的跌了下去。莫西临迅速的扶住旁边的车,单膝跪到地上,紧紧的搂着她,免得她不小心受伤。 他们的一套动作,不过两秒,而这一个瞬间,那车已经到了他们旁边,再有一米距离便可以撞到他们! “乔小姐!!” 不远处,西装男们惊天的咆哮声不绝于耳,乔唯欢心神巨震,抬头的瞬间看见那辆黑灰色的幽灵,脸上的血色瞬间退散,根本来不及思考,苍白着面孔伸出手臂,紧紧的抱住莫西临的腰,狠狠向后一滚! 可她那点力气,根本敌不过莫西临的体重,两个人不过是搂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那车到了。 它缓慢的从两人身边路过,降下一半的车窗里,司机戴着个帽子,一手举着相机,对地上“亲密”拥抱的两个人“咔嚓”一声,把乔唯欢的愕然和莫西临铁青的脸色定格,而后迅速的转回车里,飞快摇上车窗,狠狠一踩油门,“轰隆”一声,小车扬长而去。 乔唯欢:“……” 莫西临:“……” 西装男:“………………” 妈地,居然是虚惊一场?! 乔唯欢松下神经,被莫西临轻轻的从地上拉起,哭笑不得的扶额,“吓到你了,看来是我太敏感。” 莫西临眼神很深的看她,最终什么都没问。 回去之后,乔唯欢开始联络公关团队,“今天有记着偷拍我和莫西临的照片,不知道是哪家媒体,留意下动向,发现消息想办法压下来……” 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划开平板屏幕,点开网页,然后:“……算了。” 新闻已经铺天盖地,根本不需要她搜索,首页第二的消息就是她的。 也不知道那个记者是跟了他们多久,从乔唯欢进莫氏、莫西临亲自出来迎她,再到两个人一同去了餐厅,以及停车场他们的“拥抱”的照片,全部清晰分明的po到网上。 标题同样醒目:乔唯欢淡出影视,与莫董事长和好。 最近乔唯欢确实不怎么出现在荧幕上,有关她息影的消息已经不少,加上这条新闻里的推测,和莫氏的董事长和好,那的确不需要再在演艺圈里打拼。 乔唯欢一目十行的浏览完,几乎快要相信这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虽然她本人和莫西临没任何屁事。 既然已经出来了,那费劲巴拉的去压消息,不太值。这种花边新闻,几天不管,便会被更热的头条挤兑下去,没多少费力气的价值,乔唯欢索性不再搭理。 只不过,尽忠职守的西装男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忠叔,这位老人听完之后,微微抖了抖眼皮。 这可真是……一言难尽。 忠叔他老人家为自家少爷和乔小姐的事操碎了心,想了想,把这件事瞒了下来。 曼彻斯特,德姆维尔庄园。 佣人们站成整齐的两排,微微弯下腰,恭候车里的人下来。 有西装男打开车门,后车座上的男人却没动。 贺正骁交叠的长腿上,白色的平板正亮着,他修长的指在平板边缘有节奏的敲着,深邃的眸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屏幕上的照片。 看得出这些是精心筛选过照片,不然不会都是女人和莫西临看似亲密的特写,并肩而行的、偏头说话的、紧紧拥抱的……看来看去,好像两个人真的很亲的样子。 几天不见,她下巴也愈发的尖利。 心思重吃不胖,瘦成这个样子,防备心也没了,还能被人拍到这些,是闲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贺正骁不轻不重的放下平板,长腿迈开。 “哇……” 先一步下车的lisi闭上眼睛,伸出双臂,在和煦的风中,与庄园古朴的气息拥抱许久。然后她睁开眼睛,小跑到贺正骁旁边,笑着说:“亚特,你最近去了亚洲是吗?” 她也不等贺正骁回答,欢快的说:“我的下一站就是亚洲,他们说那里很漂亮,真的吗?” 贺正骁垂眸,看了她一眼。 随后,男人低缓的说:“it''s beautiful。” lisi惊叹了声,飞快的朝庄园跑过去,半路突然停脚回身,笑盈盈的喊:“那我和你一起去亚洲,你带我去看漂亮的风景!” 贺正骁并没有回答,lisi已经跑远了。 崔承川漫不经心的向前一大步,和前面的贺正骁并行,懒洋洋的眯起眼睛,“你这是怕小蝴蝶不和你发脾气?” 贺正骁低笑了声,深刻的轮廓上见不到多余的情绪。 “她现在不会发脾气。” 只会自己咽进肚子里,翻来覆去的琢磨,把自己气得半死。 打的太少,给惯出来的不说实话的毛病。 崔承川似笑非笑的磕了磕烟盒,拿出两根烟,一根含到唇间,另外一根递过去,“难说,没准会大闹一场,掀了你的房盖。” 贺正骁慢条斯理的摘下手套,略一低眸,长指夹着那根烟,重新放进烟盒,“我倒希望她闹。” 起码证明她重心还放在这种问题上,而不是一门心思的要跑…… 国内,深夜,乔唯欢梦见了那天的停车场。 空旷死寂,衰败灰沉的腐朽气息充斥在鼻间,当她的脚步落下,尘土被惊得飞扬。 没有莫西临,也没有西装男,只有她和那辆车。 车速缓慢,却瞬间到了眼前,化成虚妄的幽灵。它发出凄厉的哀鸣,在空中舞动破败的四肢,尖叫着撞上她的身体! 乔唯欢猛地从浑噩的睡梦中惊醒,惊魂未定的喘着气,下意识抬手扶上小腹,揉着自己的肚子。 那梦有点真,吓得她三魂丢了两点五魂。梦里的撞击似乎也是真的,她居然能感觉到,肚子里隐隐的疼。 好像有把刀正在剐她,遵循奇妙的韵律,绵延不绝的落刀。 乔唯欢疼出一身的冷汗,觉得自己很快会被剐成一条条,晒一晒吹一吹,她可以万古长存。 她痛苦的从床上坐起来,顾不上月朗星稀的夜里,医护们有没有睡着,挣扎着下床,虚弱的推开房门,小声喊人:“忠叔……” 幽静的长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她孱弱的回音在徘徊。 乔唯欢费力的扶着墙下楼,边走边喊人,等她快要到一楼的时候,睡梦中的佣人才被惊动,慌张的扶住她,“乔小姐,您、您没事吧?” 乔唯欢紧紧的攥住佣人的手臂,抬起一张惨白的脸,咬着牙说:“快、快让医护过来……” 平静的夜被搅乱,静寂的建筑里,于一瞬亮起盏盏明灯,所有的人都汇聚在一楼,等着医护的检查结果出来。 乔唯欢忍着一波波绵延的痛,咬住牙根让自己保持清醒,“怎么样?” 医生带着口罩,露在外的眉毛拧了起来,然后她转过脸,“……一切正常。” 乔唯欢不信,坐起来,睁大了眼睛,“可是我肚子很疼。” 医生委屈的说,“真的没事,乔小姐,您最近是不是太紧张了?可能是心理上的痛?” 乔唯欢拧眉想了想,刚做完噩梦,没准真是幻觉?上次在飞机上,她也是觉得肚子痛,最后也是没事…… 一场兵荒马乱,最终以“幻觉”收场。 佣人扶着乔唯欢上楼,看她还在滴冷汗,小声的说:“乔小姐,不然我通知先生一声?” 乔唯欢咬住嘴唇,摇头,“不用告诉他。” 贺正骁出门必定是有事,这么点小事,没必要告诉他。 忽而院子里传来些声响,像是院外铁门打开的声音。 “可能是先生回来了!”佣人惊喜的说,“太好了乔小姐……” 乔唯欢脚步一顿,不自觉的回身。 第一卷第113章:绝对的信任(4) 没有等多久,房门被拉开。 挺拔的男人缓步而来,高大的身躯将夜色深处的霜寒带进,一身的深灰便愈发显得冷峻。他深刻的轮廓上不见波澜,利落的脱下身上的外套,纯白的衬衫和手套将他身上的禁/欲感渲染到了极致,举动间的优雅又让人不自觉的着迷。 感受到她乌黑的注视,贺正骁的眸光拾级而上,和她的轻轻一碰。 乔唯欢咬住嘴里的软肉,“贺——” 剩下的两个字,在看见男人回身望向门外的时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乔唯欢心一跳,不自觉的抬眼,随他一起将目光定在门外。 很快的,她便看见了一个女孩,脸上带着欢快明朗的笑容,像一团鲜活的青春,倏地的弹了进来。 层叠的白色长裙,金发,白皮肤,一眼看去,让人联想到清甜的奶油,闻到她身上甘甜的香气。 乔唯欢却像是吞了一口滚烫的茶,灼热的涩意沿着喉咙,滑进了肺腑里。 佣人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大了,诧异的抬眼,看见乔唯欢轻轻闭上眼睛,脸色惨白的晃了下。 “乔小姐?您还不舒服吗?” 佣人的声音引来了门口那两个人的注意,女孩投来好奇的目光,像是要说什么。贺正骁同样偏过头,但乔唯欢迅速的别开眼睛,紧紧的抓住佣人的手臂,想要说话,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lisi公主,皇室最年轻的公主。 无论权贵与平民,没有人不爱她。 仿佛美丽的瑰宝,生来便具有“被爱”的天赋。 乔唯欢有幸见过公主一次,那时候公主还小,她也很年轻。衣香鬓影间,她端着盘子,远远的看见,被高贵的名媛和妇人围拢的公主。 德姆维尔和皇室一向交好,贺正骁深夜把lisi带来,可见两个人的关系不止是交好那么简单…… 肚子里的刀落得更凶,不把她剐断气不会停下的架势。乔唯欢却不想弯腰,让贺正骁觉得她是在搞事情,于是她紧紧的抿起嘴唇,不发一语的放开佣人的手臂,脚步轻轻的上楼。 贺正骁眼看她的纤细的背影在拐角消失,手势轻微的顿了下。 lisi还在张望,她踮起脚,恋恋不舍的看着乔唯欢离开的方向,“那是‘蝴蝶’吗?” 贺正骁弯起唇角,把外套递给佣人,不疾不徐的说:“你该去休息了。” “亚特,我想见见她再离开,你不能现在赶走。” “你已经见到了,莫里斯在外面等你,他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住下。” lisi向后推开两步,在四周瞄了瞄,跟着一把抱住大花瓶,“你知道我是近视,刚刚的距离,我看不清。” 千里迢迢的来这里,还一定要来亚特住的地方先看一眼才肯走,就是因为好奇亚特选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人。现在看都没看清,她才不走! “lisi,如果你不走……”贺正骁轻缓的笑了,修长的手指指向楼上,“她会流眼泪。” 然而乔唯欢没有掉眼泪,她只是裹在被子里,把自己蜷成厚重的一团,在滚滚的热气中冒冷汗。 浆糊似的脑子里,全是刚刚的那一幕。 严格来说,贺正骁也没干什么,不过是请公主来自己家而已,虽然是深更半夜,但是他知道她在家,那两个人明显不是为了干点别的才来这里……还是自己的醋劲就这么大?以前是他身边没有女人,现在是看见了就会闹心? 那以后分开怎么办,他会有各种各样的女人,还会结婚生孩子,她还活不活了? 只是想一想,胸腔里就像被掏空,虚无空旷的凉意在四肢百骸里流窜,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说什么他走之后就没然后了,骗鬼。 她那么喜欢他。 乔唯欢闭着眼睛,自嘲的笑了下。 长廊上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乔唯欢忽地屏住了呼吸,凝神去听。 脚步声不疾不徐的从她门前缓缓踏过,听起来只有一个人,随后是其他房门开合的声响,最后万籁俱静。 乔唯欢一把扯开被,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怔怔的看了会房门,然后自暴自弃的缩回被里,觉得肚子也不是那么疼了,居然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既不敢孤身面对贺正骁,去直视他可以窥测一切的眼眸,暴露自己太过奢侈的心思,就只能把所有的情绪咽下,去品尝遍地荆棘当中开出的苦果。 每咬一口,便是满嘴的酸涩。多咬几口,她就变成被打翻的百味坛,经不起任何撩拨。 实在熬不住了,乔唯欢和韩以柔约出去散心。她们在常去的餐厅碰面,韩以柔看她脸色不好,她又不肯说,只能摆出担忧脸来,“欢儿,你怀着孩子,多放松心情啊,不要太难为自己了。” 乔唯欢点头,面无表情的咬了口甜点,想用甜味驱散心头的五味杂陈。 韩以柔:“……” 她叹了口气,抬手喊来服务生买单,死乞白赖的拉着乔唯欢去逛商场。 女人嘛,不爽的时候,购物就是良药,不说心情会变得多好,起码会转移些注意力。 但是韩以柔这个计策相当失败,乔唯欢不止没有心情变好,反而更蔫吧了。她对着琳琅满目的衣服发晕,导购和韩以柔还一个劲儿的拿衣服来让她选,乔唯欢对她们亮晶晶的目光没辙,自我折磨的随手拎了件衣服进更衣室。 试衣服的时候,乔唯欢才发现,她胡乱拿来件抹胸小礼裙,如火如荼的红色,从她的胸口开始向下,刚好漫过大腿根。她今天穿的是长裤,现在里面没穿安全裤,稍微动一下,就觉得基本已经走了光。 乔唯欢:“……” 她多少年没穿过这类奔放的衣服,一脸懵逼的推开更衣间的门,从缝隙里对外面的韩以柔说:“肉肉,换一件,这件不合适。” 韩以柔扒着门缝看了眼,然后:“……好漂亮。” 实话,这种纯正的红色穿在皮肤细白的乔唯欢身上,有种狂放野性的女人美。 也不知道欢儿之前为什么不穿艳色,虽然她穿别的颜色也好看,不过和这种艳的比起来,美得太含蓄了些。 韩以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不由分说的把乔唯欢拽出来,“欢儿,你看看,很漂亮的。” 她那个牛力气,汉子也敌不过,何况乔唯欢。她只好小心翼翼的踩着碎步出去,腰杆挺得溜直,很怕走路的时候走光,硬邦邦的在镜子前一戳,由着店员和韩以柔对她夸:“漂亮漂亮漂亮,好看好看好看……” 乔唯欢无言以对了片刻,抬手拿了件看起来很长的裙子,“我再换这个试……” “……欢姐?” 遥遥听见一声男音,乔唯欢脑门一紧,冒出几滴汗。她飞快的转身,要往更衣室里钻,手忙脚乱的,裙子拉链挂到旁边导购手里的裙角,跟着“哗啦”一声,导购手里的裙子稀里哗啦的掉,惊恐的:“啊!” 乔唯欢被近在咫尺的叫声震了下,肚子立时疼起来了。 这波疼来势汹汹,好似锋锐的冰刃破开肌理,笔直的扎进她的小腹,疼得乔唯欢浑身打颤。她全身瞬间僵直,虚软的靠上更衣室的门,咬住嘴唇去拉韩以柔的手,“肉肉,我不舒服,我们先走。” “欢姐!” 没等韩以柔反应过来,曲阳已经大步过来。他清澈的目光在看见乔唯欢时,倏地亮了起来。 难得跑出来溜弯,没想到居然能碰到欢姐,他们一定是上天注定! 曲阳高兴了不到半秒,很快又皱起眉,“欢姐,你不舒服吗?” 乔唯欢轻喘着气,抬手扶住小腹,实在没闲心应付曲阳,虚弱的点了下头,“你有事改天再说……” 她脸色实在是太过惨白,滴滴冷汗沿着眉目滑落,看起来是真的很难受。 曲阳二话不说,长腿迈开,跟着迅速的弯下腰,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乔唯欢:“……”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这个小伙子比她还着急,已经慌乱的在商场里小跑起来,边跑边喊,“欢姐你挺住了,我送你去医院,马上就能到!” 他的腿堪比马达,动力十足的一路狂奔,看得韩以柔目瞪口呆,没等反应过来,曲阳已经一溜烟的抱着乔唯欢跑了! 她的个天呐,这货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欢儿的墨镜还在她这里,他们这个样子穿过商场,让人看见会冒出什么流言蜚语?! 韩以柔来不及多想,火速追着两个人出去,谁知道曲阳跑得飞快,眨眼的功夫便飞奔下到人最多的一楼大厅,火箭似的劈开人流,一路喊着:“麻烦让让,让让!!” 这下,本来没注意到他们的人,也被曲阳的嗓门吸引了注意。 大厅的、楼上的,购物的和导购们,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火箭二人组,然后:“噫,那不是……小鲜肉曲阳?” “是有点像,抱着个女人,那是他女朋友?” “不是吧,他不是单身吗?……等等,他抱的是演员乔唯欢?” “啊,好像真的是?!” “不对,就是乔唯欢!” “她不是和莫氏董事长复合了,怎么又和曲阳在一起?难道是劈腿?” 吃瓜群众愕然的看着他们从眼前溜过,有手快的,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把这一小段录了下来。 第一卷第114章:绝对的信任(5) 这种情况,两个人速度慢一点,反倒会被围观,乔唯欢就是想下来也不行了。她被颠得难受,又有点哭笑不得,觉得肚子也不是那么疼了,只能小口喘着气说:“你、你慢点,别摔了。” “好!” 曲阳直线跑到停车场,着急又小心的把乔唯欢抱到副驾驶座,自己飞速跑回到驾驶座上,刚刚打火,再一转头,看见副驾驶空了。 “?!” 乔唯欢下了车,对跟着她下车的曲阳说:“曲阳,我没事了,害你白担心了,你回去吧。” 她说的再客气不过,然而曲阳的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语气上,着急的说:“你不舒服应该去医院,不能忍着,我送你过去,快上车吧欢姐!” 乔唯欢笑了下,抬手关上车门。 恰好韩以柔开车飙过来,摇下车窗冲乔唯欢喊:“欢儿快上车,商场里有人追着你们出来!再不走,你就要被围住了!” 乔唯欢偏头一看,果然有几个人正在向他们小跑,看那穷追不舍的架势,应该是她或者曲阳的粉。 她在曲阳急促的目光里,拉开crv的车门,却没急着上车,抬起乌黑的眼睛看向曲阳。 “谢谢。” 大概太过天真的人,生来就是给人制造麻烦的。 比如上次的求婚,和这一次的小跑,把身为公众人物的她逼到风口浪尖,不得不去面对各式各样的眼光。这些东西,如果不过曲阳考虑不周的举动,她是不该承受的。 可这样的人,这种赤诚的心思,太过难能可贵,让人不忍苛责。 她也要谢谢他,圆了她被求婚的惊喜。 乔唯欢回去再次做了检查,大夫还是说没问题。她们怀疑是阑尾炎,怕伤到金贵的小德姆维尔,小心翼翼的在乔唯欢腹部按了几下,乔唯欢没什么感觉,阑尾炎的嫌疑就被消除了。 确定没事,乔唯欢匆匆换下那件引人遐思的红裙,疲惫的回了房间。 忠叔说,贺正骁又不在。他只在那天出现过,和lisi一起,之后乔唯欢没再见过他…… 乔唯欢敛了心思,划开平板屏幕。 从商场出来前,她扫见几个用手机拍她和曲阳的人,现在便有了心理准备。打开网页,不出意外的看见她又上了首页,继淡圈和复合的话题之后,这次变成:乔唯欢疑似劈腿,和曲阳公开约会。 乔唯欢:“…………” 她那件红裙子成了精心打扮的证明,曲阳焦急的神色变成了怕被别人发现的欲盖弥彰……很好,她又成了花蝴蝶。 乔唯欢啼笑皆非的爬床,懒得搭理那些不靠谱的花边新闻。 隔天早晨,她选了套藏蓝色的棉布长裙,穿一双平底鞋,全身唯一的装饰是民族风装饰链,随后匆匆离开家门,参加孟夫人邀请她去的茶会。 这位温婉的妇人似乎对她印象十分不错,现出委婉的善意来邀请,乔唯欢实在无法拒绝。她以为会像上次一样,是些大咖夫人们的小型聚会,到了之后,乔唯欢才知道自己多天真。 茶会地址选在郊外,从古村落改成的古风酒店,各自独立的木质小楼和满山草木相得益彰,倒是个适合举行茶会的地方。来往的工作人员周到有利,穿一身精致的汉服,声音柔和语言含蓄。到场的宾客也是有素质的,乍一看去,非富即贵,文雅的闻香品茗,还挺像那么个意思。 只是人多了点,不止夫人们,先生们也来了。 孟夫人自带夫人小团体,知道乔唯欢来,暂时和旁人断了话头,亲自出去迎她。 乔唯欢“受宠若惊”的和她客套一番,踏进小楼,扑鼻而来的茶香让她放松了些。 和孟夫人转了小半圈,之后她加入孟夫人的夫人军/团,坐在软垫上听她们聊天。偶尔孟夫人会把话头丢给她,她接得很自然,没过一会,便和夫人们相处融洽了。 孟夫人在抬她,她多少能感觉到。只是一想到抬她的理由是什么,乔唯欢的心便有点沉,一个不留神,杯里的茶水溢了出来,几滴滚烫的水珠溅到手背,烫的她回了神。 孟夫人一直在留神乔唯欢的脸色,很快递过来纸巾帮她擦手,“乔小姐今天好像有心事?” 她把乔唯欢的茶杯挪开,在新的杯子里倒了温水,指尖推着杯沿递过去,放轻了声音说:“听元德说,德姆维尔公爵前几天回了曼彻斯特,你们一阵子没见,乔小姐肯定很想德姆维尔公爵吧。” 这话…… 乔唯欢垂着眼睛装害羞,等着孟夫人的后话。 谁知道孟夫人居然不说了? 她抬起眼,孟夫人正望着入口,随后又看向她,露出个会心的笑,“你们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偶尔分开几天,也不要太怪公爵了,毕竟男人做事,有时候是没办法把女人的立场考虑的太周全的。” 乔唯欢把这句话回味了回味,居然尝到一点劝她别耍小脾气,多多体谅做大事的男人的意思? 孟夫人这是听孟元德说了什么…… 乔唯欢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露出个浅薄的笑。 孟夫人点到即止,不再多说,再一次抬头去看入口,跟着她轻轻拍了下乔唯欢的手背,“真是不禁说,刚提到公爵,他就来了。” 乔唯欢眉心轻轻一跳,瞬间明白孟夫人的意思了。 这是觉得她和贺正骁闹别扭,听说贺正骁要来茶会,才特意让她也过来,然后孟夫人再做和事老,争取调和一下。 孟夫人可能想不到,她现在就住在贺正骁那,只是两个房间,几如陌路,几天没说过一句话。 然而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乔唯欢深吸口气,正准备回头,看见孟夫人脸色微妙起来。她愣了下,缓慢的回身,最先看见的,是香风般吹进来的lisi。 她太漂亮了,无法言喻的美,从身体里散发的纯粹的香甜,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然后是缓步进来的贺正骁,正装熨帖、轮廓深刻,宽肩劲腰的挺拔身型,独属于成熟男性的沉稳魅力。 那两个人先后进来,一个娇小甜美,一个冷肃优雅,明明距离不近,也没有眼神和动作上的互动,却莫名的让人觉得,他们就该是站到一起的。 乔唯欢说不好那瞬间萌生的心思,好像又什么都没想,只是心口有些发酸,又有点疼。 lisi肯定是因为贺正骁在b市才来这里,她是公主,德姆维尔公爵要招待她,这个是理所当然。 所以贺正骁这些天不在家,都是在陪lisi。 ……合格的绅士该有的周到吗? 乔唯欢揉了下太阳穴,摆出大方的微笑,起身过去。 lisi像充满活力的春风,进来之后便被新鲜的环境吸引了注意力,没看见乔唯欢。贺正骁却是注意到她了,或者说在他进来的那一刻,他便看见了女人纤细的背影。 披散开来的茶色长发,秀气孱弱的肩,快要和古朴的茶香揉在一起的静默背影。 转过身来的时候,白皙的脸上,有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又变得沉静。 醋包。 贺正骁弯起唇角,迈开笔直的长腿,朝她走过去。 像是应景一般,他身后的显示屏突然跳了节目,细小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最近乔唯欢很少出现在荧幕上,关于她淡出影视的消息越来越多……” 茶会现场的显示屏放的是有关茶文化的宣传,这里是偏向于宾客休息室的房间,放的就不是宣传片。 贺正骁停住脚,英挺的侧过身,瞧见屏幕上的主持人正在眉飞色舞的报道娱乐消息。 乔唯欢也是见了鬼,坐在这里好久都没有碰见报道娱乐消息的,贺正骁来了,好死不死的就插/进她的新闻。 “前几天乔唯欢与莫氏董事长亲密会面,两个人看起来有复合的迹象,昨天乔唯欢突然和曲阳公开出现在商场,看起来她和曲阳私交甚笃,两个人公然在公开场合拥抱……” 随后,画面跳出曲阳抱着她狂奔的画面。 贺正骁:“……” 乔唯欢:“……” 孟夫人:“……” 六目相对,全是尴尬。 孟夫人温婉的脸上冒出层绿光,她已经预感到,回去一定会挨骂! 今天人工制造两人的碰面,可不是为了现在这种的局面的! 孟夫人快步过去,开始打圆场,“德姆维尔公爵,这么巧,我今天刚好约了乔小姐,没想到你也会过来,看来是你们有缘分,我借着沾了光了。” 乔唯欢咬了下舌头,全身僵硬的顿住脚,满身漏风的抬头。 她看见贺正骁眼底夜色浓稠,侧脸冷峻,带一点寡淡的笑,唇角的弧度很是微妙。 但他到底是过来了。 贺正骁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抬起她的下巴,隔着一层柔软的手套,长指上的凉意缓慢的渡上她的皮肤。 他在她嘴唇上落了个轻吻,用他特有低缓语调说:“玩的开心点。” ……他指什么? 乔唯欢愣了一瞬,男人已经放开她,从她身边擦过。 她听见他低沉的唤道:“lisi?” 乔唯欢心尖颤了颤,想都不想的回身,抬手抓住男人大衣的下摆。 第一卷第115章:绝对的信任(6) 贺正骁脚步微顿,半侧过身,垂眸看她。 乔唯欢:“……” 她心跳的飞快,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去抓他的大衣,现在回过神,整个人都不太好,就那么僵硬的戳住了。 “亚特?” 乔唯欢听着lisi柔美的女声,手指反而收的更紧,把他厚重的外套抓住一片褶皱来。她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沙哑着嗓子问:“现在这种情况,你是要我怎么办?” 贺正骁眸底的夜色不见起伏,嗓音低沉醇厚的:“欢欢,你想怎么办?” 乔唯欢无法从男人的面目上看见情绪,她抿起唇,一颗心渐渐的凉了下去。 这种问题,他是要她怎么答? lisi本来正弯着腰研究花瓶里的梅花,听见贺正骁的声音,很快直起身,快步回去,“你在喊我吗?” 恰好有穿着汉服的工作人员端着茶盘路过,lisi没太注意,和低着头的工作人员不轻不重的撞了下,脚跟绊脚尖的歪了歪身子,小小的发出声惊呼。 乔唯欢看见男人转过身,外套的下摆从她手里无声的滑落。 他长腿迈开,快而不乱的大步过去,修长的手指扶住lisi的肩,帮她稳住身子。 lisi就靠在他怀里,惊魂未定的呼出两口气,仰起精致绝伦的脸庞,笑起来的眼睛,像是会发光,“谢谢。” 然后lisi踮起脚,在贺正骁英挺的侧脸上,落下个轻柔的吻。 贺正骁这个人,身边见不到女人,从来不是因为没有,而是他不想,那就没有女人可以接近他。 乔唯欢有清晰的认知,贺正骁看lisi,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但他对lisi是不同的,所以他会接受这个礼节性的吻。 甚至他还低笑了声,风度的扶起lisi。 乔唯欢闭了下眼睛,抑制不住的胸腔起伏。她飞快的低下头,轻声和旁边同样尴尬的孟夫人说:“夫人,我可能要先回去,其他夫人那里,可能没办法打招呼……” 话没说完,她听见lisi好奇的一声:“薇薇安?” 她风一样拎着裙子过来,站到乔唯欢对面,上上下下的看了半天,最后目光落在乔唯欢脖颈的蝴蝶上,恍然大悟的回头,看了眼贺正骁,“原来薇薇安就是‘蝴蝶’。” “你认错人了。”乔唯欢别开眼睛,不去看那张漂亮到让人窒息的脸,“我不是薇薇安。” 低垂的视线里突然跳进lisi的脸,乔唯欢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 “真的不是薇薇安。”lisi竟然露出个松口气的表情,跟着她笑起来,脸颊上两个梨涡甘甜香醇,热情的伸出手,“你像传闻中一样漂亮……我是lisi,很高兴认识你,‘蝴蝶’。” 乔唯欢盯着那只白净的小手半天,缓慢的伸出手,和她的握住,“非常荣幸,公主。” lisi睁大一点眼睛,“亚特和你提到过我吗?” 乔唯欢僵了下,条件反射的抬头。 对面,男人深沉如海的眼眸落在这边,似乎是在看lisi,也像穿过lisi肩上那条金色的瀑布,落在她身上。 再一次被错认成薇薇安,这个没关系,她就当自己不知道薇薇安是谁,打死不承认就好。可是没人和她说过lisi是公主,她自己招供了。 上次也是,她直接点出崔承川的身份,她怎么这么傻? 贺正骁肯定一直存有疑惑,关于她知道太多,只是没有问过她而已…… 他为什么不问? 乔唯欢皱起眉,忽地感觉到手臂被lisi挽住,对方兴致高昂的拉着她向茶会现场走,“大家都叫我lisi,你也可以叫我lisi。” 她顿了顿,小小的回头,瞥了眼挺拔冷肃的男人,声音压得很低,却挡不住她口气里的俏皮:“以及,从前我经常思考,亚特可能会娶了他的庄园,现在他有了夫人,他真幸运……” 乔唯欢:“……” 这个剧情不太对,她已经做了紧绷应对的准备,怎么lisi不按套路出牌?她真的有看见lisi对贺正骁放的光了,现在这位公主肿么又开始对她放光? 还有,夫人? 乔唯欢晃了神的功夫,人已经被lisi拉走。 身后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沉稳的跟在后头,一点没有上来打扰的意思,好像在给她们女人说悄悄话的空间。 这特么都是什么事? 乔唯欢满肚子问号,微妙尴尬的陪lisi在茶会现场逛起来。这位公主的好奇心相当旺盛,她可以对茶壶嘴的形状惊叹半个小时,也能对花瓶上的纹路赞美半个小时,陪她走一圈,乔唯欢觉得快被绵延不绝的“漂亮”淹没了。 她有点疲倦的瞥了眼身后,男人依旧和她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含蓄的强大气场,不动声色的隔绝了探视的目光。 再一回头,lisi的腰弯的极低,整个人快要掉进装饰水池里。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游曳的小鲤鱼,还试探着伸手去碰,脚尖险之又险的踩着水池边的黑色石砖,眼看就要掉下去。 乔唯欢叹了口气,拉住lisi的手,“公主,这样很危险。” lisi对鲤鱼有着莫名的执着,身型纹丝不动,反而更加的弯下腰,欢快的说:“它们在呼吸,有气泡从水底浮上水面……它们张开嘴了!” 乔唯欢:“……” 真的那么好看?? 那鱼也是个皮的,傲娇的一甩尾巴,扬起的水花洒了lisi满脸,她受惊似的闭了下眼睛,脚底终于打滑了。她倒吸了口冷气,想着乔唯欢正拉着她,下意识的收回手,很怕带着乔唯欢摔倒。 乔唯欢完全没料到lisi会突然收手,愣了半秒,便听见“哗啦”一声。 lisi坐在浅浅的水池里,金色的长发被打湿,睫毛湿漉漉的颤了两下,抱着手臂打了个喷嚏。她跌的不远,乔唯欢伸出手,想拉lisi起身,突然感觉一道冷沉的气息从身旁擦过,让她冷不丁的打了个颤。 lisi我见犹怜的姿态,但凡是个人,便无法抗拒的怜惜,起码乔唯欢不能。 显然,身为男人的贺正骁也不能。他大步迈开,笔挺的裤脚没入浅水,满身冷峻的弯腰,大手拉起lisi,低沉的问:“受伤了么?” lisi软绵绵的扶着他的手臂,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小声说:“没有……阿嚏!” 乔唯欢全身僵硬的立在原地,看那男人英挺的眉目柔和下来,半揽着lisi的肩膀,缓步踏上石砖。 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男人平波无澜的一句:“该回去了。” 因为怕lisi着凉吗? 乔唯欢抬手扶上小腹,轻声说:“好。” 踏出那座古朴的小楼,迎面而来的,是深秋凄凉的细雨。 忠叔等在外面,见到他们出来,率先撑开黑色的大伞。 贺正骁扶着lisi的肩,两个人一同下了台阶,迈进伞下。 那伞说小不小,也就能容下两个人,忠叔是在伞外的。 也就是说,伞下没有乔唯欢的位置。 “……贺正骁。” 乔唯欢顿住脚,手指蜷了起来。 “我没有故意松手。” 贺正骁放慢脚步,没有回身,只低缓的和忠叔说:“送她回家。” 忠叔看了眼自家少爷放在公主肩上的手,又看了眼他们身后静默的乔唯欢,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微微的弯下腰,“是。” 他将伞递给西装男,自己又撑开另外一把大伞,快步回到乔唯欢身前的台阶那里,“乔小姐,我送您回去。” 乔唯欢一眼不眨的看着前方,望着男人伟岸挺拔的背影,和他旁边娇小柔弱的白色,而后她仰起头。 阴霾的天幕似乎变成一张疏密有度的大网,森冷的银河从大网的上方蜿蜒而过,毫不理会自己从网中遗漏的凄切雨珠,无情的向它该去的尽头迈步。 乔唯欢被滴落的凉意清醒了神智,她深深的呼出口气,偏过头,放轻了声音说:“忠叔,我今天想回公寓。” 忠叔垂眉敛目的:“我送您。” “不用了。” 乔唯欢从包里摸出手机,声音沉静无比,“明朗,你来接我,我在……” 她说着说着,蓦地感觉小腹里再一次疼起来。 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更尖锐的痛楚,凿开她的肺腑,直逼脆弱的心室。连着她心跳的频率,一下一下的,犹如一柄开山利刃,想要戳穿她的胸膛。 乔唯欢狠狠的闭上嘴,咽下快要涌出来的闷哼。忠叔看她脸色不对,刚要开口,被她的手势打住了。 “忠叔,我今天不想让您送我,可以吗?” …… 傅明朗火速赶来,他到的时候,便看见站在院外的乔唯欢。 她没有打伞,借着老树的枝叶来遮挡雨点,半垂着头,茶色的长发上挂了层绵密的雨珠。 雾气朦胧,形单影只。 傅明朗跳下车,急急忙忙的从后备箱里拿出雨伞,边跑边撑开,“姐!” 乔唯欢晃了下身子,缓慢的抬起浓墨重彩的脸,脸色清白,眼眉乌黑,嘴唇上一点鲜艳的红,是被她无意识咬出来的血色。 傅明朗瞪大了眼睛,“姐,你怎么了?!” “明朗……”乔唯欢缓缓的眨了下眼睛,涣散的眸子望着远处黛色的山脉,气若游丝的说:“我肚子疼。” 她扶着小腹,手指蜷了又蜷,却再也没多余的力气说话。眼前一黑,踉跄的倒了下去。 “姐?!” 傅明朗大惊失色,一把丢开伞,飞快的抱住乔唯欢,最后打横把她抱上车。他再一次火速上车,刚刚打火,听见乔唯欢忍耐的哼声,不由得低头去看。 乔唯欢蜷缩在副驾驶上,死死的咬着嘴唇。她艰难的抱着小腹,紧紧阖着的眼睫不停的发颤,“疼,送我去医院……” 第一卷第116章:绝对的信任(7) 傅明朗脸色青白的脱下外套,紧紧的盖到乔唯欢身上,跟着一脚踩下油门。 他们的车离弦的箭一般从小路上蹿出,潮湿的土地竟然被飞驰的轮胎带起一层细细的尘。 直到轰鸣声彻底消失,停车区域里,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发动。 车里的驾驶座上,司机三下五除二的扒掉身上的汉服,尽管车里只有他自己,却还是环顾四周,小心的摸出手机,“姜总,得手了。我亲眼看见德姆维尔和公主上了迈巴赫,不出意外,今晚一定能找到公主落脚的地方。” 姜林昌关了手机,灰白色的眼珠微微转动,看向立在旁边的乔长洲。 这个男人拉下口罩,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 ——姜总,从公主那边更好下手。 姜林昌冷笑了声,皮鞋在地上磕了下,大班椅“哗啦”一声转了方向。 蒙德兹启动在即,德姆维尔的命必须快点解决。可那男人身边的防备,堪比铜墙铁壁。他本人也是座要塞,搞得他们无处下手。多了个乔唯欢,以为事情会好做很多,谁知道现在乔唯欢也成了没缝的蛋。 好在英国公主来了。 她就像一块鲜美的肉,四处都是破绽,被撞的那一下,口袋里多了个定位器也不知道。 可公主不是蒙德兹的关键人物,动了她,引来的国际问题会更麻烦…… 姜林昌倏地起身,脚步沉沉的开始踱步。 乔长洲了无声息的看着他,慢慢的露出个笑,恰到好处的弧度,文质彬彬的两端,勾的是森戾冷然。 他悄然背身离开,修长的身型穿过长廊,进了另外的房间。 空旷无人的房间里,乔长洲轻轻坐到沙发上,拨了通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乔长洲并不急切,耐心的等待。 良久,那端终于有了声响。 是个男声,像是包裹了浓重的鼻音,又像穿过风沙的哑,遵循某种沧桑古老的规律,将每个单词逐一拼凑,声音有些模糊,却像是直接敲动了脑神经,让人清晰分明的感知到他语言里的含义。 “怎么样。” 乔长洲抬起手,细长的食指在话筒上点了几下,敲出快慢不一的节奏。 ——您猜对了。 “姜本来就是条胆小的蛇……真实和虚假,斯图亚特式谜题,你能猜到答案吗?” 乔长洲想了想,轻轻敲了两下。 ——不能。 “lisi是圈套,他在等我动作。” 电话那端起了片刻的窸窣,随后是一阵平缓有序的声响,仿佛是坚硬的物件敲打地面的声音,合着缓慢的脚步声,渐渐的形成奇妙的韵律。 “他知道我会想到这是圈套,而我不得不进入圈套,因为公主对我来说太有诱/惑力。他也需要这次计划的顺利进行,想要拔掉我在那儿的牙齿……” 电话里响起了沙哑的低笑声,那笑慢慢的拉长,变大,一发不可收拾的爆发出来。 毫无预兆的,一切声音又突兀地戛然而止。 乔长洲正在疑惑,听见男人又开口了。 低哑阴翳的口吻,宛如爬上脊背的响尾蛇。 “让姜的人,杀了公主。” 乔长洲在话筒上点了一下,笑微微的挂了电话。 lisi是英国公主,如果她死在b市,那会引起什么样的国际浪潮,可想而知,尤其是在两国准备联合推动新经济模式的敏感时期。 两边都会想到这是个阴谋,只是不会知道,这个阴谋究竟是谁干的。 姜林昌在明面上是地道的b市商人,曾经争取过蒙德兹的合作,可惜被拒了。要是这个时候,英国发现公主的死是姜林昌做的,就会认定这是合作方内部起了抢食的乱斗,拿公主来做牺牲品,这口气,英国不会忍…… 迈巴赫里,贺正骁长腿交叠,慢条斯理的戴好手套,余光瞥见还在向车外好奇张望的lisi,他动作微顿,低沉的问:“lisi,害怕么。” “你指什么?” lisi回过头,看着贺正骁深邃的轮廓,了悟了。她扬起笑脸,腰杆挺直,右手握拳抵上左肩,目光纯粹的望向前方,“不,我不害怕。为了德姆维尔,为了英国,以及我们的信仰,我可以化身勇士!” 贺正骁:“……” 他轻缓的笑了下,大手拍了拍lisi的发顶,“很好。” 为了表示对公主的尊敬,在lisi来之前,老爷子已经把近郊的度假村清了场。 当晚,lisi照例住进了度假村,随后迈巴赫平稳的发动。尾随在后的魍魉鬼魅分为两路,一路继续跟着迈巴赫,半路不出意外的跟丢了,没有摸到迈巴赫的最终去向;另一路静悄悄的停在度假村外,借着昏暗的天色与参差的树影来掩饰,伺机而动…… 此刻,傅明朗已经把车开到最近的医院。他焦急的把乔唯欢从车里抱出,脚下生风的冲进医院,红着眼睛喊:“大夫,大夫!” 大厅里的医护飞奔过来,傅明朗在一众白大褂里,把乔唯欢抱进急诊室。 乔唯欢已经是半昏不昏的状态,她眉心拧成解不开的结,两手紧紧的抱着小腹,莫大的痛苦逼出的汗珠争先恐后的向外冒,让她变成了水人。 耳边是稀里哗啦的人声,零零碎碎的钻进她的耳朵里。 “我姐……怀孕……” “什么症状……” “肚子……” “哪疼?这?” 大夫拉开乔唯欢的手臂,把她正过身,平躺在床,抬手按上她的小腹。 一股尖锐的刺疼从几近麻木的小腹传来,乔唯欢痛苦的闷哼出声,竟然被疼得清醒起来。 “明朗……” 傅明朗紧紧的盯着乔唯欢苍白的脸,听见这一声,倏地扒开两边的医护,半跪到床边握住乔唯欢的手,“姐,我在!” 乔唯欢试着去睁眼睛,眼皮小小的嵌开条缝隙,却看不清东西。 “告诉他们……” 告诉谁? 傅明朗灵活的脑瓜突然不好使了,机械般僵硬的抬头,看了眼四周。 忙乱的医生,晃动的白色,隔壁床哀哀的惨叫声,以及近在咫尺的死别…… 冰冷的寒气蹿上脊背,让傅明朗打了个激灵。 他心头的不安化成沉甸甸的大手,在那一瞬间,将他年轻的灵魂拉扯淬炼,短暂的抽筋剥骨的疼痛之后,他被放进寒冷入骨的池底,“刺啦”一声,烈火焚炼的灵魂便成了型。 未曾舒展的肩膀被扩宽,终于成了挺拔开阔的模样。 然而这一切,除了他自己,不会有人感知到。 医院外,忠叔严肃了老脸下车,径自进了医院。他的身后,西装男们满身肃杀的跟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得医院里的人胆战心惊。 忠叔始终没有远离乔唯欢,只是没想到,他们会直接来医院。 他悬着心进了急诊室,一把掀开单薄的挡帘,看见虚弱的乔唯欢,“……乔小姐!” 乔唯欢浑浑噩噩之中听见这一声,狠狠的咬了下舌尖,半张着眼睛,偏头冲向忠叔的位置,“忠叔,我会不会有事?” “不会,您不会有任何事情,孩子也不会。” “那lisi会不会有事?” 忠叔愣了下,却老老实实的说:“不会。” 乔唯欢费力的呼出口气,扶着快要没有知觉的小腹,缓慢的阖上眼,“好……忠叔,不要告诉贺正骁。”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现在终于抵不住潮水般的痛楚,昏昏沉沉的放缓了感知。也不知道是她的臆想还是现实,偶尔会听见人声,说什么危险、不稳。她惶然的想要睁眼睛,却没办法睁开。 昏迷中的乔唯欢被推进手术室,傅明朗一路跟随,最后留在手术室外等。 忠叔盯着那盏亮起的红灯,深深的叹了口气。随后他走到安静的角落,联络贺正骁。 乔唯欢的命令,没有意外,他都会执行。然而事关她本人的安危,忠叔不能不告知贺正骁。 只是没办法联系上,电话始终不能打通。 忠叔老脸一沉,迅速联系自家少爷身边的护卫,无一例外,联系不上。 …… lisi回了度假村,第一件事就是换下裙子。她穿了身毛茸茸的睡衣,窝在沙发上看了阵英文新闻,跟着抬手打了个呵欠。 佣人端着牛奶过来,小声说:“公主,睡前喝杯牛奶有助于睡眠。” lisi鼻尖微动,奶香味催动了她的食欲,她笑着拿起牛奶,举起杯子对佣人说:“谢谢。” “不客气。” 佣人抬起眼,lisi已经喝了小半杯牛奶。 这个佣人年纪很大了,大概三十岁左右,此刻她露出一个非常小的、得偿所愿的笑,让她看起来十分的温和。 lisi一口气干了一大杯牛奶,把杯子放到托盘上,随后她伸了个懒腰,回卧室去睡觉。 借着牛奶里的助眠药物,lisi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完全不知道,佣人曾在深夜,悄然无声的推开她的房门,不请自入的走到床边,试探的喊她:“公主?” lisi全无动静,兀自做着美梦。 佣人无声的看了她一会,随后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掀开窗帘的一角。 第一卷第117章:绝对的信任(8) 房外,错落有致的精致建筑,从山脚绵延到山腰,成了连天碧海间的点缀。当夜幕降临,这幅明秀的画被厚重的夜色包裹,枝繁叶茂的树影和楼体的暗影仿佛有了森凉的活气。 偶尔会有人影慢步晃过,有条不紊的脚步,严阵以待的架势。 这些都是保护lisi的护卫,他们警惕万分,不分昼夜的在室外梭巡。压根没想到,室内已经有人蜕掉敦厚的外皮,露出狰狞的蛇信。 佣人放下窗帘,离开卧室,自顾自的下楼。到了厨房,她轻手轻脚的拉开橱柜,拧开了天然气的阀门,却没有拧开燃气灶。 无色无形的一氧化碳,犹如奔腾翻涌的江河,顷刻间填满了这一方空间,而后迅速的蔓延。 古老的落地座钟晃动钟摆,有条不紊的“咔哒”声之后,是冗长晦涩的低沉鸣叫,悠长的回荡在长廊上。可其他的佣人劳碌一天,借着房间里点燃的熏香,早已陷入了熟睡中,无法醒来。 佣人于黑暗中看了那座钟一眼,随后她去了一楼尽头的房间,关上了这栋建筑唯一一盏亮着的灯。 度假村外,银灰色的面包车里,有人将车窗降下道缝隙。 看见那栋建筑彻底的和黑暗融合在一起,驾驶座上的人放下望远镜,回头对后面的人说:“很顺利。” 后车座上,带着耳麦的两个男人,围着台沉重的黑色仪器,跟着抬起手,在仪器的某个位置轻轻一碰。 距离lisi所在的建筑十米之外,参天的老树静静的垂头,瑟瑟的叶子无声的蜷缩起来。 老树之上,狭小的墨绿色盒子,十分不起眼的掩藏其中。这会,它的前端有蓝色的小点微微一闪,又迅速的消逝了。 没人注意到它。 然而以这栋建筑为圆心,一定范围内的信号全部屏蔽。 护卫们没事不会闲聊,耳朵上的无线电里许久没有声音,他们也没有觉得奇怪,仍然谨慎的梭巡着。 就在半山腰,五个西装男肃穆的望着山脚沉静的建筑。 贺正骁伫立在他们前方,一身深灰,伟岸挺拔的身躯几乎沉沉的没入长夜之中。他略一低头,修长的手指间,手机屏幕上的信号骤然消失。 来得很快。 崔承川更快。 他无声的踱到床边,敏锐的鼻子闻见弥漫的不详,似笑非笑的摸了摸下巴。 明目张胆的刺杀起不到挑拨离间的作用,“意外”才是个好方式。 一氧化碳中毒,办法不错。 崔承川弯下腰,抬手在lisi脸上拍拍,“lisi,醒醒。” lisi一动不动的,完全没反应。 崔承川挑起眉,一把掀开厚重的被子,抬手把lisi扛到肩上,长腿迈开,刚要开门出去,突然顿住动作,危险的眯起眼。 不对,只是一氧化碳中毒,没必要屏蔽信号。要知道这东西会留下痕迹,到时候国内警方调查,发现这个东西,一定会拿出来详细调查。 那是混乱之中,还会有人接应处理,以免留下任何线索? 不可能,除了那个佣人,没有第二个姜林昌的人能混进这里,她自己也会昏过去,直到他们的人发现异常。 那他们是…… 崔承川猛地睁开眼,英俊的面容上再不见半分戏谑,他迅捷的打开窗户,大手撑住窗台,干脆利落的纵身一跃。 一楼,佣人重新回到客厅,而后坐在地上,那座大钟的对面。 她似乎是在看钟摆摇晃的幅度,也像透过墙壁,看见遥远的b市之中,她所牵挂的人事书音。然后她从水台上摸到打火枪,迟钝却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 “咔哒”一声,打火枪尖细笔直的顶端跳出一簇火花。 那点火焰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从一簇变为一束,而后点燃了整栋建筑。 从外观看,那栋建筑就像是团橘红色的球,先是从中间绽出点破裂的艳色,而后“轰隆”炸开。 深浅不一的亮色,咆哮冲天的火光,血肉铺筑的壮烈将夜幕染成了白昼。 可能那个佣人有不得已的苦衷,在繁华的都市里蝇营狗苟,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做这种杀人放火的事。也可能她天性残缺,就喜欢惊险刺激……那些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 手术室的灯光暗了下去,昏迷中的乔唯欢被推出手术室。 放松下来的主刀大夫摘掉口罩,望着在忠叔和几个西装男护送下离开的推车,无语的说:“我身为一院之长,竟然还亲自操刀做了个阑尾微创……也是醉了。” 有医护低头忍笑,最后没忍住,连忙低头转身,免得被院长看见。 病房里,乔唯欢还没有醒。她满身大汗的躺着,长发黏在沁出热汗的头顶,弄得自己难受起来,呼吸逐渐的变重。 傅明朗看了会,跟着转身出去,在医院外面买了个新的毛巾,回来之后用凉水沾湿,给乔唯欢擦脸。他小心的擦掉乔唯欢脸上的汗,拂开她潮湿的长发,手势突然顿了顿。 也不知道是创口疼还是做噩梦,乔唯欢正皱着眉,压抑的哼出两声。 傅明朗一夜没睡,眼底血色密布,嗓子哑透了,声音不大不小的喊她,“姐?” 乔唯欢没反应,傅明朗只好低下头继续擦,从她的脖颈到肩膀,又掀开被子,一点点的擦她的手脚。 乔唯欢醒的时候,看见就是小媳妇样的傅明朗,她气若游丝的笑了声,声音细细的喊他,“明朗,水。” 傅明朗正低头给她擦小腿,听见声音,好像吓了一跳,腾地直起身看她,“姐,你醒了?” 乔唯欢心想,看你这模样还不想让我醒? 她没多少力气,骂不动也打不动,只用眼睛去瞄桌上的水。 傅明朗十分有眼力的放下毛巾,扶着乔唯欢起来,拿棉签沾了杯里的温水,给她润嘴唇,“姐,孩子没事,你刚做的是阑尾炎手术,暂时不能喝水,得等……” 乔唯欢不傻,她从疼的位置能感觉到,应该不是孩子有事,醒了之后就没问他。不过这会看傅明朗一脸的纠结,疑惑的问:“等什么?” 傅明朗觎着的她的脸色,低声说:“等肠胃功能恢复,放了屁之后才能喝。” 乔唯欢:“……” 她抬手要去拍傅明朗脑门,半路又没了力气,干脆闭上眼睛睡觉。 其实一点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贺正骁。 他最后那个背影,冷肃到了极致,终于现出不近人情的凉薄来。 抛开他对她露出的温存,这才是贺正骁本来的面目。 lisi知道他这样吗? 那个男人从来不做没用的事,带着lisi出现在茶会现场,再送她回去,想利用lisi的身份做什么,lisi本人清楚吗? 乔唯欢一时间理不清纷杂的心思,疲倦的扫空大脑,强迫自己好好睡一觉。 这一宿的惊心动魄、恬静安然,终于随着日出而平静下去。 金字塔尖却突然起了阵无声的动荡。 老爷子亲自下令,度假村清场,他比任何人清楚是什么人住在那。度假村起火的消息,老爷子第一个知道,随后窦厅长和梁队亲自去了现场。然而省厅的人在破败斑驳的残骸里搜索良久,却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 那场火气势冲天的盘亘了几个小时,呼啸而来的消防车全力抵抗,终于在天亮的时候扑灭了它,却不能复原被它毁灭的痕迹。 老爷子联络贺正骁,但是那端长久的缄默,无人接听? 他钦点了几个人去贺正骁之前住的别墅,那里却只有两个看房子的佣人在,一问三不知。 到此,事情彻底大条。 度假村现场彻底封锁,梁队的人亲自守在那里,除了他们这一波,任何人不要想出入。 没有多余的消息流露出来,因为塔尖的人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就不能确定应对的方式,只能将消息压了再压,决口不提度假村里的伤亡人数,以及入住人的身份。 可那场火实在太大,多少有些风声传出,不明真相的记者们敲破的脑袋,也只能写:度假村突起惊天大火,b市半数消防队出动救援…… 看见这条午间新闻时,乔唯欢心一跳,转头吩咐傅明朗:“帮我联系忠叔。” 说不清道不明的,她就是觉得这场火很蹊跷。 忠叔很快赶来,三件套照旧工整,刻板的面容还那么严肃,只是年纪大了,熬了整晚,直到现在也没有合眼,多少有些掩饰不住的倦色。 “乔小姐,您找我。” 乔唯欢被傅明朗扶起来,腰后靠上软枕,随后傅明朗悄声离开。 “忠叔,您说实话。”乔唯欢交叠起双手,口气很客气的问:“这场火是不是和贺正骁有关系?” 忠叔老脸一肃,思忖半天,最后点了点头。 “是,少爷来b市不只是为了蒙德兹,还要借着国际关系,清理门户。这场火也在少爷的预料之内,但是……” 乔唯欢攥紧了棉被,忽地心底沉了下去。 “……但是?” 忠叔抬起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到底还是说了。 “现在我没办法知道少爷、莫里斯先生和lisi公主的消息,他们……失联了。” 第一卷第118章:绝对的信任(9) 乔唯欢忽地屏住呼吸,无法消化那句话一样,愣愣的问:“……失联?” 那个男人,失联? 不可能。 德姆维尔公爵失联,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陷进危险里。 乔唯欢根本无法相信,那个运筹帷幄、可以纵横捭阖的操控棋局的男人,会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掉进意外里。 可忠叔肃穆里隐含担忧的神色,无疑可以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 乔唯欢眼前黑了下,坐不稳的向后靠。 胸口里仿佛有无尽的寒气,肆无忌惮的流窜起来,冻得她头脑发麻,快要不能思考。 贺正骁,他怎么可以出事…… “忠叔……” 仿佛过了半辈子,又像只有几秒,乔唯欢从虚无的荒芜中回过神,徐徐睁开眼睛。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能不能告诉我?” “可以。” 忠叔言简意赅的把这件事说了个清楚,乔唯欢听完之后,半晌没有说话。 两厢无言片刻,乔唯欢突然说:“忠叔,贺正骁回了曼彻斯特,带着公主。” 忠叔诧异的抬头,“乔小姐?” “贺正骁要关门打狗,但是家丑不可外扬,不用明说,谁问起,这一句话就够了,那帮大佛会懂。” 乔唯欢的手自然的搭上小腹,垂下眼,隔着柔软的被子,仿佛看见了肚子里正在成长的小生命,放轻了声音说:“b市的大火算是烂摊子,机会正好,他必须回去。你向老爷子致个歉,就说是要麻烦他清理这边的后续了。” 乔唯欢抬起眼,眼仁里的黑色,透出一点清澈的深沉。 “刚刚的是贺正骁临走之前交代给您的,可以吗?” 傅明朗在外面溜了个小圈,买了点鸡零狗碎,回到病房,礼貌的敲了敲门,“姐。” 病房里没有人回他,也没有声音。他担心乔唯欢的情况,正要开门,房门突然被人从里拉开。 忠叔出了病房,傅明朗和忠叔点头打了个招呼,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向来严谨的老先生,居然没有注意到他,端正的老脸上,有点难以看懂的东西。 傅明朗没敢问,大步流星的进了病房,乔唯欢正在翻手机。 “姐。”傅明朗揉揉脑袋,把袋子放到床边,“你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想吃我再去给你买。” “不用了。”乔唯欢头也不抬,继续翻,总算翻到孟夫人的电话,直接拨过去。 “孟夫人,打扰了,我是乔唯欢。” 孟夫人对这个电话并不意外,她和乔唯欢约好,过两天要去一个学术讲座,当下便说:“乔小姐太客气了,我正要给你打电话,那个讲座的时间临时改成下午,那时候你方便吗?” “孟夫人,我想和你说声抱歉,我昨晚做了个小手术,这几天恐怕不能出院,那个讲座可能没办法去了。” “小手术?” “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阑尾炎,刚开始的时候有点疼……”乔唯欢放柔了声音,带一点羞涩的说:“还好有他陪我,一整晚都没走开,我才不觉得有多难熬。” 这个“他”是谁,脚趾头都能猜到。 孟夫人诧异了,她听孟元德说了点什么,加上她亲眼看见德姆维尔是和lisi一起走的,思索了阵,曲折婉转的说:“乔小姐病了,公爵陪你是应该的。难得他送走公主,还特意赶去陪了你一整晚,可见他对你是真的好,你也可以放宽心了。” “是啊,我一直以为公主和他……是我太小肚鸡肠了,昨晚公主也在,当着公主的面,他明明白白的和我说,和公主没什么,今天还把公主送回国了,倒显得我太小气……” 病房里,傅明朗不能理解乔唯欢为什么会说出这么腻歪人的话,风中凌乱的搓了搓手臂。 然而这一番发齁的假话十分有用,那边的孟夫人挂了电话,脸色立刻郑重起来,直接去找孟元德,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以及老爷子。 蒙德兹很快就要启动,核心人物德姆维尔出事,那会严重影响蒙德兹,到时候人心惶惶,各种妖魔鬼怪会趁机涌出来,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但毋庸置疑的是,那些暗涌会极大的动摇蒙德兹的根本。 所以老爷子他们才会严阵以待,因为德姆维尔不能出事,更不能失联。 好在兜兜转转的,加上忠叔的搭配,德姆维尔和公主终于从“失联”变成回曼彻斯特,国内这边闻风而动的人暂时稳了下来。 只是,这样还不算完。 乔唯欢很少见到贺正骁处理公事,那个男人仿佛永远是优雅从容、风度彬彬的,不会为了繁杂琐事皱眉,又不动声色的指点了江山。 天生的国王。 他都是什么时候处理的公事?又是怎么处理的? 乔唯欢不知道,但她基本可以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傅明朗抱着一摞书上楼,两只手实在腾不出来,只能用脚打开病房门,小心的把书搬进去,“姐,放在哪?” 乔唯欢正在看文件,闻言,头也不抬的指了指脚边,“放那。” 傅明朗轻轻放下,跟着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 半个小时后,有人敲门,乔唯欢看得专注,没太注意,那人又不轻不重的敲了几下,她才听见声音。 “请进。” 来的是贺正骁的助理,他拿着牛皮纸袋进来,对着乔唯欢低下头,“乔小姐,您要东西我带来了。” 乔唯欢接过纸袋,打开来,手指探进去,摸到那一摞文件的厚度,轻轻挑了下眉。 拿出来看,果然是薄薄的一沓,不止如此,还都是蒙德兹的边角文件。 乔唯欢直接把文件和纸袋递给助理,“你拿错了。” “这些就是乔小姐要的东西。” “我要的是蒙德兹所有的项目企划。” “这些是所有。” 乔唯欢抬起眼,乌黑的眼眸对上助理客套礼貌的脸。 这个年轻人长得十分其貌不扬,也贵在他的长相,容易让人掉以轻心,以为这是个好欺负的。 乔唯欢笑了下,没说什么,“你可以回去了。” 等到助理离开,乔唯欢转头联系忠叔,“忠叔,我要看蒙德兹的所有企划,越详细越好……” 助理回到公司,前脚进了电梯,后脚跟进来个方舒瑜。他不着痕迹的避开两步,朝方舒瑜点了点头。 尽管方舒瑜深得公司员工加扫地大妈的喜欢,助理仍然时刻记得,这是乔唯欢的人。 然而方舒瑜好像看不出他的冷淡,笑嘻嘻的凑过来,“助理大哥,乔总说是要看蒙德兹的详细企划。” “刚刚我已经把文件送到乔总那里了。” “是吗?”方舒瑜故作惊讶的挠挠脸,“那忠叔怎么让我再送一份啊,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记错了吧?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不是我没干活,是他记错……” 忠叔的地位,比起助理来说,高出不止一个等级。 方舒瑜这是拿话点他? 助理眉心重重一跳,却还是面不改色的:“方助理,蒙德兹的企划有权限划分,我已经把应该送到乔总那里的都送过去了,不需要你再跑一趟,也不用麻烦忠爷。” 方舒瑜“喔”了声。 这个女人不要脸的时候,会相当的不要脸,当下抬起手,二话不说的把要上电梯的人推出去,一把按下关门钮。 助理:“……?” “你这是欺负乔总没权限看文件了?”方舒瑜抬头,看了眼角落里的监控,随后双臂环胸,笑得很像辣手摧花的流氓,“也行,你把权限怎么划分的说明白,我看到底是乔总没有,还是怎么个事……” 那部电梯足足有五分钟,处于无法打开的状态。之后,在一楼若干等待电梯的翘首以盼里,那门终于开了。大家眼睁睁看着冷静沉稳的贺总特助铁青着脸,迈出电梯的脚步怎么看都很匆忙,再仔细点,还能瞧见他西装外套上皱巴巴的褶,可疑的遍布在胸口位置。 然后方舒瑜笑着从电梯里出来,十分淑女的挽了下略微凌乱的头发,在一众暧昧的眼光里,泰若自然的走了。 她没干什么,就是揪了几下助理先生的领子,又把电话正在录音的界面给他看了眼而已。 不给她文件就一个下场,录音上交给忠叔。 贺正骁不在,乔唯欢一个人实在有点难应付,真真假假的唬弄住外面的大佛,内部还有顽固分子坚守阵地,不听她指挥。 幸好,乔唯欢收服了大将忠叔,可以一将在手、天下我有。 助理最终还是把文件拿给方舒瑜,足足三斤。 乔唯欢:“……” 她对那一摞认了命,长长呼出口气,开始一点点细致的看。 大体脉络已经知道了,剩下的就是找她没有见过的线条,以防万一。 英国方面还没有开始接洽,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但是知道了蒙德兹的本质,那边会有什么反应,基本上可以推测出来。 多亏了之前贺正骁逼着她看书,她才能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做出预测,从而有所准备。 ……贺正骁。 乔唯欢放下文件,疲惫的捏捏眉心。 关于那场火,已经确定是人为造成,省厅一一进行排查,基本确定了凶手的嫌疑,现在正在进行深入调查,看背后是什么人在捣鬼。 忠叔也让人悄无声息的在度假村附近寻找,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贺正骁的消息。 他像突然消失,了无踪迹,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这四天来,乔唯欢夙兴夜寐的了解蒙德兹,加起来睡了不到十五个小时,大量需要思考的事情占据了思维,却依然会想起贺正骁。 那个男人不会有事的。 他那么强大,无所不能,一双眼眸深不见底,可以窥见人心和世界的真相,能避免诡异莫测的变化,在错综复杂的局面里,轻易的搅动或者阻断暗流…… 乔唯欢摸着小腹,一遍遍的在心底告诉自己:他不会有事,绝对不会。 第一卷第119章:绝对的信任(10) …… 出院那天,常年发霉的b市天际,难得一见的没有挂云。 知道乔唯欢住院的人很少,当天她本来打算悄无声息的出院,没想到会有人来看望她。 这人还是孟元德。 乔唯欢换下病号服,让傅明朗倒了杯水。 孟元德含笑坐下,圆滚的肚子叠了三叠,像极了慈眉善目的弥勒。 ……老狐狸,还是老奸巨猾那一款的。 “丫头。”孟元德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乐呵呵的说:“老人常说女大十八变,我可是每次见你都深有体会。” 乔唯欢双手交叠着放到膝盖上,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索性微笑受了这句不太像夸奖的夸奖,“孟老过奖了。” 孟元德见她只捡好听的接,摸摸自己凸出来的肚子,含义颇深的:“德姆维尔公爵常夸你聪明。” 乔唯欢脸皮很厚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他也是最厉害的。” 孟元德:“……” 她很成功的让老狐狸没了话,坐在那喝了一整杯热水,最后高深莫测的走了。 乔唯欢:? 来干什么的? 乔唯欢不太能理解,直到三天后,忠叔敲开她的房门。 “乔小姐。”忠叔恭谨的垂下头,“少爷之前定过日程,是有关蒙德兹的会议。” 乔唯欢从文件海里抬起头,摘下平光镜,捏捏鼻梁上被压出来的痕迹,“什么时候?” “明天。” 乔唯欢不意外的点了下头,“应该会有人来问贺正骁能不能出席,到时候告诉他们,能。” 忠叔应了。 这些在预料之内,蒙德兹能在这么短时间里进行到这种程度,和频繁的磋商离不开关系。贺正骁本人在b市留这么长时间,也是为了这个。 看来孟元德那天去医院,是想探探虚实。也就是说,他们对贺正骁到底能不能出席持怀疑态度,还在猜测他有没有出事。 乔唯欢睡得很早,想养足精神。隔天起床,果然精神奕奕。她没有化妆,选了青色的长袖裙,上面带蜻蜓翠竹刺绣,长发安静的垂在肩上,看着颇有点文人气。 身边带的人,是贺正骁的助理。 这人大概没想到,乔唯欢真的有胆子去,或者是没想到会带他去。忠叔开车的时候,助理的眼光偶尔便会从后视镜里探过去。 乔唯欢手上拿着文件,聚精会神的看,完全没感觉。 关于蒙德兹,不会有人比贺正骁的助理更了解。带他去,绝对是最好的选择。至于之前的小龃龉,乔唯欢能明白,助理是觉得她没有能力驾驭,索性不让她碰。 不过,再怎么对她不客气,助理对贺正骁仍然葆有忠诚。最主要的是,贺正骁选择的人,她放心。 到了地点,忠叔停好车,乔唯欢理了理外套上的褶皱,而后深深的做了次呼吸才下车。 她即将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大场面。即将直面接触的,是过去二十几年里见过的地位最高、权利层最尖端的风云人物。她和这群人要磋商的,是可以改变两个国家经济体系的重要项目。 说不紧张,那是假话。 穿过江南水乡式的庭院,一路分花拂柳的进到里间,乔唯欢站定脚步,抬手推门。 不出意外,全是政委级别的大佛,老爷子在其中算是最末,孟元德甚至没资格进场。 一尊佛已经很惊人了,七尊佛爷坐到一起,那场面那气势,明明不威严慑人,但怎么看都瘆得慌。 听见声音,谈笑风生的佛爷们眼光一瞥……女人。 到底是见多沧桑的佛爷,乔唯欢出现在这,心里立时明白了——德姆维尔公爵出事了。 不然会让个女人过来,埋汰他们? 他们的脸色与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乔唯欢却敏锐的感觉到,这些人是怎么看她的。 乔唯欢端起笑脸,既不客套也不亲厚,不顾大佛们的视线里含了多少难以揣摩的东西,脊背笔直的踏进去,“不好意思,来的有点晚了。” 她在助理拉开的椅子上坐下,细长的腿交叠起来,直接说:“贺正骁没能及时回国,他希望蒙德兹可以如期启动,怕这一次的缺席会让项目延滞,特意让我过来。临时的决定,还请别见怪。” 口气很有派头。 乔唯欢想得清楚,贺正骁可是这群佛也要斟酌对待的主,强大的气场甚至比他们更能撼动人心,不然他能强势的启动蒙德兹?她今天敢来这里,同样是以牵头人的身份,就没想伏低做小。 说了场面话,大佛们客气的没有出声打扰,很是认真的将她的一番话听完整。 随后,旁边有苍老的嗓音徐徐响起,乔唯欢偏过头,军装的老人面容严肃,沟壑纵横的脸上,不带半点轻视。 “哪里的话。” 再然后,他们的眼光从她身上滑开,继续乔唯欢进来之前的商讨。 这是一种非常高端的藐视,看起来对你极近厚待,实际上无视了你的一切——和无意义的你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乔唯欢笑了下,比了个手势,让助理去给她添点热水。恰好大佛们短暂的停了话头,她见缝插针的开口:“谭老的眼光,我们都很相信。不过有关蒙德兹的税率这点,我们可能需要再斟酌一下。” 这个“我们”,用的有点妙。 右手边,谭老慢悠悠的笑了下,“税率这块,差不多可以敲定了。今天我们坐在这里,主要是想看看,落在蒙德兹里的行业侧重点。” 拿她当个屁,话刚起个头就不准备继续了? 乔唯欢继续笑,从容不迫的从包里拿出文件,摊开在桌面上,一字一句,清晰异常。 “谭老,咱们国家的民营企业现况和税率脱不开关系,蒙德兹启动之后,加入到这条经济带里的企业会越来越多——这点毋庸置疑,否则蒙德兹就没了意义——到时候最多的就是民营企业,不管前期有多少国企……” 不听她说话是吧? 那她从头到尾、有理有据的说清楚,说个没完,让你们不得不听,还要听明白,她说的到底重不重要! 助理倒了水回来,推门的瞬间,觉得里面气氛有点怪。 乔唯欢朗朗的说着国内的税率和蒙德兹的关联,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话里的内容透出的信息量,居然让他也愕然了。 助理心惊的看着她,没太注意脚下,稍微绊了下,杯里的热水洒出些许,几颗滚烫的水珠争先恐后的落到谭老的外套上。 谭老苍老的面容纹丝不动,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在肩上擦了擦,“这件事我们也觉得麻烦,但是现在从国内税率开始整顿,可不是几年的事,蒙德兹不能拖那么久。” 很好,态度变了。 乔唯欢矜持的点了下头,“不需要拖蒙德兹的进度,只要蒙德兹的税率比现有的税率低就好。降低的幅度不用太多,稍微一点甜头让给民营企业,蒙德兹也许可以繁花着锦。” 谭老手势微顿,稍稍抬起眼。 很敢说。 乔唯欢接过助理递来的水杯,慢慢的一口气喝光,然后把空杯子放到桌上,不等她开口,谭老率先对助理说:“再去倒点水。” 助理:“……”他不是来打辅助的? 乔唯欢放松了神经,真心实意的露了点笑。 不止开始听,还在琢磨可能性了。 她已经赢了一大半。 苦逼助理在倒水的路上,回味着乔唯欢的几句话,觉得这个女人,可能比看起来的有点用。 但是这个有用,和夫人所说的,德姆维尔真正需要的用处,不太一样。 这件事用不用告诉夫人? 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助理回过神,翻起屏幕看了眼,很快接听了电话。 等到那边说完,助理惊喜的:“先生有消息了?!” 同一时间,忠叔快步踏出院子,亲自动手拉开铁门。 白色的迈巴赫缓缓驶来,一如既往的低调沉奢,如果乔唯欢在这里,还会夸一句“丑”。 车停,忠叔克制不住的拉开车门,“少爷……” 贺正骁挺拔冷峻的下车,熨帖的外套依旧是冷肃的深灰。他不疾不徐的迈开长腿,笔直的向房子走去,“她怎么样。” 忠叔恭谨的回:“少爷不在家的时候,乔小姐做了次手术。” 男人的脚步慢了下去。 忠叔飞快的继续说:“急性阑尾炎的微创手术,已经出院了,术后调理也很好。” 贺正骁弯起唇角,尔雅的摘掉手套,递给忠叔,幽邃的眸光落在二楼的某扇窗上。 然后听见忠叔说:“现在乔小姐在开会,和……政委他们。” 贺正骁:“……” 他停了脚步,半侧过身,眼底浓稠的夜色翻涌而动,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情绪,“谁让她去的?” …… 乔唯欢上午十点开始说,一直说到十一点,中午和大佛们吃了顿朴素的饭,下午继续说。 一天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拎出去晒了几年,身体是脱了水的虚弱,精神倒是很足。打了几个小时的仗,她都很纳闷,自己是怎么能够做到孜孜不倦地继续说的。 离开的时候,乔唯欢拖着憔悴不已的身体,给大佛们让路,最后一个走出去。 没想到谭老和老爷子居然慢了半步,看样子像是在等她。 第一卷第120章:绝对的信任(11) 谭老年过半百,看着却很年轻,白发梳的一丝不苟,沧桑中透着点塔尖特有的规整。 乔唯欢挂上大方的笑,“谭老,老爷子,今天得罪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她还是颇有点尖锐,给几个大佛轮了个遍。 老爷子含着笑,“人多就有分歧,你不得罪还有别人得罪,都是一回事。” 旁边的人替他们掀开挡帘,谭老迈开脚步,不疾不徐的说:“年轻人有点锐气,不算什么毛病。” 乔唯欢细细的把这句话琢磨一遍,觉得谭老像是在委婉的夸她? 她脸皮奇厚无比的:“还是要搓一搓,人说四十不惑,可能过个几年,我这些毛病才能改过来。” ……就是变相的说自己将来会比现在更好? 谭老笑了两声,抬手比了个手势,两侧的人立刻落后几步。 “你知不知道蒙德兹是什么?” 乔唯欢定了下神,“全新的经济模式,可以引领现在的经济风潮。” 谭老看她一眼,乔唯欢顿了顿,继续说:“也有可能打乱现有的经济格局,带来动荡。它是挑战,一次勇敢的尝试,输赢不定,可我希望赢。有生之年,我能参与这样的项目,是我的幸运。” 这回老爷子也乐了。 不盲目乐观,但仍然抱有希望。 他们也希望这场仗能打赢。 然后,名留青史。 …… 乔唯欢揪了一天的心,直到回家之后也没有放下。 这栋房子太大了,算上忠叔和医护,不过才七个人。每每踏进房门,扑面而来的都是空旷和寂寥。 乔唯欢换了鞋,抬头看见忠叔在修剪花瓶里的百合,不由得问:“忠叔。” 她话音一顿,揉了下太阳穴,“没事了。” 如果贺正骁有消息,忠叔一定会告诉她。 没消息也是好事。 正要上楼,助理突然说:“乔小姐,后天公司要开个重要的会议,是上次会议的延续。” 乔唯欢打起精神,“时间和企划发邮件给我,我先看看。” 助理应了声,和忠叔对视了下,很快走了,乔唯欢也上了楼。 忠叔默默剪掉一根突兀的花枝,心想,这可不是他说谎,是乔小姐压根没问,不怪他…… 开会那天,乔唯欢照例起了个大早。等她迈进会议室,该到的人已经到了。乔唯欢没有二话,干脆利落的坐下,会议很快开始。 不出意外的,又变成一场辩论赛。 乔唯欢听了片刻,心里有了谱,云淡风轻的说了几句,会议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参加过政委级别的会晤,现在的会议,便显得不算什么事了。 乔唯欢笑了下,散了会。 晚上回家,第一件事是开电脑看邮件,聚精会神的翻了半个小时,忠叔敲门进来送饭。 菜色还很丰盛,五菜一汤,可惜乔唯欢没胃口,让忠叔放到桌上就行,打算等等再吃。结果忠叔不声不响的在桌边一站,瞅着她。 乔唯欢:“……” 她只好暂时停了手上的事,吃了两碗饭,忠叔才端着盘子走人。 晚上十二点,乔唯欢还在忙,突然四周一黑,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里。 佣人小声敲门,隔着门板说:“乔小姐,电力系统出了问题,停电了,您早点休息。” 乔唯欢:“……” 好在笔记本电池还能扛些时间,无线路由还是充电式的,可以支撑几个小时。 乔唯欢盯着屏幕,鼠标滑了几下,结果网页卡住了。 屏幕右下角跳出提示,没网。 乔唯欢:“……” 这是肿么了? 最后乔唯欢只好摸着黑洗漱,满脑子乱糟糟的睡觉。 …… 省厅,十几辆警车蓄势待发,闪烁的红蓝晃得人头晕眼花。 梁队用饮水机里半凉不热的水,泡了杯速溶咖啡,一口干掉它,再揉吧揉吧一丢,也没瞄准,纸杯正中垃圾桶。随后他印堂发黑的踢开门,满身锐利的吼了声:“都跟我过来!” 度假村的案子,是窦厅发了话要严查的。 省厅的人熬了几天没合眼,总算从嫌疑人身上摸到了线索:案子发生前,度假村的一个员工,她常年住院的女儿总算有了肾源,很快就可以动手术了。 看似不起眼的事件,顺藤摸瓜的探下去,事实让人有些心惊。 实在想不到,地道的商人姜林昌,手底下的人居然和那个员工有过接触。 梁队虎着脸开车,到了姜林昌的公司,二话不说的踏进大堂。 前台被晃动的证件和梁队的气势吓得花容失色,战战兢兢的带他们去董事长办公室。 姜林昌灰白色的眼珠抬起,看向不请自入的省厅的人。 梁队毫不客气,大步迈开,“姜林昌,我们现在怀疑你涉嫌度假村的爆/炸案——” “什么爆/炸案?” 不等梁队说完,姜林昌大刀阔斧的向大班椅上一靠:“跟我有什么关系,跑到这里来是要抓我?有证据?要抓就拿逮捕令来!” 这口气。 梁队脾气很好的拦下身后愤怒的小弟,唰地从兜里掏出逮捕令,当着姜林昌的面展开,“这就是逮捕令。” 姜林昌微妙的、冷冷的嗤笑一声。 梁队眯起眼睛,二话不说的掏出手铐。 一队人风风火火的回到省厅,梁队亲自看着姜林昌下车。 这人全然没有半点落网的觉悟,似乎胸有成竹,气势很足。 看来还有后招。 梁队大步迈进大堂,忽而身后一声:“等等!” 喊住他们的人西装笔挺,斯文的拿着个公文包,还是个高鼻深目的白人。 梁队皱起眉看了会,对方礼貌的伸出右手,满口溜溜溜的中文。 “梁铭晖队长,你好,我是英国驻华大使馆的……” 手被铐住的姜林昌蓦地转身,脸色倏地沉下去。 从度假村被毁到现在,姜林昌扫清所有痕迹,做了最万全的准备。这次被带到省厅,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洗清嫌疑,全身而退。 但是英方的插手,让姜林昌闻到了不详的味道。 只是现在他身陷囹囫,再难做什么。也根本不知道,在曼彻斯特那边发现他的犹豫时,已经把他当做弃子送出去…… 度假村的一氧化碳炸出炫目的火花,姜林昌被捕的事却没有半点消息透出。乔唯欢知道的时候,已经是这件事发生的两天后,也是她每晚十二点准时断电断网的第四天。 再迟钝的脑子也能明白,这是故意断的。 忠叔进来送宵夜,乔唯欢盯着五花八门的面点,无语的问忠叔:“是不是有点多?” 忠叔一本正经了老脸,恭谨的说:“这些是营养师钻研了乔小姐的口味,花了一周时间精心准备的食谱。” ……不吃还浪费营养师的苦心了? 乔唯欢夹起个卖相不错的面点,细嚼慢咽下去,然后问:“忠叔,最近这里断电的次数是不是比较多?” 忠叔眼皮一抽,“……电力系统可能出现了些问题,我会派人过来检查。” “网络也不是很好用。” “我会……” “而且每天都是十二点准时断。” “……” 忠叔有点接不下去,眼观鼻鼻观心的闭了嘴。 乔唯欢想笑,还是忍住了,放轻声音说:“忠叔,不用这么麻烦,我会好好休息。关键是我最近不能太松散,要控制好睡眠时间,贺正骁……” 那个名字好似一根细小的针,笔直的刺了她的心室一下。 小半个月过去,贺正骁还是没有消息。 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或者是…… 乔唯欢不敢再想,别开眼睛,重新拿起文件边看边吃,没再说话,不到十分钟,扫空了盘子。 忠叔端着空盘离开,半路回头看了眼。 借着床头那盏暖黄色的灯光,乔唯欢正半低着头看电脑屏幕,细密的长睫遮住了小半的眼睛,扇形的阴影将眼下的疲倦全然覆盖。身型太过纤细,显得异常柔弱。 无法想象这样一具身躯,竟然会有常人所没有的韧性。 只是刃弓拉得太满,强弩就快到了末路。 乔小姐再怎么能干,也会觉得心力交瘁,毕竟她还怀着孩子,精神跟得上,身体也很难吃得消。 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不肯见乔小姐,还让人瞒住他回来的消息。等到乔小姐知道真相,会不会打少爷? 隔天,乔唯欢准时去了公司。她最近来得十分频繁,而且比大部分员工来得要早,方舒瑜非常担心她的身体,几次劝她晚点来……最后被乔唯欢口头上扣了几百工资。 下午,乔唯欢和某高管一同下了电梯,对方说是没吃午饭,乔唯欢想了想,她好像也没吃,干脆和高管一起去了员工食堂。 这个时间,员工食堂基本没什么东西,倒是可以开小灶。 难得休息会的保洁阿姨在看食堂的电视,看见他们来了,阿姨很贴心的从重播的偶像剧换到中央频道。 乔唯欢正要开动,扫了眼电视,随后神色一顿,手里的筷子“咔哒”落地。 屏幕上正在放一则新闻,主持人正字正腔圆的报道,那声音听起来格外的不真实。 “今日,英国公主与公爵访华,外交部长xx会见公主与公爵。我国与英国维持了多年良好的外交关系,英方表示,这次的会见代表了两国关系将掀开新的历史篇章……” 第一卷第121章:绝对的信任(12) 乔唯欢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上的人,一时间觉得呼吸有些阻塞。 正红色丝绒地毯上,贺正骁身形挺拔的迈开长腿,风度的踱步过去,深刻的轮廓上,带两分优雅矜贵的笑意。而后他慢条斯理的摘掉手套,骨节分明的右手与外交部长的右手一握。 此起彼伏的闪光,不会对冷肃而强大的德姆维尔公爵造成丝毫影响。 在他旁边,娇小可人的lisi弯起漂亮的眼睛,她仍然像奶油般甜美的身影,沁人心脾的香风一般吹进人眼底。 乔唯欢闭了下酸涩的眼睛,蓦地没了胃口。 他回来了,看起来没事。 怪不得天天断电,忠叔没那么闲,他告诉的吧。那为什么不告诉她回来的事?明知道她有多着急。 直接公开身份,是目的快达成了吗…… 本来以为知道他消息的那刻会放下心,可乔唯欢发现她太高估自己。 无数的疑惑在脑海里翻涌,最终化成解不开的死结。 回过神来,乔唯欢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办公室。她怔怔的坐了很久,僵硬的身子快要石化掉。 方舒瑜敲门进来,提醒她去开每周的例行会议。 乔唯欢眨了下眼睛,动动干燥的嘴唇:“……知道了。” 她硬撑着身子从椅子上起来,脚步沉沉的去了会议室,随后半个小时内,走了无数次的神,完全没听进去别人的话,不知道都讲了什么鬼。 方舒瑜瞥见她的脸色,小声提醒:“乔总。” 这样下去不行。 乔唯欢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好意思,刚刚我没有听太清楚。” 刚发表完高谈阔论的那位只好再复述一遍,然后全场静默,等着乔唯欢做决定,乔唯欢:“……” 众人:“…………” 一地诡异的沉默里,会议室的门悄然打开。 助理推开门,随后站住脚,对身后的人微微躬身。 有人发动千里眼,偏头一看,“贺——” 贺正骁长指轻轻抵上嘴唇,那人只好坐回去。他放下手,一身冷峻伫立在门外,深沉的眸光进准地落在走神的女人身上。 ……胖了。 这几天撑出来的,总算见到点肉。 大概是怀孕的关系,眉目愈发显得开阔安宁,发呆的时候,也是沉静别致的漂亮。 就算会议室里静了下来,她也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自顾自的抬起眼,还想继续开会:“刚刚——” 贺正骁伟岸的身型就这么撞进眼底,又沉沉的坠到了心口,让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乔唯欢攥紧手指,心口轰隆的跳着,哑着嗓子,和那双久违的深邃眼眸对视,她有点挪不开眼睛。 这一刻,她什么都想不起来,眼前都是他,也只有他。 长久的缄默之后,乔唯欢深吸口气,合上眼前的文件,不发一语的起身,出去。 路过贺正骁旁边的时候,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冷冽的男人味道,嘴唇抿了抿,快步和他错身而过。 贺正骁低低的一声:“散会。” 而后他侧过身,大手去拉女人的手腕。 乔唯欢直觉的躲开,走的更快了,简直是要小跑起来。 然而她和贺正骁比起来,就是个小短腿,贺正骁追起来完全不费力气,他低沉的嗓音从身后飘然而至,“欢欢。” 乔唯欢捂住耳朵,瞥见电梯不在这一层,索性要从消防通道下去。正要迈进去,大门在眼前倏地关上。 贺正骁修长的手指搭在门把上,另一手放进大衣口袋,半弯下腰,贴近那只秀气的耳朵,“不是一直在找我,嗯?现在回来了,不高兴?” ……高你大爷。 乔唯欢转过身,面无表情的问他:“你受没受伤?” 贺正骁弯起唇角,顺着她说:“没有。” 乔唯欢呼出口浊气,抬起眼,对上男人英挺的侧脸,然后再抬起手,拿文件煽他坚硬的胸膛。 “贺正骁,你就是个王八蛋。” 贺正骁:“……” 乔唯欢压住声音,手却不受控制,煽了他一下又一下,“什么安排都没有就这么不见了?上了新闻才知道你回来?和外交部长会见,还有记者在场……你早就和外交部联络了对吧,几天前联系的?忠叔也知道你回来,给我发个标点符号就不行,说一声会死?告诉我你没事会掉块肉??” 煽了半天,男人纹丝不动,反倒是她越说越气,额角脆弱白皙的皮肤之下,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你太过分了。明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会出现多少麻烦,就算你有大事要做,好歹这边要安排好,你知道我……” 这几天熬的有多难? 对他的担心,对公司的思虑,面对老爷子他们的紧绷……神经时刻都是拉紧的,从没有放松的时候。 不觉得有多痛苦,只是见不到尽头,仿佛走在荆棘密布的黑夜里,一个行差踏错,就是满盘皆输。 她挺起脊梁,看起来防备森严,其实只是头困兽。 结果他早就回来,只是没告诉她,还让忠叔断电断网,好玩吗? 乔唯欢一通脾气没发干净,又听见贺正骁低沉的笑了声。 ……还好意思笑,煤气罐击/毙你! 乔唯欢清黑的眼仁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激动的,沁出层朦胧的雾,被她狠狠的阖上眼皮,憋了回去。再睁开,她看见走廊那端,门户大开的会议室里,高管们全身都是大写的尴尬。 乔总公然殴打贺总,他们不好意思过去。 瞥见她似乎看了过来,众人默默无声的缩回会议室,顺便关上门,让他们打个够。 乔唯欢:“……” 突然腰被揽住,乔唯欢毫无准备的被带走。 “……去哪?” “贺正骁!” “王八蛋……一言不合就打包,亚历山大帝都没你霸道!” 贺正骁脚步微顿,轻轻的把人拐进办公室,“亚历山大帝不会打包。” 腰被揽着,脊背贴着的是男人温热宽阔的胸膛,乔唯欢没选择的抬手,手肘撞他的侧腰,“别说没用的,放开。” “那就说有用的。” 乔唯欢愣了下,就被贺正骁转了个身,后腰抵上桌沿。他的大手在她胯上一托,她便被放到了桌上。 贺正骁双臂撑住桌面,把她的活动空间缩小。 “为什么去见政委,嗯?” 乔唯欢推他,他身子是铁打出的坚硬,气得她直蹬腿,又被他大手轻飘飘的压住了双腿,“欢欢,说话。” “不说,你咬我?” 乔唯欢说完便咬了舌头,再看贺正骁,他唇角微妙的弯起,“你喜欢‘咬’着说?” 那个字的字音被他拖长,无限的暧昧温存,听得乔唯欢耳朵发烫,“……你先放开,腿麻了。” 贺正骁不动,“乖,说了再放。” 乔唯欢没什么力气的踢了男人的小腿一下,踢不动。 四处都是贺正骁的味道,冷沉尔雅的男人味。 乔唯欢一点点平复了情绪,仰头看他轮廓分明的面目,“我得告诉他们,德姆维尔这里还有人。” 他们都在怀疑贺正骁出事,蒙德兹那么重要,他是核心人物,怀疑了也不敢轻举妄动,会等上一段时间,可是也会做另一手准备——如果德姆维尔真的不能继续推动蒙德兹,那该怎么让这个项目进行下去。 最好的办法,是把德姆维尔对蒙德兹的影响剔除。也就是说,让德姆维尔从核心变成边缘,逐渐挤出蒙德兹,另选领头人。 到时候,就算贺正骁回来,这个项目也不再是他的。 这怎么行? 乔唯欢想的不多,只要能撑到贺正骁回来,她便是大捷。 抬起头,却看见贺正骁轻微的挑起眉尖,目光很重的压下来,缓慢无声的描摹她的五官。 那种沉凝又温存的眼神,乔唯欢看不懂。 广袤的夜幕里藏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有。 “如果我回不来?” “不可能。” 乔唯欢心尖颤了颤,抓住他熨帖的衣领,乌黑的眼眸定定的看着他,“你一定会回来。” 她听见男人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笑,十分轻微的热气,缓缓地在她眉心盘亘。 “这么信我?” 乔唯欢不吭声,低头去看自己的小腹。 “不信你又怎么办?真的回不来,我……” 贺正骁抬起她的下巴,鼻尖几乎贴上她的,“你怎么样?” “我就想办法让孩子认祖归宗抢家产。” 贺正骁:“……” 说的还挺认真? 他深邃的眉目舒展开,抬起夜色涌动的眼,嗓音醇厚,语调平缓,带了点谆谆善诱的意味:“你信了,就信到底。” 乔唯欢拧起眉,没听明白的:“?” 贺正骁放开对她的钳制,大手拉住她攥着衣领的手指,半低下头,以嘴唇触碰了下。 “来,和我坦白。” 乔唯欢:“??” 她眼睁睁看着男人迈开长腿,气势浑厚地坐进大班椅里,手臂利落地搭上扶手,“我不逼你,你自己说,在曼彻斯特勾/引我的人是谁。” 他毫无预兆的把思维跳走,吓得乔唯欢一口气没喘上来,噎住了。 贺正骁长指撑住英挺的侧脸,对神色怔怔的女人露出个讳莫的笑,“换个问法……欢欢,八年前上了我床的女人是谁?” 第一卷第122章:人心(1) 乔唯欢千想万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惊疑不定的,心口开始扑通的跳。 “……你和谁做过我怎么知道,这种问题问我?” 死鸭子嘴硬。 贺正骁高深莫测的叠起长腿,“我没说做了。” 乔唯欢抿起嘴唇,她从桌沿上滑下,别开眼睛,“……女人爬你的床还能干什么,盖棉被纯聊天,你能忍吗?” 贺正骁几乎要被她逗笑,他眼底绽出细微的波纹,好像不动声色的将她看透了。 乔唯欢紧张起来,放在背后的手握紧。 他是什么意思?干什么突然问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几个月,现在开始探究几百年前的旧事,想干嘛? 她无从得知贺正骁的目的,也不知道对面的男人现在想的,是她刚刚那句话。 在说“德姆维尔这里还有人”的时候,她眼瞳黑得发亮,一股子锐气。只是含的很深,不仔细看,会很难发现。 一直知道她倔,要么不做,要做就到底。 卷进蒙德兹,她彻底开窍了。 经过无数次的磋磨打炼,她一如期待的,长成了他要的模样。 甚至给了他惊喜。 就是倔过劲了,现在和犟驴一样,怎么推都不肯动一步…… 贺正骁轻轻的靠上椅背,眸底幽暗的夜色逐渐静了下去,交叠的十指落在小腹上,缓慢的阖上眼。 乔唯欢莫名的心虚,脚尖开始向外挪,“你也要回去了,现在问我这些,不觉得没什么必要吗?” 她说完,自己先愣了下。 也是,贺正骁就快回曼彻斯特了。 乔唯欢胸口发堵,那点窒息般的凉意却迅速让她静下来。她舔了下干涩的嘴唇,鼻音浓重的说:“贺正骁,反正没有多少时间了。就像以前一样,你别问我,我也不问你,相安无事的过去吧。” 她看男人眼帘微动,生怕他继续问,飞快的拉开门走了,甚至忘了关门。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 他问出那句话,她还想着划清界限?智商让肚子里的孩子吃了? 贺正骁彻底被气笑,他长指按下座机,低冷的一声:“让莫里斯来见我。” …… 乔唯欢心绪不宁的在办公室里转了个圈,她觉得自己现在做不了什么事,索性提前离开公司,回家睡觉。 贺正骁回来了,不用她再劳劳碌碌,那堆乱七八糟的公事还给他。 出了公司,恰好有车停下,是辆黑色的加长宾利,车牌号很陌生。她最近常来公司,都没有见过这辆车,不由得多看两眼。 那车和她心有灵犀,本来要停,看见她出来,倏地加快速度溜过来,而后一个急刹。 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露出崔承川似笑非笑的脸,“小蝴蝶。” 然后是一张精致的小脸,挤进她的视线,“蝴蝶!” 乔唯欢条件反射的向后推开两步,“公主?” 她半回过身,看了眼恢弘的大厦,笑了笑,对崔承川说:“崔先生带公主来找贺正骁吗?他在办公室。” 崔承川眯了眯眼,不着痕迹的打量她。 乔唯欢眼皮不动的微笑,转身就要走,突然lisi一声:“不,我不是来找亚特。” lisi飞快的下车,向四周看了圈,然后直接挽住乔唯欢的手臂朝宾利走,“亚特不让我离开大使馆,我们快走。” 乔唯欢:“……?” 关她什么事? 乔唯欢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lisi拉上车,她缓了缓神,“公主……”我想回家。 “叫我lisi。” “那样是对你的不尊敬。” lisi眨了下眼睛。 她的眼睛非常漂亮,是一种介乎于蓝和绿之间的颜色,既深邃,又清透。 粉色的嘴唇张开,露出莹白的小牙齿,“lisi。” 乔唯欢:“……lisi。” 公主的画风很不对,她也是见了鬼。 晃了个神的功夫,崔承川已经下了车,宾利飞一样开走。 乔唯欢:“!” 她着急的降下车窗,却只看见崔承川懒洋洋的摆了下手,随后他高大的白色身影便进了公司。 推开办公室的门,贺正骁仍然维持那个姿势,深邃的轮廓染上寂静的冷色。 长指一下下的敲在膝盖上,在想什么,让人无从猜测。 崔承川双手放进裤袋里,漫不经心的倚上门框,跟着倒吸了口冷气。他直起身,大手从后颈的衣领里探进去。 动作间,衬衫领口变得不那么贴合,隐约可以瞧见他缠满纱布的肩背。 当时跳的还是晚了点。 然而这不算什么。 关键是,他都这样了,把他喊来是什么重要的事? 崔承川正想着,便看见贺正骁缓慢的半睁开眼,旋即男人撑着扶手起身,大手拎过外套,“走。” 崔承川:“……嗯?” 同样一头雾水的还有乔唯欢。 半个小时之后,宾利停在游乐场外,lisi冲她甜甜的笑。 乔唯欢:“……” 她被lisi拉进了游乐场。 这个时间的游乐场没有太多人,不过这种人流,对乔唯欢和lisi来说还是不太方便。两个人戴了墨镜和口罩,全副武装的进去,可lisi太漂亮了,夕阳的余晖温柔拂起她披散的金发,光辉的河流在她周身涓涓流动。 她还很开朗,仿佛对所有的事物充满热情,欢天喜地的奔向跳楼机的排队长龙。那种鲜活的姿态,很难让人不去注意她。 乔唯欢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两盒甜饼。 轮到她们,lisi欢快的跑到座位上,朝她招手。乔唯欢摇摇头,比了比手里的甜饼。 开什么国际玩笑,她是孕妇。 跳楼机缓慢的升上去,而后突然笔直的下坠。隔着老远的距离,听见山呼海啸的:“啊——!!!” 乔唯欢:“……” 这群人上去之前有多亢奋,下来有多蔫吧,面色如土,还有摇摇欲坠的。 lisi兴奋的解开安全带,拎着裙角跑过来,小脸潮红的说:“蝴蝶,我还想再玩一次,可以吗?” 乔唯欢低头瞅她,“lisi,这种危险的游戏玩的太多,会对心脏造成负担。” lisi咬住嘴唇,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可是我真的很想再玩一次……” …… 第四次从跳楼机上下来,lisi热情不减,活蹦乱跳。乔唯欢在跳楼机底下,活生生给自己看得快吐了。她心力交瘁的把甜饼递过去,“还想吃吗?” lisi接过来咬了口,跟着惊叹的张大眼睛,“好吃……” 吃完拉着乔唯欢向海盗船飞奔。 乔唯欢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带孩子来游乐场。她老腰老腿老心肝的,真心遭不住。 等lisi坐上海盗船,乔唯欢问了下工作人员,去了趟洗手间。 洗手间和海盗船之间有些距离,乔唯欢花了些时间才回来。没等她走近,遥遥的看见海盗船之前围了不少的人。 透过层叠的人影,瞥见中央炫目的金发。 乔唯欢蹙起眉,快步过去,“麻烦让让……不好意思……” 等她挤开人流走到中央,刚刚升起的焦急“噗嗤”一声,被水浇了个七零八碎。 lisi下了海盗船,没见到乔唯欢,忘了周围的环境,摘掉墨镜东张西望。有几个女孩看她太漂亮,最后实在没忍住,过来和她合影。这一下变得不可收拾,好多游客都跑来和lisi合影,她还没心没肺的来者不拒,拍照的时候举起剪刀手…… 好在lisi不傻,没有和人说她是公主,不然现在围着她的人会更多。 乔唯欢旁边,一家三口来游乐场,小豆丁抬起小爪子,指着lisi:“哇,麻麻她好漂亮啊!她的眼睛为什么是那个颜色的?好看!” 乔唯欢扶住脑门,脑壳十分的疼。 再抬起眼,瞥见几个结伴的小青年,乔唯欢眉梢微动。 一共七个人,头发染成七种颜色,刚好能凑一条彩虹。 彩虹团皮里阳秋的凑过去,红头发的笑嘻嘻的说:“小妹妹好漂亮啊,一个人来玩?” lisi眨了下眼睛,转个身和红毛拉开距离,说了一串英文。红毛掏掏耳朵,没听明白,转头问旁边的六兄弟:“你们懂英文吗?” 六兄弟一起摇头,红毛乐了,大步过去,毛手搭上lisi的肩,“小妹妹要不要一起玩啊?来y?” 彩虹团爆出一阵难以言传的窃笑。 lisi听不明白前面的中文,也不理解y被玩成了什么样,然而她可以从周围的反应里猜到,这人没说什么好话。她向后退开,转身就走,红毛倏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回来。 “走什么啊,哥儿几个可以陪你玩,一起y嘛……” lisi郑重了小脸,“我不懂中文,也不认识你,请你放手。” 红毛不放,毛手直接搭上lisi的腰。旁边的六兄弟使着眼色,默契的围成个圈,隔开旁边人的视线。 lisi有点慌,抬起眼睛向周围看,“蝴蝶?你在哪儿?这里有非常不好的人……” 乔唯欢的身型被围观的人挡住,lisi没看见。 她听着那点柔软的声音,眼皮轻轻的跳了跳,跟着抬手比了个手势。 缩在犄角旮旯的西装男们对视一眼,跳出去五个。 他们劈开人流小跑过来,沉重的脚步声合着满身肃杀的气势滚滚而至,恭敬的说:“乔小姐。” 乔唯欢二话不说,一指那几个人,“别动粗,带公主回来。” 第一卷第123章:人心(2) 西装男们有条不紊的,把彩虹团圈成一个圈。 彩虹团浑然不觉,直到红毛撞上一堵坚硬的人墙,他抬起头,头顶凛冽的眼刀透过墨镜,尖锐的扎向他的天灵盖,仿佛在那里戳了个洞出来! 西装男粗糙的大手搭上他的肩膀,声音浑厚肃杀,“放开。” 红毛打了个激灵,毛手不自觉的松开,这才发现,他们被包围了! lisi呼出口气,飞快的钻到西装男身后,左右一瞄,瞥见从人群里站出来的乔唯欢。 乔唯欢又比了个手势,西装男无声的放手,脚步倒是没动,“乔小姐,您想怎么处理?” “处理什么?” 乔唯欢看了眼打蔫的彩虹团,笑了下。 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咄咄逼人的傻x了。 “不好意思,我妹妹不懂中文,给你们添麻烦了。” 彩虹团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的,被这个女人柔和的口气说出一脸红。 “不、不客气。” 乔唯欢二话不说的,拉着lisi的手走人,“还想玩吗?” “不想了。” lisi漂亮的眼珠落到乔唯欢拉着她的手上,那是种和她不同的白色,皮肤好似一层脆弱的白纸,带有浸过水的透明感,底下青蓝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她又抬起眼。 乔唯欢本身不高,肩膀是纤细的,透着东方女人的玲珑精巧。她此刻踏着遍地的余晖而去,层叠的金红色将她的影子拉长,望着前方的眼神平静且笔直。 感受到lisi的视线,乔唯欢略微偏头,感觉lisi水汪汪的眼睛,好像小黑豆。 乔唯欢忍了又忍,没忍住,抬手在她柔软的发顶上摸了一把。lisi被摸得一愣,回过神来,她不由得笑了下,挽住乔唯欢的手臂。 把lisi送回大使馆,白色的迈巴赫正停在大使馆外,车旁等了许久的忠叔躬身,“乔小姐。” 乔唯欢呼出口气,筋疲力尽的想,终于能回家了。她坐进迈巴赫里,lisi跳过来,“蝴蝶,我们下次再出来玩好吗?” 不好! 乔唯欢:“……好。” lisi望着迈巴赫离开,而后转过身,边走边打电话,“夏洛蒂,她不像你猜测的那样。她就是亚特需要的人,你会喜欢她的。” …… 乔唯欢以为她能回家睡觉,没想到忠叔把车开到马场。 忠叔拉开车门请乔唯欢下车,她默默的向另一侧靠过去,“忠叔,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您送我回去?” 忠叔为难的说:“莫里斯先生再三交代,让您过去。” 乔唯欢想到崔承川刚刚那个打量的眼神,不太想和那人接触,“我能拒绝?” “少爷也在。” 更不想去了。 “……不能不去?” 忠叔叹了口气,“乔小姐,我也希望您能过去。” 日暮时分的马场蔚为壮观,苍穹与绵延的大地呈现出巍峨的火色,如胶似漆地融在一起。 两匹黑色的骏马奔跑在火色中,矫健的身型汗湿的长鬃,充满力量的野性美。 那马的速度太快,马背上的人伏低身体,几乎贴在马背上,看不清脸。 乔唯欢眼看那两匹马快要飞驰过来,扶着木栏的身子向后,稍微拉开些距离。 黑马嘶鸣着靠近,乔唯欢感觉马上的人似乎分了下心,深沉的眼光略微一扫,随后娴熟的操控缰绳,大手一起一落,果敢的加了速。 领头的黑马扬起马蹄,肉眼可见的速度把身后的马甩下,顺便甩了她一身尘土。 乔唯欢:“……” 那一瞬间,她分明看见贺正骁英挺的侧脸了。 乔唯欢抬手扇了扇灰,回头问忠叔:“……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忠叔眼皮抽搐了下,想了想,还是说:“少爷应该是情绪不好。” 乔唯欢诡异的看了忠叔一眼,拍拍手,扭头就走。 贺正骁情绪不好,和她有个毛线的关系,要扬她一脸灰?! 沿着来时的路回去,穿过大厅,恰好碰见一群人正出来。乔唯欢没仔细看,半低着头继续走,突然身后一声:“乔唯欢?” 乔唯欢顿住脚,转头,“这么巧。” 莫西临和几个股东摆了下手,让他们先走,随后他长腿迈开,浓眉皱起,“你现在还能骑马?” “没有。”乔唯欢没多说,随口一问,“你这是要回家?” “本来是准备回去。” 莫西临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大堂梭巡一圈,“刚和股东谈完,有点细节想和你们交涉。正好碰到,今天我先跟你说说?” 乔唯欢十分痛苦的,点了下头。 到了停车场,莫西临大方的打开车门,乔唯欢上了古斯特,犄角旮旯里的西装男们脸色黑成了锅底。 有人动作粗鲁的去摸手机,最后又塞回里怀口袋,“先生知道乔小姐和姓莫的走了,没准会气死。” 这人照例挨了一脚,“什么叫没准?是肯定会气死!” 四周沉默下去。 半晌,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 “这日子过得太难了。” 也不知道他们身为护卫,为什么会有cao不完的心! 正默默无语着,突然有电话进来。西装男瞥了眼号码,跟着虎躯一震,“莫里斯先生……” 马场里,两个人逐渐放慢了速度。 贺正骁换了绅士黑的骑士服,纯白的衬衣领口英挺的立起,大手拉住缰绳,黑马踢踏着停脚。他马靴厚重的底踏上马镫,干脆落地纵身下马。 崔承川也下了马,他微微偏头向后,似笑非笑的抬了抬眼皮,“你爽也爽了,她人也来了,这就不跑了?” 贺正骁斯文地摘了手套,递给旁边的管理员,满身冷沉地迈开长腿。 “行了,你就全都告诉她,也免得小蝴蝶猜来猜去,女人就喜欢踏实的——” 崔承川难得一见的开始劝人,随后他敏锐的察觉到,身侧的男人停了脚。他抬头一看,木栏外只剩下个表情难以描述的忠叔,哪还有小蝴蝶的影子? 贺正骁单手放进裤袋,另一手轻轻地捏了捏挺峻的鼻峰。 不逼她就缩起来,逼得紧就跑,这脾气…… 崔承川也是服了这俩人,两手放进裤袋,摸出手机和烟盒,一边磕烟一边打电话,“这边的事快完了,你再磨下去她也是那样,干脆直接说开了……小蝴蝶在哪?” 本来打算把乔唯欢喊回来,听完那边的消息,崔承川挑起眉,嗤笑了声。他挂了电话,懒洋洋的点了火,呼出道笔直的烟,“亚特,小蝴蝶和姓莫的去了会馆。我看,你这回得下决心收拾收拾她。”不然就快上天了! 他看见贺正骁手势顿住,眼皮上深刻的褶皱沉甸甸的压下,低缓的笑了下。 那点喜怒莫测的深沉意味,惊得两匹马不安的抬了抬蹄。 …… 会馆的四楼包厢里,乔唯欢接过莫西临递来的文件,翻开看了看,跟着细白的手指点上某处,“这里?看来你们是想在别的地方讨便宜。股东提议的?” 莫西临倒了杯温水推过去,“我提议的。” 乔唯欢用一种不加掩饰的惊奇目光看他,“不是你的风格,上次不是谈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在这里放线了?” 莫西临把文件从她手里抽走,翻了两页,重新递回去,“主要是这里。” 乔唯欢低头去看,冷不丁听见服务铃响了声。 莫西临收回按铃的手,“一时半刻的说不完,叫点东西吃。” 这家会馆的菜做的不错,乔唯欢没什么意见的应了,低下头专心致志的看,隔了一阵,听见莫西临问:“你想吃什么?” 乔唯欢顺口说了几个菜名,等到菜上来,她才放下文件,和莫西临边吃边探讨。 一顿饭吃完,说的也差不多,乔唯欢揉了下酸痛的腰,累得精神昏迷,手机放进包里,直接说:“那就这样,我先回去了。” 这里的包厢太过封闭,再待下去,有点不成样子。 然而莫西临低头看了下腕表,问她:“这里七点有表演,我刚订了位置,过去看看?” 乔唯欢放下手,抬起眼,平静的说:“我就算了,孕妇不能坐太久,你懂得。” 她想不明白,莫西临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思,总之,有可能造成的暧昧还是避一避,对他们来说都好。 乔唯欢没有开车,莫西临送她回去。她累了一天,吃了点东西开始犯食困,眼下车里放了首舒缓的钢琴曲,搭配上车辆轻微的颠簸,直让她昏昏欲睡。 模模糊糊的,听见莫西临问她,“你去哪?” 乔唯欢撑起眼皮,含混的回了句:“家。” 她说的是贺正骁那里,可莫西临并不知道。他沿着宽阔的马路,平缓的将古斯特向着乔唯欢的公寓开,还抬起手,把音乐声调小。 这下,乔唯欢是真有点撑不住,上下眼皮猛打架,困得眼泪快要飙出来。 “要是你困了,就先……” 刚刚吃饭的时候,莫西临就发现乔唯欢不是很精神。这会他略微低头,她已经窝在座椅上睡着了——头偏着,垂得很低。茶色的长发遮掩了大半的脸颊,露出的小半张脸上,眼窝很深,眼下有浅淡的青色,细密的睫毛也不能全部遮掩。 睡着的人不会防备和观察,莫西临再不控制眉间的汹涌,眼光深深的看她的睡脸,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里。 第一卷第124章:人心(3) 可能是莫西临的眼光太过厚重,睡着的乔唯欢不堪重负,眼睫颤了颤,跟着徐徐张开眼。她虚软的坐起来,看见熟悉的园区风景,“到了?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没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让你多睡一会。” 乔唯欢听莫西临的声音又干又哑,抬起头,看见他矜贵的侧脸,眼底有些不算明显的红色。 她在心里轻轻叹气,拉开车门下车。 莫西临送乔唯欢上楼,没说让他进来坐,莫西临也没提,见她关上门才走。 家里没有人,空气里弥漫的是寂静的味道。 乔唯欢累得要命,没洗漱,趴在床上就睡了过去。这几天熬了她太多心血,现在放松下来,竟然一觉睡到隔天上午。 手机里好几通未接来电,方舒瑜的占了大半。乔唯欢想了想,起床换了身衣服,直接去了公司。 简单交代了些事情,乔唯欢舒服的窝进大班椅,放低了靠背,打算继续睡。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方舒瑜抱着一摞文件,费劲巴拉的挤进门里,跟着“啪叽”放到桌上,“老板,刚刚贺总特助让我把这个拿过来。” 乔唯欢疲倦的抬起眼,看那摞文件厚的惊人,反应了半天才:“……给我干什么?” 她也是手欠,条件反射的翻了翻,居然看见好多她从来没接触过的项目。 乔唯欢拧起眉,觉是睡不成了,一通内线喊来贺正骁的助理,拍拍那摞文件:“这是什么意思。” 助理低垂着眼睛,“乔总,这是先生让我拿给您的。” 乔唯欢翻开一份文件,递到他眼皮底下,“和生物科技公司的合同,拿给我?” 看助理点了下头,乔唯欢又翻开另外一份,“国际供应链公司……这个也给我?” 助理继续点头,乔唯欢:“……” 感觉贺正骁回来之后,她事情反倒变多了? 乔唯欢让助理先回去,坐在椅子上思虑了下,跟着出了办公室去顶层。 听助理说,贺正骁今天来了公司,现在就在办公室。 乔唯欢本来是秉着平和心去讲道理的,表情便很静。谁知道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还有别人。 娇小玲珑的女人站在办公桌前,穿一身温柔类型的ol裙,半弯下腰,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只不过此时耳后那片白嫩的皮肤是粉色的。她低着头,靠近桌后的男人,满脸羞涩的看男人落在文件上的长指。 乔唯欢见过这位,小秘书一枚,常年低着头,带一副眼镜。没想到她摘了眼镜再换身衣服,整个人就变了样。 不知道前面的领口大不大,对贺正骁弯下腰,那个角度能不能让他看见旖旎风景? 被小秘书挡着,乔唯欢看不见男人的神情,更不知道他眼光落在哪,声音倒是四平八稳的,用他特有的低冷平缓的语调说,“这条改了,加四成。” 小秘书软绵绵的一声:“好的贺总。” 那声音听得,乔唯欢都快要化了。她摸摸心口,感觉胸腔里的跳动很平稳,便直接去敲已经敞开的门。 小秘书明显慌了下,动作很快的抱起文件,转头看见乔唯欢,已经粉嘟嘟的脸登时变成了猪肝红。 虽然两个人在公司里没什么亲密举动,不过全公司都知道乔唯欢和贺正骁不是寻常关系,何况她们这种和贺正骁距离很近的人。 小秘书眼睛左看右看,躲躲闪闪,“乔、乔总。” 还真是低胸的衣服,胸还不小。不过这个表情神态,是想让她知道,两个人有事? 乔唯欢有点想笑,也不管小秘书在场,拎着包进去,“你让助理给我的文件,也是打算让我直接处理?” 贺正骁四平八稳的拧开钢笔帽,好像很忙的样子,大手在文件上落下几笔,“有不懂的问助理。” 那意思就是:活给你了,还有,没事不用过来找他。 乔唯欢发现她现在脾气是真的好,听见这种话,半点不生气,反倒还能笑出来,心平气和的和他讲道理,“贺正骁,我好歹是个孕妇。” 贺正骁长指一顿,总算抬眸看了她一眼。他深邃的眸光从她的脸上逐渐向下,落在腹部,随后他弯起唇角,不温不凉的:“你跑的时候,想过自己是个孕妇?” 乔唯欢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一时半晌没接上话,半天才硬挤出句,“你苛待我也不能苛待孩子,我拒绝不合理的工作安排。” 贺正骁轻笑了声,长指微微的转动钢笔,“欢欢,孩子是我的,我不会苛待他。” 乔唯欢心一跳,微微张大了眼睛,不知怎么的,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深长的意味。她不可抑制的放慢了呼吸,强迫自己不要乱想,“那就别让我做多余的事。” 贺正骁重新低下头,倾斜的角度和凌厉的短发,遮住了那双夜色的眼眸。 “不想做就回家。” ……什么口气。 她还不回去了! 乔唯欢风度十足的笑了下,转身出了办公室。 贺正骁也没抬头,长指直接按下座机,“让人去把她的办公室撤了。” 剩下的小秘书尴尬地戳在原地,进退不得,听完两个人的对话,整个人进入石化状态。 原来贺总和乔总已经有了孩子,她没机会了…… 那边,乔唯欢回到办公室,斗志昂扬的开始翻文件。 三分钟不到,有人敲门,随后进来几个人,恭恭敬敬的:“乔小姐。” 然后二话不说,动作整齐的开始搬东西,电脑文件办公桌,书柜也没放过! 乔唯欢压根没反应过来,偌大的办公室顷刻间就剩下她屁股底下一张大班椅。 她目瞪口呆的,手上还举着文件:“……你们在干什么?” 这些人正在搬最后一个小书柜,闻言,抽空回了下头,“先生让我们给您带话,说让您回家睡觉。” 乔唯欢:“……” 她起身去拽书柜,“等等,你们先放下,回去和你们搬我办公室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几个人抱着书柜也比她跑得快,飞快的蹿出办公室,眨眼就钻进了电梯! 乔唯欢:“!!” 她瞪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半晌拢了拢头发,干脆真的回家睡觉。 进电梯前,乔唯欢习惯性的戴上墨镜。 最近天气愈发的寒凉,她穿得更多,长外套加一条羊毛围巾,把自己裹成了要温度不要风度的大粽子,基本看不出原型。 电梯在六楼停了一下,三个女职员进了电梯。这一层的员工和乔唯欢的部门没有半点关系,她们没见过乔唯欢本人,眼下便没想到,电梯里的粽子会是演员加股东乔唯欢。 女职员们叽叽喳喳的开始聊。 “哎,今天贺总来公司了,你们看见没?” “看见了,我的天那颜那腰那大长腿,好看又好用啊!” 乔唯欢:“……” 猜的还挺准,从哪看出来的,鼻子?他鼻峰倒是很挺…… “好用也轮不到你啊,想想贺总的口味,咱们都没戏了。” “没事我行,多重的口我都能接受,跪求贺总一睡!” “重口还好说,关键是要平胸,没胸最好!” 说话的职员挺了挺波澜壮阔的上围,长吁短叹:“咱们这样的围三圈也盖不住,总不能去抽脂吧?见过抽腰抽臀抽大腿的,你见过抽胸的?” 旁边两位默默捂胸,干巴巴的咽了下口水,“真的假的?贺总喜欢柏油马路?” “真的呗!今天陈秘书特意换了低胸的衣服,刚才我看见她蹲在食堂边吃边哭,你明白了吧。” “天了噜……我看乔总做节目的时候,那束胸穿的,看着胸也不小啊?” “你知道里面垫没垫?反正乔总看着不大……” 电梯到了一楼,三个人大声换小声,哼哼唧唧的出去。 乔唯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平胸”,嘴角翘了起来。 半小时后,乔唯欢开车回了公寓。她想着公寓里很久没住人,让明朗过来收拾收拾,顺便拿些东西,再回贺正骁那里。 给傅明朗打了电话,他差不多要二十分钟能到。乔唯欢去卧室,翻出旅行包,开始向里面塞东西。没过多久,听见门铃响了,她去玄关,可视电话里,西装男戴着炫酷的墨镜,静静的等着她。 乔唯欢狐疑的开了门,“怎么了?” 西装男客客气气的和她说:“乔小姐,冒犯了。” 随后他大手一挥,身后一排西装男同时对她低下头,跟着无声的进了屋子,齐刷刷的戴上塑料鞋套,有条不紊的在房子里散开,迅捷的占据了她的卧室、厨房、衣帽间,动手开始打包。 乔唯欢:“?!” 她一脸懵逼的看西装男三两下叠起她的衣服,塞进箱子里,然后一把扛起箱子出去了。还有人拉开她放内衣的小柜子,看见里面的东西也是面不改色,小心的戴上手套拿出来…… 乔唯欢这才反应过来,“啪”地关上大门,巨大的声响惊得屋子里的西装男们顿住了手。 她双臂环胸,笑眯眯的问:“又是贺正骁让你们搬的?搬到哪里去?” 第一卷第125章:人心(4) “先生让我们把乔小姐的东西,全部搬到家里去。” 乔唯欢一指客厅,“这就是我家,我还有哪个家?” 西装男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说:“先生说,搬到您和先生的家。” 乔唯欢无语了片刻,跟着她让开脚,拉开了大门。 她原本就打算回贺正骁那里,没想到这人不知道犯什么神经,直接把她整个家搬空。 这么个雷风厉行的大本事,怎么不直接把房子搬走? 回了贺正骁那里,等西装男把她的东西放好,乔唯欢去了自己平时睡的客房,然后发现床没了。 乔唯欢:“……” 她被一连串的强盗事件搞得满脑子雾水,好气又好笑,干脆去客厅看电视,等贺正骁回来问他是几个意思。 这一等就到了半夜,乔唯欢睡眼惺忪的换了台,抬头看了眼座钟,已经十一点了。 还没回来…… 乔唯欢困得不行,抱着靠枕打了个盹。隐隐约约的听见,院子里起了阵细微的响动,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坐起身听了听,像是引擎声,随后是一阵平稳有序的脚步声。 贺正骁裹着室外浓沉的寒气进门,他摘了手套,大手解开外套扣子,慢条斯理地递给佣人,跟着长腿迈开,直接上楼,好像压根没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然而乔唯欢明明看见,他深邃的眼眸向她的方向扫了一下。 乔唯欢跳下沙发,小跑着追过去,“贺正骁,你搬空办公室又搬家,现在连我睡的床都搬走了,你是想干什么?” 贺正骁略微偏头,唇边一点难以揣摩的弧度,幽深的眼光带有极重的压迫感,沉沉地落在女人黑得纯粹的眼睛里。 这种摸不透含义的眼光,让乔唯欢觉得压力很大,浑身冷飕飕的,下意识的落后了些,和男人拉开距离。 然后她听见贺正骁意味不明的低笑了声,脚步不停地迈上台阶。他的腿太长,一步是乔唯欢的两步,她还没来得及跟,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就进了卧室,还关了门。 乔唯欢顿住脚,嘴唇张了张。 这男人搞毛线?! 乔唯欢一肚子奇形怪状的问号,实在坐不住,把韩以柔拽出来,顺路把方舒瑜糊弄出来。 三个人约在僻静的清吧,坐在一起喝饮料,听清吧里的驻唱放开嗓子,唱着颤巍巍的民谣。 乔唯欢把今天的事说了说,韩以柔和方舒瑜听完,面面相觑了几秒。 到底还是方舒瑜脑筋快,试探着问:“老板啊,贺总这是和你生气了吧?你干了什么事,出轨了?” “出柜差不多,还出轨……”乔唯欢抿了口橙汁,皱着眉说:“他那个人生气起来很凶,不是这个样子。何况他生气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做什么。” “不是吧,老板你和莫董事长天天谈公事,贺总一看就是个霸道总裁,生气不是很正常?他一个男人,不管你和谁在一起他都信你,心里多少还是会不舒坦,不舒坦就和你摆脸啊,总不能家暴你。” “我谈公事他不舒坦什么?大男人自尊心作祟?和莫氏的合作还是他让我去的,不然我会去?” 方舒瑜感觉这句话哪里不太对的样子,然而就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她想了想,干脆把这茬跳过去,直接说:“老板你想啊,今天贺总让你做的项目没有和莫氏有关系的吧?你说不做那个,贺总直接把你的办公室撤了,让你回家睡觉,这不是想让你好好休息养胎,顺便切断和莫董事长的工作联系?” 乔唯欢体会了体会,觉得方舒瑜只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贺正骁有病,想什么是什么,谁让他是霸王,独裁。 那边韩以柔听了半天,现在才恍然大悟,长长的“啊”了一声,转头去看乔唯欢:“欢儿,他这是吃醋了啊。” 乔唯欢眼皮一跳,握着玻璃杯的手指颤了颤。 韩以柔醍醐灌顶了,笑着说:“你个大迟钝,这醋吃的多明显,我没谈过恋爱都听出来了,你怎么还没看出来?把你的床搬走了,不就是你让你换地方睡吗?换哪去不用我说……” “不可能。” 乔唯欢轻轻摇了摇头,脸色静的惊人,“他不可能吃醋。” 那种奢侈的情绪,不会在那男人身上出现,起码是不会因为她才出现。 韩以柔倏地闭了嘴,方舒瑜也安静下来。 这不是在谈恋爱的人该有的表情和口气。 气氛凝滞下去,乔唯欢却露出个笑,举起橙汁晃了晃,“不说这个了,聊点好玩的,先来干一个……” “干什么干?怀着孩子还喝酒?” 头顶一道男音,合着行将断气的歌声压下来,手里的橙汁也被人拿走。 乔唯欢仰头,对上线条分明的下颚,“小师弟,你怎么跑来了?” “我在楼上卡座,出来去个洗手间撞见你们,可不是特意跑过来。” 许钟书就着她的杯子一口气干掉,末了才品出来不对。他放下空杯,长腿跨过沙发靠背,直接滑着坐下去,抬起的眼睛飘到五颜六色那团的位置。 方舒瑜惊奇的看着他,“你腿挺长啊。” 许钟书轻轻的挑起眉梢,大长腿不着痕迹的向方舒瑜的位置偏了偏,“天生的,比你想的还长,你看看。” 乔唯欢:“……” 那两个人大概“志趣”相投,你一言我一语的,饱含各种段数的撩着闲。 不过看方舒瑜的样子,两个人认识?还有许钟书那个口气,他是奔着方舒瑜来的? 乔唯欢惊讶了一会,揶揄的眼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跟着默默的坐到韩以柔那边的沙发上。 没想到韩以柔会悄悄握住她的手。 “欢儿。”韩以柔放低了声音,双眼定定的看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你已经怀孕了,你们还没有说清楚吗?” 乔唯欢叹了口气,抱住韩以柔的腰,下巴放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微微偏过脸,埋进韩以柔的脖颈里。 韩以柔莫名有点心酸,一下下轻柔的拍她的后背。 “你不想说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我知道你怕我担心,但是欢儿,你们的事真的应该好好打算了。等他回了英国,你就跟他回去吧,要多考虑孩子啊。虽然你回英国,许家会找麻烦,不过她们和德姆维尔比起来就是渣渣,你不要太担心,我觉得他会帮你灭掉敌人……” 乔唯欢闷闷的应了一声,韩以柔就知道她没听进去,蛋疼无比的拧了下乔唯欢的腰。 从清吧里出来,乔唯欢要开车送她们回去,许钟书非要亲自送。 乔唯欢不戳穿他,果断的把方舒瑜和韩以柔推上车,关好车门,挑着眼梢,踮起脚回身,用手包打了下许钟书的脑门。 “小师弟,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过分了。” 许钟书笑了下,他身上有种男人才有的清朗,哪怕是眼带桃花的撩人,显出的也是不带下流的风流。此刻他摊开手,坦荡的望着乔唯欢,年轻英俊的脸上,三分松散,七分郑重。 “我这次认真的。” 乔唯欢愣住,下意识的看了眼车后窗,方舒瑜正在和韩以柔低头看手机消息,笑得是开朗又……难以描述。 她笑了,冲许钟书眨了下眼睛,“不太好追,你加油。” 在此之前,乔唯欢没想过这两个人有可能性。不过仔细想想,他们两个性子里都有猥琐到没下限的一面,还挺搭? 回去之后,乔唯欢团在沙发上睡了一宿。 半睡半醒之间,好像有道高大的身影走过来,伫立在她身边,大手轻柔的帮她掖了掖毛毯。 乔唯欢迷迷糊糊的想,她永远做不成贺正骁这样的人,在亲口说出人心和能力只能选一个之后,还能做出温存的模样…… 隔天,乔唯欢被忠叔小声的喊醒。她晕头转向的坐起来,洗漱吃饭之后,才九点不到。乔唯欢百无聊赖的,去书房看了会书,随后手机便响了。 看见备注是“傅妈”,乔唯欢心一跳,飞快的接起电话,“傅姨,怎么了?” 傅妈没事不会主动打电话,除非是乔妈有情况。 然而电话那端,傅妈却是笑的,声音里满是欢喜,“乔小姐,夫人要和您说话呢。” 乔唯欢动作顿住,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忘了怎么呼吸。 那边沉默下去,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是乔妈的声音,“欢儿,我今天想出来转转,就来看看你,你在家吗?” 难以想象,乔妈这些年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里,更别说主动去看她,就连打电话都没有。 所以在乔唯欢听见这句话时,她觉得胸腔里似乎有一股澎湃的暖流,缓慢的流进四肢百骸里。 她闭上发酸的眼睛,轻轻的一声:“妈,我在家。我最近不忙,你和傅姨现在在哪?我去找你们,陪你去市区转转。” 乔唯欢边说边飞快的出了书房,准备换身衣服出门,结果那边的乔妈似乎笑了下,“在家就好,来之前没告诉你,想着你有可能在工作,没在家里。” 她脚步一顿,听出来点什么,手指缩了缩。 电话里,傅姨笑着插话:“乔小姐,夫人今天一早就说想来看您,可不是想转转才来。我说给您打电话说一声,夫人还说不要,想给你个惊喜……我们现在就在您家门口。” 第一卷第126章:真相(1) 乔唯欢愣住了。 和贺正骁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告诉过傅妈,那傅妈和乔妈现在一定是在她的公寓门口。 怪不得刚刚乔妈会问她在不在家,她在家的话,现在应该去给她们开门。 然而她不在公寓。 乔唯欢迅速的反应过来,放轻了声音说:“妈,傅姨是带你去的公寓吧?我搬了家,还没来得及说。让傅姨带你在园区转转,我这就过去接你们行吗?” “不用,你搬到哪里去了?我去……看看你。” 乔妈前所未有的温和,她的声音很轻,羽毛般轻轻擦过乔唯欢的心尖,让她针扎一样疼了下。 乔唯欢抿起嘴唇,手指攥得紧紧的,“妈,我现在住的地方有点远……还是我过去,我很快到。” 她亟不可待的想要终结这个话题,可她不着痕迹的急促,被乔妈敏锐的察觉到了。 “欢儿,你要是不想让我来市区……” “不是!”乔唯欢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妈,这里距离我公寓那边很远,我不想你太劳累。” 乔妈总算是没再说什么。 乔唯欢急匆匆的赶到公寓,傅妈正和乔妈在娱乐设施那遛弯。她打起精神,弯起眼睛过去,“妈。” 她带着乔妈去市区的一处风景区,逛了整整一个上午。 乔妈的笑容不算多,偶尔的乐一下,便会让乔唯欢的眼睛发酸。趁着乔妈不注意,她悄悄的低下头,看自己平坦的小腹。 她清楚的知道,眼眶的酸胀不止是因为乔妈,还有她心底的愧疚。 乔妈那么抵触贺正骁,她压根不敢让乔妈知道,她正和贺正骁住在一起。如果乔妈知道她有了贺正骁的孩子,乔妈会怎么想? 乔唯欢正想的出神,突然听乔妈问:“欢儿,你和那个老师不碰面了吧?” 她猛然抬头,脸上来不及收回的错愕,被乔妈悉数看了进去。 乔妈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尚算温和的脸色徒然一僵。 她睁大了眼睛,缓缓的呼出几口浑浊的气,惊怒、痛楚、不可置信在她的面上翻来覆去,最终汇成了死气沉沉的灰色。 衰败凄凉,哀婉绝望。 那种颜色,灼疼了乔唯欢的眼睛。 她看见乔妈颤巍巍的抬起手,默然的闭上眼。 然而乔妈的巴掌没有落下,她只是用一种异常空旷的眼神望着乔唯欢,嘴唇微微张了张,痛苦的呜咽了一声。 “你还不如不是我女儿……” 乔唯欢霎时间生出一阵凉意,从脚底开始,肆无忌惮的钻进她每一寸血肉里。 “妈……”她动作迟缓的去碰乔妈,却被乔妈一把推开。 然而乔唯欢晃了晃,却固执的、强硬的环住乔妈的肩膀,抱住这幅发颤的身体。 乔妈彻底的哭了出来。 她捂住自己的脸,断断续续的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她们锁了我半辈子,那个人和她们一样是蛇蝎心肠,你怎么能啊?你还是我女儿吗?我当初费尽千辛万苦的把你们生下来,你们一个个的,一个个的……” 乔唯欢紧紧的搂着乔妈,重重的摇了摇头。 “是我做错了事情……但是妈,你相信我,没有多久,很快,我不会再和他有任何关系。” 乔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他的话,兀自哭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不顾周遭的眼光,也不顾来往的人流,哭的歇斯底里,声嘶力竭,瘦弱的身躯不住地下滑,几乎很难再站稳。 仿佛要把她所有的痛苦流干净。 愕然的傅妈飞快的扶住乔妈,她不知道乔妈怎么突然变了态度,只是看见乔唯欢低着头,墨镜遮住了眉目,露出来的小半张脸,毫无血色的白。 “妈,再给我一个月,之后我们离开b市,我这辈子不会再见他。” …… 乔唯欢在回去的半路上,接到冯珊珊的电话。 她去了新公司的事,冯珊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她和今辉的合同还没到期,现在公司那边有个公益活动,要旗下的大牌艺人去刷脸涨好感,对公司和艺人来说是双赢的事,每年乔唯欢都会答应公司,这次也不例外。 回去之后,乔唯欢躺了半个小时,很快便起身,开始收拾行李箱。 途中忠叔敲门,“乔小姐,午饭已经备好了。” 乔唯欢半跪在地上,把运动服放进箱子里,跟着拉上拉链,“好。” 忠叔看看行李箱,再看乔唯欢,“……乔小姐要出门?” 乔唯欢笑了下,起身向外走,一派自然的说:“嗯,是要出去几天。” 她顿了顿,问忠叔:“我看贺正骁不在,他在国内吗?” “少爷今早回了曼彻斯特。” 乔唯欢没再说什么,下楼吃饭去了。 转头忠叔便把电话打到英国,“少爷,乔小姐要离开几天。” 电话那端很静,男人的声音便愈发显得低沉。 “怎么说的。” 忠叔轻咳一声,把乔唯欢的原话复述了遍,还尽量照着乔唯欢的口气来…… 贺正骁听着忠叔似是而非的模仿,“口气不对。” 她会“嗯”,就是不想说话,才用一个短促的字音来糊弄人。 “她今天和谁碰了面?” “上午乔小姐和乔夫人去了风景区。” 那端静了下去,良久,响起一阵轻微的声响,似乎是他的长指,正在有节奏的敲击桌面。 忠叔实在是忍不住,“少爷,乔夫人的那件事,是不是应该告诉乔小姐?我看乔夫人好像……” 他没有等来这个问题的回答,只听贺正骁低缓的一声:“让她去,护好她。” 那件事对她来说太残忍,她背的良心债已经很莫名,再多一件,她孱弱的肩膀就扛不住了。 心情不好,出去转转也行。 然而连贺正骁也没想到,乔唯欢这次公益居然是跑到伊拉克去送物资! 乔唯欢倒是知道,她还和韩叔通了电话。 韩叔是彻头彻尾的学者,正儿八经的博士导师,醉心于去世界各地搞他的研究,出过的学术著作不下五本,本本都是精华,不少言论被收录在教材里。 可惜韩叔仍然清贫,穷的要命。 好在国家惜他这个人才,对他的赞助费用从来不会小气,他才能天南地北的跑。 现在韩叔就在伊拉克,刚刚到了没有两天,乔唯欢便到了。 乔唯欢许久没见过韩叔,机场里,她却一眼望见了儒雅的中年男人,带一副厚重的眼镜,满身的历史厚重感,显得和来往的旅客十分不搭。 她把行李箱交给傅明朗,快步过去,摘了墨镜,“韩叔。” 韩叔没什么表情的点了下头,端详了会,略微皱了下长寿眉,“怎么胖成这样?” 乔唯欢:“……” 为了孩子天天死命的吃,能不胖吗? 不过乔唯欢感受到了久违的关切,没忍住,笑出来了,跟来的今辉的人也捂着嘴偷偷乐。 韩叔知道她有正经事,没有太长的叙旧,一行人便直接上了来接机的车,直奔当地的公益机构去。 这次的公益不止有今辉的人,还有其他的大型企业。乔唯欢算今辉代表,夹在国内的大队伍里,与当地的机构领导人碰了面,走完场面还有琐事,忙忙碌碌了一整天,到了晚饭时间才闲下来。 乔唯欢没有和大队伍订同样的酒店,而是住进了韩叔在的酒店,晚上也是和韩叔一起吃,傅明朗陪席。 吃到半路,韩叔问她,“最近工作累不累?” 乔唯欢有点惊讶,因为韩叔讲究食不言,从来不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不累,我换了新的公司,工作还挺闲的。” 韩叔没再问,继续吃饭。 乔唯欢很是奇怪,觉得这次见到韩叔,他有点反常。不过韩叔不说,她便不动声色。 结果最后是韩叔忍不住了,他放下刀叉,染了风霜的脸严肃下来,口吻颇有点严厉的问她,“欢儿,我听小柔说你怀孕了?” 这口气,让乔唯欢感觉,她是早恋的初中生在面对家长…… 乔唯欢坐直身体,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韩叔叹了口气,他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擦了擦,“这么大的事,你还要瞒着家里。要不是我看小柔最近愁眉苦脸,从她那里诈出来,你还不准备告诉叔了?” 乔唯欢心底一暖,放轻了声音,“韩叔,你别生气,我本来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当面和你说。” “孩子都有了,我才知道你交了新男朋友,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机会回家说一声?” 乔唯欢有点没法接,她能说她就没想告诉韩叔这件事? 一顿饭吃得无比纠结,乔唯欢乖乖坐着,听韩叔数落了她一通。 最后韩叔只有一句话:“回国之后,带你男朋友回家看看。” 乔唯欢嘴唇微动,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她无法和真正关心她的人,说任何有可能让他们糟心的事。 比如她没有不爱贺正骁的理由,也没有不和贺正骁分开的理由,还有她总会是单亲妈妈这件事。 连续一周,乔唯欢都处在无暇他顾的忙碌里。等到这次的公益行动结束,她没有和大部队回去,留下来帮韩叔的忙。 这天,她上午去了趟银行,随后回到酒店,准备和韩叔一同出去。 傅明朗在当地租了车,重新变回司机,把车开到酒店楼下。 乔唯欢推开车门,正要下车,突然听见一声鸣响。她全身一僵,猛然回头。 本来平静的街道因为这一声而喧哗,所有的人都和乔唯欢一样,望向了声源的位置。 但那声音不止一声,它在短暂的休憩之后,疯狂的卷土重来,长达十几秒的巨响,重重的敲颤了人的心脏。 第一卷第127章:真相(2) 乔唯欢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看见街道那头,有几辆车横冲直撞的飞过来,也有路人在跑,还像是抱着头跑。 引擎的轰鸣声,遥远的尖叫声,满是不详的意味。 乔唯欢直觉危险,想都不想的快步进了酒店,急忙的去找韩叔。 那声音是枪声,但不是普通的枪声,起码不是手枪,而且不止一个人开枪。 这些人看起来像是在逃命,可是为什么不逃进建筑里? 乔唯欢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手脚逐渐变凉,脚步迈得更急,迅速的从包里拿出手机,开始给韩叔打电话。 接通的一瞬间,她已经到了韩叔的房门外,直接去拧门把手,“韩叔,酒店附近可能出事了,你现在在哪?” 然而那门推不开,韩叔也没有说话。 午餐时间的酒店格外静寂,逼仄的走廊上,昏黄的壁灯无声地投来目光,注视着她和傅明朗。 乔唯欢倏地停了心跳,更加用力的去拧门,“韩叔?你在听吗?” 电话那端突兀的挂断,在信号消失的瞬间,乔唯欢隐约听见一句外语,似乎是在骂人。 是个男音,但不是韩叔! 乔唯欢深吸口气,用力的去敲房门,“韩叔?韩叔你在里面吗?韩叔?!” “姐……” 傅明朗抱住脸色惨白的乔唯欢,把她的肩膀收进怀里,哑着声音说:“韩叔早晨好像说要出去,我陪你去找找。” 乔唯欢咬着嘴唇,乌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道门。 半晌,她拍了拍傅明朗的手臂,“好。” 乔唯欢直接往电梯走,遥遥的看见,电梯在四层停了下,又继续上升。她等不及,不停的戳电梯钮,突然听见一声:“乔小姐!” 急促的脚步声纷至沓来,两个西装男大步过来,脸色前所未有的郑重。 “乔小姐,这里可能不安全,我们要尽快离开!” 乔唯欢瞥了眼在五层停下的电梯,微微发麻的大脑总算镇定下来。 电梯再一次短暂的停下,升到六层,又停了。 乔唯欢冷下眉目,没有多余的话,果断的说:“我们走安全通道。” 她急促而不慌乱的迈开脚步,一个西装男慎重的走到她前面,留下一个在傅明朗之后,各个方位的观察四周。 杂乱的脚步声在消防通道荡起,乔唯欢忽而问:“你们怎么只有两个人?其他的人在哪?” “他们在外面,还没来得及上楼,我们是本来留在酒店的。” 乔唯欢抿起嘴唇,“你们有没有联系?外面发生了什么?” 前面魁梧的背影略微一滞,半晌,他才压低了声音说,“我们也不清楚,只能从声音判断,是有人在街上开了枪。”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一楼。前面的西装男迈步出去,跟着身型猛地顿住。 乔唯欢几乎什么都没看清,便觉得一股大力过来,把她拦腰带回了通道里。 西装男将她全头全尾的罩进去,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听觉在瞬间变得异常敏锐。 四声枪响,夹着男人几声闷哼,间或夹了几声狂肆的喊声。 乔唯欢心神巨震的抓住西装男的手臂,指尖却触到一片潮湿。 魁梧彪悍的身躯,刚硬似铁,又脆弱如斯。几颗子弹打穿他的肝脏,他的肃杀与冷厉便荡然无存。 只剩下空荡荡的驱壳,带一点人该有的温度,踉跄的倒了下去。 乔唯欢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尖上的红色怵目惊心。 没办法惊慌失措的尖叫,喉咙已然被无形的大手掐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后她的胳膊就被谁握住,不由分说的将她拽着向楼梯上跑。 乔唯欢红着眼睛抬头,望着傅明朗挺拔的脊背。 “明朗……” 傅明朗没有说话,身后唯一的西装男却开了口。 “乔小姐。” 他的声音还是刚毅的,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我们碰到的可能是……反政/府组织。” 这一天,巨大的枪声在巴格达的中心响起,穿过林立高楼间的缝隙冲上云霄,震彻了这座古老沧桑的城市。 那些人开了枪,之后闯进酒店,随后他们举起枪,对大堂扫射了一圈,再有条不紊的散开,从电梯上楼,在每个楼层逐一扫荡。 既有组织又有纪律,缜密的进行他们的计划。 这是巴格达市内很高档的酒店,不算豪华,但入住了很多外国人。 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这里,街上的几枪,不过是开胃菜。 然而他们对酒店的客人十分宽和,看见仓皇逃跑的,追得上便用枪柄砸对方的头,不管是头破血流还是擦了下皮,砸软了就好。 双腿追不上的,子弹可以。 安逸顺遂的人,同样是在这一刻,在隐秘微弱的血光,轰然绽出惊心动魄的瑰丽时,才意识到危机从没有远离过他们。 走廊上的砸门声,凄厉的哭嚎和求饶,断续的枪声,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修罗场的吟唱。 傅明朗拉着乔唯欢,一口气跑到十四层,跟着停住脚。 这一层相对来说很安静,他小心的探出半个头,确定长廊上没有人,飞快的转头,“姐——” 乔唯欢先他一步出去,快步走到房门前,试着拧动把手,发现打不开,抬头问西装男:“能不能踹开?” 西装男点了下头,干脆利落的抬腿,一脚在门板上踹出个洞来! 乔唯欢从洞里伸手进去,拧开了门锁,跟着她打开窗户。 这间房的窗户和酒店正门不是同一个方向,她见到的是酒店后面的街道,此刻街道上已然见不到活人,能跑的都跑了。幸好的是,没有恶狗在这条街道上守着。但一楼大堂有人看守,现在其他楼层也有人在扫荡。不知道他们是人手不够还是怎么样,总之,这一层他们没理由放过,很快就会有人上来。 那就只有一条路了,就是从楼体外的楼梯下去。 乔唯欢看准楼梯的位置,凝神听了阵,外面走廊上似乎还是没有声音。她来不及多说,只一声:“跟我走。” 楼梯靠近酒店用品的置物间,他们路过那里,乔唯欢向大开的房门里看了眼,没有人。 推开小门,他们沿着楼梯下去。 那楼梯是纯金属的,方便酒店的工作人员上下,造得不算粗糙,却绝对简陋。一脚踩上,单薄的金属板嗡嗡作响。 乔唯欢蹙起眉,直接脱了鞋,两手拿着,后背贴上墙壁,悄声向下。 每下一层,便能听见断续的人声,以及被墙体和小门捂着,仍是那么凄厉的尖叫。 她脸色愈发的静,眼仁里的黑色重得惊人,思绪飞速的转起来。 库尔德语。 这种语言对乔唯欢来说不算陌生,她在紧邻伊拉克的叙利亚留的久,也能听懂一点库尔德的语言。从开始到现在,她听见的粗糙的男音全部是库尔德语,看来那些人的身份可以确定了。 前几天和机构领导碰面,偶然间好像听他提了两嘴,说是那座伊拉克北方的城市再一次申请独立,被拒绝了。 所以这些人是在反对伊拉克政/府的决议,用激进方式来示威? 这里的政/治一直很不安定,没想到她会走狗屎运,摊上这种耸人听闻的事! 回忆起来,刚刚韩叔电话里的那道男音,似乎也是库尔德语。 韩叔…… 突然楼下传来推门声,像是谁推开了他们脚下那一层的小门。 乔唯欢瞳孔紧缩,浑身瞬间僵硬。她全身紧紧的贴上这层的小门,抬手对西装男和傅明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楼下的推门声之后是脚步声,有人踩上楼梯,重重的力道震得整个楼梯都在鸣响。 乔唯欢屏住呼吸,额角的汗水悄然渗出,蜿蜒过苍白的脸孔,在尖巧的下巴上打了个转,不堪重负的滴落下去。 那个人到底没有上来。 他向外探出头,半个身子悬空,向上看了阵,又踩了几脚楼梯,随后迈着脚步回到走廊。 乔唯欢没有听见关门声,她耐心的等,等到万籁俱静,她再一次动了脚。 突然楼下喧哗再起,听声音,来的还不止一个人! 乔唯欢来不及想他们是不是被发现了,只知道要坏。她抬手拧开这层的小门,拽着傅明朗直接进去,西装男紧跟其后。 万幸,这一层的置物间没有锁,同样大开着房门,就在他们的斜对面,他们可以飞速的进去躲一阵。 不幸的是,走廊上有人! 就在他们蹿上走廊的瞬间,十几米外,有人正巧回身,看见他们快速的动作,想都不想,抬手扣下扳机! “姐!!” 乔唯欢听见傅明朗声嘶力竭的喊声,胸腔里的震动倏忽间止住。 她被傅明朗抱住,天旋地转的滚进了置物间。 后脑不知道撞到什么,尖锐的疼让她浑身发麻,她却顾不上伤口,死死的扒开傅明朗,揪住他皱巴巴的灰色外套,“明朗,明朗你怎么样?” 傅明朗用膝盖和左手撑住地面,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青白着脸色反问她:“姐你没有没事?有没有哪里疼,受伤了没?!” “我没事!”乔唯欢看他好像没事,喘了两口气,跟着屏住了呼吸。 她不可置信的盯着地上的一抹红色,嘴唇不易察觉的颤抖,“明朗……” 第一卷第128章:真相(3) 傅明朗顺着乔唯欢的目光向下。 地板上有很少血色,和着腥锈的味道,浓稠的汇聚成一滩。三两滴血珠弹在上面,溅起一圈细致的波纹。 傅明朗怔怔的摸了把右肩,抬起手,掌心染上滚烫的红色。 然而他们根本没有再说话的时间,外面已然响起了震荡的脚步声。 楼下那层的人听见枪声,顺着简陋的金属楼梯而上。 走廊上,那人似乎是在和自己人联络,简短快速的说了串库尔德语,端着枪逼近置物间。 西装男捂住腿上流血的伤口,一把拉开窗户,从上向下看了眼,飞速的回身,弯腰把乔唯欢拉起来,沉声说:“乔小姐,冒犯了。” 他抱住乔唯欢的腰,就要翻出窗台。 乔唯欢倏地扒住了窗框,转头看他,“你自己下去会不会出事?” “会受重伤。” “带我下去会怎么样?” 西装男毫无犹豫的说:“乔小姐,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减轻对您的伤害。” 乔唯欢听懂了。 他们可以以身作盾,用血肉来护她,不畏生死。 但只是护她,傅明朗会被留下。 他们现在已经惊动了外面的人,就算能下去,一楼的人也会去追他们。她没有把握能跑出很远,她的求生能力不会比西装男更强。 门外的脚步声近在咫尺,似乎下一秒,催命的恶鬼们便会探进来。 乔唯欢偏头,看向半跪在地的傅明朗,“你自己跳。” 西装男全身一震,“乔小姐?!” 乔唯欢趁他愣住,旋身从西装男的手臂里钻出来,干脆利落的蹲下去,两手放在脑后,“明朗,像我一样抱着头,他们会觉得你没有反抗念头,不会轻易开枪!” 傅明朗怔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左手扶着没有知觉的右手臂,艰难的抱住后脑。 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在门外出现。 没有听见身后有动静,乔唯欢冷下声音,“活着才能救我,跳!!”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门外终于出现了一条腿。 褐色长裤,厚重的皮鞋,稳稳落地。 西装男的目光在乔唯欢纤细的后背上停了片刻,跟着他蓄满全部的力气,魁梧的身躯弓起,大手撑住窗框,飞快的纵身一跃! 乔唯欢抬起眼,高大的身影顷刻间填满了门外的空间,遮住了所有来自于长廊上的晦涩明光。 他们的头发和胡须卷曲起来,和他们手里的枪一样嚣张跋扈。 浑身上下带着的,是血的味道。 傅明朗不着痕迹的弯下腰,挡在乔唯欢面前,脑后的手攥成拳头,压低了声音,蠕动着嘴唇,“姐,对不起。” 然而乔唯欢根本没有听见,她半张着眼睛,尽力做出柔弱女人该有的表情,浓密的长睫掩住了眼底快要渗出的黑色。 耳朵里嗡嗡作响,让人作呕的鸣叫声充斥在她的脑海。脊背上的冷汗争先恐后的滑落,迅速打湿了她的全身。 这群凶残的同类会不会对看起来毫无反抗能力的他们开枪,她真的没有把握…… 另外一端,西装男重重的落地。 四分之三的神经在眨眼间没了知觉,五脏六腑里火烧火燎的疼,他不受控制的在地上滚了半圈,才艰涩的从地上爬起来。 大堂里的喧哗声越来越重,西装男咬住牙根,抬头在四周扫视一圈,看见他们的车。 他拖着无法动弹的腿爬到车旁,猩红的血色在地上留下的痕迹,像扫过拖出来的尾巴。 西装男抬起手臂,拉开车门,冲车里吼:“快通知当地政/府和大使馆,乔小姐——” 他在此刻才看见地上的碎玻璃、车门上的凹洞,以及倒在座位上的同伴。 身后似乎有人声,西装男想都不想的爬进车里,而后便是一阵枪响,子弹们疯狂的撞上车门。 他紧紧的贴在座位上,从兜里摸出手机,在接通的一瞬间,于肆虐的喧嚣里狂吼:“忠爷,乔小姐在酒店碰到当地的反政/府组织,我们——” “啪”地一声,一颗子弹精准的穿透车门上摇摇欲坠的碎玻璃片,钻进了他脖子上的动脉里。 ——全军覆没。 这个时间,伦敦不过上午十点。 忠叔平稳的开着车,直到电话里枪声骤起,而后对面只剩下一片嘈杂。他轻轻的踩下刹车,严肃下老脸,回身对后车座上的男人说:“少爷,乔小姐碰到了反政/府组织!” 贺正骁长腿交叠,眼眸半阖,正在休息。 此刻,他的眉尖轻微地跳了跳。 “在哪碰到的。” “酒店。” “什么酒店。” “凯德拉酒店。” 巴格达市中心,入住外籍最多的酒店。 “平板给我。” “是。” 然而这个时候,巴格达的事件还没有登上新闻,没有谁知道,那一群外籍正在经历什么。 贺正骁放下平板,重新阖上眼眸,包裹在纯白手套中的长指,一下下的点上太阳穴,挺拔的身躯几乎与车厢里的暗色融为一体。 伊拉克的反政/府组织,不是普通的犯/罪团伙。现在还没有公开的消息,那就不能确定是哪一帮人,为了什么名目组织的这次行动,只能凭借蛛丝马迹来推测他们的目的。 凯德拉酒店在闹市区,潜入和逃跑都不方便,那他们专挑这种地方,必然是出于什么目的。七成的可能,是冲着入住旅客的外籍身份。单纯的奔着女人去,不太像,不然得来的消息不会是“碰到反政/府组织”,而是“被”。 恰好卷入的,还有希望。 不过伊拉克的政/治关系太过微妙,单靠政/府和大使馆,不一定能最快速度的把人救出来,最好的办法是利用国际关系给当地政/府压力。 那女人的国家不需要想,等到新闻爆出来,必然会摆出硬碰硬的态度。德姆维尔女人的身份,不会改变她国家的态度,演员的身份更不可能。 必须是他让英方出面才可以。 但这事没那么容易,哪怕他是权势滔天的德姆维尔…… 车里的气氛趋于凝滞。 忠叔等的心焦,频频的向后张望。 良久,他看见男人骤然张开的眼眸之中,浓沉的夜色翻涌了一瞬。低缓的语调里,隐匿了很重的肃杀。 “去行宫。” 忠叔惊讶了一下,“……少爷?” 这个时候去见女王? 然而贺正骁再一次阖上眼,没有解他的惑。 车在行宫外停下,女王的私人秘书等在门外,笑着迎接德姆维尔公爵。 贺正骁提了提笔挺的衬衫领口,眉目间的翻涌已然不见,唇边一点风度的笑意,长腿迈开,下车进了行宫。 忠叔焦急的在车旁等,平均半分钟看一次腕表。 多一秒过去,乔小姐的处境就越危险…… 凯德拉酒店里,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乔唯欢听见那几个人说了几句粗话,跟着是沉重的脚步声,纷沓的人影快速的过来,粗鲁的拉扯起她和傅明朗。 没有开枪就好。 乔唯欢顺着力道起来,适时适当的张大了眼睛,尽量的“惊慌”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不敢贸然的说阿拉伯语或者库尔德语,生怕引来这群人的疑惑。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冰冷残暴的味道剥夺了她的感官,让她想吐。 乔唯欢死死的闭住嘴巴,半低下头,眼珠紧紧的盯着脚下的路。 “女人。” 她听见这一冷冷的称呼,心尖猛地颤了颤。 幸好这人只是嫌她走得慢,枪柄在她头上砸了下,用来威慑。 那一下不轻不重,却刚刚好砸上她之前的伤,登时疼得她眼前发黑。她脚下不稳的晃了晃,傅明朗眼疾手快的靠过去,抬起肩膀扶了她一下。 这点小动作看在那帮人眼里,却让他们以为两个人要干什么,有人大手扯过傅明朗的头,粗暴的在电梯门上撞了下,而后直接把他踹进电梯里。 傅明朗右肩的伤口撞到电梯壁,他脸色一白,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乔唯欢。 乔唯欢咬住舌尖,几不可见的对他摇了摇头。 他们将两个人带到酒店大堂,那里已经被抓来的人挤满。 乔唯欢被推到空地,她不发一语的蹲下,和傅明朗之间隔了几个人的距离,目光在大堂里梭巡一圈。 大堂里的人各种肤色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外籍。 这群无辜惊惶的人没有被绑,却没人敢动,因为这群残暴狂魔的嗜血神色、他们手里冷硬杀伐的枪,以及地上几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他们蹲在地上,无助的望着精美的大堂,所有的痛苦和恐惧在今天得到了升华,变得茫然且绝望。 不敢发声不敢动,充斥在空气里的,是死一样的寂静。 四、五岁的小女孩,还不能清晰的分辨周围的环境,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害怕。 “妈妈。”小女孩拉住脸色苍白的妇人衣袖,皱着粉嫩的小脸,小手抬起,指向端着枪走来走去的人,“他们好可怕,我怕……” 妇人惊恐的捂住小女孩的嘴,无措的看向四周,生怕女儿的动静会引来那群人的注意。 可她这个举动让女孩更委屈了,她扁起嘴,呜呜的哭了起来。 压抑的哭声在死寂般的大堂里格外刺耳,有人回头看了眼,狰狞着脸色过去,一脚踢上妇人的肩膀。 妇人惨叫一声倒在了旁边,女孩的哭声没了遮挡,徒然间刺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而后这个人端起枪,扣下了扳机。 第一卷第129章:真相(4) 乔唯欢闭上了眼睛。 连绵的枪声过后,小女孩的哭声再也听不见,女人开始惊恐的尖叫。 然后又是一阵枪声,四周重回死寂。 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死亡,到现在为止,仍然有人想着,自己的生命还没有开始倒计时。 这种压抑的让人窒息的氛围,终于让一些人受不了。有人哭叫着爬起来,疯狂的向着酒店外跑。 不出意外的,枪声再起。 乔唯欢仿佛闻到空气弥漫的血气,看见微小的红色血珠从空气里剥离,黏到她的皮肤上,渗进她的肌理。 她发颤的指尖扶上小腹,死死的咬住嘴唇,咽下了喉咙里即将翻涌而出的酸热。 从前她不想死,现在是她不能死,所以她什么都不能做,也没有能力做。 再害怕,她也要冷静下来,能跑就跑,跑不出去就忍着…… “畜生!” 乔唯欢猛然睁眼,不可置信的望向发声的位置,视线透过重重人影,心跳于看见韩叔的一刻骤停。 和其他人比起来,韩叔的待遇相当不错。他双手被绑在身后,两腿也被绑了起来,狼狈的趴在地上,沉重的眼镜不翼而飞,乔唯欢甚至能看见他常年负荷的鼻梁上那两道凹陷。 韩叔费力的抬头,喘着气朝开枪那个人喊:“畜生!你们还有人性吗?!” 这位老学究从没见过这么惨绝人寰的一幕,惊怒交加的情况下,置生死于度外,只想把胸腔里的愤恨抛洒出去。 喊完之后,韩叔才想起来,他会库尔德语? 韩叔不住的挣扎,换了语言,开始文质彬彬的骂! 乔唯欢紧紧的抱着小腹,死盯着韩叔。 豺狼们同样回过头,齐刷刷的看向韩叔的位置,显然是被骂怒了,操着粗话端着枪过去,枪柄噼里啪啦的砸碎了韩叔的鼻梁! 韩叔的鼻尖立时涌出热血,毁天灭地的痛感让老先生丢了儒雅,“啊!!” 去他妈地冷静! 乔唯欢深吸口气,稳住浑身的战栗感,正要张开嘴唇,突然旁边出现一只大手,恶狠狠的抓起她的头发。乔唯欢吃了痛,被男人拽起来,她睁大了眼睛,看见男人带有卷曲胡须的下巴,枪柄指向韩叔的位置,嘴唇一开一合,用英文问她:“女人,你认识他吗?” ……什么意思? 这群人为什么给韩叔特别待遇,还问她认不认识?这里除了她、傅明朗和韩叔,没有其他的黄皮肤,他们是因为这个才问她? 乔唯欢思绪不停的转,拿不准应该说什么样的答案,颤着嘴唇,一副被吓傻的模样。 这人粗鲁的拽着她的头摇晃,口气开始不耐烦,“听不懂吗,你认识他吗?” 韩叔抬起头,没有眼镜,他只能遥遥的看见被抓起来的人影,猛然开始咆哮,“你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 这人理都不理韩叔,一巴掌扇到乔唯欢的脸上,“认识他吗?见过他吗?知道他是谁吗?” 乔唯欢撞上墙壁,闷哼一声,半垂着眉目,吐出嘴里的腥甜。 对方的耐心彻底告罄,他厚重的靴底踩过地砖,重新扯过乔唯欢的头发,枪口抵上她的眉心,“我在问你认不认识他,你聋了吗?” 冷硬冰凉的枪管中,子弹随时有可能被射出! 乔唯欢压住所有的本能性反应,毫不反抗的被他扯着,长发晃荡间甩到了一侧,脖颈上栩栩如生的黑色蝴蝶,猝然撞进了这人的眼底。 他狐疑的拧起眉,枪柄抵住她的侧脸,让她把脸偏过来,仔细的打量她。 这是一张标准的东方脸孔,尽管他不能很清楚的分辨出亚洲人的长相到底有什么区别,然而他还是能感觉到,这张脸算得上漂亮。 忽而眼底扫见了什么,这人低下头。 他的脚底正踩着一张前几天的报纸,被酒店拿来放在书架上,一直没有撤下去。 眼下,这张报纸上的照片占据了不小的一块,彩色的照片略微失真,然而其中那个微笑着和对方的握手的女人,脖颈上同样有只翩然欲飞的蝴蝶。 乔唯欢低垂的眸光同样见到了这张报纸,她手指微蜷,眼底倏地涌起了风雪。 这报纸上的,是前几天做公益时的她。 乔唯欢没来得及反应,头皮一阵剧痛袭来,疼得她全身一凛。 “喂!” 这人拽着她迈开脚,惊喜的喊同伴,“这个女人——”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当地警方终于到了! 外面响起惊心动魄的交火声,守在酒店外的人匆匆向里撤,频频的回身开枪! 这人一把丢开乔唯欢,和里面的一部分豺狼向外,拎起枪对外开火,给撤退的人支援。 流弹在气流中穿梭,大堂里无辜的人有被射中的,顿时捂住伤处惨叫起来。有人想趁着暂时的混乱向外跑,被豺狼们不留情面的打穿了头,绽出了惊心的血花! 乔唯欢浑身冰凉的趴到地上来躲避流弹,揪起来的心更加的向上提。 手臂突然被人攥住,乔唯欢神经过敏的猛然转头,跟着稍稍松了口气。 傅明朗趁乱摸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和她说:“姐,别害怕。” 乔唯欢深吸口气,“你怎么样,伤口疼不疼?手还能动吗?” 傅明朗几乎半个身体都没了知觉,每个动作都是无比艰难,呼吸的时候会肺腑发疼,然而他摇摇头,“已经不流血了,姐,一会我想办法抢到一把枪,你找机会跑出去……” “不行!” 乔唯欢冷下眉眼,从没有过的严厉口气,“你会用枪吗?别异想天开,再等等,我们先去找韩叔。” 傅明朗闭了嘴,眼神很深的看她。 “姐,我是个男人。” 乔唯欢心跳了下,她从没在傅明朗眼睛里看过这样的情绪,复杂深沉的,不像他。 她没有时间再想这些,不经意的抬起眼,有人正拖着两个瑟瑟发抖的白人出去,边走边向外吼:“这是欧洲人,你们会对欧洲人开枪吗?” 乔唯欢全身一震,脑海里细碎的线索终于连接起来,电光火石之间,串成一条笔直的线。 外籍、人质、韩叔、反政/府…… 选择这里,是他们要用各个国家的人质威胁政/府,不向他们妥协,他们就会杀了人质,让伊拉克政/府顾忌到国际关系,不敢轻易下手。 一个人质不够分量,索性用一群! 就不怕招来国际上的联盟对付他们吗? 也是,都是些偏执的疯子,横尸荒野都不怕,他们还怕什么! 这样说来,人质的身份越贵重,对他们越有利。韩叔被特殊对待,她和傅明朗被逼问,看来他们是知道了韩叔的身份,认为这位老学究在国内有一定地位,想从他们嘴里得到认证,不想轻易放过韩叔。 现在他们发现了自己是个演员,也不会放过自己! 像是印证乔唯欢的猜想,她的肩膀被人抓住,狂躁的把她从地上拖起来。 黑洞洞的枪口抵上她的腰眼,粗哑的男声用英文说:“出去!” 乔唯欢抱住肩膀,嘴唇紧紧的抿了起来。 酒店之外,荷枪实弹的当地警方,枪口对准酒店大堂,声嘶力竭的对这群疯子喊话。 然而这些不要命的人,对自己的信仰深信不疑,无所谓激进与否,只要能达成他们的目的。 枪柄一下下的点在人质的天灵盖上,似乎随时都会劈下来。 “你们不肯通过独立申请,我们就杀了他们!” 他话音落下,猩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警方,也没有低头,抬手便是一枪。 那个可怜的白人还在发抖,仓惶的流着眼泪,语无伦次的说着“no”,随后他便定格了恐惧的神情,虚软的倒了下去。 “no”竟然成了他的遗言。 乔唯欢被强迫性的赶到酒店之外,亲眼见到了这一幕。 “过去!” 腰上的枪柄重重的砸下来,乔唯欢咬住发白的嘴唇,踉跄的半跪在地。 低垂的视线里,那个白人歪七扭八的横陈在地,还热着的血顺着台阶流下,像条绢细的小溪。 她抬起眼,乌泱泱的警方占据了大半的视野,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再开枪。 旁边还有两个人质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摇着头,“求你们救救我,求你们了……” 能救得成吗? 乔唯欢眼睫轻颤,闭上嘴一声不吭。 她不敢开口,她怕张开嘴,轰隆跳动的心脏就会蹿出来! 就在此刻,当地大使馆进了一通电话。 金发碧眼的英国先生拿起话筒,在听完对方的话之后,愕然了。 “……行宫?” 同一时间,伦敦。 忠叔恭谨的立在车旁,再一次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十四分钟过去,他却觉得自己的后半辈子快要过完了。 忠叔听见点声音,快速的抬眼,总算看见自家少爷伟岸的身影,他克制不住的抬脚迎过去。 贺正骁不是一个人出来。 女王的秘书是名中年的白人女性,她亲自送德姆维尔公爵出来,脸上带着些微的苦笑,“德姆维尔公爵,她是亚洲人。” 为了一个不是英国人的女人,要这样兴师动众,也就德姆维尔公爵才有这个本事了。 “她是亚洲人。” 忠叔拉开车门,贺正骁慢条斯理地迈进车里,眼底的夜幕幽深静谧。 “也是我的未婚妻。” 秘书愣了下,脚步不由得顿住。她清楚这几个单词的含义,现在便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 第一卷第130章:真相(5) 公爵的未婚妻,未来的德姆维尔女主人?! 然而她没来得及说话,那辆车已经发动,平缓地驶离了行宫。 车里,忠叔低声说:“少爷,都准备好了。” 贺正骁脱掉冷肃的大衣,长指解开衬衫顶端的两颗纽扣,拿起另一件熨帖的外套,手臂舒展着穿上。 他的风度与优雅没有离开过片刻,深邃的轮廓不见任何波动,冷沉平稳的让人心惊。 “去机场。” “是。” 忠叔顿了下,“少爷,乔小姐那里……来得及吗?” 在忠叔的印象里,他家少爷的决策不会出错,预判也鲜少偏离轨道。然而那群人不是人,他相信事情的结尾会皆大欢喜,只是不知道,乔唯欢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这东西要看运气,显而易见,乔唯欢的运气一直盘旋在地沟里,连个泡泡都没冒过…… 贺正骁没有回答忠叔的问题,他不发一语地戴上手套,长指拿过座位上的耳机,挂到耳上。 耳机里“沙沙”的声音过后,粗犷的男声传了出来。 “德姆维尔公爵,我们已经和当地政/府交涉过,他们正在部署营救行动。我们现在在凯德拉酒店正门,对方挟持了人质,其中有一个亚洲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未婚妻!” “她的体征。” “我们和人质之间有些距离,无法确认她的长相,现在只能看见她是长发,脖子上有纹身!” 贺正骁轻微地抬起眼,眼皮上的褶皱变窄,线条便愈发的深刻。 这群激/进分子行动的目的,不是纯粹的谈条件,更多的是威胁。 被他们丢出去当人质,只会有一个下场。 但愿来得及…… 凯德拉酒店的监控室里,有人端着枪,一条腿大刺刺的踩在桌面上,眼珠不错目的盯着大屏幕。 鼻尖有点痒,他皱皱鼻子,没忍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就在他的视线偏移的瞬间,右下角的监控屏幕,轻轻地跳出一道细线,跟着倏地不见了。 男人揉了下鼻子,重新抬起头,谨慎的盯梢。视线转到右下角,屏幕上没有任何异常,停车场和刚刚一样空旷,只有他们的人在电梯口守着。 地下停车场里,一队人迅捷的穿过车辆间的缝隙。他们浑身上下是清一色的黑,和他们手里的枪一样,整齐的脚步沉稳有力,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弓着腰向电梯逼近。 电梯口附近的五个人不停的在四周打量,生怕错过了风吹草动。 他们不肯忽略任何细微的动静,却很难通过肉眼发现,那几个从车顶盖上悄然探出的细小枪口。 黑色的队伍之中,这些人的耳机里传来压得极低的声音。 “a1到a5已瞄准!” “准备——” “射击!” 一声令下,子弹无声无息的跳出枪口,从五个方向而去,瞬间射中电梯口那五个人的命门,他们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齐刷刷的倒下去! 黑色的队伍唰地从遮掩后弹出,有条不紊的冲到电梯,却没有进去。 紧贴着电梯的人从兜里掏出个小小的玩意,向大张着嘴的电梯探出个小角。 “没有监控。” “不要从电梯走,我们走楼梯!” “是!” 黑色的队伍迅猛无声的从地下向上,半路,打头的人突然顿住,身后的人齐齐停了脚。 他后背贴住墙壁,谨慎的向外探出半个头。 这是一道幽长的走廊,房门静默而立,壁灯暖融融的散着光。光晕之下,端着枪的三个人被拖出细长的影子,连同游荡在长廊上的他们,化成了扭曲的幽灵。 打头的人抬起手,比了个手势,后面的人小心翼翼的上前,手里的枪细致的调整着角度,蓄势待发…… 半身发麻的傅明朗半躺在地,两眼紧紧的盯着大堂之外。 从这里,他能隐约看见蹲在地上的影子,夹在其他摇晃的人质之间,纤细瘦弱的有些可怜。 傅明朗揉了下眼睛,试探着动了动右手臂。 疼,钻心刺骨的疼之外,还像有什么正从伤口向外流——应该是他的生命力。 他动了下嘴唇,干哑着嗓子,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姐。” “你们想干什么?!” 那端突然传来韩叔的声音,傅明朗猛地扭头。 韩叔被人粗暴的从地上拖起,他惊怒的斥责这帮凶残的人,仍然全无抵抗能力的被拖出了大堂。 三个人端着枪跟在韩叔旁边,傅明朗挣扎着要起来,忽而瞳孔一缩。 那几个人拖着韩叔,迈着沉沉的脚步越过一道走廊,同时那走廊上闪过几个影子。 全身漆黑,手里像拿着冷硬的武器,从出现到隐藏,行动快得好似幻觉,却还是被傅明朗看见了。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的闭上嘴,胸腔里的死寂轰然消散,重新恢复了鼓噪。 那是什么人,是来救他们的? 起码不会是比现在更差的情况! 傅明朗放慢了呼吸,怕自己的反应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正要放松脸色,却猛地感觉到,一道阴冷的目光精准的落到他脸上。 那条豺狼把傅明朗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神色尽收眼底,脸色登时阴了下去。他快步向前,目光转到傅明朗刚刚盯着的长廊。 傅明朗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耳朵里嗡嗡作响。 不能被他们发现……那是他们的活路! 傅明朗压根没有思考的时间,拼尽全身的力气,用还能动的左手,一把抓起地上半残的玻璃烟灰缸,恶狠狠的向他身边最近的人砸过去。 “啊!” 一声惨叫过后,本就紧张到快要昏厥的人,头上被砸出个硕大的包。他相当无辜的捂住脑门,坐到地上,又惊又惧的望着傅明朗。 这边的动静迅速吸引了豺狼们的注意,包括那个马上要迈进长廊的人。 他们死盯着傅明朗,有人向他走过去,有的人举起手里的枪。 傅明朗急促的呼吸着,眼光却再一次转向了外面。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年轻清白的脸上,竟慢慢的浮现出一点心满意足的意味。 他想他这辈子是干不成什么事了,也来不及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去给乔唯欢遮风挡雨,只能指望下辈子了。 唯一遗憾的是,他没能看见乔唯欢最后一眼。 巴格达的太阳前所未有的毒辣,稠密的阳光黏在皮肤上,企图给皮肤底下冰冻的血肉传去点温度,凯拉德酒店外的人却只觉得冷。 对方的要求太过苛刻,当地政/府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去妥协,又不能放弃这帮外籍,心急火燎的和这群疯子对峙,豺狼们却不肯退步。 场面似乎陷入僵局,有人极其不耐烦的,在大吼一声之后,抬脚踹倒了一个人质。 乔唯欢只觉得,旁边的白人和皮球似的,沿着台阶弹跳了下去。 随后她听见一声巨大的枪鸣,几乎是在她耳边响起,震得她心跳停了。同时一道寒冷的气流从她脸颊边擦过,让她的皮肤上起了细小的刺疼。 身后的人暴躁的补了几枪,对乌泱泱的警方狂吼。 乔唯欢有些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她半垂着眼睛,小半乌黑的瞳仁泛着冷冷的光,盯着台阶上那道新鲜的血河,一手悄悄的扶上小腹。 难以想象,法制社会之中,会有这样一群偏执的疯子。他们没有同类的概念,不被道德伦理束缚,彻底了还原了生物该有的兽性,为达目的,全世界给他们陪葬也无所谓。 警方不敢开枪,他们不可能在瞬间灭了所有的疯子,到时候剩下的疯子们拉着外籍一起死,他们不好对其他国家交待,只能这么干耗。 这群外籍只能死在对方手里,不能是被他们逼死的。 乔唯欢被自己认知到的事实寒了心,因为她没有还手之力。 她既不能在一秒内变成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也没长出一双可以让她逃出生天的翅膀。 那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们拖死? 不行! 乔唯欢悄悄松开背在身后的手指,布满冷汗的手心在衣服上蹭了蹭。 突然身后一阵响动,乔唯欢听见了韩叔的声音,跟着小腿一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的小腹里似乎抽搐了下…… 韩叔被拖了出来,再被人丢在地上,头好像撞到了什么,倒是不疼。模糊的视线里,一片人高马大的黑影,他也看不清撞到的是个什么,挣扎着抬起头,跟着他气怒的狠喘两口气。 韩叔看不太清东西,只能隐约看见台阶上的人形生物,大饼一样摊开了手脚,浅灰色的外套上,大片怵目惊心的红色。 “你们真是一群畜生!” 韩叔费力的扭过身体,气得快要说不出来话,对那群站立的黑影们怒吼。 不得不说,韩叔很会选硬件。 眼下这群人被僵持的局面搞得心浮气躁,面对黑压压的警方,前所未有的狂躁。这种情况下听韩叔的鸟语,和在大堂里的感受截然不同。 韩叔眼神不好,全然不知俯视他的人,脸色变得多阴沉。他骂的又急又快,还是中、英、库尔德、阿拉伯语切换着骂,力图用语言戳死这群牲口! 头顶的呼吸变得格外粗重,乔唯欢浑身冰凉的偏过头。 离她最近的人,红着一双眼死瞪着韩叔,额角的青筋不停的跳动,濒临暴走的边缘! 直到韩叔说出一句:“真主不会原谅你们!” 乔唯欢脑子一懵,眼瞧这人的手臂抬起,她想都不想,猛地扭转过身体,扑到韩叔身上。 “韩叔!” 电光火石间,枪声再起! 第一卷第131章:真相(6) 就在乔唯欢动作的同时,这人的手臂已然抬起,怒火狰狞了他的脸孔,手指毫不犹豫的动了下。 下一秒,大堂里徒然枪声震天,惊恐狂怒的人声不绝于耳! 在巨响炸开的瞬间,一颗细长的子弹划破气流,从大堂里飞出,笔直的扎进这人的眉心! 他庞大的身躯僵硬了,手指玄之又玄的没有继续,身体轰然倒下,一双血红的眼,还死不瞑目的望着酒店之内。 可惜已经没人去猜想他是惊愕多一点,还是不甘多一点了。 子弹们先后不一地飞出大堂,不知道开枪的人是有多神,台阶上的豺狼根本没反应过来,竟然在瞬间倒下大半。与此同时,大堂外蓄力已久的警方,潮水般涌向酒店! “他们成功了,我们进去!” 惊天动地的枪声、脚步声和人声,吵吵嚷嚷的在凯德拉汇集,震得这座庞然大物也颤了起来。 人质们趁乱跑出大堂,喜大普奔地嚎出声。 “谢天谢地,我活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喜悦,好像除了眼泪,再没什么能表达。 乔唯欢趴在韩叔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滚烫的汗珠密密匝匝落下,让她张不开眼睛。 然而只听声音,她也知道他们安全了。 有几个人飞奔过来,金发碧眼的绅士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轻轻的扶住她的肩膀,“乔女士,你安全了。现在我们会带你去大使馆,德姆维尔公爵正在来巴格达的途中……” 乔唯欢心尖一颤,彻底松了气。 那个男人来了,那她是真的安全了。 她顺着这人的力道的坐起身,去解韩叔手上的绳子。 “韩叔,我们没事了。” 韩叔从周围的话语里听出来,他们已经脱离了危险,然而他是到现在才知道,压着他的是乔唯欢。 敢情乔唯欢刚刚就在这里? 韩叔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事实,老脸登时肃了起来,“欢儿,你也被绑了?” 乔唯欢没接话茬,露出个笑,松开韩叔的手,又去解他的脚。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都很安全。” 当时那种情况,她让韩叔发现她在,只会让这位老人家骂的更凶,还不如不说。 她拉着韩叔起来,不再多说什么,转头就向混乱的酒店大堂走。 明朗…… 遍地狼藉的大堂里,抓人的抓人,被抓的在反抗。跑得动的人质已经跑了,剩下的都是……尸体。 哪怕事件结束,也可以从现场的惨状,见到当时的惊心动魄。 乔唯欢没在跑出去的人里见到傅明朗,她相信傅明朗但凡还可以动,就一定会出来找她。 也就是说,傅明朗情况不太好。 她深吸口气,脸色沉沉的在大堂里梭巡。 有当地的警方过来拦住她,皱起眉,“这位女士,你看见了,现在这里不方便进去。” 乔唯欢扯出个笑,正要开口,她的脸色突然白了起来。 警察还在纳闷她怎么变了脸,跟着他毫无防备的,手臂被乔唯欢一把推开。 “嘿!” 乔唯欢全然不理,把警察甩在身后,飞快的向着大堂的一角走去。 她乌黑的眼睛紧盯着那团缩在地上的人影,走得太快,呼吸变得急促,不小心撞到什么,脚步不稳的踉跄了下,直接软了脚跪到地上,她便手脚并用的爬过去。 傅明朗了无生气的躺在地上。 那一团本来是清朗挺拔的模样,现在血和汗黏在他年轻的脸上,狼藉的不成样子, 肩膀、胸口、腿的位置,大片大片的血从皱巴巴的外套和长裤里洇出,用他的血肉开出最瑰丽的花。 乔唯欢伸出发颤的指尖,触上傅明朗的胸口,耳畔轰鸣着自己的心跳声,浑身的血流都在翻涌,让她感受不出手下还有什么震动。 “明朗……” 傅明朗紧闭着眼帘,没有回应。 不是只有肩膀中了一枪,现在为什么会这样?! 乔唯欢倏地抓住他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明朗,明朗你睁开眼睛!你醒醒!” 傅明朗于浑噩的黑暗里听见这一声喊叫,周身的黑色徒然现出道亮色。 仿佛天籁。 他眼皮微动,想要回应,却睁不开眼睛,被乔唯欢握住的手指却幅度极小的弯了弯。 嘴唇轻轻的张开,无声的动了动。 乔唯欢却看懂了他的口型,那是个“姐”字。 “有没有人……” 她的眼前异常模糊,克制住四肢百骸里流窜的荒凉,转过头,用从没有过的大声喊:“这里有伤员,快来救人!!” 命运的无形大手,总是猝不及防的挥动,轻飘飘的搅乱本该安稳顺遂的人生。可能让人直登天顶,也可能不留情面的卷走人最为重视的财富、情人、健康。 乔唯欢死死的握着推车扶手,跟着医护到了手术室外,被人拦了下来。 医护把傅明朗推进去,那道门在眼前合上。 她紧盯着门板,跟着她将额头抵在门上,闭起眼睛。 不是她要来伊拉克,那就不会碰见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明朗也不会…… 如果明朗出事,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韩叔除了鼻梁骨折,其他地方没有大碍。大夫给他上了药和夹板,说是不用动手术,韩叔便出来了。 到了手术室门口,韩叔看见乔唯欢还维持着那个姿势站着。 她的身后,来自英国大使馆的绅士们面面相觑。 “乔女士,你应该去做检查,确保身体没有问题。” 乔唯欢毫无反应,一动不动的,把自己化成一尊雕塑。 韩叔抬脚过去,“欢儿。” 乔唯欢低垂的眼睫颤了下,缓慢的直起身,“韩叔。” 她脸色那么白,右颊上的一线伤口还在冒细细的血珠,眼仁里的黑色合着她的不安和憔悴,颜色格外的深重。 韩叔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知道她的性子,那现在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了,就只能从孩子的角度开导她:“知道你难受,可你好歹是个怀着孩子的人,不想自己也要想孩子。去做检查吧,这边叔等着,那小伙出来我就告诉你。” 乔唯欢动了下眼珠,摇头又点头。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是觉得疼,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肉都在叫嚣,好像下一秒就会裂开。 脑袋里有千百个声音,叽里咕噜的叫个不停,她的脑神经快要不堪重负的断掉。 “……欢儿?” 乔唯欢抬起眼,模糊的视线里,韩叔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紧盯着她的腿。 她低下头,长裙被划破,变成性感的开叉裙,她的腿露在外面,有几处刮破和磕伤的痕迹,青青紫紫的难看极了。现在腿上还有一点红色,沿着她的皮肤,缓慢的向下延伸。 孩子! 乔唯欢倏地睁大了眼睛,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停止。她惶然的扶住小腹,然而不管是身体里还是指尖上,都是麻木的一片,没有任何感觉。 她缩紧了手指,愕然抬头。 那些血气翻涌的场面她熬过来了,眼前的景象怎么会愈发的不真实了? 就连周遭的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韩叔大声的唤她,还有谁扶住她,大声的喊什么…… 下午六点,巴格达议会大楼之外,几辆车平稳的停下。 西装革履的绅士们下车,大步流星的迈进大楼。 比他们更早到的,还有其他国家的外交人员。 毕竟这次的事情死了很多无辜的人,各个国家的都有,他们需要和当地政/府交涉。 身份显赫的人们聚集在厅里,却始终没有切入到正题。 直到英方有谁接了通电话,得到德姆维尔公爵下飞机之后去了医院的消息,这才开始正经的交涉…… 医院之外,忠叔拉开车门。 贺正骁满身冷肃的挂断电话下车,英挺的侧脸上不见情绪,长腿迈开,脚步不疾不徐。 只不过忠叔略略一扫,就知道少爷比平时的步子迈得大。 “她怎么样?” 低缓冷沉的一声让忠叔收了思绪,他动动嘴角,“刚得到的消息,乔小姐还在手术室。” 上飞机之前,事件基本已经快要结束,只得来个傅明朗重伤的信息,乔唯欢目测没事。 谁知道现在会在手术室? 贺正骁脚步微顿,伟岸的背影凝滞了一瞬。 很快,他步履平稳的迈上台阶。 进了医院,乔唯欢还没有出手术室。 贺正骁坐在医院简陋的长椅上,他身型挺拔,周身的气势冷沉压迫,那长椅被衬得更加瘦弱,又莫名的矜贵几分。 幽邃的眼眸长久的凝视着手术室的门,眼底浓稠的夜色微微起伏。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是个什么心境。 旁边,医生斟酌了单词,低声用英文说:“病人的身体很好,但是她的情况,很不容易怀孕,怀孕之后同样容易流产。病人应该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现在……没有人能够保证孩子的平安。” 第一卷第132章:真相(7) …… 乔唯欢感觉时间过去很短,自己不过是闭了下眼睛,周围便静了下来。 睁开酸胀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窗户开了半扇,细碎的风吹动干净的空气,白色的墙壁门板,有种格外冰冷的意味。 乔唯欢浑浑噩噩的偏了下头,不期然的对上双夜一般的眼眸。 贺正骁坐在床沿,半垂着幽邃的眼,目光深重的压下来。 乔唯欢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她缓慢的眨了下眼睛,被底的手摸上小腹,沙哑着嗓子问:“……孩子怎么样?” 贺正骁拿过毛巾,擦掉她鬓角的汗珠。 乔唯欢心一跳,忽地觉得小腹里热了起来,其他地方却像灌进呼啸的北风,冻得她牙齿打颤。 他怎么不回答? 乔唯欢扎着针的左手抓住男人的手臂,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怎么不说话,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你说话,什么结果我都受得住。” “贺正骁,你说话!” 贺正骁手下不停,一下下的擦过她的脸颊、鼻尖,跟着放下毛巾,大手掀开被子,倾身揽住她的细腰,手掌撑着她的脊背让她起身。 乔唯欢死死地攥着男人的袖子,不受控制的坐起来,又被他按住后脑,整个人埋进他宽厚的怀里。 “你说话啊,孩子怎么样……” 感觉左手被男人握住,摊开了放在床上,听他低沉平缓的声音,“欢欢,你还会有孩子。” 乔唯欢脑袋里,“轰隆”一声,七零八碎。 她呼吸窒住,全身剧烈的颤了下,愣愣的抬头,对上男人线条硬朗的下颚,“……你说什么?” 她消化不了这句话一样,迟钝的攥起拳头,捶上男人坚硬的胸膛,“什么叫我还会有孩子,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我孩子没事是不是?” 贺正骁一动不动的,由着她捶,冷冽的男人气息把她笼了个彻底。 乔唯欢浑身冰凉的开始挣扎,不停的摇着头,“贺正骁你说话,说实话!我要听实话!” 后脑被扣着,腰上的手臂牢牢的困着她。乔唯欢觉得他像座巍峨冷漠的山,沉甸甸的压住她的胸口,让她透不气来。 她一下又一下的动作变得剧烈,声音却越来越抖,翻来覆去的只有一句:“你说话……” 其实不用贺正骁再说,她也明白了。 小腹里有热流连绵不绝的翻涌,她知道那是什么。 例假来了,那她的孩子没有了。 没有受伤也没怎么挨皮肉之苦,她的孩子还是没了。 还想着等安定下来,她要开始准备婴儿车婴儿床,买一整个宇宙,把满心满眼的感情都放在孩子身上。 结果突如其来的给她个惊喜,又猝不及防的流掉。 那是她的孩子,她和贺正骁的孩子啊! 现在没有了。 小腹里空下去,心口也跟着荒凉了。 天塌地陷过后,什么都没了。 乔唯欢的手臂垂了下去,虚虚的荡在身侧。她动了动头,软软的靠在男人怀里,肩膀缩了起来,喉咙里哽咽被揉碎了,咽进肚子里。 胸口的衬衫多了一点凉意,那点凉缓缓地散开,是她悄无声息的眼泪。 贺正骁紧了紧手臂,扣在她后脑的大手,轻柔地拍了拍。 怀里的女人有多伤心,眼泪就有多凶,胸口的衬衫被迅速打湿,那点凉意缓缓地扩散,湿气紧紧贴上皮肤,像是缓慢地渗进了胸腔里,一滴一滴的,汇成了柔软的水泊。 然而她不停的颤,呼吸紊乱,却忍着不肯出声。 乔唯欢缄默的流着眼泪,巨大的悲哀把她淹得没了力气,到底昏昏沉沉的半晕过去。 贺正骁轻轻的把她放回到病床上,大手拉了拉被子,把她下巴底下全部盖了起来。 流了太多眼泪,女人的眼睛肿了起来,眼眶周围晕出浅薄的红色,脸色是惊心的惨白。 难受的时候也是硬的,只有半昏过去,小脸上才透出了心力交瘁的楚楚。 贺正骁长腿迈开,轻轻合上门,出了病房。 医生们没进去,倒也没走,跟在贺正骁旁边,离病房稍微远了点才开口,“很抱歉,我们没能留住孩子。” 贺正骁停了脚步,半侧过身,不疾不徐的问:“你只需要告诉我,她的身体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医生脸色顿住,露出个颇有点不忍的神情。 “没有其他外伤,但是这一次的流产对她身体伤害很大,以后恐怕……” 他悄然抬眼,瞥见一道冷厉的下颚,低声说出了后话,“很难再怀孕,我很遗憾。” 贺正骁长指捏了下眉心,抬脚下楼。 医院大厅里,几个人火三火四的进来,脚步匆忙的上楼。 贺正骁略微扫了眼,低沉的和旁边的忠叔说:“挡住他们,就说她现在不方便见人。” 忠叔:“是。” 医院之外,崔承川唇间含着燃到一半的烟,眯着眼睛看树上的鸟梳毛。 平稳的脚步声不期而至,崔承川转头,贺正骁解开外套扣子,另一手放进裤袋,深刻的轮廓不见波动。 “烟。” 崔承川挑眉,从兜里摸出烟,递过去一根,“你不是戒了?” 贺正骁接过烟,拇指擦过火机滑轮,火光倏地弹了出来。 他背靠上医院的墙壁,长腿尔雅的交叠,升腾的烟雾模糊了他眉目间的暗涌。 细风缠绵的在他周身缭绕,被女人的眼泪打湿的衬衫瑟瑟发凉。 崔承川品出点什么来,难得一见的没有说话。 半晌,他听见贺正骁低缓的声音,“东西带来了?” 崔承川咬住烟嘴,懒洋洋的从兜里掏出个方形的小盒,“带了。” 小盒外裹着层柔软的绒布,深海的颜色让它呈现出珍稀厚重的质感。 另外一边,傅明朗还在手术室里。 这场手术漫长无比,仿佛不会停下来。十几个小时过去,病房里的护士换了新的一波进去,医生还在手术台上坚持,拼尽全力的救着傅明朗的命。 乔唯欢清醒过来,那手术也没有结束。 贺正骁不在,病房里只有忠叔和几个护士。 见她睁开眼睛,忠叔第一时间过去,弯下腰,“乔小姐,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乔唯欢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半晌,试探着动了动手指,“应该没有。” 她被人扶着坐起来,喝了温水吃了东西,身体才有了点力气。 然而身体可以痊愈,孩子不会回来, 医护们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看她的目光里,满是压抑隐晦的同情,说话轻声细语,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戳到她十分敏感的神经。 谁能看出她神经已经断了? 乔唯欢眼圈不自觉的发红,还记得那种排山倒海的刻骨的疼。摸上心口,那里被大火席卷过后,寸草不生,死气沉沉。 可她不能被烧成一团灰烬。 乔唯欢狠狠的闭了下眼睛,“明朗怎么样了?” “手术还没有结束。” 手术时间越长,意味着手术难度越大,危险性越高。 乔唯欢闭上眼睛,慢慢的做了几次呼吸,跟着睁开眼,拉开被子就要下床。 忠叔连忙说:“乔小姐,您现在应该休息,最好不要走动,免得吹了风。” 女人流产就和小月子一样,吹不得风着不得凉,避免留下什么病根。 “忠叔,我不会糟蹋自己。” 乔唯欢两腿搭上床沿,低下头,没在地上看见鞋,“我去手术室外面等着,不会出医院,帮我拿外套和鞋来?” 忠叔为难的说:“乔小姐,您在这里等也可以,有消息我会通知您。” “我不放心。” “乔小姐……” “忠叔。” 乔唯欢半抬起眼,眼仁乌黑的看向忠叔,“我不是瓷娃娃,碎不掉。” 披上外套再穿好鞋,乔唯欢去了手术室,转身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道门。 身体还是凉的,却和她的脸色一样静。 傅明朗身上的伤太多,他肩膀最早受伤,也没来得及处理,隔了那么久时间才开始治疗,就算治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等到结果出来,他要是手脚不灵活,那她就让傅明朗当一辈子的助理。 要是…… 乔唯欢垂下眼睛,搭在膝盖上的两只手交握起来。 韩叔去了个洗手间,回来看见长椅上坐了个人,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块碎眼镜片,放到眼前瞅了瞅,是乔唯欢。 “欢儿,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等着去。” 乔唯欢收起思绪,摇了摇头,“韩叔,我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您就让我在这等吧。” 刚经历了一场灾难,跟着掉了孩子,现在还有个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的,韩叔知道她心里肯定苦的不行。他收起眼镜片,扶着腰坐到长椅的另一端,搜肠刮肚了一番措辞,没找到合适的语言,只好照旧端着长辈的架子,肃着声音说:“你身体虚成什么样了,等什么等,赶紧回去。” 乔唯欢扯出点笑,没答话。 忽而余光瞥见一行人,全部穿正装,黄皮肤,看着应该是国人,斯斯文文的,像正经人。 第一卷第133章:真相(8) 他们迈着大步,在这一层扫视了一圈,瞧见她和韩叔,几个人相互说了几句话。 乔唯欢细细的皱了下眉,她不认识他们,但这群人明显认识她和韩叔。 正想着,对方已经笔直的过来。 有人对他们伸出右手,“韩少清老先生,乔唯欢小姐,你们好,我是大使馆的王成宇。” 大使馆? 乔唯欢愣了下,转头去看韩叔。 韩叔重新掏出眼镜片,透过镜片看来人。 一共四个人,西装笔挺的模样,身上一股官气,伸手的王成宇官气最重。 韩叔放下眼镜片,伸手和对方一握,“你好,你是有什么事?” “韩老先生,乔小姐,这次你们卷进当地的恐/怖行动,还受了伤,我们代表国家来慰问你们。” 韩叔搞了大半辈子的研究,一门心思全放在学术上,人情世故方面差了些,摘了眼镜不分东南西北,更看不出对面的人都是什么脸色,闻言,长寿眉抖了抖,“哦,我没什么事。” 王忠平看他这个反应,觉得韩叔大概没听明白。他收回手,客气的坐到韩叔和乔唯欢中间,“韩老先生,这次的事情,我们大家都没想到。在发生的时候,我们第一时间和政/府沟通,咱们国家可是及时做出动作,务必要保证韩老先生——” 他顿了顿,略微转头看了下乔唯欢,“和乔小姐的人身安全。” 乔唯欢“受宠若惊”的点了下头。 王成宇转回头,继续说:“我们和当地政/府始终保持良好关系,救援行动展开的很及时……” 乔唯欢想,她大概明白这人什么意思了。 这次的事牵动了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她没办法看得很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韩叔说什么都是国家型人才,国家不会坐视不理。只不过,当时大使馆那边收到消息可能比较晚,也可能是中间传达信息不够快,层层消耗下去,他们露面就晚了些,现在是委婉的说明原因,免得韩叔心里膈应。 倒也不是,英国那边知道的还是比较早的,她被人从凯德拉大堂拎到外面的时候,就看见那几个金发的白人。当时不知道是谁,事后他们过来,她才知道是英国大使馆的人。 仔细想想,英方好像来的有点太快了。她之前没太注意,然而外交官基本可以代表国家,一举一动都是国际问题,敏感的很,不会轻易动作。 英方出现的那么迅速,一定是上面知道的快,安排也快,他们才会动。 贺正骁? 应该是了。 她又不是英国公民,被挟持的人质里,她好像也没见到过日耳曼人,那这次的事和英国没有多大关系,他们可以不搅浑水,省事省力。这种情况下,想让大使馆表态就会很困难,贺正骁一定费了不小的力气…… 乔唯欢眉梢微动,耳边的叽里呱啦还在继续,她却听不进去了。 王成宇说得口干舌燥,眼看韩叔还是副没表情的样,也不急。他从长椅上站起身,打算继续说,争取把里面的弯弯绕绕,用千回百转的方式给韩叔说明白,借着看看病房配套的话,忽悠韩叔回了病房。 乔唯欢眼观鼻鼻观心,人家没喊她,她索性继续等消息。 视线里突然出现半截笔挺的裤管,浓厚凌冽的男性气息压下来,不等她反应,腿弯处已经伸过去一截手臂,稳稳当当的把她抱起来。 贺正骁平稳的迈开脚步,低下头,寒凉的嘴唇和她的额头碰了碰,声音低沉平缓,带一点难见的柔和,“乱跑什么,回去等不行?” 半身贴着的胸膛坚硬宽厚,明明体温很低,她却莫名的觉得温和。 乔唯欢晃了晃心思,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开始发酸。好像看见他,满肚子的伤心便一股脑的跳了出来,嬉皮笑脸的戳她的泪腺。 她把脸埋进去,另一手搭上空虚的小腹,“贺正骁。” 贺正骁眸光不变,“嗯?” 她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像又要哭。 “让我下来吧,我想在这等。” 贺正骁扫见她团缩在小腹的手指,幽邃的眸底,浮出细碎的波纹。 “想哭就哭。” 怀里的小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哭一次就够了,不哭了。” 她慢慢的伸手,环住男人修长的颈,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尾的红,“贺正骁,我不是哭包,也不给你添麻烦,你让我下去吧,我想等明朗。” 乔唯欢从来指使不动这个大男人,感觉贺正骁脚步没有片刻停留,她难受的动动小腿,打算跳下去,男人坚硬似铁的手臂便箍得更紧,简直是把她嵌在怀里。 “听话,回去躺着。” 他声音低沉浑厚,带了股让人安心的味道,顷刻间就让乔唯欢的整个眼圈红了起来。她没什么力气的捶了下男人的肩膀,小声说:“刚才大使馆来人了。” 贺正骁脚步不停,忠叔拉开病房门,等他进去,那门慢慢地合上。忠叔想了想,还远走了几步,免得听到些不该听的。 病房里,贺正骁弯下腰,把人轻轻的放平在病床上,而后他长指捏住空掉的输液袋,扔进床头的垃圾桶里。 乔唯欢不错目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慢条斯理的脱了外套,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向上挽了几道,露出麦色的小臂,优雅里透着男人才有的力量。 伟岸的身型,深沉如海的面目,看不到尽头的眼底,摸不透的内心。 由始至终,她都没在贺正骁身上,品出一星半点的情绪。 “你都不会难过的……” 乔唯欢放在腹部的手指蜷了又蜷。 “我的孩子没有了,贺正骁,你一点都不在乎。” 贺正骁动作微顿,深沉的眸光缓慢的滑过去。 乔唯欢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口发苦,她扯出点笑,潮湿的眼睛弯起来,挤出来的小水珠沾到睫毛,簌簌地挂了上去。 “你不在乎孩子,还费尽心思的救我干什么?明知道国内也会有动作,大使馆的人不会不管我们这些公民,最后我们肯定会得救,为什么还要费力气救我?让我心跳一下,又把它拍碎了……” 她低下头,咬住嘴唇,抑制住心里的酸酸软软,“你还不如不管我。” 每次她要彻底放弃这个男人,总会被他撩拨的舍不得。 她恨死了自己。 贺正骁长腿迈开,踱到床边坐下,大手扳起她的下巴,拇指微微的摩挲,“真当他们是冲着你来?对你的国家来说,你的分量还不够。” 男人舒展开眉目,让他深邃的轮廓柔和了两分。 “对我来说,你够分量,我不管你谁管?” 乔唯欢心一跳,怔住了脸色。 那几个字仿佛是惊天炸雷,把她的智力劈得稀碎。 她从来没听贺正骁说过这种话,一时半刻的,竟然愣住了,反应不过来,这话里到底包含了什么意思。 下巴上的力道重了些,逼着她仰头,看不见边际的深黑色,把她惊怔的脸色尽收眼底。 贺正骁低缓地笑了,挺峻的鼻峰贴上女人尖巧的鼻尖,温热的鼻息铺天盖地的席卷了她。 “胡思乱想什么,孩子以后总会有。” 乔唯欢完全的懵住,愣愣的看他,瞳孔紧了松,松了紧。 他在说什么?! 乔唯欢嘴唇动了动,“贺、贺正骁?” 突然病房门“哗啦”一声开了,一身骚包白的崔承川懒洋洋的进来,装模作样的在大开的门上敲了敲,“不好意思,亚特,政/府的人就在外面,你晚点在和小蝴蝶卿卿我我,先把正经事办了?” 贺正骁回头看了他一眼,大手在女人的发顶上拍了拍。 “等我回来。” 他站起身,正要走,忽而身型一顿,西裤一只细白的小手扯住。 乔唯欢跪坐起来,男人的衬衫熨帖柔软,不好抓,她干脆两手抓住他的西裤,小口的喘气,睁大了眼睛,“你刚才说、说的什么?” 第一卷第134章:求婚(1) 她攥着他的裤子,把他笔挺的西裤攥得皱巴巴的,贺正骁也只是不发一语的抬起手,长指从她的发间缓缓穿过。 乔唯欢不肯的松手,越攥越紧。 忽而指尖碰到个硬硬的东西,方方正正的,不知道是个什么。 贺正骁手势微顿,手臂不着痕迹的格开女人的手,长指沿着她侧脸的弧度落到脸颊上,倾身,嘴唇和她柔软的嘴唇碰了下。 “等我回来。” 乔唯欢松了手,看他高大的背影出了病房,心口还在轰隆轰隆。 他刚刚那句话…… 乔唯欢简直不敢想,贺正骁是在透露什么。 电梯里,崔承川按下关门钮,眼光瞥见身侧男人裤袋里的凸起,眯了眯眼睛。 “你没告诉小蝴蝶?” 贺正骁戴上手套,顺势拂过外套领口,“还不是时候。” 刚经历了一堆乱七八糟,她还没缓过劲来。 何况还有几个麻烦,不彻底解决,她不能安心。 医院之外,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正等在那里。 贺正骁满身冷肃的迈出电梯,低沉的说:“明天你回曼彻斯特,亲自去一趟许家。” 这是不准备顺其自然了? 可薇薇安那女人…… 崔承川挑起眉,“薇薇安智商低是一回事,嘴巴倒是严。我前阵子没忍住,探过她,她嘴里没一句真话。” “不找她。” 贺正骁凌厉身影的从崔承川身旁擦过,深邃的轮廓镀上层无形的霜寒。 “直接动手。” 许家发生过什么不重要,只要它是个炸/弹,那就没有留的必要。 …… 乔唯欢一夜没睡。 她被病房外的忠叔盯着,韩叔也勒令她不准再下床。她硬邦邦的躺了几个小时,心头一片乱麻,压根睡不着。 无意识的抚上小腹,轻轻的闭了眼,眼前是黑的,脑袋里却有鲜活的画面在翻涌。 孩子、傅明朗、贺正骁…… 乔唯欢深吸口气,索性从床上坐起来,怔怔的望着窗外熹微的晨光。 忽而有人敲门,忠叔苍老的嗓音放得很轻,“乔小姐,您醒了吗?” 乔唯欢心头一震,掀开被子,趿着鞋下床,直接拉开病房门,“是手术结果出来了吗?” 忠叔点了下头,“刚刚转到病房,现在还没有醒……” 乔唯欢没有听完,飞快的出了病房,脚步匆匆忙忙,走出段距离,才想起来她不知道傅明朗在哪间病房。 正要开口问忠叔,她便听见忠叔压低了的声音:“乔小姐,傅明朗活了下来,但是情况不太好,您……有个心理准备。” 乔唯欢脚下顿了顿,从脚底开始发凉,“他是有多不好?” 病房里,乔唯欢脚步轻轻的靠近床边。 傅明朗闭着眼睛,大半张脸被氧气罩遮住,微弱的呼吸间,罩子里会浮上层浅薄的白色。 单单是这么看,很难看出他经历过什么。 乔唯欢小声唤他,“明朗。” 傅明朗紧闭的眼帘动了下,却没有睁开,只是胸膛的起伏幅度变大,频率变慢。 他在浑浊的大河里漂浮了许久,毅力顽强的挺了过来,千辛万苦的爬上了河岸,再过不久,他就可以睁开眼睛,笑着喊她一声:“姐。” 可惜,他再也不能变回原来的傅明朗,无论是心境还是身体。 乔唯欢揉了下眼睛,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轻声说:“明朗,快点好起来,别让我和傅姨担心。等你好了,姐请你吃大餐,就去‘格调’。你别心疼钱,回头我还要给你涨工资,那时候你再替我心疼钱……” 出了病房,乔唯欢静了脸色,背靠在门上,站了很久。 医生说,傅明朗能活下来是个奇迹,他们也很惊讶。 可他身上的伤口太多,子弹的角度也很是刁钻,将来傅明朗很可能会出现手脚不灵活的情况。具体有多严重,哪出不灵活,要等他醒了之后才能确定。 乔唯欢还记得,傅明朗曾经和他说,他才二十出头,要等到有能力之后再娶媳妇,到时候会领过来,先给她过个目,她想棒打鸳鸯还是发红包,随她。 他的路还很漫长,还有大把的事等着他做,他自己也兴致勃勃的要去拼搏。 突然之间,手脚不便了,还不知道会有多不便。 那意味着,他前二十年人生所养成的习惯,都要改一改了。 今后他要面对的困难,也会比原来要多得多…… 乔唯欢头重脚轻的回了病房,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她眼眶里干涩无比,仿佛所有的眼泪都在贺正骁怀里流尽了。哭不出来,身心便愈发的疲惫,脑袋里扎进颗钢钉,凿的脑仁很疼。 浑浑噩噩的,有人进来也没听见。 贺正骁看着床上的一条,抬脚过去,大手拉开被子。 一天不看着,她就不让人省心。 乔唯欢身上一凉,手臂撑住床,没来得及起身,她便感觉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住她的腰和肩膀,把她轻轻的翻了个面。 抬眼见到男人深沉如海的面目,她动动嘴唇,“贺……” 眼前突然一黑,贺正骁拉起被子盖到她脸上,把她蒙了起来,再裹起来,抱起这团大粽子。 这一套动作又快又准,乔唯欢不明所以的,勉强用下巴把被子蹭下去点,再一看,她人已经被贺正骁抱出了病房。 乔唯欢试着动了动,她全身上下都被棉被裹着,手脚牢牢地束在里面,完全动弹不得。 贺正骁抱着粽子走出医院,一路上,家属和值班的医护频频的对两个人行注目礼,然而碍着男人身上冷沉的气势,硬是没敢多看。 乔唯欢悄悄抬眼,对上那道分明的下颚,小声说:“你别这样,我还能走的。” 贺正骁没分个眼光给她,低缓的嗓音里,有点熬了夜的哑,“欢欢,我只说一次,你自己的身体不爱惜,那就没人爱惜你。” “我没有不爱惜。” 乔唯欢把头靠上他宽厚的肩膀,睁着乌黑的眼睛,“我比谁都想好,想活,所以碰见什么事都挺着。我想着我倒了,那什么都完了,都是空话。大家都是这样,结果大家都过得不好。” “我没了孩子,明朗没了健康……老天爷真爱开玩笑,想一出是一出,不讲道理的。不过一两天的事,全变了,我真的难受,很难受。” 乔唯欢稍稍动了动,鼻音浓重的说:“也是,全都怪我。你早说过,没人能平安顺遂的过一辈子,是我还心存期待,我有罪。” “罪感效应对你来说太重,抛了它。” 忠叔拉开车门,贺正骁弯腰,把粽子放到车座上,长腿迈进车里,再把粽子挪到腿上,低声说:“另外,心存期待不是罪。” 乔唯欢沉默下去。 他像是顺着她的话头,说了个字面意思,又好像在一语双关。 在点她吗? 对事情的期待,和对他的期待? 还有他之前说的那句话…… 贺正骁的眸色沉了两分,“不用猜,是你想的意思。” 乔唯欢心头一跳,晃着身子,要离他远一点,企图看见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个什么神色。 贺正骁手臂伸出,从后揽住这团,不让她动,徐徐的字音在她耳畔悠荡,“别乱动。” 乔唯欢果然不动了,她尽力的偏过脸,然而只看到他一点刀裁的鬓角。 “……我重吗?” 她不敢揣测,生怕自己再一次白白高兴,最后落了个满身疼的下场,只能用同样迂回的方式,稍微的验证下自己的想法。 这点小心思和贺正骁比起来,压根不够看,她绕圈子的本事还是从他这里学的。 贺正骁低缓的笑了下,长指将她耳边的碎发别起来,“不算太重。” 那点调笑的意味里,藏了太深的含义。 乔唯欢咬住嘴唇,感受到他的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的覆盖上她的皮肤,又渗进四肢百骸,悄无声息的流窜开。 缓缓的,烫到她的心口了。 这男人从来不肯露出丁点的态度,要么顺水推舟,要么不动声色。现在终于亲耳听见了些端倪,她费劲千辛万苦立下的决心,竟然轻易的就松动了。 “你真的……” 乔唯欢还是不敢相信,她盯着靠椅上的暗纹,颤着声音问他:“没骗我?” “我骗过你?” “你没有吗?” 贺正骁垂下眼眸,落在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上。 倒是有一件事骗了她,关于她很难再怀孕的事。 这几天她受了不小的打击,让她知道这事,不用想,就会直接崩溃。 然而他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四平八稳,不见缝隙。 “欢欢,由始至终,是你没有信过我。” 乔唯欢放慢了呼吸,“我是不信,你太深,我见不到底,你不是也只会对能见到底的人放心吗?何况你早晚要回曼彻斯特,我不可能……” 她顿住话音,错开这个话题,“孩子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根本想象不到。我多希望你也能有点情绪,起码让我知道,你对孩子是有感情的,但是你没有。还有我妈,你不说,我妈也不说,我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只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我妈很痛苦,你让我怎么信你?我信了你,放不下你,会觉得愧对我妈——” 忽而一阵天旋地转,打断了她的话。 她被贺正骁转了个方向,直直的对上他暗流涌动的眼睛,听他嗓音低冷的问她:“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嗯?” 第一卷第135章:求婚(2) “我知道。” 那目光里的压迫感太重,乔唯欢受不住的别开眼睛。 长睫落下的瞬间,眼底黑色的波纹层层叠叠的散开,又缓慢地成了一滩静水。 三观不合,再说下去两个人又要吵,她不想吵了。 乔唯欢费劲的弯下腰,额头抵上贺正骁的肩膀,小声说:“贺正骁,我现在心情低落,我们不谈这个了吧。” 贺正骁垂下深沉的眸,看了她片刻,随后大手按在她背上。 乔唯欢一动不动的,听他低哑平缓的声音,“回酒店。” 忠叔应了一声。 车子平稳的向前,车厢里再没有任何杂音,依稀能听见空气缓慢流动的声音。 这么静,他们的呼吸声便清晰起来。 一沉一轻,一深一柔,慢慢的重叠在一起。 半晌,乔唯欢忍不住动了下,小声说:“我热。” 贺正骁的大手一按,把她扣回怀里。 “忍着。” “……” 车子在酒店外停下,贺正骁把粽子抱进房间,轻轻放到床上,才拉开她身上的被。 乔唯欢脸上很红,耳朵也红,像只小龙虾。 被捂出来的热气凝成了细密的汗珠,茶色的长发黏在脸颊和脖颈上,看起来有点狼狈。 乔唯欢眼看贺正骁优雅的脱掉外套,长指拉上窗帘,跟着便上了床,毫不嫌弃水淋淋的她,躺下揽住她的细腰。 大手一下下轻柔地拍她的背,绵醇的嗓音,说的话很硬气。 “好好睡觉,这几天再熬夜,你就别想再下床。” 天光将现,微薄的亮色穿过窗帘间刻意留出的缝隙,一线狭窄的光,反而看得人眼皮发沉。 背上的力道不轻不重,节奏缓慢有序,瞌睡虫被那节奏和男人微哑的嗓音撩得活泛,争先恐后的涌上来。 乔唯欢的眼皮越来越重,她试探的伸手,缓慢的抱住男人劲窄的腰,跟着阖上眼,睡了过去。 贺正骁缓缓地拍着她的背,听她的呼吸变轻变稳,很快便彻底的睡着了。 他长久的注视那张小脸,慢慢的停了动作。 孩子没有了,可以领养。她没了孩子,性子就回不来了。 对她来说也是个好事。 拉开她放在腰上的半截手臂,他下床,大手拎起外套出了房间。 门外,忠叔在等着,见他出来,立刻说:“少爷,韩老先生已经到了。” 韩叔也是一夜没睡,他鼻子很疼,心里还惦记着乔唯欢和那小伙子,硬生生在医院里坐到天亮。 正要去吃早饭,有穿黑色西服的人敲开他的病房门。 韩叔肃起脸色盯着墙一般的大块头:“……你找谁?” 西装男恭敬的弯下腰:“韩老先生,我家先生想着,医院里到底住的不舒服,在酒店备了套房请您过去。” “你家先生?” “我家先生是德姆维尔公爵。” 韩叔脸色一僵,抬手指着西装男,“德姆维尔?!” 到了酒店,韩叔先是被请去餐厅,里面空无一人。 韩叔坐下来,等了没多少时间,便听见平稳的脚步声。他抬头,瞧见高大的身型,冷肃的深灰,一身迫人的气势,含蓄的收敛在彬彬风度里,反而更让人不敢小觑。 气场太强,看了就知道不是一般人,也不好说话。 贺正骁人拉开椅子坐下,一举一动里,透着浑然天成的冷然。 “你就是德姆维尔公爵?” “也姓贺,韩老先生。” 贺正骁和煦有礼,开门见山,“和欢欢有关系的男人,我叫贺正骁。” 这口气! 韩叔的长寿眉跳起来,手掌不轻不重的拍上桌面,“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和欢儿有关系?她一个姑娘家,你说的不清不楚,传出去坏她名声安的什么心!” “韩老先生,欢欢为什么离开曼彻斯特,您应该清楚。” 贺正骁上身靠上椅背,幽邃的眼眸,韩叔看不清。 “我们在八年前就有关系,现在关系更深了而已。” 这次韩叔的眉毛开始抽,他当然知道乔唯欢为什么离开,又是怎么离开,才辗转到叙利亚碰上他的。 不过“关系更深了”这话…… “欢儿的孩子是你的?” 看对面的男人略一颔首,韩叔沉吟了片刻,从兜里掏出眼镜片,仔仔细细的看了会。 这长相,生的太好,瞧不出心眼多坏。 不过他差不多能明白,欢儿辛辛苦苦离开曼彻斯特,又怀了旧人孩子的原因。 没感情,她那个性子会让人靠近她? 孽缘! 韩叔收起镜片,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你特意找我老头子是什么事?” 贺正骁放在桌面上的长指,轻轻的弹了一下。 态度变得很快,和乔夫人一样,很抵触他和女人来往。 只是知道八年前的事,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贺正骁徐徐开口,“失礼了,有件事,想请韩老先生帮忙。” “你们家族的名号我知道,声名显赫,我一个老头子能帮得上你什么忙。” 韩叔冷声说:“我本来还想见见欢儿的男朋友,想着人还合适就催个婚,现在知道是你,也不用替她操心将来。我老头子不会拐弯,直言不讳,我们家这种小门小户攀不起你这种身份,我也看不中大家族里的纷纷扰扰,你们的事,我不同意。” “韩老先生可能有误会,欢欢从来不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人。” “是不是误会我清楚,以前她怎么样那都是过去的事,不用再提!” 韩叔站起身,沉着脸道:“你的人品我不想考究,我现在就希望她少受点苦,你以后别和欢儿来往。欢儿也在酒店吧?我听你的下属说,她现在在睡觉?等她醒了,我马上带她走。” 韩叔转身就要走,听身后一声平稳的:“乔夫人肚子上的疤,韩老先生知道是怎么来的?” 韩叔瞪着眼睛回头,“你还敢提这件事?!” “关于这件事,我想韩老先生是被乔夫人骗了。” 韩叔震了震,怒火蹭蹭上涨:“年轻人,你积点口德!!” 他捂住心口,涨红了老脸,“你对欢儿她妈做出那种事,现在还要诋毁人声誉?幸亏欢儿还不知道这事,她要是知道了,还怎么面对她妈?!但凡你还有点良心,趁早和欢儿断了,别让她难做人!” 看来韩叔也知道,乔夫人没有告诉过乔唯欢…… “韩老先生难道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假?”贺正骁弯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当年的事,欢欢不知情,韩老先生应该也是从乔夫人那里听说,我想,您老从来没有认证过。” 韩叔气怒交加的,听见这话,还是不经意的愣了下。 他是没有认证,不过按照常理来说,他是听不进去陌生人的话的,何况还是德姆维尔家的人。 然而对面的后辈,一身沉厚的气势,四平八稳的,不管他什么态度,始终不显山露水,是个深藏不露的。 说话的架势,有种深沉的睿,让人无法质疑他的话。 尤其当他交叉了十指,长指微微的动作间,韩叔觉得他是在透过无形的线,牵动棋盘上的波云诡谲。 “不知道韩老先生清不清楚,在没有受到刺激的情况下,主动出现异常表现,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 乔唯欢的手机放在包里,隔着皮料,手机敲响桌子,“嗡嗡”的震。床上的乔唯欢猛地睁开眼睛,眼角带着被惊醒的红血色,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等乔唯欢下了床,手机已经停了震动。她从包里翻出手机,一看号码,竟然是谭老。 乔唯欢揉揉眼睛,去了浴室。她现在不敢着凉,也不敢洗澡,用热水沾湿毛巾擦了把脸,彻底清醒过来之后,她给谭老回了电话。 这位年老的军人没什么事,亲自给她打电话,就是听说她在这边糟了事,慰问一下,顺便说了两嘴蒙德兹。 挂了电话,乔唯欢拉开窗帘,站在窗边看了会。 正午的太阳底下,人流熙熙攘攘,隔得远远的,也能看清他们脸上的神色,仿佛心情不错。 不过三天时间,恐/怖行动造成的惶惶已经消退。因为太阳还在照常升起,地球还没有毁灭,总要想办法好好过日子。 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不想走出去的人。 她该振作了。 乔唯欢索性把窗帘全部拉开,快步打开房门,本来想喊忠叔,没想到一扭头,见到韩叔从电梯里出来。 “韩叔?” 韩叔点点头,“你先回房间,别吹了风。” 他眉心一道心事重重的褶皱,脚步沉沉的踏过地毯,背着手走了几圈。 乔唯欢坐在沙发上,看他转了半晌,“……韩叔,您有心事?” 韩叔脚步顿住,转头看了她一眼。 半晌,他叹了口气,抬手一挥,“你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养着吧,快点养好了,咱们好回国。” 说完就出去了。 等到那道门关上,乔唯欢敛了神色,开始给韩以柔打电话,想问她韩叔这是 什么情况,结果那边占线。 过了几分钟,她再打,还是占线…… 韩叔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背着手转圈,脑袋里全是那个年轻人说的话。 他把自己走得头脑发晕,疲倦的扶着椅子坐下,想了想,拨了韩以柔的号码。 “小柔。” 韩叔口气沉沉的问:“爸问你个事……” 第一卷第136章:求婚(3) …… 乔唯欢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没有多久,韩以柔果然把电话打了进来。 “欢儿,怎么回事,我听我爸说你们碰到恐/怖行动了?!”电话刚刚接通,韩以柔过于激动的嗓门就震到了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我的天啊,怎么会碰到这种事?你们什么运气?!你好不好,快说话!” “肉肉,你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现在给!” “韩叔受了点小伤,我没事。” 当地的政/治局面不稳,不是什么光彩事,所以巴格达的事件没有传开,韩以柔便什么都不知道,她是刚刚才从韩叔那里知道这事。然而韩叔问了一堆莫名其妙,她一个都答不上来,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韩叔和乔唯欢的安全上,偏偏韩叔就是用没事没事来糊弄她,关键问题都不说,让她更揪心。 现在听乔唯欢这么说,声音口气里也没有异样,韩以柔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悬起来的心放下了。 “没事就好,我爸真是的,话说一半气死个人……不行,你也是个不说真话的,我看我还是亲自过去看看。要是让我知道你也骗我,你等着吧。” 乔唯欢抬了下眼睛,“肉肉。” “哎!” 韩以柔等了半天,没听见她的下文,只有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从话筒里飘出轻轻浅浅的两缕。 她心一跳,“欢儿,你怎么了?” “不是我。” 乔唯欢捏着手指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墙壁上的床头灯。 “明朗受伤了,很重,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乔唯欢听见那端忽地静了下去,而后是一片嘟音。 韩以柔直接把手机扔了出去。 天生神力的韩以柔,过于震惊的这一下把电池和手机扔得骨肉分离。她愣愣地站了半晌,跟着又小跑过去,抖着手弯腰,把手机和电池捡起来。 然而这玩意属实不怎么禁折腾,韩以柔翻过屏幕,死死的按着开机键,四分五裂的屏幕也不见亮光,那黑色之上的细密蛛网,静静的嘲笑着她。 街道上零碎的人声与车辆的鸣笛声也不见了,韩以柔缓慢的抬头,周围的景象天塌地陷,悄无声息地崩裂。 韩以柔慢慢的坐到地上,抬手揉了把眼睛,揉出来一片滚烫的水光。 隔天中午,韩以柔飞到巴格达。 乔唯欢去了机场,接到脸色青白的韩以柔,二话不说,直奔医院。 路上,韩以柔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见到病床上的傅明朗,韩以柔突然的红了眼眶。 她脚底下仿佛踩着棉花,晃晃悠悠的走了两米,虚软的腿便没了力气。 医院是个神奇的场所,所有的爱憎纠葛转进这里,都会被木讷的仪器和素净的白色净化,凝成沉甸甸的眼泪。 韩以柔支撑不住的跪坐到地上,趴在床沿,把头放在床上,慢慢的,肩膀开始颤抖。 傅明朗没有醒,兀自昏睡着,对旁边无声的哭泣毫无所觉。 那些水珠落进被子里,也是迅速的被它们的纹路吞噬了。 乔唯欢一声不吭的,扶着摇摇欲坠的韩以柔走出医院。 “欢儿。”韩以柔抓住乔唯欢的手臂,转过头,睁着一双红肿的眼,哑着嗓子问她:“他以后可怎么办?” 乔唯欢轻声说:“我给他一个正常的环境,让他能像以前一样,不用面对外界的眼光。” “还能一样吗?”韩以柔靠上乔唯欢的肩膀,攥起拳头堵住嘴唇,断续的话音连同哽咽声,仍然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他才多大啊,人生还没开始,成天跟在你后面转悠,都没长大,没去过什么地方,怎么可以这个时候……” 韩以柔从那道细瘦的肩膀上滑下,手指插/进发间,不停的摇着头。 “那帮人怎么能这样?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他?!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啊……” 乔唯欢扶着她的肩,单膝触上寒冷的地面,抱住哭得快要崩溃的人。 “肉肉,天底下没有公平的事。就像我失去孩子,明朗失去健康,没人会主持公道,再多的怜惜和弥补也没用,丢了就是丢了。” 韩以柔蓦地顿住,睁大了茫然的眼,“……欢儿?” 乔唯欢揉掉韩以柔脸上的水光,眨了下酸涩的眼睛,有些模糊的目光,落在缓慢驶来的黑色车辆上。 “后悔没用,哭也没用,悲过头之后,总要想办法活着,做个有能力再也不丢东西的人。” 韩以柔最终哭到半昏过去。 西装男用眼神请示了乔唯欢,看她点头,才硬邦邦的把韩以柔从车里抱出去。 乔唯欢把韩以柔哭得发肿的脸擦了擦,细致的给她盖好被,才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一身疲乏的脱了长外套,又去脱高领毛衣,抓着下摆抬高手臂,还没全部脱下来,听见里间浴室的门似乎开了。 乔唯欢顿了下动作,之后继续脱。 她纤细的腰和黑色的bra慢慢的呈现,随后是手臂、肩膀、脖颈。紧窄的衣领带动长发,荡出最细致的波纹。 刚刚脱下来,身上便落下件睡袍,全头全尾的把她盖起来。 贺正骁特有的低缓语调,沉沉地在耳畔响起,“不怕着凉,嗯?” 乔唯欢艰难的从浴袍里探出头,“我穿了很多,还有穿秋裤,特别厚的那种。” 贺正骁深邃的眸光下滑,落在她浴袍底下露出的两条细腿上。 乔唯欢本来要系腰带,手指在半路改了方向,探进浴袍里拉开裤链,拽下了裤子。 贺正骁:“……” 果然是很厚的秋裤,穿着它,数九隆冬的b市也能熬过去了。 乔唯欢干脆不脱秋裤了,踩着地毯上床,舒舒服服的趴下。 身边的床沉下去,乔唯欢转头,修长的男性躯体近在咫尺,手臂横过来,展到她头顶。 乔唯欢默默的侧过身,枕上贺正骁的手臂,还慢悠悠的环住他劲窄的腰。 “困了?” “有点。” “睡一会。” 他嗓音低沉浑厚,胸腔隐隐震动,颈后的大手轻柔的拍上她的背,不声不响的温存让她涌上困意。 乔唯欢打了个呵欠,半眯的眼睛里蓄了点生理眼泪,含糊的说:“我过几天想回b市,你回去吗?” 贺正骁垂下眼光,从她被长发遮掩的眼眶底下,看见浅淡的青色。 “19号,蒙德兹的开幕式。” 还有半个月,那他是要快点回b市了。 不对,蒙德兹开幕式? 乔唯欢徒然醒了神,仰头看他:“不是说下个月开幕?” 贺正骁的长指拂开她遮住脸颊的长发,“能早点结束是好事。” 乔唯欢品了品这句话,觉得贺正骁说的很对。早点结束,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幸事。 看来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乔唯欢重新把脸埋进男人宽厚的胸膛里,鼻尖在他坚硬的胸口蹭了蹭。 那点微乎其微的触感,隔着柔软的衬衫传到皮肤上,透过神经带进胸腔里,荡起一点挠人的痒意。 贺正骁弯起唇角,不发一语的等着她的下招。 乔唯欢看他没有反应,不问也没别的动作,想了想,翻过身坐起来,笔直的腿绕过他两条长腿,坐到他身上。她两手撑着男人的腹部,感觉手下紧实的腹肌又烫又硬,灼得她有些恍惚。 八年前,匆忙火热的一晚,她只记得她紧张的要死,是疼多还是舒服多一点,体会不出个所以然,更不会去想这男人身材有多好,因为她压根没心情看。 兜兜转转的,两个人成了这种关系,每次做的时候,她都被贺正骁弄得恍恍惚惚,也没什么机会想别的…… 下巴被男人的长指捏住,乔唯欢醒了神,对上贺正骁暗沉的眼眸。 他用拇指摩挲女人尖巧的下巴,以目光描摹她的五官,看她眼尾的一点红色,喉结微动,嗓音里带上优雅的沉哑,“欢欢,你现在是惹火。” 乔唯欢脸皮很厚的,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我觉得,求人办事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这样才显得有诚意。” 贺正骁低缓的笑了声,他收回手,手臂放到脑后,另一手抬起,笔直的食指与中指点上唇角。 乔唯欢舔了下嘴唇,缓缓地弯下腰,揽住男人弧度完美的颈,在他平波无澜的眼神里,把嘴唇贴上那双寒凉的唇。 她闭上眼睛,试探性的伸出舌尖,在他薄长的唇形上扫了半圈,看他没什么反应,干脆咬了下他的唇峰。 乔唯欢这点接吻的技巧,还是从贺正骁身上学的。然而她只学到个皮毛,压根没掌握其中精华,咬的那一下没掌握好力道,稍微重了点。 两人的胸膛紧紧贴合,她感觉身下的男人呼吸滞了下,绷紧了胸膛笑了声。 随后她被他刚毅的手臂扣进怀里,抱着她翻了个身,她从优势转成劣势,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的唇舌攻城略地了番。 口腔里的每个角落都被细致的眷顾了,乔唯欢被他温柔又凶悍的吻弄得呼吸不稳,紧闭的眼睫几次颤动。 就在乔唯欢觉得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那种能让人昏迷的浮沉总算停了。 身下被吻得小脸发红的人,气喘吁吁的睁开眼睛,长睫挂上细密的水珠,眼神朦胧的看他。 贺正骁手臂撑住床,长指在她娇嫩的嘴唇上捏了下,眼眸幽深静谧,平和的嗓音里,没有半分情/潮,“你想去开幕式?” 第一卷第137章:求婚(4) 乔唯欢喘了几口气,慢慢的放稳呼吸,点了下头。 她眼仁里还带着湿气,潮乎乎的对上上方的英挺眉目,“不是想,是非常想。这么重要的项目,全球都在瞩目,我想跟着沾沾光。” 贺正骁弓下背,荷尔蒙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压向她,深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不是要有诚意,嗯?” 乔唯欢总觉得,那道深沉的目光已经把她层层剥开,露出了内里细小的蠢动。 她慢慢的展开手脚,大方的把自己袒露,毫无防备的姿态。 “瞒不过你……我要蒙德兹参与者的身份,它能帮我做很多事,你给吗?” 贺正骁的眼底,黑色的潮涌翻动了一瞬。 他的长指穿过女人的发间,抬起她的头,嘴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碰了下。 乔唯欢隐约明白了他的回答,松了口气,翘起嘴,环住他的肩背。 贺正骁翻过身,手臂揽着她的腰,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发顶,“不想睡了?” 乔唯欢闭上眼睛,拖长了音调,“想……” 她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醒过来已经是晚上。 乔唯欢去敲韩以柔的房门,没人回应。去了医院,韩以柔果然在那。她坐在床沿,小心的削着苹果,末了把苹果切成小块,放进柜子上的碗里。 做这些的时候,韩以柔始终轻手轻脚的,生怕惊到傅明朗。 冷不丁的抬起头,看见脚步轻轻进来的乔唯欢,韩以柔张开嘴唇,看乔唯欢对她摇了下头,便闭上了嘴。她转过头,去看病床上那张年轻的脸。 曾经的清朗变成不健康的消瘦,脸色是没有血色的苍白,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 从生机勃勃,变成形销骨立。 然而那眉头始终是舒展的,仿佛从来没有合拢过,神色安静且满足,像在做一个美梦。 傅明朗的梦做了整整一个礼拜,他梦见光怪陆离的景象,从那些似真似假的景象间缓步穿过,推开沉厚斑驳的大门,见到外面的亮色。 他还听见点声音,熟悉到刻骨的女声,带了点沙哑,“明朗……” 傅明朗眼皮抖了抖,勉力撑开一条缝隙。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眼前的人从一个缥缈的影子,变成了真实熟悉的模样。 乔唯欢正仰着头,看输液袋里还有多少药,留给他小半张侧脸,下巴和脖颈的弧度,难以言喻的柔美。 傅明朗张开嘴,轻不可闻的一声:“……姐。” 乔唯欢一愣,猛然转头。 韩以柔比她更快,她在听见那一声的时候,飞快的放下手里的水杯,“明朗,你醒了?!” 傅明朗似乎没有听见,他只张开一点的眼睛,专注的望着弯腰低头的乔唯欢,听她轻声问他:“难受吗?想喝水或者吃东西,还是想干什么?” 傅明朗想说话,嗓子却像压着沉重的棉絮,阻塞了他的声音。 乔唯欢直起身子,看向发愣的韩以柔,“肉肉,我先去找医生,你在这里看着点。” 韩以柔回过神,“好……” 乔唯欢抬脚出去,刚走到病房门口,医护们心有灵犀一般,推开门进来。她给医护让了路,看他们迅速的把病床围起来,仔仔细细的检查之后,长舒了口气。 医生回过头,“乔小姐,傅先生……” 乔唯欢比了个手势,医生会意,跟在乔唯欢之后出了病房,轻轻合上房门。 “乔小姐,傅先生的意志力很强,恢复的也不错,已经渡过了危险期。” “现在能知道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现在还不能,要等到更细致的检查之后,才可以确认。” “医生,你可以将你的推测告诉我,我想先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把手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沉吟了片刻,才说:“其他的,我无法知道,但是可以肯定,傅先生的右臂会出现不灵活的情况。” 乔唯欢捏了下手指,“会有多不灵活?” “关于这一点,现在可能无法回答乔小姐……” 乔唯欢回到病房,医护们已经离开。她坐到床边,看傅明朗一眼不眨的望着她,眼神还有点不清晰,极轻的拍了下他的脑门,“小财迷,知道我们多担心你?你也该清醒了,再睡下去,我就该考虑,这个月要不要给你工资了。” 傅明朗的眼睛轻微的弯了下,嘴唇动了动,没声音。 乔唯欢弯下腰,侧耳去听,“想说什么?” 她低头的时候,耳后的长发细细碎碎的落下去,几根发丝悄无声息的拂过傅明朗的眉心。 “姐,别扣工资……” 乔唯欢笑了,忽而听见沉稳的脚步声,她抬起眼睛,看见贺正骁挺拔的身型。他单手放进裤袋里,不疾不徐的迈着步子,幽邃的眸光从女人笑意浅薄的脸上滑过,落在戴着氧气罩的傅明朗脸上。 那双半张的眼睛里,在她看不见的位置,露出了复杂深沉的颜色。 贺正骁弯起唇角,尔雅的抬起手,修长的指在女人晶莹的耳垂上碰了下。 乔唯欢直起身,“明朗,你好好养身体,其他的不用考虑,医药费姐给你报了。” 看傅明朗要说话,乔唯欢弯起眼睛,“过意不去吧?那就快点好起来,回国之后,还有一堆活儿等着你。” 她给韩以柔使了个眼色,拉着贺正骁的袖子,三个人一起出了病房。 “肉肉,明朗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坐飞机,我会让护工照顾他,我们先回国,韩叔也一起走,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韩以柔看看她身旁冷肃的男人,再落下目光看她,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我留下照顾小明朗。” 乔唯欢眉梢跳了下,来不及说话,被韩以柔扳过肩膀,后背也被她推了下,还挥了挥手赶她走,随后韩以柔人影一闪,已经跳进病房,紧紧的关上门。 听门外的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欢儿的声音轻轻柔柔,男人的声音低缓平和,默契十足的融洽。 韩以柔捏着门把手,发了一阵呆。 回到病床前,傅明朗体力不支的半撑着眼皮。 “明朗……” 韩以柔看见,傅明朗缓慢的眨了下眼睛,眼眸还是牢牢的对着那扇病房门。 她心口发酸,不明白这股酸涩是从哪出来,又要到哪去,只知道它们冲上鼻腔,蜇得她眼底潮湿。 飞机上,乔唯欢和韩叔坐在一起。 其实她有点尴尬。 本来想着,韩叔不知道贺正骁是谁,现在突然碰了面,她要认真的思考下,怎么向韩叔介绍贺正骁,才不显得突兀。 谁知道碰面的一瞬,韩叔冷着脸点了下头,显然是已经和贺正骁打过交道的模样。 乔唯欢把毛毯盖到腿上,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套,身子歪过去,转头去看后排座位。 贺正骁没有坐到旁边,他和他们隔了两排座位,长腿交叠,长指撑着侧脸,闭着眼。 沉厚的气势,伟岸的身型,硬是让机舱的空间逼仄起来。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也能听见他低缓绵长的呼吸,闻到他不张扬的男性气息。 想的却是,韩叔什么时候和贺正骁碰过面的?他们会说什么? 看韩叔的脸色,貌似不太待见贺正骁,然而还是没说别的,为什么? “欢儿。” 听见韩叔喊她,乔唯欢收回目光,坐直了身体。 韩叔喝了口热茶,凛着他的长寿眉,压低了声音:“回了b市,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你妈。” 乔唯欢愣了下。 韩叔他老人家懂得避嫌,鲜少主动去她们母女的住处,偶尔去也是和韩以柔一起,免得引来流言蜚语。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去看乔妈。 乔唯欢心中微动,下意识的偏过头。 第一卷第138章:求婚(5) 那男人四平八稳的,仿佛是睡着了。 韩叔把一切收进眼底,他心里“咯噔”一下。 看来欢儿掉的很深。 下了飞机,乔唯欢没上迈巴赫,上了另一辆车。 韩叔先一步坐到副驾驶,回头一看,乔唯欢一手拉着车门,年轻人伫立在她旁边,揽着她的腰,大手轻柔的掖了掖她的外套。 乔唯欢不着痕迹的瞥了眼韩叔的位置,无声的上了车。 车子开出很远,韩叔还能从倒车镜里,看见伟岸挺拔的身影。 那辆车渐渐驶出了视野,贺正骁长腿迈开,坐进迈巴赫。 忠叔发动车子,压低了声音说:“少爷,莫里斯先生送来消息,他最后一次银行卡记录是在四天前,最近几天没有再露面,查不到他的行踪。” 贺正骁叠起长腿,深刻的轮廓上,看不出有什么起伏。 忠叔想了想,继续说:“莫里斯先生猜测,他最近很安分,现在突然偷偷摸摸的不见了踪影,很可能是离开了曼彻斯特,更有可能是……” “出境。” 贺正骁手臂尔雅的搭上靠背,“蒙德兹快要启动,他坐不住。倒是忘了自己出了英国,就和他的虱子们没有区别。” 忠叔惊了下,听少爷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来了b市? “少爷,要不要仔细查查入境记录?” “没必要费力气,他早晚会找过来。” 贺正骁沉沉的笑了声,长指拎了下笔挺的衬衫领口,低缓的口吻里,裹着不见踪影的冷霜。 “让她身边的人看紧了,发现可疑的人,直接扣下。” 旋即他翻开手机屏幕,深邃的眸光落在屏幕正中的时间上。 傅妈知道乔唯欢要过来,早早打扫了房间,还把地板擦得光滑可鉴。 乔唯欢进了门,傅妈立刻迎过来,接过她的包和外套,笑着说:“乔小姐,您这次一走小半个月,可是累坏了吧。” “还行。” 乔唯欢看了傅妈一眼,她已经背过身,快步上楼,去挂她的外套,顺便知会乔妈一声。 傅明朗常年跟着乔唯欢东奔西跑,早些年乔唯欢拍戏拍得拼命,还钻过两个月的大山拍片,手机信号奇差无比,傅明朗也跟着失联。这种事多了,傅妈便习惯了傅明朗的“无故失踪”。 这次傅明朗遭事,傅妈全然不知。 在最后的结果出来之前,乔唯欢和韩叔默契的选择了隐瞒,谁都没有提。 乔唯欢请韩叔坐下,自己亲手泡了壶茶。 等了十几分钟,傅妈自己下来,神色有点为难,和隐晦的小心翼翼。 “乔小姐,夫人她刚刚睡下了。” 韩叔端茶的手势一顿。 ……这十几分钟睡下的? 亲生女儿啊,说不见就不见?什么仇什么怨? 欢儿已经够孝顺了,在中东的时候,刚回国的时候,累得半死还要看亲妈的脸色,成天心力交瘁的过日子。 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这样?! 乔唯欢神色如常的牵起个笑,似乎已经预料到了。 然而根本笑不进眼睛里。 “我知道了。”她放下茶杯,去看韩叔,儒雅的老人家正肃着脸,“韩叔……” 手机突然震了下,韩叔两手摸进里怀兜,拿出来看了眼,眉心立时出现道千头万绪的褶皱。他站起身,飞快的出了客厅。 乔唯欢蹙起眉,从落地窗里看见,韩叔走到院门才站住脚。 接起电话,韩叔直说:“年轻人,你说错了,欢儿她妈没有对她不好,你之前跟我说的全是假话!” 那道平和沉厚的声音没有受到影响,仍然不疾不徐的传出,“在韩老先生看不到的时候,乔夫人的行为可比想象中的激烈。” 韩叔脸色一顿,“什么意思?” “哭泣,心理威逼,包括乔夫人‘发病’时的打骂,都是她对欢欢的折磨。韩老先生不相信,不如仔细想想,乔夫人每次发病的时候,是不是都有欢欢在场,而且只针对欢欢。” 韩叔握着电话的手抖了抖。 他见到乔妈发病的时候不多,然而仅有的三两次,的的确确,欢儿都在。以前乔夫人自己在家的时候无法考究,他听说过的几次发病,也是欢儿在的时候,好像也真的是只对她一个人又打又摔…… 如果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为什么会这样? “韩老先生,乔夫人比我们想的都要聪明。她懂得利用人的心理,欢欢是她移情的对象,她把不甘和怨恨转移到欢欢身上,自己才能得到舒缓。通俗来讲,她是在折磨欢欢来缓解自己的情绪。这是自主行为,不是应激障碍。” “当年那件事,乔夫人没有告诉欢欢,是她知道,当初的欢欢听了以后会崩溃。一旦欢欢崩溃了,她就失去了移情对象,痛苦得不到转移。至于她选择告诉韩老先生,是想让你体会她的心境,产生和她相同的情绪,同仇敌忾。显而易见,她很成功,韩老先生十分抵触我,心理学上来讲,这是一致性反移情。” 韩叔越听越心惊,几乎拿不稳手机。他转过头,看向二楼卧室的窗户,紧闭的窗帘隔绝了所有探视,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什么心思。 就连电话那端,那个年轻人的心思,也是他摸不透的深。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已经顺着贺正骁的引导,走了很远。 “你不用再说!就算欢儿她妈没有病,当年的事也总不会是假的!为了欢儿好,我不同意她跟你在一起!” 话筒里静了两秒,而后是一声低缓的笑。 “韩老先生真的为了欢欢好,不如亲口问问乔夫人,那件事究竟和我有没有关系。” 顿了顿,他又说:“或者问问乔夫人,她想不想回曼彻斯特,亲眼看着戕害她的人,得到她们该有的报应。我想,韩老先生会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韩叔?” 身后,觉得不对的乔唯欢推开半扇门,遥遥的看见韩叔的身型僵了下。 韩叔飞快的挂了电话,整了整脸色才回身。 乔唯欢抬了下眼睛,假装自己没看见韩叔过于鬼祟的动作,“韩叔,我妈睡了,我们先回去,改天再来?” 韩叔沉着一张老脸,心思不定的点了下头,又恍然道:“我去看看你妈,你先回去吧。” 乔唯欢:“……” 这叫什么话? 乔唯欢不会想歪,然而韩叔匆忙之下说的话,太有失他平时的风范。 韩叔却没注意到她的脸色,抬脚就进了宅子。 傅妈很是诧异这位老先生的去而复返,眼光向后,看见乔唯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点了下头,她才不发一语的领着韩叔上楼。 韩叔匆匆上楼,礼貌的在门上敲了敲,“宛如啊,我是老韩。” 宛如是乔妈的闺名。 乔唯欢在墙角顿住脚,听见那道门开了。 韩叔脚步沉沉的进去,一眼看见,压根没睡的乔妈委顿的坐到躺椅上,耷拉下眼睛。 “韩先生,不好意思啊,我身体不太舒服,刚刚就没下去。” “你身子不好,不下来就不下来,和我还客气什么。” 韩叔在红木大椅上坐下来,心思沉重的翻涌。 那个年轻人,摆明了是不打算和欢儿断开,欢儿也挺在意他的模样。 两个人真要在一起,乔夫人这边的事,必须要搞清楚,不然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欢儿将来恨死自己? 有一句话,那个年轻人说的对,真的为了欢儿好,他是应该多斟酌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韩叔定下心思,再不犹豫。他清清嗓子,压着声音问:“宛如啊,欢儿最近谈了个男朋友,她和你说了没?” 乔妈脸色迅速的僵化了,她猛然抬起眼,灰蒙蒙的眼珠近乎凝固。 “……男朋友?是谁?是不是那个什么老师?!” 韩叔不知道老师的梗,只觉得乔夫人的反应很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两个还在联系!说什么很快就断,很快离开,全是谎话!!” 她紧紧的捏着扶手,睁大了灰沉的眼睛,过于激动的情绪让她松懈的脸皮不停抽搐。 “韩先生,你看看我的好女儿,我半辈子被她们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现在她就和那个帮凶搅在一起!她是嫌我活得太长,迫不及待的要甩开我,想把我送回到地窖里吗?!” 一门之外,傅妈惊疑不定的看看门板,再去看杵在门边的乔小姐。 她看见乔小姐的脸被长发遮掩,表情晦涩不清,抬起手,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很快的,门里声音再起。 “看来你知道了……我今天来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我看他们两个感情还行,那个年轻人城府很深,但不像是能干出那种事的人,当年的事,你是不是……” 当年的事? 乔唯欢眼皮一跳,向前迈了一小步,耳朵贴在门上,仔细的听。 门内突然又没了声音,三五秒后,是乔妈声嘶力竭的哭喊。 “当年、当年就是他啊!我亲眼看见……不,是她让我亲眼看着,扒开我的眼睛,清清楚楚的看他从车上下来,进了许家的庄园!” “那时候她就在场,我的好女儿,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亲骨肉,乔唯欢!” 第一卷第139章:求婚(6) 乔唯欢的脑袋里,蓦地响起惊天的炸雷。 她的脚底似乎钻进条森冷的虫,电一般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冻得她牙关打颤,浑身发抖。 当年……当年的什么事? 贺正骁在场,进了许家的庄园,他真的有份参与? 还有她,她也在? 亲眼看着事情发生,看着乔妈难受?? 怎么她完全记不起来! 乔唯欢两手的掌心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前有些发黑。 傅妈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听她小声说:“傅姨,我没事……” 乔唯欢轻轻挣开傅妈的手,拉回思绪,稳住心神,继续听。 里面只剩下乔妈撕心裂肺的哭声,再没有对话,可见韩叔也是没法问出口了。 听到一点椅子腿和地板摩擦的声响,乔唯欢怕韩叔发现她听壁脚,转身下了楼。她一路出了院子,坐进车里,脑子里还在嗡嗡的响。 当年果然有她不知道的事,可能那件事,也是让乔妈发疯的助力。 乔妈说她在场,她为什么想不起来?印象里,除了五岁的时候,之后她没再见过乔妈。 韩叔知道这件事,但是摆明了不想让她知道,不然不会在刚刚让她回去,自己去见乔妈…… 她想到乔妈肚子上的疤,胸腔里轰隆的跳起来,震得她神经末梢又冷又麻。 乔唯欢手足冰凉的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小车轰隆一声,扬长而去。 她降下车窗,脸孔苍白,眼角眉梢被细碎的风吹得冷静下去。 红灯,乔唯欢慢慢踩下刹车,手臂撑住车窗框,盯着红灯上的倒计时。 一手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忠叔,你知道贺正骁在哪吗?” 等到绿灯,她突兀的开了转向,违章左转。 车子开到公司楼下,乔唯欢下了车,快步进了大厦,半路她觉得,背上黏了道视线,不由得微微偏过头。 这个时间,公司里没有几个人,该下班的下班,该夜生活的去浪了。 大厦外面是宽阔的停车场,此时只有三辆车,包括她的。 没有多余的人走来走去,从她的角度,也见不到黑色的车窗里,有没有谁在看她。 乔唯欢脚步不停的进了大厦,记下了这件小事。 她上到顶楼,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厅,推开办公室的门,贺正骁正在打电话。 贺正骁伫立在窗边,单手放进裤袋,深邃的眼眸凝视天边如火如荼的残阳,橙红的火光灼着他挺拔的身型。 仿佛他是苍劲沉奢的剑,劈开洋洋洒洒的余晖,刚毅笔直,巍然屹立。 听见声音,贺正骁略微侧过身,低沉的和电话那端的人说:“这个月我会回去,不会错过巴奈特的生日。” 乔唯欢注意到,贺正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逆光而变得模糊的眉目,有些真实且纯粹的柔和。 看来电话那端是他很珍视的人,比lisi还要珍视。 归期也定了,大概蒙德兹的开幕式结束,他就该走了。 贺正骁挂断电话,收起手机,半身倚上窗台,长指撑住边缘,“这么急着找我?” 乔唯欢踩着厚重的地毯过去,包放到大班桌上,站到他对面,伸手环住男人劲瘦的腰,脸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小声说:“刚刚我妈不肯见我。” 贺正骁垂下眼眸,她乖顺的发顶有一缕翘起的头发,看着有点野。 “不是已经习惯了,嗯?” 乔唯欢听他胸膛里的心跳声,平稳有力,有条不紊。 “我妈很抵触你,总是觉得你坑过她,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想,明明你们两个没有交集。” 变着花的,就想套个回答。 贺正骁抬起手,长指扶住她纤细的腰,缓慢的摩挲过她的腰窝。 “可能乔夫人认为,英国来的都不是好人。” 乔唯欢眼睫轻颤。 他在打哑谜,反套她的话? 也不是,只是要她的坦诚。 等价交换吗? 乔唯欢从他怀里仰起头,定定的看他,舔了下嘴唇,“你果然知道。” 贺正骁弯起唇角,流连在她腰上的长指动了动,立刻让她咬了下嘴唇。 “我知道什么?” “一开始,我和你说的都是假的。我们第一次碰面是在曼彻斯特,但不是前两年,是在八年前。上次你不是问我吗,爬上你床的女人是谁,那是我。” 乔唯欢忍着腰上的痒意,放轻了声音说:“我和薇薇安长得一模一样,你应该看的出,天底下没那么巧的事。薇薇安……是我妹妹,亲妹妹。” 脑海里自主浮现的景象,让她的眼神变得迷茫。 乔唯欢觉得那些事已经离她很远,然而回想起来,每个人每桩事,还是那么鲜活冰冷。 甚至清晰到,许家庄园的一草一木,她都没有忘掉。 “我在许家长大,但是我不算许家的人,薇薇安才是许家的小姐。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发现我们的生母另有其人。那时候我太小,不懂隐藏情绪……结果可想而知。” “其实也没什么说的,哪个女人不迷你?曼彻斯特的名媛们,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会说你是她们的梦中情人。当初薇薇安迷你迷的要死,每天都在策划和你滚床单,才会有了那一晚。你当时也记得自己被下了料,才会进来个女人就睡了吧?事后我带我妈离开许家,是用那一晚换来的。” 乔唯欢很平静的说完这段话,才发现,原来坦诚没那么困难。 沿着不愿深究的回忆一路爬下去,还能看见曾经的她看不懂的东西。 比如薇薇安早就不是处,爬了床,只会惹怒德姆维尔,所以最后换成了“干净”的她。 以及,爬床背后的目的,也不是单纯的男女那点事。许家是要用那一晚的情分,在德姆维尔那里讨到好处。能换来女主人的身份最好,换不来,也总是有利可图的。 ……许家。 让她感受到刻骨的冷酷的地方。 腰上徒然一紧,乔唯欢拉回思绪。不等她反应,眼前英挺的面目缓慢地逼近她。 乔唯欢屏住呼吸,感觉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的洒下,合着窗外耀目的红光,不着痕迹的裹住了她,卷走她所有的感官。 她轻微的踮起脚,闭上眼睛。 然而等了半天,没动静? 贺正骁看她睁开一只眼睛,有点愣的表情,深黑的眼眸攀上笑纹,长指捏住她的鼻尖,“欢欢,你这是索吻?” 乔唯欢:“……” 她不尴不尬的收回手,眨了下眼睛,“我说完了,该你了。” 结果贺正骁徐徐问她:“说什么?” 乔唯欢抿起嘴唇,看了他半晌,跟着抬手捶了他胸膛一下,“你要不要脸?我说了你又不说,坑货——” 她的唇骤然被堵住,猝不及防之下,半开的唇间便被男人的气息充满了。 寒凉清冽的,优雅迷人的,还是霸道强悍的,拦了她所有的话。 一言不合就开吻,就是不肯告诉她是吗? 从公司里出来,忠叔正等在迈巴赫旁。 上车之前,乔唯欢扫了眼停车场,那几辆车还在停着,纹丝不动,被窥视的感觉也消失了。 乔唯欢想了想,在上车之后,低声说:“我来公司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看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几辆车里的人。那种目光让人很不舒服,我觉得不是错觉。”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唇边的弧度,带了点难测的意味。 回到家,乔唯欢吃了晚饭,跟着看了几页晦涩的书,很快就被贺正骁抱回床上,不容拒绝的按下睡觉。 凌晨一点,紧阖的窗帘遮住窗外的星光,浓重的昏暗当中,身后男人的呼吸平稳绵长。 乔唯欢始终睡不着,干脆悄悄睁眼,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动作很轻的下了床。 她去了书房,打开笔记本,鼠标快速的点着,时不时的抬起眼,乌黑的眸子里映着电脑屏幕的冷光。 乔唯欢翻着网页挑挑拣拣,选定了一家开业六年的心理诊疗室。他家还有官网,做的不错,可以网上预约时间。 她松开鼠标,上身靠着椅背,盯了“预约”那两个字很久。 韩叔不说,贺正骁不说,她记不起来,那只能从她自己身上想办法。 乔妈说她当时在场,她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多大,能想到的最快速的办法,就是催眠,看能不能挖出她想不起来的东西。 然而此刻,她犹豫了。 催眠不是容易的事,她怕有后患。这种敏感时期,她可能要更多的考虑下,催眠还能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 左思右想了片刻,乔唯欢记下诊疗室的电话,没有预约时间,关了笔记本,脚步轻轻的回到卧室。 贺正骁修长的身躯没有动过,似乎没有醒来。 乔唯欢摸着黑爬上床,再一次回头。 贺正骁的轮廓很深,隐约的亮色中,她依稀能看见他浓邃的眼窝,挺峻的鼻峰,完美的唇型。 乔唯欢背对着他躺下,枕上他的手臂。 没有看见,贺正骁轻阖的眼帘徐徐抬起,与昏暗的颜色融合的眼眸,沉凝的望着她。 女人正拎着他睡袍的袖口,想把他的手臂重新搭上她的腰。 忽而那手臂自动自发的环上来,紧紧的锁住她的腰。 第一卷第140章:求婚(7) “做梦醒了,嗯?” 乔唯欢听他浑厚微哑的嗓音里,有几分被惊醒的不清晰,她心思微动,顺从的躺下,向后拱了拱,脊背贴上贺正骁坚硬的胸膛,放轻了声音说:“没有,就是突然想起我妈了。” 越是不想让她知道,她越是要刨根究底,想方设法的带话头…… 真当他睡过头? 贺正骁无声的弯起唇角,他低下头,分明的下颚和她的脊骨轻微地碰撞,嘴唇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个带有凉意的柔软的吻。 “还睡不睡。” 乔唯欢闭上眼睛:“……睡。” 此刻,公司空旷的停车场里,仅剩的一辆车当中,有微弱的光闪了下,而后它缓慢地发动。 车里的人没有开大灯,魍魉鬼魅般荡出停车场,穿过几条小路,在废弃的建筑群前停下。 月光静静的抚摸过残垣断壁,几扇迎光摇摆的窗户之下,硕大的“拆”字红得发黑。 乔长洲下了车,长腿迈开,踩过遍地残骸,面无异色的进了建筑群间鸡零狗碎的小路。 被黑暗包裹的建筑当中,正中心的一栋建筑尚算完好,只是门窗摇摇欲坠,看起来随时有可能掉下来。 门口,几个高大的影子正在守着。听见脚步声,他们警惕地望向漆黑的窄巷。 乔长洲缓步踏出巷子,拉下口罩,笑微微的点了下头,那几个人立刻给他让了路。 进到里面,百无聊赖的十来号人正在找乐子,抽烟、打牌、讲荤话。 看见乔长洲,这群人站起来,“乔哥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乔长洲从兜里拿出手机,低头打了几个字,再拿给那群人看。 ——先生的意思,撤。 “……操!” 有人爆了句粗口,尤不解气的踹了脚墙壁,踹下来一块斑驳的墙皮。 “行了别气了,德姆维尔是那么容易钻漏子的?要是好下手,他早死了千八百遍。” “我倒觉得撤了好,这里法制太严,干起活来束手束脚,本来就很难找到机会动手。等回了英国,反倒容易些……” 不管他们是什么想法,上头发了话,他们还是要撤。 这群人窸窸窣窣的向外走,脚步铿锵有力,震醒了里间的人。 苏可萱猛地踢开门,看他们都在向外走,眼里亮起森冷的光,“你们要动手了?” 有人顿住脚,略微看了眼面相刻毒的苏可萱,不屑的冷笑了声:“你这娘们站着说话不腰疼,眼睛瞎了,看不出我们是在撤?” 苏可萱猛然攥紧了拳头,径直小跑到乔长洲旁边,一把抓住他修长的手臂,“撤?为什么要撤,撤到哪去?曼彻斯特?!不行,你们不能走!” 乔长洲冷粼粼的眼光,扫向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指,文质彬彬的笑了下。 随后,他一把甩开苏可萱,大手直接捏住了她的脖子,狠狠向后一掼! 乔长洲那一下没留手,苏可萱被丢得仰倒在地,她剧烈的咳嗽几声,两眼猩红的爬起来,尖刻的面孔狰狞着,奋力向前一扑,死死的抓住乔长洲的裤脚,“你们走了那小贱/人怎么办,谁帮我弄死她?!当初是你说能弄死她,你得说到做到!!” 有人抓住苏可萱的脚踝,把她拖开。 她两手抠着地面,指甲迅速的翻卷,在地上留下几道长长的红痕。 “不能走!王八蛋,你们不能走!!” “这臭娘们……” 这人放开苏可萱,大步迈开,弯下腰,正要动手,忽而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动。 很奇妙的声音,仿佛是单薄的金属撞到地面,清而缓的声音,与一轻一重的脚步声,遵循美妙的节奏,缓慢的交缠在一起。 他缓慢的语调,沙哑的嗓音,仿佛苍老古朴的风,在这个喧嚣的夜里,清晰真切的吹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绅士们,女性应该得到该有的尊重,并且拥有选择的权利。” 乔长洲脸色微顿,清瘦的身型让开。 苏可萱抬起眼,见到乔长洲身旁,徐徐的现出个挺拔的影子。 他顿住脚,伫立在门口,不被月光眷顾的面目模糊不清,唯独高挺的鼻梁,反射出冷冽的光亮。 “你想要她的命,可以选择和我们走,或者亲自动手。” 苏可萱的胸口起起伏伏,盲目的憎恨让她无暇他顾。她从地上爬起来,仰头望着那道人影,“我能弄死小贱/人?” “只要你想。” 苏可萱咬住牙根,赤红的眼光从空荡荡的房子里转过。 “好,我做!” 黑影置于身前的双手微动,高贵的银光从他的腰部向下,延伸成一条笔直的长线。 随后,他从怀里拿出什么,抬手抛出。 金属的冷光在半空滑出道优美的弧线,“哐当”一声,精准的落在苏可萱眼前。 …… 睡醒之后,床上只剩下乔唯欢一个人。她翻了个身,摸摸旁边的枕头,凉凉的柔软。 乔唯欢眼睛里的黑色慢慢的清透起来,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吃了顿营养丰富的早餐,刚刚放下筷子,忠叔过来,对她低下头,“乔小姐,您今天去不去公司?” “去,要麻烦忠叔送我一趟了。” 乔唯欢顺口问了句:“他去办事了?” “是。” 乔唯欢没再问,换了衣服直奔公司。 下午,她离开公司,去找韩叔。 按了酒店的门铃,过了一阵,韩叔才开门。 韩叔明显的心不在焉,乔唯欢几次和他说话,他都是慢了半拍才回,还常常对不上话。 直到乔唯欢说:“韩叔,其实昨天你回去见我妈,我也回去了。” 韩叔老脸一僵,竖起长寿眉,“你……” 乔唯欢不等乔叔再问,便点了下头。 “我在门外听见了。” 昨晚她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从韩叔这里下手。毕竟,比起没见过面的心理医生,她更了解的是韩叔的性子。 ……有点对不起韩叔,但是为了搞清楚,她应该这么做。 果然,韩叔坐不住的站起身,“你听见什么了?” 乔唯欢深吸了口气,眼尾迅速的泛起红色,挤碎眼底的水光,“……都听见了。” 以柔克刚,也是韩叔最吃不消的套路。 韩叔的心脏痛苦的震了下,他面色沉沉的摇头,缓缓坐回到椅子里。 “我刚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一直瞒着你,是怕你受不了。本来以为,你想不起来就算了……” 想不起来。 乔唯欢垂下眼睛,敛起眼底层层散开的涟漪,颤声说:“之前确实没想起来,昨晚听见你和我妈说话,才想起来一点……韩叔,那是真的吗?当年我……” 她模棱两可的话,刚刚好和韩叔所知道的接上。 清儒的老人长长地叹气,宽慰她说:“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当初你们娘俩不能反抗,干什么都不是身不由己,你那会儿那么小,帮不到你妈。迫不得已的看那孩子被带走,你能怎么办?何况,那孩子很难养大,还是那种情况下生出来的,他在你们身边,只会让你们更难受……” 乔唯欢猛地缩起瞳孔,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交叠起来,掩住指尖上的颤抖。 那种情况生下的孩子,被带走。 肚子上的疤,孩子…… 与此同时,傅妈正陪着乔妈遛弯。 傅妈昨天不小心听到些辛秘的往事,整个人都不太好。她尽力不露出同情的神色,自然的扶着乔妈的手臂,笑着和她说:“夫人,我在早市买了条鱼,又大又新鲜,您看您是想炖了还是红烧?” 乔妈凝着灰蒙蒙的眼睛,“傅姐看怎么做比较好,就怎么做。” “那我炖个汤?可以吃还能喝点热的,这天儿愈发的冷了,喝汤暖胃,养身体,还能下饭。” 乔妈魂不守舍的点了下头,那模样弄得傅妈也说不下去了。 散了会步,两个人回了宅子。遥遥的,傅妈瞧见辆沉奢的黑色车子,停在院子之外。 车旁,冷峻的男人单手放进裤袋,侧脸英挺深邃,深黑的长外套在手臂和裤袋的交叠处,显出几道厚重的褶皱。 “贺……老师?” 傅妈飞快的去看旁边的人。 乔妈的脸色可见地灰白起来,死死睁着双眼,不错目的盯着眼眸深静的贺正骁。 看他侧过身,长腿迈开,平稳的向她过来。 就好像晦涩阴暗的过去,重新逼近了她。 “你来干什么?!” 乔妈大口喘了几下气,随时快要昏过去的模样,激动的脸色越来越白,“这里不欢迎英国人,你赶紧离开,以后都不要再来!!” 然而贺正骁仍迈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唇角的笑意不近人情,浑身冷沉的气势,仿佛让周遭的空气变重,流动的速度也滞涩起来。 “夫人,给我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不能缓解你的痛苦。” 乔妈身体一僵,错乱的眼珠凝滞了。 半晌,她抱住头,嘶声尖叫。 “夫人!!” 傅妈飞快的蹲下去,死死抱住要往地上爬的乔妈,慌乱的翻兜,掏出随时备着的镇定剂,撸起乔妈宽大的袖子,正要扎下去—— 手腕被裹着纯白色手套的长指按住,不轻不重的拉高,另一手拿开镇定剂,手指舒展,让那支针管落到泛黄的草坪之中。 贺正骁单膝点地,微弯下腰,低缓平和的问:“夫人确定要在有第三人的时候,听我说出你的心声?” 乔妈浑身几不可查的一颤,她揪断地上的草尖,猛地弹起了身体。 第一卷第141章:求婚(8) …… 乔唯欢苍白着脸孔从酒店出来,半低着头,上了自己的车。 重重地关上车门,乔唯欢将自己瘫在驾驶座上,随后一动不动。 胸腔里却长久的无法平静,惊涛骇浪不断敲击她的心室,快要把脆弱的膜瓣冲刷粉碎。 后面的话,韩叔没有再说,然而她明白了九成。 应该是她带乔妈逃跑那次,在那条窄巷里,乔妈怀了孕。 不知道是谁的孩子,知道了也没用,那些不是人,是畜生。 乔妈怀了畜生的孩子,又生了下来,她有了弟弟,或者第二个妹妹,又被带走…… 乔唯欢转动干涩的眼珠,猛地拍下按钮,把车窗降得极低。她抓着车窗框坐起,胃里的翻江倒海冲上眼眶,逼的她眼尾潮红,脸色惊心的惨白。她半身探出去,对着地面大声的干呕。 她当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无知无畏的犯了错,那结果却不留情面的砸到乔妈身上! 贺正骁在这里面,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不对,按照她对和贺正骁的了解,他是不会对“婴儿”这种生物产生兴趣的,何况他要个婴儿有什么用? 乔唯欢指尖泛白,捏得死紧,恨不得捏碎手下的车窗框。 惊天动地的呕了半晌,然而什么都吐不出来,一波波的酸热却在继续,像她完全被掩盖的记忆,踪迹缥缈,又真实存在。 乔唯欢满头大汗的滑回车里,虚软的靠着靠椅。 眼眶里冰冷的意味,是从心眼里透出来的,彻头彻尾的浸透了她。 乔唯欢深吸口气,稳住呼吸,眉目冷彻的摸出电话。 “你好,是心理诊疗室吗?” 她要搞清楚,整件事的所有细节! 工整洁净的诊疗室里,咨询师接待了刚刚抵达的女人。 乔唯欢戴着墨镜,下半张脸掩在羊毛围巾里,坐在沙发上,听咨询师说:“听您的情况,似乎很紧急,但是我们诊疗室需要提前预约,您临时过来,只能由我来给您安排医生,看看谁这个时间空了出来,这样可以吗?” 乔唯欢轻笑了下,“不好意思,我需要有能力的催眠师。如果时间不合适,我可以改天再来。” 咨询师脸色微妙的变了下,他觉得坐在对面的女人气质不太一样,起码和她见过的女人不太一样。 尤其是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放低,情绪含得很好,口吻虽然温和客气,但是……有点硬。 咨询师想了想,用座机开始联系。 幸好真的有医生空出了时间,虽然是今天才来的,但是资历很深。 乔唯欢进了诊疗室,里面的医生背对着她,白大褂掩住了身型,只隐约能看出,他很高,肩膀很宽。 纯正的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西方女人。 然而当医生回过身,乔唯欢不由得愣了下。 那是一张相当英俊的脸,鼻梁高挺,眼窝深深的凹陷,眼眸是深海的冷色。 皮肤过于苍白,深刻的轮廓显得尖锐,下眼睑现出了一条红色的细线。 纯粹的原色交织,有种危险的、模糊了性别的美感。 “乔女士,这位是阿什医生。” 咨询师向乔唯欢介绍了之后,转头和阿什简单说明情况,留下病历本,跟着便出去了。 阿什的右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伸出,动作缓慢优雅,说着标准的国语,“乔女士,你好。” 他的声音,沙哑到了古怪的地步,和那张脸不太协调。 乔唯欢抬手,握住了那只漂亮到极致的手,跟着眉梢微动。 掌心冰冷的触感,犹如摸上了盘蛇的冷鳞。 乔唯欢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放进大衣口袋里,“你好,阿什医生。” 很特别的名字,人也很特别。 她来诊疗室是临时起意,不太可能会被人抓住这个空子,也许是她多心。然而公司门口的那道目光,以及蒙德兹快要开幕的时机,让乔唯欢不敢掉以轻心。 何况潜意识里觉得,不能被这个人催眠。 乔唯欢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四周,虽然没发现异常的地方,口袋里的手指,还是沿着记忆和触感划了几下屏幕。面上却笑了下,另一手拉下点围巾,“医生是外籍,怎么会想到来b市工作?” 阿什医生轻轻的捏了下指腹,在她的眼光滑下之前,手掌摊开,指向旁边的躺椅,“看来乔女士对我的私生活很感兴趣。” 乔唯欢坐到躺椅上,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阿什同样坐下,笔直的长腿交叠起来,深海般的眼眸里,看不清颜色的波纹徐徐涌动。 浑身上下,全是让女人不可抗拒的暧昧吸引。 那种奇妙的气息渐渐在诊疗室里蔓延开,和她的皮肤勾连,让她的眼皮变得沉了些。 乔唯欢掩在镜片之后的眼睛眯起,看他偏过头,徐徐翻开病历本,阖动嘴唇,“姓名保密,职业保密,需要催眠,找回小时候忘掉的记忆。” 阿什合上病历本,长指屈起,将病历本抵到桌沿,薄薄的本子便落进早被打开的抽屉里。 “通过言语行为和微表情来观察我、了解我,自己不肯摘下墨镜,隐藏情绪……乔女士,你对周围抱有强烈的疑问,想要成功催眠你,有很大的难度。” 观察得真仔细,然而乔唯欢和不少心理医生打过交道,听见医生说出这些基本的东西,她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她端着笑,客气的说:“阿什医生现在已经确定,没有办法对我进行催眠,那我想我们不用继续了。” 乔唯欢正要站起身,听见阿什说:“乔女士,我要说的是,这种难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而且,我有其他医生没有的技巧,可以迅速的催眠你,并且让你毫无所觉。” 阿什露出个柔和的、平易近人的笑。 那一瞬间,乔唯欢的眼皮毫无预兆地坠下,倏地的倒在躺椅上。 阿什仰起头,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放肆张扬地贴合在他异常英俊的面孔上,像是快要撕破他的假面。 “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我的声音就是最好的助力。防御机制再强的人,也会接受我的催眠,何况你的防御机制被打碎过,没有彻底恢复。” 他起身,从桌子的另一面摸出根手杖,拄着它,脚步一轻一重地踱到躺椅边。 手指捏起乔唯欢散在深褐色绒布上的长发,将腰弯到夸张的地步,将那缕长发挪到鼻尖之下,深深地嗅着。 “欢迎来到理想国……” 楼下,被乔唯欢震了下铃的西装男们觉得不对劲,直接跳下车,十个人满身肃杀的进了诊疗室,乌泱泱的黑色迅速填满了大厅! 大厅的咨询师被这场面吓到,“你们——” 他们不知道具体情况,眼下便尚算礼貌的问咨询师:“乔小姐在哪间诊疗室?” 乔小姐,乔女士? 咨询师被眼前粗粝的轮廓震了震,强行稳住了心神,“乔女士正在接受治疗,你们是来找她的?那可以稍等一下,等治疗结束,她就会下楼了。” “在几楼?” “三楼……哎你们现在不能上去!”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西装男们冲上三楼,有条不紊地散开,抬手敲敲这一层的房门,随后不管里面有没有声音,直接推门而入。 三楼的第四个房间里,乔唯欢猛地睁开眼睛。 诊疗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那位阿什先生不见了。 乔唯欢撑着躺椅坐起,蹙起眉,揉了揉太阳穴。 眼皮有些沉,精神不算疲倦,有点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说他会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催眠她。 然后呢? 她闭了下眼睛,再睁开,人是躺着的,医生也不见了,发生了什么? 拿出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她从进来到现在,不过几分钟而已…… 忽而诊疗室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乔唯欢抬起眼,西装男快步进来,急切的问:“乔小姐,是不是有情况?” 乔唯欢放下手,细细的眉紧锁着,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西装男没等到回答,仍然不声不响的低着头,墨镜安分地挂在他的鼻梁上,恭恭敬敬的态度,熊一样占据她视野的身材。 ……对了,墨镜。 她没有摘过墨镜,现在墨镜不见了! 乔唯欢倏地站起身,冷着声音说:“刚才给我催眠的医生有问题,去找他,他应该还没有走远。体征很明显,金发的白人男性,很年轻,蓝眼睛,身材高大,说话的声音很特别,像是声带受损过。” 看西装男震惊的抬起头,破天荒的直视她。 “乔小姐,他是不是走路的姿势有问题?” 乔唯欢眉梢一跳。 那个医生由始自终没在她眼前迈过脚步。 “不确定,没见他走路,咨询师说他叫阿什。” 西装男浑身的肌肉立时紧绷起来,他脸色沉肃下去,直接掏出手机,开始联系忠叔。 乔唯欢顿了顿,闻出几分不寻常,“……你们见过这个人?” 西装男冷硬的点了下头,“是的,从乔小姐的描述来看,他就是先生的敌人,德姆维尔的害虫,阿什·德姆维尔。” 第一卷第142章:求婚(9) 电话接通,西装男只有一句话,“忠爷,阿什现身了!” 乔唯欢看见西装男抬臂一挥,门口的同伴立刻大步踏出,从上到下的开始围堵。 她注意到,这群人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肃穆,仿佛对面有千军万马,逼着他们将裹在西装里的肃杀迸发。 阿什·德姆维尔。 看西装男的反应,那是强大的贺正骁也要当成对手的人? 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出现,那一定是奔着蒙德兹来的。 几分钟后,把诊疗室翻了个底朝天的西装男们归队,糙脸上几分羞愧:“乔小姐……他跑了。” 乔唯欢皱着眉,发动车子,“最近麻烦你们多留心,再出现奇怪的人,不用和我打招呼,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是!” 乔唯欢开车回家,一路心思沉沉。 催眠失败,而且当时她思绪乱了,现在想想,这个举动很没有意义,才会被阿什钻了空子。 幸好没有出事,西装男们来得及时。 手机震了下,乔唯欢分出心思接了电话。 宅子里,傅妈听着院外的引擎声渐渐消失,小心翼翼的说:“乔小姐,刚刚贺老师来看夫人了。” 乔唯欢凛了眼神,“……他怎么会去见我妈?” “我也不知道,贺老师来了之后,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夫人就发病了。后来他们在卧室里呆了很久,我担心夫人的情况,没有走远,但是听不见他们说话。” 傅妈犹豫了犹豫,还是说:“乔小姐,我刚才去看夫人,喊了好几声,夫人都没有回我,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我觉得夫人的情况很不对劲……” 乔唯欢握紧了方向盘,穿过车厢的风,吹皱她眼底的黑色,荡出几圈大小不一的纹路。 贺正骁…… 他到底要干什么?! 迈巴赫里,忠叔平稳地开着车,低声说:“少爷,阿什真的来了b市,刚刚他在心理诊疗室出现,乔小姐和他碰上了。” 车后座上半阖着眼眸的男人倏地睁眼,深邃的眉目间,看不见影子的风雪瞬息汹涌。 “她怎么样?” “乔小姐没事,我们的人去得及时,但是没抓住阿什。” “她去心理诊疗室干什么?” “据说是接受催眠。” 忠叔看见自家少爷重新阖上眼,搭在膝上的长指轻轻弹了一下。 半小时后,英国大使馆外,香槟色的名车缓缓停下。 司机打开后车门,随后,昂贵的黑色皮鞋落地,一身纯白正装的男人下了车。 阿什拄着拐杖,徐徐向大使馆走去。 日光将他的残缺照得纤毫毕现,他脚步一轻一重,随着走路的动作,右半边身子会不自主的呈现出小幅度倾斜。 姿态异于常人,韵律却格外雅致,跛脚仿佛成了他最为独特的魅力。 阿什迈上最后一层台阶,突然旁边出现个人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他来。 莫里斯! 司机一惊,想都不想的挪动脚步,挡到阿什身前。 崔承川嗤笑了声,大手拎住司机的衣领,一下子把人丢了出去。等到司机反应过来,他人已经沿着台阶叽里咕噜的滚了下去。 台阶之上,崔承川修长的手臂唰地一声划破空气,对准那张异常苍白的面孔挥过去! 阿什始终没动,仿佛对近在咫尺的攻击毫不介意,只是用拐杖点了下地。 长发的金色不能柔和他轮廓的尖锐,薄长的唇带了笑,深海般的眼眸含着吞天的冷。 看崔承川的眼神,像在看节肢昆虫。 崔承川眯起眼,就在他的拳头快要砸到那道鼻梁之前,他敏锐的收了手,侧身向旁边跳开,避过身后突如其来的一条腿。 而后他迅捷地弯下腰,长腿在半空回旋向后,精准地踢上了第二个袭击者的腰眼! 崔承川被五个人包围,这几个人各个身高马大,不比西装男的气势弱,甚至下手比他们更狠。崔承川还算能应付的过来,却没有精力再去近阿什的身。 阿什站在打斗圈外,薄唇阖动,赤果果的讥诮口吻:“斯图亚特,你的狗在发狂,他会给你惹麻烦。” 大使馆宽敞的大堂之内,有男人低缓磁沉的笑声传出。 阿什侧过身,面向大堂。 沉稳的脚步声渐近,男人缓步而来,卓然挺拔的身型,冷峻沉肃的气势,顷刻间让空旷的大堂逼仄起来。 “你的挑衅毫无作用。” 贺正骁踏出大堂,慢条斯理地整整手套,“我来,也不是听你说废话。” 阿什握住手杖,舒展开手臂,唇边的笑意扩到极致,眼眸肆意冰冷,沙哑古怪的嗓音高高扬起,“那么尊敬的德姆维尔公爵,你想在我这里听见什么?想听我说,我为什么来,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回去……” 他缓缓地垂下手臂,双手置于身前,安分地拄着拐杖,“非常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贺正骁唇角微弯,单手放进裤袋,长腿尔雅地向前一步。 下一秒,他的大手倏地扣住阿什的颈,不留余地的捏住,将他重重地抵上大堂之外的方柱。 “我需要你告诉么。” 阿什的背撞上坚硬的方柱,颈间的力道扼住呼吸,他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图,松开手指,手杖“哐当”落地,仰起头,深海般的眼珠向下,“以暴制暴……上一次我没能杀了你,你要清算,这儿恐怕不合适?”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你的那些手段,撼动不了德姆维尔,也不会影响蒙德兹,我有必要介意?” 贺正骁凌厉的短发之下,深刻的眼眸不见波澜。 “我来是给你忠告——别动她。” 阿什的眼睛彻底睁开,他沉默了一秒,突然就大笑起来,“你把她养成德姆维尔需要的模样,我不做些什么,不是会很浪费——” “我还没有说完。” 贺正骁蓦地合拢长指,把阿什的话音掐断。 他眼底浓重的夜色当中像藏了头吞天的巨兽,凶险地蠢蠢欲动。 “动了她,你会失去你剩下的那条腿。” 阿什终于从斯图亚特身上,闻到浓郁的危险。 他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缩,拖长了音调惊叹:“wow……” 这里的动静总算惊动了大使馆的人,西装革履的绅士们下楼,看见大堂前的剑拔弩张,没人敢过去。 权势滔天的德姆维尔公爵,英女王的代表,正掐着……英国首相的先锋骑士。 水好深,过不去啊…… 贺正骁却松开了手指,他拂落掌心不存在的灰,风度地扣好外套上唯一的纽扣,径自迈开长腿。 阿什弓下腰咳了几声,缺氧让他下眼睑的红线愈发的深刻。他抬起眼,将手指覆上嘴唇,悄然摩擦而过,对贺正骁笔挺的背影露出张扬无声的笑——就在刚刚,他已经动过了。 只是贺正骁没分他个目光,他从口袋里拿出震个不停的手机,垂眸看了眼号码,又把手机滑回到口袋。 乔唯欢风驰电掣般回到宅子,脚步匆匆的上楼,微喘着气,敲响乔妈的房门。 里面没人回应。 傅妈小声说:“乔小姐,夫人就在里面,我刚刚给夫人送水果,看她还是那个样子……” 乔唯欢平复了心跳,又敲了两下,这次她同样没得来回应,却拧开门把进去了。 乔妈果然就像傅妈说的那样,坐在床上,委顿的耷下肩膀,手臂绵软的垂在身侧。 乔唯欢深吸口气,放轻脚步进去,“……妈。” 乔妈连个声音都没有,这么近的距离,乔唯欢觉得乔妈似乎连呼吸声也失去了。 死气沉沉,看起来像坐化了一样。 乔唯欢半跪上床沿,轻轻坐下,试探着去碰乔妈的手。 乔妈还是没有反应,皮肤上些微的粗糙,磨疼了乔唯欢。 “……妈,对不起。” 乔唯欢两手握着那只又小又苍老的手,指腹一次次的磨蹭过乔妈的手指,轻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初我想着,他那么强势,想和他断干净会很麻烦,他很快就要回国,到时候自然而然就要分开,我就没有和他说清楚,没想到贺正骁会来见你……是我的错。” 乔妈低垂下去的眼睛,微微一动。 乔唯欢没有看见,她拉起乔妈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狠狠的煽了一巴掌。 力道大的,震得她的牙根都在发麻。 “妈,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我不想让你痛苦,我会和他说清楚,今天就说……” 乔唯欢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乔妈由始自终都没有给过回应。 傅妈实在看不下去,劝乔唯欢去休息,直到她们出了卧室,乔妈仍维持那个姿势坐着。 卧室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一切的人情,重归死寂。 乔妈忽而稍稍抬起眼睛,迷茫、痛苦、憎恨、犹豫……贪嗔痴怨憎会,在她苍老脸上汇成最为复杂微妙的神情。 乔唯欢去客房,洗了个热水澡。 有一股寒意在周身缭绕不散,她洗了半个小时,手脚才渐渐从冰凉变得温热。 乔妈…… 乔唯欢深深的闭上眼,关掉花洒,穿上浴袍,边系腰带边拿起水台上的电话。 贺正骁的手机假的一样,第一次没接,第二次也没接…… 浴室里有面镜子,乔唯欢向浴室门走,路过镜子时,眼光扫见什么,突兀地顿住脚。 她靠近镜子,一手拂开潮湿的长发,露出纤细的脖颈。 细白的皮肤上,黑色的蝴蝶安静地展开翅膀,即将要离开她的皮肤翩然飞起的模样。 就在蝴蝶的右侧翅膀旁,一块暗红色的痕迹,怵目惊心地贴在那里。 第一卷第143章:求婚(10) 那是枚吻痕,可最近几天贺正骁没有碰过她。 乔唯欢皱起眉,用毛巾狠狠地搓着脖颈上的皮肤,快要把那里搓烂。 然而再次撩开长发,晦暗的颜色仍然完好,无声地嘲笑她。 那个英俊逼人的男人,惨白的长指摘掉她的墨镜,拨开她的围巾,弯下脊梁,冰冷的嘴唇贴上她的皮肤。 从那一块红色上传来的丝丝凉意,迅速敲进她的皮肤,在她身体里的每一处流窜…… 阿什! 奔着蒙德兹来,顺便找她的麻烦,恶心贺正骁? 乔唯欢丢掉毛巾,快步出了卧室,再给贺正骁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她干脆换了号码,打到忠叔那里。 隔了一阵,忠叔才接电话:“乔小姐。” 乔唯欢捏住眉心,“忠叔,你让贺正骁接电话,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忠叔按住话筒,偏头看了眼一旁精致的古风建筑。 “乔小姐,少爷正在和几位蒙德兹的牵头人开会,可能……” “那就等他忙完,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是。” 乔唯欢等到深夜,也没等到贺正骁的电话。她一下下的摸着手机屏幕,翻来覆去的想,他是什么意思。 去心理诊疗室的事,没有刻意瞒着他,毕竟想瞒也瞒不住。病历上也写了,她是想要接受催眠,找回小时候的记忆。 那件事,从乔妈的话来看,他是除了乔妈之外的第二个当事人。联合她前几次问的问题,和他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就算贺正骁不是当事人,他应该也是清楚这事来龙去脉的,而且不打算告诉她。 所以现在是不接电话,是免得她发问? 贺正骁来见乔妈的事,没有告诉她,但是同样没刻意回避,也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乔唯欢想不明白,她翻来覆去了一整晚,隔天起来,再联系贺正骁,这次直接打不通了? 给忠叔打,变成没人接。 避得很明显。 乔唯欢拉开窗帘,遥遥的,可以看见院外的几辆黑色小车,有下车活动筋骨的西装男,还有蹲在车旁边吃汉堡的。 她换了身衣服下楼,直接去找西装男们,“知道贺正骁在哪吗?” 正在伸腿的西装男立正站好,恭敬的说:“乔小姐,我们不清楚先生的行程。” 乔唯欢点了下头,回到宅子里,和傅妈交待:“傅姨,我出去一趟。我让外面的人留下几个,如果有陌生人来,你不要放人进来,交给他们处理就好。” ……陌生人? 傅妈惊疑不定的点了下头。 乔唯欢开车回家,佣人正在打扫。见她回来,佣人问她:“乔小姐,您回来了,要我给您准备早餐吗?” “不用。” 乔唯欢直接上楼,书房、卧室、阳台……每个道门都被她推开一次,然而贺正骁就是不在。 “乔小姐,您是……在找先生?” 乔唯欢点了下头,抬眼看佣人:“你知道他在哪里?” 佣人被她平静的眉目震了下,小心的摇头,“我们是不能过问先生的行程的……” 乔唯欢抬脚下楼,开车直奔公司。 贺正骁不在公司,甚至连他的助理也不见影子,据说已经有两天没来了。 乔唯欢蹙起眉,转头给孟夫人打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乔唯欢拿着从朋友那里赖来的名家书法,去了孟元德的家。 孟元德恰好出门,乔唯欢和孟夫人迂回婉转地探了两个小时的消息,只知道昨天的会议,孟元德没有去。 接触不到孟元德本人,乔唯欢也只能得到这些。 隔天,乔唯欢去见了老爷子,老爷子也不清楚贺正骁的行踪。 ……消失的真彻底。 眼看蒙德兹开幕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忙是理所当然,可能不是刻意避开? 乔唯欢心不在焉地开着车,而后车头一转,回了乔妈那里。 包里的手机震了下,乔唯欢推开门,看见“肉肉”的备注,抬头看了眼客厅。 傅妈在擦桌子,乔唯欢想了想,上楼之后关好房门,才接了电话。 “肉肉,是明朗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欢儿……医生说明朗的几处神经受损严重,虽然接上了,可是右手不怎么能用了……” 乔唯欢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后知后觉地发现,脊背上已经湿透了。 她心绪复杂的想,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傅明朗受伤太重,她本来已经做好,他的下半生要在轮椅或者床上渡过的准备。 “还有……医生重新拍了片子,才发现他脊椎的缝隙里卡了弹片,但是做手术的时候发现,那弹片不是卡在脊椎,是卡在肾上……” 乔唯欢呼吸猛滞,“……然后呢?” “情况紧急,医生给明朗摘了一个肾……” 韩以柔抽咽了下,莫大的悲伤让她站不稳,小腿发软地靠上墙壁,缓缓地滑坐到地上,抱住膝盖,把脸深深的埋了进去。 “欢儿,明朗、明朗毁了……” 乔唯欢浑浑噩噩的挂了电话,抬起手臂,放在阖起的眼睛上,想到傅明朗曾经和她说:“姐,我才二十一,再熬十年也是黄金年龄吧?” 几个月前,傅明朗还那么乐观。他今年的生日还没过,傅明朗仍然是二十一岁,还有几十年的人生要过。 然而一次伊拉克的公益活动,他身为男人的权利戛然而止。 从今往后,她再也没有资格去让傅明朗找对象。 因为他没了肾,别人说到这些事,只会让他难堪。 浓秋的冷风穿堂而过,乔唯欢瑟瑟地蜷起身体,指甲狠狠地抠着掌心,感觉不到疼,只是冷。 傅妈敲了半天的门,以为乔唯欢睡着了,正要转身离开,听见那门开了。 “乔小姐……” 傅妈刚开了个头,便看见她惨白平静的脸上,一双眼睛红了个透彻。 乔唯欢嗓音干哑的一声:“……傅姨。” 这位柔婉懂眼色的妇人,还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成了半残,知情识趣的不多问,只说:“乔小姐,夫人让我喊您过去。我看夫人好像心情不错,还冲我笑了一下呢。” 乔唯欢蠕动嘴唇,“傅姨,有件事,我想和您说……” 她迈开脚步,脚底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虚弱地晃了下。 傅妈赶忙扶住乔唯欢,笑着说:“不急不急,夫人这几天情绪一直不好,难得今天想找乔小姐说话,您快过去吧。” 她把乔唯欢送进乔妈的卧室,还贴心的关上门。 乔唯欢闭了下眼睛,转头去看乔妈。 乔妈似乎真的心情不错,她难得一见地,在翻相薄。 那是从曼彻斯特离开之后,乔唯欢特意买的相薄。她当时弯着眼睛,笑盈盈的和乔妈说:“妈,这些年我没能在你身边尽孝,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去旅游,在全世界跑一圈,管它山高水远,怎么高兴怎么过日子!” 那时候的乔唯欢,天真尚存,对新生活充满期待,兴致昂扬地记录下沿途的风景,哪怕是在栽满偷渡客的破船上,也要用相机拍下难看的照片,觉得这也算一种见识。 拍的更多的,是她和乔妈的照片,全是合照,各种角度各种拍。 再然后,乔妈给她的精神折磨,和中东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彻底磨光了她的期待。她也再没有兴致拿起相机,记录惨淡丑恶的人事物,那相薄便也只填了小半。 乔妈翻到最后一张照片上,是她们的合照。乔唯欢相机举得很高,快门将她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和乔妈趋近于无的笑定格。 仔细看,母女两个的眉目是很相似的,只是乔唯欢的眼睛更长,眼尾轻轻挑起,天生的好模样。便显得旁边的乔妈,脸色衰败沉霭,枯草般的眼神,阴霾沉重的暗色。 乔妈的手指在那两张脸上一一擦过,她想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乔唯欢这样漂亮,每天都这么高兴的。 恋爱、怀孕,生下孩子,有她最爱的男人陪着她,全世界都没有她幸福。 结果天降魍魉,将她的血肉和憧憬,彻彻底底的捏碎! ——夫人,不恨么。 怎么可能不恨?! 骤然从天堂掉进地狱,无休止的打骂和居高临下的蔑视,她都恨不得冲过去,撕烂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可是她有什么能力去撕? 乔妈手指发抖地攥紧了照片,将那张照片攥破。 忽而一双温热的小手盖到手背上。 乔唯欢半跪在摇椅旁,仰起头,“妈。” 乔妈灰蒙蒙的眼珠转了下,“……你和那个老师,分开了吗?” 乔唯欢低下头,额头抵上乔妈的膝盖,“没有,我没有联系到他,我会继续找。” 她感觉到,乔妈的手放到她的后脑,轻轻地拍了两下,倏地睁大了眼睛抬头。 “我的女儿啊……” 乔妈慢慢地别过她额前的碎发,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妈是不是管太多了?你上次和莫家的婚事,我不管不问,现在你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妈还要因为过去的事难为你,你怪不怪妈?” 乔唯欢心神巨震地愣住,不敢相信乔妈会对她表现出这种态度。她后知后觉地摇头,咬住嘴唇,“没有,是我做错事……” “谈恋爱算什么错?就像我和你爸,我到现在也不觉得我做错……” 苍老的脸上,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她闭上眼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真喜欢那个老师,就和他回曼彻斯特吧。” 第一卷第144章:求婚(11) 乔唯欢轻轻的捏了下乔妈的手,呼吸变重,“妈,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乔妈抬起手,摸上乔唯欢的脸颊,动作十分轻柔,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 ——夫人,我知道的事,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比如二十六年前,你的小手段……如果你想回曼彻斯特,不想破坏你处心积虑布下的局,就考虑好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欢欢。 “这些年你惦记我惦记的够多了,也是时候过过自己的日子了。” 不对。 乔妈那么抵触贺正骁,怎么现在突然就变了态度? 乔唯欢弯下腰,按住摇椅的把手,轻声问她:“妈,我知道贺正骁来找过你,他是和你说了什么吗?” “那位老师能和我说什么?还不就是说他多喜欢你。我看他挺不错的,你上次带他来的时候,怎么也不告诉妈……” 乔唯欢倏地抬起眼,直视乔妈的眼睛,“妈,你不是说他和她们是一伙的,为什么突然原谅他了?” 乔妈怔了下,愕然的说:“傻孩子,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是我那时候记忆比较模糊,记错了。” ……记错了? 一刀剜下去,刻骨铭心的伤,鲜血淋漓了十几年,就一句记错了?! 乔唯欢不可置信地捏紧了把手,“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之前亲耳听见你说,那个孩子……” 她猛然闭上嘴,咽下了接下来的话。 乔妈一脸惊讶,反问她:“什么孩子?” 乔唯欢心口怦怦乱跳,她长长的呼出口气,小心地重新半跪在地,谨慎的说:“那天韩叔过来,你们说话,我听见了。后来我从韩叔那里,知道了整件事。” “啊……” 乔妈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说我和韩先生说的话?没有的事。” “……什么没有?” 乔妈轻轻摇了下头,“那是我随口一说。” “怎么可能?” 乔唯欢伸出手,手掌放在乔妈的小腹上,“这里,明明有一道剖腹产的疤……” “那是生你的时候留下的,你那会儿脐带缠了脖子,我用点力气你就窒息,我得保住你啊。” “我不是顺产吗?” “我生的你,是剖腹还是顺产我还会不知道吗?” “妈,你没有骗韩叔的理由,也没有骗我的理由,我不相信你会把这种事随便说出口,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乔妈拍了拍她的手背,“别胡思乱想了,难得你有了喜欢的人,我看韩先生也挺欣赏他,那他人肯定不错。你们以后好好的,妈也能放心了。” 乔唯欢天旋地转的跪坐到地上,她望着乔妈苍老柔和的面孔,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深窟里。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回过神来,她人正缩在床上。 乔妈就像突然之间变了个人一样,和蔼的和她说话,把过去的排斥统统否定,还说那是“随口一说”…… 贺正骁干了什么,有必要做到这样吗?理由呢? 难道当年的事他真的有份?? 不应该,那时候贺正骁才十岁,怎么想都不可能。高不可攀的德姆维尔家也和许家没什么联系,不太可能和许家联手戕害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 这里面的前因后果究竟怎么样,她想不通。看起来任何事都没有逻辑和道理可言,乔妈又突然说什么事都没有…… 眼前的迷雾似乎散开,后面却是更深的瘴。 乔唯欢隐约觉得,那其中有个很大的谎言存在,它虬结地盘扎在地,让人不能触到地下的核。 唯二能给她真相的人,一个漏洞百出地否定,一个避而不见、避而不谈…… 乔唯欢正想着,傅妈突然敲门,“乔小姐,有客人来了,是来找您的。” 她暂时停了思绪,披上外套,匆匆下楼。 忠叔站在大厅,恭谨地对她欠身,“乔小姐。” 乔妈刚刚说完那些话,忠叔就来了,就像是掐着点出现的一样。 贺正骁不闪不避,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是他让乔妈变了态度,改了口风…… 这点声音惊动了卧室里的乔妈,她在楼梯那里,看见忠叔,竟然主动打了招呼,“这位是忠先生吧,你是来接欢儿的?” “是的。夫人,少爷让我来接乔小姐回家。” 乔妈转头看向乔唯欢,没有任何勉强的说:“欢儿,你陪了妈好几天,也是该回去看看贺老师了。” 乔唯欢的眉尖,轻轻一跳。她迈上一层台阶,乌黑的眼睛看向乔妈。 “妈,你是真的希望我回去吗?” 乔妈露出点浅薄的笑,她向乔唯欢摆了下手。 那笑意比她最近几年的每一次,都要更生动。 “回去吧。” 乔唯欢蜷起手指,半晌,她点了下头,“好。” 回到贺正骁那里,他人不在。 乔唯欢换了鞋,直接去了卧室。她在床上辗转了几个小时,晚上佣人敲门,进来送浴袍。 接过浴袍,乔唯欢放到床上,问佣人:“他还没回来?” “是的乔小姐,少爷最近很忙,我们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乔唯欢捏着眉心,不再说话,佣人知情识趣的关上门,脚步轻轻的走了。 深夜,房子里寂静一片。 乔唯欢睁着眼睛,额角脆弱的皮肤底下,青色的血管不知疲倦地弹跳。 这一晚她始终不能睡着,脑子里全是乔妈大变的态度。 再问贺正骁,他会回答吗? 乔唯欢在家里等了三天,始终没有见到贺正骁的人。 早晨七点,忠叔敲开房门,意外的发现,乔唯欢已经醒了。她刚刚洗完澡,用毛巾擦着头发,抬起眼:“忠叔,有事?” “乔小姐,今天是蒙德兹的开幕式,少爷交待,让我送您过去。” “我知道。” 就算忠叔不说,她今天也要过去。 蒙德兹的开幕式地点,定在b市世博园。 参加开幕式的来宾,是国内顶尖的军/政人物,早在月初,b市已经启动严格的安检程序,世博园周围也开始了准备工作,暂时关闭对外开放的展览区,严禁无关人等进出。 开幕式当天,世博园周围以人筑起了铜墙铁壁,出入口的安检堪称严苛,任何不该进去的人,都不可能混进去。 乔唯欢坐在迈巴赫里,黑色的眼珠不错目地盯着车窗外。 迈巴赫旁边,几辆红旗车低调平稳地缓速向前,那里面可能坐着军区的一把手,可能和老爷子平级,也可能是谭老那种存在,或者更高。 等到进了世博园,还会有更多这样的风云人物。 那入口仿佛是道天梯,世博园便是天梯之上的世界,代表了至高无上的权力、金字塔的尖端。 里面的一点点波动,都会掀起滔天的震动。 乔唯欢闭上眼睛,手掌放到心口的位置。 胸腔里的心脏绵柔地跳动,一下一下的频率,不见任何慌乱。 迈巴赫的车牌就是通行证,忠叔毫无障碍地开进世博园,在开幕式现场之外徐徐停下。 忠叔下车,拉开后车门,抬手挡住车门顶,免得乔唯欢下车的时候不小心被撞到头。 乔唯欢穿了正式的西装,纯正的黑色西裤和掐腰西服,扣子工整地扣好,脖颈上带了条纯色丝巾,用来遮掩黑色的蝴蝶。 这种场合,露出纹身可不合适。 乔唯欢细致地理好丝巾才下车。 忠叔不能跟来,乔唯欢踩着细细的鞋跟,正要进去,听见身后一声:“这不是小丫头吗?” 乔唯欢回身,笑菩萨似的孟元德,就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她站住脚,轻点了下头,“孟老,好久不见。” “可不是,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你这是……” 孟元德笑微微地打量了下乔唯欢,抬手摸了摸圆滚的肚子,“巾帼不让须眉。” 乔唯欢端着大方的笑脸,受了这句夸。 孟元德迈上台阶,却没有继续走,和善地说:“老爷子和谭老也快到了。” 乔唯欢用余光看了孟元德一眼。 这是提醒她,留下来等谭老他们一起进去。 没过多久,谭老和老爷子到了,乔唯欢和这几位一同进去。 遥遥望见那扇大开的门内,厚重的正红色地毯之上,从前她不可能会接触到的人物们,端正地入了座。 国家台和国外的记者们,脖子上挂着相机,有条不紊的做着开幕式之前的记录。 每一个踏进门内的人,都会在他们的笔下,成为浓墨重彩的字眼。 乔唯欢的位置在第一排,她坐下之后,看了会手边的空位。 不出意外,这位置是贺正骁的。 蒙德兹的东道主不是英国,哪怕贺正骁是英女王代表,也是蒙德兹真真正正的牵头人,开幕式定在国内,那上台的人就不会是他。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来了也不能在这里问,场合不对。 然而开幕式前十分钟,贺正骁仍然不见踪影。 乔唯欢蹙起眉,摸出手机拨通他的号码。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接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男人低醇浑厚的嗓音,一点点的敲进她的耳朵。 “到了?” 乔唯欢愣了下,她这个位置太显眼,前面就有摄像机,她不好说话,压低了声音问:“很快开幕了,你还没来?” 第一卷第145章:求婚(12) 乔唯欢听见他似乎笑了声,“你今天很漂亮。” 这是已经到了,在现场看见她了? 她下意识的想去看入口,又硬生生的停下动作,维持住坐姿,“你在哪?” “你很紧张?” 乔唯欢诚实的说:“是有一点。” 她看了眼时间,还剩下八分钟,便压低了声音说:“你到了就好,我先挂……” “欢欢。” 贺正骁似乎在很空旷的地方,有序的脚步声和他低缓的嗓音,平稳有力地回荡,渐渐地荡进她的耳朵。 乔唯欢:“……?” “乔唯欢小姐。” 她正疑惑,听见有人叫她,抬眼看了看,是西装革履的白人男性,一身的绅士做派,客气的对她弯下腰。 又听见贺正骁的声音:“跟他走。” 乔唯欢:“??”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问,贺正骁便单方面挂了电话。 乔唯欢收起手机,想了想,刚要起身,瞥见她旁边的白人脸色变了。 与此同时,她肩膀上忽而搭上一只手。 隔着一层衣料,她竟然也能从那只手上,感觉到冰凉刺骨的寒意。 她偏过头,低垂的视线沿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慢慢的抬起。 深邃到尖锐的轮廓,深海般森冷的眼睛,下眼睑一道浅红的线,犹如被尖刀割过的伤口。 乔唯欢的脖颈一瞬间凉了起来,细密的小颗粒在蝴蝶的四周悄然爬起。 然而她纹丝不动,“阿什医生。” 这地方不适合起事端。 阿什拄着手杖,在她身侧的位置缓缓坐下,收回手,无声地磨蹭着指腹,薄唇开阖:“我真高兴,我会再一次碰到你,乔。” 乔唯欢不着痕迹地瞥着他不停揉搓的小动作,眉梢几不可查地冷下去。 先是以医生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现在又以能够参加开幕式的身份出现。还有他沙哑古怪的嗓音,拖长的了语调,让人不舒服的暧昧口吻…… 这个人,很肆无忌惮,仿佛无所顾忌。 他和贺正骁一定已经水火不容,才会这么明目张胆。 乔唯欢站起身,抬手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沉,一派大方的说:“是吗?我可不怎么高兴。” “你这么说,我可是会伤心的,美丽的塞西尔。”阿什将手杖立在两人沙发间的缝隙当中,手臂摊开,“我很好奇,薇薇安经常向我提起你,你和她以及你们的母亲分开了很多年,有没有想念过她们?还是说,塞西尔是个无情的女人,从来没有想起过她们?” 乔唯欢手势顿住,眉头轻轻地蹙了下。 也不算意外,他是针对贺正骁来的,那贺正骁身边的女人,他一定会稍稍了解下。就是不知道他怎么了解的,总之不会是薇薇安和他提起的。 胡言乱语地诈她,挑拨她的情绪? “如果是这样就更好了,我喜欢无情的人。” 她看见阿什肆意地舒展长腿,脚步动了动,避过了他要碰到她的鞋尖。 抬起弯着的眼睛,冷冷的一声:“阿什医生,我想你的过去一定很惨。不知道是你的腿,还是你悲惨的童年让你想要逃避现实,才会让你得了癔症?” 阿什微微地眯起眼,唇边的笑意扩大两分。 “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慢慢的告诉你。” “没必要,我对阿什医生悲惨的过去没有兴致,我只想看见你悲惨的未来。” 乔唯欢转过身,迈开脚步,感觉那道幽冷的视线黏在她的脊背上,让她全身都不舒服。 “乔小姐,开幕式的流程,是两国的……” 那名白人走在前面,言简意赅的和她说了遍流程,她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说话间,他们已经离开了现场,从台后的大门进去,那股被盯着的感觉才消失。 远远的看见二、三十个人,正在谈笑风生,基本都是体征明显的白人。他们注意到她,身型微动,自动自发地让了路。 乔唯欢便一眼见到了贺正骁。 他还是那身冷肃的深灰,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顶端,挺拔地伫立在人群之后,不声不响地吸住她的目光。 乔唯欢顿了下脚步,“怎么让我来这里?” 贺正骁单手放进裤袋,略微垂眸,看了她一眼。 随后他抬起手,包裹在纯白色手套里的长指,轻轻地拉了下她脖颈上的丝巾,让它的位置更端正。 “丝巾选的很对。” 乔唯欢听出点赞同的意味,低头笑了下,“总要遮住,免得影响不好。” 她低垂的眸光落在他裤袋的位置,看见那里好像有东西,那形状,应该不是手机。 乔唯欢无心猜测贺正骁会在这种场合带什么进来,再抬起眼,男人已经移开视线,侧脸的轮廓英挺冷峻,夜一般的眼眸幽深静谧。 她顺着贺正骁的目光过去,有一行人正从另一个入口进到后台,质地一流的订制正装,满身的红气和上位者含蓄的气势。 那是商务部长、央行行长……以及总理。 乔唯欢的心脏,倏地停止了跳动。 哪怕参与了蒙德兹,和谭老这样的人物有了接触,乔唯欢也从没想过,她会和总理离得这么近。 国家真真正正的核心人物…… 她的神经绷得极紧,无意识地捏了下手指,背上忽而一暖。 抬起头,撞进那双无波无澜的深黑色眼眸。 那种不可窥测的沉色,天然的带有让人安心的强大力量,让她被震慑出来的敬畏感,奇异般地消失了。 “贺正骁。” 乔唯欢舔了下嘴唇,放轻了声音问他:“你是准备和总理一起入场的吧?那我……也是?” 她没记错的话,刚刚听见的流程,就是总理入场之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站上高台,发表致辞。 蒙德兹的核心,将由他娓娓道来,拉开这场经济革/命的帷幕。 贺正骁和总理同样出现在后台,那他们无疑是要一起入场的。 现在她也来了…… 这比她的期待要高出太多。 贺正骁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大手从她的脊背离开,深黑的眼光望着前方缓步而来的总理,低缓的话音却是对着她:“欢欢。” “嗯?” 乔唯欢不解其意地抬头,贺正骁又没了下文,唇边一点深沉的笑意,稍微的柔和了他的眉目。 ……感觉今天的贺正骁很奇怪。 蒙德兹顺利开幕,他很高兴吧? 乔唯欢释然了,眼看男人长腿迈开,伸出右手,和总理握了手。 几乎没有停留的时间,两个人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向进入现场的入口,两拨人有条不紊地跟在他们身后。 遥遥的听见,现场已经响起了迎接的掌声。 乔唯欢深吸口气,同样抬起脚。 每走一步,她都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绝于耳的轰隆轰隆。 终于到了入口,庄严肃穆的音乐徐徐响起,所有人站起身,带着声势浩大的掌声一起,迎接他们的入场。 棚顶的固定摄像机摇动镜头,转向入口的位置,静默的记录下这一幕。 那些明晃晃的灯光所罗列成的璀璨,铺天盖地的打下,将这一场盛事映得恢弘壮丽…… 乔唯欢望着前方男人伟岸的背影,端起最得体的笑,迈上高台,在长桌后坐下。 旁边,贺正骁沉稳地入座。 他尔雅地交叠长腿,长指轻巧地搭上膝盖,深邃的眸光始终望着台下。 商务部长充当的主持人,开始说开场白。 “尊敬的xx总理,尊敬的国际组织负责人,各位部长,各位代表……我谨代表国家政/府,对各位贵宾前来出席蒙德兹国际合作启动仪式,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诚挚的感谢……” 开场白与潮水般的掌声之后,总理发表了简短的致辞。 而后乔唯欢余光瞥见,贺正骁拉开了椅子。 看来他是要发表致辞。 乔唯欢正想着,贺正骁已经慢条斯理地站起。 他在所有人的目光当中,长指撑住桌面,不疾不徐的、醇厚磁沉的嗓音,透过桌上的话筒,在这栋建筑里的每个角落回荡。 “1492年,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地球上最适宜生存的土地之一。但是在此之前,国内的土地上,已经孕育了数个繁荣的朝代……“ 之前还想,国内是东道主,开幕式的主场是b市,贺正骁不会上台。没想到他不止上了,还有致辞,看来国家的诚意很足。 贺正骁也很有诚意,或者说英方。不着痕迹地把国家夸了遍,还夸得那么有道理…… 都是为了蒙德兹。 台下的记录员把这段话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 乔唯欢抿了下嘴唇,于台下专注的目光当中想着,贺正骁是真的很厉害,无论是身份上,还是他本人。 常年的高位让他变得更强,一手促成了两个国家的大型合作。不管面临什么样的场合,他也是恰到好处、游刃有余,上位者的处变不惊。 她大概真的要喊他一声老师,不是贺正骁,她永远不能碰到蒙德兹,也学不会这种位置该有的应对方式。 正想着,致辞结束,贺正骁重新坐了下来。 他被长桌遮挡的手指也舒展开,朝她递了过来。 乔唯欢:“???” 第一卷第146章:求婚(13) 她没敢低头,也不敢动一下,表情不变,借着长桌的遮挡,对他摆了摆手。 乔唯欢:这个时候不要开玩笑。 贺正骁也没看她,他弯起唇角,眼眸深黑,眼皮上的褶皱愈发深刻。 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左手,展开她细白的手指。 乔唯欢眉梢微动,忍着不看。 感觉到她的无名指尖,碰到一点凉意。 那是很明显的金属质感,也很细,轻轻地滑过她的手指,落到了最底端,沉甸甸地压住她的心跳。 乔唯欢没有来地屏住呼吸,脑子里轰然乱成了一锅,嗡嗡地叫嚣不停。 她抖着指尖,折起拇指去碰无名指上的东西,沿着细而圆滑的轮廓向上,细细的摸了半晌。 繁复的雕花纹路在指腹下慢慢的呈现,顶端之上,寒凉坚硬的菱角,磨烫了她的拇指。 ……戒指吗? 她从没想过贺正骁会给她戒指,也不敢想。 德姆维尔的女主人是多重的地位?如果他不是公爵,或者她有可以肖想那位置的背景,她也会考虑可能性。 可惜她没有,他同样缄口不言,乔唯欢以为他们有了默契,不谈未来,只谈现在…… 还有谁在说话,声音透过话筒在现场徐徐响起,乔唯欢都听不见了。 乔唯欢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花了莫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转头。 想要收回左手,却被男人握住,轻轻地放进他的掌心。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皮肤相触的瞬间,被他的手掌轻轻压住。 滚烫的掌心之中,一点点紊乱的震动,清晰地被贺正骁感知到。 女人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呆,嘴角的笑像是被刻上去的一样生硬,很快就要绷不住脸色。 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晶莹剔透地反着上方的灯光,折出十万分的耀眼。 如同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一般。 被握着的小手动了动,带着那枚沉甸甸的戒指,似乎还在负隅顽抗。 贺正骁将她的手指扣住,和她十指交缠,牢牢地限制了她的行动。 就像他本人,剥夺她反抗的机会,强悍地入驻她的现在,蚕食她的感官,让她抗拒不能。 所以戴到左手的无名指上,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他要谈未来? 为什么突然之间,毫无预兆的给她戴上戒指,还特意选在这种场合…… 乔唯欢猛然停了心思,乌黑的眼眸笔直地望向现场。 恢弘的大厅当中,手握权力的人们望着台上,专注地仰望他们。 谭老和老爷子坐在第二排,他们苍老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凛然的希冀和热烈的期盼一览无遗——为了即将载入史册的蒙德兹。 那一瞬间,千百张脸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沉入海底的丑陋男人,活在他建立的乌托邦中的妹妹,半生残缺的傅明朗……还有她未曾看一眼世界的孩子。 这里没有这种人,没有被莫测搅动人生,卷入莫大的洪流中,痛哭流涕之后变得千疮百孔的人。 这里是天梯之后的世界,有掌控自己和他人的权力的世界。 乔唯欢抬起眼,对上前方缓慢转头的固定摄像机。 她动荡的心潮一点点平复下来,对着摄像机笑了一下。 他真是了解她,所有微妙的情绪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他知道人的野心与生俱来,剥开平稳顺遂的假象,让她看见最翻覆的变幻。而那些事情,看到了就不会再忘,会顺从的循着心底的声音,一步步的向上。 还有乔妈,他想办法让乔妈改了口,极力赞同他们在一起,那她就连最后一个拒绝的理由也失去了。 现场再一次响起涌动的掌声,千百双眼睛的见证下,那个男人只字未言地,给了她一场最为声势浩大的求婚。 还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霸道如此,把她看得透彻如此。褪掉身为女人的期盼,单纯的从人的角度来讲,她应该接受。 开幕式在一片掌声中结束,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乔唯欢手指微动,被握了这么长时间,她掌心已经悄然出了层热汗。 贺正骁松开她的手,她随着男人站起身,抬脚下台。 看见她之前坐过的位置,那里还是没人,旁边,阿什百无聊赖地十指相对,深海般的眼眸,锋锐地对准贺正骁。 然而贺正骁根本没有分他个目光,他挺拔的身躯略微一顿,半侧过身。 乔唯欢加快了脚步,走到他旁边,也没甩那道冷森森的目光。 阿什动了动手指,视线下滑到她手上突然出现的亮色。 ……猫眼石。 传承了一百九十年的,德姆维尔家族女主人的戒指。 他无声地扩大了笑意,苍白的手指贴上嘴唇,再对那两个从他眼前擦过的人影送去。 乔唯欢抬起手,看了看无名指上熠熠生辉的宝石。 棕褐色异常纯正的宝石,半透明的纯净质感,手指晃动间,正中心窄细明晰的亮色或深或浅。古老的花纹妆点了边缘,沉重沧桑的古典美。 “……你是认真的吗?” 贺正骁脚步不停,略微垂眸,低缓地问她:“你觉得不是?” 乔唯欢竟然无言以对。 她默默的放下手,跟着贺正骁坐下。 从早到晚的坐了几个小时,从世博园出来,乔唯欢全身僵硬的,快要忘记怎么走路。 结束之后,贺正骁和总理简短的说了几句话。 出来的时候正巧和谭老他们一起,免不了又要寒暄几句。 直到遥遥的看见迈巴赫,乔唯欢有种解放的感觉。 忠叔立在车旁,替他们打开车门,她先上车,随后男人长腿迈进车厢,沉稳地坐下。 车子发动,缓缓驶出世博园,上了宽阔笔直的马路。 后车座上的两人都没有说话,贺正骁翻开手提,长指不停敲打,显然是在忙,清脆的键盘声不绝于耳。 乔唯欢抬起眼,看他英挺的侧脸,刚毅的鼻峰,深沉如海的面目,认真男人才有的魅力。 她靠过去,抬手按下挡板开关。 那股女人身上特有的清香飘过来,小脸挤进他低垂的视野。 “我还是很好奇,你究竟和我妈说了什么。” ……不撞得头破血流,就不会死心。 贺正骁将手提放到车座上,大手揽过她的腰,把人带到腿上坐着。 “她说的是真相,你不信?” 腿下坚硬紧绷的,硌得乔唯欢不舒服,她调整了下坐姿,抬手环住男人修长的颈,“肯定不信,态度变得太快,你没说什么,我妈会这样?” 听见男人的呼吸变重两分,幽邃的视线沉沉地压下,乔唯欢蹙了下眉尖,“怎么了?压到你了?那我下去。” 刚动了下小腿,被贺正骁的大手按住,“别动。” 乔唯欢愣住,听他声音里掺了点哑,很快反应过来,不动了。 下巴被他的长指捏住,扳过她的脸,对上那双深黑的眼眸,乔唯欢无意识的舔了下嘴唇。 贺正骁眼底的夜色暗了一瞬,鼻尖和她的碰了碰,“欢欢,你故意的,嗯?” 车厢里都是男人身上浓郁的荷尔蒙,乔唯欢压力很大的偏过脸,“不是,你想多了。” 贺正骁凝视她眼尾一抹悄然爬出的浅红,低哑的笑了声,手臂铁一般环得更紧,“一个月了。” 乔唯欢老脸一红,听明白他说的什么了。 ……都这样了,怎么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还是因为刚戴上戒指,才会特别的在意这些? 不对,他还没回答。 乔唯欢稍微的推开男人一点,强行把话题转回来,“你别又想敷衍我。” 贺正骁长指微动,捏了捏她紧致的腰,“等价交换。” 乔唯欢半耷着眼皮,鄙视,“上次你就来这招,这次我还会上当?” 贺正骁低低的笑了声,抬起手臂枕着,“有付出不一定有回报,没有付出就一定没有结果。” “……” 乔唯欢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对。 她那点小心思,和贺正骁一比,根本不够看。 ……他个儿高他说了算。 乔唯欢膝盖抵上车座,换了姿势跨/坐在他身上,两手搭上他宽阔的肩,很认真的说:“这次你再耍我,我就……” 她仔仔细细的考虑了一遍,好像她怎么威胁都没个卵用,只好说:“我把戒指摘下来?” 还用了个问号…… 贺正骁眉尖轻微的一动,揽着她腰的手向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你再说一次?” 乔唯欢直接被他打愣,不可置信的捂住被他拍过左臀,“……你打哪里?” 她话音刚落,另外一边又被打了下。 “说错话还不想挨罚,没那么好的事。”男人平波无澜的嗓音,喜怒莫测的:“你也是打得少。” 严格来说,贺正骁手劲一点都不大,说是打,不如说是在…… 那地方火辣辣的,好像直接被碰得血脉不畅。 乔唯欢脸上唰地涌出来大片的红色,嘴唇一开一合,惊得快说不出来话。 她有点慌乱的从贺正骁的腿上滑下去,而后突然被他抓住小腿,不留情面的拽了回去。 贺正骁倾身,小臂撑住车座,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脊背,长指拂开她披散在肩的长发,在她的后脖颈落下个滚烫的吻,“跑什么,不想听了,嗯?” 第一卷第147章:大尾巴(1) 乔唯欢十分庆幸,她之前把挡板放了下来,不然忠叔看见,像什么样子。 她想直起腰,被男人紧绷的胸膛挡着,那力道沉沉地贴着她的脊梁,让她不得不弓得更深,“我听,但是能不能让我起来?我有点晕车。” 感觉男人的大手挪到她胸下,慢条斯理地解开外套扣子。 近在咫尺的低哑嗓音,连同他发烫的呼吸,就在她的耳廓流连。 “我怎么不知道你晕车?” 乔唯欢低下头,看见她衬衫最底端的纽扣也被解开,露出一小块白皙的皮肤。 “……我今天没吃好。” “……” 贺正骁被她逗笑了,长指沿着衬衫的线条向上,解开倒数第二颗扣子。 “欢欢,你没吃早餐。” 乔唯欢无言以对了片刻,干脆不动了。她颤着眼睫,看那只大手在她露出来的皮肤上缓慢地摩挲了下,随后拉了拉衬衫下摆,扶住她的前身,带着她坐稳。 她有点意外,转头看他。 贺正骁长腿交叠,解开衬衫顶端的纽扣,眼底汹涌的情潮还没有褪,黑沉沉的,有些慑人的压迫感。 然而他偏过头,在她鬓角落下个轻柔的吻,“想要也忍忍。” 她经历了一次重创,身体可见的孱弱下去,短期之内,他都没打算碰她。 乔唯欢明白他的意思,归根结底是为她好,不过……有必要说是她想要吗? 感受到女人乌黑的视线,贺正骁弯起唇角,长指捏捏她的鼻尖:“再用眼神勾/引我,我就当你迫不及待。” 乔唯欢:“……” 全封闭的车厢里,空气静止下来,丝丝缕缕的情动气息,悄然无声地填满了她所有感官。 乔唯欢转头升起挡板,忠叔眼观鼻鼻观心地,眼光都没偏一下,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又降下车窗,想吹散车厢里的气味。 “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乔唯欢望着渐渐扩大的缝隙,看见外面的高楼广厦、车水马龙,嘈杂的人声和车声,一股脑的涌进车厢,让她分不出来源。 就像乔妈大变的态度,她知道整个事件里面有谎言,但是这个谎言究竟是卡在哪一个环节,又是谁说的,她真的想不透。 她相信乔妈,没人会用这种事开玩笑。所以乔妈越是说没事,她越是觉得古怪。 理智上,她又知道贺正骁不会和乔妈有任何交集。那天他见乔妈究竟是什么事,就成了她疑惑的关键。 乔唯欢直接问他:“我几次问你,你为什么不说?前段时间还特意避开我,是在等我妈和我说?难道你不知道,这只会让我更疑惑?” 贺正骁重新打开手提,眼眸未抬。 就在乔唯欢以为他又一次不回答的时候,听他低沉的一句:“欢欢,你亲耳听见的有真相也有谎话,是真是假,你自己判断。” 乔唯欢愣住,搭在车窗框上的手抬起,手背不小心磕到车窗,无名指上的宝石和玻璃发出一声“叮”的脆响。 她转回头,猫眼用它那种看透了兴衰与喜悲的沧桑眼神,静谧无声地凝视着她。 曾经问过贺正骁,他说他没有骗过她。 那说谎的人…… “不可能。” 乔唯欢敲断思路,转动无名指上的猫眼,“贺正骁,我信你也信我妈,这里面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想。” 贺正骁长指微顿,拨冗看了她一眼,望着她蹙起来的眉尖,把女人拉到身侧,一手按在她后脑上,强硬地把她扣进怀里,用另一手继续办公。 “该你明白的时候,总会明白。” 那是能打碎她所有坚持的事实,会把她的精神围墙粉碎得一干二净,不管她有多坚固。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只能一点点的渗透给她,才会减弱她将来有可能知道之后的反应…… 乔唯欢动了两下,没用,听他胸腔里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慢慢也就不动了。 她思来想去,脑袋里一刻不停的猜想,就连车子停下也没发现。 直到贺正骁下车,手臂搭上车门,一本正经的问她:“准备在里面住了?” 乔唯欢回过神,抬脚下车。 佣人恭恭敬敬的等在门外,一脸笑意地对两个人弯下腰:“先生,夫人。” 乔唯欢脚步微顿,抬眼去看身侧的男人。 贺正骁尔雅地脱掉外套,递给一旁的佣人。 而后他侧过身,大手在她头顶揉揉,“去换衣服。” 乔唯欢稍稍有些晃神。 他异常清晰的知道,女人要什么,于是他该有的强势的和温存,从来没少过,不管是在他们刚开始的时候,还是现在。 教育她的方式又是对待人那样,让她看透所有的黑暗,然后依然怀有初心。 乔唯欢笑了下,她换了鞋,上楼换了家居服,出来的时候,贺正骁正从客厅路过。 “贺正骁。” 男人深邃的目光拾级而上,看她站在楼梯正中,却不下来,“下来吃饭。” 乔唯欢弯起眼睛,对他张开手臂:“那你接住我?” 贺正骁:“……” 他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徐徐将衬衫挽起两道,露出力量感十足的麦色手臂,再修长地对她舒展开。 乔唯欢反倒有点怕了,她向下看了眼台阶,“……我开个玩笑。” 贺正骁却轻缓地笑了声,“别怕,来。” 乔唯欢看他伟岸的身型、笃定的神情,稍微安了下心,“那我真的跳了?” 她说完,便两眼一闭,很是纠结的跳了。 什么纵身一跃、身轻如燕,乔唯欢压根没感觉到腾空,整个人便落进男人冷冽的怀抱里。 贺正骁长腿迈开,直接抱着她去饭厅,偶然低头,看她还死闭着眼睛,“你自己要跳,跳了又怕成这样?” 乔唯欢睁开一只眼,看他分明的下颚,“不能怪我,人之常情……” 贺正骁用脚勾住椅子腿向后一拉,把女人放到椅子上,不疾不徐的说:“变胖是也是女人的常情。” “……” “差点没接住。” “………………” 全程的围观的忠叔默默低头,脸皮微微的抽搐了下。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是真的辣眼睛…… 与此同时,曼彻斯特。 寂静的庄园之中,胖骑士巴奈特,和硕大的金毛滚成一团,叽里咕噜的沿着矮坡下去了。 看见的佣人惊呼了两声,慌里慌张地跑下去。 巴奈特全不当回事,他从地上爬起来,毫不在意地拍拍身上的泥土,大声问:“亚特回来了吗?” “德姆维尔先生还没有消息过来。” 巴奈特失望地垂下眼睛,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圆鼓鼓地滚进家门,使劲倒腾两条小短腿跑进客厅,爬到沙发上的女人旁边,“夏洛蒂,亚特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我的生日要到了……” 夏洛蒂纹丝不动的,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巴奈特进来。 她碧绿色的眼眸如同静止的玻璃珠,一瞬不瞬地对准屏幕上的画面。 蒙德兹开幕式的直播,在英国也可以看到。 此刻,屏幕上是蒙德兹刚刚开始的那段,贺正骁和总理共同入场,风度彬彬又气势惊人。 她毫不怀疑,蒙德兹只是个起点,德姆维尔家族将在亚特的手中壮大,由她的弟弟,铸就德姆维尔前所未有的辉煌。 但是那个女人,竟然戴上了那枚戒指。 那是什么意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巴奈特等了半天,却没听见回答,他摇着夏洛蒂的手臂,“夏洛蒂,你让亚特快点回来,让他给我过生日!” 夏洛蒂回过神,抬手摸了下巴奈特的脸。她又抬起眼,望向楼梯尽头的二楼的长廊。 巴奈特顺着夏洛蒂的眼光看过去,金发碧眼的男人正走在长廊上,对他们母子温文尔雅地笑了下,“巴奈特,你又在烦夏洛蒂?听着,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再粘着你母亲。” 巴奈特十分不爽地撅起嘴,硬邦邦的从夏洛蒂身边挪开,假装自己是个已经长大的男子汉。 男人下了楼,先是在夏洛蒂额上亲了下,随后他捞起巴奈特放到肩膀上,“走,跟我去骑马。” “我不要,你的技术太差,不如亚特!上次差点让我从马上摔下来!” “额……” 夏洛蒂望着那对父子的背影,眸色一寸寸的变冷。 她披上外套,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后,德姆维尔庄园里,小半数的西装男悄无声息地离开,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他们来到夏洛蒂的住处,遥遥的看见,高挑的女人站在草坪之上,她目视前方,被日光模糊的背影,仿佛承载了莫大的孤寂与荒凉。 西装男们齐齐弯下腰,“夫人!” 夏洛蒂转过身,神情不被阳光眷顾,坚冰一般的冷绝。 红艳的嘴唇开阖,清晰的说着每个单词。 “我是夏洛蒂·德姆维尔,即便我结婚,我仍然是德姆维尔的一员。我对德姆维尔葆有忠诚,并只对德姆维尔忠诚,告诉我,你们是吗?” 西装男们头也不抬,毫无犹豫地发出震天的回答:“是的夫人!” “很好。” 夏洛蒂环住双臂,郑重的说:“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会触犯亚特,但我仍然是为了德姆维尔。将来有一天我离开人世,你们记得,永远不要告诉亚特真相!” 第一卷第148章:大尾巴(2) …… 乔唯欢醒过来时,看见枕了一夜又重新鼓起来的凉枕头,就知道贺正骁又是早早起了。 她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了会壁灯,然后抬起手臂,张开五指。 无名指上的戒指没摘,窄细的猫眼映着明光,一点点照亮她的神智。 乔唯欢泡了个热水澡,下楼吃了早饭,很快出了家门。 b市中心,乒乓球馆。 乔唯欢换了运动服,头发全部扎起来,口罩戴好,干脆利落的出了更衣室。 大厅里的人正热火朝天的练习,乔唯欢在只有一个人的桌前停了脚。 对面,西装男硬邦邦地握着球拍,粗犷的脸红得发黑,“夫人,这个是这么拿?” 乔唯欢看他独树一帜的拿拍方式,转了转手里的乒乓球:“没事,我们随便打。” 说完她英姿飒爽地,以标准的姿势发了球。 西装男咽了下口水,严阵以待地弓起腰,准备让他家夫人打个尽兴。 结果那球在原地弹了下,艰难地蹦上球网,气力不济地挣扎两下,滚回到她眼皮底下。 西装男:“……” 还真是随便打?? 乔唯欢毫不在意的拿起小球,完全不知道自己打的多烂一样,泰若自然地又发一球。 眼光却不着痕迹地滑开,紧紧的盯着入口。 二十分钟后,她终于看见了她在等的人。 乔唯欢把小球直接丢给西装男,“你直接照球桌打,力气越大越好,或者声音越大越好。” 西装男长舒口气,对他来说,打桌子比打球容易得多…… 他握紧了球拍,手臂上肌肉暴起,将球向半空一抛,力道十足地朝桌面打去。 小球和桌面撞出一声“咕咚”,跟着扁趴趴地颤了两下,不动了。 乔唯欢听见两声笑,就是刚进来那两个人。她拉下口罩,露出个惊喜的神情,“陈夫人,陈会长?” 陈夫人是上次和孟夫人去茶会时结识的,按照交情,乔唯欢理所当然要先和陈夫人打招呼。 然而她今天的目标不是陈夫人,而是她那位w市商会会长的老公。 据她所知,这位商会会长在b市有不小的号召力,w市更不用说,基本上是一呼百应。 乔唯欢要的,就是他的一呼百应。 三个人一起从乒乓球馆出来,乔唯欢上了车,方舒瑜正等着里面。她说了家餐厅的地址,方舒瑜连忙发动车子,一边把驾驶座上的公文包递到后面,“老板,资料我都打出来了,你看看还缺什么方面的。” 乔唯欢翻开看了看,跟着合上公文包,“这些够了。” 下车之前,乔唯欢让方舒瑜把衣服整理好,和她一起去。 方舒瑜“哎”了一声,火速拍平小西装外套上的褶皱,跟乔唯欢一起进了餐厅。 陈氏夫妇先一步进了包厢,乔唯欢在进去之前,压低了声音和方舒瑜说:“一会见机行事,顺着我的话说就行。” 方舒瑜十分肃穆的,点了下头,“见人说人话,见老板说鬼话。” 乔唯欢:“……” 她赞赏地拍了下方舒瑜的肩,推门进去。 饭桌上客套了几圈,等到两盅花雕下肚,陈会长圆润的脸皮变了色,成了一颗红枣。他端起酒杯,和对面的乔唯欢遥遥一碰,“乔小姐,蒙德兹的开幕式直播给我看得热血沸腾,精气神都跑出来了。你可真是年轻有为啊,带着公司进到蒙德兹,有你和德姆维尔公爵,你们公司以后肯定越办越好!” 这夸的顺序,真是一个也没落下。 乔唯欢抿了口用姜丝和青梅煮出来的花雕,轻轻放下酒杯。 “会长是哪儿的话,我和贺正骁还年轻着,商业头脑差了点,不是英女王和咱们这边国际关系良好,蒙德兹也起不来。” 她细白的手指握着酒杯,猫眼石被上方柔和的光晕,映出了璀璨了亮色。 陈夫人终于没忍住,“乔小姐,你的戒指可真漂亮,是猫眼吧?” 乔唯欢一笑,“是。” 陈夫人有点纳闷,一般来说,她问完这句话,对方的套路应该是把戒指吹一圈,再说说花了多少钱,在哪买的吗?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陈夫人正想着,那边乔唯欢已经跳过话题,看向红枣会长:“能参与进蒙德兹,我也是挺庆幸的,从几位前辈那学到不少东西。就说国家最近正准备投的扶持基金吧,之前不是民营企业难生存,出了不少事吗?国家这次出了新政策,基金一同放出来,谭老可是一眼就瞧出里面的利弊了,正准备着手。要不是谭老,我是想都想不到这些。” 红枣会长耳朵动了动,感觉好像听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第一个,国家要放扶持基金,那是大笔的钱和机会,早知道早决定早下手,传说中的闻风而动。 第二,乔唯欢和谭老关系不错,这话源头要是谭老,那消息就很靠谱了。 红枣会长试探性地说:“乔小姐消息比我广,我都没听说国家又要出什么政策,这一出肯定又要起大变动,也不知道……” 乔唯欢弯起眼睛,手臂撑住桌面,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可不是?新政策专门针对民营企业,咱们国家民营企业有多少?改个皮毛也要地动山摇。我也是从谭老那才知道这么个事,基金会成员不止谭老,还有好几位人物,当时我就决定,我们公司必须跟上……” 方舒瑜默不作声的,给乔唯欢满了酒,静静的听着她装x。 这种事,她这个每天兢兢业业在公司耕耘的人,怎么完全不知道? 一阵子不见,她老板胡说八道的境界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看给红枣会长听得,一愣一愣的,走的时候还连连感叹,“多亏乔小姐给我这个消息,今天这顿饭肯定我请,你千万别和我客气。” 乔唯欢端着笑,上车。 方舒瑜晚出来一会,拉开驾驶座的车门,飞快坐进来,直接冲乔唯欢比了个大拇指:“老板,陈夫人真的问了!我告诉她,戒指是大老板送你的,求婚戒指!” 乔唯欢同样冲方舒瑜举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那我们现在去哪?” “回家。” “……” 乔唯欢和红枣会长说的话似真非真,政策是有的,只是那笔扶持基金却是假的,连个毛线都没有的事。 而且,就算基金会真的成立,国家也不会出钱,真的只是扶持,挂个名头…… 真正的大笔资金,要从参与进来的企业身上抽,这就是乔唯欢见红枣会长的目的:借用他的号召力,弄一帮人加入进来。 谁都知道这玩意里面说法多,做得好了,那就不是钱不钱的事。无缘政/圈的企业家们,大部分还是想和国家沾点边,好听,还好办事。放点钱出来,反而成了小事。 何况乔唯欢说的是,谭老和几个大人物都会参与。她刚刚在蒙德兹的开幕式上现身,又多了德姆维尔的戒指,没人会怀疑她说谎。 两天之后的清晨,红枣会长亲自打来电话,说是想就着这件事和她谈谈,还有几个企业也很有诚意,问她能不能一起。 红枣会长说的企业,全是w市树大根深的企业,可见他号召力果然了得。 乔唯欢象征性的犹豫了下,答应了。 当天,几家大企业初步下了决定:加入基金会。 转头乔唯欢就去见了谭老,去要基金会的名头。 这名一丝不苟的老人,端坐在茶桌后,自己动手洗茶,用沙漏在茶壶边缘轻轻敲了两下,“有了西边的事,国家这几年可慎重了不少,基金会这事,一层一层的递上去,下来的结果可不一定好。” 乔唯欢跪坐在地,一脸淡定的给谭老倒上茶,“我也是这么说,又没什么好办法拒他们。w市、x市、g市这几个地方,企业太多,摸不到蒙德兹,可能想着摸到个边也好,就想搞个基金会出来,替蒙德兹出份力,也是想给国家出份力……” 她将茶杯推到谭老眼皮底下,为难的说:“谭老,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公司小总,哪那么大本事?不知道怎么就找上我,我也就只好拖一拖不回应。” 谭老抬眼皮看她。 低眉顺眼,平心静气,还有点苦哈哈的。 真不愿意搞这个事情,跑他这里来干什么? 连参与者的规模都告诉他了! 能弄那么大规模,国家是不想管也要管了。 他倒是没看错这丫头,先斩后奏,胆子大,敢说敢做,何况挂个名倒也不是难事,做得好,他面子上也好看…… 谭老喝了口茶,“这龙井不错,上回我儿子买了一箱,回去你带着点?” 乔唯欢闻着茶香,抿唇一笑,“那就谢谢谭老了。” 谭老肯定没想到,她在他那也是放了个炮,现在还没有那么大规模,只有w市的一小团。 不过总是会弄到那么大的,只要能弄来“国家扶持”这四个字。 从谭老那里出来,乔唯欢没回家,喊上方舒瑜去吃夜宵,当做庆祝。 方舒瑜斜眼看乔唯欢,“老板啊,其实我就是问问,你都戴戒指的人了,还搞这些事情干什么?” 乔唯欢降下车窗,手肘撑住车窗框,一下下地揉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环。 第一卷第149章:大尾巴(3) 深秋悄然无声地溜走,初冬的寒气暗自涌动,不留痕迹地吹进车厢。 乔唯欢的口鼻灌进大片的冷风,把她的话音吹得模糊缥缈。 “过几天,你和我一起去巴格达。” 方舒瑜含糊地应了声,知情识趣的没再搭话。 不解风情的铃声恰好唱起来,方舒瑜连忙摸出手机,“喂,梁大队长,你大半夜骚/扰良民干什么?” “我办公啊,当助理要陪吃陪喝陪玩……陪谁?陪我老板!” “我说梁大队长,我和我老板又没犯事,你来干什么?就是漏了税也不归你管吧……” 乔唯欢瞥了方舒瑜一眼。 这货挂了电话,一脸晦气的:“我也是服了,梁铭晖成天拎着我过去的光辉历史说事,几百年前的事了,他有病吧?” 乔唯欢又瞥了她一眼,方舒瑜瞥回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阵,乔唯欢笑了下,也没问她和许钟书、梁铭晖都是怎么回事,抬脚下车。 等到她们进了包厢,点了几个菜,服务生抱着菜牌出去,轻轻地拉上包厢门。 迎面撞见个小服务生,干巴巴的端着盘子路过,顺手把菜牌放上去,“我去后厨吩咐下,你在这替我等会,客人有需要,你帮我进去看一眼。” 小服务生低低应了,这人便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的小服务生压下削尖的下巴,黑潾潾的眼仁不错目地看着脚尖。 不远处的走廊拐角那里,两个西装男无声地盯着她,看她老老实实的,才把目光移开,在走廊上张望。 从门缝里,隐约能听见女人的笑声,开心愉悦的,仿佛没有忧愁。 ……凭什么? 漂亮的脸、男人、钱,她都有了,凭什么? 她命这么好,自己的人生就和污秽物一样令人作呕,凭什么?! 小服务生的全身克制不住地抖了下,而后她听见,她企盼已久的服务铃响了。 乔唯欢和方舒瑜早早结束话题,看见门开,乔唯欢下意识抬头。 服务生的头压得很低,五号头完美的遮挡了她的脸廓,不发一语的走进来。 很瘦的女人,显得整个人都很小,身上的衣服偷来的一样,十分不合身地挂在她身上。 身上的味道让人不舒服,不是不干净或者别的,而是那股从她体内流露出的,阴测测的不详气息。 方舒瑜没察觉到什么,“刚才不是你啊,那个服务生呢?我们要点菜。” 小服务生脚步微顿,她放下手里的盘子,拿着菜牌走过去,声音压得极低,“他去了后厨,我这里有菜牌。” 乔唯欢细微地蹙了下眉,“站住。” 小服务生的身体似乎颤了下,脚步没停。 乔唯欢心思微动,手里的玻璃杯重重地放下,冷下声音,“让你站住听不见吗?你们经理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平时的乔唯欢,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撂脸。 方舒瑜觉得哪里不对劲,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悄悄起身,要出去喊人。 余光里瞥见,那个小服务生攥紧了拳头,跟着一把将菜牌向乔唯欢丢过去,同时手放进口袋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刀。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已经练习了千百次。 方舒瑜“砰”地踹开门,扯开嗓子吼了声:“老板有危险!” 与此同时,小服务生终于抬起眼,狰狞的脸孔上,猩红的眼睛里蓄满刻骨的恶毒。 尖锐的嗓音,几乎能刺穿人的耳膜。 “贱女人你去死吧!” 苏可萱。 乔唯欢几乎快要认不出她,然而此刻她也没有时间去想,苏可萱怎么成了这样的理由,她飞快地避开菜牌,踢倒椅子,在她和苏可萱之间设了道障碍。 苏可萱视若无睹地冲了过去,连同她手中的刀一起。 她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女人,一瞬间,压在心底的怨憎轰然爆开,惊天动地的冲散她的理智。 脑海里全是那个干哑冰冷的嗓音,在向她说:杀了她。 “我杀了你!!” 乔唯欢看苏可萱小腿磕上椅子腿,不知道疼的绊了下,却速度不减的继续朝她冲过来。 后身是墙角,她避无可避,干脆一把扯掉窗帘,展开了朝苏可萱丢过去。 苏可萱眼前一黑,不由得停了脚,她红着眼睛扯开碍事的东西,那个贱女人就在对面,和她很近。 “贱女人!!” 苏可萱高高地举起刀,仿佛已经看见她在乔唯欢戳出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刺穿她的肝脏,痛苦万分、求死不能。 她便露出一个,酣畅恶毒的笑。 而后她脑后一疼,像是被坚硬的东西敲开个洞,轰隆一声响个不停,视线也模糊了。 方舒瑜飞过来的盘子,精准地把苏可萱砸了个半晕,下一秒,西装男们脚下生风地冲到苏可萱旁边,干脆强硬地扭动她的手腕,卸掉她手里的刀。 苏可萱惨叫一声,那一双眼还在盯着乔唯欢。 她的手被扭转在背后,有人抬脚踢上她的膝窝,把她踹倒,将她紧紧地抵在地上。 “放开我!” “贱女人,我要杀了你!!” “你有什么本事,你凭什么你,你不得好死!!” 乔唯欢面无表情的,用纸巾擦了下手。 她低下头,苏可萱的脸被按着,压根抬不起来。 始终想不通,苏可萱怎么会恨她恨到杀人的地步,那可是公然触犯法律,挑战暴力机关的威严。 不过不重要了,做到这种程度,那任何语言都不能说通了。 方舒瑜踩着遍地狼藉过来,蹲下去,看地上那把瞧着很贵的刀,有点可怜的看向还在挣扎的苏可萱:“我还当什么东西,这玩意想杀人?你捅得进去吗姑娘?都还没开刃……” 苏可萱浑身一震,跟着更重地挣扎起来,“不可能!!” “我说真的啊。” 方舒瑜踢踢那把刀,很贱的说:“别的不说,开刃的刀和没开的,我还是能一眼看出来。你这玩意,不止没开刃,刀头也不好用。你那个力气,可能也连块厚一点的猪皮都捅不破,你买的时候被忽悠了吧?这东西杀鸡都够呛,你拿来戳人,你是傻子吗?” “不是,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方舒瑜摇了两下头,抬起眼,“老板,我报/警了啊?” 看乔唯欢点头,方舒瑜掏出手机:“喂,妖妖灵吗……” 乔唯欢踢开脚边的磁盘碎片,和西装男说:“等警/察来了,把人交给他们,你们就先控制着吧。” “是!” 两人捂住苏可萱的嘴,提着人起来。 动作间,乔唯欢忽而扫见苏可萱手腕内侧的黑色,蓦地出声:“等等。” 她快步过去,半弯下腰,盯着那块黑色。 粗壮的大蛇盘扎在泛黄的皮肤上,森冷的目光对着她,口中的蛇信张扬地吐出,露着淬毒的尖牙。 这个纹身,她有印象。 不是在苏可萱身上见到的,她之前是没有这东西的。 那是在哪里…… 乔唯欢眉心一跳,冷着声音说:“让她说话。” 苏可萱的嘴上没有掣肘,她恶狠狠的咳了一声,“乔唯欢,你不得好死!!你这个贱人,我诅咒你一辈子活得和狗一样,被人踩被人骂,比不上过街老鼠!!” “苏可萱,我会不会有那一天,你说了不算。” 乔唯欢毫不动气,脸色很静的问她:“我只问一个问题,你的纹身是什么?” “你肯定会有那一天!!” 苏可萱伸长了脖子,尖刻的脸被吼得发红,“你会比我还惨,你现在的一切都会抛弃你,你唔——” 西装男实在听不下去,自作主张的捂住她的嘴,把人拎了出去。 遥遥的还能听见,苏可萱的“唔唔唔”回荡在走廊上。 留下的西装男对乔唯欢低下头,“夫人,您是想知道盘蛇纹身的来历吗?” 他知道? 乔唯欢听见走廊上有人声和脚步声,应该是餐厅的人听见喧哗,过来看情况。她比了个手势,没让西装男说下去,留下方舒瑜善后,出了餐厅去停车场。 楼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西装男低声说:“夫人,盘蛇纹身是阿什的标记,他的纹身在背上。他的人会纹在手腕内侧,这些人里,有雇/佣兵、人/蛇、罪犯、普通人……因为首相的支持,阿什现在已经和先生公开对立,您下次碰见带有这种纹身的人,要小心。” 乔唯欢摸了摸无名指的戒指环,乌黑的眼眸盯着电梯壁上自己的倒影。 又是阿什。 既然他的纹身是在背上,那就不是在他那看见的。 她印象里,那个纹身不大,应该和苏可萱的一样大小。 浓重的黑色陈旧斑驳,纹在一条粗壮的手臂上,是个男人。 似乎手臂很白,像是白人的皮肤,然而再向上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其他。 到底是在哪里看见,又是在谁身上?为什么印象这么深,在看见苏可萱的纹身时,第一时间上了心? 好像是很久远的记忆,不是最近,时间地点场合,全是一片模糊,只觉得很昏暗,整个场景的色调,都是很厚重的灰色…… 乔唯欢一刻不停的在记忆里梭巡,直到佣人过来提醒她,说洗澡水放好了。 第一卷第150章:大尾巴(4) 乔唯欢洗了澡之后早早爬床,半撑着眼皮躺了很久。 昏昏欲睡之中,又猛然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另半张床铺。 柔和的月光弹进落地窗,在那半张空床上缓慢流过。 贺正骁没回来。 蒙德兹已经启动,贺正骁有一大堆的公事要处理,乔唯欢也没闲着。她和红枣会长那边的企业初步定了基金会的事,又去x市忙了几天,跟着带上方舒瑜和傅妈,一同去了巴格达。 飞机上,傅妈脸色焦急的,不停向窗外张望。 如果乔唯欢不是傅明朗的老板,她简直要拉着她问不停。眼下她只能咽下疑问,等见到儿子再说,但愿没有听见的那么严重…… 乔唯欢不动声色的,把傅妈的神情收在眼底,随后她偏过头。 大团绵软的白色,层叠地铺散在高空,还没来得及被城市的烟火熏染,不经世事的纯粹。 来之前,乔唯欢和傅明朗通了电话。 “姐。” 那端的傅明朗,褪了他曾经的稚气和青春,嗓音干涩沙哑的说:“摘肾的事,别告诉我妈了,我怕她受不住。” 所以傅妈直到见到病床上的傅明朗,她也只以为,傅明朗是右手不好用了而已。 然而这对这位柔婉的母亲来说,已经是晴天霹雳。她颤着手拉起傅明朗耷拉在床上的右手,眼泪一颗颗的掉下来。 她哭得那么伤心,比自己受伤还难受,不住的哽咽:“明朗啊,你怎么能碰上这种事……妈可怎么帮你……老天爷啊……” 傅明朗反而安慰傅妈,抬起左手不停的晃,“妈我没事,你看我还有左手,你当我是左撇子就行……” 傅妈听见这话,声嘶力竭地哭晕了过去。 乔唯欢和韩以柔扶着傅妈起来,她醒了之后,继续哭。后来实在不行,怕傅妈哭坏身体,乔唯欢只好先送傅妈回去,给她喂了点带助眠成分的药,让她先好好休息一下。 再回病房,韩以柔呆愣愣地坐在病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唯欢拍拍她的背,把她拍得一个激灵,“……欢儿?” “想什么呢?” 韩以柔动了下嘴唇,最后她摇摇头,“没什么。” 她又看见了。 在乔唯欢没有注意的时候,偶然间抬头,傅明朗那种意味隽永的目光,不像他的浓郁的眼色…… 乔唯欢当她是到现在还没缓过神,轻声说:“肉肉,你帮我去买点东西?” 韩以柔知道她可能是想和傅明朗说话,很快出了病房。 等到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乔唯欢坐在床沿,“恢复的怎么样?” 傅明朗苦哈哈的说:“挺好,我感觉我没事了,韩姐怕我还有后遗症,不然我出院。” 他的眼光向下,落在乔唯欢搭在膝盖的左手上。 那道细细的瞳孔,正以一种经历过浮沉的静谧眼光看着他。 “……姐,你是准备结婚了吗?” “可能是吧。” 乔唯欢帮他掖好被角,“明朗,我在b市搞了个基金会,你回去之后,先跟着方舒瑜练一练,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姐。” 傅明朗突然打断她,浅褐色的眼眸里,一点清澈的深沉,“你真不用介意,那种事不怪你,我也没当自己是残废。” 乔唯欢顿了下,跟着她抬起手,在傅明朗头顶揉了揉,“你本来也不是残废。还有,我是给你选择。要不要选,你自己决定。” 然而傅明朗根本不想她特意给他安排出路,不想接受她的庇护。 他想一个人走出去,长成伟岸的模样,坦坦荡荡的站到她眼前…… 出去倒水的时候,乔唯欢看见韩以柔委顿在椅子上。她叹了口气,坐到韩以柔旁边,抱住她的肩膀,“肉肉,你别这样,你这样明朗心里会难受。” 韩以柔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乔唯欢在说话。她迟钝地偏过头,干巴巴的喊她:“欢儿。” 她靠上乔唯欢的肩膀,出神的盯着病房门。 “你一定要好好过日子,过得比谁都好。” 乔唯欢“嗯”了声,哄小孩似的,一下下拍着韩以柔的背。 傅妈最后决定留在巴格达,照顾傅明朗到出院,乔唯欢一个人回了b市,围着基金会忙了一周。 晚上11点回家,踏进空荡荡的大厅,乔唯欢蓦地想起来,她好像很久没见过贺正骁了? 佣人过来问她用不用吃宵夜,乔唯欢摆了下手,“他是不是回曼彻斯特了?” “先生没说,我们也不清楚……” 乔唯欢没再问,回卧室换了睡衣,坐在床上冥想。 怎么说她都戴了戒指,她该表现的热络点? 乔唯欢想了又想,决定给贺正骁打个电话过问一下。然而还没来得及拨过去,便听见大开的房门之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 听起来好像是贺正骁? 乔唯欢出了卧室,正要下楼,忽而听见低冷的一声:“找到老佣人,把当年的细节问清楚。” 她脚步微顿。 “……老佣人?” 电话那端,崔承川拖长了声音,懒洋洋的问:“她离开许家的时候快六十,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万一死了?”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长腿迈上台阶,“那就把当年在许家的佣人全部找出来,总有人知道……” 抬起眼,看见楼梯拐角那里,一张小脸探出来。 逆着柔和的光晕,长发懒散地晃了晃,半个精致的肩膀勾着睡衣肩带,笔直的深蓝色线条之下,小腿白皙细长。 乌黑的眼睛看着他,还慢悠悠的眨了下眼睛。 “贺老师,你回来了?” 乔唯欢看见台阶上挺拔的男人,深邃的眉目舒展开,暖黄的光色将他轮廓上的不近人情,稍微的冲淡两分。 “还不睡?” “在等你。” 贺正骁迈上最后一层台阶,大手揽过她的细腰,偏头在她鬓角落下个吻,低缓的问她:“有事?” “是有一点。” 乔唯欢被他带进卧室,看他不疾不徐的解开衬衫上其他的扣子,露出极有男性力量感的麦色皮肤,胸膛上小块的紧韧肌肉…… “我想知道,小时候某个记忆忘了,还能不能找回来?” 贺正骁半侧过身,眸底起伏的夜色,包含了不知名的深刻意味。 “人的记忆不会消失,想不起来和‘忘了’是两个含义。” 乔唯欢被他看得浑身发痒,小绒毛唰唰竖了起来,感觉她的睡衣已经在他的眼光里消失。她默不作声的拿过睡袍披上,继续问:“你能催眠我吗?我对阿什的盘蛇纹身印象很深,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贺正骁长指微顿,低沉的问她:“欢欢,你又见到他了?” 乔唯欢觉得,贺正骁这句话问得很妙,不是“遇到他”,也不是“他找上你”这种,而是“见到他”。 好像阿什是只蟑螂,会随时随地从哪里窜出来。 她没憋住,笑出了声,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没有,是我很久以前应该见过那个纹身,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我觉得,我能在看见的时候上心,那这个纹身当时应该给我留下很重的感受,我才会一直记得。” 贺正骁眼底的夜色,凝了一瞬。 很久以前见过…… 贺正骁脱掉衬衫,长指搭上皮带扣,轻轻一碰。 再一抬眼,女人压根没注意他的动作,直直地盯着他,还在等他说话。 贺正骁弯起唇角,“咔哒”一声,长指抽出皮带搭上椅背。 乔唯欢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脱裤子。她突然不知道眼睛看哪好,只好转头看月亮。 忽而听见男人平稳的脚步声,浑厚的气息不疾不徐的靠近她,修长的手臂将她困在椅子上,平缓磁沉的嗓音压下来,“欢欢,你的猜测很合理,不过催眠不一定能让你想起来。” 乔唯欢摸了下耳朵,小臂不经意的擦过男人紧绷的胸膛,那触感,让她舔了下嘴唇,“可能会有用?” 她听见男人低低的笑了声,温热的气息擦过她的耳朵和肩颈,让她蜷了下脚趾。 稍微抬起眼,四目交接,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他们都懂的涌动。 “想试也不能是现在,回曼彻斯特再试。” 乔唯欢愣了下,没来得及说她现在不能回去,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被男人稳稳地抱起来,虚虚披在肩上的睡袍滑到地上,大手撩开她的睡衣下摆…… 她半跪在床上,长发在床铺散成茶色的湖泊,光滑的脊背贴着滚烫的胸膛。 贺正骁凌厉的鬓角沁出汗珠,沿着他的轮廓滑过,从分明的下颚滴落到她脖颈上,和她细密的汗珠融成了一片。 他暗着眼眸,低下头,寒凉的嘴唇在她的后脖颈轻轻地碰了下,他特有的低哑性感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回荡在她耳畔,“欢欢。” 乔唯欢克制不住的松开咬得死紧的嘴唇,痉挛的手抓着枕头,又被他的大手覆盖,一点点的展开了手指,浑浑噩噩的应了他一声,“贺正骁……” 暌违已久的性/事酣畅激烈,乔唯欢根本掌握不了节奏,一晚上翻来覆去的,基本没有清醒的时候。 隔天,乔唯欢睁开酸胀的眼皮,对着全然陌生的地方发了好半晌的呆,才蓦地坐起来,腰上尴尬的酸痛让她又重重地跌回座椅。她愣愣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竟然是在飞机上? 第二卷第一章:城堡(1) 意识到这一点,乔唯欢瞬间清醒过来。她抬手去拉遮光板,忽而男人的长指抵上她的额头,把她按回到座椅上,顺便把嵌了道缝隙的遮光板落下。 对上那双明显在挤兑他的视线,贺正骁眼风都没给她个,大手拉起毛毯,盖到她身上,把人裹得严实。 “你不累?” ……累不累的,非要问出来? 乔唯欢听后面好像有轻微的脚步声,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忠叔辣了耳朵,悄声走了。 再抬头,看贺正骁眉目深邃地翻过一页文件,鼻峰是一本正经的挺峻,好像说那话的人不是他。 乔唯欢拉下一点毛毯,哑着嗓子问他:“我们去哪?” “曼彻斯特。” 乔唯欢想到了,然而还是蹙起眉,“我在b市还有事,现在不能去。基金会那边才开了个头,还有好多细节没敲。” 贺正骁眼眸未抬,看了眼腕表,“到了曼彻斯特是早晨,还有七个小时,你确定你现在不睡?” ……见了鬼的大男人。 乔唯欢抿起唇,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你不让我做事,那你也别做了。” 她掌心柔软潮湿,带点刚睡醒的热度,轻轻柔柔的覆上去。 感觉男人似乎动了下眼帘,修长的睫擦过她的掌心,那一点麻痒,让乔唯欢感觉她好像不动声色的调了个情,她的手就有点撑不住。 正要收回来,男人拉下她的手,嘴唇和她的掌心轻微一碰,深黑的眼眸意味深深地转向她,“可以。” 乔唯欢知道他肯定有后话,连忙抬起另一只手打住他,“停,我没想别唔——” 不远处,忠叔一脸严肃地挪了挪脚,离机舱远点,然而还是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投怀送抱……昨天晚上你不够?” “我投铁饼了?你坐在外面,我要出去肯定要路过你,你讲不讲道理……” “欢欢,你不让我办公事,也不让我办私事,是谁不讲道理,嗯?” “歪理……你够了,我身上酸……” 忠叔觉得,他应该离着更远点,只好走开了。 飞机落地时,乔唯欢勉强撑起眼睛。她想自己下去,结果还是被男人捞起来,抱着下了飞机。 可能是气候的关系,乔唯欢习惯了b市的四季分明,现在再回曼彻斯特,反而有些不适应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 空气里仿佛遍布水汽,黏丝丝地沾上她的皮肤,让乔唯欢不太舒服。她拉了拉身上披着的外套,安静的把脸埋进男人宽厚的胸膛里。 从机场到车子的路途漫长无比,等坐进后车厢,乔唯欢才缓过气来。 锁着她腰的大手细致地揉着,贺正骁拂开贴上她脖颈的一缕长发,“还有段路,困就继续睡。” 乔唯欢靠在他肩膀上,半睁着眼睛,摇了下头。 黑色的车窗为这座城市刷上层深冷的釉,葳蕤的草木和破败的杂芜,都变成森冷的色调。 曼彻斯特,她到底还是回来了。 车开到半路,乔唯欢眼光一闪。 忠叔开得不快,她扫见两个高大的男人,正和一个女人说着什么。看那女人的模样,好像有点怕,乔唯欢忍不住转过头,多看了两眼,跟着她猛然坐起,“忠叔,停一下车。” 忠叔很给面子的踩下刹车,乔唯欢穿好外套,匆忙留下一句:“我看见个朋友,等我一下。” 说完便关上车门,后面跟着的几辆车里,自动自发的下去几个人,跟在乔唯欢身后。 忠叔看见那两男一女,明白点什么,回身问贺正骁:“少爷?” 贺正骁尔雅地戴上手套,长腿交叠起来,拿过之前被打断的文件,眼眸略微垂下。 “让她去,护好了就行。” 她总会碰见故人,把过去的牵扯拉出来,再一点一点的捋清楚。 然而乔唯欢没想到,她碰见的第一个故人,竟然是阿玛莉娅。 此刻,阿玛莉娅正满脸通红的缩着肩膀,唯唯诺诺的说:“我、我不需要,谢谢你们。” 那两个男人,严格来说是男孩,不过那身材在欧洲人里也算高的,年轻的脸上不见恶意,只是兴味盎然的,把手里的手机递过去,“没有关系,我只是需要你的号码,可以给我吗?” 阿玛莉娅猛摇头,两手飞快的摆动。 乔唯欢和阿玛莉娅做了两年的大学室友,知道她天生的胆子小,碰见这种情况,怯得和兔子一样。关键是她又小又好看,瞧起来就更是那种让人想欺负的心痒,越是拒绝,那两个男孩越是不肯走…… 还真是一点没变。 乔唯欢弯起乌黑的眼睛,遥遥的喊她:“阿玛莉娅!” 阿玛莉娅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抬头,乔唯欢只好又喊了一声。 这次,小兔子飞快的抬眼,错愕的目光穿过那两个男孩,落在乔唯欢身上。 深色长发,标准的东方脸孔,弯起来的眼睛,好像在说话,一眼望去,便能牢牢吸引人眼光的薇薇安。 不是,薇薇安不会对她笑。 阿玛莉娅心脏狂跳,呐呐的一声:“塞西尔?” 乔唯欢笑着过去,身后的西装男跟上,齐刷刷的往那两个男孩旁边一站。 两人对看一眼,摸摸鼻子惋惜的走了。 乔唯欢直接抱住还在发愣的阿玛莉娅,长叹了口气:“i''m back.” 当初乔唯欢走的时候,阿玛莉娅哭红了眼睛。她知道,乔唯欢一走,就不可能回来了。当然,为了乔唯欢好,她最好是不回来。 久别重逢,阿玛莉娅控制不住地抱住乔唯欢的腰,吧嗒吧嗒掉了眼泪。 “塞西尔,见到你太好了,我以为你死了……” 乔唯欢笑了声,眉目稍微冷了下去,“她们说的吗?” “是,许夫人说你死于车祸,我以为她们偷偷的……” 扫见遥遥停着的那辆车,阿玛莉娅一眼看出那车的价格,话音一顿,“塞西尔,你一个人回来的吗?” 乔唯欢松开她,半回身看了眼,拉着阿玛莉娅的手,“我们换个地方。” 阿玛莉娅感觉手上有点凉意,她低下头,看见乔唯欢细白的无名指上,那枚古老璀璨的猫眼石。 在国外有一点好,就是乔唯欢不用太遮掩,两个人就近找了个供人休息的长椅,悄声说了两句话,阿玛莉娅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眼号码,低垂的脸孔微妙地变了下神色,接了电话。 乔唯欢没有刻意听,扫了扫四周,有卖热狗的小推车,过去买了两个。回来的时候,阿玛莉娅已经收起手机。她递过去一个热狗,大方的在自己手里的热狗上咬掉一块,“我记得这家热狗很好吃。” “我也记得。” 阿玛莉娅接过来,小小的咬了口,扁了扁嘴,“只是搬家之后,没有再吃过了。” “你搬家了?现在住在哪里?” “距离这里很远,之后我没有再来过这里。” “今天怎么过来了?你在这边工作吗?” 阿玛莉娅脸色一顿,很快,她点了下头:“对。” 乔唯欢叠起双腿,轻轻的点着地,“在做你喜欢的蛋糕师?我记得那个时候,你经常抱怨选错了专业……” “是啊,塞西尔在做什么?你说过,你想要做个科学家,你成功了吗?” “咳,少女的幻想,通常会让自己觉得羞耻,你可以忘了它……” 乔唯欢回车上的时候,感觉旁的男人,眸光沉沉地压下来,她也是笑眯眯的,咬着热狗抬头,“怎么了?” 满脸明晃晃的好心情。 贺正骁长指轻轻捏住她的手腕,拉开那个碍事的热狗,低笑了声,“很开心?” 乔唯欢点头,“是,不是怕耽误阿玛莉娅上班,我会和她聊一整天。” 她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个热狗来,十分敷衍的塞到男人手里,配他那一身冷肃的深灰…… “给你买的,你看我多想着你。” “……” 简直皮出了境界。 那边,阿玛莉娅吃光了热狗,珍而重之的把包装纸叠成方块,放进口袋里,还拍了两下。她脚步匆忙的穿过小路,走了很久才到家。 阿玛莉娅拿出钥匙开门,进去之后,冷不防的看见沙发前站了个女人。 高挑的身材,碧绿的眼眸,一身不可侵犯的贵气。 夏洛蒂双臂环胸,精致的下巴略微扬起,“你考虑的怎么样?” 阿玛莉娅把头压得很低,两手悄然捏紧了。 “我、我不想,我不能那么做,对不起!” 夏洛蒂挑起细眉,尖细的鞋跟踩在老旧地板上,发出的声响沉闷厚重。 “如果你不想,在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会拒绝。” 阿玛莉娅死死地抠着自己的手指。 这句话,精准的扎进了她的心尖。 她不能否认,夏洛蒂说得对。在一开始听见的时候,她不可置信,第一个想法是“怎么可以这么做”,而不是不能。 夏洛蒂清楚的看见这个弱小女人摇摆的灵魂,用冷岑岑的目光,压弯阿玛莉娅纤细的脖颈。 “你不想,为什么今天会出现在那里,让塞西尔见到你?现在,你说你不能,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眼前的女人开始颤抖,夏洛蒂讥诮的弯起嘴角,一步步的逼近她,“以及,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男人叫做克里斯?” 第二卷第二章:城堡(2) 阿玛莉娅倏地睁大了眼睛,她惊慌地看向夏洛蒂,颤着身子向后退了一步,“你想要干什么?” 人的心理是最幽微的,它的万千变化包裹在一张表皮里,又将细枝末节呈现于浅表。 所以夏洛蒂清清楚楚的,从这个女人脸上见簌簌掉落的神色中,见到了她即将坍塌的拒绝。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那是塞西尔……” 夏洛蒂冷着眼眸,笃定的说:“阿玛莉娅·麦戈文,你不会拒绝我的建议。” …… “你的意思是阿玛莉娅有问题?” 车上,乔唯欢很是认真地看着贺正骁,“为什么?” 贺正骁捏住女人精致的下巴,拇指在她柔软的下唇摩挲,“紧张和不安会让人想要做小动作,来转移注意力。你抱住她的时候,她咬了嘴唇。” 乔唯欢仔仔细细的看他深沉的眉目,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在耍流氓。她笑了下,咬住嘴唇问他,“这样?” 那双乌黑的眼仁里,清晰的映着两个小小的人影。 贺正骁低低的笑了声,以指背擦过她的鼻尖,“欢欢,你对弱小有强烈的保护欲,这是好事,但不能让这东西蒙蔽了你。” “我知道。” 乔唯欢慢慢的伸手,环住男人劲窄的腰,“人都会变,我和阿玛莉娅八年没见过了,当初的感情一定在,不过我们都不知道对方变成什么样,是变好还是变坏,你再让我看看?我不想因为一个动作放弃谁。” 她说得这么坦诚,倒也没什么错,那么些个小玩意也不能伤了她,她记下来就会有分寸。 贺正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不再说这个。 车子一路前行,离市区越来越远。不知道过了多久,乔唯欢抬起眼,看见大片的绿茵,那仿佛能够绵延到地平线的绿色之上,遥遥的矗立着沉旧沧桑的建筑。她降下车窗,盯着那栋渐渐变近的建筑,稍微看清了它的规模。 据说德姆维尔家族的庄园是传承下来的,经历过几代的繁荣和衰落,最终成为代表无上权势的威严的……城堡? 车停,贺正骁长腿迈出车厢,单手放进裤袋,另一手朝女人递过去,修长的手指舒展。 乔唯欢左手放进他的大手,被不轻不重地握住。 佣人们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外,低垂着头,脊背微弯。 挺拔伟岸的男人,牵着纤细的女人,缓步踏上那条古朴的长路。 乔唯欢望着长路的尽头,再偏头,看了眼男人刚毅的侧脸,夜一般的眼眸无波无澜。 贺正骁略微垂下眼,扫见她半弯的眼睛,交缠的十指扣在一起,“害怕?” 乔唯欢笑了下,轻微地摇头,乌黑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花丛。 细风拂过,大团的玫瑰花丛轻轻摇摆,从绿枝间攀爬而出的红白玫瑰落下层叠的花瓣,奉出自己最甘甜的香气,温柔地撩拨人的鼻尖。 忽而手指上的力道大了些,乔唯欢抬起头,贺正骁深黑的眼眸有晦暗的起伏。他揽过她的细腰,半低下头,唇贴着她秀气的耳廓,“下次在那试试,嗯?” 脸大的,旁边全是人! 乔唯欢别开眼,感觉腰又开始酸了…… 她直接去了卧室,腰酸得快直不起来,忍了一路,沾上床便半醒半睡。 贺正骁给那一团盖上被子,女人困倦地掀了下眼皮,干脆卷着被睡过去。他低笑了声,长指撑住床面,倾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碰上下。 半开的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贺正骁直起身,食指抵上薄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少爷……” 佣人见贺正骁合上房门,弓着腰,压低了声音说:“莫里斯先生说,他找到了老佣人。” 贺正骁深邃的眉目间,那一点柔和砰然消散。他扣上外套唯一的纽扣,长腿迈开,满身冷肃地下楼。 曼彻斯特南端。 这是一片由纵横交错的狭窄小路所链接的住宅区,老旧的房屋勉强驻扎在地,斑驳的灰墙与今天阴霾密布的穹顶相得益彰,默不作声地向人展示它独特的灰败。 住宅区边缘的某栋二层小楼里,白发斑斑的老佣人坐在椅子上,沟壑深深的脸上,几分恭敬几分惶恐地望着对面沙发上的男人。 深刻的轮廓,夜幕一般浩瀚的眼眸,那一身彬彬风度和莫测的情绪,让这一方幽暗的空间更显逼仄,沉沉地压住了老佣人的呼吸。 “尊敬的德姆维尔公爵,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我在许家工作了二十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地窖里藏有女人。” 贺正骁弯起唇角,他手肘撑住扶手,包裹在纯白色手套里的十指交叉,轻微地动了动。 “夫人,刚刚我说的是人,而不是女人。” 老佣人全身一震,发颤的手指悄然握紧。 窗边的崔承川嗤笑了声,他抬手拿下唇间的烟,“你对许家可真够忠心,那你当初还要帮那女人跑出去?不怕你的夫人怪你?” 他每次说一个单词,老佣人的脸色便僵硬几分。 崔承川踩灭烟蒂,双手放进裤袋里,半倚上窗台,懒洋洋的说着戳心窝子的话:“还是那次逃跑也是你的夫人安排好的?包括那群男人?给人希望,再把它狠狠打碎,把她重新抓回暗无天日的地窖,灭了她所有的生存欲,你们是多狠毒……” “不,不是我,我是真的希望她和塞西尔能够逃出去!” 老佣人这辈子兢兢业业,就没受过这种侮辱,她蓦地喊出声,剧烈的心潮起伏,让她控制不住的捂上怦怦乱跳的心口。 “那群人是个巧合,最后也不是夫人把她抓回来,夫人根本不知道她跑了,是她自己回了庄园!” 崔承川挑起一边的英眉,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贺正骁纹丝不动,只那双深黑的眼眸里,暗色的潮涌翻了一瞬。 自己回了庄园? 好不容易逃出了魔窟,就算又一次经历了非人的磨难,也不会有人想要回到之前的困境里。 乔妈的选择,不合逻辑。 贺正骁眼神微动,崔承川立刻会意,他踱步过去,修长的身型在地板上拖出道暗影,自下而上地笼罩了老佣人。 “她疯了?你们把她弄成了幽灵,她还要回去找你们?找借口也要找个合理的,别说这种容易戳破的谎!” “我没有!” 老佣人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声的反驳,“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是我亲眼看着她跑回来,因为那群人还在追她!” “只是个巧合事件,那群人有必要追着她不放?怕事情闹得不够大,他们不能被人发现?” “可他们的确是追到庄园之外才停下!之后护卫出现,他们才跑了!” 等在楼下的忠叔,听见那栋房子里传来的平稳脚步声,直接打开了车门。 崔承川脚步沉沉的下楼,用肩膀推开房门,“你打算怎么办?” “把她送走,别让她出现在曼彻斯特。” 老佣人嘴里的细节,很奇怪。 那群人的行为和他们本身的目的不相符,在彻底弄清楚之前,他不能让女人有知道这些的可能,免得她胡思乱想。 贺正骁不疾不徐地迈开长腿,低沉的嗓音里,藏了不见影子的冷霜,“还有阿什的那群虱子,过一遍,看有没有和这件事相关的。” 崔承川看男人笔挺的背影,英俊的眉目郑重了两分,“亚特,你不觉得,你在小蝴蝶身上花的心思已经够多了?” 忠叔身型顿住,回身看了眼崔承川。 贺正骁的一条长腿迈进车厢,轮廓分明的侧脸微微偏过,低冷的一声:“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崔承川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轻轻地磕了磕,“我是觉得吧,你不能拿小蝴蝶当女人,当个人就行了。你不知道你为了她改变过几次决定?还有这次,上议院一直等着你过去。以前你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上议院,结果你今天和小蝴蝶回了庄园,再这么下去……” “莫里斯。” 贺正骁很少叫他的名字。 崔承川表情一顿,看贺正骁沉沉地坐上座椅,长指搭上车门锁,深刻的眸光当中,似乎裂开道犀利的裂缝。 “她是德姆维尔的女主人。” 崔承川望着那辆车的车灯消失,缓缓地点燃唇间含着的烟。 另外一边,乔唯欢兀自睡着。 中途醒了次,感觉旁边的床铺深深地陷了进去,熟悉的男人味道充斥鼻间,她慢吞吞的靠过去,“回来了?” 贺正骁伸出手臂,看她自动自发的枕上,小声嘀咕:“什么时候催眠……” 他笑了声,震动的胸膛让女人蹙了下眉尖,跟着又睡了过去。 真是累坏了…… 贺正骁大手覆上她的背,一下下轻柔地拍着,低缓的哄着她:“等你睡醒了。” 乔唯欢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自顾自的继续睡。 忽而门外传来了震动,伴随一声“轰隆”巨响,彻彻底底的吵醒了刚迷糊过去的乔唯欢。她倏地睁开眼睛,不甚清明的视线里,瞧见一枚白乎乎的包子,直愣愣地冲了过来。 第二卷第三章:城堡(3) “亚特!!” 乔唯欢被稚嫩的吼声吼醒了神,她有点愣的看那一团千辛万苦地向床上爬,边爬边用圆溜溜的眼睛看贺正骁,肉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惊喜,“你终于回来了,我的生日——” 巴奈特爬到半路,看见从贺正骁腰上默默收回手的女人,小嘴瞬间变成o型,莫名其妙的一句:“我讨厌你!!” 小臂撑住床,正要坐起来的乔唯欢:“……?” 她只穿了睡衣,柔软的丝质把她的曲线勾得淋漓,半坐起来的时候,白皙皮肤上的红痕纤毫毕现,从精巧的锁骨一路延伸到睡衣里。 贺正骁修长的身躯靠着软枕,他轻微地动了下眉尖,大手拽着她纤细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把人拉回床上,掀起被子盖了个密不透风,只留下双眼睛在外面。另一手拎着巴奈特的后衣领,把他不轻不重地放到地上,“巴奈特,你应该先敲门。” 巴奈特出师未捷,正拧着气,扁着嘴承认了错误,“对不起。” 随后他瞪向乔唯欢,胖乎乎的手指伸出,指着她的鼻尖:“亚特,她是个坏女人!” 贺正骁坐起身,弯腰捞起团子,长腿迈开出了卧室,低沉的嗓音比平时冷了两分,“她是你的舅母。” “不,我不承认她是我的舅母……” 乔唯欢看那道门轻轻合上,隔绝了那一大一小的对话,她才拉开棉被,起身换衣服。 那孩子明显很黏贺正骁,他不说,她都快当成贺正骁的儿子了。 乔唯欢穿上外套,拉开卧室的门,听见几句交谈声。 有女人也有男人,还有稚嫩的童音,听那道男声,不是贺正骁。 舅母…… 乔唯欢心里有了数,循着声音过去,远远看见一楼的大厅里,贺正骁背对着她放下那小孩,和对面的一男一女说话。 也不知道贺正骁说了什么,小孩蔫吧的挪动脚步,委委屈屈的抱住女人的腿,把脸撇了过去。 夏洛蒂露出一点笑,抱起巴奈特,再把他放进金发碧眼的男人怀里,“你带巴奈特去玩,我和亚特说几句话。” 男人温和的吻了下她的侧脸,转身抱着孩子走了。 皇室成员,虽然是个边缘人物,那也是皇室的一份子,没想到本人是个奶爸。 乔唯欢转过视线,落在眼眸碧绿的女人身上。 漂亮,成熟性感的美,乔唯欢见过的最女人的女人了。只是那味道是冷的,仿佛她的眉目是隆冬的冰雪雕琢,哪怕在笑,仍然让人觉得冷不可攀。 乔唯欢抬脚下楼,脚步放得很轻,贺正骁心有所感地半回过身,一眼便看见穿着整齐的台阶上的女人。他单手放进裤袋,深邃的眉目不易察觉的柔和下去,夜一般的眸底,一点笑意攀爬而上。 夏洛蒂眉心一跳,她顺着贺正骁的视线,看见了那个女人。 长及脚踝的深色外套,衬得她又小又白,深黑的眼睛风平浪静,稳稳地看了她一眼,转向男人的时候,略微的弯了起来。 贺正骁大手揽过女人的肩,半低下头,低缓地问她:“不睡了?” 乔唯欢摇了下头,低垂的视线里,看见男人的长指拢了拢她的领口。 “塞西尔吗?” 她听见对面的女人问她,尽量放得柔和的女声,还是冷。 “是的。” 夏洛蒂牵出点笑,“我是夏洛蒂,亚特的姐姐。” 乔唯欢同样端起个笑,点了下头。 她知道夏洛蒂,贺正骁年纪最小的姐姐。 德姆维尔家族的六个孩子,除了夏洛蒂和贺正骁,全都死了。具体是因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能从不见血光的家族斗争里脱颖而出,夏洛蒂也是狠角色。 乔唯欢正想着,肩上的大手滑到她的细腰,轻轻一带,她便顺着力道被贺正骁揽着走了。 贺正骁不疾不徐地迈开长腿,“今天过来有事?” 夏洛蒂用余光瞥了眼乔唯欢,眼底的碧绿悄然凝结了一瞬。 已经到了任何事都不避讳这女人的地步? 然而那点冷意很快消失,她敛起神色,“还有两个月议会结束,现在,下议院那边很激烈。” 贺正骁低缓的笑了声,他眼底的夜色平波无澜,仿佛全不介意这句话里透出的内容。 “不用管,让他们斗,五党党/魁的首相不想卸任,他会亲自想办法。” 乔唯欢抬起眼皮,看了男人分明的下颚一眼。 英国的政/治局面很是特殊,贵族的上议院,和选举出身的政员的下议院,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极端,一个有名一个有权。就像皇室是英国的象征,行政却是由首相把持,两边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了几百年。据她所知,上议院因为基本没有实权,所以一派祥和……下议院的情况要错综复杂的多,党派林立,腥风血雨。 可听贺正骁的意思,好像他和下议院的党派有牵扯? ……似乎听见了不得的东西了。 贺正骁所探的水,竟然是这么深的。 乔唯欢蜷了蜷手指,沉甸甸的猫眼石贴上指侧的皮肤,些微的凉意让她紊乱两分的心跳静了下来。 她脸上短暂的神色变化,被贺正骁尽收眼底。 他突兀地停了脚,大手滑到她的脊背,低絮般的话音洒在她的耳畔,“听见了还装没听见,嗯?” 那点热气悉数在她皮肤上擦过,乔唯欢惦记着夏洛蒂还在,稍微拉开些距离,然而腰间的手臂牢牢地控制了她的行动,让她挪不开半分。 “……没有,我是在想,这些年没太关注这边,想不到局面变成这样。” 她低垂的眼睫一上一下,和眼下投出的阴影,合成了轻颤的蝴蝶翅膀,悄然无声的扇动。 贺正骁弯起唇角,嘴唇擦过她的鬓角,拉起她的小手放进掌心,低缓的话音里透着深长的意味。 “晚上告诉我,变成什么样。” 乔唯欢抿起嘴唇,抬手在他精瘦的腰上小小的拧了把。 她那个力道,掌握的很好,不疼只痒,一路痒进了心尖。 乔唯欢也没想到贺正骁腰上有痒肉,这一下算是拧到了雷点。 贺正骁呼吸变重,手臂绷得很紧,他深沉的眼光压上她的鼻尖,让她也跟着放缓了呼吸。 长指拂开她耳边的碎发,贴近她的耳朵,变得沙哑的嗓音里,透着浓郁的危险,“睡够了开始不安分……欢欢,你做好心理准备,今天不用睡了。” 夏洛蒂第一次见到贺正骁这种样子,那轮廓还是深刻的,却镀上层看不见温柔。 唇边的笑意尽管寡淡,但前所未有的真实。 忽而贺正骁毫无预兆地抬眼,幽邃的眸光落在她脸上。 夏洛蒂挂上笑意,“亚特,你带塞西尔熟悉了这里吗?” 贺正骁不发一语地,揉了揉女人的发顶。 乔唯欢被撩的快没有反抗之力,她趁着贺正骁停了动作,回头看向夏洛蒂,“还没有,我下了飞机觉得很累,先是睡了。” “也许我可以带你看看?” 乔唯欢飞快的钻出贺正骁的胸膛,直接和夏洛蒂走了。 感觉那道带有压迫感的目光贴在背上,乔唯欢摸了下耳垂,觉着有点不好意思面对夏洛蒂。 好歹是他姐姐,就不能收敛点? 一素素半年,开荤了就没完,男人的劣根性,腰疼也不管…… “塞西尔?” 夏洛蒂的声音让乔唯欢拉回了思绪,她看夏洛蒂停下脚,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扯出个笑,“我想你还没有来过这里。” 这是条幽静的长廊,半下午的太阳只眷顾了长廊的一端,明净的窗户里跳下不甚明朗的日光,没有来得及舒展便断了。 所以整齐肃穆地陈列在墙壁上的壁灯大开,一团团暖黄色的光,将地毯的颜色映得更为厚重。 夏洛蒂踏上地毯,面向墙壁上的油画,“这是德姆维尔的第一位主人。” 乔唯欢偏过头,硕大的油画当中,中年男人温和的眉目栩栩如生。 夏洛蒂看了一阵,跟着抬脚向前,“这是第二位主人,那是第三位……” 她带着乔唯欢走过小半的长廊,向她一一介绍了这些人的身份。他们有的严厉,有的和善,还有阴翳刻板的……相同的是,他们的眼睛始终目视前方,眼眸里有着凛然的坚定。 乔唯欢觉得,她仿佛从他们身上,见到了信念的力量。 想来他们生前无论是什么性格,坐到这个位置,承担了家族兴衰的重任,就变得刚毅而不可屈折了。 “……第十位。” 夏洛蒂停下脚步,她的右手边是第十位德姆维尔公爵的画像,也是她的父亲。 然而她的目光没有片刻停留,径自落在了左手边空荡荡的墙壁上。 夏洛蒂抬起手,指了指那处墙壁,“这里,将来会是亚特的画像。” 乔唯欢同样顿住脚步,却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反而将目光落在夏洛蒂身上。 她端起笑脸,眉目却稍微的冷了下去,“夏洛蒂,我想你大概对我有误解。” 夏洛蒂缓慢的回身,红唇彻底了弯了起来,“是吗?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态度很不友好,我想不只我,贺正骁也察觉到了。” 第二卷第四章:城堡(4) 乔唯欢双手放进外套口袋里,冲夏洛蒂微笑了下。 “你了解他,他可以从旁枝末节揣摩出人的真实想法,无论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 “你说的没错。” 夏洛蒂环起双臂,不再掩饰的眉目间,有种入骨的冷彻,“我无法与你友好相处,但我是亚特的姐姐。” “所以夏洛蒂对我产生了什么样的误解?” 小孩子常被冠以天真无邪这类纯粹的词汇,好像他讨厌谁,那人就是心术不正、罪有应得。然而孩子的世界观是外界环境所养成的,在拥有分辨好恶的能力之前,孩子的判断结果基本来自于周围的成年人,比如父母。 巴奈特没有见过乔唯欢,莫名其妙的讨厌她,根本不合常理。乔唯欢之前觉得,或许巴奈特曾经见过薇薇安,但夏洛蒂在见她的第一时间就叫出了“塞西尔”,可见她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了。 知道她不是薇薇安,巴奈特又讨厌她,看来夏洛蒂在见到她之前,和巴奈特表现过类似的情绪,不然那孩子不会这样。 她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贺正骁会看不出来? 但是这种事情,贺正骁是不会插手的,乔唯欢也不想因为点小事麻烦他。 当时的乔唯欢还想和夏洛蒂搞好关系,她想着,这毕竟是贺正骁的姐姐,虽然已经嫁出去了。 她放松了肩膀,平和的说:“夏洛蒂,如果我们之间有误会,我希望可以解开它。” “我不觉得这是误会。” 夏洛蒂高挺的鼻梁遮住了斜上方投下的灯光,在她冷艳的脸上留下块森黑的暗影。 “红白玫瑰战争之后,德姆维尔家族一度没落,直到十九世纪,德姆维尔才重拾辉煌。今天,不止英国,在国际上,德姆维尔同样是令人仰望的存在,你知道为什么?” 她不等乔唯欢回答,高贵的下巴遥遥向油画的尽头一点,“我们所说的第一位德姆维尔公爵,生于十九世纪。” 也就是说,德姆维尔那段漫长的衰落被掩埋了。 功成名就背后的失败者们,可能也有些贡献,但那不重要。 没赢,就是输了。 “亚特为了蒙德兹,筹备了六年。他会打开英国的局面,改变德姆维尔在英国以及世界的地位,他会成为德姆维尔最优秀的主人。” 夏洛蒂眯起玻璃珠般的碧绿眼眸,“而你可以做什么?” 乔唯欢静静的展开口袋里的手指,擦掉手心的一点潮湿。 “也许我会是德姆维尔最优秀的女主人?” 夏洛蒂一愣,她完全没想到乔唯欢会这么说,也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一本正经…… 她在心里露出讥诮的嘲讽,面上却现出了一个类似于欣赏的笑容。 “那我拭目以待。” 乔唯欢松了口气,她觉得德姆维尔家族的人大概天生就是这样,虽然很不近人情,但是好歹能语言沟通,不会因为可能性的狭小而直接忽视她。 她以为她和夏洛蒂算是说明白了,而后她无数次的想,当初为什么没有想到夏洛蒂做那些事的真正理由。 可能那时候的她知道了,就会在每一件事发生的时候做出不一样的决定,那她就不会在余生的每一天里,被刻骨的悔恨啃噬。 乔唯欢回了卧室,贺正骁正伫立在床边,他深沉的眼眸和窗外晦暗的夜色融成一片,英挺的侧脸上,窥不见多少情绪。 她脚步极轻的过去,看他伟岸的背影纹丝不动,伸出细白的食指,朝他的腰过去。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他熨帖的衬衫,男人忽而抬手一抓,精准地把她的手指抓住。 贺正骁半侧过身,明亮的灯光藏进眼底,让浓重的夜色变得温柔起来。 他扯过女人纤细的腰,把她困在手臂和墙壁之间,气势沉沉地逼近她,“闹不闹,嗯?当我刚才的话是威胁?” 乔唯欢拉拉他笔挺的衬衫领口,忍着他一身的压迫感说:“你说我醒了就试试催眠,你不能耍赖。” 大手抓住她的小手,轻轻地抵上墙壁,贺正骁低笑了声,“这么着急?你以为催眠是小事,打个响指就可以?” 他低沉的嗓音于卧室里的每一处回荡,带点不易察觉的蛊/惑,轻轻地拨动人的神经。 乔唯欢抿了下嘴唇,“你难道要说你不能催眠我?可是有人说他能催眠任何人,你这样会被比下去。” ……有人? “欢欢,激将法对我没用。” 贺正骁修长的身躯贴上她,长腿顶开她的膝盖,冷冽的男人味道把她盖了个彻底。 “我说过,催眠不一定能让你想起你要找的事,它也没有多神奇。构成催眠的成因相当复杂,结果因人而异。” “那你催。” 贺正骁:“……” 他微妙的弯起唇角,偏头看向一旁的小座钟,惹得乔唯欢也跟着看。 形状刻板的小座钟静卧在床头,老旧的铜色包裹了它的内核,表盘上的指针缓慢移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 但时间确实正在流逝,一分一秒蜿蜒的淌过。 乔唯欢仿佛听见那些“滴答”声,好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又像近在咫尺。合着贺正骁绵醇的低语,听不清字眼的低音,让她十分的困倦。 那些困意来得如此迅速,她顺从于生理上来势汹汹的疲倦,撤掉所有的防备,慢慢闭上了眼睛。 贺正骁抱住女人软倒的身体,单膝跪地,将怀里的她调成最舒服的姿势,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低低的说着什么。 乔唯欢完全听不清,她只觉得舒服,很快便陷入了深层次的催眠状态。 然后她看见了一条蛇,森冷地盘踞在一起,蛇信从它黑色的大口里伸出,尖锐的牙齿泛着晶亮的光。 粗壮的蛇身在蠢蠢欲动,猩红的双眼冰冷的盯着她。 “蛇……” 乔唯欢呼吸变得极重,可她奋力的睁大眼睛,企图看清那条蛇背后是什么。然而眼皮上好像压了千斤顶,她用尽了力气,也只是勉强睁开一道缝隙。那条蛇的后面,还是浓厚的大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后脑有极重的压迫感,她挣扎了几下,而后飞快地向前爬。 ……爬? 为什么她要爬? 乔唯欢意识到不对,仔仔细细的反应了半天,这才发现,她的视野是竖起来的。 她在地上,被人按着。 在狭窄的空间里,似乎是条窄巷。 乔唯欢意识到这是哪里,她猛地颤了下身体。 前方的大雾渐渐散开,那条摇摆的大蛇迅速钻进即将破碎的雾气中,拖长的尾巴划过一道暗影,倏地消失了。 乔唯欢剧烈地动作起来,她伸出手,要去抓那条蛇。眼前却像有堵无形的墙壁,她的手在半路被拦回,而后被压住。 她再也动不了,双目紧闭的脸上现出了苍白的颜色,痛苦地蹙起眉。 “不对,没有这么大……” 贺正骁按住她发抖的手,眼眸深暗地低声诱导:“是,它很小。” “很小……” 乔唯欢艰难的晃着头,她鼻尖沁出层细密的汗珠,艰涩的梭巡她的记忆。 消碎的雾气之后,重重人影在乱舞。 他们高大的身躯连同影子一起,遮天盖地的蒙住了她的视野。 彪悍的动作,狰狞的脸孔,恶毒无声的笑,她看见一出默剧。 这群人从黑暗的角落里拖出个女人来,纯白色的连身裙,在灰色的记忆里是那么醒目,碎的又那么快。 女人疯狂的挣扎,她被人按在地上又爬起来,再被煽倒,一次次的朝她伸手,年轻的脸上全是惊惧,那眼睛却是了无生气的灰蒙蒙的颜色,就和这里的天一样。 乔唯欢死死的睁着眼睛,她告诉自己,看清楚。 “……妈。” 乔唯欢紧闭的眼睫颤个不停,细小的泪珠从眼角掉下来,拖着尾巴钻进发间。 贺正骁低垂着眸,眸底的夜色沉沉翻涌。他的大手从女人的脸颊上擦过,抹掉那层光亮的潮湿,正要叫醒她,忽而感觉她的身体猛然僵直。 而后,乔唯欢浑身痉挛了起来,她张开嘴唇,发出一声极其难忍的呜咽,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小腿不停的抽搐。 就在她觉得她快要溺死在这场回忆里时,四周的场景忽而晃动了下,跟着便在半秒之内,轰然消散! 乔唯欢猛地睁开眼睛,潮湿的眼底满是震惊,她惶然的大口喘气,胸腔里的震动快要冲碎身体,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模模糊糊的,看见晃动的影子,她使劲闭了次眼睛,再睁开,不甚清晰的视线总算可以看见点东西。 “贺正骁……” 乔唯欢干哑的喊了他一声,跟着虚软地靠在他怀里。 贺正骁满身沉肃地把她抱到床上,轻轻放下之后,倾身吻住她的嘴唇。 这个吻并不强硬,带着能让人平静的意味,很温存地撬开她的齿关,安抚她的情绪。 乔唯欢缓缓的稳住呼吸,抬手环住男人劲窄的腰,主动用舌尖描摹了贺正骁的唇峰。 他的长指插/进她的发间,稍微拉开些距离,“舒服点了?” 乔唯欢的胸口还在起伏,不过脸色好多了。她点了下头,抬起眼看他,“我看见了。” 第二卷第五章:城堡(5) “我在很小的时候,试过从许家逃跑,带着我妈。后来我们没能跑出去,当时有一群人……拦了我们的路。” 乔唯欢顿了下,她弓起腰,去摸抽的生疼的小腿,细密的长睫遮住了眼底深重的黑色。 不管贺正骁知道多少,这事她始终说不出口,不是羞于说她的莽撞,而是不想翻开乔妈的疤。 贺正骁的长指不轻不重地捏上她的小腿,乔唯欢酸爽的倒吸了口冷气,听他压得极低的声音,“然后?” “那群人里,有人纹了盘蛇。” 乔唯欢深深的闭上眼睛,眉头紧锁,额角脆弱的皮肤底下,青色的筋络怵目惊心地绷出来。 她看见了那一幕,当时的印象因为太过冲击而潜意识的模糊掉,一场深层次的催眠,把那些片段清晰的复原了。 当她冲过去,把她捶到地上的那个人,死死的按住她不让她动的那个人,他粗壮的手臂上,就纹了那条蛇。 ……阿什! “那纹身是阿什的人,他和当年的事有关系?我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看起来越来越奇怪,阿什当年才几岁?他那么本事?” “最开始,盘蛇不属于阿什,它只是个小型的流窜团伙。” 乔唯欢倏地睁开眼,眼前却黑了起来。 贺正骁轻轻地盖住她的眼睛,她就没看见男人霎时间冷肃下去的深邃轮廓,和他眸底幽幽的浮动。 她说的没错,的确不会是阿什。 不过他是没想过,当年的那次意外,竟然会有这种人参与…… 乔唯欢去拉他的大手,拉不动,听他不疾不徐的说:“欢欢,你今天很累,现在应该睡觉。” 睡睡睡,几个小时了还睡? 乔唯欢抿起嘴唇,“你总是不肯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贺正骁明明知道很多,不管是乔妈那边还是什么。 他就是个深不可测的存在,那片广袤的夜幕包罗万象,将一切收进眼底,却没人能看透它。 嘴唇上凉了一下,她听见贺正骁低缓的声音:“我总是为你好。” 被掌心覆盖的眼睫轻微地颤动,乔唯欢一点点摊平抿紧的嘴唇,“我知道了,我肯定是信你的。你不想我问,那我就不问了。” 贺正骁手势一顿。 他长久的凝视她开阖的唇瓣,幽邃的眸光在那红色上的每一寸流连,而后他无声的加深了唇边的弧度,低头吻住她。 大手贴上她的背,把她侧身放平,轻轻拍着,一下下低沉的哄着她:“现在你可以放心睡……” 乔唯欢朝他怀里拱了拱,闭着眼睛真睡了。 她不知道环着她的男人一夜未眠,一动不动的由着她拿他的手臂当枕头。 天色刚蒙蒙亮,半明半晖间,贺正骁略微垂眸,听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悄然放开她。 忠叔就等在门外,另外还有个佣人,弓腰低头,但不停搓着的双手出卖了她,让她看起来很焦急。 听见声音,佣人飞快的抬头,正要说话,看见贺正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冷峻地迈开长腿。 离卧室远了些,贺正骁才低声开口:“阿什进了下议院?” 佣人愣住,很快反应过来,“是,十分钟前,阿什去了威斯敏斯特宫,但他没有去上议院,而是去了下议院。” “首相不会蠢到,让子爵去下议院。” 上下议院同在威斯敏斯特宫,他们和身后所代表的意义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平时不相往来。英国也有明确的法令,贵族不允许参与下议院的行政,尤其是选举,除非…… 贵族放弃身份。 “他要放弃子爵位,忘了需要经过德姆维尔公爵的同意。” 贺正骁单手放进裤袋,另一手接过忠叔递来的外套,意味很深的低笑当中,肃杀很深的藏匿着。 “不过,我同意。” 忠叔顿住脸色,“少爷?” 然而贺正骁已然大步迈开,他尔雅地披上长外套,拿出外套口袋里的白色手套,慢条斯理地戴好。 “血统不纯的野猫……让那群虱子跳,跳得越欢污点越重,摔得越惨……” 乔唯欢是在窸窸窣窣的声响里醒来,她迷蒙的睁开眼睛,听窗外的声响,撑起半个身子向外看。 黑色的车徐徐发动,平稳地驶出庄园,慢慢的没了影子。 乔唯欢打着呵欠下床,佣人恭恭敬敬的请她下楼吃早餐,之后乔唯欢翻开手提,点开邮箱。 方舒瑜还是在公司听说两个人回曼彻斯特的事,她颇有点感慨的,把一大堆文件塞进乔唯欢的邮箱,末尾附上个人邮件一封:老板你回来帮我带点土特产啊? 乔唯欢面无表情的把那封邮件丢进垃圾箱,一封一封的点开其他邮件。 贺正骁特意把她弄到这里来,肯定不是只让她睡觉的。阿什也是德姆维尔家族的人,所以接下来可能是场安内的大战。 不过基金会那头,还只是个空架子,她要寻个时间回去一趟,在这边的事结束之后。 中午,乔唯欢准备出门,回卧室换了身衣服。 之前佣人很含蓄的问过她,每天是在他们出去之后打扫卧室,还是定个固定的时间? 这话问的她有点臊得慌,好像大家以为他们俩很没节制,定了时间他们未必不在…… 不过乔唯欢也只能说:“我们不在卧室的时候都可以。” 上午她不在卧室,佣人已经打扫过这里,大而舒适的床铺还原成该有的模样,松软的枕头高高隆起。 枕头之下,一点厚重的黑色冒了出来,和素净的米白色床铺相比,很是显眼。 乔唯欢扎头发的动作一顿,她过去将手伸进枕头底下,不出意外的,指尖碰到了冰凉的金属。 拿出来看了看,是把格洛克。 英国是出了名的低武装或者零武装,持枪证没那么好弄,对公民发放的只有猎枪的持枪证,她既不是英国公民,这又是把手/枪…… 然而贺正骁放在这里,摆明了是要她拿着。 会有危险? 乔唯欢眉梢微动,把格洛克翻来覆去的检查了遍,最后把它放进包里。 她和阿玛莉娅约在她们的大学。 乔唯欢在曼彻斯特渡过了短暂的大学生涯,那些年几乎是她前半生最自由的时光了,她对大学的印象便是青天白墙,数不清的青春。 恰好赶上这一年的第三个毕业典礼,乔唯欢简直闻到了满满的回忆味。她和阿玛莉娅去了现场,在大楼外的窗边,看见里面的学生兴致高昂的欢呼,而后潮水般涌出去,欢天喜地的拥抱和……接吻。 乔唯欢盯着那对抱在一起接吻的女孩儿,再一偏头,阿玛莉娅正红着脸发笑。她指向不远处一对打闹的情侣,“你看那个人,像不像毕业典礼上向你表白的男孩?” 乔唯欢捏了下鼻梁,稍微的翘起嘴,“如果他没有太多的青春痘,我会觉得那是场美好的回忆。” 她抬起的左手细白柔软,无名指上的猫眼石映出璀璨的光晕。 阿玛莉娅吭哧吭哧的发笑,肩膀轻轻的撞了她一下,“塞西尔,你结婚了吗?” “没有。” “……没有吗?” 阿玛莉娅惊讶的看向她的无名指,“我以为那是结婚戒指。” 乔唯欢展开手指,冲阿玛莉娅眨了下眼睛,“我会结婚的。” 不是她脸大,贺正骁那么明显的举动,要说他不结婚,简直没道理。 倒是许家那里,那么想和德姆维尔套近乎,肯定时常关注贺正骁的消息,不知道她和贺正骁一起回来吗?知道了,还能坐得住? 乔唯欢冷冷的想,她们知道了也没用。 突然听见一阵“突突”的声响远远传来,她顺着声源看去,跟着略微睁大了眼睛。 旁边的阿玛莉娅拉住她的手臂,“我的天……” 枝繁叶茂的老榆树藏起蜿蜒的石路,熙熙攘攘的毕业生穿梭其中,跟着他们不约而同的顿住脚,目瞪口呆地望着从路径的那端开过来的庞然大物。 要塞般的身躯碾过石路,坚硬的履带压弯了嫩草的脊梁,年轻的白人小伙站在顶端,冲惊呆了的同学们欢呼:“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的毕业典礼变成一场狂欢吧!!” 居然开着坦克来毕业典礼??? 乔唯欢前所未闻地惊在原地,血液更鲜活的毕业生已经反应过来,普大喜奔的朝坦克聚拢。 “天呐是坦/克!你怎么弄到的?” “我的祖父从他的祖父那里传下来,现在是我的坦/克了!” “校长现在一定很后悔让你毕业!” “不,我想校长现在可能,更想打死你……” 开坦/克的小伙“哈哈哈”的笑,他自上而下的跳下来,勾着姑娘的手臂转圈跳舞。 热闹狂野的气氛在学校里如火如荼的散开,受到熏染的毕业生们自动自发的加入,帽子被丢了满地,毕业典礼果然成了一场狂欢。 乔唯欢伸了个懒腰,瞥见阿玛莉娅向往的神情,拍了下她的肩膀,“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阿玛莉娅犹豫的摇头,“不了,那么多人,我有点怕。” 乔唯欢也不再劝,她不能陪阿玛莉娅去太过混乱的地方,怕发生些什么,西装男来不及反应。 “不然我们去图书馆?” 看阿玛莉娅点头,乔唯欢转过身,而后听见一声:“……塞西尔?!” 乔唯欢顿住脚,下意识的用余光看了眼阿玛莉娅。 第二卷第六章:城堡(6) 那声音在她听见的一瞬间就想了起来,她很意外,兔子似的阿玛莉娅也是白着脸色,和她一样的惊讶神色,藏也藏不住。 看来这事是个巧合。 乔唯欢拉着阿玛莉娅回身,高大的男人正愕然的望着她。眼光牢牢的锁在她身上,几乎挪不开半分。 虽然有另外一张和她相同的脸,然而他就是能看出来,这是塞西尔,不是薇薇安。 男人不可置信的丢下旁边的同伴,大步过去。他克制不住澎湃的心潮,拉起她的手,“塞西尔,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乔唯欢笑了下,“是的,我还活着,克里斯。” 她不着痕迹的抽回手,“你也来了?是听说今天会有毕业典礼吗?” “我朋友的弟弟今天毕业,他们邀请我来观礼,没想到会碰到你。” 克里斯被莫大的喜悦冲昏了头,他压根看不见别的,激动的握住乔唯欢的肩,“我就知道你没事!她们为什么那么说?让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也许她们搞错了?” 乔唯欢避开话题,下巴朝旁边歪了下,“我和阿玛莉娅正要去图书馆,和我们一起?” 克里斯愣了下,他转头看向垂着眼睛不语的女人,像是才发现那是阿玛莉娅。 然而他问的是:“阿玛莉娅,你知道塞西尔回来了?” 阿玛莉娅涨红了一张脸,弱弱的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克里斯皱起眉,“阿玛莉娅,我需要一个理由。” 乔唯欢眉梢微动。 克里斯托弗是她的好友,也是至交。她没生出半分其他念头,可惜的是,克里斯曾经暗示过她,两个人能不能试试。 更可惜的是,阿玛莉娅虽然没说,但乔唯欢知道,她喜欢克里斯。 好狗血的一出三人行小剧场,然而摊在自己身上,滋味往往令人难言。当时她又年轻,只好不尴不尬的维持现状。 乔唯欢觉得冤,她是最被动的那个,偏偏也是立场最微妙的那个。 后来她离开曼彻斯特,不知道阿玛莉娅和克里斯怎么样,重逢之后,因为不知道情况,还小心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现在听克里斯的口气,两个人好像一直有联络,关系还和从前不太一样?起码当初的克里斯是和阿玛莉娅没那么熟的。 “克里斯,我没有故意不告诉你,我想在你来我家的时候,当面和你说。” 阿玛莉娅攥住克里斯的袖口,小声的认错:“我很抱歉。” 去她家…… 乔唯欢恍然了,阿玛莉娅那个性子,能让男人去她家,看来两个人是在一起了。 那现在岂不是更玄妙? 乔唯欢的拇指摸上戒指环,轻咳了声,“克里斯,阿玛莉娅的决定没有错,你不应该因为这个感到愤怒。” 克里斯深深的呼出口气,压下了胸腔里的怀疑,放松了表情,“这种时候我确实不该愤怒,我应该高兴。” 他半揽过乔唯欢的肩,“走吧,你很久没有回来,我想接下来我们可以走遍每个角落,让你知道现在的曼彻斯特有多漂亮。” “今天恐怕不行。” 乔唯欢避开克斯里的手,扬起自己的左手,棕褐色的猫眼石中心,窄细明晰的线条反着幽邃的光。 “天黑之前,我要回到我的未婚夫那里,否则他会觉得,我冷落了他。” 她说完把自己恶心得够呛,默默摸了摸发麻的手臂,朝阿玛莉娅笑了下,“sorry,我先回去,我们改天见。” 心里想着,她不会再主动和阿玛莉娅碰面,因为她的朋友刻意把自己回来的消息瞒下,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阿玛莉娅不希望她和克里斯碰上,也许也不那么欢迎她。 时过境迁的友情只剩个空壳,老旧记忆撑不起延续。 贺正骁竟然再次一语中的。 乔唯欢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阿玛莉娅眼眶里蓄了水光,她看着乔唯欢离开的方向,心里的酸涩几乎难以用语言形容。 “克里斯,你还喜欢塞西尔吗?” 克里斯皱着眉,摇了下头。 当时他和乔唯欢都太年轻,一腔热血朝好友去了,以为能谈得来就能应该结婚。现在想想,他那时候可能不是喜欢。 只是这些年,他的遗憾太过强烈,一点一滴的刻进骨头里,让他直到现在,也将乔唯欢放在一个特殊的位置。 阿玛莉娅看着他落寞下去的眼神,揉了下发酸的眼睛。 她被克里斯揽进怀里,听着他激烈的心跳声,做了一个决定。 在克里斯和同伴聊天的时候,阿玛莉娅悄然离开,她寻了处僻静的角落,从包里翻出手机,一不小心带出了什么,没仔细看,径自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阿玛莉娅低下头,看见她掉出的是那张被折叠起来的热狗包装纸。 “阿玛莉娅,你决定好了对吗?” 她听着那道冰冷的女声,低垂的视线对准地上方方正正的一小块,捏着电话的手指紧了又紧。 “……是,我决定了。” 夏洛蒂毫无意外的话音,冷冷的传了出来。 “那么现在,请你告诉薇薇安,塞西尔住在德姆维尔的庄园里。” …… 乔唯欢是自己开车出的门,她上车前,向她车后的小黑车比了个手势。 西装男火速下车,恭谨的垂下头,“夫人。” “准备几个枪套,腰上的、腿上的……小臂的也准备一个。” “是!” 她不能拿着格洛克招摇过市,放在包里,要用的时候会不方便。乔唯欢可不想再发生紧急事件的时候,因为这点小事让她的应对变得很不及时。当然,不发生什么事最好。 乔唯欢开了很久的车,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回去,半路发现,后面有辆车跟着。 是辆正红色的保时捷,醒目的颜色让人很难不注意它。 应该不是跟踪的,谁也不会搞这么个红色的车做黑活。 乔唯欢不是很当回事,开车的途中仍然常从后视镜里梭巡那辆车。 某个路口,那辆车速比她快了些的保时捷一个猛踩,摇头晃脑的超过了她。 乔唯欢以为这事算完了,没想到当她快要开到庄园,又看见那辆保时捷。 车门大开,可见里面的人走的时候有多匆忙。 庄园的雕花铁门之外,有背影纤细的女人正在和佣人说什么,好像要强闯,被佣人一板一眼的拦下。剧烈的动作间,弯曲的长发,荡出了漂亮的浅棕色波浪。 乔唯欢就知道这边会有很多觊觎贺正骁的女人,现在终于登场了。 她轻轻的笑了下,手臂搭上方向盘,升起半开的车窗,拿着包下车。 细风将女人的话音拉扯,断续的飘了过来。 “斯图亚特怎么可能不在?他明明已经回来了!” 乔唯欢脚步微顿,她抬起眼,眉目很冷的看那女人撒泼。 “你们真是白痴,难道你们不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我告诉你们,这道门我会进去,而且光明正大的进去!到时候我会把你们赶走,统统赶到农场里养牛!” “让开,我命令你们让开,立刻!” 佣人们表情不变的伸着胳膊,不管这女人怎么抓怎么打,就是不动一步,眼光却悄然打量气得脸颊通红的女人。 ……真像,完全是一模一样,连声音都很难分出区别。 还好夫人的脖颈上有只黑色的蝴蝶,不然她们也很难认清。 佣人抬起头,看见女人身后那个静默的人影,惊喜的一声:“夫人!” 乔唯欢点了下头,比了个手势让她们回去。 她看见那个撒泼的影子也停了动作,猛地转过身,那张和她完全一样的脸上,表情很凶狠,“塞西尔,果然是你!” 乔唯欢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薇薇安的准备,然而这一刻,她隐约觉得,胸腔里有些泛着凉意的疼。 不重,但无法忽视,稍微的扼住了她的呼吸。 乔唯欢动了动嘴唇,声音飘忽不清,“薇薇安,我的亲妹妹。” “谁是你妹妹?许家现在没有许唯欢,也没有塞西尔,你姓乔,姓乔!” 薇薇安尖锐的笑了声,她踩着恨天高过去,扬起手里包朝乔唯欢丢过去,“我问你,当初你说了,死都不会回来,你现在回来是什么意思?!” 乔唯欢抬臂格开小小的手包,胸口轰隆的跳动,眉目反而静了下去。 很早之前,她和薇薇安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因为长得像,外人分不出她们,她们还很窃喜,常常互换身份。每次把别人弄迷糊,两个人就很高兴的哈哈大笑。 后来就变了。 变成现在这样,无休止的争吵,打架,从最亲的姐妹,变成万分仇视的敌人。 现在她眼睁睁看薇薇安张牙舞爪的过来,仅有的那点尚算温和的记忆,“砰”地一声,化成齑粉。 “斯图亚特的床你也爬过了,那烂女人也让你带走,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你现在还回来??” 薇薇安气得涨红了脸色,她抬手就朝乔唯欢的脸煽过去。 “你不是要自由?那就立马滚出曼彻斯特,少来碰我要的男人!!” 第二卷第七章:城堡(7) 她涂着鲜红色甲油的手,飞快的落了下来,那张扭曲了也漂亮的脸,完全的变成泼妇般的存在。 然而就在薇薇安快要打到乔唯欢时,她的手腕被狠狠的攥住。 那力道大的,完全不像个女人。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上,快要捏碎她的腕骨! 薇薇安额头上立时落下了冷汗,她尖利的喊出声:“塞西尔你——” “啪”地一声脆响,连同脸上骤然浮现的火辣辣,打断了薇薇安的话。 “这一巴掌是替我们的妈打的。” 乔唯欢捏着薇薇安的腕骨,面无表情的说:“谁都能瞧不起她,但是你不能。” “那不是我妈!!” 薇薇安被捏得生疼,她另一只手去抓乔唯欢,被她轻巧的抓住,跟着她小腿一疼,被乔唯欢的脚尖踢得弓起腰,身子一扭被扭到地上。 她疼得满身冒汗,费力的仰起脸,死死的瞪着上方那张她万分熟悉的脸,“我是许家的小姐,我妈是许家的正牌夫人,不是那种烂货!!” 乔唯欢抿起唇,手上略一用力,换来薇薇安的一声惨叫。 “对你来说,地位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连亲妈也可以骂、可以坑?” “你个神经病我说那不是我妈!!” 乔唯欢扯了下嘴角,倏地松开她,“是,那是我妈。” 薇薇安本就倾着身体,乔唯欢忽而放手,她猝不及防的扑到地上,狼狈的在打了半圈滚。 乔唯欢冷眼看着她从地上爬起来,抬手又过来,“塞西尔我警告你,你快点从斯图亚特的庄园里滚出去!!” 这次不用乔唯欢动手,旁边闲了半天的西装男一把扯住薇薇安的头发,把她向后一拉。 薇薇安头皮麻了下,来不及反应,她人便被扭过双臂推着走。 “薇薇安,我这次回来,不是因为许家。” 她听见乔唯欢又轻又静的声音,从身后慢慢的飘过来。 “你安安分分做你的许家小姐,不要让我想要断了最后一点情分。” “就凭你?!” 手被控制着,连身体也不能自主,薇薇安尖叫起来:“你别以为住进来就算完,斯图亚特找上你是因为我,现在他回来,就不会再用你个替身!” 西装男听不下去的,一把将她塞进黑色小车里,关上车门便把人拉走了。 夫人是替身,这傻妞哪来的自信?她比不上夫人的一根头发行吗?! 乔唯欢两手放进大衣口袋里,看那辆车颠颠的开远了,才转身进去。 佣人小心翼翼的过来,问她是要先休息还是用餐,她想了想,去泡了个澡。 水温不高,纯粹是为了让她静静。 薇薇安那个智商,可能在乔妈肚子里的时候被她吃了。 当初偷梁换柱的事,许家不可能想要贺正骁知道,现在薇薇安当着德姆维尔家佣人的面,全喊出来了。 真不知道这几年许夫人怎么养的她,才把她养成了一个脑残,现在那女人后不后悔? 后悔也晚了,薇薇安的脑坑不可能再填平。 她还在阿什的嘴里听见了薇薇安的名字,那女人和阿什有关系吗…… 乔唯欢泡了一会就出来,她披上浴袍出了浴室,拉开放内衣的柜子。 五颜六色的女士内衣叠的整整齐齐,看那个压缩之后的面积,就知道各个薄得和什么似的。 乔唯欢挑起眉,小指勾住一套内衣的蕾丝边拉出来,柔软的小布料轻巧的展开,就一块能遮前面点的,后面只一根颤巍巍的线。 “……” 她索性把这一抽屉的内衣全拿出来,没见到布料比那套大一点的,只好喊来佣人,“有没有和这种内衣不一样的款式?” 佣人看着满床的内衣,惶恐的说:“夫人,我们不知道您的喜好,准备了一百套,都在这里……您不满意的话,我们现在立刻去准备新的,但要请您稍等……” 乔唯欢看她的脸色,似乎有点害怕,可能是她不满意,那就是他们办事不利,恐怕要挨骂。她便摆了下手,让佣人下去了。 挑挑拣拣的,从那些内衣里,选了套布料稍微多一点、没那么透明的换上。 穿的这套就是她最开始勾出来的那套,大小刚好,布料也舒服,但是…… 乔唯欢站在镜子前,对着里面恰好遮住的三点尴尬了下。 看起来好像布还挺多,穿起来怎么变小了? 还不如不穿,现在半露不露的,反而更引人遐思。 然而刚脱下来的内衣让她顺手丢进垃圾桶里,也没想到这边备的都是这种款,那就穿着? 想到晚上贺正骁回来,看见她穿成这样,她就觉得很微妙。 他会怎么样,会有反应吗? 平时很克制的男人,不压着情潮的时候,他低沉的嗓音和嘴唇都很温柔,那动作却霸道得很,完完全全的掠夺和占有,不让她有半点反抗的机会,凶悍的兽一样…… 突然听见敲门声,乔唯欢猛然醒了神。她整张脸烫的不行,做贼似的匆匆披好睡袍,腰间的带子拉了又拉,确定没露出什么才让佣人进来。 乔唯欢接过佣人递来的水杯,抿了口水放到桌子上,翻开笔记本,给方舒瑜发了视/频。 方舒瑜那边没开灯,背景黑乎乎的一片,她脸上那道疤比其他的皮肤要光洁,被屏幕的光映成了狭长的白色。 “老板啊,陈会长说g市那边听见消息,想和你碰一面,确认下这个事。” 乔唯欢敲了下电脑,点开方舒瑜发来的邮件,“蒙德兹是国际合作,我现在在英国很正常,你和他们直说就好。这种事我不能露出急切的态度,让他们急才对,说下一个。” “好,那我先抻着他们。老板你看我现在给你发的这个……” 说了半天公事,该汇报的差不多,方舒瑜大大的打了个呵欠。她疲倦的揉了下眼睛,瞄到屏幕的最底端,手势就那么顿住了。 “老板啊……” 乔唯欢听她口气不对,抬眼看屏幕。 方舒瑜一脸诡异的指指自己胸口,“你胸型挺好啊!” 乔唯欢低下头,一脸淡定的拢了拢松掉的领口,“还行。” “隆过?” “纯天然。” “不会吧!” 方舒瑜两手悬空一抓,不怀好意的眯起眼睛,“小碗型的,太挺了,手感肯定好,我不信纯天然!” 乔唯欢:“……” 忽而她扫见,方舒瑜身后的黑色当中,好像有个晃动的影子。 方舒瑜是独居! 乔唯欢蹙起眉,冷声提醒:“你家里有人!” 方舒瑜猛然一顿,飞速从椅子上站起来,想都不想,回身就是一拳! 乔唯欢这边听见声闷哼,知道方舒瑜得手了,但屏幕却稀里哗啦的动荡起来,那边传来阵桌椅倒塌的声响。 最后一声是方舒瑜的:“卧槽!!” 然后视/频被中断了。 乔唯欢蹙着眉,摸出电话给许钟书打过去。电话很快接通,她口气有些急的说:“小师弟,你报警,然后去找方舒瑜。我刚跟她视/频,她家里进去个人,我没看清,你去看看,她家在……” “原来她是在和你视频。” 乔唯欢一愣,听许钟书喘着气,低声说:“她没事,我现在就在她家,等——” “尼玛你个小屁孩子怎么进来的?!” 一阵叮叮咚咚的乱响,夹着许钟书压抑的低喘,然后乔唯欢听见他笑了声,“唯欢,我晚点给你回。” 电话挂断之前,乔唯欢还听见一句:“小不小的,你看看?” ……真够没下限。 她收起手机,看了眼床头的小座钟。 b市现在是凌晨一点半,许钟书半夜摸进方舒瑜家,太让人想入非非,难道他这是打算霸王硬上弓? 不会,小师弟办事还是有分寸的,不情不愿的买卖他不做。而且,方舒瑜实在不愿意,许钟书未必能讨到便宜。真的干起架来,谁输谁赢还是说不准的事。 乔唯欢有点想笑,她是希望两个人能有好结果,许钟书难得认真一次,方舒瑜也该有个人疼她。就是不知道,梁大队长那边是个什么意思,方舒瑜本人又怎么想…… 乔唯欢合上手提,揉揉发僵的腿,转身从椅子上起来,正巧看见贺正骁进来。 他外套没脱,沾了外面浓重的夜色,浑身冷沉地迈着长腿,修长的指正解开扣子。 轮廓深邃、身躯挺拔,衬衫和手套的白色,将他周身缭绕的寒气带出了寡淡的禁欲感。 乔唯欢立刻想到她睡袍底下穿着的东西,心跳了下。她别开眼睛,不着痕迹的拉拉睡袍前襟,小心的迈着步子,往床上挪。 贺正骁扫见她耳尖悄然现出的一抹红,长指一顿,脚步平稳的过去,从后揽住女人的细腰,“今天出去了,嗯?” 被浓郁的男性气息彻头彻尾的笼罩起来,乔唯欢莫名其妙的更加紧张,舔了下干涩的唇,抬手放在环着她腰的手臂上,“……嗯。” 这一声鼻音浓重的软音,听得人心尖痒了痒。 贺正骁贴着她的耳朵低笑了声,隔着柔软顺滑的睡袍,搭着她腰的长指微动。 第二卷第八章:城堡(8) 乔唯欢惦记着里面穿了那么个玩意,身体和神经比平时更敏锐。贺正骁又那么了解她,不轻不重的一下,恰到好处的撩拨她的min感点。她只觉得,腰间那一点绽开的麻意,瞬间遍布了她每一寸皮肤,让她浑身的小绒毛都竖了起来。 偏偏贺正骁还低下头,刚毅的下颚抵上她的颈窝,低沉磁性的嗓音,混着绵醇的酒香,悉数在她皮肤上散开。 “今天这么乖,打的什么主意,嗯?” 乔唯欢推推他的手臂,推不动,只好费力的半侧过头,斜着眼睛看他,“你喝醉了吗?” 贺正骁以鼻峰摩挲她脖颈的线条,寒凉的嘴唇在她的皮肤上擦过,留下个温存的吻。 “像么。” “……不像。” 女人整个脖颈都红了起来,秀气的小耳朵成了带颜色的蜗牛,慢吞吞的颤了两下。 平时她也这样,撩两下就成了秀色可餐的模样,不过的今天她好像特别的不禁撩? 贺正骁幽深的眸光自上而下,落在她悄悄拉着睡袍前襟的手指上。 “这么紧张,你这里藏了什么?” 乔唯欢惊了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睡袍的带子便被男人的大手拉开,随后他的长指夹住领口,就要向下。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拉紧了睡袍,还心虚的推开男人:“没有,我能藏什么……” 谁知道今晚的贺正骁十分好推,她没觉得自己用了多大力气,便轻松的钻出了贺正骁怀抱,有点诧异的抬起眼,看他难得一见的皱了下眉,长指按住眉心的褶皱,半垂的眼眸之中,那夜色比以往更深重。 “你不舒服?” 乔唯欢系好腰带,“你等一下,我冰个毛巾给你用,可能会好一点。”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贺正骁喝酒,没想到直接上了头,到了难受的程度,很自觉的去了浴室,拿着毛巾下楼。 然而贺正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干,他看那道细细的影子出去又进来,怀里抱了一桶冰块,小心的用脚尖顶开房门,从桶后探出乌黑的眼睛,“你先躺着?” 乔唯欢看贺正骁不动,抱着“哗啦”响的冰桶进去,“不是要昏了吧?还是想吐?你等我扶你。” 没等她过去,贺正骁挺拔地迈开长腿,不疾不徐的脚步平稳得很,哪有喝醉的样子。 他把冰桶拿开,放到桌上,随后解开衬衫顶端的两颗纽扣,半靠着软枕躺到床上,枕着手臂看她。 乔唯欢摊开毛巾,正夹着冰块铺到毛巾上,感觉贴在脸上的目光格外的沉,抬起眼皮问他:“怎么了。” 贺正骁尔雅的交叠起长腿,深黑的眼眸和她的对上,低低的笑了声,“想问什么?” 乔唯欢包好冰块,拎着沉甸甸的毛巾组合坐到床上,轻轻的放上男人的前额,“你回来的事,是不是瞒下来了?” “是。” “上议院去了吗?” “没有。” 乔唯欢拿着包了冰块的毛巾,慢慢的擦掉他额上不甚明显的汗珠,沉默了阵,才说:“我以为每个人的底线都差不多,但是其实不是。” 贺正骁回来的事,只要他不想,许家就不会知道,那她们也不会知道她回来,所以薇薇安出现在这里,就很引人猜想了,明显是有人告诉了她准确的消息才会来。 这两天乔唯欢见过的人,只有阿玛莉娅,恰好阿玛莉娅和薇薇安也认识,今天又因为克里斯,三个人产生了十分微妙的气场,乔唯欢很难不去怀疑阿玛莉娅。 她不想多心,然而几次三番的结果告诉她,人不多长个心眼,会栽跟头的。 贺正骁握住她的另一只手,长指从她的指缝间穿过,低缓的问她:“欢欢,你不是早就明白了?” 乔唯欢手势短暂的顿住,随后她笑了下,“是。” “没有问题了?” 贺正骁压下她拿着冰毛巾的手腕,目光深重地沿着她的肩颈线条向下,落在微微张开的睡袍前襟,“换我来问,你里面穿了什么?” 乔唯欢心跳得快了点。 那睡袍软薄丝滑,她身体的线条一览无遗,胸口的起伏看的清清楚楚,连同方舒瑜说的那两只小碗。 看显露出来的轮廓,她里面没穿? ……胆子真大。 贺正骁眸底的夜色轻微的涌动,他长指夹着睡袍边缘,稍微的向外拉开一点。 乔唯欢脑子一懵,脸上的热度瞬间烧到心窝,飞快的放下冰毛巾,死拉着睡袍拍掉贺正骁的大手,“你等等……” 她浑身发烫的紧了紧手指,舔了下嘴唇,乌黑的眼睛直视他,“说出来的感觉不够直观。” 贺正骁看她站起身,垂下小半张脸,浓黑的长睫盖住眼底的神色,上挑的眼尾沁出浅淡的红。 他枕上手臂,看她慢慢的解开睡袍系带,上好的丝质从她纤巧的肩头滑下,悄悄落到地上。 严格来说,乔唯欢这套内/衣除了小,没别的缺点。 该遮的没太遮住,不该遮的全露着…… 她不是很自在的抿掉手心的潮湿,听见男人的呼吸停了一瞬,忍着满身的不适应抬起头。 贺正骁的目光很重,沉甸甸的压在她身上,仿佛已经剥开那点布料,将她看了个透彻。 他在身侧的空处轻轻地拍了拍,低哑磁沉的阖动嘴唇,“过来。” 乔唯欢顶着他沉沉的目光,脚步轻轻的过去。 她半跪上床沿,手指试探性的碰上他的衬衫纽扣。 贺正骁半阖上眼,大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上床,按着她光滑的脊背贴向胸膛,拂开她肩头涤荡的长发,压着声音开口:“喝了酒没想碰你……穿成这样,你自己找的。” 乔唯欢颤着眼睫,隔着熨帖的衬衫,被男人胸膛的温度烫的全身发麻,“我今天想。” “我知道。” 贺正骁咬住那枚圆润的耳垂,大手将她的手臂缠上自己的肩…… 他太懂她了,该给她的安慰一次不落,动作比以往更温柔,让她的心绪在绵延的动荡里沉淀下去。 然而,慢慢的乔唯欢就后悔了,她就没想到,男人喝了酒会是个什么状态,根本停不下来…… 卧室里滚烫的空气灼化了那桶冰,当桶里只剩下带着凉气的柔水,空气里的气流反而更炙热,几个眨眼,桶上袅袅的冷烟便散了个干净。 如火如荼的长夜过去,累得昏沉的人总算被放下,裹着棉被沉沉的睡过去。 贺正骁扫开她颈上潮湿的发,倾身吻住黑色的蝴蝶。 半开的窗户间,调皮寒风徐徐跃进,卷着卧室里的气息抽身而退。 同一时间,许家的庄园里,同样彻夜未眠的薇薇安摔了最后一个瓷盘。 佣人胆战心惊的看着满地狼藉,头颅压得极低,生怕这份怒火砸到自己身上。 薇薇安踢开脚底的乱七八糟,在“哗啦哗啦”的碎响里,一屁股坐进沙发,抓着靠枕朝佣人丢过去,“你是死人吗?看不见地上的东西?” 佣人躲又不敢躲,惶恐的应了声,跪在地上开始收拾。 薇薇安一腔怒火发不干净,看低眉顺眼的佣人也是眼珠疼,她狂躁的拿起个什么丢过去,“蠢货,滚出去!!” 佣人连滚带爬的出去,客厅里便成了一片死寂。 薇薇安气喘吁吁的重新坐下,再次去打昨晚没打通的电话。 不出意外,还是关机。 她气得把手机摔到墙上,无辜的手机“啪”的一声落地,四分五裂。 “这是怎么了?” 薇薇安还没缓过神,听见这一声,飞快的从沙发上跳起来。 “妈!” 许夫人放下手里的包,眼看薇薇安小跑过来,漂亮的脸蛋上全是铁青的颜色,“妈,塞西尔回来了!” 许夫人的五官很深,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丽的混血,现在那张松弛脸徒然冷下去。 “你说什么?!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她现在住在斯图亚特的庄园里!” 一想到她最烦的人,现在有可能正用下三/滥手段勾/引斯图亚特,她就气得头皮发麻,眼眶恶狠狠的红了起来。 “太不要脸了!当初让她占了便宜放她走还不行,现在还要回来勾/引斯图亚特!妈,我要气死了,我要想办法出这口气,再把她赶出曼彻斯特,让她这辈子都回不来!” 许夫人十几岁开始接手许家的生意,岁月和历练将她打磨得锐利,她的智商比薇薇安高出了不止一个加号,立刻听出来关键点不在塞西尔身上。她重重的皱起眉,大声喝道:“你说清楚,什么叫塞西尔住进了德姆维尔庄园?她怎么住进去的,没有德姆维尔点头她能进去?那是德姆维尔也回来了?” 薇薇安被许夫人喝得脸色一白,她知道她妈现在动了火,稍微收敛了脾气,“我没看见斯图亚特,可能他也回来了……” 许夫人脸色霎时间沉了下去,她拍了拍手,已经退下的佣人再次进来,“夫人。” “把客厅打扫干净。” 许夫人冷声命令,跟着拉住薇薇安的手臂上楼,“你给我到楼上说,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二卷第九章:城堡(9) 薇薇安觉得,许夫人的力气前所未有的大,抓得她很疼。她也是头一次,在许夫人脸上瞧见这么难看的脸色,“妈,你抓疼我了!” 许夫人回过神,松开薇薇安,脸色缓了缓,揉着她手臂说:“你乱七八糟的说了半天,我没听清楚,你再和妈说一次,塞西尔怎么回来的?” “阿玛莉娅那小贱人突然告诉我的,说塞西尔突然回来,我马上就杀到斯图亚特那里去了,那帮死佣人不让我进去,还好让我在门口堵到她!” 薇薇安露出个吃了屎一样的表情,抬起自己的手腕,把上面的淤痕给许夫人看:“我看塞西尔是让那烂女人传染成疯狗了,她居然对我动手!你看她把我掐的!” 许夫人瞥见那些青青红红,冷着脸喊来佣人,让人给薇薇安上药。 薇薇安细皮嫩肉的,吃不了一点疼,上个药也要倒吸冷气,“妈,那小贱人可是塞西尔的朋友,念书的时候和她好的像一个人似的,现在偷偷给我打电话,你看她人憎狗嫌成什么样……你会不会上药?不会就滚出去,换个人来!” 许夫人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好在佣人上完了药,她让哆哆嗦嗦的佣人下去才问:“你到那是怎么说的?” “我骂了她一顿,她个不要脸的……” “有没有说不该说的?” 薇薇安仔细的想了想,果断摇头,“没有!” 许夫人的脸色一点没有变好。 最近许家莫名其妙的出现商业链断层,她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猝不及防的忙了起来,这些天不在家,就是为了这件事奔走。没想到,回来就听见这么个消息。 许夫人觉得这事很不寻常,刚听见塞西尔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还是和德姆维尔一起回来,下意识的以为这事和她有关系。 凭塞西尔一个人,肯定做不到这样,就怕是德姆维尔插手! 之前一直探不到德姆维尔的行踪,现在知道他在曼彻斯特,看来她要找个时间去拜访下,确定这个事和德姆维尔有没有关系。 如果是他插手,那她可能…… “……妈,妈?” 许夫人回过神,薇薇安满脸怒火的甩着手,“她就是有病,到现在还说我不是你女儿,咬着我不放!我一想到那烂女人就反胃,她就老说我是那烂女人的女儿……妈,你当初怎么没弄死她?弄得塞西尔带着她跑,她自己也成了个疯子……真是气死我了!” “你跟她气什么气?一个贱人生的贱种。” 许夫人高贵的坐到椅子上,和薇薇安说:“本来想着她走了也好,以后是死是活都和我们没关系,现在她回来你也不用太担心,凭她那个身份能干什么?多的更不用想,德姆维尔不是一直觉得八年前的事有鬼?她现在能进德姆维尔的庄园,应该是说了什么,我们正好可以用这个机会,让德姆维尔确定当初是人是你。” 薇薇安想想也是,她心情好了点,眼睛转了下,“妈,她好像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以为我是她亲妹妹。那烂女人是不是真疯了?到现在还胡言乱语?” 许夫人阴冷的笑了声,“她不疯我会让她走?塞西尔信那贱人的话,你也别戳破,让她们看见你就痛苦一次!” 她没拿乔唯欢当一回事,当下整理了着装,整整齐齐的奔向德姆维尔的庄园,然后被佣人拦了下来。 许夫人扶了下理得一丝不苟的盘发,“我听说德姆维尔公爵已经回了曼彻斯特,特意登门拜访,劳烦通报。” “许夫人,很抱歉,没有先生的邀请,我们无法为您通报。” 一天天的总有人想要混进庄园,和他们先生套近乎,随便来个人就去通报,岂不是要烦死先生? 许夫人的脸色沉下去,表情倒是没怎么变,客气的问:“我是许家的夫人,也需要邀请?” 佣人态度恭谨的说:“非常抱歉。” 许夫人彻底黑了脸,抬眼看向那栋庄严古朴的城堡式建筑。 三楼的某扇落地窗后,乔唯欢遥遥望着大门口远去的小小人影,轻笑了下。 来的真快。 她会干什么,会针对自己吗? 应该不会,当年许夫人就是用看蝼蚁的眼神看她,现在也不会变。不过,许夫人大概不愿意看见她痛快,可那又怎么样?她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浮萍似的塞西尔,因为乔妈在她手里,由着她拿捏…… 头顶忽而落下条浴巾,遮住了她的视线。 男人低缓的声音,从身后飘然而至,“不擦干等着感冒?” 乔唯欢放下拉着窗帘的手,边擦头发边回身。 她眼皮还在发肿,热乎乎的压住她的视线,刚在浴室照了镜子,整张脸惨不忍睹的模样。 偏这男人和以往没什么两样,看不见鏖战一夜的疲倦,也瞧不出有没有宿醉,慢条斯理地拿起椅背上的衬衫。 换衣服的时候,他麦色的肩背上,几条红痕隐约可见。 然而比起她身上的痕迹,他身上的红痕简直不够看。 乔唯欢捏捏发酸的腰,感觉被占了天大的便宜,说话的声音也是软绵无力,“又出去?” 贺正骁不徐不疾地将衬衫扣到最顶端,看了她一眼,“想我留下来?” 乔唯欢笑了下,她躺回到床上,拿过手提,摊开了放到膝盖上,“今年的议会也快结束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上议院?” 贺正骁弯起唇角,大手拿过深灰的长外套,长腿迈开,倾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个吻。 “今天。” 下午一点,威斯敏斯特宫。 黑色的车缓慢停下,忠叔下车,拉开后车厢的门。 贺正骁斯文地戴好手套,长指拂过外套领口不存在的灰尘,迈开长腿下车。 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伟岸的男人径直去了上议院。 推开那扇古朴的雕花大门,一百多名贵族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看见立于门外的挺拔身影,他们齐齐起身。 “德姆维尔公爵。” 贺正骁打了个手势,纯黑的手工定制皮鞋踩上红色的地毯,风度彬彬的于两排座椅的正中踏过。 四周没有人说话,他们在屏息以待。 台阶之上,镂金错彩的大椅,同样沉默地等着男人的到来。 然而贺正骁没有迈上台阶,他伫立于议事厅的正中央,单手放进裤袋。 “新例法通过之后,上议院被称为‘养老院’,相信在座的各位听见这个称呼的时候,并不觉得荣幸。” 厅中一片沉寂,呼吸声被压得极低。 贺正骁平和地笑了声,他背对大椅,低缓的嗓音于议事厅的每个角落回响。 “我同样相信,在蒙德兹启动的瞬间,各位看见了上议院该有的能力。那么接下来,请各位听清我说的话,这是女王的态度,也是上议院的将来……” 同一时间,长廊的另外一端,金发的男人优雅地拄着手杖,徐徐迈开脚步。 守在门外的忠叔眉头微动,抬脚上前,手臂横起拦下来人。 那双深海般的眼眸冷冷的垂下,“忠叔,我是上议院的阿什,你是忘记我的存在了吗?” “在你踏入下议院的那一刻,上议院的大门已经对你关上了。” 阿什嘴角的弧度无声地扩大,他用手杖碰了下忠叔的小腿,“我想斯图亚特忘记了,我的爵位还在。” 忠叔眼皮都没抬一下,一板一眼的说:“你的爵位已经不在了。” 阿什苍白的手指抵上前额,肆意张扬的笑出了声,古怪沙哑的嗓音,诡异地回荡在长廊上。 “我不知道,公爵的权力已经可以大过女王?取消爵位的事,可以由斯图亚特来做了?” 这话太诛心! 阿什的爵位能不能放弃,本来就需要经过家族议会的投票,那现在他是故意这么说! 忠叔老脸一抽,忽而听见身后那道大门之内,传来一阵高低起伏的惊叹。 阿什蓦地止住笑,他像在顷刻间戴上冷冰冰的面具,对准忠叔的心口,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杖。 忠叔反应奇快地侧身躲开,然而这么会功夫,那个白色的影子已然绕过他,直奔大门而去! 电光火石间,隐匿在暗处的西装男齐齐动手,瞬间在议事厅的门前架起了铜墙铁壁! 阿什反应更快,他全然不像个跛脚的人,干脆利落地停下动作,双手置于身前,手杖在厚重的地毯上点了点。 议事厅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知道斯图亚特发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言论…… 他上当了。 原以为脱离了德姆维尔家族,他和斯图亚特终于可以站到更大的舞台的两端,没想到这人竟然早就等着他这么做! 眼睁睁看他带着其他人离开上议院,剩下的全部是斯图亚特的人,然后斯图亚特终于现身,开了这场会! 现在干什么都晚了,他进不去这道大门,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他们的动作! 阿什森冷的目光落在那扇门上,薄唇开阖,“斯图亚特……” 里怀口袋的手机震了下,阿什眼眸未动的拿出手机,拎到眼前看见屏幕上的号码。 接通的瞬间,女人发尖的嗓音传来:“阿什?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有事找你!斯图亚特身边有个女人,她叫塞西尔……” 阿什本来想直接挂断,听见这句话,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第二卷第十章:城堡(10) 薇薇安完全没从阿什的“嗯”里体会到什么,自顾自的说:“塞西尔和我长得一模一样,阿什,你有没有见过她?” 忠叔耳朵很尖的,从话筒里听见了“塞西尔”,他竖起耳朵。 阿什并不忌讳的抬起手,惨白的长指触上自己的嘴唇,“见过,那是一次令人难忘的经历。” 说完便挂了电话,迈开长腿,一轻一重的从忠叔身侧走过。 “喂?喂?!” 薇薇安不可置信的盯着手机,她简直没想到,什么事都还没说,这人居然挂了她的电话?! 都是靠不住的! 她气愤的扬起手,砸坏了新买的手机。 另外一端,忠叔肃着脸色,“阿什少爷。” 阿什略微顿住脚,半回过身,没有表情的看向忠叔。 很久没有人喊过他少爷,自从老德姆维尔——他的教父——去世之后。 “阿什少爷,她是德姆维尔的女主人,如果你动了她,少爷恐怕不会再手下留情。” “他是会手下留情的人?” 阿什用手杖敲敲他那条行动不便的腿,一字一顿道:“而且,我的这条腿,我不会忘记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 他单手拎着手杖晃了晃,沙哑古怪的嗓音,被深重的情绪压成了一条长线,不带任何起伏。 “不是斯图亚特,我现在可以不用这东西。” 忠叔还要说什么,然而阿什已经不发一语的走了。他苍老的眼睛望着那道孑然的背影,回身听了阵,里面还在继续,只好拿出手机发信息。 ——少爷,阿什可能盯上了少夫人。 忠叔等了一阵,才收到言简意赅的回复:你立刻回去。 同一时间,阿什已经上了车。他拇指摸着手杖顶端的曲线,深海般的眼眸里,一点戾气凝出了森白的冷霜。 半晌,他向前面的司机说:“召集家族所有人,以德姆维尔家族议会的名义,立刻。” 随后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首相先生,可能需要麻烦你一件事……” 薇薇安那女人,天生的没脑子,不过倒是有点用处。 那场会议注定是漫长无比的,没有薇薇安提醒,他几乎快要想不起来,现在庄园里还有个女人在。 德姆维尔的女主人……可惜是个未来式。 此刻,乔唯欢正在接忠叔的电话,“忠叔,所以阿什只是德姆维尔家族的旁支?从小被老德姆维尔收养?” “是的。” “老德姆维尔的遗嘱上,有没有提到阿什?” “有两处不动产,是由阿什继承。” “那他和贺正骁争的意义?名利,金钱?” “阿什想要成为德姆维尔公爵。” 乔唯欢默了片刻,觉着这是个表里如一的疯子。 “夫人,我们的人接到消息,他现在正在回曼彻斯特的路上,有可能会找上您。请您务必留在庄园里,那里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 “忠叔觉得他要干什么?” 忠叔沉默了阵,才说:“夫人,阿什是个很……奇怪的人,很少有人能猜到他的下一步。” 乔唯欢静静的合上书,长久的没有说话。 就在忠叔揣测不定的时候,他听见乔唯欢笑了声。 “忠叔,贺正骁让我来这里,不是做个花瓶。如果他真的这么想,我也不应该来。” “夫人……” 忠叔想反驳,然而他很清楚的知道,乔唯欢说的很对,德姆维尔不需要没用的人。 又听乔唯欢问:“您老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最快两个小时到庄园。” “我知道了。” 乔唯欢站起身,夹着书推开门,“贺正骁压着消息,今天才去上议院,一时半刻的回不来,才会特意让您回来。我猜阿什就是看准了他不在的机会,要想有什么动作,今天就是个好时候。” 她踮起脚,把书轻轻的放回到书柜上,继续说:“冲着我来,目的也不是我。忠叔,您先把最近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的告诉我。” 十分钟后,乔唯欢放下手机,半身靠上椅背,轻轻的闭上眼。 阿什是个疯子,然而疯子也是人,想知道他要干什么,首先要弄清楚他的目的。 下议院…… 阿什进下议院,要先公开声明放弃爵位。在此之前,家族议会是免不了的,因为需要见证人。但忠叔说还没有开家族议会,阿什也没声明,那他会干什么? 如果她是阿什,可能会在贺正骁不在的时候,把这个事办了? 不对,贺正骁那个态度,是同意阿什放弃爵位的,那他没必要浪费这一次的机会,等贺正骁回来,这个事情还可以做。 应该是反着来,他不放弃才对,可这样不是没办法进下议院主/政? 也不对,阿什在上议院的绰号就是“首相的先锋”,他千辛万苦的跑到下议院,也不会变成后卫,还不如留在上议院,随时随地了解那边的动向…… 乔唯欢倏地睁开眼,乌黑的眸底,隐约有明光浮动。 这就对了,阿什要回上议院。 搞出这么多的事情,他向首相表示的衷心已经足够了。从不从/政,对他来说不重要,因为他要成为德姆维尔公爵,哪怕从/政了,最后也是要放弃政/治身份。 眼下对阿什来说最棘手的问题,是他被拒在上议院门外,不知道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上议院会做出什么决策,那就没办法及时的做出反应。这点让阿什重新权衡了留在上议院和去下议院的重要性,如果他选了前者,那是需要回去。前提是,贺正骁没有不让他回去的理由。 乔唯欢飞快的起身,出去对守在门外的佣人说:“准备一套礼服,另外,联系与德姆维尔有来往的贵族,我要举行宴会,就在庄园里。” 佣人被突如其来的指令惊了下,不解其意的抬起眼,“夫人,您是要在哪一天举行宴会?以什么样的名义发请柬?” “今天,两个小时后。不需要请柬,电话接通之后,我亲自来说。” 佣人:“???” 她揣着满腹的疑问,压低了头,“是的夫人。” 虽然时间很紧,但以他们的办事效率,绝对来得及。 乔唯欢抬脚去了卧室,打开粉饼开始上妆:“最近有皇室的人来曼彻斯特吗?” 皇室有分量的成员基本都在伦敦活动,但乔唯欢现在需要个身份贵重的人。 看佣人摇了下头,乔唯欢叹了口气,开始上眼影。 还不知道她的推测对不对,错了最好,真的猜对了……那也要迎头而上。 哪怕是场硬仗,她也要打赢。 “夫人,您看这件礼服您满意吗?” 乔唯欢擦好唇膏,转头看了眼佣人拿来的礼服,点了下头,“可以。” 她还没完全换好礼服,门被敲响,佣人再次进来,“夫人,已经联络上一位,您要现在接听吗?” 乔唯欢马不停蹄的下楼,座机话筒正放在桌上,她肩膀夹着电话,两手系着礼服后面的带子,“冒昧打扰……” 这边电话刚刚放下,又拿起佣人抻过来的第二个座机,接过对方手里的话筒继续。 抽空吩咐佣人,把她的头发打理下,而后她继续争分夺秒的打电话。 不是所有的贵族都可以参加议会,上议院的议事厅也只能容纳百来号人,留在曼彻斯特的贵族依然很多。 两个小时飞逝而过,乔唯欢挂了最后一通电话,抬脚走向落地窗,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 层叠的云层遮住太阳,只留一道金线在穹顶恢弘的展开。不算刺眼的明亮之下,第一辆车徐徐驶来,在庄园的大门外短暂停留,随后平缓地开了进来。 乔唯欢以为是第一位客人,然而当她看见下车的细影,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看了许久,确定那人的身份,很快露出了笑意。 打瞌睡的时候送枕头,来得太巧,简直是老天都在帮她。 乔唯欢正要下楼去迎接,忽而扫见明净玻璃上的倒影,脸色僵住了。 她头发怎么那么多卷?? 半小时后,上议院的雕花大门由内而外的推开,贺正骁满身冷肃地迈开长腿,深刻的轮廓依稀镀上层寡淡的寒霜。 “阿什在哪?” 西装男脚下生风地跟住了自家先生的脚步,压着声音回:“已经到了曼彻斯特,还召集了家族的人,在曼彻斯特的几乎都动了。看他们的行车路线,就是去庄园,” 贺正骁低笑了声,那点笑意不达眼底。 西装男小跑几步到车旁,替贺正骁拉开车门。 男人的一条长腿迈进车厢,深邃的眸光忽而顿住。 他们车的前面,女王的秘书从停了许久的车里下来,笑着过去,“德姆维尔公爵,女王说,很久没有见你,今天难得你来了伦敦,想请你去行宫坐坐。”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悄然补上一句:“首相也在,以及下议院的几位政/员。” 贺正骁长指搭上车门,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车窗。 那眸底夜色当中的涌动,大概也只有半秒,便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旋即他关上车门,绅士的舒展手臂,低缓的开口:“不胜荣幸。” 第二卷第11章:城堡(11) 同一时间,德姆维尔庄园的雕花铁门大开,或低调或奢华的车辆陆续的在门外停下,早就等在门外的佣人们,恭敬的弯下腰。 宾客们半疑惑的眼神在望向那栋城堡式建筑时,不约而同的敛起神色,压低了议论的声音。 “这是我第一次来德姆维尔庄园。” “我也是,没有想到会邀请我来参加宴会,我真幸运!” “听说公爵在上议院,邀请的我们是谁?” “不知道,但是她是以德姆维尔公爵的名义邀请。看佣人的态度,这个人似乎在家族里地位很高。” “是夏洛蒂?” “没有听说夏洛蒂回来……” 身带香风的女士们,与风度彬彬的男士们一同踏入大堂,随后他们齐齐止住了话音。 另一波人和他们的着装全然不同,西装革履地立在光滑可鉴的地砖上,那表情比他们还要疑惑。 两拨人大眼瞪小眼一番,随后大堂里一片嗡嗡嗡。 “怎么回事?家族议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外人来?” “阿什在哪里?” “我没看错的话,那些是德姆维尔家族的人?” “等等,我刚刚听见他们说家族议会?我的天,我是遇到了什么……” 两种不同的声音汇成一股,吵得人耳根发麻。 忽而一声沙哑的低笑,从人群的后方传来。他们转过身,静悄悄的看向门口的男人。 首相的先锋,曼彻斯特最不能招惹的疯子。 然而他苍白的皮肤和深海般的眼眸太过迷人,无数名媛被他冰冷的优雅吸引,前仆后继,飞蛾扑火。 有佣人无声退下,飞快的上楼。 阿什看那佣人的背影在二楼拐角消失,他弯起唇,不疾不徐地迈开长腿。 家族的人大步上前,“阿什,发生了什么?家族议会不该有外人到场,这些佣人为什么让他们进来?” “我想他们是收到了邀请……” 阿什脚步一轻一重的踏过地砖,修长的手臂舒展开来,“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德姆维尔庄园。但我并没有邀请你们,所以你们现在应该离开。” 人群默了下去。 知道是来自德姆维尔的邀请,他们马不停蹄的赶来,眼下就这是还没开始,就要被赶回去了? 好气! “我想我现在不能回去。”有人说了声,“邀请我的人不是你,如果需要我们回去,那需要她来给我理由。” 阿什半侧过身,看了那人一眼,“邀请你们的人是谁?” 没人答话,因为他们也不知道邀请他们的是谁。 然而阿什比任何人都清楚,庄园里有谁能支使佣人,联系上他们。 半晌,有人说:“是德姆维尔家族的人邀请了我。” “不可能,我们正要开始家族议会,不会邀请外人到场!” “那是谁?我确实接到了电话,以德姆维尔公爵的身份邀请我来这儿。” “公爵现在在上议院,他怎么可能邀请你们?” …… 议论声越来越大,几乎响彻了整栋建筑。 阿什始终不声不响,他双手扶住手杖,抬眼看向空无一人的二楼长廊。 那女人真敢做,手脚很麻利。 忽而他耳朵微微一动,眯起一点眼睛,看着拐角走出的那个人影。 层叠的复古长裙,袖口上的蕾丝花边,一路延伸到肩膀,再从精巧的锁骨下蜿蜒而过,像最动人的女性曲线般流畅。 她盘了头发,脖颈的黑色蝴蝶上方,几缕微卷的碎发柔婉的涤荡。 和薇薇安长得一样,然而除了脸和声音,她们再没有相同的地方。 乔唯欢第一时间感受到阿什的目光,他像个神经病一样,用冷冰冰的眼光扫描她,仿佛是想把她冻成冰柱。 端起笑脸,乔唯欢冲他点了下头,很开移开视线,搭上佣人递过来的手臂,抬脚迈下台阶。 “各位,是我邀请你们来这儿。” 她不轻不重的嗓音,让议论声戛然而止。 不知道是谁发出声惊呼,“薇薇安?!” 薇薇安这几年,到处和人说她是德姆维尔的女人,然而从来没有谁见过她和德姆维尔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也没听说德姆维尔承认。 大家心知肚明,那是个快要得癔症的傻妞。 然而现在他们看见了什么,薇薇安出现在防备森严的庄园里?翻墙进来的吗? 不对啊,看佣人扶着薇薇安的手臂,那态度摆明了是把她当主人,难道…… “这是我又一次听见‘薇薇安’的名字,看来我们的确长得很相似。” 乔唯欢早想到这种情况,她轻轻的打消众人的猜测,“但我的名字是乔唯欢。” “邀请各位来到庄园,我的本意是希望可以认识尊贵的诸位。现在发生这种情况,我感到十分抱歉。但我同大家一样,没有想到今天会开家族议会。” 她温雅的再次迈下一层,乌黑的目光在大堂的衣香鬓影间滑过,落在家族那波人身上,“德姆维尔公爵在伦敦,我想知道,召开家族议会的事,他知道吗?” 这群人互相对看了眼,“也许公爵还不知道……但我们现在想知道,你是谁?” 乔唯欢笑了下,定睛看向阿什,“那么这次要召开家族议会的人,是阿什吗?” 与此同时,她抬手摸上脖颈间纤细的银链。左手的无名指上,猫眼石幽邃的凝视大堂,将人的千姿百态收进眼底。 ……德姆维尔女主人的象征! 早就听说公爵身边有了女人,没想到竟然戴上了戒指! “老天,恕我冒昧,我不知道您在庄园……是阿什要开家族议会。” 他们微妙的态度变化,让缄默的人群更加安静下来。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这种情况,摆明了是有问题,谁都不敢多说,也不敢动作,只用目光悄然在乔唯欢和阿什身上打量。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阿什身侧半径一米内,都没有人。 他就像个孤军奋战的骑士,裹着身纯白的燕尾,心口藏的那把剑,却被他自己的血染黑。 乔唯欢弯起眼,“阿什先生,德姆维尔的家族议会场地,必然是庄园,可我没有得到任何通知,请问你是无视了我,或者公爵的存在吗?” 阿什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随后他无声的笑了。 “我当然不会无视美丽的女士,以及尊贵的公爵。” 那种轻挑沙哑的口吻,让人几乎以为他和乔唯欢有点什么。 乔唯欢表情不变,她顶着各色的目光,迈下最后一层台阶,平静的看向阿什,“既然阿什先生还记得德姆维尔的主人是谁,那这次的议会,可能要挪到公爵回来之后再开。” “不不不……” 阿什摆了下食指,“家族议会从来不是只围绕德姆维尔,任何大事都可以通过家族议会来下决定,比如关于放弃爵位。” “但在此之前,每一次的家族议会都必须要有公爵在场,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可能你没有听说过,遵循的规律可以被打破。并且在你嫁给斯图亚特之前,你没有任何权利决定家族议会的召开与否。” 乔唯欢敛了点笑,抬起眼,“恐怕阿什先生也忘了,你只是老德姆维尔先生的养子,这处庄园不属于你。” 爵位也是一样。 阿什冷冷的垂下眼眸,薄唇开阖:“wow……我大概听懂了你的后续。” 气氛瞬间僵持。 以他们两个为中心,空气里的火药味,从四面八方探进人的鼻尖。 没见过这种场面的人,冷汗都下来了,早就知道德姆维尔家族的内斗很严重,现在当着曼彻斯特所有贵族的面针锋相对,还特么让他们撞上了! 突然阿什快速的用手杖敲打地面,肆意的笑出了声。 “塞西尔,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回过身,惨白的长指在空气里划出道线,“你让这些人来,就是为了阻止我开家族议会?可这没有任何作用。不管你想不想,这场议会必定会开始!” 大门外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靠近,有人回过身,看见几个彪悍的人正迈着大步过来,身上凶险的气势,看得人心惊胆战。 乔唯欢眸色冷下去,她就知道这疯子什么都敢做! 这么多身份贵重的人在场,他都可以不管不顾。要是这里是空巢,他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 幸好她有准备…… 乔唯欢猛然喊了声:“关门!!” “轰隆”一声巨响,早就守在门外的西装男们,重重的合上了那道沉重的大门。 随后,隐匿在暗处的西装男们齐刷刷的现身,将整个大厅重重包围,严谨的守着每一个有可能进来人的窗口! 大堂里瞬间响起嘈杂的人声,被吓的脸色发白的名媛们惊呼:“怎么回事?这是要干什么?!” 第二卷第12章:城堡(12) “这也是我要问的。” 涌动的人群当中,阿什笑出了声。 他异常英俊的脸上毫无惊讶,沙哑古怪的声音不轻不重,清晰的钻进每个人的耳朵,“你关上门不许人离开,是要做什么样的糟糕事?” 那声音仿佛带有勾动人情绪的力量,有人去敲门,那门严丝合缝的,不见半分开启的迹象。去到窗边,西装男冷硬地戳在那里,遮住了想要探进大堂的日光。 他们惶然的回头,看见阿什优雅的摊开手,叠到身前,慢慢的弯下腰,行了个十分夸张的礼。 “你在向人们展示你的权力?真高兴你成功了。”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顺着阿什的动作,将目光对准乔唯欢。 他们既不知道外面先冲过来的那波人是阿什的,也不知道那群人要干什么,只知道是乔唯欢下了关门的命令,把他们困在这里! 下一刻,大堂里的不满和震惊再也抑制不住, “这里这么多人,你为什么突然关门,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离开,请你立刻开门!” “对,开门!!” 质疑和责问铺天盖地的涌过来,要不是西装男就站在乔唯欢身后,他们可能会冲过来,揪着她去开门。 阿什仍然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乔唯欢却在那双深海般的眼眸里,看见冷冰冰的讥诮。 “你以为我真的疯了,想要用暴力赶他们出去。” 阿什的薄唇开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但是对他们来说,疯的人是你。” 乔唯欢蜷起来的手指,悄然抿掉了掌心的细汗。 不管阿什是真疯还是假疯,她不能让这些人出一点问题,也不能让这些人离开…… “让各位受到惊吓,我感到十分抱歉。” 乔唯欢挺直脊背,端正脸色,“我并没有不让大家离开的意思,并且诚挚的希望各位留下来,做见证人。“ 躁动稍微平息了一瞬,有人忍不住问:“见证人……什么见证人?” 乔唯欢双手交叠着放到身前,看向说话的那位绅士先生,“家族议会结果的见证人。” 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满室都是愕然。 家族议会……德姆维尔的? 那波家族的人在震惊过后委婉的提醒:“我想这样恐怕不合适,德姆维尔的家族议会从来没有外人参与。” 乔唯欢端着笑,“就像阿什所说的,遵循的规律可以被打破,既然各位来到庄园,已经决定在公爵没有到场的情况下开始议会,那我想另一个规律,也可以发生变动。” 这人咳了一下,脸色很是微妙。 严格来说,这两个规矩是约定俗成的,历来的德姆维尔公爵和家族继承人,是家族里地位最高的人,主持议会是理所当然。然而议会的核心,确实不能说是只围绕公爵一个人,所以当阿什要求召开议会,而且还是有关是否保留爵位的议会,他们理所当然的来了庄园。 他们清楚的知道,公爵和阿什之间难以化解的矛盾,秉着客观公正的立场不掺和,兢兢业业的维持着家族议会该有的能力。 那现在因为阿什闭上半只眼,也该为了公爵闭半只…… 家族那边默了下去,默许了。 乔唯欢就知道这帮要脸的不敢把话说死,不意外的冲他们笑了下,再看向其他人,“我想知道,各位愿意吗?” 人群静了半晌,随后有人弱弱的举起手:“我愿意。” 德姆维尔的家族议会啊,有幸参与一次,回去可以吹好几年! 佣人们十分有眼色的,飞快的把早就准备好的椅子搬到大堂,让所有人有个坐的地方,也是不给他们考虑拒绝的机会。 低低的议论声和轮椅擦过地砖的声响里,阿什缓缓直起身。 佣人把椅子搬到他身后,“阿什先生。” 阿什脚步不动,眼眸未垂的向后抬起手杖,底端的尖锐精准的抵上椅子腿。 佣人进退不得的,汗珠唰唰的落下来。 就在她快要受不住椅子和来自阿什的双重压力时,那根银色的手杖忽而收了回去。 “出人意料的发展……” 乔唯欢听见阿什奇异的嗓音,回过头,瞥见他像是被不透明的漆料刷过的惨白的手指。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阻止你?” 大堂之外。 厚重的墙壁隔绝了所有声响,西装男和阿什的那波人剑拔弩张的对立,在建筑外僵持不下。 没人敢真的动手,都怕给自己后边的那位惹麻烦。 忽而门口传来尖利的女声,两拨人眼睛都没抬一下,还相互瞪着…… 薇薇安没瞧见那两拨人之间的气氛,只看外面熙熙攘攘的车,就知道这事是真的。 塞西尔竟然邀请曼彻斯特的贵族去庄园,还偏偏漏掉许家,她故意的! 要不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事,薇薇安简直不知道塞西尔能这么不要脸! 她脑回路清奇的以为,乔唯欢就是为了恶心她才来这一出,不甘示弱的向里冲。 守在门外的佣人照例把她拦下,薇薇安气得拿包砸人,狂怒的喊:“你们这群蠢货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滚开,给我滚开!!” 然而不管薇薇安怎么撒泼,就是没人挪半寸脚步,不声不响的拦着她。 薇薇安涨红了一张漂亮的脸,脱了鞋朝庄园里丢过去,“塞西尔你给我滚出来!!” 大堂里的人,全然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正全神贯注的看向前方。 圆桌之后,十三位家族的人笔挺的坐着,同样将视线放在对面。 阿什是全场唯一没有落座的人,他修长的立于人前,不疾不徐的说:“各位,你们一定十分好奇召开家族议会的理由……在此我荣幸的宣布,有关于之前我放弃爵位的言论,那是假的。” 全场哗然。 这件事在贵族圈已经传开,就连家族的人也以为,阿什是要放弃爵位才开家族议会,没想到他上来就先给否了? 嗡嗡嗡的议论声再起,圆桌之后的家族人被震了下,半晌没反应过来。 乔唯欢坐在圆桌的正中,拇指碰了碰无名指的戒指环。 “阿什先生。”她的声音让大堂稍微静下来,“这件事已经不能由你来决定。” 阿什慢慢的拄着手杖,侧身看向乔唯欢。 “所以我召开了家族议会。” 他鼻峰锋锐,唇角的弧度张扬肆意,冷色调的眼眸沿着圆桌转了半圈,却没有任何东西的映进眼底。 他并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包括乔唯欢在内。 只是万众瞩目会让他产生真实感,他享受这一刻。 “那你应该问过家族的意见。” 乔唯欢看向其他人,那几个人对视之后,似乎达成了共识。 “我认为阿什不放弃爵位是件好事。” “为了家族名誉着想,阿什的确不该放弃爵位。” “我同样这么认为。” 乔唯欢停下动作,“根据‘贵族爵位法’,放弃爵位的人等于放弃了将来再次被授予荣誉的资格。阿什已经公然出入下议院,用行为声明他放弃爵位,这种情况下,家族还应该同意保留他的爵位吗?” 圆桌上沉默下去。 这么说也对,然而涉及到上议院和下议院的立场,那种微妙是难以用语言来描绘的。阿什进下议院溜达一圈,没有亲口说“放弃”,乔唯欢又没有说得很清楚,他们一时半刻,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美丽的女士,你知道‘贵族爵位法’,那你难道不清楚,放弃爵位要由本人宣言才可以成立?” 阿什垂下眸,“或者你想要不经由女王的同意,单方面抹消我的荣誉?” 乔唯欢凛了眼神,瞧见大堂里的人露出了惊愕的脸色,冷声说:“你不需要刻意诱导,在经由女王同意之前,需要通过家族议会来决定你是不是还能保留爵位。” 阿什轻微的耸了下肩膀,“可大家并不希望我放弃,你看到了。” 他说的没错。 女王最后一次授予世袭贵族荣誉是在三十年前,这些年授予的都是不能被继承的终身贵族,但女王的授予正在变少,那贵族便也是日渐稀少。让阿什保留爵位,对家族来说的确等于保留了一份荣誉。 所以家族的人,此刻便点了点头。 “如果这一次的议会内容只是阿什的爵位保留与否,那我已经有了决定,同意阿什保留爵位。” “我不同意。” 乔唯欢倏地站起身,将全部的目光拉到身上。 “阿什的行为有目共睹,我相信各位比我更清楚含义。如果保留阿什的爵位,那不是荣誉,是祸端。” 这话已经说得大部分人云里雾里,但家族的人瞬间听懂了,乔唯欢是在暗指阿什在内部挑起的暗斗。 然而阿什本人不过是笑出了声,他缓步踱到乔唯欢旁边,微弯下腰,鼻尖若有若无的擦过她鬓发上调皮的发丝,压低了声音说:“在家族议会上提到这个并不合适,你其实可以和我私下讨论,我乐意之极。” 那个姿势看在别人眼里,就好像他和乔唯欢十分亲密的在耳语。 第二卷第13章:城堡(13) 乔唯欢只觉得他冷然的阴影覆盖过来,猛然退开几步,和阿什拉开距离。 回身看见,阿什轻慢地阖起眼,似乎是在嗅着空气里没来得及散开的余香。 这是阿什第二次在所有人面前说出引人遐思的话,幸好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又躲得快,阿什露骨的动作才没有被圆桌周围沉思的人注意到,下面的宾客更是没太看清楚。 乔唯欢舒了口气,她的心却沉了下去。 为了恶心贺正骁,阿什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认为这件事应该拿到议会上来说。” 乔唯欢不想节外生枝,她双手撑住桌沿,直接说:“家族里的任何隐患都应该在议会上提出,然后被剔除。” 她声音柔和清晰,话里话外的暗示十足,那十二个人顿时敲起警钟。 剔除什么,阿什?! “今天要决定的是阿什的爵位……” 乔唯欢不给那个人说话的机会,目光从阿什身上挪开,从那十二个人的脸上慢慢滑过,出声打断了那人说了半截的话:“德姆维尔是庞大的家族,家族议会的确不是只围绕公爵一个人,因为它是为了家族而存在。是议会让家族在面临每一次抉择的时候,选择了正确的路,也是家族保留的议会传统,让德姆维尔成为大不列颠——甚至是欧洲——最顶尖的贵族。” “我们庇荫于家族的荣誉,以家族为傲,并且希望家族长盛不衰。让家族强大,是德姆维尔最崇高的信仰,在我们神智初开的时候,这个信念已经深植于心。议会的传统能保留到今天,同样是因为我们的信仰,才让议会以家族兴盛为前提沿袭下去,不是吗?” 现场沉寂下去,那十二个人屏住呼吸,感觉心口那滴凝滞的热血,在蠢蠢欲动。 多年的“客观立场”蒙蔽了他们的感官,让他们忘了,年轻时的一腔热血洒在了哪里。 然而在这一刻,他们想起,无论现在的他们各自追求什么,初衷始终是德姆维尔。 也只有德姆维尔。 乔唯欢从他们端起的神情里,见到了些微的裂痕,她弯了下嘴角,忽而听见那道沙哑刻板的嗓音,“真是让人振奋的发言。” 阿什拄着手杖,微微弓起背,那种肆意的笑成了他的面具,严丝合缝地贴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既然你已经说动他们,那么应该开始表决了。” 这是家族议会的最后一项,没有弃权的选择,只能选择举手或者不举手。这也是议会的人员,必须是十三个人的原因。 乔唯欢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交叠的手指攥得很紧。 有人率先举手,“我同意让阿什放弃爵位。” “我也是。” “我同样……” 然而仍然有人迟迟未动,踟躇的神色一览无遗,左右看看旁边的人,举手的已经有三个。 这不只是阿什爵位的事了,这是一向保持中立的他们,要对内斗表态。 老德姆维尔去世,留下的养子和公爵不对付,他们不好掺和,因为掺和了就代表结党,这对德姆维尔来说是坏事。 但是…… 终于有第四个人举手,“我同意。” 仿佛他们所决定的事于他无关,阿什徐徐迈开脚步,踱到还在纠结的一个人身侧。 这人打了个激灵,脸上的神色瞬间坚定了起来,举起了手。 五个人。 既然阿什已经到了公然和公爵对立的程度,他们是不应该再袖手旁观了! 乔唯欢重重的呼出口气,忽而看见阿什停下脚,抬起眼,深海般的眼眸看向她,“算上你是六个人,看来我的爵位不得不放弃了。” 乔唯欢松开攥紧的手指,没什么笑意的向阿什笑了下,“你说的对。” 在她要举手的前一秒,阿什突兀的大笑出声,“一个不能算在德姆维尔家族的女人,你真的以为你举手会有意义?” 他好像认为这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笑得用力又夸张,弯下腰,重重的用手杖点着地砖,看的所有人都惊怔了。 等他笑够了,他站直身体,惨白的长指捏住眉心:“我想在场没有人知道,你是许家的人,薇薇安的姐姐,塞西尔。” 大堂再一次哗然。 乔唯欢动作一僵,冷眼看他。 阿什眼下猩红的线条,讥诮的对准她,“美丽的塞西尔,你在议会上煽动其他人,让我很疑惑,是不是许家想要让德姆维尔产生分歧。” 他沙哑的嗓音咄咄逼人,让乔唯欢一点点抿起嘴唇。 “你想要从这里得到什么?或者说,许家想要得到什么?” 阿什垂下眼眸,目光里的冷意让那几个举起的手臂微微发抖。 “来自另外一个家族的人所说的话,值得德姆维尔认同吗?” 来自许家,还和薇薇安长得一模一样,何况贺正骁一直没有亲口说过,她在德姆维尔是个什么位置。就算她有女主人的戒指,但那个心思,真的很难判定。 内部矛盾比较棘手,牵涉到另一个家族,大家的态度是十分一致的:家族与家族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议会都不该由其他家族的人掺和。 举手的人,最终放下了手臂。 这就是阿什不阻止的理由,因为他知道乔唯欢是许家人,只要摊开她的身份,她在德姆维尔家族议会上的任何话,都不会被人听进去,何况她的表决。 阿什抬起手,长指沿着鬓角的金色向后拂过,“看来这次的表决结果已经出来,塞西尔,你现在可以打开大门,结束这场闹剧。” 大堂的嗡嗡嗡不绝于耳,所有人都有种被耍的感觉。 薇薇安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以前都没听说过,突然出现就耍了好大一出戏,好烦! 宾客们陆陆续续的站起身,不耐烦的开始喊:“我们见证了结果,现在可以走了?” 圆桌周围的人叹了口气,觉得今天真是给家族丢了个天大的人。 然而阿什始终没有动,乔唯欢也没有。 他们都知道没完。 阿什勾着唇角,无声的朝她阖动薄唇:你还有什么? 乔唯欢面无表情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抬眼看向二楼的走廊。 那里正有轻巧的脚步声传来,“哒哒”的声响,一听就知道是女人的细鞋跟在踩踏地板。 “等等!” 伴随那道柔软的女声,细小的影子出现在楼梯。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抬起眼,看见皇室最年轻的公主,他们顿住了脚步。 “lisi公主!” “公主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lisi小口喘着气,拎着裙角飞快的跑下楼梯,香风般弹进大堂,完全没时间理会别人,抿着嘴唇看向圆桌周围惊得站起身的人,“如果蝴蝶不可以表决,那我可不可以?” 蝴蝶是谁…… 那十二个人十分纠结的想了半天,随后第n次对视了下,痛苦的点了下头。 不管谁是蝴蝶,德姆维尔家族和皇室联姻了好几代,两边的关系密不可分,立场始终一致,他们没理由说不。 就是今天破的例好多…… 他们重新坐下,lisi便以前所未有的郑重脸色,踩着鞋跟向圆桌走,好像是要奔赴战场。 “lisi。” 阿什回过身,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蛋,“你要反对?” lisi稍微的停了下脚,“我会同意。” 阿什捂住心口,遗憾的阖上眼,“我从没有想过,可爱的lisi会这么回答,我很遗憾。” 完全看不出他哪里遗憾。 lisi不合时宜的露出个缅怀的表情,漂亮的眼睛恍惚了一瞬,很快又变得清明,“阿什,你不该去下议院,你错了。” 阿什放下手,从喉咙里发出声古怪的低音,好像是在笑。 他慢慢的踱步,表情一点点敛下去,最后再无波动。 优雅的摊开双臂,毫无认输的姿态。 “你们赢了。” 阿什背过身,拄着他形影不离的手杖,脚步一轻一重的迈下台阶,清脆的敲击声遵循它固有的节奏,缓缓的在空气里流动。 流光溢彩的水晶灯将他的身躯拖出的狭长影子,似乎是他的忠诚的随从。 乔唯欢替lisi拉开椅子,盯着他的背影,冷静的开口:“那么,有关于阿什的爵位是否保留的表决,现在可以开始了。” 六个人举起手,包括lisi。 大堂里很静,躁动的人群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砸得凝固,直到那个穿过人流的男人快要走过来,才静默的为他让出路。 平和的女声,在大堂里绵延。 “经过家族议会决定,阿什·德姆维尔将放弃爵位与终身贵族的荣誉,另外……” 阿什顿住脚步,半侧过身,望向lisi旁边站着的女人。 “lisi公主在刚刚收到女王的传真,女王对阿什·德姆维尔的决定深表遗憾,但尊重他个人的意愿,收回对他授予的爵位。” 竟然是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的爵位撤了。 怪不得要找这么多人,这是让他全然没有逆转的机会,连声明都免了! 阿什仰头大笑出声,回身就走,只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塞西尔,我要的从来不是爵位。” 乔唯欢眉头微动,然而阿什却不再说。 他身前的大门开了道缝隙,窄细的明光跳进大堂,逐渐吞没了他的身型。 第二卷第14章:种子(1) 乔唯欢稍微转了下心思,没想出阿什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着所有贵族的面说他要的不是爵位,话里隐藏得很深的傲慢,让那些勋爵很不舒服。 行事癫狂举止夸张,比墨更黑更浓稠的本心,藏在常人摸不到的角落…… 议会结束,家族的人做了场激烈的心理斗争,现在身心疲惫,不约而同的起身告辞。乔唯欢多少明白,这帮人是觉得面子无光,不想再留,需要回去冷静下。 其他人是被乔唯欢打着宴会的名义邀请过来,眼下风波过去,这帮悠闲惯了的绅士名媛,迅速的忘了刚刚的紧张,大部分人都不想走了。 德姆维尔的庄园可不是那么好进…… 乔唯欢亲自出门,送家族的人出去。远远看见几个提前走了名媛,留在了大门口。还有人在比手画脚的说着什么,漂亮的波浪长发在日光下漾着动人的光泽。 那张脸太熟悉,就是表情很难看,有点张牙舞爪的意思。 听她说话的名媛一脸微妙,扫见乔唯欢出来,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和薇薇安离得远了些。 乔唯欢顿住脚步,装作没看见薇薇安的样子,送其他人上车。 那边的名媛们本来是想探探八卦,看乔唯欢的态度,品出点什么,再一次挪了挪脚。 “薇薇安,我的约会快要迟到了,我先走了。” “我也是,薇薇安,我们改天见。” 她们要走,薇薇安立刻瞪起眼睛,抓住两个人的包,“你们去哪里?我还没有说完!” 两个姑娘尴尬的扯扯包,怕扯坏了限量款,心疼的松了手,“好,你说……” “你们见到塞西了?” 姑娘们瞅瞅不远处的乔唯欢,小幅度的点了下头,“见到了。” “你们都见到了?她说了什么?!” 薇薇安甩着包,怒气冲冲的向庄园里比划:“我知道了,她在里面诋毁我和我家,才让佣人拦着不让我进去!不行,你们现在回去,我跟在你们后面,看佣人还用什么理由拦我!我要进去撕了她那张脸,那个女表子!” 两位姑娘勉强的笑了下,包也不要了,转身就上了自己的车。 “喂!” 薇薇安追过去,没等她去碰车门,那车便“吱呀”一声,小跑着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她气得丢了一个包,还要丢下一个,抬头便看见了乔唯欢。 “塞西尔!!” 乔唯欢听她暴躁的喊声,表情不变的转身回去,比了个手势喊来西装男,轻声说:“把她挪走,别让她在德姆维尔的门口丢人。” 西装男干脆利落的小跑过去,大手扳过薇薇安的肩膀,满身肃穆的把她扭了个方向。 薇薇安上次就是被他们塞进车里,眼下还有点条件反射,气势弱下去,“你们唔——” 结果直接被捂住嘴,只剩下唔唔唔的份。 她力气比不过西装男,完全挣不开,只死死的扭着头,瞪向乔唯欢,恨不得用眼睛把她戳死。 随后眼皮上多了双大手,连看都不让看了!! “唔唔唔!!” “放开她!” 乔唯欢呼吸一滞,慢慢回身。 刚刚赶来的许夫人从车上下来,脸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幕,“德姆维尔家族的人,就是这么对待前来拜访的客人的?” 西装男动作顿住,却没放手,下意识看了眼乔唯欢。 许夫人瞥见那一身华贵复古的长裙,她脸色更加难看,“塞西尔,薇薇安是你妹妹,你回曼彻斯特不回家,还这么对她,她和你有什么仇?!” 到了今天,许夫人还要端出一副长辈的架子? 乔唯欢摆了下手,西装男立刻放开薇薇安,不声不响的站到她身后。 薇薇安三两步跑到许夫人旁边,亲妈在场,她气势徒然盛了起来,恶狠狠的指着乔唯欢的鼻尖:“塞西尔,你说,你今天什么意思,偷偷摸摸的喊来别的勋爵,和那些人说了什么?是不是要对付我家?!” 她话音刚落,许夫人脸色狠狠一变,推了把薇薇安,“你先回车上。” 乔唯欢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几年不见,许夫人还是一样的功利,看她住进德姆维尔的庄园,想打着她“家人”的名号,和贺正骁套关系,正在千方百计的让她重新归进许家里,刚刚才那么说。谁知道薇薇安一句“我家”,就把她前面的努力锤散了。 “我不!”薇薇安晃着许夫人的手臂,还指着乔唯欢:“妈,你看她多女表,几年前爬了斯图亚特的床就当自己——啊!” 话没说完,许夫人便推了她一把:“你给我闭嘴!” 她还打算用当年的事来和德姆维尔套关系,现在薇薇安居然亲口说出那时候的真相,简直是要气死她! 薇薇安还在不明就里,她踉跄的向后推开几步,不可置信的:“妈?你怎么推我?!” 许夫人黑着脸色和自己的助理使了个眼神,助理很快扶着薇薇安往车的方向走,不管薇薇安说什么,半强硬的把她推进车里,锁好门。 许夫人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乔唯欢,脸色平了不少,“塞西尔,我要见公爵,他在不在?在的话你带我进去。” 这理所当然的态度…… 乔唯欢脾气很好,平和的说:“许夫人,你要见公爵,那就自己和公爵联系,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许夫人眼光冷下去,“你现在是攀上德姆维尔就不管自己家?塞西尔,你别忘了你是许家的人!” “是吗?许家的塞西尔不是已经死了?” “当初你做了那种事,我能让消息传出去给许家蒙羞?说你死了也是迫于无奈,现在你回来,这事我也就当过去了。” 乔唯欢动了动眉梢,似笑非笑的抬起眼,“我做了什么事?” 许夫人泰然的说:“怎么,你年纪小小的不知检点,和佣人私奔的事,几年过去就忘了?” 乔唯欢笑了声,笑得很浅。 “许夫人。” 眼光扫见周围除了西装男和佣人,没有其他人,乔唯欢平波无澜的开口:“你不需要再装出这种态度,也不用抹黑我,贺正骁早就知道八年前事了,包括我离开曼彻斯特的理由。” “……你说什么?!” 许夫人的脸色倏地变了,惊慌的神色一闪而过。她脚步飞快的过去,不出意外的被西装男拦下来,掐着手包垂死挣扎:“塞西尔,我知道你怪我当初不让你和那个低/贱的佣人在一起,不过我始终是你妈!有什么埋怨你跟我回许家再说!” “我只有一个妈。” 乔唯欢的眉尖挂上寒霜,抬手理了下袖口上的蕾丝,不轻不重的说:“你以为德姆维尔公爵是那么好骗的人吗?不说八年前的事,其他的事也没有瞒过他,何况贺正骁曾经去过许家的庄园……” 话没说完,乔唯欢便看见,许夫人的脸上清晰的闪过疑惑。 她微微蹙起眉,心里一个念头闪过,没来得及细细追究,由远及近的引擎声便打断了她的思路。 忙三火四赶回来的忠叔停好车,急匆匆的下来,平时一丝不苟的斑白鬓发乱了,他也不知道,直奔乔唯欢过去,“少夫人!” 听见这个称呼,许夫人浑身蓦地一僵。 她见过这位德姆维尔的老管家,知道他是公爵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 然而这个人刚刚叫乔唯欢……少夫人? 许夫人心底一寒,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后,这才开始重新打量乔唯欢。 那个贱人生的贱种,竟然是真的要嫁进德姆维尔了?! 忠叔半路碰到修路,绕了个圈才回来,路上已经听说阿什的爵位被剥的事,现在亲眼看见乔唯欢没事,彻底舒了口气,低声说:“少爷本来要回来,女王临时召见,在场的还有首相,少爷才不得不留下。” 乔唯欢点了下头,lisi接传真的时候,从女王那里知道这事,第一时间告诉了她。 她瞥了眼僵住的许夫人,转身和忠叔向庄园里走。 许夫人在背后阴冷的喊了一声:“塞西尔!” 她看乔唯欢的背影,风韵犹存的脸扭曲了一瞬,不依不饶的说:“最近许家的生意出了问题,是你说动公爵下手的?” 乔唯欢脚步不停,稍微抬起眼皮看向忠叔。 忠叔面无表情,刻板严肃的脸上,瞧不出端倪来。 许夫人就瞪着那道细细的影子进了庄园,彻底不见。 她被胸口熊熊的怒火烧得眼前发黑,凶狠的咽下喉咙里快要涌出来的热流,长舒口气。 这事不算完! 她就是死,都不会让那贱种好过,不然她这单薄的一生,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许夫人迈着僵硬的脚步走到车旁,之前拦着她的西装男亦步亦趋,十分不放心,生怕她还要捣乱。她咽下火气,上车打火,忽而降下一半的车窗外,西装男声音压得极低的一声:“许夫人,乔唯欢很少走出庄园,你想做什么的机会很少,可以考虑去找阿什。” 许夫人蓦地惊住,正要转头,听见西装男低喝了声:“别动!如果有人发现我和你私下说话,那你接下来什么都做不了!” 许夫人硬生生的忍下动作,“你是……你不是公爵的人吗?” 西装男面无表情的说:“这些事轮不到你管,你只要知道,阿什的势力比你想的深,今天之后,他也会把乔唯欢当成敌人……” 第二卷第15章:种子(2) …… 乔唯欢进了大堂,就看见人群中心探头探脑的lisi。 “蝴蝶!” lisi看乔唯欢回来,拎着裙子钻出人流,小跑过去。一个没注意,她又开始左脚拌右脚。乔唯欢扶了她一把,lisi惊魂未定的搂着她的手臂,小手拍拍胸口,“谢谢蝴蝶。” 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下。 乔唯欢:“……” 想到当初看见lisi吻了贺正骁的侧脸,她还醋的不行,眼下就有点想笑,弯着眼睛在lisi头顶揉了下,“是我要谢你。” lisi本来是听说她在这里,特意过来看她,没想到就撞上了这事。要不是lisi,今天的事没那么容易。 和大堂的几个人打过招呼,乔唯欢带lisi出去透气。 脑袋里想的是许夫人疑惑的表情,好像许夫人对她说贺正骁去许家庄园的事,很意外。 许家是许夫人把持,照理来说,贺正骁去庄园,许夫人不可能不知道。 那是贺正骁没有去过? 但她听乔妈说过,曾经亲眼看见贺正骁进庄园。是乔妈看错了,或者是记错了? 可当然虽然是偷听,也能听出乔妈的信誓旦旦…… 一声惊呼打断了乔唯欢的思绪,她抬起眼,lisi又摔了,可怜巴巴的坐在地上,小口朝屈起的膝盖吹气。 上次见lisi也是,一言不合就摔倒。 乔唯欢半跪到地上,拉起lisi的裙子看了看,膝盖上好大一块青,还有点泛红,看着不像刚刚撞的。 她蹙起眉,让佣人去拿来药箱,自己动手给lisi擦药,动作很轻,“怎么这么不小心?每天都要摔跤?记得看路,别走得太快,以后要注意,知道了吗?” lisi眨了下眼睛,“蝴蝶,我的腿受过伤,就算慢慢走路,也经常会摔倒。” 乔唯欢心一跳,放轻了口气,“……sorry,我刚刚语气不好。” “不需要向我道歉,我知道蝴蝶在担心我。”lisi干脆躺到草坪上,摊开了手臂,仰望穹顶,“我的腿是摔坏的。” 乔唯欢动作顿住,半晌,更轻的揉着她的膝盖。 她听忠叔提到过一点往事,有关阿什的。 挺老套的故事,亲妈和继父死在大火里,之后被老德姆维尔收养,在庄园长大。lisi那时候还小,经常过来溜达,享受过阿什和贺正骁的兄长式疼爱。没想到大了之后,渐行渐远不说,阿什的行径一次比一次过分,还牵涉到lisi。 有一次,lisi的腿伤的很严重,就是阿什造成的。她现在会这样,大概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毛病。 加上前一阵,阿什眼不眨的要她的命,再想起从前会对她和声轻语的阿什……仿佛是两个人。 当年的阿什跋涉过时间的荒漠,被沿途的风沙磨成锋锐的长剑,不声不响的切断了过去,成了现在的疯子。 然而归根结底,不过是肉体凡胎之内、错综复杂的脉络尽头,跳动的心脏里所能放下的东西,往往只能有一个。 谈不上对错,只要道不同,那就不死不休。 沉寂多年的德姆维尔庄园,迎来了一个热闹的傍晚。后来贵族们看乔唯欢和公主总是不进来,慢慢的也散了。 晚上,乔唯欢让lisi留下来住,还陪lisi吃了两个甜饼…… 好不容易哄着lisi睡着,乔唯欢轻声关上门,回卧室看邮件。 再偶然抬眼,床头的小座钟告诉她,已经凌晨一点了。 乔唯欢伸了个懒腰,滑向窗外的眼光瞥见,有微小的光亮穿过漫漫长夜,平缓地向庄园而来。她动作顿住,起身拎着外套下楼,匆匆披好之后,那辆车才堪堪进了大门。 黑色的车不疾不徐的停下,随后车门打开,男人伟岸的身型几乎要融进周身的黑色里。 然而那一身厚重沉凝的气势,只扫一眼,就能让人心安。 乔唯欢忍不住,“贺正骁。” 声音被轻柔的夜风揉开,细细碎碎的擦过耳边。 贺正骁轻轻关上车门,深眸对准门口的女人。 她就站在廊灯下,和那道昏黄的光色一起,静默的等着他。 乔唯欢眼看他迈开长腿,裹着深秋的寒气,几个大步就走了过来。长指拢拢她的领口,低缓的一声:“等我?”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便被抱起来,不过不是公主抱。 贺正骁箍着她的细腰,把她提起来,轻轻松松的挂到手臂上。 乔唯欢始料不及的,伸手环住男人的肩背,听他调侃的低笑了声,“不想掉下去就抱紧了。” 他太高,凌厉的短发又遮住了上方朦胧的光,深邃的轮廓看不清楚,更窥不见表情。不过乔唯欢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他心情似乎很好,她就慢慢的靠在他肩上不动了,扑鼻而来全是冷冽的男人味,“那边很顺利?” 何止顺利,阿什走了,整个上议院毫无异议。再后来去到行宫,首相本意是左,最后拍板的是他的右。 临时的决定往往能改变很多事,全看谁的准备更充足。 显而易见,首相还没有想到,为了这天,他和女王准备了多少年。 乔唯欢可不知道他想什么,她觉得自己快要滑下去,稍微动了下,男人的铁臂便紧了紧,牢牢托住她,平稳的迈开脚步,“下次别出去等,你身体差你不知道?” 乔唯欢闷声应了,不明不白的开始犯困,“嗯……今天的事你知道了吧,我做的过不过分?” 呼啦啦的弄来一群外人参加议会,虽然把阿什的爵位剥了,但说到底还是破了规矩,她想听听贺正骁的想法。 贺正骁空着的手拍拍她的腿,低沉的说:“不够过分。” “怎么说?” “这么好的机会,只拿他的爵位,太浪费。” 乔唯欢瞬间听懂了贺正骁的意思,阖到一半的眼皮猛然睁开。 德姆维尔是贵族的顶峰,家族利益可以代表贵族利益。只要目标一致,那就是同一阵营,所以今天在场的,可以说都是自己人,利用得好,为了下议院放弃爵位的阿什就是所有贵族的敌人。 这种情况下,借着机会,可以让阿什从家族里除名! “我怎么早没想到……” 乔唯欢叹了口气,隔着厚重的长外套,在贺正骁宽厚的背上挠了挠,“浪费了好时机。” 贺正骁顿住脚,手臂绕后抓住那只小手,长指在她的指腹上摩挲,略微垂眸,“你腰不酸了?” 那个沙哑绵长的尾音,听见耳朵里,怎么都有股危险的味道。 乔唯欢条件反射的腰眼一酸,轻咳了一声,把手从贺正骁的大手里抽出来,装成一副没听懂的样子:“还行。” 眼皮抬起,乌咚咚的拐角那里,有个细小的影子动了动。 乔唯欢老脸一红,全身僵了下。 感觉到怀里女人的僵硬,贺正骁顺着她的眼光看了过去,瞥见那个小影子,长久的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好奇地探出脑袋来看,结果发现两个人都在看她。 lisi:“……” 六目相对,也就只有乔唯欢觉得尴尬,她小小的推了下贺正骁,让他快点走,顺便清了下嗓子:“……lisi,我们吵到你了?” lisi摸摸鼻子,猛摇头,“没有!” “是她吵到我们。” 贺正骁略微低头,寒凉的嘴唇贴上她的额头,另一条手臂从她的腿窝下穿过,换了个姿势抱。 乔唯欢默默的,把脸埋进他紧绷的胸膛。 lisi瞅瞅贺正骁,再瞅他怀里快要把脸缩没的乔唯欢,背过手慢慢后退:“亚特,我现在是莫里斯说过的‘灯泡’?” 最后那两个字还特意用生硬的国语说出来,听得乔唯欢尴尬症都要犯了。 没想到贺正骁还不疾不徐的说:“知道还不去睡觉?” 那口吻,好像教训女儿? lisi欢快的笑出声,飞快的跑了。 贺正骁这才迈开腿,听怀里那团小声说:“崔承川教她什么不好,怎么教这个?你也是,她都成年了,还把她当成孩子……” 乔唯欢话音一顿,低垂的眸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很快被扳起下巴,对上那道幽邃的眸,不等她看清夜幕上的碎星,嘴唇便被占了。 她还不知道,她基本上不会再有怀孕的可能,他也没准备告诉她。 对他们来说,孩子没那么重要…… 楼下,好奇心旺盛的lisi扒着墙壁,只露出一只小耳朵,听见极小极小的声音。 “等等……lisi在,她会听见……” “欢欢,你可以声音小一点……” “……” 乔唯欢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需求不是很强烈的男人会变成这样,然而这种事的主导权从来不在她这里,她只能在绵延的潮涌里,昏昏沉沉地随波逐流。 细风掀开窗帘的一角,初现的天光向里偷偷张望,跃过床上相拥而眠的人影,成群结队的落在地毯上。 乔唯欢睁开发胀的眼皮,身侧的男人还没有醒,刚毅的侧脸像打了滤镜,英挺又柔和。 她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捡起昨晚丢在地毯上的睡袍,忍着身上的酸意出了卧室。 半小时后,忠叔敲开卧室门,不出意外的,贺正骁已经醒了。他笔挺的伫立在窗前,慢条斯理的扣好衬衫顶端的纽扣,深眸低垂。 车子向庄园外前行,他似乎能看见,靠在座椅上的女人,正困倦的打着呵欠。 “少爷,莫里斯先生说,有线索了。” 贺正骁收回目光,旋即转身,眉目间的柔和顷刻间散开。 “人在哪?” “就在曼彻斯特,现在还留在阿什那里。” “确定是他?” “七成的可能,是他。” 第二卷第16章:种子(3) …… 上午九点。 狭窄的过道两侧,结束了疯狂夜晚的酒吧闭紧店门。 游走在街道上的鲜少有彻夜未眠的人,大部分是来自各国的游客。真正常厮混在这里的人,很好的隐藏了身份,不知道在哪张床上呼呼大睡。 忠叔停好车,脸色为难的看着四处飘扬的彩虹旗:“少爷,您真的要进去?” 贺正骁斯文的戴上手套,不发一语的拉开车门。 他正装笔挺的踏过石砖,周身的冷峻不动声色地隔开路人探视的眼光,莫名让人不敢多看。 酒吧街正中心的二层小店,硕大的牌匾关了霓虹灯,灰沉沉的戳在门口,橙红色的墙壁上,不明就里的线条看起来很暧/昧。 崔承川两手放进裤袋,漫不经心地将鞋底在线条的尾端蹭了蹭,半眯的眼睛底下,有点黑。 阿什手底下的人,大部分是背了点什么的三教九流,什么时间纹了盘蛇、纹身之前是做什么的、二十年前又在干什么……每个人一条条的查下去,不比拆个航母省事,崔承川是累了个半死才查到那渣滓。 现在崔承川没那么好的心情,深黑的鞋尖在大门外的锁上踢了踢,随后他长指拿下唇间含着的半根烟,一脚踢上那道锁,连着整个门都踢飞了出去! 那门在逼仄的店里飞了两米,跟着沉沉的落在整齐落好的高脚木椅上,稀里哗啦的砸到地上。 不需要崔承川再说话,西装男们大步踏进酒吧,有条不紊地开灯,红黄绿的缤纷颜色,霎时间照亮了昏暗的酒吧。 别说人影,连鬼影都没一个。 忽而楼上传来一声十分细微的“咕咚”,西装男们整齐划一的抬脚上楼,一眼看见,楼上大开的房门内,有魁梧的男人正推开窗户。 男人匆忙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跟着大手撑住窗框,直接翻下了楼! 这人稳稳落地,身手利落的起身,跟着眼前一黑。 守在窗户底下的西装男们,面无表情的立在他眼前,肃杀的气势遮天蔽日,几乎能将他碾碎。 崔承川踩着遍地的碎渣出去,这人已经被反扣着手臂压在地上。粗壮的手腕内侧,黑色的长蛇盘踞其上,森冷的吐出蛇信。 “卢克·萨里,二十六年前入室抢/劫,杀了五口人,被判终身监/禁……”崔承川摸出烟,似笑非笑的指向酒吧,“监/狱生活可还舒服?” 萨里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事,现在被逮也不觉得惊讶。抬眼看见崔承川,他甚至连反抗的念头也没了,一声不吭的绷紧肌肉,什么都不打算说。 “你这种人,还有宁死不屈的精神……”崔承川嗤笑了声,他夹着那根烟半蹲下去,“我问你,当初你抢/劫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萨里脸色一凝,沙哑的问:“你们不是来问阿什的事?” “如果你想说。” 回答萨里的却不是崔承川,他循着那道低冷的声音抬头,看见他多少年以来的目标,德姆维尔公爵。 崔承川站起身,给贺正骁挪了地方。 男人缓缓的弯下腰,长指探进口袋里。 萨里几次三番想近他的身,都找到机会。现在他人被扣住,反倒接近了公爵。然而萨里现在全然生不出歪心思,他被那双平波无澜的眼睛里,黑得深沉的长夜慑住了,不自觉的弓起腰,垂下头。 眼底突然出现张照片,被长而笔直的中指和食指夹着,缓慢的撞进他的视线。 头顶的低音喜怒莫测,平缓的问他:“你见过她。” 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公爵想听的也不会是见没见过。 萨里定了定眼神,照片上的女人,眼珠和脸色同样发灰,蒙了层毫无生气的雾一样。 乔妈。 “我说了,你们会放了我?” 萨里听见声嗤笑,似乎是崔承川发出来的。 眼皮底下的照片徐徐收回,像是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有关阿什的问题他一旦回答,后果不会比回监/狱好,反正他们不是问阿什…… 萨里咬住后槽牙,猛地抬头,“这个女表子,二十几年前和我做了次交易,事后她消失了。” 也就是那次的交易,彻底改变了萨里的后半辈子。 当时他初出茅庐,还是街头巷尾游走的愣头青,被大着肚子的陌生女人找上,贪那笔对他来说的天价报酬,找来一群人办了事。没想到,事后那女人带着孩子彻底消失,他一毛钱都没拿到。 偏偏找来的人,不是好惹的,这笔账就落到他头上,还不起,他就要残废。 最后萨里闯进别人家,犯了罪,保住了器官,没了像样的后半辈子。 要是没有这事…… 贺正骁把照片放回外套口袋,慢条斯理的直起身,看地上的萨里,被旧事里的仇恨熏红了脸色。 “有仇报仇,那五口人和这件事又没有关系,你还觉得委屈?”崔承川慢悠悠的捏了下烟蒂,没什么表情的踢了萨里的肩膀一脚,“继续说,后来你是不是带了一群人,把那女人堵在巷子里?” 萨里被踢得身子一歪,又被西装男架稳,“是她自己撞上来,我没有理由不报复她!” 这事纯粹是个巧合,萨里本人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碰见那女人。 也不会知道,蝴蝶不经意煽动的翅膀,在一个女人的人生里卷出了滔天的愧疚,从而改变了她的一切。 不是亲眼目睹了乔妈的悲剧,乔唯欢的人格不会变成后来那样,被罪感牢牢的束缚,从而对乔妈的每句话都不敢怀疑。 西装男扣着萨里的动脉把他带走,还把他的嘴贴上,免得他出声。 贺正骁深眸半阖,敛住眼底涌动的黑色,轮廓深邃的侧脸上,见不到任何波动的情绪,“早些年纹身的人,比他劣迹斑斑的还有很多,全找出来,包括他们犯/罪的证据。” 崔承川懒懒的点了烟,从鼻腔里发出声长长的“嗯”。 到了现在,他之前升起的疑虑已经彻底打消。 亚特还是那个亚特,从来没有变。 他这声“嗯”里所藏着的不知名的情绪,精准地被男人捕捉到。 “促使人侵/略的源头是贪婪,这是生物本性,不是罪。” 贺正骁低笑了声,他摘掉手套,柔软的白色在厚重的外套上一扫而过,扫掉肉眼难见的尘霾。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不是贪婪。” “我是……” 崔承川吐出道缥缈的烟,放在裤袋里的右手拿出,握拳抵上左肩。 “为了德姆维尔。” 十一点钟,b市璀璨的灯火,照亮了静谧的夜幕。 戴着墨镜的乔唯欢出了机场,远远的,韩以柔从车上下来,方舒瑜干脆冲她张开手臂:“老板我想死你了!” 乔唯欢笑了笑,和她短暂的抱了下,韩以柔也张开手臂等着她。 车门忽而又开了,傅明朗下了车,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姐,给我也来个拥抱?” 乔唯欢看了他片刻,曾经俊朗的小伙子多少有了些变化,眉目比从前深沉了些,那笑模样,倒还是傅明朗。 她从傅明朗的手臂底下穿过,轻轻的靠近他单薄的胸膛,抬手在他背上拍了下。 “出院了就准备准备,开始干活。” 傅明朗咧开嘴,左手环住她的肩,“哎!” 几个人上车,直奔24小时营业的粥店吃宵夜。 傅明朗两天前才出院,看情况恢复得不错。乔唯欢有意让他和方舒瑜一起,打点基金会的事,明里暗里的观察傅明朗的态度,看他也挺感兴趣,就把自己可能要在曼彻斯特留一段时间的情况说了,这边只有方舒瑜,恐怕忙不过来。 傅明朗立刻试探的问:“姐,那我帮方姐,你给加工资吗?” 方舒瑜这两天已经和傅明朗打成一片,这会儿斜眼看他,“你现在工资多少?” 傅明朗比了个手势,方舒瑜想了想,也比了个手势,“我这个数。” 然后两人一起眼巴巴的看乔唯欢。 “……” 吃完饭散场,乔唯欢回了自己的公寓去住。 早就知道她要回来,傅明朗拖着刚痊愈的身体,把公寓上下打扫了遍,不至于让她进门便吃一嘴灰。 隔天起早去了趟公司,再出来时,乔唯欢身边又多了个贺正骁的助理。 陈会长那边,基本告一段落,不过闻风而动的人变多。乔唯欢晚上应邀参加个饭局,到场的老总之中,有几位是助理打过交道的,她顺口问了几句,助理自告奋勇的说:“乔总,我和那几位老总还算熟,可以和您一起去。” 车子平稳的开到会所,乔唯欢和助理下车,径自去了包厢。 一番寒暄之后,乔唯欢入了座,有人给她倒好酒,她笑笑,把杯子推开,“我这几天胃不舒服,酒就免了。” 饭桌上没人说个“不”字,还让服务生弄个鲜榨果汁过来。 宴过一半,助理去了次洗手间。 包厢里有自带的洗手间,他把门锁好,耳朵靠近门板听了阵,确定这门隔音很好,听不见什么声音,他便从兜里摸出手机,悄然点开信息页面,发了条信息出去。 第二卷第17章:种子(4) 助理回来之后,乔唯欢看他头上有汗,转了下圆桌上的玻璃桌板。停下来时,助理眼皮底下多了盒纸巾。他愣住,抬头看了眼乔唯欢,她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话,没看他。 那方方正正的纸巾盒,突然就醒目了些。 助理低眉顺眼的,抽出张纸巾,擦掉掌心的湿汗。 饭吃的差不多,该谈的事情也到了尾声,乔唯欢看一桌人尽了兴,正要第一个提散场的事,包厢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看见来人,桌上忽地静了下来。 乔唯欢用餐巾擦擦嘴角,率先和男人打了招呼:“好久不见,你今天也来这边吃饭?” 莫西临一手放在门把上,另一手搭着外套,视线在包厢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乔唯欢身上。 ……很久没看见她了。 那鼻子眼睛眉毛,他经常一遍遍的在脑海里描摹。只是描得再清晰,也比不上眼前的真实。 莫西临喉咙滚动,咽下翻涌的情绪,低声说:“本来约了几个朋友,听说你在这里,过来看看……正在谈事?” 乔唯欢回来的事情,没有告诉莫西临。不过这里算是谈事的好场所,同在圈里混,会在同一个酒楼碰到也算正常。 “在说基金会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这事不算秘密,乔唯欢毫不忌讳的说了。她起身拉开手边的空椅,笑着和饭桌上的老总们说:“我介绍一下,这是莫氏集团的董事长,莫西临。” ……谁不知道这是莫董事长? 他们不只知道这个,还知道莫西临和乔唯欢订过婚又分了。 然而两个当事人落落大方,那就轮不到他们替人尴尬。 莫氏在国内是排名相当靠前的大集团,饭桌上的老总们和他比,等级稍微差了那么点儿,当下纷纷起身,和莫西临握手寒暄,随后莫西临长腿迈开,径直朝乔唯欢过去。 本来要散的宴席,因为莫西临又延长了半个小时。最后心满意足的老总们买了单,和乔唯欢告别的时候,一叠声的说谢。 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丝绒般的深色穹顶上,隐匿在夜幕里的星,勾勒出柔软的光晕。 乔唯欢让助理先去开车,转身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来等,莫西临跟着坐下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她时差没有完全倒过来,有点困倦的捏捏鼻梁,“基金会的规模差不多了,你有没有心情掺一脚?” 放下手的时候,莫西临递给她一块薄荷糖,“吃了提提神。” 乔唯欢看了那块糖一眼,接过来剥开包装,放进嘴里含着,含混的说:“基金会前期死后期活,起伏会比较大。政/府扶持不是假的,不过资金都是我们出……你笑什么?” 莫西临自己也吃了块糖,“你在桌上可不是这么说,启动之后不怕他们反弹?” 他刚刚可是亲耳听见,基金会对民营企业的免息贷款是国家出大头。 乔唯欢笑了,“我一人要一点,他们进来的越多,基金会的底越厚,不然我圈这么多人干什么?启动之后,拨款的人我会用信得过的,他们看不出来。” ……胆子真大,女干商本色一览无遗。 看助理匆匆进来,莫西临站起身,他矜贵的穿上外套,缓着口气说:“本来是想掺一脚,你这么说完,我反倒不想掺了。” 乔唯欢不算意外,她之前没听说莫西临和什么基金挂过关系,现在不加入,倒是他一贯的风格,跟她说不说没有关系,她也是顺口一问。 没想到莫西临又说:“要是你能帮我的商场代言,代言费折半,我就考虑考虑。” 乔唯欢一愣,没等说话,助理先开了口:“乔总,车出了点问题,打不着火,我已经找了修车公司来,可能要等一阵子……” 莫西临眼神凝住,看了眼助理,没在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侧身拍了下乔唯欢的肩,“留这修吧,我送你回去。” 停车场里,西装男们眼看她上了莫西临的古斯特,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表情都很放松。 几个西装男表情难看的开车跟上,不远不近的贴着古斯特。 半晌,副驾驶的西装男叹了口气,“你说,夫人吃个饭,喊莫西临来干什么?” 乔唯欢在包厢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等在停车场的他们可是知道,莫西临是一个人来的酒楼,随后哪里都没去,而是径自去了乔唯欢的包厢。 怎么看怎么想,都像是乔唯欢让莫西临过去,他才能这么精准的…… 驾驶座上的西装男没答话,仔细听手机那端说完话,脸色黑黑的收起手机。 同伴肃起脸色,“出事了?” 西装男抹了把脸,面无表情的说:“助理说,夫人让他把车开回去,他喝了酒,让我们回去个人帮忙开车。” 那现在就是,夫人吃饭要叫莫西临,回家也特意让莫西临送? 两个人都没了话,不知道该怎么说,脸皮绷得更紧了…… 古斯特里,乔唯欢把暖风调小,问莫西临:“商场代言的事,你就是不给我代言费也行。不过基金会那头,你真的想好要参与了吗?” 莫西临专注看车,看着前方宽阔的马路,“不是后期活吗?你能不能抗到后期。” 乔唯欢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能。” 莫西临偏头看了她一眼,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黑色是沉静的,闪烁的微光是笃定的。 他说:“那就这么定了。” 三言两语的,又圈了一个。 乔唯欢向靠椅缩了缩,揉揉发僵的后脖颈,另一手摸出手机,看似不经意的问他:“对了,你直接走了,不和你那个包厢里的人打招呼,这样好吗?” 莫西临捏着方向盘的长指微动,“那边散了。” 乔唯欢应了声,划开手机屏幕。 这时间的曼彻斯特是下午,贺正骁可能在忙,她只好试探着发了个信息过去:lisi还在庄园吗? 没想到不过半分钟,男人回了电话过来。 低沉磁性的嗓音,幽幽的充斥了整个车厢,“lisi回了伦敦,你找她?” 乔唯欢换了个手拿电话,转头看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本来是想回去的时候给lisi带礼物,问问她喜欢什么。她不在,你帮我问问?” “女孩儿喜欢的小玩意,lisi来者不拒。” 贺正骁那端很静,他像在空旷的地方,轻微的脚步声很真切,连同他低缓的笑,缓慢的敲进她的耳朵,让乔唯欢莫名放轻了声音,“你在忙?” 剩下的话,莫西临没有听清楚。他的余光落在乔唯欢无名指的猫眼石上,那道窄细明晰的光亮,抓走他全部的注意力。 不是第一次在她手上看见这枚戒指,蒙德兹的开幕式直播,他就注意到,乔唯欢进场时没有戴戒指,出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它…… 莫西临降下车窗,冷彻的夜风吹进车厢,却没卷走他胸口的阻塞。 乔唯欢的电话,直到下车也没有打完。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回身冲莫西临摆了下手,抬脚向着楼门走。 莫西临眼看她细细的影子进了电梯,摸出根烟点上,深深的吸了口。 直到看她房间的灯亮起,莫西临掐灭烟蒂,眉目沉沉的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去查一件事。” 今晚他本来在公司,还没下班,突然收到条匿名信息。对方直接告诉他,乔唯欢在哪里吃饭,除此之外,没有二话。 明知道对方是来者不善,然而莫西临还是去了。 对方也是抓准了他不能拒绝的心理,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他把心思藏在很深的位置,不敢让乔唯欢有半点不适,生怕残存的平衡被打破,那他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她。 只不过,该查的还是要查,起码要弄清楚,对方是目的是什么…… 乔唯欢进了公寓,踩着鞋脱掉,放下手里的包,肩膀夹着电话挽起袖口,“我大概要过几天才能回去,我接了个代言。” 她说完,半晌没等到回应,正疑惑的时候,她听见男人平缓的一声:“调调角度。” ……什么角度? 乔唯欢顿住脚步,拿起手机看了眼。 应该是通信页面的屏幕上,变成男人深邃的轮廓、弧度清晰的唇角。 他好以整暇的倚着书柜,整齐排列的书籍成了温雅的背景,那深黑的眼眸,便静静的凝视她。 怎么就变成视频通话,还连个提示音都没有?她刚不小心碰到的?! 乔唯欢手一抖,下意识的举起手机,调了个自拍比较合适的角度:“……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她当年在百八十双眼睛底下,对着黑压压的摄影机,可以泰若自然的拍戏。然而此刻,她顶着那道深沉似海的目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贺正骁低笑了声,看她悄悄抬眼,跟着飞快的垂眉敛目,挽起耳边的碎发,不太自在的长睫轻轻发颤。 微妙的脉脉游走在周遭的空气里,无声的柔和了男人的眉目,连同他的低音也温存了起来,“欢欢。” 乔唯欢蜷起手指,耳边那两个字缭绕不散,胸腔里不知缘由的怦怦乱跳。她舔了下嘴唇,“我去洗漱……先挂了。” 说完也不等贺正骁回应,直接关了视频,把变得烫手的手机丢在沙发上,脚步匆匆的去了浴室。 用冷水洗了把脸,脸上涌出的热度慢慢消散,她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和贺正骁说,她是要给莫西临的商场代言的事? 第二卷第18章:种子(5) 不用想也知道,贺正骁不会介意她和莫西临接触,当初还是他让她去和莫西临接洽蒙德兹里的项目。不过毕竟有那么层微妙的关系在,还是有必要说一声,照顾下他大男人的面子。 乔唯欢洗了脸,湿漉漉的回了客厅。想到他最后咬音清晰的两个字,她手指微顿,改成发信息过去:今天碰到莫西临,他的商场快要落成,请我帮他代言。 捏着手机等了半晌,也没等来个回应,干脆放下手机回浴室。 曼彻斯特。 半下午的太阳藏在云层之后,懒洋洋的向下张望。 书房里,贺正骁拇指轻微的摩挲已经黑下去的手机屏幕,不期然的想到,最后的画面上,女人耳尖上的红色。 浅淡的颜色,放在她身上就变得异常醒目…… 长指扣上手机屏幕,贺正骁拉开抽屉,把手机放进去,拿出另外的手机,给崔承川打过去。 “事情办的怎么样?” 那端的崔承川仿佛站在龙卷风里,呼呼的风声里,他大声对着话筒咆哮:“不怎么样,人太多,查起来费劲,还没找到好用的!” 贺正骁搭在桌面上的长指轻轻一弹,眸底浮动的碎星顷刻间隐匿下去。 “加快速度,在他们动之前,一定要找出最有力度的证据。” 崔承川秒懂:“等我消息。” 上议院那场议会的内容还没有泄露,他是要再快一点,先把阿什那边处理了。如果让他们知道,先他一步动作,那贺正骁争取来的优势就没了。 …… 乔唯欢早早去了公司,一整天下来,忙得没时间呼吸。好不容易从公司出来,她疲倦的揉着眉心,开车去乔妈那里。 一路平稳的开到宅子,心底始终沉甸甸的。她做了个深呼吸,拍了下发紧的面颊才下车。 乍一看见亲自过来开门的乔妈,乔唯欢愣了下。 几天不见,乔妈的面颊比从前丰满了些,脸色也有了红润的颜色。仔细看,她眼底的灰色褪了不少,隐约现出了神采。 仿佛找回了生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乔唯欢真心实意的笑出来,“妈。” 乔妈也愣了,眉头短暂的蹙了下,“你怎么回来了?” 那个口气,绝对不能算欢迎。 乔唯欢轻轻的攥了下手指,她垂下眼睛,弯腰脱鞋,“前天回来的,有点事要处理,今天才过来,妈,可别生我的气。” 乔妈像是才反应过来,表情松懈下来,露出点浅薄的笑意,“妈怎么会生你的气?你这孩子也是,回来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都没准备……傅姐,欢儿回来了,晚上加两个菜。” 乔唯欢心口被无形的乌云压着,一顿饭吃得很慢。 乔妈倒是吃了不少,和以往的饭量相比,明显多出很多。她看乔唯欢低眉顺眼的吃着米饭,问她:“欢儿,你跟贺老师相处的怎么样?” 乔唯欢动作微顿,弯起眼睛说:“我们挺好的。” “好就行。”乔妈舒了口气,笑着说:“贺老师人不错,你啊,和他好好的,我就什么都放心了。” 她是真怕两个人出什么问题,那贺正骁就不会帮她…… 吃了饭,乔唯欢起身帮傅妈收拾桌子。刷碗的时候,看外面天色不好,可能又要起霾,乔唯欢让傅妈去收衣服,自己动手洗碗。 叮叮当当了一阵,听见阵脚步声,转头一看,乔妈端着茶杯来了厨房,“对了,你这次回去,去许家了吗?” “没有。” “那看见你妹妹了吗?” “……看见了。” “她怎么样?” 能怎么样?拎不清的坑货,不是许夫人,薇薇安现在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乔唯欢慢慢的冲掉盘子上的泡沫,轻声说:“长大了不少,好像个子比以前更高了,就是脾气还很暴。” 乔妈半晌没说话,乔唯欢抬起眼,乔妈正看着自己,然而那眼神分明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迷茫想念的,又掺杂了痛苦的复杂眼神,那里包含的,是浓浓的骨血。 乔唯欢放下盘子,擦掉手上的水珠,握住乔妈的手,“妈,她看起来过得很不错,你不用担心她。” 当初她们离开曼彻斯特,临走之前,乔妈第一次见到薇薇安。当时的乔妈愣神很久,跟着她抑制不住的掉了眼泪,那呜咽声,是她哽在喉咙的千言万语。 可薇薇安给乔妈的是讥嘲的笑,还用最恶毒的话,刺乔妈的心。 然而毕竟是乔妈生的,这些年乔妈再怎么难受,也始终惦记自己的女儿,乔唯欢能理解。 就连她自己,在面对薇薇安的时候,也没办法做到完全的不介怀。 乔妈被她的声音喊回了神,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另一手放下杯子,拍拍乔唯欢的手背:“你妹妹和你不一样,她不懂事,脾气暴躁了点,你多让着她点。” 乔唯欢抿了下嘴唇,没答话。 乔妈敛了脸色,手上用了些力道,“怎么了,你和她吵架了?” 乔唯欢眉梢微动,这句话让她很不舒服,听起来就像她针对薇薇安? 她放缓口气,“没有。” “真的?”乔妈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没见到多余的表情,半信半疑的敛了眼神,“那就好……对了,你这次回曼彻斯特,妈和你一起。” 乔唯欢倏地的抬起眼,愣愣的一声:“……妈,你要回曼彻斯特?” 看乔妈点头,乔唯欢觉得,仿佛有无数张大手层层压来,铺天盖地的遮住她的视线还不够,甚至扼得她呼吸不畅。 她想过,乔妈的态度翻天覆地,管它那么多干什么,只要乔妈好就行。然而她对自己说过千百次这种话,却始终不能抹掉心头盘旋的疑虑。冥冥中觉得,眼前的是个肉眼难见的大洞口,平时了无痕迹,出现了,就会把人全头全尾的吞掉…… 现在,乔妈甚至想要回曼彻斯特了? 提起来就会发狂的地方,乔妈会想要回去?! 乔唯欢目不转睛的盯着乔妈的脸色,竟然看出一点期待来,“……妈,你是想去看薇薇安?” 那个让乔妈痛不欲生的地方,她会想回去,也就只有薇薇安一个理由了! 乔唯欢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控制住胸腔里的起伏,“妈,薇薇安还住在许家,你见她,许夫人一定会知道,就算不知道,薇薇安也会告诉她。我不想让她再给我们找麻烦,薇薇安也是……” “什么叫找麻烦?!乔妈的脸色可见的冷硬下去,“那是我女儿,怎么会给我找麻烦?” 乔唯欢小小的呼出口气,尽量平和的说:“妈,薇薇安什么样子你也知道,不然这样,我先去和她谈一谈,至于回曼彻斯特的事,你再想想……” 她几乎可以想象,她妹妹和戕害她们亲妈的凶手会对乔妈摆出什么样的态度,那注定是会让乔妈痛彻心扉的场景。何况那个地方,寸寸土地都洒过乔妈的眼泪,她便下意识的不想让乔妈回去。 乔妈却体会不到她的想法,一把甩开乔唯欢的手,在她愣住的时候,指着她的鼻尖,拔高了声音:“薇薇安什么样子?那是你亲妹妹!你就这么说她?!” 乔唯欢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压着声音说:“是,她是我妹妹,可是妈,我一点不希望她是我妹妹,更不希望她是你女儿——” “啪”的一声,打断了乔唯欢接下来的话。 她被乔妈的巴掌煽得歪过了半张脸,木然的扶住水台,全身僵硬的戳在原地。 没有摆好的盘子被刮掉,稀里哗啦的落了满地,那碎裂的声响像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来的。 这不是乔妈第一次对她动手,然而这次脸上的热度比以往更甚。 胸腔里一股股的凉意,肆意的游走流窜,快要把她冻住。 “她是不是我女儿,不是你说了算!” 乔妈似乎受了莫大的刺激,她惊怒的喘着气,一手捂着心口,眼睛睁得极大,松弛的面部皮肤隐隐抽搐,声嘶力竭的喊着:“我告诉你,要不是惦记薇薇安,我早就——” 乔妈看见乔唯欢抬起眼,眼仁的深黑,望不见底。 她蓦地止住话音,剧烈的喘了几口气,“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我会不知道薇薇安是什么性子吗?她就是小,不明白道理,不过那是你亲妹妹,你以后不能这么说。你要记得,你这辈子都要对她好,不管她干什么……” “夫人!” 傅妈听见动静,慌张的跑进来,怀里还抱着洗好的床单。她猝然撞见厨房里的狼藉,猛地闭了嘴,惊疑不定的瞅着乔唯欢。 乔唯欢受不住傅妈目光里的神色,闭了下眼,很轻的点头,沙哑着声音说:“我知道了。” 从宅子里出来,乔唯欢半张脸上的热度还没褪。她把车窗降得极低,手肘撑住车窗框,抬手撑住侧脸,没什么表情的盯着红灯,慢慢踩下刹车。 呼啸的凉风灌进来,她筛子般的,被吹了个透心凉。 乔唯欢克制不住的打了个颤,听见后面的车子不耐烦的鸣笛,才发现已经是绿灯了。她打了转向,把车停在路边,捂着嘴咳了两声,摸出手机给贺正骁打电话。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但能和人说说话,总归会舒服点。 然而那端始终没人接。 第二卷第19章:种子(6) 乔唯欢把手机放回包里,乌黑的眼睛,长久的望着漫无边际的夜色。 这个样子,暂时不要开车吧…… 忽而听见手机震了下,乔唯欢醒了神,立刻翻出手机,飞快的划开屏幕。 是个邮件,不是方舒瑜发的,那邮箱看起来有点眼熟,但一时半刻的没想起来。 这时间谁给她发邮件? 乔唯欢蹙起眉,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盯着那邮件看了半晌,到底还是点开了。 邮箱里只有张照片,看起来应该是临时起意的偷拍,有点模糊。背景开阔,有点像餐厅,男人挺拔修长地拉开椅子,轮廓看不太清,但那一身冷肃的深灰和纯白色手套,清晰的撞进眼底。 旁边还有个女人,粗粗一看,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然而那种渣像素也盖不掉的痴迷的神色,可不是她能露出来的。 是薇薇安挽着贺正骁的手臂,对着她的狰狞嘴脸收了起来,笑得那叫一个甜。 乔唯欢的眼皮开始突突的跳。 不等她再想,进来通电话,乔唯欢想都不想的接了。 没有出乎她的意料,那端响起的,是她万分熟悉的女声。 “塞西尔,照片你看见了吧?” 只听声音,也能感觉到薇薇安说话的时候有多神气,“看到没有,斯图亚特今天特意找我吃饭,我们现在就在餐厅!他都和我说了,找你就是因为看你和我长得像,我不在国内他随便和你玩玩而已。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他很快就会甩了你!你识相的,现在就滚出庄园,别等到时候丢人丢到天上!” 乔唯欢听她说完,不咸不淡的问:“你有病?” 薇薇安倒贴贺正骁的事,在曼彻斯特那边成了个笑谈,连lisi都有耳闻,她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你说谁有病?你才有病!你和那烂女人一样有疯病!!” 乔唯欢揉揉太阳穴,额角白皙脆弱的皮肤底下,青色的血管绷得很明显。 “你还真是没记性……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刚刚和你说的话你听见没?我告诉你,我和斯图亚特在一起好多年了,你别以为现在住进庄园就太神气,早晚要滚蛋的人,不想太难看就立刻滚远,少在曼彻斯特碍我的眼!” 如果是平时,乔唯欢会面无表情的挂电话,不和神经病说话,免得拉低自己的智商。然而想到乔妈,她胸口便像堵了千万斤重的棉絮,让她呼吸困难。 “薇薇安,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那个照片,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是合成的?技术再高也是假的,拿这个挑衅我,没用的。” 乔唯欢将手臂搭上车窗框,外面的冷风霎时间包裹了她的皮肤,连同她的声音一起,又冷又静。 “还有,贺正骁的品味没那么低,你除了一张脸没有好的地方,何况贵族圈里谁不知道你十四岁就破了身,十八的时候,学校就是你的后宫?要不是你名声差又不是处,八年前也不会给我机会。” 乔唯欢变相的把自己夸了,可惜薇薇安听不出来。她被乔唯欢戳的恼羞成怒,尖着声音吼她:“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让你滚你快点滚就成了,哪来那么多话,还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 “废话少说吧,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我号码。” “你想知道啊,想知道就求我!现在搬出庄园,我心情好了再告诉你!” 乔唯欢轻轻靠上座椅,淡声问她:“你到底说不说。” 轻轻巧巧的六个字,薇薇安却听见点不一样的意味。她没由来的忘了之前要说什么,卡壳般消音了。 乔唯欢也不急,还要开口,听见那端传来许夫人的低喝:“薇薇安,你在干什么?!” “妈?我在骂塞西尔……” “谁让你给她……” 随后便是“嘟嘟”声,电话被挂断。 乔唯欢收起手机,疲倦的捏住眉心。 “薇薇安……” 另外一端,许夫人把薇薇安拽到拐角,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能现在给她打电话?你想让她知道我们找了谁?!” 薇薇安不明所以的睁大眼睛,“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她知道了不是更好,成天提心吊胆的,干什么都不舒坦!” 许夫人沉沉的吸了口气,勉强压住火气,恨铁不成钢的把薇薇安塞进房间里。 薇薇安懵懵的,她拧了几下门把,居然被锁住了? “妈,你把我关起来干什么?让我出去!” 许夫人阴沉着脸色,让佣人看好她,转身下楼。 大厅里,金发的男人微弓着腰,仿佛把全身的支撑都放在手中的手杖上,双眼笔直的盯着墙上硕大的艺术照。 那是薇薇安的照片,黑白色调,唇间含着怒放的玫瑰,红是唯一的色彩,层叠的花瓣掩盖了小半张脸,外露的眼睛又黑又冷。 穿一身长裙,波浪卷发盘起,几缕卷发不安分的落下,垂在精致的肩颈上。 阿什无声无息的弯起唇角,眼底的深黑起了细小的动荡。 “阿什先生,薇薇安比较急躁,让你见笑了。” 许夫人没想到传闻中的阿什这么好说话,请他过来就真的来了,而且上来就给了塞西尔所有的通信方式,像是见面礼一样。她以为阿什是个好说话的,态度松懈下来。然而没等她说话,身型纹丝不动的阿什,突兀的笑出了声。 “夫人,别高兴的太早。我很清楚你的诉求,不需要找斯图亚特,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许家的生意出现麻烦,是他做的。” 许夫人脸色一僵,就在刚刚,她还想去拜见德姆维尔公爵,亲自确定这个事。 可阿什说得太过笃定,那种沙哑到古怪的嗓音,平波无澜的陈述,竟然让人只能产生“相信他”的念头。 “我可以帮助你,条件是,你的公司,我要占有20%的股份。” “……什么?!” 哪怕许夫人预料到,她需要给的好处不会少,也没想到这人上来就是狮子大开口! “不用惊讶,我可以在另一个方面给你带来帮助,所以这个价钱很划算。” 哪里划算?! 许夫人差点咬碎了后槽牙,然而阿什说的没错,她不只是要补生意上的漏洞,还要那贱女人的女儿永远的滚出她的视线。这两个忙都能帮她的,现在只有阿什! 许夫人两手死死的捏紧,脸色翻覆不定,陷入了万分艰难的选择里。 半晌,她深深的闭了次眼睛,咬牙切齿的:“好!” 阿什这才慢慢的侧过身,他手杖不轻不重的点上地板,一下一下的敲击声,和他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合成了独特而奇妙的旋律。 “那么,现在你需要告诉我,斯图亚特带走的我的手下——萨里,和许家有什么关系?” …… b市宽敞的马路上,缓速行驶的古斯特里,副驾驶上的手机“叮”了一声。 莫西临瞥了眼,打了转向把车停到路边,划开屏幕。 这次多了张定位的截图,底下的小字写着:乔唯欢在这里。 和上次一样,隐了号码,言简意赅的告诉他,乔唯欢的位置。 莫西临眼神凝住,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让你查的东西查到没有?” “莫董,对方隐藏的很好,想要查清楚,需要警/方那边插手,可能……” 不等助理说完,莫西临脸色沉沉的挂了电话。他松了松领带,手臂搭上方向盘,剑眉紧紧的拧起。 清楚的知道乔唯欢的消息,甚至还能定位,这个人现在应该就在她旁边,是她认识的人,或者是时时监/视她。 乔唯欢身边有不少保护的人,有人跟得这么紧,他们应该会发现,那后者的可能性就变小了。 她身边的人…… 肯定是知道他和乔唯欢的关系才这么做,但这人是想干什么? 另外一边,乔唯欢开了双闪,座椅放得很低,透过车顶的天窗,看了会无光的穹顶,跟着慢慢的闭上眼睛。 脑海里却没有安静的时候。 她当初以为,亲情是这世界上最无懈可击的感情,天摇地撼也不会松动……多天真。 乔唯欢抬手覆上眼睛,缓缓的笑了下。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脚步声,乔唯欢动作顿住,车门忽地被拉开了。 冷风铺天盖地的砸进来,她猛地放下手,睁开眼睛。 莫西临紧皱着眉,看她脸色不知道是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还是别的什么,白得惊人。 明明脆的不行,还硬撑着坐起来,从一开始的惊怔到调整好脸色,不过几秒的时间,“你怎么在这?” ……嗓子都哑了。 莫西临的眉间汹涌而动,他攥紧了车门把手,强行咽下滚到嘴边的话,低沉的说:“这话应该我问你,大晚上的,车停这里干什么,你不回家?” 乔唯欢随手用发圈扎起头发,冲他笑了下,“开车开累了,想停下来睡一会,就被你撞到了。” 她的目光在马路上梭巡一圈,看见车门打开的古斯特,“我这就回家了,你也回去吧。” 乔唯欢去关车门,那门纹丝不动,她抬起眼,莫西临低垂的眼眸被夜色模糊,看不清楚。 “去坐到副驾驶,我送你回去。” 第二卷第20章:种子(7) 乔唯欢没动,手还搭在车门上,“哪用这样麻烦?我能行。” “哪行?”莫西临一把攥住她的手臂,“你看看你的脸色,成什么样了?” 莫西临力气不重,倒是很牢固,乔唯欢动了动,挣不开,还要说话,听他压抑的一声:“乔唯欢,不想别人担心,就让我把你平安送回家。” 那字眼被他说得很轻,几乎模糊在低沉的语调里,听不真切。 其中意味,却厚重难言。 本来乔唯欢是真觉得麻烦,莫西临开车送她,古斯特就要扔在马路上,还要特意弄回去。她又没什么事,不过心思有点飘而已,倒不知道自己脸色差。 抬眼看了看后视镜,也没看出自己脸色哪里差。只是摇摇欲坠的路灯之下,无光的车厢里,她错觉她有半张脸是红的。 乔唯欢愣神的功夫,被莫西临带下车,塞进副驾驶。回过神来,莫西临正弯腰帮她扣安全带,她摆了下手,自己扣好,随后莫西临便不发一语的发动车子。 莫西临紧紧的握着方向盘,余光瞥着那抹静止的细影,听她很浅的呼吸,想的是:幸好他来了。 他是存疑的,今晚的打算,本来是过来和她坦白,这两次的巧遇一点也不巧。 然而在撞见她不经意的脆弱时,他所有暗藏的心思铺天盖地呼啸而来,顷刻间淹没了他之前的念头。 继续这样下去,好歹他能在她需要照顾的时候,第一时间过来。 至于到底是谁这么干的,他可以继续查。 乔唯欢半身发热、半身发凉的坐着,一眼不眨的望着前方,可不知道莫西临怎么想。 也不知道这些看在西装男的眼里,是截然不同的。他们看见的是,莫西临半夜跑来找她,然后两个人一起回家。 两个人觉得自己光明正大,可惜于外人来看,那叫做“明目张胆”。 西装男忍无可忍的,和同伴说:“这事报告给忠爷。” 同伴肃着一张粗犷的脸,摸出手机。 他们会听乔唯欢的安排,尽忠职守的保护她的安全,也是把她当成真正的夫人。现在夫人貌似要出/轨了,他们想要阻止一下…… 这晚的夜深沉如许,雾霭沉沉的罩下,宽阔的马路仿佛绵延到了地平线,却不能穿透长夜,无论怎么张望,也看不见尽头。 莫西临送乔唯欢到家,她顶着身后深深的视线进了电梯,门关上之前,还遥遥的朝模糊挺拔的人影摆了摆手。 回家之后,乔唯欢脱了鞋,弯腰打开鞋柜放进去,忽而眼光凝住。 鞋柜里多了双男款皮鞋,沉奢的黑色,工整的款式,看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然而是纯手工定制的。 乔唯欢“啪”的关上鞋柜,鞋都没穿,光脚踩上地板,脚步匆匆的在客厅走了一圈,没看见人影,反而看见搭在沙发上的长外套,很快她就去了卧室。 室内只开了盏床头灯,贺正骁正倾身调整亮度,衬衫笔挺西裤冷肃,英挺的侧脸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不过那点暖光映进他深邃的眼眸,折射出的是温暖和柔和。 此刻在乔唯欢眼里,就像他一直都在长路的尽头,用那点微弱的光亮指引她。 没想到他能来,又恰好赶在这种时候,这一幕给她的惊喜,比贺正骁预料到的还要多。 他怎么那么本事? 需要他的时候,他就来了。 乔唯欢放缓了呼吸,听他打电话,低沉的和那端的人说:“不用刻意去查,他去那里,会说什么一目了然……” 她没想打断他说正事,脚步轻轻的过去,看见他长指微动,一心二用的调着亮度,她就慢慢的伸手环住男人劲窄的腰。 卧室的门没关,她刚进来,他就知道了。 贺正骁略微垂眸,腰间的手臂缠得很松,纤细的手腕上,有道可以忽略不计的划痕。 “……不一定要抓人,主要是证据,你小心。” 他交待完,挂了电话,长指拉过她的手腕,“碰到哪里了,嗯?” 乔唯欢收回手,盯着手腕仔细看了会,觉得可能是在乔妈那里碰的,当时洗手台上的瓷盘掉在地上,飞起来的碎片有很多。 贺正骁的口吻和平时别无二致,低缓平和的,但都是关切,乔唯欢空落落的胸腔奇异的踏实了些,脸颊贴着他宽厚的背,轻声问他:“小伤,不用管了……你怎么来了。” 贺正骁将她拉到身前,大手扳起她的脸,额头和她的抵上,以挺峻的鼻峰刮蹭她的鼻尖:“你想听什么回答。” “当然是想听你说想我想的不行才来。” 说完,她恶狠狠的打了个颤,自己把自己逗笑了。她转了个身,一条腿跪上床沿,掀开被子要钻进去,听见贺正骁也低笑了声,跟着她的细腰被揽住,不轻不重的把她拖下床。 “洗了澡再睡。” 乔唯欢被贺正骁带着往浴室走,看他大手拧开花洒,有点累就不想洗,“我洗个脸就行。” “欢欢。” 贺正骁半回过身,长指夹住她一缕长发,放到鼻尖底下,“你几天没洗澡了?” 乔唯欢:“……” 这是嫌她有味道?早晨她洗了澡行吗?? 乔唯欢踩了他一脚,拿过花洒就要对准他。谁知道那水柱不给力,没到贺正骁那里,就萎靡的向下垂。只有那么两三滴落到他西裤上,颤巍巍的沿着裤管滑到地上。 贺正骁也不介意,大手在她柔软的发顶上拍了拍,重新拿回花洒,看那架势要给她洗澡? 乔唯欢联想到各种浴室秀,脸红心跳的去抢。 结果贺正骁站起身,他那么高,肩膀宽厚,身型伟岸,乔唯欢简直是挂在他身上才抢到。磨磨蹭蹭间,感觉他胸膛慢慢的紧绷起来,大手扣在她腰上,醇厚的嗓音里掺了些哑,“还要不要洗了,嗯?” ……不洗就要干点什么了。 贴的这么近,薄薄一层衣料遮盖不了什么,乔唯欢的衣服还湿了小块,她的柔软贴着男人变烫的胸膛,慢慢的她全身也变热,差点走火。 乔唯欢呼吸不稳的,稍稍和他拉开距离,找回点理智,“洗,你出去吧,我泡一会。” 贺正骁略微低头,嘴唇和她的鬓角碰了碰,放开她转身出了浴室。 轻轻关上门,他唇角的弧度寡淡下去,长腿迈开,拿起桌上的电话,“她今天回了宅子?” 乔唯欢没有刻意藏着,她眼角眉梢都是倦怠,还不是生理上的。她也没有不愿意说,只是觉得,没什么倾诉的欲/望——早就习惯的事情,说了也是发发牢骚而已,她又不喜欢发牢骚。 但是贺正骁了解她,现在能让她这样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其中有乔妈一个。 忠叔恭谨的说:“是的,少夫人回去了一趟。” 贺正骁慢条斯理的解开衬衫纽扣,眸色沉了下去,低冷的开口:“你去见她一面,告诉她,在继续装疯卖傻和什么都没有里,选一个。” “是的。” “老佣人和萨里也看好了。” “是……” 忠叔这个字说出点欲言又止的意思,贺正骁长指一顿,“有事?” “没有。” 忠叔压根不信听见的,他认为乔唯欢和莫西临坦坦荡荡,真有点什么,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面,这事就没说出来给自家少爷添堵。 然而忠叔不说,总有人会说。那时候听的人心境不同,说的人又有强烈的主观意识,这话就不一样了。 乔唯欢裹着浴袍出来,看贺正骁悠闲的躺着,长腿慵懒的交叠,枕着手臂阖着眼。她当他睡了,轻手轻脚的过去,趴上床的声音很小。 刚刚躺下,腰被他从后揽住,颈窝落下个温存的吻。 隔天,贺正骁比她醒得早,她睁开眼睛,旁边没人。出去看见贺正骁衣冠楚楚的,又在打电话。 乔唯欢洗漱之后,悄无声息的熬了粥,顺便热了两个速冻奶黄包。 吃饭的时候,贺正骁还在打电话,很忙的样子。 乔唯欢默默的吃了他那份奶黄包,刷碗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小媳妇,笑了一下。 她家的厨房是开放的,乔唯欢低垂着眼睛翘嘴角的模样,一丝不差的落在那双深黑的眼底。 贺正骁单手放进西裤口袋,长指扣上手机屏幕,“欢欢。” 乔唯欢正在擦手,抬眼看他,他拿起外套,修长的手指朝她舒展。 她隐约生出点期待,对于将来。 两个人去了公司,好久没露面的贺总下了车,公司楼下路过的职员便开始大眼瞪小眼。也就是等乔唯欢下个车的功夫,“贺总来公司”的消息就在公司的内部群里炸开,整栋大厦都躁动了。 下车的时候,乔唯欢看了眼身侧的男人,悄无声息的挽住他的手臂,于是大厦的躁动更盛。 进了电梯,门关上之前,看见助理正往电梯走。乔唯欢按下开门钮,等了他一会。 助理看了贺正骁一眼,跟着低垂下眼睛,“谢谢乔总。” 他手臂微动,夹着的塑料袋子就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贺正骁半垂下眼眸,助理正把袋子递给乔唯欢:“乔总,这是刚刚莫董派人送来给您的。” 第二卷第21章:种子(8) 那是包薄荷糖,透明的包装袋子上,绿色的logo占了半壁江山,商标格外清晰,和乔唯欢前几天吃的那个薄荷糖是一个牌子。 乔唯欢看了眼,没接,两手放进兜里:“我不吃这个,你拿去和办公室的人分一分吧。” 助理露出个犹豫的表情,乔唯欢就笑了:“这东西拿来搞关系还挺不错,这一包不贵,数量还多,分几个部门都行。” 贺正骁长指按着她蓬松的围巾向下,露出精巧的下巴。 “欢欢,你在避嫌?” 声音低沉醇厚,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在里面,又教人摸不出所以然。 乔唯欢抬起眼,光滑可鉴的电梯门上映着他们的影子,模模糊糊的。 “有什么好避的?我就是想,别的女人给你块糖也没什么,不过当着我的面,你要是高高兴兴的收了,我会觉得你很不拿我当回事。今天这东西换成别人送的,我也一样让助理拿去分。” 乔唯欢一点不觉得贺正骁介意这个,不过还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跟莫西临无关,她拒绝纯粹是因为男人在旁边。 还有个意思,就是贺正骁不在,她收了也就收了…… 真够坦诚的。 贺正骁低缓的笑了声,将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掌心,揉着她的指腹。 乔唯欢先一步下了电梯,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电梯门合上,贺正骁半侧过身,长指捏住包装袋的一角,把那一兜薄荷糖从助理的胳膊底下拿出来,平波无澜的开口:“她让你拿去分,你不想?” 助理将头垂得更低,觉得他们先生不轻不重、不温不凉的眸光里,那种了无痕迹的压迫感,让他的手臂微微打颤。 “……没有。” 下午乔唯欢先一步离开公司,没想到迈巴赫在楼下停着,忠叔等在车旁,对她躬身:“少夫人,少爷让您先在车上等他。” 乔唯欢抬手看了眼腕表,问忠叔:“他说去哪了吗?” 忠叔:“少爷说是和谭老他们订了酒楼。” 乔唯欢本来也是要去拜访谭老,当下便上了车。 基金会那头,她既然顶了大梁,那和谭老他们的关系就要处明白,免得她自己玩的挺开心,突如其来个小风浪,就把基金会冲垮了。 想不到到场的还有好多人,老爷子他们也来了,这下乔唯欢倒省了很多麻烦,不用一一拜访过去。 两天之后,有个老总打来电话,说是想敲定下细节。本来时间是选在下午,不过乔唯欢下午要去见孟夫人,时间就改成晚上。 乔唯欢到了之后,推门看见了莫西临。 包厢里只有三个人,那老总和他秘书,加上莫西临。他们正在说话,听见开门声,莫西临抬起眼,英俊的脸上愕然了下。 那老总不好意思的起身,圆脸上有点尴尬,“乔总,我下午和莫董谈点事,拖的时间久了点……” 乔唯欢倒没什么,她进去关好门,放下手里的包:“没事,大家都认识。你们谈完了吗?” “差不多。”莫西临替她拉开旁边的椅子,“反正来了,一起吃顿便饭。” 乔唯欢没意见,大大方方的坐了。 谈的都是公事,加上莫西临也要在基金会里掺一脚,话题便跑不开基金会,这顿饭吃得很公式化,几个人下筷子只是为了意思意思。 走的时候,那老总急吼吼的,边打电话应付家里的河东狮,边满脸蜜汁尴尬的和两个人道别。 乔唯欢戴好围巾,看莫西临穿好外套,反而坐下了,问她:“姓贺的回来了?” 乔唯欢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莫西临深深的眼光落在她的围巾上,“刚才你低头,脖子上露出点东西。” 乔唯欢下意识把手从围巾底下伸进去,蓦地反应过来莫西临是说什么。 昨晚上……她脖颈上留了痕迹。 都是成年人,然而乔唯欢还是有点微妙的害臊,她轻咳了声,“你不走?” 莫西临笑了声,他喝了口茶,低声说:“我再坐一会。” 乔唯欢没多问,点了下头就走了。 莫西临怎么对她是一回事,但贺正骁回来了,他不想给她找麻烦。 乔唯欢上了车,平稳的向着家里开。后头几辆黑色的小车跟上,不远不近的护着她。 然而酒楼门口还有辆车没动,副驾驶上的西装男从车窗里探出头,“走了!” 车尾巴还站了个西装男,他向酒楼门口看了看,掐掉手里快要烧到烟嘴的烟蒂,转身上车。 打火的时候,西装男看了眼后视镜,面无表情的问:“那是不是莫西临?” 同伴回头去看,酒楼门口,挺拔的男人正迈着长腿,拉开车门上了古斯特。 还真是莫西临?! “夫人又是和莫西临一起吃饭?他还特意晚一步出来,夫人这是怕我们知道?” 他火大的捶了下座椅,“我真搞不懂夫人到底怎么想的?!” 驾驶座上的西装男闭紧了嘴。 这时候他再说话,可能会被人怀疑是在点火,这样让他们看见就刚刚好…… 乔唯欢回了家,便开始收拾行李。 手上压的事情差不多做完,代言那边要过几天,她准备和贺正骁先回去。 只不过这次,乔妈也要一起。 其实她自己没什么好收拾的,带上证件加几套衣服,但老人家要出门,乔唯欢有点不放心,在家里翻箱倒柜,看有没有需要带的。 贺正骁沉沉的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衬衫袖口挽了两道,露出男人富有张力的紧实小臂,看她跪在地上翻水台的储物柜,额头和鼻尖沁出层细密的汗珠,把自己累得。 乔唯欢整个人快要钻进柜子里,然而还是没摸到,猝不及防的,脚踝被握住,轻巧的把她拉出来。 回身,贺正骁弯下腰,长指蹭掉她鼻尖的汗珠,不疾不徐的说:“什么都不用带,到那里在买不行,非要累得满身是汗,嗯?” 乔唯欢小口喘着气,干脆屈起腿歇一会:“不是,那是个小相盒,我妈当初一直戴着,后来我怕她触景生情,就收了起来。” “那东西你会放在这种地方?” ……也是。 乔唯欢记得她是收在盒子里,后来放到哪就忘了,但不会是水台底下的柜子。 正想着,贺正骁已然直起身,慢条斯理的迈开长腿。 乔唯欢随着他高大的背影歪过头,看他去了衣帽间,知道他是要帮自己找,笑着喊:“辛苦你了,贺老师。” 随后她也站起来,去其他房间找。 乔唯欢的衣帽间挺格式化,衣服、鞋和包包都放在不同的区域,分门别类的排好了。 贺正骁径自去了梳妆镜那边,长指拉开抽屉。 果不其然,她那个性格不太注重首饰,平时出去也是应个景戴一戴,首饰不是很多,井井有条的铺出一抽屉的亮晶晶,方便她找。 扫一眼没有小相盒,贺正骁直接拉开第二个抽屉。 那里放了些零碎,还有个小盒子,看起来像是放首饰的。其他东西歪歪扭扭,唯独那盒子端正的放在角落。 贺正骁长指拿出那个盒子,徐徐打开。 棱角分明的钻石静静的躺在盒子里,柔和的灯光铺洒其上,一瞬间的流光溢彩。 贺正骁眉尖轻微的动了下,按在盒子上的长指轻轻一弹。 “不用找了,我放在客房的抽屉里了。” 乔唯欢捏着手里的小盒子进门,一手还拿着冰袋,贴在脸上解热,看男人背对着他,背影伟岸英挺,硬生生的让满室的缤纷冷峻下去,空间也变得逼仄几分。 她顿了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打开的抽屉,还没看出个所以然,细腰被贺正骁的手臂揽住,低沉平和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找到了就走。” 乔唯欢稍微的偏过头,看见男人挺峻的鼻峰,唇边些微的笑意,眼眸的深黑幽邃静谧。 此时,曼彻斯特已经被晨光环抱。 古老的庄园里,静寂的长廊中,十位主人无声的望着踏上地板的高挑女人。 夏洛蒂目不斜视的从他们眼前走过,听手机里的助理说:“夫人,都按您的意思安排了,但是先生好像开始对我怀疑,先生会不会……” “不会。” 夏洛蒂停了脚,她偏过头,碧绿的眼眸看向老德姆维尔肖像旁的空处。 “亚特清楚的知道,人的想法不一而同,你们有人对她信服,也会有人对她不满。所有的举动,是出于你们自己的心思,只要不会违背他的意思,他不会苛待你们。” 助理想到那盒方方正正的纸巾,和那天乔唯欢按下开门按钮的动作,犹豫了片刻,“可是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夏洛蒂抬起手,缓缓地将手掌放在墙壁上。 没人比她更了解贺正骁。 她的弟弟,一旦认准了什么,就不会放手。那女人也很聪明,不是简简单单就会死心的人。 所以她要做的不是让他们分开,而是让他们反目成仇。 种子已经埋下,剩下的便是一点点的灌溉,让它破开厚重的土壤,挣扎着露出地表,然后疯狂的遍布在土地上。 第二卷第22章:该隐(1) …… 静悄悄的机舱里,乔妈一动不动的,克制住神色,眼睛紧紧的盯着窗外。 茫茫天际,她穿梭而过,即将见到印象里阴霾的苍穹,和她朝思暮想的尽头。 乔唯欢替旁边的乔妈拉拉毯子,还把乔妈攥起来的手从毯子底下拿出来,“妈,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要是不舒服的话,千万告诉我。” 乔妈被惊到,脸色僵了下,很快露出个笑意,眼角现出了深深的沟壑,“没有不舒服,妈挺高兴。” 乔唯欢替她掖了掖毯子,同样笑了下,“你高兴就好。” 随后她摘下墨镜靠上椅背,慢慢闭上眼。 ……完全睡不着。 发动机的叫声细若蚊呐,裹在钢铁的躯体里,那点震动和聒噪,听在她耳朵里,不亚于高亢的轰鸣。 乔唯欢做了次深呼吸,睁开眼睛,乔妈还那个姿势,快要化成雕像。她坐起身,轻声喊她:“妈?” 乔妈没应声,乔唯欢以为她睡着了,倾身靠近乔妈,发现她半睁着眼,“累不累?要睡一会吗?飞机还有……” 话到后面说不下去,因为乔妈眼皮都没动一下,完全没听见。 乔唯欢合上嘴唇,轻轻捏了捏鼻梁。 贺正骁没有和她们坐在同一个舱,也没有刻意过来,乔唯欢也没去找他。 漫长的旅途过去,乔唯欢扶着乔妈下了飞机,外面有车等着,送她们出去。 遥遥看见贺正骁笔挺的背影,他拉开车门,上了车。 忠叔过来,对她们躬下腰,“少夫人,少爷让我送你们回去。” 乔唯欢应了声,忽而乔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的,抓疼了她。 “欢儿……” 乔妈的声音,不自觉的发颤:“你带妈去看看薇薇安。” 乔唯欢对此没有任何意外,她垂下眼睛,“妈,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先回去歇一歇?许家那里,我改天带你去,到时候提前和薇薇安打个招呼,免得我们去了,她反而不在。” 乔妈犹豫了下,看忠叔刻板地戳在她面前,她脸皮抖了抖,点了下头,“那妈听你安排。” 忠叔平缓的开车再停车,车窗外的精致建筑,矗立在栅栏之后,不是古朴庄严的庄园。 德姆维尔的庄园没有什么规矩,家族议会可以在那里开,公主可以在那住几天,然而除了公爵和公爵夫人,没谁能在那里长住。 看得出这里是精心准备的,佣人恭敬的接过她们的行李,细着声音和乔唯欢说:“夫人,您的母亲在曼彻斯特的起居会由我们来照顾,有什么需要,您可以交待给我们。” 乔唯欢点了下头,扶乔妈在沙发上坐下,半跪在地握着乔妈的手:“妈,你先睡一会,还是想吃东西?我让佣人给你做?” 乔妈:“飞机上睡了那么长时间,哪还能困。也不怎么饿,你有事就忙你的去吧,不用惦记妈。” 乔唯欢抿着嘴唇,“……好。” 她起身披上厚重的外套,佣人送她出去。 “如果我妈要出去,你们要拦住她。” “是。” 乔唯欢猜测,乔妈急着让她走,可能是想偷偷跑去许家看薇薇安。 她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眉目沉静的上了车,给薇薇安打了电话。 那端响了很久也没人接电话,乔唯欢放下手机,闭上了眼睛。 千方百计的不愿意乔妈受伤害,然而乔妈的想法和她背道而驰。 宁愿回来面对血淋淋的事实,也不想留在b市熬过了无滋味的下半生。 乔唯欢无从得知,薇薇安怎么错都会被惦记的理由,只觉得这一天过得压抑难熬,让她提不起兴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乔唯欢才发现车子还没有停下,她敛了心思,“忠叔,我们去哪?” 忠叔:“少爷说,让我带您去伦敦。” 乔唯欢立刻凛了眼神。 伦敦,世界上最大的金融中心之一,英国首都,政/权的核心。 刚回来,贺正骁就让她去那里,这是有事了。 结果车停在圣詹姆斯宫外? 乔唯欢疑惑的看着耸立的红墙白窗,“……忠叔?” 这地方离白金汉宫不远,里面住的是公主和王子,她来这里干什么? 等等,公主…… 乔唯欢想到什么,眼瞧奶白色的娇小人影从里面出来,她由衷的笑了下,拉开车门下车。 “蝴蝶!” 她还没关上车门,lisi便提着裙角下了台阶,对她笑出两个梨涡,欢快的跑过来挽着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向里走:“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想请你过来玩,刚刚好有了机会。现在哥哥不在,没有人可以打扰我们,我们进去吧。” 乔唯欢简直没有拒绝的机会,就被lisi拉走。 半路,喋喋不休的lisi突然止了话音,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手放在嘴边,小声说:“其实是亚特让我陪你,他说你需要散心。” 乔唯欢愣了下,跟着她轻轻的捏了下lisi柔软的脸颊。 圣詹姆斯宫看起来不算多气派,里面的装潢也不见得奢华,比起现代化的装饰,显得古老了些。 但那是经过历史长河冲刷的建筑,它见证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目睹了英国人的人本意识复兴,那含蓄的英式优雅里,透着浓浓的沧桑意味。 然而lisi在里面住惯了,它的不寻常在她眼里也很寻常,压根没让乔唯欢有细细观赏的机会,拉着她蹬蹬蹬上楼,直奔卧室关上门。 乔唯欢:“?” 她看lisi马不停蹄的打开衣柜,弯腰在里面翻找:“奇怪,我放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乔唯欢靠过去,看她把叠的整齐的衣服翻成了乱麻,好笑的问她:“需要帮忙吗?” 话音刚落,lisi倏地直起身,从里面拿出挂着的长裙,“就是这个。” 她把裙子在乔唯欢身上比了比,很快把长裙向她怀里一推,“蝴蝶,快试一试,你穿上它一定很漂亮。” 乔唯欢拿起裙子看看,倒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典型的维多利亚宫廷风,就是颜色很神秘,介于蓝和紫之间,不张扬,也没有层叠的晕染,带点难以言说的味道。 看长度,显然不是娇小的lisi能穿的。 乔唯欢对着lisi期待的眼神说不出话,当她是小女孩喜欢装扮游戏……让她开心下也行。 她说贺正骁当lisi是孩子,自己倒是没拿lisi当女人,哄孩子似的去换裙子。正要关门时,lisi拦住她,塞进来个白色的东西:“还有这个!” 那层布不大,乔唯欢抖开来看,是件紧身胸衣? “等一下。” 乔唯欢飞快的拦住要关门的lisi,客观的说:“我的身材不用穿这个。” “可是亚特说,让你穿这个……” lisi说完,飞快的捂住嘴,“砰”的关上门跑掉了。 乔唯欢:“?!” 她眉梢跳了跳,不可思议的拎起胸衣,重新打量了遍。 这个尺寸,她穿上了,胸会大几个号? 所以贺正骁是嫌…… 她哭笑不得的脱了衣服,把那件束胸裹上,千辛万苦的系紧了带子,慢悠悠的穿上长裙。 本来是当哄lisi,然而她换着换着,觉得哪里不对。她这样不是一两天,好端端的,贺正骁让她穿束胸干什么? 乔唯欢理理宽大的荷叶边,开门出去,抬眼便看见lisi“o”着嘴。她大大方方的转了个圈,“漂亮吗?” lisi点头,金色的波浪长发在脸蛋两侧跳来跳去,“漂亮!” 乔唯欢知道漂亮,厚颜无耻的说一句,她的脸是很可以看的。何况她皮肤白,这种颜色很衬她。 只不过站到镜子前,她也有点意外。 这衣服相当繁复,蕾丝荷叶边层叠堆积,每道花纹都是女性婉转的风情,仿佛为她量身订做的适合她。 乔唯欢心思微动,转头看向lisi,“老实说,这件衣服是贺正骁让你准备的?” lisi转转眼珠,当成没听见,拉着她的手向外走。 乔唯欢抿着嘴唇笑,也不戳穿lisi。 她好像知道lisi——或者贺正骁是想干什么了。 第二卷第23章:该隐(2) 没记错的话,好像听lisi提起过,巴奈特要过生日了。夏洛蒂和他老公住在伦敦的庄园,巴奈特的生日应该就在那里过。 有德姆维尔和皇室的身份摆着,那这场生日宴办得隆重些,实在是合情合理。 乔唯欢抬起眼,lisi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个卷发棒,冲她摇了摇。 “……” 由着lisi解开扎头发的发圈,乔唯欢低头看看层叠的裙摆,觉得这条裙子很适合她出席这种场合。 lisi收起卷发棒,又折腾折腾的,把乔唯欢的头发盘起来,看她在走神,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蝴蝶?” 乔唯欢敛起思绪,抬眼看看挂钟,时针已经快要指向代表“7”的罗马数字,她笑了下,问lisi:“我们还不走吗?” lisi眨眨眼睛,“……被你猜到了。” 是你太明显。 乔唯欢把这句话咽下去,起身和lisi出了圣詹姆斯宫。 夏洛蒂的住处比较远,那处庄园和德姆维尔的相比,也小了半圈。然而再小,也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无一例外,都是权贵里的顶尖人物。 明灭的烛火错落有致地照亮了满室的衣香鬓影,名媛们耳颈间的珠宝的璀璨,在深褐色的地板上洇出小团的光亮。 那场景,像颜色浓稠的油画。 画里的人们晃着手中的高脚杯,金黄色的酒液悠悠晃荡,馥郁的香气连同斯文的细语,悄悄传到门外人的耳朵里。 “听说德姆维尔公爵……” “我在庄园和蒙德兹开幕式见到……很像……” “那今天……” “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被侍者推开,他们暂时停止了低语,抬眼去看进来的人。 夏洛蒂同样轻轻抬眼,碧绿的眼眸对准踏上地毯的人。 娇小的公主挽着旁边女人的手臂,很亲密的和她说话。 那女人……很漂亮。 很难言的感觉,让人忽略了五官,却还是下意识的被吸引了视线。 有人压低了声音,“这就是未来的公爵夫人?薇薇安和她哪儿像??” “好像是很像,又不太像……” 乔唯欢完全没听别人的议论,直接冲遥遥望来的夏洛蒂点了下头。 夏洛蒂牵起个浅薄的笑,转眼看向lisi,那团香风笑盈盈的抱住她:“夏洛蒂,好久不见。” 感觉腿被抱住,lisi低头一看,巴奈特抱着她的腿,气鼓鼓的瞪着眼:“lisi,你竟然没有看见我!我很生气!” 那两个小的十分谈得来,转眼跑到一边相爱相杀去了。他们俩正闷头窃窃私语,巴奈特感觉旁边多了个人,回头看了看,脸很臭的翻了个白眼。 乔唯欢也不介意,她弯下腰,从身后拿出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巴奈特,生日快乐。” 这年纪的孩子对乔唯欢来说还算好哄,比如她刚在路上选的礼物,不算多贵重,然而那盒子实在太漂亮,巴奈特忍了又忍,没忍住,一把抢过来,三两下拆开,跟着:“哇!” 不算多难得,领结而已。不过对这种男性意识十分强烈的孩子来说,送他个领结,很合他意。 巴奈特臭屁的把领结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看了两圈,勉为其难的端起小脸,“谢谢你的礼物。” 乔唯欢拍了下他小小的肩,轻声说:“你喜欢就好。” 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想起她的孩子,来不及看一眼,就回归洪流的孩子…… 忽而大厅静了下去,乔唯欢收起突如其来的思绪,直觉的抬头。 有一种男人,无论百态的世界有多华丽,你仍是能一眼看见他。 贺正骁还是那身冷肃的深灰,熨帖的正装不能掩盖的挺拔,修长的手指包裹在纯白色的手套里,满身彬彬风度,和人情刻寡的冷峻。 他和金发碧眼的男人缓步迈下台阶,于众人的眼光里,不疾不徐的踱到她眼前,“怎么来这么晚?” 乔唯欢直起身,冲他笑了下,细白的手指递过去,“请我跳个舞?” 贺正骁低缓的笑了声,他深邃的眉目舒展开来,大手将她的手指握住,“我的荣幸。” 他带她迈入舞池,人群不由自主的散开,为他们让路。 绵柔的音符里,贺正骁揽住女人的细腰,另一手和她十指相扣,低沉的问她:“好玩?” 乔唯欢配合他迈开脚,顺着腰上的力道转了半个圈,“还行……我是要找机会报仇。” 她可没忘了,当初在b市跳舞的时候,他让她出了多大的糗。 腰间的手臂忽地用了力,乔唯欢猝不及防的,被他扯进怀里,感觉他紧绷的胸膛隐隐震动,仿佛是在笑。 后颈落下个很轻的吻,乔唯欢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贺正骁牵引着跳起舞。 旁边不知道是谁,小声鼓起了掌。随着舞池正中重新踏起舞步的人,那掌声越来越大,渐渐合着音符起伏。 这一刻,乔唯欢是很感动的。 贺正骁对她的好,没的说。但今天他的目的,是在英国权贵的面前,给她名正言顺的地位。 所有人都知道,除非德姆维尔公爵想,不然没有女人能靠近他。 然而今天,他们都看见公爵在和女人跳舞,史无前例。那从今以后,再没人会拿她的身份说事。 不知道公爵的婚礼会多隆重,也许女王会观礼? 乔唯欢感觉贺正骁是故意的,乐队配合他的脚步,后面拍子越来越快,她好久没穿高跟鞋跳舞,有点吃不消的出了层薄汗,贺正骁才放过她。 被男人揽着肩膀带出舞池,乔唯欢抬头看他线条完美的下颚,“你至于吗……” 她看见贺正骁弯起唇角,长指从侍者端着的餐盘上拿下杯香槟,“有胆子挑衅,没想到后果?” 乔唯欢接过香槟,默默的喝了口,另一手不着痕迹的触上男人劲窄的腰,不轻不重的戳了下。 贺正骁眉尖轻微的一跳,蓦地停了脚,大手抓住她偷袭的手,半低下头,口吻里透着浓郁的危险:“我看你晚上是不想睡了,嗯?” 乔唯欢循着他的目光向下,扫见她比平时深的沟壑。 “……” 乔唯欢舔了下嘴唇,踮起脚尖,嘴唇在他下颚上碰了碰,“晚上我和lisi睡。” 她很少主动,沾了香槟的唇又柔软湿润,半冷半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贺正骁大手扳起她的脸,拇指沿着她侧脸的线条向下,最后停在她脖颈的黑色蝴蝶上。 乔唯欢被摸得痒痒,没想明白他这动作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他醇厚的嗓音:“我和夏洛蒂去行宫,你在这里,和lisi一起回去。” 看女人点了下头,贺正骁的嘴唇碰上她光洁的额头,揉揉她的指腹,转身迈开长腿。 夏洛蒂已经等在门口,看他过来,目光穿过贺正骁伟岸的身型,落在已经回身的乔唯欢身上,“她很适应,也很享受。” 她艳丽的嘴唇开阖,平平淡淡的一句:“我得承认,她适合做女主人。” 贺正骁脚步微顿,眼底的夜色短暂的翻涌。 他慢条斯理的扣上外套的纽扣,深刻的眸光望向丝绒般的夜幕,“该走了。” 换个人来,不会听懂夏洛蒂话里的意思。 然而,是他亲手把女人塑造成今天的模样。 夏洛蒂无声的牵起唇角,跟在贺正骁身后离开。 …… 乔唯欢端着盘子,在琳琅满目的糕点里夹了一块,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垫垫肚子。结果她刚刚拿起叉子,有两个人过来,没记错的话,其中一位貌似是女男爵。 乔唯欢朝两个人点头,那两位便坐下来,和她聊了会。没过多久那两位走了,又来三个…… 半小时后,乔唯欢应付了好几波人,被各种各样的香气填饱了肚子,说得口干舌燥,脸也快要笑僵了。好不容易没人再过来,那块糕点完完整整的坐在盘子里,乔唯欢却没了吃的念头。她靠上椅背舒出口气,扫见lisi带巴奈特上楼,不知道又是去玩什么。 巴奈特的亲爸气场不够,站在人群里快要没了存在感,乔唯欢没办法,只好起身去撑场子。 然而她刚刚起身,大门外便出现几个影子。 贺正骁和夏洛蒂是答对完宾客才走的,显然是她来之前,这场宴会便已经开始。那这几个人现在才来,迟到了不是一星半点? 德姆维尔公爵外甥的生日宴,谁会迟到? 不太可能是无意的,那就是来者不善。 乔唯欢蹙起眉,抬脚迈下台阶,跟着眉心狠狠一跳。 金发的男人拄着手杖,脚步一轻一重的进来,唇角肆意的弧度,优雅里带着傲慢。 阿什。 还不是最惊讶的,乔唯欢不可置信的是,阿什旁边的女人,正红的礼裙、光泽的波浪长发,不是薇薇安又是谁? 薇薇安竟然还扬着下巴,骄傲自得的挽着阿什的手臂? 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乔唯欢紧了紧手指,快步过去。 打从进来,薇薇安就开始在人群里梭巡。她看见那抹介于蓝和紫之间的影子,眼睛微微睁大,飞快的收回手臂,径自迈开脚步,尖声喊:“塞西尔,你果然在这里!” 第二卷第24章:该隐(3) 乔唯欢小的时候,有点羡慕薇薇安。 她记事比一般人早,也可能是当时的触动比较大,才会印象很深。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乔妈是她亲妈,只是觉得,自己和许家格格不入。许夫人把薇薇安的房间布置成可爱的公主房,给她穿漂亮的泡泡裙,允许她吃各种各样美味的甜食……佣人对她轻声细语,薇薇安让她们干什么都不会违逆,不管她提出的要求有多不合理。 但她不敢。 她住的是狭小的储物间,穿粗糙的布料裁出来的衣服,和佣人吃一样的饭,而且不能上桌,像个捡来的孩子。 许夫人对她冷漠至极,从来不和她好好说话,说最多的是:“你滚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别让我看着心烦!” 当时是许家的老佣人可怜她,经常和她说话安慰她。还有不懂事的薇薇安和她玩,偶尔还会互换身份,让她顶着薇薇安的身份,偷到点许夫人的母爱,她还挺高兴。 直到五岁,真相大白,让她的嫉妒、仇恨、上位的渴望、亲情的眷恋……在那个时候悄然滋生。 屁大点的她不懂释然,莽撞的告诉薇薇安:“我们的妈不是现在这个,地窖里关着的才是我们的妈!” 乔唯欢这辈子都记得,薇薇安稚嫩的脸上那种恶心到极致的表情。 就像现在这样。 眉目已然长开,模样精致漂亮,看她的眼神却像要扯碎她。 然而薇薇安走了半步,小腿上倏地一凉,然后又一麻,让她差点摔倒。她愤怒的回头想要质问,一眼看见,阿什深海般的眼眸森冷地注视她。那种看死物般的眼光,让薇薇安的头皮倏地麻了。她全身一颤,艰难的咽了下口水,把乱七八糟的脏话吞进肚子里。 “wow……没有错过这么盛大的宴会,是我的幸运。” 阿什缓缓的放下手杖,他速度很慢的穿过人群,泰若自然的舒展手臂,角度夸张的弯下腰,对乔唯欢行了个礼,“请允许我向宴会的主人——未来的公爵夫人表示我的诚挚的感谢。” 这就很尴尬了。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阿什出身德姆维尔家族,但他和公爵以及女王是截然不同的立场。今天到场的,虽然也有不少下议院的人,然而大家心知肚明,夏洛蒂和公爵都不会邀请阿什来。 可来都来了,谁也不会赶他们出去,毕竟下议院的人看着,弄不好就会出现尖锐的冲突,阿什的姿态又摆的很足,没人能说什么——包括乔唯欢。 里子撕的支零破碎,面子上,还是要做一做。 他不是喊她未来的公爵夫人吗? 乔唯欢冷眼看着阿什走近,惨白的长指朝她伸出。 她面无表情的将手抬起,被他冰冷的握住,看阿什低下头,金色的发从躬下的脊背上滑落,嘴唇慢慢贴上她的手背。 “德姆维尔勋爵光临——” 话音戛然而止。 在他的嘴唇和她皮肤相触的瞬间,手背上不同于嘴唇的触感,湿滑的擦过她的皮肤。 冷冰冰的僵麻,从手背那处的皮肤,迅速的流窜于四肢百骸。 众目睽睽之下,他用这种方式挑衅?! 乔唯欢抿起嘴唇,手指被阿什攥得死紧,那力道大的,像是要当场把她的指骨捏断! 阿什徐徐的直起身,下眼睑猩红的线条仿佛两条剧毒的血刃,锋锐的划开她的皮肤。 “未来的公爵夫人忘记了,我已经不是勋爵?” 他手上的力道徒然一松,乔唯欢顺利的收回手,微微发颤的垂在身侧,冷着声音:“看来我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阿什毫不在意的点点手杖,手臂随意的揽住旁边某位名媛的腰,那姑娘脸一白,又一红,试探着靠近他的怀里。 再怎么不好招惹,阿什还是让女人很难拒绝的迷人男性。 姑娘扫了眼脸色铁青的薇薇安,再看看相同的那张脸上的平静神色,小声说:“阿什先生,您可是带了女伴来的。” 阿什无声的扩开笑意,古怪到极致的沙哑嗓音拖长压低,轻不可闻,又清晰的让人听了进去:“未来的公爵夫人伤了我的心,只有动人的你能安慰我……” 他说着暧/昧含混的话,旁若无人的揽着姑娘回身。乔唯欢舒出口气,转身走向大堂的角落,打了个手势。 西装男立刻过来,“夫人。” “看着阿什,一旦他有任何奇怪的动作,不用忌讳,立刻把他扣住。” “是。” 乔唯欢留在大堂,不敢走远,眼瞧阿什身边的女伴换了三个,游刃有余地从万花丛中踏过,她竟然不知道这人是来干嘛的? 软玉馨香不值得阿什特意来跑一趟,他又是选在贺正骁离开之后才来,身边还带了个薇薇安…… 乔唯欢太阳穴突突的跳,再抬眼,薇薇安正气势汹汹的带着几个女人过来。 只不过和薇薇安不同,那几个人明显犹犹豫豫的,完全不想过来,脸上全是为难。 没办法,这几个全是和许家有来往的,身份和许家比,只低不高。平时她们会哄着薇薇安,然而现在,她们一点不想顺着薇薇安的意思过去,却不得不去。 乔唯欢放下手里的高脚杯,没什么表情的看薇薇安人还没到,她手里的杯子倒是先飞了过来。 醇厚的红酒在半空划出道柔美的线,乔唯欢侧身躲开,听杯子“叮当”落地,和薇薇安的喊声:“塞西尔,你怎么这么烦人?!” 薇薇安还要过去,半路被条粗壮的胳膊拦下,抬眼,打了个哆嗦,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后。 西装男冷厉的面部线条对着她,浑身硬邦邦的肃杀直奔她,不是她这种小女人能受得住的。 薇薇安被慑了几秒,跟着想到阿什,咬牙切齿的去推西装男,“干什么,我是客人,你们凭什么拦我?!” 乔唯欢不紧不慢的拍了拍翻起来的荷叶边,抿了口杯里的香槟,“没有人邀请你。” “我是跟着阿什进来,还用邀请?!” 薇薇安推不动西装男,原地恶狠狠的跺了下脚,死瞪着乔唯欢:“你还真拿自己是女主人了?斯图亚特可没娶你,你要点脸!我给你个心理准备,你迈不进德姆维尔的大门,你们很快就会分开,到时候我就能嫁进德姆维尔!” 她那个胡言乱语不是用英文,让身后两个听得懂国语的女人震惊了。 这个是……哪里来的信心? 她们一脸古怪的对视,旁边人还云里雾里,不过看那氛围太过剑拔弩张,有人看不下去的,拉了下薇薇安的手臂,“薇薇安,你现在很失礼。” “我失礼?你们是不知道塞西尔多有恶心!” 薇薇安一把甩开这人的手,手指指向乔唯欢:“你妈是个烂货,你也是!不就是和斯图亚特睡了一觉,你就给他灌迷魂汤,让他断了我家的商业链?我妈把你养到大,你要自由也给你,你就是个白眼狼,你说你恶不恶心?!” 薇薇安猛地回头,红着眼睛喊:“你们说是不是!” 乔唯欢轻轻放下高脚杯,看那几个女人目瞪口呆的摇头,不是听不懂,就是否定她。 她笑了声,朝西装男点了下头,转身向着长廊走。 那边薇薇安简直气炸了,她本来是找这帮人来和她一起骂乔唯欢,结果这群人不止不帮,还蹬蹬蹬的离她远了点,居然是要走了?! “喂!你们干什么去?!” 末尾的姑娘看她实在可怜,小声说:“我们去花园散步,你要来吗?” 来你/妈! 薇薇安气得浑身发颤,再一回头,乔唯欢也要走,她想都不想,抬脚追了过去。 “塞西尔,你个讨人厌的,你说你回来干什么?!你不是也烦我和我妈?眼不见心不烦,你快滚大家都好过!” “听见没有,塞西尔?!” “你给我站住!!” 乔唯欢停了脚,回身看了薇薇安一眼。 架子上静止的烛光自下而上,照亮她晦涩难明的轮廓,眼眸当中,两团明灭的烛火于黑色的波浪中摇曳起伏。 “我们的妈回来了。” 薇薇安瞪起眼睛,“你疯了吧,要我说几次,那——” 她蓦地想到许夫人的话,扬起下巴,“那是你妈,我死都不承认那是我妈!爱回来不回来,关我什么事?” 乔唯欢无法抑制的笑了下,“我明白了。” 她决定,带着乔妈大大方方的去许家。 “薇薇安,我最后一次给你个忠告:离阿什远一点。” 乔唯欢目不转睛的看着薇薇安,“别说贺正骁,我也不会放过阿什。他是早晚要输的人,到时候的结局不会太好,你和他扯上关系,只会连累自己。” 她不知道薇薇安是看上阿什哪里,想睡男人?可阿什品味也没那么差,哪会…… 不管是什么关系,她都是最后一次了。 从今以后,她对许家不会有任何情分,也不会让薇薇安和许夫人撼动她分毫。 “我呸!” 薇薇安抬脚过去,顺手拿起架子上的烛台,照着她脸上煽,“我看见你和我一样的脸就犯恶心,从小到大吓唬了我多少回……这脸你别要了!!” 第二卷第25章:该隐(4) 乔唯欢含笑抬起眼,一动不动的看她靠近。 拿着烛台的薇薇安反倒犹豫了下,她的手向前举了举烛台,用倾斜的火光在乔唯欢眼前晃了晃,没等那点热度贴近乔唯欢的脸,她手臂被后面粗狂的大手一抓,跟着再一抖,她胳膊顿时麻得不行,手里的烛台“咣当”落地。 西装男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把薇薇安的手臂扭到身后,大手压住她的后脖颈,逼着她低下头。 “塞西尔!你让他放开我!!” 乔唯欢看她在那扭啊扭,就是扭不开西装男,平静的说:“你今天的丑已经出够了,回去吧。” 许家在曼彻斯特只能算一流,在英国连一流都算不上,薇薇安冲着她发狂,只会被笑话。 可惜薇薇安被骄纵惯了,她眼睛里见不到异样的目光,因为她天然的不知道,这圈子本身的规律是什么。 乔唯欢看西装男捂住薇薇安的嘴把她夹着带走,绕开大厅,从长廊另一头出去了。 她理了下蓬松的袖口,抬脚回了大堂,莫名觉得人少了很多。 乔唯欢蹙起眉,偏头问佣人:“客人们都回去了吗?” 佣人还没来得及回答,lisi拎着裙子跑过来,手里还牵着巴奈特,“蝴蝶,我们快去花园!” 早些年的贵族们,娱乐项目乏善可陈,赌是其中最流行的。那时候没有电,茶余饭后打打牌说说笑,实在无聊的不行,还会在花园玩点什么。月黑风高,风度彬彬的绅士和高雅大方的淑女,在修剪整齐的花丛树丛中玩个捉迷藏之类的……那会儿在他们来看,是俊男美女间很风雅的游戏,这传统到现在也没有遗失在浩瀚的洪流里,偶尔还会出现。 刚刚和薇薇安过来的女士们本来就是扯个借口,无聊的提了这游戏,立刻吸引了大堂宾客的注意,人都跑到花园去了。 lisi听说这事,非要跟着凑热闹。 乔唯欢不太想去,抬眼看大堂里,没有阿什的影子,她眉心一跳,拍了下lisi的手背:“好,我陪你去。” lisi高兴了,巴奈特比她还亢奋,两眼冒光的拽着她的裙子跑向花园。 乔唯欢放慢脚步,压低了声音问旁边的西装男:“阿什在哪?” “夫人,阿什已经走了,我们的人亲眼看见他上了车离开庄园。” “什么时候?” “二十分钟前。” 也就是说,薇薇安来找茬的时候,阿什自己一个人走了? 那他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总不会就是把薇薇安带过来,让她膈应一下吧? 深黑的夜幕将庄园覆盖,稀疏的灯火和明灭的星轻轻摇摆。绿得浓墨般的枝叶层叠交错,怒放的玫瑰簌簌作响,大方的递出自己的香气,将花园变成了醉人的迷宫。 乔唯欢站在那片广袤的花园前,比人还要高的树丛被修得方方正正,密不透风的隔离了不相干的视线,她只能听见里面有阵阵的笑声、娇软的女声。 半封闭的空间让人放得更开,也不知道进去多少人,总之听起来,是大家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入口有西装男守着,他们用无线电和散布在花园里的同伴联络,有条不紊的观察四周,保护宾客的安全。 人手够用,花园里也没那么复杂,应该不会有问题。 然而乔唯欢的眼皮不安的跳动,她看lisi被巴奈特拉着,马上就要迈进花园,忍不住:“lisi,等等。” lisi顿住脚,回头看了她一眼,架不住巴奈特的固执,硬生生的被拖了进去。一大一小两个影子,风一样消失在墨绿色的屏障之后。 乔唯欢抬手按在眼皮上,和西装男说:“保护好公主和巴奈特,时刻不离的跟着他们。” 顿了顿,她又说:“通知贺正骁。” 不过这个时间,贺正骁、夏洛蒂正在女王行宫,不会有空。何况没发生什么事,但愿只是她神经过敏…… 乔唯欢坐在距离花园不远的椅子上,耐性十足的等了一阵,佣人过来给她倒了茶,恭谨的低下头:“夫人,先生应该在和女王谈话,没有接电话。” 乔唯欢应了声,捏捏僵硬的眉心,转头看向花园。 终于有人玩够了从里面出来,看见她,对她欠身弯了下腰,过来和她闲聊。 陆续的还有人出来,无一例外都过来了,说说笑笑的等着其他人从里面出来。 眼见出来的人越来越少,lisi和巴奈特始终不见影子。乔唯欢放下茶杯,比了个手势,西装男立刻大步上前,弯下腰:“夫人,公主和巴奈特在花园中心,还没有回来,我们有六个人跟着,您可以放心。” 乔唯欢稍微安了下心。 忽而一声沉闷的枪响,穿透茂密的枝叶和柔软的花瓣,清晰的传进她的耳朵。 那声音带着绵长的余韵,拨动了所有人的神经,让人们愕然的望向花园,它却颤动着冲上穹顶。 人群静默了一瞬,而后轰然炸开。 “刚刚那是……枪声?” “怎么回事,为什么庄园里会有人开枪?!” “我的天,发生了什么……” 人群不安的躁动起来,惊慌的女士们急匆匆的向后退,胆子小的差点尖叫出声,最后不是被自己生生忍住,就是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 乔唯欢倏地站起身,乌黑的眼睛的望着入口,“声源位置在哪?” 声音不轻不重的,却有股凛然的威慑,稍微的让人群安静下来。 西装男同样肃起脸色,飞快的透过无线电联系同伴。随后他紧紧的皱起眉,压低了声音和乔唯欢说:“夫人,花园西北角的花坛,有人中了枪,现在陷入昏迷,正在被我们的人送出来抢救。” ……坏了。 今天到场的人,没有一个不矜贵,随便出点什么事,都有可能引起麻烦。 关键是,谁干的? 阿什走了,他来的时候身边也没有别人,应该和他没关系…… “具体情况怎么样?” “现在还不知道,当时我们的人看西北角没有人,只留下两个人在那,在枪声出现的时候赶向那里,没有见到是谁开枪,只见到了倒在地上的利特勋爵。” 就是刚刚和乔唯欢搭过话的女男爵。 乔唯欢来不及多想,脚步飞快的走到花园入口。 几个西装男小心快速的抬着利特出来,她紧闭着眼睛,捂着手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疼得嘴里发出难忍的哼哼。 还好,只是伤在手臂。 宾客们目瞪口呆的看利特被抬进大厅,庄园里的私人医生匆忙的过去,开始检查她的伤口。 看医生的表情,不像是有生命危险,然而这事太惊悚了! 乔唯欢让西装男尽快把其他的宾客带出来,随后她开始安抚宾客的情绪,额角却悄然沁出细汗,胸腔里轰隆个不停。 十分钟过去,最后一名宾客茫然的被西装男带出花园,lisi和巴奈特却还没出来。 西装男面色沉重的和同伴联络,“你们怎么还没带公主出来?” 那端没有回应,了无声息的静默。 他眼光一凝,迅捷的摸出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没有信号。 西装男脚下生风的走到乔唯欢身侧,“夫人……” 乔唯欢听完之后,浑身霎时像被一桶冰水浇下,彻头彻尾的寒气将她缠得死死的。她抿起嘴唇,目光从表情各异的宾客身上一一划过,低声说:“现在留在花园外的护卫有多少?” “三十个左右。” “二十个留下来看着宾客,包括佣人在内,庄园里的所有人都不能离开。” “是!” “发生这种事给各位造成惊吓,非常抱歉。” 乔唯欢对着宾客们欠身鞠躬,跟着直起腰,端起笑脸:“利特勋爵正在救治,有关于这件事,我想大家也很想弄清楚,不如各位在大堂稍等片刻,等利特勋爵醒过来,或者我将这件事查清楚,给各位一个交待?” 大家清楚的知道,乔唯欢这是要查谁开的枪,默默的转头对视了眼,没异议,被佣人恭敬的请进大堂。 谁敢拒绝,那不是摆明了招嫌疑? 解决了这帮人,乔唯欢敛起笑,蓦地转身,进了花园。 五个西装男大步迈开,走在她前面,身后还有五个,密不透风的把她保护起来。 开枪的人要查,lisi的安危同样重要。除了乔唯欢,lisi可是现场另外一个身份相当贵重的人。她留在大堂未必有多安全,倒不如和他们一起去找。 要是lisi出了事…… 狭窄的小径曲折婉转,细嫩的花树枝叶恋恋不舍的抚摸她蓬松的裙摆。乔唯欢脚步微顿,半弯下腰提起裙角,边走边喊:“lisi,巴奈特?你们在哪儿?” 没有人回应,那声音沉入枝叶的呐喊里,渐渐沉没下去。 西装男们警惕的望着四周,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忽而前方出现个影子,前面的西装男们齐齐顿住脚步,右手迅猛地掀开外套下摆,搭上腰间。 看见是花园里失去联系的同伴,几个人没有放松警惕,仔细打量了下才让他加入队伍。 直到他们走到花园中心,看见lisi坐在地上,安抚掉眼泪的巴奈特,一行人才松了口气。 “夫人……” 西装男们下意识的去看夹在他们中间的乔唯欢,只看见介于蓝和紫之间的裙摆温婉的扬起,在一片剧烈的“簌簌”声里,飞快的钻进了树丛之中。 第二卷第26章:该隐(5) …… 乔唯欢在看见lisi的一瞬间,提起的心悄然落下。她正要过去,却不由自主的停了脚,直觉的看了眼右侧。 近在咫尺的枝叶,错综复杂的交缠,颜色相同的墨绿色凝成厚重的树墙,隔绝了她探视的目光。 乔唯欢蹙起眉,脚步悄然向后,嘴唇微微张开:“有——” 同一时间,乔唯欢身后的树墙忽地晃动起来,惨白的长指从中破出,精准的向她探来,眨眼间掐住了她的脖颈! 喉咙被死死的扼住,乔唯欢就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短促的音节,跟着脖颈上的力道毫不留情地把她拖进了树墙当中,急速向后! “夫人!” 乔唯欢听见西装男暴吼了声,可她根本发不出声音。她徒劳的去抓密不透风的枝叶,然而抵不过拽她的巨大力气,反倒把掌心擦出深浅不一的红痕。 剧烈的晃荡和草叶撞击的声响里,乔唯欢呼吸困难的抓住那条手臂,可那力气压根不是她能抵挡的。 那些花树枝叶不为她让路,方才还柔软的枝叶霎时间尖锐起来,乔唯欢为了保护眼睛阖上眼皮,那些枝叶刮破了她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鲜嫩的血珠来不及滚落,便被弹跳的枝叶带走。 胸腔里的心脏急速跳动,浑身又麻又冷,窒息感渐渐浓厚,乔唯欢狠狠的咬住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指甲深深的陷入掐住她脖颈的大手上。 有那么一瞬间,乔唯欢听见这人沙哑古怪的笑了声。 感觉这人带着她穿过树墙,脖颈间的力道稍微松懈,潮湿的空气争前恐后的涌进,她深吸了口气,“阿——” 听见纷沓的脚步声从树墙拐角传来,这人再次扼住她的脖颈,钻进了另一道树墙里! 乔唯欢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她不知道被迫穿了多少道树墙,起先还能听见些西装男焦急的喊声,后来慢慢的,那些声音越来越遥远,直到周遭除了枝叶的窸窣、细小的虫鸣和她快要破碎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 长时间的窒息让她全身发麻,舌尖早被咬破,痛感变得迟钝。她身体里的力气逐渐流走,感觉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这人掐死。 就在她的思维快要停下时,脖颈上的力道忽而松开。 突如其来的轻松之后,乔唯欢感觉脊背撞上坚硬的墙壁。她睁开眼睛,浑噩的视线里,无光的夜色底下,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跟着她的肩被扳过,两个手腕被抓起扭到身后,阴冷的体温贴上她的背,“想让你身边没有人,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有起伏的语调在耳后悠悠荡起,带点森然的血腥气,靠近她的耳畔:“这个见面礼你喜欢吗?” 乔唯欢猛然止住呼吸,半低下去的头倏地向后,狠狠的去撞身后的人。 可惜这点反抗对这人来说,什么都不是。他松开手,略微侧身,眼看乔唯欢没碰到人,身子顺着自己的力道向后倾斜,他便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紧紧的撞向墙壁。 乔唯欢头皮被扯疼的瞬间,下意识的抬手按住墙壁,险之又险的偏过头,没让自己的鼻梁碎掉,半张脸上的钝痛还是让她控制不住的闷哼了声。 ……要死了。 她对这种令人恐惧的预感并不陌生,然而还是第一次,觉得她不会有活下来的机会。 这认知让乔唯欢痛苦的咳出声,张开的嘴里满是血锈味。 “咳……阿、什!” 身后修长的身躯紧紧的将她压在墙壁上,让她半点动弹不得。 “是我。” 先是在众目睽睽下离开,半路又悄然折返,瞒过所有人,藏身花园伺机而动。 和他的纹身一样,他就是条阴冷的毒蛇,不声不响且缓慢的靠近,耐性十足准备充分,一旦找到机会,他尖锐的牙就会将人扯碎。 而他的目标根本不是lisi。 女人重重的喘着气,被压住的柔软身体不断起伏,阿什于黑暗中扩开唇角的笑意,猩红的舌舔了下薄唇,不疾不徐的低下头,鼻尖埋进她早就松散的长发,深深的嗅着。 “塞西尔,你真香。” 乔唯欢呼吸猛地窒住,无法形容那一刻涌出的恐惧。 她听见阿什喉咙滚动的声音,感觉他嘴唇落在她的脖颈上,以犬齿触碰她的皮肤,而后深深的咬了下去。 那冰冷的长指在也覆盖上她的口鼻,只要他再一用力,就能扭断她的颈骨。 就在阿什即将动手的一刻,他忽而长指一顿,敏锐的放开乔唯欢,飞快的向后跳开。 “呯”的一声枪响,惊起休憩的夜鸟,它们惊慌的冲上半空,用能够夜视的眼睛,看黑暗中无声的对峙。 乔唯欢视野模糊的晃了下,黏腻的汗珠沿着额头滚到鼻尖。她勉力抬着眼睛,还是看不见东西,只能凭着刚才阿什发出的响动来判断他的位置,将格洛克的枪/口对准看似虚无的漆黑。 阿什要杀她。 他不会手下留情,也没片刻的犹豫。如果不是刚刚躲她的空隙,她借着黑暗的掩护,拔出腿上枪套里别着的格洛克,现在她已经死了。 现在四周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人。阿什想动手,那没人能救她。 想活下来,只能她先动手! 藏在云后的月色不敢探出目光,远处的火光照不到这里,想干什么,全凭直觉。 四周一片死寂,像是没有活物。 乔唯欢不敢大意,她放慢了呼吸,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生怕阿什听出她的位置,抢了先机。 忽而一道惊天的电光闪过,森冷的白色一瞬间将乔唯欢眼前的场景照得纤毫毕现——只有树墙,没有人。 压根来不及细想,乔唯欢猛地转身,在重新沉寂下来的黑暗里,向身后开了第二枪。 来自格洛克的巨大反冲让她手腕发麻,乔唯欢稳住手腕,想都不想,果断的转身向着树墙跑! 那一下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能得手最好,不能得手,接下来阿什就会动作! 可脚底倒霉催的不知道绊到个什么,膝盖“哐当”砸到地上,乔唯欢心神巨震的爬起来,心跳飞快的继续跑。 随后她左背上一疼,仿佛有尖锐的金属穿透肌理、刺破骨骼,笔直的奔着心脏而去。 乔唯欢的脑海里,突然现出个场景。 窝藏在黑暗里的白色人影,缓慢的按下手杖某处的凸起,手杖无声的从中断开,其中一处断口却露出了银色的尖。 黑暗是他的遮挡,也是他的主场。他唇边挂着肆意的笑靠近她,清晰的看她无头苍蝇般乱转,在她以为能逃出生天的时候,优雅的将尖端刺进她的左背。 乔唯欢咽下喉咙里翻涌的血气,顺着左背的压力和莫大的痛楚半趴在地,同时颤着手举起格洛克,狠力的扣下扳机。 滚滚雷声姗姗来迟,淹没了夜色下的悲鸣。 常年被雨水眷顾的伦敦,在这一刻敞开怀抱,亲切地拥住圆润的雨珠。 白发苍苍的女王弯腰站在天文望远镜前,感叹了声:“又下雨了。” 旁边,夏洛蒂难得一见的露出个温和的笑,“也许上帝是想在明天给我们一个干净的天空。” 她回过头,看单手放进裤袋里的挺拔男人,“对吗亚特?” 贺正骁深邃的轮廓镀了层沉沉的寒霜,不发一语的抬起手,长指按住跳动的眉心。 片刻,他动作微顿,低沉的开口:“女王陛下,我可能需要先离开。” 女王愣了下,她还从没听德姆维尔公爵提出过这种要求,宽和的摆了下手,“留了你这么久,也该让你回去了。” 贺正骁略点了下头,“失礼了。” 没管夏洛蒂是留下还是走,贺正骁长腿迈开,眸底的深黑不停歇的涌动,低冷的问等在外面的忠叔:“庄园有事?” 忠叔:“发生了枪/击,利特勋爵受伤。少夫人处理的很好,没有让这件事造成慌乱。” 贺正骁长指解开顶端的纽扣,低声应了。他从口袋拿出手机翻开屏幕,果不其然,上面有未接。 就在这时,忠叔里怀的手机开始轰鸣,他接了电话,听那端的人急促的说了几句,跟着脸色猛然变了。 “少爷。” 忠叔捂住话筒,脸色沉沉的说:“利特勋爵醒了,她指认开枪的是我们的人,现在庄园里议论纷纷,少夫人……” 贺正骁脚步一顿,倏地合上手机屏幕,深眸凛冽的对上忠叔,低缓的口吻里,带了无形的肃杀。 “她怎么了?” “公主和巴奈特在花园里始终没有出来,庄园的通讯又被切断,少夫人放心不下,亲自带了十个人进花园去找。刚刚他们不能联络我们,现在恢复通讯,我们的人来了消息,少夫人还没有找到,但是……” 忠叔嘴角发颤,还是如实禀告:“他们听见了三声枪响。” 四周的空气,倏地冷下去。 贺正骁清晰的思维,短暂地凝滞了一瞬。 他前所未有的皱起眉,半垂下的深刻眸光,落在左侧心口的位置。 这晚的雨来得又急又快,浇熄了猩红的痕迹和灰暗的浓烟,却有蠢动的心思和暗影,雨后春笋般冒出。 第二卷第27章:该隐(6) …… 柔婉的长裙支零破碎,被阿什用手杖凿穿的背上,新鲜的血从猩红的洞口冒出。失血造成的昏沉铺天盖地,乔唯欢半晕半醒的,虚软的手指还勾着扳机,不敢松动分毫。 ……疼死了。 西装男的暴吼绵延不绝,让乔唯欢稍微找回些意识。她痛苦的闭着眼睛,嘴唇蠕动:“从……” 西装男猛地止住话音,跪到地上凑近半昏迷的乔唯欢:“夫人您说什么?” “大堂……让他们……看见……” 乔唯欢相信西装男能明白她的意思,跟着彻底的软到地上,昏了过去。 西装男心惊胆战的、小心翼翼的把她抬到担架上,生怕让她的伤再加重。然而几个动作间,从乔唯欢背上洒出的血,纷纷扬扬的打湿了近在咫尺的草尖,在地上洒出抽象的画作。 他们手上很稳,脚下生风,满身冷峻地抬着乔唯欢出了迷宫般的花园。 大堂里,宾客们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利特。她捂着手臂,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松散开来,褪了高高在上的华贵,双眼通红的掉着眼泪,脸上说不出是害怕更多,还是绝望更多。 “我真没想到……德姆维尔公爵和下议院的相处不够和睦,但是无辜的我为什么要被牵扯进来?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的护卫会对我开枪,让我害怕极了……难倒花园是个圈套,公爵是希望所有和他立场不同的人,都经由‘意外’来消除?” 利特用单手捂住脸:“这太可怕了!” 是很可怕。 利特的身份很特殊,她是首相的侄女,她的爵位是现任首相上任两年之后才封的,利特的立场在哪边,不言而喻。现在她在庄园受伤,就算她没什么实权,那事情也十分麻烦,并且引人遐思。 当时所有人都看见了,西装男同样在花园里游荡。起先没有多想,以为是保护他们的安全,避免意外发生……现在来看,可能是制造“意外”? 上议院的决策被捂得严实,迄今为止,下议院只能从隐约的线索里来推测,他们是要做什么。两边撕破脸只是早晚的事,何况前阵子阿什的事,已经让聪明人预见,从1999年颁布法案之后,保持到如今的微妙平衡,正在摇摆。 汹涌的咆哮即将到来,波涛与风浪会打破安宁的假象。然而把在其中随波逐流的无辜小船卷进来,着实有些过分了。 可这事不像是德姆维尔公爵的作风,根本是猫腻意味扑面而来啊! 利特的好友安慰她,三三两两的围到她身边,不出意外,这些人里,没有上议院的贵族。 宾客里有人说:“利特勋爵,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是哪一个护卫对你开/枪?” 利特抹掉眼角的水光,满脸的心有余悸:“当时的我太害怕了……无法形容,也许我见到他才会想起来。” 这就是要指认了。 最简单快捷的办法,然而乔唯欢不在,没人能开这个口,于是满室沉寂,只有利特断断续续的哭声回荡。 忽而外面沉重的脚步声纷至沓来,人们回过头,然后:“?!” 未来的公爵夫人眉头紧锁,高雅的裙子和盘发变得乱七八糟,还挂了不少树叶和碎花瓣…… 她奄奄一息的躺在担架上,血河在她的背后流淌,滴滴答答的拖到草地上,看得人心惊肉跳。 瞬间,大堂炸了。 “怎么回事,公爵夫人受伤了?!” “看起来很严重,她会不会……” 人们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利特。 这位方才哭个不停的勋爵,此刻已然闭了嘴。 如果单凭德姆维尔公爵的行事作风,不能说明这件事有猫腻,那乔唯欢受了相当重的伤,就是这事需要慎重探查的最有力度的理由。 利特说是公爵下手,可公爵总不可能让自己女人也跟着遭殃吧? 宾客们环顾大堂,心中自有定数,面上分毫不显, 有问题,妥妥的有问题。 那没有查明白之前,片面之词的可信度大打折扣,两边都要闭紧嘴,等着最终的结果出来。谁让站的位置越高,言行举止就越要慎重。无论处在权力的边缘还是核心,但凡行差踏错,那就完了。 不过,乔唯欢根本不知道利特醒过来后说了什么,她只是明白,现在是敏感时期,那今天的宴席不能给人落下口实,免得将来搞出麻烦。幸好她的“路过”起了点作用,起码没让事情顺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 然而导火索已经亮出,四面八方随便出现个火星就会点燃它。不是利特,还会有其他东西来推波助澜。 只是乔唯欢现在想不了那么多。 浑浑噩噩的,好像做了个冗长的梦,又像只是刚闭上眼睛。意识慢慢清醒时,浑噩的大脑接收到的全是医护的叫喊:“出血……立刻……” 怎么样也睁不开眼睛,浑身都是麻的,不疼不痒。乔唯欢估计自己是打了麻醉要做手术,心安理得的继续昏。 那一下她有谱,死不了。 阿什倒是下了死手,不过她开枪的时候,听见了一声闷哼,可见她得手了。 先前的枪声引来的西装男开始喊她,阿什又受了伤,想全身而退,那他根本没时间继续下去。所以他收了手杖,悄无声息的隐没在黑暗里。 只是穿透骨缝的那一刻带来的阴冷和麻痹,让她连昏过去也是皱着眉的。 忠叔推开病房门,贺正骁脚步沉沉的大步踏进,慢条斯理的摘掉手套揣进上衣口袋,将女人眉头的锁扣收进眸底深黑的夜色当中。 医护小心的低下头,脚步轻轻的出去。 病房里变得静悄悄的,冷冰冰的仪器惊慌的鸣叫了声,想要驱散男人轮廓上的霜寒,然而毫无作用。 贺正骁伫立在病床边,长久的凝视病床上只露出半张脸的女人。半明不灭的光线攀爬上他伟岸的身型,将他深刻的眉目映得莫测。 大概是他沉眸里的讳莫太深重,乔唯欢难受的颤了下眼睫。 贺正骁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捏住窗台上明净的细腰玻璃花瓶,连同里面的纤纤百合一起,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昏沉的女人毫无感知,额角的汗珠争先恐后地钻进鬓发。他的长指插/进她潮湿的发间,缓缓倾身,寒凉的嘴唇落在她的眼皮上。 “你做的很好。” 贺正骁大手撑住床沿,长指轻柔地顺开她的发,低缓磁沉的嗓音,在病房里久久不散:“好好睡一觉。” 他的动作和声音奇异般的安抚了昏迷的女人,让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平稳,慢慢陷入了深眠。 忠叔无声的躬下腰,压低了声音说:“少爷,我们的人失踪了一个。” 贺正骁半垂下眸,眼皮上深刻的褶皱沉沉地压下。 “人类在苛刻的生存环境里,为了种族的延续选择乱/伦……出现杀亲者,同样是遵循了客观规律和生物天性。” 他手下不停,将拇指停留在纤细脖颈上的齿痕那里。 被咬出来的伤口不深不浅,血珠早已经干涸,不仔细看,那仿佛是个吻痕。 “不过,我只能容忍一个。” …… 奢华的洛可可风别墅里,阿什半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垂着眼,惨白的长指一下一下的摸着女人的脖子。 女人却始终低着头,谨慎的为阿什腰上的伤口上药,再拿起纱布为他包扎。等她细致的打好结,那手倏地将她拖到床上…… 门是大开的,从外面可以真切的看见晃动不止的床铺。 乔长洲轻微的敲了下门,对床上火辣的场景视而不见,朝阿什点了下头。 楼下,沉重的靴底不留情面的踩上地板,纷沓的脚步齐刷刷逼近阿什所在的房间。等这帮警/察遥遥听见暧/昧含混的呻/吟,整个人都不太好,脸色古怪的停下脚,回头去看后面的崔承川。 崔承川懒洋洋的含着烟,径自踏进房间,瞥见香/艳的一幕,漫不经心的摸摸下巴,“哟,受伤了?” 身上的女人动作微顿,阿什抚摸她光滑的脊背,沙哑的让她继续,她才试探着重新动作起来。 阿什深海般的眼眸半眯起来,那里面没有丁点情潮,薄唇上下开阖:“莫里斯,你要来参加我们的游戏?” 简直……狂妄至极! “策划了两起谋/杀还能有这么好的兴致,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崔承川不屑地嗤笑了声,脚步向后一退,全副武装的警/察立刻涌进房间。他们直奔床上的人,二话不说的去扯阿什身上的女人。 女人的肩膀被扣住,她惊呼了声,险些被扯到地上。 忽地她的腰身被揽住,没让她滑下去,同时,室内响起了刺耳的枪声。 扣着她肩膀的手蓦地松开,警/察们满面严肃的将枪/口对准床上的男人。 阿什缓慢的坐起身,肤色惨白的修长身躯大方袒露在人前。他一手揽着因为受惊而发抖的女人的腰,另一手晃了晃手里的格洛克,“打扰别人做/爱可没什么道德……” 他眸色深冷,笑意狂肆,旁若无人的扶着女人的胯继续。 “我不介意你们观赏……有什么话,现在说。” 第二卷第28章:不舍得(1) 浅淡的血气和张扬的火/药味,充斥在剑拔弩张的空气里。 崔承川慢慢地皱起眉,他双手放在裤袋里,狭长的眼眯起,看向地板上弹孔,随后他偏过头。 光明正大的丢在地上的铁盘里,染血的子/弹受不住地板的动荡,慢吞吞的滚动了两下。 9mm帕拉贝鲁姆子/弹。 从阿什的枪里出来的,和他身体里取出来的,是同样的子弹。 “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很多人看着他离开庄园,从街道上的监控捕捉到的影像来看,他的车没有折返过。最重要的是,利特中枪的时候,阿什房子里的监控,有他进门的影像,辨识度还很高,能确定他当时不在庄园……他的女人也是个人证,说他身上的一枪是自己用来助兴的。” 崔承川吐出道烟,朦胧的烟雾模糊了他英俊脸孔上的漫不经心,露出几分不甚明显的鄙夷。 “谁都知道,这疯子能干出朝自己开枪的事。” 不过,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贺正骁沉沉的坐在椅子里,修长的十指交叉在一起,深眸抬起,浓沉的眼光落在立于眼前的西装男身上,后者立刻从兜里掏出个什么,恭恭敬敬的递过去。 “先生,我们在花园找到三发完好的子/弹。从利特勋爵手臂上取出的,和这些一样……” 都是帕拉贝鲁姆。 这种目前在全球范围内流通最广的子/弹,适用于乔唯欢的9mm口径格洛克,也是西装男身上的m9手/枪所用的子/弹。 当时乔唯欢开了三枪,现在完好的子/弹就有三发。加上阿什的不在场证明,乔唯欢想要指认当时是她打中阿什,就很难让人信服了。同样的,利特如果继续咬死是西装男开的枪,也没办法证明她说的一定是谎话。 谁让能解开迷雾的关键——德姆维尔的护卫失踪了。 这人不一定是向利特开/枪的人,但失踪的时机太微妙,直接拉开了波谲云诡的帷幕。 谁都知道,受害人和嫌/疑人同样有可能不清不白,然而事到如今,真相是黑是白已经不重要。 贺正骁交叉的十指微动,长腿尔雅的交叠,低缓的一声:“忠叔。” “少爷。” “安排工/党的人和我碰面。” 忠叔愕然的抬头,“您要亲自出面?” “水乱了,我亲自出面,才能逼他们走下一步……” 贺正骁欣长的上身,缓慢地靠上椅背,冷沉的开口:“还有,这些事不用再告诉她。” 这个“再”字,很是意蕴深长,所以连崔承川也愣了。他拿走唇间的烟,挑起半边浓眉,“你这又是什么棋路,我怎么看不懂?” 贺正骁缓缓地阖上眼。 …… 乔唯欢迷迷糊糊的,听见很多人的声音。那些声响沉寂下去,然后又混乱起来。 偶尔嘴唇上有湿湿凉凉的触感,甘甜的水流沿着张开的唇畔滚进喉咙,稍微缓解了肺腑里的火烧火燎。还有不少人小心的扶着她,好像把她打包带到哪里去,折折腾腾没完没了。 乔唯欢烦不胜烦,麻醉过后的身体能体会到左背撕心裂肺的疼,她强忍着不吭声,闭紧了眼睛休息,打算把这段难熬的日子尽快撑过去。 等到她能睁开眼睛,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全身上下都是麻木肿胀的,勉强意识到,她是回了德姆维尔庄园。她稍微动了下手臂,半边身子立刻开始疼,索性放弃了,艰苦的动了下嘴唇:“……忠叔。” 守在旁边的佣人和医护才发现她醒了,惊喜的开始询问她的感觉,仔细检查了遍,确定她没有出现并发症,这才彻底的放下心。 佣人小心的拿起水杯,沾湿手里的棉花去擦她的嘴唇,“夫人,忠先生不在。” 乔唯欢半张着眼睛,实在没多少力气说话,言简意赅的:“告诉贺正骁,是阿什干的。” 说完她便重新闭上眼,一点点的恢复清醒,低声说:“你还是让他来一趟,我有事和他说。” 谁知道佣人犹豫着说:“先生……刚刚出门了。” 乔唯欢睁开眼,佣人脸色十分为难,她轻不可闻的笑了声,“嗯。” 伤在背上,医护给她换药,翻过身的乔唯欢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千辛万苦地闭紧了嘴,偶尔才会克制不住的闷哼一声。换了药之后,乔唯欢痛麻难忍的,催眠自己快点睡着,睡了就不疼了。 想着想着她还真的睡了。 睡之前想着,对佣人的回答,她不算太意外,这事恐怕出来后续了,贺正骁会变很忙的。 虽然她受了伤,醒过来还是挺想看见贺正骁的。 不知道他清楚是阿什半路回来搞的这一出吗?阿什的手杖就是凶器…… 乔唯欢睡了醒,醒了睡,趴在床上半身不遂的由着佣人伺候,吃饭喝水全不用动手,半死不活的躺了好几天,没想到贺正骁始终没出现。她有些不安的问佣人:“贺正骁不在曼彻斯特?” 佣人低眉顺眼的:“我们也不清楚。” 乔唯欢蹙起眉,“忠叔和他在一起?” “我们……” 佣人一问三不知,乔唯欢只能忍下满腹的疑问。 下午佣人怕她无聊,给她搬来几本书放在床头,还打开了电视,坐在旁边悄无声息的,等她有需要的时候喊她。 乔唯欢脑子里全是阿什那件事的结果,她觉得这件事很奇怪,照理来说,贺正骁不该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是受害人,由她出面指证阿什,那阿什肯定会吃个瘪。 至于把阿什一棒子打死,恐怕没那么容易。 正想着,听见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新闻:“……枪/击案,虽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但利特勋爵受伤。经过治疗,利特勋爵的手臂正在康复……” 利特的伤公开了?? 这么敏感的时期,利特这是…… 乔唯欢心一跳,转头去看液晶屏幕。 佣人突然慌张的起身,异常快速的关了电视。 乔唯欢挑眉看她,把她看的冷汗淋漓,低垂着脑袋艰涩的说:“夫人,您的身体需要静养……” “打开。” 佣人颤巍巍的拿着遥控器,没动。乔唯欢放轻了声音,平和的说:“这是怎么了?看个电视而已,打开吧。” 她看佣人还是不动,忍着疼伸手去拿遥控器,没想到佣人退后几步,摇着头说:“夫人,先生说这些事不需要再由您来处理……” 乔唯欢蓦地没了力气,她细白的手指在半空停了几秒,跟着慢慢收回,无声的闭上眼睛。 “我知道了。” 佣人说的是“不需要”。 贺正骁是觉得她做错了吗?弄巧成拙,还是怎么样? 总之是个不满意的态度,都不让她管了。 胸腔里不明来由的堵塞了,乔唯欢轻咳了两声,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难受的用小臂撑住床铺,想止住莫名其妙的咳嗽,空气里看不见的灰沉细细地扬起,她反而咳的更重,惊天动地的咳红了脸色。 佣人惶恐的唤她:“夫人!” 乔唯欢边咳边摆手,艰难的说:“喊医生过来……” 她咳的太严重,半天才缓过劲来,背上的伤不小心绷开。医护潮水般涌进来,小心翼翼的给她重新上了药,乔唯欢才全身无力的平静下来,张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繁复的油彩。 夕阳悄悄收起灿红的裙摆,月亮翩然现出细影,让清白的光亮铺洒在地板上。 乔唯欢一动不动,脑袋里空空的,突然听见敲门声。她转动眼珠,夏洛蒂正抱着巴奈特进来。 那小家伙从夏洛蒂身上滑下来,别别扭扭的背着小手走到床边,鼓着腮帮子瞄她缠着纱布的肩膀:“你还好吗?” 乔唯欢露出点笑意,“我很高兴你能来看我……我很好。” 巴奈特“哼”了声,傲娇的别开发红的小圆脸,冷不丁头顶被轻柔的抚摸了下。 夏洛蒂顺平巴奈特柔软的褐色短发,慢慢的在床边坐下,“好了巴奈特,你的舅母需要休息,你先出去玩,不要打扰她。” 巴奈特又瞅了眼乔唯欢,看她笑微微的模样,好像真的不疼了,扭开脑袋就跑了。 “怎么样,伤口还会疼?” 看乔唯欢要坐起来,夏洛蒂替她盖上被子,“我只是来看看你的伤势,不是想要加重你的伤。” 乔唯欢想了想,重新趴下来,“谢谢。” 她脸色不太好看,毫无血色的白,被不甚清晰的床灯温和了眉目,倒显得眼下的阴影愈发浓重。 夏洛蒂交叠起双手,突然说:“亚特不想你接触这些事,不代表他会让你失去女主人的地位。他让你有资格坐这个位置,就不会因为一个失误而否定你。” 乔唯欢眼睫微动,抬头看她。 从这个角度,也只能瞥见夏洛蒂精致的下巴,和饱满的红唇。 嘴唇阖动间,口吻再怎么温和,字眼仍然冰冷。 “而且,这是你唯一拥有的东西,他不会收回它。” “我不是……” 乔唯欢下意识的想反驳,然而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夏洛蒂比她更了解贺正骁,也了解女人的想法。她会这么说,无非是要宽慰自己而已,何况自己也没什么可阐述的。 这些天的贺正骁对她太好了,差点让她忘记,她只剩下这么点东西了。 第二卷第29章:不舍得(2) 乔唯欢乌黑的眼仁里,两簇圆融的灯火明明灭灭。 感觉床铺一轻,夏洛蒂脚步很轻的离开,顺便关上房门。乔唯欢捏住枕头的一角,慢慢闭上眼睛。 门外,守在门口的佣人抬起眼,看见夏洛蒂目不斜视的从她眼前路过,沉默的跟了上去。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说了。” 夏洛蒂露出个冰冷的笑意,抬脚下了台阶。 …… 约克郡。 干枯的老树迎风摇摆,残存的黄叶簌簌落地,黑色的车轮不留情面地碾过,将它碾成支零破碎的模样。 车上,金发的男人弓着腰,下颚抵在握着手杖的双手上,深海般的眼眸不错目的盯着车窗外。 司机小声说:“先生,他死了。” 阿什没什么意外的扩开笑意,赞许的点了下头,“德姆维尔的护卫都很忠心。” 他抓了人过来,灌了药卸了下巴,困成粽子丢进地下室,这人还是能寻到机会“捐躯”,值得他给一句夸奖。 阿什惨白的长指摩挲手杖光滑的表面,“回去。” 车子徐徐的调了个头,司机不经意的瞥了眼右边,惊奇的一声:“先生您看,那像是德姆维尔公爵的人。” 阿什微微的眯起眼,缓慢地敛了表情。 这里是一处僻静的小路,某栋住宅的后巷。西装男仰头看向二楼的窗户,拿出手机和同伴联系:“她很安分,没有问题。” 挂了电话,西装男蹲到地上,从怀里摸出个汉堡,准备填个肚子。他扒开包装纸,张开嘴咬了口,敏锐的直觉却让他倏地抬起头。 缓速行驶的车里,车窗降了下来,肤色苍白的男人对他露出肆意的笑,中指和食指并拢合在一起,指尖遥遥的对着他。 这是他在清醒状态下,看见的最后一个景象。 司机收起麻醉枪,谨慎的踢了踢趴在地上的魁梧身体,看西装男没反应,这才弯腰把他捆起来,拖到后备箱再塞进去,随后上车,扬长而去。 那栋斑驳的建筑里,西装男看过的二楼窗户,白发斑斑的老佣人拉开窗帘,沟壑深深的脸在窗边一闪而过。 在原地晃悠的高大人影居然不见了? 老佣人疑惑的放下手,颤巍巍的从椅子上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跟着又打开窗帘看了眼。 没人。 老佣人忐忑惊疑的又等了一个小时,最后打开窗户,扒着床沿在后巷打量,确定看着她的人是真的不在。她转身披上陈旧的外套,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急切的离开这栋建筑,矮小的背影七拐八拐就钻出了巷子。 阿什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碰见贺正骁的护卫。本来他在庄园抓出来的那个,是死是活不是特别重要,只要是德姆维尔的人就行,那利特就可以指认。 不过,眼下撞见个落单的活的,他没有放过的道理。而西装男最后打的那个电话,导致大家都不知道,他已经被带走了。更不知道,老佣人已经离开,甚至还回了曼彻斯特。 连贺正骁也没预料到,这一次蝴蝶轻微的煽动翅膀,带出了什么样的效应。 此刻,他坐在沉奢华贵的缎面大椅中,长腿尔雅地交叠,修长的指有节奏的、不疾不徐的点着桌面。唇边一点恰到好处的弧度,深黑的眼眸从长桌两端扫过,深沉的眸光立刻让桌边滔滔不绝的场面话停了下来。 “诸位应该清楚,我并不喜欢华而不实的演说。你们可以在更合适的场合来发表刚刚的言论,比如……” 桌上一片沉寂,没人敢再说话,静默的等着他的下文。 贺正骁欣长的上身轻轻地靠上椅背,长指捏住高脚杯纤细的腰,斯文地晃动杯里的酒液,低缓的开口:“平安夜。” 众人屏住呼吸,顿时领会了德姆维尔公爵的深意。 在场的是工党的人,大家十分清楚,每年下议院的议会是在平安夜收尾。也就是说,他们将要在平安夜,用最合逻辑的语言,将不该继续站在舞台上的人赶下台。 意蕴深刻的宴席在贺正骁起身的那刻结束,所有人站起身,看男人伟岸的背影离开,这才说不清道不明的松口气。 这位幕后的援助人终于登上台面,一来就是惊天动地的大安排…… 但他们同德姆维尔公爵一样,早已做好了准备。 门外,忠叔正在听电话,看他出来,立刻回过身,按住话筒把手机递过去,“少爷,少夫人打来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贺正骁慢条斯理的理好手套,长指接过手机。 乔唯欢半晌没听见忠叔的声音,疑惑不解的看看屏幕,“忠叔,你还在吗?”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那端的声音从苍老变得低沉磁性,“伤口恢复的怎么样,嗯?” 乔唯欢瞬间听出贺正骁的声音,她条件反射动了下手指,愣了片刻才点了下头,末了想起来,贺正骁又看不见…… 她尴尬的摸了下鼻尖,“挺好的,不怎么疼了。” 贺正骁那边很静,他沉稳的脚步声和低缓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有种格外真切的清晰。 仿佛没有间隔三百公里,乍一抬头,她就能撞进那双夜色的眼眸。 乔唯欢抬了下眼睛,感觉这动作有点傻,硬生生忍了回去,放轻了声音问他:“忠叔说你在伦敦,你最近都不会回来吗?” 她听见贺正骁低低的笑了声,醇厚的嗓音将字音拖得绵长,“欢欢,你可以更坦诚一点。” 刚刚忠叔就说,贺正骁暂时可能不会回去,现在她纯粹是没话找话……倒也不算,她还是想当面和贺正骁聊聊人生。 乔唯欢做了心理建设,释然的放松了肩膀,把手机放在侧脸上悬着,“是,我想你了……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这几天不行,你在庄园乖一点。” “那是要几天才能回来?” 贺正骁脚步微顿,单手放进裤袋,挺拔的伫立在窗前,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乔唯欢疑惑的时候,她听见一声:“欢欢。” 然后又听见很细小的敲击话筒的声音。 乔唯欢简直能想象到,男人唇边带着好以整暇的弧度,长指轻微的敲了下话筒,等着她送上门…… 她笑了下,半张着眼睛撅起嘴,不轻不重的对着话筒“啵”了声。 之后,两边奇异的静下去。 乔唯欢倏地绷紧了小腿,感觉刚才被鬼压,才干出这种事来! 恰好手机震了下,有电话插/进来,她飞快的稳住摇摇欲坠的手机,满脸发烫的丢下一句:“我有电话进来……先挂了。” 说完便急匆匆的切断通话,留下大片狼狈的“嘟”音。 忠叔抬起眼,看见自家少爷放下手机,深邃的眉目舒展开,一点真实的笑意攀上他的眼角,连同廊灯柔和的光色一起,让他眸底的夜色温柔起来。 乔唯欢飞快的接了新来电,呼吸还没彻底的平复下来,也没看清号码,“你好?” “夫人,您的母亲想和您通电话。” 乔唯欢略微屏了下呼吸,低声应了。 很快传来乔妈的声音:“欢儿,你不是说过几天我们就去看薇薇安?这都几天了,你是不是把这件事忘了?” 一个“妈”字在嘴边打着转,乔妈却气喘个不停的继续说:“你、你还让她们看着我,不让我出去,你是不是不想我见薇薇安?!” “不是,妈,我是……” 受伤了。 本来这件事她是打算先自己去一趟许家,该铺的先铺好,免得乔妈到那里受太大刺激,也不能让乔妈自己去面对许夫人和薇薇安。没想到会伤这么重,这事就耽搁下来。 然而乔妈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紧紧的捏着话筒,大声说:“不是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你打的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吗?!我要来曼彻斯特你就推三推四,现在又不让我见薇薇安,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好,就变着法的拦着我不让我见你妹妹,你心里就舒坦了?” 乔妈仿佛已经愤怒到极点,碍着佣人压下脸色,松弛的面部皮肤却还是在抽搐,让旁边的佣人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出声:“您消消气,我想夫人不会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什么?!” 乔妈猛然转头盯着佣人,一手指着话筒,“她从小就主意多,不声不响的什么事都敢做,现在拦着我也不算稀奇!心眼多,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乔妈看见佣人不可置信的脸色,蓦地想起这是德姆维尔公爵的人,艰难的稳住情绪,冷声问乔唯欢说:“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到底还让不让我见薇薇安?!” 背上的伤口本来已经不怎么疼,眼下忽而存在感强烈起来,层层纱布包裹,乔唯欢仍然能感觉那处被开了个大洞,细碎的冷风从那里穿过,渐渐冻得她手脚冰凉。 乔唯欢慢慢的阖上眼,平静的说:“妈,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再……” 医生说她现在还不能乱动,她估摸着,三天的时间,她差不多可以自由行动了。 然而乔妈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 “明天!明天我就要去见薇薇安!” 乔唯欢动动嘴唇,乔妈却已经重重的挂了电话。 第二卷第30章:不舍得(3) 整个晚上,乔唯欢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天光初现,窄细的光亮刺破了窗帘,晃得她眼睛发酸,最后才不得不闭上。 然而不过几十分钟,医护小心的敲门,乔唯欢猛地惊醒,哑着嗓子说:“进。” 医护给她换药,她顶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问医护:“我今天能不能出门?” “夫人,您最好再休养两天,否则伤口一旦裂开,您可能要花更多的时间养伤了。” 乔唯欢筋疲力尽的呼出口气,让医护出去了。转头喊来佣人,给她换衣服。 佣人惊疑不定的摇头,“夫人,您的伤还没好。” 乔唯欢摆摆手,让佣人出去,自己千辛万苦的下床,从衣柜里随便选了宽松的衣服和外套,花了二十分钟才穿好。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累的,换完衣服整个人都湿透了。 乔唯欢去浴室重新细细的擦了脸,披上外套开门。佣人瞪大了眼睛,就要拦她:“夫人……” 她扫了佣人一眼,佣人立刻噤声,小心的扶着她下楼。 坐进车里,乔唯欢小心的避开伤口,只用半个肩膀靠上车座,“去我妈那里。” 司机知道乔唯欢有伤在身,一路上开得格外平稳。等到乔妈那,满屋子佣人都站在外面,弯下腰迎她,“夫人。” 乔唯欢下了车,直接问:“我妈呢?” “还在卧室。” 乔唯欢点了下头,去卧室轻轻的敲门。 里面没有声音,乔妈像是还没有睡醒,乔唯欢便转身去客厅坐了会。 佣人悄无声息的倒了杯温水过来,看她单手撑着侧脸休息,眼睛也没睁开。 许夫人那个人,冷漠尖刻,手段和心眼一样毒辣,见到恨了几十年的乔妈,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幸好她身边的人够多,还有贺正骁压着,乔唯欢不怕她来硬的,只要能见到薇薇安就好。 倒是薇薇安那边比较难搞,乔妈看她一次就会挨骂一次,偏偏忍不住就想要看…… 乔唯欢睁开眼睛,看见挂钟上的时针已经走到“8”。她再一次去敲门,轻声问:“妈,我来了,你醒了吗?” 然而里面还是没声音,乔唯欢试探着去拧门把手,门是反锁的。她眉心重重一跳,转头问佣人:“我妈平时几点醒?” “大概早晨7点。” 说完,佣人也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 乔妈平时是十二点睡,昨晚十点不到就回了卧室,现在十个小时过去,乔妈睡的时间比平时多了太多。 乔唯欢攥紧手指,胸腔里开始狂跳,“去拿钥匙!” “……是的夫人!” 佣人匆忙拿来备用钥匙,乔唯欢猛地推开门,卧室里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乔妈的影子。她快步走到床边,手伸进被子里,里面毫无温度。 乔唯欢偏过头,冷风正从大开的窗户向内侵袭,柔软的窗帘瑟瑟发抖。 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想到,乔妈大概是半夜,在佣人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偷偷翻过窗子离开。 乔妈……就这么迫不及待。 她这么早过来了,难道就不能多给她一点时间,多听她说几句话吗? 就好像她怎么做都不对、不行、不好……多给她一秒,都让人无法忍耐。 乔唯欢眼前发昏的晃了下,全靠眼疾手快的佣人扶着才站稳了。她攥紧了手指,深深的吸了口气,拢紧身上的外套。 这时候乔妈只会去一个地方——许家,看她心心念念的薇薇安。 天色明晰光亮,庄园外的夏栎笔直的矗立,沉默的看着树下窝藏的人影。 乔妈被冷风吹了半宿,浑身僵硬的死扒着粗糙的树干,小心翼翼的从树后探出头。 冷硬的雕花大门将她隔绝在外,她只能用雾霭弥漫的眼珠,盯着远处精致的建筑,苍老的脸上,千百种情绪一闪而过,最后凝成了无法掩饰的期待。 那里是她曾经想要踏入的地方,后来变成她的噩梦,现在又成了她难以割舍的渴望。 遥遥听见引擎声,乔妈不可抑制的打了个颤,条件反射的缩起身体,彻头彻尾的藏到树后。 红色的保时捷嘶鸣着蹿到庄园门口,跟着“刺啦”一声停了,薇薇安打着呵欠,不耐烦的用包去敲门铃,“我回来了,开门!” 大门无声的打开,薇薇安放下包,困倦的揉了下眼睛,正要踩下油门,听见一声很小的:“薇薇安?” 薇薇安狐疑的停了动作,转头在四周看看,没发现人影,以为自己幻听,刚要把脸转回去,跟着倏地瞪圆了眼睛。 乔妈确定了车里的人是薇薇安,直接从树后跑出来,激动的喊:“薇薇安,我终于见到你了……” 怎么是她?! 薇薇安看见乔妈只觉得反胃,生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长针眼,猛地踩下油门,“轰隆”一声把车开进了院里。 乔妈本来快要扑到车边,没料到薇薇安走得这么绝,手下一空,狠狠的跌到地上。她怔了半晌,蓦地从地上爬起来,在那扇重新关上的大门前声嘶力竭的喊:“薇薇安,你让妈看看你,让我看看啊!!” 乔妈的手臂从铁门的缝隙里伸进,遥遥的冲那个红色的车尾张开手,“薇薇安,我的女儿,妈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不认我啊……” 两行滚烫浑浊的水珠漫过乔妈抖动的脸皮,沿着她的下巴,滴滴落在土里。 然而她哭得再怎么悲恸,哪怕把前半生的疾苦都揉进眼泪和悲鸣里,薇薇安还是觉得恶心。不过她想到什么,眼珠一转,倏地把车倒了回去。 薇薇安忍着胃里的翻涌,一脸难看的下车,上下打量了乔妈几眼,跟着从里打开铁门。 乔妈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砸懵了,愣了片刻才止住眼泪,惊喜交加的扑过去,死死的抓着薇薇安的手臂,“薇薇安,你、你终于肯看妈一眼了!” “妈妈妈/的你烦不烦,谁是我妈我还不知道?当我是塞西尔那傻x,你说什么就信什么?” 薇薇安甩开乔妈的手臂,拽着她的衣服往庄园里走,“我就知道你也会回来,来都来了,我还能让你走?正好我找不着塞西尔人影,她和耗子一样就知道猫在庄园里,你在这,她肯定能过来……” 乔唯欢接到电话时,她已经快到了许家的庄园。 瞥见备注的号码,她面无表情的接听,“我妈在你那?” 薇薇安准备了一肚子的刻薄话,没想到乔唯欢直截了当是这么一句,顿时噎了下,半晌才找回语言,“是啊,那烂女人现在在我这,你敢不敢过来?” “我现在过去。” “你还有听话的时候!” 薇薇安被她听之任之的态度哄得十分高兴,得意洋洋的笑出声,“早听我的滚出曼彻斯特不就没这么多事情,你偏不走,留下来膈应我,现在终于换我拿捏你了!塞西尔,你也别当我傻,你身边那么多人,我会让你这么过来?” “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一个人过来,谁都不能带!要不然我让你一辈子见不到你那个疯妈!” 乔唯欢按着跳个不停的太阳穴,半垂下眼睛,敛住眼底的浓墨般的黑。 “好。” 十分钟后,薇薇安趴在窗边,确定大门外只有一辆车,这才开了院门。 黑色的车缓缓驶入,随后车门打开,裹着厚重外套的乔唯欢下了车。 背上的伤口火烧火燎,额角的汗珠争先恐后的向下落。乔唯欢忍着疼,看佣人弯腰打开大门。 佣人是新来的,没听过许家早些年畸形且复杂的辛秘,眼下只觉得奇怪,天底下竟然有和自家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乔唯欢进了这栋曾经住了十八年的房子,里面装饰没变,格局也没变,过高的举架让宽敞的大厅显得格外空旷,扑面而来的味道里,没有人情味。 她双手放进外套口袋里,抬起眼,薇薇安趾高气昂的站在走廊上。 居高临下还不够,薇薇安还扬着下巴,“你还真敢来!” “你也是一个人,我有什么不敢来的?” 薇薇安尖声笑了,目光里的鄙夷和得意毫不掩饰,“谁告诉你我是一个人?” 乔唯欢眉梢微动,“怎么,你喊了阿什或者你妈?” “我妈和阿什可没心情天天应付你,你当你多矜贵!” 薇薇安踩着恨天高迈下台阶,那张和乔唯欢相同的脸上,盖不住畅快和志得意满,“塞西尔,你可真够白痴的,我让你一个人你就一个人来,就为了一个烂女人!你孝顺是吧,我成全你呀?等我出够了气,你乖乖给我立个字据,明天就滚回国,到时候我就让你把那烂女人领走!” 乔唯欢像是感受不到她的恶意,还笑了下,“你打算干什么?” 薇薇安最恨的就是她这样,面上不动声色,那双乌黑的眼睛,却让人格外的瘆得慌。 仿佛那里藏了尖刻的刀,随时随地能拿出来,扎在她身上。 现在她不这样了,然而薇薇安却被看得汗毛倒竖,从尾椎到颈骨闪过细碎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第二卷第31章:不舍得(4) 乔唯欢看她脸色白了两分,心里有了谱。 薇薇安这个人,不太会说谎。她说没通知阿什和许夫人,那就是没有,不然她现在不会这么虚。 许夫人倒没什么威胁力,重要的是阿什。只要没他的事,她就好办很多。 然而心口始终不安的乱跳,砰砰的震动充满不详的意味。 乔唯欢皱了下眉:“我妈在哪?” 薇薇安勉强镇定下来,她搓了搓发麻的手臂,迈下最后一层台阶,冷哼一声给自己壮胆,“你很急?急也没用,反正你别想就这么带她走!” 乔唯欢捏住眉心,赶走盘旋在心口的阴云,压着声音问她:“那你到底是要怎么样?” “我要你明天……不是,今天下午就滚出曼彻斯特!” 薇薇安从桌上拿起张纸,“唰”地丢到乔唯欢那边,“上次白白让你领那烂女人走了,现在你就反悔回来,口说无凭对你来说没有用,你现在签字按手印,以后再敢回来,我就按照上面写的,划花你那张脸!” 那张纸飘忽的落到地板上,乔唯欢低下头,普通到极致的a4纸,手写的字,末尾一片硕大的空白。 薇薇安看乔唯欢不动,拔高了声音喊:“你怎么的你,不想签?你还想不想见那烂女人了?!” 乔唯欢缓慢的弯腰,捡起那张纸,“我签,给我笔。” 薇薇安满意了,把桌上早就备好的笔丢过去,看乔唯欢接住了,在纸上落了几笔,又用笔尖在拇指上画了几下,沾满墨水的指头按在纸上。 整个过程,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乔唯欢还吹了吹没干透的手印,把纸翻了个面,指着手印给薇薇安看,“可以了?” 薇薇安狐疑的拽过她的白纸黑字,仔仔细细看了半天。 这女人怎么突然好说话了? 倒是免得她麻烦,不过她今天就没想让乔唯欢简简单单的离开! 薇薇安仰头笑了几声,跟着拍了两下手。 轻微的脚步声向着大厅过来,听声音,是男人的脚步,而且不止一个人。 乔唯欢冷下眉目,“薇薇安,人要知足,我按照你说的一个人来,签字按手印,你应该满足了。” “我满足不了!你知道我有多恶心你?” 薇薇安“啪”地将纸拍到桌上,恶狠狠的瞪着她:“你从小就看我不顺眼,考试要在我前头,打球也要比我打得好,我看上哪个男人,你就要抛媚眼把人拐走!还天天说我是那烂女人的女儿,我要不是我妈亲生的,早就会被你挑拨的,让我妈把我赶出许家,你说你多恶毒!” 这是哪来的脏水? 然而最后那句话,让乔唯欢眉尖没由来的蹙起。 不等她细想,身后的大门“轰隆”闭合,绝了她的退路。 高大魁梧的男人,足足有十几个,遮天蔽日的向她过来。 那些沉重的脚步声里,夹着危险的雄性味道。 “塞西尔,你也会有今天!” 薇薇安看乔唯欢像是被吓傻了,站在那一动不动,得意的笑出声。 “多少年了,成天端着当姐的架子,说我不知检点?你生来就是和我作对的!我今天就让你也变成不知检点的人,看你以后凭什么瞧不起我!” 乔唯欢眼睁睁看着男人们逼近,黝黑的手臂抬起,像是要抓她。 “……薇薇安,你过分了。” 薇薇安压根没听见这句轻到不能再轻的话,只看见乔唯欢抬起手,碰了下耳垂上的坠子。 银色的耳坠晃荡出的一点晶亮,让人微微的晃了下眼睛。 而后四面八方突然爆出巨响,整个大厅的窗户在一瞬间被人从外砸碎,光滑可鉴的玻璃碎成千百块,稀里哗啦的弹到地上。 几十道人影迅捷地翻过窗户,彪悍的身躯、矫健的体魄,厚重的警/靴踩踏上地板,整齐划一地奔向大厅。 “别动!” “双手举到头顶蹲下,不许反抗!” 那些男人错愕的回身,瞧见肃穆的警/服,下意识的退后几步,没等举手,警/察们便飞快地给他们戴上手/铐。 遍地的震动中,吓傻了的薇薇安被警/察扭过手臂,手腕上“咔哒”一声被铐住,她不可置信的:“你、你不是一个人来?!” 乔唯欢重新把双手放回外套口袋,宽松厚重的大衣让她的占地面积大了几圈,身后紧闭的大门早已经被人踹开,刺眼的明光将她的身型拖出片深沉的影子。 “你已经构成了绑/架,我当然要找警/察。” 尽管有西装男在,这种敏感时期让他们硬闯许家,说不准会传到谁的耳朵里,万一惹来麻烦,说德姆维尔仗势欺人就不好了。 乔唯欢:“说吧,我妈在哪?” 薇薇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警/察,她被那股子严肃的锐利震到了,迷迷瞪瞪的看看四周。 背后的警/察按住她的肩膀,薇薇安才回过神,突然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警、警/察……” 乔唯欢:“……” 她比了个手势,跟在警/察之后进来的西装男立刻散开,有条不紊的开始在房子里找乔妈。 “夫人,二楼没有。” “三楼也没有……” 乔唯欢的眼皮开始狂跳,她快步走到薇薇安那,扳起她的脸,“我妈到底在哪?” 薇薇安哭得眼睛发肿,模糊的看见乔唯欢,气得要死的喊了声:“你让他们放开我就告诉你,不然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她!” “你说了就放。” “骗子!你肯定不会让他们放!” 薇薇安动了下被扭住的胳膊,顿时疼得叫了声,气愤地一口咬住乔唯欢的虎口。 乔唯欢倏地收回手,然而那里还是被咬出个牙印。她揉揉发麻的虎口,突然动作一顿,猛地回过头。 外面,被赶出来的佣人惊慌失措的接受警/察的问话,根本不敢抬头向里面看一眼。 庄园里的草地没有被这里的混乱影响,静静地舒展连绵的绿茵。遥遥的看见,一片清新雅丽的洁白妆点其上,让那些绿色更加纯净。 乔唯欢攥紧了手指,一把提起薇薇安,“你要是有点良心,就不会把她关在那里!” 说完她松开挣扎个不停的薇薇安,喊来西装男,“带上她,跟我走!” 那片白色是迟迟不肯谢掉铃兰,大雨和寒秋没有打落柔软的花瓣,它们弯下纤细的脖颈,低垂着头颅,含羞带怯地私语。 靠近花丛,隐藏在其后的矮小木屋现出了尖顶,摇摇欲坠的窗棂和大门“咯吱”作响,向人抱怨它的年久失修。 有细碎的哀鸣藏在木屋的埋怨里,低低的,像是孱弱的小兽发出的。 忽而那声音又大了,凄厉地穿透斑驳木板间的缝隙,哀婉的嘶鸣让铃兰们瑟瑟发抖。 乔妈真的在这里! 乔唯欢眼前一黑,蓦地停住脚,随手不知道扶住谁才站稳,跟着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她踢开老旧的门板,一眼看见振个不停的地窖门,想都不想的去摸门边的大斧。 然而这次她还是拿不动沉重的大斧,她抖着手把斧子递给跟来的西装男,“……去把门打开。” “是!” 西装男接过大斧,轻松的拎起来,重重地砸碎了那道不过方寸大的地窖门。 乔唯欢跪到地上,一条腿探进地窖,准备下去找乔妈:“妈……” 没等她下一步动作,漆黑的地窖里忽而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腕! 乔唯欢猝不及防的,直接被拽进了地窖里。她后背先落地,顿时全身一僵,咬住牙根没喊出声,忍着背上撕心裂肺的疼滚了几圈,随后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摸黑去找乔妈。 “妈,你在哪?我——” “啊!!” 乔妈的惨叫在这方窄室里清晰刺耳,然而黑暗里的乔唯欢只觉得胸腔里一冷,再一沉。 那声音就在她背后,她飞快的转了方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乔妈又缩到哪里去。她抬起头,西装男正扒着门框要跳下来,赶紧大喊:“别动!你们下来会吓到她,想办法把这里照亮,我来劝她!” 时隔多年的故地重游,埋藏多年的恐惧让乔妈犯了老毛病。 当初乔妈有多害怕这地方,现在的她就会有多惶恐。 乔唯欢怕乔妈再受刺激,硬压下所有的情绪,轻声唤她:“妈。” 回答她的是断断续续的牙齿打颤声,还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磨蹭的声音。乔唯欢循着声音过去,“我是欢儿,妈,我来接你回家了。” 乔妈那边的动静停了下,乔唯欢小心的摸过去,手底下碰到点什么,像是乔妈的腿。她轻轻的靠过去,又摸到乔妈的手,柔声说:“妈,别怕,是我来接你,没有别人,不会有人——” 话没说完,感觉一股大力扑面而来,乔唯欢条件反射的侧开身子,还是被乔妈撞到地上。 紧接着,乔妈沉沉地坐到她身上,掐住她的脖颈,两只手一起,死死的扼住她的呼吸。 破碎的声音从乔妈的喉咙里挤出来,沙哑干涩的,又十分坚定的:“我、我后悔……” 乔唯欢张大了眼睛,去拉乔妈的手,然而乔妈的力气太大,手臂不停的抖,手下的力道却越来越重。 这瞬间,她真切的感受到,乔妈想要掐死她的决心。 第二卷第32章:不舍得(5) 有光束弹进地窖,昏暗的视线里,乔妈狰狞的脸孔一闪而过。 乔唯欢紧攥着乔妈的手,嘴唇蠕动:“妈……” “夫人!!” 西装男刚用手机照亮地窖,看见这一幕,登时狂吼出声,顾不得乔唯欢之前说的话,干脆利落的跳下来, “轰隆”的落地声惊醒了乔妈,她惶然的松开手,哆哆嗦嗦的半坐到地上向后,尽量躲着那帮身高马大的西装男,两手胡乱的在半空划拉。 “别过来啊!!!” 这时候谁还能顾得上乔妈是不是真疯,西装男尽量放轻了动作,把乔妈从黑乎乎的地窖里拎出来。 乔唯欢被扶着坐起来,后背上的伤口早就裂开,火辣辣的灼疼了她。 出了地窖,眼看乔妈自己挣扎着跪到地上,不管不顾的见人就踢。西装男忍着乔妈的殴打,看她实在有点难搞,稍微使了点力气要把人提起来,乔妈立刻惨叫了声,西装男只好松了力道。 然而这个间隙,乔妈一把推开西装男。她涣散的眼睛里,这些乌泱泱的人都是来戕害她的,她尖叫着扒住脸,惊恐的开始跑。 “妈……拦住她!别伤了她!” 警/察们被披头散发的乔妈吓了吓,不过他们迅速的回过神,直接伸手去拽乔妈。 乔妈被拦下来,又开始无休止的反抗,趴在地上不分敌我的踢人。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放开我”,乔妈倏地停了动作,怔怔的向那里看。 她仿佛有心电感应,无论乔唯欢和薇薇安有多像,她也能分辨出来。 也不管神智有多混沌,那声音都能拨开阴霾,让她短暂的清醒两分。 薇薇安被警/察扭着手臂,弯下腰不住的乱动。她已经从最开始的懵逼里回过神,涨红了脸在那里喊:“我没有绑/架,你放开我!你不知道我是许家的小姐吗?你居然敢抓我,我要让你再也当不了警/察!!” 警/察古怪的看她一眼,跟着目不斜视的加大手上的力道,让她再也动弹不了。 “啊!你这个粗鲁的警/察,你放开我!” “……薇薇安!” 薇薇安抬起头,看见蓬头垢面的乔妈被人拦着,朝她不停的伸手,两手上的泥巴又脏又难看。 她被那双带着强烈企盼的眼睛看得毛骨悚然,打了个激灵,当下也不挣扎了,还猫到警/察身后,鄙夷的撇嘴:“真恶心……” 乔妈动作一顿,狂喜的神情在她脸上定格,她两腿发软,张开嘴,发出一串古怪的音节。 乔唯欢喘着气追过来,站到乔妈眼前,轻声说:“妈,没事了。” 她顺着乔妈跪到地上,搂着乔妈发颤的肩膀,安慰的拍拍乔妈的背。 忽而乔妈在她怀里仰起头,额头狠狠的撞上她的下巴,胡乱用手推开她,连滚带爬的向着薇薇安那里。 乔唯欢闷哼了声,反身抱住她的腿,混乱里被乔妈踢到脸上,听乔妈声嘶力竭的哭喊:“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嫌弃我,薇薇安啊!” 薇薇安朝地上的两个人冷哼了一声。 言语、神态、表情……不会伤到肉体凡胎,只会像细针一样,轻轻将心底的柔软戳得千疮百孔。 目瞪口呆的警/察们把薇薇安塞进警/车,乔妈被推上救护车,先一步送到医院。 乔唯欢站在满地的喧嚣里,目不转睛的看那辆车越走越远。 西装男小声说:“夫人,您先去医院吧,警/察那边由我们出面就好。” 乔唯欢闭上眼睛,摇了下头。 她是报/案人,理所当然要去警/局一趟。 乔唯欢正要跟着上车,眼光瞥见不远处的人影,脚步顿住。 许家庄园的大门外,被警/车围得水泄不通,无关人等禁止出入。有人要进去,被警/察拦下来,瘦弱的身躯裹在老旧的外套里,不可置信的问警察:“我的天,发生了什么?” 乔唯欢眼光凝住,试探着喊了声:“乔治安娜阿姨?” 老佣人茫然的循着声音看过去,瞧见乔唯欢,她开始剧烈的喘气,“薇薇安小姐!” 警/察们看乔唯欢认识她,放了行。老佣人快步过去,正要说话,看见“薇薇安”冲她笑了下,“我是塞西尔。” 老佣人全身一震,踉跄着向后推开两步。 乔唯欢不怎么意外她的反应。 当初她还小,老佣人是许家唯一肯对她好的佣人。然而她始终和许家格格不入,老佣人也始终忠诚于许家,随着她长大,越来越有能力照顾自己,需要人馈赠同情的地方变少,老佣人自然会慢慢的和她疏远。 乔唯欢冲老佣人点了下头,抬脚迈进车厢。没想到,老佣人突然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塞西尔小姐,我知道当年夫人对你不够好,可是她毕竟是养了你十几年的人,我求求你,放过夫人和小姐可以吗?” 老佣人压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看见庄园变成这样,直觉的以为是乔唯欢回来报复。 乔唯欢停了动作,弯腰去扶老佣人,“乔治安娜阿姨,你先起来。“ 老佣人却不肯起来,她抓着乔唯欢的手腕,哭着摇头:“我知道德姆维尔公爵是因为你,才会向我打探当年的事,把我送到约克郡……公爵很清楚,这些年许家发生过什么,可是那时候我是真的想要你们离开,没想到她会自己回来……” 贺正骁打探当年的事? 不算太意外,不过他不是知道了吗,还打探什么? 把人送到约克郡又是什么意思? 乔唯欢眉梢微动,不由分说的拉起痛哭的老佣人,跟着把她带上车,关紧车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才问:“乔治安娜阿姨,我不知道公爵会找你。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没有想要对许家做什么。” 然而老佣人完全不信,她颤巍巍的抹着眼泪,断断续续的说:“我已经很诚实的告诉公爵,当年是她主动跑回许家,不是夫人将她抓回来,那件事也不是夫人做的。” 乔唯欢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哪年?什么事?” 老佣人也是愣了,“公爵没有说吗?是塞西尔小姐五岁那年……你们从许家离开,后来她被几个男人追着跑回了庄园。当时那些人想要追进来,看见护卫才离开。我看塞西尔小姐没有回来,问她又不说,晚上偷偷去找,才在巷子里找到昏过去的你。” 不对。 当年她醒过来就在庄园,之后没有再见过乔妈,也不敢问起这件事。可是当初乔妈不可能会自己回来,这事怎么想都不合理。 何况那帮人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是个小型的犯/罪团伙,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如果乔妈真的跑了,没带上她,那他们也不会选择追乔妈,而是把自己带走卖了,这才是那帮人渣的行为模式。 乔唯欢按照所有的逻辑把老佣人的话推测了遍,断定老佣人在说谎。 老佣人看她神色不动,急切的攥紧乔唯欢的袖口,“塞西尔小姐,我可以以上帝的名义向你发誓,我没有说谎,那件事真的是意外,夫人没有插手。求求你,放了夫人和小姐吧,她们对她做的不对,可没有想过要害你……” 说着说着,她神色一顿,捂住了眼睛,“除了她们没有告诉你,你和薇薇安小姐不是双胞胎。” 乔唯欢猛然抬眼。 老佣人抖着手,颤声说:“都是因为先生……先生去世了,可夫人还是恨她,把你从她身边抱走,让她变得越来越不清醒。没想到你会去地窖,相信她说的话,夫人折磨她也是折磨你,才会让所有人将错就错。我劝过夫人,可是夫人不肯听,没想到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 曼彻斯特上空的阴云不堪重负,滴滴答答的洒下雨珠。圆润的晶莹细密的洒下,落在车窗上,“啪嗒”一声,四分五裂。 西装男拉开车门,对里面静默的女人恭谨的垂头:“夫人。” 乔唯欢攥了攥冰凉的手指,缓慢地下车。 警/察们比较客气,看她脸孔苍白,特意泡了热咖啡给她。 隔着杯子里氤氲的热气,警/察问她:“乔女士,薇薇安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你可以选择起诉她。” 乔唯欢抿了口咖啡,低声说:“我不起诉。” 警/察顿了顿,然而乔唯欢已经起身,大方的对他点了下头,“辛苦你们了,咖啡很美味,谢谢。” 看看咖啡,她牵出抹笑,“我能去看看薇薇安?” 乔唯欢裹紧了身上的外套,随着警/察去见薇薇安。 老佣人说的话,她不信。 然而她无法忽视脑海里隐隐跳动念头。 薇薇安曾经很肯定的说,她是许夫人亲生的。 如果薇薇安不是她的亲妹妹…… 耳朵里轰鸣不断,手臂也被人扶住,警/察一脸担忧的问她:“乔女士,你的脸色很差,或许你可以明天再过来?” 乔唯欢摇摇头,目光瞥向大开的门,里面隐约传来薇薇安的声音。 她一定要亲自问个清楚,连一秒都不愿意再等下去。 第二卷第33章:不舍得(6) 警/察们对薇薇安还算客气,没强硬的逼她,只把她拷起来。 薇薇安撒泼撒得自己都累了,然而这群人就是不让她走,坐在她对面,齐刷刷的盯着。她半死不活的趴在桌子上,气得把桌面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你们听不懂是不是,我说我没有绑/架,没有!那女人是自己跑过来找我的,我带她进去她也没反抗,不相信你们可以自己问!” 骄纵,蛮横,处处都是漏洞,脑里的大坑尤其深,别人随便戳一戳,她就会栽进大跟头里。 如果薇薇安不是许夫人亲生,那女人会容忍这样的薇薇安? 可如果她是许夫人生的,许夫人又让所有人默认她们是双胞胎,让自己和乔妈因为这事难受,乔妈的反应又怎么解释?见到薇薇安,乔妈不同寻常的眷念和举动,她都没有享受过。何况当初乔妈生了几个孩子,她不会不记得。 那难道是暗无天日的地窖摧残了乔妈的精神,让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也不知道自己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彻底的陷进自己的臆想里? 也不对,乔妈之前抵触贺正骁,后来又反悔,说那时候自己是看错了、乱说的,可见她是知道自己说过什么的。 薇薇安是乔妈的女儿,乔妈的行为才正常,毕竟血浓于水。可许夫人也是区别对待,看她是蝼蚁,薇薇安是公主…… 左思右想都是不通,乔唯欢用手掌按住跳个不停的太阳穴,“薇薇安。” 薇薇安喘着气抬头,乍一看见乔唯欢,简直想把她手撕了! 她扯了扯手腕,冰凉的金属卡疼了她的腕骨,她只好抬脚踢过去,鞋子直线朝乔唯欢飞过去,“你让他们放了我,你听见没有!” 乔唯欢避开那只没什么威胁力的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平静的说:“我问你个问题。” 她现在的模样,其实有点惨不忍睹。右眼眶被乔妈踹了一脚,眼下有道浅浅的淤痕。嘴角也被打到,微微的肿起来,脸色格外的苍白,那些深浅不一的红色便愈发的浓墨重彩。 “我一直很好奇,明明是双胞胎,许夫人不拿我当人看,却对你好得不一般。” 乔唯欢沾着一身厚重的寒气靠近她,“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让他们放了你。” “我是许家小姐,我妈肯定……” 薇薇安说到半路,蓦地想起许夫人之前跟她说过什么,急急忙忙的闭了嘴,瞪着眼睛喊:“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到底让不让他们放了我?你不放,等我出去我就——啊!” 乔唯欢捏着她的手腕,扣在动脉上的手指使了点劲,薇薇安立刻疼出一身冷汗。 “薇薇安。”上方凄惨的白光映在她眼仁的漆黑上,缓慢的浮动着,“我要听实话。” 薇薇安叫唤两声,被她的神情震了震,不自主的向椅子里缩:“我说的就是实话!你快放手,疼死我了!” “塞西尔!!” 乔唯欢还要再问,身后传来发尖的女声。感觉有人靠近,她直觉的侧开身子。 那动作太快,她没躲过去,就连跟在旁边的警/察和西装男也没来得及阻止。乔唯欢只觉得一股夹在风里的大力过来,跟着她脸上便是火辣辣的疼,不由得放开薇薇安。 许夫人疯了一样推开她,红着眼睛抱住薇薇安。薇薇安看靠山来了,委屈巴拉的一声:“妈!” 许夫人拍着薇薇安的后背,哄了她两句,随后抬起眼,阴冷的眼光快要把乔唯欢刺穿,“我就知道你回来是没安好心,先是让公爵下手,现在你要亲自上!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应该把你掐死!当着那贱/人的面把你摔到地上,让她疯得更彻底!” 她还要扑过来,被警/察们拦住,推推挤挤的冲乔唯欢张牙舞爪:“小/贱人,跟你妈一样的贱/人!你以为攀上德姆维尔就有好日子了?我告诉你那是做梦!公爵亲口答应我,会允诺我一件事,我现在就去找公爵让他娶了薇薇安,还要让他把你送到又脏又臭的黑/市,让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警/察有点看不下去,敲敲桌子,客观的说:“许夫人,你的女儿绑/架了乔女士的母亲,那是犯/罪。你刚刚说的话也很不合适,不要忘记这里是警/局。” 许夫人将矛头转向警/察:“犯/罪?我的女儿怎么可能犯/罪!都是塞西尔陷害的,和薇薇安无关!” 乔唯欢面无表情碰了下发烫的半边脸,想她今天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踏出警局,扑面而来的是凉意森森的雨幕。一滴冰凉的雨珠偏离轨道,不小心落在她鼻尖上,让她稍微清醒两分。 不合理,怎么想都不对劲。 当初也怀疑过,许夫人对她和薇薇安截然不同的态度。唯一一次问出口,那时候许夫人说:“你能和薇薇安比?她乖巧听话,不像你,每天用看仇人的眼神看我,我让你活到现在,根本是我好心!” 现在想想,许夫人恨乔妈到骨子里,怎么可能对她和薇薇安好?这种说法太没说服力,她可能因为年纪小信了几年,大了之后不可能不怀疑。但现在她还是对双胞胎深信不疑,肯定是因为什么才会这样。 还有,贺正骁应承过许夫人一件事,又是为什么……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让乔唯欢头痛剧烈,她半阖上眼,瞥见有车徐徐停下,抬脚迈下台阶。 沾了水珠的台阶湿滑无比,乔唯欢心思沉沉的,没太留意,脚下一滑。她愣了下,条件反射的去扶旁边,然而西装男和她有些距离,她抓空了。 “夫人!!” 乔唯欢本来已经做好滚下去的准备,突然半边身子撞上个什么,随后腰被揽住,熟悉的气息连同醇厚的嗓音,慢条斯理地压下来。 “几天不见,你就成了这样,嗯?” 贺正骁抬起手,纯白的手套上,一星半点的红色。他眸光一顿,微弯下腰,不由分说的把女人打横抱起来,平稳地迈开长腿。 ……不是说暂时不能回来? 乔唯欢没太反应过来,就被贺正骁放进车后座,看男人上车,嗓音干哑的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再不回来,她都快被折磨死。 贺正骁不发一语地把她背身抱到腿上,长指解开她外套的纽扣,直接把湿漉漉的大衣脱下来。 果不其然,裂开的伤口早就把纱布浸湿,才会从厚重的外套洇出。 “忠叔。” 忠叔飞快的下车,车门关上的瞬间,乔唯欢便听见“刺啦”一声,贺正骁竟然把她衣服扯破了。 “……???” 乔唯欢要回身,男人修长的指按住她的肩膀,逼得她不得不抬手撑住前面的椅背。正好忠叔把药箱递过来,随后非礼勿视的关好车门。 贺正骁打开药箱,长指拿起剪刀。 乔唯欢见不到贺正骁是什么表情,感觉他好像在剪纱布,口吻低缓的说:“你应该学会爱惜自己。” 再怎么迟钝,也能听出他的嗓音有多沉,还夹着了无痕迹的寒凉。 乔唯欢半垂下眼睛,嘴唇动了动,“你知道了?” 恰好贺正骁剪掉纱布,徐徐掀开,露出模糊狰狞的伤口。和纱布粘连的皮肤被带起,她也没觉得多疼,只是肩膀缩了缩,冷的。 没听见贺正骁说话,乔唯欢微偏过头,被他不轻不重的按了回去。 “欢欢。” ……这已经是非常冷峻的口吻了。 乔唯欢将额头抵在靠椅上,干脆不动了,任由贺正骁给她重新包扎。 他动作很轻,完全没弄疼她,一时之间,车厢里沉默下去,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 一轻一重,慢慢的,轻的呼吸也变重了,仿佛极力忍耐着。 贺正骁长指顿住,绕到她身前,扳起她的下巴。 乔唯欢没来得及整理表情,被迫偏过脸,通红的眼眶霎时间被男人看了去。她转开眼睛,放在她腰间的手却猝不及防的用了力道,让她半靠上男人宽厚的胸膛。 贺正骁避开伤口搂着她,略微低下头,嘴唇和她潮湿的额头一触即分。 “别倔,想哭就哭出来,嗯?” 乔唯欢两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摇了下头。 不想哭,就是有点难受。 乔妈想掐死她,不是他的人拦着,乔妈可能真的会得手。 那是她的亲妈,所以那张狰狞的脸孔、杀意滚滚的眼神,她将毕生难忘。 她曾经做过错事,知道她和乔妈之间存在看不见的罅隙,总以为有修补的可能。 然而乔妈的一个举动,彻底击碎了她的妄想。 她永远没机会去拥有正常的家庭了。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乔唯欢敛了思绪,不管会不会碰到伤口,贺正骁的外套会被她的血弄脏,疲倦的靠上他坚实的胸膛,缓缓的平复了情绪。 “贺正骁,乔治安娜说我和薇薇安不是双胞胎,她骗我。” 那件事既然说不通,那就是有人在说谎。 就算不是说谎,也不会是乔妈记错,那这里面就是有问题,才会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和薇薇安不是双胞胎。 然而身后的男人久久没有开口,乔唯欢说不清道不明的,胸口开始起伏。她攥紧手指,将他的袖口攥出大片的褶皱。仰起头,对上男人线条流畅的下颚,完美得不近人情的英挺面目。 “她有没有骗你,你不是有了答案?” 第二卷第34章:不舍得(7) 贺正骁垂下眼眸,眼底的夜色幽深静寂,将她蹙起的眉头收进。 老佣人的事,是个意外。 出现的时间太早,让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变成一团乱麻,捋不清楚,倒是能把她的态度摸出来…… “欢欢,你为什么去警/局。” 乔唯欢动动嘴唇,“为了问薇薇安。” “问什么。” ……问她到底是不是她亲妹妹。 乔唯欢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稍微屏住了呼吸。 “人的潜意识很诚实,你对外界存疑,发现不合理的逻辑会思考。现在断定别人是在说谎,是你的思考有了结果,但你真的认定老佣人说谎,不会去警局。包括你刚刚的‘她骗我’,这不是肯定句,是疑问句,是你的潜意识在向我求一个肯定的态度,因为你知道,它不是答案。” 贺正骁说的,听起来没错,起码她没有合理的逻辑能反驳,但是…… “薇薇安是我的亲妹妹,如果她不是,怎么解释我妈的反应?她就算有的时候记不清事情,也不会不知道自己生的是双胞胎还是一个女孩,何况这么多年,她清醒的时候也没有反口过。” “欢欢,这不是辩论赛。” 贺正骁尔雅地摘掉手套,长指轻轻叩了下她的太阳穴,“你很清楚,真相是一个人的一句话,还是由事件和多个角色透露出的信息拼凑成的。” 乔唯欢的十根指头越缩越紧,嘴唇悄然抿了起来,“我明白,可是我妈清醒的时候还是很多的,她不会记错。” 贺正骁轻微的笑了声,骨节分明的指覆上她的眼睛。 视觉被剥夺,听觉便愈发的灵敏,他低缓的字音,便一个一个的敲进乔唯欢的耳朵。 “别被罪感蒙蔽,你仔细想想,你现在的结论有多感性。” 贺正骁一直都知道,小时候的事对乔唯欢来说,影响太大。她把所有的罪责揽在身上,近乎自/虐的接受血缘带给她的痛苦,每一次的剜心剔骨,都是她心甘情愿的铭记。 然而乔唯欢的阴影,比想象中更深。 她攥着贺正骁的袖口,银色的袖口硌得掌心生疼,被覆盖的眼睫轻微的发颤:“不是感性也和罪感没关系……我印象里和薇薇安玩换身份的游戏,许夫人把我当成薇薇安,给我做过一次饭,我记了半辈子。可是我妈从来没有对我温柔过,不管她是不是醒着。” “这些年我想过无数次,时间倒回去,我再也不做幼稚的事,只做个好孩子,只要我妈能少受点苦。可是时间只会向前走,我没机会了,我认了。可要是我妈记错了,她对嫌弃她的薇薇安好,那做为她女儿的我不是连臆想中的人都不如?那我算什么,我做的又有什么意义,所以薇薇安是我亲妹妹……” 乔唯欢拉下他的手,用发红的眼睛,看深色车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你告诉我,对不对?” 面对真正的不能承受的事实时,人不会选择指天骂地,而是直觉的逃避。 因为不知道,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平静下去。 然而乔唯欢试探过后有了答案,接受不了这事,她又清楚的知道,贺正骁的方式从来是让她直面事实,此刻她说这番话,竟然是矛盾的想要贺正骁给她个痛快。 贺正骁看尽她所有复杂幽微的心思,于他眼里,乔唯欢宛如要上刑场的死囚,十根白净的手指在发颤,仿佛快要抓不住他的手。 拢拢她前襟还算完好的布料,贺正骁长指降下车窗:“忠叔。” 忠叔飞快的上车,目不斜视的发动车子。 贺正骁升起挡板,不疾不徐的从药箱里拿出纱布,突然被按住手。 乔唯欢回过头,青白着嘴唇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贺正骁幽邃的眼眸抬起,以目光描摹她精致且苍白的脸廓,随后他翻过手掌,握住那几根细白的手指,低下头,嘴唇和她的指尖碰了碰。 稍微降下点挡板,话却还是对着忠叔说的:“回庄园。” ……又是这样。 明明什么都知道,他就是不说,不肯告诉她。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不管是什么事,都是有保留的和她讲。 “我不问了。”胸口的冰窟浇下滚烫的岩石,面上分毫不动,乔唯欢半个身子慢慢的靠进他宽厚的胸膛,任由男人的大手拂开她颊边黏腻的碎发,“你总是为我好。” 贺正骁手势一顿,随后滑到她的发顶,轻轻的揉了揉。 重新裂开的伤口比上次更难处理,乔唯欢趴在床上一声不吭,半张着眼皮昏昏欲睡,医护们倒是忙得满头大汗,还有点心惊。 ……看着都疼,夫人是没感觉了? 等到处理好伤口,乔唯欢居然睡着了。 医护们面面相觑,轻手轻脚的离开卧室。 贺正骁单手放在裤袋,背影挺拔伟岸,讳莫难测的立在长廊的窗边,听医生小声说:“先生,夫人脸上的伤不重,三天左右可以消肿。背上的伤口有些发炎,恐怕要多养几天。” 没听见回答,医生小心的抬眼看了看,只觉得男人英挺侧脸的线条,有点难言的冷峻。 贺正骁比了个手势,医生低着头离开,他缓缓开口:“忠叔,把萨里送到墨西哥。” 忠叔:“是的少爷。” 试探的结果就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比他想象中沉重。 大概是把所有的感情都压在上面,份量便格外的沉甸。 真相残酷冰冷,并且总是如此,她已经受不住了。本来之前她还能接受,在他慢慢渗透的情况下,现在有了老佣人的意外,一切都在推前…… 也许将来她有机会知道,暂时是不可能了。 贺正骁长住按住眉心,深黑的眸光穿过明净的玻璃,落在驶进庄园的车上。 低调的小车停下,几个人从车上下来,西装笔挺,面色严峻。其中一个,还穿着警/服。 贺正骁放下手,平稳地迈开长腿。 几个人正要上楼,看他正从楼上下来,不一而同的停脚低头:“公爵。” 那个警/察站得笔直,头抬得很快,态度也很客气,“德姆维尔公爵,非常抱歉,利特勋爵指认你的护卫对她开/枪,我想,可能你要和我去一趟警/局。”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迈下最后一层台阶,接过忠叔递来的外套披上,平波无澜的开口:“利特勋爵的伤势怎么样。” “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贺正骁低缓地笑了声,风度地扣上外套的纽扣。 几个人跟在他身后上车,直奔伦敦的警/局。 下午三点,威斯敏斯特宫。 议会大堂紧闭的大门外,守在门口的人垂眉敛目,首相高昂激动的声音顺着门缝飘出来:“那是我的侄女,他想干什么?护卫开/枪,没有他的指示,护卫会开枪吗?这里是英国,他是公爵,以为可以只手遮天?我是首相,他有把我放在眼里?把英国放在眼里?皇室代表国家的荣誉,可他只是个公爵,他忘记了吗?!” 门外的人屏住呼吸,当自己是聋子。 然而首相捶桌的声音简直让人难以忽视,还有他愤怒的指责:“历任德姆维尔公爵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在我任职期间,他竟然和工/党的人有联络,这代表什么?以为推动了蒙德兹,他就是贵族的英雄,或者是英国的英雄?想要插手政/治,又不会放弃他尊贵的爵位,狂徒!” 满室压抑的寂静,谁都没敢说话。 虽然很不想承认,然而推动蒙德兹确实很英雄的…… 半晌,沙哑到古怪的男声响起:“首相先生,我想德姆维尔公爵需要个难忘的教训,才会看清楚,贵族的时代已经过去。” 又安静了片刻,首相沉吟道:“的确。” 还是没人说话,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首相和阿什的对话根本不是字面意思,大家听清楚了,首先是按捺不住要动德姆维尔家族了,两人在唱红白脸。 德姆维尔家族是英国贵族的佼佼者,将近两百年的荣誉,让这个姓氏成为贵族和平民眼里不可撼动的存在,现在首相却想要动,这是开了先河。不知道结果怎么样,然而历任公爵也没有干这么惊人的事的,贺正骁也是开了先河……当然,不是指导火索利特。 德姆维尔公爵能不能成功,不知道,反正他们都不希望他成功,不然下议院这帮人肿么办…… 英国的大浪潮即将登陆,这场浪潮会变得旷日持久,牵涉的人和事也是数不清。然而乔唯欢被瞒住了,直到几天后才知道。 眼下,乔唯欢从昏沉的睡眠里清醒过来,怔怔的看了会天花板,才小声喊:“忠叔?” 还是佣人进来,扶着她起身,喂她吃了饭。 乔唯欢被勒令禁止下床,她也不想再折腾,派人去医院看了乔妈的情况,回来,这人告诉她,乔妈的情况很不好。 她一愣,想要起身,怕牵扯到伤口,硬生生的忍下了,“怎么不好?” 西装男恭谨的低着头:“医生说,乔夫人的精神状态有封闭的迹象,目前出现了思维停滞的情况,大夫正在进行治疗。” 第二卷第35章:破土(1) 说完,半晌没等到回应的西装男抬了下眼。 乔唯欢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指尖,良久才点了下头,“知道了。” 西装男低着头离开,等到门关上,乔唯欢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不声不响的换上衣服。 拉开门,佣人欠身等在门外:“夫人,先生吩咐了,您最近需要好好养伤。” 乔唯欢慢慢的拉上外套的拉链,抬脚要绕开佣人,结果佣人挪动脚步,挡在她身前,“夫人,请您回去休息吧,如果您再出去,先生会责怪我们……” 乔唯欢停了脚,突然问:“你妈妈多大了?” 看佣人愣住,乔唯欢很平和的说:“我妈快六十了,但我在她身边的日子,不到八年。” 其中还有很多的时间,乔妈是不怎么清醒的。 更多的日子里,乔妈是生不如死的。 乔妈的余生恐怕只有二十年,多一点少一点的,她还能陪多久? 佣人半晌没吭声,然而乔唯欢再抬脚,她却没拦着。 乔妈没受外伤,去医院检查了没有问题,之后被送了回去,一同去的还有几个医生。 遥遥看去,那栋建筑如同被透明的钟罩扣住,周遭的空气安静压抑,似乎已经停止了流动。 乔唯欢下了车,脚步很快的踏进大厅,一眼看见坐在轮椅上的人影。 乔妈仰着头,灰蒙蒙的眼睛一眨不眨,手臂软绵的垂在膝盖上,行将断气的腐朽。 医生小心的说:“夫人,您母亲的情况非常不好,她出现了非常明显的意识封闭状态,我们和她交流,她没有任何反应。” 这就代表,再持续下去,乔妈恐怕真的会变成神经病。 乔唯欢抿掉手心的冷汗,“我去试试。” 她脚步很轻的过去,愈发清晰的见到乔妈快要涣散的眼睛,那里没有任何东西的倒影。 乔唯欢半跪到地上,试探着把手放在乔妈的手背上,轻声说:“妈。” 乔妈没有反应。 乔唯欢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话,乔妈却始终纹丝不动。慢慢的乔唯欢不说了,她将额头抵上乔妈的膝盖,沉默了好久,才迟钝的站起身。她看医生们冲她摇头,正要抬脚,裤腿忽然被拉住。猛地低头,乔妈竟然将视线挪到她脸上,发干的嘴唇动了动。 乔唯欢飞快的弯下腰,两手放在扶手上,“妈,你说——” 那点欣喜来不及宣之于口,又倏地被乔唯欢咽了下去。 乔妈很小声的、断断续续的:“薇薇安……” 那瞬间,乔唯欢全身都僵硬了。 因为薇薇安的一句“恶心”开始封闭意识,现在清醒过来,是因为把她当成薇薇安? 能说什么? 她应该怎么做! 乔唯欢紧紧的攥着扶手,嘴角抿起,很缓慢的点头,听见自己模糊的声音:“是,我是薇薇安。” 她看见乔妈眼底的灰色稍微的褪了点,现出两分清明来。 随后乔妈抬起手,碰上她还在发肿的脸,跟着突然就大力推开她! “你不是薇薇安!!” 乔唯欢始料不及地退开两步,乔妈痛苦的抱着头,哀哀的哭嚎起来。 医生们见情况不对,飞快的过来,急急的问:“夫人,您没有没事?” 乔唯欢摇摇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抱头痛哭的乔妈,“这种情况,我过去还没有作用?” 医生有点想叹气,硬生生的忍下了。 乔唯欢从他的表情看出结果,什么都没说,转身和佣人说:“我最近在这里住。” 佣人迅速的把干净的房间重新整理了遍,乔唯欢让医生检查了她背上的伤口,确定没有问题,她趴到床上,疲倦的闭上眼。 一般来说,病情严重的会采用更加强硬的治疗,比如电击。幸好,乔妈暂时没有出现攻击性行为,不至于走到那一步。然而就算需要那样,她也不会允许。 薇薇安。 她是乔妈的心病,大概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让薇薇安来配合治疗? 可惜,薇薇安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治疗一周,乔妈除了那一次见到乔唯欢,给了点反应,其他时候,她始终仰着头,仿佛目光已经穿过屋顶和曼彻斯特上方的阴云,滞留在璀璨的星河当中。 昏睡的时候,乔妈的呼吸又慢又长,像是随时能喘出最后一口气。 乔唯欢倚着门框,静默的看了会,直到佣人小声提醒她,时间很晚了,她才发现已经是半夜两点。 拢拢身上披着的外套,乔唯欢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桌上,电话正在震动。 b市现在是早晨,傅明朗知道时差,特意选在这个时间来电话,肯定是有急事。 乔唯欢捏捏眉心,划开屏幕,“怎么了?” 那端的傅明朗本来很着急,听见她声音不对,忍不住问:“姐,你怎么了?” “没事,你跟着方舒瑜还行?” 傅明朗听她这个口气,就知道她不会说,飞快的说起正事来:“姐,我挺好,就是基金会这里有点问题。上次你让我和方姐把材料递给相关部门,我们递了,结果那边给了话,说是要把具体资金统计出来。我和方姐联络了陈会长,觉得这应该是想从资金看规模,但是姐是和上面打过招呼的,来这么一手,我们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不过还是给了数字。” 傅明朗做的没错,不管乔唯欢有没有打招呼,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哪怕这个要求是额外的。 然而乔唯欢知道,只是这样,傅明朗不会特意说出来,她手势顿住,“后来呢?” “后来等了两天结果,我和方姐去问,还是说不能批,说我们差个地址,而且占地有要求,这件事我和方姐不能拿主意,必须要告诉你了。”傅明朗顿了顿,低声说:“姐,我觉得他们是在拖时间、找借口,故意不给我们批。” 乔唯欢蹙眉,“你没感觉错。” 按照常理来说,这件事不会这么麻烦。需要的材料,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她这里没有问题,额外的要求也满足了,应该能批下来。可是不止没批,又多了另外的要求。而且那边两天没消息,傅明朗和方舒瑜去问才说不能批,可见是早就有了结果,他们不问,对方显然不打算主动通知,这是要耗她? 不应该,之前和谭老联系过,谭老表示没什么问题,她正常走手续就好。 难道是有人针对她,卡着她的基金会? 能在国家部门卡住她的,好像没有几个人,而且她也没有和那种等级的人结过怨。 乔唯欢凛起眼神,“这个好办,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先按他们说的来,看看这次是什么态度。你去找陈会长,他的商会大厦很合适,我和他打招呼,你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乔唯欢立刻联系陈会长,对方二话不说的答应了。 反正基金会只是借个地方落实而已,又不会在那里办公,他没什么好拒绝的。 乔唯欢开始联系谭老,然而对方没有接电话。她只打了一通,等了几个小时,谭老都没有回。 乔唯欢的预感很不好,但是这种情况不适合催。她耐心的等了一天,隔天再打,还是同样的情况。乔唯欢隐约明白了,问题恐怕出在谭老那里。 果不其然,两天后傅明朗来了消息,说审核没通过,批不了。 乔唯欢:“理由是什么?” “没说,我们在窗口问,只说是内网显示的不通过。去楼上,其他人一直在推,问来问去也没人说知道。” 乔唯欢深吸口气,“知道了,你给我订一张明天回国的机票。” 转头再给谭老打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事已经不是傅明朗和方舒瑜能办的了,她必须回b市一趟。幸好背上的伤口好了很多,她现在能自由行动,只要小心点就好。 这个季节的b市比曼彻斯特更冷,乔唯欢裹得十分严实,用厚重的围巾遮住半张脸。 路过乔妈的房间,她脚步微顿,到底还是没进去刺激乔妈。嘱咐了医生,有情况立刻通知她,乔唯欢便上了车,直奔机场。 接机的是傅明朗和方舒瑜,两个人见到她,都有点惊。 怎么几天没见,乔唯欢成了这么形销骨立的憔悴样儿? 不是和贺总恩恩爱爱,被爱情滋润得油光水滑吗? 乔唯欢推推墨镜,拉开车门,“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上车。” 方舒瑜“哎”了一声,推了傅明朗一把,“你开车比我稳,你来。” 傅明朗没吭声,直接上车,从后视镜里看见,乔唯欢摘掉墨镜,露出的一双眼睛,像是落在宣纸上的浓稠的墨。 方舒瑜从包里拿出沓文件,转身递给后座的乔唯欢:“老板,这是我和小傅准备的材料,我们重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 乔唯欢一目十行的看看,放下文件,“问题不在材料上,是有人故意不让基金会启动。” 方舒瑜瞪大眼睛,“老板你认真的?!” 乔唯欢没时间给他们解惑,抬眼看向傅明朗:“让你打听的事都打听到了吗?” 第二卷第36章:破土(2) “打听到了。”傅明朗收回目光,稳稳当当的开车:“谭老最近好像身体不好,去了一次医院,之后一直没有露面,据说是在家休养。” 他右手不方便,使不上力气,之前是左手抬着右手放到变速杆上的。然而眼下那手还是个摆设,傅明朗的车便开得很慢,时刻点着刹车,要换挡的时候就用左手。 乔唯欢扫了眼他看起来毫无异样的右手,“去军/区大院。” 军/区大院肃穆的灰墙之外,巡逻的年轻军/人远远地看见有车过来,端着枪打手势。 傅明朗停了车,乔唯欢降下车窗,冲面容严肃的军/人笑了下,“我是乔唯欢,来探望谭老的。” 她手朝前面点了点,“这两个是我的助理。” 这人将目光朝车厢里一扫,就知道三个人不具备杀伤力…… 他一板一眼,吐字铿锵:“稍等。” 回身和其他人点了下头,进去联系谭老。 谭老当时正在听评书,拿过电话,听那边说“乔唯欢”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让她进来吧。” 之前怎么联系都不肯接电话,现在她人来了,倒是没有避而不见。 不管发生了什么,可见这事还是有商量的余地。 乔唯欢拎着礼盒下了车,交待傅明朗和方舒瑜在车里等着,整了整大衣的下摆,抬脚进了宅子。 谭老看她进来,顺手把电视静音,摇着头说:“我这惦记着避嫌,你倒好,直接从英国回来了,这是让我不清净啊。” 避嫌? 乔唯欢眉梢微动,总觉得谭老这句话坦诚又含蓄,她一时半刻的竟然没琢磨明白。 “谭老也别怪我,我是听说谭老最近去了次医院,放心不下,这才登门探望。”乔唯欢将礼盒递给谭老的人,端正的坐到红木大椅上,单刀直入:“也是想不明白,是我哪里准备得不够周全,谭老不放心,才没批基金会?” 说完,谭老短暂的愣了下。 这姑娘还不知道他卡着基金会的理由? 难道英国那边的事,她还不知道? 谭老在家里的便服是中山装,一丝不苟的系着扣子,不做表情的清矍面容,不比穿军/装的时候放松多少,一身凛然的泰山之气。 乔唯欢看谭老一下下的敲着膝盖,片刻后,谭老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上漂浮的茶梗,“基金会的事,不急,你等这阵子风头过去再弄。这时候上边也是在观望,最好什么都不做。我允了你能办,那是允的你,和公爵没多大关系,你就安分等两天吧。” 等风头过去,什么风头?上边观望什么?还提到贺正骁,那是…… 她怎么听不懂? 然而乔唯欢直觉事情不简单,蹙起眉,挑明了问:“谭老之前不接我电话,是在电话里不好说?” 谭老抬眼看看她,“你知道就好。” 这已经算是点的很明白了。 有些话,哪怕是谭老那个身份的,也不能在电话里说。能避讳成这样的,恐怕是政/治问题,所以谭老才会在一开始提到“避嫌”。这个问题一定很严峻,才让谭老暂时放下所有的事。 可她搞基金会,和政/治能挂什么钩?? 那就不是基金会,而是能和政/治扯上关系的东西…… 蒙德兹! 乔唯欢心一跳,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听谭老继续说:“英国那边起了点纠纷,蒙德兹可能是要让下议院接手。现在上边也在等,等英国那边的风向差不多定下来,看咱们这边接洽的人,是调整还是不调整……” 乔唯欢听明白了。 贺正骁是蒙德兹的牵头人,前期的所有合作,都是他代表英方来交涉。这种国际合作临时换人,背后意味着很大的政/治斗争结果,现在下议院要接手,那就是贺正骁可能出事了! 前阵子利特勋爵受伤的事公开,还说是贺正骁的护卫开枪,她是首相的侄女,那是首相咬死了这件事,要求贺正骁让出蒙德兹才肯善罢甘休?! 怪不得谭老要“避嫌”,她和贺正骁是绑在一起的,和她过往甚密,等于和贺正骁挂钩。现在事情没定,谭老没必要为其他国家的内部争斗表态,是需要和她疏远下。基金会涉及的资金不小,如果他批了,这种敏感时期,说不准会被有心人说成什么样。而且后期,一旦下议院接手了,那国内接洽蒙德兹的人,恐怕不能用和贺正骁接触过的那批人了…… 乔唯欢从谭老那里出来,还没有上车,忍不住开始给贺正骁打电话。 不接,就是不接。 乔唯欢额角的青筋不住乱跳,傅明朗跳下车替她开车门,看她脸色不好,忍不住问:“姐,是谭老卡着基金会吗?” 现在已经不是基金会的事了。 乔唯欢没说话,转头给忠叔打过去。她心思沉沉的,忘了背上的伤口,不小心全部靠上椅背,感觉背上疼才想起来直腰。 忠叔倒是接了电话,“少夫人。” “忠叔。”乔唯欢用纸巾擦掉鼻尖疼出来的汗珠,低声问:“贺正骁是不是有麻烦?” “少爷很好,还嘱咐您好好养伤……” “忠叔,我现在在b市。” 忠叔明显的顿了下,恐怕是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曼彻斯特了。 平时她干什么,不出十分钟就会被忠叔知道,现在她回国,忠叔都不知道,可见事情是严重到什么程度,才让忠叔无暇他顾。 乔唯欢呼出口气,放轻口气问:“我知道下议院想要接手蒙德兹的事了,是他们用利特勋爵做借口逼贺正骁吗?” 一个“是”字悬在嘴边,忠叔差点说出来,他回过神,为难的说:“少夫人,您现在的身体情况很不好,需要休息,其他的事,都在少爷的安排之内,您不用担心。” 又瞒着她。 这么大的事,贺正骁是怎么考虑的,竟然还是不肯告诉她…… 乔唯欢紧紧的捏着手里的纸巾,“忠叔,他是觉得我很没用,才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少夫人,少爷是——” 忠叔的话音戛然而止,乔唯欢放下手机,丁点电都没有的手机已经黑了屏幕。 不是觉得没必要,贺正骁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呢。 另外那端,忠叔收起手机,脚步很快的走到门边,轻轻敲门。 里面本就不高的人声戛然而止,随后是男人低沉的一声:“进。” 忠叔垂眉敛目的推开门,恭谨的弯下腰:“少爷,少夫人回了b市。” ……就知道她不会安分。 贺正骁沉沉地坐在大班椅内,长指拉开抽屉,拿出手机,看见上面的几个未接来电,眉目稍微的舒展开。 他用拇指摩挲了下屏幕,将手机放回到抽屉里,长腿尔雅地交叠,深眸抬起,“再派十个人过去护着她。” 她想干什么都行,只要人没事。 何况现在的每分每秒都要争取,是真的没有太多时间去关注其他。 忠叔还要再说话,然而男人已经偏开目光,望向忠叔的身后。 崔承川拎着个人进来,抬手把人丢在地上,这人的骨头和肌肉和地板撞出声沉闷的巨响。 头顶压下道深沉如海的目光,那分量压得地上的人不敢抬头。 贺正骁修长的十指交叉,半阖上眼,低缓地开口:“美国从三年前开始,一直在调查这张黑网……你带他去匡提科,留在那协助美国的人调查。” 崔承川眯起眼睛,拿开唇间含着的烟,抬脚踢了踢地板上趴着的男人,“证据最充足的就他一个,够吗?” 男人被牢牢的绑起来,嘴上贴了封条,听见“匡提科”的瞬间,瞪大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惊悚。 那里是fbi所在! 贺正骁轻轻地靠上椅背,唇角弯起,深刻的五官上,一派优雅的沉稳。 “一个就足够让美国的人过来。” 首相的胃口不小,用利特的污水来做引子,指望他在是否清白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受非议而不得不将蒙德兹拱手相让……有点天真。 到底是不是他指使人开/枪,根本不重要,只要把更尖锐的矛头指向首相的人,他不需要再做什么,首相就会乱了阵脚。 贺正骁起身拿过外套,挺拔地迈开长腿,崔承川提着那男人跟上。 一行人上了宽敞的私人飞机。 同一时间,富丽堂皇的建筑之内,女人低着头,双手托着银质的手杖,恭敬的递过去。 金发的男人用惨白的长指接过手杖,脚步一轻一重地踏过地毯。他穿过广袤的草坪,缓慢地上车。 乔长洲发动车子,直奔机场。 阿什慵懒地靠上靠椅,用沙哑平板的声音问:“确定莫里斯和斯图亚特都是去匡提科?” 乔长洲点了下头,阿什无声的扩开唇角的笑意,用手杖顶端的弯曲碰了下额头。 悄无声息的抓了他两个人,现在又去匡提科。 把他的人送给美国,扯碎他赖以生存的黑色的网,把他的罪名列举出来,再用国际关系向首相施压,不得不放弃他,顺便让这件事转移人们放在利特身上的关注…… 真是步好棋,可惜他猜到了。 第二卷第37章:破土(3) 隔天,平坦宽阔的停机坪上,等待已久的西装男们拎着个人下了飞机,二话不说的塞进车里。 庞然的飞机缓慢地发动引擎,轰隆的巨响不绝于耳。 崔承川眯起眼睛,一条长腿迈进车厢,仰头冲着转弯的飞机摆了下手才上车。 其余的西装男整齐有素地发动车子,在崔承川车子的前后左右排好队形,密不透风的将它包围起来。 车里,崔承川解开那人手腕上的绳子,对方活动活动手腕,彪悍的脸上一股子郑重,冲崔承川点了下头。 他们的车队后方,几辆其貌不扬的车从辅路开过来,掺在稀疏的车流中,和他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匀速行驶。 半路,路过辆停在道边的车,行驶中的某辆车降下车窗,有人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抬眼看看前方起伏的山丘,随后低下头,将尖锐冰冷的枪/口对准前面。 突然后车窗上传来点闷闷的声响,崔承川猛然转头,英俊的面容上敛起所有的漫不经心,不错目的盯着车窗上那抹浅浅的痕迹。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子/弹,毫不留情地砸上车身! 周围几辆车同样遭到袭/击,那几辆没有崔承川的车硬气,车身立刻变成了蜂窝,被打爆了车胎的开始打横,整个车队瞬间变得凌乱,横七竖八地放缓了速度,崔承川的车也不得不减速。 黑车的车窗不约而同的降下,西装男们掏出身上的m9,然而还没来得及瞄准,疯狂扫射的子/弹便催开了几朵血花! “稳住!” 崔承川对驾驶座上的西装男低吼了声,干脆利落的掀开外套下摆,毫无犹豫地降下车窗,长腿跪在驾驶座上,枪/口瞄准向后。 “砰”地一枪,后方一辆灰色的车轮胎爆了一个。 崔承川稳稳地托着手里地m9,第四枪精准地打中另外一辆车的驾驶座,那车倏地横过车身,笔直地向马路旁边的草地开去! 同时,一颗子/弹破开空气擦过崔承川的脸颊,飞溅的血珠迅速的消泯在弹雨和狂躁的风中! 崔承川飞速坐回到车里,迅捷地换了弹匣,很快开始了第二波反攻。 来得好,来了就证明阿什上当了,以为贺正骁和那男人都在车里! 司机横冲直撞地甩开混乱的范围,正要加速,突然:“莫里斯先生!” 他大喊了声,然而根本来不及说下一句话,他的身体已经做出反应,手下毫无预兆地向旁边打轮。 尖利的刹车声和剧烈的晃动中,崔承川险之又险地避开颗子/弹,死握住车顶的扶手坐回去,等看清了前方的景象,瞳孔倏地缩紧! 就像崔承川所想,认为关键人物都在车上,阿什怎么可能只用这么点埋伏? 起伏的山丘上,葳蕤的草木成了最好的掩饰。早早守在这里的人扛着肩上的s/maw—d83,歪着头,透过瞄准镜看那辆车的速度刚好,粗粝的手指扣下了扳机。 来自火/箭筒的巨大反冲让他稍微的晃了下身子,乌黑的子/弹已然笔直地向着那辆车去了。 遥远的后方,停在路边的那辆车里,金发的男人望着山丘间突然升起的一团火光,放肆地笑出了声。 他笑得太用力,让他不得不弓起腰,异常英俊的面孔泛起红色,衬得眼下猩红的长线愈发的冷酷。 华盛顿。 黑色的直升机从空中划过,摇摆着向停机坪靠近,螺旋桨产生的气流吹散地上的沙土,等在停机坪上的人不由得眯起眼睛。 直升机稳稳地停下,机舱门打开的“哗啦”声被巨大的螺旋桨声掩盖,五花大绑的人被丢下来,他被捂住了口鼻,只能发出声半死不活的闷哼,徒劳地扭动了两下。 很快有西装男过来,拎起这人退开,抬头去看机舱。 挺拔的男人一身冷肃的深灰,包裹在纯白手套里的长指搭上舱门,被阴影覆盖的深刻轮廓,缓慢地袒露在明光下。 贺正骁长腿迈开,平稳地下了直升机,狂风卷动他的大衣下摆和凌厉的黑发,伟岸的身躯却沉稳屹立。 西装革履的白人过来,克制不住脸上的激动,朝贺正骁伸出手:“德姆维尔公爵,我想我很难用语言来表述我的谢意。” 贺正骁唇角微弯,眼底深沉的夜色平波无澜,风度地和对方握手,“也许你们现在去搜查匡提科的出入人员,会有更大的惊喜。” 对方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跟着两手重重地握住贺正骁的手,“我非常的……不,我代表fbi和cia,以及所有饱受黑网残害的公民,向德姆维尔公爵表示感谢!” 说完,对方转身,手臂一挥,不等他安排,跟来的人便训练有素的去联络匡提科…… 此刻的b市,谭老盯着又跑来他家的乔唯欢,有点哭笑不得,“你这又是怎么了?” 乔唯欢这次是空着手来,连委婉的客套都没有,“谭老,您肯定知道我为什么来。” 她两手顺平长裙,坐到谭老对面,看老人家半耷着眼皮不接话,心里明镜似的,不给谭老打马虎眼的机会,直接说:“这么大的事,我肯定是不能什么都不做的。” 她想得很明白,不管贺正骁需不需要她,也不管事情严重到什么程度,她总要想想办法。 能帮一点是一点,毕竟两个人已经绑在一起…… 谭老的问话打断她的思绪:“你想怎么做?” 乔唯欢:“我想国家表个态,在蒙德兹的项目里,和贺正骁合作很愉快。” ……她说的好平常! 不是和英国合作愉快,而是和公爵,那代表什么?英国在内部争斗,现在表态无疑是支持贺正骁! 别的国家的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没必要的事干什么费那个力气? 何况这事谭老根本没法做,他没有那个权力! 那边谭老还没来得及表示下愕然,就听见乔唯欢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谭老,我知道这事很难办,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谭老把我引荐给总理。” 谭老到底没忍住,轻微地拍了下扶手,“你还想怎么的??” 那是总理,不是隔壁家老王,说见就见?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 乔唯欢缩起手指,面上波澜不惊,一字一顿地说:“谭老,您想蒙德兹成功吗?” 谭老一顿,上了年纪的眼眸颜色,把精睿很深的藏了起来。 “您和贺正骁打过交道,很清楚他的能力。和英方的合作,您可以想想,抛开国家力量,有多少是看贺正骁这个人才落实的。这点肯定有很多人能看到,包括总理在内。现在我们表态了,不是在帮一个人或者插手别国的政/治,而是在稳定蒙德兹。蒙德兹没有启动之前,如果英方突然换别人来交涉,已经是个很麻烦的事,何况现在已经在运行中……” 乔唯欢低着头,眼眸很深地看着手里的号码。 谭老到底是给了总理的私人号码,然而她清楚,她还是不可能见到总理。 先不说别的,总理的身份,是不可能接听陌生电话的。而且最主要的是,她拿什么身份去打电话? 就算参与进蒙德兹,单凭这个,她也是和总理对不上话的,何况她要做一件那么难的事——利用国际关系,对首相施压。 乔唯欢现在还不知道,她的想法和贺正骁的不谋而合。她沉静地靠上座椅,闭上眼睛考虑了很久,久到前面的方舒瑜和傅明朗以为她睡着了,才听见她说:“送我回家。” 怎么样让总理见她,见到后怎么说服对方……这都要慎重考虑。 心思沉沉的乔唯欢再抬眼,车子已经到了公寓楼下。她系好外套,抬手去拉车门,蓦地看见停在楼外的古斯特。 可能是刚从公司出来,车旁的莫西临还穿着正装,他拿着手机,电话刚刚拨通便被挂断。 “怎么了?” 身后传来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不管隔了多久,都能唤起他最深沉的情绪。 莫西临回身,看她从车上下来,厚重的外套掩住了身材,墨镜底下的半张脸却愈发的清瘦了。他迈开长腿过去,“基金会的事我也知道了,听说你回来,过来问问你情况。” “正想找你商量商量。”乔唯欢脸色不变的拢了拢围巾,“基金会大概要延后启动,我这边要给陈会长和其他企业个交待,到时候可能要你帮忙,我怕他们等了这么久,突然听说这个决定,气急了会打我。” 莫西临听到前面,剑眉拧起,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摊平眉心笑出了声,“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细节和我说说,我看我怎么帮你。” 乔唯欢点头,抬手指指楼上,“上去说吧。” 方舒瑜和傅明朗都在,而且人都在这,没必要特意跑到外面再找个私/密性高的地方。 乔唯欢抬脚迈上楼梯,“具体不太好说,我也没办法告诉你,总之就是最近必须要暂停,至于什么时候——” “小心!” 乔唯欢今天穿的鞋有三厘米的跟,她许久没穿带跟的鞋,冷不丁的有点不适应,又是边走边说,鞋跟便在台阶上绊了下,身型不稳的晃了晃。 莫西临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跟着很快松开手,皱眉道:“你身上带伤,就不能注意点?万一摔倒伤口裂开怎么办?” 乔唯欢眉梢微动,停脚转身,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有伤?” 第二卷第38章:破土(4) 莫西临神色明显顿住,眼神一瞬间变得晦涩难明。 早在乔唯欢下飞机的时候,那个短信就告诉他,她回来了。这两天她去了两趟军/区大院,莫西临也知道。乔唯欢身上的伤还没有好的事,他还是知道。 然后,莫西临回过神来,古斯特已经开到她的公寓楼下。 现在是个好机会,告诉乔唯欢,有人掌握她的行踪,还发给了他…… 傅明朗和方舒瑜听见莫西临的话,两人都是一惊。方舒瑜嘴快,直接问:“老板你受伤了?伤哪了?严重不严重?!” “没大事。” 乔唯欢应付了一句,随后将乌黑的视线落回到莫西临身上,“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受伤的事。” 莫西临慢慢的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指纹解锁了再递过去,“你上了曼彻斯特的新闻。” 乔唯欢接过手机看了看,上面开着网页,果然是一条是关于她的新闻,就在利特受伤的报道里提了一嘴,在场还有人受伤,名字是用一个“乔”代替的,文字内容相当少,也辛苦莫西临能看出那是在说她。 莫西临这么大个集团的董事长,平时哪来那么多时间关注英国新闻,可能是……因为她才关注? 所以刚刚她问的时候,莫西临才会踟躇,要不要说出来? 乔唯欢闭了下眼睛,把手机递回去,“莫西临,你……” “走吧。” 莫西临将手机放回口袋,推开门进去了。 乔唯欢直想叹气,瞥见方舒瑜不怀好意的眼光,她揉揉太阳穴,也进去了。 几个人在乔唯欢那说了些公事,莫西临最早起身离开。 踏进电梯的一瞬间,莫西临的脸色迅速地沉下去。他松了松领带,心头的郁结仍然难以纾解,最后一拳砸在了冰凉的电梯门上,金属的电梯门纹丝不动,静默无声地嘲笑着他。 在失去很多很多个和乔唯欢碰面的机会,和再也没有机会坦白之间,他选了后者。 从此以后,他只能缄默。 两天后,乔唯欢约了陈会长和大大小小的企业老总在酒楼摆了几桌。饭桌上,乔唯欢坦诚的把基金会要延后启动的事说了,那些总们十分之诧异,然而他们各个是人精,看乔唯欢只拣不轻不重的说,就知道其中的理由微妙难言,表示下惋惜之后,信誓旦旦的说等乔唯欢的消息,没有追问详细的。 一顿饭吃完,哗啦啦的钞/票贡献出去,乔唯欢不心疼,只心累。她眉心出现道浅浅的褶皱,和莫西临最后离开,沉静的脸上,明晃晃的心事重重。 怎么才能让总理见她,到现在也没有头绪。 想过无数种办法,可没有一个靠谱。 这几天翻了英国的公开消息,没见到有关贺正骁和蒙德兹的。不过里面牵涉到政/治问题,而且还没有定论,那是不会对外公开。谭老那边能知道,但不清楚细节…… 眼前滑过道黑影,乔唯欢猛地回神,莫西临正收回手,“想什么入迷了?” 乔唯欢迈下最后一层台阶,抬手捏了下鼻梁,“想这事还挺顺利,起码面子上没谁露出不满来,免得我糟心了。” 莫西临:“你基金会创始人的身份摆在那,告诉他们的也合理,他们能说什么。” 身份……合理? 乔唯欢停住脚步,电光火石间,脑海里闪过这两个词,惊雷般劈开了盘旋的阴云。 之前找不准她该用什么身份和总理对话,演员不用提,蒙德兹的参与者,份量也不够。以贺正骁的名义,他们还没结婚,曼彻斯特那边提前喊她一声公爵夫人,在国内可行不通。 怎么想,她也没有身份和总理对话,是她想得太局限了,干脆换个可以和总理对话的不就好了? 这样的人,她能接触到的没有几个,还要人按照她的想法来做……但英国大使馆的馆长,她可以试试! 另外一个是合理的理由,英国那边的局面,总理肯定也是早就知道的,那蒙德兹的接洽问题不就很合适?对总理来说,那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这样线条便连上了! 莫西临拉开车门,长腿迈进车厢,回头看她还杵在原地,“乔唯欢?” 乔唯欢敛了思绪,毫无预兆地弯起眼睛,“你让我醍醐灌顶了,谢了。” 她露出个莫西临许久没见到过的璀璨的笑,精致的眉目熠熠生辉。 仿佛雪山之巅的一捧流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光。 莫西临喉咙微动,看她摆摆手,很快上了车,转眼就离开了。 停在路边的黑色小车也打了火,驾驶座上的西装男抹了把脸,一脸沉重的:“哎……” 旁边的同伴也叹了口气,“我估计着,要不是我们在这,刚才姓莫的恐怕忍不住,可能会过去和夫人抱在一起。” “别乱说话,夫人的基金会出了问题,这几天和姓莫的走得近,很正常。” “哪正常?每次夫人回国,姓莫的都要和夫人看了又看,就差……同吃同住了!”同伴越说越火大,指着自己瞪圆的眼珠子:“夫人怎么就不能离姓莫的远点,她不知道姓莫的对她有意思?我都看出来了!” 西装男挂了挡,面无表情的踩下油门,“夫人这么聪明,做什么事心里有数,你别乱叨叨了。” 说得对,谁都知道夫人聪明,所以是知道莫西临的心思,还要和他形影不离?? 同伴重重地捶了下自己的大腿,痛心疾首的一声:“先生对夫人已经够好了,夫人怎么能这样!” 本来他是十分信任乔唯欢的,然而他信得过自家夫人,信不过狗皮膏药莫西临。 何况,还有人在引导他的思想,三言两语的把他的思维扭转,让他觉得“眼见为实”。 不明就里的人顺着细密的大网,一点点的摸到伪造的真相,落进以心理为地基的圈套,从此是非难辨、出口成刀。 乔唯欢的思维飞速转动,不敢开得太快。恰好遇到红灯,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嘴角轻微地抿了下。 要不要告诉贺正骁? 算了,他那么忙,而且问他也不说,白白让她烦躁。 到家之后,乔唯欢一个电话把方舒瑜调过来。 方舒瑜进门的时候,乔唯欢只穿了件宽松的吊带睡衣,肩膀上的纱布清晰可见。她换了鞋,两个人去了卧室,看乔唯欢趴到床上,方舒瑜利落地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剪刀和纱布。 剪开裹得严实的纱布,露出的伤口已经结痂,尽管昨天帮乔唯欢换纱布的时候已经看过,然而方舒瑜心里还是发憷。 这伤不简单,是直奔心脏去的。要不是半路被截断,老板这条命早就呜呼了。 方舒瑜麻利地换了纱布,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可见是个老手。 最后方舒瑜没忍住,在乔唯欢起来穿衣服的时候,爪子伸过去,碰了她腰一下。 乔唯欢抬起眼,“缺爱了?我小师弟和梁铭晖都满足不了你?” 方舒瑜正沾沾自喜地收爪子,闻言,朝天翻了个白眼,满脸的“嫌弃得要死”。 “那两个都有病,我见着就烦,老板你可别提!” 乔唯欢手势微顿,玄妙的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都没看上,方舒瑜也是可以了…… 暖冬渐近,早上9点的b市仙气渺渺,高楼广厦羞涩地躲藏在雾气和尘霾之后,偷偷打量马路上的行人与车辆。 乔唯欢停好车,遥遥望见大使馆门口,有西装革履的白人站在那。她下了车,低调的和他点了下头,脚下不停的进了大使馆。 “夫人。”电梯里,领路的白人压低了声音,“馆长在b市十二年,除非必要,不会回国,和国内的联系并不多。” 也就是说,馆长不参与国内的斗争,明面上是中立的,而且不管国内发生什么,只要他常驻大使馆,基本上不会波及他,也就没有必要参与。 但他是下议院出身,和首相的关系究竟怎么样,说不准。 乔唯欢半垂下眼,细密的长睫扇子般摆动,遮住眼底大半的深黑。 馆长是个注重礼节的老绅士,苍老的面容不能盖住他的风度,看得出是涵养极好的男人。 乔唯欢端起笑,和对方握了下手,“我很高兴您能见我。” “公爵夫人太客气了,我在曼彻斯特的时候,老德姆维尔公爵对我很照顾。” 乔唯欢心一动,听见馆长话锋一转,“很久没有回国,不过年轻的公爵在b市时,我见过他,是比老公爵更优秀的人。” ……她还没开口,这位馆长就明白的说,他和贺正骁不熟? 乔唯欢面色不变地抿了口咖啡,看秘书悄然退下,顺手关上门,她才说:“馆长的国语很标准,看得出您一定钻研过国语,那馆长应该听说过‘明哲保身’。” 馆长笑了下,从椅子上起身,踱到办公桌后坐下,“夫人,我是不善于和人打交道。” 他点点自己的心口,泰然地说:“我的情商很低。” 看起来太坦然了,乔唯欢一时半刻的,竟然分不出真假。她想了想,换上更真诚的口吻:“我同样不善于修辞。” 茶杯底和杯托碰撞的“叮”声中,乔唯欢平和的说:“所以我来这里是想让馆长帮忙……请您向首相致函。” 第二卷第39章:破土(5) “向首相致函?” 年老的馆长慢慢的松了下领带,毫不掩饰面上的惊讶:“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唯欢笑了下,漆黑的眼底有清浅的涟漪层层散开。 “馆长肯定知道现在英国发生了什么,您现在向总理致函,表达出想要和国内磋商有关蒙德兹的问题,首相一定会高兴。” 下议院要接手蒙德兹,内部问题没解决,馆长这边先和国内召开会议,可蒙德兹又没什么事,好端端的,开什么会?所以这个时期开会,明面上是商讨,其实谁不明白,这是要打探国内的态度。 最大的可能性,是国内不表态,这于首相来说没有任何坏处。然而如果国内明确表示赞同下议院接手蒙德兹,那无疑是给首相添了份来自于另一个国家的助力。 本该在六月举行的大选一直向后推,眼看快要12月,首相一定非常希望,下议院能成功接手蒙德兹,狠狠的打击贺正骁,也是添一笔丰功伟绩,这封致函的回应就必然是肯定…… 大选。 乔唯欢脑海里隐约捕捉到什么,没来得及细想,继续说:“就算最后没有拿到首相满意的结果,馆长也是有心无过,这对您来说是件好事,您甚至不需要太努力的争取,只要获得首相的同意,以英国的名义和国内召开会议,让首相看见就好。” “可我觉得很费力气。” 馆长仿佛听见别人在和他说“天气很好”一样,波澜不惊地用镊子夹起一大堆奶糖,放进香气四溢的红茶中,“而且,我很欣赏德姆维尔公爵。” ……老滑头。 嘴上说着欣赏,又不肯帮忙。 明里暗里的,不就是在提醒她,如果贺正骁赢了,他这么干会得罪贺正骁? 乔唯欢交叠起双手,左手无名指上,棕褐色的猫眼石将室内柔和的光线大包大揽,折出格外璀璨的窄细明亮。 馆长晃了下眼,略微低头,喝了口腻死人的奶糖红茶,听年轻的女人说:“我承诺,不管结果怎么样,馆长都不会有任何坏处。” 所谓的结果,是会议的结果。国内支持首相,他就立了功,有乔唯欢在,她不会让公爵怪罪,因为他会议的召开是听了乔唯欢的,事后乔唯欢会转达给公爵。要是国内支持公爵,今天的事就等于小小的向公爵表态…… 所以将来英国那边,无论是首相还是公爵赢,他都不会有事,还通过这事换来个进步的空间。 不是不动心,可乔唯欢特意找上他,可见这场会议不会简单,她必然是要为公爵争取的,到时候传出去…… 馆长碰碰搅拌棒,“夫人也要参加会议?” 乔唯欢抬起眼,微笑,“我不会以英方身份参加,也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不该知道的人,让馆长难做。” 那就是以国内的蒙德兹参与者身份来参加,到时候没人会以为他是在帮公爵,才致函要求召开会议。 明面上看,他是从首相那里获得准许才做,事实上是应公爵夫人的要求才做。 两边都能做好人,他好像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十点整,乔唯欢低调的离开大使馆,同时,馆长亲自联系了首相官邸——唐宁街10号。 下午一点半,总理私人宅邸的座机被打通,秘书接了电话,随后满面慎重地敲开总理的办公室大门。 当晚,谭老在电话里意味深长的说:“你很敢做。” 乔唯欢接到电话就明白了,她坐在沙发上,半个肩膀靠上软软的靠枕,“谭老知道我一直胆子很大。” 话里竟然一点贬义都没有,完完全全的自夸。 谭老欣赏地笑出声,“三天之后开会,议会厅是我来安排……你可有得准备了。” 倒是没说错,乔唯欢很快换上衣服出门准备了。 开车的时候接到莫西临的电话,“上次跟你说的代言,你是不是都忘了?” 乔唯欢:“……” 她是忘得差不多,眼下便有点尴尬,轻咳了声才说:“没忘。” 莫西临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径自说:“合同出来了,电子版发到你邮箱,你先看看” “不给我代言费还签什么合同……” 恰好有个小孩不看行人红灯,风一般踩着斑马线卷过来,乔唯欢惊了下,没听清莫西临说什么,急促的踩下刹车,险之又险地在小孩前面半米左右停了下来。 孩子被吓得哇哇哭,白着小脸坐在地上喊妈,喊得乔唯欢霎时间心软一片。 “我先挂了。” 乔唯欢飞快的挂了电话,下车对孩子柔声哄了半天,才把小孩哄笑了,之后那孩子被跑过来的亲妈抱起来,一叠声的童音:“谢谢阿姨。” 那对母子一大一小的手紧紧牵着,亲密的背影渐渐远去。 乔唯欢将双手放进外套口袋,碎风悄悄拂动她的长发,唇边的一点笑意愈发模糊。 她站了一会,等到那对母子彻底的看不见了,才转身上车。 把车开到之前和贺正骁住的地方,那边的佣人没接到通知,很是惊喜的对她弯下腰:“夫人,您回来了。” 乔唯欢点了下头,换了鞋子迈上楼梯,“我最近在这里住。” 说完,她推开书房门,顺手脱掉外套搭在椅背上,回身便在书架上梭巡起来。 贺正骁的藏书五花八门,几乎什么类别都有。而且他看书很刁,书里内容注水太多的,他完全不留。 乔唯欢的手指在那排历史类书籍上横扫而过,最后落在本奇厚无比的书上。 晚上佣人来敲门,进去看乔唯欢扎在书里,右手拿着笔,不停的写着什么,喊了几声才抬起眼,“我先不吃晚饭了。” 三天后,乔唯欢合上厚重的书,拿起布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自言自语地念叨了许久。 不经意地瞥了眼挂钟,快十二点了。 这一次的会议,是由总理出面主持,时间定在下午两点整,地点在zn海。 乔唯欢的车经过重重关卡,总算开到了地方。她揉了揉手指关节,抬脚下车。 将近三十年没有对外开放过的政/府机要,朱红的大门之外,标枪般挺拔的军/人守在门外,头颅高高扬起,目光笔直地望着前方。 别人从他们身前路过时,他们会刚正标准地行礼,整齐划一的动作间,衣料簌簌。 在领路人的指引下,乔唯欢踏上安静冗长的走廊,细细的鞋跟和地砖撞出清脆的“咔哒”。 前方,议会厅的门大开,朴素的内饰纤毫毕现。 里面已经有人到了,其中有个一面之缘的商务部长。这位清瘦的中年男人本来在和旁边的谭老说话,然而他一眼瞧见迈进大厅的乔唯欢,话音不由得顿了顿。 虽然早就知道乔唯欢会来,此刻却没人不去注意她,谁让这次参加会议的十六个人里,乔唯欢是唯一的女性。而且她从来没有刻意掩藏过自己的性别,尽管知道,在这样重要的会议上,她的存在会有多显眼,仍然是选了条正红色的丝巾。 今天她会语出惊人,既然一定会变得醒目,还不如在一开始让人注意到。 商务部长起身,朝她递过右手,“上次在开幕式和你见过一面……” 乔唯欢笑着和部长握了手,简单寒暄了几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今天的问题有点敏感,谭老没有安排记者进来,还把乔唯欢的位置定在他旁边。 总理是和英方的人一起进来,所有人都站起身。 英国那边正要开始大浪潮,加上时间有点紧,馆长临时遣为大使来参加会议。 总理一开腔,便透露出年纪带来的沧桑感。 乔唯欢静静的听,直到馆长说:“……如果出现接洽问题,我想不会影响两国的友谊,以及蒙德兹的合作。” 切入正题了。 她抬起眼,总理含着笑:“两国的友谊因为蒙德兹加深了,不会轻易出现动摇。” 说了等于没说,不过馆长并不意外的点点头。 与此同时,厅里静了一瞬,是个说话的好机会。看乔唯欢还是纹丝不动的听着,谭老轻轻拿起方桌上的茶杯。 乔唯欢毫无预兆地,在会议开始之后,说了第一句话:“但出现接洽问题,会影响蒙德兹的进度。” 话一出口,厅里更静了。 谭老慢悠悠地品了口茶,听乔唯欢继续说:“之前和我们接洽的是德姆维尔公爵,他和我们保持了长久的往来,清楚蒙德兹的每个细节,如果换成不如公爵熟悉蒙德兹的人,可能会增加交涉上的麻烦,但愿英方的假设不要发生。” 馆长整个人不太好,因为今天的乔唯欢绵里藏的针有点多。 总理回身看了乔唯欢一眼,这一眼风平浪静,甚至可以称得上和善,然而历尽变迁的眼睛,是藏不住沉睿的。 乔唯欢不闪不避地对上总理的视线。 这眼神再怎么含蓄,也充满了年轻人鲜活的锐气。 乔唯欢看见总理神色丝毫没变,缓缓地说:“真的出现也不会影响蒙德兹和两国的交往。” 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看来想要说服总理,她只能把横冲直撞的角色扮演到底了! 第二卷第40章:破土(6) 乔唯欢挺直腰杆,眉目霎时间尖锐起来。 “这样不会影响两国交往,但绝对会影响蒙德兹。两国问题牵涉重大,对待对方交涉人的问题,我们需要表明态度。今年英国的大选从6月推迟到现在,如果英方在大选前换了交涉人,那么万一首相在今年卸任,我们就有可能面临对方第二次更换交涉人的情况,到时候绝对会对蒙德兹带来不可估计的影响。” 鸦雀无声的大堂,瞬间变得针落可闻,比刚刚更加寂静。 在场的老人精们对乔唯欢露/骨的话毫无意外,然而他们是无法接话的。 也就只有身份特殊的乔唯欢,才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馆长实在招架不住,手握成拳抵在嘴边轻咳了声,“夫人,我想——” 乔唯欢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倏地将目光对准馆长,继续说:“的确,关于首相是否连任只是猜测,但事关蒙德兹,我们就必须把所有的可能性考虑进去。” “但不能否认的事实是,首相可以顺从民意更换,德姆维尔却是终身贵族,现在我们和公爵合作顺利,意味着今后也必然是长久的顺利下去。如果和我们交涉的是下议院的人,就意味着将来会不断的出现英方换人交涉的情况,而一旦英方的某个交涉人和我们意见不合,那蒙德兹就就会陷入僵局。” 她顶着满室沉睿的目光,一字一顿道:“纵观我们和英国历来的交往,意见不合导致的不尽人意的结果数不胜数,比如84年签署的《联合声明》,如果不是撒切尔夫人和我们持相反意见,可能就会提前结束不公平租借,x岛的回归时间就不会是97年!真实的例子摆在前面,难道我们不应该慎重?” “蒙德兹不止是两国的合作,它的意义是拓开一条新的经济道路,这条路艰难又漫长,在运行的过程里,我们应该避免所有不利的可能!” 乔唯欢慷慨陈词之后,满室寂静。 她倒给自己打了个圆场,倏地敛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谦虚的说:“我才疏学浅,大部分还是和公爵学到的,说得不对的地方冒犯到英国大使,还请您见谅。” ……谁不知道你还是在给总理话听?? 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中间还举了个例子! x岛是全国人的痛,说你不是有备而来,鬼信! 会议结束之后,乔唯欢夹在人群里退场。直到坐上自己的车,她头痛欲裂地靠上座椅,长长的舒出口气。 同一时间,总理对开车的秘书说:“她今天就说了一句实话。” 秘书从后视镜里,看见总理和蔼的笑了下,“她说她的才学是在德姆维尔公爵那学的。” 面对敏感问题,有人字字斟酌,也有人什么话都敢说,乔唯欢今天就是个敢说的人。 然而后背上淋漓的冷汗,不受控制的向下滑,转眼浸湿了里面薄薄的上衣,让她像打了仗一样疲倦。她半闭着眼睛摸出手机,上面好几通未接来电,乔唯欢揉着太阳穴,谁都没回。 该说的其实已经说到位了,接下来就是等消息。消息也不会那么快,几天过去,风平浪静。 乔唯欢抽空和莫西临签了合同。 看她白纸黑字写下名字再递过来,莫西临看都不看的放下,“都出来了,吃了饭再回去?” 乔唯欢点了下头,抬手对角落里的侍者打手势,对方立刻过来。 吃了饭,莫西临拉开椅子起身,“我送你?” 乔唯欢戴上墨镜,冲他笑了下,“不麻烦你个大忙人,而且我不回家。” “去哪?” 乔唯欢是打算去医院,检查检查伤口,而且最近她偏头痛犯得比较多,怕是有什么毛病。然而莫西临这么问…… 看她动作微顿,莫西临也像是反应过来,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一同出了餐厅,去地下停车场,乔唯欢摆摆手,转身去自己的车那边,边走边低头翻包找钥匙。 莫西临的车停的比较近,他上了车,却没急着打火,眼眸很深的,透过车前窗看那道影子。 他不知道,乔唯欢此时想着,这件事结束了,以后要避开他了。 明里暗里的,莫西临帮她的忙,她就用代言来还。虽说有友情价折扣,然而她的代言费从来不低,折完也该有个几百万。尽管用钱来衡量会很庸俗,可不用钱,其他的她还不起。 恰好此时有其他人下到停车场,对方是从另外的电梯下来,迎面冲乔唯欢过去。等乔唯欢摸到钥匙,这人正好走到她对面。 差不多五、六米的距离,模糊的光线将对方的影子拖得很长,晦涩地延伸到她脚边。 乔唯欢低垂的视线里看见那个影子,没由来的心一跳,左侧太阳穴徒然剧烈的疼起来。她手掌按住太阳穴,抬起眼,跟着呼吸在那瞬间停了,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指尖不受控制的麻木了! 金发,异常英俊且尖锐的轮廓,下眼睑猩红的长线,惨白的皮肤仿佛是覆盖在血肉上的一层白纸。 他缓慢地拄着手杖朝她过来,唇角挂着他独有的肆意的笑。 耳畔徒然像是炸开道振聋发聩的巨响,一瞬间,就连背上的伤口也重新疼了起来! “阿什!!” 乔唯欢脚步向后,右手下意识的去碰大腿,之后才想起来,国内不允许持/枪,她没有带格洛克回国。 坏了! …… 伦敦,女王行宫。 年老的女王坐在首位,满脸平静的,看不出丝毫异样,哪怕下面坐的全是下议院的人,她旁边还有个首相。 首相面对乌泱泱的人群,抬手整了下衬衫领口。 底下的人扫见首相的动作,从座位上起身,朝女王和首相低下头,“陛下,阁下,时间已经到了。” 首相无奈的说:“那么可以开始议会了。” 他偏过头,礼貌地问女王:“公爵迟到了,我们没有理由等他,对吗陛下?” 女王不发一语。 王位上的她从来都不能表态,只能听别人说:“利特勋爵的案件,根据调查确实是德姆维尔公爵的护卫所为。从利特勋爵手臂上取出来的子/弹,与护卫的m9手/枪里的子/弹型号一致,并且这名护卫被逮捕时,他手枪里的弹/匣少了一颗子/弹。” “……可是这不能证明护卫是凶手。”说话的人从座位上起身,“那只是一颗子/弹。” “那什么才能证明是护卫开的枪?需要现场还原吗?”首相摊开手,问那位工/党的人:“或者找来一台时间机器,让时间倒流,我们去现场看看?” 四周起了低低的闷笑,因为首相开了个十分好笑的玩笑。 工/党的人涨红了脸坐下,不安的瞄向门口。 都这个时间了,公爵居然还没有来?? 底下开始纷纷发表意见。 “利特的案件引起了民众的重视,现在很多民众都在怀疑,贵族行使的能力是不是已经超出了他们该有的能力范围,配/枪、开/枪的条件……这些引起了民众的不适,我们大概要考虑安抚民众情绪,避免上一次的示威游行再次发生。” “没错,我建议对相关条例做出修改,才能不再引起民众反弹。” “我赞同,并且提议其他方面也要重新衡量。” 说话的人看向首相,“首先该考虑的就是蒙德兹。” 他离开座位,走到女王和首相眼皮底下,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大声说:“蒙德兹是商业合作,但现在已经夹杂了过多的政/治因素,已经不适合再由德姆维尔公爵和z国交涉,应该由下议院来接手!” 说出来了! 首相差点拍手,然而有人替他鼓了掌。 三声不轻不重的掌声遥遥传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声源,竟然是在大门后的走廊上? 平稳的脚步声渐近,男人伟岸的身型一寸寸出现。他英挺的眉目隐带笑意,周身的冷峻却缭绕不散,唇边的弧度意味难明的深沉。 “说得很合理。” 贺正骁长腿迈开,风度从这人身边路过,夜一般的眼眸没有把人看进去,却逼得人生硬地别开视线。旋即他笔挺地停了脚步,对女王略微颔首,压着情绪的女王立马放松下来。 贺正骁在第一排沉沉地坐下,修长的十指交叉,深眸抬起,眼光落在前面尴尬的戳着的人身上,低缓地笑了声。 那道低沉的笑讳莫如深,谁也捉摸不透。 这人硬着头皮继续说,越说气势越萎靡,搞得首相脸色很难看。 好在今天的会议都是下议院的人,工/党被不着痕迹的压制住,贺正骁基本等于孤身一人。 首相放宽心,听下面众口一致地赞同下议院接手蒙德兹。 贺正骁始终不发表任何意见,长腿尔雅地交叠,不声不响,但存在感太强,弄得首相老看他。 等到首相再去瞄贺正骁时,发现他慢条斯理地将袖口拉起,垂眸看了眼腕表。 “我——” 底下有人举起手,正要开口,突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首相的秘书喘着气出现在门口,克制有礼地对里面的人弯下腰,跟着快步走到首相面前,双手递过去一封信函。 贺正骁眉尖轻微地动了下,深黑的眸光落在那封信函上。 第二卷第41章:破土(7) 这个时候突然跑进来递封信函,代表信函很重要。 总理心底十分诧异,接过来看了看,跟着脸色狠狠一变。他紧紧地捏着那封信函,不可置信地问秘书:“你确定过信函的真假?” 秘书比他更震惊,完全不知道首相怎么会这么问。如果没确定对方的id,他会急急忙忙的拿来给首相看? 他一脸为难的提醒:“不太可能是假的。” 首相重新将那封信函展开,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看进去,越看他眉心的褶皱越深。 在女王转头之前,他将信函收起,寒着脸色让秘书下去。 外面,忠叔眼见秘书皱眉离开,他不动声色的走到门边,和坐在前排的自家少爷的目光一碰,随后他点了下头,远远的避开议会厅,在没人的角落拨通电话:“去查首相秘书今天是拿了什么来的议会厅。” 厅里暂时被打断的会议,随着秘书的离开继续。 乱糟糟的声音里,有人满脸激动的起身,将矛头对准贺正骁:“德姆维尔公爵,下议院一致赞同接手蒙德兹,相信您为了英国,也会做出明智的决定。” 全场静默,等着贺正骁表态。可以预见的,他敢拒绝,所有人都会大义凛然的讨伐他。 然而贺正骁轻轻地动了下交叉的十指,姿态从容的,仿佛他现在不是蒙德兹的负责人,这帮人说的事也和他无关。 反而是首相开了口:“也许这件事需要缓一缓。” 说话的人愕然,“……阁下?” 一屋子都哗然了,齐刷刷地望向上方的首相,满眼都是问号。 刚才谁说了什么?风太大没听清! 就连贺正骁也稍微的抬起深眸,看了首相一眼。 然而首相已然站起身,竟然是什么都不说,就要匆匆结束会议的意思! 一眼瞥见贺正骁那张平波无澜的面目,首相的眉心狂跳不止。 明明最近根本没有去z国,竟然……真有本事! 不顾满厅站起来的人,首相抬脚就要走,突然—— “阁下,我想有件事必须要现在商议。” 说话的人举起手,他泰若自然地起身,肃容道:“就在今早,美国传来消息,fbi一直以来对黑网的调查有了极大的突破,幕后人的身份已经确定,是阿什·德姆维尔。” 全场肃静下来。 首相蓦地停脚,猛然回身,“……?!” 黑网是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阿什背地里是用什么来运作的、手伸得有多长,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被明晃晃的说出来,这是在打他的脸! “美国取得了重要证据,并且抓捕了黑网的运行者之一,对方已经承认,黑网最大的主使就是阿什。而且就在刚刚,美国向我们表示,国务卿会尽快来访……” 首相还没从之前的深水炸/弹里回过神,听见“国务卿”,直接站不稳地晃了下,抬手扶住沙发扶手才勉强没倒。 只是调查黑网和阿什,fbi局长过来就好,国务卿在这个节骨眼过来,这是美方在对他质疑。弄不好,这件事会成为两国的芥蒂! 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关注会议,满脑子都在处理两国关系上…… 遍地的咂舌声中,懵逼的人同样做不出反应,满脸呆滞的看了眼说话的人,居然不是工/党,而是首相的本家保守/党? 刚刚开始,保守/党的人一直没说话附和,其他人还很奇怪,现在全懂了! 这种时候爆出惊天消息,没有护短还给了首相压力,到底是在帮谁,不言而喻。 可是保守/党是什么时候和公爵达成共识的,不是工党和他走得近吗? 这样说来,现在首相和公爵闹得这么僵,首相最大的支持者转了风向,黑网这个事搞不好又会变成首相任职期间的一大黑点,那他今年还会连任吗…… 原来德姆维尔公爵的目标是这个?? 就在人们惊疑不定的时候,贺正骁抬起手,还要说话的那位保守/党的人立时闭了嘴,坐下了。 一切都已经摊在了明面上,就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贺正骁缓慢地起身,他扣上外套唯一的纽扣,长指斯文地扳正袖扣,低缓地开口:“我想接下来的事,于身为公爵的我无关,请允许我提前离开。” 厅里死一样的寂静,首相瞪着眼睛,已经说不出话来。 贺正骁挺拔地朝女王略微颔首,不疾不徐地迈开长腿,伟岸的身型就在众人纷杂静默的目光里步出了议会厅。 谁也没有想到,利特的案子会牵扯出这么大的一盘棋,也是现在才意识到,德姆维尔公爵有多沉得住气。 兵不血刃,纵横捭阖。 贺正骁出了行宫,手机开始震动。 崔承川在电话里气若游丝地说:“那小兔崽子昨天在墨西哥露面,我现在还没找着,不过fbi的人都来了,他跑不出去。” 忠叔打开车门,贺正骁长腿迈进车厢,眼光微沉。 萨里也在墨西哥。 “剩下的交给fbi,你先带萨里回来。” 崔承川虚弱的咳了两声,半笑不笑地说:“知道你担心什么,那兔崽子不可能为了个小喽啰特意跑过去,我也死不了,不过先把那渣滓弄回去,你就等消息吧。” 贺正骁将手机放进口袋,欣长的上身靠上椅背,眼眸轻阖,深邃的眉目间总算透出几分鏖战之后的倦意,“忠叔,那封信函查到了?” 忠叔点了下头,“是z国总理发了信函,说是与少爷的合作很愉快,期待蒙德兹接下来的发展……少爷,总理的信函很是时候,今天的事,有这封信函就可以摆平了。” 这件事不是重要机密,想要打听,很容易就能打听到。 难怪秘书会那么着急,首相也变了脸色。那信函里的暗示,足够首相偃旗息鼓了。 然而贺正骁搭在膝盖上的长指,轻轻地弹了下,几乎是一瞬间看透了里面的弯弯绕绕。 “对他们来说,和英方的合作换成谁都无所谓,总理不会轻易表态来帮我。” 贺正骁半睁开眼,唇角弯起,醇厚的嗓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柔和。 “是别人在帮我。” …… 乔唯欢心跳得飞快。 她谨慎的、一步步的向后退开,乌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阿什,手指悄然无声地摸进包里。 那里还有她备着的刀,但是现在不能拿出来。 阿什优雅地拄着拐杖,脚步一轻一重,步子却很大,渐渐的靠近她,深海般的眼眸里,藏着极端的冷酷和暴戾的杀意。 西装男们都在哪,为什么没人出来? 阿什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他已经布好了人手,西装男们都被解决了?! 意识到这一点,乔唯欢全身克制不住地冰寒,瞬间有冷风从骨缝穿过,冻得她浑身发僵。 忽而小腿碰到个什么,她蓦地想起那天的雨夜,不想再经历一次倒霉催,小心的移开腿,然后脸色一变。 动不了,裤子被勾住了。 额头的冷汗密密匝匝地向下落,乔唯欢眼看阿什还在靠近,她咬住牙根,使劲挪开腿。 “哗啦”一声,裤子被划破了。 同时,阿什和她离得更近,他抬起手,惨白的长指握着格洛克,黑峻峻的枪/口笔直地对准她。 乔唯欢凛了眼神,迅捷地抬手,手里雪亮的刀光毫不留情地向对面的人扎过去! “乔唯欢!!” 后面有人! 近在咫尺的呼喊之后,手腕被一股大力握住,乔唯欢心神巨震地手肘向后,精准地击中身后男人的侧腰,听见声隐忍的闷哼,跟着她整个人都被从后抱住。 “放开!” 那只大手揽住乔唯欢的腰,控制住她的挣扎,另一手死死的按着她拿刀的手,在她耳边低声吼着:“你拿着刀干什么?!” 乔唯欢被吼得愣了下,愕然的抬起头,对上双急切担忧的眼睛,“莫西临?” 她刚才竟然没听出来这是莫西临。 “那是个疯子,他会——”乔唯欢回过头,突然发现对面的人不是阿什,变成了陌生的小伙子,话音猛地止住了。 小伙子一脸惊惧的向后退开,瞅瞅莫西临,再看乔唯欢,到底没忍住,“你这女的才疯了吧?我看你要摔想扶你一把,你特么就拿刀要捅我?真特么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骂骂咧咧的走了,乔唯欢也停了动作,嘴唇动了动,“怎么回事……” 她看见的明明是阿什,怎么突然变成别人,是她看错了? 松懈下来的手腕脱了力,又被莫西临的大力握得很疼,尖刀“哐当”落在地上。 头疼的更厉害,像是有尖细的金属扎进太阳穴,果断凶猛地敲动她的头骨。 莫西临就抱着下滑的乔唯欢半跪到地上,看她脸色急剧变白,冷汗不要命地向外冒,“你怎么了,乔唯欢?乔唯欢!” 乔唯欢勉强抬起眼皮,泛白的手指抓住莫西临的袖口,疼得嘴唇泛起青色:“送、送我去医院……” 莫西临眉间一片风雨欲来的汹涌,二话不说的打横抱起乔唯欢,飞快上了古斯特,直奔医院。 第二卷第42章:破土(8) 古斯特开得飞快,一路风驰电掣,交通信号成了摆设,安分守己的车队长龙看那车风一般从眼前刮过,再回过神来,发现车门上不小心被古斯特蹭掉块漆,顿时摇下车窗骂道:“尼玛有钱了不起啊!有本事你开回来让我看看车牌号!!” 车里,莫西临紧皱着眉,瞥见在副驾驶上缩成一团的乔唯欢,露在围巾外的大半张脸被汗水打湿,额角脆弱的皮肤底下,青色的筋络惊心动魄的跳着。 她难受万分的做着深呼吸,汗珠蜿蜒过眉骨和眼角,挂在黑色的长睫上,像一滴发抖的泪珠。 疼死了,还很晕,仿佛飘在半空,浑浑噩噩的找不着北。 又一个急速转弯之后,乔唯欢忍不住动动干涩的嘴唇:“慢点……” 也不知道莫西临是不是真的慢了,总之是比刚刚好了些,没再把她颠簸的想吐。 等古斯特开到医院,乔唯欢灵魂出窍一般,出汗造成的脱水让她半点力气都没有,感觉自己是被抱了起来。 莫西临脚步飞快地踏进医院大厅,铁青的脸色惊到了医护,不用他说,提前一步过来的助理就把医生带过来。 小心的把乔唯欢放下,医生开始挥手赶人:“病人家属在外面等着。” 莫西临深看了眼紧蹙着眉的乔唯欢,转身大步出去。 外面几个西装男风风火火的赶来,两边打了个照面,各自脸色不善地移开视线。 里面,乔唯欢气若游丝地和医生说了症状,跟着被推出去拍片子。各种检查结束之后,她被送进病房。 莫西临直接问医生:“她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还不知道,等具体结果出来吧。” 莫西临点了下头,等医生离开,二话不说地要进病房。 身后的西装男突然快速地站到前面,一左一右,门神般拦住他的脚步,冷硬的说:“莫董事长,多谢你把夫人送来,不过还请自重,夫人的事应该是先生来关心。” 刚才他们和乔唯欢有些距离,没太看清细节,回过神来,两个人就抱住了。 妈地,越来越过分! 不是压住了脾气,现在他们早把姓莫的砍成两段! 莫西临绷紧下颚,脸色沉沉地闭了下眼,回身就走。趁着西装男不注意,他毫无预兆地转身,一把推开病房门进去。 “莫董事长!” 西装男飞快地跟进来,瞧见病床上皱眉闭眼的夫人,硬生生咽下声音,肃静地在病房里站定。 乔唯欢挂着吊瓶,躺了半天,精神好了很多。只不过头发早已经散开,被汗水浸过的几缕发丝,缠绵地贴在脖颈上。她听见声音,半张开眼皮,莫西临正贴着床沿坐下,嘴唇紧紧的抿着,“你怎么样,好点没有?” “……好多了。” 乔唯欢扫见西装男黑酷的影子,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太阳穴上密集的鼓点敲得她想不了太多。她重新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放松,不那么在意头疼。 心理暗示起了点作用,过了阵,她情况好了很多,医生也拿着各种各样的单子进来了。 “乔小姐,从检查结果来看,你的身体没什么事,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你最近是不是用脑过度又睡眠不好,还碰上让你情绪比较激动的事了?” 乔唯欢想了想,她之前头痛不是特别厉害,是在把别人看成阿什之后,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才突然严重,“是。” “那就对了,没什么事,适当调节下心情就好,注意休息和饮食,别长时间集中注意力,你的情况慢慢就可以自行缓解。” 医生顿了下,继续说:“也不用住院。” 乔唯欢:“……” 没有大事是值得高兴,然而她这是被医生嫌弃占病房了? 乔唯欢好笑地坐起身,揉揉还在跳动的太阳穴,“那行,我就不住院了。” 不过乔唯欢还是又躺了阵,医护检查了背上的伤口,确定没有问题,以后不用再捂着。挂了瓶水,她觉得头疼的程度可以容忍,身子也没那么虚才下床。 乔唯欢脚尖没有沾地,弯腰去碰有些距离的鞋,莫西临先一步蹲下去,回身要给她穿上。她避开莫西临的动作,接过那双鞋,“大董事长,这种事怎么能麻烦你。” 莫西临动作一顿,没说话,看她把鞋接过去,细致地扣上带子穿好。 医院外,莫西临拉开车门,“我送你。” 乔唯欢想她现在这个情况,不让莫西临送,他会一直惦记,干脆坐进古斯特。 车厢里安静沉闷,莫西临眼眸深深地望着前方的路,余光里瞥见,乔唯欢脸色还是不太好,她拢紧外套,闭上眼睛休息。 她说得够多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感情这种事向来不是言语能阐述清楚的,她不能因为“被喜欢”而去苛责谁,五次三番的牵扯,也不适合用决然的话来划清界限。 所以,这种事最可怕的不是犯了错,而是谁都没有错。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乔唯欢回过神,瞥见号码,胸口蓦地跳动起来。 犹豫片刻,她划开屏幕,倒是没主动开口。 车厢空间逼仄,男人低沉浑厚的嗓音,顷刻间渡过浩瀚的洋流,在她的耳畔流连。 “欢欢。” “……嗯。” 贺正骁立刻听出她窝藏在心眼里的小情绪,他推开明净的窗,柔软的细风轻拂动凌厉的黑发,深刻的眉目变得温和起来,“总理的致函很及时。” 乔唯欢反应了反应,精神稍稍抖擞起来。 本来以为总理不会那么快下决定,没想到已经致函了? 贺正骁这么说,那致函的内容应该和她想的一样,她成功了。 既然事情是按照她想的发展,那贺正骁应该也暂时安宁下来了,她还是忍不住问:“那边情况怎么样?” “很好。” 这么言简意赅? 她一腔的关心都在这两个字里消泯了,半点不想再问。 然而神经到底是松懈下来,呼吸也畅快了两分,然后就不知道还应该再说什么。似乎只是听见他低缓的字音、不疾不徐的口吻,甚至是平稳的呼吸,这些不曾宣之于口的疲倦和紧绷就消散了。 ……得说点什么。 乔唯欢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头,“我是不是很聪明?” 贺正骁:“……” 他几乎能想象,她问这句话的时候,一点小自得和小自满,深深的藏在眸底浮动的碎光中,不肯让别人看出来。 贺正骁低低的笑了,磁沉的笑声被拖长,被她听出点真实的好心情。 “你笑什么,我不聪明吗?” “聪明。” “……” 乔唯欢完全没听出来夸奖的意思,听那端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随后是椅子拉开的声音,“欢欢,视/频打开。” 那字音被他咬得格外绵长,莫名带了蛊/惑的味道,让乔唯欢条件反射的耳根发烫。正要换视/频,乔唯欢想起什么,抬了下眼睛,半路又收回目光,短暂的思考了两秒,跟着小心的挪挪位置,把手机和视线平行。 视/频接通的瞬间,乔唯欢不是很自在的问:“看见了吗?” 乔唯欢现在的姿势是面朝驾驶座上的莫西临,大半张脸被手机挡住,莫西临看不见她的表情。 画面上,她下巴藏在围巾之后,显得眼睛更黑更大,就是转来转去,耳尖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明显是很局促。 贺正骁弯起唇角,忽而搭在椅背上的长指顿住,深刻的眸光停留在屏幕的某个角落,眼底的夜色轻微地涌动起来。 女人背靠着车门,深黑色的车窗映出她的背影、手机屏幕的光亮。她小幅度的调整角度,随着她的动作,格外模糊的男人的侧脸一闪而过。 “看见了。” 贺正骁那里是黑的,他没开摄像头,乔唯欢蹙了下眉,正要说话,听见那端贺正骁开口:“玩够了就回来。” 然后也不等她回答,视/频便单方面的被他切断。 乔唯欢的表情僵了片刻,跟着她垂下眼,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说视/频的也是他,看了几秒就切断的也是他。 她不喜欢视/频,总觉得诡异,摸不清这种奇怪的抗拒是从哪来,但是她今天其实,有点想看看他。 以为贺正骁也是同样,看来是她想多了。 曼彻斯特。 书房门大开,忠叔脚步很轻地进去,微弯下腰,“少爷,萨里已经在飞机上。” 半晌没等到回应,忠叔抬起眼,贺正骁背对着他坐在沉奢的大椅里,平缓的口吻里听不出喜怒,“她最近经常和莫西临一起?” 忠叔愣住,最近事情太多,紧锣密鼓地安排,倒是很久没有刻意去询问乔唯欢的情况。他想乔唯欢现在做事张弛有度,很让人省心了,可听少爷的意思,这是…… 忠叔恭谨的低下头,立刻翻出手机联络b市那边。 电话刚刚接通,沉沉的脚步声响起。 贺正骁长指拿过电话,点开扩音,听那端的人说:“夫人自从回了b市就开始和姓莫的碰面,第一次是在公寓楼下,然后他和夫人上楼了。后来是和基金会的一帮老总吃饭,莫西临在场。今天也碰了,先是吃饭,然后夫人头疼,姓莫的送她去医院,检查完医生说没事,现在两个人还在一起……” 第二卷第43章:破土(9) “忠爷。”那边的西装男还不知道接电话的人换成了自家先生,愤愤不平的说:“上次夫人回国,白天两人在酒楼碰面,特意避开我们一前一后的出来,晚上夫人还让姓莫的去找她……先生现在忙,不应该被这种事糟了心,但是我们实在是要憋不住了,下次碰见姓莫的,能不能揍他一顿出出气?忠爷?忠爷??” 忠叔恭谨的低着头,眼光扫见贺正骁挂了电话,低缓的口吻讳莫如深:“戒指查到了?” “……查到了。” 头顶的目光沉重的压下,忠叔再也不敢瞒着,“是莫董事长给少夫人的订婚戒指,之前少夫人曾经还过戒指,大概是——” 忠叔说着说着便闭了嘴,没把后面“莫董事长之后又拿给少夫人了”说出来。 那戒指很好认,按照钻石的切割方式打探打探,很容易就知道是出自哪里,又是到了谁的手里。只是之前忙得脚不沾地,贺正骁没问,他便没说。 手机被不轻不重的放到桌上,忠叔稍微抬起眼,瞥见没有彻底暗下去的屏幕,忍不住说:“少爷,少夫人是聪明人,她不会和莫西临有什么。” 虽然西装男成日不离乔唯欢,但忠叔和她的接触,比西装男和她的接触要多得多,他清楚乔唯欢是什么样的人,相信她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想必少爷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贺正骁不发一语地单手放进西裤口袋,眸底的夜幕被半阖的眼皮敛住大半,深邃的眉目风平浪静,英挺的轮廓却愈发深刻。 此刻的b市,夜色沉沉的降临。 乔唯欢让莫西临把她送到别墅,她关上车门,正要走,莫西临在身后喊她:“乔唯欢。” 莫西临降下车窗,车里晦涩的光线模糊他的轮廓,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你身体撑不住,代言的片子可以过阵子再拍。” 莫氏这次准备走最近流行的路子,拍几套小短片,到时候会在商场外的led显示屏上,24小时不间断播放。财大气粗的莫氏准备的很快,拍摄日子和场地都定好了,只等乔唯欢了。 乔唯欢朝手上呵了口气,“没事,不是大后天吗?拍吧,这事办完我就回曼彻斯特,暂时不回来了。” 她用了一个“回”字。 莫西临沉默了阵,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这几天好好休息,有情况联系我。” 乔唯欢冲他摆摆手,转身向着别墅走。 灯火通明的别墅里,佣人们早把晚餐准备好。乔唯欢勉强吃了几口,很快上楼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梦,隔天乔唯欢睁开眼睛,总觉得心有余悸,手脚冰凉。她睁着眼睛躺了一个小时,才慢慢的缓过劲来,披上衣服下楼。 现在没病没灾,乔唯欢斗胆给韩以柔打电话,才知道她跟着研究团队去了澳大利亚,几个月回不来。 乔唯欢笑了,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研究苔藓?不应该是袋鼠吗?” 韩以柔无语道:“澳大利亚又不是只有袋鼠……不说了,师兄在喊我,我先挂了哈。” “嗯,你注意点安全。” 乔唯欢正要挂,听见韩以柔喊她:“欢儿。” “怎么了?” 那端静了下去,乔唯欢眉梢微动,突然又听韩以柔笑开了,“等我回来去英国看你啊?顺便当旅游散心了。” 说完,韩以柔那边有人在喊她,她便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乔唯欢琢磨了阵,没想出韩以柔的欲言又止有什么深意,随后出了趟门。 现在谭老不会再卡基金会,她索性亲自去把基金会的事办了。 上午走的手续,下午就来了通知,上面批了基金会。 因为是“国家扶持”,乔唯欢很低调的没搞噱头,只是通知了总们,后续有傅明朗和方舒瑜去跑就可以了。 这事告一段落,乔唯欢彻底松懈下来,百无聊赖的坐在客厅看电视。她本来是打发时间,看了半集电视剧,发现居然很好看? 乔唯欢把声音调大,短时间的被剧情吸引了,时不时的笑出声。 佣人静悄悄的立在大厅,等着乔唯欢有吩咐,她好第一时间回应。 听见院子里的引擎声,佣人诧异的看了眼院子,有明亮的车灯一晃而过。 忠叔停好车,没等他下车,男人便拉开车门进了别墅。 佣人乍一看见贺正骁,刚要惊喜的开口,贺正骁便将长指抵上嘴唇。她硬生生忍住了,回头看了眼沙发上毫无察觉的乔唯欢,露出个会心的笑,脚步轻轻的离开了大厅。 乔唯欢难得清闲下来,整个人舒服的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下巴微微偏过去,“好像有点凉了,张姨帮我拿条毯子过来?” 她看得入神,没太留意周围的动静,直到旁边多了条毯子,乔唯欢这才舍得移开眼睛,伸手接过来,手腕突然被拉住。 骨节分明的长指拉着她的手向上,跟着便是一点寒凉的触感,“这么好看,嗯?” ……是贺正骁的声音。 乔唯欢蜷起手指,被吻过的手心轰然发烫。她仰起头,对上那双藏了静谧夜幕的眼眸,“……还行。” 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乔唯欢其实没太反应过来,有点发愣。 贺正骁低笑了声,倾身吻住她。 乔唯欢条件反射地张开嘴唇,一不小心就被长驱直入。 他外套还没脱,沾染了外面浓重的寒气,被他的唇舌和长指碰到的地方,倒是火辣辣的。 乔唯欢被吻得头晕目眩,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抱到床上,睡衣肩带滑下去一根。眼看贺正骁半跪在她腿间,长指正在解衬衫顶端的纽扣,她向后挪了挪,“等唔……” 话都没说两句,要不要这样? 她都还没问,怎么突然就来b市了…… 被按着要了三次,乔唯欢浑身无力地窝进被子里,死活不想再动一下。 贺正骁长指穿过她的长发,深眸定在她起伏不定的胸口,沙哑的嗓音贴着她的耳朵,“这就不行了?” 乔唯欢睁不开眼睛,只好小口喘着气,“你赢了。” 贺正骁弯起唇角,将她翻了个身,大手扯过被子,细致的掖好被角,在她光滑的脊背上轻轻拍着,“我们明天回去。” 乔唯欢半醒不醒的听见这句,直觉的小声回:“不行,我答应莫西临代言……” 贺正骁手势微顿,垂下眼眸,看她一动不动,呼吸渐渐平稳,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乔唯欢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最后是被震个不停的手机吵醒的。她皱着眉翻身,手臂滑到旁边,另外半张床铺空荡荡的,没有人。 懒洋洋的下床关了闹钟,去浴室洗漱,又换了身衣服,随手拿了个发圈把头发扎起来。 恰好贺正骁推开门,他衬衫平整、西裤笔挺,大手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早晨让你吃饭都喊不醒,还以为你要睡到下午。” “说得好像你不累一样。”乔唯欢耳尖发烫,面色不变的拿起包,看他也在穿外套,下意识的问他:“要出门?” “飞机还有两个小时。” “什么飞机?” 贺正骁理平袖口的褶皱,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手套戴上,眼眸未抬,“回曼彻斯特的飞机。” 乔唯欢蓦地停了动作,“你昨天晚上到这,今天就要走?” 贺正骁揽过她的细腰,低头在她鬓角落下个轻吻,“是我们一起走。” 乔唯欢反应了一阵,贺正骁竟然已经带着她向外走,她停了脚,挪开腰间的手臂,加快两步站到他眼前,“我今天要去莫氏拍几个小片,可能要晚上才能回去,不然你等我?” 想了想,又说:“要是有急事,你就先回去。” 她到现在也没发现不对,因为她记得,她和贺正骁说过这件事了。虽然后来贺正骁没说什么,但他那个人,不表态就是没意见。 千想万想也想不到,那条信息在贺正骁没有看见之前,就被当时在庄园的夏洛蒂删掉。 直到贺正骁轻轻阖上房门,深黑的眸光沉重地压在她的眉目上。 昨晚光线昏暗,现在晃眼的日光穿透玻璃,把室内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乔唯欢才发现,男人唇角的弧度还在,只是那点笑意,没有攀爬进他深黑的眸底。 乔唯欢被他莫名其妙的态度弄的,心底“哐当”震了下,“……你怎么了?” 贺正骁迈开长腿,看她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像是在怕他,但其实是种很幽微的心理,更偏向于不想对立的躲避。 乔唯欢被贺正骁满身迫人的冷峻压得快要喘不过气,直到腰窝抵上床尾的架子,她退无可退。 贺正骁舒展双臂,长指搭上铁架,将她困在方寸之地,深黑的眼眸低垂,对上她紧绷的小脸,“贺正骁,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总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乔唯欢看他半低下头,挺峻的鼻峰和她的鼻尖近在咫尺,不疾不徐的口吻里,几分冷沉的优雅和凶险,“欢欢,我怎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态发生很大变化,你没有察觉到,嗯?” 第二卷第44章:破土(10) 离得这么近,呼吸交缠在一起,乔唯欢觉得,她骤然加快的心跳,也被贺正骁听见了。她偏过头,避开那道深重的眼光,“不知道你说什么……不是赶飞机?我也快迟到了,该出门了。” 非常明显的逃避心理。 贺正骁长指探进围巾,扳过她的下巴,逼着她抬起眼。 乔唯欢清楚的见到,那双夜色深沉的眼眸里的暗涌,不由得屏住呼吸,手指悄然攥紧。 他在生气。 贺正骁动火的时候很少,因为没什么值得他火的。可今天他反常的提出来他们不约而同回避的事实,现在他又火什么? 下巴上的力道徒然变得很重,乔唯欢回过神,听见贺正骁低笑了声,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欢欢,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莫西临顺风顺水的活到现在,众星捧月出来的自我主义,掌控周围让他自得,你讨厌自得。”贺正骁的拇指点点她的下巴,看她一点点变得愕然的眼神,低缓地陈述:“但他现在改了。” 所以乔唯欢的接受度变高了,对于莫西临的。 乔唯欢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的白了脸色。 怪不得贺正骁奇奇怪怪的,非要让她今天回曼彻斯特,原来是不想让她去莫氏! 乔唯欢一把攥住贺正骁的手臂,指尖用力到泛白,“……你现在是觉得我和莫西临有事?” “我承诺过给你信任。”贺正骁略微垂眸,深黑的眼光在她小幅度颤抖的纤细手腕上滑过,“不过你今天去不成莫氏。” 乔唯欢张开嘴唇,然而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信她,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贺正骁压根就不信! 有阴凉的风穿透骨缝,胸口轰隆的跳动被冻得僵硬。她像是骤然间被拖进暗无天日的石窟里,真切的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森森寒气。 乔唯欢猛地推开贺正骁的手,踉跄着挪开身子,手脚发凉的抬起眼,“贺正骁,你没资格质疑我。” 如果贺正骁能换个方式,她会心平气和的和他讲道理。然而现在,乔唯欢只觉得不想再看见他。她抬脚就向外走,手指堪堪把门拉开道缝隙,那门又倏地合上。 贺正骁单臂撑在门上,长指解开衬衫顶端的两颗纽扣,嗓音压得极低,听不出情绪,“还要去莫氏,非要惹我生气,嗯?” 乔唯欢回身,仰头看他紧绷的下颚,刀裁般的鬓角,熟悉到骨子里的深邃轮廓,冷厉凛冽的滔天怒气,深深的敛进他的优雅里。 他不是个轻易下结论的人,每个结论都经过缜密的推敲,一步一步,盖棺定论。 所以他早就怀疑了,那昨天晚上怎么不问,还碰了她。那时候他在想什么,是在“检查”? 乔唯欢抖着嘴唇,抱住轻轻发颤的手臂。 贺正骁,真狠。 昨天温存炙热,今天就狠狠的煽了她一巴掌。 她竟然还能被他的温柔蛊惑,怎么就能忘了,贺正骁根本没有心。 从头到尾,他就只是拿她当一个将来会共同生活的人而已。 戴上戒指的那刻她就看明白了,现在怎么还会疼,还会愤怒? “我不惹你生气,但我现在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不和你回曼彻斯特。至于我去哪,不一定。你当初还说给我自由,现在难道要反悔?” 贺正骁沉下眸,在她再次去碰门把的时候,大手抓住她的手腕抵在门上,任凭她怎么挣扎都不能挣脱半分。 “欢欢,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吵架。” 乔唯欢甩不开贺正骁的桎梏,干脆蓦地笑出声,“那你是为了来看我到底和莫西临走到哪一步了?” 她很久之前有个毛病,生气的时候会口不择言,就像贺正骁说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刁钻地刺人,也是刺自己。现在她改了,她不会像从前一样,把言语变成尖锐的刀,而是把刻骨的情绪掩藏在眸底,不着痕迹地攻击。 只不过现在的她被熊熊怒火烧得快要没了理智,只想把心口的恶气撒出来。 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乔唯欢就当那手不是自己的。 贺正骁半低下头,把她最后一点空间压榨殆尽,“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说话,嗯?” 还曲解他的本意,全然不用理智来思考。 “那你要我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 乔唯欢丢开手里的包,手掌猛地拍在心口,一字一句地问他:“贺正骁,当初是你让我拿着蒙德兹的企划书去找莫西临,那时候你怎么不表态?别忘了,是你把我推过去,也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样!” “我要平安顺遂,你就撕开所有的真相让我看,让我明白我有多渺小。你让我在能力和人心里选一个,我选能力也放不下人心,是你逼着我把人心丢掉。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我要不起也不想要,尽心尽力的想对得起德姆维尔女主人的名号,结果现在,你就来质疑我?!” 她越说越快,到最后已经变成吼的。 松散的围巾虚虚地落下,露出整张泛红的小脸和脖颈。黑色的蝴蝶也担惊受怕地发起抖,孱弱地晃了晃头顶的触角。 “你凭什么,你告诉我你凭的是什么?!” 乔唯欢喊得脱了力,背靠上门板大口喘气。 气氛僵硬到极点,迟滞的空气里,似乎有细碎的冰不堪重负地裂开。 背后的门突然被敲响,“少爷,少夫人,车已经备好了。” 忠叔等了半天都没听见回答,以为两个人正在不可描述,正要默默的退下,那门突然被人从里打开,随后乔唯欢便脚步匆匆地从他身前走开,蹬蹬蹬的下楼了。 忠叔再一抬头,贺正骁长指正轻轻地按在皱起的眉心上,冷声开口:“去看看她。” 吵架了! 忠叔隐约猜到了理由,飞快地下楼,眼看乔唯欢已经上车,他三两步过去,敲敲车窗。 乔唯欢还在喘气,她撑着发晕的脑袋,指尖发抖地按下车窗,听忠叔急切的说:“少夫人,少爷特意从曼彻斯特过来看您,如果他有什么话说的不对,您一定要谅解他。” 乔唯欢盯着忠叔,“忠叔,你也知道他为什么回来对不对?” 忠叔严肃的老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少爷是相信您的。” “可我和他的问题归根结底不在莫西临。”乔唯欢扯出个苍白的笑,“忠叔,你知道的。” 忠叔没了话,看乔唯欢轰鸣着引擎开出院子,他叹了口气,回身便看见自家少爷。 “忠叔。” 贺正骁单手放在西裤口袋里,明晃晃的光模糊他眉目间的汹涌,却驱不散他周身浓重的冷沉。 那阵轰鸣逐渐远去,连同晦涩的车灯一起,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我做了件错事。” 忠叔老脸一肃,不等他说话,贺正骁已然迈开长腿,径自上了迈巴赫。 佛家八苦,大概要加上个“太明白”。 看得太多,眼中的动荡和浮沉不会趋于平和。参得太透,便会丛生当局者清的悲凉了。 街道两旁的草木飞速向后,眼花缭乱地绵延到地平线。没完全升起的车窗里灌进初冬呼啸的冷风,铺天盖地的寒气在眉梢间盘旋不散。 乔唯欢下意识的点了刹车来减速,浑浑噩噩的摸出手机,反应过来时,电话已经通了。 “快九点了,你还没来?” 莫西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也不知道是她的问题,还是电话的问题,“不好意思,我大概要放你鸽子了,今天去不成了。” “身体不舒服?不行就改天,你别勉强。” “不是。”乔唯欢深吸口气,放平声音:“我不能拍了,违约金多少,你一会给我发个账号过来,然后我直接转给你。” 那端的莫西临沉默了阵,随后像是有脚步声,零星的人声渐渐消失,只剩下莫西临低沉的嗓音,“你哭了?” 乔唯欢轻笑了声,“你在开玩笑?”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掉眼泪的资格了。 路是自己走的,没人逼着她干什么。怪就怪她,始终对贺正骁心存期待。 自以为已经消泯,不过一个质疑而已,就让她看明白,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喜欢。 为什么非要喜欢贺正骁?明明有一万个理由不去喜欢他。 可是想想,好像应该喜欢的理由更多。 他强大,给她一个人该有的所有权利,又教她成长,乍然一现的温柔,男人对女人的纵容…… 于是一步步掉进令人目眩神迷的漩涡里,进退不得,寸步难行。 “你现在在哪?” 乔唯欢手指插进发间,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回家的路上,改天再说吧,我现在开车,怕分神……” 后方遥遥传来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乔唯欢瞥了眼倒车镜,白色的迈巴赫矫健地穿梭在车流里。哪怕有深色的车窗阻拦,乔唯欢也能猜到,现在驾驶座上的人是谁。 不想看见他,追上来干什么,还要继续吵吗? 本来以为不会再吵架了,事实就是,心结就是心结,解不开,随便来点什么,都会让冰山底下的罅隙浮上水面。 已经尽力不想、尽力避开,现在全都说破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二卷第45章:破土(11) 乔唯欢匆匆挂了电话。 比她的车精良了几倍的迈巴赫迅捷地追上,眨眼间和她的车平齐。 副驾驶深色的车窗徐徐降下,贺正骁的深眸扫过她因为速度过快导致摇摇欲坠的小车,“停车。” 风那么大,他冷沉的嗓音却连狂风也不敢遮挡,不偏不倚地被她听个正着。 乔唯欢忍着不看,攥紧了方向盘。 呼啸的冷风卷起长发,发圈不堪重负地断开,海藻般的发霎时间凌乱地飘散,不偏不倚的遮挡住视线。乔唯欢心头一凛,抬手去拢,握着方向盘的另一只手没稳住发飘的方向盘,高速前行的小车立马晃了晃。 一句说不得,说了就要反唇相讥,现在还拿命来开玩笑? 乔唯欢胆战心惊的控制好方向,脚尖小心的点上刹车,听贺正骁寒凉到了极致的声音:“乔唯欢,我说最后一次,停车。” 这么凶,追上来干什么,她怕了行不行…… 乔唯欢牢牢地握着方向盘,不敢移开视线,只是喊:“你回去,别跟着我!” 随后升起车窗,转而踩下油门,突然的加速让小车趔趄了下,跟着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光线晦涩的迈巴赫里,贺正骁纯白色的手套格外醒目,长指不疾不徐地挽起袖口。 乔唯欢对自己的开车技术挺有把握,然而迈巴赫徒然加快速度,马力十足的引擎嘶吼了声,瞬间超过了她的车,跟着便是尖锐的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迈巴赫就在她前面,霸道且利落地横过了车身。 又来! 他不要命了吗?! 乔唯欢猛地止住了心跳,狠狠地将刹车踩到底,眼睁睁看着车子被惯性向前甩出很远,一点点拉近两辆车的距离,险之又险的在迈巴赫的几米外停下。 完全降下的车窗后,贺正骁纹丝不动,深黑的眸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那里面似乎包含了起伏的情绪,也像承载了广袤的天地,包罗万象,静寂无声。 乔唯欢始终没有看懂过,事到如今,也无暇再体会。 这条马路宽阔平坦,车流稀疏,两辆车的大胆还是影响到后面的车,小心谨慎的司机们远远停下,对马路中央横着的两辆车按喇叭。 “吓死人了,你们还走不走啊?” 乔唯欢惊魂未定的靠着座椅大口喘气,看贺正骁解开安全带,像是要下车。她深深的做了几次呼吸,随后再一次踩下油门,车子光明正大地压过双黄线,飞驰而去。 贺正骁单脚踩上冷硬的地面,看久久不散的尾气,差点被她气笑了。 跑跑跑,她能跑到哪去? 贺正骁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低沉地交待:“直接去她的公寓。” 那边乔唯欢把车开出去很远,才敢看一眼倒车镜,没见到迈巴赫,她大松了口气,疲倦地靠上座椅,放缓了速度。 手背抿掉鼻尖上的冷汗,乔唯欢抄着小路回家。 好不容易把车开到公寓楼下,乔唯欢飞快下车,“哐当”关上车门,脚步匆匆地向着楼栋走。感觉似乎有人迎面过来,她抬眼,跟着脚步顿住。 莫西临大步迈下台阶,不错目的打量她。看她脸色白了点,头发乱糟糟的,神色倒不像有事,他满腔的焦虑便散了一半,低声问她:“电话挂那么急,我还以为你出了情况……你刚才怎么了?说话声音不对,有事?” 乔唯欢仔仔细细地观察莫西临的微表情,眉目渐渐的平静下来。 “……我们到这里的时候,莫西临就在夫人的公寓楼下。夫人回来之后没上楼,和莫西临说了几句话,后来他和夫人……抱在一起了。” 电话里,西装男压着莫大的火气,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看到的说了出去,之后便没了声音,等着自家先生的指示。 这种事是个人都受不了,先生最好让他们下车去揍姓莫的一顿! 然而电话那端始终没有声音,西装男狐疑地看了看屏幕,跟着通信页面便断了。 贺正骁放下手机,单手扶着方向盘,修长的手臂搭在车窗框上,松开的领口被凛冽的劲风鼓动。 忽而一点雪白吹进车厢,慢悠悠地打了个旋,落在摇摆的领口上,又很快没了痕迹。 男人停下车,欣长的上身靠上椅背,他阖上眼,英挺的面目完全隐没在车厢的灰暗里。 …… “我没事。” 乔唯欢将两手放进外套口袋,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和莫西临拉开距离,“莫西临,我一直觉得我不该太矫情,但是现在我可能必须要这么说了。” 莫西临心中一动,抿紧嘴唇,半抬起的手臂放下,“怎么了?” 乔唯欢静静的看他,“我们以后别再见了吧。” 她一直觉得,前任这个东西就不该出现在私生活里,工作关系另算。之前刻意回避,后来有了各种各样的事,加上莫西临加入基金会,两个人算是工作关系,接触必然变多,怎么避都避不开了。 然而贺正骁…… 完全不介意的人,大男人的自尊心也让他没办法视而不见。 一想到贺正骁,身体里就会涌出很深的无力感,对他的,也有对自己的。 乔唯欢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纷乱的思绪迅速地平复下来。 对面,莫西临静默地立在原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的身体有多僵硬。 胸腔里发出一声“轰隆”巨响,没有天塌地陷,而是直接灰飞烟灭。 偏偏理智十分清醒,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半晌,他哑着声音:“好。” 乔唯欢垂下眼睛,低声说:“你回去注意安全。” “……好。” 眼看莫西临脚步微动,像是轻微地晃了下才稳住身体,乔唯欢偏过头,抬脚要上台阶。 错身而过的瞬间,莫西临大力地扯住乔唯欢的手臂。她发愣的瞬间,跟着便被狠狠地抱住。乔唯欢心底一沉,抬手要推他,腰间和背上的大手很重地压下,让她连动都动不了。 刻意压制的情绪没了掣肘,疯狂地席卷而来,山呼海啸般吞没了莫西临的感知。他低下头,英俊而年轻的脸全部埋进她发间,连同泛红的眼眶。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到头来也就只能沉哑地喊她一声:“乔唯欢。” 两年寥寥可数的相处,似是而非的婚约,到现在,是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短暂的拥抱之后,莫西临倏地放开乔唯欢,眼眸很深地看她,“我回去了。” 乔唯欢向后退开几步,看了他一阵,什么都没说,点点头,转身走了。 莫西临却始终站在原地,看她细细的背影上了台阶,再开门,进电梯。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坚硬的电梯壁,看她在里面,一如平常的按下楼层…… 莫西临弓起腰,抬手敲自己的胸口,那里有绵密动荡的疼,一下一下,疼得他透不过气。 如果在刚开始的时候,他能分清喜欢和怀念,他们可能已经结了婚,可能过得平淡圆满。她还是个演员,凭着股倔劲横冲直撞,身后保驾护航的是他和莫氏。两个人也可能拌嘴,吵吵小架闹别扭,不过到底没什么大事。 不像现在,落得个分道扬镳的结局。 甚至不能说“再见”。 四季分明的b市,今天始终阴霾。浓重的乌云在穹顶盘旋,到底是不甘寂寞地洒下初雪。细密的雪花纷纷扬扬,穿过城市浑浊的空气,轻柔地抚摸树梢与草尖。 乔唯欢脱下外套,窗户嵌开道缝隙,被扑面而来的雪花冻得神清气爽,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把窗户关上。 纤尘不染的玻璃窗上,虚虚地倒映出她单薄的影子。 乔唯欢抬手碰上那道影子,细白的无名指上,沧桑的猫眼石静静地凝望。 站了一会,她回身走到客厅的茶几那拿起手机,给傅明朗打了个电话,“帮我订一张回曼彻斯特的机票。” 傅明朗惊讶的问:“姐,你要回去?不和陈会长碰一面了吗?” “不碰了,该说的我在电话里就能说,剩下的交给你和方舒瑜。有问题尽量别去找莫西临,他要是想退出,也不用推。” “……啊?” 傅明朗顿了顿,明白了点,转而问:“姐,你什么时候回去,帮你订上午还是下午的票?” “今天晚上。” 挂了电话,乔唯欢起身翻包,才想起来,她的证件都在另外一个包里。之前在贺正骁那住,放在他那里,走的时候把这个事忘了。 ……刚吵完架,还吵成这样,现在怎么心平气和的碰面? 乔唯欢只好给忠叔打电话,然而打不通,忠叔关机了。没办法,乔唯欢打了座机。 接电话的是张姨。 “张姨,我是乔唯欢,忠叔在吗?” “夫人,忠先生已经走了。” 乔唯欢愣了下,下意识的反问:“走了?” 不是出去了,而是走了? 先生和夫人吵架的事,张姨听佣人私底下小小的说了,这会说话便有些小心翼翼:“是的夫人,先生今天启程回曼彻斯特,忠先生也要一起回去,现在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 第二卷第46章:“塞西尔”(1) 乔唯欢反应了好一阵,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张姨的意思,“……我知道了。” 放下手机,她疲乏地按了按太阳穴,起身回卧室冲了个澡,跟着亲自回了贺正骁那里,拿了包之后,直奔机场。 …… 曼彻斯特。 沉奢的大桌上,开了扩音的电话里,崔承川连咳带喘地说:“阿什最后一次现身在一个礼拜前,fbi、当地警/察、黑手/党和我的人找遍了墨西哥也没见到影子,那崽子不知道藏在哪……亚特,我看这事要坏,黑网应该还有人,阿什现在可能从墨西哥溜走了。” 贺正骁伫立在窗边,舒展手臂,长指搭上窗台边沿,探进书房的明亮日光披在他伟岸开阔的肩上,也将他挺拔的身躯拖出道冷沉的影子。 “被抓的人里,有没有乔长洲?” “谁?” 崔承川把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想了半天才记起来,乔长洲是那个没了舌头的“师爷”。 fbi的行动十分迅速,加上总理迫于无奈的配合,英国大半的警/方齐齐出动,两天的时间,几乎把黑网扫了个干净,抓了大波的人,现在都关在伦敦的警/局。 这事闹得很大,不明真相的公众还摸不清头脑,两边政/府暂时也没想公开,但他们有一份被抓的人的名单。 崔承川梭巡了自己的记忆,“没有,那人很重要?” 想了想,他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不重要的话,贺正骁不会特意问他。 乔长洲这人有个本事,是他能很好的体察别人的诉求,虽然现在不能说话,打出来的字也很合阿什的胃口。他没被抓,那基本上就是和阿什在一起才能避开。就算不在一起,两个人恐怕也要碰头,顺着他这条线,有很大可能找到阿什! “我现在立刻去查乔长洲……亚特,伦敦这边闹哄哄的,下议院也不消停。我现在半残,镇不住,你可能得过来。” 贺正骁长久的没有说话,他垂眸看了眼腕表,随后深黑的眸抬起,望向园里大片的花丛。 柔弱的玫瑰们摊开花瓣,遵循生物的本能,贪婪地汲取阳光,不放过一丝一毫生长的机会。 崔承川脸色苍白地挂了电话,他半躺在座椅上,左臂打着石膏,一条腿架着固定器,层层纱布裹上身,连脖子也没放过,英俊的脸上也带着迟迟不散的淤痕,看起来实在狼狈。 然而薄唇间还漫不经心地含着烟,甚至缓慢地吸了口,“去美国大使馆。” 车厢里布满烟气,云遮雾绕间,崔承川偶然抬眼,跟着英眉皱起。 他的车正路过一家小型医院。 穿白大褂的医生拎着什么出来,停在隐蔽角落的车里下来个人,和医生点了下头,随后两人上了车。 那辆车缓缓地离开,崔承川沉眸看了阵,确定刚刚下车的,是夏洛蒂的人。 夏洛蒂一家有自己的私人医生,还从医院里调人,很不寻常。 崔承川行动艰难地拿开唇间的烟,低声冲驾驶座上的西装男说:“去查查,那医生是去干什么的。” 此刻,乔唯欢刚刚踏上曼彻斯特的土地。 机场外,有车静静地等着,司机恭谨的拉开车门,看乔唯欢上车,隐隐松了口气。 车子发动之后,司机问后座上的乔唯欢:“夫人,您要回庄园吗?” 过了阵,司机听见声很轻的“嗯”。 本来应该先去看乔妈,然而怒火在漫长且安静的旅途里平息下去,理智便愈发清醒。 他们不应该继续僵持下去。 车子开得很稳,遥遥望见那栋矗立在地平线的城堡般建筑,乔唯欢深深的做了次呼吸。 忽而瞥见一排车从对面驶来,隔了些距离,看不清车的型号。直到两边越来越近,各自放缓了速度,乔唯欢才看清,为首那辆车里,驾驶座上的人是忠叔,那后面坐着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忠叔点着刹车,略微偏了下头,“少爷,少夫人回来了。” 后车厢里,贺正骁修长地靠在座椅上,轻阖的眼眸没有睁开。 忠叔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而踩上了油门。 于是乔唯欢看忠叔似乎是要停车,跟着回过头,那车很快提了速度,平缓地和她擦身而过。 ……回来他就走,碰到了也要避而不见。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还要这样,是非要她认错? 为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搭在膝盖上的五指蜷缩了下,乔唯欢从后视镜里,看见司机异常小心的表情,面无表情的说:“去我妈那里。” 司机不敢说什么,只好把车路过庄园,向着乔妈那里开。 先生和夫人吵架的事已经在下人之间传遍了,他们现在干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根本不敢多说话。 到了乔妈那,乔唯欢下车,佣人低着头等在门外,医生脸色焦急,迫不及待地迎过去,“夫人,您的母亲现在情况很不好……” 医生看看脚步蓦地顿住的乔唯欢,于心不忍地说:“我想,最坏的情况已经出现。” 乔唯欢加快脚步进去,一眼便看见了客厅里的乔妈。 她竟然精神奕奕的,拉着佣人的手,边走边滔滔不绝的说:“我生你那时候,你才这么大一点点。“ 乔妈松开佣人,两手比出个距离,随后摸摸佣人的头,“转眼就这么大了,长得这么快啊。” 乔唯欢看乔妈不比从前死灰般的神情,嘴唇轻轻地抿了起来。 佣人看乔唯欢过来,打算从乔妈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再退下,乔妈却攥得死紧。 乔唯欢轻点了下头,佣人不动了,由着乔妈牵。 她在乔妈眼前站定,没有说话,但她挡了路,乔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问佣人:“她挡着我们干什么?” 佣人不敢吭声。 乔唯欢目不转睛的盯着乔妈疑惑的神情,柔声说:“妈,我是欢儿。” 乔妈诧异的回头:“你喊我妈干什么?你又不是我女儿。” 乔唯欢嘴唇动了动,乔妈已然拉着佣人绕开她,小声的笑:“薇薇安啊,你看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还有认错妈的……” 所谓的精神病,其实在他们的思维里,自己的逻辑和世界是十分合理且真实的。可能忧伤恐惧,也可能处处香草,总之,和现实世界脱节的自我意识里,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毫无违和感的。 大概他们也知道哪里不对,但不想从自己臆造的世界里脱离,还会在这儿袒露出最真实的自我。 毕竟现实太残酷,活在这里,还能稍微的喘口气。 所以乔妈神情轻松的牵着“薇薇安”,在“公园”里散步,绕着屋子走了好几圈。 乔唯欢就站在她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每次乔妈路过她和身边的医生时,有时候把他们当成路过的人,偶尔笑一下,有时候当成两棵树,或者两根电线杆避开。 她问医生:“有治愈的可能吗?如果让真正的薇薇安和她接触接触。” 这种情况非常棘手,乔妈在几十年里,半真半假的活着。现在精神世界一朝坍塌,崩溃的情况比想象中要严重。谁都没办法说,可以让乔妈正常起来。 但是薇薇安对乔妈来说,太重要了。薇薇安毁了乔妈,也是乔妈的支撑,她幻象里的薇薇安,就是她的执着。 矛盾又冷血的事实。 医生脸色为难的低下头,掩住面上的怜悯,诚实的说:“有这个可能性。” 乔唯欢知道了答案,不发一语地离开。 上车之后,她让司机下去,单独坐在车里,将额头抵上前面的车座靠椅,垂着眼睛想了很久。 乔唯欢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受,胸腔里空荡荡的,反而笑了一下。 从包里摸出手机,打给薇薇安。 那边响了很久也没人接,乔唯欢无缝衔接的继续打,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薇薇安才怒气冲冲地接了电话,“塞西尔你有病吧,我睡觉你别烦我!” 说完便挂了,乔唯欢又打过去,薇薇安还是接了,不等对方说话,她便平静的说:“薇薇安,你来见我妈一次,乖乖的和她说话。” 如果薇薇安真的有用,她不介意想个办法,让薇薇安一直陪着乔妈。 薇薇安不可置信的尖声问她:“塞西尔你疯了吧,上次你把我弄进警/察局,现在还让我去见那个烂女人?你少来恶心我,滚!” 乔唯欢也知道,经过上次的事,薇薇安恐怕不会再轻易被骗,她便发了信息过去。 那边的薇薇安刚躺进被窝,听见电话“叮”了声也懒得起来,打着呵欠继续睡。 不过几分钟,许夫人推门进来,看她大中午的也不起床,倒是很习惯。 薇薇安早就睡了过去,还自在地翻了个身,被子全都掀开。许夫人进去给她盖好被,回身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再次响了声。她瞥了眼屏幕,跟着脸色一冷,抓起手机便点开信息。 死对头:只要你来,我就离开德姆维尔的庄园,怎么样?或者其他条件也可以,只要我能做到。 许夫人瞬间知道发信息的人是谁,她阴沉着脸放下手机,回头看了眼睡得昏天暗地的薇薇安,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第二卷第47章:“塞西尔”(2) 乔唯欢等了一阵,没见薇薇安回消息,倒也不急。 这条件对薇薇安来说太诱/惑,不怕她不上钩。 喊来司机开车,刚刚回到庄园,薇薇安回了消息,只发来一个地址。 这个作风…… 乔唯欢捏着手机想了下,比了个手势,西装男乖乖过来。他魁梧的脸绷得很紧,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垂下头,恭恭敬敬的:“夫人。” “这个地方你们知道吗?” 乔唯欢把手机递过去,西装男盯着屏幕上的地址,“是家很出名的餐厅。” “安全性怎么样。” “很好,老板是本地的商人,身家清白。餐厅里也没有死角,夫人想去的话,可以让我们先过去在周围布置好。” 西装男们手脚很快,半个小时左右便在餐厅附近安排好了,能确保她的安全。乔唯欢换了身衣服,动身赴约。 这家餐厅确实视野很好,硕大的落地窗把里面朴素的装潢展示得一清二楚,从外面向里看,几乎可以把整个餐厅看个遍。 乔唯欢坐在窗边,等了不到十分钟,外面有车停下。 许夫人脸色阴霾地下车,一眼看见窗边戴着墨镜的女人,面向着她抿了口柠檬水。 乔唯欢毫不意外,来的人会是许夫人,只觉得麻烦。 比起薇薇安,许夫人属于高智商生物,和她谈条件可能要费些力气。 许夫人在她对面坐下,一丝不苟的盘发透出些许的高傲,下巴几不可查地抬起,“塞西尔,你想要薇薇安见那个贱/人?” “你来就是为了谈条件,那就记得她是我妈,请你注意措辞。”乔唯欢挥退要过来的侍者,“我不止要薇薇安见我妈,还要她好好说话。” 许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问:“什么条件你都答应?” 看乔唯欢点头,许夫人冷着声音说:“我要见公爵。” 乔唯欢稍微的蹙起眉,这个条件比她想的容易,但背后的理由肯定更复杂。 没记错的话,阿什和薇薇安走得近,难道是许夫人和阿什达成共识,要借着机会对贺正骁干什么?不然好端端的,许夫人为什么见贺正骁。 “换个条件。”乔唯欢放下水杯,“如果你有事想求他,我可以转达,但见面不行。” 那张年轻的脸上,乌黑的眼眸清透的深沉,仿佛已经把对面人的心思收进眼中。 许夫人非常讨厌乔唯欢的眼睛,因为她明明和薇薇安长得一模一样,眼神却是天差地别。 从很小的时候,在她想把乔唯欢养成畜生,再牵到那贱/人面前让乔唯欢亲口喊她“妈”,看这对母女互相伤害的时候,乔唯欢便有了这样的眼神,把她的计划粉碎得一干二净。 除了最开始的两三年,乔唯欢喊过她“妈”,之后再也没有这么叫过。 明明才那么大一点,竟然早早的学会了自己拿主意,认准了对错,死都要贯彻下去。 为什么那种没脑子又恶心的女人会生出这样的女儿? 除了眉眼,乔唯欢和那贱/人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乔唯欢的嘴唇,反而有些像她,很小,唇峰明显,但看起来很柔软…… 许夫人冷笑了声,不知道是畅快还是讥讽,也可能两者都有。 “塞西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那贱/人彻底疯了对吧?你不想让她继续疯下去,最好再考虑考虑。薇薇安见到那贱/人是什么反应,是让她好转还能更疯,我说了算!” 乔唯欢眉梢微动。 乔妈的现况,不可能传出去,许夫人居然知道。 “你可能没弄清楚,这件事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尝试,没有薇薇安,我妈未必不会痊愈,所以主导权在我手上,我说不可以,那就是不行。” 许夫人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哐”的一声倒下,“你现在攀上德姆维尔,说话倒是硬气!天生的狐媚子,在公爵面前吹耳边风,让他对许家下手,你得意了?早得很!” 她眼神凶狠地盯着乔唯欢,咬牙切齿道:“你有底牌,我也有底牌。没有你,我也不一定见不到他,你等着吧!” 看许夫人踩着高跟鞋出了餐厅,上车的时候,还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关好车门,许夫人凶神恶煞的脸倏地沉下去,压低了声音说:“她不同意。” 前面,驾驶座上的男人不发一语地发动车子。 全英国的警/察都在找乔长洲,他却光明正大的在曼彻斯特晃荡,还在西装男的眼皮子底下,安稳的把车开走。 乔长洲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打了几行字之后发了信息出去。 许夫人抓着座椅向前探过身子,急切地问:“我的公司现在正在接受调查,要是被查出之前那笔钱……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之前许夫人云里雾里的,接了阿什的钱来堵公司的大洞,结果现在上面开始查这笔钱的来源。她还不知道,阿什的黑网究竟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来查的人的架势不寻常,直觉告诉她,许家这次可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里! 手机震动,乔长洲低下头,敏锐的察觉身后的女人伸出手。他眸光微冷,不留情面地抓住许夫人的手腕,轻微的使力,半笑不笑的看她一眼。 许夫人没由来的打了个寒蝉,蓦地收回被捏疼的手,咬着牙根坐回去,“阿什怎么说?” 乔长洲回过身,缓慢地转动方向盘,另一手熟稔地打着字,随后把手机向后递过去。 许夫人迫不及待地拿过手机,上面只有几个字。 ——夫人只要再做一件事就好。 她抬起头,下意识的问:“什么事?” 一张照片悠悠地递过来,半明半晖的车厢当中,那上面黑色的蝴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那边,乔唯欢结账离开,但她没有上车,反而拉开黑色小车的门坐进去。 前面两个西装男不明所以地回身,“夫人有什么吩咐?” 乔唯欢关好车门,低声问:“贺正骁对许家做了什么?” “先生断了许家的商业链。” 上次也在许夫人嘴里听见过类似的话,忙忙碌碌的,把这事给忘了。 不过,区区一个许家,贺正骁这么干,有什么深意…… 西装男们眼瞧乔唯欢的神情,明显是陷入了沉思,两人对视一眼,实在是有点憋不住,驾驶座上的西装男便说:“夫人,先生这么做,应该是给您出气。” 乔唯欢正想得出神,冷不防听见这句,古怪的抬起眼,“……嗯?” “是真的!”同伴比他更直白,吼了一嗓子:“夫人,先生很疼您,您也应该对先生更好一点!” 乔唯欢看了这人半晌,把他的脑袋看得一点点垂下去,“夫人我错了……” 他不该那么大声! 乔唯欢从没见过怀揣少女心的彪形大汉,惊愕了一阵后问他:“昨天在公寓楼下,你们都看见了吧。” 西装男硬邦邦的点头,“是的。” 她面色很放松的问:“你们也觉得,我是想吃回头草了?” 西装男的脸色慢慢地红了起来——憋得。 然而刀里来火里去的他总是很难做到含蓄,尤其是憋屈了很久,眼下终于是忍不住了。 “夫人,您不应该再和莫西临见面。” 那就是他们也觉得是她错了。 和莫西临一起的时候,觉得她出/轨,现在其他人也认为是她不对,是她天生长了出/轨脸? 乔唯欢慢慢的笑了下,抬脚下车。 整整一个礼拜,医生尽职地进行治疗,但乔妈的情况始终没有好转。 贺正骁也没有回庄园,甚至没有联系过乔唯欢,她完全不知道他在哪,也不想问。 乔唯欢坐在沙发上想着,其实贺正骁没必要避开她,这里是他的庄园,只要他一句话,她立马就走…… 也许她现在就该走。 乔唯欢收起思绪,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上楼回了卧室。 再出来时,佣人看她拎着小型旅行包,诧异地问:“夫人,您要出门吗?” 乔唯欢点了下头,把垂在身前的围巾一角搭到肩上,不等佣人再问,直接弯腰换鞋。 外面有细微的声响,乔唯欢刚刚穿好鞋,抬头便看见大门开了,跟着有香风吹进来,实实在在的撞进她怀里。 lisi比乔唯欢矮了一个头,在她胸口蹭了蹭,“蝴蝶!” 她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活力,永远欢乐甘美,又那么漂亮,看见她,简直让人羞愧于自己的沉郁。 乔唯欢被蹭得满心柔软,抬手在她头顶揉揉,“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接你。”lisi蹭够了,放开乔唯欢,瞥见她的旅行包,一把拿过去,牵住乔唯欢的手向外走,“你知道我会来吗?太好了,这样我们可以直接出发。明天是我的摄影展,就在伦敦。这是我第一次开展,我请了很多人过去,我真紧张,不知道他们见到我的作品会不会失望……” 乔唯欢压根没来得及说话,当然lisi也不准备让她说话。悄悄抬起眼,看乔唯欢没什么抵触,心里小小的松了口气。 为了防止乔唯欢拒绝,lisi把车开到了门口。她飞快地把乔唯欢推上车,倏地关紧了车门。 第二卷第48章:“塞西尔”(3) 等到lisi也坐进车里,乔唯欢好笑的看她:“这么急干什么,不是明天吗?” lisi假装没看懂她目光里的深意,眨了下眼睛,“我怕你不想去。” 乔唯欢挪开眼光,整理好围巾靠上座椅,“你的摄影展,我一定会去。” lisi舒出口气,搂着她的手臂装乖。乔唯欢忍了又忍,没忍住,抬手捏了下她白皙细滑的小脸。 没猜错的话,贺正骁应该在伦敦。 佣人们都知道他们在吵架,现在lisi也知道了,贺正骁是要昭告全世界? 车子停下时,豪华庞大的皇家飞机静静地等着她们。 乔唯欢:“……” 一个小时后,她们到了伦敦。lisi强拉着乔唯欢上车,穿过大半个伦敦,车子停在一处乔唯欢没见过的建筑外。 门口的人见到她们,十分诧异地垂下头,“夫人,公主殿下。” lisi踩着矮矮的鞋跟进去,探着头东张西望,另一手牢牢牵着乔唯欢,生怕她跑了的架势。听见点人声,lisi二话不说,拽着乔唯欢循着声音过去。 乔唯欢看着她的小手,“lisi。” lisi像是没听见,蹬蹬蹬的继续走,乔唯欢只好从她手里抽回手腕,“我现在不想见他。” lisi蓦地停脚,嘴巴张开,“……你知道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们现在正站在一道大门前,紧阖的门后,隐约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字眼不甚清晰,那声音是刻骨的熟悉。 乔唯欢将手放进外套口袋,冲lisi笑了下。 她现在恐怕很难心平气和的面对贺正骁,相信他也是一样。 毕竟,她“出/轨”了。 见了面恐怕又是冷战,想想都心累。 乔唯欢回身要走,大衣下摆被lisi拽住。她没料到,稍微晃了下脚,跟着便觉得后背被推了下,她下意识地抬手撑住门,免得被撞歪了鼻子,结果那门居然没锁,直接开了! lisi一不做二不休,把乔唯欢露在门外的半个身子全推进去,再拽住把手关上门,大功告成地松了口气。 开什么玩笑,别人看不出来,她可是知道,这几天亚特的脸……莫里斯怎么说的来着,对,臭臭的,她怎么能让两个人继续僵下去。 一门之隔的乔唯欢稳住脚站好,抬起眼。 这是一处二层的空间,她正站在回廊上,楼下的大堂里,乌泱泱的坐了一片人,大部分是她没见过的生面孔。不轻不重的门扉开阖声响,淹没在他们小声的交头接耳中,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话题。 正前方的男人沉沉地坐在大椅上,长腿尔雅地交叠,深邃的眉目毫无波澜,满身沉凝的气势却让那些声音渐渐的静下去。 明显是在开会,乔唯欢无心打扰,动作很轻的转动门把,那门居然打不开? 乔唯欢使劲扳了几次,忽地感觉背上压下道沉甸甸的视线。她动作顿住,不太自在的回身,和下方深黑的目光碰上了。 明明隔得那么远,她却觉得,已经被那片深沉的夜色笼罩。 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静下来,其他人发现贺正骁的目光所在,不由得抬头去看。 一瞬间,乔唯欢成了闪亮无比的存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她莫名舔了下嘴唇,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好? “我——” 贺正骁搭在膝盖上的长指,轻轻地弹了下,“首相和美国国务卿的公开会面,是一次好机会。” 他无声地收回目光,扫过底下的人群,不疾不徐地开口:“你们在媒体面前,不需要发言。” 其他人看见乔唯欢,本来打算起身喊一声“夫人”,没想到贺正骁截断了乔唯欢的话,他们只好硬生生的憋回去,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会议上。 乔唯欢僵在原地,死死地捏着门把手,脸色一点点的白起来。 贺正骁刻意无视她,慢条斯理的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回过神来,他正从椅子上起身,挺拔地迈开长腿,直接离开了大堂。 其他人静默的离开,甚至不敢抬头再看一眼。 人去楼空的静寂当中,乔唯欢麻木地拧动把手,这次门顺利的开了。她脚步发沉地踏上长廊,撑着精神梭巡lisi,跟着眼光凝住。 贺正骁从长廊的另一端缓步而来,他单手放进西裤口袋,脚步平稳有力,伟岸的身型踏过半明半晖的长廊,让冗长的空间更显逼仄。 他正低声和身旁西装革履的男人说话,像是没看见她。 怎么可能看不见?! 乔唯欢抿起嘴唇,转身下楼。 刚刚迈下两层台阶,突然听见身后一声:“送她回去。” 忠叔立刻停下脚,恭谨站到她身后:“少夫人。” 回哪,曼彻斯特还是b市? 晾着她就算了,这么不愿意看见她…… 乔唯欢攥紧拳头,猛然回身,“不用人看着,我自己可以回去。” 忠叔也知道这话不是跟他说的,他不接。 看贺正骁就像没听见一样,脚步不停地错开,乔唯欢深吸了口气,大步迈上台阶,径自追过去,“lisi的摄影展在明天,我去了之后再走,不需要让忠叔特意送我。” 她的话已经说得很客气了,口气也尽量温和,没有当着外人的面,让贺正骁没有面子。 然而贺正骁不过是略微顿住脚步,“忠叔。” 忠叔为难的跟过来,“少夫人……” 其他人退开几步,悄悄咽了下口水。 公爵这个口气,可是非常冷肃的…… 四肢百骸的血流霎时间涌到脸上,乔唯欢一把攥住贺正骁熨帖的袖口,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我会自己回去。” 她但凡是生气,表情和口气装得再好,眼睛是骗不过人的。 气得狠了,微微上挑的眼尾会浮出浅薄的红色,无声地出卖她的心绪。 所以她现在又是揣度错了,因为她已经不会向另外的方向想。 贺正骁低沉地笑了声,长指捏住她纤细的手腕,略微回头,“忠叔。” 看在乔唯欢眼里,他幽邃的眼底没有半分笑意,过于浓重的黑色,终于现出不近人情的凉薄来。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乔唯欢盯着他开阔的背影,“忠叔,你一定要送我回去?” 忠叔沉默不语,眼光扫见乔唯欢低下头,随后蓦地笑出了声,“好,那麻烦您跑一趟了。” 上车之前,刚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lisi,拎着裙子追过来,看看忠叔,再看脸色泛白的乔唯欢,“蝴蝶,怎么了?你要走吗?” 乔唯欢抬手放在车窗的控制开关上,“抱歉lisi,明天我大概去不成了。” lisi张张嘴,乔唯欢已然摇上车窗。 “怎么办夏洛蒂,蝴蝶好像更生气了……”lisi看那辆车开远,担忧的问电话那端的人:“我是不是做了件错事?” 夏洛蒂半躺在沙发上,肩上虚虚地披着外套,“不,你做得很对。” “可是……” 夏洛蒂坐起身,唇角冰冷地勾动,“lisi,不要因为这件事内疚,你没有错。” 是他们之间的信任,一旦出现裂痕,就会摧枯拉朽的坍塌。 还差一点…… 挂了电话,递给旁边的西装男,夏洛蒂轻微地咳了两声,“让医生进来。” 其他人悄无声息的出去,医生看着夏洛蒂的脸色,不忍的说:“夫人,您应该开始接受治疗了。” 夏洛蒂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抬手拉开窗帘。 明媚的日光铺天盖地的洒下,微微有些晃眼,那双碧绿的眼眸却不肯合上,纹丝不动地将光色揽进。 “我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出去后,夏洛蒂闭上眼,环起双臂,半个肩膀轻轻地靠上落地窗。 忽而外面起了阵喧嚣,夏洛蒂倏地睁开眼,冷冷地回身。 伴随一声巨大的“哐当”,门被从外踹开,崔承川英俊的脸上挂着滔天的阴霾,低吼着喝退西装男:“滚!” 单脚勾上门,崔承川的胸腔起伏不断,惊疑地盯着窗边伫立的女人,“那个医生怎么回事?” 他丢掉手里的拐杖,拖着沉重且僵硬的腿过去,“淋巴癌?谁得了淋巴癌?” 夏洛蒂看他一步步逼近,大手扣住她的肩,“我看到的身体报告是谁的?” 崔承川抖着手,轻轻摇晃夏洛蒂,沙哑着嗓音问她:“夏洛蒂,是你老公还是巴奈特要死,嗯?!” 夏洛蒂不错目的盯着崔承川年轻的眉目,冰寒的一声:“进来!” 门外的西装男们本来就是让着崔承川,眼下再不犹豫,飞快地进来。 “给我滚开!!” 崔承川扫开靠近的西装男,然而他四肢残了两个半,到底是被制住。 夏洛蒂没什么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是我。” 崔承川全身一僵,狭长的眼眸泛起红色。 无论是他查到的东西,还是夏洛蒂亲口说的话,都让他认识到这个痛彻肺腑的事实。 夏洛蒂得了淋巴癌,晚期。 她的时间,可能只剩下几十天。 崔承川踉跄地晃了下,单膝跪到地上,绷紧了下颚抬眼,“……你疯了?为什么不住院治疗,你不想活了??” “那不重要。” 夏洛蒂似乎全然感受不到对面男人浓重的情绪,她脚步轻轻地踏过地板,深深地弯下腰,平视崔承川的眼睛,“莫里斯,我让你知道这件事,是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第二卷第49章:“塞西尔”(4) …… 忠叔尽忠职守的把乔唯欢送回庄园,路上,车厢里一片沉默,忠叔偶然抬眼,瞥见乔唯欢低着头。 晦涩的光线之下,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细长白净,猫眼无精打采地挂在手指上。 “少夫人。” 忠叔看乔唯欢没有抬头,纹丝不动的维持一个姿势坐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少爷一定要您回来,是因为伦敦现在很危险,少爷不想波及您。” 乔唯欢眼睫微颤,低低的应了声,“嗯。” 忠叔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但踏进大厅的那刻她就知道,贺正骁在做很重的事,现在是没有多少时间分心的,所以最后她不给他找麻烦,要她回来,那回就是了。 只是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还是在吵过架之后。 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好像一旦谈到这方面的问题,就会变得剑拔弩张。 换了睡衣,乔唯欢散开头发,简单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温柔地擦过脸颊,她拍拍发紧的脸,两手撑住洗手台的边沿。 镜子里的女人眼仁乌黑,脸色清白,壁垒分明的颜色,打碎了单薄依然挺拔不起来的脊梁。 贺正骁对她已经有了芥蒂,那他们以后会怎么样? 乔唯欢闭了下眼睛,抬手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再抬起眼,镜子里影子突然变了。 金色的长发松散开来,异常英俊且尖锐的轮廓,清晰地映在镜子上。 那双深海般的眼眸冷酷讥嘲的,透过镜子和她遥遥相望,无声地向她露出张扬的笑意。 空荡荡的浴室里,除了乔唯欢猛然变重的呼吸声,只有水流缓慢流淌的响动在回荡。她的太阳穴徒然间跳动起来,冰凉的寒气从脚底直线攀到头顶,瞳孔剧烈的收缩,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开。 外面的佣人听见里面突然传来阵稀里哗啦,慌慌张张的进来,刚推开卧室的门,就听见“咣当”一声,“夫人?” 乔唯欢踉跄着撞开浴室门,抬头看见满眼诧异佣人们,她尽量稳住呼吸,“……没事。” 单手紧紧的攥着睡衣腰带,掌心的潮湿在那上留下小片深色的水渍,她半回过身,看向满地狼藉的浴室,“我刚刚不小心弄倒了东西,可能要麻烦你们收拾下……” 那个雨夜里,差点被杀的一幕始终让她心有余悸。 阿什就像无孔不入的阴暗的影子,见缝插针地挤进她的脑海。之前把人看成他还不算,现在竟然出现幻觉了?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去乔妈那里的时候,她的情况没什么起色。乔唯欢对医生比了个手势,转身进了客房。她在椅子上坐下,正要和医生说自己的情况,电话忽而震了下。 扫见号码,乔唯欢目光微冷,划开屏幕。 许夫人阴沉着声音:“塞西尔,上一次的交易,你还要不要做?” 隔了几天,许夫人是想明白了? 看来许家现在受到的压力很大,不然许夫人是不会低下她高贵的头,主动打这个电话的。 也好,乔妈的问题已经很严重,薇薇安那里,好歹算条路子,总要试试。 “可以,说说你的条件。” “我要十个亿。” 乔唯欢挑起眉,“日元?” “英镑,还要公爵帮许家疏通关系。” ……很好,看来许夫人比她想得更急,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能说出来,怎么没想要个银河系? 乔唯欢笑出了声,“好,但条件要改一改,我要薇薇安先和我妈见一面。” “塞西尔,你别欺人太甚!那贱/人的问题严重还是我的问题严重,你不会不知道!” “许夫人,我说过主导权在我这里,因为你需要的不是钱,而是公爵的权利。” 许夫人久久的没有出声,呼吸倒是越来越重,可见是被气得不轻。 半晌,她才咬着牙回:“好!明天,就明天,你带那贱/人来许家,然后你立刻让公爵出面!” “许夫人,你还没有看清楚情况?”乔唯欢轻靠上椅背,“急的人是你不是我,你没有立场让我带我妈去你那。明天早晨七点,你来我这里,如果薇薇安肯听话,下午我会联系公爵。” “塞西尔你——” 乔唯欢不紧不慢的挂了电话,完全不给她歇斯底里的机会。 十个亿,还要贺正骁出面,开什么玩笑?贺正骁现在这么忙,哪有心情再多看许家一眼。许夫人现在会这样,说不准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被自己挖过的大坑陷进去。要是这次许夫人真的能言出必行,她会看在过去被养大的情面上帮一帮,其他的事,许夫人想都不要想。 那边的许夫人可不知道,乔唯欢压根没打算让贺正骁帮她,甚至没想过告诉贺正骁。她死死地捏着手机,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室外。 外面有修长的身影在擦车,背对着她,宽大的帽檐掩住了脖颈。 “妈,你真的要我去见那个烂女人?”薇薇安不可置信地张开嘴,满眼鄙夷地说:“我不要!我看她就想吐,还有塞西尔,两个人简直恶心死,我不去!” 许夫人脸色狰狞的瞪了薇薇安一眼,“你不去也要去!到那里之后,听我的话就行了!” 薇薇安被她的表情吓到,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 她从来没见过许夫人这个样子,似笑似怒,让人毛骨悚然…… 乔唯欢当晚住在乔妈那里,隔天,西装男们将小院层层包围,等着许家的人过来。 有车开近,西装男们横过手臂,那车不甘不愿的停下。他魁梧的身躯遮住大半的车窗,冷硬的说:“下车,先搜身再进去。” “什么?”薇薇安怒气冲冲的喊:“搜什么身,我还能带刀进来?你让塞西尔出来,给我当面说清楚!” “好了!”许夫人打断薇薇安的埋怨,阴着脸看了眼院子,“我们下车。” “妈?!” 薇薇安还要再说,被许夫人连拖带拽的弄下车,僵硬的摊平手臂,由着西装男拿仪器扫描。 许夫人的司机默不作声的下车,缓慢的抬起手臂。 对待男人,西装男可没那么客气,大手直接在司机身上翻着,摸到口袋里的硬物,西装男二话不说的拿出来,是个精致的打火机。 这玩意对男人来说太正常,西装男翻开火机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问题,才放回到司机的口袋里,“进去吧。” 乔唯欢这一手来得毫不客气,简直把许夫人和薇薇安气了个半死,她们是生生忍下了,才没翻脸走人。 明知道这对母女心存怨恨,敢让她们过来,肯定要防备森严的迎接,乔唯欢可不想再出任何意外。 然而意外总是猝不及防的砸到眼前,并且往往难以招架。 无论如何防备,命里的莫测只会减少,不会消失。 乔唯欢站在走廊上,自上而下地看踏进大厅的人,眼光在这对母女难看的脸上扫过,停在她们后面的男人身上。 “站住。” 乔唯欢蹙起眉,“他是谁?” 许夫人心头一震,稍微的抿起嘴唇,“怎么,你怕我们对你不利,我们就能放心来你这?总要让我带个信得过的人进来吧?” 乔唯欢对许夫人的话不予理会,不错目的盯着男人,“抬起头,让我看见你的脸。” 门外的西装男们察觉到乔唯欢不同寻常的语气,悄然挪动脚步,手放在右腰上。 他们看见,背对着他们的男人仰起头,站在楼上的乔唯欢看了他一阵,随后笑了下,“看来是我太敏感,没办法,谁让你们从来对我不怀好意。” 三个人上了楼,许夫人突然说:“塞西尔,我既然来了,就不会食言,所以等一下,不需要其他人在场。” 乔唯欢偏头看看她,多少明白许夫人的意思。 许家难看的过往,是许夫人亲手造成的,她还会觉得丢人,不想让更多人知道? 明白是明白,乔唯欢可没有顺着许夫人的意思。 看三个西装男和乔唯欢先进去,许夫人咬住后槽牙,吞下滚到嘴边的话。 真不好糊弄! 不过,她也是有备而来! 乔妈正坐在躺椅上,拉着佣人的手说话:“薇薇安啊,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找个男朋友了。” 乔妈现在的思维,非常的不清晰。她可能昨天见到的薇薇安是十几岁的少女,督促她好好学习,今天见到的就是二十五岁的独身姑娘,惦记着让自己女儿去相亲。 虚假的幻象千变万化,她不亦乐乎。 听见声音,乔妈回过头,看见陌生人进来,奇怪的问薇薇安:“这都是谁,怎么跑来咱们家了?真没规矩,也不知道敲个门。” 医生冲乔唯欢点点头,她回身对许夫人说:“你们可以进来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许夫人眼里的乔妈,是她有刻骨的恨的贱/人。 见到乔妈的瞬间,她全身的血液都滚到头顶,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活生生的撕碎她! 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恨意齐齐涌上,许夫人大喘着气,红着眼抬起脚。 忽而一声清脆的“咔哒”,走在最后的司机,轻轻的关上门。 第二卷第50章:“塞西尔”(5) 乔唯欢在乔妈身前蹲下,轻声问她:“妈,你还认识我吗?” 乔妈不出意外的摇头,嘀嘀咕咕的:“怎么还有人把我认成妈……” 乔唯欢很不是滋味的,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薇薇安。” 身后,薇薇安脸色难看的不动地方,被许夫人推了把,才不情不愿的过去。 乔妈还在好奇,眼前的陌生人和薇薇安认识? 她问旁边的佣人:“薇薇安,这些是你朋友?” 乔唯欢不错目盯着乔妈,企图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些端倪,没有注意到,沉默的佣人正看向她的身后。 三个西装男警惕地站在房间四周,生怕这几个人做奇怪的事。然而此刻,他们和佣人一样,把视线放在最后进来的司机身上。 司机一身厚重的长外套,宽大的帽檐掩住大半张脸。他动作轻微地从口袋里拿出精致的打火机,橙黄的火焰弹跳而出,连同特殊的气味,悄无声息地侵/占了他们的感官。 窗帘拉到一半,微风起伏,室内昏暗的光线和火焰婀娜摇曳。 司机沙哑的嗓音,模糊缥缈得如同天外之音。 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时间变得绵长抽象,宽阔的长河逐渐停止流动,沉重的睡意滚滚而来,无可抵挡。 背对司机的乔唯欢只觉得室内过于安静,她偏过头,视线在半张明净的窗户上停了片刻。 那上面映着司机的脸,惨白的皮肤和英俊的轮廓细细贴合,模糊的影子里,下眼睑猩红的长线格外清晰。 然而乔唯欢眼里的那张脸,憨厚沧桑,全然没有见过的陌生。 对方透过镜子,向她和善的笑了下,颜色暗沉的嘴唇开阖:“欢迎来到理想国……” “塞西尔!!” 守在门外的西装男,在一阵很长的安静之后,听见里面传来声尖叫,毫不犹豫地踹开门。 里面,那三个西装男和佣人也回过神,看许夫人状若癫狂地朝夫人扑过去,想都不想的大步上前,直接把人拎起来。 “你竟然敢耍我!你个不要脸的贱/人,和你妈一样的小贱/人!!” 许夫人红着一双眼,疯狂地扑腾着,他们的夫人面无表情的向后退开,“让她们出去。” 西装男们连忙把许夫人架走,那个司机打横抱起无故昏倒的薇薇安,在几个人谨慎的视线下,大步踏出了房门。 他们听见夫人压低了声音说:“我要见公爵。” ……太好了! 被lisi强行拉走那次不算,夫人主动提出要见先生,看来是打算求和了,真是谢天谢地! 西装男们亟不可待地跟在他们夫人身后出去,等到房间里安静下来,佣人要起身,乔妈却死死地攥着她的手。 佣人诧异的抬头,乔妈正一脸古怪的望着大开的房门,跟着莫名其妙的笑出声…… 伦敦。 宽敞的广场周围,某栋建筑后身,隐匿在四周的车辆里的人,悄然互换了眼神。 建筑的后门有几个人守着,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时刻放在口袋里的手出卖了他们的警惕。 还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一旦被发现,凭那些人的身手,很有可能出现漏网之鱼。 车里的人低声交谈了一番,随后听见耳机里传来阵声音。 “再等等。” 建筑的顶楼,有人推开清透的玻璃窗,目测了距离之后,这人弯下腰,拉开坚韧的手提包,从里面检出把合适的狙击/枪。 不远处宽旷的广场上,面对乌压压的视线和摄像机,首相略显疲倦的脸,老态尽显。 现场没有杂音,只有首相的说话声,和闪光灯的“咔嚓”。 首相被咔得心烦意乱,抬手整了整衬衫领口,不经意的扫见最前排的男人,脸皮轻微的抖了抖。 察觉到首相的目光,贺正骁恣意从容地单手放进裤袋,风度地弯起唇角。 身侧,西装革履的绅士低声询问:“公爵,阿什会出现吗?” 美国国务卿来访,停留的第四天,终于和首相达成共识,黑网的事算是过去了,然而首相的这个黑点,不可能擦掉了。 明面上,抓到阿什把他交给美方,算是给出交待,实际上谁不知道阿什是首相的人,首相这次是丢脸又丢人到底了。 但阿什不会轻易被抓,他不露面,那就以首相为饵,把阿什钓出来。 针对阿什的行为模式,布下天罗地网。 这件事结束之后,那个倔的出奇的女人大概能沉淀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话…… 然而总有一种,事情脱离了轨道的预感。 贺正骁夜一般的眼眸抬起,遥遥望向隔了些距离的建筑顶层。 狙击/镜后的人莫名受到股寒气迫人的压力,本来就绷紧的神经直接断开,搭在扳机上的食指抽搐了下,纤巧的子弹“咻”的弹出枪口。与此同时,迅捷的脚步声飞快逼近,他身后的门被大力踹开…… 不是最好的时机,距离也有偏差,狙击手那一枪却是歪打正着,打在首相身前的话筒架上。 广场上的人,眼睁睁的看首相露出震惊到极致的表情,面前的话筒架“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有人要刺杀首相!!”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广场上立刻陷入莫大的慌乱里! 人群呼啦啦的涌动,有不怕死的记者,执着的扛着肩上的摄像机,记录下呆若木鸡的首相被保镖们护着退场的一幕…… 西装男们围在贺正骁身侧,劈开混乱的人潮,脚步沉稳地向着车靠近。 男人挺拔地迈开长腿,修长的指解开外套纽扣,沉眸看向忠叔。 忠叔立刻会意,“抓到了,一共十九个人,但……没有阿什。” 而且人数也不对,比预期的少了太多。 贺正骁轻微地动了下眉尖,低缓的开口,“抓到的人里有没有乔长洲。” “有。” “带他过来。” 没过多久,西装男们拎着乔长洲的后衣领过来,随后把他的手臂别在身后,抬脚踢上他的小腿,乔长洲腿上一麻,不由自主的单膝跪地。 乔长洲抬起眼,从男人工整的定制皮鞋向上,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德姆维尔公爵。 这个男人交叠着长腿,身上厚重的气势,不声不响的压住周遭流动的空气。他把所有的沉睿,都深深藏在优雅的假象之下,仿佛谁都不能撼动他半分。 不知道撕开风度的表皮,他会不会露出来狠戾? 贺正骁正阖着眼,手臂舒展,长指轻轻地敲在座椅上。 ……仪式感。 阿什太过狭隘,不放过过河拆桥的首相,乔长洲的出现就是证明。他把信得过的人丢出来,看起来像是倾巢出动,在最盛大的场合刺杀首相,也符合他注重仪式和表演型人格的路子。 不过抓到的那点人,绝对不是阿什的最后势力。看来阿什还有别的事要做,比刺杀首相更重大的仪式,只会是针对他来的。 丢出乔长洲,是阿什没有被抓,乔长洲一定是被查问最多的人,甚至他会亲自问。 贺正骁倏地睁开眼,眼底的夜色动荡了一瞬,低冷的嗓音里,透着迫人的寒意:“阿什让你带了什么话。” 乔长洲脸色青白的跪在地上,讥嘲的张开嘴。 忠叔比了个手势,西装男放开对乔长洲的控制,他揉了揉僵硬的手臂,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笑微微地用手指在身前的地面上画出几个字。 ——你会输。 眉心不明来由的跳动,贺正骁深眸骤凝,沉声开口:“曼彻斯特有什么消息?” 忠叔老脸一抽,不好的预感油然升起,直接联络曼彻斯特。 “……夫人上午去看她母亲,许家的那对母女也来了,中途没有发生任何情况,现在夫人正在去伦敦的路上,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会到伦敦。” 西装男兴致勃勃的汇报:“忠爷,是夫人主动提出要去见先生!” 忠叔按住话筒,一五一十的向贺正骁复述了遍,然而男人深邃的轮廓没有放松下来,长腿迈出车厢,直接吩咐:“去接她。” 十点过五分,西装男们看见不远处有直升机低空而来,心明镜的停下车。 先生也是等不及,夫人这次总能看清楚了吧?看来两个人快好了,可赶紧结束冷战日子,不然他们快要活不下去了…… 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平原上,狂躁的风压弯草叶的脊梁。 贺正骁平稳的迈下机舱,不远不近的距离外,女人下了车。 围巾被风吹开,悠悠飘落到草地上,摇摆的衣领之内,黑色的蝴蝶若隐若现。 她脸色有些僵硬,紧抿的嘴唇和攥紧的小手,无一不在透露她的紧张。行为倒是很主动,踩着小步过来,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仿佛是用了极大的勇气踏出来的。 靠过来的瞬间,小手直接缠上他劲窄的腰,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在鼻尖缭绕不散。 贺正骁单臂环住她,怀里那张小脸已然仰起,踮脚去吻他线条流畅的下颚。 忽而下巴被捏住,女人张开颤动的眼睫,乌黑的眼睛里,映出他深刻的轮廓,和唇角含义不明的弧度,“欢欢?” 第二卷第51章:“塞西尔”(6) …… 乔唯欢从剧烈的头疼里恢复了意识,她浑浑噩噩的睁开眼,跟着倏地清醒了。 眼睛被蒙起来,透过黑色布料间的缝隙,稀薄的光斑驳成片,她也就只能隐约看见一点亮色,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 四肢酸疼麻涨,乔唯欢试探着挪动手脚,发现根本动弹不得。手腕和脚腕牢牢的绑着,十根手指全然被禁锢,竟然还把她每个指头都细细的绑了起来。 ……非常危险。 脊背和腿后的触感告诉她,她被绑在十字形的金属上。这种诡异的绑法,奇怪的感觉,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还记得刚刚是在乔妈那,听见那句“欢迎来到理想国”,莫名涌起阵古怪的感觉,狠狠的敲响警钟,然而那时候恐怕已经晚了。 记忆就停在那刻,后面发生了什么? 手脚被困,眼睛看不清东西,嗅觉和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这里泛着长久没人住过的潮气和霉味,但是很淡,似乎是被打扫过,隐约能闻到些干净的水汽。耳边寂寂无声,空旷的室内,只有她自己愈发缓慢的呼吸声,看来应该离市区很远。 千防万防,到底是没防住! 冷静…… 乔唯欢克制住浑身的寒意,咬住舌尖逼自己去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忽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透过门缝和墙壁遥遥传来。跟着是开门声,脚步声,和奇妙的“哒哒”,像是细而轻薄的金属敲击地面的声音。 乔唯欢屏住呼吸,沙哑着声音:“阿什。” 怎么做到的?他明明不在那…… 脚步声在她身前停下,乔唯欢感觉到,阿什冰冷残酷的目光停在她脸上,随后逐渐向下,从额头到脚尖,破开她的衣服,一寸寸扫过她的皮肤。 “你绑了我也没用,贺正骁不会因为我对你妥协……应该说他不会为了任何事妥协,你不用再做多余的事了。” 眼前模糊的人影突然就笑出了声,那笑声越来越大,渐渐的充满整个逼仄的空间。 阿什弓起腰,手杖不轻不重的在地上点着,跟着他抬起眼,冰凉的手杖尖端贴上女人露在长裙外的半截小腿。 白皙细滑的皮肤,纤纤柔弱的弧度…… 被尖锐的金属触到,那点凉意又一点点向上,化成有形有质的寒气,攀上脊背再迅速钻进四肢百骸。额角的冷汗密密匝匝地向下,乔唯欢不由得蜷起手指,控制住声音问他:“阿什,你想要什么?” 她相信阿什和贺正骁水火不容了这么些年,比她更清楚贺正骁,那绑她来这就不是为了威胁。 阿什想要她的命,这点在上次就知道了,干脆利落的刺穿她,毫不留情的下手。现在还让她活着,那阿什一定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她不知道疯子的目的是什么,就没办法拿捏好该说什么…… “塞西尔,我真惊讶你竟然知道这点。”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思路,乔唯欢从晦涩的光影里,感觉阿什朝她迈了一步。 如影随形的手杖被放下,取而代之的是惨白的长指,轻轻地搭在她的脖颈上。 森凉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阿什略微低头,拂开乔唯欢肩上的长发,险峻的鼻梁擦过她的锁骨,“对斯图亚特来说,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他,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乔唯欢咬紧齿关,偏头躲开让她本能恐惧的阿什的鼻息,然而脖颈间的手不过一个用力,便生生扼住她的呼吸和动作。 “我不能继承公爵位,不是因为我是养子,而是我不想向成为德姆维尔继承人的条件妥协。” “社会是人的社会,人由幽微心理操控,每个德姆维尔人都要学会掌控人的心理。我、夏洛蒂、斯图亚特……死了的德姆维尔,全部精通心理,可公爵只会有一个,所以能完成第二个条件的人,才能继承公爵位,你猜猜第二个条件?” 逼退强烈窒息感,乔唯欢张开嘴唇,尽力呼吸。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被掐死的前一秒,阿什倏地松开手。 看乔唯欢剧烈的咳起来,阿什缓慢地扭开手杖,露出中间尖利的刃,从乔唯欢腰间的衣料刺进,薄唇开阖:“大概你猜到了,是人性阉/割。” 伴随他的话音,衣料“咔嚓”划裂,乔唯欢猛然抬头:“你到底要说什么?!” “别急,我们有很多时间,你总会听我说下去。” 阿什慢慢地将她身前的衣料全部划开,看她不可抑制的浑身发颤,泛白的嘴唇紧紧地抿起,强行压制住恐惧,心满意足的大笑出声。 “自我人性的阉/割是成为公爵的必须条件,而且要学会阉/割他人的欲/望,以此来保证其他人对德姆维尔的忠诚……” 那股凉意重新贴近,乔唯欢甚至能察觉到,他猩红的嘴唇已经贴上她的脖颈。 “塞西尔,斯图亚特切掉了你的什么?” 乔唯欢全身一僵,与此同时,阿什尖锐的犬齿,深深地咬进她的皮肤里。 有滚烫的血从肌理渗出,乔唯欢浑身发麻的想着,她恐怕活不下来了。 不过就像她所猜测的那样,阿什绑她的目的压根不是为了威胁。然而被恨意烧混了脑袋的许夫人,和智商常年离家出走的薇薇安,根本想不到这一面。她们还以为,互换身份的游戏真的能给她们带来好处。 所以薇薇安此刻还不知道,贺正骁夜一般的眼眸里,轻微的涌动代表了什么。 一直以来都在垂涎的男人近在眼前,薇薇安难得一见的有了点害羞的意思。想到许夫人说的话,要面无表情,说话不带情绪,怎么像塞西尔怎么来,她只好忍住直接扑过去的冲动,小手放在男人扳住她下巴的大手上,娇声说:“你好久没有回来,我想你想得坐不住……” 她另一手搭上男人宽厚的胸膛,感觉手下紧绷的触感,冷沉刚毅的味道,吸引她靠过去。 贺正骁箍在她腰间的手使力,逼得薇薇安不得不停下动作,深黑的眸光扫过她无名指上的猫眼石,唇角微妙弯起,“想我,嗯?” 薇薇安从来没和贺正骁这么近过,低沉浑厚的嗓音钻进耳朵,简直让她浑身发软,脑袋发昏的点头。 眼看贺正骁低下头,薇薇安激动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直接闭上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亲密没有到来,上一刻风度彬彬的男人突然一把扯过她,冷肃的一声:“抓住她。” 后背重重的撞上直升机,薇薇安猝不及防的尖声惊呼,睁开眼睛,潮水般涌过来的西装男三下五除二地把她扣住,她被迫跪到地上,肩膀手臂都被死死的按着。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摘掉手套,直接丢给一旁脸色发青的忠叔,低缓的口吻里,隐匿着浓郁的危险,“欢欢在哪。” 薇薇安懵懵的,整个人还没从急转直下的情况里反应过来,发愣的张开嘴:“……啊?” 拙劣到家的路子,就拿这么个东西来冒充? 贺正骁解开衬衫顶端的纽扣,笔挺地旋身,大步踏上机舱,“让她身边的所有人过来。” “夫人让许家母女过去,说了几句话,夫人的母亲都没有反应,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许家的人突然发狂,破口大骂,夫人就让我们把她们弄出去了。” 贺正骁深眸抬起,“不知道?” 豆大的汗珠从西装男的脸上滚下,他顶着头顶迫人的压力,咽了下口水才说:“是当时我有点发困。” “扑通”跪到地上,西装男低着头说:“先生,我可以保证我走神的时间不超过三秒,中途也没有听见任何异常,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许家的人突然就开始骂夫人。” 当时在场的三个西装男,口径完全一致。他们齐齐跪在地上,随着最后一个人说完,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们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经过高压训练,现在鲜少会有困倦到走神的时候,而且还是三个人一起走神,这事太不正常! 想想当时他们三个的共同点…… 不用贺正骁再问,西装男们便凛了粗犷的面部线条,头颅压得更低,“先生,我们当时都在看许家那个司机,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我们……” 恐怕是被催眠了。 而且,能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让他们齐齐陷入催眠状态,又有可能针对夫人的,大概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阿什的催眠能力有多强,外人不知道,他们可清楚的很。之前看那个司机走路虽然慢,但没有坡脚的意思,而且完全没想到阿什会胆子大到,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眼前,就没往司机会是阿什上来联想。 何况,当时夫人让阿什抬头,夫人是清楚的看见阿什的脸,但她没有异常。于是百密一疏,他们傻乎乎的,让夫人在眼皮子底下被调包! 忠叔脸色很差的让西装男们出去,急迫地开口,“少爷,现在怎么办?” 贺正骁上身靠上椅背,修长的十指交叉,轻缓地阖上眼。 ……太自信了。 以为首相已经满足了阿什的仪式感需求,女人身边的人足够多,能保证她的安全,却被阿什钻了空子。 而且这一次,他无法确定,她能不能活下来。 但他必须要让她活下来! “忠叔。”贺正骁猛然抬眼,沉声开口:“联络国务卿。” 忠叔正要应声,突然门被敲响,西装男喘着气进来,双手递过去个牛皮纸袋:“先生,这是刚刚有个四、五岁的小孩拿来的,说是务必要交给您。” 第二卷第52章:“塞西尔”(7) 忠叔小心的打开,硕大的牛皮纸袋里,只装了一个u盘。他想到什么,回头问西装男:“孩子在哪?” “在楼下,我们问过,他说是陌生人让他送来的。” 忠叔肃起脸,看了眼自家少爷,回身便出去拿手提。 插/上u盘,很快出现视频画面,西装男和忠叔只扫了一眼,便蓦地转开视线。 贺正骁深黑的眼光钉在屏幕上,异常清晰的视频里,乔唯欢被绑在十字型的铁架上,眼睛被遮住,长发湿淋淋的缩在肩窝。衣服被划开,大片皮肤露在外面,从脖颈流下来的红色和冷汗一起,沿着她的身体线条落下。 像要被献出的贡品。 “斯图亚特,她现在漂亮吗?” 阿什拄着手杖,慢慢地踱到乔唯欢旁边,手杖的尖端轻挑地摩擦她的小腿,“我想你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难看。” 被蒙着眼睛,身体的感觉会变得更明显,想也知道,女人现在一定又疼又害怕。但低垂的小脸只露出个下巴,嘴唇快要没了颜色的白,唇角却紧紧的抿着,不肯出一声,甚至连身体的颤栗都被她硬生生的忍下了,“……疯子。” “塞西尔,忠于人的本能不叫疯子,那是坦然。”阿什将手杖逐渐向上,挑开她晃荡的残破的裙尾,“尊敬的公爵大概能够理解。” 他唇角的笑意扩到了极致,毫无温度的眼眸转向摄像头,“好了斯图亚特,在你找到这里之前——” 忠叔不敢看,声音倒是听得清楚,不过没等阿什说完,他便听见声清脆的“咔嚓”。 贺正骁松开长指,逆光的面目上,大片阴影也模糊不开眉间的肃杀。指间的u盘落到桌上,可怜兮兮的断成两半,他看都不看一眼,起身拿过外套,干脆利落的披上。 不用再说,他也知道阿什想要什么。 从画面上来看,找不到任何可以推测出位置的线索。但时间上来讲,他们现在不可能离开英国…… 乔唯欢艰难的忍住腿上触感带来的生理恐惧,头皮发麻的抬起头,“你对我做什么都没用。” 不管他怎么弄,她最多当成被狗咬了口! 在阿什的手杖顶住小腹的时候,尖锐的痛感来袭,乔唯欢狠狠的咬住牙根,“你的挑衅只会让贺正骁对你赶尽杀绝,我要是你,现在就会计划好怎么跑路,免得死的很惨。” 她看不见,阿什无所谓的勾起嘴唇,手下轻微的使力,她被刺破的皮肤立刻滚出几滴血珠。 “塞西尔,这种时候你不该试图激怒我。” 乔唯欢闷哼了声,“我没有斯德哥尔摩,求你也不会放了我,那我说什么都没有区别。” 只是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还在面临会死的恐慌,暌违已久的无力感从深处涌来,快要淹没了她。 那种情绪是十分强烈且晦涩的,对于她来说,能成为她精神围墙上的一道裂缝。在合适的时机,顺着缝隙继续敲凿下去,便会出现漏风的大洞。 然后围墙会被瓦解,她赤luo的内核无处可逃,经不住狂风骤雨,轻而易举的崩溃掉。 阿什转转手杖,被碾磨的疼让乔唯欢的四肢微微发颤,汗珠像雨水般淋漓,听他沙哑冰冷的声音:“时间差不多了。” 什么时间? 乔唯欢逼着自己忽略小腹上的疼,细细的揣摩他这句话,随后便听见门再一次开了。模糊的视野里,有人进来低声说了几句话,阿什便停了动作。 与此同时,全英国的电视台接到了同一个指令。随后,所有的电视屏幕上,都出现了相同的画面。 贺正骁正装熨帖,衬衫笔挺,半低下头靠近话筒:“阿什·德姆维尔——” 低沉的声音穿透屏幕,幽幽回荡在城市的上空。马路上的人不由驻足,就连开车的司机也朝外探出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楼体外庞大的显示屏。 后面的乘客不是本国人,她好奇的看着屏幕上轮廓深邃的男人,“那是谁?” 司机头也没回,两眼冒光的说:“他是最尊贵的公爵,斯图亚特·德姆维尔!” “——曾经是下议院的一员,也是‘黑网’的创办者。” “2015年在约克郡吸食过量毒/品死亡的未成年人、去年在伦敦失踪的四名女性……包括今年的利兹爆炸案,全部是黑网的罪/犯所做。现在,阿什还在逃。” “我相信阿什犯下的罪不被任何人原谅,我也不会向罪/犯低头,就算阿什绑/架了我的未婚妻。” 喧嚣的街道静了片刻,大部分人目瞪口呆的僵住了。 贺正骁所说的几件事是当时引起过小范围轰动的时事,时过多年,差不多快要把这些事忘了,然而现在想起来,仍然让人心头唏嘘。不过这些事都是同一个团伙做的?就那个黑网?? 还绑走了公爵的未婚妻! “我在此以德姆维尔公爵的名义,公开对阿什·德姆维尔的通/缉令,并且……” 贺正骁微弯下腰,长指搭上桌子的边沿,幽邃的双眸透过漆黑的镜头,和屏幕前的每个人对视。 “我承诺,任何能够准确提供阿什消息的人,都会得到我最真诚的谢礼。” 德姆维尔公爵的谢礼,那是什么? 庸俗一点来想,钱是少不了的。脑子转得更快的人,显然想到了更多。公爵是当着公众的面允诺,虽然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分量绝对够重,而且没有反悔的余地! 就算什么都不图,然而贺正骁三言两语说出阿什罄竹难书的罪行,但凡还有点良知的,都不会看见阿什还当成没看见! 贺正骁这一手玩得可算高杆,轻飘飘的让阿什在全英国没了立足之地,是个人都会是阿什的敌人。 但他全然轻松不起来,摄像机关掉的瞬间,男人仍然维持那个姿势不动,过了阵,他才缓慢地直起身。 贺正骁略微偏头,忠叔脚步很轻的过去,脸色肃穆的摇摇头。 贺正骁轻轻地捏住眉心,低缓的嗓音透出暗哑,“她会活着。” 没有人比忠叔更了解,现在看起来波澜不惊的自家少爷,是有多急,才会公开对阿什通缉,这件事的后续简直令人头疼。 整个曼彻斯特快要被翻了个底朝天,但是没消息。从收到视频到现在,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不知道少夫人她…… 忠叔不敢细想,只能压低了声音说:“是的,少夫人很坚强,她会熬到少爷过去。” 然而不到十分钟,传来的一个消息简直让人肝胆俱颤。 运送犯/人的的警车里,警/察们端着枪,脸色严肃的盯着低下头的男人,生怕这个常年游走在边缘地带的魁梧罪/犯有什么异动。 突然听见声细微的“咔哒”,所有的警/察都是精神一震,谨慎的打量四周。 恰好轮胎压过什么,车子小幅度的颠簸了下,没等这阵颠簸过去,徒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跟着警/车的玻璃全部被打碎,四分五裂的碎片在车里纷纷扬扬的落下…… 乔唯欢出了很多汗,有点脱水,舔了下嘴唇来缓解唇上的干燥。 感觉阿什像是心情很好,他拄着手杖,缓慢而有节奏的在她旁边绕圈,悠闲的像是在自家草坪散步,居然还惬意的哼起了调子。 明明是很轻缓的音调,用他沙哑到古怪的嗓音哼出来,就变得相当令人烦躁。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浑身潮湿黏腻,从里到外的不舒服,乔唯欢干哑的嗓子快要说不出话,她也没什么想说。 反倒是阿什突然开口:“塞西尔,你知道人的信仰被打碎会变成什么样?” 乔唯欢循着声源抬起眼,嘴唇抿了起来。 阿什真的很闲,仿佛突然涌上倾诉的欲/望,“会丧失思考和生存的能力,所以很多人害怕听见真相,怕知道太多,看见信仰的本质,从而变得一无所有。” 他靠近乔唯欢,鼻尖贴近她潮湿的发间,深深的嗅着:“你也害怕,而且比一般人更怕。” 乔唯欢猛然转过头,牙齿堪堪碰到阿什的喉咙,他就像知道她要干什么一样,提前退开,张扬的笑出声,“我说过我们有很多时间,别急,我们慢慢来。” 大开的房门外起了阵脚步声,听起来还不止一个。 乔唯欢喘着气,听这些人进来,好像还拖着什么,随后在她眼皮底下丢开,被丢的一团动了动,她才发现那是个人。 阿什慢慢的蹲下,英俊惨白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还带着手/铐的萨里只觉得要被他眼底冰冷的海色吸进,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跪着低头:“非常抱歉,我给先生添了太多麻烦……” “不,你没有给我造成麻烦。” 阿什抬手碰上乔唯欢的小腿,感受手下几不可查的颤抖,他薄唇开阖:“塞西尔,我想你大概不会想到,这个叫萨里的男人,接下来说出的话,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乔唯欢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尖一颤,“……什么意思?” 萨里同样抬头,看了乔唯欢一眼。 第二卷第53章:“塞西尔”(8) 乔唯欢正垂下视线,隔着层薄薄的黑布,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眼前的黑布被扯开,乍然清晰的亮色让她闭了下眼睛。 “萨里。”阿什将细细的黑色布条缠到食指上,“告诉她,你你为什么会进监狱。” 乔唯欢手指微动,掌心迅速沁出层汗水。她别开脸,抬眼去看灰白的墙壁,“阿什,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不用在我身上下没用的功夫。” 摆明了要下的套子,她不会钻。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要看清楚这里的结构,最好能判断出自己在哪。 “听听,多武断的想法。”把那条布打好结,阿什站起身,惨白的长指从乔唯欢的长发里穿过,按住她的后脑逼她低下头,“塞西尔,不用再看,你走不出这里,而且接下来,你会不由自主的听下去。” 乔唯欢使劲抬头,然而抵抗不了脑后的力道,脖颈深深的弯下,被迫看向萨里。 “原来是你。”萨里已经认出乔唯欢,他的目光落在纤细脖颈的黑色蝴蝶上,隐约明白这是两个孩子中的哪一个了,“可怜的女人,你不知道那个女表子毁了你的一辈子。” 乔唯欢冷下目光,闭上嘴一声不吭。然而这么一看,这男人似乎有点眼熟? 好像是在很久远的记忆里,灰败模糊的景象之中,见过这么一张脸,倒是比现在年轻。 脑海里的某个画面和眼前变老的脸渐渐重合,乔唯欢猛然记起,好多年前她见过这个人! “想起来了吧?”萨里直起腰,皮笑肉不笑的说:“当初我就不应该把你丢在箱子里而去追那个女表子,应该带着你去许家才对!” 在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左一句右一句的女表子是在说谁?还有,带着她去许家是什么意思? 阿什拽住乔唯欢的头发向后,她不由自主的仰起头,乌黑的眼睛仍然一瞬不瞬的盯着萨里。 对方红了眼睛,魁梧的身躯因为怒气而发抖,“别这么看我,让你的生活变得悲惨的人是博尼丝,不是我!当年是她让我把婴儿换掉,让我把她的孩子和许家的孩子……50万英镑,我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相信那女表子!” 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才知道,博尼丝是乔妈的英文名。 换孩子,50万…… 乔唯欢怔了片刻,脑子在听见这几个词的瞬间变成一团浆糊,纤细的寒流在全身流淌,所有的血脉都变得不顺畅。她仿佛听不懂一样,愣愣的张开嘴唇:“你在说什么?” 那其实是个听起来很玄幻的故事,年纪轻轻的乔妈,脑袋里还有少女时代不安分的遗毒,在遇到英俊温柔的富家公子哥之后,义无反顾的甩掉过去的乱七八糟,成了乖乖女。谁知道正牌夫人屡屡上门,阴冷刻度的面对她,大着肚子的某天,牵动乔妈所有美梦的公子哥又英年早逝,到死都没能离婚娶她。 没了庇护,正牌夫人还不依不饶,乔妈恨恨难平的,透过从前的下三流关系,辗转找到萨里头上。本意是想自己的孩子有个好归宿,抱着份恶毒又畅快的心思,悄然无声的改变了所有人的一生。没想过后来会被关进地窖,逃出去之后又碰到被拆掉的桥——萨里,还被恶狠狠的报复了一番。 乔唯欢一动不动的听萨里说完,眼睛久久的没有转动,仿佛变成了雕塑。 耳畔还有萨里憎恨气怒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清,转头看向好以整暇的阿什,木着嘴唇开口:“我不信。” 阿什优雅的摊开手,海色的目光冰地穿透她的胸腔,几乎将她钉在身后的十字型金属上:“你离开曼彻斯特的理由,是为了毁掉你生活的凶手?” 乔唯欢并没有听清阿什说什么,冰凉的手脚想要蜷缩,却被迫禁锢在架子上,无力支撑的脖颈重重地弯下,低声重复:“我不信……” 乔妈对她的意义,简直太重了。她整个前半生所有的举动,都是为了乔妈的安稳才来的。对她来说,乔妈不止是她妈,还是她对家庭的全部渴望,对血缘的最纯粹的期待。 现在有人告诉她,她的坚持全是错的、假的。 这么解释就对了,为什么乔妈始终没办法对她好,还一直记挂着薇薇安,因为她根本不是乔妈生的! 一直在歪曲的路上蹒跚,她从开始就错的离谱。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 乔唯欢干哑的笑了声,剧烈的挣扎起来,手腕和脚腕被结实的绳子磨得通红,嘶声喊着:“我不信,不可能!!” 偏偏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嘲笑她,寒气森森的讥讽:你忘了你妈要掐死你? 那是她妈,不可能要掐死她。 不对,那个不是她妈,她真正的妈同样恨死了她…… 心里某个固守的角落寸寸坍塌,真切的断裂声不绝于耳。 五脏六腑像被无形的大手拉扯挤压,轰然破碎。 太疼了。 乔唯欢大口的呼吸,大颗的汗珠从身上冒出,她红着眼睛低下头,眼仁里清透的光亮一点点散开。 阿什缓慢的抬起手杖,尖端点在全身都在扭动的女人腰上,看她毫无直觉的径自晃着头,又开始咳嗽,渐渐止不住的惊天动地,晃荡的长发遮住苍白的脸,断续的喃喃自语,像是似哭非哭的呜咽。 “全是假话……不信……” 当初毅然决然的离开曼彻斯特,多年之后又回头的人,不出任何意外的变成了盐柱。 阿什扫了眼脸色还激动着的萨里,无声的笑了,他抚过鬓角服帖的金发,脚步一轻一重的踏出房门。 萨里跟着出去,然而身后大门关上的同时,左右的人立刻扣住他的肩,压着他跪到地上。他惶然的抬眼:“先生?!” 阿什敛了笑,面无表情脸孔像张贴在皮肤上的假面,“脱了他的衣服。” 萨里三两下被剥了个干净,旁边的人把他的衣服裤子从里到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奇怪的东西。 阿什弯下腰,胆战心惊的萨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觉得快被阿什以目光剐掉层皮。 “翻过去。” 萨里像个煎蛋一样被翻了个面,阿什的目光从他雄壮的后背向下,看到他大腿上的一处类似于疤痕的暗红色,毫不留情的扭开手杖,把尖利的刃刺进那处。 “啊!!” 萨里惨叫了声,跟着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 有黑色的小玩意,从他腿上的血肉里被挑出来,又在地上弹了两下。随后太阳穴被重重一击,萨里连点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昏了过去。 其他人看见这玩意,脸色登时变了,恐慌的问阿什:“先生,我们现在要不要撤?” “不用。”阿什慢慢的理好袖口,细致的将松动的袖扣扳到原来的位置,语调刻板的命令:“把她带出来。” …… 西装男们紧盯着光亮的屏幕,眼见那上面的某处突兀地亮起个小点,几个大汉不由得弹起身子,“快去通知忠爷!” 那边的忠叔收到消息,飞速的挂了电话,克制不住脸上的喜色,转头对车后座上的男人说:“少爷,确定到位置了!” 贺正骁靠着椅背,眼眸半阖,眼底的深黑里,浓重慑人的寒气滚滚而来。 大隐隐于市,谁也没想到,定到的位置是在市区里一处即将完工的大楼。 大楼的主人得到消息,诚惶诚恐的开车向那里赶,看见路上填满大道的黑色的车队,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这尼玛的,公爵刚公开了通/缉令,转头就发现阿什在他的大楼里,公爵会不会认为他是和阿什串通的?好好的过他的日子,这是哪里来的无妄之灾啊! 直到头顶传来轰隆巨响,这人透过天窗看了看,跟着下巴差点掉下来,“我的天啊……” 成排的直升机划破曼彻斯特漫布阴霾的穹顶,黑压压的穿梭在林立的楼间,以那栋大楼的位置为圆心,迅捷矫健的聚拢。 螺旋桨巨大的轰鸣,几乎撼动了屹立不倒的高楼广厦,也震破了每个人的耳膜。 此刻,乔唯欢已经被从十字金属上放下来,其他人架着她出去。 阿什比了下手,那两人立刻松手。乔唯欢手脚无力的滑到地上,骨肉撞到地面的声音清脆可闻,然而她就像没有知觉一样,不出声也不动,只是被绑着的手脚不住痉挛,每一处皮肤都在颤动。 阿什弯腰拽住乔唯欢的头发,看见张血色褪尽的脸孔。他挥退其他人,抬脚踏上冗长的走廊,“塞西尔,你生下来就错了,到现在也是错的,想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你为什么还活着?” 乔唯欢像拖布一样被拖着走,半张的眼睛里,瞳孔已经涣散了。 嘴唇蠕动,还是那句:“……不信。” 没来得及安装窗户的方正洞口,透出天际阴沉的颜色,雾气和尘霾淋漓地映进那双眼睛里。 阿什停下脚,扯动手里的长发,缓缓加深唇角的弧度,薄唇贴上乔唯欢没了颜色的嘴唇,重重地咬破它。 “你已经相信了。” 第二卷第54章:“塞西尔”(9) 乔唯欢全无感知的不动,阿什放开她的嘴唇,拖着她迈上台阶。 老天霜霾了脸颊,半下午的时候,突然又喜笑颜开。层层乌云被剥开,微弱的明光穿过缝隙,一点点在他单薄的身躯上晕染开来。 楼顶是无风无浪的一片死寂,唯有手下女人缓慢悠长的呼吸,还像是随时能断开最后一口气。 当螺旋桨的轰鸣遥遥传来,天边的黑色潮水般靠近,在大楼里躁动的虱子们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有人脚步匆匆的跑到楼顶,撞开小门,惊恐的喊:“先生,有人来了!看起来像是警/察和军队!” 方正空旷的天台上,阿什背对着他,逼近的风浪鼓动裤脚,束起的金色长发迎风而舞,他于乍起的喧嚣中舒展手臂,张扬的大喊出声。 “斯图亚特!” 盯着最先逼近的直升机,仿佛已经透过乌黑坚硬的外壳,看见里面讳莫的公爵。 “你来晚了。” 人的一生,大部分行为都是由恐惧驱从。害怕疾病,害怕贫困,害怕孤独,所以会追逐长生不老、富贵逼人,用各种各样的感情来填补恐惧砸出的大洞。 乔唯欢害怕的东西不多,失去尊严和家庭而已。当后者轻松的被击碎,她不可避免的陷进前所未有的颠覆里。 一直相信的东西,奉为敬仰的血缘,她努力到现在的存在,假的。 前二十几年挣扎的人生,顷刻间成了莫大的笑话。 胸腔里寸寸坍塌的,不止是心里的楼宇。“轰隆”的巨响过后,广袤的平原片甲不留。 灵魂痛苦的嘶喊出声,身体仿佛已经沉沉枯萎,难以动弹。 所谓的剜心剔骨,疼到极致,就只剩下麻木僵硬。 乔唯欢全无声息的躺在地上,狂风卷动海藻般的长发,半张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什么都听不见。 那也是贺正骁的恐惧。 没有彻底完工的天台上,钢筋和边角料零零碎碎的散落在地。阿什再次毫无怜悯的拖起乔唯欢,踢开脚边的乱七八糟,向前迈了一步。 他脚下是看起来最危险的地方,用于支撑的四方形架子悬在楼梯之外,像个粗制滥造的小型“电梯”,唯一的支撑是上方几根坚韧的钢板。随着阿什迈上的大步,下面的“电梯”险险的晃动,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或者从高空掉下去。 机舱里蓄势待发的狙/击手,紧盯着下方张狂向前的男人,马上要扣下扳机的手指猛然僵直,完全没办法继续。 这种情况开qiang,两个人很有可能一起掉下去!只要阿什不松手,他的命几乎就是和乔唯欢绑在一起! 耳机里传来上司的狂吼,狙/击手全无办法的放下手,“德姆维尔公爵,现在我们恐怕很难开qiang,否则您未婚妻的安全很难保证!” 贺正骁纹丝不动地伫立在舱口,长指撑住舱壁,直升机动荡起伏的情况下,深刻的眸光静止在钢板上死气沉沉的女人身上。 她被拖上窄而长的钢板,纤细的身体一点点擦过冰凉的金属,她既不向下看,也没有回应,似乎已经和外界断开联系,不知道害怕和求生。 对她来说,身体的折磨能靠心理支撑来熬过去,然而精神坍塌,她的反应会比一般人更激烈。 ……最坏的情况。 上司还在吼,一直逼问狙/击手,公爵现在是什么意思,他无奈的转过头,继续问:“公爵?” 贺正骁迈开长腿,工整的皮鞋踩上舱门边缘,长指挽起袖口,露出半截充满张力的麦色小臂,低冷的一声:“靠近他们。” 直升机盘旋贴近,呼啸的风丝毫没有影响到那道修长的身躯,阿什眯起眼睛,平稳笔直的再次踏出一步,钢板不堪重负的颤动了下…… 天际是黑压压的直升机,大楼里有眼尖的小虱子,提前一步从角落里探出头,瞥见左右的防守还没来得及形成,深吸口气,胆战心惊的直线狂奔。 都这个时候了,留下来就是被抓,还不如冒险逃出去! 堪堪跑出去几米,一颗子/弹倏地钻进小腿,这人惨叫了声跌到在地,还滚了两圈。没等他起身,后背已经被坚硬的qiang柄抵住,逼得他不得不趴在地上,两手放到脑后。 其他还想跑的人,差不多都是同样的情况。不过楼里其他窜来窜去的小虱子们,压根不知道什么个情形,严阵以待了一场大战,自以为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没想到来得人太特么多了!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国家力量,密不透风的包围了整栋大楼。 比起楼外精良的武/器,这帮人手里的武/器毫不逊色,短短一瞬间,qiang火交接的冲天响动便贯彻大楼! 妈地,说好的低武/装哪去了?好像整个英国的武/装都跑过来了! 但是能调动这么庞大的力量,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想象的。 只不过,现在的贺正骁早已经终止了处理后续的思维,深黑的眸光凝固在渐渐靠近的影子上,右手探向腰后,格洛克乌黑的洞口短暂的现出道光亮,“阿什。” 阿什险险的立在钢板上,深海般的眼眸抬起,一眼看见舱门后的暗影里,冷肃挺拔的德姆维尔公爵。 对方手臂抬起,格洛克在半空划出道绵长的线,精准的落向阿什,再被他接住。 狙/击手简直惊呆了,他愕然的转头,“公爵,你……” 然而不等他说完,在和天台还有些距离的情况下,贺正骁竟然直接跨了出去! 附近盘旋的直升机上,狙/击手们紧张的端起qiang,洞口一致对向了阿什! 不管怎么样,德姆维尔公爵绝对不能出事! 阿什眼看贺正骁稳稳落地,无视周遭的威胁,掂了掂手里的格洛克,那重量告诉他,弹匣不是空的。 玩味轻慢的勾起唇角,另一手提起乔唯欢,洞口危险的点在她潮湿的额头上:“你的工艺品毁了。” 乔唯欢简直就是软绵的鱼肉,不挣扎不抵抗的任他提起,随着身体的向上,两条小腿自然而然的斜出钢板,整个人险之又险的,只要阿什力气松了点,她就会直接掉下去! “你的成就感不是来自她,是来自我。” 贺正骁长指慢慢的解开外套纽扣,随手丢在地上,厚重的外套被狂暴的大风吹出几米,顺着风势飘到了半空。哪怕这种情况,他伟岸身型屹立的姿态,刚毅的震慑人心。然而轻微跳动的眉心,和紧绷的下颚,全然泄露出罕见的情绪。 “你赢了。” 阿什仰起头,不可抑制的从胸腔里发出沉闷的笑声,手臂轻微的震动间,乔唯欢又向下滑了一点。 贺正骁冷肃下眉目,喉咙微动,低沉的喊她:“欢欢。” 然而乔唯欢根本听不见,她掉进暗不见天日的深窟,再也感受不到温柔。 也可能再也无法唤回…… “尊敬的德姆维尔公爵,我想要的不止这个!” 阿什倏地止住笑,他带着乔唯欢一起,在险境里优雅的向后退了一步! 楼下的交火声越来越弱,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天台的门再次被踹开,惊慌失措的虱子们披着血色闯进来,“阿什先生——” 话音在看见贺正骁背影和从直升机上跳下的人时,戛然而止。他们瞳孔猛缩,不受控制的退后,但前排的人不过转了个身,腿已经被打穿! 后排的人争先恐后的折返,但身后也追来了人,qiang口指向他们:“别动!手放在脑后蹲下,立刻!” 遍地的惨叫和动作声里,贺正骁敛住眼底浓重的潮涌,双手放进西裤口袋,没有任何防备的姿态,“所以我给了你一颗子弹。” 从头到尾,阿什针对的都是他。 长久以来的执念,深植于心的憎恨,只有亲手达成了,才能豁然开朗,才有可能救她。 第二卷第55章:“塞西尔”(10) 天台上的人悬起心,qiang口笔直的对准阿什。 阿什的脚跟快要到钢板的尽头,再有几步就会踩空。不过只要他想,他随时随地可以踩上旁边的空处,一样是个粉身碎骨的结果,连同乔唯欢一起。 一颗子弹,拿自己换手底下那女人一条生路? 只要他敢把格洛克对准贺正骁,四面八方的人会在同时动手。 阿什拎着可怜的女人,无动于衷的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贺正骁抬手比了个手势:“把枪放下。” 周遭端qiang的人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们说的? “公爵?!!” 贺正骁侧过身,眸里的夜色浓重慑人,“放下。” 他们相互看了眼,跟着慢慢的放下手。 贺正骁脚步微动,深黑的眸光牢牢锁在那两个危危险险的人身上,“我给你生路。” “斯图亚特。”阿什却没停脚,他又退了一步,跛脚带来的身体倾斜,让他的处境看起来更加凶险,“你在给我下圈套。” 就算贺正骁点头,fbi、首相、女王……甚至是全英国的公民,都不会给他生路,这两个对峙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所以阿什一开始就没打算拿乔唯欢来要挟。 附近盘旋的直升机逐渐靠近,舱里的狙击手悄然瞄准那道修长背影的后脑。 前后都是绝路。 不过阿什始终都在绝境里徘徊,从他被老德姆维尔带走的那刻。 事到如今,半辈子的执着,已经不止是针对德姆维尔公爵,并且快要划上完美的句号,这种情况还重要吗? 于是阿什像是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危机,轻轻的动了动左手。 手下的长发潮湿滞涩,几缕发绕上他的长指,缠绵亲昵的摩挲他的皮肤。 那个细微的动作被贺正骁收进眼底,他的眉尖霎时间剧烈的跳动了下,“——阿什!” 几乎是在同时,阿什将格洛克的洞口指向对面。 天台上不敢放松的人没有错过,刚刚放下的qiang在瞬间重新端起,心惊胆战地扣下扳机! 巨大的轰鸣声中,乔唯欢静止的眼眸,轻微的动了下。 她手脚被缚,反应相当迟钝,不能自主的身体顺着头上的力道倾斜,本来就是虚虚挂在钢板上的半身,歪歪斜斜的向下滑。 短暂清明的一刻,刺目的阳光之中,几缕红色在眼前炸开,她在旷达辽远的天际,闻到如释重负的自在。 乔唯欢浑浑噩噩之中,疲倦无比的阖上眼。 然而小腿无意识的屈起,用微弱的力道来求一点生机。只不过挡不住下坠的趋势,比身后的人慢了半秒,还是难以抵抗的掉下去。 猎猎风声擦过耳畔,送来声似是而非的沙哑低语:“塞西尔……” 头皮细细的刺痛之后是一阵轻松,狂乱的晃动间,令人反胃的失重感滚滚来袭,极重的压迫感却自上而下的逼近,带着她本能的熟悉。 刚到天台的忠叔,只来得及看见个影子,跟着撕心裂肺的喊出声:“少爷!!” 贺正骁大步迈开,干脆利落的纵身一跃—— 急速下落当中,尖锐的风刃迎面而来。 贺正骁盯着下方人影,伸出手臂,长指堪堪抓住乔唯欢的脚踝! 猛力向后一拽,密不透风的把人揽进胸膛,那点柔软孱弱的触感,真真切切的被他抓住了。 贺正骁在半空中翻转了位置,垂下眼,深静的瞳孔映出下方遥不可及的人影和车辆。 周围盘旋的直升机飞速下落,抛出救生软梯、绳索、大网……同时齐齐跃出影子,铺天盖地的去营救两个人! 贺正骁单臂扣紧怀里的女人,另一手抓住软梯横阶,然而势不可挡的地心引力拖动身体,他身上还挂了另外一个人的重量,长指遒劲的屈起,还是不可避免的滑开! 索性一瞬间的缓冲换来点机会,他到底是稳稳的抓住软梯的最后一阶。 直升机带着摇摇欲坠的两个人渐渐向上,舱里的人顶着满头的大汗,稳稳的向舱里收着软梯。 高空的摇摆当中,贺正骁紧绷胸膛里的心跳缓缓的静了下去,一下一下的震动还那么强劲有力。 他垂眸对上女人凌乱的发顶,低哑的唤她:“欢欢。” 乔唯欢眼皮未动,浅薄的呼吸萦绕耳边。贺正骁便稳稳的抱着她,偏头在她冷透的鬓角碰了碰。 跳下来的举动不需要思考,然而要不是乔唯欢最后稍微的动了下,争取到一点时间,那他会在更低的位置才抓到她,而直升机的速度赶不上,就会变成另外一种结果。 幸好,她还是想活,哪怕世界对她极尽苛待。 眼看两个人安全着陆,人群乌拉拉的过去,医护们围了一圈。忠叔扒开人流,看两人好像没事,大大的松了口气。 然而贺正骁晃了下,随后他闷哼了声,单膝跪到地上,松开微颤的手臂,由着医护接过彻底没了意识乔唯欢,才露出衬衫上那块从胸口处洇出的血色。 “……少爷!” “快快快,担架……” 这天的曼彻斯特轰轰烈烈,不明真相的群众只觉得,大马路上被森冷的味道填满,连空气都紧绷起来。一辆辆车呼啸而过,纯黑肃穆的颜色,莫名让人心头不安。 伦敦,女王行宫。 夏洛蒂匆匆忙忙的下车,冷冰冰的脸上,破天荒的现出了急切来。她脚步不停的踏进行宫,女王的秘书正等在门口,看见她,脸色沉重的压低了声音:“这次真的很麻烦,我想对公爵来说,情况非常不好……” 夏洛蒂朝秘书说了声:“谢谢。” 跟在秘书身后去到会议厅,女王端坐在首位,苍老的面容有些松懈。 首相正在整理领带,听见声音,他抬眼看看夏洛蒂,“瞧瞧我见到了谁?” 夏洛蒂抿紧嘴唇,碧绿的眼眸泛起冷色,对女王和首相欠身,坐到女王旁边的位置。 白发苍苍的女王轻轻叹气,倦怠的出声:“这一次,我恐怕要同意首相的意见。” 夏洛蒂猛然攥紧了拳头,听首相含着笑意的声音:“您有什么理由继续袒护德姆维尔公爵?毕竟这件事,已经动摇了内阁的根本。” 阿什的反应出乎了大部分人的意料,谁也没想到,他对德姆维尔公爵的敌意能深到这个程度,疯狂的最后一击,不偏不倚的砸中贺正骁的软肋。 对,就是软肋。首相很难想象,年纪轻轻却让他深深忌惮的男人,竟然有弱点,还是个女人。 为了尽快找到那女人,公开对阿什的通缉不算,还鼓动公民,把仇恨转移到阿什身上?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但是错得非常好! 夏洛蒂听首相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串话,脸色沉沉的,始终没有吭声。恰好首相说累了,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秘书看准中场休息的间隙,轻轻敲了敲门,肃容说道:“陛下,阁下,德姆维尔公爵恐怕没有办法过来,刚刚收到消息,阿什被当场击毙,但公爵受了重伤。” 夏洛蒂全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站起来,“……受伤?!” 忠叔不停的在手术室外打转,一丝不苟的鬓发变得凌乱,严肃的老脸早就绷不起来。 崔承川拖着半身不遂的病躯下车,拐杖折腾得飞快,转眼进了医院。他英俊的脸上挂满阴沉,见到忠叔,直接问:“情况怎么样?” 忠叔脚步微顿,沉声道:“很不好。” 崔承川呼吸一滞,他知道忠叔嘴里的不好,那肯定是相当不好。他慢慢的走到门边,片刻后,拳头重重的砸上墙壁。 现场的细节他已经听西装男汇报过,亚特亲手给了阿什一把格洛克,还是有子弹的。 以命换命,贺正骁怎么敢? 当自己是铁打的,真能刀枪不入?! 崔承川咬住后槽牙,放下渗出血珠的手,哑声问:“小蝴蝶怎么样?” 另外的病房里,医护动作很轻的给病床上的女人盖好被子。 身上破碎的长裙早就被换成宽松的病号服,苍白的脸上,氧气罩沉沉的盖住了小半张脸。 脖颈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嘴唇也擦了药,乔唯欢没受多少皮肉伤。木讷的仪器有节奏的鸣叫,心跳正常,血压偏低,除此之外只是有点脱水,但她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当初血缘给了多少力量,阿什的一击就有多重。 心里开了个大洞,呼啸的风穿堂而行,所过之处,满目荒芜。 她陷在虚妄的漆黑里,周身都是摸不到的屏障,被困在方寸之地,怎么逃也出不来。 可能潜意识里觉得,这种情况更好,不用面对疮痍遍地现实。 总算能理解乔妈为什么选择疯。 乔妈。 “……一个坑了你半辈子的女人,你值得这样?” 乔唯欢懵懵懂懂的听见声音,轻轻的笑了声。 不是你的切肤之痛,就能把这种话轻易的说出口? 刀子割在谁身上,谁才会疼的生不如死。哪怕时过境迁,伤口会愈合,当初的疼也忘不掉,谁有资格指责当事人,走不出过往的阴影? 何况那些经历铸就的人格和人生,是任何东西都不能改变和扭转的。 第二卷第56章:塌天(1) 崔承川丢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病床边,大手掀开被子,摘了乔唯欢的氧气罩:“亚特重伤,现在还在手术。” 他看女人纹丝不动的沉静眉眼,嗤笑了声,“亚特改了你的后半辈子,现在他吉凶未卜,你是不是还挺痛快?” 乔唯欢呼吸浅浅,仿佛完全听不见。 忠叔看不下去的出声提醒:“莫里斯先生,少夫人是这次受的打击太大,她不会有这种想法。” 谁不知道她打击大?贺正骁千方百计的瞒下来,就是怕她受不了。谁知道好死不死的,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知道,还是被阿什绑走的情况下。 求生无门的惊惧,突然又听见这么个事,她精神还正常已经很好了,但现在—— 崔承川蓦地回头:“忠叔,你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亚特不能出事,他出了事……” 他闭了下眼,重重的呼出口气,英俊的眉目间,一点阴霾悄然沁了出来,“小蝴蝶担得起?” 忠叔没了话,一脸担忧的退回到门边。 崔承川丢开手里的氧气罩,咬字清晰,拖长了尾音:“小蝴蝶,亚特因为你挨了一qiang,现在有一堆烂摊子没人收拾。你但凡有点良心,就快点把你的难受忍回去,替亚特把担子挑起来,免得将来你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他丢下一长串话就走了,留下的医护这才放松下来,有条不紊的做自己的事。 手术室大门紧阖,崔承川沉沉地坐到椅子上,眼也不眨的盯着那道门。西装男们肃着面部线条,乌压压的挤满了整一层。来往的医护每次瞧见这阵仗,都会不由自主的提起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崔承川忽而耳尖微动,偏头看向电梯。 恰好电梯门开,夏洛蒂冷着眉目迈出电梯,碧绿的眼眸在崔承川身上顿了顿,很快转到忠叔身上,“亚特怎么样?” 忠叔不敢隐瞒夏洛蒂,老老实实的说了。 空气仿佛停止流动,遍地死寂当中,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听起来居然很聒噪。 夏洛蒂深深的呼吸,她在原地站了良久,扫了眼紧闭的门,“忠叔,你带他们离开。” 忠叔诧异抬眼,没说什么,打了个手势,西装男们唰唰的离开,随后他也走了。 崔承川扶着拐杖起身,正要走,听见夏洛蒂喊他:“莫里斯。” 崔承川慢慢的架着拐杖挪动一步,夏洛蒂踩着细细的鞋跟过来。 “上次我说的事,你考虑清楚了?” 崔承川垂眸看了她一眼,“我不能帮你。” 夏洛蒂瞳孔微缩,她抬手指向那道门,“亚特受伤,接下来的事没有他来引领,德姆维尔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你难道还没有看清楚,那个女人除了给家族带来噩运,什么都做不到?” 崔承川迈开长腿,绕过夏洛蒂,“别把人想得太菜,我能抗,小蝴蝶也能,亚特看中的就是小蝴蝶这点。” “就凭她?一个受到打击就会缩起来的人?”夏洛蒂突兀的站到崔承川眼前,拦住他的去路,微微勾起唇角,露出点讥嘲的弧度,“莫里斯,不挟带私人感情,单纯的理性思考,你为了家族应该怎么做?” 她那张脸就像冰雕,完美无缺又毫无人气,讥嘲也是寒气迫人的。 无懈可击的表皮之下,除了家族,什么东西都没有。 就为了家族的利益,她可以抛弃自己的本心,心甘情愿的嫁给个无能的男人,来维持皇室和德姆维尔的姻亲,还替自己的丈夫抚养他和前妻的孩子。就算她剩下的日子没有几天,也能全然不顾自己,甚至还能拿这个来和他打感情牌。 论无情,谁也比不过夏洛蒂。 手臂突然被扯住,夏洛蒂的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看崔承川单臂撑住墙面,将她困在胸膛和墙壁之间,她碧绿的眼眸中,有雪片轻轻翻涌。 “我忠于的是亚特,所以我不动小蝴蝶,也不会让别人动她。”崔承川低下头,看着那张没表情的脸,“还有,你接受治疗,上次你和我说的话,我不告诉亚特,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 夏洛蒂仰起头,瞳孔之中的年轻的脸,有他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情绪。 “我没有接受治疗的时间,你也不会告诉亚特。” 长廊的拐角,去而复返的忠叔停下要迈出的脚,严肃下老脸,听崔承川压低了声音问:“你就这么确定?” “我确定。” “夏洛蒂!别忘了你自己就是牺牲品,你还要亚特和你走一样的路?!” “为了德姆维尔,我什么都能做,亚特也可以,只要——” “叮”的一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崔承川回身,西装革履的男人们迈出电梯,那几张脸还算熟悉,都是下议院的人。 “莫里斯先生,我们是代表首相阁下,来探望德姆维尔公爵。”为首的男人尚算客气,目光在手术室的门上打了个转,“公爵现在情况怎么样?” 崔承川缓慢的直起身,半笑不笑的问他:“首相有心了,不过亚特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看不见?” 他那个口气实在不算客气,然而这帮人来这里,本来也没安好心。闻言,几个人互相看了眼,跟着便各自在椅子上坐下,“首相阁下很担心公爵的伤势,既然公爵还在手术中,那我们会留在这里,等待手术的结果。” 担心伤势?根本是来等贺正骁死! 手术室外的两拨人,心知肚明的等着,气氛古怪的平和。 日升月落,天边的明光穿透阴云,洋洋洒洒地在大地上渲染开来。 病床上的乔唯欢,缓慢的将眼睛张开道缝隙。 她从浑浊的黑色里醒过来,视线不甚清晰,像是蒙了张细密的网,有光从缝隙里刺进。隔了许久,乔唯欢才彻底适应了病房里惨白的光亮。 旁边的护士正在检查血压,偶然低头,瞥见昏迷中的人正半张着眼睛,她惊喜的喊了声:“夫人,您醒了!” 护士快步过去,轻声询问她的感觉,乔唯欢却半晌没有答话,眼仁蒙上晦涩的雾气,表情凝滞的盯着床尾。护士看情况不对,放轻了脚步出去,关上病房门,急忙忙的跑去找大夫。 等到大夫来了,乔唯欢麻木的由着他们折腾,全程没有给过任何回应。 脑袋昏昏沉沉,千万斤的重。呼吸也很困难,好似有双无形的大手,沉甸甸的压在心口。 不想醒,但必须醒过来,谁让她还是想活着。 那是生理本能,也是这些年挣扎出来的习惯,多艰难的困境,她也要想办法爬出去。 可心还没从囚笼里走出来,困在了方寸之地。 乔妈、许夫人、薇薇安…… 耳畔有连绵的轰鸣,乔唯欢痛苦的闭上眼睛,手指插进发间,嘴唇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 医护们本来就很担心她的情况,眼瞧她神情不对,有护士着急的弯下腰,试探着喊她:“夫人,您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乔唯欢条件反射的挥手,让护士不得不向后退开。她抱着头,难受的蜷起身体,一声一声的告诉自己:别想了! 就这样了,她什么都不想再管,不想听不想看! 都离她远一点!! 忠叔进来时,医护们手足无措的,柔声和乔唯欢说话。可惜他们专业不对口,病床上的人始终缩成一团,任凭他们怎么说,都不肯放开自己,他们又不能强来,检查便不能继续了。 忠叔快步过去,试探着喊她:“少夫人?” 乔唯欢毫无反应,散开的长发凌乱的遮住脸颊,只露出个单薄苍白的下巴。 “少夫人,少爷的手术还没有结束,为了您,少爷在全英国的媒体上发布对阿什的通缉令,还公布了阿什的罪行,这件事,您一定知道后果有多严重。现在下议院的人就在手术室外等,莫里斯先生和夏洛蒂小姐都在,不过……” 忠叔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我刚刚听见,他们似乎有事情瞒着少爷,我无法相信他们。” 他眼里的乔唯欢,还维持那个姿势不动,全然防备其他人的靠近,好像连声音也屏蔽了。然而在忠叔没有看到的角度,乔唯欢的眼睫,轻微的颤了下。 “少夫人,您现在非常痛苦,但您是少爷的未婚妻,也是德姆维尔未来的女主人。” 忠叔对病床上的女人,深深的弯下腰。 “我请求您,一定要坚持住,不要倒下去。” 第二卷第57章:塌天(2) 忠叔稍微抬眼,乔唯欢还是不动,他叹了口气。 眼看忠叔慢慢的直起身,悄声离开病房,医护们面面相觑,更加放轻了声音询问:“夫人?” 乔唯欢更加团缩起来,快要把下嘴唇咬烂。等她放开嘴唇,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嗓音干哑艰涩:“贺正骁怎么了?” 之前浑浑噩噩,很多话没有听见,进到脑子里的部分又被当成自己的胡言乱语,她完全不知道,贺正骁怎么就进了手术室? 医护们相互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没敢详细说:“夫人,公爵中qiang了。” 然而这么一句话,让乔唯欢全身僵住,手指紧紧的抓住被子,指尖深深的陷进去,快要和纯白的底色融为一体。 他竟然是中qiang,阿什干的? 听忠叔说,情况还很严重,不然不会到现在还没从手术室出来,但她没有事?? 提到了通缉令,公开阿什的罪行,外面还有下议院的人,是有大事要发生,可贺正骁…… 千头万绪层层压下,乔唯欢深深的做了几个呼吸,哑声说:“麻烦你们,帮我叫忠叔过来。” 下午,医院的大厅送来新的病患。 医护们小心的将担架上的男人转移,这人捂着血流不止的脸,歇斯底里的哀嚎。 他身上多处骨折,可能内脏也被揍出了问题,喊了两声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弓起腰吼着:“他一定是疯了,疯了!” 医护们强行按住情绪激动的病人,飞快的把他送进诊室。 最末尾的小护士是个新人,她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咒骂和惨叫,心底有些发憷。 刚刚那个,是因为暴力致伤的病患。之前还有几个,轻伤重伤都有,这个算是严重的。 平时来医院就诊的病人,数量有限,上下浮动不会太离谱。但今天进医院的人有点多啊,因暴力进来的就有九个,听说这些人里,好多都是因为点非常小的冲突就挨了打。就像刚才那个,貌似是家里的狗叫了一声,邻居突然就冲出来,揍了狗一顿,顺带把他也揍了…… 有纷乱的脚步声逼近,又一个送进来的病患,从小护士身旁被推过去,看起来没受多重的伤,就是叫声比较凄厉,好像这辈子都没挨过打,突然被打便懵圈了,反应格外激烈。 小护士感觉非常不好,她打了个冷颤,脚步飞快的跟过去帮忙。 安静的楼上,手术还没有结束。 夏洛蒂不想回伦敦,但她必须回去,早就已经离开医院,去应对伦敦的狼子野心。 等在外面的绅士们有点坐不住了,低声交头接耳。有人站起身,背着手在长廊上走来走去,企图缓解一点烦躁。 崔承川斜斜的将整个身子靠上椅背,英俊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刻薄,把疲倦全部压下。他本来就是重伤未愈,折腾了好几天,早就有点遭不住,现在还要强撑着精神来熬,简直是在透支。 然而在长廊上遛弯的人不解风情,他接了个电话,跟着三两步绕回来:“莫里斯先生,公爵的情况很令人心痛,不过,我们现在大概需要做最坏的准备。” 崔承川似笑非笑的抬眼,“准备什么?” “莫里斯先生是德姆维尔公爵最得力的伙伴。”这人轻咳了下,“如果——当然这只是个假设——如果公爵不幸去世,关于公爵之前的行为导致的后果,可能需要莫里斯先生代表德姆维尔家族,从现在开始讨论。” 辛辛苦苦的坐了好半天,现在终于忍不住,露出尾巴撕开表皮,要开始咄咄逼人了! 崔承川笑了声,还能自由行动的长腿,搭上裹了固定架的另一条腿,手臂大刺刺的搭上椅背,“你,或者首相是……很希望亚特死?” 对面默了片刻,毫不掩饰自己惊愕表情里的虚假:“怎么可能?公爵遭遇不幸,所有人都很难过,但有些事实不能回避,那就是公爵惹出的大/麻烦!” 西装男们听不下去,齐刷刷的将目光对准这人,透过黑色的镜片,咻咻咻地扎过去。 这人被咻得脊椎发麻,不着痕迹的挪了下脚,旁边和他一起来的人,不由自主的站起来。 “莫里斯,你不需要带着恶意来猜想任何人,事实摆在眼前!错误需要有人来承担,这个人应该是公爵!” 贺正骁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这群人盼着他死也就算了,现在还要给他安个冠冕堂皇的罪名? 西装男们快要忍不住,瞥见崔承川不动如山的表情,心里清楚了几分,迈开脚步过去。 崔承川做事,从来不是受约定俗成的道德约束。一切不利于德姆维尔家族的,他不干。同样,要是有谁对德姆维尔不利,他会第一个亮出利爪,扯碎对方。 不过这群人,他暂时动不了,起码明面上不能动,吓一吓也挺好,能让他们闭上嘴,换来一阵的安静。 感觉凛冽的肃杀气围过来,几个人终于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人是莫里斯,不是公爵,何况他们还触及了德姆维尔的利益……药丸! 气氛徒然转变,沉寂的大厅里,噼里啪啦的火花声四起。 突然传来阵脚步声,很轻很慢,但格外清晰。 崔承川偏过头,拐角那里,乔唯欢拉着肩上的外套过来。她脖颈上缠了纱布,肩膀纤细得快要挂不住外套,由内而外的透出股孱弱的味道。 “莫里斯,你太没有待客之道了。” 崔承川挑起眉,随后他敛了表情,慢悠悠的起身站到一边。 他很清楚的从乔唯欢的语气里,听到德姆维尔女主人该有的东西。 这才像个样子。 乔唯欢比了个手势,西装男们默不作声的退下,那群人悄悄松了口气。说真的,崔承川在这里把他们按住了打一顿,他们还真的没办法反抗…… 神经松懈下来,顿时又忘了之前的担心:“公爵夫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想我们大概可以讨论一下,关于公爵的不恰当言论。” 乔唯欢拢拢外套,浅笑着说:“我还没有和公爵结婚,恐怕你们称呼我公爵夫人,并不合适。” 对方噎了下,千想万想没想到,乔唯欢怎么会来这么一句,好像重心有点偏,搞得他都不知道怎么接。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句回答,没等说出口,乔唯欢突然抬手掩住嘴,咳嗽了两声。她垂着眼睛,微带歉意的说:“非常抱歉,我的身体还没有痊愈,医生嘱咐我最好不要长时间的交谈。” 这就要不谈了,还有点他们打扰她养病的意思?那你出来干什么的?! “我知道各位很关心公爵的情况,不过让各位留在医院,实在不是德姆维尔的待客方式,各位可以先去酒店,等到公爵的手术结束,我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 乔唯欢全然无视了对面古怪的神色,低声吩咐跟过来的忠叔:“送几位去休息。” “是的少夫人。” “……等等!” 对方终于憋不住,肃起脸色:“夫人,相信你现在还不知道,公爵的言论在民众间起到了什么样糟糕的作用。现在首相非常忧心,一方面是公爵的情况,一方面的国内的形势,我想这个问题你不能避开。” 乔唯欢放下手,笑容稍微的敛了起来,“这位……” 她顿了顿,明显是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直接跳过称呼,搞得对面脸色又沉了两分。 “我和公爵不会回避问题,但现在的情况是,公爵正在手术中,我将会代表公爵来发言。” 乔唯欢抬起眼,长廊上为数不多的光,悉数窝藏进深黑的眼仁,凝成一点尖锐的亮。 “而你可以代表内阁或者首相吗?” 对面只觉得心口中了一箭,顷刻间脸色铁青起来。 乔唯欢还端着表情,语气是很放松的:“当然,我没有针对几位的意思。不过涉及的问题太重大,需要在更庄重的场合进行严肃的讨论,显然医院不是个好场合。” 她几句话堵得对面快要内伤自燃,手脚僵硬大脑发麻,怨气冲天的被忠叔送走了。 对付这帮不要脸的,要么比他们更没脸,要么直接压死。乔唯欢倒是也想换个更平和的方式,只不过……没有平和了。 转头看向手术室的门,乔唯欢慢慢的过去,抬手放在门板上。 掌心触感冰凉坚硬,那之后的男人,是不是徘徊在生和死之间? 那么坚不可摧的内心,刚毅伟岸的身躯,很深的植入进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纠缠不休,突然之间,摇摇欲坠了。 难以想象,直到现在还觉得不真实。 然而脊背上的重量,真切的告诉她,全是真的。 承担了他原本承担的东西,压力越大,呼吸越困难。 乔唯欢将另一手,按到了心口上。 以为空荡荡的内心,草木杂芜被卷走,荒凉的冻土之上,竟然还剩下一簇稚嫩的青芽。 什么能力、人心、信任、尊严……过去那点子纠纠结结,仿佛一瞬间变得不重要了。 乔唯欢额头抵上门板,嘴唇发颤的低声说:“贺正骁……你得活着。” 她只想贺正骁活下来。 第二卷第58章:塌天(3) 空旷的大厅当中,乔唯欢静默的站了很久,谁都没有出声打扰。 崔承川背靠上墙壁,单手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根烟放到唇间含着。 对面的背影笼罩在厚重的外套里,看起来依然单薄。大厅里浮动的光斑在那道影子上起伏荡漾,如同没有归宿的转水浮萍。 窗外起了阵响动,乔唯欢被惊动,细细的蹙起眉。 那个方向是紧邻医院的马路,宽阔笔直的大路上,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结伴而行。他们当中有人拿着硕大的横幅,异常醒目的红色上,几个大字摇摆不定。 乔唯欢费力的看了半天,也只能用那几个折来折去的字母,拼出来个“反对”。她心尖一跳,快步走到窗边,将开到一半的窗户全部推开,向外探出半个身子,隐约听见那几个年轻人说是要去市中心。 这是…… “传播太快了!” 乔唯欢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身后的西装男们愣了下,完全没明白什么意思。崔承川倒是秒懂,他一下下的磨着火机滑轮,“亚特是全频道同步直播了那崽子的通缉令,能不快?” 难怪下议院的人会迫不及待的相逼,看来事情的发展比想象中更迅速。 乔唯欢蜷起手指,沉下眼眸,“忠叔,我出去一趟,你留下来,贺正骁这边有任何情况,立刻通知我。” 忠叔不太放心,“少夫人,您的身体可能会吃不消,最好再休养一段时间。” 时间?乔唯欢也想要时间,但现在摆明了,她没有时间了。 乔唯欢略微回身,扫见崔承川正低头把火机放回到口袋里,她朝忠叔摇了下头。 虽然不认为崔承川会背叛贺正骁,但她现在能彻底相信的人里,没有崔承川和夏洛蒂。 乔唯欢匆忙回到病房,换了身衣服,跟着便离开医院。 从医院附近的马路上到主路,一路上能见到很多人,或者三两成群,或者团聚在一起的大片人影。而且很多人,都扛着横幅或者自制的牌子。 方向都是同一个——市中心。 乔唯欢越看越是心沉,脸色逐渐的静下去。 临时充当司机的西装男完全摸不到头脑,正想开口问问,听见乔唯欢说:“直接去市中心。” 车子越靠近市中心,人流便越多。西装男满头大汗的开着车,现在车速已经慢到了极致,还没有两条腿快,他还要小心注意不要碰到人,这车便开得更艰难了。 有人没注意到后面龟速行驶的车,冷不防向马路正中走了几步,吓得西装男立刻踩死了刹车,险险的没撞到他。这人也不后怕,看看车头,冲驾驶座上的西装男做了个鬼脸,随后扛着横幅就走了。 前方更为宽阔的另一条马路上,人流已经密集到寸步难行的程度。 西装男再迟钝,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你们把墨镜摘了,站得分散些,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你们是一起的。”乔唯欢围好围巾,大半张脸埋进柔软的围巾里,“还有,任何情况都不要拔qiang!” “……是!” 刚刚有车子做屏障,现在下了车,嗡嗡的人声和脚步声,霎时间震得人耳膜生疼。 蜿蜒的马路上,人的影子铺天盖地。街道两边的楼宇被撼动,用来揽客的商店彩旗无风自舞。 两个西装男摘了墨镜,露出粗狂彪悍的全脸,悄然跟在乔唯欢身后,混进了人流当中。 乔唯欢乌黑的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四周,谨慎地拨开前后左右的人,脚步飞快的向前。 层层人海当中,稚嫩的男孩骑上自己老爸庞硕的肩膀,举起手里的牌子,高声喊:“反对政/府的不彻底保护!” “我们正在受到伤害,而且受到了蒙骗,请给我们解释!” “我们要光明的英国!和平并自由的英国!” 洋洋洒洒的大队伍,早就惊动了曼彻斯特的警/方,只不过之前乔唯欢走的不是地方,等她随着这些人到了摩肩接踵的市中心,才看见集中在这里的警/察们。 向来低武装的警/方,腰间全部配qiang。 “退后!” “不许过来,危险!” 此起彼伏的声浪当中,警/方的大喝十分渺小,眨眼间便淹没在滔天的呼喊里。他们手脚不停的拦着还在向前扑的人海,然而那力道太渺小。 无论是他们的行动,还是荧黄/色的背后,“警察”这个单词,都不能震慑数量庞大到惊人的团体,也不能终止这场示威游行。 在黑网所犯下的事情公开之后,网络发达的年代,阿什的信息被无保留的翻了出来。 实在是黑网可怕的过分,大部分人难以想象,自己脚下这片土地上,竟然有这样阴暗的团体的存在。 还有多少他们所不知道的丑恶,是黑网做的?恐怕还有很多。 更可怕的是,这个组织的领导者,是下议院的议员。他不止平安无事了好多年,还披着议员光鲜的外皮,犯下累累罪行。 ……太可怕了! 来自于权力阶层的深深的伤害,在民众的恐慌和愤怒之中,添了把熊熊大火。于是一夜之间,英国议会官网上,民众的指责和意见蜂拥而至。 这样还不够,只有身体力行的做点什么,才能让上层感受到他们的决心。 示威游行,是他们心中最直接、最有力的方式。 警/察们手拉着手,企图形成一圈铁壁,阻止民众继续向前。然而愤怒的民众太多了,他们冲开眼前的障碍,挥舞手里的横幅,高高的举起牌子。 拥挤的人潮里,有个激进的男人,竟然胆大包天的去碰警/方的配qiang,那个警/察惊怒之下,从腰间抽出警棍,重重地砸到他的手臂上,把人砸得趴到地上。 这警察还是挺理智的,知道这种情况下,出现摩擦会更加点燃民众情绪,出手还是很克制的,没打别的地方,只是让他不去碰qiang。然而在这种时期,大部分人没看见开头,只见到个结尾。 挨打的人红了眼,连同他的同伴们。他低吼了声,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冲过去抱住警/察的腰。他的同伴们也动起手,一共三个警/察,都被他们袭击了。 “你们可以维持秩序,可怎么能动手?!” “我的天呐,议员伤害我们,现在连警/察也在做同样的事!!” 每个人在极度惊慌的情况下,都有可能被激发出破坏的冲动。 乔唯欢僵硬的挪动脚步,避开快要压到身上的一个木牌,听见声巨响,她回头看了眼。 一小团人挥舞着棒球棍,猛力敲碎了道边一家店铺的玻璃橱窗,随后他们冲进去,大肆破坏了里面的柜台,砸开收银台,看都不看吓个半死的收银员,抓出把钱便急急忙忙的跑开了。 以这一小波混乱为起点,狂躁的涟漪逐渐散开,整个场面彻底失控。 第二波人撬开了一家服装店,斜对面,还有人在砸其他店铺…… “夫人小心!!” 乔唯欢在滔滔巨响里,听见西装男的提醒,跟着便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她冷下眉目,飞快的转身避开,但身后还有人,那人被撞了下,不闪不避反而暴躁的扬起手。乔唯欢向后仰头,拳风顺着下巴擦过,险之又险的没被打到。 右手从大衣的两颗扣子间穿过,手指已经摸上格洛克,但她没打算拿出来。 看见qiang,只会让周围的人群更狂乱。 可对她挥拳头的男人,看见这么个好欺负的姑娘,摆明了是刚那一下没欺负到,让他不爽了。 这么一个迟疑的功夫,甚至没有半秒,这人便已经抬起手臂,手里的大牌子笔直的照着乔唯欢的头去了! 第二卷第59章:塌天(4) 西装男看见这一幕,他想都不想的拎走眼前碍事的人,踢飞个垃圾桶,大步过去,一拳砸碎了那块大牌子! 纷纷扬扬的木屑兜头而下,乔唯欢飞快地闪开。 她躲的不是木屑,而是对面的男人。 果不其然,第二下又没打到,完全激发了对方的怒气。那男人将拳头握得“咯噔”直响,抬手便朝西装男过去。 西装男们身经百战,什么场面都见过,这种对手完全是小儿科。要是平时,他还有心情扒拉两下,现在周围全是密集的人群,西装男全部心思都在自家夫人的安全上,压根没空搭理,三两下把那男人划拉进人堆里,转头便护着乔唯欢向前。 没想到乔唯欢突然说:“我们离开这里。” 西装男愣了下,然而什么都没问,脚跟一转,调了方向。 被人流冲散的西装男们紧紧跟上,没多久便聚了过来,警惕的带着乔唯欢穿梭在人流里。 突然后方遥遥传来声qiang响,在人群上空盘旋,而后直冲云霄! 乔唯欢全身僵住,猛然回头。 激进的、打人的、浑水摸鱼的……这次的惊惧来得尤其强烈,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不安就被无限放大,随后星火燎原,不可收拾。 民众越激动,气氛越是剑拔弩张。 不知道是哪个警/察,惊慌之下脑子一热,抽出腰间的配qiang,朝天扣下扳机,可惜……起了反作用。 离得最近的一波民众被震住,但后面的人突然涌动,他们没有受到惊吓,饱含的怒火扑过去,呼啸着要扯碎一切的假想敌。 警方很是头疼,然而束手无策,不得不用暴力来压制惊天动地的潮涌。 遍地的兵荒马乱之中,民众里那个魁梧的男人终于抵挡不住大浪潮,被涌动的人流撞得七荤八素,歪歪扭扭。骑在他肩背上的孩子坐不稳,惊恐的丢开手里的牌子,急忙去伸手,到底还是没能抓住老爸,“扑通”一声栽到地上。 恰好是头朝下。 那是这场游行的第一个牺牲者,却不是最后一个。 不是所有的游行都会变成现在这样,只是当比所有人预期更凶险、更恶劣的结果——流血事件——出现之后,事情已经向着不可逆的方向发展了。 现场的情况恶化的太快,乔唯欢还没有走出去,已经快要被激昂的怒吼吞没。西装男密不透风的护着她,钻进路边被劫掠一空的店铺里。 乔唯欢盯着外面的狂乱,发颤的手慢慢的滑进外套口袋。 ……完了。 原本是打算自下而上,想要在游行的过程里,想办法平息民众的恐慌,但现在变成这样,单凭她自己,已经没办法收场。 恶果成熟了,现在只能自上而下的想办法…… 从店铺的后门离开,避开人潮钻进小路,坐进车里的时候,乔唯欢听见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停在路边的无辜车辆,被人砸碎了点燃,造成一波小范围的爆炸。有民众没来得及躲开,当场死亡。 警/察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政/府只能出动武/装力量强行镇压,但民众只是更加激愤。 每隔十几分钟,便会出现流血事件。 经历过大大小小数次游行的曼彻斯特,在今天迎来了一场能载入史册的暴动。 这种情况还不止是曼彻斯特,同一天,英国七个城市,都举行了不同规模的游行,只是曼彻斯特的结果最为惨烈。 这是所有人都害怕出现的结果,所以一开始,政/府是没打算公开黑网的存在的。 回到医院,乔唯欢火速将常用的东西塞进包里,边整理边说:“忠叔,现在开始清点家族里的所有产业,要快!” 忠叔凛了老脸,“是!” 亲眼目睹了游行的质变,事到如今,她知道必须要有人来承担后果。 最开始公布黑网罪行的贺正骁,就是首相要推出去的人。只怕这次,首相是不弄得贺正骁身败名裂不罢休,她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我要去伦敦,这些天恐怕不能回来,你寸步不离的守在医院,不管任何人来,都不能让他们打扰到贺正骁。” 乔唯欢收拾好东西,动作顿了下,转头看向医护:“我能不能进手术室一次?” 脱掉外套,换上医护们穿的无菌手术服,乔唯欢细致的把头发拢进无菌帽里,朝医护点了下头。 手术还没有结束,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医生们精疲力尽,头顶的汗水密密匝匝地落下,旁边的人一刻不停的替他们擦汗。 整个手术室里,气氛压抑沉闷,然而手术台上的人感受不到这些。 贺正骁幽邃的眼眸阖上,凌厉的短发轻微的垂下,上方明亮的光色漫过他英挺的轮廓,看起来就像他平稳的睡着一样。 尽管背对着乔唯欢的医生,挡住了最怵目惊心的手术过程,她依然能在沉寂的手术室里,听见他胸腔里一下下沉稳有力的节奏。 乔唯欢闭了下眼,逼退眼底的酸涩。 外面已经备好了车,崔承川等在车旁,体力不支的靠着车门。 乔唯欢扫了他一眼,抬脚迈进车厢,看崔承川也动了,像是奔着副驾驶去,她眉梢微动,“你留在这里吧,万一有什么情况,我怕忠叔一个人不行。” 崔承川的长指已经搭上车门,闻言,他手势顿住,扶着拐杖弯下腰,似笑非笑的问她:“你自己在伦敦能行?” “可以,而且贺正骁这里更重要。” “你打算怎么做?” “先去见女王,不出意外还会见首相。” “有把握?” 乔唯欢抬起还在泛红的眼眶,不闪不避的对上崔承川的视线,“有。” 其实没有,但是不重要。 崔承川直起身,向后退了几步,乔唯欢便升起车窗,“走。” 那车不疾不徐的离开,后面一长串黑色的小车紧紧的跟着,绝尘而去。 然而乔唯欢到了伦敦,最先去见的却不是女王。 许夫人和薇薇安被丢在庄园自生自灭,四周都是西装男在看守,防止她们跑出去。 薇薇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瑟缩成一团抓着许夫人的袖子,泪汪汪的说:“妈,我好害怕啊……” 她觊觎贺正骁不是一两天,然而这些年并没有实打实的和贺正骁近距离接触过,上次她好不容易贴到贺正骁旁边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脑海里不期然的浮现出一张深沉似海的面目,眼底浓重的夜色,幽静而危险的浩瀚,几乎能把人吞噬的深邃。 薇薇安“哇”的一声,把自己吓哭了。她摇着许夫人的手臂,抽抽搭搭的说:“妈,我害怕,我想回家……斯图亚特爱让谁住庄园就让谁住,我再也不找他了……你和他们说说,让他们放我们回去行不行?” 许夫人阴沉着脸,拍拍薇薇安的肩,眼光森森的落在窗外一闪而过的魁梧身影上。 西装男面无表情的向里看了眼,才晃荡过窗户。 这俩间接导致贺正骁受伤,西装男是恨死了这对这俩,肃着表情的防备模样,让她们怀疑自己下一秒就有可能被人道主义消灭掉,每时每刻都在心惊胆战。 当时被阿什蛊惑,以为计划万无一失,现在回过味来,阿什眼里冰冷的海色,多少是带了些讥诮的。 德姆维尔公爵从来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就算让薇薇安提前纹了蝴蝶,两个人脾气差那么多,还是很容易被认出来。何况阿什带走乔唯欢,从来就没说要把她怎么样,是她自以为阿什会弄死她。 现在想想,当时阿什的情况也不对,恐怕是碰到麻烦,不然上面怎么会突然查她的资金? 绑走乔唯欢,阿什多半是为了威胁公爵,怎么可能不告诉公爵,他绑走的是谁? 所以这场交锋里,她和薇薇安不过是顺手一扔的小棋子而已! 许夫人一咬牙,猛地站起来,“我要见公爵!” 旁边打扫的佣人,目不斜视的继续手里的活,全当没听见。 许夫人压着与生俱来的高傲,缓缓呼出口气,“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想和公爵当面致歉,你们去通知公爵一声。” 然而还是没人理她。 许夫人忍不住,拉过个佣人直接说:“你们听不见我说话吗?!” 乔唯欢站在大门外,从缝隙里听见许夫人的怒吼,纷涌的心绪渐渐平静下去。 还有事要做,不能一直缩在壳子里。 旁边的西装男听见自家夫人深吸口气,才推开那道虚掩的门。她脚步笔直,直接上楼,压根没看大厅里那两个人一眼。 许夫人反应过来,只见到乔唯欢的侧脸,随后她细细的影子便消失在走廊。她脸色僵住,很快追过去,楼梯口的西装男突然抬臂拦住她,吝啬的不肯说一句话,姿态强硬的不让她上去。 乔唯欢来之前问过忠叔,当时她的戒指戴到了薇薇安手上,后来事情紧急,戒指放在这里。她跟在佣人身后,去房间的柜子里拿出戒指,慢慢的戴到无名指上。 猫眼石依旧沉默,沧桑的目光,凝缩了德姆维尔所有的变迁和起落。 乔唯欢用拇指摩挲光滑冰凉的戒指环,下楼的时候,垂眸看向楼梯底端的女人。 年过五十仍然带有风韵的脸,表情难看也不得不承认,那还是个美人,也是她的生母。 此刻,对方阴冷的眼光拾级而上,里面的怨毒很深的压了下去。 第二卷第60章:塌天(5) 二十多年的不甘和怨恨,在心底盘根错节的驻扎,早已经成了许夫人的心魔。 许夫人死盯着乔唯欢,问出口的第一句话是:“你没死?” 随后她冷笑了下,自顾自的说:“那正好,既然你没事,就快点和公爵说清楚,我和薇薇安都是被阿什威胁,你被绑的事和我们没关系,让公爵放我们回去!” 乔唯欢垂下眼,脸颊有些发木,也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感觉。 好像身体里有柔软的东西被轻轻的扎了下,不至于血流不止,倒还是疼的。 那点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倏忽之间,便摸不到痕迹。 乔唯欢突然就释怀了,她抬脚迈上台阶,脸色很静的说:“不用找公爵,我可以让你们回去。” 许夫人准备了满肚子的话,冷不防听见她这么一说,反而被噎住,短暂的没了话。 这小贱/人怎么突然好说话了?? 来不及细想,乔唯欢已然走了。 路过大门外守着的西装男那,许夫人清楚的听见,乔唯欢低声对西装男说:“她们要走就走,以后也不用管她们。” “是。” 许夫人脸色阴沉的看她上车,那车眨眼间开远,毫无留恋的离开。她连忙回到沙发那,拽起还在哭的薇薇安,谨慎的盯着佣人和西装男们,向着大门走。 这次没人拦她们,大家都在忙自己的,对两个人的离开视而不见。 遥遥的还能瞧见乔唯欢的车,许夫人冷了脸色,拉着薇薇安走上另外一条路。 开端阴差阳错,结尾背道而驰。 所谓的血缘的羁绊,远远敌不过时光的摧折。 也许对许夫人来说,永远不知道真相才是好事。因为她知道了以后,她现在所疼爱的会变成憎恨,那种能摧毁人神智的颠覆,别让更多的人去经历吧。 开车的西装男瞄着乔唯欢的脸色,看她没什么表情,说不上有没有难受。 “夫人,我们现在……” 乔唯欢靠上座椅,怅然的闭起眼睛,“去圣詹姆斯宫。” 曼彻斯特那边,在手术台上鏖战的医生们终于放下手术刀。 手术室外的忠叔和崔承川,看医生推门出来,登时挺直了腰杆。 “手术很顺利,但公爵还在昏迷中,可能要——” 话没说完,前面那半句已经让外面的人重重的呼出口气。不过手术室里又走出来个护士,开门声打断医生的话,“公爵已经醒了,要见忠先生和莫里斯先生。” 刚刚说贺正骁还昏着的医生有点懵,这不科学,麻醉还没彻底过去,怎么就醒了?! 虽然不合规矩,不过崔承川和忠叔根本等不下去,就这么进了手术室,就连等在外面的西装男们也跟了进去。 还有护士在收拾残局,叮叮当当的细微声响里,气氛已经松懈下来。 贺正骁修长地平躺,深邃的眼眸轻阖,汗水从刀裁般的鬓角滑落,打湿深黑的短发。那侧脸仍是刚毅挺峻的,只看一眼,便能让人感受到坚不可摧的力量。 忠叔眼眶发红,“……少爷。” 太好了。 西装男们克制不住情绪,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悄无声息的单膝跪地。 崔承川狠狠的闭了下眼睛,跟着低笑了声,“行啊,没事比什么都强。” 贺正骁缓慢的睁眼,上方柔和的灯光悉数覆上眼眸,将他眼底的清明映得纤毫毕现,没有一星半点的倦怠,只是嗓音有些沙哑:“她怎么样。” 不用问,都知道这个“她”是谁。 “你都这样了还惦记……小蝴蝶没事,生龙活虎的跑到伦敦替你收拾残局去了。”崔承川嗤笑了声,用拐杖敲敲手术台,“回头我打个电话告诉她,你安心养着得了。” 贺正骁轻微的弯起唇角,细小的笑意攀上眼角。 很好,她比想象中更坚韧,清楚的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没有倒下去。 崔承川不想让外面的事被贺正骁知道,怕耽误他养伤。不过贺正骁怎么可能不安排,所以在听见他说“手机拿来”的时候,崔承川一点都不惊讶。 忠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低声问:“少爷,是要联络少夫人吗?” 贺正骁略微偏头,眼底的笑纹逐渐冷沉下去,“女王行宫。” 圣詹姆斯宫外,乔唯欢的车缓缓停下,她降下车窗,“lisi。” lisi正等在外面,看见她,飞快的拎起裙子跑过去,径自拉开车门,火速上车。 阿什死的消息没有公开,当天,曼彻斯特的人只知道气氛不同寻常,大楼周边早被清场,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去,包括贺正骁受伤,lisi还是听女王说起的。当时的lisi正在澳洲,紧急订了机票,想要直接去曼彻斯特,却听说女王病了,不得不转道伦敦。 lisi忧心忡忡的小脸有点憔悴,漂亮的眼睛底下,两道不甚明显的青黑,可见这两天她没休息好,“蝴蝶,亚特怎么样?” 心尖不易察觉的颤了下,乔唯欢轻轻摇头,“还在手术中。” lisi迅速的垮下脸,她知道现在不是可以六神无主的时候,很快用两手猛拍脸颊,“我刚刚打过电话,奶奶就在行宫,我们现在过去吧。” 乔唯欢是第一次去行宫,也是初次直面女王。 比想象中更苍老的脸,斑白的长发没有盘起来,服帖的垂在脑后。 女王半躺在沉奢的丝绒大椅中,看起来相当疲倦。 秘书轻手轻脚的过去,放轻了声音说:“她们来了。” 女王抬起眼,瞧见lisi,稍微的露出点笑意。 等到那道眼光滑过来时,乔唯欢没错过女王眼底一闪而过的打量。她停住脚,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女王陛下。” 出乎意料的,女王并没有回应。 乔唯欢心底发沉,她直起身,嘴唇微动,但没等她开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一下下的震得人神经紧绷。 这个时候会打电话过来……忠叔! 贺正骁的手术结束了?! 发间的热汗悄然渗出,乔唯欢晃了下神的功夫,听见女王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来。” “现任的德姆维尔公爵,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比他的父亲更加优秀,我对他寄予厚望。”女王扶着扶手,缓慢的坐起身,“但这一次,我没有任何办法让他脱身。” lisi愕然了,她飞快的弯下腰,握住女王皮肤松弛的手,“奶奶,亚特没有做错,他只是说出了真相……” “lisi。”女王轻轻的拍了下lisi的手背,打断了她的话,“也许你觉得不公平,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公之于众,民众也不该知道所有的事实。隐瞒是不好的行为,某些时候,它却是保护的手段。” 乔唯欢收起思绪,静静的听完,额角脆弱的皮肤底下,青色的筋络跳了跳。 这些东西,lisi未必全懂,不过她能听明白。女王说的只是表层,事实是公开黑网的是贺正骁,首相便抓住这个把柄推他出去。谁开始的,便由谁来结束,女王无法置喙,其他人也不能,因为太合情合理。 没有任何说辞能开脱,这盆水在贺正骁说出口的瞬间,已经贴上了德姆维尔公爵的标签。 不过今天来这里,本来就不是求女王庇护贺正骁。 lisi还要再说话,忽而瞥见女王微微睁大了眼睛。她回过头,看见乔唯欢竟然单膝跪到地上。 “陛下,曼彻斯特和全英国各个城市发生示威游行,这个结果需要有人来承担。我不会替贺正骁拒绝,相信他也不会,我们都愿意接受结果。” 乔唯欢挺直脊背,目光笔直却不尖锐,隐约透出些坚定的意味。 “所以我请求陛下,允许我代替贺正骁,放弃爵位。” lisi瞠目结舌,感觉九天之外一道玄雷,“啪嚓”劈得她四分五裂,“……蝴蝶,你在说什么?” 放弃爵位,等于放弃了上议院的身份,放弃现在的政/治权利,乔唯欢这是疯了吗?! “不行不行!”lisi摇着头,走过去扶乔唯欢起来,她却纹丝不动。lisi急的额头冒汗,小声说:“蝴蝶,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亚特不能放弃爵位,你先起来……” 乔唯欢固执的不肯起,乌黑的眼睛始终盯着面上毫无意外的女王。 不掌握实权,不代表没有政/治素养。经历过冷酷残苛的二/战,见证过将近一个世纪的动荡起伏,年老的女王早已经学会,将精明和睿智深深的敛进与世无争的王冠之下。 那些死在示威游行里的人命,和英国燃起的滔天大火,一旦背上,便能碾碎人的脊梁。 不放弃爵位,可能贺正骁会被人从无数条刑法里,选几个合适的来判罪,而且不会太轻。 如果贺正骁没了爵位,不能再参与政/治斗争,首相会满意的,全英国的怒火也有了宣泄口。 看起来天塌地陷,其实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女王和蔼的问:“你考虑好了?” “是的陛下。” “那你可以代替德姆维尔家族做主吗?” 乔唯欢默了半秒,平缓的说:“我可以。” 德姆维尔家族的人不会同意她这么做,毕竟贺正骁的爵位太重要。不过她有另一种办法,可以逼得他们不得不同意,虽然那办法有点不要脸…… 第二卷第61章:得失(1) lisi被女王攥着手,眼睁睁看乔唯欢半低着头,利落的起身走人。 在游乐场的时候,lisi就认清了乔唯欢的行事风格,那是贺正骁会喜欢她的理由。但lisi真的搞不懂,为什么要放弃爵位? 不再是公爵的德姆维尔,还有能力在将来的浪潮里平稳前行吗? lisi想的出神,忽而手背被轻轻拍动。 “你的朋友,可以教给你很多东西,你也应该尽快学会这些。” 女王说完,lisi愣住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快要到了需要利用这些东西的时候了? 恰好秘书进来,捂着话筒将手机递过去:“是德姆维尔公爵。” lisi瞪大了眼睛,没控制住反应,倏地站起来:“亚特?!” 显然女王早知道这事,她并不意外的接过电话,愉悦的舒展开脸上的皱纹:“她竟然和你的想法一样,你找了个很合适的未婚妻……” 乔唯欢离开行宫,坐进车里便迫不及待的回电话,不过忠叔一直占线。她心跳飞快的忍了又忍,等到手机再次震动,号码都没看,直接划开屏幕:“忠叔,是贺正骁的手术结束了?结果怎么样,伤势很严重?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他什么时候能醒??” 对面久久没有回答,呼吸缓慢平和,随后是声十分轻微的低笑。 久违的绵醇嗓音,熟悉万分的音调。 乔唯欢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炸了。 前面的西装男本来竖着耳朵听,后来感觉哪里不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乔唯欢深深的弓起腰,把脸埋进屈起的膝盖间,纤细的肩膀不易察觉的发颤。 “要哭了,嗯?” 乔唯欢逼退眼底涌上来的酸热,颤着声音说:“有什么好哭的,我知道你肯定会没事。” 然而来伦敦之前,就算手术还在进行也要去看一眼,心底千呼万唤的喊着,他能活下去,却生怕这一去就是死别。 直到现在,清楚的听见贺正骁的声音,听见他尾音绵长的字音:“想哭就哭。” 乔唯欢终于控制不住喉咙里哽咽,狠狠的捂住嘴,紧闭的双眼里溢出颗滚烫的水珠。 贺正骁肯定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不然怎么半晌没说话,没准正在笑话她…… 乔唯欢久久的不动,开车的西装男心急如焚的等,冷不防手机震了下,里面传来忠叔的声音:“少爷没事,送少夫人回来。” 那车披星戴月地赶回曼彻斯特,一路开到了医院。等到车子停下,乔唯欢才恍然回过神。她看了眼还没有挂断的手机,又愣愣的看向灯火通明的医院,直接挂了电话,抬脚就向医院里走。 再怎么能抗,也是经历了场大手术,贺正骁不能坐起来,深黑的短发有些凌乱,刚毅的轮廓也蒙上点手术之后的狼狈。 贺正骁缓慢地将手机递给旁边的忠叔,另一手不疾不徐的用毛巾擦掉鬓角的汗,眸底的夜色深静幽邃,眉间毫无波澜。 不过忠叔还是看得想笑,但他憋住了,只敢在心里吭哧吭哧的乐。 楼下,乔唯欢脚步匆匆的进到大厅,飞快的按下电梯钮。 光滑可鉴的电梯壁上,映出的模糊人影,脸色苍白的像鬼,眼眶又红又肿。乔唯欢抿起嘴唇,转身去找洗手间,进去之后,她细致的洗了把脸,用冷水镇了镇眼睛,多少去掉些浮肿。 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想了想,乔唯欢干脆翻开水台上的包,拿粉饼打理了一下,后来还扫了层腮红…… 乔唯欢从来没有这么紧张的时候,比每一次要面对贺正骁的时候更紧张。 越是靠近病房,她越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到最后,竟然生出点近情情怯的意味来。 忠叔一直等在病房外,看见乔唯欢,他严肃的老脸放松下来,“少夫人,您回来了。” 乔唯欢紧盯那道门,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冷不防背上被人拍了下,乔唯欢反应迟钝的回过头,“……?” 崔承川刚刚去楼下抽了根烟,回来瞧见乔唯欢站在病房门口发呆,现在还是这个反应,“你不进去?” 乔唯欢脚底发飘,崔承川扳过她肩膀,单腿踢开病房门,“都到病房门口还磨蹭什么?亚特也等了半天了,你再不来谁都睡不成觉……” 说完便把乔唯欢推进去,“咣当”关上病房门。 大概是为了让病人觉得舒适,病房里光色很暗,霜白的星月光辉在地上徐徐铺开,连同病房里温暖的灯光一起,温柔的流淌。 贺正骁就躺在病床上,眼眸阖着,呼吸平稳,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仿佛他没经历过大难,这些天的惊心动魄也不存在,空气安宁寂静,逐渐让人的心绪沉淀下来。 乔唯欢捏捏手指,呼出口气,脚步轻轻的走到窗边,动作很小的拉上窗帘。她又调高病房的温度,低头帮男人掖好被角,随后她抬起眼,乌黑的眼光擦过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弧度完美的下颚、挺峻的鼻峰,最后落在他深邃的眼窝上。 乔唯欢鬼使神差的弯下腰,柔软的嘴唇轻轻贴上贺正骁的眉心。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为什么贺正骁总是吻她的额头、鬓角,还会以鼻峰摩挲她的鼻尖。 那是比接吻更温和的情绪,包含了百炼钢的珍惜,能无孔不入的侵袭人的内心。 放在从前,她是没有办法看清楚的,但现在她懂了。 在乔唯欢看不见的角度,贺正骁缓慢的睁眼,目光所及,便是她颤动的眼睫。两片扇形的阴影微弱的摇晃,就像她脖颈上的黑色蝴蝶,翩然欲飞的灵动。 修长的指穿过她的发,按住她的后脑,不容拒绝的吻住她的嘴唇。 唇齿被侵占的那一瞬间,乔唯欢下意识的撑住床沿,生怕压到贺正骁。 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只手被握住,十指慢慢的交缠。 满心满眼都是他清冽冷沉的味道,快要晕了。 不对,他没睡着?? 突然听见谁在敲门,很有节奏的三声,随后是崔承川懒洋洋的声音:“差不多行了,办事等身体好了再说,先把正经事谈了。” 崔承川是怕两个人天雷勾地火,不管不顾的来一发,贺正骁现在这个情况,可能吃不消。 乔唯欢猛地清醒过来,身子向后仰,企图要结束这个激烈的吻,脑后的大手却更为用力的压下。她试探着偏过脸,贺正骁的攻城略地就更霸道,好几次鼻尖相碰,她觉得呼吸都快被剥夺了,彻底的寸步难行。 忍无可忍,乔唯欢不轻不重的咬住贺正骁的嘴唇。听他低低的发出声笑,脑后的压力骤减,总算放开她。 乔唯欢弹起身子,小腿发软的退开几步,被他的大手拉回去,随后听见贺正骁呼吸滞住。 “扯到伤口了?”乔唯欢登时紧张起来,险险的扶着床沿站好,抬头朝外面喊:“忠叔,喊医护过来!” 左手被抬起,五个指腹轮流被磨蹭了遍,乔唯欢低下头,便落进贺正骁眼底波纹浅浅的夜色里。 贺正骁将她的手拉起,以嘴唇碰了下她的指尖,嗓音浓醇沙哑的:“欢欢。” 她这半生活得像个错漏百出的笑话,执拗的坚持一朝坍塌,灰飞烟灭,她却还能挺直脊梁,为的也就是这一声了。 乔唯欢动了下手指,贴着床沿坐下。 黑色一深一浅的两双眼,多少的纠结都在对碰的目光里烟消云散。 从今往后,她大概再也没有无法体会的东西。 忠叔慌里慌张的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乍然撞见两个人的微妙气氛,忍不住眼角抽搐。他轻咳了声,权当提醒,看自家少爷略略扫了他一眼,心明镜的重新关上病房门。 外面紧赶慢赶过来的医护们一头雾水,“忠先生?” 忠叔严肃的说:“少爷没事,不需要检查。” 崔承川都没耳朵听了,呆不下去的转身走人。 病房里其实没有外面的人想得火热,乔唯欢坐姿端正,“我去找女王了。” 贺正骁舒展手臂,手掌在身侧的空处拍了拍。乔唯欢盯着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半天,脚尖踩脚跟的脱了鞋,轻飘飘的躺下去。她小心的不去碰贺正骁,只枕着他的手臂,不错目的盯着天花板,轻声问:“想不想知道我和女王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细腰被揽住,乔唯欢怕贺正骁动作下再牵扯到伤,顺从的侧过身,和他贴的更近。 眼瞧贺正骁垂下眼眸,乔唯欢指尖点点嘴唇。 贺正骁:“……” 这是一朝翻身做主,整个人都放开了? 贺正骁弯起唇角,长指在她腰间的软肉上捏捏,“欢欢,你这是调戏?” 乔唯欢被捏得全身发痒,她顾忌颇多,也不敢还手,只好小幅度的动了下,“你别闹,我要说正事……” 抓住腰间的大手,又被反抓,不轻不重的抵到床上。就算贺正骁刚做完手术,乔唯欢面对他,还是很难有还手之力。 “贺正骁。”乔唯欢干脆不再动,仰头对上他流畅的下颚,她舔了下嘴唇,“我们结婚吧。” 第二卷第62章:得失(2) 这是一场相当匪夷所思的“求婚”。 彼时微云河汉,长夜漫漫,该有的缠绵浪漫的少女情怀,不知道是被谁吃了。乔唯欢单刀直入的一句“我们结婚吧”,就像明天早饭要吃两个荷包蛋一样简单。 乔唯欢从包里翻出护照什么的,举起来借着温暖的光色看了看,确定身份证明都在身边,直接了当的说:“曼彻斯特爆发游行示威,后来演变成暴动,事情挺严重。女王已经提示的很清楚了,放弃爵位,这次的风波就能过去。你现在行动不方便,我要代替你公开声明,身份上要更合情合理,才能镇住家族里的其他人。” 成为名正言顺的公爵夫人,家族里的人就没理由反驳她。这样虽然还是有些不合规矩,但贺正骁这么个情况,她出面放弃爵位倒是也可以了。 乔唯欢抬眼瞥向贺正骁,不出意外的,没在他眼底见到任何诧异的神色,就知道贺正骁心里有数。 也不对,贺正骁一直都是很缜密的人,能推测出她要和女王说什么,毕竟她的思维方式受贺正骁影响太大,跑不出可以想到的套路。 不过乔唯欢可没预料到,手术刚刚结束,贺正骁便和女王通了电话。当然,谈话内容比爵位的事更多,是乔唯欢暂时还没想到的更远的地方。能做到现在这样,差不多是乔唯欢的极限。 贺正骁半阖着眼,按着她手的长指微动,滑到她腰间,掀开上衣下摆探进。 这事她是一早想好的,说得也挺顺口,现在两人都没说话,耳畔沉稳的呼吸愈发清晰,肚子上缓慢摩挲的力道又太过温柔,乔唯欢沐浴在这些天以来最安心的环境里,莫名有些犯困,“我先睡一会。” ……这就说完了? 贺正骁低笑出声,被枕住的手臂屈起,手掌轻轻拍上她的后脑,乔唯欢便不可抑制的陷进昏沉的睡眠里。 等到忠叔进来,看见挤在一张床上的两个人,他非礼勿视的低下头。 贺正骁食指缠住一缕干燥的长发,声音压得极低:“这几天你跟着她。” 忠叔为德姆维尔家族服务了一辈子,那张脸就是通行证,有他在,任何人都会明白,乔唯欢不是单方面的自作主张。 “是。” 忠叔想到点事,“少爷,我之前听见莫里斯先生和夏洛蒂小姐,有一段很奇怪的对话。” 乔唯欢已经彻底的睡过去,隐约听见些人声,小小的皱了下眉,慢慢的伸手伸腿,缠到贺正骁身上。 手指不小心擦到带伤的胸膛,贺正骁难忍的轻咳了声,轻轻带着她的手腕向下,把她的手臂放到劲窄的腰上,另一手比了个手势,忠叔便静悄悄的退出去。 这下乔唯欢心满意足,继续睡了。 半睡半醒间,乔唯欢又猛然睁开眼睛,条件反射的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她竟然睡了三个小时? 身侧的呼吸平稳绵长,显然贺正骁也睡着了。乔唯欢重新趴好,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阵,才悄悄爬起来,轻手轻脚的下床。 忠叔没有丝毫疲惫的等在门外,外套周整,已经做好出发的准备。乔唯欢看看半躺在座椅上闭着眼的崔承川,扣上外套纽扣,抬脚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之后,崔承川慢慢的睁开眼,晃了下僵硬的手臂。 乔唯欢表现的很隐晦,然而崔承川的直觉像野兽一样敏锐,他能感觉到,乔唯欢在态度上的微妙变化。 没人觉得他会真的背叛贺正骁,所以忠叔不问,乔唯欢不说,贺正骁也不会查。接下来,就看崔承川怎么做了。 崔承川长长的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睡觉。 他既不能帮夏洛蒂,也没办法看夏洛蒂失去她弟弟,最后他便什么都没做。 眼睁睁看破镜重圆,又四分五裂,那时候他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两个小时后,清晨稀薄的微光中,乔唯欢的车停在唐宁街10号。她在车上简单打理了自己,瞧着脸色不错。 首相官邸之中,已经有大波的人到了。 几个小时过去,翻来覆去都是一番话,示威游行的后果多严重、首相不能背锅巴拉巴拉…… 等到乔唯欢轻飘飘的说出,要代替贺正骁放弃爵位的时候,满屋子西装革履的绅士都屏住了呼吸。 结果皆大欢喜,乔唯欢毫不留恋的离开首相官邸,问开车的忠叔:“产业清点的怎么样?” “已经到了尾声。”忠叔有点担心,两手稳稳的扶着方向盘,忍不住问:“少夫人,少爷放弃爵位,一定会让家族的产业受到影响,您是想要……” 他以为乔唯欢是想在商业上做好迎接浪潮的准备,没想到她竟然说:“只给出爵位,不能让那些人闭嘴,总要给他们点看得见的甜头。” 忠叔一凛,明白乔唯欢的意思了,她这是要“封口”。 德姆维尔涉及的产业太过广泛,不拘泥于行业和国家。目前全球范围内,德国和美国的航天产业最为发达,德姆维尔在德国就有个经营了半个世纪的航天公司。如果把这种类型的公司交给上头一两个,那他们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好意思,拿这个事来敲打贺正骁。 大出血换个心安,倒也划算,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具体是哪里,又说不太清楚。好想是乔唯欢比之前胆子更大?办什么事,都不告诉贺正骁一声,先斩后奏,现在是奏都快木有了…… “家族的人都到了吗?” 忠叔回过神,听乔唯欢在问话,忙收起思绪:“还有两位在国外,今天恐怕没办法回来。” 乔唯欢点了下头,“那就延迟到明天,必须所有人在场才能开会。” 今天的时间暂时空了出来,然而乔唯欢还是闲不下来。她在伦敦的庄园落脚,把家族产业的信息仔仔细细的过了遍。 再从文件的山海里抬起头,天色已经擦黑。乔唯欢捏捏发僵的后脖颈,偏头看了眼手机。 有点想他。 忠叔推门进来,正好看见乔唯欢和手机大眼瞪小眼,脚步顿了下,“少夫人。” 乔唯欢抬头,瞧见忠叔双手递过来的东西,轻轻笑了下。 贺正骁那个身份,不用他本人到场,这婚也能很快结成。 ……这就结婚了。 昨天晚上眼也不眨的说结婚,等到真的结了,竟然也没冒出什么柔软的小情绪。 隔天,德姆维尔家族的人齐聚庄园,一个个的面容肃穆得很。 乔唯欢端正的坐在首位,那位置从前是德姆维尔公爵的。 桌上的气氛沉闷到了极致,乔唯欢靠上椅背,左手理了下领口,猫眼石的光亮一闪而过。 “相信各位已经知道,前几天公爵受伤,他现在需要静养,所以今天由我来代替公爵,和各位商议……” 其他人面面相觑,没看出哪里有商议的样子。不过他们向来很信服贺正骁的决定,虽说眼下说话的人是乔唯欢,但忠叔恭谨的立在一侧,态度上已经说明了一切——乔唯欢的意思,就是公爵的意思。 有人反对,也被乔唯欢拍死。 对这些人来说,德姆维尔的利益至高无上,但她更想保住的是贺正骁,拍起来便是不着痕迹,又简单粗暴。 忙忙碌碌了小半个月,乔唯欢始终没有回曼彻斯特。 这天,各大频道上,都有主持人在说:“七个城市的示威游行所造成的人员伤亡数字令人震惊,议会官网上的民众言论,已经引起了多个国家的重视,英国已经很久没有陷入过这么大的恐慌当中……今天,首相将在威斯敏斯特宫前,对此次的事件发表声明……” 画面切换到威斯敏斯特宫,闪光灯和记者铺天盖地,警/察们在外围维持秩序,拦住民众们形成的人潮。 首相面带遗憾的说了番话,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乔唯欢放开交叠的双手,在首相和下议院的目光下,镇定自若的走过去。 站到台前,她微弯下腰,嘴唇对准桌上的话筒,“曼彻斯特举行示威游行的时候,我在现场亲眼目睹了事件的发展,我很心痛。对于这件事,公开黑网存在公爵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今天,我代表公爵在这里宣布:斯图亚特·德姆维尔将放弃德姆维尔公爵位……” 闪光灯的频率徒然加快,连同民众的哗然一起,淹没了这栋沧桑古朴的议会大厦。 悬在上空的摄像机,清晰的记录下一张张愕然的脸。 夏洛蒂猛地将手里的遥控器砸出去,电视上的画面却还在继续。她胸口起伏不停,看见桌上的花瓶,抬手将它甩到地板上。 “哗啦”一声,脆弱的玻璃瓶碎成了满地的晶莹。 害得贺正骁没了爵位,那女人简直是个灾星! 夏洛蒂抚着心口,碧绿的眼眸结出薄薄的冷霜,靠着墙壁让自己站稳:“进来!” 守在外面的西装男很快进来,低头看着地上的狼藉,听夏洛蒂寒凉刺骨的吩咐:“十个人去b市,按照之前我说过的做,立刻!” “是,夫人!” 第二卷第63章:得失(3) …… 乔唯欢离开威斯敏斯特宫,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曼彻斯特。 忠叔车开得很稳,车速却不慢。他从后视镜里看见,乔唯欢正偏头望着车窗外,嘴边有一点很小的弧度。 忠叔放松了老脸说,“少夫人,最近还是有很多人去庄园。” 乔唯欢缓过神,靠在椅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都挡回去就是了。” 贺正骁从医院回到庄园,那帮快要炸毛的贵族一股脑的涌过去,打算详细问问放弃爵位的事,可惜都被贺正骁的人挡了回去,理由只有一个:先生需要静养,不适宜见客。 静养的贺正骁慵懒地躺在躺椅上,笔直的长腿交叠,听立在书房的人说:“女王的意思是,要看您的身体情况,最好是等您痊愈了再开始。” 外面起了阵声响,贺正骁的目光自窗口而下,落在打开的庄园大门,有车正从门外缓缓驶来。 正装笔挺的男人没听见回答,狐疑的看了眼,便看见贺正骁抬了下手,那意思是他可以再见了? 明明他才刚起了个话头! 这人满头问号,到底还是垂下眼睛离开。下楼的时候,他正好看见乔唯欢进来,立刻恭谨的弯下腰:“夫人。” 乔唯欢刚刚换了鞋,打量了打量,不认识,客气的向对方点了下头。等那人走了,乔唯欢问旁边的佣人:“他在书房?” “是的夫人。” 乔唯欢迈上台阶,每上一层,嘴角就会弯起来几分。 书房门开着,乔唯欢装模作样的敲了敲。贺正骁略微偏头,霎时间见到她乌黑清透的眼睛。 曼彻斯特的隆冬即将到来,她眼底已然沁出春暖花开的笑意。 偏偏乔唯欢还绷着面皮,一本正经的问:“贺老师,您老身体可还好?” 贺正骁朝她的方向舒展手指:“过来。” 乔唯欢抬脚进去,边走边摘掉围巾,斜着眼睛问他:“可以下床,是现在能动了吗?” 早在忠叔那里就知道,贺正骁的恢复情况很好,现在她这么问,明显是没安好心。 趁着他不能彻底施展手脚,这是准备欺负回去了。 贺正骁缓慢地枕上手臂,眼看她暗戳戳的捏手指,也不点破,“怎么?” 乔唯欢拉过个椅子坐到他旁边,上上下下的在他身上梭巡一圈,跟着飞速伸手戳他的窄腰,撩得男人胸膛蓦然紧绷。 贺正骁:“……” 他是真被逗笑了,在乔唯欢没来得及收手的时候,大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把人按在躺椅的空处,刚要倾身过去,她肚子里清脆的“咕噜”便响彻了整间书房。 乔唯欢:“……” 耳尖徒然红了,乔唯欢尴尬的舔了下嘴唇,“我……先去吃个饭。” 说完,急吼吼的挣开贺正骁的手,飞快离开书房,顺手把门带上。 好几天没见,难得出来点脉脉温情,就被她的“咕噜”冲散了。 乔唯欢不轻不重的拍了下肚子,到厨房那翻找了一番,没看见现成的饭菜,问佣人:“没做午饭吗?” “先生最近午饭吃的比较晚,一般都是下午两点才用餐,我们还没有开始做。夫人要用餐的话,我们现在准备。” 乔唯欢看了眼客厅的大座钟,已经一点了,她摆了下手,“算了,我亲自来吧。” 摘下手腕上的发圈,扎好头发撸起袖子,再仔仔细细的洗干净手,乔唯欢便开始折腾厨房。琢磨了下要做什么,冷不防想起当初的黑暗料理,乔唯欢就想笑。 楼下的叮叮当当带着渐渐四溢的香气,很清晰的飘到楼上。 贺正骁缓慢的阖眼,唇角弯起,低缓的笑了声。 乔唯欢最后是端着两盘炒饭上去,她推到贺正骁眼皮底下,信誓旦旦的说:“尝尝,肯定比上次的好吃多了。” 在她定定的眼光里,贺正骁慢条斯理的舀了勺炒饭。 没了爵位,反而换来难得一现的安宁,乔唯欢也不知道,这算好还是坏了。 吃完饭,佣人进来端走空盘,乔唯欢出去接了个电话。 韩以柔苔藓研究到一半,后续工作用不到她,准备过来看看乔唯欢。她行动飞快,和乔唯欢敲定时间,回头便上了飞机。 曼彻斯特机场。 乔唯欢将车停好,降下一半的车窗,朝机场外刚出来的人影遥遥的喊:“肉肉!” 韩以柔两手空空的,正在东张西望。听见声音,她先是露出个笑,没等说话,身后的人已经快她一步喊出声:“姐!” 乔唯欢有点诧异的摘掉墨镜,看韩以柔身后钻出来的人影,还真是傅明朗。 前几天傅明朗打来电话,说基金会那边已经步入正轨,后续运营相当顺利。没多少事的方舒瑜吵着好闲,快没事情做担心被减工资,乔唯欢干脆给方舒瑜和傅明朗放了几天假,把她的担忧无限放大。 当时傅明朗就说要出去玩,没想到是来了曼彻斯特。 傅明朗拖着两个行李箱,脚步飞快的过去,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嘴上还不闲着:“姐,b市那边都挺好的,你最近怎么样?” “还成吧。方舒瑜也出去玩了,还是在b市?” “方姐和梁队去南边旅游了。” 乔唯欢有点懵,“嗯?” “好像许哥也追去了,我上次和方姐通电话,听见许哥的声音了。” “……” 什么情况?? 傅明朗关上后备箱,探头问乔唯欢:“姐,我来开吧。” 乔唯欢稍微从方舒瑜的三人行里缓过劲来,笑着说:“你认识路吗?这车上没导航,上来吧。” 傅明朗没说什么,眼看韩以柔已经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他便坐进后车厢。 韩以柔神色复杂的系好安全带,再一抬头,瞥见乔唯欢的眼光,蓦地心跳了下,“欢儿,干嘛这么看我?” 乔唯欢捏捏她的脸,“天天和苔藓打交道,我看你有没有长毛啊?” 离得这么近,韩以柔算是真切的闻到乔唯欢身上散发出的甜味了。 看来欢儿的情路终于不坎坷了,太好了…… 韩以柔拉开脸上的爪子,瞪向乔唯欢:“就知道欺负我,快一边儿去!” 乔唯欢甩甩手腕,笑着发动车子。 德姆维尔在市中心有酒店,乔唯欢在那给韩以柔定了房间,她毕竟还是很忙,最近要着手家族各种产业,没有时间作陪的时候,韩以柔自己也能出来转转。 三个人到了酒店,乔唯欢吩咐前台再准备个房间,随后带他们去附近吃了顿便饭。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乔唯欢随意扫了眼,眸光忽而定住。 餐厅的斜对面是家瞧着很古朴的老店,小小的牌子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风雨,上面的单词已经快要糊成一片,辨不出个所以然。不过明净的橱窗里,大大小小的玩意错落有致,一眼可以看出是个卖古董的。 乔唯欢用餐巾擦擦嘴角,“你们先吃,我去买点东西。” 曼彻斯特上空飘起绵密的雨珠,乔唯欢从侍者那里借来雨伞,转眼便走进雨幕当中。 傅明朗放下叉子,清澈的眼眸不知疲倦的追着那道背影,看她收起伞,进了那家店。 “……小明朗。” 傅明朗飞快的收起目光里的情绪,“怎么了韩姐?” 韩以柔嘴唇有点发颤,“你是不是喜欢欢儿?” 傅明朗怔了片刻,跟着苦着脸揉后脑勺,“韩姐你别开我玩笑了。” 韩以柔攥紧手里的餐巾,只觉得连心也被自己揪得生疼。 “小明朗,你别骗我,很早之前我就发现你看欢儿的眼神不一样……欢儿现在有男朋友,她是不知道,等她知道了,你让她怎么面对你?” 韩以柔比任何人都希望乔唯欢过得好,但她明白,如果乔唯欢发现傅明朗的心思,最难受的人会变成傅明朗,因为乔唯欢一定会躲开他。 傅明朗把自己盘子里的牛排叉到韩以柔的盘子里,转眼又笑哈哈的,用叉子指指没动静的右臂,“韩姐,我真没那个心思,我都这样了……”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肖想任何不属于他的东西? 从前是不敢想,现在是不能想。 只是未曾宣说的“喜欢”,不止是一份。 错过了应该说的时机,就再也没有必要说出来了。 韩以柔脸色渐渐的白了,她拿起桌上的冰水,狠狠的灌进嘴里。那些水却像喝到了眼睛里,她要花费莫大的力气,才能让它们不掉出来。 “我……去个洗手间……” 韩以柔一把拉开椅子,脚下发软的去了洗手间,慌乱之中差点撞到侍者,“您还好吗?” 韩以柔摇摇头,“请问洗手间在哪……” 侍者看她脸色不好,特意扶着韩以柔过去。 等到彻底的看不见韩以柔,傅明朗低下头,用手掌捂住眼睛。 微微发鼓的裤袋被刮了下,从里面掉出个东西,轻微的声音让傅明朗猛然惊醒。他弯腰捡起来,特意打开看了眼,确定东西没事,才重新放回到裤袋里。 第二卷第64章:得失(4) …… 老旧的顶灯光色融融,琳琅的小玩意争奇斗艳,乔唯欢进了店铺,立刻被满室的缤纷缭乱晃花了眼。 老板是鬓发苍苍的老先生,看乔唯欢有点没主意,和蔼的问她:“你需要什么?” “我想选一份礼物,送给……”乔唯欢把雨伞立在门边,摸了下发热的耳朵,“我先生。” 老先生笑呵呵的指了个方向,“也许你可以在那儿看见,你先生会喜欢的礼物。” 乔唯欢背过身,长舒出口气,在老先生指的那小块区域梭巡起来。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现在婚都结了,她还没送过贺正骁什么东西。 不过想一想,贺正骁平时不戴乱七八糟,顶多戴块手表。那东西庄园里有满满一柜,每块表都低调奢侈的不像话,很符合贺正骁的身份和性格。她送个戴不出手的,反而显得多余了。 那项链或者对戒?感觉哪里很奇怪…… 乔唯欢觉着自己这趟可能是白来,她摸摸鼻尖,正要和老先生告辞,忽而眼光顿住。 老先生可能比较随性,东西都是不分类别角度的随便乱摆。两枚袖扣静静地掺杂在形状各异的小玩意中,金属的颜色古典温润,中心镶嵌着冷冽纯净的坦桑石,不声不响的含蓄的优雅。 乔唯欢拿起那对袖扣,转头冲老先生笑了下。 老先生细心的打包,付账之后,乔唯欢撑起黑色大伞,离开店铺。 心情美妙的好处就是,潮湿黏腻的空气也不是那么烦人了。乔唯欢拎着精美的小盒子,脚步轻快的向餐厅走,冷不防听见惊呼。 宽阔笔直的马路上没有几辆车,小心缓慢的平稳行驶。两侧的小路有游人三两只,此刻被那声不高不低的惊呼吸引,好奇的看过去。 马路正中心,红色的保时捷在阴雨绵绵的街道上醒目万分。它原本在交通岗停的好好的,突然引擎轰鸣,飞一样闯过红灯,吓得堪堪迈上斑马线的行人纷纷后退。 那辆车疯了般横冲直撞,在雨天里用难以想象的高速,眨眼间从街道的另一端蹿了过来,笔直的朝正在过马路的乔唯欢去了! 乔唯欢蹙起眉,乌黑的眸光精准的穿过挡风玻璃,落在开车人的脸上。 薇薇安眼眶通红的握紧方向盘,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眼看乔唯欢不闪不避,甚至停下脚,薇薇安眼前蓦地模糊起来。 口口声声说不是奔着许家回来,骗子! 干脆撞上去,就这么拉着她一起…… 薇薇安咬住牙根,脚下的油门越踩越狠。 车窗外的尖叫和大喊遥遥传来,薇薇安头脑里一片空白,眼睁睁看乔唯欢沉静的眉目越来越近,她徒然爆出声哽咽,死死的踩下了刹车。 几乎是在同时,右侧的黑色小车“咣当”一声撞过来,把薇薇安的车横向冲到了道边的路灯那才停下。 绵长刺耳的刹车声后,薇薇安还没冲巨大的冲击里回过神,左边隐隐变形的车门已然被打开。她头晕目眩的被拽下去,两手被扭到身后。 乔唯欢看了眼被踉踉跄跄的带着走的薇薇安,那头漂亮的卷发被打湿,黯淡无光的贴在脸颊,让张扬的小脸狼狈起来。 西装男低声问乔唯欢:“夫人,怎么办?” 乔唯欢倾斜过雨伞,轻柔的水珠沿着伞沿“滴答”落地,“放了她。” 薇薇安的蠢,有点不知善恶的意思。她的底线和价值观,和乔唯欢南辕北辙,但到底是没有杀人的勇气。 乔唯欢转身就走,西装男犹豫了下,松开薇薇安,结果这女人歪了两下身子,站稳之后便朝乔唯欢扑过去。 “塞西尔,你不能走!” 薇薇安刚扑出去半米,被眼疾手快的西装男重新按住肩膀,膝盖重重的砸到地上。 地上四溅的雨水中,薇薇安仰起头,声嘶力竭的冲乔唯欢的背影吼:“我家的公司被封了,我妈现在在警/局,他们说她不可能再出来!” 乔唯欢脚步一顿,半垂的长睫轻轻抖了下。 “你个贱/货,不是说不会对我家下手?你现在什么都有,把我们搞成这样,你开心了是不是?!当初要离开许家的是你,后来绑走你的是阿什,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做错什么了我,我妈又把你怎么了……” 餐厅里的傅明朗瞧见刚才那一幕,差点魂飞魄散。他飞快的从椅子上弹起来,三两步冲出餐厅,顶着雨珠跑到乔唯欢旁边,心有余悸的问她:“姐,你没事吧?” 乔唯欢被傅明朗的声音拉回思绪,带着傅明朗回到餐厅。 接下来的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恰好这个天气不适合出去逛,乔唯欢和两个人说了声,提前回了庄园。 乔唯欢去书房找贺正骁,不出意外的,他在看书。 听见脚步声,贺正骁翻过书页,眼眸未抬,低缓的问她:“马克思经济宿命论的核心?” 乔唯欢没忍住,笑出了声,“从极端宿命论来的,没记错的话,斯多嘎学派?” 她好奇的弯下腰,从书和桌面的缝隙当中瞥见封面颜色,是本唯物哲学书。 “你倒是闲。”乔唯欢不由分说的,从贺正骁的长指间抽走书,塞进挤挤攘攘的书柜,“我碰见薇薇安了。” 她前言不对后话的冒出这么一句,贺正骁也没什么意外。他双腿轻轻叠起,欣长的上身靠上椅背,深黑的眼眸停在她耳边晃荡的碎发上。 “当时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太难接受。接下来的一堆事弄得我没时间去想,其实多少也是不愿意想。不过今天看见薇薇安,她问我她做错了什么,我就在想……” 乔唯欢摸着坚硬的书角,“弄成这样,到底是谁做错了?” 上一辈的恩怨,毁掉了四个女人。事到如今,她和薇薇安不会对自己的亲妈产生归属感,许夫人那个性格,不会接受自己大半辈子都活在戏弄里,半疯不疯的乔妈——现在该叫她博尼丝——也算有了惩罚。 纠缠了半辈子,到底是谁错了? “欢欢。” 乔唯欢回过头,贺正骁骨节分明的十指交叉,轻缓地放在身前。他看起来是难得的松散,骨子里散发出的沉稳和强势却在周身缭绕,仍然能给她安定心神的力量。 “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外人眼里的对错,于当事人来看往往不值一提。你要学会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去看本质,没有评价标准,只有可行性的高低。” 乔唯欢放松下肩膀,“受教了贺老师。” 贺正骁胸中的沟壑简直深不可测,她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全部探清。 乔唯欢抬起腿,跨/坐到贺正骁的腿上,两手环住他修长的颈,脱口而出一句:“我什么时候能把你榨干?” 贺正骁眉尖轻微的动了动,眼底的夜幕上,有清浅的涟漪层叠散开。他抬手按住乔唯欢的背,将她按向自己,另一手的手肘撑住扶手,徐徐起身逼近,“这件事可行性很高,你可以试试。” 这种一本正经的耍流氓,乔唯欢向来很难抵挡。 闭上眼睛,主动贴上男人寒凉的嘴唇,交缠的气息慢慢的浓稠炙热。 迷迷糊糊的时候,乔唯欢微微偏过头,含糊的问他:“你的身体……”行不行? 幸好乔唯欢没有说出来,不然贺正骁会身体力行的告诉她行还是不行。 紧要关头,忠叔轻轻在外面敲门,“少爷,少夫人,已经准备好了。” 乔唯欢气喘吁吁的被放开,半睁着眼睛被揽进胸膛里,“……你让忠叔准备了什么?” 第二卷第65章:得失(5) 贺正骁拍拍她的背,“准备去约克。” 乔唯欢有点愣,也没有反对的机会,便被不着痕迹的塞进车里,整个过程都在琢磨,是不是孜孜不倦的还来庄园拜访的人,让贺正骁觉得不耐烦了。也可能没了爵位,贺正骁多少还是有些介怀。 换个角度想,如果她自从出生以来,公爵位便融进骨血里,现在被生生剥离,再宽广的胸怀也很难不介意吧。 出去走走倒是很好,清净还能散心。 乔唯欢宽下心,大大方方的枕上贺正骁的长腿,转头给韩以柔打了个电话,“肉肉,我去一趟约克,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 那边韩以柔顿了下,正准备问为什么,听筒里便传来个低沉的男音:“两天。” 乔唯欢转过视线,“就两天?” “你想多留几天?” “也不是,我以为要去很久……” 韩以柔听他们开始对话,憋了半晌,愣是没插上话。 恰好傅明朗从大开的房门路过,看她在发愣,“韩姐,怎么开着门?” 韩以柔心情复杂的挂了电话,胸腔里既甜且酸,又软又疼,三言两语难以描述。 车厢里,乔唯欢眼看手机黑下去,“怎么挂了?” 贺正骁略微垂眸,从她手里抽走电话,放进她的外套口袋,长指覆上她的眼睫,“困了就睡一会。” “不怎么困。”乔唯欢拉下他的手指,盯着男人刚毅的下颚,“你是病人,应该是你多休息。” 前面的忠叔眼角抽搐,心说少夫人还枕在少爷腿上,真的拿他当病人了? 这倒也不怪乔唯欢,贺正骁身上找不到半分病人该有的憔悴,眉目依然深邃,肩膀还是宽厚,惊心动魄的刀口被纱布和笔挺的衬衫遮盖,怎么瞧都是她喜欢的那个样子。 就算半身不遂,她还是喜欢。 乔唯欢忍不住,伸手探向贺正骁硬挺的短发,“我想让……许夫人无罪释放。” 她手很软,白净的手指和黑色的短发相互摩挲,那种触碰很舒服。 贺正骁半阖上眼,拉过她另一只手,放在唇边碰了碰,“可以。” 毕竟还是有一层关系在,再怎么说,乔唯欢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许夫人蹲大牢。不过再多的,她恐怕做不出来。 当初许夫人说,贺正骁允诺过她一件事,这样也算贺正骁兑现诺言了。 从曼彻斯特到约克,只开了一个多小时。 车子在精致古典的建筑外停下,外面有佣人等着,恭敬低下头:“先生,夫人。” 乔唯欢先一步下车,跟着飞快的走到另外一边,背朝车厢弯下腰,“病人,我背你吧。” 她那个皮哈哈的劲儿,有时候让人很是心痒。就想把她的尾巴抓起来,看她炸毛再捋顺。 简单来说,是很招人欺负。 贺正骁低笑了声,长腿迈出车厢,手臂揽过她的腰,微微使力,“是不是欠收拾了,嗯?” 乔唯欢感觉贺正骁像是要把她抱起来,生怕他动作太大扯到伤口,赶快直起身跑开。 旁边的忠叔见缝插针的跟上,“少爷,伦敦开始了。” 贺正骁长指拂过外套领口,深黑的眼眸追着那道细影进了房子,“不急,让保守/党和工/党闭好嘴。” 乔唯欢跟在佣人身后去了卧室,上下打量了圈新环境,觉得这里还挺适合度假的。她关上门,从包里拿出精致的小盒子放进外套口袋。指尖摸到手机,她想了想,干脆把手机放到桌上,没有再带着它。 关上门的瞬间,手机开始震动,亮起来的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lisi”。 远在伦敦的lisi,此刻十分心慌,只想找乔唯欢说说话。她在走廊上绕着圈圈,久久等不来回应,lisi只好挂断,又拎着裙子回去。 大厅里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女王平静的坐在首位,见lisi回来,和蔼的朝她招手:“lisi。” 满室的人齐齐望向lisi,包括她的哥哥,和哥哥的同性/爱人。 lisi呼出口气,漂亮的眼睛里,清亮的纯粹逐渐散开,透出一股凛然的坚定。 …… 乔唯欢下了楼,贺正骁正侧身伫立在门边,垂眸看了眼腕表,抬眼问她:“想去哪?” “来这里肯定要去约克大教堂吧?”她一手挽上男人的手臂,另一手放进口袋里,“不然去别的地方也行,我没来过这里,听你的。” 约克大教堂,也叫圣彼得堡大教堂,欧洲现存的最大的中世纪时期教堂,也是哈利波特拍摄地之一。乔唯欢不是哈利迷,而且觉得贺正骁的身体恐怕不适合做运动,爬约克城墙和逛大街的事,好像没什么必要。 不过直接说去教堂,似乎很容易引人遐思。 贺正骁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心思,“那就先去谢姆伯。” 乔唯欢瞥着他:“人多。” 长指捏捏她的鼻尖,还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下,“不是听我的?” 最后到底是去了谢姆伯,还在附近转了转。 现在不是旅游旺季,街道上游人很少,天气愈发的冷了,本地人也不太愿意出来闲逛。 偶尔有路人瞧见肤色明显又很亮眼的一对,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乔唯欢见到跨越过几个世纪的街道,没多少感慨和惊艳,只是觉得,有身侧的人陪着,去哪里都挺不错的。 等到离开谢姆伯,车子还是在约克大教堂外停下。 乔唯欢仰头望着恢弘的哥特式建筑,从扑面而来的历史的深邃和庄严之中,感觉到震撼人心的力量。 贺正骁替她挽起耳边的一缕碎发,嗓音低缓绵长的问她:“不进去?” 乔唯欢耳尖发痒,拉着他的手便进了教堂。 教堂里基本不见人影,乔唯欢脚步放得很轻,空旷寂静的长廊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回荡起脚步声。 经受住岁月洗礼的大教堂、异彩纷呈的玻璃窗、刀痕深邃的雕塑、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手指被握住,乔唯欢低下头,看见交缠在一起的十根手指。 时间在这里变得极慢,仿佛他们会成为这里意味隽永的一部分。 乔唯欢慢慢的笑了,偏头看了眼贺正骁,跟着她松开手。 贺正骁脚步微顿,看她快步站到讲台上,回身背手,轻缓的问他:“斯图亚特·德姆维尔先生,无论健康、疾病、贫困、富有、痛苦、幸福,你都愿意对乔唯欢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她吗?” 这套誓词说得不怎么标准,她可能没有存太多的心思,乌黑的眼仁上,有一点狭促的晶亮。 但上方有室外的天然光,穿过明窗徐徐飘落,在她身上洇出深浅不一的流光。 贺正骁缓慢地单手放进西裤口袋,笔直的长腿不疾不徐地迈开。 “不愿意也晚了。” 说的也是,他们结婚证都领了。 乔唯欢轻咳一声,食指刮蹭过脸颊,“你这样我很尴尬,不能配合……”一下? “我愿意。” 不轻不重的三个字,就这么打断了乔唯欢的话。 醇厚磁沉的嗓音,低低的在教堂的每个角落盘旋,并且久久不散。 “……那我继续。”乔唯欢莫名心跳漏掉一拍,她低头摸摸口袋,从里面翻出小盒子,打开了递过去,“现在我以神的名义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夫妻,可以交换袖扣了。” 贺正骁:“……” 他不可抑制的笑出声,深邃的眉目舒展开来,眼底浓墨般的夜色,不期然的浮上层细碎的柔和。 “欢欢。”贺正骁慢条斯理的摘掉手套,长指缓缓向她递过,“我们结婚。” 乔唯欢手指轻颤,手里的盒子倏地滑了下去。 第二卷第66章:代价(1) 贺正骁尔雅地抬手,修长的指稳稳接住方形小盒,那里静静躺着的袖扣算不得多名贵,湛蓝的坦桑石,也只反出一点纯净的光亮。 不流光溢彩,却润物无声的映进人心。 结婚证和猫眼石的意义,不过是人强行赋予的罢了,并不能代表什么。 但是对乔唯欢和贺正骁来说,此刻的“结婚”是不一样的。 因为不说谎,所以每一句都是珍贵的承诺,最后也会兑现承诺。 所以当那四个字说出口,乔唯欢怔了片刻。 乔唯欢看贺正骁慢条斯理地摘了原本的袖扣,换成她的戴上,心口砰砰乱跳,“那你可以亲吻新娘了。” ……这还玩上瘾了。 也是,只有用这种方式,她才能缓解紧张。 贺正骁动作微顿,抬手探向她额头,分明的长指屈起。 浓沉冷冽的气息逼近,全头全尾的将她笼罩,她倏地闭上眼睛,脚步向后退开,怕他又弹她。 听见声低缓磁沉的笑,乔唯欢心中微动,随后,寒凉柔软的触感和她光洁的额头一触即分。 那一刻,乔唯欢隐约听见绵长悠远的钟声,跨越流淌的冰河,攀过起伏的山丘,清晰的于她耳畔回荡。 回过神来,乔唯欢已经回了住处。她心不在焉的脱掉外套,坐在椅子上,伸手碰了下自己的额头,感觉那点触感还在,被烙印的真切。 ……开心。 手机震了下,乔唯欢迷瞪瞪的拿起来看了眼,跟着很快清醒了。 lisi打了两通电话,乔唯欢给她回过去,那边却已经关机了。 最近风平浪静,乔唯欢想不出lisi有可能是什么急事找她,这事便先放下。 隔天吃早饭的时候,乔唯欢不停的瞄贺正骁的袖口。 一会还要出门,贺正骁已经换了衣服,他西裤冷肃、衬衫笔挺,纯白的袖口上隐约有点冷色的光亮, 感觉到乌黑的视线,贺正骁唇角微弯,缓慢的舒展手臂。 乔唯欢瞥见他袖扣上的坦桑石,偏头翘起嘴。 恰好电视上在播新闻,怕打扰他们吃饭,佣人将声音放得很小。乔唯欢看见主持人刻板着年轻的脸,一字一句的说:“昨晚十点,从白金汉宫传来令人心痛的消息:女王病危。” 乔唯欢倏地撑住桌子站起来,她动作太快,椅子“哐当”一声翻到,她却毫无所觉似的,紧盯着屏幕。 “现在白金汉宫还没有关于女王病情的详细消息,今早,首相已经前往白金汉宫探望,看来女王的情况确实很令人担忧。女王曾经公开声明,如果她能一直健康,她愿意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王室。但在去年,女王说自己的身体情况大不如前,透露出如果自己不能维持健康,可能会考虑退位,或者根据摄政法案……” 能透过官方新闻传达出来的消息,向来比较靠谱,所以女王真的病危了? 乔唯欢攥紧手里的筷子,蹙眉细想当时见女王的情形,没从记忆里的女王身上找到一星半点的病态。 那这消息是假的?也不像,女王那个年纪,有老年病太正常,可能她是真的生病,但不一定很严重,那现在放出病危的消息,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女王是想要退位了,让詹姆斯王子上位,或者让王子摄政?? 乔唯欢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手心悄然冒出层冷汗。 贺正骁放弃爵位,女王病危或许是要退位,两件事发生的时间间隔太短,很难不联想到一起去。 仔细想想,上议院里不再有德姆维尔公爵,女王恐怕也是大伤元气,在和现任首相的暗斗里沦为下风也不是没可能。要是女王真的退位,那就是女王知道斗不过了,干脆用退位来结束暗斗。 难怪lisi昨天要给她打电话,这么大的事,肯定是想告诉她一声的。 屏幕突然黑下去,乔唯欢愣了下,转头去看贺正骁,“怎么关了?” 贺正骁轻轻用筷子点上她的碗沿,“吃了饭再看。” 乔唯欢一下子松下神经,佣人扶起椅子,她乖乖坐下来继续吃,却还是忍不住说:“我想去一趟伦敦。” 不管怎么说,现在先去看看女王,确定情况才是正事。但贺正骁的伤还没好,伦敦那地方,他去了之后一定不得安宁,最后便自己去了伦敦。 到了白金汉宫,亲眼见到女王,乔唯欢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几天不见,女王苍老得不成样子,之前的大方仪态被病魔卷走,疲倦的坐在轮椅上,说话也是气若游丝,可见这次病得确实严重。 在场还有很多人,乔唯欢不方便说话,看女王的样子,也说不了多少话,最后只能压下疑虑。不过lisi不在这,乔唯欢特意去了趟圣詹姆斯宫,还是没看见lisi。 女王病危这个消息,让王位继承问题搬上台面,詹姆斯王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lisi是第二顺位。她没有做女王的意思,听说詹姆斯和lisi的关系也非常好,按照常理来说,不会出什么争夺问题。 然而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仿佛风雨欲来的压抑。 马不停蹄的赶回曼彻斯特,一路上心事重重的,下车的瞬间,面上已然找不到任何沉色。 到了酒店,乔唯欢径自上楼去敲韩以柔的房门。 冷落了这两只,现在提前回来,乔唯欢没有道理不带他们出去转转。来之前乔唯欢已经打过电话,韩以柔就在酒店。 然而那门久久没开,乔唯欢又一次按下门铃。 隔了一阵,里面起了些响动。 看见韩以柔开门,乔唯欢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不在。” 话音落下,她才扫见韩以柔手里的行李箱,“……你拖着行李箱干什么?” 韩以柔抬起眼,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霎时间让乔唯欢心头一跳。 “欢儿,我爸出事了,我要赶快回去。” 乔唯欢凛起眼神,飞快的进去,再关上房门,“怎么回事?韩叔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爸还在医院,刚才是医院打电话通知我……他平时身体那么好,健健康康没病没灾,我就这一次放假没回去看他,突然就出车祸了……” 韩以柔攥住乔唯欢的手,惶然的摇头,眼底的水光将落未落。乔唯欢被捏得发疼,放轻声音安慰她:“你别想太多,事情应该没你想的严重,再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韩叔肯定会没事。” 其实乔唯欢心里也没底,她接过韩以柔的行李箱,拉开门出去,正好傅明朗也火三火四的出来了。 韩以柔刚得到消息,就告诉了傅明朗,他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和韩以柔一起回去。 乔唯欢放心不下,订了时间最近的机票,和两个人一起飞走。她和韩以柔坐在一起,傅明朗在前排,看他回头,乔唯欢使了个眼色,傅明朗便坐了回去。 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有见到韩叔才能让人放下心。 乔唯欢一下下的拍着韩以柔的背,企图让她放松下来。可能是起了点作用,韩以柔从一开始的瑟瑟发抖,到后来慢慢的不颤了。 要下飞机之前,韩以柔突然抓住乔唯欢的手臂,“欢儿,我爸会没事对不对?” 等到她们赶去医院,韩叔的手术已经结束了。韩以柔慌慌张张问医生:“大夫,我爸怎么样?” “你们是韩少清的家属?” 看韩以柔点头,医生拉下口罩:“病人左腿粉碎性骨折加上内脏出血……” 话没说完,韩以柔摇摇欲坠的晃了下,乔唯欢和傅明朗立刻扶住她。 “别晕,手术挺成功的,接下来养着就行。家属跟我过来一趟,接下来的后续治疗我跟你们说说……” 到了医生办公室,仔仔细细的听完,乔唯欢彻底松了口气。 听起来确实已经熬过来了。 韩叔被转到病房,半昏不昏迷迷糊糊。韩以柔坐在床沿,抹抹发红的眼睛,拿毛巾给韩叔擦汗。 乔唯欢没打扰他们,轻手轻脚的离开病房,朝外面等着的傅明朗递过去一张卡:“你去一趟银行,多提点现金出来。” 韩叔半辈子清贫,韩以柔那点工资也不够看,父女俩除了一套房子,基本上算是没有积蓄。现在韩叔住院,每天都要钱,韩以柔暂时还没想这方面,她却要把准备做好。 不过韩以柔和韩叔恐怕不会接受,这些年她每次给韩叔打钱,都被韩叔怒气冲冲的送了回来。现在她便打算直接把费用都交了,免得韩以柔和韩叔再和她推三阻四。 那边傅明朗飞快的去了,乔唯欢下到大厅,询问转病房的事。 正问着,余光瞥见踏进大厅的几个人,身经百战的气势,笔挺威严的制/服。 几个人径自来到询问台,好巧不巧的就在乔唯欢旁边,亮出证件问:“我们是警察,韩少清在哪间病房?” 乔唯欢眉梢微动,抬头便问:“我是韩少清的家属,请问几位找他是什么事?” 警察们上下打量了一圈乔唯欢,“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女儿。” “韩以柔是吧?”警察收起证件,一板一眼的说:“韩少清涉嫌x侵,受害人已经报案。正好你在这,等会儿就跟我们回一趟警局吧。” 第二卷第67章:代价(2) 乔唯欢愕然了半秒,眉目可见的沉静下去。 “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的义务,我可以和你们走,不过韩叔刚刚做完手术,现在不方便接受问话。”乔唯欢露出个客套的笑,冲警察伸出手:“另外,这件事不太合逻辑,刚刚你们的证件我没有看清楚,可以先让我确定你们的身份吗?” 刚刚说话的警察,敏锐的察觉到乔唯欢说辞里有不对的地方,加上之前没太仔细打量,现在再瞅,才发现她不是韩以柔,他皱起眉,“你不是他女儿。” 说完便大手一挥,准备带着人去住院部。 乔唯欢眸光微冷,抬手比了个手势,大厅里的西装男们飞快过来,彪悍魁梧的身躯挡住几个人的去路。 韩叔身体脆,韩以柔现在刚受了打击,乍然听见这种事,肯定反应激烈,他们恐怕没心力再处理这件事。 几个警察被西装男们拦住,登时竖起眼睛,“你们多大的胆子,警察执法也敢拦?!” “我没有阻拦警察执法的意思,但我这个人比较多疑,起码要让我知道你们是不是真正的警察。”乔唯欢回过身,从包里摸出手机,“你们是哪个分局的?” 这个反应…… 几个警察见过的人太多,心里琢磨了琢磨,报了分局名称。 这会儿,乔唯欢的电话已经接通,“窦厅长,我是乔唯欢……” 等到乔唯欢挂了电话,不过两分钟,警察们那边有人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一听,脸色微妙的变了变。 竟然是省厅的人打来电话,这个案子这么麻烦? “刚才我态度不好,一场误会,不好意思。”乔唯欢仍然客气,“不如几位先把案子和我说说?有什么问题,也许我可以回答。” 乔唯欢戴上墨镜,和警察们一同出了医院,大厅里的医护和病患频频对这一行人侧目。 大门口遇到小跑回来的傅明朗,他惊怔的喊她:“姐?” 乔唯欢平静的摆了下手,“去做你的事,肉肉问起来,就说我有事先走了。” 来医院的警察们,是地区分局的人。乔唯欢到了分局,立刻探清了来龙去脉。 “早晨七点多,有个女人跑来报案,说是遭到了x侵。我们仔细问过受害人,她把细节说的很清楚,我们这才找上韩少清。” 乔唯欢眉眼不动的问:“受害人和韩叔是什么关系?” 警察脸色有点奇妙,“受害人和韩少清是刚认识,她是……坐/台小姐。” 乔唯欢:“……” 她被这个匪夷所思的身份震到了。 没想到接下来,警察的话更加震撼。 “昨晚十点二十,韩少清让受害人去他入住的酒店,之后受害人在十一点半离开。我们调过监控,时间上是吻合的,在韩少清的房间也找到了物证,有被害人的指纹和头发。被害人说是昨晚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报案。” “乔小姐,我说直白一点,你也别介意。被害人身份敏感,要是韩少清和受害人你情我愿,非要说是一见钟情成真爱,两个人是情侣关系,我们也没办法说什么,但是受害人说她不是自愿的……你应该懂。” 乔唯欢可是懂,而且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有些话不适合直接说出来,但对方的意思,明显是韩叔票了人家,没给钱或者给少了,这才一怒之下报案,说韩叔x侵。 倒不是偏袒韩叔,主要是乔唯欢认识韩叔好多年,她深知韩叔的心性和他的外在一样,笔直笔直的,临老突然糊涂了,也总要有点迹象。但乔唯欢怎么想,都想不到韩叔会性情大变跑去票的理由。 要知道,韩叔不止是国家型人才,他在211大学是教授,每个学期都有几节课,最近停留在b市就因为这个。当年有个女学生深深的爱上韩叔刚直不阿的灵魂,开着豪车追着韩叔去了外省,愣是把韩叔吓得出国了。 乔唯欢还见过那学生,鲜嫩漂亮水灵灵,这样韩叔都不要,现在花钱去票?? 简直匪夷所思,而且十分麻烦。 乔唯欢蹙了下眉,“我能见见报案人?” 警察有点犹豫,然而看她镇定到异常的神色,到底还是点了头。 乔唯欢跟在警察身后,去见报案人。 乔唯欢见到那女人的时候,女人正大大方方的蹲在地上,吧嗒吧嗒的抽着烟,一看便有些年纪的脸上满是横肉。她觉得如果自己是个男人,是不太会想和她春风一度的。 按照常理来说,报案的女人这个情况,她讨不到什么好,现在被留在警局里不让走,她也没有想走的意思。 那她图什么,钱吗? 图钱用得着把自己送进来?? 乔唯欢心思浮动,低声问旁边的警察:“她和韩叔是怎么认识的?” “应该是小广告,她在墙角和电线杆上面留了很多自己的号码,昨晚韩少清打过那个电话,被害人直接过去了。” 乔唯欢彻底的没了话,朝警察要了报案人的联系方式,警察也给了,只是说:“乔小姐,我们肯定是要传唤韩少清的,他现在身体情况不允许,我们也要去医院请他接受调查。” 乔唯欢存下号码,点了点头,“好,但能不能晚一点?我想先和韩叔说了,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回到医院,傅明朗正小心的扶着韩叔坐起来,乔唯欢飞快的关上病房门过去帮忙。 韩叔比之前的精神好了很多,不过鼻梁上的眼镜早就没了,他眯缝着眼睛瞅了半天,试探着问:“是不是欢儿?” “是我。”乔唯欢在韩叔剩下塞了个软枕,“韩叔,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疼?” 韩叔浑身上下都很疼,喘口气都是困难万分,然而他挂着老脸,硬挺着说:“你叔我什么场面没遭过,这算什么事。” 乔唯欢笑了下,抬眼看向傅明朗,“明朗,你先和肉肉出去。” 傅明朗应声,韩以柔一脸懵,“啊?” 没等她反应过来,傅明朗轻飘飘的扶着她肩膀出去了。 韩以柔没头没脑的,感觉乔唯欢是要和韩叔说事,但有必要避着她吗? 病房里,乔唯欢垂着眼睛问:“韩叔,昨晚您怎么那个时间还出去?” 之前医生说过,韩叔是在半夜十二点多送进医院。他平时没有晚睡的习惯,大半夜的开车出去,本来就很不寻常。之前乔唯欢没有细想,再联合突然冒出来的报案人,她觉得有必要问清楚了。 韩叔还没察觉到什么,听她提起这个事就好气,“可别提了,昨天半夜我睡得好好的,酒店座机响了,说小柔在机场出事,我赶忙开车去机场。” 韩叔拍了下大腿,把自己拍疼了,长寿眉抖了抖才继续说:“谁知道半路碰见个车,在道边停的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开大灯晃我,我一个没注意,车就打滑了。你说说现在这人,他停哪里不好要停在弯路上?还好道边有栏杆,不然我冲下去,这条命都没了,哎!” 韩叔觉得自己简直是飞来横祸,乔唯欢却思绪飞速翻转,“酒店座机?” “是啊!” 韩叔说完,自己愣了下。 昨天对方在电话里只说是韩以柔出事,具体是什么事,对方是谁,这些都没说。他睡到半路,思维不是很清晰,急急忙忙又稀里糊涂的出去,现在想想,就算真的是出事,怎么不打手机而是打酒店座机? 乔唯欢半晌没有说话,细细的描摹脑海里的两条线路,突然问:“韩叔,昨晚您几点睡的?” “九点吧,还是八点多?记不太清了,有点困我就睡了。” “您一个人吗?” 看韩叔点头,乔唯欢低下头,翻出手机里刚存下的报案人电话,“这个号码,韩叔有印象吗?” 韩叔高度近视,使劲看了半天,“没印象,这谁的电话?” 乔唯欢收起手机,“您确定是您一个人吗?” “这叫什么话,我屋里有没有别人我还不知道?”打从乔唯欢坐下,她就一直在问问题,而且一个比一个奇怪,韩叔终于觉得奇怪,狐疑的问:“欢儿,你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出事了。 警方清楚的说过,报案人昨晚去了韩叔房间,还在房间里找到指纹什么的,但韩叔说他是一个人,还睡着了。 如果报案人也没说谎,那这件事怎么发生的? 等等,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难道当时有第三个人在房间里? 这人打了报案人的电话,给报案人开门,而韩叔全程睡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十一点多,报案人离开酒店,这人也避开监控走了,韩叔被莫名其妙的电话骗走,半路很巧的出了车祸。 乔唯欢被自己的猜测弄得毛骨悚然,但这个猜测非常合理,而且是目前看起来最合理的。 再想酒店的座机,以及韩叔描述里突然用大灯晃他的奇怪的车,好像就是相扣的其中两环。 这根本是一场阴谋,针对韩叔而来,缜密又彻底的阴谋。 第二卷第68章:代价(3) 韩叔是个十分耿直的性子,在他眼里,脱离学术范畴的全部是鸡毛蒜皮,他想这些便不怎么走心。但乔唯欢有了猜测,霎时间想到的是,谁在针对韩叔,这个人恐怕很有能力,才能精心策划了这场阴谋。 酒店、车,甚至报案人也是其中的一步,但是为什么? “韩叔最近和谁发生过冲突吗?” 韩叔皱起眉,“我能和谁冲突……欢儿,你老实告诉叔,你奇奇怪怪的问我这么多,到底出什么事了?” 乔唯欢帮韩叔掖好被角,舔了下嘴唇:“韩叔,您别上火,刚刚是有警察……” 言简意赅的和韩叔说清来龙去脉,尽量模糊掉尖锐的词汇,韩叔他老人家听完之后,还是瞪大了眼睛,半晌没喘过气来。 良久,韩叔从巨大的冲击里回过神,捂住心口咳嗽起来,“说、说我x侵??” 乔唯欢飞快的起身给韩叔顺气,另一手不停的按铃。 医护们迅速进来忙前忙后,韩以柔和傅明朗也进来了,看见韩叔惊怒交加的脸色,手忙脚乱的去帮忙。 兵荒马乱中,韩叔腾地坐起来要下地:“我这辈子就没丢过这么大人……让我去警局,我去说清楚!” 好说歹说,乔唯欢也没让韩叔消火,最后是医护们帮忙把韩叔按住的。 韩以柔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乔唯欢和韩叔的对话听得她云里雾里,忙问乔唯欢:“欢儿,怎么回事?我爸说什么呢?” 乔唯欢心思沉沉的,看韩叔折腾半天,躺在病床上不住喘气,拉着韩以柔出了病房,才把事情和她说了。 “肉肉,这事警方也知道有问题。”乔唯欢看韩以柔被雷劈了一样戳在原地,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说:“你进去陪着韩叔,剩下的交给我。” 乔唯欢让傅明朗留下来,转头便离开医院,交待前面开车的西装男:“去查酒店和报案人,看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人和他们接触。” “是!” 马路上那辆奇怪的车不太好查,乔唯欢打算先从这两边下手,她自己反而去了学校。 闹出这种事,乔唯欢最怕的就是传播,一旦被学校知道,韩叔卷进这种事里,那韩叔便彻底毁了。 乔唯欢到了学校,直奔校长室,打算亲自给韩叔请几天假。刚迈上楼梯,便听见走廊上喧嚣的人声。她心底一沉,脚步飞快的上楼。 校长办公室外,几个流里流气的中年男人正在吵吵嚷嚷,“艹,你们什么学校,啊?那个什么韩少清强我妹妹,你们就让这玩意教学生?你这是学校啊,还是强j犯培训基地啊?” 周围起了声哄笑,赶来的学生和老师目瞪口呆,甚至忘了轰走这群人。 刚刚他说啥,韩教授强了谁?? 报案人的哥狠狠朝地上啐了口,朝风中凌乱的校长大喊:“老头,你们今天得给我个说法,不然我就闹到法院上去,再举发给报社,就说你们的老师强j!我妹妹受的委屈,全在你们学校身上讨出来!” 他一嗓门吼得,整个楼层都听见了,本来还在办公室的人也出来,听男人乱糟糟的嚷了一通,基本上全知道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有个男学生涨红了脸,不由分说的扑过去揍了报案人的哥一拳,“韩老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这种人渣少来污蔑老师!!” “我艹!”报案人的哥竖起眼睛,二话不说的拽住男学生的衣领,脑门“当”的一声撞上男学生的脑门,把他撞得头晕目眩,“牛x了你们,还敢打人?哥们儿上,我今天不讨出个说法来,我就不姓王!” 眼看场面混乱起来,乔唯欢冷声说:“拉开他们!” 这帮老师和学生战斗力比不过姓王的那帮,不过西装男们收拾那几个男人,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几个西装男大步过去,三两下拎起姓王的,往人群外一丢,他立刻哀嚎着栽倒,很快被西装男捂住嘴,连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乔唯欢扶起男学生,低声问:“你有没有事?” 学生摇了下头,一双眼睛还死盯着姓王的。 发生这种事,有力挺韩叔人品的,也有心存怀疑的。 听着现场低低的议论声,乔唯欢心凉了半截。她让西装男带那几个男人先走,回身进了校长室,伸出右手,平和的说:“校长您好。” 然而结果并不尽人意。 老校长说:“韩教授出了这种事还挂心学校,我这个当校长也是很敬佩。这样吧,这学期的课先放一放,韩教授先安心养病。等他痊愈了,学校这边会给韩教授发通知。” 韩叔车祸的事,校方还不知道。经过姓王的一闹,回过头再听乔唯欢说韩叔出了车祸,老校长已经明净了心思。 不说那姓王的说的是真是假,韩叔到底有没有出车祸,现在的情况,韩叔不来学校,简直是帮他解决了大/麻烦。所以他压根不提姓王的嘴里的事,因为他巴不得韩叔再也不来。 乔唯欢轻轻捏了下眉心,起身告辞。 看见乔唯欢下楼,西装男很有眼色的拉开车门。 姓王的被按在车座上,正一脸莫名其妙的破口大骂。乔唯欢略微弯腰,抬手搭上车门框,单刀直入的说:“我是韩少清的家属,你是报案人的哥,我想问问,怎么样你们才能撤案?” 姓王的暂时止了骂声,使劲仰头,斜眼看上方的女人:“撤案?谁说我要撤案!” 乔唯欢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不错目的盯着姓王的表情,“五十万,算精神损失费。” “我呸!你有钱了不起?” “八十万。” “我不……” “一百万。” 姓王的表情终于卡壳,他眼珠一转,正有点心动,按住他肩膀的西装男手指微动。他感觉肩膀上忽地传来股暗劲,疼得他脸色一变,立刻梗着脖子喊:“说不撤就不撤!我妹妹委屈白受?哪来的好事!反正我就是和你们死磕到底,有本事你在这就把我给抹脖子!” 乔唯欢面无表情的将现金放回包里,大力关上车门。 深色的车窗隔绝外面的视线,姓王的长长地呼出口气,筋疲力尽的松下身子,苦着脸说:“兄弟,我没想收她的钱改口,你能不能松点?我肩膀快断了……” 西装男谨慎的看了眼车窗外,发现乔唯欢已经不在,这才松了力道。 那边乔唯欢坐进车里,手脚不可抑制的冰凉,头皮微微的发麻。她筋疲力尽的靠上座椅,深深的阖上眼。 报案人还在警局,自称她哥的姓王的男人真要讨说法,不应该先找上韩以柔和韩叔本人吗? 这么迫不及待的跑来学校,说他们不是早有预谋,乔唯欢不信。 而且,那个男人在看见她拿出钱的时候,眼睛轻微的亮了下,可见他是很贪婪的。然而一百万不能打动他,想来他后面的人给的好处更多,或者威慑力更强,让他不敢撤案。 警方那边还没调查结束,如果报案人死咬不放,就算最后警方还给韩叔清白,在案子查清之前,这事已经在学校里散开,流言对韩叔造成的伤害,也不可避免了。 事已至此,乔唯欢差不多可以断定,这些人就是针对韩叔而来。他们不止制造车祸伤韩叔的身体,还用这种方式,毁掉韩叔的名声和后半辈子。 到底是谁…… 乔唯欢硬撑着精神,带着姓王的去了警局,又和警察们一起回到医院。 照顾到韩叔身体,警察们在病房里询问的韩叔,然而他老人家始终无法接受,话问到一半,情绪过于激动,直接昏了过去。 折腾两天,报案人不肯松口,韩叔提供不了有力的证据,他口供里的座机电话也无处可查。 正在胶着的时候,韩叔冷不防想起学校那边,乔唯欢根本没办法说校长的态度,只说已经替韩叔请好假了。 没想到,紧接着韩叔的事便上了晨报。 韩叔惊怒交加的丢开报纸,一声声的不停的咳嗽。 他老人家反应迟钝,又不傻,知道流言的可怕,眼下便是让他回研究所或者学校,他也没那个脸面。 “我、我行得正做得直,大半辈子奉献给学术,没想到到头来……”韩叔捶着心口,端正的鬓发已然凌乱,一声比一声心灰意冷:“这是什么世道?老天爷的眼睛长在哪了啊!” 韩以柔抽噎了声,死死的攥住韩叔的手,“爸……” 乔唯欢悄然离开病房,轻轻关上门。眼前突然有点发黑,她靠着墙壁缓了缓,突然肩膀被扶住。 傅明朗满面担忧的扶着乔唯欢坐下,看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说:“姐,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韩姐……” 这几天乔唯欢就没怎么睡过觉,闭上眼睛,漫无边际的黑暗灭顶而来,那种压抑的窒息感让她没办法入睡。 醒过来时,就要不停的在医院、警局、酒店……到处跑来跑去。只有困到极致的时候,在轻微颠簸的车里,她才能浅眠一阵。 明知道有人在针对韩叔,可怕的是,不知道对方是谁,又在哪里。 这种感觉太让人不安,因为不知道对方又会在什么时间,对韩叔做什么,她哪有心思睡觉? 傅明朗看乔唯欢摇头,正要再劝,乔唯欢已经低下头去打电话。 她要联系媒体,把这件事压下去,不让它继续扩散,出现在网络上…… 只是电话还没打出去,便被一通来电打断。乔唯欢看着屏幕上的备注姓名,脸色稍微的顿了下。 第二卷第69章:代价(4) 上次说过不要再见,之后回了英国,倒是很久没有再和莫西临联系。 现在突然打电话,是有急事? 乔唯欢犹豫了片刻,划开屏幕:“莫西临?” “我看见新闻了。” 几乎是在同时,莫西临出声,跟着他顿了下,“媒体那边我会压下去,你不用再多跑一趟。” 莫西临知道韩叔对乔唯欢来说很重要,看见消息之后,第一时间用莫氏压住消息,这才没让消息跑到网络上。 乔唯欢:“……谢谢。” 做都做了,总不能让莫西临把压力撤掉,她除了这两个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边莫西临用膝盖都能想到,乔唯欢现在有多心力交瘁,沉声说:“别绷得太紧,你这阵子带韩老先生去哪里清静清静,等回来之后,风波就过去了。” 他握紧方向盘,“你注意休息,我……挂了。” 乔唯欢只说了个“好”,听筒里便传来嘟声。 莫西临将手机丢到副驾驶的位置,脸色沉沉的解开领带,长长的呼出口气,跟着猛地踩下油门。 古斯特最后在一处老旧的小区外停下,恰好几个男人正哈哈笑着的向外走,打头的人就是报案人的哥,姓王的男人。 莫西临皱起剑眉,大力拉开车门。 另外一端,乔唯欢围好围巾,再一次去了警局。 这次是对方打电话来,说已经找到案发当晚在酒店前台值班的员工。 对方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从来没进过警局,整个人都有点不好。对面警察问话,明明声音不高不低,他条件反射的瑟缩了下,一脸惊疑的说:“我那天晚上是替我对象值班,没什么事发生,我也没给房间里的座机打过电话。本来我和我对象私自调班,我就很怕老板发现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给客人打电话搞事情,被老板知道了,我和我对象工作都保不住。” 警察看他那个样子,不像说谎,公事公办的问:“那你下班之后怎么离开b市,今天才回来?” “我妈让我回去一趟,我就回老家了啊!” 问了话之后,警察一五一十的和乔唯欢说了,“乔小姐,韩少清说的可疑电话,你确定不是他记错了?” 看乔唯欢抬起眼,警察轻咳了声,为难的说:“我们也知道乔小姐着急,但是这个案子已经拖了好几天,韩少清说的疑点,我们也找不到蛛丝马迹,再这么下去,我们是真的很难办……” 他们已经很尽力的调查事实,现在韩少清不是涉嫌x侵,而是票。虽说罪名轻了很多,但是不可能让韩少清继续当没事人,好歹也要抓回来关几天教育教育。 然而这个罪名,韩叔根本接受不了,这对韩叔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乔唯欢回到公寓,怔怔的立在门口,长久的没有动作。 这一夜几乎没有睡,凌晨刚刚合眼,喧嚣的手机铃声便让她猛然睁眼。乔唯欢飞快起身,看见是韩以柔打来的,瞬间清醒了。 “欢儿,怎么办,警察来医院了,他们说要带我爸回警局!” 吵杂的背景音里,韩叔怒气冲冲的喊声不绝于耳,韩以柔惊呼了声,跟着是一片稀里哗啦的破碎声响,电话倏地被挂断了。 到底是拖不下去了。 乔唯欢昨晚是在沙发上睡的,身上的衣服都没换,眼下她火速披上外套,脚步飞快的下楼。 车里,乔唯欢哑着嗓子问前面开车的西装男:“查到了吗?有没有奇怪的人和他们接触过?” “没有。”西装男平稳的开着车,犹豫着问:“夫人,不然您……” 让谭老、老爷子、孟老,甚至窦厅也行,随便谁出面,都可以把这事摆平。 乔唯欢摆了下手,西装男立刻噤声。 她也知道,现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用强权压人,但她不想。韩叔现在很灰心丧气,就算她用强权让报案人撤案,韩叔的清白没有找回来,他就不会迈过心里的槛。 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设下具有针对性的圈套,而且对韩叔的性格了若指掌,懂得怎么击毁一身清骨的老人家…… 等到乔唯欢过去,病房里一片狼藉,韩叔还没有被带走。 这帮警察和乔唯欢打了好几天交道,看在她的面子上已经很是客气,是韩叔没办法接受,一时又被气得血压飙升,昏过去了。 警察们还没走,韩以柔看着陷入昏迷的韩叔,痛苦的捂住脸,“欢儿,我爸身体现在这样,他进去之后还能熬得住吗?腿还没有养好,以后肯定会留下后遗症……” 乔唯欢紧紧的抿着嘴唇,拉下韩以柔的手,定定的看她,“韩叔不会进去。” 韩以柔被乔唯欢眼里深沉的黑色震住了。 乔唯欢看了眼韩叔,转身出了病房,摸出手机翻到谭老的电话。 ……只能这样了,起码先让韩叔养好身体再说。 身后病房门突然被拉开,乔唯欢拿着手机回身,竟然是那几个警察。 “乔小姐,局里刚来了电话,报案人愿意私下调解,可以撤案了!” 乔唯欢怔了怔,“撤案?” 警察又和她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离开医院。乔唯欢回病房看了眼韩叔的情况,把消息告诉给韩以柔,韩以柔也愣住,“怎么突然撤案了?” 乔唯欢蹙起眉,没有回答。 她也好奇为什么对方突然撤案,明明之前还死咬不放,看来她要再去一趟警局,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乔唯欢马不停蹄的,跟在警察之后离开住院部,拉开车门正要上车,不经意的抬眼,眼光倏地凝住。 住院部对面有排绿化带,青黄交接的颜色间,黑色的古斯特隐约露出个轮廓。 “莫董,报案人那边堵住嘴了,警局也撤案了。” 莫西临单手放进西裤口袋,和手机那端的助理说:“看紧点,他们一伙人不是善茬,没有多少信用。要是他们还想报案,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的,我会盯紧他们。” 助理斟酌了下,还是说:“莫董,我觉得这些人可能会二次威胁,这次报出莫氏的名头,没准他们以后会找上公司……” 莫西临皱眉打断助理的话:“你盯紧就行了。”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以那群人没皮没脸的属性,尝到甜头就不会放手,会像水蛭一样牢牢巴住莫氏。 然而就算这样,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韩叔进去,因为那是乔唯欢最在乎的人之一。 莫西临眼光很深的看向高大工整的住院部大楼。 就算他们以后不会再碰面,他也不愿意乔唯欢有任何难受的时候。 莫西临将手机放回到外套口袋里,迈开长腿,从车尾绕到驾驶座的车门,忽而听见一声:“莫西临。” 乔唯欢看莫西临猛地回身,英俊的脸上有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眉宇间有压制不住的汹涌。 阔别多日,乔唯欢对莫西临的近况一无所知,莫西临却很清楚,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轰轰烈烈的绑架,代替公爵声明,浮沉动荡之后,韩叔又出了事情。 她仿佛在不停的经历磨难,每一次的打击过后,又奇迹般的挺直脊梁。 无论多大的风浪,她都在坚硬的挺着,从来不愿意被人发现身躯里的柔弱。 然而不管神色有多静,苍白的脸色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然出卖了她的煎熬。 嗓子也是哑的,好像每一次开口,都在消耗她的心血:“是你让报案人撤案的?” 莫西临喉咙微动,轻微的点了下头。 本来没想告诉乔唯欢,没想到她会正巧听见。 只不过,乔唯欢的脸色反而更加郑重,“你用了什么办法?钱?” 看莫西临的脸色,乔唯欢已经知道答案,“你给了多少,几百万?” “没有多少。” “那是多少?” 莫西临从她的口气里听出不对,暂时咽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只有一百万。” 乔唯欢敛住眼底的深黑,眉尖狠狠的跳动,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指不自觉的蜷起。 竟然是一百万?! 当时她给姓王的钱,多半是出于试探,但姓王的很坚定的拒绝了。那不可能是因为傲骨,更有可能是忌惮背后的人。 但是莫西临给出同样的数字,对方接受了。难道是因为她没有和姓王的说自己是谁,姓王的觉得自己不靠谱,没有莫氏董事长有信誉? 不像,整件事发生的时间都很紧凑,姓王的能很快的找到学校,说明他对韩叔的信息很清楚,那应该能知道,韩叔和她的关系,自然也能明白,她不可能给不起钱。就是不是这样,能收莫西临的钱,说明姓王的是很看重那一百万的,那她说出这个数字,姓王的就不会拒绝的那么干脆。 她给就拒绝,莫西临给就接受,这是为什么? “这不合常理,我给姓王的同样是一百万,他不肯收,更不肯撤案。” 乔唯欢想不通里面的理由,她的手紧紧的握成拳,目光霎时间尖锐起来,笔直的望进莫西临的眼底,“莫西临,你还做了什么?或者说,你隐瞒了什么,又为什么要骗我?” 第二卷第70章:代价(5) 乔唯欢时刻绷着神经,提防不知来处的幕后黑手,觉得姓王的收下莫西临的钱奇怪,直接把莫西临摒除在可信任范围之外。 被问的莫西临显而易见的怔住,他细细的品着这句话,品出两分意思来,五脏六腑霎时间被轻轻的刺疼了。 “乔唯欢。”莫西临哑声发笑,“我没骗你。” 乔唯欢仔细观察莫西临的表情,从他的神色里,见到两分隐晦的涩然。 有点不知好人心,还不留余地,可她也不应该留了。 “抱歉,最近事情太多,这件事后面好像有人在操控,我不知道是谁,有点犯疑心病了。”乔唯欢别开眼睛,眉头很深的蹙起,“谢谢你让报案人撤案,但是后续你不要再插手,我自己可以。” 她眼下没有心思照顾更多人的情绪,只想快点去……哪? 案子撤了,韩叔不用再去警局,为什么撤案也知道了,只剩下背后的人等着解决。可这人是谁,因为什么而来,她全都不知道,而且似乎无处可查。 将来对方还会不会做什么,谁都不知道。 还有韩叔,这事闹上报纸,最后不明不白的撤案,韩叔那么好面子的人,肯定会耿耿于怀,将来不会再回学校和研究所了。 乔唯欢深吸口气,疲乏不已的抬起眼,“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盯着背后深重的视线,坐进自己的车里,冲驾驶座的西装男说:“送我回公寓。” “是。” 回家之后,乔唯欢慢吞吞的脱掉外套,囫囵的洗了把脸便躺到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感觉电话轻微的开始震动,她看了眼屏幕。 “……贺正骁。” 贺正骁听见半哑半软的声音,深邃的眉目顷刻间柔和下来,“累了?” “有点。” 身体困倦无比,精神倒是喧嚣不止,长时间的保持这种状态,乔唯欢确实有点吃不消,不过…… 她打开扩音,在床上翻过身,手脚慢慢的舒展开,“现在好多了。” 贺正骁低笑了声,长指挑开窗帘一角,让金红色的余晖照亮书房,“很棘手?说说,哪里让你疑惑。” 乔唯欢临走前,只说韩叔出事,现在好多天没回来,想也知道是被绊住。 贺正骁最近几乎不问她的行踪,只要她人没事,那一切都是次要的。 乔唯欢简短的把韩叔身上发生的事说了,“……我推测是有人在下黑手。” 贺正骁放下窗帘,单手放进裤袋,低缓的说:“可能性很高,不过你忘了很重要的关节——源头。” 乔唯欢怔住,听他不疾不徐的磁沉嗓音:“觉得有人操控,在针对韩老先生,你首先要做的,是把韩老先生最近接触的人排查一遍,看谁有嫌疑。” 她腾地从床上坐起,又有气无力的倒下去。 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糊涂了? 潜意识里觉得韩叔的性格不会和人结仇,但对方做的既快且狠,应该是和韩叔有大仇才这样,她怎么能因为潜意识就忽略这点? 乔唯欢扯过枕头抱住,“我可真蠢。”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侧躺上躺椅,闲闲地屈起一条长腿,听她嘟嘟囔囔的埋怨自己,很给面子的:“不算太蠢。” 乔唯欢:“……” 她有点气,那点子怒火又在男人的低笑里散尽了,忍不住问:“你的伤好多了吗?忠叔说还要养养……” b市早已经降下沉沉夜色,又逐渐亮起稀薄的晨光。 细碎的聊着,话说得不多,时间却过去很久。 贺正骁听她那边声音越来越小,反应也变得迟钝,“困了,嗯?” 乔唯欢早已经闭上眼睛,闻言,含糊的应了声:“困。” “那就乖乖睡觉。” 乔唯欢听他有挂电话的意思,连忙睁开一只眼睛,“别挂,我这么睡才能睡着……” 贺正骁弯起唇角,长指在话筒的位置敲了敲。 乔唯欢无声的瞪了手机一眼,憋了半天,憋出一声:“喵!” 贺正骁:“……” 又开始磨小尖牙了。 贺正骁听着女人平缓清浅的呼吸,徐徐枕上手臂。 隔天清晨,忠叔轻轻的敲卧室门,等了半晌没听见声音。他垂眼看看腕表,这时候的少爷早该醒了,怎么没回应? 忠叔心想自家少爷鲜少晚起,而且最近难得清静,便没打扰。没想到他去书房的时候,竟然看见那门是半开的。 听见细微的响动,贺正骁缓慢抬眼,深黑的眸底一片清明,丝毫不见刚睡醒的沉色。他食指抵上嘴唇,止住忠叔快要说出口的话,低头看了眼桌上的手机,比了个手势,忠叔便轻手轻脚的退出去,顺便关上门。 像是要把前几天的睡眠补回来一样,乔唯欢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最后是被正午明晃晃的太阳晒醒的。 张开沉重的眼皮,乔唯欢睡眼惺忪的放开枕头,冷不防碰到滚烫的手机,随后才想起来,昨晚她是和贺正骁打着电话睡的? 拿起手机,通话居然还没有断,乔唯欢瞬间清醒了,试探着喊了声:“贺正骁?” “醒了?” 这时间曼彻斯特也快天亮,听声音不像刚醒,那他是一夜没睡? 乔唯欢莫名有点开心,又觉得自己开心是件很没良心的事,只好放软了声音说:“嗯,贺老师辛苦了,你去睡吧。” 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摸摸发热的耳尖,起身去了浴室。 贺正骁将手机放进抽屉,长指轻轻地按住眉心,稍微缓解了彻夜未眠的疲乏,沉声说:“忠叔。” 忠叔立刻进来,手里还多了医药箱。 贺正骁体魄惊人,伤口的恢复程度比意想中更好,不过也和这段时间的韬光养晦有很大关系。 两小时后,墨色浓重的车停在女王行宫外。 女王秘书等在门口,看见男人下车,正装冷肃、身型挺拔,不由得舒出口气。 贺正骁风度的迈开长腿,沉稳地踏进行宫。 议事厅里人满为患,听见那道脚步声,纷纷起身望向大门,只有女王没有起身。 lisi也在,她站在女王旁边,忍不住盯着那道门。 贺正骁英挺地迈进议事厅,女王露出点笑,轻轻地拍手。伫立在厅中的人渐渐跟着女王,也开始鼓掌。 潮水般的掌声中,贺正骁卓然地朝女王颔首。 那会儿的乔唯欢还在医院,她压下所有的忧心,不停的开导韩叔,嘴皮子快要磨破了,也没让韩叔的脸色好看一点。 韩叔半躺在病床上,不住叹气:“怎么能撤案?以后还有谁能证明我是清白的,他们应该查!” 乔唯欢无法接话,趁韩叔注意力转移到床边的韩以柔身上,回身出了病房,比了个手势。 西装男小跑着过来,“夫人,我们正在查韩老先生最近的行程和他身边的人,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可疑的地方。” “韩叔的人际很简单,在b市只有研究院、学校的人和他打的交道最多。研究院好说,学校那边人比较多,他的每一个学生都要查,要你们多费些神了。”乔唯欢凝神想了想,摸出钱包:“最近你们跟着我忙得够呛,中午去吃点好的。” 西装男登时开始惶恐,飞快的向后退开一步,“夫人言重了,这些都是我们分内的事。” 乔唯欢笑了下,“不是给你一个人,你不接,回头我让明朗带你们去也是一样,到时候选在哪吃可不是你们说了算,万一请你们吃昆虫大餐……” 西装男憋红了大半张脸,盯着那个轻飘飘的钱包,跟着大手接过去,“谢谢夫人!” 他倒不怕吃昆虫大餐,只是好意来得猝不及防,让他稍稍动摇了下,然而那点动摇很快又消失不见。 乔唯欢重新进了病房,西装男捏着钱包,脸色渐渐的沉下去。 他低下头,右手握拳,不轻不重的抵上肩膀。 接下来的几天没传来什么消息,幕后的人始终不见端倪。 韩叔的事上了晨报,虽说是昙花一现的报道,但好巧不巧,韩叔的交际圈里有不少人看晨报,这事不出意外的传开了。乔唯欢不敢提研究院和学校,让韩叔安心养病,自己跑了那两个地方几趟,暂时替韩叔告假,转头联系上谭老,准备给韩叔的后路铺一铺。 看起来事情好像告一段落,但一天不找到幕后的人,就一天没有结束。 乔唯欢坐在床沿给韩叔削苹果,听韩叔的叹气声,所有的沉甸甸都压在心里,没在面上表现出来分毫。 “……昨天英国议会官网公开消息,女王将正式宣布退位。” 病房里的液晶电视里,忽而传来这么条消息,乔唯欢手一颤,刀尖不偏不倚的划开食指,几颗滚烫粘稠的血珠滑下。她放下水果刀,有些愣的看向屏幕。 画面上的女王满面病态,面对闪烁的闪光灯说着什么,却没将女王的声音播出来,仍然是刻板的主持人的声音。 “伦敦当地九点整,女王在白金汉宫前,以自己身体状况为由宣布退位,并且宣布继承王位的将是第二顺位继承人——lisi公主。” 第二卷第71章:代价(6) 乔唯欢倏地站起身,眼光凝固在画面上。 女王讲话结束后,lisi从旁边过去,泪汪汪的和女王拥抱,小手将女王拥得紧紧的,偏头将脸埋进女王的颈窝。 “奶奶……” 女王轻轻拍着她的背,在满场的“咔嚓”声里,和蔼的说:“乖孩子,你会是英国的国君。我没有做成的事,你要替我做到。” 她的目光却是定在人群之首的男人身上。 贺正骁单手放进西裤口袋,正装是冷肃的深灰,厚重下摆的褶皱层叠铺散。他尔雅地抬手,稍微扳正坦桑石袖扣,眸底的夜色无波无澜,仿佛多大的动荡都会在他周身平息的深静。 乔唯欢在切换的画面间,见到贺正骁波澜不惊的侧影,手指不自觉的蜷起。 韩以柔也瞧见了,正在倒水的她于百忙之中惊讶出声:“咦?欢儿,你不是说他受伤了吗,这么快就能上电视啦?” 韩叔听见这声,忍不住看向屏幕,抬手指着相拥的一老一少,“谁受伤了,女王还是公主?” 然而连韩叔都发话了,乔唯欢仍然愣愣的看着,逆光的脸孔看不清表情。 傅明朗觉得哪里不对,他瞥了眼电视,又看看乔唯欢,无意识的摸了下裤子口袋,“姐?” “我……出去一趟。” 乔唯欢像是猛地惊醒过来,低头拎起包便出了病房,留下一屋子三个人在那里不明所以。 她匆匆出了住院部,拉开车门进去,锁好门之后,从包里翻出手机和贺正骁的电话,按下拨号键之前,指尖停在半空。 乔唯欢的脑海里,有一瞬间闪过千头万绪,出神的看向车前的一棵老树,忽而听见旁边传来“叩叩”的声音。 傅明朗和韩以柔追了出来,两人敲了敲车窗,隔着深色的车膜,清楚的看见乔唯欢紧抿的嘴唇,和将点未点的手势。 乔唯欢收起手机,降下车窗,韩以柔问她:“欢儿,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她摇头,嘴唇蠕动,一时半刻的竟然没有发出声音来。 傅明朗看她脸色苍白,乌黑的眼睛里,难得一见的茫然起来,大惊之下拉开车门,“你怎么了姐?姐?!” 乔唯欢瞥见那两只的担忧脸,撑起个笑,沙哑着嗓子说:“没事,可能是低血糖吧。” 这借口连韩以柔都不信,乔唯欢只好转头去看傅明朗,“订张机票,我后天回曼彻斯特。” 消息都出来了,lisi的登基大典也快了,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花了两天时间把韩叔这边的事情办利索,后天清晨,乔唯欢登上飞机。 回到庄园,乔唯欢问佣人:“贺正骁回来了吗?” 佣人弯下腰:“夫人,先生在伦敦。” 乔唯欢点点头,拢紧外套回身,“备车。” 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再转到伦敦,便是静谧无声的深夜。 乔唯欢不错目的盯着车窗上的倒影,半明半晖间,她的轮廓模糊又苍白。 她想起两人在约克,虽然只留了一天,但记起来的每个瞬间,他们两个都是十分亲近的。 可是看见女王病危的消息,她震惊之后急忙离开约克去伦敦,那时候贺正骁的反应非常平静。她以为是性子使然,现在再想,应该是贺正骁早就知道了。 从消息里推测出女王有退位的可能,就是没想到最后会是lisi继承王位,贺正骁又出现在现场,看来他又是早就知道了。 这种事不可能三两天内定下,一定会经过漫长又慎重的讨论才定,没准就是贺正骁和女王商议的。 前几天打电话,贺正骁没有透露一星半点,他是从头到尾没打算告诉她,贺正骁也没什么告诉她的必要。 也许他有不告诉她的理由? 很多事,乔唯欢从来没有问过。既然他们已经是夫妻,贺正骁也给过意味深长的允诺,她也许可以问问了。 开诚布公,坦诚的问问贺正骁,而不是由着自己向最难堪的地方想。 车子开到贺正骁在伦敦的庄园,遥遥望见灯火通明的建筑,乔唯欢暂时压下纷杂的思绪。 佣人不知道乔唯欢会这么晚过来,有点诧异的弯下腰,拉开后车厢的门。 乔唯欢下了车,脚步不停的向里走,“贺正骁在哪?” 佣人悄然抬起眼,看她脸上一片静色,压低了声音说:“先生应该在书房。” 乔唯欢换好鞋,正要迈上台阶,听见一声:“塞西尔。” 夏洛蒂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缓慢地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对她露出个浅薄的笑,“亚特在四楼。” 寂静的台阶上,夏洛蒂问她:“你知道lisi会继承王位的事情吗?” 乔唯欢双手放进外套口袋,尽管她有点着急去见贺正骁,不过还是放慢脚步,配合夏洛蒂的速度上楼,“知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不是詹姆斯王子而是lisi继承王位?” 乔唯欢看了夏洛蒂一眼,对方却没有看她。 夏洛蒂望着幽静灰暗的走廊,碧绿的眼眸里,隐约有跳动的星火般的光亮。 “詹姆斯王子是同/性/恋。” 原来如此,皇室不会允许注定没有子嗣的王子来继承王位,这才会让lisi做女王。 乔唯欢以为夏洛蒂不过是和她随意聊天,没想到接下来,夏洛蒂会说:“lisi十一岁的时候,我无意中得知詹姆斯王子的性向,就希望亚特可以娶lisi。” ……什么意思? 乔唯欢蓦地停住脚步,偏头看向夏洛蒂分明的侧脸,口吻平和的说:“我也没想到,我会和贺正骁结婚。” “结婚了又怎么样?” 夏洛蒂无视她话里隐藏的阻止,继续迈上台阶,霎时间冷下声音:“亚特总会明白,他应该娶的是女王。” 说到这个程度,夏洛蒂话里寒气森森的敌意全然展露,乔唯欢已经无法再回避。她抬起眼,盯着夏洛蒂高挑的背影,“夏洛蒂,也许你还是不能喜欢我,不过我和贺正骁已经结婚了,你和我说这些话,不止是在否定我,也在否定贺正骁。” “我不会否定亚特的任何决定,也不否定你这个人,而是你们一定会离婚。” 夏洛蒂迈上最后一层台阶,回身看向乔唯欢,“韩……少清?他的身体还好吗?” 乔唯欢屏住呼吸,看夏洛蒂不甚在意地环起肩膀,居高临下的开口:“下一次,他可能不是骨折和内脏出血。” 这个意思是,韩叔是事是夏洛蒂干的? 千方百计的想要找到的背后黑手,就是夏洛蒂?? 乔唯欢从来没想过,那些事会是夏洛蒂做的。她震了片刻,彻底的凛起眼眸,“你在威胁我?用我的亲人的命,逼我主动和贺正骁离婚?!” 夏洛蒂饱满的嘴唇勾起个讥诮的弧度,深邃的眉眼几乎掩藏进长廊上晦涩不清的光影之中。 “是。” 那一个单词在冗长的走廊上久久不散,明明声音不大,却在乔唯欢的脑海里,炸出一片剧烈的轰鸣。 额角有青色的筋络浮出,跳动的频率让乔唯欢头晕目眩,她的声音却愈发的深冷,“为了让我和贺正骁分开,你就可以让无辜的人受伤?夏洛蒂,人在你眼里是什么?!” “塞西尔,你太天真了,不是我让人受伤,是你的决定伤害了其他人。” 夏洛蒂寒冽的勾动唇角,细长的食指指向下方的乔唯欢。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包括你。” 这是什么逻辑! 凶手明目张胆的威胁,到头来还要怪她没有束手就擒? 现在的乔唯欢被夏洛蒂突如其来的真面目搅乱思维,压根没时间想,夏洛蒂为什么选在这种时候撕开伪装的表层,露出手里尖锐的长矛。 她还没有被刺得更深,自以为已经熬过最鲜血淋漓的时期,没有什么会是她再接受不了的。 所以就算乔唯欢前一刻还在为了贺正骁的隐瞒而心思沉沉,眼下却可以斩钉截铁的说:“这个方式对我来说没用,我会自责,但也会派无数个人保护韩叔,不让他再受伤。夏洛蒂,你这么伤害我的亲人,那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和贺正骁离婚!” 她迈上台阶,目光灼灼的压向夏洛蒂,“而且,贺正骁不知道你这么做吧?我相信你很在乎贺正骁眼里你的好姐姐的地位,他知道你在算计他,还会对你毫无芥蒂吗?” 乔唯欢知道贺正骁没有娶lisi的意思,不然他早就娶了。他也不介意女人家的暗流,然而人命关天,贺正骁不可能还不当回事,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 想到贺正骁,乔唯欢眉梢微动,目光在四周梭巡一圈,果不其然,没有见到第三个人。 看来她猜得没错,贺正骁不知道这些,而且夏洛蒂也不想他知道,才会选在没有人的时候和她说这些。 然而夏洛蒂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她甚至还笑出了声。 “你可以告诉亚特,看他会不会相信你。” 乔唯欢的眉尖,狠狠一跳。 “他会。” 夏洛蒂琉璃般的眼珠转向上方,看向长长的台阶尽头,“你确定?” 第二卷第72章:心魔(1) “我确定。” 乔唯欢迈上台阶,错身挡在夏洛蒂眼前。 “我但愿你只是威胁,不会再伤害韩叔。” 夏洛蒂轻轻的挑起眉,比起乔唯欢眼底暗藏的尖锐,她从骨子里散发的冷慢同样锋利。 “……少夫人。” 正争锋相对的时候,楼梯之上,忠叔快步迈下台阶,“您回来了。” 两人都没动,忠叔觉得气氛很紧绷,微微打量了下,心底诧异了下。 乔唯欢余光瞥见忠叔手里的药箱,“忠叔,贺正骁刚换了药?” “是的。” “他伤口怎么样?” “恢复得很好。” 乔唯欢不再和夏洛蒂对峙,离开之前,她压低了声音说:“夏洛蒂,希望你能记住我说的话。”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如果夏洛蒂再做出同样的事,她说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 可夏洛蒂毕竟是贺正骁的姐姐…… 乔唯欢斟酌着用词,推开房门,贺正骁沉沉地坐在丝绒沙发上,长臂闲闲地搭上靠背,深黑的短发从鬓角垂下。松散的前襟里透出的纱布的白色,没让他染上半分疲倦,反倒有些说不清的、独属于男性的血性魅力。 早在乔唯欢来伦敦的时候,曼彻斯特那边已经来了消息。现在听见声音,贺正骁徐徐睁开阖起的眼眸,封存了夜色的眸子里,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 “回来了?” 他嗓音绵长低哑,上方暖黄色的灯光漫过他深邃的轮廓,让他一向冷峻眉目看起来有些温柔。 然而乔唯欢刚刚竖起的尖刺还没有褪掉,她关上房门,“贺正骁,韩叔的事是夏洛蒂做的。” 贺正骁搭在靠背上的长指轻轻一弹,他深眸微敛,将她紧绷的脸色尽收眼底。 “理由?” 乔唯欢的神经被这两个字轻轻的扎了下,不疼不痒,但是不舒服:“她想让你娶lisi,用韩叔的命威胁我和你离婚。” 乔唯欢觉得自己是在很坦诚的和贺正骁说事情,只是没想到,贺正骁听见这句话,不过是轻缓的笑了声。 “我不可能娶lisi,夏洛蒂很清楚。” 所以这是不信? 乔唯欢攥紧手里的包,一字一顿的问:“你早就知道夏洛蒂有这种想法?” 贺正骁眉尖轻微的动了下,彻底明白她为什么回来便会说这个。 很早就知道会是lisi继承王位,只是从来没有娶lisi的念头,否则当初也不会把这头倔的带回曼彻斯特。至于夏洛蒂的想法,也就只能想想,不可能动摇他,夏洛蒂也不敢明确的说出来。 一个想法,根本没有份量。 “夏洛蒂说话直接,你不用听她的想法。”贺正骁慢条斯理地起身,“也不该被她的话影响。” 她是不会被几句话影响,但是贺正骁是不是太不当回事了?? 乔唯欢的眼睛始终盯着对面的男人,看他不疾不徐的踱步过来,“贺正骁,你当我在开玩笑吗?刚刚夏洛蒂在楼下亲口承认,韩叔的事是她做的。” “欢欢,你最近太紧张。”贺正骁揽过她的细腰,低缓的说:“别把情绪带进来,夏洛蒂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他胸膛紧绷,浑厚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乔唯欢却不可抑制的开始手脚冰凉。 “贺正骁。”乔唯欢拉开他的手臂,转身向后退开几步,“我不会污蔑人。” 这是动火了。 贺正骁看她一眼,轻巧地转动门把,沉声问门外候着的佣人:“夏洛蒂走了?” 佣人闻到点硝烟弥漫的味道,胆战心惊的弯下腰,“刚刚夏洛蒂夫人已经离开了。” “这么巧?”乔唯欢笑出声,乌黑的眼睛里冷沉一片,“和我说完就走了,贺正骁你敢不敢让她回来,亲口问问她,韩叔的事到底是不是她做的,我有没有乱泼脏水?” 她的姿态又冷又硬,石头一样捂不化,话里的味道也太绝。 贺正骁徐徐理好睡袍领口,深重的眸光沉甸甸的压下。 不着痕迹的压迫感袭来,乔唯欢被他看得,有种快要喘不过气的错觉。 眼看贺正骁比了个手势,佣人低着头离开,门外很快又起了阵沉稳的脚步声。 西装男伫立在门边,“先生,夫人。” 乔唯欢不太明白贺正骁让西装男过来干什么,随后便听见西装男在门外说:“之前夫人在飞机上,我们联络不上,b市那边的消息就递到这里。夫人,韩老先生的事,我们已经有了头绪,应该是韩老先生在研究院的同事做的。” 乔唯欢愣了下,听他继续说:“一个月之前,韩老先生和他的同事因为意见不合,在学术讨论会上起了口角。事后他的同事联系了几个朋友,在酒店的电话上动了手脚,从外线切入,我们今天才查到切入点……” 后面再说什么,乔唯欢有点没听清,她望着贺正骁英挺的侧脸,“让我听这个……他说的你信吗?因为起口角就要把韩叔逼进医院?” “韩老先生的性格,你应该很清楚。” 西装男脚步轻轻的退下,贺正骁关上房门,“对于很多人来说,面子等于威严。参加学术讨论会的人不下百个,韩老先生当众扫面子就是挑战对方的威信,那个人的动机很充分。” 脚下有些不稳,乔唯欢靠上柜子,逼着自己挺直脊背。 查了那么多天,什么消息都没有,恰好今天就查到韩叔同事头上,还是在夏洛蒂亲口承认之后,她大概能明白夏洛蒂为什么会直言不讳了,敢情是这边已经给出“凶手”了。 刚刚夏洛蒂说“看他会不会相信”,她还信誓旦旦的说“他会”,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无形的大手狠狠打过来,她再一次被煽了巴掌,脸上不疼,胸腔里却在沸腾作响。 情绪越汹涌,脸色就越静。 乔唯欢快步走到门边,轻轻抬眼:“我对你很失望。” 一句失望,她说得轻,从身体里透出的心力交瘁,让贺正骁眸底的夜色轻微地涌动。 脑袋里嗡嗡作响,乔唯欢脚下发虚地绕过贺正骁,猜她现在脸色一定十分难看,还是扶着楼梯扶手下楼。她怕再留下去,会控制不住和贺正骁吵起来。 堪堪迈下两层台阶,忽而察觉到背后的压力,避无可避的被贺正骁单臂环住腰身。 “你回来就为了说这个?” 贺正骁手臂略微使力,乔唯欢树袋熊一样被他捞起来,直接把人带回到走廊上,“你不觉得,撤案的事情也有必要说清楚?” 乔唯欢浑身僵住。 之前没提撤案的事,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当时交谈的重心都放在案子本身。想来贺正骁现在知道,案子是莫西临帮忙撤的,没准她在医院楼下碰见莫西临的事,也传到贺正骁这里了。 上一次就是因为这个才吵得不可开交,这次他又提起…… 乔唯欢抓住他的手臂,嘴唇蠕动:“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信我?” 方方面面,贺正骁瞒了她的东西数都数不清。偏偏一个莫西临,就让她罪无可赦,怎么说都说不明白? “欢欢,我不信你,就不会让你再回b市。” 贺正骁低下头,长指扳起她的下巴,“是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在无理取闹。” 长廊上昏黄的壁灯光色暗淡,暗色的阴影自上而下,乔唯欢全然看不清贺正骁的神情,只觉得滔天的冷沉气息,全头全尾地将她笼罩。 “我怎么又无理取闹?!” 乔唯欢再也压不住燎原的火气,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腰间的手臂反而收的更紧,将她牢牢捆住,她便猛力拍打:“我说的话你一句不信,你还在怀疑我和莫西临,贺正骁我是泥人是不是?由着你搓圆捏扁摆弄不停?” ……泥人?还搓圆捏扁? 给她放纵成这样,他好的地方不念着,还总惦记着被曲解出来的“不好”,多伤人的话都能轻易的说出口,到底是谁把谁当泥人? 贺正骁稍微抬起手臂,乔唯欢的脚便离开地板,还硬生生的被转了个方向。 “你放开!”贺正骁沉稳地迈开步伐,乔唯欢全身的支撑就在腰间,两脚都悬空了,只能去踢他的小腿,“放开!!” 贺正骁沉下眼色,踢开房门把人抱进去,不轻不重地扔到床上。 乔唯欢被扔得发晕,翻身坐起来,看他拉开睡袍系带。她睁大眼睛,嘴唇发颤的朝他吼:“贺正骁,你要干什么?!” 看她弯腰爬向床下,贺正骁倾身抓住她瘦弱的脚腕,“说你无理取闹,你不相信,嗯?” 脚腕一股大力传来,乔唯欢下意识的去抓床边的柜子,四方形的小柜子被拽的晃动,柜子上的玻璃摆件滑到地上,稀里哗啦的碎成几块。 “你全身上下都在说你不安。”刺耳的破碎声里,贺正骁扳过她的肩,解开她的外套纽扣,轻巧地脱下,“想没想过它来自哪?” 乔唯欢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贺正骁会强迫她做这种事,尤其是他们刚刚还在吵,眼下她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 趁着贺正骁松手的时候,乔唯欢惊恐的抓起床上的枕头,红着眼睛丢过去,飞快的抬腿下床,“你给我滚!!” 第二卷第73章:心魔(2) 贺正骁抬臂格开轻飘飘的枕头,另一手从她腿弯穿过,再次把她的行动范围锁到床上。 他眉目间无波无澜,唇角的弧度看在乔唯欢眼里,满是人情刻寡的凉薄。 乔唯欢惶然地爬向床头,腰上一股力道传来,是贺正骁沉沉压下的手掌。她被迫趴在床上,紧跟着便听见衣料破裂的声音,随后脊背上泛起阵凉意。 光洁的蝴蝶骨袒露在外,白皙的皮肤上,细小的绒毛争先恐后的竖起。 一只手被反剪在背后,乔唯欢费力的偏过头,完全抵抗不了身上压下的力道,只能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被子:“贺正骁,你不能……” 贺正骁挑开她身上最后一点遮蔽,深黑的眸光始终落在她苍白的小半张脸上,“我不能纵容你,还是不能惯着你?” 天不怕地不怕,到他这里就成了肚皮柔软的刺猬,满腹的委屈和失望,都是他太放任的结果。 铺天盖地的危险在周围缭绕不散,乔唯欢毫无反抗之力,不停的摇头,“贺正——” 最后一个字,被突如其来的侵/犯生生掐断。 乔唯欢猛力咬住舌尖,咽下所有声音。偏偏贺正骁还是不肯放过她,晃晃荡荡的潮涌中,她被贺正骁寒凉的手指捏住下巴,不得不张开嘴唇,发出似乎非哭的断续呜咽…… 清晨,侯在楼下客厅里的忠叔听见脚步声,立刻低下头:“少爷。” 贺正骁不发一语地迈下最后一层台阶,慢条斯理地戴好手套,低冷的一声:“让她好好睡一觉,别让佣人去打扰。” 忠叔在楼下听不见楼上的声音,何况那门关得紧紧的,不过他知道,那房间开了整夜的灯。 无声的叹了口气,忠叔躬下腰:“是的少爷。” 车里,忠叔看了眼后视镜,贺正骁修长的十指交叉搭上小腹,英挺的眉目在交错的光阴中时隐时现。 “忠叔,你上次听见的对话是什么。” 贺正骁本不打算问,崔承川跟着他出生入死多少年,他从来不会怀疑崔承川。而且夏洛蒂的动机不足,lisi要做女王的事,他们一直知道,如果夏洛蒂想要下手,她一早就会做点什么,不会等到现在。 可乔唯欢不会拿这件事说谎,要不是昨晚被气得失态,两个人恐怕可以好好谈下去…… 忠叔一板一眼的还原对话:“少爷,我当时听见莫里斯先生问,夏洛蒂小姐是牺牲品,难道还要您也走和她一样的路。夏洛蒂小姐的回答是,为了德姆维尔,她什么都能做,少爷也可以,只要……” “只要什么?” “之后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 贺正骁长指按住眉心,轻缓地阖上眼。 那车缓慢的驶进夏洛蒂的庄园,睡眼惺忪的佣人开门,见到门外的男人,顷刻间清醒了,“德姆维尔先生……” 外面浓重的潮气沾上外套,贺正骁满身冷肃地迈开长腿,“去喊醒夏洛蒂。” 佣人不敢耽搁,慌里慌张的上楼。 此时的夏洛蒂却没睡,她听见敲门声,径自从椅子上起身。 到了大厅,见到伫立在落地窗前的伟岸背影,夏洛蒂挥退佣人,“亚特。” 贺正骁纹丝不动地凝望窗外深沉的长夜,喜怒莫测的开口:“夏洛蒂,老德姆维尔的墓碑前,你发誓要让他看见德姆维尔的将来。” 夏洛蒂环起手臂,碧绿的眼眸里,有细碎的冷光浮动,“是,而且我正在为德姆维尔努力,他总有一天会看见,他所不能做到,甚至不敢想象的结果。” 贺正骁低低的笑出声,那点子笑意却没攀进眼底。他缓慢地回身,深黑的眸光不轻不重地落在夏洛蒂身上。 “包括你对她所做的,也在你的努力当中?” 听起来,就像已经相信乔唯欢的复述了一样。 夏洛蒂顿了顿,跟着脸上露出点恍然:“她告诉你了?” “亚特,我知道你从来不想娶lisi,但我没办法停止想法,因为你是德姆维尔的一切。”夏洛蒂略微抬起下巴,“我的确不喜欢她,毕竟是她害你不得不放弃爵位。” 她巧妙的避开韩叔的事情,就像她从来不知道一样,只透露出自己和乔唯欢说,想让贺正骁娶lisi而已。 但贺正骁的眼光太过深重,不尖锐也不犀利,却仿佛有形有质般剥开她伪装的表皮,窥见内里隐藏的行迹。 然而贺正骁了解夏洛蒂,夏洛蒂同样了解他,她深切的知道,一点点违和就会让贺正骁起疑,所以她不能乱,更不能说错话,她便端住本来的姿态,不多说一个单词。 片刻后,贺正骁单手放进西裤口袋,周身厚重的压迫感却没有散开。 “夏洛蒂,你最好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 一句似是而非的警告,成功让夏洛蒂脸色沉了下去,不过贺正骁只留给她一个开阔挺拔的背影。 贺正骁迈进车厢,瞥了眼窗边站着的高挑身影,“莫里斯在哪。” …… 乔唯欢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乍然睁眼,有点分不清情况。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厚重的窗帘被拉得很紧,细密的缝隙中,星星点点的光跳进房间,让她觉得有点刺眼。 浑身都在难受,又酸又疼,嘴唇还在发麻。乔唯欢抬起手,揉揉发涨的眼皮,跟着动作顿住。 手腕上有青青紫紫的淤痕,是活生生被贺正骁弄出来的。 满屋子都是还没有散开的情/欲的味道,地板上还有被扯坏的衣服,全都在提醒乔唯欢,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乔唯欢看着满地的狼藉,胸腔里一阵阵被拉扯的疼。她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手指狠狠的拧住枕头的两角。 昨晚他弄了很久,动作前所未有的强硬,她挣扎不得,浑身半冷半热地被动承受,到最后根本是昏了过去。 贺正骁,他怎么能! 就算他们已经结婚,枉顾她的意愿,霸道强硬的把她要了,和强j她有什么区别?! 更可恨的是,贺正骁太了解她的身体,刚开始的干涩和痛苦之后,她不可避免的陷进贺正骁勾出的欲/望里,甚至不能自拔。到最后也分不清,她是没力气反抗,还是顺从了熟悉的渴望。 也可能是感情作祟,所以她现在更加心灰意冷。 快要窒息的感觉让乔唯欢不得不松开枕头,她翻过身,大口大口的喘气。感觉眼睛里有热流要快掉出来,她狠狠的闭了下眼,讥讽的笑出声。然而喉咙里实在太干,那声音就像被硬挤出来的一样,沙哑又破碎。 庄园里的佣人们得了命令,整整一天做事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打扰到楼上的乔唯欢。 直到下午两点多,卧室的门终于开了。走廊上路过的佣人听见开门声,飞快的停脚弯腰。 乔唯欢面无表情的从佣人身边路过,笔直地下楼去到饭厅。 桌上备着饭菜,用金属罩扣着保温,倒还是有丝丝缕缕的香气溢出。 佣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小声说:“夫人,您要用餐吗?先生交待过,饭菜一直是热着的,您……” 乔唯欢看都没看桌子一眼,抬脚进了厨房,摘下手腕上的发圈,扎起头发开始洗手,跟着打开冰箱,随意拿出个鸡蛋来,开始动手做菜。 佣人多少也知道,先生和夫人又吵架了,她小心翼翼的抬眼,还要劝一句,忽而瞧见乔唯欢手腕上怵目惊心的青紫,和她嘴唇上血色干涸的伤口,蓦地闭紧了嘴。 不是要故意虐待自己,只是贺正骁的“好意”,乔唯欢受不起。 打个巴掌再给甜枣,可惜这次太疼了,她心里留了疤,可能永远不会好。 做人要有底线,她一直以为,贺正骁的底线是不接受背叛,可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就换来现在的下场。 先前还以为,她总算是能摸到一两分真意了,结果是她自以为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清楚,贺正骁是什么样的人。 温柔时让她沉迷,冷漠时会心生猜忌,动火的时候,比她恐惧的更可怕…… 乔唯欢想着想着,一个没留神,手底下力气没掌握好,把好好的鸡蛋捏得细碎,看得佣人一个激灵,总觉得夫人像是把蛋当成先生给捏碎…… 勉强吃了些东西,乔唯欢脚步沉重的上楼,简单冲了个澡,洗掉满身黏腻,还换了身衣服。 要出门的时候,门外一左一右两个西装男突然堵住出口,恭谨的垂头:“夫人。” 乔唯欢缓慢的颤了下眼睫,嗓子还是疼,说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你们是不准我出去的意思?” 两人没吭声,脑袋垂得更低。客厅里的佣人们也屏住呼吸,很怕乔唯欢更加生气。 乔唯欢明白这些人也不想,是她每次吵架之后,第一反应是回避,贺正骁干脆不让她出门了。 不过她这次只是想去院子里转转,根本没想走。 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能回的地方,何况她还要等贺正骁回来。 乔唯欢轻咳出声,拢了拢衣领,转身上楼。 第二卷第74章:心魔(3) 房子里有点冷,乔唯欢先是去卧室,捡了件奇厚无比的外套披好,随后去了书房,先是给傅明朗打了电话。 “是,有这么个人。姐,证据已经找到了,当时路边的司机就是那个人的亲戚,就是那个报案人没承认,还说当天晚上韩叔那什么……姐,咱们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要把人交给警察重新调查?” 乔唯欢闭了下眼睛,“交,另外韩叔的槛在名声,应该要在报案人那里下功夫。” “好。” 然而乔唯欢用脚趾也能想到,最后怎么查也不会查到夏洛蒂头上,不然她会明目张胆的说,这事就是她干的? 这件事,最后顶多是换韩叔一个清白,后面还会再发生什么,只能尽量避免。 “你最近不要离开韩叔。” 傅明朗听出点意思来,诧异的问:“……姐?” 乔唯欢却没再说话,她挂了电话又翻开书,手指细致的把书页边角摊平,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开始还能看得进去,慢慢的有些走神。 贺正骁的书房是个神奇的地方,五花八门的书籍在方正高大的书柜上挤挤攘攘,却仍然让人觉得这里空旷安静得有些压抑。 忽而听见外面有声音,她猛然醒神,目光滑向窗外。 伦敦已经过了青黄交接的季节,院子里的草坪依然绿得发亮。佣人尽职尽责的打开喷水器,让细密的洒水声缓缓地敲进窗户。 乔唯欢看了片刻,再回头时,手指上的猫眼石将窗外探进的日光大包大揽,明亮而静寂地凝视她。 …… 忠叔徐徐地把车停下,他迅速的下车,拉开后车厢的门。 贺正骁迈开长腿,深黑的眼光在对面的建筑上停留了一瞬。 崔承川住的地方很是朴素,不大不小的院子,倒是处处都很精致。 他前几天恢复得差不多,骨头无什大碍,固定器早拆了,这会儿正在家里打壁球。 冷不防听见开门声,崔承川分了下心,角度没掌握好,那球偏离他原本预想的轨道,在墙壁上狠狠地撞了下,后劲十足地弹了回去。 贺正骁抬手抓住墨绿色的壁球,长指轻轻地把球转了转,另一手解开外套纽扣。 “……嗯?”崔承川拿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掉脸上的汗,“你伤还没好利索,能打?” 贺正骁脱掉外套递给旁边的忠叔,尔雅地摘掉手套,接过佣人递来的球拍,干脆利落地发球。 崔承川摸摸下巴,退开几步,看贺正骁矫健地打了个几个来回,心里估摸着他身体好得差不多,心情可能不怎么样,不然会跑来这里打壁球? 能让他心情不好,只可能是和小蝴蝶有关系了。 不期然的想到夏洛蒂,崔承川眼色稍微的沉下去。 正想着,忽而听见贺正骁低沉的一声:“莫里斯,夏洛蒂不是牺牲品。” 贺正骁不疾不徐地挥动手臂,游刃有余地开口:“当初的决定,夏洛蒂做得很对。她不选你,是因为她有野心。” 崔承川脸色一僵,眉目可见的沉下去。 “……我知道。” 老德姆维尔的孩子只活下来两个,继承公爵位的人本该是夏洛蒂,是她觉得自己的格局不够大,心甘情愿的放弃继承爵位,嫁进了皇室。不过他们心知肚明,就算贺正骁没有继承公爵位,他也是德姆维尔实质上的领袖。 简单来说,是夏洛蒂从来都有选择,没人能左右她,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眼见墨绿色的壁球飞速弹回,贺正骁突然收起球拍,抬手稳稳地接住,侧身看了崔承川一眼,“现在她要选你了?” 崔承川瞳孔紧缩,倚着墙壁的身子逐渐挺直,英俊的面孔上,所有的漫不经心顷刻消散。 他才反应过来,贺正骁刚才那句“牺牲品”是什么意思,看来是他和夏洛蒂在医院的对话传到贺正骁那里了。 ……怎么做? 半晌,崔承川嗤笑了声,“几百年前的事还提……她选我就干?” 重新靠上墙壁,崔承川两手懒洋洋地放进裤袋,不闪不避地对上那道深沉幽邃的黑眸,“别和我来这套,你想问什么直接问,我和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贺正骁低笑出声,嗓音里的意味却是喜怒难测。 “你看开了。” 然而话音刚落,贺正骁轻巧地抛起壁球,手里的球拍紧跟其上,壁球迅猛地飞出,在半空划出道紧绷的直线。 壁球在崔承川脸颊右侧的墙壁上重重砸下,他眯起狭长的眼睛,看贺正骁把球拍递给佣人,随后笔挺地离开。 等到那门不轻不重的关上,崔承川擦掉鬓角滑落的新鲜的热汗,沉下嗓音问佣人:“这几天出什么事了?” 贺正骁缓慢地理好大衣领口,长腿迈进车厢,低缓的开口:“忠叔,把夏洛蒂和莫里斯身边的人查一遍,不要惊动他们。” 崔承川表现得很镇定,但是太镇定了。夏洛蒂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扎得太久,锈迹斑斑的尖刺让伤口难以愈合,无论什么时候提起,他都很难保持冷静。 现在崔承川能泰若自然的说这种话,必定是他和夏洛蒂发生了什么事,不会是突然之间茅塞顿开。 最近两个人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看起来没什么事发生,那就从他们身边的人查。 忠叔心底凛然,想他算是看着三个人一起长大,也不希望见到那两个人背着贺正骁搞小动作。 ……但愿一切都是猜测。 回到庄园,天色已然黑透。 苍穹被丝绒般柔顺的幕布覆盖,灯火通明的建筑和错落有致的星光,让夜色愈发的温柔。 透过深色的车窗,遥遥的可以望见,主卧的灯是开着的。 看贺正骁进门,佣人小心的弯下腰,“先生,夫人今天没吃多少东西,下午和晚上都只吃了半碗饭。” 还是她自己弄的。 贺正骁大步上台阶,“下午她干了什么?” “夫人下午去了书房,我进去给夫人送下午茶的时候,看见夫人在看书。晚上吃了饭之后,夫人回了房间,没有再出来。” 佣人顿了顿,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说:“先生,夫人一整天几乎没说话,只是在要出去的时候,和门口的护卫说了一句。” 贺正骁脚步顿了片刻,才重新迈上台阶。 乔唯欢坐在小沙发上,腿上盖着薄毯,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听见开门声,她眼睫微颤,“你不用派人看着,我要是想走,会在走之前告诉你。” 她偏过头,“lisi的登基大典是什么时候?” 贺正骁轻轻合上房门,略微垂眸,厚重的眸光落在她的小半张侧脸上,“后天。” 乔唯欢点了下头,余光瞥见贺正骁长指解开衬衫顶端的纽扣,她眉心一跳,掀开毯子从沙发上起身,“我去客房。” 忽而有冷沉的暗影覆盖而下,乔唯欢条件反射的退开,腿抵上沙发扶手,不由得重新坐下。 有力的手臂落在身侧的扶手上,乔唯欢抬手抵住迫近的胸膛,宽厚紧绷的,半温半凉的,从前十万分的熟悉,现在又觉得陌生。 贺正骁全然不顾她抗拒的姿态,长指握住她的手腕,微弯下腰,寒凉的嘴唇和细白的手指一触即分,“sorry,昨晚我做得过分。” 乔唯欢抬起眼,轻声问他:“那为什么要做?” 就算他的对不起很难得,可事情发生了,事后再怎么歉疚,又有什么用? 推了推身侧的手臂,发现推不开,乔唯欢也就不推了,心平气和的说:“贺正骁,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没办法和你躺在同一张床上。” 贺正骁眸底的夜色轻微的涌动,放开她手的瞬间,她飞快的把手收了回去。 看贺正骁直起身,乔唯欢正要起来,蓦地被他拦腰抱起来。 昨晚的场景蜂拥而至,乔唯欢的胸腔里开始鼓噪,却开始浑身发寒,手指脚趾都蜷了起来:“你……放开!” 沙发和床距离很近,贺正骁大步迈开,直接将她抱到床上。 乔唯欢飞快的跳下床,然而她紧张得小腿开始痉挛,一个没站稳,又被贺正骁重新捞了回去。 “欢欢。” 贺正骁的嗓音低缓绵长,带着他特有的蛊惑的味道。 乔唯欢有一瞬间的恍惚,根本无法想象,他是怎么还能用这种温存的口吻喊她? 贺正骁大手掀开被子,把她全头全尾的盖进去,长指在她沁出汗珠的鬓角拂过。 她整张脸白得不可思议,嘴唇也在发青,反倒衬得眉目愈发的浓墨重彩。 乌黑的眼眸里,不经意的惶然,很深的灼疼了贺正骁的眼睛。 现在再说什么,她恐怕也听不进去。 倾身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个吻,贺正骁不发一语地出了卧室。 等到房间里彻底的安静下来,乔唯欢重重的呼出口气。她缓缓的坐起身,弯腰抱住屈起的腿,把脸埋进手臂里,一动不动的坐了很久。 一楼客厅里,贺正骁从酒柜里拿出瓶酒,随后拉开椅子,慢条斯理地倒了半杯。 长指搭上杯壁,轻微的晃动间,杯里清透的酒液便起了层浅淡的涟漪。 第二卷第75章:心魔(4) 忠叔眼看自家少爷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到底没忍住,“少爷,您的身体还没有痊愈,最好还是……” “忠叔。” 贺正骁欣长的上身靠上椅背,屈起长指在杯壁上弹了下,在沉闷的“咚”声里,低缓的开口。 “我又做了件错事。” 声音毫无动容,然而沙哑绵长,低徊无限。 所以忠叔除了叹气只能叹气。 黧黑的夜还没有过去,曙光似乎遥不可及。 乔唯欢睁着眼睛到天亮,直到厚重的窗帘遮挡不住刺眼的日光,她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再醒过来,天色已然暗沉下去。乔唯欢拖着僵硬疲乏的身体,勉强吃了些东西,觉得自己没有清醒多久,天又黑了。 贺正骁好像没回来,乔唯欢也不问他去了哪。 隔天清晨,佣人轻轻敲门,“夫人,您起了吗?” 乔唯欢擦着发梢的水珠,“进来。” 佣人将门打开一半,弯下腰说:“夫人,今天是女王的登基大典。” 英国王室历来举行加冕典礼的地方,都在威斯敏斯特教堂。 这座古老的教堂经历过一千多年的风雨,在流动的历史长河里,被洗涤得愈发宏伟巍峨。无论被多少任国王修改设计,它都能威严地矗立在伦敦西部。 乔唯欢从庄园到教堂,差不多要二十分钟。她打算提前一个小时出门,简单吃了点东西,换了条并不张扬的长裙,很是朴素的下楼。 忠叔正等在车旁,看见乔唯欢,他便拉开车门。 乔唯欢低着头拍拍外套,抬眼的时候,手势顿住。 后车厢里的贺正骁长腿交叠,冷肃深灰色的外套,将他侧脸的线条衬得优雅而深邃。 他略微看了她一眼,隔了些距离,加上车厢里的光线不够明晰,乔唯欢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神情,心里又在想什么。 可能什么都没想,因为她没理由拒绝。 乔唯欢放下手,坐进车里的瞬间,敏锐的闻到很浅的酒气,不难闻,反倒有些醉人。她蹙起眉,下意识的偏头去看贺正骁,半路又僵住,转眼看向车窗外。 女王在去威斯敏斯特教堂加冕之前,要坐着金色的马车绕城。知道今天是新女王登基典礼,整个伦敦都在沸腾,还有无数的人从各地赶来。现在快到举行典礼的时间,在女王绕城路线之内的马路上已经挤满了民众,他们都准备在激动人心的时刻,亲眼目睹女王的风采。 与之相反,不在绕城路线里的马路,少了大半的人流和车龙,愈发显得空旷。 其他方向传来的喧嚣人声钻进车厢,听起来遥远又不真实。 贺正骁半身沉沉地陷进柔软的靠椅,深黑的眸光定在车窗映出的倒影上。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乔唯欢同样看了影子一眼,和他的目光对上了。 车厢里无声无息,却有他身上冷沉的味道挥之不去,还有那股浅淡的酒气。 印象里贺正骁很少喝酒,他那个身份,也没什么场合是他不得不喝酒来应景的。除了上次,这是她第二次知道贺正骁碰酒。 乔唯欢很想问一句,是不是伤口彻底好了,不过到底还是闭上眼睛。 等到忠叔停下车,贺正骁慢条斯理地下车,单手放进西裤口袋,伟岸地伫立在车旁。 乔唯欢垂下眼,慢慢的伸手挽他的手臂。 今天的场合格外隆重,千百双眼睛会见证女王加冕的一刻,包括他们两个。这么多人在,她要做出样子来,不能有任何负面情绪在。 手指被握住,贺正骁的长指在她的圆润的指腹上摩挲了下,“欢欢。” 乔唯欢眼睫发颤的收回手,“怎么了?” 她能感受到头顶落下的深重目光,沉甸甸的压住她的呼吸,让她有些紧绷。 忽而有脚步声靠近,听起来不止一个,乔唯欢抬起眼,认出走在最首位人是主教。 听着这位主教和贺正骁声音不高不低的说了几句,而后她便跟着贺正骁进了教堂。只不过没有多久,贺正骁忽而低下头,挺峻的鼻峰堪堪擦过她的鬓发,低沉的问:“你自己可以?” 乔唯欢从他的臂弯抽回手,“可以。” 加冕典礼现场的站位很有说法,她和贺正骁是不能站在一起的,眼下没有多问,转身跟在领路人的身后走了。 只不过,没想到她去了大厅的西侧,那里已经有人,都是公爵夫人们。 夫人们见她过来,暂时停止了小声的交谈,友好的冲她微笑,行了个简单的屈膝礼。 乔唯欢莫名的心口一跳。 放眼贵族阶层,德姆维尔公爵处于贵族的最尖端,可贺正骁已经放弃爵位了。然而德姆维尔的底蕴还在,夫人们和她客气是理所当然,但没必要行屈膝礼。 整点的钟声在教堂的角落敲响,金色的马车在教堂外停下。 lisi漂亮的金发盘了起来,那张水嫩的小脸也收起稚气,端着大方的笑下了马车。她身上繁复的长裙,是圣洁高雅的白色,层叠的花纹含蓄地点缀其上,透出一种不张扬的华丽。 肩上沉奢的丝绒披风一路延伸,冗长的深红色典雅雍容。lisi身后的十个女人,穿着同样纯白的长裙,笑着拖起lisi的披风,跟着lisi踏上厚重的地毯。 同时,唱诗班为新女王奉上最诚挚的祝福,轻缓神圣的吟唱在教堂里回响。 乔唯欢和其他人一样,肃穆恭敬地望着女王。 有阵子没见到lisi,没想到再碰面就是在她的加冕典礼上。 谁知道目视前方的lisi突然偏了下头,准确地找到乔唯欢的位置,正大光明的向她眨了下眼睛。乔唯欢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笑意憋了回去,端住了表情。 lisi大概不得不长大,但lisi不会有负担和惊惶,因为知道自己最后会坐到那个位置上。 其实从很早开始,lisi就知道自己的路,也很清楚该怎么走。 乔唯欢无意识的看向阶梯最前端的背影,重重人影无法遮挡他挺拔的肩背,反而显得那背影更加开阔。 她该怎么走? 没办法不怪贺正骁,却不知道想让他怎么做,两个人接下来又该怎么样。 加冕典礼结束之后,乔唯欢和夫人们一同离开教堂,去参加接下来的晚宴。 说是晚宴,其实是典礼之后的家宴,没那么多交际,真的是吃饭去了。 到场的都是王室和贵族,然而乔唯欢略略一扫,在长桌对面看见财政大臣之后,忍不住惊了下。 财政大臣的决定可以左右整个国家的经济,是地位相当重的大臣之一,单看这点,他出现在这里无可厚非。可这里是女王的白金汉宫,而财政大臣是下议院出身,今天他来了,接下来消息就会传到首相那里。 首相和女王政/见不合已经是政圈里拿上台面的事,财政大臣这是对立场表态,不知道首相听说之后,会不会被气死? 乔唯欢想到什么,再看望不见尽头的长桌,桌边还真有其他的下议院的人。她有些心惊,先前猜测女王是要结束和首相的暗斗,变相的服软选择退位,然而这顿“家宴”太不寻常,直接把她的结论推翻。 夫人们相继停脚,在自家公爵身边坐下,只剩下乔唯欢一个人,还在跟着侍者向长桌中段走。看见坐在大椅里的lisi,乔唯欢露出点笑,余光瞥见隔开的空外旁边,贺正骁尔雅地坐着。 乔唯欢右手边是lisi,左手边是贺正骁。 lisi压根来不及和乔唯欢说悄悄话,就不得不站起来,举起酒杯说着开场白。她不走寻常路,清脆的嗓音硬搬出郑重,说着说着小脸又放松下来,说了个冷笑话? 满厅的人被女王的幽默逗笑了,乔唯欢翘起嘴角,垂眼的时候,余光瞥见贺正骁的长指在整理袖扣。 摇曳的烛火当中,袖扣上有纯净的冷色微微闪动,是她的坦桑石。 乔唯欢愣住,一刹那说不清心里纷杂的感受,回过神来,lisi已经说完了。 “蝴蝶……”lisi迫不及待地放下酒杯,小声和她说:“我的腰好疼。” 乔唯欢:“……” 折腾了一整天,腰会疼才是正常的。乔唯欢小声和lisi说话,尽量不去看贺正骁。 然而那男人用餐的举动悄然无声,骨子里透出的涵养和风度,气势却惊人的沉,存在感强到她无法忽略。 乔唯欢实在忍不住,顺手捡了只生蚝开始吃。结果还没有动口,鼻尖闻到香料里夹着的海鲜味,胃里直接翻腾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气直冲喉咙。 乔唯欢放下手里的生蚝,面色如常地和lisi说:“我先离开一下。” 静悄悄的拉开椅子,不去打扰其他人,乔唯欢很快去了洗手间。她弯下腰,扶着洗手台缓了缓,那股反胃的感觉才渐渐的消退下去。 乔唯欢长长的舒出口气,低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洗着洗着突然动作一僵。 生蚝那玩意她总觉得有腥气,不算太喜欢,倒也不排斥,但以前可没有闻到味道会想吐的时候。 想想上次,是吃油条想吐,然后发现是怀孕…… 第二卷第76章:心魔(5) 那之后每次和贺正骁都有做措施,不应该是怀孕。可能最近情绪不好,胃部负担变重,才会闻到海鲜味想吐。 想到半路,那枚袖扣纯粹洁净的冷光,不期然的跳进眼帘,印在脑海里。 乔唯欢关掉水流,抽出两张纸巾擦掉脸上的水珠,眉眼不动的盯着镜子里的倒影,心里却像在煎豆子,翻来覆去都是难熬。 搞成这样,她和贺正骁都不高兴,这些天是不想谈,继续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不痛快。 要不要把关系缓和了,先把事情说清楚?就算结果不尽人意,总比继续僵下去要强。 打定主意,乔唯欢的心绪渐渐的平静下去,放轻脚步离开洗手间。 临近大厅,听见文质彬彬的笑声从里面那传来,随后又突然静了下去。 长桌上的都是女王的人,大家吃着吃着放开了,说起话来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拘束,声音也大了不少。正热闹的时候,冷不防看见lisi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各位,我在这儿还有件事要宣布。” 桌边的声音立刻压下去,lisi冲贺正骁的方向举起酒杯:“我将在平安夜封授德姆维尔为曼彻斯特公爵,这是件值得人祝贺的事。” 乔唯欢的脚步,硬生生的停在半路。 很早之前,这件事已经悄然传开,厅里的人当下并不意外的起身,齐齐举杯。 “德姆维尔先生……不,我想现在应该提前称呼您为曼彻斯特公爵了!” “今年的平安夜注定是个值得高兴的节日……” “我想也是,不过我更期待将来!” ……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拿开膝上的餐巾,修长的手指捏住纤细的杯脚,不疾不徐地起身,轻轻地和lisi的杯子碰了下。 lisi一口气喝光杯里的酒,小脸通红的向后张望,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蝴蝶怎么还没有回来?” 她有点上头,这一口下去热血上涌,脑袋里晕乎乎的,都快忘了自己是满场的焦点。 贺正骁抬手扶住打晃的lisi,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到椅子上。随后旋身迈开脚步,只不过身后很快传来阵踢踢踏踏的鞋跟声。 lisi小跑着追过去,拎着裙子小声说:“我也想去……”洗手间。 贺正骁看穿她那点心思,单手放进裤袋。 lisi悄悄瞥他一眼,“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今天一整天,包括刚刚她宣布封授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要泰然,仿佛将要被封授的人不是他一样,依旧从容沉稳。 然而lisi认识他多少年,他什么样,她会不知道?乔唯欢全程没怎么看他,两个人根本没有交流,而且就连奶奶都看出来,亚特最近心情很差,脸又开始臭臭的。 “亚特,你好不容易有女人喜欢,应该对蝴蝶再好一点。”lisi仰头看屋顶复杂精致的雕花:“你看,蒙德兹有蝴蝶帮你,还帮你剥了阿什的爵位,后来解决了游行的事情。虽然你没有爵位了,但是她还是对你很好,蝴蝶是有多喜欢你?” 贺正骁垂眸看了lisi一眼,“不是我对她好,她就能安心。” 各人有各人的囚笼,有的人终身难破,比如许夫人和乔妈。也有人千辛万苦的挣扎出来,才发现外面是个更大的笼子,遮天蔽日的笼罩下来,尖牙利爪也扯不碎。 这话lisi听不明白,虽然很好奇,不过还是咽下疑问,眨了下眼睛说:“那就对她更好,好到她明白。” 贺正骁弯起唇角,大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 乔唯欢有点愣的看两个人并肩出来,高大卓然的贺正骁,娇小甜美的lisi。 明明动作和距离都不算亲近,却有种难言的亲昵。 “……贺正骁。” 她看贺正骁手势顿住,随后放下手臂,笔直的长腿迈开,大步朝她过来。 乔唯欢反而向后退了一步,木着声音说:“我有点胃疼,先回去了。” 冲lisi笑了下,乔唯欢转身便走。 lisi感觉哪里不对劲,小嘴张开还没来得及说话,乔唯欢脚步飞快的就剩下个细小的影子。她茫然的转头,“亚特……” 刚喊了一声,身侧的男人已然跟着离开。 乔唯欢急匆匆的出了白金汉宫,凭着记忆找他们停车的地方。 走了几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乔唯欢抿起嘴唇,走得更快了。不过她始终都会被追上,等到手臂被拉住的时候,乔唯欢也没有多强烈的反应。 贺正骁揽住她僵硬的腰,半低下头,深黑的眸光牢牢地将她锁住,“欢欢。” “你先听我说!” 乔唯欢抓住贺正骁的衣领,把他熨帖的外套抓出大片的褶皱,“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觉得你和lisi有什么,lisi那么纯粹,我这么想根本是侮辱她。但是贺正骁,我不舒服,知道夏洛蒂是怎么想的之后,再看你们相处就是不舒服。” 乔唯欢蓦地领悟了,“我明白了,我们一样的,你看我和莫西临也是一样的。” 甚至比没有男女感情的lisi和贺正骁更恶劣,她和莫西临曾经是差点要结婚的一对,莫西临到现在还喜欢她。 所以这就是个死结,她是怎么做、怎么说都不会清楚了。 还有那么多矛盾没有解决,就这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已经搅得他们不得安宁。 那还能解决吗? 解决不了,他们还能继续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她大概不能再和贺正骁过下去了。 乔唯欢嘴唇蠕动:“你让我……静静。” 贺正骁从她血色逐渐褪去的脸上,闻到海潮涌来时的绝望的味道。 静着静着,她可能就被卷走。 贺正骁沉下眸色,不由分说地把她打横抱起。乔唯欢在一阵天旋地转里抓紧了他的领口,惊悚的开始踢小腿,“贺正骁,你让我一个人——” 贺正骁眼眸未垂地紧了紧手臂,分明的下颚透出他不容拒绝的强硬,“听话。” 隔得老远,忠叔看两个人出来,诧异的拉开车门。 贺正骁把乔唯欢塞进去,长腿迈进车厢,沉声吩咐忠叔:“回曼城。” 乔唯欢被放下的同时,直接弯下腰,留给男人一个弓起的脊背。 车厢里死气沉沉,呼吸声几近于无。 贺正骁长指脱掉外套,盖到乔唯欢身上时,明显看她忍不住颤了下肩膀。 解开衬衫顶端的两颗纽扣,贺正骁冷峻的一声:“派人盯紧莫里斯。” 乔唯欢压根没听清这句,脑子里乱糟糟的,轰隆作响。 忠叔平稳的把车开回到曼彻斯特的庄园,乔唯欢被贺正骁抱下车。她不反抗,也算是看明白,贺正骁想来硬的,她是根本反抗不了的。 佣人又品出暴风雨来临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弯下腰,不敢抬头。 贺正骁直接抱着乔唯欢上楼,单腿踢开卧室门,进去把她放到床上。 沾到柔软的床铺,乔唯欢立刻蜷起身体,上方沉沉的热度已经覆盖下来。 贺正骁单膝跪在床沿,大手拂开她盖住脸颊的长发,“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想清楚了,嗯?” 乔唯欢紧紧的闭着眼睛,完全想不起来他问的什么问题,颤着声音说:“你先起来,别这样……” 他这样,只会让她回忆起那天晚上的冷酷。 手脚渐渐的开始发凉,印象深刻的开始抽搐,小腿甚至肉眼可见的痉挛。 贺正骁直起身,大手捏上她的腿,乔唯欢被腿上突如其来的酸疼刺激得睁开眼睛,身体一瞬间绷直,差点喊出声。不过她没喊出来,半路被男人封了口。 寒凉的唇舌一路攻城略地,然而并不凶悍,很温存细致地撬开她的齿关。 第二卷第77章:心魔(6) 口鼻里全是贺正骁浑厚香醇的味道,乔唯欢睁大眼睛,又落进他眼底浓稠幽静的黑色里。 回过神来的乔唯欢想挣扎,稍微动作一下,腿上的力道就会重两分,她就又酸又疼的没了力气,后脑也被扣住,压根动弹不得。 想说话也是不行,呼吸愈发的不顺畅,泛白的脸色也开始发红。 等到绵长滚烫的吻结束之后,贺正骁低下头,不轻不重的含住乔唯欢的耳尖。她难以忍受的哼出声,一旦试图要躲,就会被强硬的力道压制住。 “欢欢。”看她布满汗水的手指深深地陷进床铺里,贺正骁暂时放开她的耳朵,贴着她秀气的耳廓,低哑的说:“我从来不怀疑你和莫西临。” 她慕强,这个心理尤其明显,莫西临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都不可能让她心动。 但莫西临能打动她的是牺牲精神,她会被趁虚而入。 同理心又太差,看不清楚他的忌讳。 乔唯欢现在还不明白这句话里包含了多少内容和心绪,等到她能理解的时候,贺正骁却已经不再忌讳了。 感觉贺正骁的嘴唇又落在她后颈min感的软肉上,鼻息温柔缠/绵,和嘴唇的寒凉交叠,让乔唯欢浑身战栗起来。她抬起手,绕到后面插进男人硬朗的黑发里,不自主地用了些力气阻止,小口喘着气说:“……撒谎。” “我骗过你,嗯?”贺正骁轻而易举地拉开她的手,“别再不安,我说过给你想要的。” 他将乔唯欢的手贴上自己坚实的胸膛,让她感觉到衬衫底下薄薄的纱布,“记得这里。” 而后逐渐向下,隔着衣料滑过紧韧的腹肌,停在小腹上,“还有这里。” 乔唯欢指尖一颤,却没再躲开,掌心慢慢地摊平放上去。 在叙利亚留下的伤口早已经愈合,有一次她特意看了看,疤的颜色非常浅,不仔细看是不会注意的。加上阿什那次,贺正骁已经两次因为她受伤了。就算里面或多或少有别的原因,她还是脱不开干系。 所以现在是在使怀柔政策吗? 来硬的,她能记好长时间,可是一旦温柔起来,她就会软下去,贺正骁简直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遭过这么多事,大生大死都见过,确实不该再为了乱七八糟而心烦意乱,不过…… 勉强忍住腿上的酸疼,乔唯欢费力地偏过头,“那我问你,夏洛蒂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贺正骁放过她的腿,一下一下地帮她缓解痉挛的痛苦,长指徐徐地穿过她散在床上的长发,“给我点时间。” 乔唯欢顿了片刻,最后咽下满腹的复杂,轻声说:“好。” 他能这么说,就是找到蛛丝马迹,可能已经开始顺着查下去了。 夏洛蒂对贺正骁来说,不是姐姐一样的存在,反而更像志同道合的伙伴。既然是伙伴,给过相对的信任,那总要有确实的东西才能下定论。 可是韩叔是她最重要的人,她是真的害怕,一个没留神,就让韩叔再次受伤。 “b市已经派了人过去。”贺正骁看穿她眸底浮沉的意味,不疾不徐的说:“你的朋友身边也有人,相同的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 不管是不是夏洛蒂做的。 …… 伦敦。 寂静的房间里,夏洛蒂轻轻拍着巴奈特的背,看他打着小呼噜翻过身,短腿短胳膊全部摊开,她露出点笑,低头亲了下巴奈特熟睡中的脸蛋。 脚步轻轻的离开巴奈特的房间,夏洛蒂推开卧室门,抬手去摸开关,忽而动作一顿。 下一秒,浓烈的男人气息迅速逼近,随后她的胳膊被攥住。 夏洛蒂毫不反抗,顺着力道被抵在墙上,身前修长的阴影将她覆盖的很彻底,“莫里斯,你不应该来这里。” 崔承川紧紧地扳住夏洛蒂的肩,“亚特之前来找过我,他应该是知道了那天我在医院和你说的话,具体知道多少,我没把握。” 夏洛蒂面无表情的抓住崔承川的手臂,“那又怎么样?” 崔承川很熟悉夏洛蒂的这幅模样,冷傲得像冻土遍地的朗伊尔城,除了德姆维尔,好像没什么能融化她。 然而就算这样,崔承川仍然不可避免的来了,还是特意选在深夜,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过来。 “你到底去不去治疗?”崔承川手下使力,似笑非笑的问她:“你这一手玩得溜,再搞下去肯定瞒不住,你还非要在这等死?” 崔承川根本不用太仔细的查,就知道贺正骁和乔唯欢闹得有多僵,起因就是夏洛蒂。 夏洛蒂碧绿色的眼眸微微转动,冷声说:“亚特找不到我下手的理由,我去治疗,他才会知道我有动机。” 这些年从来没有暗地里做过什么,是贺正骁没有碰到最合适的德姆维尔女主人,夏洛蒂也相信,时间可以让贺正骁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没想到,时间的洪流会让贺正骁和乔唯欢相碰,随后重逢。 如果是以前,夏洛蒂没什么好反对的,但她时日无多。她死了之后,德姆维尔和皇室的联姻断开,她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接下来只能等贺正骁的孩子来联姻,这段时间的空白,她必须想办法填补,何况lisi很快会是女王。 只是一旦贺正骁确定,这些波折是她做的,那一切都会变成竹篮打水。 贺正骁没那么容易放手,而她要的是他心甘情愿的娶lisi,彻底抛弃乔唯欢! 崔承川怔了片刻,跟着猛然敛起神色,“我看你是疯了!” 他拽起夏洛蒂,不甚温和的拖着她向窗边走,打算直接把人塞进医院,亲眼看着她接受治疗。 夏洛蒂沉下脸色,她没有崔承川的力气,扯不开他的手,干脆厉声喊:“来人!” 崔承川猛地打横把人抱起,单脚踏上窗沿,还没拉开窗户,那门被人从外推开,同时灯也亮了。 金发碧眼的男人急急忙忙的进来,手还放在开关上,乍然瞧见崔承川,下意识的关门,阻拦了赶来的佣人的视线。 六目相对,没人尴尬。 夏洛蒂的老公知道两个人的过去,看见这一幕,并没有任何抵触。不过这情况,崔承川是没办法再掳人,他眯起眼睛,将夏洛蒂放下,大手拉开窗户,矫健地一跃而下。 夜风轻轻的带起窗帘,踏起翩翩动人的舞步。 “夏洛蒂。”金发的男人温和的说:“也许你应该考虑和莫里斯走,毕竟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想你带着任何遗憾的离开。” 夏洛蒂关上窗户,拉好窗帘,将深沉的黑夜隔绝在外。 “见不到德姆维尔的辉煌,才是我的遗憾。” 男人无奈的笑了下,随后便离开卧室。等到房间里安静下来,夏洛蒂摸到桌上的手机,打了通电话出去。 另外一边,崔承川干脆利落地翻过高墙。平稳落地之后,他两手摸进裤子口袋,翻出打火机和盒烟,慢慢地点了根烟。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理由,它让人不问是非、不谈对错,执拗而笔直的走下去。 谁也劝不回,他也没什么资格劝。 橙黄色的火光在漆黑的墙下一闪而过,烟草被点燃的同时,崔承川猛然偏过头。 高墙南侧的尽头,丁点细微的声响传来,随后有流浪猫大方自然地晃着尾巴走出来,慢悠悠的从一动不动的男人脚下过去。 崔承川盯了那地方一阵,随后扣上火机盖,扭头看了眼那只猫,他嗤笑了声,晃晃悠悠地走了。 四下里重回寂静,足足十分钟后,才有压得极低的男音,从流浪猫钻出的位置响起。 “忠爷,莫里斯先生刚刚去了夏洛蒂夫人家里,他没有走正门,是翻墙进去。” 墙根底下,西装男满面肃穆地对手机另外一端的忠叔说:“莫里斯先生离开自己家的时候也没有走正门,应该是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二卷第78章:绝路(1) …… 乔唯欢把外套递给贺正骁,心绪难明的问他:“要回伦敦?”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穿好外套,长指提了提衬衫领口,“圣诞节快到了。” 圣诞节前夕的平安夜,今年议会的最后一天,注定不会太平静。 乔唯欢跟在贺正骁身后下楼,看他忽而顿住脚步,随后半侧过身。 “欢欢。” 贺正骁弯起唇角,低沉的和她说:“等我回来。” 乔唯欢心说肯定是会等,就是不知道他这次要忙多久。她按捺下心底隐藏的焦躁,点了下头,“你快走吧。” 贺正骁:“……” 他低笑了声,长指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尖巧的鼻尖,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松了手。 乔唯欢眼看他笔挺地迈进车厢,随后车门关上,忠叔发动车子,渐渐驶离庄园。 她偏头问旁边的西装男,“许夫人最近怎么样?” 西装男低下头:“许夫人已经从警局里出来,不过公司已经被查封,外面还有负债。她的庄园正在低价转卖,目前还没找到买家,等到卖出去之后,许夫人可能会出国。” 乔唯欢双手放进口袋里,低声应了。 西装男觎着乔唯欢的脸色,放低了声音说:“宅子里那位,情况还是那样,不见好也不见坏。” 乔妈不再是乔妈,西装男找不好用什么称呼,只好拿“宅子里那位”来代指了。 乔唯欢瞥着他,“你是叫斯科特吧?” 斯科特虎躯一震,立刻肃起粗犷的面部线条,“是的夫人。” 西装男们忙前忙后干了不少活,可惜统一的服装和极其相似的气质,让人很难区分他们,何况他们还总是戴着炫酷的墨镜,挡住半张脸,那就更难认清了。不过这个西装男最近都在她身边,听得多了,声音是能记住的。 乔唯欢笑出声,安慰他一句:“别紧张,这些东西我早晚要问,你提前说出来倒免了麻烦。” 她稍微敛起笑意,“她们什么时候走?” 一周之后,许夫人和薇薇安急急忙忙的下车,拎着大包小包,直奔机场。 两个人做贼一样,全头全尾的把自己罩了个严实,脚步飞快的进去。等到进了候机室,薇薇安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拉开点围巾长呼出口气,“憋死我了,不行我要喘口气!” 许夫人沉着脸色坐到薇薇安旁边,警惕的在四周梭巡,没看见认识的人,这才稍稍拉下围巾,畅快的呼吸几口。 薇薇安用手扇风,她好像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过什么日子,也是有她妈在旁边,她就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大大方方的说:“妈,你说买咱家庄园的是不是傻子?上来就给那个价,都快笑死我了哈哈——” 许夫人瞪了她一眼,硬生生把薇薇安的最后一个“哈”给瞪了回去。 薇薇安有点憋屈,小声说:“妈,你别朝我发脾气啊,都是塞西尔那个小贱人搞的,又和我没有关系。一想到她现在吃香喝辣还有公爵陪,我就后悔没在上次撞死她!” 结果许夫人瞪得更狠,用恨不得把薇薇安塞进肚子重新生一遍的气势。 庄园的转手没那么容易,曼彻斯特的上流圈都知道许夫人得罪了贺正骁,她现在又负债累累,卖了庄园之后肯定跑路了,谁也不敢给她卖好。许夫人咬牙挺了好多天,本来打算卖不出去也要走,没想到还真碰到个傻子。不止要买,开的价钱比平时还要高。 许夫人猜测,应该是贺正骁的人出手,放她条生路的意思,不然谁敢这么干? 她知道现在再想什么也没有用,哪怕贺正骁不再计较,债主们也会生吃了她,和薇薇安说清里面的弯弯绕绕还要费好大功夫,只好拽起薇薇安,拖着她准备登机。 机场之外,乔唯欢坐在车里,手臂搭上车窗框,乌黑的眼睛盯着上方徐徐滑过的飞机,轻轻闭上眼睛。 许夫人向来骄傲,这次的打击对她来说是个重创,她将来要花费好长一段时间,才能从打击里回过神。好在她还有“女儿”陪着,虽然薇薇安十分的不靠谱,不过两人总算有个依靠。 生恩养恩,二十几年的怨憎纠葛,摊开来说未必是好事,这么结束不见得不好。 但愿两个人将来可以忘记曼彻斯特,拿着卖庄园的钱,后半生不能富贵显赫,却能平安舒适的生活。就算忘不掉,终日活在对过去的缅怀里,也没什么好办法。 谁也破不开别人的心魔。 乔唯欢升起车窗,慢慢的发动车子离开机场。她刚刚被冷风吹得手指发僵,这会开车不敢太快,速度很慢的穿过街道。 交通岗是绿灯,车子匀速向前,忽而旁边的街道上冲出个人影,直愣愣地蹿了过来。 乔唯欢迅速踩下刹车,在距离这人两米多远的时候停下车,没想到这人是奔着她来的,看她停车,索性站到她车的正前方,挡着路不让她开走。 “塞西尔!”长发晃动间,对方抬起脸,眼眶发红的看进车窗,“求求你帮帮我,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 阿玛莉娅。 看见她的一瞬间,乔唯欢下意识蹙起眉。 除了刚回曼彻斯特的时候碰到她,乔唯欢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阿玛莉娅了。这段时间阿玛莉娅倒是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刚开始很勤快,隔三差五的约碰面,都被乔唯欢不着痕迹挡了回去。 直到克里斯给乔唯欢发短信,她没回,之后可能是被阿玛莉娅知道,两个人都没有再联系过她。 做朋友做成这样,其实有些堵得慌。 不过当初的情分不是假的,乔唯欢打开副驾驶的门,“上来再说。” 阿玛莉娅踉跄着坐进车里,迫不及待的说:“塞西尔,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求你,你一定要帮帮我……” 乔唯欢把车停在路边,拉好手刹问她:“出什么事情了?” 阿玛莉娅抬手抹掉眼睛里的水光,白着小脸说:“是克里斯……前几天克里斯走在路上,有户人家的窗户松动,推开的时候掉了下去,克斯里被砸到。当时他昏了过去,送到医院之后,医生说克里斯的头受伤严重,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乔唯欢愣了下,阿玛莉娅拉起她的手,流着眼泪说:“对不起塞西尔,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是我没有办支付起克里斯的手术费和治疗费,我只能来找你……” 乔唯欢捏了下阿玛莉娅的手指,“克里斯在哪家医院?” 到了医院,乔唯欢先是和阿玛莉娅去了病房。 克里斯脸色惨白地平躺,眼帘紧闭呼吸缓慢,头上裹着厚重的纱布,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阿玛莉娅止不住眼泪,又不敢哭得很大声,最后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大哭特哭。 乔唯欢勉强安慰住她的哭声,随后和医生交谈了番,确定克里斯的病情和治疗费用,回去和阿玛莉娅说:“你放心,虽然手术有风险,但成功的几率很高,克里斯的身体平时很健康,这次他会痊愈。至于手术费,你不用担心。” 阿玛莉娅肩膀轻颤,抬起水汽弥漫的眼睛,嗫嚅着喊她:“塞西尔……” “不用和我客套。”乔唯欢拍拍她发颤的肩,轻声说:“可能我们已经疏远,但你们有任何事情,我都会帮你们。” 她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一方面是希望阿玛莉娅能想开,一方面也是给自己澄清,可不想自己帮人还要被膈应。 阿玛莉娅低下头,死死的咬住嘴唇。 乔唯欢不再开口,比了个手势,斯科特垂着脑袋过来:“夫人。” “安排两个护工照顾克里斯,另外打探一下,曼彻斯特的脑科专家是哪几位……” 乔唯欢交待下去,斯科特和其他西装男们兵分两路,动作飞快的安排手术。不过半天时间,手术的时间便敲定了。 等到护工到位,乔唯欢拍拍阿玛莉娅的手,“那扇窗户的主人,你知道是谁吗?” 阿玛莉娅抽噎两声,点点头,“知道,克里斯送进医院之后,我发现手术费太昂贵,就去找他们。” “对方怎么说?” “他们也没有钱,只能出很少一部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确定是意外?” 阿玛莉娅顿住,听不太明白的:“应该是。” 乔唯欢心底沉甸甸的,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起身进了病房,看护工有条不紊的做事,压低了声音吩咐斯科特:“去查一查这件事。” 韩叔刚出事没多久,夏洛蒂的后续还不知道是什么,她总觉得克里斯出事的时间太过巧合,更巧的是阿玛莉娅居然会在马路上碰到她。 曼彻斯特不算小,两个人的生活圈不一样,想要碰到的几率其实很小,上次已经很意外,这次居然还能“巧遇”。而且她今天第一次开那辆车出门,阿玛莉娅竟然会知道那是她的车? 乔唯欢出了病房,看了眼阿玛莉娅,“你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走吧,我送你回去,这里交给他们就可以。” 阿玛莉娅看看病房门,一步三回头的和乔唯欢离开医院。 乔唯欢把人送到家,阿玛莉娅拉开安全带的同时又红了眼睛,“塞西尔,你可以再多陪我一阵吗?我很害怕,我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起克里斯的手术。” 乔唯欢眉梢微动,安抚性的笑了下,“可以,我也对你放心不下。” 第二卷第79章:绝路(2) 阿玛莉娅舒了口气,抹抹眼睛下车。一路上,她挽着乔唯欢的手臂,小声说:“这几天我总是很担心,闭上眼睛会看到克里斯。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如果他不能再睁开眼睛,我不知道我将来会怎么样。” 乔唯欢觉得阿玛莉娅是真的喜欢克里斯,才会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真诚。 她偏过头,看向阿玛莉娅湿漉漉的眼睛,“如果你能一直保持你的真诚,你会很幸福。” 挽着她手臂的指头紧了紧,很快又松开。 阿玛莉娅的小屋很是干净,打开门,温馨扑面而来。 乔唯欢不动声色的扫了眼格局,采光很好,四方通透。 “家里没有特别好的饮料。”阿玛莉娅脚步匆匆的进到厨房,翻箱倒柜的找出来一罐气泡水,不太好意思的说:“这个可以吗?” 乔唯欢放下包,冲她笑了下,“可以。” 看阿玛莉娅低头开始开罐子,乔唯欢慢慢地走到窗边。 楼下的马路上,几个西装男都下了车,出来透透气。斯科特在抽烟,眼睛始终在观察这栋楼的窗户,看见乔唯欢出现在三楼,还向他打了个手势,他肃起脸色,立刻踩灭烟蒂。 “塞西尔。” 乔唯欢回身,阿玛莉娅拿着加冰的气泡水过来,“你一直喜欢喝加冰的饮料,要是冰块不够,我再帮你加。” 她接过海蓝色的杯子,还举了举,“谢谢。” 阿玛莉娅盯着她的手指,“不客气。” “你在医院留了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要不要先去睡一下?”乔唯欢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点了下杯壁,抿了口杯里的气泡水,“或者去洗个热水澡放松?” 阿玛莉娅看她有很明显的吞咽动作,脸颊不易察觉的放松下来,“好,那我先去洗个澡,等一下我们一起吃晚饭!” 听着卧室里传来的细小水声,乔唯欢脚步很轻的去到厨房,挑了个最不起眼的透明杯子,倒了小半的气泡水出去。 斯科特就在门外,听见开门声,他警惕的目光向里探去。 乔唯欢把透明水杯递给斯科特,“试试闻味道或者尝一口,能不能确定水里有没有问题?” 斯科特先是低头闻闻,又小尝了口,“夫人,我不能确定,可能要去楼下拿给他们试试。” 西装男们身经百战,各种各样的花招都见过,水里有没有东西,他们尝尝就能知道。斯科特这么说,是他要确定里面加的东西是什么。 乔唯欢手指搭上门把,“去吧,尽快给我结果,发短信告诉我。” 阿玛莉娅洗澡很快,出来时看乔唯欢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闲聊两句开始准备做饭,还打开电视给她解闷。 厨房里叮叮咚咚,手机震动的声音几不可闻。乔唯欢点开短信,上面只有一行字。 ——夫人,我们的人喝下去起了效果,可以确定水里有lsd。 乔唯欢放下手机,全身靠在沙发上,细密的长睫掩住了眼底大半的浓黑。 “阿玛莉娅……” 阿玛莉娅抬起眼,乔唯欢正捂着额头,慢慢地从沙发上起身,哑声说:“我有点不舒服,可能需要借用你的床休息下。” “没关系。”阿玛莉娅飞快的放下手里的盘子,快步过去扶住乔唯欢,“我扶你过去。” 乔唯欢半靠在阿玛莉娅身上,被她扶进卧室坐到床上,拦住阿玛莉娅要掀被子的手,“你去忙吧,我大概睡十分钟就可以了。” 阿玛莉娅脚步轻轻的离开,乔唯欢靠上枕头,半张着眼睛拉开头顶紧阖的窗帘,随后她便躺了下去。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她缓慢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粗重,卧室里安然竖立的大衣柜,也悄悄从里面被推开了柜门。 阿玛莉娅在客厅一遍遍的绕圈走,稚嫩的脸上挂着大写的坐立不安。她看看卧室门,嘴唇抿起,眼眶发红的闭了下眼睛,跟着小心的向窗外看了眼。 楼下的西装男们徘徊在附近,从来没有放松过神经。 时间差不多了,阿玛莉娅放下心。 忽而卧室里起了阵巨响,随后是噼里啪啦的碎裂声,阿玛莉娅吓得心脏狂跳,小跑过去撞开门,等到看清里面的景象,愕然的睁大眼睛。 斯科特破窗而入,利落平稳的落地之后,踩过地板上的玻璃碎片,满身肃杀地拎起床边震惊的男人,直接扳过他的手臂。 “啊!!” 男人惨叫一声被按到地上,三两下被斯科特捆成粽子,完全不得反抗。 斯科特直起身,看向床上的乔唯欢,“夫人,您……” “不舒服”的乔唯欢已然坐起,还下床了。她避开地上的碎玻璃走到窗边,乌黑的眼眸对准门口已经呆住的人。 阿玛莉娅僵硬的向后退了一步,然而很快她便被高大魁梧的身影遮住,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轻松的提起来。 “你不是……”阿玛莉娅被拎到地上的男人旁边,不可置信的摇头,“不是喝了吗?桌上只剩下小半杯水,喝了那么多,明明水里有喝一点就会起作用的——” “lsd,无色无味,除非吃下去或者被注射之后起了反应,才能确定它的存在。” 乔唯欢接下阿玛莉娅的话,没什么表情的说:“可惜我一口都没有喝。” 阿玛莉娅没有太明显的反常,但她好歹和阿玛莉娅相处过很长时间,知道这姑娘紧张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格外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这样能产生安全感。 克里斯情况不好,阿玛莉娅担心是正常的,可紧张成这样实在是不太寻常,就像提心吊胆的藏着什么一样。所以当时她接过水杯,纯粹是直觉,做出假的吞咽。拿给斯科特的时候,她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事实是直觉又帮了她一次。 如果她喝了那一口,从衣柜里出来的陌生男人,会对她做什么? 她无心猜测,也不想再和阿玛莉娅浪费感情,她已经给过机会,进到卧室里是最后一次,现在她不会再给了。 乔唯欢眼底浮动的幽光,不着痕迹的冷锐起来。 “阿玛莉娅,我只想知道你的违禁品是从哪里弄来。” 鼎鼎大名的世界级别违禁品lsd,在英国同样被禁,而且禁的相当严厉,以她对阿玛莉娅人际圈的了解,不可能弄来这东西。 阿玛莉娅脸色苍白的软了身子,坐到地上惊惶的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不管地上的玻璃有多锋利,直接爬到她脚边,她打了个手势拦住要动作的斯科特。 “塞西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可是我不敢不这么做……”豆大的泪珠从眼睛里落下,阿玛莉娅抱住乔唯欢的腿,泪眼模糊的抬头,“既然你没有受到伤害,我求求你留下来,帮帮克里斯!” 乔唯欢低下头,肩膀垂下的长发悠悠晃荡,逆光的脸孔上,表情模糊不清。 “我知道你是为了克里斯。” “是。”阿玛莉娅紧紧攥着乔唯欢的裤脚,哽咽出声,“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她说她可以让克里斯受伤,也可以让克里斯死,而且所有人都会认为那是意外,没有任何人能救他!只有你,塞西尔,你帮帮克里斯,如果她知道我没有做成,她真的会让克里斯死……” 乔唯欢听到阿玛莉娅嘴里的“她”,眉心蓦然一跳。 “她是谁?” 阿玛莉娅深吸口气,小声说:“是……夏洛蒂·德姆维尔。” 第二卷第80章:绝路(3) 乔唯欢一动不动的听着,没觉得有多惊讶,呼吸却早已经慢了下来。 “夏洛蒂?” “是……”阿玛莉娅想起那张冷冰冰的脸,脊背上不可抑制的冒出冷汗,“夏洛蒂在你回来曼彻斯特之前找到我,我害怕,她的能力太强了,德姆维尔家族的人,又嫁进王室,我真的非常害怕。不是怕她对我做什么,而是怕克里斯出事,所以我按照她说的,在你回来的路上被你看到,骗你说只是巧合……但夏洛蒂的其他要求被我拒绝了!” 乔唯欢扯动嘴角,声音很轻的说:“最后你还是做了。” 阿玛莉娅浑身一颤,捂住布满水光的脸,眼底的痛苦仍然很深的透了出来。 “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这么做,可是前几天她又找到我,给我那个东西,她说我不肯答应,克里斯会出事,结果克里斯真的出事了,那是夏洛蒂给我的警告……塞西尔,你原谅我,我不敢再拒绝,克里斯对我来说太重要,我不能失去他……” 不想失去克里斯,就只好失去朋友了。 可是有克里斯,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这件事本身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所以你帮帮克里斯!”阿玛莉娅攥着乔唯欢,身体深处的不安快要淹没了她,“你也说了会帮我们,我知道你现在很有能力,你可以保护他,对不对?” 乔唯欢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 阿玛莉娅的痛苦不是假的,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因为是被逼的。那句“不是我们的错”,话里隐藏的是对强大的施暴者的畏惧,和对她的怨怼。 既然所有灾难的起因都在乔唯欢身上,乔唯欢就没有立场怪别人,还应该帮他们——这就是阿玛莉娅的想法。 多理所当然的逻辑。 乔唯欢啼笑皆非的弯下腰,冰凉的手指放在阿玛莉娅的手背上,“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和克里斯。” 直到现在,才知道夏洛蒂有多狠。 不止是和韩叔一样亲近的人,而是所有她不会视而不见的人,都会被夏洛蒂拿来威胁。阿玛莉娅、方舒瑜、许钟书……就连周若冰,她都做不到袖手旁观,她能护住这么多人吗? 就算能保护一时,不能护一辈子。稍微有些不慎,夏洛蒂就会抓住缝隙,狠狠地敲碎他们的骨肉。 现在是克里斯,接下来又会是谁? 等到受伤害的人更多,她是不是像今天一样,连责怪的立场都不可以有?还要被所有人责怪,是她害了别人? 做尽残酷暴虐的恶行,还不动声色的颠倒是非,夏洛蒂是要她众叛亲离?? 乔唯欢的胸腔里,有凉意在疯狂蔓延,顷刻间剥夺了她的感官。她拉开阿玛莉娅的手,在对方还要试图抓住她的时候,对斯科特打了个手势。 斯科特立刻上来按住阿玛莉娅,乔唯欢将双手放进外套口袋,眼神很静的说:“如果我是你,我会在受到威胁时候,第一时间告诉你。” 阿玛莉娅脸色唰地白了,她晃晃荡荡的跪坐到地板上,抖着嘴唇:“塞西尔……” 乔唯欢下楼之后,吩咐五个西装男留下,寸步不离的跟在阿玛莉娅和克里斯身边,随后徐徐发动车子。 夏洛蒂蛇心蝎皮,一次一次的刺下来,不知道还会从什么刁钻的角度来给她打击。 她不是圣母,无法用海纳百川的心态来容忍,不可能再什么都不做。 可夏洛蒂是贺正骁的姐姐,在看到她和夏洛蒂彻底对立的时候,贺正骁会怎么做? 是为了她和夏洛蒂反目,还是…… 乔唯欢猛地将车停在路边,摸出手机找到贺正骁的号码。 伦敦。 贺正骁沉沉地坐在丝绒沙发里,修长的双腿交叠,长指有节奏地敲着太阳穴,深邃的眼眸却是阖着的。 客厅正中,二十几个西装男乌压压的跪了满地,头颅低垂,静默无声。 其实心里满肚子疑问,他们已经跪在这里半天了,自家先生也没发话,不知道突然叫他们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门外,又一个西装男迈着大步过来,瞥见这阵仗也没敢多看,先是对沙发里的男人低下头:“先生。” 贺正骁眼眸未抬,仿佛没有听见。 立在门边的忠叔看看自家少爷,随后肃起老脸,“跪下!” 最后进来的西装男听出忠叔话里的冷硬,耸然一惊,“哐当”跪了下去。 忠叔走到贺正骁身侧站定,“少爷,当天去夏洛蒂小姐庄园的人,全部在这里了。” 跪着的二十几个人,齐齐屏住呼吸。 与此同时,客厅的门“轰隆”合上。 遍地死寂当中,贺正骁手指微顿,深黑的眼徐徐张开,唇边的弧度依旧风度,笑意却没攀爬进眼底。 “夏洛蒂曾经让你们去她的庄园,你们停留的时间不算久,半个小时,她在那里和你们说了什么?” 厅里一片缄默,没人敢说话。 “很难回答?” 贺正骁低缓地问:“或者我换个问题:你们忠于谁?” 西装男们僵硬了身躯,冷汗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再怎么迟钝,现在也该明白情况了,这是当初夏洛蒂召集他们去庄园,被贺正骁发现了。 有人反应很快,迅速的右手握拳抵上左肩,铿锵有力的:“忠于德姆维尔!” 其他的西装男被喊声拉回神,齐刷刷的一声:“我们忠于德姆维尔!” 他们是老德姆维尔在世的时候,就开始为德姆维尔家族效命的人,只不过那会贺正骁还不是公爵,这些人对德姆维尔忠诚,却也有各自的信仰。 当时大部分人臣服于贺正骁,也有少数崇敬夏洛蒂。随后夏洛蒂出嫁,她的姓氏却没有改变,于是仍然有一小部分人,保留下对夏洛蒂的忠心。 不过所有的初衷,还是为了德姆维尔。 这份初衷不变,贺正骁便保留下他们,允许夏洛蒂在家族里残留的影响力继续存在。 然而忠叔听这一句听得,心底凛然了。他恭谨的弯下腰,同样以右拳抵上左肩,“我只忠于少爷。”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靠上椅背,手臂尔雅地搭上扶手,低沉的嗓音里,一点深沉的冷肃。 “你们还有一次机会……” 两个小时后,那扇门总算开了,西装男们垂着头退出去。 等到满室安静下来,忠叔眉头紧皱,低声问:“少爷,他们说夏洛蒂小姐只是问他们,少夫人是什么样的人,这可信吗?” 贺正骁阖上眼,长指轻轻捏了下眉心。 按照夏洛蒂的行为模式,这么做是有可能性的。他们的回答很一致,每个人说出来的细节都可以和其他人串联上,没有破绽。 陷害韩少清的人仔仔细细的查了几番,蛛丝马迹对得上,动机也够充分,但乔唯欢口口声声说是夏洛蒂做的。 对德姆维尔也对夏洛蒂忠心不二,这些人就是夏洛蒂的“能力”。如果韩少清的事是夏洛蒂做的,只会用这些人,可之前查出来的结果是,这些人当时都不在b市。 除非夏洛蒂还有“能力”,但被她隐藏起来…… 贺正骁倏地睁开眼,眸底幽邃的夜色当中,肃杀很深的隐匿着。 “把所有的护卫重新过一遍,要每个人单独问。” “是。” 忠叔想了想,又问:“那这些人……” “他们忠于谁,以后就跟着谁。” 这就是不留人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向来是他的信条。 桌上的手机忽而开始震动,贺正骁略微垂眸,唇角真实的笑意,顷刻间冲散他眉目间的冷峻。 接通的瞬间,手机那端传来平和的女声:“忙吗?” 贺正骁比了个手势,忠叔慢慢地退出去,关上门之前,听见自家少爷一本正经的:“很忙。” 忠叔:“……” 乔唯欢:“……” 背景音安静得要命,骗鬼。 乔唯欢焦躁冰寒的心口,被他正儿八经的调侃渐渐安抚,短暂的没了话,不过这话始终是要问的。 贺正骁不疾不徐地起身,脚步沉稳地踱到落地窗前,声音低低沉沉,带点很难察觉的笑意,“打过来不说话,嗯?” 乔唯欢收起思绪,抬眼看向车窗外,“你上次说给你时间,现在时间要到了吗?” ……就问这个? 事到如今,乔唯欢已经等不下去,不过到底还是没有直接问出口,而是迂回婉转的求答案。 然而她的迫切昭然若揭,可见她始终没有放下心。 “欢欢。” 贺正骁深黑的眼眸半阖,眼皮上的褶皱愈发深刻,低缓的口吻,喜怒莫测。 “我说过,给我时间。” 空气静了一瞬,随后乔唯欢那边突然变成了“嘟”音。 既然已经结婚,乔唯欢可以和他同舟共济,相信贺正骁也是一样。 他说给他时间,那就给吧。 把手机丢到副驾驶上,乔唯欢抬手降下车窗,呼啸的冷风顷刻间灌进车厢,在她的眼角眉梢盘旋不散。 她却觉得,那风像是吹进了四肢百骸,让她的末梢神经开始感觉冷了。 第二卷第81章:绝路(4) …… 乔唯欢回到庄园,刚刚脱下外套,方舒瑜打来电话。 “老板救命!” 刚一接通,那端便响起杀猪般的嚎叫,随后是方舒瑜乱七八糟的骂声,隐约还有个男声? 乔唯欢把手机拿的远了些,等到那头一声关门巨响之后安静下来,露出点笑问方舒瑜:“怎么,哪只你搞不定了?” “什么哪只?”方舒瑜稀里糊涂的反应了阵,跟着开始吼:“我哪只都搞不定!公司和家里两头堵我,去哪都阴魂不散的跟着,我要活不下去啦!不行老板,我要请示出差,去你那给你亲自汇报工作,你给不给批?” 乔唯欢立刻允了。 方舒瑜心急火燎的订机票,向包里胡乱塞了两件衣服,拿上两沓文件出了家门。 快要走出小区,方舒瑜扒着墙,警惕地向外扫了扫,没见到可疑人物,她拎着行李包,火烧屁股一样坐上小区门口停着的出租车。 结果车子没开到机场,就在深更半夜的大马路上碰到警车,冲他们拉警笛。 梁铭晖叼着烟卷,严肃的扫了眼副驾驶上的小弟,小弟立刻拿起喇叭狂喊:“前面的车停下……” 隔天,佣人敲响书房门,听见里面一声“进”,才轻轻推开房门。 “夫人,设计师做好了设计图,现在人已经到了,您要现在让她上来吗?” 乔唯欢眉梢微动,放下手里的书,“什么设计师?” “婚纱设计师。” 乔唯欢不自觉的捏紧手指,有点愣的:“……?” 设计师早就得了吩咐,拿来的设计图上,每一道线条都很用心,看得出这些都是她呕心沥血的成果。 乔唯欢翻着设计图,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 这东西代表她快要穿上婚纱,也是快要举行婚礼。 想当初莫名其妙接到花球的时候,她还葆有对婚姻的热忱。 感性的情怀,在无数的风浪里磋磨殆尽,成了一潭静水、一口老井。现在结婚证都领了,却一直没有想过婚礼的事,是已经不觉得一个仪式有多重要。 看乔唯欢突然放下设计图,对面的设计师有点忐忑,试探着问:“夫人,没有您满意的吗?” “你做得很好。”乔唯欢答非所问的给了这么一句,转头看向佣人:“他是什么时候吩咐下去的?” “先生从约克回来的时候吩咐的。” ……约克。 在约克大教堂,贺正骁给她的承诺,原来是指这个。 佣人久久没有再听见声音,忍不住抬起眼。 乔唯欢偏着头,乌黑的眼睛望着窗外,好像在看哪里,又像什么都没看,眼角眉梢都是静的。 正午的阳光温柔地在她的周身流动,让她的轮廓蒙上稀薄的光晕,看起来动人又模糊。 佣人估摸着,先生的本意应该是给夫人一个惊喜,不过现在来看,夫人好像没有惊喜。 “这款。”乔唯欢突然收回视线,重新翻开设计图,“我很喜欢。” 设计师委婉的问了几句,想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没想到乔唯欢一律点头,居然没任何要求,这让设计师很有成就感。 她压根不知道,夏洛蒂的事情没有解决,遍地都是不知来处的凶险,乔唯欢是根本没有心情去想婚礼的事。 等到设计师离开之后,乔唯欢换好衣服,准备去机场接方舒瑜。 上车之前,瞥见斯科特像是交接班,和同伴点点头,退回到墙后了。 转身的瞬间,斯科特的脸色沉下去,他平稳地拉开车门进去,慢慢的把车开出庄园。 “夫人。”安静的车厢里,斯科特压低声音,和电话那端的人说:“先生突然下来命令让我去伦敦,同行的还有几个人,我正在去接他们的路上。我联系了在伦敦的人,听他说这次应该是全部人都要去伦敦的庄园,但再问其他的,他也不知道。夫人,我觉得先生应该是要重新查我们所有人。” 夏洛蒂冷着精致的脸孔挂断电话,环起双臂回身。 那二十几个人正站在客厅里,脸色同样沉肃。 “夫人,先生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问了很多事情,我们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回答错了,先生才会让我们来您这里。” 贺正骁的问题五花八门,常常突兀地问出他们毫无预料的话,他们根本分不清问题背后的意义,更不知道标准答案是什么。就算他们之前有所准备对过口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被贺正骁听出不对。 “如果你们回答错了,亚特不会让斯科特他们去伦敦。” 夏洛蒂微微眯起眼,缓慢地开始在客厅踱步,“没有惩罚,没有任何交待的让你们来,而且没有回去的命令……是亚特要把我的影响力从德姆维尔剔除?” 夏洛蒂猛地顿住脚,用力掰弯枣红的指甲,“亚特竟然会这么做?!” 没有证据,不能确定是不是她做的,为了一个不应该娶的女人?! 还有几个人是当天有指令在身没能到场的,现在要重新排查一次,肯定会比之前更仔细,那这几个人有很大可能会被发现! “夫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们不能回去,就很难再施展手脚,要是其他人也被发现,夏洛蒂无人可用,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继续? 夏洛蒂胸口起伏不定,脸上愈发的冰寒。她深深的做了次呼吸,平复下心底翻天覆地的海潮,碧绿的眼眸凝出一点凛冽的冷光。 曼彻斯特。 乔唯欢在车里翻手机开网页,再一次确定方舒瑜的航班应该是快到了才前往机场。 临近机场,乔唯欢估算时间,方舒瑜恐怕已经下了飞机,给她打电话却没人接。加快速度赶到机场,隔得老远看见机场外的人,乔唯欢诧异的降下车窗,仔细看了看。 许钟书带着墨镜,高大挺拔地在机场外一站,过来个美女便会轻轻挑起眼梢,可惜都被墨镜挡住了,没人看见。 旁边,傅明朗弯腰摘掉行李箱上的条码,冷不防听见乔唯欢的声音:“……小师弟?” 许钟书摘掉墨镜,英俊风流地笑了笑,“有阵子没见,你可越来越富态。” “……你好好说话。”乔唯欢关上车门,上下打量着许钟书,“怎么了你,突然跑过来不是看我的吧?” “怎么不是看你的?”看乔唯欢明显不信的表情,许钟书摊开手,“过几天我要去敦伦拍片,反正都在英国,干脆先来找你。” 恰好有性感高挑的白人美女路过,许钟书把目光黏在人家身上,吹了个无声的口哨。 乔唯欢蹙起眉,拿包拍他的手臂,“上车再说。” 许钟书看起来毫无异样,不过他最近在追方舒瑜,还信誓旦旦的说他是认真的,那他就不会再把从前那副不正经的样子露出来,就算露,也只会露给方舒瑜看。 现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许钟书开始调戏路人,又变成从前的“小弟弟”,可能是他和方舒瑜出问题了。 要不是这样,乔唯欢第一个弄死他。 三个人先去吃了顿饭,乔唯欢先问傅明朗:“方舒瑜呢?” 傅明朗苦哈哈的说:“姐,方姐临时有事不能过来,让我过来汇报工作。” 说完,不着痕迹的朝许钟书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许钟书假装没听见没看见,面色不变地抖开餐巾,慢悠悠地铺到腿上,“唯欢,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嗨?” ……看来真的出问题了。 侍者抱着菜谱退开,乔唯欢终于忍不住,“少来没用的,怎么回事你?” “能怎么回事。” 许钟书看她一眼,“我让人甩了。” 乔唯欢没说话,等着他继续。 许钟书却大大方方的向后一靠,枕上交叠的两手,不说了。 各人有各人的烦恼,倒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倾诉。乔唯欢不再问,吃了饭带两个人去酒店,许钟书吵吵累,拖着行李进去睡觉,乔唯欢便去傅明朗的房间听他汇报工作。 b市的公事很顺利,私事那边…… 傅明朗:“韩叔恢复的挺好的,韩姐一直没回去,请了长假照顾韩叔。姐,你别担心了。” 乔唯欢应了一声,抬手捏捏鼻梁。 傅明朗看她眼底有浅淡的青色,不放心的问:“姐,你最近没休息好?” “上次你假期等于泡汤,这次给你放个假,你这几天想留在曼城还是去哪,自己看着办。” 乔唯欢没答傅明朗的问题,拿开腿上的文件,起身穿好外套,“人生地不熟的,我留几个人给你和许钟书,他们对这里比较熟,有问题你问他们也行。” 其实就是保护他们,只是没办法说出口。 在b市,夏洛蒂都能做到滴水不漏,现在许钟书和傅明朗来了英国,乔唯欢真的没把握,能不给夏洛蒂钻空子。 然而这些空子,不止是从外面来,就连内里也早已经出现。 傅明朗送乔唯欢出去,看她进了电梯,傅明朗才关上门。 他在沙发上坐了许久,脑袋里想的是乔唯欢,她的微表情、说话的语气、避而不答的问题,和她脆弱的皮肤底下,隐约透出的很深的倦怠和冷凝。 乔唯欢可能过得并不怎么好,起码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好。 想到这里,傅明朗突然站起身,三两步走到行李箱那,艰难的把竖起的行李箱放倒。从里面叠的工整的衣服底下,拿出个绒布小盒。 柔软的蓝色丝绒包裹起盒身,打开来时,钻石璀璨的光彩一闪而逝。 第二卷第82章:绝路(5) 傅明朗既没有把小盒放回去,也没有再拿出来。他蹲在地上,像是陷进迟滞的泥沼当中,长久的没有动作。 “明朗。” 身后突然传来乔唯欢的声音,傅明朗心里“咯噔”一下,把盒子放了回去,笑哈哈的回身,“姐,你怎么回来了?” 去而复返的乔唯欢,眼光在傅明朗大开的行李箱上停留半秒,没当回事的问他:“我忘了拿手环。” 扫了眼柜子,薄荷绿的手环静静地躺在柜面。乔唯欢收起手环,嘱咐他一句:“别再忘记关门。” 离开酒店回到庄园,乔唯欢径自去了书房。 此刻的伦敦,斯科特低着头退出房间。 楼下,和他一起来到伦敦的人正在等他,看他下来便知道结果,默契十足的直接上车。 斯科特却慢下一步,“我先抽根烟。” 已经上车的人关上车门,低声说:“你快点。” 斯科特点点头,回身背着他们点了根烟。抽着抽着,他自然而然的迈开脚步,转到墙角之后,魁梧的身型只露出半个,沉沉地靠上墙壁。 同伴们看不见的角度,斯科特用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悄无声息地发了个信息出去。 两分钟后,斯科特掐灭烟蒂,大步迈进车里,“走吧。” 楼上,忠叔弯下腰,肃容道:“少爷,那四个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被带到夏洛蒂小姐那里了。” 贺正骁深眸微垂,沉黑的视线落在腕表上。 半个小时后,深色的小车穿过浓重的夜色,缓缓驶进庄园。 司机拉开车门,夏洛蒂眉目冰寒地下车,坚硬的鞋跟踩上地板,带出一串冷硬的脚步声。她目不斜视的进到客厅,见到沙发上男人,强压着脸色开口:“亚特,你真的要这么做?” 贺正骁单臂搭在扶手上,工整的衬衫袖口挽起两道,露出的麦色小臂线条流畅,又饱富力量感。 他叠起修长的腿,慢条斯理地抬眸,“夏洛蒂,你过分了。” 听起来就像他已经确定一样,然而夏洛蒂知道,贺正骁真的确定,那她现在得到的一定不是这句话。 “我过分?我只是告诉她我的想法,难道我的考虑不对吗?!” 夏洛蒂冰雕般的面容终于被怒火融化两分,她抬手指向外面,“亚特,我能理解你为了让塞西尔安心,把我的人全部调走,可是这样我在家族里还有什么话语权?家族的人又会怎么看我?!” 贺正骁深邃的眉目间毫无波澜,眸底广袤的夜色幽邃静谧,不动声色的将她笼罩个彻底,仿佛已经窥测到她的灵魂深处。 那眼神看得夏洛蒂生生白了脸色。 贺正骁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低缓地一声:“忠叔。” 立在旁边的忠叔刻板地将身体转向夏洛蒂,微微弯下腰:“夏洛蒂小姐,时间不早,您应该回去休息了。” 眼看贺正骁不疾不徐地起身,迈开长腿上楼,背影伟岸开阔,坚不可摧。 没人能改变贺正骁的决定,起码夏洛蒂不能。 “亚特。” 夏洛蒂稍微晃了下身子,嗓音突然的沙哑下去,“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塞西尔,还是只是想收回权力?” 然而贺正骁没有回答,忠叔抬起手臂,恭敬的请夏洛蒂出去。 夏洛蒂脚步沉重地回到车里,前面的司机看她脸色青白,不由得劝她:“夫人,您不必太过担心,我们还有一个人没有被发现。”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您不用过来,您来了只会让先生和您的关系僵化。” 斯科特早早传来消息,他安全“通关”,可夏洛蒂还是要来,司机以为她是愤愤难平,其实—— “我必须来。” 夏洛蒂饱满的嘴唇抿成直线,碧绿的眼眸望向不远处依旧灯火通明的庄园。 这次的结果,挖出来四个人,没犯什么错,只是心向她而已,就被带回到她那里。家族里的人知道这件事以后,能看出这是贺正骁在瓦解她,她将脸面无光。可上次带回去二十几个都没反应,现在跑来,只有一个可能:这是她最后的“能力”。 残留的影响力被消除,她需要不安,所以她必须来。 只有来了,才能让贺正骁确定,她将无人可用,毫无威胁。 德姆维尔家族残酷的教育,让每个有可能继承爵位的人学会掌握人的心理。论世界观,夏洛蒂可以很坦然的承认,她比不上贺正骁一半。 可是论猜心,她从来不会输给贺正骁。 这场复杂漫长的挑拨里,她失去了贺正骁对她的信任,今后也不能再挽回,不过那不重要。 做了这么多准备,现在只剩下一条漏网之鱼,也足够达成目的。 这条鱼现在还没有到曼彻斯特,正在车里和同伴低声说话,在旅途中解闷。 当黎明的微光穿透阴云,乔唯欢自然而然的睁眼。她简单的洗了把脸,下楼吃了早饭,随后便换身衣服,出门去找许钟书。 上车的时候,瞥见斯科特拉开车门,坐进了黑色的小车。 到酒店,乔唯欢狂按门铃,许钟书顶着鸟窝头开门,衣服倒是穿得好好的,因为他昨晚压根没脱,衬衫和裤子上全是褶皱。 “……有点早啊。”许钟书一脸醉生梦死之后的疲倦,“再让我睡会?” 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乔唯欢被刺激得反胃,连忙向后退开,捂住嘴缓了缓。许钟书贱贱的,反而凑过来,被乔唯欢一巴掌拍回到房里,重重的关上门。 许钟书冲关上的房门打了个呵欠,慢慢解开衬衫纽扣再脱掉,光着上身坐到床上。 解皮带的时候,他手指顿住,抬头看看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还是拿了过来。 没有未接也没有短信。 许钟书笑了下,随手把手机丢到地上。 这次方舒瑜的决定,对他的打击真的不轻。 乔唯欢怕的就是许钟书这样,流连声色犬马的夜生活,看起来玩得高兴,其实不过是借酒浇愁。 偏偏许钟书也是个死心眼,不是几句话可以劝开的人。 乔唯欢头疼的进了电梯,揉揉跳动的太阳穴,和身侧的斯科特说:“一定要跟好他们,别让他们出事,发现不对的地方,可以先动手抓人。记住,一切以他们的安全为上。” “是的夫人。” 乔唯欢如临大敌的等了几天,一切风平浪静,夏洛蒂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事发生。 这天许钟书照例油光水滑的出门,路过大厅,还朝前台轻轻地挑起眼梢。 那个风流样儿,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许钟书脚步轻快地离开酒店,双手放进外套口袋里,修长的背影钻进人流当中,依然很好辨认。 三个西装男很有分寸的,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恰好许钟书在过马路,他刚刚过去,行人信号灯变了颜色,有辆车速度不快不慢的发动,三个西装男只好停下脚,伸长了脖子向前张望。 等到那车过去,西装男们不顾信号灯,大步过了马路,却没再看见许钟书的影子。 “人呢?!” 西装男们肃起脸色,相互使了个眼神,飞快的扒开人流,从三个方向开始寻找。 许钟书去街边的店铺里转了圈,纯粹是打发时间。百无聊赖的出去,溜达了阵,看见家酒吧,抬脚过去了。 其实许钟书早就知道有人跟着他,刚开始以为是盯上他的阿猫阿狗,几天下来知道了,那是乔唯欢派来跟着他的人,可能是怕他有什么需要没人使唤? 许钟书怎么会想到,乔唯欢面对的夏洛蒂,是个残酷冷血到极致的人。何况他是个身高体健的大男人,身边没有保镖,他也可以应付大部分的危机,就没太想到,这几个人是保护他安全的。 临近酒吧,许钟书敏锐的听见点声音,停下脚步,回身看了眼。 魁梧彪悍的光头男人,在天寒地冻的时节穿着件黑背心,虬结的肌肉蓄势待发。 不止一个,四面八方的人逐渐迈步过来,在青天白日底下,拖出团蠢蠢欲动的黑影。 第二卷第83章:绝路(6) 许钟书看了眼周围,除了几个来意不善的男人,没有路人。 这里并不偏僻,相近的还有几家酒吧,只不过没到时间,几家店都没有开。外地游人鲜少到这里来,本地人知道这里都是酒吧,这时间不开门,也不往这边来。 只有酒吧门前的监控,无喜无忧地记录眼前的一切。 许钟书敛起神情,不等开口,穿黑背心的光头已然掏出刀。 头顶的朗朗乾坤,将刀尖映得雪亮。 远在庄园的乔唯欢在看书,翻页的时候,眼皮没由来的跳了下。 忽而外面起了阵脚步声,听起来急促沉重,绝对不是佣人的脚步。随后书房的门被敲响,斯科特压低了声音:“夫人。” “进。” 斯科特推门而入,脸色比墨镜片的颜色还要深,二话不说,直接跪下。 乔唯欢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头一跳,眉头蹙起,“怎么了?” “夫人,许先生下午离开酒店,我们的人在半路失去了他的行踪,十分钟后在一处酒吧门口找到他。” 斯科特垂下头,沉声说:“找到的时候,许先生身上中了四刀。” 仿佛无形的铁锤重重砸下,乔唯欢的脑袋里,发出“嗡”的一声巨响。 “小师弟……现在在哪?” …… 乔唯欢站在手术室外,乌黑的眼睛紧盯着对面的医生,看他脸色沉沉的说:“病人的身上有几处骨折和轻伤,另外还有四道刀伤,其中三刀并不致命,但有一刀刺到肝脏。虽然病人送来的很及时,可我们现在无法确定那一刀的深浅,更不能保证一定能救活……” 乔唯欢面无表情的听完,发青的嘴唇阖动,“你必须保证。” 医生为难的看她一眼,“这一点我真的不能保证,我很抱歉。” 乔唯欢脸上的血色迅速的褪下,她轻轻合眼,来缓解突然涌来的晕眩,脚下却有些不稳。 傅明朗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揽住她肩膀的瞬间,觉得她体温低得惊人。 “姐!” 乔唯欢被他的声音喊回些力气,艰难的睁开眼睛,全身发麻地靠在他怀里,哑声说:“……扶我坐下。” 然而就算坐下,乔唯欢也很难坐稳。她靠着椅背,缓慢又深重地呼吸着,额角的皮肤薄弱苍白,隐约能看见几条跳动的青色经络。 到底还是出事了。 韩叔、克里斯,现在是许钟书。 三件事三个人,一次比一次凶险…… 傅明朗看她脸色太吓人,悄无声息的起身,打算去给她弄点热饮喝,好缓缓气。 等他走了,离得不远的斯科特扫了眼四周,没见到第三个人,他低下头,翻出手机发了个信息出去。 手机开始不安的震动,乔唯欢勉强抬眼,僵硬的抬起手,擦掉鬓角的冷汗。 看见屏幕上的号码,她的瞳孔猛然缩紧。 接通的瞬间,那端有讥讽的轻笑声,冰冷的意味扑面而来,“塞西尔,你觉得下一个人会是谁?” “……夏洛蒂!” 果然是她!! 乔唯欢攥紧手指,眼底的深黑逐渐浓稠,铺天盖地的吞噬了细碎的光亮,“你不是只想要我离婚,怎么不对着我来?用他们来威胁我,你能得到欺凌弱小的快感?!” “塞西尔,你以为你现在说离婚,亚特会同意吗?” 有那么一瞬间,乔唯欢的脑海里拨云见雾般闪过些什么,却被夏洛蒂接下来的话打断,再也没能抓住。 “韩少清、克里斯托弗、许钟书,还会有第四个、第五个……塞西尔,你的保护在我眼里不值一提,你也永远斗不过我。” 乔唯欢呼吸滞住,她猛地站起身,电话却已经单方面被挂断。 连绵不绝的“嘟”音,仿佛是对她的嘲笑。 傅明朗回来的时候,看见乔唯欢靠着墙壁,整个身子都在轻轻发颤。他加快脚步过去,没等靠近,背对着他的乔唯欢忽而抬起手,手机重重地丢了出去,“啪”的一声寿终正寝。 “斯科特。”乔唯欢偏过头,余光瞥见斯科特过来,沙哑着嗓子问他:“是谁刺的?” “当时一共有五个人,在酒吧的门前动手,酒吧监控记录下全部过程。我们已经抓到了四个,还有一个在逃跑的时候和他们分开,我们正在搜索。” “我要看监控。” 西装男们早已经在送许钟书来医院的同事,找到酒吧老板,把监控拷贝回来。 乔唯欢透过电脑屏幕,一丝不落的把全程看完,甚至没眨眼睛。 监控没有声音,是画面上来看,是穿黑色背心的光头先掏出刀,威胁性的比了比,和许钟书说着什么。随后剩下几个人纷纷掏出刀来,许钟书便拿出钱包,摘掉手表,甚至大衣和鞋也脱了,全部丢掉地上。 这帮人把他的东西拿走,却还是没有放过他。 他们用刀对许钟书比划方向,似乎要他向偏僻的地方去,还有黄色头发的男人靠近他,大手从许钟书的后背一路下滑,动作里的暗示很明显。 许钟书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动手了,一拳打到黄毛的脸上。 早有防备的光头却迅速扣住许钟书的肩,手里的刀刺到许钟书的手臂上,其他人也不再客气,动手压制住许钟书。 被打的黄毛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冲的给了他三刀。 最后的画面,是许钟书背对着镜头,弯腰跪到地上,身前的血色在潮湿的土地上,迅速汇聚成一滩。 那红色一点一点的溢出,滚烫的滴进乔唯欢的眼睛里。 她合上手提,低声说:“那四个人,先别送到警局。” 这帮行凶者应该是惯犯,看架势就知道是穷凶极恶之辈,监控录像记录的全过程也很明晰,就是他们劫财又想劫色,受害人的反抗激怒了他们才会被刺伤。 甚至不需要太复杂的动机,警察们就可以确定,这是一起简单的案子,许钟书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成为事件主角。 可他不是倒霉,他是被有预谋的刺伤。 “我去见见他们。” 乔唯欢慢慢地从椅子上起身,深深地看着手术室的门,“明朗,你留下来,小师弟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空旷灰暗的仓库里,缓慢摇摆的风扇,将日光分割成晃动的光斑,一块块地落到灰尘漫布的地面上。 四个被捆成粽子的人,嘴巴被胶带封住,在地上苦苦蠕动。 晦涩的暗影中,乔唯欢打了个手势,立刻有西装男扯开光头的嘴上的胶带。 “谁派你们来的?” 光头咳了两声,费力地去看阴影里的人,然而只能瞧见个轮廓。 “你说什么?” “我说,谁派你们来的。” 光头的眼珠在仓库里扫了圈,现在形势明显比人弱,“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也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们本来没想动手,是那个男人先动手。他死了没有?” 没人答话,四周死一样的静寂。 光头心里憷了下,冷硬的说:“死了?那真不幸。不过我只伤了他的肩膀,杀他的人不是我,你要报复,我可以帮你找到动手的人。” 乔唯欢无声的扯动嘴角,“你是说那个黄头发的男人?” “是的,他的家和他有可能躲藏的地方,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先放——” “晚了。” 乔唯欢打断光头的话,与此同时,身后的大门被打开,斯科特满身肃杀地拎着死狗一样的黄毛进来,直接把他扔到地上。 黄毛惨叫一声,脸上青青紫紫,一看就知道在路上被照顾了,现在被斯科特一瞪,瑟瑟发抖地住了嘴。 乔唯欢缓慢地迈开脚步,垂着眼睛看向地上的几个人,“诚实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可以从这里出去,我也不会把你们交给警察。你们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不过说谎话,可就再也走不出这里。” 事到如今,她已经彻底的看清楚,想要夏洛蒂收手,只有彻底扳倒她。 夏洛蒂说她斗不过,她又为什么要斗? 她要的是夏洛蒂没有容身之处,没有任何能力再伤害她身边的人,那才是保护,才能让她身边的人,不再受伤! 然而扳倒夏洛蒂没那么容易,起码要有个突破口,也许这帮人可以。 是人就会有弱点,就算明知道会进监狱还是要做,可一旦听说有可能不进去,还是会动摇。 光头眸光微闪,乔唯欢没错过他眼里的犹疑。她看向斯科特,对他点了点头。 斯科特二话不说的,抽出腰间的m9,抬手扣下扳机。 子弹擦着光头的耳朵,笔直地钻进地面,留下个深深凹陷的洞口。 光头耸然一惊,身上的肌肉抽搐了下,却被绳子紧紧束缚,动弹不得。 随后,m9冰凉的洞口顶上他的后脑,让他彻底的不敢动了。 他们不见棺材不落泪,有些必要的手段,需要用一用。软硬兼施双管齐下,总比单方面的诱/惑来得更有效果。 “你们现在能看清楚,我不接受讨价还价。” 乔唯欢低下头,视线在几张惊惧的脸孔上徐徐扫过,平缓的说:“是不是夏洛蒂派你们来的——你们可以慢慢想,到底要怎么回答。” 第二卷第84章:绝路(7) 光头盯着地上的弹孔,那里正冒出浅淡的细烟。 他又抬起头,乔唯欢眼眸深黑,仓库里的阴暗似乎被凝进其中,隐约透出择人而噬的狠戾。 ……这特么的是认真的,他们真的有可能再也走不出这间仓库。 光头嘴唇微动,正要说话,旁边的黄毛忽然大喊起来。 “是!!” 黄毛剧烈的抖动肩膀,被乔唯欢的凶狠吓得痛哭流涕,“我说,我都说!就是她派我们来的,你别杀我……” 西装男们把光头和黄毛塞进车里,随后齐刷刷地在车旁站定,等着乔唯欢的下一步指示。 斯科特压低声音,“夫人,这件事要现在告诉先生吗?” “暂时不要告诉贺正骁。”乔唯欢褪掉了阴霾的眼眸,重新恢复了深静,她慢慢地拢好围巾,继续说:“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先不要说。” 西装男们有点懵的低下头,倒还是说:“是!” 车里,斯科特从后视镜里扫见乔唯欢苍白的脸,试探着问:“夫人,我们现在是?” “去阿玛莉娅那里。” 乔唯欢划开手机屏幕,傅明朗没有打来电话,看来许钟书的手术还没结束。 没有消息,竟然也能算好消息了。 克里斯的医院距离仓库有些距离,乔唯欢到了那里,知道她要来的阿玛莉娅早早下楼去迎她。 看乔唯欢下车,阿玛莉娅眼眶发红的喊她,“塞西尔。” 乔唯欢抱着花束,朝她点了点头,“听说他恢复的很好。” 克里斯的手术很顺利,很早就醒了,也没留下后遗症,乔唯欢去的时候,克里斯正在睡。她把花束交给护工,没有停留多久就出了病房。 阿玛莉娅很快回神,她跟着乔唯欢出去,关上病房门后,颤声问她:“塞西尔,你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了?” “我不怪你,我只痛恨凶手,想要她付出代价。” 乔唯欢回身,阿玛莉娅两眼通红,眼底的泪珠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阿玛莉娅,你能帮我吗?” 阿玛莉娅迫不及待的点头,甚至不问怎么帮,就答应了她。 眼看乔唯欢的影子渐渐走远,阿玛莉娅盈满水雾的眼睛轻微闪烁,晶莹的泪珠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她哭得那么伤心,却捂住自己的嘴,把声音全部咽下去,狼狈的坐到地上。 “对不起……” 难熬的夜色沉沉降临,密不透风的笼罩了曼城,又慢慢淡开颜色,露出天边一抹稀薄的亮色。 乔唯欢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两手握在一起,默不作声地盯着手术室的门。她不动,没有声音,呼吸也放慢了,活像尊木无表情的雕塑。 时间的流走不留情面,等待越漫长,手术的风险越高。那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敲在人心头的钟声。 傅明朗抬手轻轻搭上她的后背,企图让她感受到一点热度,“姐,许哥肯定能熬过来。” 乔唯欢稍微的颤了下眼睫,平和的说:“能不能熬过来,我们说的不算。” 她的语调很稳,眼神清明,理智得有些冷漠。 可是傅明朗知道,她比任何人都难受。 因为清楚自己不能倒下,于是把所有难忍的痛苦都深深的藏起来,由着它们在不知名的角落拉扯她的肺腑。 外面是铜皮铁骨,其实内里千疮百孔。 不接受安慰,连骗自己也做不到。 傅明朗飞快的脱掉外套给她披上,又解开羊毛围巾,半跪在地拉起她的手,把围巾包在她冰凉的手上。 恰好手术室的门被从里推开,乔唯欢倏地起身,迈开僵硬的脚过去,“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长舒出口气,发白的脸放松下来,“手术很顺利,病人的情况比想象中严重一些,但他活下来了。” 乔唯欢绷紧的神经霎时间松懈,铺天盖地的酸涩一股脑的涌上,狠狠冲刷她的眼眶。 她闭起眼睛,艰难的点点头,“……谢谢。” 老天总算仁慈了一次,没有让许钟书就这么与世长辞。 至于其他的交待,就让她从夏洛蒂身上讨回来。 许钟书被转到病房,还没有清醒。乔唯欢站在床边,看医护们小心的做事,轻声交待傅明朗,“你这几天等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吩咐他们就好。” 傅明朗回头看看门口的西装男,年轻的脸挂上担忧,“姐?” 许钟书遭此大难,听她的口气,却像暂时不会过来一样,她是要去哪? 乔唯欢没说话,转身离开病房。 出来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她看了眼号码,脚步顿住。 乔唯欢比了个手势,让西装男们退开,低下头划开屏幕。 “怎么这么早打来?” 一夜未眠,她嗓音有些哑,还有点倦怠,语速缓慢低柔。看不见她泛起血丝的眼睛,只听声音,就像她刚睡醒一样。 电话那端的贺正骁,慢条斯理地扣好衬衫顶端的纽扣,“还没睡醒,嗯?” 乔唯欢缓慢地靠上墙壁,抬眼看向走廊纯白的天花板,“没有,我还想再睡一会。” “不打算起床?” “……偶尔想懒懒。” 贺正骁低低的笑出声,磁沉的嗓音在耳畔徐徐回荡,听起来格外的不真切。 “不吵你,你继续睡。” 乔唯欢应了声,先一步挂了电话。 贺正骁说的时间,她给过了。而许钟书身上的四刀,就是她等待的结果。 到底还要背负多少愧疚和责怪,才能换来他一个态度,她不知道,也不想等了。 这两天她做的事,传到贺正骁那里,他一定能立刻知道,她是要把这些人当做利刃,将刀尖对准夏洛蒂。她甚至不清楚,贺正骁知道以后,会不会阻拦,那干脆就不要让他知道,一了百了。 乔唯欢偏过头,望向许钟书病房的方向,那里正有医护轻手轻脚的出来。 是非对错,总能轻而易举的被扭曲。 她痛恨贺正骁对她的有所保留,隐瞒了无数的事实,现在她也有不想他知道的东西,甚至还说了谎话,又应该怪谁呢? 乔唯欢收回视线,再不停留的离开。 楼下,黑色的小车排成一列,西装男们见乔唯欢下来,纷纷拉开车门上车。打开车门的瞬间,乔唯欢看见了黄毛和光头他们惊怒的脸。 斯科特的手搭上车门框,防止乔唯欢上车的时候撞到头。 车里的阿玛莉娅觉得气氛肃穆的过分,她不安的看向坐下的乔唯欢,“塞西尔,我们要去哪?” 乔唯欢靠上椅背,阖上眼。 与此同时,伦敦的庄园里,贺正骁扳正袖扣,坦桑石纯粹的亮色一闪而过。 忠叔放轻脚步过去,“少爷,车已经备好了。” 贺正骁接过他手里的外套,尔雅地穿上。 两小时后,忠叔将车开回曼彻斯特。 庄园的佣人没接到贺正骁回来的消息,当下惊喜的弯腰,正要开口,忽而看见贺正骁食指抵上嘴唇,佣人只好闭上嘴。 贺正骁垂眸看了眼腕表,深黑的视线在饭厅梭巡了一圈,没见到应该在吃饭的女人。长腿迈上台阶,无声地上楼。 佣人猜自家先生许久没回来,今天突然这样,恐怕是要让夫人高兴高兴。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垂着头说:“先生,夫人现在不在庄园。” 贺正骁顿住脚步,缓慢地将手放进西裤口袋,回身看向佣人。 “夫人昨天中午离开庄园,之后没有回来,今天清晨,夫人已经离开曼彻斯特。” ……清晨? 空气迟滞了一瞬,佣人的脊背没由来的沁出层冷汗。 那道幽邃的视线沉沉压下,口吻却依旧低缓,“她去了哪。” “夫人去了伦敦。” 第二卷第85章:绝路(8) …… 乔唯欢的车停在白金汉宫之外。 女王的秘书还是原来的白人女性,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乔唯欢,看她裹着厚重的外套下车,和蔼的笑了,“公爵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乔唯欢露出个笑,跟在秘书身后进了白金汉宫。 lisi一早知道乔唯欢要来,翘首以盼的等啊等,等到看见她踏进大厅,lisi“唰”地从丝绒大椅上起身,拎着裙子过去:“蝴蝶!” 接住香风般的小姑娘,乔唯欢由着lisi搂紧自己的腰,看她仰起小脸,“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 乔唯欢在她的发顶揉了两下,“上次是我不对。” lisi眨巴眨巴眼睛,松开乔唯欢,拉着她的手踏上流光溢彩的长廊,“你来过这里,我不带你在这儿转了,我们去花园,然后等中午的换岗仪式……” “女王陛下。” 乍然听见乔唯欢这么叫她,还放开她的小手,lisi不解的停下脚,“怎么——” “我来这里,是有件事希望陛下能批准。” 乔唯欢弯下腰,随后单膝跪地。 “夏洛蒂·德姆维尔涉嫌三起杀人案,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既有爵位在身,是上议院议员之一,同时是皇室的女眷。根据修改后的《宪制改革法案》,贵族与皇室成员的刑事案件,需要上院议长进行审讯。我请求陛下,批准对夏洛蒂的审讯,并且允许我在场。” lisi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嘴唇微微张开,仿佛听不明白似的,竟然愣住了,要去扶乔唯欢的手,也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夏洛蒂杀人?! 乔唯欢就那么定定的看着lisi,用一种清明且坚定的眼神。 夏洛蒂和lisi交情匪浅,她和lisi相处的时间太短,和夏洛蒂没有可比性。然而就算是这样,乔唯欢也必须来找她。 想要扳倒夏洛蒂,走正常的司法程序是不行的,只有用更大的权力来压制,才能让她的罪名有落实的可能。 大不列颠女王,就是可以压制夏洛蒂的人。 乔唯欢敛起思绪,手臂搭上膝盖,“夏洛蒂试图杀害的三个人,是我的亲人和朋友。陛下,我无法庇护他们,只能来求您了。” lisi:“!!!” 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慢慢地敛了表情,“让上院议长审讯皇室人员,需要有足够的证据,你有证据吗?” 乔唯欢心中微动:“有。” lisi沉吟片刻,收回的双手在身前轻轻交叠,“好,我答应你的请求。” 一边是朋友,一边是从小照顾她的姐姐,lisi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也相信她们两个人,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那就交给审讯,看结果是什么。 谁让她是lisi,也是女王。 听见lisi吩咐秘书去联络上院议长,乔唯欢松了口气。她从地上起身,忽然听见lisi问她:“亚特知道这件事吗?” 乔唯欢动作一顿,恰好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她垂下眼睛,扫了眼口袋,“现在可能知道了。” 曼彻斯特。 忠叔急急忙忙的踏进大厅,恭谨的垂下头,一丝不苟的鬓发微微散开了些。 “少爷,白金汉宫传来的消息,少夫人请求上院议长审讯夏洛蒂小姐,女王同意了。” 背身伫立在窗前的男人纹丝不动,他听着手机里的脚步声,深黑的眼眸望向窗外,眸底的夜色风平浪静,却浓稠得令人心惊。 “欢欢。” “……贺正骁。” 贺正骁低缓的笑出声,只是那笑声里的意味太过深长,连同他的情绪一起,杳渺莫测。 “离开白金汉宫。” 电话那端长久的没人说话,唯有缓慢的呼吸声。 半晌,乔唯欢笑了,沙哑的笑音在空旷的长廊里悠悠盘旋,仿佛不会散开。 “上院议长很快就到,夏洛蒂也是。这次的审讯,lisi全程在场,我也会在。” 贺正骁缓慢地将手放进裤袋,“最后说一次,你离开白金汉宫。” “为什么?小师弟差点救不回来,我要夏洛蒂付出代价,你觉得我很过分?” 乔唯欢低下头,盯着地毯上的繁复花纹,似笑非笑的牵动嘴角,“我忘了,你根本不信我说的,lisi倒是信了一半。你不肯给我的机会,她肯给我……” 尽管口气平和,语调低柔,然而一字一句里潜藏的锋芒,细细地戳进人的心室。 贺正骁半阖上眼,磁沉的嗓音一瞬间冷峻下去,“乔唯欢。” 乔唯欢猛地止住话音,指尖轻颤地挂了电话,半靠上墙壁,深深的做了几次呼吸。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能好好说话的? 自己是满腔的怨怼,而贺正骁是已经不想再浪费口舌了…… 另外一端,贺正骁缓慢地收起手机,长指轻轻地按住眉心。 她始终不能明白,问题不在于真相,而是用什么方式来做。 不管夏洛蒂有没有这么做,他都会分解夏洛蒂的势力。 只要她想,只要他能。 “忠叔。” 贺正骁放下手,沉声吩咐忠叔:“回伦敦。” 就在忠叔把车开出庄园的时候,上院议长已经赶到白金汉宫。这位年老的议长满腹猜测的下车,还在琢磨电话里听见的匪夷所思的话,抬起头时,远远瞧见另一辆车平稳的停下。 夏洛蒂冰寒着眉目下车,对老议长点了下头,踩着细细的鞋跟,踏进白金汉宫。 听见长廊上的脚步声,乔唯欢回过头。 “塞西尔。” 夏洛蒂碧绿的眼眸对准乔唯欢,毫不掩饰眼底汹涌的雪片,“你在污蔑我。” 乔唯欢没什么笑意的笑了声,“是不是污蔑,等到审讯结束,我们就会知道了。” “你确定要进行审讯?” 夏洛蒂踩过长廊上光影,一步步的逼近乔唯欢,“愚弄上院议长和女王,这个代价你付得起吗?” “别用语言给我下圈套,没有证据,我不会请求女王批准审讯。” 上院议长的身影出现在长廊上,乔唯欢侧过身,最后看了眼高挑的女人,“夏洛蒂,那三个人受的伤,我一定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夏洛蒂轻轻地扳了下指甲,对着乔唯欢的背影,讥嘲的弯起唇角。 上院议长坐在左侧首位,对面是坐姿端正的女王。她扫了眼大厅,陆续赶来的旁听面容肃穆,甚至不敢发出声音。 夏洛蒂背对旁听席,转动玻璃般的眼珠,目光里的冷意铺天盖地的袭向乔唯欢。 针对皇室的审讯向来隐秘,不太按照正常的规矩来,倒是也有旁听,只不过能够旁听的都是皇室。所以今天的审讯只要召开,就等于让夏洛蒂在皇室中丢了莫大的面子。 乔唯欢看都不看夏洛蒂一眼,从椅子上起身,字正腔圆地开口:“克里斯托弗·利特,这个月二号被居民楼上掉落的窗户砸到,头部重伤。经过手术,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正在医院静养。” 乔唯欢打了个手势,斯科特快步过来,垂着头将手里的东西放到老议长面前的矮桌上。老议长翻开看了看,是两份验伤报告。 “昨天十二点十五分,另一名亚洲男性许钟书遭到抢劫,身中四刀,其中一刀刺伤肝脏,是致命伤。当时行凶的人已经被抓住,但我没有移交警局,因为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而她的身份特殊,只有通过上院议长的审讯,才可以落实罪名。” 上院议长觎了眼沉默不语的女王,推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如果凶手是皇室成员,或者是上议院议员,的确是这样。但是,公爵夫人刚刚说了,克里斯托弗的事是个意外,亚洲男性是被抢劫,行凶的人已经被抓住,那么你所说的凶手是?” 乔唯欢抿起嘴唇,“是夏洛蒂·德姆维尔。” 全场死寂。 老议长在来的时候,听女王的秘书说了点概况,这会还能淡定些,刻板的问:“公爵夫人这么说,是有证据能证明两件事不是意外吗?” “不止两件,还有一件,受害人是非本国籍的韩少清,事发地点在z国。这件案子牵涉到国际关系,所以我接下来会先抛开韩少清的案子来递交证据。” 老议长看向夏洛蒂,“夏洛蒂夫人,您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夏洛蒂冰雕般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冷冽的开口:“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乔唯欢轻微的笑了下,目光却咄咄逼人。 “你真的不知道?” 她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看起来像只金色的笔。 “可是有证据可以证明,是你指使了他们去抢劫许钟书。” 乔唯欢亲自将那支笔递给老议长,同时斯科特再次上前,把一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皮包放了上去。 “这是在抓到那些人之后,他们陈述的事实,以及他们收下的佣金。” 老议长拉开袋子,看见落得整齐的钞/票。又低头瞅了瞅,笔是录音笔。 乔唯欢眼看老议长按下录音笔的开关,黄毛断断续续的声音,立刻填满了刚刚针落可闻的大厅。 “是,是一个女人,她说她叫夏洛蒂,让我们去抢劫,给我们看了他的照片,告诉我们他住在哪里,还说要杀了他……她给我们很多佣金,那些钱我们刚花了一点,剩下的都在我床底下的皮包里……” 黄毛絮絮叨叨的声音里,夏洛蒂微微翘起饱满的嘴唇,看向盯着议长的乔唯欢。 很好,事情的发展和她的预测没有丝毫偏差…… 第二卷第86章:绝路(9) 斯科特呈上拷贝了监控录像的u盘,当场播放录像,全场目不转睛的看完了光头和黄毛行凶的全过程。等到录像结束,老议长才放下手里的录音笔,静寂的大厅里响起“叮”的一声脆响。 “夏洛蒂夫人,您现在有想说的吗?” “没有。”夏洛蒂以一种格外嘲弄的目光,看向乔唯欢,“我不觉得这些东西可以证明我是雇佣杀人。” “这些当然不够。”乔唯欢仍然没有回头,“这些人就在白金汉宫之外,我请求议长允许他们进来——以证人的身份。” 老议长点了下头,斯科特立刻退步出去。 黄毛和光头是被斯科特和另外一个西装男押进来,他们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开,只剩下手腕上的一股,牢牢地控制他们的行动。 两个人现在已经意识到,这次惹到的人很有来头,居然还带他们来白金汉宫…… 所有的表情褪尽,只剩下难言的惊惧,胆战心惊地踏进大厅。 老议长重新放了遍录音,以目光审视这两个人,“这些证词是谁提供的?” 黄毛咽了下口水,“是、是我。” 老议长低下头,把验伤报告重新看了遍,又问乔唯欢:“公爵夫人,你还能提供的其他证据吗?” 乔唯欢回答:“受害人克里斯托弗的女朋友——阿玛莉娅,可以作为人证提供证词。” “让她进来。” 斯科特再一次出去,沉沉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大厅里清晰异常。 长廊上的脚步声远去,又渐渐地返回,连同另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乔唯欢回过身,乌黑的目光在夏洛蒂没有表情的脸上停留一瞬,随后落在门口的位置。 夏洛蒂的表现太过镇定,不开口辩解,由始自终没什么反应,仿佛这些事和她没有关系,甚至还轻轻地叠起双腿。 余光里看见她的动作,乔唯欢总算正眼看向她。 夏洛蒂的目光也在她身上,冰冷寒凉的,刺得人很不舒服。 这次的审讯还是不能彻底落实夏洛蒂的罪名,但只要证据足够,接下来就会开始进行细致的调查,而且夏洛蒂会被严密监控,没办法再做任何事。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迅速进行审讯的理由:趁着夏洛蒂还没有反应过来,才能给她一记重锤。 夜长梦多,如果被夏洛蒂提前知道她的打算,夏洛蒂就会做出动作,到时候不一定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可能黄毛他们被暗地里送出国,阿玛莉娅也可能会遭遇什么。 只要能让夏洛蒂暂时无法动弹,接下来一定会有更多的人证物证浮出水面,她逃不掉了…… 乔唯欢收回深黑的视线,阿玛莉娅已经来了。她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她似乎紧张到一定程度,难以克制的情绪外露,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 老议长公事公办的问她:“阿玛莉娅女士,请提供你的证词。” 阿玛莉娅被老议长的声音惊到,浑身一颤,没有说话。 老议长看她一眼,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阿玛莉娅才慢慢的抬起头。 “我……我是阿玛莉娅·麦戈文,克里斯是我的男朋友,他前几天受伤,我没有钱付手术费,找到塞西尔向她借钱……” 旁听席的首排,金发碧眼的男人面容依旧温和,叹气声轻不可闻。 就在此刻,阿玛莉娅捂住眼睛,“我为了救克里斯,答应塞西尔来作证,指认夏洛蒂曾经威胁过我……” 清凉的水光从阿玛莉娅的指缝间溢出,她难忍的呜咽出声,断断续续的说:“可是我不能帮助塞西尔做伪证。” 全场哗然。 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到了所有人,老议长的眼镜从鼻梁上滑下,她也忘了捡起来。 乔唯欢的眉尖,狠狠一跳。她猛然转头,阿玛莉娅只露出小半张脸,一开一合的嘴唇里,吐出的每个单词都在一瞬间陌生起来。 “我不知道理由,但塞西尔和夏洛蒂一直不合,她曾经和我说过夏洛蒂很不看好她,因为她没有家世,不能给德姆维尔家族带来任何好处。上一次见面,塞西尔说她最近和公爵的关系很僵硬,她很害怕失去现在的地位,想要得到夏洛蒂的帮助却失败了,说夏洛蒂不止不帮她,还希望她和公爵离婚,因为她不是夏洛蒂心目中的德姆维尔女主人。塞西尔记恨夏洛蒂,提出让我来帮助她作伪证,说夏洛蒂用克里斯的命来威胁。如果我不肯,她就不会帮助克里斯……” “阿玛莉娅!” 乔唯欢瞳孔微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玛莉娅短暂的止住话音,尽管双眼紧闭,也能感觉到乔唯欢的不可置信。她抖着嗓子说:“对不起塞西尔,我很感谢你帮我支付了手术费,我将来会把钱还给你,但我真的无法违背我的良心来说谎……” 良心,阿玛莉娅竟然说良心?! 乔唯欢蓦地笑出声,眼尾的红色灼进眼底,脸色却飞速苍白起来。她并拢手指,指尖向上,冷声质问:“你敢向上帝发誓,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用克里斯的命来发誓?!” 阿玛莉娅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却缓缓地举起手,“……我以克里斯的性命来发誓,我现在说的都是真的。” 旁听们终于忍不住的低声议论,怀疑和不赞同的眼光,若有似无的朝乔唯欢飘过去。 乔唯欢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蜷成拳,剧烈的冲击让她视线发昏,她要死死的克制,才能不让身体发晃。 ……怎么会这样? 阿玛莉娅为什么突然反口,倒过来指证她在污蔑夏洛蒂?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大厅嗡嗡的低声议论里,乔唯欢僵硬地转过头。 夏洛蒂的坐姿仍然高贵,那目光里的讥嘲直逼面门。 她和阿玛莉娅达成了共识! 意识到这一点,乔唯欢只觉得,神经末梢的冷意飞速向上,逐渐席卷了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这是不是代表着,夏洛蒂在来这里之前,就知道她要干什么,所以一早设下陷阱,就等着她主动跳进去? 当着皇室和上院议长的面,把自己的嫌疑完全洗清,还让她背上诬陷王室的罪名? 所以才会一开始问她,能不能付得起代价! 斯科特眼瞧情况不对,不动声色的扳住阿玛莉娅的肩,想要带她离开,一直没有出声的夏洛蒂却突然勾出个浅薄的笑。 “塞西尔,人证说出你不希望听到的真相,你就想让她离开?” 夏洛蒂慢慢地放下腿,从椅子上起身,“现在可能不行,你污蔑皇室的罪名,还需要她提供证词。” 果然! 乔唯欢狠狠咬住舌尖,尖利的痛感顷刻间让她的清醒过来。 现在不是追究阿玛莉娅的时候…… “我有没有污蔑,单单只听阿玛莉娅的证词就可以确定?” 乔唯欢深吸口气,眼底的黑色沉淀下去,抬手指向黄毛,随后定定地看向上方,“议长,阿玛莉娅的证词和另一位证人的证词不一致,另外还有三名证人,都可以证明——” 夏洛蒂突兀的笑声打断了乔唯欢的话,她缓步迈开脚,冷冷地问她:“你可以威胁阿玛莉娅,也会用同样的手段来对待其他证人,他刚刚的证词还有可信度吗?” 她垂眸看向黄毛和光头,和对方的目光轻轻一碰。 黄毛突然开始瑟缩,闭紧了嘴不说话,脸色明显是在害怕。旁边的光头却开了口,不疾不徐的说:“我们不知道谁是夏洛蒂,那些钱也不是她给的,是上个月我们抢劫了一位富商,从他那里拿来的皮包!” 全场静默了半秒,随后大厅徒然哗然。 第二卷第87章:绝路(10) 接踵而来的翻转让人应接不暇,此起彼伏的质疑声,海浪一般席卷而来。 “不是夏洛蒂夫人给的佣金,是他们抢劫别人拿来的??” “公爵夫人,这事怎么回事?为什么人证会说他不知道谁是夏洛蒂?!” …… 铺天盖地的声浪里,始终没发声的老议长,轻轻地咳了咳。 大厅渐渐安静,老议长看向光头和黄毛,“你们现在的证词,和刚刚不一致的理由是什么?” 黄毛悄然看了乔唯欢一眼,没说话,仍旧是光头回答:“是她威胁我们,用qiang指着我的后脑勺,逼我们替她作伪证!当时在场的五个人都可以证明,还有几个人也可以!” “是谁?” 光头看向斯科特和另外一个西装男,两个人虎躯一震,低下了头。 老议长瞥了眼纹丝不动的乔唯欢,严肃的问:“当时你们是否在场。” 全场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莫大的压力让斯科特和西装男的头更加低垂。 “……是。” 久久没有出声的乔唯欢,忽而抬起眼,“在问话的时候,为了让人证说出真相,我让我的护卫斯科特对地面开qiang威慑他们。” 乔唯欢猛然偏过头,漆黑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向光头,“但是我没有逼你们做伪证,是你们亲口承认,受到夏洛蒂指使才抢劫行凶。如果你们没有,当时为什么要承认?” “你用qiang指着我们,为了活命谁敢拒绝?” 光头大声喊道:“那种情况,我们除了听你的话,还能有第二个选择?!” “那又为什么编造皮包里的钱是佣金?!” “是你让我们详细的说清楚,我们根本不知道谁是夏洛蒂,只能随便编些东西让你相信,不然我怎么知道,下一qiang会不会打爆我的头!” “你们——” “够了!” 从刚刚开始,一直没有说话的lisi打断了乔唯欢的话。她板起小脸,以一种静默的眼神看着乔唯欢,“不要再说了。” 乔唯欢倏地抿起嘴唇,扶着身后的椅子重重坐下,闭上了眼睛。 的确是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所有可用的证据都被推翻,人证全部反口,夏洛蒂的嫌疑被彻底洗清——她亲手给洗清的。 步步紧逼,以为能给夏洛蒂重击,到头来,竟然是断绝了最大的可能性。 当着女王和皇室的面,杀人的成了被诬陷的无辜人士,她却成了污蔑皇室的罪人。 乔唯欢抓住衣领,心口那里有绵密的刺痛,一下一下的疼痛让她呼吸困难。 还有什么办法,能证明是夏洛蒂伤害了许钟书他们? 阿玛莉娅在别人的引领下离开大厅,走到半路,她回头看了看。 乔唯欢弯腰坐在椅子上,头颅低垂,露出的小半张侧脸,白得惊人。 一万句对不起,也什么都不能弥补了。 黄毛他们被带走,踏出白金汉宫之后,他们会被送到警局,仔细审理他们犯的两件案子,不过已经没人去关心他们了。 旁听们有条不紊的迈出大厅,还在不停的低声议论。 “公爵夫人这么做,真的是因为记恨夏洛蒂不肯帮她?” “你觉得会这么简单?德姆维尔家族和我们的关系一向……你应该能明白。” “你的意思是……” “听说前几天,公爵……” 纷纷的猜测渐行渐远,老议长对lisi行了个礼,看看还没有走的夏洛蒂和乔唯欢,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这场近几年来最轰动又隐秘的审讯,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的事,可不是她这个议长可以管的。 夏洛蒂轻轻拍掉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冲lisi点点头之后也走了。等到乔唯欢回过神来,厅里只剩下她和lisi,以及斯科特和西装男。 “蝴蝶。”lisi缓慢地起身,小声叹了口气,“今天的事,没有任何人会追究。” 乔唯欢扯动僵硬的嘴角,哑着嗓子问她:“你也不相信我对吗?” 污蔑皇室,还是当着女王的面,罪名可大可小。可lisi这么说,就说明她也认为夏洛蒂无罪,而是乔唯欢无中生有。 lisi弯下腰,小手放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我们是朋友,但我也是夏洛蒂的朋友。” 乔唯欢惨然一笑,那笑声又在半路戛然而止,有气无力地消散了。 她望着lisi娇小的背影想,连lisi也不会再信她。 唯一一个可能会相信她的人,彻底的失望了。 这场天衣无缝的大阴谋,她再也没有扯破的可能。 ——你的保护在我眼里不值一提,你也永远斗不过我。 好像真的斗不过,那接下来就会出现第四个意外,第五个、第六个…… 乔唯欢猛地站起身,泛红的眼睛盯住大门,额角的青筋怵目惊心地跳着,仿佛随时有可能崩断。 眼看乔唯欢跑出大厅,西装男大步跟上,斯科特却抬臂拦了一下。 “我去追!” 话音未落,斯科特抬脚就跑,边跑边吼:“夫人情绪不对,可能会做激进的事,快通知外面的人还有忠爷和先生!” 西装男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摸出兜里的手机开始打电话。 冗长的走廊尽头,高挑的细影遥遥可见。 乔唯欢喘着气,踉跄着扶住墙壁。 “夏洛蒂!” 夏洛蒂脚步顿住,徐徐回身。 乔唯欢慢慢地过去,一字一顿,“不管用任何办法,我都不会让你继续下去。” 夏洛蒂稍微的挑起眉,“坚持到现在,没有任何人会再相信你,还有必要继续吗?” “有!” 乔唯欢冷笑出声,“我会和你不死不休,用我所有的能力,让你再也没办法伤害我身边的人!” “可惜你的觉悟有些晚了。” 夏洛蒂环起双臂,她半张冰冷的脸孔被日光眷顾,精致完美得如同缪斯神像。另外半张,却深深地隐藏进长廊的幽暗当中,深邃的轮廓森然可怖。 “许夫人好像是在德国?听说那里前几天发生了一起电梯事故,死亡名单里,有一位英籍女性。” 乔唯欢瞳孔猛缩,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肺腑正被熊熊烈火灼烧,烧得她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夏洛蒂!!” 所有的理智,在那一刻被燃烧殆尽。 乔唯欢掀开外套,右手碰上大腿外侧,干脆利落地解开搭扣,摸上格洛克的qinag柄。 “让人失去行动的能力,除了剥离她的力量,还有一种办法!” 乔唯欢眼仁上一点凛冽的碎光翻滚浮沉,渐渐被浓郁的黑色吞没。 她将格洛克的洞口对准夏洛蒂,打开保险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只要一颗子弹,一切就能结束。 既然斗不过,那就一起死,一了百了! 然而发颤的指尖碰上扳机,最后却石化般停住。 乔唯欢长长的呼出口气,压制住胸腔里久违露面的戾气,重重地垂下手臂,“我不是你。” 人命不是草芥,没人有资格剥夺别人活命的权力,就算她再怎么恨夏洛蒂,也不该用这种方式解决,更不想给夏洛蒂陪葬。 “可你会开qiang。” 夏洛蒂勾动唇角,玻璃珠般的眼睛轻微地眯起,用细长的食指点上肩膀,“你会打在这里,还会有证人证明,是你开qiang。” ……什么意思? 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靠近,斯科特低沉的嗓音,在长廊上幽幽响起,“夫人。” 白金汉宫、格洛克、受伤…… 不知来由的寒意,从脚底一路蹿升到头皮。脊背上的冷汗悄然渗出,迅速打湿了贴身的衣料。乔唯欢直觉地抬起手臂,手肘狠狠地向后一撞。 然而面对身经百战的斯科特,乔唯欢的攻击,形同虚设。他轻松地格开乔唯欢的手臂,有力的大手扣住她的肩膀撞向墙壁。 ……斯科特居然和夏洛蒂是一起的?! 乔唯欢根本来不及思考,根本是下意识的抬起腿,同时松开手指,企图放弃手里的格洛克。 斯科特却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在她完全松手之前,让她牢牢地握住qiang柄。 “我愧对先生,也愧对您,但我是为了德姆维尔家族考虑。至于欠了夫人和先生的,我和其他人,都会还给你们。” 人能胜天,却会输在同类的手里。 打从乔唯欢踏进白金汉宫,她便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沼里。或者在更早的时候,她已经踏上绝路。 在白金汉宫之外,跟在乔唯欢身边的西装男们,收到里面同伴传来的消息,有点不明所以。 “夫人情绪不对,激进的事?什么情况??” “不知道,先进去吧,夫人安全第一。” “行吧。” 刚要进去,冷不防听见一声qiang响,让他们的脚步倏地僵住。 那声轰鸣响彻了恢弘而古老的白金汉宫,穿透明净的玻璃窗,幽幽回荡在所有人的耳畔。 正在向温莎堡走去的lisi动了动耳朵,连同旁边的秘书一起,震惊的回过头。 白金汉宫之外,堪堪停下的车里,忠叔愕然的睁大眼睛,“少爷,好像有人在白金汉宫开qiang!” 这是出了大事了! 谁这么有胆子,竟然在白金汉宫开qiang?! 车后座里,贺正骁深黑的眼眸定格在入口。 高大挺拔的卫兵们,迅猛地冲进白金汉宫,身上的红色禁卫军服饰连成一片,肃穆得如同奔腾的江流。 几个西装男随着卫兵们进去,就像水面上的浮萍一般渺小。 第二卷第88章:还能爱他吗?(1) 皇家卫队在白金汉宫内部有条不紊地散开,去梭巡声源的位置。 直到纷沓的脚步声在长廊尽头响起,乔唯欢依然没有回过神。 对面,夏洛蒂捂着手臂,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她靠上墙壁,不停的做深呼吸来缓解痛楚,冰雕般脸孔仍是露出痛苦的情绪,“塞西尔……” 听见气若游丝的一声,乔唯欢猛地惊醒,垂下眼睛。 乌黑冰凉的格洛克泛着冷光,被甩到她脚边的地毯上。 那一qiang的冲劲从虎口开始,沿着手臂一路攀爬,钻进脑子里。 久久不散的轰鸣中,体感变得迟钝,感觉到有人影靠近她们,乔唯欢才抬起眼。 西装男们夹在皇家卫队当中,夏洛蒂的老公也是去而复返。 严肃的卫队长看看面目惨白的乔唯欢,以及受伤的夏洛蒂,皱眉迈开大步,对两个人行礼,“公爵夫人,夏洛蒂夫人,请问刚刚是有人开qiang了吗?” 金发碧眼的男人扶起夏洛蒂,拉开她的手,发现伤口不深,几乎是擦边过的,只是流出来的血让伤势看起来很吓人,不由的松了口气。 夏洛蒂重新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靠上男人的胸膛,哑声说:“你看不见吗?” ……当然看得见,在场有谁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乔唯欢脚边的格洛克,和中弹的夏洛蒂,扫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两个人身份特殊,该问的还是要问。 队长沉吟片刻,朝两边点了下头,立刻有卫兵上前,抬手去抓乔唯欢。 乔唯欢一动不动,任由卫兵的手,按住她的肩膀。 “公爵夫人,冒犯了。” 乔唯欢转动僵硬的眼珠,视野里是一片暗红色的密网。 地毯是红的,卫兵的制/服也是红的,刚刚看到的夏洛蒂伤口的血色,还有她的眼睛,全是惊心动魄的红。 从来没有一刻,觉得红色这么刺眼过。 肩上的力道不容拒绝地推着向前,乔唯欢偏过头,“……不是我。” 那声音细小又沙哑,她自己都听不清楚,何况是别人。 西装男们看情况不对,挪动脚步挡在那两个卫兵面前,“你们不能带走夫人。” 然而队长面无表情的说:“我们的职责是维护皇室安全,在白金汉宫开qiang袭击,我们有理由带走公爵夫人!” 西装男们对视一眼,脚步纹丝不动,没有让路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在这里开qiang没准会落下反政/府罪名,让他们带走乔唯欢,那还能有好? 先生就在来的路上,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只要能拖到先生来! 队长眼色一厉,周围的卫兵齐齐涌动,准备强行带人走。西装男们不敢反抗,只是悄然蓄起力道,围在乔唯欢四周,任凭卫兵怎么推拉都不挪开。 队长怒了,打了个手势出去,皇家卫队的威严被挑衅,管他是不是公爵的护卫,一律拿下! 剑拔弩张间,长廊尽头再一次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又一波西装男涌进长廊,不动声色的将这群卫兵包围。 两边刚硬的僵持中,低沉的男声穿过长廊上交错的光影,飘然而至。 “菲尔顿队长。” 贺正骁平稳地迈上最后一层台阶,夜一般的眼眸穿过重重人影,落在垂眉敛目的乔唯欢身上。 像是感受到那道深沉似海的视线,乔唯欢手指微动,颊边的长发晃晃荡荡,却没回头。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迈开长腿,静默的人群自动自发地为他让路。 “发生了什么?” 菲尔顿郑重地对贺正骁行了个礼,“尊敬的公爵,您的夫人在白金汉宫开qiang,导致夏洛蒂夫人受伤,我们需要对她进行审问。” 贺正骁风度地弯起唇角,深邃的面目上,也看不出喜怒来。 “我的夫人不会开qiang。” 全场鸦雀无声,只剩下他磁沉的声音,在冗长的走廊之中回荡。 半晌,人群之中的斯科特大步上前,两手握拳举起手腕,低垂着头颅说:“是我开的qinag。” 夏洛蒂被他老公扶着,抓着他手臂的力道有些大。金发碧眼的男人低下头,瞥见她绷成直线的嘴角,又抬头看向人群之后,那道纤细得快要折断的影子,低低的说:“夏洛蒂……” 住手吧,不用再说什么,情况已经照着她想要的发展了。 然而夏洛蒂恍若未闻,捏住受伤的肩膀,“亚特,你真的要这么做?” 就算斯科特站出来,一部分是出于自己的愧疚,一部分是早就安排好的,让他被卫队带走,这样可以避开接下来被贺正骁问话,免得露出破绽。 可她中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一目了然的情况下,贺正骁要掩护乔唯欢的意思太明显,把她这个德姆维尔家族出身的小姐置于何地?! 眼看贺正骁伟岸的背影没有丝毫停顿,夏洛蒂冷下眼眸,“对我开qiang的是公爵夫人,不是斯科特!” 队长也知道情况不好办,他又是职责在身,正准备把斯科特带走,听见这么一句,脸皮抽了抽。 贵族、皇室间的恩恩怨怨他不想掺和,但是不能装作没听见。 贺正骁脚步顿住,他微微侧身,颜色暗沉的余光落在夏洛蒂的位置,口吻不易察觉地冷肃下去。 “夏洛蒂,你确定?” 夏洛蒂全身一震,脸色可见地苍白起来。 lisi脚步匆匆的赶来,她愕然地看着这一幕,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掩饰不住的惊疑,“亚特?这是怎么了?” 贺正骁收回视线,目光从lisi身上,滑到仍然低着头的乔唯欢身上。 乔唯欢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冷沉的味道渐渐逼近,不动声色地将她笼罩。 大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低缓的嗓音近在耳畔,“我的护卫不小心走火,伤了夏洛蒂。” lisi稍微的蹙了下眉,小脸再一次板起,“既然这样,那我的卫队必须要对他进行审讯。” 乔唯欢有点想笑,然而不用想也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有多难看。 夏洛蒂还要说话,她老公难得强硬一次,死死地扳住她的手臂,对她摇了摇头。 今天的事情,lisi也能看出来,但她和贺正骁的选择一样——庇护乔唯欢。这种情况,说什么都不合适。 卫兵们潮水般的来,又流波般的退下,带着斯科特一起。 肩上落下沾满男人浑厚气息的外套,沉甸甸的把她盖进去。腰也被揽住,半边身子挨着紧绷的胸膛。乔唯欢在他怀里慢慢地抬起头,发红的眼睛在四周梭巡一圈,从lisi看到秘书长再到卫队长,最后仰起头,看向男人分明的下颚。 “真的是斯科特开的枪。” 当时斯科特轻而易举地踢开她的腿,把她半个身子死按在墙上,右手被抓得发抖,食指被斯科特牢牢地锁定在扳机上,强制性的按了下去。 可是没有人相信,现场的每个人都认定,是她主动开qiang。 谁让她在刚刚的审讯中,被指出污蔑夏洛蒂,现在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是理所当然。 贺正骁没有开口,也没有低头,只是揽着她细腰的手臂微微用力。 其他人目光里隐含的是失望、谴责、冰冷、无动于衷……千夫所指的力道再重,都比不过这一个动作。 她喜欢的男人,想要渡过一生的伴侣,温存的把她掩藏在凶险之后,却也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夏洛蒂今天赢了,也是输了。 可她是输的彻头彻尾,全无余地。 无形的大锤重重砸下,浑身不可抑制的冰凉。乔唯欢依稀听见,身体某处发出声细微的“咔嚓”,像是冰裂的脆响。她机械般的低下头,抬起自己的手。 总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冷,数九隆冬的寒气钻进四肢百骸,血液骨头冻得僵硬,轻轻一碰,她就会从中断开,碎成千八百块。 第二卷第89章:还能爱他吗?(2) 贺正骁略微垂眸,瞥见她僵硬的举着两只手,大手拉过她的小手,慢慢地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 厚重的深灰色之后,手指交叠、肌肤相触,乔唯欢却觉得,贺正骁的手没一点温度。 他带着乔唯欢下楼,离开白金汉宫,一路脚步沉沉。乔唯欢低着头,也不知道他的表情是不是和脚步一样冷酷,总之是不会多好看。 忠叔拉开车门,贺正骁抽离手臂,长腿迈进车厢,手掌轻轻拍了拍身侧。 乔唯欢盯了他半晌,也没抬脚。感受到她乌黑的视线,贺正骁倾身舒展手臂,直接把她捞进来,长指勾住车门锁,重重地关门。 沉闷的“哐当”声里,贺正骁低缓的问她:“欢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乔唯欢坐稳之后,向后挪了挪位置,“我怎么了?” “我说给我时间。” “我给了。” 贺正骁几乎要被她死气沉沉的口吻气笑,他直起身,长指捏住她的下巴,“那是我给的交待不够?” 他力气不算小,乔唯欢有一点疼,被迫抬眼,对上他英挺而冷峻的面目。 眼底幽邃广袤的黑色里,倒影着两个小小的人影,因为太小,就只能看清轮廓。 乔唯欢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哑着嗓子问他:“你给了什么交待?” 贺正骁深眸锁住她,以目光在她脸上描摹。 “你想要什么交待。” 他松开手,半身靠上车座,长指探进座椅和靠背的缝隙里,再拿出来时,手里多了把格洛克。 贺正骁把格洛克放到乔唯欢的膝盖上,“这种交待,嗯?” 这不是乔唯欢的格洛克,她那把被卫队带走,她也是第一次在车里看见qiang,应该是贺正骁放着意外情况,在车里准备的。 不过也没有多大区别,都是qiang。 乔唯欢握住qiang柄,这个型号她已经十分了解,每个结构和部件,都是刻在脑袋里的熟悉。 她曾经开了几次qiang,第一次在叙利亚,被注射加上环境诱导出现精神异常。之后贺正骁给她格洛克,是想她自保,她也是对阿什开qiang,想把阴魂不散的威胁消除,对她的也是对贺正骁的威胁。 累累前科,让她看起来像个暴躁易怒、心狠手辣的凶兽。所以现在贺正骁恐怕只是觉得,是他给了凶狠的利器,才让她伤了夏洛蒂。 全世界都不信,他也是一样的。 乔唯欢掂了掂格洛克,露出一点模糊的笑,再也不想浪费时间解释,干脆点了头,“是。” 然而她不知道,在贺正骁眼里,她确实没聪明到哪里去。 对夏洛蒂的步步紧逼,到头来只会逼得自己没有退路,就像刚刚那样。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让她离开白金汉宫。偏偏她这么倔,认准了就会扎进去,谁都拉不回来。胆子越来越大,还学会撒谎? 那背后代表的她的潜意识…… 贺正骁半阖起眼,敛住眸底涌动的夜色,“欢欢。” 情绪莫测的一声在后车厢里徘徊不散,徒然让温度凉了几分,乔唯欢捏着qiang柄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 眼看气氛越来越僵硬,滞涩的空气凝固了一样,忠叔小心的停好车,“少爷,少夫人,我们到了。” 乔唯欢转了下眼睛,车子是在贺正骁在伦敦的庄园停下。 贺正骁拉开车门,笔挺地迈开长腿,半路脚步微顿,侧身看了眼,她还在车里坐着。 “忠叔。”乔唯欢把格洛克塞回到缝隙里,“能不能送我回曼彻斯特?” 许钟书还在病床上,她要回去看他,要傅明朗去一趟德国,仔细查一下许夫人的行踪,还有需要事情要傅明朗做,可能还需要方舒瑜过来。 从前她身边有那么多人可以用,一句话交代下去,很快会有结果。然而连斯科特都是夏洛蒂的人,她再也不会用西装男来办事。 忠叔为难的看了眼车外挺拔的男人,“少夫人……” 乔唯欢不难为忠叔,勾住车门锁,那门却被人从外打开。 贺正骁弯下腰,手臂从她腿弯处穿过,不由分说地把她抱出来,随后手臂略微使力。 乔唯欢被他的动作弄得惊了下,回过神来,她人已经被贺正骁抗到伟岸开阔的肩膀上,翻转的视野里,只能瞧见他修长的小腿。她害怕会掉下去,抓住贺正骁的外套下摆,一动不敢动。然而他肩上的肌肉和骨头那么硬,抵着她的肚子,让她有点反胃,“你放我下——” “一把格洛克能让你满意?” 贺正骁轻松地箍住她的细腰,深黑的视线一扫,低垂着脑袋的佣人们纷纷退下。他大步走进客厅,把乔唯欢放到丝绒沙发上,“我看不能,可能还要给你个公爵位。” 乔唯欢刚刚坐稳,弓起腰捂住肚子,乍然听见这句,有点愣的僵住动作。 “曼彻斯特女公爵和德姆维尔女公爵,你想要哪个?还是两个都想要?”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弯下腰,手臂撑在她身侧,满身冷沉的气息,连同大片的阴影覆盖而下,“谁都不肯信,谁的话也不听,你的质疑和不安来自地位上的不平等,那我给你地位。” 乔唯欢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皮肤就像刷了新鲜的白釉,毫无血色。 贺正骁低笑出声,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幽沉的冷色沉甸甸地压住她的呼吸。 “以后你不用找上院议长和女王,没人能再威胁到你,夏洛蒂不能,连我也不能。” 乔唯欢抖着嘴唇,突然抬起手。 但贺正骁比她动作更快,轻而易举地抓住她的手腕,重重地压在沙发上,没让她这一巴掌落下。 手背上一阵刺痛,是乔唯欢扭动手腕,挣脱不开便用另一只手去抓他的手背,圆润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他的皮肤里,在他的手背上留下数道红痕。 贺正骁的目光从那几道红色上收回,不疾不徐的问她:“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乔唯欢红着眼睛,瞪着他挺峻的鼻峰,从那角度上看出,这个男人清晰的思维背后,是多刻寡的人情。 “……你是个混蛋。” 她没忘了自己坚持到现在的理由,一方面是不想对威胁妥协,更多的理由是因为贺正骁。 这辈子可能只会有一次轰轰烈烈的感情,掺杂了许多微小的情绪,如今已经沉重得难以剥离,她想坚持下去。 可惜贺正骁让她觉得,坚持这东西的她像个傻子。 贺正骁眸色微凛,眉尖无形的风雪汹涌而动。他的手搭上乔唯欢的脖颈,拇指在黑色的蝴蝶上轻轻摩挲,温存的力道,却让蝴蝶的触角瑟瑟发抖。 “怎么,那两个都不能让你满意?” 倾身靠近乔唯欢的嘴唇,敏锐的感觉到她屈起膝盖,贺正骁眼眸未垂,另一手直接按住她的腿。 就在快要四唇相碰的时候,乔唯欢偏过头捂住嘴,让贺正骁动作一顿。 耳朵里像有汽笛被拉响,长串的轰鸣绵延不绝,胃里也在翻江倒海,酸气直线上涌。乔唯欢被逼出眼泪,难受的蜷起身体,大声的开始干呕。 背上落下只手轻轻拍打,乔唯欢一把打开贺正骁的手臂,软着脚爬下沙发,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就近推开佣人休息间的门,钻进洗手间锁上门。 乔唯欢拧开水龙头,冲走自己的干呕声,等到感觉舒服了点也没关掉水流。她靠着墙壁,没有焦距的眼睛盯着对面的白色瓷砖,慢慢地捂住肚子滑下身体,坐到冰凉的地板上。 客厅里,贺正骁缓慢地直起身,长指解开衬衫顶端的两颗纽扣,另一手拎起外套,脚步沉沉地迈出客厅。 忠叔跟在他身后下了台阶,忽而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忠叔,你留下来。” 这是不放心乔唯欢,毕竟乔唯欢心情不好的时候拒绝交流,倒是还能和忠叔说两句话舒缓舒缓。 忠叔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应了声:“是的少爷。” 贺正骁披上外套,径自拉开车门,车子很快发动,动力十足的引擎发出声嘶鸣,随后飞快地驶出庄园,留下一排飞扬的尘土。 那车一路穿过平原,攀过矮坡,最终干脆利落的甩尾,停在半山腰。 贺正骁靠上座椅,手臂抬起覆到额上,深深地阖上眼。 脑海里全是那女人苍白的脸色,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湿润的眼睛里,全是不加掩饰的疲倦,还有零星的厌恶。 那一幕隽永地在他心口驻足,每每灵动起来,就是阵复杂难言的滋味。 冷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带动凌厉的短发,和一声轻不可闻的低叹。 天色渐渐地暗沉下去,光色凄惨的月亮徐徐爬上山坡,不远处的庄园亮起灯火,星星点点的亮色,霎时间温暖了这一方冷色调的静画。 贺正骁放下手臂,搭上车门框,深黑的眼眸定在黑漆漆的卧室窗口。 隐约看见,卧室的灯亮起,有纤细渺小的影子在窗户那里站定,又站了很久。 仿佛中间横亘了看不见的山海,在筋疲力尽的和他遥遥相望。 第二卷第90章:还能爱他吗?(3) …… 乔唯欢在窗前驻足良久,站到双腿感觉血液不畅,才伸手拉上窗帘。她去浴室放了满满一缸热水,脱了衣服迈进浴缸,捂着肚子坐下。 水温很高,泡的久了,皮肤和肺腑都变得暖和起来,手脚也没那么僵硬了。 卧室的门被重重敲响,乔唯欢迟钝的偏过头。 “少夫人。” 隔着两道门,忠叔听见里面细细的应了声,垂着头大声问:“您要用宵夜吗?” 庄园里的佣人训练有素,都是忠叔一手教出来的,平时按照他们用餐的习惯提前做好饭,到饭时才会提醒一下。两个人都不怎么吃宵夜,这东西便不准备,有需要才会让他们去做。现在忠叔特意跑来亲自来问她,不过是怕她一个人在里面出事而已。 乔唯欢拿过架子上的浴巾,扶着浴缸壁站起身,低垂的视线落在平坦的小腹上,用忠叔能听清的音量回:“不用了。” 这晚的夜格外压抑,乔唯欢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半夜被灭顶的窒息感惊醒,惶然的翻过身,让密密匝匝的冷汗沿着额角落下去。 接下来再睡不着,乔唯欢披上外套,干脆去了书房。她从书柜上随便拿了本书,神思飘忽的捱到天亮,依稀听见外面有引擎声,转头看了眼。 黑色的车平稳地停下,忠叔弯腰拉开车门,一夜未归的男人正从车上下来。 伦敦夜里的寒气和冷霜挂在他的长外套上,也沾染上他的眉目。 贺正骁换了外套,再慢条斯理地摘掉手套,递给一旁的佣人,接过忠叔递来的新的手套戴好,半路却动作一顿,轻微地咳了一声。 忠叔看他像是受了风,有点担心的问:“少爷,今天的行程要不要取消?” 贺正骁抬眸看了眼楼梯,空荡荡的台阶尽头是灰暗的走廊。他收回眼光,旋身迈开长腿,“不用。” 眼看平安夜要到了,贺正骁最近忙得快没有休息的时间,昨天好不容易得了空,结果发生那么大的事,最后又吵架,今天还要去威斯敏斯特宫,忠叔想想就替他累。 可为温饱奔走的人、在寻求精神慰藉的路途上的人,沟壑难平的父子、貌合神离的夫妻…… 芸芸众生,谁不累。 上午乔唯欢接了个电话,直接打到她的手机上,对方是皇家卫队队长,昨天要带她走的菲尔顿。 “公爵夫人,斯科特已经坦白,夏洛蒂夫人肩膀上的伤是他造成,我们按例需要向当时在场的您询问情况。” “当时是斯科特抓住我的手扣下扳机,我的力气敌不过他,才会让夏洛蒂受伤。” “好的,感谢您的配合,打扰了。” 菲尔顿要挂电话,忽而听见一声:“等等。” 乔唯欢合上书,平和的问他:“斯科特说的,和我说的一致吗?” “是一致的。” 至于为什么乔唯欢要拔出格洛克,斯科特又为什么要强迫她扣下扳机,这些都不需要详细调查,只要伤了夏洛蒂的人是他就好。 大家心知肚明,开qiang的另有其人,斯科特是顶罪。 乔唯欢轻轻的笑出声。 吃了午饭,乔唯欢换了身衣服,忠叔等在门口。 她要回曼彻斯特,忠叔送她回去。 车上,忠叔搜肠刮肚了一番,硬是没找到能让两个人和解的措辞。乔唯欢也不说话,安静的车厢里,只吩咐忠叔:“去医院吧。” 到了医院,才知道许钟书已经醒了。 许钟书正百无聊赖地调戏貌美小护士,他倒是很会挑人,护士是亚洲人,小脸精致可爱,很不禁逗的模样。病床上英俊的男病人挑起眼梢,风流地盯了她一会,就把她的耳朵盯红了。 乔唯欢还没走到病房,就听见许钟书的声音:“耳坠不好,衬得你皮肤更白,不敢碰你,怕碰化了。” 明明是恶俗到不行的吹捧,用他微哑绵长的嗓音来说,硬生生冒出几分勾魂摄魄的真诚。 护士招架不住,手一抖,一针扎到了他腿上。 许钟书:“……” 傅明朗:“……” 他默默的继续倒水,忽而又福至心灵的抬起头。 乔唯欢推门进来,笑容很淡。 不过一天没见,她看起来很明显的疲倦,眼角眉梢的光彩,彻头彻尾的暗淡下去,声音也很轻,“方舒瑜要来了。” 许钟书眼里的流光,就那么停住了。 方舒瑜这两天有打过电话,只不过之前乔唯欢的手机摔碎一个,方舒瑜没有她另外的号码。今天乔唯欢给她打过去,让她来英国,顺便说了一嘴许钟书的事,方舒瑜当时愣了一阵,可见方舒瑜对许钟书也不是毫无感觉。 不过,许钟书怔忪片刻后,还是和护士要了电话。 看乔唯欢摆摆手,傅明朗很了解她的出去,连同红着脸的护士一起。 许钟书把手里写着电话的纸条递过去,“我这没地方放,你帮我压在花瓶底下,省的我能下床的时候找不到电话。” 乔唯欢接过纸条,回身拿起窗台上的细腰花瓶,“你想好就这么放弃了?难得真心喜欢一个人,不再坚持坚持?” 许钟书没搭话,半晌,他说:“想好了。” “我们俩本来就不合适,她烦我也是应该。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继续下去太耽误她,没必要。” 乔唯欢手指轻颤,慢慢地放下花瓶,压在纸条上。 方舒瑜之前的圈子,把她浸出一身的匪气,这东西不是一时半刻能磨光的,很有可能伴随她一生。梁铭晖熟悉方舒瑜从前的圈子,从可以谈的话题上来看,的确是梁铭晖比许钟书更适合她。 只是开始不知道,到后来一腔真心悉数泼洒,来去的势头已经不是理智能阻挡的。 结果不尽人意,也不能说“错付”,而是从开始就错了。 乔唯欢去找医生,仔细问过许钟书的情况,随后她带傅明朗去填肚子。 饭间,乔唯欢看向落地窗外,几辆黑色的车正停在路边。 她转头和傅明朗说:“明天你去一趟德国,这次去的时间可能比较久,你觉得有必要,就和傅姨说一声。” 傅明朗心底一惊,“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好端端的,去德国干什么,还走得这么急? “没什么事,想让你去那边查两个人,不太好查,你要花点时间。到那里之后有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对了,你去了之后先找几个保镖跟着你,记住了吗?” 眼看傅明朗愣愣点头,乔唯欢从包里拿出文件夹递过去,“里面是那两个人的资料,最后一次知道的消息是她们去了柏林。” 傅明朗接过来,迫不及待的打开,上面是许夫人和薇薇安的资料。 侍者端着菜上桌,乔唯欢闻到傅明朗盘子里的海鲜味,胃里有些不舒服。她蹙起眉,喝了口柠檬水,低下头开始吃饭,结果那味道越来越重,让她难以忍受。 乔唯欢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擦嘴角,“我去个洗手间。” 她在洗手间里不停的漱口,来缓解胃里的翻涌,好半天才压下那股反胃感。 用冷水洗了把脸,乔唯欢怔怔的盯着镜子里那张布满水珠的女人的脸,一时半刻的回不过神来。 lisi登基那天,她的例假还没有到日子,没有太仔细想。可是昨天和今天,她又呕了两次,这个频率不正常。算起来,到今天为止,她的例假也已经晚好多天了。 ……她好像真的怀孕了。 外面,傅明朗也放下刀叉,盯着光洁的餐盘边缘愣神。 冷不防手机响起,傅明朗动动身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看见号码,傅明朗的脸色暗沉下去。 听筒里的女声格外冰冷,“你还没考虑好吗?” 傅明朗艰难地弯下腰,额头抵在桌子上,脑袋里想的是今天看到的乔唯欢。 她眼尾有点红,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缕悄然浮现的清浅细纹,那是有多少难受都掩藏在里面了? 好像自从她和现在的男朋友一起,就没有几天高兴的时候…… 那端没有声音,似乎在等他回话。 许久之后,傅明朗抬起头,揉了揉额头上压出来的印子,“我考虑好了。” 他收起手机,隐晦的向外面看了一眼,随后起身迈开大步,走到死角的位置。 乔唯欢的座位后面就是墙壁,傅明朗站在那里,外面的人是看不见他的。 傅明朗从口袋里拿出小盒,半蹲下去,拉开椅子上的皮包拉链,沿着缝隙把小盒放了进去。 蓝色的丝绒见不到光,颜色变得晦涩起来,和包里黑暗的空间融为一体。 傅明朗重新把拉链拉好,维持着那个姿势等了一会,才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第二卷第91章:还能爱他吗?(4) 乔唯欢回去时,傅明朗已经吃的差不多。他看她脸色很差,放下水杯担忧的说:“姐,不然你回去睡一觉吧,许哥那里我看着就行。” 她点点头,招来侍者买单,细致的系好围巾,拎起包对傅明朗说:“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傅明朗垂着眼睛,揉揉自己的后脑勺,“我自己也行,这几天把地形混熟了,能找着路……” 那个小盒子,是傅明朗去乔唯欢家里打扫,无意中在柜子里发现的。 傅明朗对那枚戒指印象很深,现在想想,傅明朗仍然不知道,当时他怀揣的是什么样的想法,才鬼使神差地把戒指收了起来。而如今他能确定,他想让乔唯欢和贺正骁,像那个女人说的一样,彻底分开。 既然在一起是折磨,何必要继续下去? 就像当初选择莫西临,现在重蹈覆辙,乔唯欢再一次选错人,那他这次愿意做个坏人。 然而所谓的“为你好”,往往是三分关切、七分私心的鬼话,不止用来骗人,还会常常骗到自己。 当晚,夏洛蒂收到傅明朗的短信,冷冷的笑出声。 门外起了阵喧嚣,夏洛蒂放下手机,金发碧眼的男人推门而入,“夏洛蒂,亚特来了。” 客厅里,巴奈特鼓着腮帮子,小肥腰挺直,两手背过去。 贺正骁垂下眼眸,审查士兵的君主一样的眼神,在他涨红的小脸上停顿片刻。随后他单膝点地,屈起长指,巴奈特飞快的绷直小粗腿闭上眼睛,站得更直了。 贺正骁不轻不重地弹上巴奈特的小脑壳,这胖墩勉强忍住,没挪动地方,贺正骁不由得低笑出声,“不错。” 得了夸奖的巴奈特倏地睁开眼,满目亮晶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亚特从来不说谎。”巴奈特老爹把豆丁抱起来,冲贺正骁点了下头,“我先带他去睡觉。” 贺正骁每次来都是和夏洛蒂谈正事,这位男主人很知情识趣,不用别人说,就会不着痕迹的避开。 然而这次,贺正骁却说:“不需要。” 他缓慢地站起身,轻轻拍掉纯白色手套上沾染的灰尘,“我是来找你。” 巴奈特被佣人抱回到房里,走的时候不甘不愿,小嘴撅起来,可大人们已经无暇再照顾小孩子的情绪。 贺正骁单手放进裤袋,低缓的问他:“给你们几天的时间,能处理好这里的事情,离开伦敦?” 堪堪迈下最后一层台阶的夏洛蒂听见这句,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猛然用力。 贺正骁深眸抬起,精准地对上高挑的女人,平波无澜的开口:“我帮你们选了几处地方,气温和地理环境适合长期居住。你们给我准确的期限,时间到了,离开英国。” ……这是要把他们从英国驱逐?! 夏洛蒂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玻璃珠般的眼睛凝住,冷声质问:“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她猛然拍上扶手,手心被震得发麻,肩膀上的伤口也开始疼,抑制不住的大口喘气,那嗓音却冷到了极致,“你已经查过,那些事不是我做的,我肩膀上的伤甚至还是她造成,你竟然还要为了她把我从英国赶出去?!” “夏洛蒂。” 贺正骁半侧过身,侧脸英挺而深邃,浑然天成的线条当中,透出几分人情刻寡的彬彬风度。 “是不是你做的,很重要?” 夏洛蒂迈开脚,碧绿的眼光牢牢地钉在身型挺拔的男人身上,“……我是德姆维尔的小姐,到死都是德姆维尔的一员,你现在要为了一个女人把我驱逐?!” 她抬手指向贺正骁,用前所未有的音量质问:“你就不怕这么做,会让家族对你寒心?!” 贺正骁弯起唇角,那点笑意在半路戛然而止,全然没有攀进眼底。 金发碧眼的男人大步过去,用力地抱住夏洛蒂的腰,免得她控制不住的冲过去,低声说:“夏洛蒂,你冷静下来!” “我现在很冷静!”夏洛蒂抓住腰间的手臂,眼看贺正骁稳稳地迈开长腿,竟然是要走,猛然出声:“斯图亚特!!” 然而贺正骁的脚步没有半分停留,伟岸开阔的背影,渐渐地离开她的视线。 贺正骁拉开车门,沉沉地坐进后车厢,欣长的上身靠上椅背,“回曼彻斯特。” 前面的西装男应了声,发动车子之后,抬眼看了看后视镜。 几天没怎么休息过贺正骁阖起眼,大半的轮廓被撞进车厢的黑暗淹没,听不出他平稳绵长的呼吸里,有没有一星半点的疲惫。 车灯的光亮劈开浓重的夜色,渐行渐远。等到外面的引擎声远去,夏洛蒂倏地敛了表情,冷冰冰的盯着大开的门。 她这个弟弟,冷漠又强大,也是因为这样,才有能力让她看见德姆维尔的巅峰。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包罗万象的眼眸里多了个影子,不轻不重,却恰好驻扎在他最唯一的柔软上。 这是他的弱点,也是德姆维尔的软肋…… 贺正骁的车还在路上,乔唯欢的车已经到了机场。 乔唯欢早上打电话,晚上方舒瑜便到了曼彻斯特。她和傅明朗去接机,眼瞧方舒瑜就拎着一个手提包出来,急匆匆的跳上车,劈头盖脸一句:“老板,小弟弟怎么样?” 之前乔唯欢没太细说,只说受了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方舒瑜有点不踏实,因为她知道,她老板说话不怎么靠谱,大事说成小事,小事说成没事。现在乔唯欢说受伤,那这个伤一定轻不了。 乔唯欢头也不回的问:“不然你先去看看?” 方舒瑜苦恼的想了想,摆摆手:“还是算了吧,他好像对我有意思,上次好不容易说明白,让他把花花肠子收起来,现在我去看了,他要是再乱想可坏了。” 乔唯欢愣了下,连傅明朗也是。两人以为方舒瑜和许钟书是开始又结束的,听这个口气,好像方舒瑜从头到尾没有接受过? 也好,没有开始过,总好过有了牵扯又无疾而终。 乔唯欢笑出声,打了火说:“明天明朗要去德国,暂时不回来,今天晚上咱们出去浪一浪。” 夜生活能去的地方无非那么几个,乔唯欢把车停在招牌暗淡的小店门口,看门脸很朴素,进去才知道是间酒吧,还是很热闹的那种。 三个人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下,乔唯欢举起手,打了个响指,招呼服务生过来。 没过多久,半张桌子上摆满酒瓶。方舒瑜目瞪口呆地拎起一瓶,里面金棕的酒液悠悠晃荡,看起来格外有劲儿。 再看乔唯欢面前,就一杯常温饮料,还不是碳酸的。 “老板啊……”方舒瑜暗搓搓的把酒瓶推过去,“你地道点,哪有用饮料忽悠人喝酒的。” 乔唯欢手指搭上光滑的杯壁,转头问她:“不然我一杯你一口?” 方舒瑜眼睛一亮,二话不说的干了半瓶。 乔唯欢:“……” 她晃了晃杯里的半透明饮料,直接喝光。 两圈下来,乔唯欢摸摸肚子,“我去洗手间。” 方舒瑜瞅瞅她那边空掉的几个杯子,大方的允了。 等到乔唯欢离开,方舒瑜放下酒瓶,挠着脸问傅明朗:“小傅啊,老板是不是有事?我怎么看她皱纹都出来了??” 傅明朗忍不住咳嗽一声,“不是皱纹吧,好像是叫表情纹?” 方舒瑜斜眼瞅他,豪迈地拍上他肩膀,把傅明朗拍的一个趔趄,“你还挺懂!” 乔唯欢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去了洗手间,当时洗手台前,漂亮的黑人女孩在对着镜子补妆。 听声音,隔间里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洗手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打扰一下。”乔唯欢关上门,冲女孩说:“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女孩反应了片刻,转头在四周看了眼,随后指着自己的鼻尖,诧异的问:“你在和我说话吗?” 看乔唯欢点头,女孩把唇膏放进包里,大方的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我想请你帮我买一样东西,去药店。”乔唯欢摸出钱包,递过去几张纸币,“我会在这里等你,可以吗?” “你要买什么?” “验孕棒。” 女孩看看她,再低头看钱,把乔唯欢的手推回去。 洗手间外的不远处,西装男尽职尽责的等着。其实他有点不明白,自家夫人从来不是喜欢去酒吧玩的性子,今天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洗手间的门开了,陌生的黑人女孩踩着鞋跟从眼皮底下路过。 西装男压根想不到,乔唯欢会找陌生人帮她买那东西,这个女孩又非常热心的答应了。 十分钟后,这女孩泰若自然的回来。她关好门,从包里拿出药盒,头冲门的方向歪了歪,“外面的男人是在等你吗?” 乔唯欢答非所问的道谢:“谢谢。” 女孩也不再问,看乔唯欢进了隔间,她耸耸肩,把补到一半的妆补完就走了。 一门之隔的乔唯欢坐在马桶盖上,等着结果出来。 恰好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乔唯欢放下验孕棒,单手掏出手机,没看号码便按了接听。 第二卷第92章:还能爱他吗?(5) “你现在去找许家的女人,还来得及吗?” 听筒里冰冷的女声,对乔唯欢来说已经不再陌生。那声音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压力,沉沉的席卷乔唯欢的心口。 “夏洛蒂,你不需要再逼我,就算我斗不过你,我也不可能放弃。” 放弃了就会让夏洛蒂得偿所愿,到时候夏洛蒂是心满意足,那韩叔、克里斯、许钟书受的伤害,难道就这么算了? 夏洛蒂讥嘲的笑了声,“塞西尔,你是个聪明人,到了现在的地步,你已经能看清楚,你没有任何能力保护别人,放弃是你唯一的活路。” 乔唯欢无声地扯动唇角,轻轻地向后靠,正要开口,水箱盖上的验孕棒被她的大衣碰到,打了个旋后“啪嗒”落地。 她垂下视线,透过晦涩的光线,隐约能看见上面有两条深浅不一的红线。 喉咙里翻滚的话,突兀地咽了下去。 四周都是暗蓝色的隔板,将空间切割得窄小逼仄。那道残酷的女声还在继续,冷冰冰的回响在这方寸之地。 “你想要和我僵持下去,可以,我有足够的时间让你认清事实。你记住,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因为你被灾难眷顾,就连你自己也不能避免。只要我还活着,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不得不放弃!” 乔唯欢死盯着那两道红线,克制不住的大口喘气,手指插进发间,指尖碰到一片新鲜的热汗。 “……你做梦。” 外面的西装男等了半个小时,最后实在忍不住,抬手去敲女洗手间的门。幸好酒吧里的光线昏暗,照不出他尴尬涨红的脸色。 “夫人——” 大手刚刚拍了门板一下,那门被人从里打开。 乔唯欢用纸巾擦掉手上的水珠,轻声说:“我没事。” 她脚步虚浮地回到之前的座位,方舒瑜已经喝开心,站起来跟着节拍晃荡。 激情澎湃的鼓点当中,舞池里的年轻男女热情地勾肩搭背,尽情释放满身的热度。 瞥见乔唯欢回来,方舒瑜重重地放下酒瓶,拉着她的胳膊吼:“外国人就是放得开,看得我快喷血!老板我们也去跟他们跳啊?” 没等回答,方舒瑜一把拉过乔唯欢,钻进火热的舞池当中。 五彩斑斓的光斑底下,乔唯欢单手搭上小腹,怔怔地看着四周晃动的人影。 方舒瑜看她发愣,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老板跳啊!” 乔唯欢低下头,方舒瑜脸上陈旧的疤痕在平时不显,酒吧里明灭的幽光,反而让那道光滑得过分的长线现了形。 她又抬起眼,不远处的傅明朗正在拍手,一脸期待的等着她出丑。 乔唯欢紧了紧手指,突然就笑了。她举起手臂,随着舞池里的人高喊:“hey!!” 方舒瑜她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到,狠狠抹了把脸,乔唯欢偏头对她笑,“愣着干什么,跳!” 两个人高高兴兴的蹦跶起来,傅明朗看了一会儿,默默低头喝了口饮料。 冷不防后背被拍了下,傅明朗猝不及防的呛住,闷头咳了两声,再一抬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方舒瑜,正大口大口的灌啤酒。 傅明朗朝她身后看,没看见乔唯欢,“我姐呢?” 方舒瑜放下酒瓶,长长的舒出口气,随手一指大吼:“在那啊!” 傅明朗顺着方舒瑜的方向,向舞池里张望,愣是没看见人影,赶紧用纸巾擦擦嘴,着急的问:“在哪?!” 酒吧之外,黑色的车从夜色深处驶来。 西装男停好车,回过头说:“夫人从机场离开,就来了这里。” 贺正骁徐徐睁眼,略微偏头,隔着深色的车窗,幽邃的眸光落在酒吧破旧的招牌上。 舞池里的乔唯欢还不知道贺正骁来了,她正靠在柱子上歇气。她今天穿得有点多,上身是黑色的高领毛衣,在一众缤纷的色彩里很不起眼,但是很热。在舞池里不过几分钟,她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 耳畔的鼓点还那么激情四射,晃来晃去的光斑让脑袋有些发昏,明明没喝酒,却被酒吧里的味道熏醉了。 乔唯欢浑浑噩噩的闭上眼睛,来平复胸口急促的起伏,然而不过几秒,就感觉有人靠近。 靠在柱子另一侧的男人探过半个身子,上下打量她几圈,“漂亮的女士,我能请你喝杯酒吗?” 乔唯欢慢慢的回过头,朦胧的视线里,只能瞧见个人形轮廓。她速度奇慢的眨了下眼睛,“不能。” 然而声音太小,这男人没听见,只觉得乔唯欢柔软的嘴唇一开一合,无声的勾引他。 眼看乔唯欢扶着柱子起身,男人飞快的伸出手,“嘿,你还要继续?我陪你……” 打从这男人和乔唯欢说话的时候,旁边的西装男就开始警戒,眼看长了狗胆子的男人居然敢伸手,西装男忍无可忍的大步上前,正要出手,忽而旁边有人更快地拦住。 乔唯欢什么都没看见,只听见一声哀嚎,随后她就被人打横从后面抱起来。很奇怪的是,她思维有点混乱,却清晰的闻出这是独属于贺正骁的味道。她僵硬了一瞬,很快放松下来,伸手环住男人修长的颈。 贺正骁手臂微顿,深沉的目光缓慢地滑过她的鼻尖,停在她满布汗珠的额头上。 ……多大的气,她一个动作也散了。 贺正骁低下头,寒凉的嘴唇在她潮湿的鬓角轻轻一碰,“下次来这种地方玩,多带些人进来。” 酒吧人多,醉酒的人也多,打架斗殴时常发生,何况还有别的东西,安全问题实在难以忽视。 只不过不管去哪、带多少人,她身边也没有安全可言。 乔唯欢眼睫微颤,应了声之后,把脸靠近他宽厚的胸膛,不再说话。 那边被卸了胳膊的男人还一脸懵逼着,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看见齐刷刷将他包围起来的彪形大汉,各个墨镜炫酷、西装冷肃,立刻闭了嘴。 这个阵仗惊动了狂欢的人群,酒吧里的气氛诡异的凝滞了。 傅明朗和方舒瑜循着声音来找人,看见抱着乔唯欢离开的伟岸背影,彻底放下心来。方舒瑜松口气,跟着想起什么,“贺总!” 贺正骁脚步顿住,方舒瑜蹬蹬蹬的跑过来,看看两人的造型,把包塞给旁边的一个西装男,“这是老板的包,那什么,贺总我就不送你们出去了啊!” 说完,回头拎着傅明朗就跑远了。 贺正骁将人抱进车厢,还没上车,看她缩了下肩膀,慢条斯理地脱掉外套盖到她身上,长指拂开她黏在额头的碎发,“困了,嗯?” 乔唯欢歪着头,两脚踩上座椅缩成一团,“有点。” 身后传来阵细小的稀里哗啦,贺正骁略微偏头,西装男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捡东西。 方舒瑜喝得晕乎乎,没太注意她包的隐形链有没有拉上,就这么递了出去。偏巧粗糙的大汉不懂得女士包包的复杂构造,看乔唯欢包上的拉链好好的,以为这个就是真·拉链,万万没想到那是个装饰链。结果拎着拎着,包里的东西就被逛荡出去。 这不过是件小事,贺正骁不会因为这个怪他们,不过很不好意思啊,西装男便满脸通红的捡东西,压根不敢抬头。 贺正骁也只是看了一眼,然而那么一眼,就让他看见地上散落的东西里,有个似曾相识的小盒子。 长指搭上车门,轻轻地关上,贺正骁迈开长腿,弯腰从地上捡起盒子。 打开来看,钻石璀璨的光彩,顷刻间刺疼了眼睛。 第二卷第93章:还能爱他吗?(6) 专心致志捡东西的西装男,被亮光晃了下眼睛,没等看第二眼,那亮光已然没了。 贺正骁合上盒子,缓慢的起身,眼底的夜色几不可查的涌动起来。 回到庄园,忠叔等在门外,替他们拉开车门。 冷风呼啸着灌进车厢,乔唯欢拢紧沾满冷沉气息的外套,迟钝的反应了阵才拿开。正准备下车,忽而看见贺正骁不疾不徐的将衬衫袖口挽起两道,随着他的动作,袖扣上那枚坦桑石纯粹的冷色一闪而过。 贺正骁背对着车厢弯下腰,长指拍上左肩。 乔唯欢愣了片刻,随后不发一语地爬上他的背。 贺正骁麦色的小臂穿过她的腿弯,稳稳地迈开长腿。 一路沉默的进到院子,半路乔唯欢向下滑,贺正骁手臂微微用力,把人稳定地架在背上。 曼彻斯特初冬的夜风无声滑过,送来贺正骁平缓低沉的声音。 “夏洛蒂很快会离开英国。” ……这是在给她最后的交待? 乔唯欢把大半张脸贴上贺正骁的背,动动嘴唇,“如果我说,我想要夏洛蒂进监狱,你会怎么办?” 很久没有听见回答,只有两个人一轻一浅的呼吸声,在漆黑的深夜里清晰可闻。 乔唯欢偏过头,看着他刚毅的下颚,和他棱角分明的薄唇,平和的说:“我怕她会让我没了第二个孩子。” 贺正骁嘴唇阖动,眸底的夜色幽邃静寂,仿佛莫大的风浪也无法撼动,“我们暂时不需要孩子。” 对一个失去过孩子的女人来说,再也难以怀孕是个很致命的打击,贺正骁从来没让人透露出一星半点,所以乔唯欢不知道,他这句话真正的意义——对他们来说,有没有血脉相连的孩子,真的不重要。 乔唯欢收回视线,轻柔的嗓音被夜风吹得细碎,“好,我知道你不可能对夏洛蒂赶尽杀绝,你是明君不是暴君,你要顾全大局,你心里有英国,有德姆维尔……” 冰凉的手指沿着贺正骁紧绷的胸膛,一寸寸向上,停留在他心口的位置,“我不能太逼你。” 她忽而想到,第一次他背她,是从海里九死一生的出来,第二次是在山上。那两次,只要抬起眼,就能看见波澜壮阔的海天一色、连绵起伏的巍峨山脉。 然而现在…… 乔唯欢把下巴抵上他的肩膀,雾气弥漫的视线里,只能看见绵延的红棕色楼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 贺正骁长腿踢开房门,大步进去,把她放到床上,再脱掉她的外套和鞋。 感觉毛衣下摆被掀起,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经意地碰到她的肚子,她忍不住翻过身,“我自己来。” 贺正骁沉下眸色,大手拉过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拉开她的毛衣。 乔唯欢霎时间绷紧小腿,全身僵硬的不动。 贺正骁的眉尖轻微的跳动,轻柔地拉下她的毛衣,手掌撑住床沿,慢慢地倾身。 他的额头和她相抵,以挺峻的鼻峰刮蹭她的鼻尖,低哑绵长的一声:“欢欢。” 乔唯欢出过汗,又被风吹得冷透了,四肢似乎被冻得硬邦邦,皮肤下的血管不再流动,正慢慢的结成冰柱,她再动一动,就会从身体里开始碎裂成块。 于是她连句回应都没有,只是紧紧的闭着眼睛,就和那天干呕的时候一样,不声不响的抗拒着。 贺正骁拉开被子给她盖上,掖了掖被角,深重的眼光在她惨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旋身离开卧室。 凌晨一点,忠叔敲开书房门,送热茶进去。 贺正骁沉沉地坐在大班椅里,眼眸未抬。等到忠叔离开,他从口袋里拿出装着钻戒的小盒子,捏住边角轻轻转动。 胸腔里泛起阵难忍的痒意,贺正骁强硬地压下咳嗽的欲/望,凌厉的短发之下,眉目间的暗流也渐渐平息。 天光破晓,老天大发慈悲地拨开云雾,又阴晴不定地合拢,洒下一把细密的雪花。 贺正骁尔雅地系上大衣纽扣,长指扳动门把,推开卧室门。 床上的女人睡得安稳,开阔的眉心没有半分褶皱。 贺正骁脚步无声地踱到窗边,拉紧厚重的窗帘。 楼下,忠叔撑开黑色的大伞,替缓步而出的贺正骁遮住密密匝匝落下的白色。他拉开车门,等贺正骁上车,才上了驾驶座。 重回寂静的卧室里,乔唯欢抖了抖眼睫,慢慢睁开眼睛,一夜未眠的眼底,全是细细的血丝。 乔唯欢从床上坐起来,回身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那车已经快驶出庄园。她放下窗帘,踩着拖鞋去浴室洗了把脸,出来之后换了衣服,抬脚去到书房。 拉开桌子的第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份纸质文件塞进包里,乔唯欢转身下楼。 佣人看她衣着整齐,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弯下腰问:“夫人,您要用早饭吗?” 乔唯欢围好围巾,沙哑着声音说:“不了。” 她坐进车里,给方舒瑜打电话:“你去医院,有正事让你做。” 那边方舒瑜打着呵欠,被她果决的口吻震了震,迅速赶跑瞌睡虫,抓起衣服套上就出了门。她住的酒店离医院不远,匆匆赶过去,看到外面停着的车,方舒瑜过去敲敲车窗。 乔唯欢将车窗降下道缝隙,“上车。” 方舒瑜上来后,乔唯欢直接把包丢过去,“里面的东西你先收着,自己找地方放好。” 方舒瑜迷迷瞪瞪的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她英文不好,然而上面几个单词还是认识一两个的,隐约看懂了这是什么东西,立刻瞪圆眼睛张大嘴:“老、老板,这是——” 乔唯欢抬手搭上方向盘,平静的说:“我的结婚证。” “结结结婚证?”方舒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把下巴掰回去,一本正经的问:“老板,你是想?” “这几天你想个办法,避开所有人去打听,看能不能……” 乔唯欢缩紧手指,乌黑的目光,从方舒瑜手里单薄的纸片上擦过,落在车窗外不停掉落的雪白上。那一点一滴的冰凉,似乎穿过了车窗,窸窸窣窣地掉进心口的沟壑里。 她睁大眼睛,缓慢地、干哑的说:“单方面离婚。” 另外一端,忠叔把车停在市区中心一处精致的写字楼外。 这家公司的设计总监和老总亲自下楼,恭恭敬敬的对下车的男人说:“德姆维尔公爵,根据夫人的喜好,我们在原本的款式上做了细微的更改,还要麻烦您亲自过来敲定,实在非常抱歉。” 本来婚纱是能直接送到庄园让乔唯欢试穿再确定,不过这套婚纱实在是贵重得吓人,运送的过程里出个闪失,那就要夙兴夜寐的补救,他们有点伤不起,就委婉的和庄园的人打招呼,问问能不能让乔唯欢过来试。 没想到,公爵本人会亲自过来?夫人哪去了?? 老总一顿猜测,然而对上贺正骁冷峻的轮廓,连多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哪敢问出来。 设计总监没老总那么八卦,公事公办的推开门。 室内很亮,明亮的射灯将一束束光线打在正中央的婚纱上。 那是很符合乔唯欢喜好的婚纱,线条优雅、摆尾简洁,并不繁复的设计,落落大方的简约的美。 她的身材,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这套婚纱的尺寸,略略一扫就知道很适合她。 不知道她穿上会有多漂亮? 贺正骁单手放进西裤口袋,唇角弯起,一点温存的笑意,悄然柔和了他深邃的面目。 一生一次的仪式,她会有一场最完美的婚礼。 …… 方舒瑜还在目瞪口呆,乔唯欢也不多说,翻出手机找到昨晚的号码拨了回去。 那端很久之后才有回应,不等她说话,夏洛蒂又轻又冷的笑了声,“你终于变聪明了。” 乔唯欢发现,有了决定之后,她听夏洛蒂的声音也不是那么憎恶了。 就像即将出狱的犯人,牢笼里的杀伐冷酷都将被远离,是没什么情绪好馈赠。 乔唯欢软软地靠上椅背,从车窗上的倒影,看见自己的表情,也是如释重负。 “我会离婚,你可以停手了。” “不,塞西尔,直到你彻底消失在亚特的视线里,我才会停手,你相信我,我会说到做到。” 怎么会不信,夏洛蒂就是有那个本事,无处不在的威胁她和她身边的人。比如她交待给傅明朗的事,明明没有第三个人听见,夏洛蒂却能很快知道。 乔唯欢转动干涩的眼睛,沙哑的问:“你了解贺正骁,我现在主动离婚,他不会同意。给我半个月的时间,让我和他离婚。” “太久。”夏洛蒂冷硬的说:“你只有一周的时间。” 乔唯欢慢慢的闭上眼,半晌,她说:“好。” “塞西尔,给你个提示,让他恨你。” ——让他恨你。 德姆维尔的继承人,不需要柔软。把多余的部分剔除掉,短暂的隐痛过后,坚硬似铁,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动摇。 这才是夏洛蒂的目的,是能让德姆维尔家族走到巅峰的途径。 冰冷刻毒的女人,毕生所追求的都是德姆维尔,因为单一而更显纯粹,善恶和道德不值一提,所以会赢。 而她是个失败者。 乔唯欢筋疲力尽的挂断电话,呼吸不稳的抬起手。冰凉僵硬的手指按住心口,几乎感觉不到里面的震动。 亲人、朋友、婚姻……烈火焚烧,燎原过境,草木杂芜被席卷殆尽,终究是什么都剩不下。 一个小时后,乔唯欢如约把傅明朗送到机场。 傅明朗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门口,抬手圈出个喇叭:“姐,方姐,你们放心,我会尽快查到消息!” 早去才能早回,他没有耽搁的理由,于是他说完便撑起肩膀,脚步飞快的离开。 然而傅明朗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乔唯欢。 车旁,方舒瑜偏头看向乔唯欢,“妹妹。” 她很久没说过这两个字,一时半刻的,乔唯欢没反应过来,要去开车门的手顿住了。 “你真的要离婚?”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方舒瑜听不清,却能从乔唯欢的话里听出端倪来。她从来不知道,乔唯欢竟然在受威胁,还向威胁妥协了?? 这不是她认识的乔唯欢。 乔唯欢应该是倔的,负隅顽抗的,哪怕全世界的重量都压下来,也会挺起脊梁骨争到底。 从前是争条命,后来是争出个人样。 有骨气,有尊严,硬的讨人喜欢,又让人心疼。 然而此刻,乔唯欢微微弯下脖颈,低垂的眉目里,全是不堪重负的疲倦。眼角的一抹浅纹,沧桑又孱弱。 “嗯,真的。” “你这样不行,什么槛迈不过去?再说了,谁威胁你就把她消灭掉,怕什么!” 乔唯欢摇了摇头,“我试过,可是这次真的迈不过去了。” ……这么难?! 方舒瑜翻翻眼睛,一拍巴掌,“那也不行,赶紧想想贺总!你离婚了,以后他找别人,你受得了?” 乔唯欢的心尖,狠狠一跳,动荡的钝痛绵绵密密地在身体里散开,迟迟不肯散去。她将发颤的双手放进外套口袋,缓慢地仰起头。 灰霾的天际细雪徐徐,厚重的云层不肯散开,沉甸甸地盘旋在曼彻斯特的上空。 “受得了。” 方舒瑜不信,“你不爱贺总了?” 两片冰凉调皮地落上乔唯欢的长睫,眨眼间便被眼眶里温热的湿气融化。 方舒瑜看见,乔唯欢的眼角有一滴水光,蜿蜒过苍白的脸颊,沿着下巴落到地上。 “我还能爱他吗?” 每个人都是伤痕累累,还凭什么再爱他呢? 那条狭窄冗长的路,她是真的走不下去了。 第二卷第94章:老死不见(1) …… 方舒瑜不让乔唯欢开车,还要自己开车送她回去,她干脆一巴掌把方舒瑜拍进出租里。 乔唯欢慢慢的开车回庄园,一路上只有十五迈。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适合开车,也知道开的这么慢,不单单是怕出事。 车厢里静得过分,依稀能听见雪片落在车窗的声音。 眼前渐渐的模糊起来,像是起雾了。 乔唯欢在马路边上停好车,出神的等了一阵,才重新上路。 回到庄园,难得一见的在门外见到陌生的车。 佣人见她回来,恭敬的弯下腰:“夫人,先生吩咐了,您回来就请您去二楼。” 乔唯欢扯开围巾,“知道了。” 二楼走廊上,只有一扇门大开,里面隐约传出细碎的人声。 “到底还是送来了,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免得弄坏了。” “好,然后我忘了带架子,公爵夫人好像还没有回来,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去当架子!” “……” 乔唯欢从来没在庄园里听见过这么欢脱的声音,转头看向佣人,“贺正骁在哪?” 佣人勉强压住嘴角的笑意,低着头指向某间房门,“先生在房间里等您。” 乔唯欢推开门,那门刚刚嵌出道缝隙,就有暖融融的白光弹出门缝。她被晃了下眼睛,脚步向后退开,里面忽而探出条手臂,精准地拉住她的手。 贺正骁单手搭上门框推开门,轻轻地把眯着眼睛的乔唯欢带进门内。 乔唯欢勉强适应了房间里刺目的光线,眼睛张到一半,瞳仁倏地凝固。 几个年轻的女孩正抬着胳膊,细致的架着件婚纱。 那件婚纱非常漂亮,没有一点繁复奢华的质感,反而让纯白变得更为圣洁高雅。 大开的窗户里洒进细风,它便轻轻摆动纤细的腰,温柔的不可思议。 贺正骁揽住她的细腰,贴着她小巧的耳朵,低沉的开口:“去试试。” 乔唯欢反应迟钝的点点头,“好。” 尽管设计简约,乔唯欢一个人还是很难把婚纱穿起来,几个女孩留下来帮她,还跪到地上,小心的整理好长长的拖尾。穿好之后,她们还让乔唯欢坐下来,帮她盘起头发。 等到一切搞定,乔唯欢站起身,缓步走到镜子前,对着里面的女人愣了会神。 几个女孩艳羡的说:“夫人,您穿婚纱真漂亮!” 这是实话,这件婚纱本身是设计师看过乔唯欢的照片,贴合她的形象设计的,她穿起来就会更为养眼。 这件独一无二的婚纱,是她的。 他们的婚礼也快到了…… 那门被推开,贺正骁深黑的眸光,在乔唯欢的背上慢慢滑过,从线条精致的肩颈,一路滑到层叠铺散的拖尾。他低笑出声,不疾不徐地屈指敲门,“女士们,我现在能进来?” 乔唯欢咽下胸腔里翻涌的酸涩,逼退眼底的潮湿,“等等再进来吧,我先脱下来。” 旁边几个女孩齐刷刷的愣住,一般女人穿上婚纱都会对着镜子看好半天,舍不得脱下来才是,哪有不问过自己丈夫就要脱的? 乔唯欢已然坐下,背过手去碰腰上的隐形拉链,“有点小了,可能最近吃的比较多,穿起来很紧。” 她话音顿住,看向伫立在门口的男人,“婚礼是什么时候?” 话里话外,透不出半点喜欢,还很嫌弃。 贺正骁单手放进裤袋,长腿迈开,“平安夜。” “你封爵的那天?”乔唯欢垂下眼睛,露出一点浅薄的笑,“是个好日子。” 可惜她等不到了。 乔唯欢僵硬的指尖在腰上摸索,半天没找到拉链。贺正骁眼眸低垂,单膝跪地,长指搭上她的腰,找到不起眼的小拉链,“不喜欢?” 也不知道是问婚纱还是别的,乔唯欢就当他在问婚纱,点点头说,“是,款式太素,不喜欢。” “那就重新选个喜欢的。” “时间上来得及?没有多少天了,这件也是赶出来的吧。” 乔唯欢弯腰拉起拖尾,“太麻烦了,把婚礼取消吧。” 话音落下,房间里顷刻间一片沉寂。 乔唯欢直起身,继续说:“我也不想举行婚礼了,我想离婚。” 声音和语气平和的,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谁也没想到,乔唯欢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出这种话,门外的忠叔直接戳成了桩子。 几个女孩面面相觑,下意识的看向乔唯欢旁边的男人。 贺正骁缓缓地拉下拉链,磁沉的嗓音平缓绵长,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得及。” 竟然是直接跳过乔唯欢后面的话,只回答第一个问题。 乔唯欢低下头,盯着他挺峻的鼻峰,毫无波澜的深邃眉目,“贺正骁,我想离婚。” 贺正骁深眸抬起,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她的鼻尖,口吻里还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你还非要说两次,嗯?” 乔唯欢眉目很静的盯着他,她觉得自己的被分成两半,一半正在贪婪地记忆贺正骁的一切,他的眉目、声音,每个动作和表情,因为看一眼少一眼,所以不舍得挪开视线。 一半冷静的操控嘴唇,让她出声:“你别这样,怪没意思的。我不想和你过了,太没劲,吵来吵去的吵够了,难道你还想吵一辈子?趁着没有举行婚礼,我们去办离婚,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她就是知道怎么激怒他,还说的很有道理,把语言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对准他。 贺正骁低笑出声,拉过她冰凉的手指放到唇边,嘴唇和她的指腹一触即分。 “离不离婚,你说了不算。” 乔唯欢蜷起手指,要把手从他掌心拿回来,结果却被攥得更紧,那力道让她的指骨疼起来。 他一直都是这样,当着外面的人,从来不会露出喜怒来。只有偶尔被她气得狠了,他优雅风度的表象才会被扯开,现出他刚硬凶悍的危险。 就像现在,贺正骁唇边的弧度柔和,眸底幽邃的长夜却在涌动,只有和他离得很近的乔唯欢,才能感觉那里风雨欲来的压迫。 几乎能把她吞噬。 门外的忠叔眼看情况不对,连忙给几个满头冷汗的女孩使眼色,带着她们离开。等到安静下来,贺正骁站起身,长指拉下她的婚纱脱掉,另一手拿起椅子上的衣服给她穿上。 整个过程,他深沉似海的面目硬朗又冷峻,动作却是轻轻的。 乔唯欢有多眷恋他的温柔,现在就有多疼。 一刀一刀的下去,心口都在滴血。 “贺正骁……” 乔唯欢白着脸色,沙着嗓子说:“我真的不想过了。” 贺正骁把她毛衣外搭的纽扣一颗颗扣好,偏头在她鬓角落下个轻柔的吻,低哑的说:“欢欢,别说气话。”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气的。 斗不过冷酷残暴的夏洛蒂,她认输,爱不起他了。 可是纠缠的生命线扭在一起,他认定了她,就不会剥离。 贺正骁把全身僵硬的乔唯欢打横抱起,她猛然惊醒一般,突然抓紧贺正骁的衬衫,“我想回一趟b市。” 仰头看向他线条流畅的下颚,乔唯欢继续说:“你不同意,那我的婚礼必须有韩叔在场,我回去看看他,亲自和他说这件事。” 摆明了是借口,不过他就当成真话听。 他已经退了很多步,不差这一次。 贺正骁眼眸未垂,沉声说:“我陪你回去。” 雪片还在连绵,纷纷扬扬的从沉重的穹顶下落,遮蔽了稀薄的星辉。 贺正骁沉沉地坐在大班椅里,长指拉开抽屉的最顶层,在几份文件里随意翻了翻。 果然没有。 她那点心思摊到明面上,能干出什么来一目了然。 贺正骁大手重重地推回抽屉,“忠叔。” 忠叔推门而入,听他冷肃的一声:“她那几个朋友看着点,尤其是方舒瑜。” 傅明朗去了德国,拿东西走的可能性不高。许钟书在医院里躺着,现在也就方舒瑜嫌疑最大。 难忍的痒意涌上来,贺正骁闷哼了声,手握成拳抵到唇边,把那股痒意压下。 忠叔瞥见他的动作,担忧的说:“少爷,您的咳嗽已经好多天了,是不是应该让医生过来?” 贺正骁向后靠上椅背,阖上了眼。 两天后,乔唯欢离开庄园。她把车停在精致的建筑外,看见门口上正有两个人迈下台阶。 第二卷第95章:老死不见(2) 乔唯欢很久没再见到博尼丝,现在看到她不用人扶着,健健康康的迈下台阶,竟然走路比佣人还利索。 看见进到院子里的乔唯欢,博尼丝绕开她向院子里去,好像只是绕开一堵墙。 佣人乍然瞧见乔唯欢,惊喜的弯下腰:“夫人。” 乔唯欢点了下头,转身进去了。 “她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没有出现攻击性行为,很多常识性知识不太记得。”医生斟酌着用词,继续说:“言行表现趋近智力退化后的状态,现在大概是五岁左右的儿童智力。” 也就是说,乔唯欢叫了二十几年的“妈”,已经把过去忘得差不多了。 乔唯欢出去时,博尼丝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抓着半空中不存在的蜻蜓。她被石头绊了下跌到地上,佣人急忙把她扶起来,她也不觉得疼,沟壑深深的脸上,有种奇妙又健康的红润。 不知道博尼丝还会不会清醒,如果清醒,她会觉得这个结局是好是坏? 乔唯欢忍不住笑了下,眼角清浅的细纹徐徐散开,漾出一点难言的意味。 她喊来佣人,“收拾些她用习惯的东西。” 两个佣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博尼丝走,乔唯欢跟在他们身后,听她好奇的问:“你们要带我去哪?是回家吗?” 佣人也不知道乔唯欢突然要带她去哪,没法答话,反而是乔唯欢回的:“嗯,回家。” 出了院子,外面停了几辆车。 贺正骁一身冷肃的深灰,单手放在西裤口袋,笔挺地伫立在车旁。清白的雾气弥漫,稍微的模糊了他英挺深邃的轮廓。 乔唯欢突然想起他们在b市的第一次碰面,当时b市的季节不算温和,贺正骁也是这样的长外套,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奢华的包厢里,水晶吊灯流光溢彩,他的风度彬彬还是霸占了她的视线。 那时候她除了震惊就是恐惧,从来没想过,会和贺正骁再有牵扯,只是最后还是牵扯了。 乔唯欢有点冷,把脸埋进围巾里。 贺正骁将她的动作收进眼底,长指拎起她的围巾向上提了提。 乔唯欢不着痕迹的躲开,弯腰上车。贺正骁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缓慢地放回进裤袋。 去往机场的路程漫长又沉默,乔唯欢紧贴着车门坐,和旁边的男人空出很远的距离。她几次抬眼,都能撞见忠叔在一本正经的偷瞄后视镜,偶尔和老人家的视线对上,却总是她先别开眼睛。 在忠叔看来,两个人没有吵,却比吵更严重,他有一种什么东西在苟延残喘的不安。 到了机场,乔唯欢先一步下车,眼看博尼丝很是不明所以,不过最后还是乖乖进了机场。 空旷的机舱里,乔唯欢系好安全带,戴上眼罩开始睡觉。 耳畔有平稳的呼吸,鼻尖弥漫着冷沉的味道。 从前觉得熟悉又安心,现在却时时刻刻的让她浑身发疼。 乔唯欢强迫自己快点睡着,不知道是不是自我暗示起了作用,竟然真的睡着了,不过睡得很不踏实。 她做了个梦,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在梦里看见个小孩子。 是个女孩,三四岁的模样,长得很漂亮,就站在熙熙攘攘的接街头,朝她眨眼睛。 乔唯欢莫名觉得,这是她的孩子。她慢慢的蹲下去,展开手臂,“小宝贝。” 女孩笑嘻嘻的点头,迈开小腿跑过来。半路忽而一阵天旋地转,女孩被身后的半截手臂拦腰抱起。 抱她的人有双碧绿的眼眸,玻璃珠一般的眼睛,蒙着细碎的冷光。 四周的景象逐渐崩裂,寸寸塌陷。夏洛蒂就摸着女孩柔软的发顶,对她冰冷讥诮地勾起唇角…… 乔唯欢猛然从噩梦里醒过来,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小腹。 忽而眼罩被拿开,突如其来的明光让乔唯欢闭上眼睛。 贺正骁慢条斯理地放下眼罩,长指覆上她布满汗珠的额头,低沉的问她:“做恶梦了?” 乔唯欢蜷起发颤的手指,嘴唇紧紧的抿起。 “……没有。” 乔唯欢闻到股淡淡的海腥味,硬生生的忍住胃里的翻涌,转头去看身侧的男人。 贺正骁接过空姐递过来的餐盘,“吃点东西再睡。” 她早晨只喝了半碗粥,到现在四个小时过去,是该吃点东西。 乔唯欢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毫不掩饰眼底的嫌恶,“我不想吃。” 她的座位在里面,要出去时必须经过贺正骁,起身的瞬间,乔唯欢听见贺正骁的声音:“欢欢,听话。” 那口吻很轻,是贺正骁特有的低缓语调,带一点蛊惑的味道,缠绵地回荡在她耳边。 “你要不要这么霸道,不想吃还不行?”乔唯欢低头看了眼盘子,蹙眉抬手拂到座椅上,浓稠的汤汁霎时间成了座椅上的一团污秽,“现在我能不吃了?” 说完她没再看贺正骁,就在空姐目瞪口呆的表情里,从贺正骁身前的缝隙出去。 背过身的时候,听见贺正骁沉沉的一声,“重新做。” 她不想吃,就换成她想吃的东西,直到她吃了为止。 乔唯欢手脚冰凉的打开洗手间的门,“轰隆”一声关上。她捂着肚子弯下腰,摇摇晃晃地打开水龙头,借着水流声掩饰干呕的声音。 呕着呕着,眼眶被冲上来的酸涩逼红,乔唯欢咬住舌尖,忍着不让热流掉出来。 飞机降落时,b市正被朦胧的夜色笼罩,华光四射的城市上空,千万灯火将夜幕上的星辉衬得黯淡无光。 忠叔把车停在别墅之外,乔唯欢先一步下车,径自向前走。 贺正骁迈开长腿,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深黑的眸光落在她的背影上。 无论穿得多厚,那背影始终纤细孤寂,在静谧清寒的长夜里踽踽独行。 隔天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穿透弥漫的雾霭,乔唯欢已经衣着整齐的离开别墅。她把车开到医院附近的一处住宅,戴上墨镜下了车。 韩叔已经出院,但是已经无处可回,他却不想回家,始终留在b市,想看案子能不能重新查。韩以柔放心不下,索性请了长假,就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陪韩叔。 听见门铃声,韩以柔半睡半醒的披上衣服,踩着拖鞋下床。 对着猫眼看了半天,才从乔唯欢露出的小半张脸里看出来端倪,韩以柔愣了下,飞快的打开门:“……欢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乔唯欢摘掉墨镜,哑声说:“昨晚回来就来看你了,韩叔怎么样?” “我爸还行,他也快醒了,一会他看见你回来肯定高兴。” 韩以柔拉着她进门,把她的围巾和毛线帽摘下来挂到衣架上,“我上次没憋住,不小心让我爸知道你和你男朋友领证,不对现在应该说是你老公……你们也太突然了,说领就领也不打招呼,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在英国办还是b市?到时候要不要伴娘啊,我最近减肥了,多小的伴娘服都能穿进去。我爸也说,不管到时候他好没好利索都要去……” 韩以柔噼里啪啦的说了半天,没听见一点回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乔唯欢双手放进外套口袋,稀薄的微光落在她的眼角眉梢,让她的轮廓看起来格外模糊——就好像随时会消失的模糊。 韩以柔莫名其妙的,心里“咯噔”一下。 乔唯欢突然笑了,“定在平安夜,他还没告诉我在哪办,应该是伦敦。” 没过多久,韩叔也起床了。韩以柔叮叮当当的折腾了一大桌菜,还不让乔唯欢帮忙,她便坐在沙发上和韩叔聊天。 韩叔一把年纪,到老才得心病,一时半刻的看不开,哀叹了好长时间,饭桌上也没有断过叹气声。韩以柔听习惯了,她现在更多的是有点担心乔唯欢,时不时的用眼睛去扫她。 乔唯欢眉目不动的吃着饭,小口小口的填肚子,吃得又细又慢,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在韩叔那里停留了整个上午,乔唯欢才起身离开。 “肉肉。” 出门之后,乔唯欢转身对跟出来送她的韩以柔说:“韩叔这个年纪,没有事情倒能清闲清闲,也免得他世界各地的跑,耗他的精神。你那边的工作因为这事请长假,对你来说不太好。下午我去找可心的看护,你盯两天,觉得合适就留下,以后就让看护照顾韩叔,你早点回去工作吧。” 看韩以柔要说话,乔唯欢围好围巾,“我不能在韩叔身边,这就当我一点简陋的心意,别和我推辞。” 韩以柔憋了半天,只好点头。 乔唯欢深深的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回身迈下楼梯。 她怕说的再多,会被韩以柔察觉。 下午乔唯欢先是去找看护和医生,然后把博尼丝送回原来的宅子。 全部安排妥当,乔唯欢坐进车里,看看时间差不多,给方舒瑜打了电话。 曼彻斯特那边刚是清晨,方舒瑜的说话声却很清醒,“老板,我找不到机会啊,感觉到处都是人,盯的我快要疯了!” 方舒瑜对眼光格外敏感,就算身边没有人刻意盯着她,她也能多少感觉到一些,这几天就没敢动弹。 乔唯欢扶着方向盘,轻声说:“那就不要避开了,直接去问吧。” 之前不想让贺正骁知道,是想着如果可以单方面离婚,那她直接就把这事办了。 不过离婚了又怎么样?除非贺正骁愿意,否则他们还会有牵扯。 等到贺正骁知道,她在想办法单方面离婚,以他的性格,粉饰的太平不会再存在了。 乔唯欢低头看向自己没有光泽的指甲,僵硬的扯动嘴角。 她曾经为了他们的将来,试图了解过贺正骁,后来她隐约能摸清那个男人的内心,可以理解他,相处更加默契。 没想到,这一切的意义,只是为了今天的一刀两断。 第二卷第96章:老死不见(3) 凛冬的夜来得格外早,宽阔的马路上,连绵的车流向前延伸,逐渐破开蔼蔼暮色,去寻尽头的灯火。 乔唯欢不紧不慢的踩着油门,垂眼看了看手机,这个时间的曼彻斯特,方舒瑜应该已经“露馅”了吧? 她想到贺正骁,还有他眉目间即将掀起的汹涌,就有绵密的刺痛从胸口开始蔓延,丝丝缕缕地流进四肢百骸。 空调里的暖风吹出的热气弹上车窗,逐渐凝成白茫茫的水霜。 天气愈发的冷了。 路过家花店,乔唯欢进去买了束花,亲手包好之后,重新回到车上。 她的车最后停在墓园外。 这一片的“住户”或者生前荣华,或者后人富贵,私家宅邸有墓园的专业人员打扫管理,干净又肃穆。 乔唯欢慢慢的跪到地上,把怀里的花束放到墓碑前,抬眼去看方寸大小的照片。 不过几个月,却像熬过了半辈子,蓦然回首,只剩下单薄的照片可以回忆。 乔唯欢弯下腰,手指在光滑的墓碑边缘滑过,“……奶奶。” 不苟言笑的莫老夫人,不发一语地望着她,橙黄的余晖铺洒而下,竟然让老夫人的眼神看起来慈祥很多。 乔唯欢收回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无声的坐了很久。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乔唯欢拿出手机,划开屏幕。 夏洛蒂的嗓音仍然是不近人情的冰冷,“你还有三天。” 乔唯欢无声的笑了下,“我知道。” 她听见夏洛蒂说了一句话,手指轻轻的颤了颤。 “方舒瑜确实拿着少夫人的结婚证去问了,她打听的是……” 忠叔顿了顿,弯下腰继续说:“能不能单方面离婚。” 可惜离不了,正常的程序是夫妻双方的婚姻维持一年以上,才可以协议离婚,而且如果其中一方不同意离婚,就要通过法庭来解决,最后也未必能离得成。 忠叔叹了口气,悄然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贺正骁修长地伫立在落地窗前,背影开阔挺拔,却不被窗外的光色眷顾,看起来有几分孤寂的坚毅。 忠叔想,这婚虽然离不成,但少夫人这么做,实在是有点伤人。 背着另外一方,居然去打探单方面离婚?怎么就能做得这么绝? “她是在告诉我,她想离婚的决心。还要惹怒我,才有机会和我吵,等到最僵硬的时候……” 贺正骁低缓的笑出声,劲健的肩背微微弯下,舒展手臂将长指搭上窗台边沿,目视前方的深眸里暗流涌动。 “我教了她很多不该教的东西。” 比如出师有名,和有理有据。 不管是当着外人的面说要离婚,还是故意把盘子扫到座位上,包括她让方舒瑜办的事,只要他动了火,她一定会比他火气更大的反弹。他要一次次的让步,才能让她暂时平息。 “忠叔。” 忠叔还在琢磨自家少爷的话,冷不防听见他说:“备车,我去接她。” “是的少爷。” 那车缓缓地驶出院子,一路向着郊外开,同样在墓园外停下。 这天来墓园的人极其稀少,外面不过停了几辆车。贺正骁扳正袖扣,慢条斯理地迈出车厢,余光瞥见乔唯欢那辆海蓝色的小车。 只不过,那车旁边还有辆古斯特。 贺正骁脚步微顿,深眸抬起,对面有两个人正慢慢地向外走。 两个人似乎没看见外面的男人,乔唯欢身上还多了件明显是男款的长外套。 莫西临只穿了衬衫,还要解开自己黑色的围巾,细致的给眉目低垂的乔唯欢围上,她没拒绝。 迟迟不肯坠下的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拖长,也拖得极近。 …… 十分钟前,莫西临刚到墓园,遥遥看见莫老夫人墓碑前跪着的影子,脚步顿了顿,跟着难以控制的加快步伐过去。 “……乔唯欢?” 不管隔得多远,单看背影,他好像也能从茫茫人海里认出她来。 乔唯欢听见声音,眼睫微动,沙哑着声音,“是我。” 莫西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过来没说话,不由分说的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解开自己厚重的外套披到她身上。 “什么时候回来的?”莫西临紧紧的把扣子扣好,“下次来别跪着,冬天地上凉。” 乔唯欢纹丝不动的,由着莫西临动作,干涩的嘴唇动了动,“你也是和她一起的?” 莫西临手势顿住,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倒也没问,等着她的后话。 乔唯欢抬起眼,仔细的看他年轻的脸廓,“我之前还觉得我们生活圈不算远,倒也没有多近,常常碰到你还是有点巧,没想到你和她是一起的,那就说的通了。” 夏洛蒂在电话里说,她有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随后莫西临就来了。 说是巧合,谁还信? 原来莫西临也是其中的一环。 他也好,斯科特也罢,都是夏洛蒂的无处不在的影子,十分可怕的缠在她周围。 然而乔唯欢不知道,这次还真的只是巧合,夏洛蒂的人现在都在伦敦,她根本没办法再做什么。只是那个电话的时机很好,莫西临又恰好到了每个月应该来看莫老夫人的日子。 这场阴谋里唯一的巧合,到底是成全了所有人。 乔唯欢低声问他:“她是怎么说的,让你做什么?” “没人让我做什么。”莫西临皱起眉,“你说的他——” 他止住话音,想到乔唯欢之前的话,电光火石间,联想到那些匿名短信。 “你不想说就算了。”乔唯欢没有多余的情绪想表达,她深吸口气,顷刻间肺腑沁凉一片,“我和贺正骁已经快完了,我也不想利用你。” 乔唯欢伸手去解身上的外套,莫西临忽而按下她的手,随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个手机。他飞快的划开屏幕,翻到短信页面,把手机放到乔唯欢眼皮底下,“有一段时间,有人一直在给我发你的行踪。我查了很久,没找到对方是谁,你刚刚说的事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乔唯欢看看屏幕,那上面确实是她的行踪,事无巨细的罗列出来:她去见谁、去了哪里、马上要到的位置…… 可惜到了现在,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了,就连莫西临当时为什么不说的理由,乔唯欢也没有心情追究。 “你看看奶奶吧,我走了。” 没等乔唯欢动作,莫西临双手握住她的肩,他只觉得衣服底下的骨架脆得惊人,呼吸不由得沉了下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能跟我说说?” 乔唯欢摇摇头,可肩膀上的力道不肯松开,反而越来越紧。 “乔唯欢。”莫西临深重的眼光落在她脸上,“当时我有私心,没有告诉你,是不是这件事伤害到你了?” 伤害哪是来自一件事? 夏洛蒂这场局布了好久,在很早之前,就在利用各种各样的事来挑拨她和贺正骁,一点点的织出他们之间的罅隙。 可是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问题,那夏洛蒂怎么挑拨也不会成功。 归根结底,最大的矛盾是在当事人身上。 因为不应该开始,所以早就该结束。 “都过去了。”乔唯欢拍拍莫西临的手臂,“我不怪你,但是你再这样,就算我不想,可能也会间接利用到你,放开吧。” 贺正骁始终介意莫西临的存在,现在两个人碰到面,他会怎么样? 大男人的自尊心和占有欲,还是在她要离婚的时期和莫西临碰面,就算她和莫西临没事,也让人难以忍受。 乔唯欢轻笑了下,眼角的细纹缓缓散开。 那种沧桑到极致的无奈,细针一般刺进了莫西临了心口,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你想利用就利用。” 乔唯欢:“我不想,利用感情是最无耻的事。” 莫西临低下头,喉咙滚动,“是我欠你的,你让我把良心债还清,行吗?” 乔唯欢放开手,静静的看他眉间难以平复的情绪。 许钟书、傅明朗、方舒瑜、韩叔、韩以柔、博尼丝,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人,她都会给出最后的交待。 如果能给莫西临的交待,是让他从此不再惦念她…… 半晌,她说:“好。” 对着莫老夫人的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乔唯欢直起身,和莫西临向外走。 远远的看见,墓园之外停下几辆车,她握紧手指垂下眼。 冷风沿着脖颈的线条流进大衣里,乔唯欢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僵硬的迈着脚。 莫西临看见她的动作,把围巾围到乔唯欢脖颈上,打了个松散的结,把领口的缝隙全头全尾的遮住。 乔唯欢手指动动,到底还是没有拦他。再抬起头,隔着寒冬干裂的冷空气,她的目光和贺正骁深黑的眸光精准的对上。 莫西临察觉到男人冷沉的视线,他剑眉皱起,彻底领悟了乔唯欢的“利用”是什么意思。他抬起手,搭在乔唯欢的肩膀上,看起来就像揽着她一样。 而乔唯欢再一次没有拒绝。 贺正骁弯起唇角,眸底的夜色剧烈的动荡。 他迈开笔直的长腿,不疾不徐地摘掉手套,声音平缓且冷峻的开口:“欢欢。” 乔唯欢抿起嘴唇,死气沉沉的胸腔,被迎面而来的压迫感慑得重新鼓动起来。 第二卷第97章:老死不见(4) 贺正骁就算生气,也是很平和的。风度彬彬、慢条斯理,夜一般的眼眸里的暗流,要很仔细的去体会才能窥见一二。 只是四周的空气徒然间更冷了几分,仿佛提前迎来了寒冬最冷酷的温度。 乔唯欢忍不住,全身都在颤,脸色愈发的苍白。 不是害怕,是很疼。僵硬的手脚难以动弹,里面的冰渣寸寸凝结,冻得每一处皮肤都在钻心的疼。 平生最不齿的事,就是把感情当成利器。现在她做了,还要用这把刀去刺另一份感情,更要刺得够狠。那尖锐的顶端在没有对准之前,已经深深的陷进她的皮肤里。 肩上的力道变重,乔唯欢清醒过来。 莫西临已经被卷进来,没有退路了。或者说早就没有选择了,自从她放弃坚持,选择离婚。 明知道这个选择是错的,可又有什么是对的? 乔唯欢面无表情的问:“你怎么来了?” 贺正骁停下脚,在她面前半米左右,深重而莫测的眼光只在她身上。 “来接你回家。”贺正骁把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到掌心不轻不重的握住,“冷还不知道快点回车里?” 由始自终,他都没有把莫西临放在眼里,以及乔唯欢肩上的那只手。 可车旁的忠叔心头凛然,压根不敢说话,旁边的西装男们更是大气不敢出。 莫西临光明正大的揽着乔唯欢,还是当着贺正骁的面。 不是药丸,是已经完了。 “我一会要回公寓,不能跟你回去。” 乔唯欢反倒很镇定,动动发青的嘴唇:“你先回去吧。” 她不去解释现在和莫西临是怎么一回事,贺正骁也不需要她解释。 难言的默契让他们在目光对碰的一瞬豁然开朗,彼此心知肚明。 贺正骁长指缓慢地解开她身上那件外套的纽扣,低絮般的声音飘然而至,“听话,跟我回家。” 乔唯欢探出冰凉的手指,抓住贺正骁的袖口,掌心碰到的坦桑石袖扣,硌得她整个手掌又热又疼。 “我说……我不回去。” 贺正骁不紧不慢的,继续解碍事的纽扣,“你说了不算。” 莫西临眉头紧皱,加大力道向后,带着乔唯欢退开几步,避开贺正骁的动作,沉声说:“她说她不回去。” 乔唯欢没预料到莫西临的动作,冷不防被带得歪了下身子,便被他半抱进怀里。 侧脸上的目光没有移开,沉甸甸的压下。 “欢欢。” 她听见贺正骁喜怒全无的问她:“你非要用这种低劣的方式?” 是很低劣,却很有用。 乔唯欢别开眼睛,顺着莫西临的力道向外走。余光瞥见,外面的西装男们已经在挪脚步,看样子是准备拦人。 然而最后,是在贺正骁错身而过的瞬间,他毫无预兆地横过手臂,迅捷地扣住莫西临的肩膀。 莫西临已经料到贺正骁的动作一样,侧身去挡,下一秒,他的衬衫领口便被男人扯住。莫西临眼底风暴席卷,无数种思绪纷纷消散,直接抬手挥拳。 贺正骁的动作快的不可思议,手臂格开莫西临的拳头。他像矫健的黑豹一般,破开凛冽的气流,一拳打在莫西临的右脸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乔唯欢反应过来时,莫西临已经被贺正骁抓着领口抵上墙壁,有力的小臂抬起,堪堪要落下。 感觉到乔唯欢靠近,贺正骁手势顿住,随后手臂顺着她那点微弱的力气被拉下。 再然后,乔唯欢扬起手,又重重的落下,“啪”的一声打在贺正骁的脸上。 乔唯欢收回发麻的手,胸口起伏不定,“贺正骁,你凭什么动手?!” 周遭一片死寂,只有莫西临压抑的咳嗽声。 贺正骁徐徐偏过头,深眸定格在乔唯欢泛红的眼睛上。 “莫西临做错什么了?是我要和你离婚!” 乔唯欢抓住松散的大衣领口,一字一顿的吼:“你别忘了,当初我要结婚的前一天,是你把我睡了,莫西临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现在有什么理由迁怒他?!” ……就算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仍然难以克制眸底的翻涌。 贺正骁倏地松开莫西临,大手强硬地抓住乔唯欢的小臂,那力道隔着两层厚重的大衣传到皮肤上,连带着骨头都疼了起来。 乔唯欢简直是被他拖到车旁,“贺——” 刚说一个字,就被塞进车厢里。 莫西临剧烈的咳嗽几声,猩红了眼睛迈开脚,被冷肃的西装男们抬臂拦下。忠叔面色郑重的比了个手势,西装男们迅速站成铜墙铁壁,严丝合缝的阻拦了莫西临的视线和动作。 忠叔再回头时,贺正骁满身冷峻地迈进驾驶座,大力关上车门,随后那车“轰隆”一声,动力十足的转过方向离开。 乔唯欢被突如其来的转向狠狠一甩,半个身子快要撞上车门,贺正骁眼眸未动的抓住她的手,把人拉回来,免得她撞到自己。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想伤着她。 乔唯欢勉强坐稳身体,偏头去看贺正骁英挺的侧脸。 她刚刚的力道不轻,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指甲痕。他陡峭的鼻峰之下,嘴唇分明的棱角,也终于透出人情刻寡的凉薄。 伤人八百,自损一千,何况是在伤贺正骁。 这辈子真真切切的喜欢,也就这么一次。 最复杂深沉的情怀,都在这个男人身上,轻微的拉扯,就是撕心裂肺。 疼到极致,也只剩虚无的麻木。 乔唯欢觉得,她的胸腔已经一分为二,一半在被烈火灼烧,一半泡在浮冰的寒水里,操控她的神经,让她冷漠又刻毒的说:“贺正骁,我不想和你过了。” “和你在一起太累,没有你,我现在肯定过的挺好,不用一天到晚担心刺杀,再也碰不到阿什那种人,也不用胆战心惊的关注皇室和政圈。” “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为了德姆维尔女主人的名号,违心的做了很多事。那个位置不适合我,我累了,你也是吧?” “继续下去会更难看,离婚吧。” 贺正骁忽而转动方向盘,乔唯欢坐不稳的晃了晃,手臂仍然被他牢牢抓着。 车子一路疾驰到别墅,院子里的佣人被飞速驶进的车惊了惊,愕然的看那车稳稳停下。 贺正骁迈出车厢,拉开副驾驶的门,修长的影子遮天蔽日的将她笼罩,“下车。” 乔唯欢抬起眼,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住发颤。 贺正骁长指轻轻地抵上眉心,旋即他弯下腰,单臂把人抱起来,力道很重的箍着她的细腰。 乔唯欢立刻收紧小腹,她怕伤到孩子,扯着贺正骁的外套大声喊:“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然而贺正骁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一路把她抱进客厅,重重地丢在沙发上。 贺正骁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长指解开衬衫顶端的一颗纽扣,稍微缓解了呼吸上的不畅,“事情都处理完了?去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回曼彻斯特。” 乔唯欢屏住呼吸,眼眶里迅速的沁出层水汽。 为什么到了这个程度还要继续? 方舒瑜去打听的事,他一定已经知道,又亲眼看见莫西临…… 可是不能问,问了就是她的不舍。 乔唯欢迅速的垂下眼,不着痕迹的护着肚子坐起来。瞥见桌上的零碎,横过手臂扫到地板上。 乒乒乓乓的落地声里,乔唯欢仰起头,“贺正骁,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在受折磨,你还没看清楚吗?!” 贺正骁手臂落在她身侧,倾身逼近她,“所以你就选了觉得不折磨的莫西临?” “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总之不会是你。” 乔唯欢不闪不避的对上他深沉似海的视线,“我唯一和你在一起的理由是感情,现在我不爱你了,这个婚我一定要离。” 贺正骁缓缓地笑了一声,眼光从她惨白精致的五官上滑过,最后落在凌乱披在肩头的围巾上。 长指挑开围巾,露出纤细的脖颈,贺正骁以拇指安抚瑟瑟发抖的蝴蝶,跟着蓦地捏住她的下巴,“你离不成。” 贺正骁直起身,转身看向客厅里低垂着头颅的佣人,“去把她的东西收拾了。” 那个不容置喙的口吻,几乎让人绝望。 乔唯欢深吸口气,视线扫到地板上的狼藉,突然弯下腰伸出手臂。贺正骁猛然回身,大手抓住她抬起的手腕,手背在碰到她手里的东西时,刮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乔唯欢手里拿着的是从地上捡起的银质叉子,此刻挂着点血色的锋锐尖端,距离她的眼睛只有一寸。 手腕上的力道太大,那尖端不能再前进半分,伤不着她。可那个飞灰一般死气沉沉的眼神,说明她刚刚是真的能下得去手。 “乔唯欢!” 贺正骁倏地将她的手压上沙发靠背,长指捏住她的动脉,让她的手使不出力气,不得不松开叉子。 “你用你自己来威胁我?嗯?” 脖颈被捏住,力道一分分加重,乔唯欢难以呼吸,抬眼看向贺正骁凶险万分的深邃眉目和绷紧的下颚。 “……是。” 第二卷第98章:老死不见(5) 乔唯欢毫不反抗,还顺着贺正骁的力道仰起头,脸色慢慢的泛起缺氧的红。 她这么决绝,用自己来逼他,是吃准了他舍不得? 偏偏他还真的舍不得…… 乔唯欢的额角沁出冷汗,感觉脖颈间的力道松了几分,她抬起冰凉的手指,放在贺正骁骨节凸出的手指上,“贺正骁,离婚或者让我恨你,你选一个。” 贺正骁从胸膛里发出低缓的笑声,慢慢的松开手。 他侧过身,单手放进西裤口袋,略微垂眸,看向低着头喘气的女人。 “好,我同意离婚。” 乔唯欢眼睫颤动,扶着沙发扶手起身,再没看他一眼,目不斜视的离开。 脚底沉重的像是踩在泥沼里,眼前渐渐的模糊,她背脊却挺得笔直,也没有想过回头。 院子里几辆车刚刚停下,忠叔看见乔唯欢一个人出来,心头微微一跳,急忙下车,“少夫人?” 乔唯欢没看忠叔,重新拢好围巾,径自向着院外走。 忠叔直觉她这一去就不一定会回来,挪动脚步拦在她身前,“少夫人,不管怎么说,夫妻间没有说不通的问题,您和少爷要不要再谈谈,没有解不开的误会,少爷他……” “让她走。” 贺正骁迈开长腿,幽邃的眸光扫过她孤寂的背影,轻阖上眼,敛起眸底动荡的潮涌,“谁都不用拦。” 乔唯欢裹在外套里的肩膀,细微的颤了颤,随后绕开错愕的忠叔,一步步走出去。 经历了那么多挫折,子弹也打不断的羁绊,也是能扯碎的。 忠叔眼看乔唯欢真的走了,心急的迈上台阶,“少爷,您不能让少夫人这么走。” 贺正骁徐徐睁开眼眸,那道影子已经走到遥不可及的位置。 不让她走,她会一次次的伤自己。 当初她眼角眉梢盈满春暖花开的笑意,现在狠起来,就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狠。 那么惜命又固执,比谁都想好好活着,她却能拿身体来逼他,用感情来威胁他,迫不及待的要离开,逼着他放手…… 可多了一方柔软,再坚硬的人有了在乎,也会沦为“普通”——脱不开常情,做不到轻拿轻放。 胸膛里泛起难忍的痒意,贺正骁低低的咳了声,嗓音沉哑的开口:“别让她出事。” 阴霾的夜色悄然无声地降临,沉甸甸的压在人的心口。 乔唯欢浑浑噩噩的走了很长时间,直到听见马路上的鸣笛声,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 下意识的抬起手,发现她忘了拎包出来,还有好多东西都留在贺正骁那里,她的衣服、鞋、手表首饰…… 还有残碎不堪的回忆,最浓重的一份情绪。 乔唯欢闭起酸涩的眼睛,长长的呼出口气,暖融融的温度和冰冷的空气对撞,结成蔼蔼的白色水霜。 把手放进口袋里,乔唯欢庆幸自己带了手机出来。她动作僵硬的划开屏幕,上面全是莫西临的未接来电。 古斯特里,莫西临单手握着方向盘,不停的看向四周。 本来跟着西装男的车过来,半路却被他们甩开,莫西临只能在这附近碰运气,看能不能再碰到他们。 那两个人临走时的架势,他不可能放心的下乔唯欢。 打了无数个电话也没人接,听筒里最后传来的始终是硬邦邦的提示音,莫西临焦躁的挂断电话,无间隙的再一次按下拨号键。 没想到这次电话能接通,莫西临愣了下,“乔唯欢,你有没有事?!” 那端长久的没有声音,隐约能听见汽车的鸣笛声。 莫西临心头一震,飞快的踩下刹车,“你在哪?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在马路上?!” 乔唯欢还是没说话,莫西临拧起剑眉,重新踩下油门,对着那端的人沉声说:“乔唯欢,不管怎么说你先告诉我地址……” “……我没事。” 气若游丝的声音,打断了莫西临的话,乔唯欢停顿片刻才再次开口:“我不会有事,你脸上的伤去医院处理吧,我回家了。” 说完竟然直接挂了电话。 莫西临脸色一沉,他能听出来她口气有多衰败,就算觉得乔唯欢不会想不开,也怕她有意外。他继续去打她的电话,忽而手势顿住。 乔唯欢把手机放回口袋,街上的车灯晃得她有些发晕,两条腿也难以动弹。她咬住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伸手去拦车。 有辆出租远远看见她,打开转向靠近,没等停下,对面飞驰的古斯特干脆果断的压过双黄线,先他一步停到乔唯欢面前。 乔唯欢迟钝的转头,莫西临年轻而焦急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嘴唇一开一阖的说着什么。她摸摸耳朵,听不清就无从回应,只好低声说:“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家?” 莫西临替她拉开车门,帮她扣好安全带。开车的时候,视线偶尔扫过去,总能看见她低着头,放在腿上的十根手指,慢慢的收拢再放开。 打开公寓大门,扑面而来的只有空旷。 莫西临抬手要替她脱外套,乔唯欢却连鞋子都没换,踩着地板进了卧室。 爬到床上,乔唯欢把自己裹进蓬松的棉被里,只留出小半张脸在外面,昏昏欲睡的闭上眼睛。 莫西临犹豫片刻,还是踏进卧室,“乔唯欢,你是不是不舒服?” 乔唯欢没回应,莫西临抬手碰碰她的额头,体温低得吓人。他打开空调,步履匆忙的出了卧室,去厨房烧了壶热水,倒了一杯放在乔唯欢的床头,随后很快离开公寓。 再回来时,莫西临是带着医生来的。 乔唯欢听见声音,勉强睁开眼,朦胧中看见两个影子,其中一个穿着白大褂。她蹙起眉,被子底下的手捂住肚子,“不用医生。”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怀孕,谁都不行。 然而乔唯欢的脸色太差,莫西临还是让医生给她看看。 医生要给乔唯欢量体温,小心的掀开被子去碰她的手臂,她突然说:“别动,会碎……”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莫西临拧紧了眉头。 乔唯欢艰难的、缓慢的翻过身,“空调是冷风,你能不能调一调……” 莫西临抬起头,空调上显示的温度是30°,他走的时候室内温度还没那么高,现在回来,卧室里的暖风,让只穿着单薄衬衫的他也觉得热气扑面。 可乔唯欢身上盖着被,外套没脱,却觉得无处不在的细风都是冷的,一点一点的渗进她的皮肤里,连同她逐渐冰冻的血肉一起寒冷着。 稍微的动一下,好像她的身体就会从内而外的裂开,碎成一块块的斑驳。 身体上的疾病可以医治,精神上的创伤却总是难以抚平。 乔唯欢找不到任何办法帮自己,只能心力交瘁的闭上眼睛。 医生到底是独自回去,莫西临和医生一起离开,开车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很多的热水袋。 乔唯欢听着外面细碎的声音,也做不出反应来。直到感觉莫西临进来,她的外套被拉开,没等开口,就有热气滚滚的东西被塞进来,勉强让她舒服了些,逐渐半昏半睡过去。 莫西临半跪在床边,捞出水盆里的热毛巾拧干,小心的盖到乔唯欢的额头上。 这一晚,莫西临没有走。 当漫长的黑夜过去,清晨熹微的光亮在遥遥的天际层叠散开,乔唯欢满身热汗的醒过来,不舒服的动了动。 身上到处都是暖洋洋的,随着她的动作,满身的热水袋滑来滑去,还有水声荡漾。 “醒了?” 彻夜未眠的莫西临看她要起来,重新把被子拉高,还掖了掖,“你身上有汗,先别出来,万一凉着可能会感冒。” 那些热水袋都还很烫,温度不像是隔夜的,反而像重新换过。 “……莫西临。” 乔唯欢看着他眼下的青色,嘴唇微动,“可以了,真的,你再也不欠我,别关心我了。” 莫西临紧紧地抿起嘴唇,把新的热毛巾放到乔唯欢的额头上,哑声说:“我心甘情愿。” 当断则断,最好的机会没抓住,不管是开始还是结束的机会,于是感情债越来越多,数都数不清。 最后究竟谁欠谁,怎么可能是一句“心甘情愿”能抹平。 第二卷第99章:老死不见(6) 莫西临去外面买了早点,回到公寓时,乔唯欢已经起床,还在收拾东西。客厅里放着的小型行李箱被打开,里面已经放了些衣服。 “你这是……” 乔唯欢跪在地板上,把一本书轻轻地放进行李箱,头也不抬的说:“我准备离开b市。” 莫西临拎着袋子的手指发紧,“暂时不回来了?” 乔唯欢手势一顿,没回话。 硬逼着自己喝了半碗粥,饥肠辘辘的胃还没有填满,乔唯欢已经吃不下。她拿起桌上的手机,订机票的时候,有点走神。 早就已经决定离开,却不知道要去哪,又还能去哪。 仔细想想,她是个没有家的人,要去哪里并不重要。 乔唯欢怔了片刻,随后低下头,目光滑过一处眼熟的地名,就这么决定了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出去丢垃圾的莫西临恰好回来收拾碗筷,路过乔唯欢时,不经意的扫见她手机上弹出的订票页面,眼神微微的沉了下去。 乔唯欢上午去了房产大厦,打听房屋交易的事情。 本来打算,郊区的宅子留给博尼丝,毕竟她那个精神状态,基本上生活不能自理,还是需要有东西撑着,不然真的就只能流落街头,最后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市区这处公寓给傅明朗,他工作在b市,这里地理位置好,方便他来来回回。 另外要再选两处房产,一处给韩叔和韩以柔,一处给方舒瑜。 至于许钟书,可能要给他几个大美女,这个不用她,他自己就能办到…… 乔唯欢想着想着,莫名笑了出来,心头盘旋的阴霾短暂的淡了些,眼角的细纹却愈发深刻。 莫西临看得心口发堵,正要开口,乔唯欢转头看向他:“我还要去一趟银行。” 买房子和走手续没那么快,可她的时间不多了。 乔唯欢把自己名下的所有流动资产,切豆腐一般分成几份,均匀的存在几张卡里。 莫西临全程目睹了她的行为,眼皮蓦地跳动起来。 从银行出来,莫西临压低声音,“离开b市,你准备去哪?” 乔唯欢拢拢围巾,“瑞典。” ……撒谎,他明明在那时候看见,乔唯欢订的机票是去丹麦。 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去哪,现在还像交待后事一样分财产,她是要干什么?? 乔唯欢迈下台阶,冷不防手臂被莫西临抓住。她抬起眼,对上莫西临脸色沉沉的面目,“用不用我送你去?最近公司没有重要项目,我能走开一阵。” “没必要。”乔唯欢眉目很静,平缓的说:“坐一趟飞机而已,我也会一点瑞典语,到那里不会有问题。要是真的有情况,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她向来是很倔的,决定的事就不会改,现在说这种话,是打定主意要在离开b市后彻底消失? 消失…… 莫西临胸腔里狠狠抽搐,不由分说的扳过乔唯欢的肩,“……让我送你。” 他不能放心,完全不能。 每次看她一眼,都觉得她的平静是要消失的前兆! 乔唯欢长长的呼出口气,抬手拍拍莫西临的手臂,“真的不用了。” 莫西临不肯说话,嘴唇紧紧的抿着,长久的用固执的神情凝视她。 马路对面,停了许久的迈巴赫里,忠叔不忍的闭了下眼,随后回身去看后车厢的男人。 车窗没有降下,强烈的日光撞进车厢,只剩一点惨淡的光线。 贺正骁深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着台阶上姿态亲近的两个人,孱弱的明光让他的眉目更显深邃,却照不亮他眸底汹涌的夜色。 跟在她身边的人,说昨晚有医生去了公寓,却没检查就被送走,而莫西临昨晚没有离开公寓。 就算知道两个人昨晚不会发生什么,她的默认依然灼伤了人。 “少爷。”忠叔忍了又忍,到底是忍不住,“您去见少夫人吧。” 他不明白,贺正骁昨晚到现在都没合过眼,天色刚亮,就离开别墅去了乔唯欢的公寓,只是那两个人出去的时候没有看见他们而已。 整整半天都在看他们忙忙碌碌、形影不离,这是何必?既然想见,那就去见,难道眼睁睁看着,不是在给自己心口落刀子? “我不能见。” 贺正骁欣长的上身靠上椅背,轻缓的笑出声,那声音里像有太多难言的情绪,又像什么都没有。 “我见她,她就会伤她自己。” 她曾经很多次的指责他不近人情,可决绝的时候,总是她更狠。 平生初次的束手无策,悉数交给了那个女人。 可她已经不想要了。 忠叔实在受不住,老脸严肃的端起,“那我去求少夫人。” “忠叔。” 贺正骁低沉的声音,拦住了忠叔去解安全带的手。他的眼光始终投给台阶上那个纤细的影子,看见她不着痕迹的躲开莫西临的视线,随后抬起眼,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迈巴赫上。 贺正骁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沉闷的咳嗽出声。 乔唯欢乍然看见那辆熟悉万分的车,身体狠狠的一颤。 黑色的车窗遮住男人英挺的眉目,只能隐约瞧见个影子,可心底已经清晰的描摹出他的轮廓。 因为太刻骨,所以将毕生难忘。可每每想起,总是隐痛更多。 贺正骁似乎做出抬手的动作,乔唯欢口袋里的手机便开始震动。她动作僵硬的摸出手机,闪烁的屏幕上显示的是贺正骁的名字。 乔唯欢划开屏幕,木着嘴唇问他:“还有事?” “欢欢。” 隔着看不见的山水遥遥相望,耳畔的声音清晰绵长地回荡。 “我给过你无数次做选择的机会,现在轮到你给我。” 乔唯欢屏住呼吸,听他沉哑的说:“回曼彻斯特的飞机,在明天下午三点。” 她心口有咆哮的声音,嘶声质问:为什么要来,还要这么说?已经做到这个程度,再挽回你都不会觉得没尊严吗?! 可说出口的却是:“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回去?” “贺正骁,看来你还没有明白。也好,我让你看清楚吧。”乔唯欢露出一个尖刻的笑容,她用肩膀和侧脸夹住手机,右手碰上左手无名指的猫眼石,“你说给你选择的机会,那我收回上一次的话,重新给你个选择的机会。” 乔唯欢转动光滑的戒指环,慢慢的将它从细白的手指上摘掉。 那个过程里,仿佛有更重的东西,连同沧桑而静谧的猫眼石,一起被剥离。 乔唯欢面无表情的迈下台阶,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这处银行的地址距离公园不远,几十米外就是人工湖。 背后厚重的目光,跟着她来到湖边。乔唯欢停下脚,冰凉的手指轻轻地蜷起,随后她扬起手,猫眼窄细的光亮闪烁了一瞬,最终远远地落进了湖底。 “你不是觉得我放不下权利?” 乔唯欢回过身,乌黑的视线对准迈巴赫的车尾,“你猜对了,我是,但我还想和你结束。既然你要我回去,那你亲自下去把它捞起来,用权利让我回去。如果你明天下午三点之前捞不到戒指,那以后我们老死不见。” 听筒里安静下去,周围的嘈杂的人声和引擎声,愈发的刺耳起来。 半晌,乔唯欢听见声轻微的咳嗽,还有贺正骁的低笑声,“我们会见的。” 莫西临无声的过来,他看乔唯欢一动不动,黑白分明的脸,犹如被冰水浸泡过的冷漠。 “是吗?” 乔唯欢挂断电话,拉起围巾遮住大半张脸,转身离开。 莫西临垂下眼,眸色很深的看她,随后他回过头,脚步不自觉的停下了。 贺正骁不疾不徐地下车,长指缓缓地解开外套的纽扣,甚至还摘掉手套。他脚步平稳地踱到湖边,纯黑的手工皮鞋踏过凛冬里瑟瑟的枯草,径自迈进湖边的浅水里。 细风温柔地掠过水面,带起一阵动荡的涟漪。 忠叔愕然地看着逐步向湖心去的挺拔背影,“……少爷!” 他匆忙的过去,正要下水,贺正骁沉声开口:“忠叔。” 刺骨的冷意不能撼动他分毫,他弯下伟岸的肩背,长指探进水底,细致的摸索猫眼石。 “我自己来。” 忠叔猛然止住脚步,他从不会违背贺正骁的意思,当下小跑去追乔唯欢。 “少夫人,少爷的身体经过两次大型手术,其实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好。最近他休息不好,您不在的时候他常常整夜整夜的不合眼,这些天还咳嗽不断,现在天气这么冷,少爷这样肯定——” “忠叔!” 贺正骁丢开摸到的碎石,长指从水底不知名的棱角上滑过,“只要她想,我就能做。” 忠叔硬生生的咽下之后的话,眼睁睁的看乔唯欢偏过头,却狠心的没有看贺正骁一眼,只是小声说:“莫西临。” 莫西临握紧拳头,跟着松开手,半揽过乔唯欢的肩,才发现她在极其细微的发抖。 上了古斯特,莫西临把安全带帮她扣好,正要关车门,忽而手势顿住。 乔唯欢双手插进发间,深深的弯下腰,把脸埋进膝盖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眼眶里的潮涌。 第二卷第100章:老死不见(7) 回到公寓,乔唯欢找出记事本,在上面撕下几页,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头写了起来。 当面把要走的事情告诉韩以柔他们,一定会被讨伐很久,然后会被盯得死紧,被他们从各个角度监控,以防她偷偷跑掉。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走,留下消息让他们安心就好,先斩后奏这招她玩的溜,还是从…… 笔尖一划,脆弱的纸页破了道裂口,乔唯欢敛起思绪,重新拿过张纸继续写。 给他们的东西不会有人要,她留给他们的消息,就是暂时存放,有必要的时候拿去用,等她回来的时候再还好了。 只是那一天遥遥无期,她也不知道,有生之年会不会故地重游。 乔唯欢僵硬的、迟缓的给每个人留了消息,再把纸翻过来,在背面写上应该看的人的名字,最后把银行卡放进折起的纸页里。 那些东西都放在门口的鞋柜上,他们来了之后,一眼就能看见。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其他带不走的只能留下。乔唯欢用布把家具盖起来,莫西临跟着她帮忙。 做完这些,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乔唯欢长舒出口气,捂着肚子直起身,抬眼便看见莫西临递过来水杯,“累不累?” “还行。”乔唯欢喝了口热水,手脚还是冰凉的,只有喉咙短暂的烫了下,“谢谢你了,莫西临。” 她还是没有答应,让莫西临送她。 莫西临看了她一阵,随后大步迈开,拎起衣架上的外套,“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乔唯欢送他出去,关上门之后,她慢慢的垂下手,在门边沉默的伫立良久。 跟着她又清醒过来,抬手抓起衣架上的外套,重新推开门。 然而到底还是没有出去,去看看贺正骁是不是仍然一身冷肃的深灰,在寒气肆意的湖水里,寻找古老沧桑的猫眼石。 贺正骁也好,她也好,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有必要吗? 这夜注定难眠。 湖边的忠叔伫立在冷风当中,一丝不苟的鬓发早已凌乱,满眼沉痛的望着湖中的男人。 猫眼石掉落的位置不远,但水下东西太多,确实不容易找到。 水也不深,只是冷,站得久了,就没什么多余的感觉。 贺正骁单手拿着探照灯,刺目的光亮在动荡的水面,投出不规则的光斑。 早已没有知觉的手指摸到个什么,贺正骁捏着它探出水面,是个戒指,不过很粗糙,比不上猫眼石,哪怕是戴在她匀净白皙的手指上,也只会显得戒指的做工更拙劣。 贺正骁低缓的笑出声,回身舒展手臂,将戒指丢上岸边。 “少爷……”忠叔到底还是下了水,颤着手臂递过外套,“起码让我再给您多添件衣服。” 贺正骁弯下腰,长指重新探进水底,“忠叔,我一直认为,理性选择和感性选择可以完全分开。” 被水下奇怪的棱角划到手指,细密的血珠迅速渗出,眨眼消散在刺骨的湖水当中。 贺正骁动作不停,低哑绵长的嗓音,混在夜风的轻声吟唱中,渐渐的传出很远。 “结论没错,是我错了。” 姗姗来迟的朝阳,照亮漆黑的穹顶,灯火通明的b市逐渐褪掉奢华的纱,即将开始白日的喧嚣。 乔唯欢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整夜未合的双眼,布满疲乏又安静的血丝。她麻木的站起身,拿起外套穿好,戴上帽子和围巾,拖着行李箱推开家门。 最后回头看了眼居住了几年的地方,乔唯欢关上门,再没有试图回头。 下楼的时候,大开的单元门外,莫西临一身纯黑的长外套,侧身看向里面。 乔唯欢愣了愣,眼看莫西临大步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低声说:“我也订了去丹麦的机票,八点的飞机,位置就在你旁边。” “你真的没必要……”做到这样。 “乔唯欢。” 莫西临抬起头,嗓音沉沉的打断她的拒绝,“我不是要让你给我机会,只是想你记得,还有人关心你,你也从来不是一个人。” 这是怕她想不开吗? 乔唯欢浅淡的笑了下,低头去看自己的小腹。 怎么可能,她还有份深重的牵挂在…… 一路开到机场,莫西临下了车,从后备箱拿出乔唯欢的行李箱,和她一起慢慢的迈进大厅。 两个人走了没有多远,忽而身后传来阵纷沓的脚步声,沉重急促的追了上来。 “夫人!” 乔唯欢听见粗犷的男声,脚步顿住,缓慢的回身。 几个西装男脚下生风地过来,通身的冷硬肃杀震到来往的旅客,不由得对他们侧目。瞧见这些似乎不是好惹的,不由得挪挪脚,离他们远一点。 机场保全被惊动,纷纷靠过来,打算问清楚这帮看起来凶巴巴的人是来干嘛的。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瞧着令人胆战心惊的一行人,居然对着个年轻的女人跪下了? “噗通”的膝盖撞地声里,西装男急迫的说:“夫人,您可不可以再等一等?” 这些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乔唯欢,早晨看她上了古斯特,带的是袖珍型的行李箱,还以为乔唯欢又是有事情要办,根本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去了机场?! “您答应了给先生机会,先生也正在找,他一个人在水里找了整夜,现在也没有放弃。夫人,您和先生的事我们不应该插嘴,也没有插嘴的资格,可是能不能求您等一等?” “先生这些年,从来没有对谁上心过,可他不说我们也知道,先生很爱夫人。您这么走了,先生那样的性子,他会伤透了,以后他……看在先生对您的爱护上,您能不能……” 这群彪悍的糙汉们,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死紧,齐刷刷的弯下腰,额头重重的砸上地砖。 “夫人,求您给先生机会……” 这一幕震到了机场里的围观群众,同样震到了莫西临。 然而当事人乔唯欢,却没有任何表情。她抬手将帽檐压下,轻声说:“我骗他的。” 西装男们齐齐一震,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就算他找到猫眼石,我也不可能和他回去。” 乔唯欢侧过身,静静的说:“我给他的选项只有一个——到死也别再见。” “夫人……” 西装男们还要再说,乔唯欢已然决绝地背过身。 候机室里,乔唯欢接了个电话。她靠上椅背,听着那端冰冷的嗓音,“今天是最后一天。” “夏洛蒂,我和他分开,不止是因为你的威胁。” 听筒里传来声寒气迫人嘲笑,“我知道,所以你恨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无能。” “你错了,我谁都不恨,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 乔唯欢仰起头,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有一片朦胧的白汽。 “你从来没有拿他当过亲人,他也知道你们是彼此的工具,但在我眼里,他是最好的一个,值得任何人倾其所有的爱他,所以他对我有感情。现在你如愿以偿,可你永远不会理解,心理可以是操纵的手段,人情却是最珍贵的东西。我输在这里,他将来却会赢在这里。” 乔唯欢没再给夏洛蒂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想要把卡取出来,却因为手指的僵硬失败了好几次。 莫西临看见她的动作,动手取出卡。 “能帮我掰断吗?”乔唯欢很慢的蜷了下手指,“外面太冷,冻得不太好用,手指头。” “尊敬的旅客,飞往哥本哈根的……” 高挑的空乘从过道上走过,贴心的提醒每位旅客系好安全带。 尽管体感已经相当迟钝,起飞时的颠簸还是让乔唯欢不太舒服。她的手放在变得难以动弹的腿上,缓慢的偏过头。 视野随着飞机的升高而开阔起来,b市的一角渐渐变小,整座城市的全貌逐渐映入眼帘。 南端的某个公园外,行人们好奇的看向湖中那个身型修长的男人,小声的议论。 “大早晨的,这人下水是想干什么啊?” “不知道,刚才晨跑过去就看见他了,回来还在。穿的还挺整齐的,找东西呢吧。” “我看也是,不知道掉了什么贵东西,可能还不好捞,半天也没见捞上来。” …… 他们倒是想大声讨论这人在捞什么,然而周围那群西装墨镜的大汉着实有些吓人,脸廓上的沉色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贺正骁将探照灯丢给后面的忠叔,“要说什么?” 忠叔关掉电源,苍老的脸松弛下去,“少爷,少夫人她……” 贺正骁猛然直起身,深重的眸光压向忠叔,“她怎么了?” 忠叔垂下眼,压低了声音说:“少夫人和莫西临离开b市,去了哥本哈根。少夫人走的时候拎着行李,恐怕……” 不会回来,无论是b市还是曼彻斯特。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让她更为安心的莫西临。 贺正骁阖上眼,无声的弯起唇角,缄默地伫立良久。 再睁眼时,眸底的暗流层层消退,广袤的夜色重回寂静。 贺正骁弯下宽厚的肩背,长指继续在水底摸索。 磁沉的嗓音变得沙哑,偏冷的音调透出几分刻寡的凉薄。 “把她身边的人全部撤回来,以后也不用再跟。” 这是…… 忠叔心底凛然,没等应声,便听见贺正骁咳嗽出声。 这次压抑克制的咳声持续很久,忠叔放心不下,涉水过去,“少爷,您先上岸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话音未落,忠叔惊愕地看见,体魄强悍的男人蓦地半跪到水底,大手紧紧地捂住口鼻。 喉咙里的热流灼得刺痛,贺正骁单手撑住身体,另一手徐徐松开,掌心里的红色滚烫鲜艳,怵目惊心。 “……少爷!!” 第二卷第101章:二尾巴 忠叔眼看贺正骁伟岸的身躯,轰然倒在水里,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抖着手去扶贺正骁,回头苍声大喊:“快过来,少爷昏倒了!!” 西装男们浑身一震,大步踏进水里,惊天动地的下水声,震得整个湖岸都颤了起来。 心急火燎的把车开到医院,忠叔脚下匆忙的去联系院长…… 忠叔在外面打点事宜,步履匆匆的回到病房,门外的西装男沉声说:“忠爷,先生醒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忠叔惊喜的去敲病房门,隔了片刻,才听见里面传来声低沉沙哑的:“忠叔。” 忠叔立刻推门进去,里面没有开灯,从窗外渗进的灯火不甚清晰。 病床上的贺正骁慢条斯理地坐起,随着他的动作,英挺的侧脸渐渐明朗,相比于从前,深邃的眉目更为冷峻,仿佛有无形的寒霜悄然笼罩,看起来既深沉,又凉薄。 短发依旧凌厉,刀裁般的鬓发冷硬得不近人情,那颜色中却透出几许沧桑的霜白。 忠叔蓦地怔在原地,狠狠的咽下心口的血气,“……少爷!” 不过年过三十,竟然开始白头?! 贺正骁眸底的夜色无波无澜,长指扣好衬衫顶端的纽扣,低缓的开口:“订机票,回曼彻斯特。” 另外一端,崔承川的车停在夏洛蒂的庄园之外。 庄园门户大开,崔承川大大方方的进去,没人拦他。 推门进去,金发碧眼的男人正把巴奈特放到肩膀上,温和的安慰小胖墩:“巴奈特,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不能再哭鼻子了,这样夏洛蒂会觉得你还没有长大。” 巴奈特嘴一扁,萝卜腿在他老爸胸口扑腾着,哇哇哇的哭:“你是个骗子!夏洛蒂已经走了,我昨天晚上听见你们说话,你说她不会回来,她不要我们了!!” 哑口无言的男人摸摸鼻子,实在不知道还应该怎么说。乍然转头,瞧见崔承川也没多少惊讶。 崔承川还在琢磨巴奈特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消息,没太注意对方的神色,眼睛眯起,“你们不一起走?” 夏洛蒂一家要定居奥斯陆的消息已经传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崔承川更了解,贺正骁究竟为什么必须让他们走。 只不过怎么会是夏洛蒂一个人先走,她不和老公孩子一起? 男人放下巴奈特,让佣人把哭唧唧的儿子抱走,眼神微微的沉郁下去。 “莫里斯,你去送她吧。”他回过身,哑声说:“我想夏洛蒂一定很想见你最后一面。” 崔承川挑起眉,不屑的嗤笑出声。 从头到尾,都是他在犯贱,夏洛蒂什么时候想见过他…… 然而他突然间想到什么,英俊的脸孔猛然一变。 此刻的夏洛蒂已经飞上伦敦的高空,空旷的机舱里,她平稳的半躺在靠椅上,抬手拉下遮光板。 戒指也好,威胁也好,很快的,就不会再有人去联想这些事是不是她做的,然后她就可以真正的得偿所愿。 没有人愧疚,就不会出现至死不渝。 平稳前行的飞机,慢慢的远离伦敦。 忽而飞机剧烈的颠簸了下,机身中段突如其来的爆出声巨响,让整个飞机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剧烈的晃荡中,夏洛蒂碧绿的眼眸轻轻合上,细长的手指蜷起,握拳抵上左肩。 她这辈子都没有做错过,只要是为了德姆维尔,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连绵不绝的爆炸声中,夏洛蒂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她想到了德姆维尔庄园,那条长廊上的第十一幅油画的位置,将永远的空下去。因为德姆维尔公爵不再存在,将来带领德姆维尔走向巅峰的,是曼彻斯特公爵。 还想到年轻的时候,葳蕤的草木间,有挺拔修长的少年,漫不经心的含着烟,半调侃半认真的问她:“咱们两个试试?” …… 哥本哈根的医院里,乔唯欢坐在椅子上,等着医生喊她进去。她闲着没事,用手机看了会新闻。 “昨夜敦伦时间八点整,发生了一起飞机失事事件,从伦敦飞往奥斯陆的飞机,在起飞不久后失去联系……” 重播的新闻放到一半,肩上落下只温热的手,“到我们了。” 乔唯欢收起手机,莫西临扶着她慢慢的站起来,一起去见医生。 医生是位华人女性,看见两个人进来,脸色难看的剜了莫西临一眼,“你是她爱人?” 乔唯欢嘴唇微动,没等说话,医生径自说下去:“你这老公怎么做的?怀孕七周还是不稳的时候,不知道好好照顾跑到这来也不说什么,孕妇现在体重才八十三斤,你不能好好让她吃饭?到底还想不想要孩子啦?!” 医生看两个人年纪相当,还很搭配,莫西临又陪着乔唯欢来做孕检,认定了他就是老公,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完全想不到两个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莫西临扶着全身僵硬的乔唯欢坐下,一声不吭的受了,把责怪全揽到身上。乔唯欢几次开口,都没能打断医生的话,等医生说够了,重重的放下手里的报告,“近期留在医院吧。” 医生抬头去看莫西临,直接吩咐:“去办个住院手续,回来告诉你接下来干什么。” 莫西临拉紧乔唯欢的外套领口,沉声说:“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乔唯欢只能点头。 等他走了,乔唯欢抬手搭上小腹,轻声问:“医生,这一胎是很难保住吗?” 医生看她一眼,觉着这也是个明白人,不说反而让她惦记,便低下头翻翻孕检报告,“非常难。” 身体指标跟不上,底子差的离谱,天生子宫壁薄,以前又流产过,还能怀上就是感天动地的奇迹,想保下来……烧香拜佛吧。 乔唯欢听不见医生的心里话,不过潜台词是明白的,当天便住进医院。 下午抽血,乔唯欢安静的听医生的话,翻过身俯卧在床,感觉病号服被掀起一点。 这一针是直接扎在脊椎上,她反应再迟钝,也被疼得脸色惨白,硬邦邦垂在脸侧的手指不停的颤。 出去的时候,乔唯欢是被医护扶着,莫西临看她发白的嘴唇,还有额角持续滴落的冷汗,加快脚步过去。 乔唯欢全身脱力,只能靠在他怀里被带着走,回到病房趴上床,便昏沉沉的睡过去。 莫西临帮她把被子盖好,搭在床沿的手握成拳头,突出的骨节泛着白。 竟然怀孕了,而且她自己一直知道。 那离开b市的时候,她到底是疼成什么样? 一定比现在更疼…… 几天后,莫西临带乔唯欢出去散步。 乔唯欢最近的行动非常不便,全身上下的零件和缺油一样,轴得像生了锈,走路吃饭都很困难。莫西临便弄了个轮椅,推着她离开医院。 散着散着,莫西临在一处精致的小建筑外停了脚,低声说:“等到你好一点,能出院了,就搬到这边住?” 这处房子是他花天价定下来的,离医院不算远,房子却有些年头,但胜在保养得当,住起来是很舒服的。 乔唯欢沉默片刻,仰头对上莫西临深深的眼眸,“我已经很自私了。” 莫西临掖了掖她脖颈间的围巾,慢慢地蹲下去,“是我很自私。” 乔唯欢蠕动嘴唇,再没办法说出一句话来。 不远处有群小孩子乌泱泱的跑过来,头上戴着圣诞帽,还有贴了白胡子的,嬉嬉笑笑的喊:“今年我要飞机模型做礼物!” “那我要真的飞机!” “圣诞老人说今年只能送我一只袜子,另一只要我自己去找……” “啊?你怎么见到圣诞老人的,快说!” “就是去年他从窗户爬进来,给我棒棒糖,说明年会送我袜子……” 乔唯欢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满目安宁的看着孩子们飞扬的红色围巾。 今天是平安夜,难怪小孩子们蠢蠢欲动。 英国那边,首相应该不会连任了。 封爵仪式会在哪里举行,白金汉宫还是威斯敏斯特宫…… 莫西临推着乔唯欢,进到房子里看了看,晚上直接留在那吃饭。 饭后,乔唯欢安稳的躺在摇椅上,左手放在毫无动静的小腹上,右手捧着本童话书,柔声说:“皇后在魔镜那儿得来的答案让她很生气,于是她想要伤害白雪公主……假的。” 乔唯欢轻轻拍着肚子,无名指上隐隐有一圈浅淡的白色,像是道未曾愈合的伤口。 “嫉妒不会让皇后有那么大的动力,你要记得,很多时候嫉妒只是从犯,驱使人行为的根源是贪婪和恐惧。这两者相生相存,说不清是哪一种更——” 轻微的一声“哐当”,之后客厅里便没了声音。 正在煮牛奶的莫西临愣了下,猛然转头,客厅里的地板上,童话书静静的躺着,乔唯欢死死的抱着肚子,两条腿绷得很紧。 “……乔唯欢!” 莫西临丢开手里的杯子,大步过去,肝胆俱颤地跪到地上,“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疼?!” 乔唯欢紧紧地闭着眼,脸色惨白额角渗汗,发青的嘴唇一开一合,“肚子……疼……” 莫西临红了眼睛,伸臂要去抱起乔唯欢,想到现在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情况,移动方式不对有可能伤了她,莫西临便硬生生的收回动作,风驰电掣的去打急救电话…… 与此同时,曼彻斯特同样被夜幕温柔地环抱。 忠叔停好车,弯腰拉开车门,车里的男人一时半刻的却没下来。 过了片刻,贺正骁抬起手,包裹在纯白柔软手套里的长指,不疾不徐地理了下工整空荡的袖口。 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身型挺拔深沉,难言的优雅与禁欲在周身缭绕不散,成了能够隔绝开夜色的疏离。 贺正骁下了车,迈开笔直的长腿,逐渐靠近城堡般的建筑。门口昏黄的灯色,渐渐的让他灰白的鬓发蒙上层凛冽的光泽。 忽而他身型顿住,胸膛里不知来由的钝痛,让他的眉尖轻微的跳动。 身后的忠叔停下脚,抬眼看见,贺正骁幽邃的眸光,落在空无一人的廊灯下。 好像有什么声音,被轻柔的夜风揉开,细细碎碎的和他擦身而过。 尾声:她是谁?(1) 广袤的天际仿佛被打开个大洞,细小的雨珠争先恐后的落下,与轻轻动荡的海水一起,温柔的拥抱哥本哈根的土地。 乔唯欢关好家门,低头看看腕表上的时间,撑开手里的黑色大伞,迈进绵密的雨幕当中。 十分钟后,乔唯欢在一栋看起来格外古朴的建筑前停下脚,安静的站在屋檐下等着。 很快,身后的门内传来阵声响,有和缓苍老的女声,还有稚嫩的童音在嚷嚷:“放心吧老师,她一定会同意的。” 乔唯欢挑起眉,稍微挪动脚步,那门在下一刻被人从里推开,有小团子炮仗一样弹出来,对着外面喊:“麻麻我下课啦!” “……” 乔唯欢伸手拎起小团子的衣领,把人调换个方向面对自己,“看哪里呢,包子。” 那一团刚四岁,小脸白生生水灵灵,大眼睛清澈黑亮,软软的头发颜色稍浅,被日光照耀成蜂蜜般的褐色,浑身上下还透出股奶香味。 如果不说话,活脱脱就是可爱到极致的小公举,让人没办法不柔软。 但是—— 小团子朝天翻了个小白眼,嫩白的小胳膊叉上腰开始吼:“麻麻,你不能叫我包子!” 只要说话,就会发现这是个假公主。 “做麻麻的都会给宝宝起好听的名字,什么安吉拉啊茉莉啊安妮啊……”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好像这几个名字也不怎么好听,算了不要说了,直接切入主题:“我的名字已经很难听啦,麻麻你不能再没下限!” 乔唯欢弯下腰,拿下她身后的小书包挂到手臂上,柔声说:“好,那我有下限一点,乔小包。” 乔小包:“……” 这个也不好听! 乔小包蹬蹬蹬过去抱住乔唯欢的腿,肉嘟嘟的脸蹭了蹭,“麻麻你要讲道理喔,人家知道我叫乔小包就会苦大仇深的看着我,都是名字的关系!我申诉要求改名,就算多好听也要符合我乖巧可爱的形象,不能让‘小包’把我的第一印象分拉低呀!” ……苦大仇深是用在这里的? 乔唯欢被她萌的,从口袋里拿出个棒棒糖,乔小包立刻止住话音,溜圆嘴被投喂。 一招就被解决了。 乔小包被棒棒糖放倒,乔唯欢便和她的钢琴老师交谈几句,才知道老师最近要去国外看去画展。老师提起,小包当时兴致勃勃的说要跟着去,她也很喜欢小包,不介意带小包去,就看乔唯欢同不同意。 小孩子玩心重,乔唯欢不反对,只是她肯定是要跟着去的,“也好,小包没有去过国外,刚好我可以带她去走走。” 老师:“我也很久没有再去过英国,很期待这次的画展。” 乔唯欢表情一顿:“英国?” 老师点头,“是的,画展就在曼彻斯特。” 她看乔唯欢表情怔怔的,以为乔唯欢担心小包的身体,和蔼的宽慰道:“英国距离这里很近,旅途不会让人觉得疲累,很适合你和小包。” 乔唯欢怀孕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护着,还是有两次差点流产。生小包的时候是早产,顺产到半路出问题,没办法选择了剖腹,她受了两份痛,才把小包生下来。 可能是怀孕初期遭了太多罪,小包在胎里没有养好,头发颜色浅的大部分原因是营养不良,怎么补都没用,身体一直很弱,小感冒都很难好,偏偏又免疫力低总爱生病。 老师不知道这些,只知道这对母女的身体都不怎么好。 乔唯欢反应片刻,垂下眼睛去看小包。 小包超爱这家的糖果,正美滋滋的舔着棒棒糖,百忙之中拨冗搭理了她一下,“麻麻最美最漂亮,么么哒!” 乔唯欢笑了,“好,我们可以和老师一起出发,那今天我们先回去了。” 曼彻斯特说小不小,只是看个画展而已,顶多停留两天就会回来。 一晃就是五年,没什么必要再介怀了。 乔唯欢撑起伞,小包看她迈下台阶,直接跳下去,软软的小手攥住乔唯欢的两根手指。 麻麻走路一直很慢,小包很懂她的敛了性子,慢吞吞的迈着脚,“麻麻晚上吃什么呀?我想吃薯条,要粗粗的那种不放盐,搭配番茄酱就是人间极品!” “极品不是这么用,还有你刚才的苦大仇深。” “那是怎么用?” …… 边说边聊的走着,快到家的时候,身型修长的男人向着她们过来。 乔唯欢顿住脚步,遥遥的问:“最近公司没事吗?” 隔得老远,莫西临就看见母女两个。他迈开长腿,接过乔唯欢手里的伞,低声说:“不怎么忙就过来看看。” 这些年乔唯欢始终住在莫西临买的房子里,他还经常过来,一年快有两百天是在哥本哈根,现在b市那边都知道,莫董恐怕是在国外有了小娇妻,只不过莫西临没和乔唯欢提过。 乔唯欢能猜到别人怎么想,可到了这个年纪,旁人的眼光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至于自己的想法…… 她放下手里的盘子,抬眼看向客厅。 小包两条短腿在沙发外晃来晃去,小手把平板推给莫西临,指着上边的词,很乖的问:“莫叔,这个词我看不懂,麻麻木有教我,不知道为什么字典上也查不到。” 莫西临低下头,眼皮一抽。 小包没事爱看书,这是个好事,关键是她什么书都看,现在她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本网络小说,问他的词是“丁丁”! 这玩意怎么解释?! 莫西临脸色黑下去,不自在的咳了声:“你年纪还小,这种故事最好先不要看,等你大一点再看。” ……敷衍!她明明能看懂,不就是本爱来爱去的小说嘛,有什么不能看! 感觉智商遭到了鄙视,不开心! 小包噘嘴抱着平板戳来戳去,义正言辞的:“莫叔你不能这么死板啦,麻麻说教育要从小抓起,很支持我看书哟。你和她意见不合会吵架,吵架就会追不到麻麻!” 莫西临莫名心口中箭,简直被这丫头的犀利震到吐血。 乔唯欢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把炸薯条放到桌上,低头去看平板,“哪个词?” “这个啦!”小包翻回上一章,指着“丁丁”,“一个字我认识,两个字加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鬼。” 乔唯欢淡定的盯着那两个字,抬手夹了根薯条,沾好番茄酱塞进小包嘴里,趁她吃得高兴,泰若自然的抽走平板,“改天给你开堂课,专门解释这类词,现在先吃饭。” 小包点头,撅着屁股爬到桌上,把整盘薯条都揽在怀里,还没忘记番茄酱。 平时乔唯欢管她还是很松的,唯独在吃上比较严,很多东西都不允许她吃,怕里面有些成分对她身体来说不合适,小包能吃且爱吃的零嘴就那么几样,沾上了就停不下来。 所以她的馋嘴,让莫西临觉得有些不忍。 吃了顿稀松平常的饭,乔唯欢没收拾桌子,起身披上外套,“小包留在家里,我和你莫叔出去一趟。” “知道啦!” 两个人出去之后,小包放下手里的平板,溜溜的跑到门边,把门拉开道小缝。眼看两人走远,她踮脚摸到衣架上的小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的跟了出去。 偷偷摸摸的背着她出去,肯定是有悄悄话要说,她要去听墙角,好兴奋! 外面的雨短暂的停了,乔唯欢仰起头,闻到股雨后特有的味道。 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反而让她的眉目更加平和,眼尾一点上挑的弧度,挑出的是润物无声的温柔。 莫西临喉咙微动,“怎么了,有话要说?” 乔唯欢偏过头,目光是被磋磨过的深黑,纯粹又深沉,“上次你说的事,我有在考虑。” ……上次! 莫西临抿紧嘴唇,毫不掩饰的紧张起来。 “我欠了你很多,在b市也好,在这里也是,那时候不是你的照顾,我未必能挺得过来。”乔唯欢停下脚,缓缓地坐到长椅上,“我到现在还记得,产后那种死了的滋味,全身变成冰柱,不知道痛也动不了,说不出话吃不下饭,每天想的就是……” 好像活不下去了。 不是不想活,是真的无能为力。小包还在肚子里,她能让自己挺下去,生了小包之后,完全没有能力再坚持。没有任何办法动弹,呼吸都快停止,全身插满管子,可医疗器械不能救治心理创伤,她成了活着的尸体。 现在想想,仿佛就在昨天。 当时莫西临寸步不离的照顾她,没日没夜的和她说话,两个多月下来,她总算有点起色,莫西临却熬成把骨头。 “小包对你接受度很高,她人小鬼大,什么都懂,看起来还很支持我和你在一起。” 乔唯欢弯腰敲敲发麻的双腿,肩头滑落的长发晃晃荡荡,遮住大半张白皙的脸。 “对你来说真的不公平,我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回应感情,毕竟……”有伤在身。 莫西临倏地半跪到地上,抬手捏着她细长的小腿,帮她缓解腿上的不畅,沙哑着嗓子说:“我不觉得不公平。” ……也是,都一把岁数了,再谈爱不爱的,似乎有点傻气。 五年里他们都在等,莫西临在等她,她在等时间过去。 而过去之后,她似乎无法再拒绝莫西临这样的深情。 现在都说清楚了,那不如…… “开始就是开始,我会忘了过去。” 听见这句话,莫西临的手一颤,明白她是在承诺,那接下来恐怕就是—— 乔唯欢刚要开口,忽而眉梢微动,抬头看向对面。 尾声:她是谁?(2) 对面是处小斜坡,对成年人来说,那个坡度不算什么。然而此刻,有可怜兮兮的大白狗爬上小坡,背上还有一小团。大白狗像是受了刺激,惊慌失措的从坡上下来,那一小团被颠得嗷嗷直叫,死抓着狗毛撅着屁股朝后狂吼:“乔小包你个大坏蛋嗷嗷嗷嗷!!” 乔小包呼哧哈赤的爬上来,听见这一声,不由的缩了缩脖子,低头看见不远处的乔唯欢和莫西临,她也开始吼:“麻麻救命啊!!!” 乔唯欢刚要起身,旁边的莫西临比她更快,他大步跑上矮坡,一把将那一团抱起来。 “妈蛋吓死小爷了!!”团子惊魂未定的拍拍小胸脯,两脚刚一着地,先是礼貌的冲乔唯欢和莫西临打招呼,“乔姨好,莫叔好。” 转头鼓起腮帮子,瞪圆了眼睛朝乔小包喊,“你个大坏蛋天天就知道欺负我!” 乔小包瞪回去,“才没有!” 当着乔唯欢的面,两团马上扭成一团,胳膊腿儿不停,嘴上还吵个没完,乔唯欢才听明白,乔小包偷摸跑出来是跟着她来听墙脚,半路碰到团子就忘了“正事”,忽悠人家说骑大白马和骑大白狗是一样的,还要跑起来才威风,乔小包还用水枪吓唬大白狗让它跑,结果吓过劲了。 那孩子也在附近住,就叫十四,比乔小包大三岁,还是个蓝孩纸,两个人常一起玩,但不知道怎么的,总会被乔小包忽悠到…… 莫西临失笑,没拦着也不说话,转头看向乔唯欢,她却微微蹙起眉。 “乔小包。”乔唯欢扶着椅子,慢慢的站起来,“和十四道歉。” 听到这句,扭成的一团迅速分成两团,十四一抹脸,傲娇的抻平小外套瞅着乔小包。 乔小包皱着脸,哒哒哒跑到乔唯欢旁边,“我才不要道歉,明明就是他太笨,麻麻你偏心!” 乔唯欢平静的重复一次,不轻不重的声音,但乔小包就是知道她生气了。 “去道歉。” 乔小包扁起嘴,小手揪来揪去,大眼睛溜了两圈,冒出一泡泪来,还委屈巴拉的不肯哭。 十四感觉气氛不对,撂下架子开始替乔小包求饶,“乔姨没事啦,我也不是很生气。” 莫西临也劝,沉声说:“小包年纪还小,不知道轻重,说一说就好了,别吓到她。” 乔唯欢靠上椅背,不发一语的看向乔小包,她就垂下脑瓜,闷声说:“十四对不起。” 十四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那我原谅你啦!” 乔小包偷偷抬起眼睛,乔唯欢交叠起双手放在膝盖上,没搭理她,就知道麻麻还没消气。她灰溜溜的过去,奶声奶气的:“麻麻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嘛。” 乔唯欢看向她的小脸,粉嫩精致的让人不忍苛责,可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这次乔小包是过分了。 “知道你错哪了吗?” 乔唯欢摸摸小包滑溜溜的脸,轻声说:“我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会害怕的事,就是知道有不妥,那就不应该让十四去做。刚刚是碰到我和你莫叔,要是没碰到,十四摔到了怎么办,身上留疤怎么办,那时候还是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吗?你要怎么样负责?” 这些东西,乔小包居然很神奇的是能听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乔唯欢怀她的时候,给她讲的道理太多,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乔小包的金豆豆哗啦掉下来了,抓住小耳朵开始在地上做蹲起,“麻麻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气,我以后乖乖的听话,再也不欺负十四……” 十四莫名满头黑线,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莫西临把母女两个送回家,一路上乔小包都在哄乔唯欢,乔唯欢使劲绷着脸,才没让自己心软下来。 得让乔小包吃个教训,她才能有记性。 到了家门口,乔唯欢让乔小包先进去,关好门后,她回身看向莫西临,“之前的事我再想想,下次你来的时候给你答案,可以吗?” 本来已经考虑好答应,但是刚才的事提醒她,她和莫西临其实有很多地方意见不合,最鲜明的例子,就是在对孩子的教育方式上。 乔唯欢觉得,小孩子的不分善恶是非常危险的,她要尽快的让乔小包明白很多东西,这样才能降低乔小包将来长歪的几率,也能让乔小包少走很多弯路。 可莫西临是拿乔小包当孩子来照顾,而不是当成正在成长中的人。他会是好丈夫和好爸爸,但很难成为好老师。 老师…… 乔唯欢心底一空,放在门把上的手指微微缩紧。 莫西临看她神色怔住,恐怕又是想起那个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好。” 一年又一年,多久都可以,直到回忆再没有任何力量。 这次莫西临没有停留很久,隔天便回了b市,乔唯欢想了想,也没有刻意说自己要去英国的事。他走之后,乔小包故态复萌,也不管要一周之后才去英国,早早开始兴奋的打包行李。 等到飞机在曼彻斯特降落,乔唯欢戴好口罩和平镜,肩上披着的大围巾把脖颈遮个严实,全副武装地牵着乔小包下机。 乔小包松开小手吹了吹,再攥住乔唯欢的指头,“麻麻你出了好多汗喔,你穿太多啦!” ……倒也不是穿得多才出汗,是隐约有些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踏上这片土地的一瞬,久久沉寂的胸腔重新活络起来,砰砰的震动让人不安。 乔唯欢和乔小包的老师订了同一家酒店,不算多高档,但好在干净舒适。当晚几个人很早休息,隔天精神奕奕的去看画展。 来看画展的人不算多,乔唯欢的目光隔着透明的镜片在大厅梭巡一圈,之后拢拢围巾牵着乔小包进去。 乔唯欢对艺术没有多敏感,看不太出画里的意象,只觉得色彩很动人,其他的无从评价。那么大点的乔小包也看不出来别的,就是新鲜,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好奇的转着眼睛看来看去。 乔小包的老师和画家认识,正在低声交谈,乔唯欢安静的站在一旁,忽而感觉乔小包扯了扯她的手指。 “麻麻你看,那个蜀黍好奇怪,高高帅帅哒,怎么会是白头发?不过头发白白的也好帅,比莫叔还帅……” 乔唯欢眉梢微动,食指抵在唇边,“不要打扰到别人。” 乔小包立刻用两只粉嘟嘟的手捂住嘴巴,大眼睛还盯着门口。 真地好帅,好像故事里的霸道总裁,勾得她的眼睛里冒出泡泡,就是想看想看! 乔唯欢看乔小包一脸呆萌,忍不住蹲下去,揉揉她的小脑瓜,还给面子的回头看了眼,跟着瞳孔猛缩。 踏进大厅的身型开阔伟岸,熨帖的正装是冷肃的深灰色,笔挺的衬衫领口,恰到好处的贴合男人修长的颈,通身都是优雅而凉薄的男性魅力。 然而那个身型太熟悉,和他包裹住长指的纯白色手套,都是她刻骨的记忆。 那深邃的眉目,在背逆的光线中缓缓清晰,无波无澜的眼眸,封存了夜一般的颜色…… 贺正骁。 明明还是他的模样,凌厉的短发却已灰白,像是岁月馈赠给他的沧桑。 似乎是感受到不同寻常的视线,贺正骁不温不凉的眸光在大厅滑过,在定定盯着他看的小奶包身上,短暂的停留片刻,随后他慢条斯理地单手放进裤袋,低缓的吩咐旁边的忠叔:“周围都查过了?” 忠叔垂下头,恭谨的回:“查过,目前来看没有可疑人物,入场时的安检也没有异常。” 贺正骁的长指拂过外套领口,迈开笔直的长腿,全然踏进大厅。 安静的大厅里,有稚嫩的童音响起:“麻麻你肿么了,出了好多汗,就说不要穿太多出来嘛,麻麻都不听话……” 在贺正骁看过来之前,乔唯欢猛然转回头,全身僵硬不敢动弹,额角的冷汗颗颗向外,迅速打湿了她的鬓发。 旁边的乔小包踮起脚,小手拉开她的围巾想让她放放热气,她死死地攥紧肩上的围巾,“小包,你在这里乖乖的跟着老师……妈妈要去洗手间……” 乔唯欢硬撑着站起来,看见旁边的过道,脚步匆忙的过去。她顺着提示牌找到洗手间,进去后便关上大门,撞进隔间背靠上门板上,发颤的手指紧抓着胸口。 一个小画展,为什么他会来? 曼彻斯特这么大,怎么就会碰上?? 胸腔的起伏太过剧烈,乔唯欢长长的呼出口气,不停的调节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 不知不觉,五年了。 这五年里从来不敢想,两个人还有一天会再见。 然而漫长的时间过去,一切都沉淀下来,她觉得哪怕再见,她也可以平淡相对,简单的说句话。 结果根本做不到。 脑海里始终有他灰白的鬓角,那颜色也让她的心尖细微的疼了起来。 ……这些年,他不好吗? 另外一端,乔小包拉拉老师的袖子,小声说:“老师,麻麻好像不舒服,我好担心她,我去找麻麻啦。” 说完就哒哒哒的跑开,也不管老师在后面一叠声的喊她。 乔小包猴精猴精的,仗着自己聪明,哪里都敢去,找个洗手间还是不成问题的。她抬头找提示牌,找到后就迈着小短腿,沿着方向直线过去。 然而她走的那条过道和乔唯欢的不是一个,找到的洗手间也不是一个。 乔小包吭哧吭哧的跑进去,随后瞪大眼睛。 竟然是刚才的帅蜀黍! 但是他好羞羞! “你你你!!” 贺正骁长指搭上裤链,听见这声嫩嫩的童音,手势顿住,略微偏过头。 精致稚气的小奶包,怒气冲冲的单手叉腰,藕白的短胳膊抬起,软软的指头指着他。 “麻麻说,在人多的场合和没有经过女性同意就露出丁丁的都是色/狼!流氓!臭不要脸!!” 贺正骁:“……” 这孩子看起来应该是四、五岁,懂这个? 她妈……很会教。 尾声:她是谁?(3) 乔小包前几天刚上过课,牢牢记着麻麻说过的话,眼下气得不行,总觉得帅蜀黍是色/狼流氓不要脸,让她好不开心啊…… 噫,为什么不开心? 乔小包掰着指头想了想,想不出来就放下,大声狂吼:“这里有流氓,快来抓流氓啊!!” 贺正骁:“……” 他徐徐收回目光,大手拉起拉链,迈开长腿踏出洗手间。 乔小包看他要走,小手抓住男人笔挺的西裤,无尾熊似的挂上去,满身的正义感爆棚! “流氓不能走!麻麻,这里有流氓,快来抓他,我的小力气抓不动啦!!” 当那软软的一团挂到腿上,清甜的奶香味缓慢地萦绕在鼻间,贺正骁眸底的夜色,轻轻地掠起层涟漪。 不过那涟漪是寒凉的,和他唇边风度而浅薄的弧度一样冷峻,冻得乔小包打了个喷嚏。 贺正骁弯下腰,抱起乔小包,把她放到地上,旋即转身迈开大步。 然而不过走了两步,乔小包飞快地追上来,继续抱他的腿,还仰起小脸瞪他:“蜀黍你这样不对喔,我们来讲道理,犯错误就要承认还要道歉,这样才是好蜀黍!” 贺正骁垂眸看她一眼,全然无视乔小包的重量,修长的腿迈开,竟然平稳的继续走。 乔小包怒,刚要吼人来,忽而听见一声:“亚特?” lisi从过道的尽头的路过,瞥见贺正骁,拎着裙子过来,“你怎么在这儿,我还在找——” 猛然瞧见挂在贺正骁腿上的乔小包,lisi惊叹了声,“哇,好漂亮的小女孩儿!” 乔小包心里也在:“哇,好漂亮的小仙女!” 她溜圆了小嘴,被眼前的美貌震惊了,嫩嘟嘟的呆脸萌得lisi快化了。 lisi甜甜的笑出来,弯腰和乔小包平视,“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乔小包难得一见的害羞起来,小脸红红的:“我叫乔小包,今年四岁……” 好羞耻的名字,好难说出口! lisi愣了愣,下意识的睁大眼睛。 谁家的妈妈会给孩子起这种名字? 不对,关键是这孩子姓乔?还是四岁?! 贺正骁眉尖轻微的跳动,终于正眼看向乔小包,低缓的开口:“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乔小包觉得帅蜀黍的口气凉凉的,好冷酷,吓得她抱得更紧,“我不!麻麻说做人要有勇气,看见不对要敢于指出,蜀黍不认错我就不下去!” 贺正骁低沉的笑出声,长指拎起乔小包的后衣领,轻松地把她从腿上摘掉,“她没有教过你审时度势,嗯?” “亚特,你别这样。”lisi赶紧抱起乔小包,轻轻摸着她的小脑瓜,双目晶亮的去看贺正骁,“也许这是她的孩子?” 虽然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但lisi希望她是,因为是的话,就代表乔唯欢回了曼彻斯特! 然而贺正骁不过是单手放进西裤口袋,尔雅地迈开长腿。 lisi叹了口气,快步追上去,“亚特,我知道你没有忘,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找她?” 贺正骁弯起唇角,那点模糊的笑意,却没攀爬进深黑的眼底,侧脸的轮廓愈发的深刻冷厉。 “她是谁?” 乔唯欢在洗手间里平复了情绪,出来的时候本来要走反方向,恰好听见乔小包的声音,她便循着声源过来。 lisi开口时,乔唯欢停下脚,随后那醇厚的嗓音,说出的冷漠字眼,清晰的传进乔唯欢的耳朵里。 忘还是没忘,这一句足够了。 两大一小走出悠长的过道,和乔唯欢正面对上。 乔小包打从被lisi抱起,整个人开始晕晕的,看见乔唯欢才清醒过来,伸出两只小手:“麻麻!” 贺正骁脚步没有停顿,和眼前的女人擦身而过。 一瞬间,她身上那道极浅的香气飘散而过,快得像个错觉。 乔唯欢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指,微微的紧了紧,随后慢慢松开,“小包。” “麻麻就是他,他就是色/狼流氓臭不要脸,刚才有露出丁丁,公共场合!快抓住他!” lisi:“……” 她停下脚,把乔小包转到乔唯欢怀里,眨了下眼睛,“蝴蝶?” 乔唯欢穿得太多,实在是不太好认。她放下乔小包,把口罩稍微拉下去一点,很快又重新戴好,“好久不见了,lisi。” 原本是为了避免麻烦,才要穿成这样。现在正面碰到,没必要刻意避开了。 既然已经忘了。 看lisi还要说话,乔唯欢牵起乔小巴的手,拉紧身上的外套:“lisi,我这次只留两天,很快就会离开,其他的话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很好。” lisi顿住,乔唯欢背过身,母女两个慢慢的走远了。 其实还想问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忠叔说他身体没有以前好,那是不好到什么程度…… 也没必要了。 本来不会再有交集,如果不是恰好在画展碰到,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见面的机会。 当初一定要分开的是她,现在再去关心,只会显得很可笑,贺正骁也不会需要她的关心。 他需要的,她已经看见了,是互不相识。 以后不能再来英国,免得再不小心碰到,没准其他人以为她是故意的…… 女王的到来没有让画展变得热闹,lisi是悄悄来的,没有去大厅转,也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在这儿。 乔唯欢想通之后,彻底放开手脚,大方的带着乔小包看画。 贺正骁舒展手臂,长指搭上光滑的扶手,三层楼的高度将他深重的目光层层过滤,到了大厅里那对母女身上,只剩微乎其微的份量。 那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圆圆的,其实外套里面的身体都很瘦弱。 偶尔乔唯欢低下头,松散的前襟里,隐约可以看见身躯和外套间巨大的空旷。 乔小包很听话,奶声奶气的和她说悄悄话,让她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眉目间的平和,比她从前更甚。 看起来过得不错,莫西临的功劳? 贺正骁低笑出声,目送那对母女离开大厅,他缓慢地直起身,长指扣好外套纽扣,旋身迈开长腿。 …… 乔唯欢回到酒店,便开始打包行李。 画展看完,实在没有再留的理由。 晚上老师回来,礼貌的敲她们的房门,“乔,你在吗?” 乔唯欢请老师进来,老师摆摆手,温声说:“我在英国的几个朋友,想要请我们去小镇参加晚会,就在明天,晚上我们可以在那儿住下,后天再回曼彻斯特。我还没有答应他们,你感兴趣吗?” 她还没说话,乔小包从门后探出期待的小脸,“晚会?我们可以去吗麻麻?我想去喔,我还不知道晚会长什么样子。” 乔唯欢想说她不感兴趣,晚会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看起来老师好像觉得,三个人一起来,那最好行程一样,乔小包还很期待…… 她笑着问,“我们去了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当然不,我的朋友非常欢迎你们。” 最后乔唯欢把行李打开,硬是多留了一个晚上。 八点多的时候,乔小包困得不行,打着呵欠爬上床,拱进乔唯欢怀里,“麻麻,我好困喔,晚上好像吃了太多蛋糕,肚子涨涨的,这个是不是食困哦?” 乔唯欢轻柔的拍着乔小包的背,“贪嘴的代价就是这样,这次让你吃个够,看你下次还会不会放纵成这样。” 乔小包哼唧两声,嘀嘀咕咕:“就知道麻麻最腹黑,吃的时候不提醒我,现在才说……我一定不是你亲生的,好可怜好凄苦好桑心嘤嘤嘤……” 乔唯欢笑着给她盖好被子,低头在她小脸上亲了亲。 感谢老天,她还有乔小包。 乔唯欢看她睡着了,才轻手轻脚的拉开被子,穿好鞋下床,去浴室冲了个澡。等她从浴室里出来,时间也不过快九点。乔唯欢关掉多余的灯,留下桌子旁的一盏小台灯,慢慢的擦着头发。 小包均匀的呼吸声里,房门似乎被轻轻敲响。 乔唯欢放下毛巾,穿上外套去开门。她以为是老师,毕竟老师就在她们楼上,这两天没事的时候会过来聊天,昨晚也有过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 然而打开门的瞬间,乔唯欢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心头微微一凛。 她们房间外面就是酒店的走廊,但不知道为什么,走廊上没有灯光,这不合常理。 乔唯欢下意识的将只开了道缝隙的门关上,那道缝隙里却忽而探进只手,分明的骨节,长而笔直的手指,明显是男人的手。 充满男性力量的手指扳住门板,随后重重地向里推开。 乔小包就在房间里,不能让来意不明的人进来! 乔唯欢的手根本敌不过对方的力气,她飞快的全身抵上门板去关门,压低的声音极冷:“你是谁?想干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力道也被暂时被压制,那门堪堪要合上。 乔唯欢不敢放松,扶住墙壁用尽全身力气去关门,可对方力气太大了,已经快合上的缝隙重新扩大,而且她整个人都在维持着这个姿势向前滑动! 乔唯欢心神巨震地看向房里,这才发现,桌上的台灯也暗了下去,偏偏她为了让乔小包好好睡觉,把窗帘拉上了,现在房间里漆黑一片。 来不及细想,她忽而放弃去关门,凭着记忆,迅速的跑到桌子旁边,去摸那盏台灯,跟着直接拽起来。 感觉身后有人靠近,乔唯欢回过身,狠狠地将台灯向对方砸下! 尾声:她是谁?(4) 大概是很久没有这么紧绷过,加上身体大不如前,也可能是对方早有预料,乔唯欢感觉她不过是刚刚抬起手,手腕便被握住,力道不重也不轻,刚好掣肘了她的行动。 手腕的某个点被按到,乔唯欢手臂一麻一软,台灯“哐当”落地。她猛然揪起心,感觉对方的身躯逼近,极具压迫感的冷沉气息,连同那股清冽的男人味也压了下来。 ……贺正骁?! 不会错,他的味道,她只要靠近就能想起,想忘也忘不掉。 乔唯欢顿了片刻,她后腰正抵着桌沿,被迫只能向后仰,半个身子快被压上桌面,脚尖渐渐离地。侧过身体躲开,可她的行动全盘没有脱出过贺正骁预料,两只纤细的手腕被牢牢抓住,按在她身前,然后被抬起一条腿,她试着挣脱,却完全脱不开那力道。 晃动的桌子上,小摆件噼里啪啦的落下,接连不断的吵杂声里,乔小包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揉着眼睛奶声奶气的问:“麻麻还不睡喔?” 乔唯欢绷紧小腿,僵住身体不敢再动,深深的呼吸几次,尽量放平声音说:“妈妈在晾头发,小包先乖乖的睡,妈妈很快也去睡了。” 乔小包“喔”了声,爬进被子里继续睡。 等到房间里安静下来,乔唯欢长长的呼出口气,沁满汗水的脸颊贴上冰凉的桌面,“……你这是干什么?先放开我。” 光色全无的漆黑里,他呼吸平稳,宽厚的胸膛紧紧地压在她身上,让她清晰的感觉到有力的心跳。 大衣早在刚刚的过程里掉落,她现在身上只有浴袍,也差不多快要散光,这情况…… 不是几个小时前还“互不相识”吗?要是当时没有认出她,现在他来这里又怎么解释? 从画廊里派人跟着她,等到晚上才来,还要这种方式? 乔唯欢无法理解贺正骁的行为,正猜测的时候,脖颈上落下他寒凉的唇,那触感蜿蜒向下,在她锁骨的凹陷处轻轻擦过。 贺正骁清楚她那里敏感,加上他的力道…… 乔唯欢倒吸了口冷气,细小的绒毛争前恐后的竖起,半边身子立刻战栗起来。 “你别这样……” 乔小包就在旁边,当着孩子的面,他怎么能?! “怕她听见你的叫声?” 黑暗里传来他绵醇的嗓音,温存无限,又难以言喻的凉薄。 “那就别发出声音。” 下一秒,他的唇便不容拒绝的封住她的口,唇齿纠缠,呼吸也要掠夺。 太长时间没有亲近过,乔唯欢无从抵抗,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 可他轻咬住她的耳垂时,沙哑的问她:“莫西临知道你这样?” 话里寡淡的嘲讽,他没有掩饰,是故意给她听的。 乔唯欢满身的热度霎时间褪去,小腿却还在痉挛。 “还这么容易紧张。”贺正骁的手从她的大腿滑到小腿,轻微地捏了捏,“或者是环境刺激和心理刺激,兴奋过头了?” 可能在贺正骁眼里,她会有反应,等于她很贱。 多强势的男人,当初那么挽留,她还是一走了之,而且是以那种决绝的方式,他一定恨死了她。 也不对,这么说太高估自己,有感情才会恨,他只是觉得被耍了,现在要耍回来。 觉得她欠他。 乔唯欢喘着气闭上眼,身体完全不动,“能不能先停下,孩子在这里……” “谁的孩子。” 乔唯欢一僵,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半刻的没答上来。 “我的孩子,嗯?” “不是……” “孩子为什么姓乔。” “因为……” “她生日几月?” “……” 一连串的问题,让乔唯欢彻底说不出话。不过这种反应,恰好印证了贺正骁的猜测。 “当时你怀孕了。”她的腿被放下,长指捏住她的下巴,“还要离婚,嗯?” 不过严格来说,乔小包的长相不像贺正骁,只有鼻峰像,年纪小小就能看出又直又挺的,其他都很像她。 怎么今天只碰了一面,他就能猜到吗?! “乔唯欢。” 久久听不见回答,贺正骁轻轻晃着她的下巴,“你不应该回来。” 那口吻冷峻的,简直是要把她冻死一样。 “……你也不应该来。” 乔唯欢睁开眼睛,既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瞧不见轮廓,满目尽是漆黑。 “我先道歉,当初是我太伤人。但是我说过不见就是不见,这次是意外,我来曼城也是为了带小包走一走,明天白天我就离开,你没必要太膈应我。” 贺正骁的长指从她潮湿的长发间穿过,动作轻柔无比,轻缓的笑声却低冷幽沉。 “你现在看不见。” ……怪不得要断电,看不见不就是“不见”? 乔唯欢无语片刻,听他冷沉的一声:“继续。” “……?” 没等开口,感觉贺正骁强硬地挤开她的腿,更为霸道的压下,那股炙热的…… 乔唯欢呼吸一窒,好多年没有经历过性/事的身体,不可避免的轻轻发颤。 也是因为对方是贺正骁。 “不行!” 感觉贺正骁掀开她的浴袍下摆,乔唯欢猛地清醒过来,“贺正骁,五年了,我们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过去的能让它过去吗?” 五年,彼此都没有刻意去关注对方的消息。 时间把棱角磨平,再看当时是激进、尖锐、不留退路,也是觉得没有退路。但换成今天的心境,也许会有不一样的选择,谁知道? 总之现在还有感情,仍然忘不掉,所以旧事的隔阂始终存在,随着时光长河浮沉,从来没有消失过。 就像他灰白的鬓发,还有她身体里没有消散的冰碴,全部是那段岁月的遗毒。 乔唯欢心口一痛,混乱的思绪渐渐冷凝,压低的声音不着痕迹的颤抖:“起码那时候我们还有过很好的记忆,别让它变得难堪,行吗?” 贺正骁长久的没有回应,却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可能是他们说了太多话,床上的乔小包不满的翻过身,半睡半醒的在床上摸着,小声嘟囔着:“麻麻是不是还木有睡哦,你不乖啦,是你说熬夜伤身体,现在明知故犯要认错喔,不过要是有两个布丁我就不告诉莫叔……” 等到房间里再次沉寂下去,空气彻底的失了温度。 乔小包那个称呼,基本上可以确定一件事,就是她这些年都在和莫西临一起,乔小包才会在不知不觉间透露出亲昵。 黑暗不能成为遮蔽,贺正骁也可以清楚的看见,身下女人抗拒的神情。 难堪么…… 身上的力道徐徐撤离,连同那股子无法反抗的压迫感。乔唯欢放松身体,听着沉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远去,他还帮她关了门。 她慢慢地从桌上滑下,僵硬的两条腿使不出力气,只能跪在地上拢好身上的浴袍。 就像贺正骁说的,她不应该来,不管是什么理由。 不然也不会见到他这么冷厉的一面,比当初更刻寡的凉薄…… 等在门外的忠叔看贺正骁出来,实在是没忍住,抬眼向门里看了看。 ……好黑,完全见不到小小姐。 而且怎么自家少爷的气势更冷了,这是没谈拢? 忠叔想开口,贺正骁却迈开笔直的长腿,无声无息的踏上走廊,他只好跟上。 后车厢里一片沉默,街边的灯色照不亮灰暗的空间,也映不出男人的轮廓。 “回伦敦。” 忠叔:“!” 他肃起老脸,“少爷,少夫人好不容易回来,您这个时候走开,少夫人她……” 半晌没听见声音,忠叔沉痛的劝道:“那用安排几个人保护少夫人和小小姐吗?” 说是保护,其实就是跟着她,免得她再跑…… 贺正骁修长的十指交叉,轻轻搭上小腹,深眸阖上。 “不用。” 忠叔闭上嘴,把叹气声全部咽进肚子里。 一个说走就走,还带着孩子走。一个说放就放,这五年明明有无数次可以去找的机会,却没有任何动作。 要是当初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哪能把对方伤成这样,多少个日夜也不能愈合…… 隔天老师下楼来敲门,乔小包蹦蹦哒哒的跳出去,回头朝乔唯欢挥动小手:“麻麻我们快走啦!晚会哟哟!” 乔唯欢摘下手腕上的发圈,细致的扎好头发,看乔小包还在亢奋,从口袋里拿出盒布丁塞过去。 老师的朋友来接他们,对方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士,客气的接过乔唯欢手里的行李,放到后备箱里。 乔唯欢道了谢,看见后面还有几辆车,算了算要去的人好像不少,看来这次晚会很热闹。 坐进车里,彻夜未眠的乔唯欢摘掉平镜,缓缓的闭上眼睛补眠。 乔小包乖乖的吃掉布丁,抬头看乔唯欢脸色不太好看,小手勾住她的手指,“麻麻,你心情不好哦,昨天晚上都木有睡觉,被子里都是凉凉的。” 乔唯欢半睁开眼睛,动动手指回应她,“没有,换了地方失眠而已。” 乔小包撅起屁股爬到她腿上,软软的手指头摸着她的眼尾,“麻麻骗人喔,你的皱纹都跑出来啦!麻麻这样不行啦,会变成老女人,快睡觉觉!” 乔唯欢:“……” 她哭笑不得的抱住乔小包,低头亲上她的小脑瓜。 正温情脉脉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 尾声:天意(1) 乔唯欢翻出手机,看见屏幕上的名字,手指微微一顿。 乔小包凑到屏幕边上,“莫叔打电话啦。” 乔唯欢看她一眼,把手机静音放回口袋里,“小包,妈妈有点睡不着,你给妈妈唱助眠曲?” 然而乔小包这孩子实在是太精了,完全不接受她的转移话题,“麻麻,你不想接莫叔的电话喔,你们吵架啦?” 当然不是,而是知道他可能要说什么,想暂时缓一缓。 刚刚见到贺正骁,心绪很难平复,她要点时间平静下来,才能仔细考虑这件事。 手机已经不再震动,随后有“叮”的一声,应该是简讯。 乔唯欢没再看,她低下头,乔小包正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又乖又皮,还很依赖她。 乔小包到底还是个孩子,聪明的不像话,就连莫西临和她之间关系,也隐约的能体会到——多亏乔小包看过的乱七八糟的荼毒。莫西临这些年的照顾,和他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填补了乔小包对“爸爸”的渴望。 但乔小包从来没有提过这两个字。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教得太好?乔小包才那么一点点,就懂得照顾她的身体,鲜少忤逆她。天然的知道自己没有“爸爸”,从来不会问“我爸爸在哪”,来勾动她的情绪。 早熟的不可思议,也让人无法不心疼。 不过乔唯欢现在是没想清楚,等到乔小包慢慢长大,成了八面玲珑的德姆维尔女伯爵,还做了新任的上院议长,她猛然醒悟,这孩子是天生的高情商,比她高出不止一个等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目的地距离曼彻斯特不远,四十分钟的车程便到了。 车子在群山环绕的小镇停下,乔唯欢牵着乔小包下车,跟老师先过去安顿,之后大部队向山脚进发。 这次来的人的确不少,粗粗一看差不多二十几个,一行人徒步去了山脚的小木屋,围着木屋开始忙碌,生火的生火,做饭的做饭…… 来的人当中,有带着孩子来的,乔小包兴致勃勃的带着他们去玩,屁大点的身高,竟然还是牵头的。 乔唯欢跟着其他人摆弄烧烤架,瞥见乔小包领着孩子们要去钻小树林,“乔小包。” 乔小包乖乖停脚,没敢去。 不过最后乔小包还是去了,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她还懂得大部队会暴露行踪! 那会儿乔唯欢坐在地上,旁边的老师递过来一瓶啤酒,她接过来抿了口,冲老师举举杯子,一饮而尽。 转头再看乔小包,那位置竟然空了? 乔唯欢蹙起眉,放下啤酒瓶,抬眼在四周梭巡一圈,没见到乔小包。她悄无声息的起身离开,边找边喊:“小包?” 那边的乔小包就在树林边缘的草丛里,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看小虫子打架,遥遥听见乔唯欢的声音,费劲巴拉的爬起来,“麻麻我在这里——哎呀!” 乔唯欢听见她惊叫,心尖剧烈的颤了下,循着声源小跑过去。乔小包就站在草丛边上,撅起来的小嘴含着手指头,咕哝着说:“没事啦麻麻,是小虫子飞起来吓到我啦,你不要担心喔。” 乔小包偷偷背过小手,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到乔唯欢旁边,抱着她的腿蹭蹭。 乔唯欢不轻不重的动了下腿,“你进去之后,确定自己可以出来吗?” 乔小包回头看看一望无际的草木,自动自发的松开乔唯欢,捏住小耳朵开始做蹲起…… 这场晚会异常朴素,一大群人吃了饭,开始围着篝火,单纯的跳舞。 融融火光照亮周边的暗色,乔小包兴致勃勃的夹在大人中跳脚,仰起的小脸被火光映得更加精致,那种纯粹的快乐,快要把人群之外的乔唯欢看化了。 乔唯欢慢慢的把手放进外套口袋,摸出手机看了莫西临的短信。 没说什么,只是问她这几天怎么样。 乔唯欢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放了回去。 再抬起眼,乔小包已经不跳了,呆呆的张着小嘴,慢悠悠的倒在地上。 乔唯欢脑子里“哐当”一声,整个人全身僵住! “……小包!!” 乔唯欢撞开人影,跌跌撞撞的半跪到地上,抱起软软的小身子,乔小包半睁着眼睛,小声说:“麻麻我好晕喔。” 说完便闭上眼睛,再没有声音。 这是怎么了?! 乔唯欢的脸颊贴上乔小包的脸,那热度让她整个心都揪了起来。她颤着手抱起小包,飞快地跑到唯一的车旁,把乔小包轻轻的放在后座上,二话不说的拉开驾驶座的门。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那辆suv便“轰隆”一声,马力十足的跑远了。 “嘿,那是我的车!” 车后座上,乔小包整张小脸从白到红,再慢慢变紫,难受的哼哼出声,无意识的唤着:“麻麻,疼……” 乔小包不是没有生病过,却没有一次像这样来的又快又急、反应剧烈,而且完全不知道理由! 乔唯欢手脚冰凉的咬住嘴唇,狠狠的逼退眼底的潮涌。 “妈妈在,妈妈现在就带你去医院,小包再忍一忍。” 乔小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恰好轮胎压过块小石头,她两只小脚滑到座椅外,眼看就要掉下去。乔唯欢单手扶着方向盘,险之又险的一边开车,一边回身把乔小包的腿放回到座椅上。 来时的路并不漫长,现在却觉得这条路太远了! 开到镇子上唯一的医院,乔唯欢猛地踩下刹车,抱着乔小包下车。她前所未有的慌乱,胸腔里的震动让人头皮发麻,青白着脸色喊:“医生!!” 乔小包很快被放到推车上,奄奄一息的小小一团。 医生拉开她的小外套,乔唯欢看见她脖子上细小的红点,眼前黑了一瞬。 医生火速推着乔小包进去,抽空问乔唯欢:“她有病史吗?” 乔唯欢咬住舌尖,全身都在发麻,木着嘴唇说:“有,她身体不好,对很多东西过敏,然后……” 乔小包被推进去急救,乔唯欢抖着手指扶住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缓了缓。 电话响,乔唯欢撑起身体,接了电话:“老师,非常抱歉,小包突然晕倒,我带她来医院,情况紧急没有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老师和她的几个朋友来到医院看情况,急匆匆的问:“乔,小包怎么样?” 乔唯欢弓着腰坐在椅子上,膝盖上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僵硬的摇摇头,沙哑着嗓子说:“还没有确诊。” 细细的回忆,乔小包刚才吃过的东西里,都是她从前碰过的。水也没有问题,就是普通的纯净水。 那怎么回事,小包突然就变成这样?? 到底还有什么是被她忽略的…… 正想着,医生推门出来,乔唯欢倏地站起身,快步过去,定定的看着医生,“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别紧张,你的孩子是被这里的一种昆虫咬到才会出现反应,还好你送来的及时,现在症状正在逐步缓解。” ……小虫子? 乔小包去树林被咬的? 医生详细的说了一通,乔唯欢听明白了,乔小包是真的没有大问题,主要是她身体的原因,才会出现这么剧烈的反应。 然而神经不能松懈下来,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仿佛一块沉沉下坠的阴云。 乔唯欢用手掌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迫自己缓和脸色,“谢谢。” 很快,乔小包被推出来转到病房,乔唯欢轻轻的在床沿坐下,用手指擦掉乔小包脑瓜上的热汗。 乔小包打了针,迷迷糊糊的没分清状况,奶声奶气的:“麻麻我肿么了,嘴里苦苦的,唔,好难受。” 乔唯欢喉咙一堵,所有的话都忘了,弯下腰和乔小包额头相抵,哑声问:“只是苦吗?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有没有哪里疼,还是晕晕的?” 乔小包只睁着一半眼睛,五迷三道的摇摇头,“没有啦,就是苦,好想吃糖糖,橘子味芒果味榴莲味……” 乔唯欢心底发酸,用力闭了下眼睛,“好,妈妈给你买糖糖。” 她转身看向乔小包的老师,对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去。 丝绒般的夜幕上,璀璨的光亮星罗棋布,山木间坐落的小镇,静静地点缀着柔和的夜幕。 乔唯欢独自走在街上,寒凉的空气灌进外套,她不由得拉紧身上的大衣,抬脚迈进糖果店。 五颜六色的小糖果,整齐地陈列在货架上,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乔小包喜欢吃,乔唯欢由着她,只是会要求她必须刷牙。其他方面,她也在尽可能的满足乔小包,不管是玩还是什么。 不想因为身体的原因,去剥夺孩子的童年,那样太残忍。 她自己就没有童年,现在只想尽可能的让乔小包开心,让小包健康又快乐的长大。 可她已经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却还是做得不够。 乔唯欢仔细询问店员,确定糖果里的成分都很健康,便买了满满一兜。 离开糖果店,遥望灯火通明的医院,乔唯欢缓慢的停下脚,背靠上墙壁,抬手捂住眼睛。 没有外人在,眼眶里的热流终于掉落,无声地蜿蜒过脸颊。 乔小包那么个小东西,身体就是这么差,一只小虫子就会让她变成这样。 那下次换成其他虫子,或者别的什么,乔小包会怎么样? 生命太脆弱,好像只要她大意一点点,小包就有可能…… 没有时间东想西想了,她还要快点回去照顾乔小包。 手里的糖果掉在地上,乔唯欢贴着墙壁滑下身体,用僵直的手指去捡糖果。 手机又在响,她慢慢的拿出手机,调整好呼吸,“莫西临。” 然而无论她怎么伪装,浓重的鼻音还是泄露了情绪。 “出什么事了吗?” 乔唯欢捂住话筒,清了清嗓子才放开话筒,“没事。” 莫西临沉默了几秒,很快他低声开口:“我现在过去,等我。” 大概这是天意。 在乔唯欢最孱弱的一刻,莫西临恰到好处的电话,比过去五年的每一次都要精准的关切,毫无疑问的撼动了她。 她做了个决定。 “莫西临。”乔唯欢长长的呼出口气,雾气朦胧的眼睛,不错目的盯着远处的医院,“我现在在英国,你先别来,等我回去,我们——” 她不需要把话说清楚,莫西临便可以听懂。 只不过,乔唯欢没有说出口的后半截话,他再也没有机会听到。 这大概也是天意。 尾声:天意(2) 莫西临在她说出“在英国”的时候,已经屏住呼吸。没等他再想,乔唯欢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心口重重一跳。 然后对面便没了声音。 明知道她要说什么,层层考虑之下,肯定很难说出口。不过这种半上不下,确实让莫西临非常紧张。 莫西临不想给乔唯欢压力,他扯开衬衫领口,压住胸腔里的翻涌,低声说:“好,那你回去的时候告诉我。” 然而对面还是没有回答,隐约能听见的一点声音,像是她在……敲话筒? “……乔唯欢?” 乔唯欢清楚的听见莫西临的声音,但她现在根本说不出话。 她是在巷口打的电话,就在分神说话的时候,从巷子里突然出现的粗糙大手,猛力地捂住她的嘴,另一手直接将她拽进巷子里! 脖颈被身后横过的手臂死死压着,受到压迫的喉咙让她控制不住的想吐,生理性眼泪霎时间流出眼眶! 乔唯欢心跳的飞快,单手去抓横在脖颈间的手臂,另一手死死的捏着手机,手指不停的敲着话筒,期望莫西临能听出不对。 然而就算莫西临察觉到,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后面的人还在拖着她向前走,飞快的远离人烟稀少的街道,仿佛是要把她拖进暗不见底的深渊。 “乔唯欢,能听见我说话吗?” 那端的莫西临已经知道不对,乔唯欢逼退涌上来的眩晕和恶心,手指更加急促的动了动。 但很快便有另外一个人,掐住她的手腕,从她手里拿走手机。 黑漆漆的巷子里只能看见点人影,手机屏幕的亮光暗下去,这人似乎把她的手机放进了口袋。 两个人,还收手机……劫财的? 太大意了! 深黑的夜幕成为最好的遮掩,两个身高体健的男人,对付街头独行的女人,简直易如反掌! 乔唯欢心头凛然,痛苦到极致的身体却渐渐地失了力气。 呼吸一点点被剥夺,意识也开始摇摆,就在乔唯欢觉得自己快要断气的时候,模糊的听见拿手机的人说:“你轻点,别把人弄死。” 还好,他们似乎没有灭口的打算。 但是这个声音…… 乔唯欢缩紧瞳孔,胸腔里彻底冰凉一片。 她被人从巷尾拖出,连咳嗽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粗鲁的抓住肩膀塞进车里。 趁着高大的男人低头上车,乔唯欢猛然回身,抬腿照着男人的脸踢过去! 可这些年她的身体愈发的不好,就是到了现在的紧要关头,也激发不出所有力气。对方轻易地架住她的腿,大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死死的按在座椅上。 “我们只是想要钱。” 乔唯欢被丢在前后座椅间的狭窄缝隙当中,听那个耳熟的声音,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话:“不要做多余的事,如果你配合,我们会放了你。” ……不是。 之前还觉得他们没有灭口的意思,但听见这个声音,她知道他们不会放人了。 绝对不会。 …… 手机里的声音变成冷冰冰的提示音,莫西临剑眉紧皱,挂断再打便是关机。 好端端为什么要敲话筒,只能是说不出话才这样。 在他问能不能听见的时候,她敲击的频率明显变快,是在提示他什么。 一定是出事了! 莫西临倏地从沙发上起身,抓起外套穿好,脚下生风地出了家门,火速上了古斯特,直奔机场。 她说在英国,却没说具体在哪里,而且就算他现在过去,也要十几个小时,这期间她会发生什么? 就算报警,只凭这点信息能成立?? 莫西临沉着脸色,电光火石间想到什么,下颚猛然绷紧。 黧黑的夜跳进车厢,在他英俊的眉目间化成翻涌的波涛。他的眼底泛起红色,捏着方向盘的手指在发抖,寸寸凸出的骨节青白交加。 困兽的不安和绝望。 好像已经过完漫长的下半生,其实不过半分钟,莫西临长长的呼出口气,随后大力转过方向盘,古斯特险之又险的调转方向,风驰电掣地向着市中心驶去…… 晚上九点,伦敦。 忠叔破天荒的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书房门,苍老的脸上满是焦急:“少爷,b市的公司那边传来消息,莫董事长说,少夫人出事了!” 贺正骁沉沉地坐在大班椅中,敲击手提的长指微顿,抬眸看向忠叔。 “莫董事长晚上和少夫人通电话的时候,少夫人那里突然没有声音,之后再打就是关机。在电话里,少夫人说她在英国,但具体位置并不知道。”忠叔顺了顺气,恭谨的垂下头:“少爷,我们现在是不是……” 动用力量去找? 然而贺正骁没有回答,他缓慢地将欣长的上身靠向椅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微一弹,徐徐阖上眼。 忠叔听不到声音,心中一紧,难以控制的抬起头,“……少爷?” 贺正骁长久地没有动作,上方柔和的光色在他英挺的轮廓上散开,将他的眉目映得更为深邃,也让他鬓发的灰白更为冷峻。 时间仿佛静止,静寂地盘亘于灯火明亮的书房。 没人知道,相隔遥远的两个男人,在各自的沉默间都思考过什么。 只有他们明白,从今晚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定局。 当贺正骁睁开眼,他眼底广袤的夜幕当中,有细碎的星光浮沉动荡。 昨天她说会离开,如果还在英国,现在不会在曼城,但应该不会走太远…… “通知所有警局待命,曼城周边城镇是重点。” “她不是和其他人一起来的?去她之前住的酒店,找到那个人的联络方式。” “盯住出境记录。” “准备直升机。” 贺正骁垂眸看了眼腕表,随后起身迈开长腿,满身冷肃地披上外套,质地上乘的大衣下摆,在半空划出道凛冽的弧线。 “上面我说的,十五分钟之内办好。” 但没有用十五分钟,几件事同时进行,就是为了最快的定到她的位置。 通过酒店前台联系上那位老师,乔唯欢的位置很快便确定下来。 小镇的警员齐齐出动,然而不过小猫两三只,因为镇子太小…… 曼彻斯特的所有警员,加快火力赶去小镇搜索。 伦敦上方,潮水般的直升机,用巨大的轰鸣划破阴霾浓重的苍穹,漆黑的鸱枭一样凶猛前行。 机舱里,贺正骁的小臂撑住舱门,深黑的眼眸遥望看不见的小镇灯火。 耳上的通讯器里传来声音:“曼彻斯特公爵,我们已经调取了监控,她在离开医院后的确去了糖果店,之后原路返回,但是在距离医院两条街的位置失去行踪,那个位置是处死角,没有监控拍下画面!” “巷子里有没有线索?” “没有!” 那可能是转移场所了。 巧合作案没必要特意转移,很大的可能性,对方是冲着她去的…… 贺正骁暗下眸色,冷沉的一声:“当时附近有没有车辆离开或者靠近。” “……我们立刻去查!” 猎猎狂风当中,贺正骁按住耳上的通讯器,“还有,封锁镇子。” “是!” 好在小镇人流稀少,车也少,警局里正在严密筛查所有的监控,按照贺正骁的提示去梭巡可疑车辆。 直升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伦敦赶到小镇。 贺正骁矫健地跃下直升机,等在这里的警员被螺旋桨的狂风吹得睁不开眼,还是强撑着小跑过来,匆忙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我们在现场只发现了这个。” 贺正骁深眸微敛,舒展手指接过纸袋,里面满满都是小巧可爱的糖果。 后来,乔小包一辈子没有再吃过糖。 “公爵,找到一辆可疑车辆!” 警员放下手机,大声吼:“当时确实有辆车在那条巷子附近离开!我们现在正在排查监控,寻找他的去向!” 贺正骁的眉尖轻微的跳动,半侧过身,抬眸看向四周。 小镇被群山温柔的环抱,浓重的绿色在夜幕之下变成一片漆黑,连绵起伏的深山成为天然的遮蔽。 可能是有预谋的作案。 她失踪的地方没有监控,看来对方了解这座小镇,选择这里的目的也不光是因为熟悉。 贺正骁大手捏住纸袋口,旋身迈开长腿,重新上了直升机。 “进山。” 尾声:天意(3) …… 半小时前。 乔唯欢腿被人踩着,脖子还被掐住,大半张脸贴着脚垫,艰难的大口呼吸,“我可以给你们,多少都行……” 后座上的男人弯下腰,粗鲁地翻开她的外套,大手上上下下的在她身上梭巡,不放过每一个口袋。 摸到钱包,男人打开看看,里面有几百欧,抽出几张卡问:“有多少钱?” 乔唯欢抿起嘴唇,深黑的眼眸里,一片暗沉的凛冽。 这些人真是冲着钱来的,但为什么是她? 看乔唯欢没有声音,男人不耐烦的扯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抬高:“我问你有多少钱!” 开车的人回头看了眼,“不用问,她有很多钱,足够我们离开英国去过好的生活。” 这人就是最开始开车带着她们来小镇的人,老师的朋友,好像是叫尼尔森? 眼下听他笃定的口气,恐怕是已经从乔小包的老师那里了解清楚,才会选到她头上。 老师对她们知道的不算太多,有钱,没什么人际,还是体征明显的国外人士,不小心死在陌生的英国,不会引起大轰动。 那老师和他们是不是一起的?? 刚刚尼尔森是和老师结伴去的医院,现在他人在这里,老师没在,乔小包还在医院! 乔唯欢浑身冰凉,颤着手抱住头,“都给你们,我的钱都给你们,求你们别伤害我……” 她要反应乖顺,要和外型一样,是个柔弱好欺负的,这两个人才不会太过警惕她。 才会有机会逃走! 男人松开她,重重地把她丢回缝隙里,低头开始检查她的卡。尼尔森一时半刻也没再说话,专心致志的盯着前方的路。 那车正在开向半山腰,尼尔森应该很了解这里的地形,小小的颠簸之中,老树枝叶刮蹭车窗,这人仍然毫无犹豫的循着他熟悉的路前行。 又一个颠簸,乔唯欢的额头撞到车座底下的坚硬,难忍的哼了一声,抬手捂住发热发疼的额头,眼光却悄然抬起。 胸腔里的恐惧山呼海啸般袭来,冷汗争先恐后地下落,迅速打湿贴身的衣服,脑袋里却愈发清醒。 目的地在山里。 尼尔森被她看见脸,或者说对方根本没有想过遮掩,不怕她认出来和事后报警的指认,就是没打算给她活下来的机会。 这里的山很多,随便找个地方埋起来,再被发现都不知道是几百年后的事。 等到停车,到了他们觉得方便下手的地方,她就不会有活路。 乔唯欢沉黑的眼眸垂下,余光瞥见,踩着她腿的男人还在翻卡。 “密码多少?” 乔唯欢压低声音,“密码是……” 恰好一个幅度更大的颠簸,男人手一滑,两张卡掉到地上。他咒骂两声弯腰去捡,那卡被他不小心碰到,反而更向车座底下的缝隙滑,他踩着乔唯欢的脚挪到后座上借力,伸长胳膊去摸索。 机不可失! 乔唯欢屏住呼吸,闪电般伸手解了车锁,死死地扳着车门框把身体拖出去,跟着手脚并用地爬出车厢。 幸好山路没那么平坦,车速不算快,她跪在地上停顿半秒,缓解手脚撞地的冲击,而后飞速起身沿着下山的路跑。 身后传来暴怒的吼叫:“她跑了!” “蠢货,你怎么没有看住她!快去追!!” 乔唯欢完全不敢回头,胸腔剧烈起伏,眼睛里只有狭窄的山路。 但这条路太过笔直,以她的速度,早晚会被身后的人追上! 乔唯欢转过视线,枝叶的绿色在夜里浓郁成压抑的黑,入目尽是无风自动的摇摆树影。 ……只能拼一拼了! 脚步一转,乔唯欢倏地钻进不见尽头的树林当中。 无人打理的草丛快要没过小腿,弯月用光泽为它们披上霜白的披肩,让它们看起来像刀刃般锋利。 身后的暴吼还在继续,乔唯欢短暂的回头,发现他们手里多了两个电筒。 那点亮色不带任何温度,全然是催命的信号。 乔唯欢转回身子,弓起腰放轻手脚,小心快速的穿梭在林木之中。 那两个人可能是找错了方向,声音渐渐变得模糊,听起来已经和她有些距离。 乔唯欢放平呼吸,背靠上粗壮的老树,抬眼打量四周寻找出路。可这片树林太大了,到处都是阴森的树影,看不见任何的人工光源,她找不到小镇的方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 ……不对,尼尔森他们知道,她一定是想回小镇,说不定就在某个必经之路等她,毕竟这地方他们比她熟悉的多。 额角的青筋不停的跳,半冷半热的汗珠从发间渗出,再滑过眉骨,摇摇欲坠地挂在眼睫上。 乔唯欢抖着手抓住领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莫西临应该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他会怎么做?找当地警方? 可他不知道自己在哪,怎么找! 手机不在身上,没有任何通讯方式,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其他人不会关心她的下落,就算觉得不对,也不一定报警。哪怕报警,这么短的时间,警察也不一定会认为她是出了意外…… 正思绪混乱间,隐约有声音传来,乔唯欢头皮发麻的重新弯下腰,飞快地继续向前。 乔小包还在等着,她绝对不能让这两个催命恶鬼追上! 乔唯欢全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沿着坡度一直向下,不知道走了多久,浑身已经湿透,却还是见不到任何光亮。 忽而遥遥的听见来自天际的声响,乔唯欢脚步顿住,下意识的抬头去看。 漆黑的穹顶上,一个小黑点带着巨大的轰鸣而来,随后第二个、第三个…… 潮水般的直升机,肃穆地向前行进,没有片刻停顿的从她的上方飞过。 愣神的片刻,湿润的泥土松动,乔唯欢脚下一滑,剧烈的疼痛从脚腕上传来,她猛地咬住嘴唇去抓旁边的树枝,但沁满汗水的手心太滑,根本抓不住。 跌跌撞撞的沿着矮坡滚下去,直到脊背撞上石头才停止。乔唯欢闷哼一声,体力透支的身体快要散架一般,手脚完全使不上力气。尤其是右脚,刚那一下好像扭到,肿胀感正在发酵。 就在这时,矮坡上方有刺目的白色光柱一闪而过。 乔唯欢倏地停了心跳,挣扎着爬到树根底下,颤着手指把大衣紧紧地揽好,谨慎的把自己缩成一团。 对面,白光照在草木上,晃了晃之后没再回来。 乔唯欢重重的呼出口气,筋疲力尽的闭了下眼睛,跟着全身一僵。 围巾不见了! 身后传来沉重的一声,像是有人从坡上跳下来。 乔唯欢屈起腿要站起来,右脚上的刺疼让她倒吸了口冷气,而后她的头发被抓住,用能扯碎她的力道,把她从树后拖了出去。 “女表子,你怎么不继续跑?!” 伴随尼尔森的声音而来的,是他猛力的巴掌。 乔唯欢被煽得半边脸没了知觉,牙齿撞到柔软的口腔,腥气顷刻间蹿进鼻腔。 脑子里嗡嗡作响,冷痛麻齐齐涌上,乔唯欢透支的身体再没能力反抗。 这次尼尔森没有再大意,从口袋里掏出胶带,三两下把她的手脚困得严严实实。 尼尔森把乔唯欢拖到山腰一处废弃的木屋里,他把人丢在地上,翻过乔唯欢的肩,大力拍她肿起来的半边脸,“你刚刚没有说,密码是多少?” 乔唯欢半睁着眼睛,干涸的眼珠转动,小幅度的蠕动嘴唇,哑着嗓子问:“我说了,你会不会放了我?” “我只想要钱,你的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但尼尔森仍然没打算放了她,就像她猜测的一样,他敢让她看见脸,就没准备让她活下去制造麻烦。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密。 尼尔森背过身,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刀,架在乔唯欢的脖颈上。 “听着,你现在要把你所有的银行卡密码说出来,等我确认里面的钱足够多,我就放了你。” 冰凉的刀刃微微压下,鲜红的血珠渗出,落在深色的外套上,留下几团小小的阴影。 乔唯欢费力的仰头,减轻刀刃的力道,“密码不一样,你把卡拿给我看,我一个个的告诉你。” 尼尔森放开她,从同伴那接过钱包,抽出一张卡来:“多少?” 乔唯欢却没说话,尼尔森大步过去,重重地踢在她的小腿骨上,“是多少!” 乔唯欢痛苦的抽搐了下,气若游丝的说:“我告诉你,你就会动手,除非你能让我看见我还会活下去的希望,不然我不会说。” 尼尔森红了眼,一下下地踢她,“……女表子!你到底说不说?” 乔唯欢蜷起身体,忍着密集的疼,就是不出声。 她这辈子好像都活在见不到的危机当中,却从来没有在临危关头想起别的。 然而这一次,她想到了乔小包,想篝火之下那张让她牵挂的小脸。 还想起那双封存了夜色的眼。 ——世界充满变数,没有平常,只有无常,人的平安顺遂是种偶然,偶然早晚会结束。 那能不能再给她一个偶然? 尾声:天意(4) 就在尼尔森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拖着乔唯欢向木屋走时,他后方不算太遥远的距离,黑色的直升机正徐徐前进。 前方的飞行员看见深山中晃动的亮色,大声说:“公爵,下面有光亮!” 机舱里的贺正骁同样看见了,他挽起衬衫袖口,“找地方降落,其他人也是,别让下面的人发觉。” “是!”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一分一秒的流逝都会增加她的危机。 不能确定这点光亮和她有没有关系,只有一半的几率,但还是要赌…… 潮水般的直升机先后降落,机舱里的人整齐跃下,听着耳朵上挂着的通讯器里的指示,齐齐向同一个方向靠拢,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成了纷杂的窸窸窣窣。 贺正骁沉稳地踏过地上的落叶,长指解开衬衫顶端的两颗纽扣,深黑的眼眸在周围掠过,随后便定在树林之中那座木屋凸起的房顶上。 身侧的人看他无声地比了个手势,迅捷地向前,拨开杂乱的草丛和枝叶,回身压低了声音:“公爵,有座木屋,里面还有亮光,但不能确定夫人在不在里面。” 不知道情况就不能随便冲出去,万一乔唯欢在,挟持她的人受惊之下用她做人质,可就不那么好办了。 贺正骁凛冽的眸光在木屋外的土地上停顿片刻,眼底的夜色忽而涌动起来。 门口有个东西,软软的堆在地上,看起来像块布,和她去画廊时戴着的围巾相同,都是千鸟格。 尼尔森在矮坡上看见乔唯欢的围巾,才认定她在附近,把她拖到这里便随手丢了围巾。 现在,贺正骁同样凭一条围巾,确定她在里面。 贺正骁不发一语地舒展手臂,从旁边人的腰间抽走qiang,迈开笔直的长腿。 木屋里,尼尔森终于没了耐性,他掐住乔唯欢的脖子,用力的收拢手指,刀尖紧贴乔唯欢的脸。 “听着,你最好快点告诉我密码,否则我现在就会——” 后方一声qiang传来,同时脊椎上传来阵凉意,打断了尼尔森的话。他拿刀的另一只手摸摸后背,放开手时,上面的暗色让他愣了下。 乔唯欢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掐着她的力道便松开。她趴在地上大力的咳嗽,听见尼尔森惊恐的喊出声,那声音又戛然而止,像是被谁硬生生的掐断。 尼尔森的身躯轰然倒地,他的同伴跑过去,半路又是一声qiang响,这人捂着大腿上的伤口跪到地上,后知后觉的惨叫起来。 乔唯欢惊魂未定的抬起眼,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人影,迅速的涌进木屋,有条不紊的控制住还在喊叫的男人,还有人去确定尼尔森是不是活着。 “重伤一个,另外一个腿上中qiang!” “快通知其他人!” …… 脚步声和大片摇摆的光亮当中,乔唯欢听见头顶传来询问声:“夫人有没有事?” 她被小心翼翼的扶起来,轻喘着气说:“没事,你们是——” 后半截话没有问出来,对方身上的制/服已经告诉她答案了。 是警察,但不是一般的警察。 总之是还好,她等来了又一个偶然。 乔唯欢彻底的放松下来,劫后余生的强烈冲击,让她没由来的眼底发酸。她狠狠地闭了下眼睛,逼退眼底的热流,看着警察划开她腿上的胶带:“我女儿还在医院,你们能不能……” “她没事。” 遍地嘈杂中,低沉的男声飘然而至,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明明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的慌乱,不疾不徐,又很真切。 方正的门框之外,乔唯欢看见修长而伟岸的身影,弯月的冷光徐徐飘落在他灰白的鬓发上。 贺正骁缓慢地弯下腰,捡起她的围巾。 “出去。” 木屋里的警察们愣了下,不解其意的对看几眼,又看看地上的乔唯欢。 好像是让他们出去…… 尽管满腹疑问,不过他们还是很快出去,扶着乔唯欢的警察也是。 乔唯欢手腕还没解开,没了支撑,险些又倒回地上,勉强才稳住身体,眼睁睁看警察们哗啦啦地撤了。 ……这是什么意思? 四周迅速的重回宁静,细碎的枝叶摇摆声响,令人昏昏欲睡的安详——如果能抛开空气里弥漫的铁锈味,确实还算安详。 贺正骁迈开长腿,缓步踏进木屋,伟岸的身型在地上拖出道笔直且开阔的影子。 乔唯欢实在想不到,会是贺正骁救了她,但她现在没有心情去想里面的弯弯绕绕,直接问他:“你说小包没事,她现在在哪?是在医院吗?情况有好点吗?” 她变了不少。 早些年没有做妈妈的准备,后来怀孕了又流产,想做却没做成。 现在乔小包四岁多,这些年血浓于水的相伴,让她发生了很大改变。 终于有了归宿感,变得平和又柔软。 但骨子里仍然没变。 碰到这种事,还是会倔起来,看她身上的伤就知道,全是死扛的后果。 惨不忍睹的脸色,碎发贴在潮湿的脖颈上,一路蜿蜒向下,路过还在渗血的伤口,和泛紫的掐痕,躲藏进湿漉漉的毛衣里。 ……怎么就这么倔? 乔唯欢不知道贺正骁在想什么,她现在很急,不过还是尽量放轻声音说:“贺正骁,我很担心,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小包怎么样了?” 贺正骁缓缓半跪在地,慢条斯理地摘掉手套,“我的孩子,我会骗你?” ……他是没有骗过她。 乔唯欢这次是真的放下心,才有时间去打量贺正骁。然而晦涩的月光没有眷顾到这里,她只能瞧见一点轮廓。 因为看不清,他目光里的压迫感便愈发的清晰,而且侵略性十足。 “……谢谢。”乔唯欢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起来,反应慢半拍的舔了下嘴唇,试探的抬起手,“你能帮我解开吗?” 总觉得气氛不对,这种被全头全尾的笼罩的感觉…… “理由。” 贺正骁抬起手,略微有些粗粝的拇指按在她脖颈的伤口上,让那只黑色的蝴蝶颤了颤,“为什么解开。” 哪来的为什么?? 乔唯欢有点疼的吸了口冷气,边躲边推他:“别碰,疼。” 贺正骁转而按住她的后脑,让她避无可避,“你还知道疼,嗯?不是要走,怎么还留在这里?” ……这是在冲她发脾气? 这种事她碰上了,还让他兴师动众了一次,这锅不想背也要背,可是她想吗?! 乔唯欢闭上眼做了次深呼吸,压低了声音说:“我是要走,没有这件事我天亮就会回去……不是,你放开我,我现在就可以带小包回去。” 浓重的昏暗中,乔唯欢听见贺正骁喜怒莫测的一声:“回去?” 随后便感觉他低下头,浑厚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寒凉的嘴唇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伤口上。 一瞬间,那种微妙的感觉,让乔唯欢怔住了。 好像是察觉到她在发愣,贺正骁低笑出声,她依稀看见,他唇角的弧度透出来的彬彬风度。 事实是她没看见,只能感觉到他绕开了伤口,在以鼻峰摩挲她的脖颈,沉哑的嗓音里,透出浓浓的优雅的凶险。 “你回不去。” “……不是,我们上次说的很清楚了。”乔唯欢被耳畔萦绕的低冷嗓音惊回神,不可抑制的打了个颤,偏头躲开他的气息和温度,“都过去了贺正骁,你不能再这样。” 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倒贴货。 那些温度侵蚀她的每一寸皮肤,渐渐拨动她的神经,让她不由自主的战栗。 还是现在这种情况下! ……没出息。 乔唯欢骂了自己一句,忽而感觉到,贺正骁的长指捏住她的小腿,又慢慢地向下。 “把我的孩子藏了五年,你说过去就过去,乔唯欢,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 乔唯欢没怎么听明白,心弦却无意识的绷紧了。 很快,脚腕上撕心裂肺的疼让她忘了这些,短促的喊出声:“啊!” 贺正骁长指微顿,在她浑身发颤的瞬间揽住她的细腰,握着她脚腕的力道松开两分,细致地按了几下。听见她呼吸明显变重,低缓的开口:“忍住了。” 乔唯欢还没来得及问他忍什么,脚腕上便“咔嚓”一声,疼得她眼前发黑,脑袋里一片空白,连喊叫都发不出来了。 “这就受不住了,嗯?” 贺正骁单臂撑起她的脊背,让全身虚软的她坐起来,“接下来还有的受,你做好心理准备,想个办法让自己舒服点。” 刚才的疼痛还没有彻底散开,他的身躯便强硬地压下,嘴唇被吻住。 唇齿相碰,舌尖纠缠,是连呼吸都不允许的强悍的吻。 事情的发展太出乎人意料,乔唯欢懵了片刻,压根没意识到大衣已经被解开,长裙也被撩起。 等到疼痛逐渐缓解,她反应过来贺正骁在说什么,不住地向后退,使劲的推他,稍微分开的空挡,急促的开口:“不是……” 不过去的意思是要没完? 还是拿孩子当理由?? 乔唯欢不可置信,贺正骁是不想要孩子的,他从来不觉得孩子重要,现在这样明显是借口。 她倒是猜得很对。 却没想到,破开壁障的理由,从她踏上曼城土地的那一刻便出现了。 “以后你没有拒绝的余地,就算你不用叉子,改用刀刃。” 在她发愣的间隙,贺正骁抬高她的腿,“我给过你机会。” 五年前,他灰白的鬓发,以及今天之前,都是他给的机会,也是他的心魔。 将来不会再有。 尾声:天意(5) …… 木屋之外,忠叔恭谨地垂着头,身后是满身肃锐的西装男们。 不远处的几个警察和他们泾渭分明,扎成一小堆,默默的别开眼睛。 里面的声音非常轻微,被夜里的深山揉开,传到这里只剩下零星的碎片。 然而大家都知道在发生什么! 几个警察不敢乱瞟,手足无措的戳在原地,半晌才被忠叔搭理了一下。 忠叔礼仪周到的弯下腰,和警察们道了谢,这群警察便飞快地溜走了。 寂寂无声的深山还没迎来曙光,山脉的起伏依然被浓重的夜色覆盖。 动荡已经停了,木屋里暧昧的气息却还没散,到处都是情动之后的味道。 乔唯欢半昏半醒间,贺正骁单臂抵住她的背,另一手脱掉外套,罩在她身上,打横将她稳稳地抱起。 他略微垂眸,目光所及便是她汗湿的脸颊,那上面泛着浅淡的红色,紧闭的眼睫微微发颤,像蝴蝶翩翩的翅膀。 像是感受到他深重的视线,乔唯欢勉强张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蠕动嘴唇,“我想看看小包。” 贺正骁低笑出声,胸膛隐隐的震动。 乔唯欢闻着他身上冷沉的味道,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外套之下的手指却蜷了起来。 外面的忠叔看见两个人出来,匆忙过去:“少爷。” 他顿了顿,小幅度的调整站姿,对着乔唯欢躬身,“少夫人。” 乔唯欢没反应,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加上刚才……她累得不行,已经睡着了。 贺正骁低下头,嘴唇在她湿透的鬓角碰了碰。 “让医护过来。” “是的少爷。” 等了半天的医护匆匆忙忙的来了,给乔唯欢检查了半天,确定她没什么大伤,都是些皮外伤。只有脚腕上严重些,也被贺正骁果断的处理了。 一行人带着乔唯欢,有条不紊地返回曼彻斯特。 贺正骁目送那排车辆徐徐离开,长指接过忠叔递来的外套,慢条斯理地穿上。 医院里,乔小包比之前好受很多,正坐在病床上揉着小肚子,大眼睛叽里咕噜的瞄着病房里的西装男们。 刚才来了几个人把老师带走,还有老师的朋友也走了,然后这些戴着墨镜的蜀黍进来,说是麻麻让他们来的,让她别害怕。 大骗砸! 麻麻才不认识这种奇奇怪怪的蜀黍,虽然他们很酷! 乔小包吭哧吭哧的爬下病床,乖乖穿好小鞋子,小跑到其中一个西装男旁边,揪着他的裤脚晃了晃:“蜀黍我肚子好疼喔,想去嘘嘘,我可以不可以去啊?” 西装男低下头,恭恭敬敬的说:“那我抱小姐去洗手间……” “不用啦。”乔小包倏地松开小手,肚子也不揉了,直接向外跑:“我自己可以哒,谢谢蜀黍啦!” 没等西装男们回过神,那一小团就跑没了影子。 实在是不怪他们反应迟钝,而是乔小包那个小模样,谁能想到那孩子脑袋瓜转得飞快,正常她那个年纪不该懂的东西,她竟然全知道! 乔唯欢从很小开始,就在给乔小包培养危机意识,教她辨别各种各样的危险。然而乔唯欢低估了乔小包的分辨能力,这孩子现在就觉得,麻麻说去买糖糖,却走了这么久的时间,然后跑出来奇怪的蜀黍,总觉得哪里不对,她要去找麻麻! 虽然她也不知道去哪找,但是留下来肯定不好! 乔小包哒哒哒的跑下台阶,飞快的冲出医院,结果跑得太急,她又太矮,快要驶进医院的车没有看见她,等到发现的时候,乔小包就在车前。 忠叔猛地踩下刹车,一颗老心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他回头看了眼自家少爷,很快下车去看情况。 可惜忠叔到现在也没有见过小小姐,眼看小奶包坐在地上,揉着撞到地面的膝盖,撅起小嘴吹了吹,“伯伯我没事喔,我个子太小啦,不是你眼睛的错,不用和我道歉哟。” 忠叔:“……” 感觉被拐着弯的埋汰了一通? 乔小包可没空搭理忠叔,她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小裙子上的灰,迈着两条短腿开始继续跑。跑着跑着感觉身上一轻,仰头看见……白头发的帅蜀黍! “!” 小身子被抱起来,乔小包气冲冲的吼:“蜀黍我现在很忙,还要去找麻麻,我的时间你耽误不起,快放我下来啊!” 贺正骁垂下眼,她两条小腿在半空蹬来蹬去,磨牙的小样儿简直皮到家,看了便知道是随了谁。 “打算怎么找?” 乔小包在他宽厚的胸膛里扭来扭去,闻言,溜着大眼睛瞥他,“才不会告诉你,这是秘密!” ……戒心还挺重。 贺正骁单臂抱紧乔小包,长指捏住车座上的围巾。 乔小包看见乔唯欢的围巾,立马不动弹了,溜圆了小嘴被抱进车里。 忠叔这才知道,小奶包就是小小姐。他上了车,频频去看后视镜,勉强才能把车子开稳当。 后车座上,乔小包抱着围巾,满脸思索的看看贺正骁,低头想了想,又看一眼。 片刻,她试探着挪过去,软嘟嘟的手指头戳戳他的手臂:“蜀黍,你认识我麻麻喔?” 乔小包看贺正骁没说话,只是缓缓地弯起唇角。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他的笑进了眼睛,看起来好温柔的样子。 莫叔也经常这样看着麻麻笑啊,可是木有听麻麻提起过,她在外面还有小情人…… 麻麻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和她说! 乔唯欢只睡了一会,便自动自发的清醒过来。她倏地坐起身,腰上的酸麻又让她重重地躺了回去,天旋地转的闭上眼睛。 医护看她醒了,连忙问她的感觉。乔唯欢耐心的回了,被医护扶着坐起来,仔细打量一圈,看见熟悉万分的装饰和家具,没感觉到任何意外。 时隔多年,想不到她还能回到德姆维尔庄园。 贺正骁的态度很明显,他不打算再让她走了。 乔唯欢没有等很久,大概十几分钟,就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麻麻!” 乔小包本来被庄园里的装饰晃花了眼,乍然瞧见床上的乔唯欢,开始不安分的在贺正骁的怀里扭起来。 贺正骁微弯下腰,轻轻将她放在地上,乔小包倏地弹到床边,费劲巴拉的爬上去,“麻麻你去哪里啦,我在医院等了好久,老师他们都不见啦,还有好多奇怪的蜀黍来了,吓得人家小心肝都不好!” 乔唯欢看着她的小脸,伸手把她抱进怀里,低柔的说:“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离开小包。” “好吧,那我原谅你了。”乔小包乖乖的张开小手,勉勉强强抱住她,“其实我也没那么害怕啦,麻麻不要太担心……” 贺正骁不疾不徐地迈开长腿,长指缓慢地碰上她仍然有些肿的脸颊,“有没有舒服点,嗯?” “……还好。” 忠叔端着宵夜进来,都是好消化的,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他实在是很激动,本来以为自家少爷这辈子可能都…… 没想到乔唯欢回来了,还带着孩子。 忠叔抬手抹抹发红的眼眶,替这一家三口关上门,回身交待佣人,千万别出声打扰。 乔小包溜着眼睛喝粥,乔唯欢低头吃饭,贺正骁背身伫立在窗边,她就在两个人之间看来看去。 看到一半,乔唯欢不轻不重的提醒她,“小心呛到。” “……喔。” 填了肚子,乔唯欢盯着乔小包刷牙洗脸,随后把她抱上床。翻开小外套看了看,乔小包脖子上的红点消了不少,只剩一点点痕迹。 乔唯欢侧躺在床上,单手撑着脸颊,一手轻轻拍她的背,哄着她睡觉。没过多久,乔小包便呼吸平稳的睡着…… 假的! 乔小包个死孩子,总觉得麻麻和小情人的气氛,与她和莫叔的气氛不一样,正等着听墙角呢! “我想……”乔唯欢停下动作,轻声说:“明天去看看小包的老师。” 窗外是悠远的夜色,让明净的玻璃上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 说话的时候没有抬眼睛,细密的长睫掩住眼底大半的黑色,还有她浮动的心绪。 贺正骁半阖上眼,长指搭上窗沿,宽阔的肩背微微弯下,低缓的开口:“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 乔唯欢起身拿过床头的水杯,舔了下干涩的嘴唇,“但她毕竟是小包的老师,平时对小包很好,我想亲耳听她说。” 她抿了口温水,等了一阵,才听见他说:“好。” 装睡的乔小包:……这就没啦?! 这晚,乔唯欢是听着他的心跳睡下的。 她抱着乔小包软软的身子,背后是他温热的胸膛,腰间的手臂揽着她。 后颈落下个轻吻,他醇厚的嗓音在耳畔流连,“睡不着?” 乔唯欢没动,呼吸不变的沉默着。 她想把这一晚偷来的宁静,永久地印在脑海里。 当清晨稀薄的微光跃上苍穹,月亮偷偷藏起身影。庄园里的蔷薇轻轻摇摆,和舒展开的绿叶一起迎接黎明。 乔唯欢拢好围巾,抱着还没太睡醒的乔小包下楼。 上车之前,她抬头看向楼上。 贺正骁单手放进西裤口袋,深黑的眸光和她遥遥一碰,看她低着头上车。 “忠叔。” …… 尼尔森犯的事有点出人意料,乔小包的老师在警局留了一夜,彻底洗清嫌疑之后,还是没从巨大的冲击里回过神。 乔唯欢和她碰了面,看她神情恍惚又失望,还很伤心,细细的品了品,似乎老师真的不知情。 简单和警员交谈几句,尼尔森手术成功,活了下来,不过下半生都要在监狱渡过。 乔唯欢道了谢,抱着乔小包离开警局。 迈下台阶时,她脚步一顿,转头和旁边的西装男说:“手链好像掉在警局了,我回去拿,你们先去开车。” “是的夫人。” 乔唯欢抱着乔小包回到警局,径自穿过大厅,泰若自然的从另一道侧门出去。 离开警局,乔唯欢上了出租车,“麻烦你送我到机场。” 手机被摔坏了,暂时用不了。不过昨晚钱包被送到庄园,此刻在她口袋里,所有的证件都在,还有些现金,可以让她离开曼彻斯特。 乔小包迷迷瞪瞪的,在她怀里拱了拱,奶声奶气的问她:“麻麻我们要回家了吗?” 乔唯欢把她的小外套拉紧,轻轻摸着她的脑瓜,“嗯,回家。” 到了机场,买了最近的机票,还是要等两个半小时才能登机。 乔唯欢坐在候机室里,偏头看着入口,呼吸放得很慢。 现在贺正骁应该知道她又走了,能明白她的意思吧? 五年前轰轰烈烈的分开,他曾经那样的挽留,现在恐怕不会了。 他不会再留她,所以她能顺利的登机。 乔小包睡饱了,在飞机上生龙活虎的看来看去,大眼睛不住的盯着窗外碧蓝的天空,还有澎湃的云海。 “麻麻,那个好像小兔子,你看它还有尾巴!十四还没有坐过飞机,回去我要和他说,气死他哈哈……” 乔唯欢倾身靠近窗边,果然看见了“兔子尾巴”。 她低下头,看着乔小包没有舒展开的五官,忍不住亲亲她软软的小脸。 尾声:天意(6) 飞机抵达哥本哈根时,时间已经快到中午。 乔唯欢牵着乔小包回去,远远看见家门口台阶上的人影,脚步顿住。 莫西临坐在潮湿冰凉的台阶上,背靠着大门,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莫叔,你肿么睡在这里呀?” 听见乔小包的声音,莫西临猛然睁眼,彻夜未眠的眼底还泛着疲倦的红。 有些模糊的视野当中,乔唯欢的影子不算清晰。 莫西临喉咙滚动,动动僵硬的长腿,扶着身后的门站起来,“……你回来了?” 乔唯欢缩了缩手指,被她牵着的乔小包忍不住仰起头,“麻麻你抓疼我啦。” “……抱歉。”乔唯欢弯下腰,揉揉乔小包的发顶,“小包,你先去找十四玩好不好?妈妈一会去十四家接你。” 乔小包溜溜的在两个人身上看了看,飞快的折腾小腿跑开:“那麻麻我早餐要吃甜甜圈!要吃两个喔,你答应了!” 乔唯欢笑着看她跑远,回身看向莫西临,“昨晚吓到你了,我出了点小事,现在好了。” 不等莫西临回答,乔唯欢直起身,拿出钥匙开了门,“你一夜没睡吧,进来坐,外面还是挺凉的。” 正要进去,手臂被莫西临抓住。他抬高她的手腕,上滑的袖口底下,微微的红色清晰的映进他的眼底。 乔唯欢收回手,推开家门进去。 她先是去了卧室,把必要的其他证件和文件都放进包里。回身时,莫西临就在大开的房门口。 看见她放了什么进去,莫西临的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莫西临。” 乔唯欢把手放进外套口袋,平静的说:“我要走了。” “这些年是你一直在照顾我,谢谢你,也对不起。” 现在说这种话,其实很没意义。 她觉得自己很残忍,对莫西临,也曾经很认真的考虑过,两个人要不要一起,最后答案是肯定的,只是两次的机缘巧合,打断了她的肯定。 这次重回曼彻斯特,让她对两个成语感触至深。 情深缘浅,阴差阳错。 莫西临垂在身侧的手顷刻间握紧,再慢慢地放开。 半晌,他沉沉的问她:“这次想要去哪?” “挪威?丹麦?冰岛?看小包喜欢哪里,也可能不会太远,我们大概还会见面。” 然而她知道没有那一天。 这一次,她会找个真正安宁的地方定下来,和乔小包一起。 莫西临眼眸很深的看着她,良久,他笑了下,“用不用我送你。” 乔唯欢拎起包,“好。” 莫西临和乔唯欢一起去了十四家,乔小包就在院子里和十四欺负大白狗,给它扎辫子…… 乔唯欢牵着乔小包,上了莫西临的车。 那车最终在港口停下。 进去之前,乔唯欢低下头,“和莫叔说再见。” 乔小包很听话的扬起小手,“莫叔再见!” 莫西临停下脚,半跪到地上,“小包能不能给莫叔个拥抱?” 乔小包干脆踮起脚,撅起嘴在莫西临的侧脸上吧唧一口,还用小手拍了拍莫西临的肩膀,“我和麻麻不在,莫叔一个人不要觉得孤单寂寞冷,我们会很快回来哒!这次我会给莫叔带礼物,是敲好吃的礼物哟!” 莫西临眼眶发红,抬眼看向乔唯欢。 “……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乔唯欢点点头,最后看了他一眼,牵着乔小包走了。 她始终那么平静,仿佛清醒又理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的心绪正在剧烈起伏。 所以莫西临在看见她手腕上的痕迹之后,一反常态的没有问什么,她都没觉得不对劲。 上船的时候人不算多,母女两个径直去到船舱,简单收拾了下,乔唯欢便带着乔小包去甲板上晒太阳。 在哥本哈根这么久,乔小包还是第一次坐船,开心得快要跳起来。再加上,登船的人变多,甲板上开始喧嚣,还有家长带着孩子来甲板,乔小包和几个小孩三两句混熟,叽叽喳喳的闹起来。 乔唯欢吹了阵风,渐渐的有些凉意,熬了一阵实在是忍不住,脸色逐渐惨白起来。 乔小包看她这个样子,立刻敛了性子跑回她旁边,吵着困死了要睡觉,攥住乔唯欢的手指向船舱走。 乔唯欢:“……” 说真的,有小包在,她时刻都在感激自己的幸运。 当然,还有另外一份幸运。 漫长的人生长河里,有幸遇到贺正骁那样的男人,也是老天对她的馈赠。 乔小包在舱里玩平板,把最近追的小说看完,百无聊赖的转了几个圈圈,最后实在是忍不住。 乔小包趴在床沿,特别小的唤了声:“麻麻,你睡着了吗?” 床上的乔唯欢闭着眼睛,呼吸平缓悠长,似乎睡得很沉。 乔小包猫着小腰,踮脚出了船舱,轻轻关上舱门。 大海! 鱼! 海鸥! 快到碗里来! 乔小包怀揣着雄心壮志跑出去,没跑两步,迎面过来几个身型魁梧的酷蜀黍,还有昨天见过的老爷爷。 忠叔低声吩咐其他人:“去请其他人换船。” “是,忠爷!” 西装男们有条不紊的散开,去敲其他船舱的舱门。 忠叔走到乔小包眼前,恭谨地弯下腰:“小小姐。” …… 乔唯欢一觉醒来,眼皮发涨,浑身疲乏的不行。她翻过身,勉强抬起眼,看见船舱里空荡荡的,霎时间清醒过来。 ……乔小包跑到哪去了? 乔唯欢坐起身,披上外套出了船舱,边走边唤她:“小包?” 冗长走廊中,整齐排列的壁灯散着暖融融的光,无声的回应她的轻唤。 船上过于安静,而且走了这么久,竟然没碰到第二个人? 乔唯欢蹙起眉头,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重,加快脚步。 她慌乱的踏上甲板,入目所及是广袤的海和深重的夜幕。 沉郁的墨蓝间,渺小又沉重的船身穿梭其中,随着起伏的微波悠悠晃荡。 乔唯欢听着胸腔里轰隆的跳动,一声声的喊着:“小包,你在哪?” 寂寂无人的甲板上,夜海送来的低声浅唱在耳畔回荡,唯独没有人声的回应。 乔唯欢扶着舱壁,稍微缓了缓脑袋里的眩晕,亟不可待地继续向前走。 “小包?” “乔小包!” “乔——” 绕过船舱,从船尾来到船头,乔唯欢隐约看见栏杆之后的修长背影,蓦地止住了声音。 那背影太熟悉了。 他微弯下腰,手臂撑着栏杆,深黑的眼眸直面浩瀚的夜海,灰白的鬓发沉默且温和。厚重的外套下摆被海风轻微地掀起,身躯伟岸地伫立地漫无边际的幽邃当中…… 仿佛从来不曾离开,也将永久地盘亘。 乔唯欢不可置信地蜷起手指,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心跳在那一刹那停下了。 贺正骁?! 他为什么会来,怎么还能来?! 不对,船上一个人都没有,小包也不见了…… 乔唯欢猛然清醒过来,“贺正骁,小包在哪,是不是你把她带走了?你带她去了哪里?” 贺正骁听着她一声比一声强硬的质问,唇角缓慢地弯起,口吻低缓平和,又莫名的冷峻。 “她在曼彻斯特。” “……你为什么要把她送到曼彻斯特?!“ 乔唯欢瞳孔缩紧,快步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我同意了吗?你问过我了吗?你带她回来,现在立刻马上,我要见到小包!” 贺正骁垂下眼,深刻的眸光落在她的手指上。 细白匀净,用力过度开始泛白,隐约还在发抖。 乔唯欢无法抑制的恐慌,她觉得贺正骁突然把乔小包带走,就不会让小包再回来。 他能做到,也有可能做。 乔唯欢通体冰凉起来,脊背上不由自主地沁出层冷汗,她猛然攥住贺正骁的大衣领口,压着情绪说:“贺正骁,把小包送回来。” 她不错目的盯着贺正骁英挺的侧脸,暗色将他的眉目覆盖,深邃的眼窝之下,那双夜一般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波动。 既不生气,也不宽容,无动于衷的凉薄。 然而他动作十分的轻,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手从衣领上拿开,抵在唇边碰了碰她的手指,“和我回去,你就能看见她。” 这是……威胁她? 乔唯欢心底一沉,她收紧手指,用力去扯手腕,却被他牢牢地桎梏,便用另一只手去锤他的胸膛,“我不回去……贺正骁,你不能这么对我,小包是我的孩子,我——” “她也是我的孩子。” 贺正骁轻而易举地将她扯过来,把她的手抵上冰凉的栏杆,长指覆上她的手背,“我再说一次,和我回去。” “……我也说了,我不回去。” 乔唯欢仰起头,手臂挡在身前,企图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乌黑的眼睛里,一点柔软的水光轻轻晃动。 “贺正骁,我回曼彻斯特真的是个偶然,昨天……也是偶然。我感谢你把我救出来,但是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也不想和你一起。” 贺正骁舒展手臂,揽住她的细腰,倾身夺走她最后一点空间,低下头贴着她秀气的耳廓,“昨天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从今以后,你没有说‘不’的权力。” 那股冷沉的味道铺天盖地的压下,连同他温热的呼吸,丝丝缕缕地将她缠住了。 乔唯欢的上身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余光中看见他刀裁的鬓角,那些漆黑早已经不在,全是沧桑的灰白。 她攥紧他的前襟,狠狠地闭上眼睛。 压抑了几十个小时的煎熬苦痛,终于彻底的爆发出来。 “不行,贺正骁我不想了,真的不想了……你让我带小包走吧,求你了……” 怀里的人开始发抖,裹在外套里的瘦弱身体,纤细的仿佛用点力就能折断。 贺正骁深眸抬起,她发颤的眼睫尾端,半颗晶莹的泪珠孱弱地流下,又被海风无声的卷走。 他长指碰上她的脸颊,用拇指擦掉残余的水光。 “哭什么,嗯?有这么害怕,越活胆子越小?” 乔唯欢不肯张开眼睛,咽下喉咙里的翻滚,颤声说:“是,我害怕。” 贺正骁低笑出声,那点笑意一点点攀爬进眼底,愈发用力地将她揽进怀里,“夏洛蒂意外去世,你不应该再害怕。” 乔唯欢全身一僵,倏地睁开眼睛。 夏洛蒂死了? 那个不可一世的高傲的女人,冰雕般屹立在德姆维尔的女人,死了?! 乔唯欢怔了片刻,很快回过神。 他们因为夏洛蒂出现裂痕,到最后以难看的姿态分开。 但时隔多年,那些罅隙被岁月抹平,不再沟壑深深的让人绝望,她也不想和他一起了。 终章:夜海深处 “和夏洛蒂没有关系……让我走行吗?” 乔唯欢仰起头,清晰的看见他眸底突如其来的风浪。 平静的夜海像是被惊动,有细小的海涛撞上船身,让船头交叠的身影几不可见地晃了晃。 “你当我在和你开玩笑,嗯?” 贺正骁稳稳地抓住栏杆,让两个人不至于从船上掉下去,目光沉沉地压下,“我不听拒绝。” “……这是何苦?” 乔唯欢几乎要溺死在他的强势里,艰难的喘着气,“贺正骁,你知道这样对我们都好。”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十四年了,真正在一起只有一年,可是那一年我快要把所有的心力耗光……伤过肺腑,化过灰烬,身体寸寸成冰的疼和麻木,我还能想起来。人这辈子只会有一次这种感情,可是……” 乔唯欢抬起手,手指插进他灰白的发间,无意识的磨蹭。 手心的搔动似乎传到眼睛里,让她慢慢地红了眼眶。 “我们都不年轻了。” 当初的感情有多深,落在身上的刀就有多狠。 剜心剔骨的疼,年轻的时候可以忍下去,用时间来治愈。而现在疤痕还在,往事历历在目,他们谁能担保不会出现另一个“万一”? 到时候,还有谁能承受的起? 她是不能承受了。 那时候她千辛万苦的熬过来,如果下次再出现,她熬不过去该怎么办?乔小包又该怎么办? 贺正骁半阖上眼,敛起眸底幽深的长夜,额头和她沁出薄汗的额头相抵,抓住她摩挲鬓发的手,渐渐地十指相扣。 这些他都懂,也清楚她的恐惧。 不是语言可以安抚的性子,刚过易折,用心太多反而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看见她蠕动嘴唇,一字一顿的说出几个字眼,他的眉尖不可控地轻微跳动。 “我不敢了,我现在只想和小包平平静静的过日子,看她长大成家就够了,其他的……” 乔唯欢直视他可以窥测人心的眼眸,将自己的心绪全然摊开,轻声说:“我不想要了。” 刻骨的感情不要了,也不想要他。 把所有的柔软都交付给孩子,再面对世界,硬起心肠去刺伤。 贺正骁缓慢地弯起唇角,眸底浅薄的涟漪层层散开,最终彻底平静下来。 箍在腰间的手臂徐徐松开,连同他的温度一起被抽离。 乔唯欢软下身体,强撑着扶住栏杆,侧身离开他,“把小包送回来吧,她刚刚进过医院,我不在她身边就没办法——” “欢欢。” 贺正骁轻笑出声,他抬起眼,长指解开外套唯一的纽扣,慢条斯理地脱下来,随手丢在甲板上。 “你的恐惧比想象的还要多。” 人生在世,谁没有害怕的东西? 当初只会迎难而上,现在学会偏安一隅,应该怪谁? 乔唯欢顿住脚步,没有抬头,只是紧了紧散开的外套领口。 总觉得风越来越大,无孔不入的灌进来,吹得她浑身发冷。 低垂的视线里,他笔挺的裤脚也被海风吹动。 她还看见贺正骁迈开笔直的长腿,纯黑的手工定制皮鞋,踏上第二层栏杆—— 乔唯欢猛然抬眼,他劲健的身型已然跃过栏杆。 细微却真切的落水声后,乍起的海浪带来呼啸的狂风,船身不安地晃动。 乔唯欢手脚冰凉的跪坐到地上,愕然的睁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船头。 脑袋里轰隆作响,头皮也在发麻,她愣愣的反应了半晌,才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扶着栏杆探出大半个身子。 漫无边际的浩海和夜色连成一片,海面上冷冽的波光起伏不定,跳跃的幅度一次比一次剧烈,很快便送来了更重的波涛。 起风的夜海不止广博幽邃,还有无尽的危机和凶险,能把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乔唯欢死死地抓住栏杆,圆润的指甲深深地陷进皮肤,“贺正骁!” “贺正骁你在哪?我知道你会游泳,你出来!” “要起风了,你不能用这个吓我!” “——贺正骁!!” 乔唯欢肝胆俱颤的回头,“有没有人在?贺正骁落水了,你们还不出来吗?” 她不信船上没有第二个人! “忠叔,贺正骁落水了!” 然而始终无人回应,只有浓郁的墨蓝,送来叠声的吟唱。 乔唯欢咬住舌尖,冲到船侧去放救生艇,然而她手指颤个不停,力气又那么小,她连把手都不能撼动分毫。 “贺正骁,你还不出来吗?!” 手指被金属的棱角硌得生疼,乔唯欢咬牙忍着,朝波浪翻涌的海面狂喊:“你就是死在里面,我也会带小包远走高飞,一辈子都不回来!” 又一个巨大的波涛撞上船身,潮湿的手心抓不住把手,她整个人被冲击狠狠地掼出半米。 乔唯欢攥紧拳头,用力地捶上心口,跟着起身脱掉外套,毫不犹豫地翻过栏杆。 冰冷的海水包围而来,水下的流动比上面要平静,却更危险。 借着朦胧又晦涩的光线,乔唯欢努力在海水的冲刷中睁大眼睛,划动手脚向前游。 没有,完全没有人影,四面八方都是澄澈的海水! 胸腔受到的压力太大,乔唯欢遭不住,出水猛力呼吸几次,看周围还是没有动静,再一次屏住呼吸潜下去。 这么大的风浪,水又这么冷,忠叔还说他身体没以前好了…… 眼眶被冲刷得滚烫,乔唯欢不敢眨眼,转个方向游回去,浮出水面开始拍打船身,“忠叔你出来吧,贺正骁已经落水很久了,再拖下去不知道……忠叔,你救救他……” “咚咚咚”的碰撞声里,手掌被拍得一片通红,上面却还是没有人声。 乔唯欢再也忍不住喉咙里的哽咽,回身望向危机四伏的夜海,艰涩的嘶喊出声。 “贺正骁!!” 眼里的热流轰然冲出,饱满晶莹地从眼角滑落。 下一秒,几近麻木的脚腕忽而被缠住,跟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引力,将她重新拖进海里。 乔唯欢猛地悬起心,震惊茫然的张开嘴唇,完全没反应过来,入水的瞬间被呛进海水才知道动弹,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 贺正骁抱住她纤细的腰,不顾她抗拒的动作,长指强硬地扳住她的下巴,俯身碰上她的嘴唇。 乔唯欢难受的眯起眼,看见他英挺的眉目,有一瞬间,忘记了接受他的渡气。 夜海的躁动被谁安抚,渐渐地温和下来。 海底纠缠的人影还没有分开,细小的气泡从对碰的唇间跑出,欢快地排成队伍,嬉笑着去寻找水面上的光亮。 两个人却在逐渐缓慢地向下沉。 仿佛要隽永地留在海底…… 当然没有。 不等乔唯欢再挣扎,贺正骁用力收紧手臂,单手划动海水,带着她浮出水面。 接触到新鲜空气,乔唯欢手臂发颤地环着他修长的颈,剧烈的咳嗽出声。她咳的撕心裂肺,垂在颊边的湿漉漉的长发不住晃荡,长睫上的水珠不堪重负地落下,看起来很像眼泪。 “你、你疯了是不是?!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她一下下地砸他紧韧的肩背,大起大落的心境让她脸色苍白,眼尾的红色却悄然渗出。 “贺正骁……” 他怎么能这样? 明知道她的恐惧在哪,非要她亲口承认? “是,我放不下,我还是喜欢,可能还会一直喜欢下去,你满意了吗?!” 乔唯欢大喘着气喊出声,手里的力道越来越重,额角脆弱的皮肤底下,青色的筋络全然浮出。 “你混蛋,拿这种事开玩笑,不要命了你……我还怕你出事,我简直有病……” 贺正骁眉目不动的由着她打,看她力道和喊声渐渐的变小,断断续续的呜咽出声。 “欢欢。” 贺正骁单手扳住她半张脸,用拇指拂开贴在脸上的碎发,还有她滚烫的眼泪,薄唇缓慢地一开一阖。 低沉醇厚的嗓音混在海上的碎风当中,眨眼间不见了。 眼看她怔住,眼睛一点点张大,贺正骁轻笑出声,箍着她的腰把人举高。 乔唯欢不受控制的低下头,无措的望着他的眼睛。 那里的夜色依然寂静,承载了宇宙一般,包罗万象,广袤浩瀚…… 如同这片夜海。 但来自穹顶的冷光映了进去,让那眼眸蒙上层温柔的微光。 里面还有两个倒影——都是她的…… 时间的长河不疾不徐地流动,岸边单薄的影子满身孑然,每一次回首,都是在寻找不那么寂寥的风景。 而她漂泊半生,到底还是被他找到了。 所以从今往后,他们再无生离。 番外:荣辱兴衰 会议室里,莫西临拉开椅子起身,单臂搭上外套,朝对面金发的绅士伸出右手。 对方笑着和他握了手,“我想我们晚上可以提前庆祝,为我们将来的合作。” 莫西临收回手,干脆利落的披上外套,点了点头。 晚上定好的时间是五点半,现在不过上午,莫西临先是回酒店休息。 司机平稳的开车,莫西临靠在椅背上,眸光停留在车窗之外。 曼彻斯特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对他来说十分陌生。 又很熟悉。 莫西临闭上眼,慢慢的松开领带。 “今年是蒙德兹启动的第八个年头,中英两方的合作……” 听见那道声音,莫西临倏地睁开眼,抬手降下车窗。 街边大厦上的巨型led显示屏上,黑发黑眼的女人穿一身干练的西装,脖颈上水红色的丝巾遮住翩然欲飞的黑色蝴蝶,却没太掩住优美的颈部线条。 她端着得体的笑,柔软的嘴唇开阖,说着前几天的蒙德兹公开发布会的开场白——以英方代表的身份。 莫西临眼眸深深的盯着显示屏,缓缓地笑了下。 她看起来过得非常好。 所以当初做下那个决定,他没有后悔过。 哪怕那隐痛会伴随他一生。 车窗升起的瞬间,有黑色的车和他的车错身而过。 车里,忠叔回过头,“少夫人,您累的话,需要先回庄园吗?” 乔唯欢刚下飞机,有点疲倦的半阖上眼,抬手揉揉太阳穴,“还是先去那边吧。” 等到忠叔把车停下,乔唯欢看了眼平坦的绿野,抱着花束下车。 还没有走到地方,遥遥的便能看见道修长的背影。 崔承川双手放进裤袋,眯着眼低头,漫不经心地轻咬了下烟嘴。 隔着寡淡的青烟,冰冷冷的墓碑上,夏洛蒂·德姆维尔的名字清晰又刺眼。 察觉到身后有人走近,崔承川缓慢地回过头,似笑非笑的摸摸下巴,“啧……你是想把她从地底下气活?” 乔唯欢弯下腰,把花束放下,“可能她没那么大气性。” 崔承川嗤笑出声,“你还挺了解。” “她很好猜,有什么难懂的。” 乔唯欢直起身,盯着墓碑上的名字,轻声说:“某些方面,我很佩服她,不过她还是做错了。” 尽管许夫人和薇薇安还活得好好的,她也无法原谅夏洛蒂。 崔承川挑起眉尖,转头看向她的侧脸。 乔唯欢泰若自然的拍开袖子上的褶皱,抬头问他:“我等下要回庄园,一起?” 崔承川拿下唇间含着的烟,拇指轻微地弹了下烟蒂。 细白的烟灰徐徐飘落,又被无声无息的碎风卷走。 “我就不去了。” 眼看崔承川背过身就走,那背影看似和从前没有太大变化。 只是有初冬的寒风在他周身缭绕不散,难言的孤寂与冷淡。 乔唯欢想了想,还是说:“贺正骁没怪过你,不然他不会还让你做事情,你没必要这样。” 崔承川脚下不停,背对着她摆摆手。 这些年崔承川都没有再踏进德姆维尔庄园。 然而他不去的理由,也不止是因为当初的缄口不言。 回到庄园,刚刚下午一点。 乔唯欢脱掉外套,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转头看见在日光和微风中起舞的窗帘,靠近落地窗向下看。 这两年,乔小包的眉眼比从前长开了些,隐约能看出将来的漂亮。 不过那性子还是没变,正在花园里跑来跑去,追着四处飞舞的透明泡泡。 挺拔的男人就在她身后,那么刚硬的人,现在长指拿着泡泡棒,手动给她制造泡泡…… 花园里温情的一幕,看得乔唯欢想笑。 暖融融的光线下,泡泡被照得五彩纷呈,乔小包伸出软绵绵的小手指一戳,“啪”地一声洒了她满脸水雾。 乔小包噌地向后跳开,笑哈哈的回头抱住男人笔直的长腿。 “爹地你快做泡泡啦,不要停啊!” 贺正骁略微抬眸,深黑的目光在落地窗后摇摆的窗帘上短暂停留,随后他将手里的泡泡棒递给佣人,看了看腕表,“你要到午睡时间了。” 乔小包鼓起小脸,然后乖乖伸出小胳膊。 贺正骁低缓的笑出声,慢条斯理地把乔小包抱起来。 乔唯欢刚出来,看见一大一小不玩了,有点诧异的问:“要进去了?” 贺正骁弯腰放下乔小包,她蹭蹭地跑到乔唯欢旁边,气鼓鼓的瞪向她老爸:“麻麻,老贺让我睡午觉!” 老贺:“……” 陪着玩的时候喊爹地,不玩了就老贺,这个欠收拾的皮劲…… 乔唯欢憋着表情,在孩子面前给他留了面子不笑出来,揉揉乔小包的脑瓜,“那你想不想睡?” 乔小包溜溜大眼睛,转头跑向自己的小卧室。 反正乔小包是知道,麻麻回来老贺就不爱搭理她,变着法的不让她当灯泡…… 臭老贺! 色大包! 眼瞧那一团哒哒哒地跑远,乔唯欢总算忍不住笑出声。 她眼角清浅的细纹还在,却没有增加。 开阔的眉心间,全是她细致的温柔。 贺正骁舒展手臂环住她的细腰,分明的下颚抵到她肩上,寒凉的嘴唇看似不经意的擦过她的耳廓,“很好笑,嗯?” 乔唯欢偏头躲了下,“别找我麻烦,可不是我叫你老贺。” 贺正骁轻轻地含住小巧的耳垂,低沉地问她:“她那点道理都是从你身上学来的,你不是应该负责?” 那绵长沙哑的嗓音里,透出浓浓的优雅的凶险,加上耳垂的触感…… 乔唯欢半边身子都麻了起来,抬手去推他,被他抓住手腕又扳过下巴,不容分说的被吻住。 半冷半热的温度沿着嘴唇一路向下,烧红了她白皙的皮肤,最终停留在颈窝,而后贺正骁将她打横抱起。 “等等……” 乔唯欢轻喘着气挣扎两下,被他的手臂箍得更紧。眼看他是向着花园走,脸色渐渐的红了,仰头用额头撞他的下颚,“大白天的,你敢不敢要点脸?” “你害羞?” 贺正骁将她的背抵上花墙,抬起她的腿盘在劲腰上,宽厚的肩背微微弯下,低头吻下去,“没人能看见。” 周围的佣人很有眼力,早就退下,不打扰两个人…… 园中玫瑰开得正好,柔软的花瓣层叠舒展,嫩绿的叶子也动了动翠尖,悄悄看着如火如荼的一幕。 闭着眼睛的女人被花丛托起,细小的汗珠从鼻尖滑落,脖颈上的蝴蝶晃动触角,好像要飞进簌簌的花丛…… 就像在和整片花海做/爱。 贺正骁眸色渐深,汗水从灰白的发间渗出,滑过深邃的轮廓,再掉进湿润的土地里。 看她难忍的咬住嘴唇,长指从她的指缝间穿过再扣住,贴着她的耳畔沉哑的一声:“欢欢……” 等到贺正骁将她抱出花丛,乔唯欢整个人都处在半昏迷状态。 贺正骁单脚踢开房门,把人放到床上,在她额头落下个轻吻,旋即转身离开卧室。 门外,忠叔恭谨的低下头,压低了声音说:“少爷,人都到齐了。” 贺正骁长指扳正袖口上的坦桑石袖扣,无声地弯起唇角。 “把他们安顿好,明天你亲自开车送他们过去。” “是的少爷。” 隔天,天色刚亮,乔唯欢便醒了。她翻过身,抬手摸了摸旁边毫无温度的被子,睁开眼睛看看,贺正骁不在卧室里。 乔唯欢简单洗漱过后,推门出去吃饭,佣人正弯着腰,“夫人,先生吩咐,今天要带您去一个地方。” 她系好睡袍系带,抬头问:“去哪?” 佣人没回答,乔唯欢:“?” 搞什么神秘? 佣人请乔唯欢去二楼,等她到了房间之后,一时半刻的愣了下,“……韩叔?” 她加快脚步进去,轻轻关上房门,“您怎么来了?” 韩叔一板一眼地坐在椅子上,本来还有点惆怅,闻言,诧异的反问她,“不是你们小两口让我来的?” 威斯敏斯特教堂。 早晨八点钟,方舒瑜没把时差倒过来,一晚上没睡着,现在困得不行,打着呵欠下车,晃晃悠悠的向前走。 梁铭晖叼着烟,抬手把人拎回来,还晃了晃,“你精神精神,人结婚你一脸生无可恋,晦不晦气?” 方舒瑜瞥他一眼,抬起胳膊跨住他脖子,“那我困啊,怎么整啊梁大队长?” 梁铭晖黑着脸看她肚子,没敢使劲的把她胳膊甩开,把没点着的烟丢了之后,扳住她肩膀往里走,“来,我给你唱个歌……” 方舒瑜刚查出来怀孕,可能他现在就要把烟戒了,免得以后让老婆孩子吸二手烟。 跟在领路人身后进去没有多久,看见前面那道笔挺的背影,梁铭晖脚步一顿。 许钟书远远听见两人的声音,放慢脚步回头,和梁铭晖的目光碰了下。 两人点点头算问好,许钟书目光下滑,很慢的擦过方舒瑜半睡不醒的脸,转身迈开长腿。 “不是你唱的也太难听了……” “好听你能精神……你把眼睛睁开!!” 听着身后的小声交谈,许钟书轻轻地挑起眉梢。 另外一端,韩以柔也下了车,挽着她男票的胳膊小声说:“怎么办啊,欢儿结婚我为什么这么紧张?不是我结婚,而且她又不用伴娘,我只要坐着就好,怎么这么紧张,我好紧张好紧张……” 他男票戴个眼镜,浑身上下满是理工男气息,这会儿却转不动理性思维,揽住她的肩膀低声说:“你别紧张,你一紧张我也跟着紧张,我还没见过英国女王……” 两人忐忐忑忑的进去,等看到人满为患的教堂,顿时更紧张了,踩着小步走到方舒瑜旁边的位置,满脸严肃的正襟危坐。 教堂里座无虚席,但没几个人说话,哪怕开口也是低声的窃窃私语。 红毯的另一端,贺正骁不疾不徐地理好手套边缘,回身看向又一个刚刚坐下的人。 方舒瑜他们坐在第一排,从位置上已经昭示出和乔唯欢的关系。 刚坐下的是傅明朗,他红着眼睛弯下腰,正在和韩以柔说着什么。 很多事,乔唯欢到现在也不知道。 比如那枚频频出现的戒指,还有傅明朗做过什么。 但她没有知道的必要,因为不重要。 贺正骁深邃的眸光绕开过道,转而落在第一排的另外半边座位。 lisi在首位,甜笑着和刚刚连任两年的首相说话。旁边坐着异常乖顺的乔小包,小脸很红,两根软软的食指对在一起,一下下的偷瞄lisi……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轻缓愉悦的音符,在古朴而沧桑的教堂里低低回响,身份不凡的宾客们停下交谈,转头望向同一个方向。 走廊上,圣洁的白色拖尾沉重且冗长,在奢厚的红色地毯上波浪般逶迤。 乔唯欢胸腔里轰隆作响,前所未有的迷茫,挽着韩叔的手臂有些僵硬,沁满汗水的手指缩了又缩。 韩叔看她这样,长叹了口气,“欢儿啊,你别害怕,以后他敢欺负你就告诉叔,叔给你找回来。” 乔唯欢听见这话,竟然奇异的放松下来,咬住嘴里的软肉,“韩叔……” 韩叔没再开口,倒是松开乔唯欢的手。 乔唯欢很慢的做了次深呼吸,看红毯的另一端,贺正骁一身熨帖的黑色燕尾,徐徐侧身,深邃的眉目舒展开来。 肩膀仍然开阔伟岸,风度而优雅地迈开长腿,不疾不徐的踏上红毯。 她想,无论后半生荣辱兴衰、生老病别,这个男人都可以陪她走下去。 全本总结:爱她,请帮她成长 有关本文的总结: 首先是贺正骁之于乔唯欢,人生导师,绝对的强者。文中也有提到女主的慕强心理非常严重,这个是正常心理,但对于曾经在中东底下徘徊过的乔唯欢来说,爱上贺正骁是必然趋势。 然后是贺正骁,受限于自身的人格,只会被纯粹到极致的人格打动,所以他动心比较晚,是在乔唯欢的心态转换之后。最后在海里,没有写贺正骁究竟说了什么,因为我看见的他,说出来的是我们每个人各自的执着。 其他人暂且不说啦,一个个下去太多啦,又变成长篇大论,而且由我说出来不太合适。 关于剧情,乔唯欢在中东那段历史,我是刻意定在那里的。当时正在研究中东战争,了解真相后非常毁三观,看待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实在非常想把这些写出来。 一路走来,觉得自己成长很多,这一本带给我的东西还是很丰厚的,也见证了我个人精神状态和心理状态的转变。 新文需要筹备,大概要一阵子才会开,准备写个接地气的。关注宝宝新文的小天使可以没事去围脖溜达哈,开文会在围脖发消息。 感谢每一位陪我走到最后的小天使,鞠躬敬礼。 我记得你的名字,虽然好多小天使的名字是一串字符,但是我还记得你的样子n(*≧▽≦*)n!